书名:《病美人在修罗场不干了》   作者:姝珂   文案:   沈家领养的小儿子沈舟然活在一本万人迷小说里,自己则是蠢毒又体弱多病的炮灰。   问他怎么知道的?   ——因为剧情一开始,他就被人穿了。   占据他身体的恋爱脑不断作死,妄图得到四大主角攻的真心却被弃如敝履,还成了整个圈子里的笑柄。   但某一天,恋爱脑自杀失败后消失了,沈舟然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   感受着这具比以往更弱不经风,离死就差一个大喘气的身体,沈舟然:活着不是很想活,死又不是很想死,那就这样吧:)   梁家大少爷在听说沈舟然为了他寻死觅活后嘲讽道:“沈舟然,你以为这样就能吸引到我的注意?这只会让我更恶心。”   躺在病床上唇色苍白的人闻言缓缓抬头,面含冷倦,薄淡眼皮半垂着,眉梢微蹙:“说完了吗?我刚输完液要休息,请离开。”   等着他哭叫咒骂用主角受威胁自己的梁思砚:“……?”   --   沈舟然变了。   所有被他纠缠过的男人们都意识到这个事实。   但他们只以为这是欲擒故纵的新把戏,心中嗤笑。   眉眼桀骜的新生爱豆语气不屑:“凭你也配去听我的演唱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后来,他看着沈舟然躺在病床上瓷器般脆弱的模样,低语哀求道:“我给你留了第一排的位置,你这次……能不能来?”   风流浪荡从不将他看在眼中的竹马曾说:“你想跟我联姻?我不打算这么早结婚,你当情人我还考虑下。”   不久,他听闻两家联姻取消后气急冲进沈家,却在见到掩唇咳嗽的沈舟然时怒意顿消,低声恳切说:“我以后会照顾好你,别取消婚约,可以吗?”   偏执阴郁的学长冷戾道:“别再让我看到你靠近小鱼,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之后,他看着沈舟然细白脖颈上的吻痕,发疯般将他逼退墙角,却碍于他病弱连触碰都小心翼翼,声音嘶哑:“告诉我,谁干的?”   沈舟然:?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没吃药?   就连万人迷主角都找上门来。   却看到病房里沈家的长子单膝跪地,给沈舟然穿上鞋袜后直起身亲亲他的耳垂,眼含怜惜。   “今天天气好,想出去散步吗?”   注:开篇即解除法律关系,但前期仍未发展出感情线,无兄弟关系无不良倾向无不规范引导(13章会提到早就解除关系,31章提到攻早已知晓此事)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美强惨 万人迷 高岭之花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舟然,沈骆洲 ┃ 配角: ┃ 其它:狗血,修罗场,火葬场,万人迷   一句话简介:病弱美人躺平摆烂   立意:换一种角度看世界,人生多美好 第1章   “这就是沈家的小少爷?长得真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脑子拎不清。”   “听说他上赶着送人家都不要,还自杀闹到医院来……这不是给我们找事吗?”   “嘘,小声点。”   嘈杂的讨论声唤醒了沈舟然昏沉的神智。   病床上躺着的人纤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目光茫然,隔着氧气罩看向外面的世界,呼出的雾气模糊了面罩,笼上一层淡白。   “快别说了,他醒了!”   医生除去他脸上的氧气罩:“现在感觉怎么样?”   声音像隔着厚厚的玻璃,远在天边。   沈舟然缓慢眨动下眼睛,重新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是门“哐啷”一声撞开。   有人不管不顾冲了进来。   “沈舟然,你以为这样就能吸引到我的注意?这只会让我更恶心。”   “你在我面前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能抹去你做过的那些事!”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沈舟然摸索几下,想撑起上半身,却无力倒下。他轻声开口唤青年的名字,轻飘飘的音量,仿佛风一吹就会碎在空中。   “……梁思砚。”   不怪他,自己实在没力气再大点声。   麻醉剂的药效还没过,加上失血过多,头昏脑涨,灵魂轻飘飘的。   要不是病房里就两个人,梁思砚差点都听不到这句话。   “就是我,你不是以死相逼要见我吗?现在我来了,开心了吗?”他的语气无不嘲讽,即便是对视上沈舟然苍白无血色的脸时,也不见丝毫减弱,甚至更加恶劣,“沈舟然,你要死就赶紧死透,別半死不活的折磨大家。”   沈舟然沉默不语,慢慢理顺自己的思路。   他从小身体不好,在两年前生了场大病,从此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万人迷小说里,自己则是蠢毒又体弱多病的炮灰,为了得到四大主角攻的真心不断作死,成了整个圈子的笑柄,最后出车祸没抢救过来,一命呜呼。   沈舟然原不信命,更不相信自己会成为文中那个没有脑子、宛如智障的反派炮灰。   好像为了嘲讽他的天真,自那场病后他再也没有醒来,直到现在。   脑海中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在这期间,一个恋爱脑穿进他的身体,顶了他的壳子,活跃在主角攻们之间,弄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自以为聪明,实际在外人看来就像小丑一样引人发笑。一门心思觉得自己才是主角,大家都应该爱他。   理由就是自己能穿越,还有跟主角一样的胎记。   现在谁不知道,沈家的小儿子得了痴心疯,一门心思往男人身上贴,离了他们就像活不了似的。   贴一个还有可能被人说一句深情,一贴贴四个……   沈舟然无法评价。   恋爱脑唱了两年多的独角戏得不到回应,终于爆发了,几天前给四个主角攻打电话要以死相逼让他们爱上自己,结果只有梁思砚接通了电话,却让他要死赶紧死,别死他家门口。   恋爱脑觉得失去爱情的自己整个人生都没意义了,还真在浴室里一刀割腕,送自己下黄泉。   优柔寡断的他第一次这么干脆利落。   他死了,沈舟然重新回到了这句身体里,接手了他以往的记忆。   只是不知是不是自杀时情绪波动太大,很多记忆非常模糊,并不完整。   “死透了。”沈舟然说,回应梁思砚刚才那句“要死赶紧死”,声音细听有一丝轻松。   是的,恋爱脑不在了。   不管他是真的死了,还是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都不关自己的事。   从此以后,他自由了。   “什么?你能不能大点声,装什么装?”这次梁思砚没听清,皱皱眉。   用自杀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吸引他的注意。   梁思砚冷笑,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自己更厌恶他吗?   他最后一丝耐心告罄:“沈舟然,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你还要我说的多直接?你们沈家的人不要脸,梁家还要。以后再自杀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死,别哗众取宠,弄得跟我对不起你似的,还要来病房看你假惺惺演戏。”   沈舟然蹙眉:“你觉得我在演戏?”   “那不然呢,真以为还有人会心疼你吗?”梁思砚没好气。   他被父母逼着来探望沈舟然已经很憋屈了,现在看他一脸无辜样,更是来气。   他还在说个不停,沈舟然抬起右手,指向门外:“出去。”   “你个疯子以后少出来祸害人。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   “有”字还没吐出来,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梁思砚震惊到失声。沈舟然在干什么?赶他走?   沈舟然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唇一点点抿起来,本就苍白的唇更是没有血色,克制道:“我说,你说完了吗?我刚输完液要休息,请离开。”   夏天热烈的阳光从单人病房的窗外照进来,照到沈舟然的脸上,白皙清透的肌肤全是雪色,带着久不见阳光的病弱,没什么生机,宛如一根纤细的竹,经历过风雨摧残后稍加力道就要断了。   但即便被人这般说,他脸上的情绪也很寡淡,冷薄的单眼皮半垂着,面含倦意,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能窥见他此时兴致不高。   梁思砚看到他那张脸就生理性厌恶,一愣后便是愤怒。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生气,出口嘲讽:“现在让我离开,不是之前打电话哭着我见你的时候了?沈舟然,做人可别太犯贱。”   沈舟然一直抬手指着门外,胳膊酸了 ,慢慢收回来,听后也并不恼怒:“记得把门关上。”   要是因为这一两句话就生气,他这么弱的身子骨早就被气死了,活不到现在。   沈舟然比别人更懂得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折磨别人。   看沈舟然阖上眼拒绝交流,甚至已经准备再睡一觉,梁思砚气得攥了攥拳头。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满心憋屈无处释放。   几秒后,闭着眼的沈舟然听到一声巨响,房门被狠狠摔上,震得整个房间抖三抖。   他面上不动声色,收回的右手轻轻搭在被子上,按了按。   指尖比他的脸色更白几分,纤瘦的指节因用力绷起羸弱弧度,苍白皮肤下青色血管浮起。   胃部在抽搐。   长时间没有进食导致胃酸过多,刺激胃粘膜,引起一阵又一阵难忍的疼痛,如火灼烧,整个胃部绞着疼。   只一瞬间,沈舟然额上浸满冷汗。他咬着牙硬捱过去,只有唇边泄出的几声不明显的呻|吟表露出他并不如表面看到那般平静。   疼痛中,沈舟然思绪混乱,想到很多有的没的事情。   他之前身体孱弱,经常住院。沈爸爸为此投资入股了一家私人医院,专门给他留了个病房,都是最顶级的医疗设备跟最好的休息环境。沈爸爸说他已经受过很多苦了,不能让他来了沈家还要继续受苦。   这间病房就是沈爸爸准备的,沈舟然一眼便认出。   病房的一切都没变,只是每次醒来都在床头嘘寒问暖的家人不见了。房间空荡荡,只他一人。没了梁思砚的吵闹后,更显清冷。   空调的风太凉了。   沈舟然往被子里缩了缩,把自己更紧地裹入温暖中,目光无神地落在床边的心电监护以上,看着上面的波形跳动,等待疼痛慢慢过去。   爸爸妈妈跟大哥一定对他很失望了吧。   他甚至都不敢想恋爱脑用他的身体对家人都做了些什么。   那么爱他的家人,在得知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后,必然震惊又难过吧。   白色齿粒更紧地咬住下唇,几乎嵌进肉里。   模糊中,一女声响起:“……醒了?哎呀,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沈舟然豁然睁眼,在看清女人面孔后满眼失望。   护工王蓉不知道他的想法,急急忙忙按响铃,随后,沈舟然睁眼时看到的医生过来了。   “醒了?有不舒服吗?身体有什么异样?头晕不晕?”   医生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沈舟然慢慢回答:”胃疼。“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有胃病,现在长时间不进食自然会引起胃疼。一会让人去拿药,打点吃的来,这几天要清淡饮食,忌口。”   沈舟然点头。   医生欲言又止。   其实还有些注意事项,正常情况下是要找病人家属说的,但现在……他心底叹气,把王蓉叫出去叮嘱。   匆匆来的一帮人又匆匆走了。   过了会,有护士拿药过来给他。沈舟然没力气起床,她就帮忙摇起床,递过去一杯温水。   沈舟然接过去,双手握住杯子抿了一口,声音却依旧干涩:“谢谢。”   “不客气,是我应该做的。”护士把药给他,看着他仰头吃下去,喉结滚动咽下。   近距离看,病床上的少年如一捧在初升阳光下暴晒的新雪,没打个照面就要化个干净,晶莹剔透,可又脆弱异常。   护士看着,心生疼惜,看着美好的东西即将碎在眼前而漠不关心是种残忍,劝道:“你叫沈舟然吗?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听其他护士说你之前身体就不好。既然身子不好,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应该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   活着……   沈舟然眨了下眼,如故障已久的机器人,重新启动了程序。   对啊,他已经活过来了。   他终于摆脱了提线木偶的日子,终于从宿命中解脱,得以喘息。   往后那些无力无助的梦魇,再也不会将他拖入深渊了。   他一点点攥紧杯子,苍白无血色的唇开合:“我会的。”   他说得那么认真,好像在许下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承诺。尔后抬眸,对向自己释放善意的护士很浅很浅地笑了下。   护士说:“你能这样想就好。”   门外传来没有感情的掌声。   “生死线上走一遭,想通了?之前干什么去了?”   “你要是真这么不在意自己,当时就别手下留情,再狠一点,让沈家直接请人吃席,多好?”   凉薄冷调的男低音在门口响起,尾部的音被刻意咬着,带出不易察觉的冷怒。   “沈舟然,我是不是对你太放养了?"   作者有话说:   怕文案太长大家看不到注意事项,这里也搬过来:开篇即解除法律关系,但前期仍未发展出感情线,无兄弟关系无不良倾向无不规范引导(13章会提到早就解除关系,31章提到攻早已知晓此事)   过去半年事情接踵而来,解决完一个总有下一个,导致这本书拖了很久。幸好一切都过去了,我也整理好心情重新跟大家见面啦,这次是病弱小可怜舟舟的故事~   许愿能写好,许愿许愿~~   推下自己的预收《被读心后我娱乐圈爆红》,感兴趣可戳专栏,以下是文案。   宁骆是娱乐圈里的毒瘤。   没实力没脑子没情商,恶毒又小心眼,除了脸一无是处,天天被网友追问他什么时候滚出娱乐圈。   这样的炮灰角色当然没什么好下场,算计人不成反栽跟头,落得个声名狼藉退圈的地步。   刚穿来看完全文的宁骆:退圈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有比靠脸吃饭更简单的工作吗?   没有!   上辈子卷生卷死,这辈子他要当一条咸鱼!   ===   最近,娱乐圈的不少人都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她会读心了!   对象还是不断作妖的宁骆。   作为走后门硬塞进来的角色,导演非常厌烦宁骆的存在。某一次外出拉投资带上他,刚要签下名字达成合作,突然听到宁骆的心声。   【不审查就敢签合同,王导勇啊,这投资商可是诈骗惯犯了】   【等他塌房进去这电视剧也扑惨了,我得赶紧找下家】   王导:“……”   这个投资商是别人推荐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有立马签合同。   结果没几天这人就暴雷了,金融犯罪直接铁窗泪,被他投资的所有剧组项目无法进行,王导逃过一劫。   宁骆不知道这个消息,还在想怎么说服经纪人给自己新资源,王导直接找上他,握紧他的双手:“宁骆是吧,下家找好了吗?没找好我给你推荐几个资源,你随便选!”   宁骆:?   宁骆首次参演电影,演员林彦衣本没放在心上,却在一次演戏时偶然听到他的心声。   【这个演员长得好帅,身高腿长】   夸他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林彦衣根本没在意,却在听到下一句时脸色骤变。   【我记得他后来毁容了,好像是因为片场的爆炸事故】   林彦衣根本不相信这种预见未来的无稽之谈,但在三天后的爆炸片场,道具真的出了问题,还好林彦衣虽不信但早有防备,躲过一劫。   事后他直接找上宁骆:“大师,我还有什么劫难,您跟我说说。”   “卦不走空的道理我懂,三千万买一条消息,行吗?或者您开价!”   宁骆到嘴的拒绝咕咚一声咽回去。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人脉资源蹭蹭往上窜,明星大腕都跟他称兄道弟,竟然有机会跟影帝参加一档综艺。   他坐在屋里,看着一个逆光掀开帘子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卧槽,老公!】   这也太符合他的审美了!精准狙击!   影帝路墨臣的动作一顿,看向坐在明星间也依旧美得惊艳的宁骆。   【啊啊啊啊老公他看我了!】   路墨臣薄唇微勾,心觉好笑。   下一秒。   【可惜是个mac,呜呜呜呜只有外貌能打的算什么男人!】   路墨臣笑容顿消。   后来,   路墨臣拂过宁骆脸侧的发丝:“mac?”   宁骆颤声:“没……我那是夸你又红又直。”   “……呵。”   *不是mac,别的攻有的路影帝也必须有 第2章   来人正是沈家长子,沈骆洲。   他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医院走廊,穿着轻薄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因天太热,衬衫开了两颗扣子,袖子卷到肘部。身姿挺拔清俊,面容看着年轻,却有股让人不敢轻易冒犯的凌厉气场,搅散一室沉默。   只是不知为何,发丝略显凌乱。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眼角不经意泄露的疲倦。   “不说话?看到我很惊讶?”沈骆洲边说边向沈舟然走来,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脸逐渐明朗。   但显然他心情并不好,七月灿烂的阳光都无法融化他眉宇间的坚冰,目光冷沉,直直扫向病床上躺着的人。   即便语调慢条斯理,也仍旧能让人感受到强大的压制性。几欲让人呼吸困难。   沈舟然知道,他生气了。   沈骆洲待人冷淡,这是所有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给出的评价。可他的冷从来都是向外的,对自己唯一的弟弟永远是宠着护着,有时比爸妈还要上心。   沈舟然体质弱,对很多东西过敏。沈骆洲才七岁大就学会了很多艰涩难懂的化学名词,仅是为了把关所有沈舟然接触到的零食、玩具、衣服,看有无过敏原。   沈舟然也很爱跟在他屁股后面,从小到大最依赖自己的大哥。   所以大哥一生气,他比惹怒父母还要害怕,怕沈骆洲不要他。   但现在看到沈骆洲生气,沈舟然竟然有丝窃喜。   因为他终于回来了。   他终于能真真切切,再见到自己的大哥。   于是心中那丝窃喜在干涸的心田上开出朵花来。   护士没见过沈骆洲,觉得来者不善,挡住他看沈舟然的视线:“这位先生,您是来探望病人的?他才刚醒,需要休息,您要不……”改天再来?   沈骆洲淡声说:“我是他大哥。”   沈舟然在护士投来的疑问目光下点头,眼神没从沈骆洲身上移开过。   既是家人,护士就退到了一边。只是没走,在门口有些警惕看着沈骆洲,生怕他对病人做什么。   沈骆洲径直走到沈舟然床边,目光在他层层包扎的说手腕上停留一秒,发出道听不出情绪的气音,随后看向他,双眼对视:”说话。不是挺能说么,怎么我一进来就哑巴了?“   沈舟然舔了下干涩开裂的嘴唇。   从沈骆洲进门起就急促跳动的心脏在此时跳动到了最高峰,如激烈鼓点扰乱思绪,混杂着激动、紧张、害怕,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间。他像离家多年的旅人,近乡情怯,不敢轻举妄动。   他动动身子,离床沿近了点。   然后伸手,轻轻拽住沈骆洲衬衫一角,扯了扯。   “你别凶我,”沈舟然说,像之前无数次生病时一样,面上虽没表情,语调却软了下来,“我难受。”   沈骆洲有近半分钟的时间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沈舟然想到可能是恋爱脑在他身体里对家人做了些什么,心凉了半截,口中发苦。   大哥这是……不愿意搭理他了吗?   他垂下眼,不想去看大哥冷淡到漠然的目光,自知此时自己应该收回手,却倔强地不肯放开,反而加重力道,把沈骆洲昂贵的衬衫面料都揉皱了。   他避开了视线,自然错过沈骆洲眸中一闪而过的微讶。   片刻,拽着衣料的手被另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   随后,一点点把沈舟然的手扯下来。   ”沈舟然,你这次又想得到什么?“沈骆洲面上毫无异样,看向他这个弟弟的眼神中却带了探究。   已经忘记什么时候,自己印象中安静温柔,乖巧听话还会撒娇的弟弟变了副摸样,变得乖张任性,跋扈刁蛮。甚至整天满脑子情情爱爱,为了几个轻视他的男人做尽了丢人现眼的事。   沈骆洲开始以为是青春期,多次管教反倒起了反作用,在听到沈舟然私下如何评论自己这个大哥后彻底冷了心,直接放任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但没想到,自己还在国外出差,管家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沈舟然割腕自杀了!   沈骆洲的第一反应就是让管家不要声张,更别告诉沈父沈母,自己坐最近的航班飞了回来。   结果在楼下遇到了刚离开的梁思砚。回想到沈舟然是为情自杀,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说:“如果你是想见梁思砚一面,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还想见谁?闻铭?季淮?郁景言?还是秦霜鱼?”   “不如这样,我挨个通知他们,让他们排队来见你,你们好好述衷肠,如何?嗯?”   尾音微扬,音色像薄冷的寒冰,冷厉透彻,如耐心告罄前最后一丝无声警告。   “我不想见他们……梁思砚是自己闯进来的,把我吵醒了。”沈舟然低着头,抿唇小声告状。垂下的额发挡住他半张侧脸。   被拂开的那只手无意识捏住被角,在日光下笼了层温润亮泽的光,碾住布料轻轻搓动,无声昭示主人不安的内心,像极了冬眠刚醒还来不及试适应外界变化的小动物。   沈骆洲看在眼中:“不想见他们?”   “嗯,不见。”   沈舟然顿了顿,抬眼,清丽的丹凤眼望着他,补充说,“我只想见大哥。”   两人对视良久,僵持不下。沈舟然觉得大哥看他的眼神带着莫名探究。他猜这种打量可能有一分钟那么久,久到察觉两人气氛不对的护士都开始紧张时,沈骆洲才开口。   “哪里疼?”   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护士却看到躺在床上,周身围绕着挥之不去冷寂的少年勾起嘴角笑了。明明是很小的笑容,却打碎了他虚无的距离感,整个人生动起来,好似终于融入了这个世界。   “胃疼,头疼,”沈舟然一一指出,“手腕疼。”   听他喊“手腕疼”,沈骆洲的眉梢挑了下,回身问护士:“已经看过了吗?”   护士点头:“看过了,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慢慢养就好了。他长期未进食犯了胃病,刚才也吃药了。先生您最好一会跟我去下医生办公室,有些注意事项要跟您交代。”   沈骆洲颔首:“好。”   正巧王蓉从外面进来,手里还领着打来的饭,看里面的情况不知进还是不进。   “王阿姨来得正好,”护士说,“先让病人吃饭吧,先生您跟我来。”   沈舟然还想跟大哥聊聊天,但胃疼让他没有精力,看着护士带沈骆洲去找医生,直到两人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接过王蓉递来的勺子。   去医生办公室的路上。   护士总觉得沈骆洲气场冰冷,不敢多言,一路走在前面。   换药室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每天就够烦了,还要去伺候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你说他怎么想的?为情自杀?正常人谁干这种事。”   “所以说脑子不正常啊……诶我听人说他是不是沾了那种东西?所以做事特别疯,根本不正常。”   “什么东西啊,说话说一半——你是说d——”   护士嘴巴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而捂住她嘴的护士,正惊恐地看着门口不知站了多久的沈骆洲。   “沈、沈先生……”   “我很忙,没空写投诉信,”沈骆洲看向领路的护士,“刚才发生的事情麻烦告诉护士长,让她明天告诉我满意的处理结果。”   护士同情地看了眼里面脸色大变的人,应下:“我知道了先生。”   这两人最爱背后嚼舌根,病人刚醒时就嘀嘀咕咕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现在被这位先生听到,也算报应。   沈骆洲没再看她们一眼,提步离开。   沈舟然,毕竟姓沈。   他从小的责任感就很强,对这个弟弟亦然。或者说,这是种领地意识,自己的地盘半点不容许外人染指。   就算沈舟然再怎么顽劣不堪,可他只要一天没改性,就一天是沈家人,关起门来怎么教育那都是他们沈家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到了医生办公室,主治医生就在里面。   他让沈骆洲先坐,跟他简短说了下沈舟然的情况,又说:“患者身体较弱,恢复比别人慢,要多静养。心态对身体的恢复能起到促进作用,建议您多多注意他的身心健康,接触些美好事物。”   沈骆洲听明白了:“你是怕他再割腕?”   医生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病人刚醒,这段时间情绪波动会很大,建议您作为兄长多加注意。”   沈骆洲默然片刻,点头:“我知道了。”   沈骆洲又听医生交代几句后离开。   病房里,沈舟然正在喝小米粥。   刚吃的药起了作用,胃部的抽痛慢慢缓解,只是没什么食欲,甚至食物入口时胃部在抗议,鼻子闻到味就想吐,完全吃不下。   但他知道,想要把身子养好摄取营养是必须的,再想吐也忍着,吃一口缓一会,一点点吃完。   沈骆洲隔着窗户看。   这次确实是沈舟然做的太出格了,肆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还是为了几个毫不在乎他的人。听到消息的沈骆洲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愚蠢。   伤害自己只能让爱他的人心疼,不爱的人照旧不会在乎。   他本是带着怒意来的,他想要质问沈舟然知不知道沈家为了让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儿子活下来,付出了多少?   还记不记得沈妈妈每次听到他住院都抛下工作,衣不解带照顾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想方设法煲汤给他补营养?   刀锋冲着手腕时,是否想过有心脏病的沈爸爸能不能接受中年丧子的打击?   可是这股怒意在沈舟然捏着他衣角喊疼时尽数化为了惊诧。   沈舟然已经很久没有用那种口吻,那种眼神看他了。   是在演戏,故意示弱打消他的火气?还是经历生死后性格发生了变化?   沈骆洲目光注视着病床上明明很难受,却强压着所有不适的少年,好像要将他看透。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接起后向外走去。   沈舟然刚醒,能有精力应付梁思砚后又跟王蓉打了个照面已经是极限,喝了点稀粥后睡意上涌。他想着沈骆洲还没来不能睡,但抵挡不过汹涌而来的疲倦,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是被疼醒的。   天已经黑了。   “几点了?”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缓声问,声音像极了在沙漠跋涉久不喝水的人,沙哑得要命。   他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反反复复都是亲人失望的眼神,旁人的指责与谩骂,渐行渐远的人影……像快要溺水死掉了,胸腔里积压的东西要让人发疯。   不知什么时候窗帘被拉上了,病房内没有开灯,昏暗异常,沈舟然怀疑现在是后半夜。   “七点四十二。”王蓉说完给他倒了杯水,要插吸管却被沈舟然摇头拒绝了。她只得拿了棉棒,蘸湿润后给沈舟然擦擦唇,又给他拭去鬓角疼出的汗。   沈舟然被弄的有些痒,抿了下唇,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唇瓣刺痛。   大概是裂开了,他说:“我大哥呢?”   “可能回去了吧,我下午没再看见过他,”王蓉想起沈骆洲仍不自在,觉得这人太强势了,“小先生,那是你大哥?”   沈舟然轻声应答:“嗯。”   爸爸妈妈和大哥,都是他在世上仅剩的家人,是为数不多的温暖。在被夺走两年后,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在那场注定夺走他生命的车祸到来前,沈舟然想,他会好好珍惜跟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好活着,让他们重新接受自己。   直到他死去的那天。   “把窗帘拉开吧,太黑了。”他说。   王蓉应了声,先打开灯后去拉窗帘。   这家私立医院坐落在一处景区附近,还算清净,窗外是门诊部,灯火通明。   病床上的少年静静躺着,单薄病瘦的身子蜷缩进宽大被子里,微弱呼吸几不可查。如果不是因灯光刺眼眯了下眸子,几乎让人误以为那是樽没有生命、冰冷无温的雕像。   远远伫立在世界那一头,如镜花水雾,伸长手一碰即碎,只能遥遥相望。   王蓉从没见过这样好看又气质独特的人,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舟然被灯光刺到,分泌出的泪水氲湿眼角,却抬不了手去擦。   左手还缠着绷带,麻药退了大半,尖锐的疼痛开始撕扯神经,仅是忍下喉间颤抖的痛呼声就花费了他大半心力。而另一只手刚打完点滴,医用胶布胡乱贴在青紫手背上。   实在是太疼了,沈舟然躺了会儿受不了,想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王阿姨,你帮我拿下手机。”   手机刚一打开就响起滴滴滴消息声,沈舟然粗略一看,大部分都是听说他自杀后来打探消息的。几十条消息里,真正关心他安危的恐怕一个都没有。   沈舟然一一划过,纤长稠密的睫毛微敛。   他上上下下查看了好几遍甚至翻遍了黑名单,却没有从中找到沈家人发来的消息,猜测沈骆洲可能对沈爸爸沈妈妈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这样也好,他其实也不想让爸妈知道。   这种感情很奇妙,害怕父母知道自己轻生失望,更害怕他们连失望都不会有。   沈舟然想,让他缩在乌龟壳里再躲一阵吧。   但……怎么会连日常问候都没有?他跟爸妈的关系已经生疏至此了吗?   沈舟然愣神,指尖不小心点开一个人发来的视频。   引擎巨大轰鸣声瞬间掩盖住空调外机的噪音,几欲冲破耳膜直抵心脏。   视频画面很抖,看出来是偷拍的。被偷拍的是个刚从机车上下来的男生,摘掉头盔扔给身边人,捋了把汗湿的头发,露出青涩张扬的熟悉面孔。   梁思砚。   他心情不好,眉头紧皱。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口,剩下的全浇在头上,甩甩发尾。   “卧槽!梁哥,你速度也太快了吧,刚刚绝对飙到270了。”   “这里可是盘山公路,前不久刚出过车祸!你胆子也太大了!”   “轮胎都快擦出火星了。”   “哥,牛逼!”   旁边有人冷笑:“牛逼什么啊,你们没看出来吗?他都快气疯了,这是在撒气呢。”   梁思砚骂:“滚!”   “怎么回事?”   “能让他这么生气的也就是沈家那条舔狗了,听说对你爱到以死相逼割腕了?兄弟,分享下。”   众人哄然大笑:“对对,让我们也听个乐子。”   “都说女大十八变,沈舟然也不逞多让啊,十八以前是个神话,现在就是个笑话,谁看了不说他在发癫。”   “梁哥,你一进去他不得高兴死,直接扑上来抱住你?”   根本没人把沈舟然的割腕当成一回事,或者说,他们谁都不在乎,只关心那点八卦。   “乐个屁!”   梁思砚一想到自己是被沈舟然赶出病房的,脸色瞬间黑了,咬牙道:“我真是给他脸了。”   刚才发笑的人倚着机车,点了根烟:“气什么,他这是欲擒故纵,过几天还不是巴巴的求你回去?”   “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而已,也值得你梁大少爷上心?”   梁思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捏扁手中矿泉水瓶:“我多看他一眼都嫌脏。上心?他也配?”   视频到底为止。   发视频过来的人并不是因为关心沈舟然才录的,留言口吻是看好戏的心态。   “沈少今天难得没跟着来。怕你太想梁哥,帮你录个视频,不谢。”   王蓉去看沈舟然的表情,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起了丝波澜。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沈舟然静静地想,他不想当,但想让梁思砚试试。   他敛眸垂首,长按视频转发给了沈骆洲,并附上一条留言。   【小乖:大哥,有人骂我】   作者有话说:   小乖是舟舟的小名~   遇事不决找哥哥,哥哥哥是万能的!   ps.原设定中主角无法说出自己被身穿的事情,涉及非现实因素,频道限制不能写,把这一段删掉了。但因为是全文存稿,只能把能改的地方全部修改,看起来可能还会有些奇怪……给大家带来不便,非常抱歉(鞠躬) 第3章   沈骆洲本是出国视察公司,结果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紧急飞回国内,只得约线上会议。   在医院助理打电话叫走后,就一直坐在书房开会。   M国那边有时差,这个会议一直开到后半夜,等关上电脑天都蒙蒙亮了。   沈骆洲给陪自己通宵的助理放了假,把脸上的无框眼镜摘下,捏捏鼻梁,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会。   这个点已经没必要再去睡觉了,去公司喝杯咖啡提神。   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叮一声响了,吵醒阖着眼的人。   沈骆洲拿过手机,打开。   却不是助理或者分公司发来的消息。   【小乖:大哥,有人骂我】   全然依赖又委屈的控诉。   沈骆洲一怔。   “小乖”,是沈舟然的小名。   打他看到沈舟然的第一眼便觉得他像个乖巧听话的洋娃娃,精致又脆弱。所以沈妈妈在给沈舟然起小名时,年仅七岁的沈骆洲脱口而出“小乖”这个名字。   沈舟然已经太久不联系他,竟然忘了改备注。   沈骆洲的手指悬在修改备注上方半晌,还是选择了先看视频。   “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而已,也值得你梁大少爷上心?”   “我多看他一眼都嫌脏。上心?他也配?”   空气在梁思砚的声音下逐渐凝结成冰,视频被人按下暂停键。   书房弥漫开几近窒息般的沉默。   ”啪嗒。“   摁灭手机的轻微响声在寂静车厢内无限放大。   沈骆洲本就极冷的气质此时更是附上一层寒霜,俊脸无温,下颌线紧紧绷住。   他手搭在实木桌面上,指间笃笃轻叩,幽深狭长的黑眸中涌起几分薄怒。   他说过了,沈舟然,姓沈。   轮不到外人教训。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月亮冷白的光从窗棂透过,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   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停下,沈骆洲微眯下眼。   不如让梁家这位,切身感受下这八个字好了。   指尖一动,一条消息发了出去。   月亮升至中天,又沉下。   天空泛起鱼肚白。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早起练太极拳的沈父准备出门了。   过了一会,脚步声多了起来,别墅渐渐苏醒,有了人气。   “大少爷,起来吃饭了。”保姆陈妈敲敲卧室门,却见沈骆洲从书房出来。   “这是一夜没睡吗?”陈妈担忧地说,“要不再去睡会儿,我把饭给你热着。”   “不用了,一会就去公司。”沈骆洲婉拒她的好意,下了楼。   沈妈妈正把自己的减肥餐端上桌,看到儿子眼里的红血丝吓了一跳:“怎么又熬夜了?”   “有个项目比较棘手。”沈骆洲在餐桌上坐下。   沈妈妈心疼:“身体比什么重要,别仗着年轻就熬夜,不然落下一身病,跟你弟弟似的每天跑医院,受多少折磨。”   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看了眼餐桌上唯一空置的椅子,无声叹气。   沈爸爸锻炼完换了身衣服下来:“昨天听说你回来,我还奇怪。国外那边这么快就解决了?”   “对,已经视察过了,没有问题。财务报表转交给了总部财务处,他们会再核实一下。没有缺漏的话下半年的行程便可以提上来了。”   管家孙叔把早餐端上来,笑着说:“大少爷做事干脆利落,跟先生当年一模一样。”   沈爸爸很高兴,又不想让儿子骄傲,强压着嘴角板着脸:“还有待学习。”   “我说可以了,吃个早餐跟公司会议似的,”沈妈妈瞪他们一眼,“不许再提。”   “不是我提的。”沈骆洲冷静摆脱跟自己的关系。   沈爸爸对他怒目而视,赔笑:“好好好,不提。”   餐桌的座位是两两相对,沈爸爸对着沈骆洲,沈妈妈对着原是沈舟然的椅子。   可能是刚才想到了小儿子,沈妈妈心里不舒服:“也不知道舟然最近怎么样了?”   孙叔闻言心里一凛。   沈骆洲却面不改色,低头吃饭,心理素质让孙叔佩服。   餐桌的气氛沉闷起来。   沈爸爸皱眉:“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沈妈妈看他要生气,不再说下去。   沈骆洲并不打算跟父母说起沈舟然住院的事。   还记得上次沈爸沈妈听说沈舟然自杀担心得要命,到了医院却被他以性命相逼,硬是给梁思砚鼓捣出来的一个项目投了五十万。   五十万在他们家不是巨款,沈舟然的作为却让二老寒了心。   从那以后,沈爸沈妈心灰意冷。沈爸爸以五十万为条件,让他搬出沈家,自立门户。   沈骆洲脑子里回想起昨天见到的沈舟然,还有那个满含依赖的笑容。   是真的变好了,还是在演戏,有更大的图谋?   没关系,他有时间,可以慢慢揭开沈舟然的真面目。   ===   盘山公路。   跑车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   梁思砚喜欢一切刺激的极限运动,他踩下油门,享受着这一切。   至于什么沈舟然,通通滚边上去。   正要漂移过弯时,耳麦里响起其他人的人惊呼:“卧槽完了!警车来了!快撤!”   梁思砚心一颤,差点忘了反打方向盘把自己甩出去,赶紧用力踩下刹车回转。   轮胎跟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传来焦糊味。他差点被甩出去,又被安全带瞬间扯回来,撞在车座上五脏六腑都要移位,大脑嗡鸣,心跳如擂。   梁思砚脸色苍白,死里逃生后汗如雨下。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就要连人带车滚下山去。   “快!快撤!梁哥你怎么还在山上?”   来不及想为什么三不管地带今晚却突然有警车来,梁思砚赶紧挂挡跑路。   他们一伙人一路逃一路被追,一个个狼狈不堪,最后还是被围住,进了派出所。   梁爸爸赶来时,气得要给他一耳光,维持着在人前最后的体面,交了罚款将人捞出来。   “梁思砚我真是给你脸了!飙车!还把自己整进派出所!”   “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跟那帮人鬼混,答应我的全塞进狗肚子里了!”   梁思砚别过脸:“我没答应。”   梁爸爸指着他“你”了好几声,声音颤抖,被气得:“好好好,没答应是吧。那你总答应我去给沈家那孩子道歉了吧?结果你干了什么?骂人家就该死?!你知道因为你这句话,公司跟沈家的合作全断了吗?”   梁思砚拧眉:“什么意思?”   梁爸爸没好气把手机扔过去:“你自己看!”   备注为“沈氏集团助理邓磊”的人发过来两段视频,第一段就是有人转发给沈舟然的那段,第二段则是梁思砚那天去医院的片段。   梁思砚不用点播放就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有病吧,病房里装监控?”   梁爸爸踹了他一脚:“这是重点吗?我让你赶紧去给沈家那孩子道歉,就是想趁他们家还不知道赶紧息事宁人。结果你倒好,直接把这些破事捅到了沈家长子哪里!他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弟弟,也不可能让人这样骂!”   他越说越生气:“你知道那个项目对咱家公司有多重要吗?目前只有沈氏有这项技术。现在终止合作了,你让我怎么继续?让一大公司的人跟你喝西北风吗?你明天,必须再去医院,什么时候让沈家那兄弟俩满意了高兴了,愿意继续合作了,你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梁思砚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听到最后一句不可思议,音量猛地拔高:“你让我去讨好沈舟然?”   “讨好?”梁爸爸呵呵冷笑,“我让你去给他当牛做马。”   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手指骨捏得咔吧响。梁思砚脸上青红交加,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不、可、能。”   “那你就别回家,滚外面睡去。我给你的卡里也不可能再刷出一分钱。”梁爸爸说完,坐上车扬长而去,尾气喷了梁思砚一脸。   梁思砚站在原地,气得身体崩成一张弓,狠狠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了,问梁爸爸:“老爷,能成吗?我看少爷很生气的样子。”   “我还拿捏不住他?等着吧,早晚得夹起尾巴灰溜溜去医院。”梁爸爸还在生气。   都怪他太惯着这儿子了,现在还不杀杀他锐气,以后还不知道捅出什么破事。   ===   沈家的公司没有加班的习惯,因为老板不加班。沈家每天都会在晚上六点准时开餐。   这天,沈骆洲刚开完会,已经在下班的路上,助理打了电话过来。   助理,也就是邓磊说:“沈总,小沈先生胃病犯了,急性胃炎。”   “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可能跟最近的饮食有关。”   “知道了,”沈骆洲挂断电话,对司机王叔说,“前面路口左转。”   司机问:“左转?您是要去哪?”   “一个朋友住院生病了。”沈骆洲简短说。   司机没再追问,绕了点路送沈骆洲到私人医院门口。沈骆洲对他说:“你先回去,不用等我。爸妈问起来就说我今晚不回家吃饭。”   等他到病房,一推开门就看到躺床上的沈舟然。   胃炎引起了低烧,病弱的脸颊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额角不停渗出冷汗,纤长睫毛随着呼吸不停颤抖。   王蓉端着盘热水拿着毛巾从洗手间出来,见到沈骆洲手一抖,差点把盆里的水全洒出来:“先、先生?”   “怎么回事?”沈骆洲拧眉,冷声问。   王蓉不知是被他的气势吓到,还是别的原因,说话磕磕绊绊:“是、是小先生吃多了绿豆,消化不良,引起的急性胃炎……”   听到两人的交谈声,沈舟然勉力睁开眼,轻声哼着叫他:“大哥?你怎么来了……”   只是五个字就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低低喘匀了气,不再开口。   沈骆洲看了眼他汗涔涔的额模样,对王蓉说:“他怎么会吃绿豆?”   王蓉眼见瞒不下去,只好坦白:“我想着小先生得多补补血,就给他买了一碗放了红枣的粥,本来是没什么事,但这粥……里面放了很多绿豆,而且煮化了,根本认不出来。“   她声音越来越低。   沈舟然从小体弱,绿豆性寒,平日也不敢多吃,更遑论他现在身子亏空,又长时间不进食,更受不住绿豆的寒凉。一碗粥下肚后,胃立马疼起来,王蓉见状不对,赶紧喊医生。   沈骆洲脸色倏地沉下去,声音隐隐绷紧:“之前联系雇佣你的人,有没有给你一沓资料?”   他之前在国外没赶过来,事情交给了邓磊全权办理。   王蓉嗫嚅:“……有的。”   “那你看没看到,资料里面写明了他有什么忌口,对什么过敏?”   王蓉大气不敢喘,更不敢承认自己当时图省劲只是随便翻了两下。   她到现在都在后怕,相处几日自然知道沈舟然的身子骨有多弱,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对方出了什么闪失……   王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真对不起,先生,我下次记得了,不会再犯。”   “没有下次,你明天不用来了,”沈骆洲说,对她下达逐客令,“稍后我的助理会联系你结算薪水,现在你可以走了。当然,因为你的过失在工作中造成了雇主身体的损伤,我也会追究责任。”   王蓉听后脸色灰白。   因自己的大意不但失去了这份高薪工作,还有可能面临雇主的起诉。可她没脸再呆下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讪讪走人。   病房里只剩下兄弟俩。   沈舟然一直咬着牙忍痛,身子轻微颤抖。   额头上传来热烫的触感。   他缓缓睁眼,看到正往他头上放毛巾的沈骆洲,目光在对方手中的毛巾上停顿数秒,抓住他的手腕,用了点力:“哥……好疼……”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因素,连左手腕上的伤口都开始尖锐叫嚣着自己的存在,脖颈上布满汗珠,大颗大颗顺着细腻皮肤滑下。   手里的毛巾没拿稳,落到了枕头上,洇湿一大块。   他以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其实不过是松松圈着沈骆洲的两根手指,轻微一拽就能拔出来。   沈骆洲蹙起眉:“只打了点滴吗?有没有吃药?多久前吃的?”   沈舟然的理智被疼痛占满,蜷缩着身子没听到他的话。   沈骆洲去看点滴上的标签。   盐酸消旋山莨菪碱注射液,他对这个药名非常熟悉。看样子已经下去不少,照这个点滴速度怎么也得有半小时了。   也就是说,沈舟然被折磨了半小时。   沈舟然低低喘着气,有气无力,轻轻喊他:“大哥……”   沈骆洲并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面对曾经做了很多过分事情的沈舟然也不会有多好的脸色。但他还是在这一声“大哥”下,坐到了病床上,一只手受限,他就用另一只手拿起毛巾,一点点拭去沈舟然额上的汗。   可能是注射到静脉的药总算发挥了作用,也有可能是沈舟然被额头上轻柔的动作安抚了,他的身体依旧僵硬蜷缩着,却渐渐松开了眉,脱力昏睡过去。   病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   沈骆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把毛巾扔回盆里,默默看着睡去的沈舟然,眼中情绪难辨,最终归为一片平静。   沈舟然睡得并不安稳。   神经末梢残留着疼痛的后遗症,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拖入黑色沼泽,不断下坠。   眼前有东西飞速旋转,转得让人想吐。一片色彩夸张、光怪陆离的画面中,一段记忆逐渐清晰。   那是他刚刚得知自己不是沈家亲生子的记忆。   小小的他被全世界抛弃了,爸爸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妈妈,家也不是家。他躲在阴暗角落里,竖起身上所有的刺,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一旦有光落在他身上,他就像被灼伤似的拼命往后退。   “听说是从厕所捡来的呢,啧啧。”   “亲生母亲生完就扔了,幸亏没要,你看沈家光一年的医疗费就在他身上花多少啊,普通人谁供得起。”   “沈家人还真是心善,带着这个小拖油瓶。”   多年前听到的恶语清晰响在耳边,如魔鬼窃窃,要将他逼疯。   沈骆洲原本正在回消息,听到床上动静后抬眸看去,却看到沈舟然面无人色,苍白嘴唇开合着,不断说着什么。揪住被子的手青筋凸起,指节弯曲成僵硬紧绷的弧度。   沈骆洲离近了才听清。   “不是……不要我,求你……不是,垃圾……不是……”   到最后,他一直再重复“不是”两个字,声音隐约带上泣音。   他不是拖油瓶,他有在努力养病。   他也想好好的啊。   想健康的奔跑,想迎着风大笑,想像所有男生一样无忧无虑奔向太阳。   他今年还没过20岁生日,刚刚上大三的年纪。   可为什么,老天在给了他这样病弱的身体后,又冰冷的宣布,他活不过20岁。   沈舟然挣扎着想摆脱满身泥泞,却越陷越深。   他终于累了,倦了,再没有一丝力气,往黑暗里坠去。   可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好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喊着。   “沈舟然?沈舟然?”   “醒醒,别睡了。”   “……小乖?”   那个名字在跨越万千阻碍,割破时空抵达他耳边的同时,沈舟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股暖流托起,淡金的微光穿透将人吞噬的黑暗,落在他身上。   却并不灼人。   “醒醒,小乖。”   沈舟然慢慢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沈骆洲逆着灯光的面容上。   “做噩梦了?”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堆积在眼角,激起一阵酸涩,沈舟然用力眨眨眼,却只是让自己眼尾更红。   他哑声喊:“哥……”   他想起那天的最后发生什么了。   沈骆洲找到躲起来的他,将他带入阳光下,逆着光看他。少年处在变声期的声音青涩却坚定,面带怒意,却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一遍遍安抚敏感不安的他。   “小乖,你的生日是进入沈家那天,你是这天出生的,之前发生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明白吗?你是我的弟弟,你不是孤儿,你有家。”   沈舟然看着沈骆洲已经变得成熟稳重的面容,很轻很轻地弯了下唇。   “我明白了。” 第4章   沈舟然斜靠在病床上,脸上因为不断输血多了丝红润,纤细骨骼撑起宽松的病号服,半长的头发略遮住耳朵,柔顺垂下。薄薄眼皮能看清黛青色血管,眼下却有深色的黑眼圈,透出浓浓倦怠和疲累。   沈骆洲静静坐在病床旁看着他。   “明白什么了?”他问。   他刚刚喊“小乖”时外露的神情再次收敛,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沈舟然看在眼里,竟有点好笑。   怎么回事,哥哥突然有傲娇属性了。   沈舟然自己都没发现,他嘴角很轻地上扬一下,比刚从噩梦中唤醒时神色要好很多:“没什么,只是刚才梦到了之前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们管我叫没人要的垃圾,拖油瓶。”他侧侧头,看着沈骆洲说,“但我不是,对吗哥哥?”   沈骆洲已经知道他刚才梦到什么了。   “这话我再说一遍,你不是孤儿,也不是没人要,沈家更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东西都收,”沈骆洲在床沿坐下,目光下敛,面容冷淡,“少干点蠢事,我下次再听到你自杀,就把你扔回厕所。”   沈舟然愣怔几秒,反应过来后心情竟然好转了。   明明没有一句好话,还臭着一张脸,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世上怎么会有沈骆洲这样别扭的人。   即便还生气恋爱脑所做过的事,但只要自己稍稍表露出一点点的脆弱,他就会过来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沈舟然动动身子。   下一秒,一个温热贴上了沈骆洲。   沈骆洲身体骤然紧绷。   沈舟然抬起缠着绷带的左手抱了下沈骆洲,两人间隔着不小的距离。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只是简单触碰。   他很快收回手,没给沈骆洲推开的机会,看着他笔挺的身姿浅浅笑了下,冷调的嗓音软了下来,像含了块糯米糕:“我不会再干蠢事了,别那么讨厌我,可以吗?我会努力变好。”   沈骆洲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好与不好,把他的手塞进被子下掖住,指尖触碰到绷带粗造质感时停顿一秒:“还在输液,别乱动。把脑子里没用又无聊的念头倒掉,想那么多还不如想想怎么跟父母解释。”   沈舟然被他按着躺了回去,头一直看着他:“我还想睡,好累,头好晕。”   “那就睡。”   “你陪着我,”沈舟然说完后皱皱眉,一副很难受的模样,“我现在很不舒服,身边没有人陪着,心里也会很难受。而且一想到半夜醒来只能看到空荡荡的病房,我就觉得自己好可怜。”   他已经开始学会得寸进尺了。   但这是实话,他真的很想让哥哥陪着自己。   沈骆洲面无表情:“……”   他说:“我这几天晚上要开会。”   “什么会还得晚上开?”沈舟然心底滋生出一点点不满。   沈骆洲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的弧度:“问得好。在你出事之前,我的计划是在国外用一周的时间视察公司项目,但现在只能开线上会议。”   “……”沈舟然不敢作声。   在看到沈骆洲拿起手机打电话后,他忍了又忍,没忍住:“那你是要现在给司机打电话走吗?”   “给孙叔打,让他晚点过来。”沈骆洲看了他一眼。   一个浅浅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眼角眉梢尽是开心,一下子冲破五官本身来带的清冷疏离,弯了下眸应下:“好啊,在孙叔来之前你陪着我。”   梁思砚气冲冲闯进病房时,恰看到这一幕。   日光灯下,沈舟然纤长睫毛随着呼吸颤抖,在眼睑下投出一掬阴影,嘴角微扬,褪去了上次见面的冷然,多了份浅淡明媚,像在江南下了场缠绵春雨,凤一吹,满地青草香。   沈舟然感受到门口视线,看过去。在发现是梁思砚后嘴角笑容倏地收起,甚至皱起眉,前后判若两人。   梁思砚:?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沈骆洲似有所觉转头看向门口。   梁思砚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咽了下口水。   该死的,为什么沈家的长子也会在这里?   梁思砚即便跟沈骆洲不是一个圈子,也知晓这位人物。当年沈父突发心脏病,沈骆洲还在国外进修,家里只有对商业一窍不通的沈妈妈和药罐子次子,有人仗着群龙无首趁机搅乱公司内部,股票大跌。沈骆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回国,挑起重担,收拾烂摊子。   等沈父病情稳定下来,发现自己的长子不但成功稳定了局势,甚至谈下了几个大单子,找到了更好的合伙人。至此他放心退居二线,公司事务一应交由沈骆洲处理,自己安心养病。   沈骆洲掌握公司大权,第一件事就是清洗内部,把股东大会变成自己的一言堂,在短期内制定出数个发展计划,揽入很多高精尖人才,让沈家在生物科技行业一跃成为龙头企业。他本人甚至抽时间出国继续攻读,一年内修满学分顺利毕业。   一经此事,整个圈子都知道了沈家长子的厉害,梁思砚他爸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骂他为什么不跟沈骆洲学学,让自己省点心。   现在别人家的孩子说话了:“梁家的家教就是半夜探别人病房?”   明明是平淡的语调,但梁思砚莫名听出一点不愉。   搞错了吧,沈骆洲什么时候开始管他弟弟的死活了?   沈舟然:“你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   梁思砚想起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心底的火噌一下窜得老高。他爹在说完之后还真就断了他的卡,他现在还记得在酒店里卡刷不出钱被前台异样目光打量的难堪。   最恶心的是,他爹打好关系,让所有人都不得接济他,没有朋友收留他住宿。   梁思砚这几天只能用口袋里仅剩的现金去住不正规小旅馆。那油腻腻脏乱差的环境,还有隔壁的叫|床声让他崩溃,越想越气,直接找上医院。   他说:“谁想来?我来一趟回去饭都吃不下去!”   沈骆洲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很闲适的问:“所以梁少是来这里减肥的?”   沈舟然把脸扭向另一边,双肩抖了抖。   他哥的嘴巴一如既往不饶人。   梁思砚脸上青红交加:减你妈的肥。   他心下憋屈:“我来这里还不是因为沈舟然!沈总,做人讲点道理好吧,明明是他先跳我脸上招惹我,你凭什么直接断了梁沈两家的合作?还把病房里的监控视频发给我爹?我不是商人,但在商言商的道理我懂,要是别人知道沈总你因为私人感情做出这么不理智的行为,以后谁会跟沈氏合作?”   沈骆洲还没说话,沈舟然的表情却冷了下来,原本惫懒的神情被浓浓的冷锐取代:“沈氏做什么说什么不用你操心。没了梁家,一定还有不少人上赶着想来竞标。梁思砚,你们家不过是沈氏的选择之一,没了就没了,少把自己看太高。”   他突然的攻击让病房里的另外两人都顿了顿。   梁思砚不可思议。   这是沈舟然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他这才察觉,好像从刚醒来,沈舟然对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沈骆洲目光从沈舟然生气的脸上扫过。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发丝的阴影遮住沈骆洲的眉眼,眼睛里的情绪一时让人看不清,说出的话却依旧云淡风轻:“以后谁来跟沈氏合作用不着梁少操心。应该说,沈氏以后想跟谁合作。”   梁思砚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就算行事冲动,现在快被兄弟俩一唱一和气死了,但毕竟是在上流社会这个复杂圈层里长大的,知道沈家的合作对梁家的重要性,攥起拳,指甲狠狠陷进肉里,压着自己的脾气硬邦邦道:“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他也不称呼沈总维持表面上的客套了。   沈骆洲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换,好像梁思砚的愤怒在他眼中不值一提。黑色西裤随着动作往上卷,手随意搭在腿上,淡淡说:“梁少也应该到了上班的年纪了吧,正好我这里有个挑战性工作,很适合你,就当职前培训了。”   “什么工作?”梁思砚不相信沈骆洲有这么好心。   沈骆洲语气不变:“病房里缺个护工,梁少明天上岗吧。”   护工??   照顾沈舟然???   梁思砚怀疑自己幻听了,不可思议伸手指指自己,又指指沈舟然:“让我去伺候他???”   看得出来梁大少爷很生气,都破音了。   沈舟然面对他的愤怒,跟沈骆洲如出一辙的平静:“梁少可以考虑下,毕竟你要靠我缓解你们的合作关系。不然——哥哥,你要什么时候开始下次竞标?”   “一周后,明天放出消息。”   “你、你们……”梁思砚被这两人一唱一和险些气晕过去,指着兄弟俩的手一直在抖。   沈骆洲在想什么?突然为他这个废物弟弟出头?沈家不是不要他了吗?   还有沈舟然,他不是喜欢自己巴不得上赶着倒贴吗?现在竟敢让他干伺候人的事?   “妈的!做梦!”   门“哐”一声又被关上。   沈舟然盯着嗡嗡作响的门皱眉,心里想的是这门早晚烂在梁思砚手里。   见他他一直看门,沈骆洲说:“他明天会来。”   用的陈述句。   沈舟然转头,对沈骆洲笑了下,知道他会错意了。   沈骆洲收回目光,搭在膝上的指尖轻轻敲打膝盖,若有所思。   他这个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用梁思砚试一试就知道了。   要是真恢复正常,那再好不过,可如果……   男人敛住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冷芒。   “大哥,”沈舟然打断他的思绪,问,“你为什么要看我房间里的监控?”   敲打膝盖的手指骤然僵住。   作者有话说:   大哥:如果还是犯蠢他就要采取——   小乖:你为什么要偷窥我?   大哥:阿巴阿巴 第5章   沈舟然病房里的监控是小时候被人贩子抱走好不容易找回后,沈爸爸装上的。   “大哥,你为什么要看我房间里的监控?”   这话要是换成任何不知情的人来听,恐怕都会以为有变态。   沈骆洲面不改色地纠正:“是病房,不是房间。”   说是病房还好,房间总感觉有点奇怪。   沈舟然“哦”了声,锲而不舍:“所以为什么?”   “在医院里看到了弟弟为情自杀的对象,怎么都该了解下吧,”沈骆洲说,“跟我告状的时候,怎么不把他在病房骂的话也说来听听?”   要说是替梁思砚隐瞒,可偏偏又把另一段视频转给自己看。难道是想借着自己的名头逼梁思砚就范?   他有这个脑子吗?沈骆洲打量着病床上困倦的少年,微眯下眼。   沈舟然弯了弯眸子:“你在担心我。”   沈骆洲:“……”   有人听话只听一半的吗?   他罕见地掐了下眉心,强行结束这个话题:“你还睡不睡觉?”   “……睡。”   沈舟然还想跟他聊聊天,但奈何刚刚耗费了不少精力,又打了镇痛药难得没有疼痛折磨,最终沉沉睡去。   他这一觉倒是睡得好,可怜有的人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   说的就是梁思砚。   他一回小旅馆就被催着交房费,钱包在房间里,他甩下句:“等我上去拿钱。”   前台看他那样,背后嘟囔一句:“穿着一身名牌,还不是来我这地方住宿。装什么装,拽得二五八万的。”   结果梁思砚没找到自己的钱包,原本放在房间的钱包没了。   “报警!肯定是有人偷了我的钱包!”   老板根本不信他的话:“房门都好好锁着,怎么可能进得去小偷?”   看他眼神明摆在说“你该不会是没钱了找借口吧”。   梁思砚气了一晚上,看了老板的眼神差点跟他干起来,被别人拦住后狠狠呸了一声:“你以为我稀罕你这破地方?”   老板:“也不知道是真不稀罕还是没钱住给自己找借口。你这样的房客我见多了,赶紧走,走走走。”   “不用你赶!”梁思砚挣脱拉住他的人,“放手!”   他大步往旅馆外走去。   走得远了还能听到旅馆老板在跟房客抱怨:“这人就是没钱打肿脸充胖子,还什么钱包在房间里没了,开玩笑,我这里的安保措施这么好,一个房间一张卡,怎么可能丢?看他穿一身名牌以为是个有钱人,现在,啧啧,说不好是做什么职业的……”   梁思砚气得脑仁抽疼,狠狠锤了下树干,三秒后一脸扭曲地捂住手。   “妈的。”他低低骂了句。   自己一遇上沈舟然就没好事。   但他现在是真的身无分文了。   那个钱包里的钱也不多,顶多再撑一晚的住宿费和饭钱,第二天还是没钱。   梁思砚坐在马路牙子上,抹了把脸,最终打通了一个自己根本不想打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是一个轻佻的男声。   “我,梁思砚,”梁思砚简短地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下,“你那边是不是还有房子?借住一晚。”   男人听了他的遭遇后,声音带上了笑,几分放荡几分戏谑,满满看好戏的意味:“梁少也太可怜了,被逼成了丧家犬,只能沦落街头。”   梁思砚呵呵:“你最好谢谢我,当初要不是我接了电话,现在被你那个竹马逼着流浪的还指不定是谁。你要是被赶出来了,还能回得去?”   几个呼吸后,那头一声轻笑:“房子啊,我是有好几栋,就以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价格的五倍出售给梁少借住一晚好了,记得收拾干净。钱款等你征得原谅,银行卡解冻后再给也不迟。”   梁思砚一边骂他无耻,一边问他房子在哪。   “我劝你最好还是按照伯父说的来做,他的脾气你也清楚。”   “让我去伺候他求他原谅,门都没有!”   对方轻嗤:“你以为真是去当护工?沈舟然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见你,你说两句好话,他不就眼巴巴缠上来,什么都听你的?”   好似在他眼中,沈舟然就是个物件,是条狗,连人都算不上。   梁思砚听后,由衷感叹:“季淮,你真特么不是人。”   季淮也并不动怒:“彼此彼此。”   挂断电话后,一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拉长语调撒娇:“谁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你那个缠人的小竹马?”   “不是。”季淮吐了口烟,没有解释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甩了他呀,每次看到他缠着你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就烦,有些人真是蠢不自知,连自己只是个替身都不……”女人的话渐渐隐没在季淮冰冷的目光中。   那双狭长上挑的桃花眼暗光流转,有力大手掐住女人下巴,轻蔑勾唇:“甩了他,要你?”   他轻声感叹:“你连他的利用价值都比不上,这么有脑子说出这种话来。”   ===   沈舟然睡着后不知道沈骆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再次睁开眼,病房里就多了两个人。   一个坐在东北角他身边的陪护床上,另一个则在最远的对角线西南角打游戏,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身体一僵,戳着屏幕的手更加用力,恨不得戳烂手机。   “孙叔。”沈舟然不理他,转头看向陪护床上的管家,轻声喊他名字。   孙叔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一头黑发里馋了白丝。他乍听到这个礼貌的称呼,愣了下。   之前大少爷回家后对他说小少爷变了很多,他还不信,此时却不得不信。   “诶,诶,”他试探着应了两声,听沈舟然声音沙哑,给他递了杯水,“喝点润润嗓子,小心烫。”   孙叔是之前照顾沈舟然照顾出条件反射了,他入口的食物必须温度正好,不热不烫,不然都会引起不适。成年后虽然好多了,但还是精心养着。   沈舟然应下,坐起身捧着水杯一点点喝尽,柔软的黑发顺着他的动作从耳后滑落,遮挡住侧脸。   他能感受到孙叔看他的眼神带着打量,安静坐着任凭他看。   房间里的第三个人被无视了,烦躁的“啧”了声:“他又不是豌豆公主,喝个水还能给他烫死了。”   孙叔闻言不悦:“梁少爷,别造口业。”   孙叔年纪大,梁思砚不跟他吵,抱胸看沈舟然喝水,喊他:“喂。”   沈舟然薄薄的眼皮敛着,可能是睡得太久,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手腕抬起时袖子落下,露出纤细白皙的一节小臂,在晨光下拢着莹润光泽。刚抬起遮阳光的右手背上满是青紫针眼,找不到一处好皮肉,几条白色胶布胡乱贴在手背上捋不顺。   血袋里的液体正顺着软管一点点注射进身体。   他润了润唇瓣,抬眸看了梁思砚一眼。   梁思砚脑中回响着昨晚上季淮跟自己说的话,不断告诉自己做人要能屈能伸。   ——不然就要真的流浪了。   终于说服自己后,他对沈舟然展开个十分勉强又扭曲的笑容,只维持了短短几秒:“沈舟然,对那天在病房说的话我道歉。”   这话太生硬了,他补了句:“看到你受伤,我其实也很难过。”   梁思砚深吸口气,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自己已经低头了,他赶紧顺台阶下吧。   沈舟然思索片刻,问他:“是不是我点头说原谅你,你就可以回家了?“   “对,没错!”梁思砚听他这样说松了口气,赶紧把手机掏出来,“你把原谅我的话再说一遍,我录个视频发给我爹。”   沈舟然明白了,点点头,对着镜头清晰缓慢地说:“那我不原谅。”   这么轻易原谅了,不就浪费大哥的一番苦心了吗?   梁思砚:“???”   他手一抖把视频发了出去,反应过来赶紧撤销,难以置信大喊:“沈舟然!你什么意思?”   “小声点,病房不能大声喧哗,”沈舟然把水杯递给孙叔,重新躺下去,懒洋洋拢过被子,“没吃早餐,你去打点饭吧。”   “谁?”梁思砚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命令我?”   沈舟然特别平静地“嗯”了一声。   梁思砚还想说话,他却已经闭上眼睛。   又是这样!自从醒来后就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梁思砚身侧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握。   孙叔看在眼里:“我还要照顾小少爷,行动不方便,麻烦梁少了。梁少知道食堂在哪吗?”   梁思砚深呼吸,平复下来,冷笑一声:“我有嘴,会问!”   就当是为了快点解冻银行卡!为了再也不住在季淮那个狗男人房子里!   对,全是为了自己日子好过!   他不断在心底重复这句话,这才说服自己走向门口。   孙叔笑眯眯喊住他:“梁少知道少爷有什么忌口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梁思砚硬邦邦回他。   孙叔:“我觉得梁少还是很有必要知道的。少爷有很多忌口,也对很多食物过敏,一旦出现反应会引起胸闷、呕吐。严重的话还会呼吸困难,导致休克。”   梁思砚:“……”   他迈出去的那只脚停在半空中,硬生生收回来。   “所以,他对什么过敏?”隐隐传来磨后槽牙的声音。   孙叔早有预料,把一份打印好的资料递给他。   梁思砚看着手里的几张A4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沉默声振聋发聩。   孙叔提醒他:“买饭前记得对照下,看看少爷能不能吃。”   梁思砚深吸气,那个“好”字怎么都憋不出来。   沈舟然是玻璃娃娃吗?这不能吃那不能碰!   等梁思砚拿着纸臭着张脸离开,孙叔对床上的沈舟然说:“少爷,我会尽快联系护工的。”   “没事。”沈舟然细细应了声,闭着眼说。   护工身强力壮点好,梁思砚这点很符合。   要是不长嘴就更好了。   对此他感到些许遗憾。   孙叔看他一直皱眉,一副忍痛的模样,不由担忧:“是不是伤口疼?”   沈舟然:“还好……医生说今天换药。”   真正疼的还没来呢。   等梁思砚买好早餐回病房却没见到人,一问才知道去了另一间无菌病房换药。   “搞得跟多严重似的……”吃个饭那么多事,换个药还要去无菌房。   问清楚人在哪后,梁思砚走向无菌病房,守在门口的孙叔拦住他的去路。   孙叔看他的眼神带着火气,梁思砚被看得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孙叔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梁思砚,毕竟小少爷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人有亲疏远近,任谁看到那个画面都……   他叹气,挪开身体,露出病房的情形:“自己看吧。”   为了换药,绷带已经被拆了下来。   手腕处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狰狞可怖,像是要将整个手掌切下来。皮肉被丑陋的黑色针线缝在一起,像一条扭曲的虫,微弯的弧度又像油面小丑裂开大笑的嘴角。   怪异又骇人。   沈舟然的左手腕上,这辈子都离不开装饰品了。   “他、这个伤……”梁思砚木了下,在伤口的冲击下打乱重组自己的语言系统。   “他疯了吗……?这么深?!”   沈舟然,不是一直在骗他吗?   他以为只是一点不痛不痒的小伤啊。 第6章   孙叔听梁思砚这样说,大半辈子的涵养差点破功,深深看他一眼:“梁少爷,无论小少爷曾经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他对你的心是真的。”   再次看向病房里的少年时,忍不住眼圈一红,眼角褶皱出深深怜惜,目不转睛看着里面。   所以那天,沈舟然是真的活不下去,要自杀?   梁思砚愣愣站在原地。   “沈舟然,你以后再自杀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死,别哗众取宠,弄得跟我对不起你似的,还要来病房看你假惺惺演戏。”   “装什么装,真以为还有人会心疼你吗?”   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   梁思砚咽咽口水。   他真以为沈舟然是装的,他又不是第一次装病博同情。   像他那样矫情的人,划一个小伤口都大呼小叫。   割腕?假的吧?   伤口缝合后还是有血渗出,结成血痂黏在纱布上,揭开时便要伤筋动骨。   换好药后,沈舟然俨然成了从水里捞上来的,汗水浸湿鬓角,头发黏成一缕一缕,狼狈贴在脸上。锁骨瘦弱的凸起,苍白肤色更添病态。白皙脖颈上蒙了层水珠,汗津津的,连前衣领都湿透了。   他大口喘着气,要不是有人扶着他,自己早就瘫软到地上。   手腕缝针处鼓胀着,一跳一跳。尖锐的痛感如病毒般迅速侵占其他系统,引起潮涌不断的耳鸣。   沈舟然半眯着眼,汗蛰在眼角,刺激着泪腺不断分泌。   他觉得自己好像痛昏了,却又很快被折磨醒。   主治医生看了不忍:“镇痛药都有成瘾性,除非你实在忍不下去……”   沈舟然在脑子里把这句话重复两遍,才意识到是什么意思,迟缓摇头:“……没事。”   他以为自己说出声了,其实并没有。   医生只看到他嘴唇翕张几下。   隔着病房的窗户,沈舟然看到孙叔隐忍担忧,嘴唇嗫嚅的模样,微微撑起身子,平了平错乱颤抖的呼吸,对一窗之隔的人慢慢做口型。   “不——疼——”   怕对方认不出,沈舟然慢慢地、又重复了一遍:“不——疼——,不——疼——”   他还笑了一下,淡色薄唇扬起。却不知这个笑容在别人眼中就像从高处坠落的水晶灯。   下一秒,就要“啪”一声碎了。   病房里的医护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看到这幅场面也有感性的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孙叔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梁少爷,”他过了许久才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对身边的梁思砚说,“不管小少爷之前做过什么,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能不能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   “对他好点。”   等梁思砚从混沌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回了临时歇脚地。   他不想天天去沈舟然跟前刷脸,甚至抗拒进那个病房,看到那张脸。但他在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想的却全是早上那一幕。   狰狞可怕的伤口,惨白没有生机的脸……还有最后那个笑容。   与此同时,心里还有股莫名的烦躁。   接那个电话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沈舟然真的割腕,以为他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关注故意闹腾。   所以才说出那句“要死赶紧死”。   梁思砚忍不住糙了声,手捂住半张脸:“煞笔,让你跳河你也跳吗?”   来电铃声突兀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是跟自己赛车的一个富二代打来的,说因为自己在外地没帮梁思砚找房子而深感愧疚,今晚他做东给梁思砚道歉。可实际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   梁思砚拒绝的话到嘴转了个弯:“等着。”   他现在心态不对,不如出去换换心情。   一帮喜欢赛车的人经常去的地方就那几个,之前的肯定去不了了,这次去了正规俱乐部。   梁思砚在赛车场地上飞驰了一圈又一圈,把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全部甩在脑后,这才去换下赛车服,去了更衣室。   更衣室是独立隔间,旁边是淋浴处。几个染着各异发色,标新立异的富二代们不久也进来了,聊天说笑,开始冲凉。   “怎么感觉今晚梁哥的火气比上次还大?”   “废话,都被赶出家门了,能不生气吗?听说还被压着去给沈舟然道歉。”   “卧槽,这也太惨了。”   几人聊着聊着,话题引到另一人身上。   “这得智商多欠费才能想到四个一起追的?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呢,也不看看那病恹恹快死了的样。”   “恐怕不是欠费。”   “不是欠费还能是什么?”   另一人接话:“欠操呗。一个满足不了他。”   众人大笑。   还有人笑着说:“你说这些喜欢被男人压的,是不是吃药都撑不过三分钟?不然干嘛用后面爽。”   “有道理,毕竟是个药罐子废物,能有用到哪去,女的脱光了躺他旁边估计都硬不起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梁思砚是个游手好闲的,他身边的人大多都差不多,不学无术。又正是刚成年横冲直撞的年纪,一聊点什么就脑子通□□,把下流当风流。   “嘭——”一声响,把说话的众人吓了一跳。   梁思砚一脚踹开更衣室门,扫了他们一圈。   脸熟,不认识。   大概是平日里闻着味上赶着巴结自己的那群人。   “梁、梁哥。”有人喊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梁思砚却站在那不做声了,等众人又喊他一遍才看过去,脸色不好:“吵吵什么,更衣室里不能大声喧哗不知道吗?都小点声!”   众人:“……”   更衣室里,有这条规定?   还不等他们想明白这里面的逻辑链,梁思砚已经大踏步走了,背对他们的脸特别臭。   刚才怎么回事,竟然有一瞬间想让他们闭嘴。   他脑子出问题了吧。 第7章   为了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梁思砚在俱乐部呆了一整天。   与此同时,沈舟然也睡了一整天。   他其实睡得并不安稳,时醒时睡,反复被疼痛折磨。最后医生看不过去,控制着量给他注射了少量镇痛药,这才彻底昏睡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沈舟然动动眼皮,睁开眼后看着天花板呆了几秒,才慢慢理智回笼。   “醒了?”沉稳低醇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沈舟然偏过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大哥?你怎么在这?”   “听孙叔说你昨天换了药。”沈骆洲扫了眼他的左手腕处,那里是新缠上的纱布,层层叠叠,完美掩盖住其下的惨厉伤口。   沈舟然下意识往被子里缩缩手。   沈骆洲看在眼里:“躲什么,我又不骂你。”   昨晚上回家后,孙叔跟他一直说换药的事,说那条伤口有多可怕,人差点就没了。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嘴里一直重复:“小少爷疼成那样还跟我说不疼,还对我笑,不愿我伤心……大少爷,小少爷又回来了。我就知道,他肯定想通了,又变好了……”   “痛不痛?”沈骆洲最近经常问这个问题,此时又问了一遍。   语气却产生了微妙的不同。   沈舟然躺在床上,看着他,右手小拇指幅度很轻地勾了勾:“你过来。”   沈骆洲走近些,俯下身:“要我帮忙?”   ”再过来点。“沈舟然摇头,手拍拍床,示意他坐到这边来。   沈骆洲坐下。   两人此时离得很近了,沈舟然能闻到他大哥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是一种干燥、冷冽的氛围,带着佛手柑微苦的气息。   他挣扎着坐起来。   沈骆洲看他吃力,搭了把手。   手掌放在沈舟然的后背上,掌下是坚硬硌手的肩胛骨,努力支撑起这副沉疴病躯。   也太瘦了。   沈骆洲扶他的手没抽走,皱眉。   沈舟然坐起来,手在借力时紧紧攥住了沈骆洲的衣领,同样也没松开。   而后将头慢慢地、慢慢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随后卸下全身力道,几乎将整个人都蜷缩进微苦微凉的怀抱。   沈骆洲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略不自在地垂眼看他,却只看到毛茸茸的发顶。他想了想,没把人推开。   沈舟然很熟练地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听着耳边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大哥。”他开口唤他。   “嗯。”   “大哥……”   “怎么了?”   沈舟然把半张脸缩在沈骆洲怀里,声音不甚清晰。抓着他衬衫衣领的手愈加用力。   “大哥,”沈舟然喊他名字时,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轻振,那两个字反反复复在齿尖辗转,终于带出丝颤抖,含混着说,“我好疼,好害怕……”   “我昨天好疼……”   “疼得我恨不得把手切下来,再也不想受罪了……”   沈骆洲一怔。   孙叔跟自己的说的,是沈舟然在一遍遍重复自己不疼。   换药后还在展颜安慰别人的少年,此时终于像是亲手剥开了坚硬的蚌壳,把自己最柔软脆弱的情绪展露无遗。   如果,你亲手驯服了一朵玫瑰,就会知道它对外人抱有多高的警觉,就会对你有多柔顺依赖。   它把你当曙光,当信仰,当至暗时的一点星火,是唯一能展露花蕊的存在。   所以,别抛弃那朵玫瑰。   沈骆洲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抬了起来,碰了碰他的发顶,把零碎翘起的发丝压下,语调带着自己都不自知的温柔:“抱歉,我昨天应该在。”   沈舟然摇头。   发丝擦过沈骆洲的下巴,带来些微痒意。   “我很想让大哥在,但又不想让大哥跟我道歉。”   “如果你在的话,我就可以告诉一个人,我有多疼了。或许疼痛就会被分担出去一点。”   沈舟然枕着他的肩膀,轻声说。   那样,他就不需要故作坚强了。   病房里,两人安静相拥。   沈舟然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片刻,沈骆洲开口:“等出院后,回家吧。”   沈舟然愕然抬脸看他。   沈骆洲说:“回沈家。”   不管沈舟然为什么性情大变,他都愿意再相信他一次。   沈骆洲从没对外人说过,连父母都没有。   他其实也很想很想,那个弯着眸子会乖软喊自己大哥的小乖。   沈舟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又喊了他一声:“大哥。”   沈骆洲应他:“嗯。”   沈舟然觉得,今天的大哥好像对自己格外温柔,他喊的每一声名字都没有落在地上。   “我害怕,怕他们看到我……不高兴。”   沈骆洲没问他为什么害怕,只说:“那你想不想?”   “想。”沈舟然用力点头。   他当然想,醒来后的每分每秒都在想。这几天他不断翻阅恋爱脑留下的记忆,想看看回忆里的家人。   可他只看到了恋爱脑对沈爸沈妈的作弄、漠视,他从一开始的油煎火燎到后来的麻木认命,甚至在得知恋爱脑搬出家远离家人后松了口气,即便代价是他们已经从家人变成了陌生人。   沈舟然又想到什么,连忙说:“我住院的事,大哥别告诉爸妈。”   听着他很顺口的喊爸妈,沈骆洲敛眸看他:“为什么?”   “爸爸有心脏病,心梗住院过,不能再受刺激。妈妈一听肯定难受,要哭好几天……”沈舟然越说越有点底气不足。   他其实拿不准爸爸妈妈还会不会在意小儿子的伤情,说不定根本没有人为他难过。   沈骆洲感受到他低落下来的情绪。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很敏感,心思细腻。因体弱多病又意外得知自己并非亲生后,这点越发明显,旁人一丁点的不喜都会让他受伤,然后躲得远远地缩在角落再也不要出来。   直到长大后才好了,只是对家人越加依赖的同时,对外人也越加疏离淡漠。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杜绝了一切开始。   他说:“我不干涉你的选择,你可以在出院前考虑清楚。”   沈舟然想了想,点头。   要是旁人在脱离生命危险,观察一周后已经可以出院了,但奈何沈舟然身体太脆弱,总怕有其他并发症,所以住院时间要比别人更长。   虽然他的自愈能力弱,但身体的组织器官都在齐心协力修补各处漏洞,伤口也在渐渐长好。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努力让他活着,他也没道理颓废下去,谨遵医嘱努力康复。   他的活动范围终于从一个小小的病房拓展到楼下医院的花园。   本来打算找个专业护工来照顾自己,毕竟梁思砚不顶事。但孙叔从那天换药后就坚持留了下来,忙前忙后的照顾,绝不假借他人之手。问怎么跟沈家交代,就说家里有事请了长假,正巧沈爸爸带着沈妈妈去海边海钓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沈骆洲也并未对此提出异议,工作不忙的时候偶尔会来看看沈舟然。   令沈舟然意外的是,梁思砚竟然也来。   虽然每次来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不愿意看到他,却又天天来报道。   比如这次。   “喂,沈舟然,你到底什么时候原谅我?就那三个字这么难说出口吗?”梁思砚算是感受到他爸这次的决心有多强,下定决心要磨磨他的性子,都不允许他妈暗中接济自己。   照这样下去,欠季淮那狗东西的住宿费越来越多不说,他都快没有钱吃饭了。   这几天吃的全是医院食堂十五元一份的盒饭,钱还是借的。   沈舟然把最后一个馄饨吞下肚,擦擦嘴,当没听见。   孙叔坚持要来照顾他,可老人家也并不年轻了,照顾病患这事耗神耗力,身边有个免费劳动力摆着,为什么他要退货?   “吃完了,收拾一下吧。”   梁思砚麻木着一张脸,认命起来把东西扔垃圾桶里,嘴里嘀嘀咕咕:“你有本事躺一辈子,看你病好了我怎么报复。”   沈舟然看着他收拾东西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梁思砚,我的钱是不是还在你那?”   “什么钱?”梁思砚语气不好地反问一句。   “五十万。”沈舟然不恼,淡声提醒他。   梁思砚这也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随口说:“哦,想起来了。怎么了?”   沈舟然看得出他完全没把当初的五十万放在心上,也并不知道因为这五十万沈爸沈妈要求他搬出家。   一笔烂账。   “嗯,尽快还我吧。”   梁思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现在就要?”   当初投资的时候就跟沈舟然说好了,这笔钱半年之内拿不回来,项目前期投资很烧钱。   沈舟然当时说的是“没事,你拿多久就都可以”。   梁思砚高兴于他的识相,那几天对着他脸色都好了不少。   “有问题吗?就算前期再烧钱,也不可能只有投入没有盈利,”沈舟然想了想,“当初这笔钱算是借款不算投资,如果真从项目里拿不出来,梁少就自掏腰包吧。”   当初的五十万也算是解了梁思砚燃眉之急,算个人情。他投资的又是这几年火起来的新能源,如果是算投资,这笔钱少说也能翻一半,梁思砚却只算借款。不管项目有多赚钱,沈舟然只能拿到五十万。   梁思砚盯着他淡然无波的脸色,发现他没有在开玩笑:“我现在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资金链还不到收拢的时候。”   虽是个纨绔,但在耳濡目染下梁思砚也会尝试自己投资。   沈舟然:“所以我说,你可以以个人名义还我。”   “沈舟然,我现在没那么多钱!”梁思砚压着火气,试图跟他讲道理,“当初说好了半年之内拿不出来,你也答应了。”   “现在距离半年还有多久?”   梁思砚一顿:“……两个月。”   沈舟然点头:“那就两个月后还我吧。”   梁思砚看他这幅冷静的态度,心里就是不得劲,好像沈舟然之前对自己的热情与恋慕都是假象,根本没这回事。   他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有点接受不了现在的落差,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当初你死皮赖脸上赶着要给我钱,现在都没到时间就想要回去?沈舟然你讲点信用。”   沈舟然没听他讲话。   他躺下后就全身懒洋洋的,不想起来。可是中午的馄饨太咸,有点口渴,就自己摸索着把带吸管的杯子拿过来喝,顺便换了个姿势。   结果手腕不小心打在了尖锐的桌角,疼痛瞬间攫取他的神经,液体呛进气管。   “咳咳……咳咳咳……”   短促的咳嗽声一时停不下来,沈舟然咳得面色潮红,苍白的唇也染上血色,肩膀一颤一颤,半坐的身体一下子软倒,右手死死掐进左胳膊肉里,却不敢碰最疼的地方。手腕处的疼痛简直要将人逼疯,只一瞬间冷汗浸湿了后背。   痛苦一重接一重,让沈舟然蹙紧了眉,喊都喊不出声。   梁思砚冲上前想帮忙,看着单薄的身形又不敢下手,站在旁边喊他:“喂,你没事吧?我给你喊医生?”   回应他的是沈舟然的喘气声。   梁思砚看他疼成那样都下意识不敢碰那道伤疤,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那道伤疤,是他造成的。   这个想法占据了整个大脑,随之而来的是负罪感,和将要灭顶的愧疚。   去一楼拿药的孙叔回来就看到这一幕,赶紧把沈舟然扶起来让他先喘匀了气,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等人气息平稳后喂了口水。   “怎么样,好点了没?要不要吃药?我去拿止痛药。”   沈舟然摇头,过了很久才有力气说话,恢复了精神:“我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后一句话是转头对梁思砚说的。   梁思砚刚要再接上刚才的话,目光触及到他水润通红的眼眸时一顿,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大概是太疼了,眼睛里逼出泪来,浓密睫毛黏连在一起,根根分明。薄薄的单眼皮是红的,鼻头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   ……沈舟然,不该是这样的。   梁思砚不知为何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嘴上的话就没过脑子:“你闭嘴好好休息吧。不就是五十万吗?我这几天就给你行了吧。”   沈舟然惊讶:“哦,也不是不行。”   梁思砚反应过来,想抽自己一巴掌。   现在还钱,他哪来的钱?   他连吃饭的钱都快没了!   话已出口,再反悔可就有些不要脸了,梁思砚咬牙认了。   大不了跟他爸低个头,好好认个错得了。   他僵硬道:“下次想喝水让别人拿不行吗?拿个水都能碰到伤口,你是不是笨?”   沈舟然说:“病房里就两个人,你拿?”   梁思砚沉默很久,久到沈舟然拿起手机不再关注他,才弧度极小地点点头,无人听见说了句“好”。 第8章   等下午的时候,沈舟然在房间里呆久了,对孙叔说:“想出去透透气。”   孙叔答应了,推了个轮椅过来。让沈舟然坐上,推着他出病房。   沈舟然被他推着,有点无奈:“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走。”   孙叔不容拒绝:“不行。你本来就贫血,加上大量失血,低压本就很低,上上下下身子吃不消。”   沈舟然觉得自己被当成玻璃娃娃了,无奈一笑,任由孙叔去了。   他一出病房就引起不少人侧目。   作为拥有一间专属病房的沈家小少爷,沈家也是医院的股东之一,这里就没人不认识他,刚来那几天还有人总是在病房前走来走去就是为了他看一眼。   沈舟然停在电梯间等电梯,看到护士站的几个护士在小声侧耳交谈,见怪不怪收回目光,并不投与一份关注。   其实不用想就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无外乎那几样。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个女生,孙叔侧侧身让她先出,然后推着沈舟然往里面进。   门正要合拢,女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一边接一边往前走,步履匆匆:“喂?好好,我知道了,嗯嗯明白。”   沈舟然一下子攥紧轮椅扶手。   刚刚的铃声……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连摁开门键,门一打开就往外冲,孙叔都没反应过来。   沈舟然三步并两步拦住那个女生:“你好,刚才是你的手机铃声?”   女生吓了一跳,眼中“你竟然能走路”和“吓了我一跳”两行字写得明明白白,顿了下回答他的问题:“对啊,你没听过吗?是今年三月份许秋瑶新发行的专辑,叫《旷野的鸟》,一发行就冲上热搜,听说今年的音乐节还有可能获奖。小哥哥你也喜欢这首歌?要是喜欢的话不能不能帮姐姐投个票……”   沈舟然打断她的话:“许秋瑶,哪三个字?”   “言字旁的许,秋天的秋,琼瑶的瑶,”女生被他吓住了,“……你没事吧?脸好白。”   沈舟然这才感到一阵眩晕,撑着头缓了缓,对女生点了下头:“很好听的歌,谢谢你。”   说完不待女生反应,已经跟她擦肩而过。   转身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那首歌无论做了多少改动,他都能一耳朵听出来。   这首歌的旋律,是他写的。   他从未对外发布过。   梁思砚追出去就看到这一幕,总觉得许秋瑶这名字耳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   这个人,不是季淮公司力捧的新晋小花吗?   “刚才怎么了?”孙叔问沈舟然。   沈舟然摇摇头:“没事,只是听到喜欢的曲子想问一问。”   “你啊,就算再喜欢也要注意身子,刚刚起猛了吧?”孙叔不疑有他。   “好像有点。”   沈舟然因从小体弱多病,基本上没上过学,都是请家庭教师在家里上课,家人也不让他过多劳累,所以他有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充分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这么多年下来,他杂七杂八学了很多东西,但是最喜欢的还是画画和音乐。   只可惜他对一些颜料中的重金属过敏,没法正常上油画课一类的课程,最后考取了作曲系,目前大三在读。   可以说沈舟然的时间除了陪伴家人外,大部分都投到了音乐上。   那首曲子是怎么流传出去的?之前占据他身体的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疑问一个个冒出来,沈舟然暂且压下,表情重新恢复冷静。   梁思砚说:“我说你不至于吧,喜欢就要冲上去啊,我还以为你受什么刺激了。”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梁思砚直觉敏锐。   沈舟然扫他一眼,心情不好不想听他继续啰嗦,一句话让他闭嘴:“你好像很关心我。”   效果立竿见影,梁思砚立马闭着嘴涨红了脸。   气的。   电梯到了一楼,孙叔跟沈舟然率先出去。梁思砚瞪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也不知道谁对谁上心?欲擒故纵这套对自己没用!   等着瞧吧,现在对他假装爱答不理,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医院临近景区,离市中心有段距离,更清净。远处风景极好,青山连绵,苍翠逼人。天气好时,能看到半山腰的金色大佛,香客不绝。   因是私立医院,院领导格外舍得在舒适度上花钱,借着景区的景建了个后花园,移栽过来不少绿植,还安装了健身器材。鸟语花香,倒也生机勃勃。   沈舟然让孙叔把自己推到紫藤花架下。   紫藤花的花期早就过了,藤蔓上垂下一条条形似豆荚的果实。昨天下了场雨,攀附在蔓上的果实都少了不少,已被雨打风吹去,又被清洁工扫到了角落里。   沈舟然坐在紫藤花廊的廊椅上,梁思砚早就不知道去哪了。他跟孙叔说自己想一个人呆会。   孙叔走后,他手撑着冰凉石椅,放在旁边的手机正在循环播放《旷野的鸟》,女声里有故作深情的缠绵。   这首歌的作词作曲都写了许秋瑶的名字,歌曲横空出世后立马受到歌坛众多乐迷喜爱,加上原创歌手的身份,让许秋瑶突然爆红,一跃成为新生代最火的女歌手,甚至有些一线老牌歌手也夸赞她作曲有灵气。   沈舟然目光看向高处的紫藤花蔓,眼中却没有焦点,显然心思不在这里。   沈舟然正在想关于那首曲子的事。   季淮,许秋瑶。   这两个名字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沈家跟季家之前是邻居,他与季淮自小相识,印象中这是位对自己很温柔很照顾的大哥,会喊他“然然”,送给他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   但这一印象却在恋爱脑穿来后被彻底打破。   好像是恋爱脑受情伤过度,开启了自我保护,那两年的记忆有些并不清晰,关于这首歌的就是如此。沈舟然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这首歌是不是他卖出去的,长叹一口气。   这首歌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一定要尽快查清楚。   恋爱脑应该把大部分东西都搬离了沈家放在自己的出租屋里,他现在在医院不能去,只能找人想办法。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他最放心。   沈舟然暂停无病口申口今的口水情歌,点开通讯录,熟练找到沈骆洲的电话,打过去。   那边响了几秒接起:“沈骆洲。哪位?”   “哥,是我。”   沈骆洲从耳边拿开手机,看了眼联系人名:“怎么突然打电话?找我有事?”   “是有点,”沈舟然把这件事跟他简略说了下,“大哥,你帮我找人进去看看有没有相关合同。”   他怕把歌卖了。   “行,”沈骆洲应下,看了眼用眼神催促自己的秘书,“还有别的事情吗?”   “还有一件,”沈舟然说,“大哥,你今天能来看我吗?我很想你。”   秘书看自己老板脸上罕见浮现出一丝错愕,随后迅速收敛表情,恢复淡然:“今天有点忙,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   沈舟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闻言只是有点遗憾:“好,那你先忙吧。”   这头,沈骆洲挂断电话后,若有所思。   自从自己那天跟沈舟然关系缓和后,明显感觉到对方对他的依赖直线上升,甚至比之前还要黏人。   如果要解释的话,就像是在努力……弥补缺憾。   思虑不过一瞬间,沈骆洲对秘书说:“帮我查一下许秋瑶,还有……”   他想了想,把要说的话咽回去,对等待吩咐的秘书说:“没事了,开会去吧。”   “好的沈总。”   沈舟然挂断电话,对着远处的风景发呆放空,呼吸着户外的空气,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坐了一会,有人在背后戳戳他,小小声道:“大哥哥,你挡到妙妙了。”   沈舟然回头,发现是个圆眼圆脸的可爱小姑娘。戳他的是一根彩铅,小姑娘手里还抱着一个图画本,怯生生的模样。   小姑娘见他看自己,好像有点紧张,脸部无意识扭曲抽动了几下。原本天真可爱的形象豁然被割开一个黑洞。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缩缩脖子,害怕的退后两步闭上眼睛。   意想之中的嘲笑跟指责并没有劈头盖脸砸下,反倒是手中的图画本被轻轻抽走,清冷又夹杂着一丝丝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在画画吗?”   小姑娘悄悄睁开一条眼缝,恰对上那个大哥哥的眉眼,不觉睁大了眼。   好漂亮的大哥。   面对美好的事物,妙妙的戒心一再降低,点点头,看大哥哥在看自己的画,红了脸:“对,在画花花。”   沈舟然知道她为什么说自己挡到她了。他面前有一簇蔷薇花墙,小姑娘正在画这个。但小孩子的画技没那么高超,大部分是杂乱的色块。   他看了看,抬眸问妙妙:“我也可以画吗?”   妙妙惊讶,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脸色又扭曲几下,嘴里发出几道模糊音。   沈舟然面色不变,安静地看着她。   妙妙从来没被这种眼神对待过,里面竟然没有任何嫌恶与厌弃,虽然态度也称不上热络,但妙妙觉得大哥哥就是对自己没有恶意。她高兴地连连点头,控制自己的发音正常:“好、好的,大哥哥可以画。”   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椅子,那里堆着一堆彩铅油画棒之类的工具。   沈舟然被她领着往自己的地方走。   等孙叔跟边上的老人聊完天,一回头没看到沈舟然还有点着急,结果转头就看到一大一小头碰头在画画的场面。两人之间隔着段距离,看上去却依旧温馨又美好。   妙妙坐的是个小马扎,另一个本来用来放颜料,她让给了沈舟然。   沈舟然虽然体弱,但身量不矮,比例又好,长手长脚。此时却窝在小板凳上,远看有些可怜。   孙叔一笑。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梁思砚跟护士都有些惊讶。   梁思砚是没想到沈舟然竟然有一天能不蹦跶,安静下来画画,心中嗤笑,也不知道他能画出个什么玩意。   而护士就直接多了,直接跑过去强行插|进两人的画面中,搅碎午后的安宁。   “小沈先生,”她过去揽住妙妙的小肩膀,把人不着痕迹往自己身边带,远离沈舟然,“您今天出来散步?”   沈舟然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只点头“嗯”了声算作回应。   护士被他冷淡的反应噎了下,礼貌微笑:“那您注意身体,我先带妙妙回去了。妙妙。咱们走。”   妙妙看看从始至终就没抬头的沈舟然,又看看对自己一直很好的护士姐姐,最后低下头小声说:“好。”   “稍等。”沈舟然突然开口,加快手上的速度。   护士因他这一声身子紧绷,提起心力来准备应付这位麻烦精,却只看到沈舟然停下笔,把图画本重新递给妙妙:“给。”   妙妙接过来,睁大眼睛惊喜道:“这是我吗?”   “对。”   画上的小姑娘穿着跟妙妙一样的蛋糕裙,在夜色下坐在一处静谧湖边用脚撩水,脸上笑容生动活泼,灵气逼人。周边围绕着半透明的小精灵,在空中洒下点点微光。身后是一处红顶蘑菇屋,充满童话的梦幻色彩。   整幅画面的线条简单却生动,意境之美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在半小时之内用彩铅在图画本上的创作。   甚至还不是素描本。   护士也震惊了,忍不住问:“这是小沈先生画的?”   刚出口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人家刚当着她的面停笔。   但是太不可思议了。   无论是这幅画,还是沈舟然。   梁思砚也是同样的感觉。   他听说过沈舟然在画技上有天赋,当时有传言说A大美术系的教授还遗憾为什么这种天才跑去学音乐。   但自己认识他后很少见他提这方面,偶尔画一幅也是平平无奇,是但凡系统学过美术的世家子都能画出来的水平,还不如自己。   远没有现在灵动。   梁思砚之前觉得言过其实,现在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可让他开口夸沈舟然是不可能的:“也就一般般吧。”   但心底却在想,沈舟然怎么可能会出这么有灵气的画?   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可见功底深厚。   护士这才知道自己彻底误会了沈舟然,脸有点红:“小沈先生画的真好看……快谢谢这个大哥。”   妙妙刚想道谢,面容又不由自主地抽动几下,十分怪异。   梁思砚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妙妙刚鼓起来的那点勇气因为梁思砚这句话立马像皮球一样泄了,躲在护士姐姐身后,蚊子哼哼:“谢谢大哥。”   却怎么都不再看一眼沈舟然。   沈舟然看了梁思砚一眼,蹙眉:“你过来干什么?”   梁思砚:“……”   梁思砚咬牙:“行,我走。”   他走开一段距离后也反应过来了。估计那小姑娘控制不了她的面部表情,自己刚才吓到她了。   可沈舟然也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啊,竟然会有耐心陪一个患病的小姑娘画画。   梁思砚想,沈舟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之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中邪了?   沈舟然把梁思砚赶走后,护士拉着妙妙满脸歉意离开。他又坐了会晒晒太阳,感觉手腕处很痒。   低头,看到了腕上的小红点。   沈舟然:“……”   完了,那彩铅里竟然有重金属。   他暗自懊恼,决定让孙叔先带自己回去。刚一起身就眼前一黑,他晃了晃身子,手下意识在空中挥了两下想找到支撑点无果,却被人攥住胳膊,重新站稳。   木质香淡淡萦绕在鼻端,沈舟然还没缓过进来,身体就快脑子一步脱口而出:“大哥?”   然后犯了错般扯了扯袖口,试图遮住红点。   沈骆洲却早已看在眼中,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冷白柔软的皮肤上处处都是醒目的红点,看上去很骇人。   在看清是怎么回事后,他一贯平淡深邃的眼微微眯了下,声音沉沉:“沈舟然,你是不想出院了?”   “我怎么每次见你,你身上就要多一处病?”   他说着,气极反笑。   沈舟然自知理亏,轻咳一声:“我正打算去找医生看看。”   被沈骆洲触碰的地方泛起痒意,他缩了缩手,却被拽住手腕。   ”回去给你上药。“沈骆洲不容拒绝。   作者有话说:   跟编辑商量不可以写阿飘,所以现在设定改成穿走了又穿回去。设定改了内容也要改,这几天会不定时修文,除了18点以外的更新都是在修文~ 第9章   沈舟然乖乖起身。   现在彩铅都是无毒的了,尤其是针对儿童的绘画产品更不可能用重金属,万一含在嘴里怎么办?这里又是私人医院,能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不可能没钱给孩子买贵一些的无毒彩铅。   看来,是他想当然了。   孙叔早就过来,连声问沈舟然有没有事,沈舟然摇头,三个人回病房。   梁思砚也看到沈舟然要摔倒的模样,慢了一步,站在那看他们兄弟俩互动,自己有种多余的感觉。孙叔进来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三个人一个看他的都没有,径直走了回去。   梁思砚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踹了一脚沈舟然坐过的椅子。   他在这边心急火燎想怎么借钱还他,他倒好,连自己这个人都忘了。   竟然直接走了!   过了会,沈舟然发消息过来:【你在哪?】   梁思砚把键盘按得噼啪响:【花园。】   【不上来?】   梁思砚心想你现在知道讨好我了:【不想上去。】   沈舟然回了个“好”之后把手机扔在一边。沈骆洲从孙叔手中接过药,眼角余光扫了手机一眼:“怎么了?”   沈舟然摇头:“没事,梁思砚说他不上来了。”   “你还有闲心管别人。把手伸出来。”沈骆洲不咸不淡道。   沈舟然乖乖把胳膊伸出去。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皮肤已经红了一片,有肿起来的迹象。沈骆洲看了不动声色皱皱眉,旋开药膏的盖子挤出一点在指尖上:“难受?”   “又疼又痒。”沈舟然没隐瞒,说出自己的感受。   “难受还碰。”   沈舟然不敢多话,坐在床沿上看沈骆洲半弯着腰给自己涂药。   他刚从公司过来,身上还穿着西装。因为弯腰的动作背部拱起流畅的弧度,腰身设计让面料紧紧包裹着劲瘦的腰。   领带垂下,在沈舟然面前晃来晃去。凉凉滑滑的丝绸缎面偶尔掠过他的手背,像一跟羽毛在心上挠了下。   沈舟然抬起左手,轻轻拽住他的领带。   沈骆洲抬眸看他。   “痒。”沈舟然轻声抱怨。   沈骆洲没说什么,把冰凉的药膏涂在过敏处,又让孙叔找出过敏药吃了两粒。他处理的十分熟练,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整个流程都刻在了DNA里。   “幸好不是呼吸道过敏,不然你直接躺在ICU别出来了。以后不清楚来源的东西别碰,知道了吗?”沈骆洲把东西收好后,随口一说,带着点训斥口吻。   他说完顿了顿。   真的已经是习惯了,之前每次都会在处理好沈舟然的大伤小伤后以兄长的姿态教训两句,让他长点记性。   沈舟然也是一愣,继而弯了下眸子:“我记住了,以后不碰。”   沈骆洲“嗯”了声,没说什么。反倒是沈舟然问他:“大哥,你不是应该还在上班吗?这么突然过来了?”   “来找你拿钥匙。”沈骆洲说。   “哦,是出租屋的钥   匙吧,我忘了给你,”沈舟然有点抱歉,但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如果没有钥匙,上次是谁把我从里面救出来的?”   他记得恋爱脑是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自杀的。   “你的手环提示心跳不正常,孙叔报警后警察强行破坏门锁进去的,之后我找人给你换了把锁,所有的备用钥匙都给你放这里了。”沈骆洲说着拉开床头柜,整整七把钥匙,一把不少的全在里面。   沈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画面突然闯入他的大脑。   他想起恋爱脑曾经跟沈骆洲大吵过一次。   “你不觉得你是个控制狂吗?连我晚上几点回家,见了谁,干了什么,男的女的都要问?我告诉你,我就是去找季淮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骆洲你听好了,我特么是个成年人,我就算跟他上床都和你没关系!”   沈骆洲当时没说话,一双眼紧紧盯着他,侧脸轮廓勾出的弧度比冬日的雪还要凉薄几分。   沈舟然脑海中回忆起这个画面时快要气疯了,恨不得穿回去捂住恋爱脑那张嘴,却只是徒劳,因为事情早已发生,不可改变。   于是他听到恋爱脑用他的脸,面带嘲讽,红润的唇上下一碰,齿粒化为了根根毒刺。   “沈骆洲,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俩不是亲兄弟。你对我这么‘关心’,难不成是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怎么不说话?被我猜中了?”   沈骆洲的脸色紧绷,是沈舟然从来没见过的模样,俨然气极。他垂下的手抬起。有一瞬间沈舟然觉得他会抽他一耳光,但没有。   在盛怒之下,沈骆洲渐渐平静下来,手也最终放下。月光下的身影带着淡淡冷寂,仿佛在无人的角落里有一簇火燃烬了,连余温也不剩多少。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扔给恋爱脑,用平淡疏离如同对待陌生人的口吻说:“你当初给我的房间钥匙,还你。你说得对,你是成年人,我不会再干涉你的行为。”   沈骆洲向来说到做到,从那天起,即便是两人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也再也没有了交集。   ……   直到沈舟然重新回到身体,在病房里又遇到了他。   “在想什么?”   “在想我留着这么多把钥匙也没用,大哥也拿一把吧。”沈舟然从抽屉里拿了把钥匙,想塞给沈骆洲。   沈骆洲的掌心多了一把金属钥匙,边缘硌手。   兄弟两个都知道,这不仅是一把钥匙那么简单。就像当初沈骆洲把钥匙还回去,代表着跟他划清界限。   沈骆洲在沈舟然的目光下缓缓收拢掌心,握住钥匙,感受了会钥匙的重量后,重新把它放在桌子上,没要。   “用不着,我只借用下,”他说,“这七把钥匙你都拿着。”   “不是要回沈家吗?我拿你出租屋的钥匙干什么。”   沈舟然一怔,继而笑了:“那我回去后,把我卧室的钥匙给大哥。”   他想了想,又摇头:“不,不用。我以后对大哥永远不会关上房间上锁,大哥想什么时候去找我都行。”   沈骆洲微挑眉梢,不置可否。   孙叔给他们倒了杯水,笑着说:“这才是一家人。对了,梁少呢?”   “他说他不想上来。”   “不想上来”的梁少爷正在花园对着沈舟然坐过的椅子无能狂怒。   他瞪着沈舟然发过来后迟迟没有下文的“好”字翻了个白眼。   不让他上去,故意无视他是吧?他还就真不去了!   谁先低头谁是狗! 第10章   沈骆洲拿到钥匙后,亲自去了趟沈舟然的出租屋。   其实这件事交给秘书来做就好,但他没有。   这还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来这里。   即便是临时的落脚点,恋爱脑也不可能委屈自己,选择市中心最好的地段租了个公寓。   他找到公寓的书房,里面没有多少东西,沈舟然想要的资料没有找到。倒是书架上一排专辑海报和明星杂志,看上去经常翻动。   沈骆洲的目光在杂志封面上一掠而过。   沈舟然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给季淮打了电话过去。   那头响了很长时间声,就在他以为季淮不会接听时,电话接通了。   “然然?怎么想到给我电话。”电话听筒中传来季淮拉长尾音的调笑语调,带着似笑非笑的慵懒沙哑。   要是换个人听了这声音多少会有点反应,沈舟然却一双黑眸清清冷冷,不带丝毫情绪。   “季淮,”他喊他名字,单刀直入,“你手下艺人唱的,为什么是我的歌?”   听到他毫不留情的质问,电话那头的季淮微眯眼睛,那双多情带雾的桃花眼浮现一丝不愉。   几天不见,小野猫养出爪子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心里是这样的想的,语气却越发温柔:“什么歌?你是说许秋瑶唱的那些吗?这不是你当初免费送给我的吗然然?怎么来质问我了。”   免费,送的。   沈舟然握着手机的力道不断加重,四个字在他脑海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恋爱脑甚至不是买了,而是直接送了出去。   真是慷慨。   “呵。”他被气笑了。   “我把歌给你的时候,应该没让你把署名权一起改了。季淮,这种行为算剽窃。”   季淮一下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中,停顿几秒,带着讨饶笑了:“你在生气?抱歉,这件事确实是我欠考虑。这几年内娱行情你也知道,我的公司受到环境牵连不景气,然然,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知道我有多难。”   “好在许秋瑶争气。她现在最需要好的作品来提升知名度,打造原创歌手的标签。这次没事先跟你商量是我冒昧,你最近有空吗?我要去瑞士谈个项目,想去滑雪吗?”   沈舟然脸上的表情越发冷淡,闪过一丝嘲讽。   一句话连消带打,示弱的同时还捧了他一把,最后抛出个诱饵等他上钩。   要是恋爱脑在这,此时已经被“他需要我”的情绪冲昏头脑,欢欢喜喜应下这个跟季淮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认识季淮十几年,对方在他面前永远一副温柔体贴的大哥哥模样。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恐怕一辈子他都认不清对方的真面目。   心一点点冷下来,面上覆了层寒霜,沈舟然直言:“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让你的艺人承认这首歌不是她写的,把我的名字署上,为自己的行为公开道歉。第二个就是,我把歌收回,许秋瑶不再拥有演唱权,歌曲要下架。我会告诉所有人她是在抄袭。”   如果季淮选择第一条,沈舟然就当被狗咬了,不再追究。他手上的歌大把大把,用其中一首买断两人之间十几年的感情,物所超值。   但季淮无法接受。他坐直身子,声音降了几个温度:“你是认真的?”   沈舟然强硬:“你可以试试我有多认真。”   电话那头沉默了。   半晌,季淮的声音重新带着笑意,温柔唤他:“然然,我不想选第一条。”   “但是第二条,你确定网友们会相信出道后无绯闻的一线女明星,还是周旋在众多男人之间、名声并不好听的你?你没办法证明这首歌写作的时间线,人们只会认为你是想红,蹭流量碰瓷,你会被骂得很难听。”   “不会有人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你只会激怒极端粉丝,他们会人肉你,在网上暴露你的地址电话,你之前的过往会被扒的一干二净。他们将无孔不入,持续侵|犯你的生活。”   “现在应该是我来问你,然然,”季淮的声线像嘶嘶吐信的毒蛇,阴冷黏腻,“你会选择哪一条呢?”   “坚持你的想法,还是跟我去滑雪?”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孙叔能清晰听到话筒对面季淮的声音。   他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进去把人从话筒里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少爷到底都认识了些什么人啊。   沈舟然冷静道:“看来我们谈崩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毫不退让,季淮脸上的从容缓缓褪去,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点燃:“然然,你在发脾气对吗?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但你要知道我不仅仅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整个公司要养活。”   “许秋瑶现在正处于事业发展阶段,对整个公司发展都很重要。然然,你能不能委屈一下,帮帮我?算我欠你个人情,你想干什么我都依你。好不好?”   他抛出了个自认沈舟然绝对不会拒绝的条件。   不得不说季淮有一把好嗓子,当他柔下声音哄人时,神仙也会心动。   可沈舟然不是。   他说:“既然如此,我们法庭见。”   直截了当挂了电话。   季淮看着猝然被挂的电话,脸上表情不显,眼却缓缓暗了下去,他吸了几口烟。   沈舟然身上的变化确实反常,出乎他的意料。   应该问问梁思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也没把沈舟然的话当真。   两人的聊天不欢而散,沈舟然挂断后对气愤又担心的孙叔说:“我累了,想睡一会。”   孙叔连声答应:“好好好,快休息休息,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了。”   知道孙叔在宽慰自己,沈舟然一点点抿紧唇。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他得先养好身子,才有精力把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孙叔看着裹在被子里的人,无声叹息,在沈舟然沉沉睡去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转述给了沈骆洲。   收到消息时,沈骆洲正站在出租屋的洗手间门外。   他看了眼孙叔发来的消息,表情并不见意外。沈季两家是世交,认识季淮十多年了,要是连他是什么人沈骆洲都看不清,这总裁的位置他也别坐了。   只是之前季淮还会为了某种目的在沈舟然面前装一装,沈骆洲也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却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他发了条消息,摁灭手机,推开洗手间的门。   他不止找人换了门,也让家政上门打扫过了,当初事发时的血腥狼藉尽数被掩埋,卫生间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整洁如新。   沈骆洲还清晰记得那天的兵荒马乱。   他曾经用自己赚得第一桶金给沈舟然买了块电子手表,上面可以实时监测佩戴者的心跳、血压、睡眠质量等数据,还有定位功能,并通过账号实时传达到检测者手机上。   因功能特殊市场上没有售卖,他当时是找朋友定制的,甚至还被朋友嘲笑过对沈舟然的保护太夸张。   但没想到,就是这块手表起了作用。   自从两人划清界限后,他把检测权限移交给了孙叔,是孙叔那天晚上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本来他都睡着了,但手机突然报警,检测到沈舟然心跳不正常,血压急速降低,已经打了110和120赶过去。   沈骆洲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几秒,很快冷静下来,让孙叔转接成视频电话。   警察踹开卫生间的门后,他看到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水龙头开着,滴滴答答往浴缸里进水。水已经多到漫了出来,沿着浴缸稀稀拉拉流到地上,淌过门口那些人的鞋底。   那也不是水的颜色,是血跟水混在一起的半透明色,却并不清透,而是浑浊、黏腻,让人想吐。   沈舟然就泡在那缸血里,皮肤苍白发皱,白色上衣染成了淡粉色,是用他的血上的色。   手臂软软垂在浴缸边,脑袋歪在一边,像睡着了。   孙叔手颤了几下,险些拿不稳手机,画面一直在抖动。   “去看看人怎么样!”   沈骆洲说这句话的时候警察已经冲了上去,随后医生也赶到了,现场一片混乱,每个人的脚踩来踩去,把沈舟然的血踩得污脏发黑。   没有人听到沈骆洲的话。   可又好像有人听到了。   昏迷中的沈舟然短暂挣扎着清醒过来,头往孙叔的方向偏去,嘴唇嚅动了几下,再次失去意识。   沈骆洲有一秒钟的时间与那双黑眸对上视线,整个人忘了反应。   那个口型,分明是在喊他。   “……哥……哥。”   就是那一瞬间,让沈骆洲觉得,沈舟然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为了这点奇怪的想法,他定了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回来,整整42个小时没有入睡,却丝毫没有睡意。   在飞机上看着太阳冲破云层时,沈骆洲心中蓦然浮起一个念头。   他的小乖,是不是回来了?   ===   窗明几净的病房,空调开得温度正好,不冷不热。   一截手腕伸出,层层纱布一点点拆下,越到下面血就越多,浸染出一团又一团的色块,在白色纱布上格外醒目。   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拽掉了最后一点遮挡,纱布下的伤口暴露在视野中。   黑色针线强行将皮□□合在一起,红色肌理翻起,明明是一个月之前的伤口,却有血源源不断从里面流出。   一股又一股。   沈舟然抬眸,直直看着前方,那双清冷勾人的丹凤眼中浸满了泪水,眼尾发红,苍白唇瓣一张一合:   “疼……好疼……救救我。”   低低的啜泣萦绕在耳边,像一个无法倾诉、被枷住的灵魂在徒然挣扎。   梁思砚猛地惊醒。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努力从那副画面中挣脱。等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这算什么?自己怎么会梦到沈舟然?   还是对方的怨念在作祟?   梁思砚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手搓了搓脸,想把沈舟然哭着看着他的画面从脑子里清除,却无济于事。反而他当时隔着玻璃,对孙叔一遍遍说不疼的画面逐渐清晰,跟哀哀落泪的他重叠在一起。   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水珠,哭泣却是无声而压抑的,泪划过他的肌肤,却迟迟不肯落下。   “我到底在干什么……”梁思砚撸了把本就凌乱的头发 ,拿出手机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了,通宵的头疼折磨着他。   昨天一起玩的朋友每一个发消息的,都睡死了,只有一个小红点静静亮着。   【沈舟然:孙叔请假了,需要你过来。】   “你们沈家就缺那几个护工钱是吧。”梁思砚咬牙说完,在床上呆了会,还是去洗漱了。   就当是日行一善,照顾病弱残。   才不可能是因为做了梦可怜沈舟然,他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已经出家门的梁思砚完全忘了自己前天才因为沈舟然上楼忘了自己,说过谁先低头谁是狗的话。   孙叔今天家里的小孙子过生日,请了一天假,本想找个临时护工来,却被沈舟然拒绝了。   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顶多身体虚了点,没必要让人亲力亲为照顾,更何况还有个梁思砚能用。   梁思砚快吃晚饭的时候才来,买了饭带上来后就一直坐在角落里打游戏。   他每天抱着让沈舟然一定原谅自己的决心来,又最终铩羽而归,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沈舟然看在人安静不少的份上,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   沈舟然望向坐在椅子上跷二郎腿打游戏的梁思砚。   对方一愣,快速低头假装无事发生继续打游戏。   沈舟然收回视线。   不知道梁思砚哪里不正常,今下午总是盯着他发愣。   “小声点,吵得耳朵疼。”   梁思砚一遍嘟囔着“你耳朵是有多金贵”一边调小了音量。过了会儿他自己烦了,把手机一扔:“整天坐在这里有个什么劲,你不出去走走?”   沈舟然正拿着电容笔在平板上写写画画,闻言笔都不停,更是看都没看梁思砚一眼:“不想。”   梁思砚被怼了一句,心里憋了一股气。   沈舟然前后态度实在是相差太大了,要是以前自己刚一开口,他早就巴巴跟上来了,赶都赶不走。   “爱去不去,我自己出去。”   他不忿地站起身往外面走。人刚走到门口就被沈舟然叫住。   “等会。”   “又怎么了?”   梁思砚越来越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才留在这,有这时间还不如磨磨他老妈,说不定一吹枕边风自己就能回家了。   “带上轮椅,我也下去。”   梁思砚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你不是不去吗?”   “我又想去了,”沈舟然从床头柜里拿出个盒子,“怎么还不动?”   “沈舟然,我真是欠你的。”梁思砚骂骂咧咧去推轮椅,“医生不是让你适当运动吗?你倒好,整天跟个三级残废似的,不是坐就是躺,走路都要人推。”   沈舟然沉吟:“你说的有道理,那把轮椅放回去吧,我走下去。”   刚把轮椅翻出来立好的梁思砚:“……”   梁思砚:“沈舟然!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舟然歪头看他,脸上面无表情,怀里抱着盒子,垂在半空的莹白小腿晃来晃去找鞋穿,整个人透着股病恹恹的苍白之色。   梁思砚触及他的脸庞时,脑中立马浮现出在无菌房拆线时对方破碎又美好的笑容,剩下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算了,跟一个病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没好气道:”脚别动了,鞋都被踢里面去了。“   沈舟然停下动作,垂眸看他在自己面前蹲下,捞过来床底下的拖鞋。   梁思砚并不愿承认,沈舟然真的因自己一句话险些失去生命。   等那双白色的拖鞋拿到手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脸一下子涨红了,不敢抬头看沈舟然此时的表情,把鞋往他面前一放:“快穿。” 第11章   沈舟然什么都没说,安静穿上拖鞋,走出病房。   梁思砚没第一时间跟上,而是在原地站了会,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赶走,这才走出去。   住院部有电梯,但为了锻炼身体沈舟然没走,走楼梯下去的。   等到了一楼身上已然出了一层薄汗,沈舟然略略平复下呼吸。   还是有点勉强,身子吃不消。   梁思砚在后面看着。   很难想象,一个成年人连下楼都十分困难。   原来沈舟然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他动动唇,发现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什么呢,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一向话多的梁思砚这次十分安静,默默走在沈舟然身后,手虚虚抬在后面,专注看着他下楼的背影。   刚一触地,沈舟然抬手扶住额头,闭了下眼,身子一晃。   “喂,你没事吧?”立马有人上前搀住他。   沈舟然下意识“啪”一下打掉梁思砚的手,力道失了控制,手背瞬间红了。他揉揉额角,语气冷淡:“不要靠我太近。”   身体过于亲密的接触总能让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沈舟然径直走了。   梁思砚被那一巴掌打傻了,半晌才回神,冲着沈舟然背影喊:“你干嘛啊!”   他低头看自己红肿的手背,心底生气,还有不为人知的委屈。   沈舟然干嘛啊,像对待垃圾一样,毫不留情。   他又没做坏事,他只是想帮忙而已。   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这样冷脸相待过,对象还是之前唯他是从,说东不敢往西的沈舟然。   “沈舟然,你自个回去吧!”   顺风顺水长大的梁大少爷罕见有点委屈,更多的还是生气,甩了下手,转身走人。   沈舟然不好好跟他道歉,他绝不会再来找他!   这次是真的,他发誓!   可是走到一半,梁思砚又想到他刚才下楼的场景。   下楼已经那么艰难了,万一真留他自己在这里,不会出事吧?   梁思砚停下走向外面的脚步,脸色变化。   最终掉过头来,去了一处长椅坐着。   关爱老弱病残,这是传统美德。   梁思砚在心里默念好多遍,遥遥去看远处的沈舟然。   沈舟然没管梁思砚在干什么,听他在后面喊也根本不放在心上,走到上次坐的紫藤花架下。   不一会,有人从身后戳他。   “大哥,好巧啊,我又见到你了。”   沈舟然回头,是妙妙。   妙妙对他咧开嘴角灿烂的笑了笑,把手里的画笔和纸塞进沈舟然手里:“大哥今天还会陪妙妙画画吗?”   沈舟然没接她的东西,抬起手来。妙妙瑟缩了下,闭上眼。   随后,温热的掌心落在她脑袋上,力道极轻地揉了揉:“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妙妙赶紧张开眼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找我?”   “送你的。”   沈舟然把抱了一路的盒子递给她。妙妙伸手接过,有些不知所措,眼中的惊讶开心满得要溢出来:“是送我的礼物吗?我可以拆开吗?”   看沈舟然点头,妙妙迫不及待抽开缎带,看到了里面一整套漂亮的彩铅,张大嘴发出赞叹:“真的是送给我的吗?我以后可以用吗?”   对她的再三追问,沈舟然依旧好脾气应着:“是给你的,以后用这套画画,那套不要用了,扔了吧。”   妙妙闻言,眼中的惊喜瞬间消失,嗫嚅道:“不行……那是刘阿姨给我买的,我要是扔了,她会生气。”   或许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抽搐。   奇异的景象吸引来不少目光。   沈舟然摸摸她脑袋,用身子把那些目光挡住:”那不扔了,但以后不要用了,知道吗?那套彩铅有重金属,不适合小孩子用。”   妙妙似懂非懂点点头,听到不扔了没那么紧张,抱紧了手里漂亮的彩铅盒:“好,我以后只用大哥的。”   “嗯,好乖,”沈舟然夸了句,不经意问,“妙妙,你的家长呢?为什么不陪你玩?”   妙妙说:“妈妈工作太忙了,不能经常来看妙妙。但没关系,妙妙现在有大哥一起玩。”   她紫葡萄般晶莹透亮的眼睛里满含依赖。除了护士姐姐,就只有大哥哥不会害怕她了,其他人见了自己都躲得远远的。   沈舟然知道妥瑞症小孩会受到很多外界歧视,想到这,他有些不忍心告诉妙妙自己马上要出院的消息:“我住在五楼,你要有事可以去找我,没事也能去玩。”   妙妙点点头,想到什么,举起左手:“对了!我有小手表,大哥可以加我联系方式,那样我想找大哥,就能提前联系了。”   梁思砚看着远处的一大一小。   阳光下的他们,即便穿着病号服,也那么温馨。   如果第一次他可以说服自己,沈舟然是假装做戏给自己看,想迷惑自己,那这一次,真的无法说服。   因为沈舟然,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重新醒来的他,像是一轮月亮,不与太阳争辉,却温柔又坚定地散发自己的光芒。   梁思砚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身影上,连手里刚打开的游戏都忘了。   “妙妙,又来找大哥吗?”上次见到的护士走过来,对沈舟然笑着问好,“小沈先生,你也来晒太阳呀。”   沈舟然礼貌点头:“对。”   经过上一次,护士显然对沈舟然改观,没阻止两人加联系方式的举动,甚至在加完后对沈舟然表示歉意:“上次是我太着急,误会了小先生。我也没什么好给的,自己做了几个羊毛毡挂件,想哪天见到你送给你表示歉意。”   护士从口袋里拿出一串圆滚滚的羊毛毡小动物,都很可爱。沈舟然盯着胖嘟嘟小猪的黑豆眼看了几秒,实在没忍住收下了:“谢谢,但我只要一个就好。”   他满意的揣进口袋里。   等回去的时候手机列表不但多了位小朋友,口袋里也多了个粉色小猪挂件。   等晒够了太阳,他打算回去休息。   本以为梁思砚早就回去了,以他的大少爷脾气不可能被那样对待还没脸没皮的留下。   结果刚一站起来,有人就在他后面怼了个轮椅:”走什么走,赶紧坐下。“   沈舟然回头看,果然是梁思砚:”你怎么还在?“   梁思砚避开他的眼神:”我怕我一走,你们兄弟俩又想办法折腾我。“   攥着轮椅的手却捏紧了,心下情绪不定。   对啊,他走不好嘛,回来干嘛啊,还巴巴推了个轮椅凑上前受气。   但这几天已经是习惯性动作了,沈舟然刚一坐下,他就扯了扯薄毯盖好,把人推回去。   沈舟然倒是希望他快点走,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但也不知道梁思砚什么毛病,愣是呆到晚上才回去。   等整个住院部都安静下来,沈舟然支起平板,打开自己久不登录的社交账号,发了条动态。   【我是《旷野的鸟》这首歌的作曲作词人。这首歌在送出去后却被改为别人的名字,完全抹杀我的存在,且不经授权用于商业途径盈利,我保留追究权利。@许秋瑶】   今天是周末,平台流量很大,又恰逢一年一度的音乐节要开展,关于许秋瑶能否凭借《旷野的鸟》获奖的话题居高不下。沈舟然这条微|博一出,立马上了广场。   【????我没看错吧?许秋瑶剽窃?她不是原创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原创歌手】   【这个好劲爆,吃瓜吃瓜!】 第12章   许秋瑶的粉丝闻着味来了。   【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个粉丝只有两千多的网红想红想疯了,来碰瓷瑶姐,别太搞笑】   【每次颁奖前都有人出来作妖,这又是谁卖的通告黑抄袭?得生活的多不幸才想着来网上造谣】   【听了一下博主之前发的纯音乐,只能说太侮辱我的耳朵了,谁听了不说一声晦气】   【???有病吧傻逼,造谣狗滚啊!别在这里发癫】   【天天盯着你瑶姐的一亩三分地,自己没家吗?】   【是户口本翻不了页的孤儿一枚呀~】   评论区涌进来大股大股谩骂的话,私信更是提示不断,用词极为肮脏,侮辱性极强。   沈舟然大致扫了眼,在自己这条微|博热度不断攀升后,点击选项,开始直播。   许秋瑶的粉丝和众多吃瓜群众以及对家粉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大言不惭说自己是《旷野的鸟》原创的博主开了直播。   众人瞬间涌了进去。   镜头晃了晃,男生的形象逐渐清晰。   少年白皙清透的脸庞,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冷淡薄,这么近的距离面对镜头也没有丝毫瑕疵。半长的黑色碎发柔顺垂下,搭在额前,半数被勾到耳后,露出莹润小巧的耳垂。一双眼的弧度极其漂亮,清丽干净,眼神如墨。   再往下,却是一张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哇塞,好好看啊,是个漂亮的!】   【这是哪里?病房?怎么还穿着病号服?】   这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肯定是想卖惨,说自己家世不好,命运坎坷,好不容易创作出来的歌又被抢了,让人都同情他,碰瓷的都这样】   【敢造谣不敢见人是吧?有本事把口罩摘下来!】   【怕是丑的不敢见人才把脸遮住吧,我说的对吗丑八怪?】   这是许秋瑶的粉丝。   【纯路人,不想参与你们粉丝之间的战斗,就问一句许秋瑶真的抄袭了吗?我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我也是,这首歌的曲风太舒服了,一听就上头】   【博主你最好拿出证据来,不然……啧啧,女明星粉丝的战斗力是很可怕的,她们能活撕了你】   沈舟然没有回答任何问题,而是在屏幕前短暂消失了会,等再出现时手里拿了把吉他。   是昨天让孙叔拿过来的。   “这首歌的曲是我写的,但词做了很大改动。而且曲子并不是最终版。”他忽视所有讨伐他、攻击他的言论,声音如切冰碎玉,平静、缓慢地说着。   但在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指尖扣紧了吉他琴弦。   “接下来,我为大家演奏真正的《旷野的鸟》。”   一条条弹幕闪得更急更密了,沈舟然不再看镜头,垂头敛眸,指尖拨动琴弦,倾泻出悠扬的调子。   他轻声开口哼唱:   “机翼划过天空,拖着白色尾羽到了梦抵达不到的地方。”   “草原的旷野上,亘古的风搅来青草的香,山羊的呼唤与哒哒马蹄声。”   “鸟儿飞过草原牧场的春天,我在梦里经历了四季。”   少年的声线干净清澈,特意压低音调后有种低柔的沙哑,缓缓讲述他的故事。只觉那曲调响起时,广袤草原上天光乍现,光于云层间蓬勃而出,如寂静秋风吹荡人间。   “悲伤时,握不住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   “今夜星辰下,我在看云海上的月亮,想明天又该去往何方。”   “没有什么能把我留下,我是旷野的鸟,只眷恋苍穹。”   弹幕逐渐少了起来,除了极个别的粉丝,大家都安静下来,默默听完一首歌。   整首歌的曲调并不激昂,却意外有青春的恣意洒脱,自由无畏,以及隐藏很好的忧伤。   一曲唱完,沈舟然重新抬头面向镜头,微抿的唇有种不屈的韧劲:“这才是真正的《旷野的鸟》。我常年生病,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可以有说走就走的旅行,我甚至很少出远门,更没有亲眼见过我梦中的西北草原。这首歌不是一首口水情歌,是我对草原的全部想象和无法抵达的遗憾。”   与他在电梯里有一面之缘的女生此时也在看直播。   这件事在经过半小时的发酵后,并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有了越演越烈、越传越广的趋势。女生不知道到底是许秋瑶的竞争对手公司在操作还是另有隐情。   她作为许秋瑶的粉丝,一开始是愤怒的,现在却渐渐冷静下来。沉默了几分钟,她开始打字。   【我是被许秋瑶的《旷野的鸟》圈粉的,相信有不少人都是因为这个粉她。我平时学习习惯性放纯音乐,最近总是在循环这首歌的曲子,去掉歌词仔细听,能听到胡琴,腰鼓的声音。疏朗的乐器声加上缠绵的歌词总觉得别扭,我不是专业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是自己音乐修养不够。今天我才知道,不是我的问题,而是曲子跟词完全就是两码事。】   从歌曲中回神的众人也纷纷开始发弹幕。   【他好像是在写散文诗】   【听后有种想落泪的冲动,我刚从西北回来,已经开始怀念在那里的时间了】   【“说走就走”这四个字,对一些人来说是个奢望】   【但这也没办法证明这首歌是他写的,顶多改编的很好听】   【我目前站许秋瑶,我越来越觉得这是哪个公司艺人想踩这许秋瑶上位,这也太不爱惜羽毛了,现在红得快以后有你后悔的】   【姐妹们都散了吧,这博主就是想红引流的,背后要是没有公司我直播生吞键盘】   【你们可以了,嘴上积点德吧,他还是个病人啊】   【笑死,这跟“他还是个孩子”有什么区别,我说你们水军演点好的】   【要这么说,瑶姐还是女人,一大男人欺负弱势群体,你们也积点德吧,别太不要脸】   沈舟然看着一条条弹幕吵得热火朝天,却并不见生气愤怒。   能证明这首歌时间线的demo被恋爱脑删除了,季淮也是知道这个才有恃无恐。   但没关系。   证据,他已经想到遗失在哪个角落了。但在这之前,这件事情要让跟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参与进来,热度越多,流量越多,最后的效果便会更符合预期。   像点燃引线的烟花,在达到顶端时——   嘭,炸了。   就当是他送给季淮的再面礼,他也不是任人欺负拿捏的软柿子。   “我从未依仗自己病人的身份做任何欺压别人的事情,也从未站在道德高度指责他人。病人也好,女人也好,弱势群体的标签不是逃脱道德审判的砝码。”   “我站出来声明的目的只有一个,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今天的直播结束,感谢大家。”沈舟然无视所有声音,指尖按下直播暂停键。   屏幕骤然变暗,所有人都一愣。   【怎么突然结束了?】   【是不是心虚了?】   【无语了,说了通不明不白的话把我们当猴耍】   【自己说把歌送人了,结果人家唱火了他又想要回来,真是没脸没皮】   【我靠,兄弟你这一说我恍然大悟,是这个道理啊】   【能不能别偷换概念,是许秋瑶擅自改动作词作曲人,没有尊重原创歌手的知情权,也没说要收回,只是对这件事表示不开心】   【这么快就有粉丝洗地了?别洗了别洗了,你大哥丑得连脸都不敢露你还喜欢啊】   这件事情在网上的热度当然引起星光娱乐公关部的注意。许秋瑶现在是他们力捧的明星,出了差错影响的可是公司未来半年的发展规划。   是的,这一点季淮确实没骗沈舟然,许秋瑶对他们很重要。   但也没那么重要,星光娱乐最不缺台柱子。   “季总,热度压不下去,”公关部经理急得大热天一脑门汗,“可能是咱们的竞争对手在运作。”   操热度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往里面砸钱,谁有钱谁占上风,谁有话语权。   但看现在烧钱的形式,他还真想不出哪家公司有钱成这样,这是拼着一年白干都要将星光拉下水?还是他们联合了?   “季总,您看现在该怎么办?”他擦擦头上的汗,问坐在办工作后的男人。   许秋瑶的经纪人也看向季淮。   许秋瑶因为拍戏进组赶不过来,除她之外,所有知道歌曲来路的人都集中在这屋子里了。   “要不,我们联系上那男孩,私下解决?”经纪人试探看向季淮,比了个搓手的动作。   季淮斜斜坐在老板椅上,此时终于出声了。   他嗤笑:“用钱解决?你知道他是谁吗?”   经纪人想,我不知道,但我看您知道啊。   “行了,这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他也顶多是现在闹腾一会,等发泄完情绪就好了,我会私下解决。你们负责盯着点在网上的舆论风向就行。”季淮手指点着桌面,口吻懒散,显然没放在心上。   但真正了解他的人就知道,他有些生气了。   经纪人跟公关部经理瞬间松了口气,听这口气原来是老板的哪个情人在闹情绪,那就没事了。   经济人问:“那许秋瑶那边能发声明吗?”   季淮暗下眼,说:“发。”   经纪人这下彻底放心了。   连原创声明都敢发,看来是彻底没事了。   “许秋瑶”这三个字现在自带热度,她本人近期的音乐节定能斩获奖项,又刚爆出参演大热改编剧的饼,本身自带流量,抄袭瓜一出来,热度蹭蹭往上涨,谈论不断。   有全力支持的,有持续观望的,有浑水摸鱼的,有纯粹看戏的。   种种猜测在沈舟然结束直播,而许秋瑶那边毫无动静后,彻底发酵了。   一时间,“许秋瑶抄袭”,“许秋瑶剽窃他人成果”等等词条多不胜数。   在各种言论甚嚣尘上时,许秋瑶终于出面了。   【许秋瑶v:这几天在剧组忙着打工没时间看手机,没想到自己意外“走红”了,还被扣上了抄袭的帽子。我对此表示,我的每一首歌都是自己原创,从雏形到成品,每一环节都有证据。对@Boat的言论我有追责权利,以下是我的律师声明。[图片]】   【姐姐工作辛苦了,不要被丑东西影响性情,期待你的新剧!】   【瑶姐是这个[赞],赶紧给对方发律师函吧,让他再造谣】   【这波我站许秋瑶,能这么硬气发声明,说明心里没鬼】   【迫不及待要看小丑被告上法庭面临巨额赔偿还不起痛哭流涕跪下来求姐姐原谅的样子了】   沈舟然盯着许秋瑶底下的评论。   他看似在读,实际上什么都没进入到脑子里,许秋瑶的事情影响不到他,他完全在想另外一件事。   就屏幕上的这几条评论,他手机打开关上,指头划来划去看了不下十遍,愣是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身边有人“啧”了声,手机被抽走,沈舟然顺着看过去。   “跟你说明天回家见爸妈的事情,你在发什么呆?”沈骆洲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沈舟然眉毛垂下,眼皮敛起深深的褶皱,投出一片阴影。明明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但就让人就得委屈:“我没有发呆。”   沈骆洲从鼻腔里哼了声:“嗯?”   沈舟然在他的眼神下逐渐自暴自弃:“我就是……害怕。”   从知道出院回家后他就一直既紧张又期待。明天就要出院了,这种纠结的感情达到了峰值。   “这时候知道做错事害怕,早干什么去了?”沈骆洲不为所动,“有什么好怕的,反正爸妈对你的期待也就那样了,不可能更低。”   沈舟然:……   你是会安慰人的。   一旁孙叔听了抽抽嘴角,该说大少爷不愧是理科生么,说话太直接了。   他本想说点什么补救下,却见小少爷想明白了似的,煞有其事点点头:“你说得对,都已经是最低期待了,所以没好怕的。”   俗称破罐子破摔。   孙叔沉默片刻,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所以说,难怪你们两人做了兄弟。   沈爸爸和沈妈妈,还有沈家的佣人司机一类在知道沈家的小少爷要回来时,反应各不相同。   沈妈妈在衣帽间挑衣服,拿起一件又一件往身上比,问沈爸爸:“老公,你觉得我穿哪一件见儿子好看?”   沈爸爸说:“都好看。”   “你也太敷衍了。”沈妈妈试累了衣服,坐在床上喝了口沈爸爸递的水,“沈翊,快帮我选一件,我挑不出来。”   许久未见的小儿子要回家了,不说期待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很多读者反映有空白,但我这边从前台和后台看排版都没有问题,问一下出现这种问题的人多吗?还有是不是ios啊?我反映一下看能不能解决 第13章   沈爸爸沉默半晌,开口说:“千玥,别怪我泼你冷水。你还是不要有太高的期待才好。”   他本想说“他配不上你这样”,但话到嘴边觉得太伤人了,自己也说不出口。   沈妈妈听了,表情肉眼可见低落下来:“你说得对,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毕竟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儿子。”   沈爸爸闻言,犹豫几次试探开口:“他也长大成人上大学了,我们算尽到了义务。不如找个时间大家说开,让他把户口……”从我们家迁出去?   沈妈妈的手机铃声打断他未尽的话。   “阿姨,是我。”电话那头是季淮礼貌含笑的声音。   “是小淮啊,怎么想到给阿姨打电话了?”沈妈妈语气客气,表情复杂。显然知道自家儿子纠缠对方的破事。   “是这样的,我跟然然之间发生了点冲突,他生气不接我电话,我联系不到他,想知道阿姨能联系到他吗?我想当面跟他道歉。”   沈妈妈问:“怎么就吵起来了?”   “一点小事而已,都是我不好。”   季淮姿态很低,一认错沈妈妈就开始心软:“小乖、舟然的联系方式就那几个,没有别的,他拉黑你我也没办法。不过他明天出院回家。”   “真的吗?那我明天可以去见他吗?”   沈妈妈不愿沈舟然再跟季淮有牵扯,但她也不想再过多干涉沈舟然的事情成为他口中“多管闲事”的人,最后答应下来。   “想来就来吧,他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好,那我明天下午去拜访叔叔和阿姨。”   季淮挂了电话,脸上笑容收敛,面无表情看着通讯录中多个未接电话。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被沈舟然拉黑。   “看来这次不太好哄啊。”   他把玩着手机自语,末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弯了弯,露出个完美的笑容。   算了,顶多费点心思。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是他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沈舟然身上的利益,可不止一首歌那么简单。   等明天见到他,该说点什么才能让他回心转意,继续为自己所用呢?   沈妈妈接完电话整个情绪都低落了,随便拿了条裙子:“就这件吧,不试了。”   反正只要季淮在,她这个好儿子的眼神就不会落在自己身上,穿高定还是穿麻袋都一个效果。   “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沈爸爸张了下嘴,闭上:“没什么。”   他没说的是,自己已经把沈舟然的户口迁了出去,其实他已经自立门户了。   与沈家解除法律关系相对的,是他留给了沈舟然一笔股份和不动产,足够他衣食无忧下半辈子。   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   沈舟然是下午出院。   他住院期间没用多少东西,也没人来看他,所以物品不多,出院一小时不到就办完了。在离开之前他去找了妙妙,女孩听说他要走了哭得很伤心,说以后一定要经常找他。   他不想让沈爸沈妈知道自己住院的消息,所以没用沈家的司机,打了辆出租车。   汽车行驶在路上,沈舟然按下车窗,五指张开,感受风从指尖吹过的惬意,嘴角翘起小小弧度。   浑身好像连骨头都舒展了。   “小伙子,手别伸出去。”司机师傅提醒。   “好的,不好意思。”沈舟然把手收回来,对司机歉意点头。   司机看着老大粗,但很细心,看沈舟然是从医院出来,夏天还穿长袖,先问了能不能开空调,知道不能吹凉风后关了空调,只开窗户。   他从后视镜看,见看上去年纪小点的男生长得唇红齿白,容貌清冷昳丽,跟身边冷峻高大的男人不太相似,忍不住聊天:“你们俩是朋友?”   “不是,”看着清冷的男生快速接过话题,说完看了男人一眼,“这是我大哥,我们是兄弟。”   司机:“哦哦,难怪了,总觉得长相很像,但又不敢认。”   沈舟然没戳破他们不是亲兄弟这点让司机尴尬,目光一直落在沈骆洲侧脸上。   当事人沈骆洲听了他们的谈话,收回看向窗外风景的视线,看了眼紧盯自己不放的沈舟然,没反驳在这之前快要断裂的兄弟情,只说:“把手伸出来。”   “干嘛?”沈舟然疑惑,手乖乖伸出来。   “另一只。”   沈骆洲看他换手,摘下纱布的左手疤痕彻底显露人前,掉了痂也丝毫不减它的狰狞。   他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一秒,随后褪下手腕上的珠串,戴到了沈舟然腕上。   温热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伤口引起的瘙痒有些难耐,沈舟然往后缩了缩手,却被沈骆洲箍住腕动弹不得,带好才放开。   沈舟然抖了抖手腕,抬起在眼前看:“送我的?”   腕上是一串异形红色玛瑙珠串,用红绳穿着,还有很多股彩色的编绳和木质串珠,很像少数民族的工艺品,宽度完全可以掩盖住伤口,红色衬得肤色雪白,还有流苏垂下来,随着车身晃来晃去。   沈舟然见过这串珠子,是沈骆洲从喇嘛庙求来的,因颜色太艳,与平时穿的正装不搭,所以一直好好收藏,很少拿出来戴。今天早上看他戴了还奇怪。   沈骆洲看着那串珠子,以沈舟然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在欣赏自己的品味。   沈骆洲“嗯”了声:“送你的,收着吧。”   沈舟然很喜欢,低头拨弄珠子。   看他终于不再往下拉扯衣袖,沈骆洲转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车辆驶过的景色,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司机笑道:“兄弟俩感情真好。家里还是有两个孩子好,长大了异能互相照应。”   沈舟然很轻地笑了下。   看了珠子一会,他就没什么精神了,靠在车座上休息。   他晕车,还很厉害,此时唇色都苍白了一个度。   “师傅,开慢点。”旁边有人开口,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车速果然慢下来,沈舟然舒服多了。   车辆渐渐驶入熟悉的街道,证明目的地快到了。   沈舟然早就睁开眼,嘴唇紧抿着看向前方,沈骆洲的骤然出声甚至吓了他一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开车,看得那么认真,”沈骆洲见他看自己,肘部搭车门上撑着下颌说完后一句,“却连驾照都没有,路标都不认识几个。”   沈舟然稳了稳心神,凑到他面前说:“哥,我好紧张。”   沈骆洲瞥他一眼:“见了十几年了都不紧张,今天紧张什么?又不是过年让你见亲戚才艺表演。”   沈舟然听后,想了想坐回座位:“好像是这样,现在不紧张了。”   沈骆洲:“……”   他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问:“我是情绪调节器?”   沈舟然点头:“差不多。”   他哥的毒舌总能让他最快地从负面情绪中走出来。   沈骆洲难得沉默。   司机在前面听了想笑。   这兄弟俩的相处方式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本以为是两个冰块待在一起,没想到还有这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再长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沈家很快就到了。   门铃响的时候,沈妈妈正端着茶杯说话,听到后手不易察觉一抖,茶水险些洒出来。   “夫人,大少爷和小少爷回来了。”   沈妈妈赶紧呷了口茶镇定下,抬头,看到了一起进门的两人。   同时,沈舟然也看到了坐在客厅中,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他第一时间看向沈骆洲,对方表情却没有丝毫波动,好似早有预料。   原来是这样,原以为的家庭聚会突然多出个不相干的人,却只有自己不知道。   沈舟然垂眸。   季淮起身,跟沈骆洲握手打招呼后,目光落在他身上,挑起眉梢笑了:“然然,好久不见。”   诚然讲,季淮长得很好看,是男生女相的好看,笑起来更是勾人。就是这样一张面貌,嘴里能吐出毫不留强的话,也能在网上撕得热火朝天时,仍旧对他扬起笑脸。   一如从前对自己,对恋爱脑的笑容,弧度分毫不差。   沈舟然脚底板升起股寒意,忍不住心想,自己这十几年的相识都看清了什么?季淮对他笑的时候心里又在盘算什么?   他短促点头,没碰季淮伸来的手:“好久不见。”   说完从沈骆洲身后走出,对面前的两个中年人喊了声:“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一句话感慨万千,透露着委屈、期盼、紧张、难过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话音刚落,沈舟然眼角稍湿,他赶紧眨眨眼,把快要涌出来的泪憋回去,告诉自己长大了不能那么爱哭。   短短两年,与他只是大梦一场,醒来物是人非。这其中几多无奈酸涩只能自己咽下,默默消化。而今他终于回来,终于能喊出以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说的那句“我回来了”。   沈爸沈妈不清楚他的遭遇,沈爸爸是粗神经,只感觉儿子突然听话不少,竟然一上来就喊爸妈,怪不适应。沈妈妈心思细腻点,觉得小儿子好像不太一样了,整个人站在那里带着说不出的难过。   她下意识走过来拉着沈舟然往里带:“看看,都瘦了一圈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没有好好吃饭吗?”   沈舟然一愣,茫然地被她拉进屋里。   妈妈的反应,好像不在他的预期之内啊。   作者有话说:   管理员反馈说现在正常了,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正常了,可能是个bug吧……?   另,开篇即解除法律关系 第14章   沈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她不提前因,只是问沈舟然近况如何。   她温柔的让沈舟然有些意外。本以为会收到的冷落和忽视全都没发生,妈妈依旧会关心自己。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沈妈妈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满心欢喜地按住上扬的嘴角。   至于季淮,谁管他?   沈妈妈今天穿了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这种小年轻才撑得起的亮色她穿起来一点不违和,显得灵动的同时有别人模仿不来的清雅脱俗。   沈舟然见了,说:“妈妈今天穿得好漂亮。”   沈妈妈嘴角的笑容立马扩大。   沈爸爸只在沈舟然进门后淡淡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听到这话往这边看了好几眼,想说点什么,但碍于季淮在场没有开口,聊了两句说自己还有事,上楼前让沈骆洲好好待客。   沈妈妈如普通家长一样,对久不见面的儿子询问着生活和学习的日常。沈舟然已经很久不去上课了,都是找人替课,生活更是一塌糊涂,只能捡能回答的说。   他看桌上的果盘里摆着沈妈妈最喜欢的荔枝,拿过几个来剥了壳,送到沈妈妈嘴边:“妈妈,吃不吃荔枝?”   沈妈妈愣住,接过来后说了句“谢谢”,却没有吃,而是把荔枝放回手前的盘子里。   沈舟然剥荔枝的动作一重,荔枝滑溜溜地滚出老远,甜腻的汁水沾了满手。   “哎呀,快擦擦。好了好了,我不吃,舟然不用剥了。”沈妈妈见状给他一张抽纸,含笑说。   “好。”沈舟然自如接过来,再也没碰过荔枝。   季淮看在眼中,笑道:“然然为什么不给我剥?”   沈舟然本不想搭理,念在沈妈妈在场还是回了他:“不想动手。”   季淮叹气:“好吧好吧,我自己来。你要吃吗?我剥给你吃。”   这副表情落在沈妈妈眼中就是沈舟然跟人闹脾气还没消气,季淮一个劲的低头认错。   她说:“你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舟然,你总得给别人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沈骆洲闻言,掀起眼皮看沙发上的两个人,随后垂头,慢慢晃着手里的茶杯,也不喝。   沈舟然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崩到了极点。   就在沈妈妈把他推向季淮的那一刻。   季淮说:“是我做的太过分了,然然不理我也是应该的。但阿姨说的对,我们从小长大没有隔夜仇,我想你给我个当面解释的机会,我们能出去走走吗?”   沈舟然一直重复用湿巾擦手的动作,擦到皮肤通红才松开。柔软的湿巾被他攥在手里,皱成一团。   “不能,不想去。”他的音调已经不似刚进门的清亮。   季淮被断然拒绝,一时没出声。   他仔细打量着沈舟然的动作神情,总觉得对方跟上次见面相差很多,这让他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烦躁。   本以为自己这次抽出时间来会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季淮觉得事情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外面太热,不适合出去散步,季总要是无聊可以看电视,或者去娱乐室。”沈骆洲放下茶杯,打破客厅尴尬的氛围。   “是我疏忽了,忘了然然身子不好,不能晒太阳。”季淮道歉,目光扫了下沈舟然一直遮遮掩掩的左手,随后状似无事发生开始跟沈骆洲谈商业上的事。   沈舟然怎么可能留意不到他的眼神,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沈妈妈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找了个借口:“陈妈好像在煲鱼汤,我去看看。”   “鱼汤是陈妈特意给你做的,知道你喜欢喝,”沈妈妈笑着摆手,“快去看看吧,别偷喝,不然晚上吃不下了。”   季淮笑着说:“那我正好也……”   “如果想投资独角兽企业,老套的风险评估方法并不适用。传统方式在计算时所有种类的股权价值相同,而独角兽企发行的不同股份有不同条款,”沈骆洲缓缓开口,“个人看法,在投资风险初期的公司时应更看重货币化能力,用实物期权中的B-S模型能更精准计算期权价值。”   “怎么说?”季淮刚要起身的动作停下,反问道。   沈舟然此时已经听不下去了,走进厨房里。   陈妈不在,他自己一个人对着咕噜噜响的砂锅沉默。   外面仍不时传来聊天说话的声音,他倚靠在冰箱门上,想起了自己长智齿的经历。   智齿只要不痛、不发炎,无论它朝哪个方向长沈舟然都不在意,告诉自己不疼不用看牙医。   但长歪的智齿早晚都要拔掉,医生在牙床上开了道口子。麻药让他口腔麻痹,痛感迟钝,可还能闻见满嘴的血腥味。   他刚刚,又拔掉了一颗智齿。   在沈妈妈疏离客套对他说谢谢时。   在她没有再次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时。   原来还是他放心的太早,妈妈不是原谅了他,而是对着他戴上了成年人客套的面具。   “我以为你连鱼带锅都吃了,这么久不出来,”冷漠的声音说着刻薄的话,沈骆洲站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看他,“不出去?”   沈舟然的视线从天花板渐渐移到他脸上,问:“季淮呢?”   “走了。”   “哦,”他拖长音调回了个字,好像脑子处理这件事实要花费很多很多时间,半晌才开口问,“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来?”   沈骆洲没说话,摇头。   见他不承认,沈舟然扯扯嘴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拽着腕上的红绳,整个人放空一样,连语气都轻飘飘的:“是真不知道,还是怕我见了他走不动道,想用他来试探我?”   沈骆洲皱眉,几步跨进厨房:“你在瞎想什么?”   “不要再靠近了,”沈舟然破天荒阻止了他的靠近,“你先出去好不好,我想自己冷静下。”   沈骆洲停下脚步,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看他,没再靠近,可也没出去。   沈舟然别开头躲过他的目光,唇瓣轻轻颤动,喊他的名字,茫然到近乎祈求。   “哥哥,拜托你,给我点时间。”   “我需要消化下,已经没有人再爱我这个事实。”   砂锅还在咕噜噜翻滚,冰箱致冷机嗡嗡响动,窗外人走过的声音,踩过草坪的声音无比清晰,许多种轻微又鼎沸的声音不断钻入耳朵,吵得沈舟然头疼,恨不得眼前这一切都消失。   他胸膛起伏两下,倔强一直扭头看窗外阳光,就是不看沈骆洲。   他不看沈骆洲,但沈骆洲一直看他。   沈舟然扭头的动作让脖颈线条更加流畅漂亮,却纤细脆弱到一折即断,淡淡青筋崩起,在午后阳光下恍然能看清黛青色血管。   衣服撑起的弧度俨然是个青涩少年的骨骼,锁骨明显,连肩胛骨都瘦弱凸起,套在宽大的衣服里,有近乎让人怜惜的意味。   半晌。   沈骆洲淡声开口,音色却近乎是温柔的,响在沈舟然耳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爱钻牛角尖。”   感受到他的靠近,沈舟然闭了闭眼。   下一秒,柔软温凉的指尖克制又轻柔地划过他的耳朵,在头顶拍了拍,又揉了揉,像对待初生小动物的呵护:“爸妈不是圣人,没办法不闹脾气。”   沈舟然缩了下耳朵,缩到一半又不动了。   沈骆洲注意着他的表情,继续道:“但他们很爱你。如果你愿意对他们好,他们会抛弃过往所有的不愉快,重新拥抱你。”   沈舟然眼眶有酸涩的冲动,他拼命忍下这种冲动,声音里不小心带出异样:“我也很爱你们,很爱很爱。我只是没做好准备。”   心理预期跟实际看到的冲击,当然是后者比较大。就算从刚睁眼就开始做心理准备,他也无法忍受妈妈在他面前演戏。   沈骆洲当然注意到,他说的是“他们”,而沈舟然用的是“你们”,眼神柔和,“啧”了声:“胆小鬼。”   沈舟然瞪他。   他迎着沈舟然的目光补了句:“敏感还爱哭的胆小鬼。”   “我没哭。”沈舟然立马反驳。   “是么,但我怎么好像看到有人就差把自己团成一团,抱着脑袋在角落里委屈掉眼泪呢。”   “那只是哥哥的想象,我才没有掉眼泪。”沈舟然原本酝酿出的伤感瞬间消失无踪,很不服气地回他。   没有哪个男子汉能接受自己在别人口中是个动不动哭唧唧的小哭包。   哥哥说的也不行!   看他还有心思反驳自己,沈骆洲又揉了下他脑袋。这次力道重了些,柔软的发丝被他揉得凌乱支棱着。顶着一头乱毛的沈舟然看上去脸更小了。   这是哄好了。   沈骆洲满意放下手:“走吧,先把你的东西放回房间,一会吃饭。”   等沈舟然把东西都收拾好下楼吃饭时,才意识到沈骆洲又一次包容又沉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了他的不开心。   其实这种情况在小时候无意知道自己不是亲生后更常见,他生性敏感,加上不断生病无法正常上学,整个人更是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别人一点轻微的举动都能被他不断放大,衍生出各种意义,影响心情,自我内耗。   小时候的某段时间,对他而言真的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还在上初中的沈骆洲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一点点教他如何正确对待情绪,教他什么是钝感力,从学校宿舍搬出来走读,花费了很多时间陪他,纠正他的认知,用行动告诉他家人都很爱他。   后来沈舟然才知道,沈骆洲办走读受到了很大的阻碍,学校不想让有望中考得状元的沈骆洲把时间花陪病秧子弟弟身上,更是在得知别人挑灯夜读数学题,他专心攻读心理学时差点被气死。   不过话说回来,小时候的沈骆洲比现在温柔好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毒舌的呢。   沈舟然想着这些,给沈骆洲夹了一筷子菜:“哥,给你的。”   沈骆洲看着碗里的东坡肉,夹起放入口中。   “好吃吗?”沈舟然眼巴巴看着他。   沈舟然自己吃不了肥肉,但陈妈做的东坡肉实在无敌,光闻着味都让人垂涎三尺。更绝的是浇了点花雕酒,肉的香味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沈骆洲点头,看沈舟然的模样有些好笑,唇角上扬起弧度。随后碗里又多了好几道菜,满满盖住米饭。   他有些了然,这是某人在默默为自己刚才的事情表示歉意。   “好了,可以了,”他对还想夹的沈舟然说,“我先吃完。”   沈妈妈一直保持着舀汤的动作看两人互动,桌下面踹了沈爸爸一脚,跟他目光交流,两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要说全家谁对沈舟然最冷淡,沈骆洲绝对排第一,即便是两人面对面距离不到一米都能自然把对方当空气,严格过滤所有叫“沈舟然”的东西。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沈妈妈甚至震惊到狠狠掐了沈爸爸大腿一下。沈爸爸一下子面色扭曲,差点把喝到嘴里的汤呛进气管。   还没等想明白,沈妈妈的碗里也多了很多很多菜,还全是她爱吃的。   沈舟然正笑着看她:“妈妈,你多吃一点,不要总是减肥,你已经很瘦很漂亮了。”   谁听了这话不晕乎,更何况几乎跟自己断绝关系的小儿子还给她夹菜!   沈妈妈觉得掐一下根本不够。   沈爸爸也很震惊,但在震惊之余还有另一个想法。   这老婆孩子都夹了,下一个是不是该他了?   他在犹豫要不要盖住碗断然呵斥这种有目的讨好的行为。   可万一不给自己夹呢?那他岂不是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说:   大哥的话改自《风险投资中独角兽企业的估值问题》,《完善独角兽企业价值评估方法研究》。   感谢在2023-08-08 12:28:03~2023-08-14 10: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杂货铺 5瓶;长琳安 3瓶;Leah_伊莎贝拉啦、江时安 2瓶;超爱少爷、开心就好、栖夜、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沈爸爸还在左右为难,鱼汤里最嫩的一块鱼肉已然入碗,附带一句:“爸爸还是吃清淡些吧,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老是吃高油高盐的东西。”   “诶,好,”沈爸爸下意识应了,反应过来板着脸冷哼,“都敢管到我头上来了,有这功夫还是多管管你的那些破事。”   话一出口沈妈妈就急了。上次也是这样,父子俩在餐桌上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沈舟然一怒之下摔筷子走人,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儿子关心你是好事,快吃饭吧,一会菜都凉了。”   不想沈舟然没生气,而是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说:“爸爸,妈妈,我想今天跟你们道歉。”   他突然正经吓了两人一跳,沈妈妈说话都结巴:“啊?道歉?你又干什么了?”   她警觉起来。   沈舟然:……   他真的能时时刻刻感受到恋爱脑在每人心中留下的糟糕印象。   沈舟然说:“我是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很抱歉过去的两年给你们带来了太多烦恼和气闷,让你们操了那么多心,还说出断绝关系这种话……”   他眼神暗了暗,几乎咬牙说出这四个字。   “我为我的行为感到非常抱歉,以后不会再做了。我也不求你们立马原谅我,但能不能别赶我出去,让我留在这个家里?”他抬起头,双眸凝视着沈爸沈妈,静静等他们回答,扬起的颈子像等待审判的天鹅。   他刚刚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好全,软下声音低声乞求时,连陈妈和孙叔都不忍心硬心肠。   更何况是养大他的沈爸沈妈。   沈爸爸一愣,继而大怒:“谁要赶你走?谁敢?”   沈骆洲看他这么生气,说:“别气着身子,这话可是你说的。”   沈爸爸好险一口气没上来噎死,气得瞪他的好大儿,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让沈舟然滚出家门别再回来的话:“……”   他硬撑着面子说:“我说的?我没记得我说过。”   沈骆洲:“哦,我记性差,记错了也有可能。”   这也太阴阳怪气了。   沈爸爸下不来台,沈舟然赶紧递台阶:“爸爸没说过,只是我做了不好的事,没有脸继续待在家里。”   “你这孩子,”沈妈妈听着听着眼圈红了,拉过沈舟然的手,摸摸他脸颊,“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你之前做的不好,爸妈确实生气。但你只要愿意改,妈妈就相信你会变好。这里是你的家,你就留在这,哪里也别去,把外面的房子退了回家住,知道吗?”   “好,我听妈妈的。”沈舟然握住她的手,扬唇笑了起来。   沈爸爸哼了声:“就知道花言巧语讨你妈欢心。”   沈舟然赶紧说:“我也听爸爸的。”   沈爸爸又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沈舟然又对沈骆洲笑:“我也听大哥的,不跟大哥吵架。”   “你最好是。”沈骆洲低磁的声音里有压不住的细碎笑意。   沈舟然觉得这应该是自己醒来后最开心的一天。大哥说的对,只要他愿意改,爸爸妈妈就会试着重新拥抱他。   除了亲人,世上再没有人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吃过饭后,沈妈妈让沈舟然好好休息,自己跟沈爸爸回房间了。   沈舟然应下,在自己卧室呆了会。   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很干净,但很多东西都变过,多了很多周边海报,还有贴在墙上的许多照片,有他拍也有偷拍。   沈舟然找了个大纸箱子,把这些不要的东西都收起来等卖废品,忙完已经累得满头汗,打算洗个澡才想起来自己的洗漱用品还在沈骆洲那里没拿过来,出门去取。   结果沈骆洲并不在房间里,而是站在走廊上,端着杯水也不喝,侧倚在墙壁上不知道干什么。   “你在干嘛。”他好奇走过去。   刚说出第一个字,沈骆洲眼疾手快捂住他嘴,把剩下的话都憋回肚子里。   “嘘,”他把他拉过来,压低声音,“别出声。”   沈舟然发现他站的位置是在爸妈房间门口,用手比划:你偷听爸妈说话?   沈骆洲对比他显得理直气壮,挑了下眉:对,怎么了?   沈舟然对此感到震惊。两年时间没有好好接触,他哥的变化也太大了。就这脸皮都比之前厚了。   隔着门板能听到沈爸沈妈的说话声,但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我就说……你还这样……”   “舟然……问题……不应该……大哥他……”   沈舟然努力想听清有关自己的话题,头一次抱怨家里门板太隔音。   手里被塞进来一杯水,沈骆洲的声音就在耳边,压得很低:“帮我拿着,等会。”随后走了。   身旁热源离开,沈舟然伸手摸摸耳朵。不一会沈骆洲重新回来,手里拿着两个纸杯,当着他的面把底部戳开,系上线连起来,组成了小学生都知道的简易听筒,把其中一个放在了门板上,堂而皇之凑上去听。   沈舟然沉默数秒,喝了口水压压惊。   有没有人来管管他哥。   他看沈骆洲听着听着眉头蹙起,那双冷淡的黑眸里掠过一抹诧异,看了他一眼。随后错开身子,指了指听筒对他示意。   “怎么了?”沈舟然一边小声问着,一边凑上去听,顺便把水杯重新塞给沈骆洲。   沈骆洲看着自己刚接满的水被喝得只剩一半,舌尖抵住下颌“啧”了声,懒洋洋地扫了沈舟然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沈舟然心思没在他身上。   那头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沈妈妈正在抱怨:“早知道我就选那条灰色的礼裙,又显身材又显气质,这身鹅黄还是太嫩了。”   沈爸爸很无奈:“谁在家没事穿礼裙啊。你不是说了吗,套个麻袋他也看不出什么样。”   “但没想到他竟然夸我了,还让我别减肥,说我已经很漂亮了。”   沈舟然听出来是在说自己。   “你就不怕他对你有所求才这样说的?”   沈妈妈又说:“我今天最初也是这样想的。你是没看见,宝宝还给我剥荔枝了,我都快感动死了。但想到他对我的好是有目的的,又难过,根本不想吃。”   “不过老沈,我觉得今天宝宝确实不太一样,他在餐桌上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之前哪里会道歉,更不会好好跟咱们说话。”   听她叫自己宝宝,沈舟然羞赧地抿住唇角,手背贴在脸颊上降温。   沈爸爸叹气:“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想,是不是咱们的教育方式错了,让小乖变成这样。还想着或许咱们放他自由比较好,对他管束太多,他还有可能恨我们,倒不如好聚好散。”   沈舟然听到这里,原本因沈妈妈的话而熨帖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窖,指甲掐入掌心。   沈妈妈的反应也很大:“不行!我不同意!小乖只能是沈家人,也只能姓沈!”   “别着急啊,我就跟你说说。”沈爸爸叠声解释。   “说也不行。你说了就是想了,不许你想。”   “好好好,我不想,我真就随口一说,小乖当然跟我们是一家人……”   沈骆洲指指里面:“吵起来了?”   沈舟然点点头,一时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看出他的情绪不对,沈骆洲手抵了下他的背,问:“怎么了?又不开心?”   沈舟然摇头,把他拉到一边,把里面的对话说了一遍。   沈骆洲听完:“所以你很感动?”   “我真没想到原来事实是这样。”沈舟然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妈妈不是在跟他演戏,她其实也很开心,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相处,太热烈怕又被捅刀子,太冷淡自己又心疼。   原来在自己无能为力的那些日子里,也有人和他一样头涔涔而泪潸潸,难过到开始自责。   他想着想着,眼角湿红。怕沈骆洲看出来赶紧抬手挡住:“你别看我。我最近总是怪怪的,心情忽上忽下。”话还没说完,抬起的手被轻轻拿开,沈骆洲那双黑眸落入他的眼中。   “不算大,正常反应而已。要是我刚从生死线上回来,得知原本厌恶自己的父母其实很爱自己,从没放弃过自己,也会感动哭的,我要是你早就哭了。”   沈舟然听他用惯用的少有起伏的声线说着感动的话,啼笑皆非:“拜托大哥,我根本想象不到你哭的样子。你能不能不要用讲冷笑话的态度说感动中|国的颁奖词。”   沈骆洲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他,而是给了他一个拥抱,佛手柑清苦的气息环绕住两人,沈舟然眼睫一颤。   “不是在讲冷笑话,但是真的想让你开心。”沈骆洲低哑的嗓音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无奈,拇指在他脸上揩了下。   沈舟然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哭了。   刚从死亡中挣扎醒来时没哭,病床前无一人陪伴时没哭,揭开伤疤换药时没哭。   此时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得知他仍旧可以有个新的未来时,沈舟然的情绪却悄无声息决堤了。   沈舟然就算哭起来也是很安静的。   一滴很小的泪珠洇湿在眼角,眼睫轻眨,便顺着脸庞流下,蒸发在空气中。   他的手揪着沈骆洲的领子,把脸埋在柔软面料上,沉默保持这个动作。沈骆洲通过面料的湿润感知到他的心情并不平静,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发泄完就去休息,以后就都不要再想。”   沈舟然这几天心情起伏比较大,容易精神疲累。他用沈骆洲的衣领擦擦脸,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让我多抱一会。”停顿一下,又说,“哥,有你在身边真好。”   说完抬头对沈骆洲一笑,含水的眸子弯起,眉眼舒展。   “少拍我马屁,赶紧去睡觉,九点半必须上床。”沈骆洲此时又恢复了强权独断的大家长做派,严格把控沈舟然的作息。   每天十点前睡觉已经养成了习惯,沈舟然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但为了身体着想没办法。   沈骆洲看他进卧室,门还没关上缝里就探出半个脑袋:“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爸妈和大哥。以后的日子能跟你们在一起,我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大哥晚安,明天见。”   门“啪”一声关上。   沈骆洲站在门外,思考刚才沈舟然说的话,微微拧紧了眉。   是他多心了吗?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劲。   还有,不是他的错觉,沈舟然真的越来越黏他了。   即便是在他性格大变之前,嘴上说着“我长大了不能再事事顺着大哥”慢慢学会独立,在面前遇到事情也自己处理,对家里报喜不报忧,有了自己的生活。   自己忙于工作分身乏术,看弟弟长大懂事心里很欣慰,只偶尔出手帮忙。   但现在的沈舟然,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那般。   大概生死关头真的会让人改变很多。   沈骆洲并不讨厌这种依赖,他隔着门板低低应了声“晚安”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卧室内的沈舟然懊恼地拍拍脑袋,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大事。   他明明是去问大哥要洗漱用品的。 第16章   刚说完晚安又出去找,好尴尬。   算了,浴室里的那套应该能用。   浴室里满是水蒸气,烫热的水与肌肤接触时让人发出舒服的喟叹,能冲刷一天的疲倦。水流顺着沈舟然白皙精致的面容向下,淌到地底。   因为伤口不方便,另一只手包了保鲜膜,并不是很方便。   但在医院一直没有好好洗个澡,沈舟然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洗到皮肤粉白,关节泛红才出来。   他发现自己还是高估恋爱脑的品味了,浴室里留下的那套都是浓香型,刚一挤出来沈舟然就受不了了。他对气味特别敏感,受不了很冲的香气,最后也没用。   洗完澡出来后他长舒口气。   终于干净了。   他坐在床沿上,用吹风机吹头发。   暖风吹过湿润的发丝有种说不出的惬意,沈舟然眯起眼,困意上涌。   手机闹钟打算了他的睡意。   他关上吹风机拿过手机,才发现是日历提醒,显示明天是梁思砚的生日。   沈舟然这才想起,前几天好像是有个日历推送在消息通知栏,他手快一键删除了没来得及看,想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没管,现在回想可能也是梁思砚的生日提醒。   与生日提醒一起如约而至的,是梁思砚那群朋友的“慰问”。   【明天是梁哥生日,地址xxx】   【不用特意感谢我,毕竟只有你出场生日才有趣】   【沈少爷,生日礼物挑好了吗?我上次跟你说他想要的那台最新款跑车,你搞到手了没】   【沈舟然,你在梁哥心里什么形象自己没点b数吗?明天大好的日子,能不能别来碍眼】   虽然顶着自己的名字,但沈舟然全当在骂恋爱脑,丝毫不会感同身受,边擦头发边看,没一会就看完了所有消息,挑了一个回。   【我在他心里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我这里当护工,我是他雇主】   他发完就顺手拉黑删除了。   对方只能看到自己的【?????】消息前面出现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   沈舟然把这些糟糕的人际关系全删了,留下梁思砚方便日后转账。但他可没有给梁思砚过生日的打算。   他没想到手机里还有恋爱脑残留喜爱的东西,心里不舒服,开始仔细筛查自己的手机,这一查才发现光日历里就有不少东西,四个主角攻的生日提醒在其中不说,竟然还有原书主角受秦霜鱼的。   他在脑中回想了下这个人,发现自己印象并不深,就连恋爱脑也没见过,等多只是久闻大名。   秦霜鱼跟沈舟然一个学校,一个作曲系一个钢琴系。对方比他大一级,今年大四,恋爱脑在前期剧情发展中基本跟秦霜鱼没有交集,甚至很少去主动打听这个人。   对此,沈舟然其实觉得有些古怪,不明白他为什么绕开了秦霜鱼这个人,像是对方并不重要似的。   难道是某种剧情限制?这个按下不提。   他记得交换时长正好是一年,也就是说,主角受马上就要回国了。原书中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拍卖晚宴上。宴会上恰好有架钢琴,秦霜鱼上前弹奏赢得了满堂喝彩,有人此时起哄让自己也上去试试。   书中写到:“他看到自己心爱之人的眼光落在弹琴的人身上,心中嫉妒的发了狂,被人一怂恿就头脑一热提出要比试,要让季淮的目光只能看到自己。”   “沈舟然的水平怎么比得过能被在世界上所有音乐厅举办个人独奏的钢琴演奏家夸赞过天才的秦霜鱼呢,简直是不自量力,像跳梁小丑般可笑滑稽。”   “结果自然是输得很惨,让身价丢光了脸,再一次沦为社交圈子的笑柄。”   沈舟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他避开跟秦霜鱼的见面,让两个人一直是平行线,他们之间的故事情节还会原封不动的发展吗?   如果能够改变……   沈舟然擦头发的动作慢慢停下,他也不一定会死,对吧?   这个想法让沈舟然心中涌现出一股雀跃,又被他压下,告诉自己不能有太大的期望。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其实这么多年,他进进出出手术室多次,早就把生死看谈了,能活到现在多亏沈家有钱。所以就活着吧,能活一天是一天,每天早上睁开眼都是老天的眷顾。   但被告知寿命上限的感觉,委实不好受。   调整了很久,他才继续沉下心看手机里的东西。   他发现自己经常登录的社交账号在管理那里还有另外一个号,切换后点进去,木着脸点出来。   他从来没接触过饭圈,更不知道什么是饭圈文化,今天算是彻底刷新了他的三观。   恋爱脑追星当然只追一人,就是四大主角攻之一的顶流爱豆闻铭。账号里面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每天着魔般打榜投票做数据,斥资几十万只为了地铁一日投屏,相同的数字专辑买上千张,在评论区控评怒骂无辜路人不允许有不一样的声音出现,为了一件爱豆不要的穿过的活动T恤花十倍买下……   哦,还有恋爱脑的日常彩虹屁。   “医生问我为什么能发烧到40度,我说我一看到你就温度上升。”   “象征自由的鸟翼不应被铁链束缚,但我希望被你豢养。”   “你的美貌就是让人沉醉的美酒,我愿大醉不醒。”   恋爱脑唯一的文学素养大概都点在了这里。   从看到第一条起,沈舟然抠着脚趾满屏幕找注销账号的按钮。   账号注销后,他看着许多没发货的专辑,棉花娃娃,演唱会门票等各种东西,想了下都挂在了海鲜市场。还有刚刚收到纸箱里准备卖破烂的专辑海报,通通打包。   他们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能回本一点是一点。   就当是闻铭最后的利用价值。沈舟然想。   这个叫“起于微末,闻名遐迩”的账号因为钞能力圈了一波粉丝,粉丝量有五万,还活跃在各大粉丝群。注销账号的行为没过多久就被发现了。   【????怎么回事,微末大佬退圈了?】   【不知道啊,什么都没说突然注销账号了】 第17章   【……不会是知道了我们不知道的内幕吧?氪金大粉好像都跟经纪人有联系】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群主赶紧查查这个人的成分,看言论是混进来的黑子】   群主虽然及时把这个人踢出群,但还是引起了一波骚乱,大家都在猜想为什么大佬一声不吭脱粉注销账号。   群主:“说不定人家是忙于三次元不追星了,大家稍安勿躁。哥哥马上就要参加音乐节了,咱们好好应援才是正事,不要让不重要的事分散注意力。”   一提音乐节,大家的话题果然拐回来了。   【好期待音乐节那天闻哥的妆造,他这首歌很野,会不会穿的很性感?吸溜吸溜】   【男明星服装倒差不多,女明星才是争奇斗艳无所不用,当然,咱闻哥属于第三类穿麻袋都好看】   【说起女明星,你们有关注许秋瑶的事情吗?这事好像没下文了】   【这还要什么下文,对方肯定是想红蹭流量,一看许秋瑶根本不怂直接发律师函,估计都躲起来不敢现身了吧】   不止是粉丝群注意到了微末账号注销的事,经纪人也通过助理知道了。   经纪人王洋津显然知道这个账号主人跟闻铭的关系,一下子就着急了。趁着综艺录制休息的间隙,他去找正在补妆的闻铭,让化妆师先出去。   “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坐在转椅上的人从手机上抬眼,银色单边眉钉在灯下闪过一道流光,嘴里嚼着的泡泡糖在说完后吹出个巨大的泡泡,又“啪”一声破了。   “沈舟然把社交账号注销了。”经纪人把事情原委说完,看他一点都不上心的“哦”了声继续低头打游戏,自己却比热锅上的蚂蚁都急。   “你怎么就是不着急呢,这种愿意给你大把花钱的氪金粉丝有多重要你会不知道?你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沈舟然在咱们这可是投了七位数了,就算你们俩吵架冷战,也不能把他逼到——”   手机被扔在桌上发出“嘭”一声重响,成功让王洋津闭嘴,他讪讪看着脸色阴沉的闻铭。   闻铭笑意不达眼底:“听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跪着舔他捧他,给他点头哈腰当牛做马供着他才行,是吗?”   王洋津知道他生气了,嗫嚅道:“我、我这……哎呀,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就是着急,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个月突然大吵一架,闻铭把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拉黑了。本来他也没放在心上,知道沈舟然过不久就会低声下气来道歉,即便不是自己的错也全揽在自己身上。   王洋津看不起这种没骨气的人,但不得不说沈舟然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可是也奇怪,以往两个人吵架就算闹得再大,沈舟然不出一个月必定来道歉,就算闻铭工作忙每天飞来飞去见不到人影,也天天电话短信联系。   这都两个多月了,这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把账号注销了?   王洋津这才坐不住了。   闻铭嗤笑一声,没去揭露他心里的小九九:“我问你,我现在是缺粉丝还是缺流量,能把你逼成这样?”   都不缺,闻铭可是现在炙手可热的顶流男星,路人随便发个偶遇街拍都能上热搜,资源好到爆,惹得不少同行眼红嫉妒。   王洋津实话实说:“都不缺。”   “哦,你也知道。”闻铭长腿不受拘束的岔开,左脚支地把椅子转回去,剑锋班锐利的眉梢下,眼尾挑起凉薄弧度,漫不经心地又吹了个泡泡,玩世不恭。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继续跟他逢场作戏呢?”   “沈舟然,早就改成为弃子了。”   他说得那样随意,却又处处透着绝情。   王洋津想,要是自己身边有个愿千金博一笑,事事顺心意的追求者,不说爱到死心塌地,起码是会忍不住动心的。   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长相普通,富婆看不上。可能闻铭从小身边就不缺追求者吧,所以放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很轻松。   王洋津觉得有道理,沈舟然在带来利益的同时也是颗定时炸弹,要是有天被人发现他跟闻铭之间的关系就麻烦了。   “哎,你心里有数就行。一会还要上台,我不打扰你了。”   王洋津走后,化妆间只剩闻铭一人。他拿起反扣在桌上的手机继续打起游戏。   沈舟然,只是他人生路上一个小小的相交点而已。   而且小鱼快要回国了,要是让他发现自己跟别人交往过密怎么办。   冷锐的侧脸线条在想到那个人名时瞬间柔和。   ===   沈舟然在熟悉的大床上一觉睡到九点钟才醒,睡了十多个小时骨头都懒了。   他神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噼啪响,心情说不出的明媚。   可惜窗帘一拉开,外面的天并不明媚。   “今天要下雨。”沈舟然看着天上潮湿厚重的乌云自言自语,随后出门下楼。   今天是周日,沈家人没有加班如命的癖好,沈骆洲也刚醒,在餐桌吃早餐,听到声音看了眼。   “早。”沈舟然打了个招呼。   “早。”   “爸爸妈妈呢?”他环顾四周,只有沈骆洲在。   “妈妈在厨房跟陈妈学做甜点,爸帮她去后花园挪花,今天要下雨。”   “哦。”沈舟然没什么胃口,端了杯牛奶去厨房找沈妈妈。   沈妈妈在学做玛格丽特饼干,还做了可爱的装饰。厨房里已经烤出来一炉,甜甜的黄油香和焦糖混合在一起,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味道。   “早上好妈妈。”沈舟然从后面抱住她,脸颊蹭了蹭。   沈妈妈被他吓了一跳,Q版菠萝的叶子差点贴歪了:“呀,这是怎么了?”   一大早就热情到让人不适应。   沈舟然当人不能说自己昨晚上偷听了大人讲话,只含糊说:“一晚上没见,想你了。”   沈妈妈哭笑不得,再次直观感受到小儿子身上的变化。以前连妈妈都不愿意喊,现在却抱着她腻歪。   沈妈妈心里复杂又感慨:“小乖是在撒娇吗?”   称呼脱口而出后沈妈妈才想起小儿子不愿意自己这样喊他,说又幼稚又恶心,听到那句话时她还伤心了好久。   完了,刚刚冰释的局面不会被她一句话毁了吧。   感受到沈妈妈的迟疑,沈舟然更紧地抱住她:“我永远是妈妈的小乖,我有撒娇的权利,妈妈不可以嫌弃我。”   听到这话沈妈妈眼底一烫,心有触动。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因为榜单原因可能更新字数较少,入v后会多多补回来哒!入v前三章的字数就已经三万五千多了,而且以后会不定时加更哦~   另,这章随机掉落20个小红包~ 第18章   她缓了缓,伸手拍拍沈舟然的手:“好了,知道了,妈妈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快松开,再不松我的第二炉小饼干就要赶不上了。”   沈舟然这才松手,对旁边笑着看他们互动的陈妈也打了声招呼:“陈妈早。”   “早早早,”陈妈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格外慈祥和蔼,“小少爷快去吃早餐吧,等中午再吃小饼干。”   “现在不能吃吗?”   “现在是软的,等放凉了才好吃。”沈妈妈一边忙一边回他。   “但我现在就想吃。”   沈妈妈拗不过他,拿盘子装了两块:“不能多吃,不然胃不舒服。”   沈舟然应声:“好。再多给几块吧,我拿给哥哥尝。”   看他端着盘子去餐厅,陈妈笑着对沈妈妈说:“小少爷真的像变了个人,都知道想着哥哥了,兄弟俩的关系也缓和了。夫人你就别再担心了。”   “希望如此吧,”沈妈妈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可怜,打小身子不好,跟同龄人不太一样,这不能吃那不能碰,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以后找个会照顾人的姑娘或者男孩,夫人就很能放心很多。”   “别人照顾哪里有自己放心,再说,人家也不一定乐意。现在说这事还早,老大还没结婚呢。”   “大少爷忙着工作,没时间顾自己的私事。”   “再忙都快三十了,老大不小也该想想自己的婚姻大事。我觉得陈家那个女孩不错,是不是可以找时间跟老大见个面?”   沈骆洲还不知道自己26岁的年龄在亲妈口中变成了三十岁老男人,正要给他找对象相亲,此时正在手机上玩大富翁。   沈舟然看了一眼,发现他哥的手气依旧奇差无比,每次都能投中最差的选项。可就是这样通过运营也成了最富有的玩家。   “干什么?”察觉他站在自己身后,沈骆洲开口问。   “妈妈烤的饼干。”沈舟然递给他盘子。   沈骆洲随手拿了一块,面不改色吃下去。   见状,他问:“味道怎么样?”   沈骆洲点头,表情不变:“还可以。”   沈舟然放心了。   他已经很久没吃到沈妈妈亲手做的甜品,虽然很想念,但不得不承认沈妈妈在厨艺上没什么天份。   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不到一秒就捂住了嘴,满桌子找水喝,端起杯子把嘴里过于甜腻的味道冲下去,皱起鼻子:“这也太甜了,妈妈不是减肥吗?为什么放这么多糖?”   最关键的是,他哥不爱吃甜啊,怎么能做到直接咽下去的!   沈骆洲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看出他的疑惑,淡声说:“习惯就好。她说周末是放纵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沈舟然口味清淡,沈骆洲是能吃就行,沈爸爸习惯吃辣,沈妈妈特别嗜甜。一家人口味都不一样,但每个人都对陈妈的手艺特别满意。   沈舟然喝水都快喝饱了:“我以为她厨艺会进步很多。”   “想多了。再多的努力,没天赋一样没用,”沈骆洲看着屏幕,轻啧一声,“过来,帮我掷个骰子。”   就像你的运气一样吗?强求不来。   沈舟然默默吐槽,点了下他的屏幕。   屏幕中央硕大的骰子弹出滚动,最后停在五点上,沈骆洲操控的小人获得了面值最大的金额,刚好能翻新一处建筑,系统提示是否翻新吸引更多的客流量。   沈骆洲点了确定。   下一秒,恭喜通关四个金灿灿大字伴随礼炮喷出的bgm响起。   “不错,”沈骆洲对沈舟然的手气十分满意,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个,“别站我身后,去吃早餐。”   沈舟然对他用完就丢的行为已经习惯,坐到了沈骆洲对面的位置上。   他早上一般没什么胃口,即便是平时胃口也很小,但为了肠胃健康少住院,还是一天三顿按时吃,一顿都不能少。早餐也是陈妈特意做的,都是半流质,方便消化。但即便是这样,沈舟然也要嚼上好几次才吞下肚。   “对了哥,昨天我的洗漱用品了落在你那边了,我一会去拿。”   这些都是沈舟然在住院时买的新的,完全符合他的喜好。   “我记得你卧室有。”   “用不太习惯。”   “是吗?”沈骆洲稍稍挑眉,若有所思看他,“那些可是你当时选了很久才买的,喜好这么快就变了吗?”   正经起来的沈骆洲很唬人,沈舟然在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捏紧勺子:“你就当我善变吧。”   “也是,能同时喜欢上四个不同类型的男人,在挑洗漱用品时口味广泛些也是应该的。”沈骆洲似乎接受了他敷衍的说辞,点点头。   “……”   但凡勺子不是陶瓷的,沈舟然都能把勺子柄拧下来。   他哥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毒舌的时候是真嘴欠。   “看你的表情,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沈舟然扶额,语气虚弱:“不,你说的很对。但哥哥求你不要说了,我以后肯定一心一意。”   说起这个来还要感谢恋爱脑,虽然现在同性可婚,但异性恋毕竟是主流。他也曾经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真实性向说出来。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窗,恋爱脑就先把屋顶掀了,让爸妈成功接受了自己喜欢男生这个事实。   沈骆洲往椅背上一靠,耸耸肩果然没再说话。   “对了哥,你车里的行车记录仪里存的视频能发我一份吗?年份大概是两年前,五到九月份左右吧。”   行车记录仪都是实时覆盖的,一般市面上卖的过三天就会覆盖。但沈骆洲的是直接上传到云端的,这种东西一般都不会删,方便以后出事查证。之前有个家族内斗,哥哥出车祸死半年了,后来家属搬家整理遗物,竞从行车记录仪里面找到了真凶。   他没问沈舟然要来干什么,只说:“你问哪辆车?”   沈舟然细细想了会:“好像是你那辆银灰色的帕加尼。”   “好,我让邓磊整理出来下午给你。”沈骆洲点头应下。   沈舟然知道邓磊是他的助理,两个人见过很多次,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但做事很可靠的男人,对他的态度也温和有礼。   看他吃完饭要上楼,沈骆洲问:“今天不出去?”   “外面一看就要下大雨,这种天出去做什么。”沈爸爸进门就听到这一句。   沈骆洲看着沈舟然,等他开口。   沈舟然对沈爸爸笑,说:“当然不出去,今天在家陪爸爸妈妈和大哥。”   沈骆洲闻言没再说话。   今天天气确实不好,不是个出来的好日子。   像他们这些年轻的富二代们夏天聚在一起,一般都是办游艇派对和游池派对,但今天两者都不是好的选择,梁思砚退而求其次,地点选在了室内。   他用梁妈妈偷偷赞助的钱包下了一整个轰趴馆,请了许多朋友,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   梁思砚玩了一会,很快就索然无味。   想他这种富二代什么没见过,这些娱乐都是玩腻了的,远没有赛车有意义。   但他把那辆车的保养费用太高了,目前兜比脸干净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的梁思砚根本负担不起。   好在这一个来月没见过儿子的梁妈妈终于忍不住自掏腰包让他过得好点了,但梁爸爸还是那句话,等双方公司合作稳定下来再让梁思砚回家。沈舟然的事只是个导火索,梁爸爸想借此磨磨梁思砚的性子。   现在,他有多远滚多远吧。   想到这梁思砚一阵气闷,灌了口酒。他不抽烟,但身边的人大多都烟酒都沾,虽然有排风系统,但室内空气不免浑浊。知道他不喜欢烟味,也就他身边还好点。   他想起什么似的问身边人:“沈舟然在哪?让他过来。”   梁思砚记得很清楚,有次沈舟然硬要凑上来参加他的聚会,结果自己根本闻不了烟味,呛得直咳嗽不说,引发了过敏性咽喉炎,还不等聚会结束就被送进了医院。   扫兴不说,梁思砚还被他爸狠狠打了一顿。   就算两人上次吵架沈舟然对他摆脸色,梁思砚也不想让相同的场景再次发生。   就沈舟然那个就差一命呜呼的病弱身子,还是放眼皮子底下看着点为好。   当然,他根本没原谅沈舟然!   必须得沈舟然亲自给他道歉,要态度好他才考虑是不是该原谅。   梁思砚给自己倒了杯酒,心里嘀咕。   而且这次可是沈舟然主动来找他,不算自己低头。   出去找人的小弟对沈舟然印象不好,不情不愿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心情糟糕的问了门口迎宾,这才知道沈舟然根本没来,他赶紧回来。   梁思砚问:“人呢?这么就你嬉皮笑脸回来?”   小弟赶忙笑着迎上来:“人没来,你说奇不奇怪,往日这种时候他都恨不得第一个来,跟狗皮膏药似的扒老大你身上。”   结果梁思砚听完后的反应很奇怪,脸上不见高兴,反而一双眼略带阴沉恼怒的看着自己,小弟不解:“梁哥,你怎么了?”   没来。   竟然没来。   梁思砚想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你确定?” 第19章   “你确定?”梁思砚不可置信,一下子坐直身子,瞪着眼前的小弟。   照沈舟然痴迷自己的劲儿,他就算腿瘸了也早早就准备好生日礼物,迫不及待要给他庆祝生日吗?   “怎么不确定,我问了门口迎宾的,谁来了他们都有登记……梁哥,你心情不好?脸色不这么好看呐。”   梁思砚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酒液划过嗓子带起灼烧,皮笑肉不笑道:“心情不好?开什么玩笑,碍眼的不来正好,爷能玩得更痛快!”   “说得对,那病秧子不来正合咱们意,看到他就恶心。”   “谁有那功夫送他去医院,扫兴死了。”   “来来来,梁哥继续喝,咱们满上。”   “生日快乐,不醉不归!”   他来者不拒,啤的洋的混一起喝,最后还加了点白的。   梁思砚这天晚上果然喝多了,什么时候吃的蛋糕都没印象,迷迷糊糊像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在车上,吓了一跳后才想起来自己打了辆车,让他送自己去目的地。   等想明白人已经到医院了,他下车站在门口冷静了会,给自己半夜上病房想好了一二三条借口,这才大步走进医院。   如果梁思砚是清醒状态下,他一定不会干出这种蠢事,但他现在情绪上头,就想问问沈舟然到底为什么不来参加自己的生日会。   还有,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冷淡,为什么说好支持他给他投资又要把钱要回去,为什么对他的接触表现得那么厌恶,为什么不再粘着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所有的为什么,在梁思砚打开门看到空荡荡的病房时,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议地退出重新进,病房还是空的,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梁思砚抓住一个值夜班的小护士,劈头盖脸问:“人呢?这里面的人呢?”   小护士吓了一跳,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害怕又厌恶地缩了缩:“小沈先生吗?他昨天就出院了。”   梁思砚不停追问:“去了哪里?谁来接的他?哪个男人,长什么样?”   知道也不跟你说,护士心里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拽开:“不知道,反正是个男的来接,两人看着关系挺好。”   这样说也没错,沈骆洲两点都符合。   他没收到沈舟然出院的消息。   沈舟然根本没告诉他。   梁思砚看着护士走远,抹了把脸,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不知是什么情绪驱使着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从来没有主动打过的电话。   凌晨三点,拉磨的驴都睡了,沈舟然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喂?”他半睡半醒摸过手机接通。   “沈舟然,你为什么不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一接通就是梁思砚的质问,沈舟然坐起来,转动昏沉的大脑,明白过来后满脸问号:“我觉得我没有去的必要,你的朋友并不待见我。再者,你根本没有邀请我。”   “我没邀请你就不会来吗?”梁思砚追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或者说,这样的厚脸皮才是他觉得沈舟然会有的做法。   沈舟然掐了下眉心,沉默了下才开口,略带不耐:“梁思砚,你喝醉了?讲点道理好么。”   听他事不关己的口吻,梁思砚表情空白一瞬,嘴上却更加不依不饶:“沈舟然,我真是傻逼,你说的话我竟然会信。你说喜欢我,我信了,结果现在这么冷淡的人是谁?我说不错过任何跟我有关的日子,结果我的生日都缺席,不知道去了谁家。”   “沈舟然,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有,”沈舟然打断他的发疯,淡声说,“我告诉过你,你希望死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梁思砚,为什么会因为我没去来质问我?”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跟我没关系。你今晚不该打这通电话。”   梁思砚头抵在冰冷墙上,听着那边沈舟然沙哑冷漠的声线,像一条线要将两人彻底划开。   可能是晚上的酒喝太多了,胃在烧,全身都在烧,就连他的眼底都烧到发烫发热,像有什么巨大的情绪一不留神就要宣泄出来。   “……沈舟然,我不要你道歉了,我邀请你,你也不能来吗?”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梁思砚一直没等到那句“生日快乐”。   他听着那头的嘟嘟声,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沈舟然,怎么可能挂他的电话?   但沈舟然就是挂了他电话。   他跟之前不一样了。   梁思砚突然之间很茫然。   沈舟然,好像真的不喜欢自己了。   ===   沈舟然挂断电话后却毫无睡意。   他就是这个毛病,只要半夜有一点响动把他惊醒,就很难再入睡。   沈舟然躺在床上看了会天花板,翻了个身。   早知道骂梁思砚一顿再挂电话了。   反正睡不着,他索性起身开电脑,看沈骆洲发来的那些视频文件。凭着记忆,他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份。   行车记录仪没有后置摄像头,但能收录声音。   沈舟然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随后是他的轻声抱怨:“大学生的期末月也太恐怖了,我好几天都没睡个好觉,现在终于结束了。”   “回去好好休息。成绩不重要,你的身体才最重要。下次不许熬夜。”是沈骆洲的声音,严肃中掩不住关心。   正在熬夜的沈舟然突然心虚,他摸摸鼻子,继续往下听。   “但高压真的能逼出人的潜力,我这段时间灵感爆发,期末作品分数绝对低不了。对了大哥,我昨晚看了个西北的纪录片,写了一小段旋律,我唱给你听。”   是一段熟悉的旋律,虽尚显青涩,但能听出之后的成曲有多惊艳。   气氛很轻松,沈舟然在车里轻声哼着歌词,表达自己对辽阔大地的无限向往。一曲终了,他说:“这首歌我昨晚用平板简单录了下发到了ins上,但还没想好名字,大哥说叫什么好?”   他之前确实有个ins账号,但早就注销不用,不然也不会想起找沈骆洲。   沈骆洲的声音没有立马出来,而是沉思片刻才开口:“就叫旷野的鸟吧。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   他声音低沉而磁性,在密闭的车厢里一浸,如沾上了温柔的尾羽,轻轻扫过沈舟然的心口。   他看着这段视频,回忆起久远的过往。   原来,大哥当时听出了他的遗憾,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他把这一段剪辑好放到微|博上,选择了定时发送。   时间是许秋瑶音乐节颁奖那晚。   作者有话说: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   出自泰戈尔的园丁集 第20章   做完这些,沈舟然迷迷糊糊有了睡意,重新躺会床上。   等天亮后,陈妈喊他去吃饭,沈舟然应了声,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已经是十点多。   他收拾好下楼,陈妈给他热了鸡汤蘑菇粥。他心里想着音乐节会发生的事,难得心情愉快多吃了两口饭。   结果高估了自己的胃,只是多吃了几口而已,还没过半小时,人已经冲到厕所去吐了。   沈骆洲跟进来后就看到他抱着马桶缩在角落,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死死压住肚子。听到声音抬头看他,眼睛湿红一片,鬓角有汗留下来,脸色发白。   “好好地,怎么突然吐了?”他接了杯温水让沈舟然漱口,蹲下来拍拍他的背,一下一下顺着,“还难受吗?”   沈舟然点点头,捂着嘴语气虚弱:“吐不出来了,心跳也好快。”   这句身体真的因为自杀这件事被折腾得不轻,全方面损耗,比之前更娇贵了。   沈骆洲不敢耽误:“让孙庚羽过来看一下。”   孙庚羽是他们的家庭医生。   “不用,我休息会就好。”沈舟然摇头。   沈骆洲不听他的,直接把孙庚羽喊了过来。   作为跟沈家常年合作的家庭医生,一听到沈舟然身子不舒服,孙庚羽是半点不敢耽搁,立马就来了。   等检查完,他松了口气:“是肠胃应激反应引起了窦性心律不齐,多养养身子就好了。”   他只是习惯性叮嘱,因为知道沈舟然从来不会听,还嘲讽他是不是庸医,每次的说辞都一样。   不过,这次好像格外严重,血压比之前都要低很多。   沈舟然眨眨眼:“好,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孙庚羽一愣,从自己的疑惑中抽神:“嗯?哦,没事,应该的。”   心里却想:卧槽,小霸王在跟他道谢!他没听错吧?   送走恍惚的孙庚羽后,沈骆洲让他休息,关门下楼。   沈妈妈赶忙过来问:“他好点了没?”   “不太好,让他多睡会。”沈骆洲说。   沈妈妈闻言叹气:“怎么感觉这次回家,身子比之前还弱了。”   管家孙叔听了,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听见。小少爷不愿意说,他们知情的也从来不提。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知道的人不少,早晚传到夫人耳朵里。   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大少爷也得跟着一起倒霉。   陈妈接了句:“我这几天学了几道清淡的养生汤,一会去买菜中午炖了给小少爷补补。”   沈妈妈发愁:“记得别补得太过,他身子受不住,消化不了。”   “我心里有数的,您放心。”   因这一闹腾,沈舟然又结结实实在床上多趟了好些天,直到发誓自己真没事,沈妈妈才放心。   这期间梁思砚没再打来电话。   有个拍卖会邀请沈爸爸沈妈妈去,他们俩根本就没心情,拒绝了。   沈舟然知道后松了口气。   这算是把故事中主角受回国后的第一个大情节蝴蝶掉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心情明媚不少,等一获准能出门走动,立马就要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路上有人频频看他。   除了长相白净清冷,引人注目的原因外,就是在众人皆短袖短裤都嫌热的夏天,只有沈舟然还穿着长衣长袖。   没办法,他体寒,即便是夏天身上也是温凉的,总比别人多穿一件衣服。   从家到公园的路不短,沈舟然体温上升,但仍就没出汗。他坐在公园的木质长椅上休息,拧开随身拿的保温杯,抿了口温水,看着一群小孩子在打打闹闹。   小时候的沈舟然是真羡慕这些想跑就跑,想跳就跳的小朋友。这种羡慕随着长大渐渐减弱,但并未消失。   “你那时就总是用这种眼神看他们。”   沈舟然吓了一跳,发现季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看他望过来扬唇一笑,在他身边坐下:“有时不用去羡慕别人,你也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沈舟然往一边挪了挪远离他,沉静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多想,我可不是跟踪你,”季淮比了个投降的动作,身子往后一靠,双腿交叠懒声说:“我每天都在这里陪我妈散步,这次只是意外,你信吗?”   沈舟然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了正在健身器材处的季妈妈,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打扮素净,跟季淮的骚包比起来简直就是两种极端风格。   季妈妈不是显贵出身,嫁给季父时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结婚后她也很低调,几乎不出现在名媛太太圈里。   见沈舟然看自己,季妈妈远远一笑,两人打了个招呼。   “我妈妈好像一直很喜欢你,明明你们没见过几面,”季淮似真似假,说,“有时我都要吃醋了。”   沈舟然并不意外季妈妈对自己的好感,毕竟他也算是季淮的救命恩人。   小时候他被拐,连带的还有同一个病房的季淮,和其他孩子关在一起。他们在毫无人性的人贩子手中艰难求生。有好几次沈舟然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但还是坚持着想再见到自己的家人,并且安慰季淮,让他别那么难过。   后来有个小孩计划要偷跑。他们策划了许多天,却在临行时计划泄漏,眼看就要被抓回去,为了保住季淮和其他小孩,沈舟然用计将人贩子引开,自己跟另一个孩子一路逃,难受到几乎无法呼吸,却不敢停下脚步。   好在他们遇到了搜救队,终于获救了。   只是从那以后季淮好像得了PTSD,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只记得自己被拐,跑出来求救。   打那以后沈舟然大病一场,持续高烧差点失聪,人也几乎踏进鬼门关,病危通知下了很多次。沈家人找了很多专家甚至飞到国外问诊,病急乱投医时道士神婆都请了,这才千难万难把沈舟然的命保下来。   季淮忘了,为了他的心理健康着想,没人再提这件事的真相。   你想忘就全忘了,自己的孩子却受尽了苦。沈家人说不怨季淮,是不可能的,但只能怪造化弄人。   自那时起,季妈妈就对沈舟然加倍的好。季父虽然不看中这个儿子,但自那时起就对沈舟然格外爱护,也曾开玩笑般说过让沈舟然进自家门。   现在想想,季淮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跟他走得格外近。   沈舟然从最坏的方面猜,这里面恐怕有父母辈态度的影响。   季淮家里孩子众多,婚生的加私生的两只手数不过来。想要在这种家庭里拨得头筹获得继承人的身份,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季父喜欢什么,他就跟着喜欢什么。   接近沈舟然,未尝不是他讨父亲欢心的计谋。   沈舟然越往下深想,心里越发寒,在季淮身边一秒钟都待不住,起身要走。   季淮喊住他,声音漫不经心,似乎不是在商量自己艺人的生死:“然然,那首歌,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沈舟然背影冷淡,声音更冷:“没有。”   “真的吗?太可惜了。”季淮似乎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可惜这件事被他揪着不放有损他公司艺人的名声吗?   沈舟然几乎要冷笑,但最终只是轻微扯动嘴角,声音含了冰碴:“我这几天把许秋瑶的歌全听了,不止一首抄袭,还有很多首旋律相似甚至照搬。这就是你们公司原创艺人的实力吗?我不记得把其他歌也‘送’给你了。”   “送”字被他咬得格外重,眼神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的竹马哥哥。   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猫,炸开浑身的毛,寸步不让。   他回来了,不再是恋爱脑。   所以季淮,别想从他这里捞到一分好处。 第21章   被讽被讽刺了季淮也不恼,依旧在笑,那笑容仿佛他脸上最完美的面具,语气玩味:“哦?这倒是个意外了。”   ”公司出现这么多意外,你应该考虑下是不是自己的能力问题。季先生,干不了就换人,你们家不缺这一个总裁。“沈舟然冷声嘲讽完,起身就走。   季淮坐在木椅上看他离开,眼神明明灭灭,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却直觉危险。   他心情烦躁的时候就想抽烟,可直到沈舟然走了,才抽出支烟来。   沈舟然闻多了烟味会过敏性咽喉炎,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当着他的面抽过烟。这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即便在过去的两年中也是如此。   季妈妈走过来,说:“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被我气到了吧,”季淮无所谓耸耸肩,笑容重现出现在脸上,毫不避讳道,“妈妈,你不觉得他的反应越来越有趣了吗?”   跟之前截然相反,让他想追究沈舟然转变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季妈妈自知管不了心比天高的儿子,叹气劝了一句:“对小然好一点,有些事适可而止。不然以后后悔的只能是自己。”   “嗯。”季淮敷衍应声。   他拿出手机,给许秋瑶的经纪人发消息:音乐节结束后来我办公室。   经纪人忙到很晚才看到回复,以为是许秋瑶抄袭的事有了解决方法,喜上眉梢,赶紧回复。   许秋瑶刚从台上下来,踹掉高跟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经纪人不满发泄:“外面热死了,这种鬼天气彩排什么,直接颁奖不就完了。对了,那首歌的事情有头绪了吗?你是不知道她们今天怎么看我的,明里暗里嘲笑我抄袭,真恨不得给那些婆娘一耳光。”   经纪人赶忙上前讨好递水:“季总说了要亲自解决,你还不相信他?快喝口水解解渴,咱们一会去吃海鲜自助。”   “吃什么吃,我明天穿礼服,得减肥。”许秋瑶一个白眼翻上天。   “好好好,那就音乐节之后补上。”   乔思娜音乐节是个盛况,作为国内乐坛有口碑的音乐颁奖盛典,每个歌手都卵足了劲想斩露头角,更是精心准备音乐节的舞台。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许秋瑶作为有潜力获奖的女歌手,身上还背着疑似抄袭的热点,红毯走来不少摄像机纷纷对准她。   她刚走下红毯,记者突然一窝蜂往前冲。   “快快快!闻铭来了!”   “机位呢?快对准闻老师的脸!”   “话筒!话筒!一会抢前面提问!”   许秋瑶看着被众人包围在中间却丝毫不怯场的闻铭,单手插兜站在那让他们拍,艳羡的多看了会走开。   闻铭跟她这种靠公司捧起来的明星不一样,他在国外以舞者身份出道,年纪轻轻已经是大满贯,回国后更是圈了一大波粉丝,一跃成为顶流男星。   今晚的热搜第一不用想,一定是#闻铭音乐节压轴舞台#,其他人根本争不过。   许秋瑶的舞台顺序靠前,一会就轮到她了。   “让   我们有请许秋瑶带来歌曲《旷野的鸟》。”   台下是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后面的粉丝晃动着手机亮屏大喊:   “许秋瑶!许秋瑶!”   许秋瑶深吸口气,在台上暗下来的灯光处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   抄袭又怎么样?不是原创又怎么样?   现在站在台上的人是她,而另一个人,只能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躲在下水道。   被季淮伸手勾一勾就出来,逗弄后又毫不留情踩在脚下,看他痛苦挣扎的模样。   许秋瑶勾起抹笑容,竟带着些许怜悯。   这就是爱上一个没有心的男人的下场。   前奏响起,她缓缓开口。   与此同时,沈舟然也在看这场直播。   他坐在卧室的电脑桌前,屏幕蓝光打在他脸上,挺拔的鼻梁如工刀刻画,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里晕染着清清冷冷的淡漠,像以局外人的身份在看一场彩排完满的好戏。   弹幕密密麻麻挤占了整个屏幕。   【许秋瑶!许秋瑶!许秋瑶!】   【只有提名才有资格站在台上表演,瑶姐要是能获奖,那就是最年轻的最佳编曲奖】   【之前那个泼脏水的博主呢?怎么不出来跳脸了?】   【他微|博我都翻遍了,好几首歌鬼哭狼嚎很难听不说,所有歌曲的曲风差异都很大,谁相信都是一个人写的?肯定是个东拼西凑的裁缝】   【……所这种话的是不是没看刚才的微|博?】   【卧槽!姐妹们快去看微|博!大瓜!!速去!】   【谁的微|博啊,说话不说明白】   【就把你们口中倒打一耙的人,快去看,看完你们还能笑得出来,我就给你们个大拇哥】   名为Boat的人又发了条微|博,没有文案,直接了当就一个标注了时间的视频。   “我昨晚看了个西北的纪录片,写了一小段旋律,我唱给你听。”   “这首歌我昨晚用平板简单录了下发到了ins上,但还没想好名字,大哥说叫什么好?”   “就叫旷野的鸟吧。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   视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两年前的6月21日,比许秋瑶能给出的时间线还要提前五个月的时间。   谁抄谁,已经不用再多少。   Boat一句话都没有的文案更像是一种简单直白的讽刺。   看,你们想要证据,我给了。   此时,台上的许秋瑶停下了演唱,等待结束的掌声。   可是这一次,非但没有热烈的掌声,甚至一片死寂。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   许秋瑶慌了。   Boat的视频是拼接的,除了锤《旷野的鸟》外,还有很多随机哼唱出的曲调,有人不明所以,有对乐理敏感的人却早已听出许秋瑶的很多首歌都有这些曲谱的影子。   许秋瑶,这是扒在一个人身上吸血啊!   面对再明显不过的时间线,许秋瑶之前发的律师声明就像是一纸笑话。   狠狠打在了粉丝脸上。   许秋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求助的目光看向台下的主持人。   主持人耳麦里已经收到了导演组的命令,控制住脸上惊讶的表情,请许秋瑶先离场。   许秋瑶迷茫站起来,心中的不安如涟漪扩大。只是她还没有走下台,场上突然有人高喊“骗子”。   这一声如水入油锅,火星在全场燃起燎原之火。   “骗子!骗子!骗子!”   “许秋瑶!抄袭!”   “下台!下台!下台!”   有情绪激动的观众甚至开始往台上扔东西,秩序一时混乱,现场安保立马出动。   许秋瑶站在台上,巨大闪亮的聚光灯照在她身上,无所遁形。   她强笑着维持表情:“怎、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跟编辑商量这周六26号入v~以及,下面还有一章 第22章   主持人眼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在众人的嘘声中强硬把许秋瑶拉下台。   直播的摄像头把这一幕忠实地记录下来,同步到全国正在观看的网友手机电脑上。   很快,#许秋瑶被赶下台#和#许秋瑶抄袭#地词条,瞬间上了热搜。   多少女明星的对家等着看笑话,在词条里痛踩这条落水狗。   怀着“这是发生什么了”的疑问,不明所以的众人纷纷去微|博寻找真相,一脸懵逼的进去,鄙夷的出来。   抄袭,在哪里都是被万人唾骂的。   【之前多趾高气昂的说自己没错,现在就有多可笑】   【心疼那个戴口罩的,明明是个病人,还要被网友抨击辱骂】   【没有直接拿试样唱片出来,是不是没有了?许秋瑶一定知道这个才那么嚣张】   【幸好还有这个视频,不然他就算刨开肚子说自己只吃了一碗粉,都没人信】   【多亏当时评论区有人说让子弹飞一会,没被带跑偏】   借助乔思娜音乐节的影响力,沈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件事情的热度达到了顶峰。   上次直播后他才想明白,季淮在娱乐圈的势力一定不容小视,他横冲直撞直接揭发这件事,很有可能被对方的公关团队扭曲事实,把控舆论,控制热度,连消带打让这件事胎死腹中。   所幸这件事没有被限流,激起很大的水花。   所以这一次,沈舟然忍了半个月的骂名,就为了等音乐节这个契机。   一举引爆早就埋下的炸弹。   效果如他预料。   沈舟然松了口气,关上电脑不再看后续,出门倒水。   路过书房时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显然沈骆洲还没结束手上的工作。   即便努力想将工作和生活分开,但作为一个公司的顶梁柱,有时事情太多,难免把工作带到家里处理。   其实现在好多了,沈舟然记得沈爸爸刚出事那会,里外都是兵荒马乱。   那时,沈骆洲书房的灯彻夜不灭,开会开到嗓子说不出话,大把大把的吃润喉糖,拿黑咖啡续命。   原本要上楼的脚步停下,转而拐去了厨房。   书房的门被敲响。   “进。”   沈骆洲看着进来的沈舟然惊讶:“怎么突然找我?”   他坐在那里,身前摆着电脑和手机,身上的白衬衫尚不及换下,只解开了两颗纽扣。弧线锋锐的脸部轮廓在白炽灯清冷的光下,晕开一丝模糊的柔和。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视线穿过薄薄镜片落在沈舟然身上,带着探究。   “怕哥工作太忙晚上会饿,我从厨房找了点吃的,”沈舟然见他看自己,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办公桌上,“今天工作很多吗?”   他放托盘时,手腕上的朱红色玛瑙很轻地磕了桌子一下,发出清脆响声。   沈骆洲从上面移开目光,看向托盘上的酒酿小圆子和牛角包配黄油,摘下眼镜放在桌前:“我健身已经很辛苦了,你还来送夜宵。”   嘴上嫌弃,但手已经自动拿起勺子,舀了勺煮得软弹的小园子,米酒的清甜在口中化开。   “怎么样,好吃吗?”   沈骆洲勺子停在半空,抬起黑眸。   他想说这好像是陈妈的半成品加工的,好不好吃都是陈妈的功劳。但对上那双干净清透的丹凤眼里透出的期待时,到嘴的话换成了:“很好吃,手艺有进步。”   心里啧了声,觉得有昧良心。   沈舟然嘴角带出了很浅的笑意。   “那你继续工作吧,我先回去了。”   看他连背影都带着丝轻快地离开,沈骆洲把反扣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来。   “你继续说。”   “小少爷的行为在网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应,季家不少人都有所反应,季淮的星光娱乐却一直没动静,这不符合对方的性格。”   沈骆洲手指轻叩桌面,沉稳又有韵律:“再盯着,他可能要放弃许秋瑶。”   “好。”   “注意把控舆论,我不希望听到任何负面不实的消息。”   “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邓磊心里不禁嘀咕,兄弟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沈总跟他弟弟说话时的声音听着都比以往温柔。   想起自己曾经找的护工因错被辞退的事情,他摇摇头。   只能说不愧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亲,小少爷也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不想那些了,自己赶紧干好分内事。这件事从开始发酵起沈总就让他就盯着了,不能功亏一篑。   而许秋瑶已经快被接二连三的消息逼疯了。   “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个人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在今天晚上发消息!”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那个奖就是我的了!”   许秋瑶被强行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拉下台,自己的尊严被踩到了地上,情绪管理完全失败,在后面的停车场对着经纪人大喊大骂。   经济人也无头苍蝇乱转,一边联系公司,一边还要安抚许秋瑶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先忍忍,看公司那边怎么回。季总刚才还让我参加音乐节去找他,他肯定有办法,季总不可能抛下你不管的,他那么喜欢你。”   许秋瑶冷笑:“他?”   说了一个字不再说下去。   许秋瑶根本就不相信季淮会看在两人的情面上帮自己。连沈舟然跟他多年情谊都能说利用就利用,用完就丢。自己在他心里还排不上号。   但现在只能看公司那边的回应,季淮就算不看情面,看在两人的共同利益上,也得出手帮她。   经纪人手机震了震,他大喜:“公司那边来消息了!”   “什么消息?”许秋瑶赶紧问。   经纪人看完消息,表情逐渐不对。   她见状一把抢过手机。   是季淮发的消息。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公关部会帮忙,你先送她回去。】   都是在圈子里混的,这种模棱两可,没有任何实际措施的回应实际代表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许秋瑶瞬间如坠冰窖,拿手机的手在抖:“他是不是不想帮我了?是不是要放弃我?是不是?”   “你先冷静,秋瑶,咱们上车说。”   经纪人想拉她,许秋瑶却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季淮,你不是说他根本就拿不出来证据吗?”   季淮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哑,一听就是抽烟抽多了:“许秋瑶,你先回来,别在那里多呆。”   “你不正面回我,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证据了?季淮,你是不是想让他踩着我上位?啊?”许秋瑶根本冷静不下来。   季淮深吸口气,暗骂了句蠢货,看着不断下降的股票,声线冰冷:“你以为我想让这件事爆出来?”   “快走!那边有记者过来了!”经纪人大喊。 第23章   经纪人喊完,赶紧推着许秋瑶上保姆车。慌乱中,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人刚上去连门都来不及关,助理已经一脚油门踩下去。   经纪人擦擦满头的汗,不断催促:“快,再快点,他们要追上来了。”   要说明星最怕什么时候遇到记者,当然是有黑料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的记者像闻到味的苍蝇,一股脑冲上来。   许秋瑶攥紧了已经挂断的手机。   可他们最后还是被记者们围住了,一个个拿着话筒隔着车窗大声问许秋瑶。   “许秋瑶,面对Boat的声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之前你发声坚定说自己原创,现在却被石锤抄袭,请问是怎么想的?”   “许秋瑶,请你给支持你的粉丝一个交代!”   “作为音乐节上第一个被迫下台的明星,许秋瑶你有什么感想?”   许秋瑶脸色煞白,手脚冰凉,可怕的是那些记者完全围住了车,还贴着车玻璃按快门,想拍下她此时狼狈的样子。   最后是引来了保安才的已通过。   但这狼狈不堪的一幕,已经被完整录下来上传到网络。   网友辣评:【回旋镖扎自己身上知道痛了?活该!】   也有人在说:【这件事许秋瑶的公司肯定知道,别让他们藏起来,@星光娱乐滚出来道歉!】   【去看了下他们的股票,已经开始跌了,我放心了】   此时星光娱乐这边明显感受到了多重阻力。经理大气不敢出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请示道:“季总,我们已经尽力了,您看……?”   许秋瑶的事情在直播中突然被爆,势头一发不可收拾,现在直接挂在了热搜第一上,连闻铭的词条都屈居第二。   季淮手搭在下巴上,缓缓摸索,半晌,轻笑一声,不达眼底。   “小看他了。”   原以为是喵喵叫着爪子都没长齐的小奶猫,没想到真挠起人来还能见血。   季淮嘴角的笑容带出丝怒意。   这次是他算漏了。   公关部清理听见他笑,心里抖了抖,揣摩上司意图时,季淮已经站起来径直越过他,走向门口:“那就发公告吧。”   经理追问:“发……什么内容?”   已经走到门口的季淮回头一笑,多情狭长的桃花眼深处淬着点点寒芒:“许秋瑶多首歌曲剽窃抄袭,却以原创歌手的身份欺瞒公司签下合约。现在我方有权解除合约,并追究她的责任。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要抛弃许秋瑶。   公关部经理知道断尾求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还是为季淮的果决狠辣,不留情面的做法倒吸一口凉气。   甚至不是雪藏。   还要面临签合同时的天价违约金。   公司上下都知道,许秋瑶跟季淮的关系有些暧昧,这样断然抛弃自己的枕边人……   不愧是季家出来的继承人。   看大家不说话,季淮点头:“看来没问题了。”   他走进电梯,按下办公室的层数。   电梯光滑的墙面倒映出他不达眼底的笑容。   那笑容缓缓变浅、消失,直到嘴角成了一条直线。   许秋瑶是自己走的一步险棋,当初是为了跟老五打擂台推她出来攻城。为了让许秋瑶心甘情愿给他卖命,季淮许下不少好处,知道她迷恋自己的脸,也虚与委蛇,逢场作戏。   没想到,最后的变数竟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他当时怎么都没算到,沈舟然竟然会背叛自己,让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老五知道后该高兴疯了,今天这一场,肯定有他的手笔,”他喃喃自语,“怎么突然就变心了呢,是谁在你耳边说什么了吗?”   “算了,不重要,”他轻声叹息,“得快点让你回心转意才行,不然沈家的筹码就不在我这边了。”   刚走出电梯,西裤里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联系人,表情柔和下来,接起电话,语调含笑:“小鱼?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你不是在忙吗?”   “不忙就不能找你了吗?”电话那头是带着笑意的干净声线,“前几天有事耽误了没来得及回国,我又订了后天的飞机,记得去接机。别说有事忙推不开,不然我要生气了。”   理所当然地颐指气使,却让人气不起来。   就连这通电话也是如此,这边已经是深夜,却直接打了过来。   季淮笑着说:“怎么会,我推掉所有工作都要去接你的。”   秦霜鱼哼了声:“你最好说到做到,就这样,挂了。”   不等季淮再说,那边已经挂断。   季淮却并不生气,摇头失笑,把手机收起来,对秘书交代:“把我后天的全部行程都推了。”   秘书应下,说:“季总,许秋瑶的经纪人那边怎么处理?他刚打电话来说今晚想见您。”   “背着我拿了那么多首歌,他还敢来,”季淮眯眼,“下次再来找就随便打发走,别让他闹事。”   “是。”   星光娱乐的声明很快贴了出来,沈舟然自然看到了。   他没想到季淮做事这么绝,直接把公司摘出来,将许秋瑶一棍打入无边地狱。   现在她面临全网骂声的同时,还要负担公司违约金,这对已经接不到代言综艺的许秋瑶而言,无疑雪上加霜。   但他们都不是好人,狗咬狗而已,网上现在把季淮骂惨了。沈舟然可不会圣母心大发同情任何一人。   将手上的证据整理好,他去找沈骆洲。   沈骆洲不在书房,而是在客厅里陪爸妈看家庭伦理剧 。   他们看,他玩手机。   偶尔还要被沈妈妈义愤填膺拽着念叨几句这里面的反派怎么这么坏,一脸敷衍“好好好”,“是是是”的应付过去。   沈妈妈不满:“你能不能有点感情?你应该看到这里跟我一起生气才对啊。”   早知道让小乖下来陪自己,但那孩子自己在房间不知道干什么。   沈骆洲:“……”   这时候站在楼梯拐角处冲他招手的沈舟然,就显得十分可爱起来。   “你儿子找我,你慢慢看吧。”他如释重负站起身,三步并两步往楼梯走。   沈妈妈这才看到沈舟然,嘀咕:“什么我儿子,那不是你弟弟嘛。”   但兄弟俩感情日益好起来,她心里也高兴。   “怎么了?”沈骆洲一步步迈上楼梯,示意他去房间说。   沈舟然唇角松动,往上微微一翘:“电视剧好看吗?”   沈骆洲“呵”了声:“好看,你错过太可惜了,下次让你陪她看全集。”   “那还是算了,”沈舟然见好就收,问他,“哥哥,你手里的律师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怎么了?”沈骆洲问。   “发生了点事情,”他不想让哥哥又给自己收拾烂摊子,含糊过去,“不是大事,就是麻烦,可能需要打官司。”   好在沈骆洲没有追问,点头:“可以。”   他看着沈舟然仰头对他笑了下,慢条斯理道:“我把沈氏的律师团全借给你。”   沈氏的律师团,整个圈子赫赫有名。   “那倒也不——”   “事大还是事小我不在意,但有人招惹到沈家头上,就得付出相应代价,”沈骆洲侧目看他,眉宇间带着迫人的气势,跟刚才的轻松自在判若两人,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懂吗,我的弟弟?”   沈舟然一愣,片刻轻笑点头:“懂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4 18:00:00~2023-08-17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上惊鸢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姆乄 20瓶;两眼空空 14瓶;Leah_伊莎贝拉啦、林上惊鸢 2瓶;泽木、超爱少爷、猫猫队闯大祸、蘑菇云、加更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沈氏每年都会花千万在律师团队上,养出来的律师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沈舟然把自己的要求一说,跟他对接的秦律师立马应下:“这个好办,沈先生您放心。”   “辛苦了。”   让动辄就是大案子的律师团接自己这个小案子,总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沈舟然连忙道谢。   秦律师说:“您不用客气,除了正名及赔偿外还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沈舟然想了想:“秦律看着来吧。”   秦律师推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冷光:“好的先生,我明白了。”   他一定尽最大努力,让星光娱乐出血。   把这件事全权交出去后,沈舟然陆续收到了一些私信,有许秋瑶粉丝的,有星光娱乐公关部的,也有许秋瑶经纪人的。   但他的电话从未响过,季淮自那之后没有联系过他。   要说季淮身上有什么优点,那就是识相。   他知道从沈舟然这里已经打不开突破口了,索性放弃,另寻他法。   网上依旧吵得热火朝天,即便是有人把证据摆在许秋瑶粉丝面前,仍旧有人捂住眼睛不看不听,坚信是有人害姐姐。   而作为将真相揭露出来的人,自然是加害者。   【想踩着你瑶姐上位,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脸都不敢露的丑逼】   【造谣污蔑的垃圾滚离这个圈子行不行?】   【你也不看看自己写的什么东西,瑶瑶愿意唱那都是给你脸】   对此,沈舟然的回应是转发了沈氏合作律师事务所的声明。   【法庭见。】   三个字,铿锵有力,瞬间让人爽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见过粉丝脱粉告正主的,没见过粉丝直接把正主送上法庭的】   【太爽了太爽了,boat干得好!就该让这种人接受法律审判!】   【Boat到底什么身份?竟然能请动这个团队?他们家可是沈氏集团的御用律师,光咨询费就要价帝都一平米的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许秋瑶刚跟要爆她料的记者纠缠完,转头就收到了律师函,眼前一黑。   “季总呢,怎么说?”她看完律师函内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但声音仍在颤抖,满脑子完了。   她的事业完了。   经纪人说:“你别着急,我还在联系。”   其实已经开始给自己找退路了,这个不行就换个艺人,每年新来的人大把大把,包装下不愁前途。   许秋瑶不知道两人已经同床异梦,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我要沈舟然的联系方式。”   她要当面谈。   她就不信,自己拿不下一个满脑子谈恋爱拎不清的富家小少爷。   ===   发出律师函后,沈舟然把这个大麻烦移交出去,正好在家里呆久了,打算出去转转。   不知道去哪里,干脆去自己常去的蛋糕店买面包。   蛋糕店的老板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愣了下才认出来,笑着说:“是你呀,还以为你们家搬走了呢。”   老板是个很温柔的姐姐,沈舟然面对她时态度都会和软很多:“没搬走,是之前出了点事。”   “我就说嘛,我家蛋糕这么得你心意,怎么可能这么长都不来买。”老板知道他身体弱,以为是生病住院,严重到一年多都没下床的那种,没有追问,反而在结账时多送了他好多面包。   沈舟然空着手进去,抱着满满一牛皮纸袋的面包出来,里面有一半都是老板的友情赠送。   “记得下次再来哦。”   临出门时老板还热心冲他喊。   门关上时还送来了一缕黄油的香气萦绕在鼻端,沈舟然眼神柔和。   跟久别重逢的人打交道,总会让人心情愉悦。   他不打算这么早回去,正好广场的中央有个音乐喷泉,很多小孩在那里玩水,他就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看着。   别说是小时候,就连现在他都不敢脱了鞋踩在地上玩水,回去会生病的。但坐在这里把那些人当风景,也是一种享受。   沈舟然把别人当风景,殊不知在别人眼中他也是一道风景线。   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穿着最简单不过的学生装,黑发白皮,灿烂阳光毫不吝啬撒在他身上,眼神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干净清澈,连眉眼间的清冷都褪去,温柔得融化在这日光里。   广场上白鸽扑棱棱飞着,一只落在了他旁边的牛皮纸带上,探头好奇往里看。   这举动好像惊动了他,侧头望去,片刻后好似无奈笑了,把牛皮纸袋打开,撕下一小块面包喂给眼前不怕人的鸽子。   没过一会,他身边的鸽子就多了起来,一只格外大胆的试探性站到了他的肩头,发现没被赶下去,咕咕几声挺起胸背,格外神奇地在肩头走来走去。   好痒。   沈舟然动了下肩膀,身后传来笑声。   他循声望去,发现是个跟自己年级差不多大的男生,唇红齿白,穿着身运动风的休闲装,一看就是娇养起来的,神态带着并不惹人厌烦的高傲。见他看过来,还在笑:“你还蛮招人的。”   “大概招人的不是我。”沈舟然示意手里的面包。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去逗弄沈舟然肩膀上的那只鸽子,鸽子却不搭理他。   他耸耸肩,跟沈舟然对视笑了笑,摇摇头走远了。   “刚才去哪了?”季淮问他。   “啊,看到了一个很可爱的男生。”男生给他指了指那张椅子,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鸽子依旧恋恋不去。   “咦,走了吗?”   季淮什么都没看到:“你刚回国还不熟悉,别走远了。东西都买完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行啊,我有的是时间。不过最近你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忙,真的没问题?”   季淮桃花眼看着他,尾音上扬:“对你,我总会有时间。”   秦霜鱼笑着点头:“好啊,今晚我多请些朋友过来,玩个尽兴。你明天请假,没问题吧?”   “当然。”   两人边走边说,快上车时,秦霜鱼鬼使神差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只有一把椅子。   他平日里不会注意陌生人,可奇怪,这个人见面的第一眼,秦霜鱼就觉得,他们之间牵扯颇深。   他收回视线,对季淮笑笑:“对了,你的那位小竹马呢?这次不介绍给我认识下?”   作者有话说:   我设置的一周一次营养液和霸王票感谢,但总是有时没发上,比如21章……因为最长时间限度只能设置七天,所以要是有宝贝被不小心漏掉了,可以跟我说一声~   感谢在2023-08-17 18:00:00~2023-08-24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亓 15瓶;sk 12瓶;华笙、兔斯基、阿皋 10瓶;霖宇linyu. 6瓶;洛川 4瓶;长琳安、马鹿雪人、我也不爱吃饼干 3瓶;白璃*、小猫茶、Leah_伊莎贝拉啦、68676588、来生缘、今生不再看论坛、穿裤子、姐妹你太不地道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季淮微笑着避开这个话题:“他身体不好,平常不会出席聚会。小鱼这次是打算开在哪里?微醺那家酒吧怎么样?我让人提前订座。”   “每次说到他你都不让看,藏得可真严实,”秦霜鱼摆摆手,表示自己才不稀罕,“算了,不看就不看。就那家吧,我记得他们家调酒师水平不错。”   “之前那位吗?他辞职了。”   “嗯?怎么会?”   “你一年多没回来,不给他捧场,他工作变动也是正常。”   “好吧,可惜喝不到他调的酒了。”秦霜鱼嘴上说着可惜,但脸上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他有的是钱,这个调酒师走了,那就再找另一个。   没什么大不了。   季淮送他到了吃饭的地方,自己去停车。   车刚一停好,手机响了。   “喂。”   听着那头的声音,季淮嘴角慢慢扯开一个笑容,饶有趣味:“哦?你说许秋瑶在找然然的电话号码?”   “是的,应该是看公司态度坚决,想曲线救国了。”   “既然这样,你想办法把手机号给她,”季淮看着后视镜中自己那双眼,暗光流动,“我还真想看看,然然到底想干什么。”   他在喊那个名字时咬得极轻,尾音上扬,看似缠绵悱恻,却又隐藏冰冷。   暂时摸不清楚没关系,找个人试探下就好了。   就当许秋瑶废物利用。   他挂断电话,打开车门,对等在门口的秦霜鱼微微一笑,提步走向他。   ===   而许秋瑶,此时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她入圈三年,树敌也不少,自从火了之后吸引了一大批粉丝,这些粉丝给她做数据,打榜投票,还会团结起来攻击她的对家,压得对方只能像缩头乌龟躲在壳子里,战斗力堪称强大。   许秋瑶受了不少粉丝追捧的好处,也隐约知道公司在养蛊,却停不下来,有时还会配合公司虐粉提纯。   但她没想到,有一天养出来的蛊会反噬自身,她的微|博已经沦陷了,当初用原创歌手的身份赢得了多少好处,现在就被骂得有多狠。   甚至狂热粉丝追到了她家,吓得她连夜报警搬出家住到宾馆,这几天都是点外卖,根本不敢出门。   本来她是有翻盘机会的,网友忘性大,自己先隐身几年再复出,照样能发专辑上综艺演电视剧,但现在,一切都没了。   季淮抛弃了她,甚至公司还要追诉违约金。   她哪里有那么多钱!   许秋瑶是听了经纪人的话才决定借鉴一下沈舟然其他曲子的,但转头经纪人就翻脸不认人,她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公司不要她,经纪人不要她,季淮不要她。   所有人都在骂她,骂她抄袭,让她去死。   不,不对,还有一丝希望。   许秋瑶握紧手机。   她掌心出了不少汗,湿漉漉的,黏腻的让人难受。   她从私家侦探那要来了沈舟然的电话,这个在季淮口中提到过无数次的人名。   她曾经嘲笑过对方愚蠢天真,看不透季淮自私自利的内心,现在却想寄托于对方的天真。   让他不要再追究这件事,自己知道错了。或者让季淮撤销违约金赔偿,怎么样都好,她已经输不起了。   许秋瑶在裙子上擦了擦汗,打通了这个号码。   那头很长时间没有人接,嘟嘟声像一只手,拽着许秋瑶落下深渊。   终于,电话通了。   “你好,沈舟然。哪位?”电话那头是清冷干净的少年音。   许秋瑶咽了咽口水,赶忙说:“沈舟然,我是许秋瑶。”   沈舟然拿下手机看了眼来电:“你想干什么?”   “那首歌的事我想跟你私下和解!沈舟然,我也是被季淮骗了,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你帮帮我,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许秋瑶听着那头沉默的呼吸声,心高高悬了起来,宛如在等待一场审判。   沈舟然手里握着她是死是活的筹码。   终于:“金晶大道的鹿角咖啡店,两小时后见。”   “好好好,我明白了,我一定准时到。”许秋瑶连声应下,生怕晚了一秒对方后悔。   沈舟然挂断电话,想了想,给另一个手机号发了条消息。   他跟许秋瑶约在了金晶大道的一家街角咖啡店。   这里离沈氏集团很近。   许秋瑶没想到他找了个人多的地方,怕被认出来又必须要来,大夏天带着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引来路人侧目。   提心吊胆进了咖啡店,发现咖啡馆的人不多,只有三位客人,还用小花坛隔开,隐蔽性极好。   对方说会在最角落里等自己,穿着白色上衣,许秋瑶环视一圈,找到了目标。   想象过无数次沈舟然该长什么样,本以为会是个花枝招展的性子,没想到人却意外的干净。   穿着最简单的白上衣和牛仔裤,像大学里随处可见的男大学生。脊背挺直坐在那里,身形消瘦的过分,肩线单薄。   眼神一眼就能望到底,像春寒料峭的河流,纯净又冷淡。   看起来,不是很有攻击性。   甚至苍白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是需要被精心照顾的。   许秋瑶晃神了一瞬,随后注意到旁边座位上有位客人,这让她不舒服地皱皱眉,却无暇顾及过多,走到沈舟然面前坐下,摘下墨镜和口罩。   “沈舟然,终于见到你了。”   她打量着沈舟然,沈舟然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她。   诚然,许秋瑶是个美人,还是红玫瑰,美艳动人。但这点姿色放在美人云集的娱乐圈就有点不够看了。   沈舟然的目光落在她只涂了口红的妆容上,收回,点了点旁边的酒水单:“喝点什么?”   不急不慢,仿佛两人只是普通的见面。   “一杯冰美式,谢谢,”许秋瑶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我这次来找你,实在是走投无路,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是我……”   店员走过来了,她立马闭嘴。   沈舟然淡声说:“一杯冰美式,一杯榛果美式,一杯清水。榛果美式带走,一会拿。”   “好的,您稍等。”   许秋瑶根本没注意到他都说了些什么,店员一走,立马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每天都提心吊胆,有家也不能回,粉丝甚至给我寄威胁信和死老鼠……”   沈舟然听着她不断地说自己多可怜,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也没出声。   意识到只有自己在唱独角戏,许秋瑶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讪讪闭了嘴。   店员正好送咖啡过来,她利用喝咖啡的动作缓解尴尬。   沈舟然看着手边的清水,他咖啡|因不耐受,说:“那许小姐,你是否同意我当时说的,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他顿了顿,又说,“事已至此,我会收回这首歌的版权。”   《旷野的鸟》带来的利益相当客观,发行三个月,光版权费就有七位数。   许秋瑶咬咬牙,让自己不再想这些:“我愿意。”   但她又说:“这件事不光是我的错,还有公司那边,明明是季淮授意,我只是个没有话语权的小明星!”   许秋瑶目露凄惨。   沈舟然很轻地抿了下唇,意识到她真的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无论是只是潦草涂上去遮不住憔悴脸色的口红,还是明摆着自己摆在弱势一直哭可怜。   他说:“公司那边我也会相应追责,但许小姐作为利益相关方,也应该在点头同意时就该想到结果了吧。”   许秋瑶不说话。   她还真没想过。   主要是,谁知道当时巴巴黏上来给季淮当舔狗的人,有一天会翻脸不认人啊!   沈舟然不是个恋爱脑吗?   如果许秋瑶知道不光是季淮,还有另外三个一起被舔,可能会多个心眼。   沈舟然继续道:“还有另外的几首曲子,你涉嫌抄袭。我的要求是全部下架,公开道歉,作出补偿。”   许秋瑶没想到他这么绝。自己本来就走投无路了,就靠之前卖的版权过日子,还要付违约金。现在她咬死不说抄袭,那就还能继续卖钱,大不了卖便宜点,反正总有人买。   混娱乐圈的,哪有把事情做绝的?大家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日后好相见。   许秋瑶试图唤起他的同情心:“舟然,你再给我点时间,我最近真的很困难,你都不知道季淮有多冷心冷清,转头让公司抛弃我不说,还要让我赔付违约金!我是真的一点钱都没了,如果现在公开道歉,其他公司都会起诉我的,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眼睛滚出热泪,哽咽起来。   沈舟然垂下眸子,一时沉默。   看他不说话,许秋瑶心里有丝小小的窃喜。   果然是个未经世事,被人保护太好的小孩,她还有翻身的希望!   她张口欲言:“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不公平,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补偿——”   “许小姐。”沈舟然抬眼,打断她的话。   “怎、怎么了?”许秋瑶看着他淡然如水的眸子,脸上一慌。   沈舟然一字一顿,很慢很清晰地说:“许小姐,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知道错了,但其实是我想错了。”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痛了。”   痛了跟错了,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既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以后许小姐还想见面,就跟我的律师谈吧。”沈舟然起身要走。   他给过对方机会了,但许秋瑶不要。   什么?   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许秋瑶着急起身,手打歪了咖啡杯,咖啡泼了一身都不顾,伸手去拽沈舟然的衣服。   却被一只手拦下。   耳边是陌生疏离的男声:“许小姐,请您自重。”   许秋瑶想挣脱,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回头怒视:“你干什么?放手!”   秦律师当然不会放手让她威胁到自己的雇主,脸上表情不变,依旧是客套的笑容:“许小姐,您想跟沈先生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聊,我是他的代理律师。”   而作为律师的职业修养之一,他刚才可是用录音笔把两人的整段对话都录了下来。看许秋瑶还在挣扎想扑到沈舟然面前,他索性直接播放。   录音里的许秋瑶在可怜兮兮卖惨,秦律师放完一小段,满意看着许秋瑶逐渐停止的挣扎,推了推眼镜:“许小姐,这段录音放到网上会有什么结果,您应该比我清楚。”   许秋瑶不敢置信地连连后退,看看秦律师,又看看沈舟然,终于知道为什么整个咖啡店就两个人,另一个还好巧不巧坐到了她的隔壁桌。   “你骗我?!”她一下子失控了,指着沈舟然尖声喊,“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对不对?沈舟然,你真够卑鄙无耻!又恶心又恶毒!”   沈舟然看着指着自己的那只手,眼神渐渐渗出寒意。   “我骗你?”他一字一顿,缓慢又清晰,“许小姐最近精神状态不稳,连受害者是谁都能搞混吗?”   他眼里的尖锐直直刺进许秋瑶心里,让她竟有些害怕。   从进门到现在,沈舟然终于出现了情绪波动,他的眼神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了解过这个男生。   秦律师开口:“许小姐说错了,沈先生叫我来,是想在你们协商好后,让我撤销对你的追诉。”   换句话说,只要许秋瑶同意道歉,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沈舟然看在她算是被季淮蒙蔽的份上,愿意再给个机会,起码会让她体面退圈。   许秋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表情空白,半晌才颤抖着笑着说:“你在搞笑吧?你们俩这时候还骗我,有意思吗?”   秦律师没说话。   他最擅长察言观色,知道许秋瑶相信了,这种时候说谎是没有必要的。   但她不敢相信。   如果承认秦律师话里的内容,那许秋瑶就是自己断送了她的后路。   她再也无路可退。   “你说话啊,沈舟然!”许秋瑶大喊。   她的喊声引来店员的侧目,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制止或者报警时,白衣服的男生毫不留情地率先转头,走向自己。   “咖啡,谢谢。”   店员这才如梦初醒,把榛果美式递给男生。   男生道谢离开,另一男人很快追上来。而看上去完全崩溃的女人却没有追上,而是一点点、一点点跪落在地,在两人走后失声痛哭。   沈舟然走出咖啡店,被骄阳一晒,刺得眯眼挡住阳光。   秦律师在他身后走出来,立于身旁:“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不用了,”沈舟然抬手遮住阳光,声线薄冷得如夏日相撞的冰块,“星光娱乐那边怎么说?”   “您提出的五千万赔偿星光那边不愿接受,目前还在协商。”   “那就继续,”沈舟然语气平静,不急不缓道,“我有的是时间。”   但季淮,可就不一定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希望宝宝们支持正版,全职作者就靠这点订阅活着了QAQ 感谢感谢~   推推我的预收《被读心后我娱乐圈爆红》,大家看到这条的时候我已经在写了哦,所以快收快收,过段时间就能开啦!   宁骆是娱乐圈里的毒瘤。   没实力没脑子没情商,恶毒又小心眼,除了脸一无是处,天天被网友追问他什么时候滚出娱乐圈。   这样的炮灰角色当然没什么好下场,算计人不成反栽跟头,落得个声名狼藉退圈的地步。   刚穿来看完全文的宁骆:退圈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有比靠脸吃饭更简单的工作吗?   没有!   上辈子卷生卷死,这辈子他要当一条咸鱼!   ===   最近,娱乐圈的不少人都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她会读心了!   对象还是不断作妖的宁骆。   作为走后门硬塞进来的角色,导演非常厌烦宁骆的存在。某一次外出拉投资带上他,刚要签下名字达成合作,突然听到宁骆的心声。   【不审查就敢签合同,王导勇啊,这投资商可是诈骗惯犯了】   【等他塌房进去这电视剧也扑惨了,我得赶紧找下家】   王导:“……”   这个投资商是别人推荐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有立马签合同。   结果没几天这人就暴雷了,金融犯罪直接铁窗泪,被他投资的所有剧组项目无法进行,王导逃过一劫。   宁骆不知道这个消息,还在想怎么说服经纪人给自己新资源,王导直接找上他,握紧他的双手:“宁骆是吧,下家找好了吗?没找好我给你推荐几个资源,你随便选!”   宁骆:?   宁骆首次参演电影,演员林彦衣本没放在心上,却在一次演戏时偶然听到他的心声。   【这个演员长得好帅,身高腿长】   夸他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林彦衣根本没在意,却在听到下一句时脸色骤变。   【我记得他后来毁容了,好像是因为片场的爆炸事故】   林彦衣根本不相信这种预见未来的无稽之谈,但在三天后的爆炸片场,道具真的出了问题,还好林彦衣虽不信但早有防备,躲过一劫。   事后他直接找上宁骆:“大师,我还有什么劫难,您跟我说说。”   “卦不走空的道理我懂,三千万买一条消息,行吗?或者您开价!”   宁骆到嘴的拒绝咕咚一声咽回去。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人脉资源蹭蹭往上窜,明星大腕都跟他称兄道弟,竟然有机会跟影帝参加一档综艺。   他坐在屋里,看着一个逆光掀开帘子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卧槽,老公!】   这也太符合他的审美了!精准狙击!   影帝路墨臣的动作一顿,看向坐在明星间也依旧美得惊艳的宁骆。   【啊啊啊啊老公他看我了!】   路墨臣薄唇微勾,心觉好笑。   下一秒。   【可惜是个mac,呜呜呜呜只有外貌能打的算什么男人!】   路墨臣笑容顿消。   后来,   路墨臣拂过宁骆脸侧的发丝:“mac?”   宁骆颤声:“没……我那是夸你又红又直。”   “……呵。”   *不是mac,别的攻有的路影帝也必须有 第26章   许秋瑶身上发生的事, 很快传到了季淮耳边。   助理汇报完,低下头,耳边是一声又一声有规律的桌面敲击声。   半晌, 季淮停下轻叩的拇指关节,意味不明地笑了:”是他的风格。“   即便走到了这一步,依旧愿意去见许秋瑶, 给她一个机会。看似冷心冷清,实际上总有莫名其妙的柔软善良。   跟自己认识中的沈舟然分毫不差。   但, 自己最讨厌的就是他的善良。   “弃子扔了就扔了,怎么能再给个翻身的机会呢?”他低低重复一遍, 末了笑了,桃花眼染上凉薄的冷光。   生在他们这种权贵世家, 哪里有这么单纯的心性呢, 凡事都有目的有手段。   不过是说出来糊弄自己而已。   沈舟然的柔软,于他就像米饭里吃出的砂砾,心下本能的排斥。   ”律师那边怎么说?“   助理道:”对方要五千万的赔偿, 我们不同意,双方还在商议。“   ”五千万……“季淮说, ”这钱真给出去,我大概也要被父亲打断腿了。“   他声音带笑,助理却不敢跟着一起笑。   因为以季家的情况,这是真的会发生的事情。   传媒巨鳄的掌权人季父,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几个儿子是不是斗得你死我活, 他只在意自己的利益有没有损失。孩子对他来说,只是巩固事业的工具。   一步错步步错, 季淮只是没想到, 最放心的一步棋, 到头来爆了雷。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季淮看了眼联系人,挥挥手让助理出去。   助理关门前听到他在喊:“父亲。”   季父那头不冷不热道:“听老五说,你最近公司出了点状况?”   又是老五。   季淮眼神暗下来,语气恭敬:“只是一点小事,父亲放心,我会处理好。”   季父冷哼:“不管你怎么处理,不能伤了沈家的颜面,明白吗?”   “明白。”   没有任何关心的话,季父聊完工作就挂了。季淮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影子,半晌,卸力靠在椅背上,轻笑一声,说不出的嘲讽。   不能伤了沈家颜面,也不能动他老人家的东西,那这个坑只能自己补上了。   他给律师打了个电话:“按对面的要求处理。”   “但季总,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现在的都……”   “我来补,”季淮一字一顿,压下眼底的汹涌情绪,“缺多少,我来补。”   五千万。   他的钱几乎都流转在各个项目上,没有那么多资金周转,这迫使他不得不忍痛放弃几个项目,抛售股票才能把钱凑齐。   五千万里有多少溢价,他们双方都清楚。但此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季淮,没有还价的权利。   秦律师收到这条消息时还不相信,反复确认后给沈舟然发了消息。   【沈先生,那边明确全额接受我们提出的赔偿,包括后续的一应条件。】   【沈舟然:好的,知道了,辛苦秦律。】   让季淮大出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得看他跟许秋瑶的官司。   季淮想要名利双收,又不想跟他撕破脸。   那他就让季淮什么都得不到。   手机屏上映出的黑眸掠过一丝跟沈骆洲相似的冰冷。   大哥说的对,环境能逼人成长。   看,他就学会了怎么反击。   看着那条反应平淡的回复,秦律师怀疑沈舟然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如果是真的,那他该说不愧是沈总的弟弟,也见不得简单。   这种念头只是一掠而过,秦律师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事情。   但其实他猜的没错,沈舟然确实早就猜到季淮会接受。他的判断是基于季淮复杂的家庭背景,如果不尽快把这个官司处理掉,他不但会在季父那里失宠,还会引其他兄弟借此发挥,群起攻之。   但时间比自己想得要快,看来这两年中季淮的日子也不好过,才会投鼠忌器。   秦律师那边也很快有了新的进度,来找他问有没有更详细的证明材料。   他想了下,跟律师说自己在外网上曾经发过一小部分片段,但注销账号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相关资料。秦律师也觉得有些大海捞针,但劝他试一试,说不定会有发现。   沈舟然翻墙登上了外网,换着花样开始搜自己当时发的关键词。   当初没用这个方式,而是选择行车记录仪的录音,就是因为这个太费时间了,沈舟然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谁会没事去保存一个小透明的音频,还发在网上呢。   这概率还不如中五千万彩票来得实际。   但沈舟然没想到的是,他真的找到了。   是一个头像全黑的博主,连名字都改成了句号,最新发博时间在两年以前,看上去已经荒废很久了,最后一条内容就是关于他曾经发过的所有音频结合,有些甚至沈舟然自己都忘记了。   原来还有人曾经关注过自己吗?   他好奇翻了翻这个人的主页,发现他大部分信息都隐藏了,就连最后一条也只是发了音频,文案也只是个简单的“。”,像是个结束。   不管怎么样,对方帮了自己大忙,沈舟然重新注册了个账号,留了句谢谢后,把东西交给了律师。   律师那边有了更充分的材料,流程走起来更快。   开庭时,沈舟然去了。   结果自然是不出意外,许秋瑶败诉。   按照合约,除了她本人之外,星光娱乐作为知情方也要承担相应赔偿,并开发布会当众道歉。   许秋瑶早就预知了这个结果,她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可能知道已经无望,反倒是更平静了,麻木地接受一切。   只有在看到台下的季淮时才露出一丝恨意。   却也痛快。   “季淮,五千万的赔偿,开心吗?”   季淮笑得很冷:“彼此彼此。”   为了不让沈舟然彻底对他灰心,五千万不但必须一丝不少地拿,不能让律师讨价还价,还要尽快拿出。   这些钱,是他们公司一年纯利润的四分之一。   许秋瑶的神情有些疯狂:“你猜猜,你那些好兄弟会不会放过你?其他娱乐公司会不会放过你?季淮,我就在这等着,等着看你怎么狼狈收场!”   季淮眼神阴冷:“那要让你失望了。”   沈舟然从他们旁边走过。   许秋瑶看到他的一瞬像被烫到一样,连忙转过脸去。   她不想看到他。   沈舟然的存在,简直就像一遍遍凌迟自己的自尊,告诉她自己有多卑劣。   有多愚蠢。   亲手放弃了唯一的生路。   沈舟然显然并没有打招呼的打算,在秦律师的陪同下径直走过去。   季淮喊他:“然然。”   回头的是秦律师,他带着官方的微笑:“季先生有什么想传达的,可以告诉我。”   季淮看着沈舟然片刻不停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心情一点点下沉。   他讨厌被无视的感觉,可偏偏无视他的人还是沈舟然。   秦律师说:“看来季先生没事。”   “还请不要忘记后天的发布会,那句道歉,我的负责人可是想亲耳听到。”   季淮要笑不笑:“放心,我肯定亲、自、道、歉。”   “那就好。”秦律师微笑。   沈舟然正要走向大门,被赶上来的秦律师拦住:“外面有很多记者,跟我来这边。”   他被领着到了另一个地方,换了身衣服。   “今天开庭的有不少人,记者们知道你进去时穿的什么,现在换一身他们就不会注意到了。”秦律师给他拿了一套运动休闲衣。   沈舟然带上鸭舌帽,压了压遮住半张脸:“嗯。”   “走吧。”   他被带出去,果然没有引起记者们的围堵,顺利上了车。   但许秋瑶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被堵在了那里。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往人身上戳刀子这种事,他们最会了。   许秋瑶已经彻底无所谓了,她没有什么好失去的,直接抢过一个记者的话筒对着镜头笑了,那笑容寒瘆瘮的,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我的前公司领导,季淮,利用资源压迫新人跟他发生关系,欺骗新人歌手签下霸王条款,解约的违约金更是天价,压迫我们的劳动价值,让我们给他工作到死都摆脱不了!”   但就这么走了,怎么可能甘心。   她就是拼了命也得在季淮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冤有头债有主,季淮才是导致她目前处境的罪魁祸首。   众人哗然。   “请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许秋瑶,你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吗?”   “这属于报复行为吗?”   许秋瑶目露凄惨,十分可怜:“我不就是个例子吗?”   这件事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有人骂季淮不是东西,就该被挂路灯上吊死,有人说这是狗咬狗的一出好戏。   真正把这件事情推上顶峰的,是后天的发布会。   季淮当着全部记者的面,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表示愿意赔偿,接受沈舟然提出的一切条款。   “对不起,我很抱歉伤害了你,伤害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深深弯下腰,面对镜头鞠躬,再没了高高在上的傲气。   “骗子!皮条客!去死!”   有人突然冲出来,对他泼了一身汽油。   这一幕被摄像头忠实记录下来,发到网上。大家都在喊干得好。   手机被反扣在的桌面上。   季父看向下首的四儿子季淮,冷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现在网上都这么说的吗?”   二儿子季霖听了,火上浇油:“许秋瑶就是老四之前被爆出侵权抄袭的歌手吧,这件事人尽皆知,连公司的股份都受到了影响。”   季父的目光更冷了。   季母在旁边干着急,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给季父倒了杯茶让他消消气。递过去季父却不接,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季淮将一切尽收眼底,眸色深了些:“我没做过这些事。是我疏忽让她狗急跳墙了,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父亲您别生气。”   季父不在乎真假,只在乎结果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事业,冷哼道:“你最好赶紧解决。”   最近老四做事真是越来越不得他心,季父目光审视着季淮,暗道自己是不是该考虑扶持下老五了?   “是。”季淮垂眼应下,遮住眸中幽光。   季骁笑着开口,有意无意道:“这事是不是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哥的小竹马怎么想的。”   季淮也笑:“不劳五弟操心了,我跟然然的关系很好,他不会因这些事情误会我。”   季父显然也想到了沈舟然,面色缓了许多:“沈家的小儿子也成年了,他跟你一起长大,你们也年纪相仿,多接触下没坏处。”   言下之意众人都懂。   季霖听了这话还好。他已经结婚了,妻子的娘家地位只比自己略差一点,算是不错的助力。   季骁却坐不住了。   父亲还是偏心季淮这个婚生子。   季骁听了忍不住眼红。沈家近几年换了掌权人后生意越做越大,如果季淮真的跟沈舟然联姻,有了沈家的筹码,他可就真的坐稳季家继承人的位置了。   反观自己,刚从国外回来,连公司权利边都没摸到。   到时候,自己什么都分不到。   得想想办法……   对了,沈舟然是不是还有个情人,叫梁思砚?   季骁心头一动,看向季淮的目光带上了算计。   如果让沈舟然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他的四哥又该怎么办呢?   一定像落水狗一样可怜又好笑吧。   ===   “到了。”前面的司机说。   沈舟然上次从那家咖啡馆买的榛果咖啡带给了沈骆洲,得到了不错的评价,他这次又来买了。   从咖啡馆出来后,让司机送他到了沈氏集团楼下。   沈氏集团是生物科技公司,早先沈爸爸凭借自己的专利技术发家,经营了三十多年已经成了跨各个领域的综合性公司,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运作起来不可谓不麻烦,沈爸爸是在当了董事长之后再学的运营管理,而沈骆洲是数学和金融学双学位。   集团总部在城市CBD拥有一整栋高楼,最上面沈氏的logo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主要集中了管理层、市场部、人力资源部、财务部等部门,项目开发部和生产间则为了节约成本建在郊外。   沈舟然进了公司,前台认出他来,惊讶道:“小沈先生?您今天怎么有空来?”   “我来找大哥,”他给前台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现在能上去吗?”   前台微笑:“当然可以,您直接上去就好。”   上次前台把他拦下让他稍等,结果沈总表示以后都不用通报,可以直接让人上去。   前台还怕出事,结果上次好像兄弟俩相处的挺愉快,下班都是一起走的。   沈舟然走向专用电梯,一路上被各色目光洗礼。   “小沈先生。”   “小沈先生好,今天来看沈总吗?”   他一一点头回应,忽略大家好奇的视线,走入电梯。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有人说:“这是又来跟沈总吵架吗?”   “看着不像啊,前台说还给沈总带了下午茶。”   “千万别吵起来,沈总一生气整个公司冰封千里,从上到下战战兢兢。上次吵完过了一周,我都会做梦梦到沈总冷着脸质问我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要把我开除。”   “不会吵架吧,上次来两人就没吵,沈总心情还挺好。”   听了一耳朵的沈舟然:“……”   电梯还没开始运行,他还在一楼呢。   或许发现了这件事,外面突然没声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下午茶,眼神无奈。   上次来时他就已经回忆起上次公司发生了什么,让大哥一怒之下不让恋爱脑再来。   总之,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沈骆洲的办公室紧挨着沈爸爸的。   一墙之隔,那边是红木风,这边是简约风。   整个空间以白色为主色调,布局留白很多,看起来干净整洁。办公室里有股淡淡的油墨味,打印机刚刚工作完。   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沈骆洲抬头,又很快低下:“稍等,我批完这份文件。”   “好。”沈舟然在沙发上自己找了个座位。   沈骆洲一目十行看完,签字,合上文件夹递给秘书,这才看向他:“听说你给我送下午茶来了?”   是沈舟然出门前,沈妈妈听说他要去金晶大道,正好离得沈氏近,让他送自己做的瑞士卷过来。   沈舟然提了提手上的东西给他看:“在这里。我还给你买了杯咖啡。”   沈骆洲很喜欢榛果美式的风味,但现在外面的咖啡店为了顾客需求都会放糖浆,自己手工做的话周末还好,平日里就很费时间。生活助理倒是会做,只是咖啡这种东西个人做出来口味各异,并不太符合沈骆洲的口味。   沈舟然选的那家咖啡店就很符合。   秘书走后,邓磊进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出去,一会再进来,沈妈妈做的瑞士卷已经被摆在了精美的小盘子上。   沈妈妈做的伯爵红茶口味闻起来就带着清雅的茶香,里面还有黑糖珍珠,沈舟然忍不住吃了一小口,没敢多吃,这里面也有□□。好在沈妈妈做了很多其他口味。   邓磊给他一杯牛奶,沈舟然道谢,看着被自己吃了一口的瑞士卷,唇角上扬。   “笑什么?”沈骆洲刚好停下来休息会,就看他笑着看看蛋糕,又看了眼自己。   “只是突然想到,伯爵红茶都是用佛手柑提香,妈妈做的蛋糕卷是佛手柑味的,大哥也是佛手柑味的。”   所以沈骆洲=伯爵红茶味的蛋糕卷。   沈舟然脑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等式。   沈骆洲:“……”   沈骆洲:“谢谢,我回去就换香水。”   “不要,我喜欢这个香型。”沈舟然浅笑着摇头。   他闻不了太浓郁的香水,沈骆洲选的这个刚刚好,而且他在家的时候基本不会用,只有上班才会很正式。   “你最近怎么总是加班?”他坐在沙发上捧着牛奶杯问。   “最近新签了个客户,事情很多。”   他们这种体量的公司一签就是大单子,忙一点沈舟然也理解,点点头:“好,大哥一会就下班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沈骆洲喝了口咖啡,应声后开始工作。   他默默看了会,不知道干点什么,就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拿出平板,开始玩消消乐。   间隙沈骆洲抬头看他,见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平板横放在膝盖上拿着笔戳戳戳,轻蹙着眉,电容笔一下两下轻点脸颊,似在思考,想累了就拿叉子戳一点蛋糕,再喝一口牛奶。   好像真的在认真做事一样,但沈骆洲眼尖的看到了游戏界面。他沉默了下,当没看见,默默收回视线。   沈舟然玩着玩着卡关了,又开始没事干,打量着这个房子,目光不期然落在空间里另一个活体生物上。   沈骆洲坐在落地窗前办公。   夏日阳光好不吝啬地大肆挤进来,他坐在那里,侧脸轮廓深刻锋锐,眉骨高挺,光让他整个人显得柔和不少,但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黑眸却透着深深浅浅的沉冷。   衬衫半卷,露出肌肉匀称的小臂。最顶上的纽扣却没有解开,恰到好处扣在喉结往下一点的位置,仿佛含而不露的诱惑。   大哥认真工作赚钱养他的样子果然很帅。   电容笔在修长手指间转来转去,即便笨重的重量在沈舟然指间也格外轻盈。他收回看向沈骆洲的目光,停下转笔动作,打开绘画软件。   很快,空白面上出现了沈骆洲此时办公的模样,被沈舟然用笔定格下来。   沈舟然画得很快,几乎不费什么时间,他甚至没打草稿。   等成品出来,他仔细端详片刻,修改了一点小细节后,满意导出,家庭群里发了一份,又上传到微|博一份。   他的微|博经常被自己用来记录各种生活日常,虽然发得不勤就是了。   现在微|博上突然多了很多关注自己的人,沈舟然也没改变这个习惯。反正只是些分享的小事,不会暴露自己的隐私。   这是他距上次事件后首次发微博,刚一发出去就收到回复。   【这个帅哥好帅!这是哪位太太的稿?博主快放联系方式!】   【这个色彩搭配好明媚呀,好喜欢这个风格】   【这是他自己画的吧,我看他之前的微|博有发过类似画风的画,应该是同一人】   沈舟然之前发在微|博上的画也被人追问过是哪位画手太太,他也由此知道了一点绘圈用语。   但一个男生被被喊太太什么的,无论怎么样都不会习惯。   被人夸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沈舟然摸鱼的手速达到了巅峰,又迅速画了两张,简单上色后发出来。   是很简单的小条漫,讲的他刚才跟大哥之间发生的佛手柑蛋糕卷事件。人物是超级可爱的Q版,沈骆洲在他的笔下变成了二头身小人,跟刚才颀长清俊的身形截然不同。   地下的人迅速开始说可爱。   【啊啊啊啊啊好萌好Q!怎么能这么可爱】   【小可爱拯救世界!太太这是什么手速,跪拜】   【所以这位博主是音画双修?】   【看这抓型能力肯定是练过的,少说也得有五年的素描功底】   【搞到宝藏了!船宝赛高!】   船宝?   新的称呼让沈舟然不解,忍不住戳戳这位头像是粉猪猪的女生问她为什么喊这个。   【momo:当然是因为你的微|博名叫Boat啦!船宝真可爱,还会问这个,抓住亲一口】   沈舟然:“……”   他摸摸耳尖,怎么网上的女生都喜欢养崽啊。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沈舟然是个很温柔的人,平时也会有人跟他分享自己的日常趣事,今天就有一个。   【楚楚涵子:船宝跟你讲,我今天吃饭时遇到两男的吸烟,熏死了,我闺蜜当时就上前说我朋友怀孕了让他们把烟掐掉,他们立马给掐了哈哈哈哈哈】   底下的评论也都是哈哈哈哈。   沈舟然回她:【怀孕了还是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最好让你老公陪着。】   【楚楚涵子:哈哈哈哈哈哈宝宝你好可爱,这是最近流行的胡说八道文学啦,用这个来对付自己不喜欢的人最方便了。比如我跟男友逛街遇到缠着不放的卖花商贩,直接就说这是我继父,再比如……】   她一下子举了好多例子,沈舟然一个个看过去,原本的丹凤眼一点点睁大。   竟然……还可以这样?   感觉好像开启了新世界。   大家欢欢喜喜的气氛很快被破坏,许秋瑶的粉丝和其他浑水摸鱼的人闻着味过来了,在他底下指手画脚大肆点评。   【就这?这就上赶着喊太太了?你们绘圈的入行门槛真低】   【粉丝捧臭脚而已,乐】   【我说什么来着,肯定是出道踩着许秋瑶造势的新人,已经开始往身上贴十项全能文艺范的标签了】   【别人说几句真把自己当回事】   沈舟然手指动了动,在想到底是拉黑还是设置仅关注才可以评论。   算了,还是先举报了吧。   犹豫的这几秒,底下的评论风向立马变了。   刚才那个叫momo的、会说话加“啦”看起来脾气好好的、粉色小猪头像的女生,率先骂了回去。   【momo:我当时谁来了,原来是自己没家的一群流浪狗,非要到别人的微|博下找窝。怎么?你们主子发不了微|博了?哦我想起来了,星光娱乐的账号是工作室运行的,她现在恐怕连号都登不上了吧。不过没事,你们主子马上就自由了,毕竟星光要跟她解约了嘛,以后就查无此人咯。】   字字戳心,句句刻骨。   堪称杀人不见血教科书版,每一句话都戳在了粉丝最痛的位置上。   不止是momo,还有很多网友竟然也开始为他说话。   看着刚才还会抱着自己亲的网友转头玩了个川剧变脸,沈舟然愣住了,都忘了举报账号。   半晌,他很轻地抿了下嘴,眼神带笑。   被云养崽护在身后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人果然都是双标的。   很快,有人私信找上来。   【你好,我看到了你发的图,很喜欢这个画风,想知道是你画的吗?】   沈舟然回了个是。   对方秒回:“方便约稿吗?我想约张双人稿,精细度要求会更高一点,当然,价格也会高。如果同意的话能不能给我看下你之前的作品?”   沈舟然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找他约稿,他看了看手边全部pass的画稿,觉得既然没灵感,就先放过自己,答应对方后开始选自己满意的例图。   他并不是绘圈,画作不限风格,一般自己画油画比较多,存在平板上的几乎都是CG大场景,挑了几张发过去。   那边等回复的女生看到Boat先是发了一句“这样子的可以吗”,本着大差不差就行的态度,她点开了正在加载的图片。   下一瞬,一张奇幻瑰丽又充满神秘色彩的暗色调大场景画作跃入眼中。高大的赛博风金属建筑直插云霄,分列两旁,窄而拥挤的街道上有水洼,倒映着霓虹的纷杂灯光。角落里的垃圾桶旁,一只仿生黑猫正撕咬着半截机械臂。   让人压抑到一眼就透不过气。   女生“卧槽”了一声。   这特么不是当初CG场景设计的原画大赛一等奖吗?   是Boat画的?   她当时看到后惊为天人,想关注下微|博才发现这大神什么联系方式都没透露。   自己搞到真的了吗?还是遇到骗子了?   怀着激动复杂的心情,女生点开后面的各种图片。大场景居多,也有人物,每一张都戳在她的审美上,完美到不真实。   Boat:“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把存在这个平板里比较满意的都发过来了。”   言下之意是不是说,还有其他的自己没看到?   而且,什么叫比较满意啊!这话也太凡尔赛了!   但这是她男神说的,男神说什么都对!   女生一激动,发了个“卧槽”过去,反应过来立马撤回。   沈舟然:“?”   那边撤回后沉默了很久,再次发来的话比较冷静了:“您开个价吧。”   反正她有钱,能约到这种大神做梦都会笑醒,她愿意当被薅的羊毛,快来薅她!   如果要价不贵的话,自己是不是能可持续发展,隔三差五让大神给她画几张,压榨他的剩余精力?   沈舟然完全不知道她已经都想到了以后,沉思后说:“我不了解市场价,你开个价吧。如果你是想要我发给你的这种精细度,可能时间会久一点。”   这是做慈善的男菩萨吗?   女生激动地打字声格外有力,说出自己的心理价位,然后直接按照10%定金的惯例,发了红包过去。   沈舟然点开红包后吓一跳,觉得要价太高了,想退一点,结果对方不同意,还说是自己占便宜了。   原来他的画能开这么高的价吗?   沈舟然看着到账的现金,心想他好像也能赚到很多钱了。   低头工作的沈骆洲感到一道目光紧紧落在自己身上,他抬眼看去:“怎么了?”   沈舟然浅笑了下,语气轻快:“大哥,我们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吧,我请你吃饭。”   大哥这么努力赚钱养他,他也要用自己赚的钱回报下大哥。   沈骆洲放下手里的东西,疑惑:“嗯?”   “我刚刚赚了一笔钱。但能不能不要告诉爸妈我请客?”沈舟然看了他大哥一眼,掩唇轻咳一声,略感不好意思地补充完下一句,“我的钱只够我们两个人。”   沈骆洲:“?”   “你做什么了?”他问。   沈舟然眼神闪烁:“啊,卖了副画。”   总不能说雇主是被自己画的大哥吸引来的。   好在沈骆洲没多问。   沈舟然往相亲相爱一家人里面发消息,说自己晚上跟大哥一起吃饭,不回去了。   沈妈妈看完消息,对钓鱼回来的沈爸爸说:“你儿子们今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沈爸爸一听,乐了:“不回家?那太好了,让陈妈别做了,咱俩出去吃。”   自从家里多了两个电灯泡,他都很久不跟妻子过二人世界了。   沈妈妈立马明白他的意思:“那我上楼换身衣服。”   两人相视一笑。   等到了晚饭时间,沈家人两两成对,瞒着对方去了自己喜欢的餐厅。   沈舟然选择的是一家原创餐厅。没有菜单,吃什么上什么全凭主厨拿主意。就像拆盲盒一样,可以许愿,但最后是什么还得看运气。他们家能把各种毫不相干的料理结合到一起,甚至非常美味,在成为网红餐厅前就是沈家人爱去的餐厅。   最难的是,这家店的主厨能记住沈舟然所有能吃与不能吃的食物,每次的菜没有一个踩雷。   虽说钱到位了一切好说,但这份细心让沈家人格外受用。   这次也不例外,跟后厨说了沈舟然最近要补血养身子,上的菜基本上都是药膳。   沈舟然略感愧疚:“说好是我请大哥吃饭,结果上的菜都是我能吃的。”   沈骆洲夹了一筷子虾肉:“没事,我不挑食。”   虾是波士顿龙虾,采用了避风塘做法,却加上了特殊调制的牛油果酱,炸得金黄的蒜蓉和牛油果混合,有种青草的回甘。接受不了牛油果味道的人会直皱眉,但却意外的好吃。   沈舟然觉得最庆幸的事情就是他并不会蛋白质过敏或者海鲜过敏,不然要错过好多美食。   ……虽然以他的肠胃可能也消化不了太多美食。   他喝了一口菌子汤。   从外地空运过来的各类菌子还保留着最新鲜的状态,用土鸡熬成汤底,小火慢慢煨,能激发出这两种食材最鲜美的味道,喝一口让人直呼眉毛都要鲜掉了。   但吃菌有风险,后厨炖了半个小时确定熟了才端上来,还要再舀一勺汤留样。   除了各类新鲜菌子,里面还有一些草药,度掌控的刚刚好,不会让沈舟然难以吸收。不然他刚喝了一口胃就要不舒服了。   沈舟然吃着菌子,忍不住开始内疚:“我觉得吃独食不太好,应该等尾款打过来叫上爸爸妈妈一起。”   沈骆洲问他:“什么尾款?”   沈舟然跟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骆洲听到,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沈舟然确实对油画颜料里面的重金属过敏,无论是接触还是吸入都不行,只能用特制的纯天然颜料。   但美院又不止一个系,还有其他选择。是沈家长受教授之邀去参观时看了美院学子的精神状态,被吓了一跳,才劝着沈舟然报考相对轻松一点的音乐系,当了音乐生。   要说这个教授也有责,谁家招生会让人去看期末时的美院。   期末的大学生哪有不疯的。   如果是线上约稿的话,算是自由职业,相对宽松,很适合沈舟然,对他来说是个接触社会不错的选择。   诚然沈骆洲可以养他一辈子,但沈舟然的世界不能只有家人,也要有自己的人际关系。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问:“你们这个是多少税率?”   沈舟然眨眨眼:“什么税率?”   沈骆洲:“……”   两人擦擦手,也不吃饭了,开始研究这个问题。最后他们找了个可以登记注册的画师约稿平台,各准则相对规范,平台有抽成,稿酬会在抽取税率后打到沈舟然账上。   沈舟然当即注册了一个,学着其他画师把自己的作品展示到橱窗里,然后敲了敲找他约稿的女生,让她走个流程。   女生:?   绘圈大部分属于灰色地带,很少有主动交税的,都是不举不究。   女生:不愧是男神,这觉悟高了不止一点点!   沈舟然不知道对方的粉丝滤镜已经叠到八达岭长城那么厚了,弄完这个继续愉快进餐。   因为没有提前预定,他们的位置在大堂,二楼传来动静时,一抬头就能能看到。   所以在惨叫响起的同时,沈舟然抬头望了一眼。   一个男人正捂着自己的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痛得整个人蜷成了一颗胖圆球。   “再喊,就把你下面也给废了。”   暗藏狠厉的话让男人停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被唬住后,大怒。   却在抬头与那双幽幽冷眸对视后,说不出一个字。   他有种预感,对方并不是在吓唬自己。   看他不做声,闻铭嗤笑一声,遗憾收回脚。   经纪人王洋津和男人的秘书冲了出来,一人拉一个。   王洋津说:“祖宗,你消停点,再闹下去明天就得上热搜了。”   闻铭也知道,斜睨了瘫地上不起的男人一眼:“这就是你不长眼,动手动脚的后果。”   看已经吸引了大部分食客的眼光,他带上一顶黑色鸭舌帽,王洋津挡着他下楼。   楼梯下至半截,他似有所感,猛然朝一个方向看去。   王洋津问:“怎么了?”   闻铭回身:“没事。”   看他走了,男人才远远地“呸”了一口:“不过是靠着有钱人捧起来的玩物,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看上去是一出强抢民男不成遭反噬的老套戏码,沈舟然兴致缺缺收回目光,心想不愧是早年未净网的嗯劈小说产物,随便吃个饭都能遇上这种事。   不过,刚刚那个侧影好像有点眼熟。   沈舟然开始思索到底哪里眼熟时,沈骆洲夹过来一筷子剃好刺的石斑鱼,打断了他的思路。   算了,应该不太重要,不然他不会想不起来。   沈舟然把鱼肉含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这边,一上车王洋津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我说祖宗,你也看看场合,餐厅是你能闹事的地方吗?你知道洗一次通告公司要花费多少公关费吗?你现在不是之前,之前好歹还有那个小少爷帮你顶着,现在你俩闹掰了,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   他的话被闻铭的眼神打断。   闻铭目光冰冷犀利,咬着后槽牙磨了磨:“我赚的钱不够你的公关费?再跟我提他,你就可以带别人去了。”   闻铭现在红透半边天,想当他经纪人的人海了去了。王洋津讪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想劝你冷静点,别生气,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闻铭懒得搭理他,鸭舌帽一摘,扣在脸上不再说话。   王洋津不敢打扰他休息,欲言又止几次,还是闭了嘴。   他说的其实是实话,即便闻铭看不上沈家那个小少爷,但也不可否认对方给他们带来了多少好处。光媒体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就不敢胡乱报道闻铭的负面新闻。   结果两人一闹翻,想踩着闻铭上位的人纷纷冒头。这顶流的位置看似鲜花着锦,却稍有不少就会坠入深渊。   闻铭坐在车后座,闭眼休息。   脑中却回想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几个月没见,也不知道去哪里勾三搭四了,跟他吃饭的人竟不是梁思砚他们,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新傍上的目标?   可真够离不开男人。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鄙夷凉薄的弧度,似笑非笑。   自己当时怎么会看上这种人,甚至还……   真是一想到就恶心反胃。   结果这件事还是被人爆了出来,闻铭工作室装死不回应,粉丝一口咬定是假的,闻铭身上自带巨大流量,广场上掐了起来,很快上了热搜。   沈舟然早上起来时,这条热搜已经消失了。   沈妈妈喊他:“小乖,快过来。”   沈舟然应了声,去找沈妈妈。   沈妈妈在衣帽间换衣服,拿起两件颜色一样的礼服问他:“快看,妈妈穿哪件好看?”   沈舟然仔细对比:“左边的,有收腰。妈妈穿上更显身材。”   沈妈妈很满意,沈舟然在着装这方面比沈爸爸和大儿子强太多,总能解决她的选择困难症。   “好,那就这件。”   “妈妈是要参加宴会,还是学术会议?”   沈妈妈是A大文学院的教授,平日里这种学术会议和文化沙龙都会邀请她参加。   “当然是要参加宴会,正好把你也带上,”沈妈妈拉着他去选衣服,“整天待在家里会闷坏的,要多跟人聊天社交。”   她正好拉住了沈舟然的左手,沈舟然猛地一缩。   沈妈妈疑惑回头。   “不小心撞到麻筋了。”沈舟然装作揉胳膊的样子,回避沈妈妈的视线。   “撞哪了?我看看青了没。”沈舟然给她看,见没事沈妈妈才放心。   沈舟然的皮肤真的很容易留印子,轻微磕碰有时都能有淤青,得时时注意。   “没事就好,快来挑衣服。”沈妈妈隐下心头的异样,笑着招呼他。   “是拍卖会吗?”沈舟然问。   “当然不是,是有人得了个珍贵的青铜器藏品,让我们去品鉴。”职业原因,沈妈妈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沈妈妈拉上了小儿子,大儿子当然也逃不掉这次的宴会。   “就当放松一下,去交交朋友。”她的原话是这样的。   她给兄弟俩选的衣服款式相似,颜色一黑一白。沈舟然是白色西装,身子清隽挺拔,有股贵公子淡漠出尘的矜贵。   沈骆洲则是沉稳的黑色,西装革履,肩部线条利落得体,展示着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   袖扣和领带夹这种小细节沈妈妈也精心挑选了很久,两人设计相似但各有风格。沈舟然手腕上的串珠拿下来了,换成了银色宽带手表。   沈妈妈对兄弟俩的着装很满意,挎着沈爸爸的胳膊给门口迎宾的侍者递去邀请函,四个人踏入觥筹交错的宴会大厅。   甫一踏进这里,沈舟然便感觉有数道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顺着目光回看,发现不少人称得上面熟,想来过去的两年没少跟恋爱脑打交道。   看他还敢对视,几人的目光说不出的不怀好意,有人往一个方向看去。   沈舟然自然也看了过去,发现了更多熟人。   梁思砚也在这里,但他背对门口,没注意到沈舟然,此时正站在季淮面前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个青年,正端着酒杯无聊地晃着。   季淮首先发现了沈舟然,打断梁思砚的话,冲他微笑示意:“然然,好久不见。”   梁思砚跟另一个青年回身看来。   沈舟然不期然跟对方撞上视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愕然。   “你就是沈舟然?”青年走过来,挑起眉好奇打量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容貌俊俏,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傲气,看上去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正是沈舟然上次在广场喂鸽子时遇到的男生。   “你好,我是秦霜鱼。” 秦霜鱼伸出手。   沈舟然并没有第一时间握上去。   脑中飞快闪过从刚才进宴会大厅后看到的一幕幕。   宴会,最中央的钢琴,看好戏的人群,梁思砚,季淮。   还有本应该早就回国的秦霜鱼。   除了时间地点,一切都完美契合书中的剧情。   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又重新绕回了原点。   也是,他都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那原剧情必然有所改动。   一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头顶是沈骆洲温沉的询问:“怎么了?不舒服了?”   沈舟然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尽数敛下,平静伸出手,交握,又快速分开。   “你好,沈舟然。”   礼貌且疏离的对话。   无用功而已,他早就习惯了。   沈舟然不合时宜想到了网友说的那句“人生就是白干加白干”。   果然,很有道理。   他的目光扫过秦霜鱼的锁骨,想看看那块书中描写跟自己一样的胎记是怎么回事。但可惜,秦霜鱼穿的正装。   感受到他并不热络的态度,秦霜鱼稍稍挑眉,略感惊讶。但他对沈舟然非常有好感,这其中大概有初印象的加持:“当初在广场看到你就觉得很有缘分,没想到还能再见。”   沈舟然颔首:“确实很巧。”   谁能想到自己出来买个面包都能遇上主角。   季淮从一开始目光就落在他身上,直到此时才移开:“是上次你说遇到的那位?”   秦霜鱼点头:“对。”   季淮不再说什么,饮下一口酒。   沉默且暗流涌动的氛围被梁思砚搅散。   他大步走到沈舟然身前,眼睛死死盯着他,暗恨到咬牙:“沈舟然,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吗?”   自己这些天一直在想带走沈舟然的到底是什么人,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出院走人。想来想去想到个季淮,刚刚在跟对方对峙,恨不得一拳揍在季淮笑得可恶的脸上。   结果一转头,让他找了整整一周的人,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全程无视了他。   “看来,你还是没学到规矩。”   沈骆洲开口,声音从胸腔里轻震而出,慢条斯理把每个字咬得极清晰缓慢,拖长的尾调却带着锋锐寒意。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他说:“把手拿开。”   沈骆洲的目光落在梁思砚攥着沈舟然的手上,勾起唇角别有深意,眼神寒浸浸的,气势逼人。   梁思砚下意识松了手。   他这才收回迫人的视线,修长手指在沈舟然肩膀上拍了拍,像掸去灰尘。   梁思砚看懂了他的动作:“喂,没必要这样吧!”   沈骆洲没说话。   作为一个还没上完学的富二代,还没有对他大呼小叫的资格。   沈舟然的心思全程都不在这里,拉了下沈骆洲:“走吧。”   “等会,沈舟然,你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梁思砚不让他们走。   沈舟然平静看着他,开口:“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梁思砚脱口的话戛然而止,他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也会拉黑沈舟然,原因就是觉得对方太烦。   沈舟然当然也问过他为什么,自己当时的回答是——   你跟我什么关系?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我想拉黑就拉黑。   旁边一声低笑。   季淮弯着嘴角,说:“别瞪我,我只是在想梁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让好脾气的然然把你拉黑呢。”   他这声“然然”一出口,沈骆洲周边的温度瞬间下降。   梁思砚压低声,攥拳:“季淮,你特么闭嘴。”   季淮笑了笑,退到一边与己无关的看戏。   他的内心并不是毫无波澜,看着梁思砚从一开始恨不得离沈舟然千尺远,两人天涯海角最好死都不相见,到现在追着沈舟然让他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这转变可真大。   让他越来越好奇,沈舟然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偏偏沈骆洲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冷:“季总还是不要煽风点火,这里汽油可不少,着火了谁负责。”   季淮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在说自己发布会上被人泼汽油的事。   手捏紧了高脚杯底部。那简直就是他的耻辱,偏偏还是在直播镜头下。   “我的错。”他很快调整好笑容,微微一笑。   看到梁思砚跟沈舟然的这一幕,秦霜鱼和梁思砚的狐朋狗友们都很震惊。   梁思砚还在喋喋不休:“你还没说原谅我,你害得我连家都回不去,怎么能就直接拉黑我?沈舟然,上次我过生日你没跟我说生日快乐,这事我就暂时不计较了,但是你不能太过分。”   沈舟然从来不知道,梁思砚这么能说。他吸了口气,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闭嘴。”   然后,梁思砚就真的闭嘴了。   周围人都看呆了。   终于耳朵清净了,沈舟然长出口郁气:“再多说一句话,你就这辈子都躺在黑名单里。”   “沈舟然你!”   “哥,我们换个地方。”沈舟然不等他说完,挎上沈骆洲的胳膊就走。   梁思砚想跟上去,但顾忌沈舟然的脸色,还是停了下来,看着沈舟然头也不回离开,身侧拳头攥紧。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明明看不上之前的沈舟然,却对现在的他漠然的反应感到不开心。   有种奇怪的情绪在胸腔乱撞,让他憋闷难受却又无处发泄。   季淮全都看在眼中,若有所思:“我倒没想到,梁少有天竟会对自己看不上的人讨好。”   梁思砚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对季淮根本不像对沈舟然的态度:“你懂什么?你知道他现在什么身体状况吗?”   “什么身体状况,不也是你导致的吗?”季淮微笑着,一击毙命。   梁思砚涨红了脸,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身侧的拳头渐渐松开,整个人像垂头丧气的大狗,连尾巴都不摇了。   对,是他的错,是他害沈舟然变成这样的。   所以他活该。   “你跟那个沈舟然关系很好吗?我怎么记得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一旁的秦霜鱼开口。   梁思砚声音闷闷:“......那是之前。”   “是吗?”   秦霜鱼回想起梁思砚之前提起沈舟然时厌恶鄙夷的语气,恨不得对方赶紧从自己身边消失别缠着他。   怎么办,秦霜鱼想,他对这个沈舟然越来越好奇了。   沈舟然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抵着头,思绪乱糟糟的。   “怎么了?”沈骆洲在他身边坐下。   旁边有人看到他想上前搭话,见两人这副模样止住脚步,心中嘀咕这不是沈家不要的那个次子吗,怎么带来宴会了?还嫌之前不够丢人啊。   “有点闷,”沈舟然理了理目前发生的事,说,“我本来想让一件事情避免,但现在最坏的结果仍旧发生了。”   “墨菲定律。”沈骆洲说。   沈舟然“嗯”了声,侧目看着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不知为何,原本平淡的情绪突然起了波澜,滋生出一点又一点的不甘心。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他才刚刚掌控身体,还没来得及经历什么,就要宣告结束吗?   沈舟然审视内心,发现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无所谓,他也是不甘心的。   “大哥,如果一件事情你知道结果并不好,想要努力改变这种状况,但发现事情依旧往最坏的方向演变,你会怎么做吗?”   很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但沈骆洲还是认真回答他:“先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尝试一遍。”   “那如果最后还是失败呢?”   “那只能说我尝试的不够多,”沈骆洲淡声说,“改变不了结局,只能是自身实力的问题,没有人注定是要失败的。”   沈舟然定定看着他。   大哥跟他,真的是性格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人。   “这么看我干什么?是遇到麻烦了?”沈骆洲说着,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最近经历的事情。   沈舟然摇头:“没有,只是想想。”   如果石大哥遇到了这种事,应该已经积极开始寻找解题方案了,而他连个“解”都没有落笔。   他想,自己也应该寻找解题方法了。   沈骆洲“嗯”了声。   他这个弟弟从小被家人保护的太好,没真正经历过磨难,还很青涩。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沈爸爸顶不住还有他来撑。   沈舟然嘴里的“如果”,就是沈骆洲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事。   但凡有一次的踌躇不决,被害怕压垮。沈家,早就不是沈家了。   看沈舟然像是在思索自己刚才的话,沈骆洲端起桌上侍者放的酒,抿了口:“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些什么,有沈家给你顶着还不够?”   沈家既然还在,沈骆洲也没倒,那作为他的弟弟就不需要成长,不需要经受磨炼。   两人说得明明不是一回事,但沈舟然听了他毫无底线的偏爱纵容,还是会心里发烫。   “够,当然够,”他手撑着沙发垫,身子往沈骆洲那边靠了靠,两人紧贴,闻着他身上佛手柑清凉苦涩的气息,心头放松不少,“好喜欢大哥。”   像吸足了猫薄荷的贪婪小猫,发出餍足的叹息。   沈骆洲食指抵着他额头往后退,略带嫌弃:“在外面注意下你的形象。”   “我已经没有形象了。”沈舟然无所谓,在场的每个人都想看他笑话。   听他说这个沈骆洲脸都冷了:“谁说的?谁敢当我面这样说?”   沈舟然浅浅笑:“大哥,你好不讲理。”   沈骆洲脸色并不见好转:“以后离不相干的人远一点。”   “知道了,”沈舟然尾音拖长,似在笑又似认真,“我以后只跟大哥走得近。”   沈骆洲哼笑一声,对他刻意的示好不为所动,却没再阻止他的靠近。   沈舟然早就习惯他的性格了,笑了下,开始认真想今晚的事。   重要情节无法避免,那他能做出的改动有多大?   今晚不一定是让他认清现实的当头一棒,还有可能是扭转局面的钥匙。   要是能活着,谁想半年后死呢。   还是被车碾碎,拼都拼不起来。   宴会中央响起一阵骚乱,是这次宴会的主角登场了。   青铜器作为有价无市的珍宝中的珍宝,主人光保镖就请了二十多个,乌泱泱只能看到一群人头,青铜器长什么样根本看不到。   宴会的主办方此时走上台,拿起话筒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开始激动介绍起自己跟这尊青铜器的缘分,说是从国外拍卖会上偶尔遇见的,以天价拍下。   “我们国家的珍宝流于海外,被一帮什么都不懂的洋人拿去拍卖,我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心痛,幸好我有缘跟它遇见,将它带回故乡,”主办方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说到激动处眼圈发红,“我已经联系了国家博物馆,这尊青铜器将在一周后完成交接手续,我无条件上捐国家。”   他话音刚落,引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郑老先生真是大胸襟,大气度。”   “听说这尊青铜器几乎掏空了他的家底,本以为要自己收藏,没想到直接捐出去了,真是了不起。”   沈舟然走过去看,就听旁人这样说,也忍不住感叹:“确实是襟怀坦白。”   郑老先生挥挥手,等众人安静下来继续说:“我一介商人,没什么文化,研究了几个月的青铜器都没研究明白,也不知在场大家有没有能讲讲?让老头子我也长点见识。”   众人纷纷看向沈妈妈。   沈妈妈抽抽嘴角。就说怎么发邀请时一定让自己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是历史学博士,研究方向就是青铜时代考古和青铜器研究,现任夏商周考古专业委员会常务副主任。不过有这个机会见到流落国外的青铜器,还能够近距离接触,心里不说激动是假的。   她微微一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郑老先生哈哈一笑:“就等你这句话呢,千玥快上来。”   沈妈妈问保镖要了副白手套带上:“我学识浅薄,要有错漏,还请郑老先生包容一二。”   “沈阿姨不必自谦,您的学识无人出其右。只是我听说沈家的二公子从小耳濡目染,也颇精此道,不如让他来说说?”   说这话的人从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单手插兜,看向人群中的沈舟然,有对郑老先生说,“您说呢,爷爷?”   沈舟然一眼就认出这是刚才一斤宴会厅就盯着他看的人之一,自己曾经在别人发给他的视频里见到过,站在梁思砚身边的那人。   梁思砚听了这话立马看去,脸色不好,跟姓郑的使眼色:你在搞什么?   郑枫宁嘴角笑容明明白白:太无聊了,给大家找点乐子。   梁思砚胸膛起伏一下,咬紧牙关。   妈的,这个孙子,不看看什么场合吗?这么明显的针对,沈舟然会不会以为是他命令的?   郑老先生听后,奇道:“是吗,我竟不知千玥你家令郎也有这般大才,不如让他上来给大家讲解一二?”   沈妈妈不清楚几人之间的弯弯绕,但她知道沈舟然顶多是平时爱从她这里借书看,却对青铜器相关并不熟稔,自然婉拒:“郑老先生说笑了,舟然只是平日多看了一两本相关的书,不敢说精通二字。”   郑枫宁说:“这就跟我知道的不同了,听说沈二公子可是造诣颇深。”   郑老先生:“哎呀千玥你别谦虚,让你家小子上台说说,要多给年轻人展示的机会。”   谁跟你谦虚。   沈妈妈很想当场扔手套走人。   学术圈也没这么多弯弯绕,沈妈妈有些应付不过来,看向台下的沈爸爸。   接到老婆的求助,沈爸爸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刚要开口打圆场,沈舟然说话了。   “既如此,那晚辈嫌丑了。”   他从人群中走出,对站在原地笑意微冷的沈妈妈伸手:“妈妈,把手套给把我。”   沈妈妈再傻也知道自家儿子是被为难了,看他上来低声问:“小乖,你行吗?”   沈舟然学着她也压低声音:“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我说个八|九不离十,后面的妈妈帮我圆。”握握她的手,让她别担心。   沈妈妈哭笑不得,看着小儿子走上台,长身玉立站在最中央,面色淡然地带上手套,灯光下的侧脸清浅沉静,觉得小儿子真得长大不少。   原著里没有这一情节,但从看到熟悉的众多面孔起,沈舟然就知道今晚不会顺当。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郑枫宁也太小看他了,这点知识储备,他还是有的。 第27章   沈舟然缓缓转动下面的托盘, 隔着特殊玻璃凝视着在地下埋藏千年,又飘落异乡的精美器具,它古朴厚重, 身上的矿化是历史留下的斑驳痕迹。   “早期人们在利用新的工艺材料制造器物时,非常依赖经验,会先对先前的器物进行摸模仿制造, 青铜器的早期形制与陶器无异,在商代晚期才逐渐成熟, 反哺陶器。”   郑老先生原本带笑的脸微微严肃。   这话一出来,他就知道这也是个懂行的。   周围小声交谈的宾客也安静了, 看着台上的青年。   “这尊器皿三足,筒状腹为主体, 前流长后尖尾, 形制与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陶爵相似,为青铜爵,按照《殷周青铜器通论》的典型分类法, 属酒器部的盛酒器门。”   “整体形态匀称美观,器腹、双柱加长, 视觉上更加协调,且兽面浮雕纹,嗯,就是饕餮纹,20元人民币上就有, 形象更具体,塑形更强, 整体更华丽, 与西周早期出土的爵属同一时代。”   郑老先生听到这里, 连连点头。   而郑枫宁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他目光撇向下面的梁思砚,发现他一动不动看着台上的沈舟然,眼神充斥着震惊之余,还有一些……迷恋?   这个发现让他如鲠在喉。   梁思砚中邪了吧?!   “要是朝代再晚一点,你们就看到它变成个小胖墩的模样了,”沈舟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只有沈妈妈听懂笑了,其他人一脸懵逼的跟着笑。   他随口说了句,“这个纹样精致漂亮,修复后拓下来,复制成酒杯,或者挂件手链一类的都不错。青铜器的纹样都很精细,各有各的讲究,具有层次感和美观性,是非常不错的装饰品。”   在场众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听不懂,但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   这就是被知识洗礼的感觉吧。   就是不进脑子。   季淮站在后面,远远看着台上的人,眸光晦暗不明。   沈舟然,又对他展示了自己从未显露的一面。   就像一块蒙尘的璞玉,在不知何时竟然雕琢成了耀眼的模样。   梁思砚站在台下,这样想着。   跟他玩得好的朋友见状,酸不溜湫“啧”了声:“沈二少爷这是发达了,跟咱们这帮没见识的富二代不一个水平了。”   他倒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思砚把他这句话听到了耳朵里,沉默不语。   沈舟然说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听懂,知识过一遍脑子立马被扔出去。之前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家里有钱,就算不学无术也能做个富贵闲人。他自己也学了点投资炒股,不说技术有多牛叉,起码手头里也赚了点钱。   梁父梁母对他的要求不高,梁思砚对自己要求也不高,活到二十来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还嫌弃过沈舟然拿不出手。   但现在……   他看着台上好像在发光的沈舟然,心情烦躁,宴会都不想参加了,转身就走,连朋友在身后喊他都当听不到。   台上。   郑老先生抚掌大笑:“果真是强将无弱兵,千玥,你果然谦虚了。”   沈舟然摘下手套,朝他浅浅鞠了一躬:“只是略懂皮毛,在郑老面前卖弄了,您别见笑。”   看他不卑不亢的态度,郑老先生越看越喜欢:“沈家风水出贵子,两孩子都是顶好的。你最后说的那一句,说什么制成手链挂件?”   沈舟然:“对,做周边产品。”   “我在博物馆认识的一个老家伙正好有这种想法,说要打开年轻人的市场,让咱们老祖宗的东西不被丢了。你们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只是那家伙现在还在到处找人做设计呢,一直说效果图不行。”   “既然这样,郑老肥水不流外人田,让我弟弟去试试,怎么样?”沈骆洲半开玩笑,即便是面对比他高了两个辈的商业大亨也从容不迫,谈吐有度。   “哦?你连这个都能做?”郑老先生是真惊讶了。   沈舟然微笑:“略懂一点。”   郑老笑了:“哈哈哈哈哈,我是不信你的略懂一点了。”   沈骆洲说:“技术方面不用担心。能在选当音乐生后被美院教授追过来,问为什么不报美术类专业的,您说这懂一点是懂多少。”   他倒是毫不客气往沈舟然脸上贴金,给自家弟弟争取这个机会。   沈骆洲是个商人,他不会让任何机会从自己手边流失。   但沈舟然脸皮薄,他别过头去,刚才的从容自信隐隐裂开一角,脸上透出几丝红晕。   郑老先生看兄弟俩互动,慈爱笑道:“好,既然这样,小沈一会儿记得找我,我把那老家伙的联系方式给你,后面成不成,可就要看你自己了。”   沈舟然脸红也不忘道谢:“谢谢郑老提携。”   众人无不羡慕地看着他。   郑老先生深耕多年,关系人脉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能搭上他的船,这运气也太好了。   其中属郑枫宁心里最不是滋味,面上带笑,心里看着这兄弟俩一唱一和,气得握着栏杆的手不断收紧,却还要扬起笑脸恭喜:“没想到沈二公子果然厉害。”   沈舟然看他,也是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还要感谢郑公子。”   感谢他什么?   当然是谢谢他无端提到自己,白捡一个便宜。   郑枫宁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太客气了,不用谢。”   说完,感觉身上一寒,发现沈骆洲也在看着他,遥遥冲他举了下杯,薄唇微勾,笑意凉薄。   等沈舟然下来后,身边瞬间多了不少夫人小姐,团团围住他。   “你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吗?”   “沈公子,我没听懂为什么说是小胖墩,你能讲讲吗?”   “小沈,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现在在上大学吧。”   沈舟然睁大眸子,一步步后退,觉得自己瞬间被兜头倒了一公斤的香水,都要不能呼吸了,他憋住气:“抱歉,我......”   “他很多香型过敏,”有人把他拉出包围圈,对众人颔首,“实在抱歉。”   闻到熟悉的气息,沈舟然没反抗。   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沈家二公子的身体不好,面露尴尬。   “啊......这样啊,那我先失陪了。”   她们一走沈舟然才觉得能呼吸。   他倒不是过敏,而是嗅觉太敏感,女士香水多是浓香型,喷得又多,对他而言无异于折磨。   “得救了。”他松了口气,却觉得这里的空气还是稀薄,想去外面透透气。   沈骆洲看出他的意图:“我去跟人谈个生意,你别乱走。”   他不是个喜欢在酒桌宴会上应酬谈生意的人,但既然来了......   那来都来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去就好,”沈舟然扇扇空气,“我找完郑老就去外面透气。”   跟郑老交换完联系方式后,郑老越看他越喜欢,谈性大发,不让他走,沈爸爸和沈妈妈在一旁陪同。   沈舟然觉得没什么,郑老先生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特别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郑老越看越喜欢,双方气氛融洽。   郑枫宁心里看了却不是滋味。   郑家家大业大,子孙辈众多,他虽喊郑老先生一声爷爷,却尊重畏惧大过感情,在郑老面前从来不敢造次,更遑论得到他的青睐。   心中晦涩,他扶着郑老先生,说:“好了爷爷,你快让他休息休息,沈二公子刚割腕自杀抢回一条命来,大病出院还没好好休息,你快让他去歇歇。”   他的话在众人之间投下颗深水炸弹,掀起惊涛骇浪。   沈舟然眼神瞬间变了。   沈妈妈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郑枫宁意外:“阿姨您不知道?这......是我多嘴了。”   沈妈妈耳中嗡鸣,险些晕倒,沈爸爸赶紧扶了下,只是他的脸色也不好看,隐隐发白:“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郑老先生大惊:“枫宁,话不要乱说!”   “是,爷爷,我知错了。”郑枫宁乖乖认错,态度诚恳。   沈舟然的胳膊被沈妈妈攥住,力道之大,几乎掐进肉里。沈妈妈一直在抖,浑身都在抖,用毕生修养忍耐着说了声失陪,带着他快步走上二楼给客人留的房间。   郑枫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隐隐闪过快意。   沈舟然,这种丑闻,你打算怎么跟父母交代呢?   郑老先生:“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是这样的......”   他听后,思索片刻,叹息一声:“现在的小年轻啊......”   郑枫宁知道爷爷向来看不上为了点情情爱爱要生要死的人,微笑着等他下一句。   “这心里承受能力太脆弱了,我得跟那老家伙说一声,不能太为难人家。”   郑枫宁:???   为什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与此同时,沈妈妈拽着沈舟然进了个空房间,沈爸爸紧随其后关上门。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舟然知道这件事早晚会暴露,但没想到这么快,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效果更炸裂。   一路上他连郑枫宁的花圈长什么样都想好了,此时面对情绪激动的爸妈,却只能垂下眼,不知如何开口,抿起的唇角带着慌乱无措。   他下意识地想,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沈爸爸急得心脏病都快要犯了:“小乖,你说话啊!”   沈妈妈更是上前一把撸起沈舟然的衣袖和手表,在看清那道形状可怖的伤疤后,捂着嘴倒退一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沈舟然手臂落下,沈爸爸也看清了那道伤口,他嘴唇哆嗦几下,发不出声音。   沈舟然赶紧安慰,紧紧抱住沈妈妈,语无伦次:“妈妈别哭,你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们,我跟你们道歉,对不起,你别哭......”   沈妈妈的手高高举起。   沈舟然下意识闭上眼。   可那只手最终没有落到他脸上,颓然垂下。   “到底是妈妈哪里做的不好,你要做出这种事......小乖,你为什么要割腕,你说啊......你就这么恨我们么......”   沈舟然哪里还敢说理由刺激他们,只能一遍遍哄着劝着。   沈爸爸颤着声音问他:“这件事,你大哥知道吗?”   “大哥不知道,我也没告诉他。”   “放屁!”   沈爸爸那么注重仪态的一个人爆了粗口,手指指着沈舟然的左手腕:“你之前是不是戴着他给的手串?我记得清楚的很!”   沈舟然:“那是大哥之前送我的......”   “胡说八道!他平时送你点什么东西,你第二天就要拿出来说道,之前送的之前不戴,现在又戴上了?”   “......”沈舟然辩无可辩。   沈爸爸看他说不出话了,捂着心口闭闭眼:“你们俩......你们俩真是我沈翊的好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跟我们说,合起伙来瞒着我们......你们、你们真是......”   看他脸色发青,沈妈妈也顾不得哭了,跟沈舟然赶紧找药:“老沈你别生气,别生气,先把药吃了。你心脏不好,千万别动怒,啊?”   沈爸爸吃下药去神色缓才和一些,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直喘气。   沈舟然茫然地站在那里,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嗫嚅道:“爸爸,你别生气。”   沈爸爸很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沈妈妈一直帮他顺气。   恰好此时房门被敲响了:“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侍者听到里面有动静,敲门询问。   声音把三人都吓了一跳,沈妈妈赶紧擦赶紧脸上的泪痕,用最镇定的声线说:“没事。”   侍者却不走,她听里面的动静不同寻常,怕出意外:“女士,您是需要补妆吗?屋里有化妆品,我帮您找出来。”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但这种宴会绝对不能洛人口舌。   沈妈妈快速对着镜子补了妆,回头看到垂手立在一边的小儿子,心底深深叹气,却没有心思计较了,满眼疲惫:“我跟你爸爸先回去,你下楼找哥哥,找到了就早点回家。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良久。   “嗯。”   侍者在想要不要继续敲门,门就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对夫妇,女士眼圈微微发红,却依旧妆容精致,衣衫整齐。   她面带微笑对侍者说:“麻烦了,能帮我们喊司机过来吗?我先生不舒服,想先回去。”   “好的,您稍等,这就联系您的司机,请问您车牌号是多少?”   沈舟然听着外面的交谈声,呆滞的站在那里,微仰着脸,目光无神。心像被谁掏空了,风呜呜地灌进来。   他想找一个人来责备、发泄,却找不到。   赤|裸裸的面对父母悲伤痛苦的眼神,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那种对他的失望,对他“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愤怒……   但能怪谁呢?   怪命运吧。   怪他是个早晚要死的恶毒炮灰,连亲生父母都抛弃他。   这一刻,他自我厌弃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沈舟然知道这样不好,这样不对,但身体像被一只手拽住,往下沉沦。   往日这种时候,沈骆洲都会及时岔开他的注意力。   但他不在。   沈舟然不愿再深想,他深吸一口气,拉下衣袖把伤口掩住,对着镜子重新整理好仪态。   侍者以为里面早就没人了,没想到过了会儿又走出一人。   她带着职业微笑询问:“先生,您——”   余下的话在看清那张脸时顿消,远看着那个身影离去,像溶解进一幅画里。   “怎么会有人......”她轻声说。   怎么会有人,明明看上去好好的。   却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成千万瓣了。   沈舟然慢慢下了楼梯。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知道应该干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只顺从本能行事,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前厅,目光茫然地搜寻熟悉的身影。   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哦,对。爸爸不舒服,妈妈说要先送爸爸回去。中途退场很不礼貌,他们要跟郑老先生打声招呼再走。   可是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有人拉住无头苍蝇的他。   “你怎么了?”   沈舟然恍惚回头,反握住他拉自己的手。   季淮被不正常的体温冰得皱眉,看清他脸上神色后一愣,又问了遍:“沈舟然,你怎么了?”   沈舟然理智慢慢回笼,他抽手。   “没事。”他抿着唇,退后一步,冷然的神色覆盖住刚才流露的脆弱,一点点变成坚冰。   他低低重复:“没事。”   季淮的眉并未松开,任谁也看得出沈舟然此时状态不好。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人,原来是在这里。”   秦霜鱼走过来,看着他们,嘴角虽然有笑意,却并不善:“喂,季淮,你怎么回事,说好听我弹奏的,怎么人消失来这里了。”   跟着来的有不少人,有人看到沈舟然跟季淮站在一起,纷纷露出别有深意的眼神,几位贵公子笑着调侃。   “季大少爷,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想跟自家小竹马联络感情早说啊,抛下秦少算怎么回事。”   “这可是钢琴演奏家都夸过的天才要给我们演奏,你不来我们都没有耳福。”   秦霜鱼笑骂了句:“滚吧。”   他对季淮说:“你来不来?”中央放的钢琴是架古董钢琴,他早就技痒想弹奏了,又问一旁的沈舟然,邀请道,“你也要来玩吗?”   看他邀请沈舟然,众人表情古怪。   有人起哄:“一起来呗,你不知道,沈少也是A大音乐系的,你们是同门。”   “沈少钢琴造诣也是略懂一点?让我们见识见识。”   “对啊,我也想听听两位同台比一下。”   其中有人是不解气想看他热闹,有人是不知真相善意调侃。可人多了,这种事情就拧成了一股绳,勒着他往前。   沈舟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被他冷然无温的玻璃眼珠注视着,众人心里竟有些胆寒。   “这......沈少看起来好像有事,要不改天再说?”   “不用,”那双眼像浸着冬日的阳光,不暖,像落了一场雪,他缓声说,“就今天吧。”   秦霜鱼的钢琴造诣,曾经被在世界上所有音乐厅举办个人独奏的钢琴演奏家夸赞过,说他是个天才。一听他要在这里演奏,主人家喜不自胜,又听说同台的还有沈舟然,众人吃惊。   “沈家二公子还会钢琴?”   “听说小时候学过,现在专业也跟这个相关,水平不清楚。”   “应该挺不错吧,我看他懂很多。”   “就算再好也比不过秦霜鱼,你不知道他是   ......”   有人科普秦霜鱼的资历,迎来一片赞叹。   “不过沈二少这个年纪,能懂这么多也算个中翘楚了。”   “说的也是。”   周围人的说话声很低,沈舟然听不清。   如果能听清,就会发现大家的态度不再像小说情节中一味的贬损,而是因他之前展露的一手而有所改变。   秦霜鱼已经在钢琴登上落座,问他:“只有一架钢琴,是我弹一首你再弹?”   他的想法很简单,一台钢琴一台音,为保证公平最好两人都用这个。   “合奏,”沈舟然只看他一眼,收回眼神对身边的侍者说,“帮我找个小提琴。”   侍者很快把小提琴拿上来,他调整好弓矛和琴钮,看向秦霜鱼。   秦霜鱼笑了下,双手搭在琴键上,奏响了第一个音。   是《梦中的婚礼》。   选曲出乎大家的意料,没有双音技术,没有大跳,也不需要同时变成多个声部,最难的不过是一段跨八度,钢琴四级的演奏者就能学会。   小提琴的声音恰到好处切进去,从弦中倾泻而出。   两种不同音色的乐器缠绵、交汇,在大厅上空融合成一首曲子。   秦霜鱼技巧纯熟,这种难度的曲子他闭着眼都能弹得非常完美,让人惊讶的是沈舟然。   沈舟然长身静立,头顶璀璨的琉璃灯光毫无保留洒落在肩头发梢。他仿若被温柔游离的笔触一点点描画而成,周身笼了层光的薄纱。目光落在某个点,眼中却空无一物,浓密长睫垂下掬起的阴影,是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体验派艺术家最完美的艺术,是倾尽全部热情的创作,将所有的情绪扑洒在纸面,倾泻在指尖。   而沈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体验派。   他无师自通调动起自己刚才的情绪,把负面感情扩大无数倍,沉底沉溺在这首曲子里。   此时,他即是悲伤,是凄美。   是仅存在梦中的婚礼。   从没有人听沈舟然拉过小提琴,他们甚至很少见到这位传闻中体弱多病却天资卓绝的沈家二公子。当他活跃在众人视线中时,却是以另一幅令人不齿的姿态。人们说,真的永远也变不成假的。   但他们现在却不敢肯定了。   是一场盛大、唯美的婚礼。   手指翻飞,弓弦震颤,华丽的音符掩不住其下的腐朽。   纯白婚纱与幸福笑容的背后,净是虚幻。   蝶梦庄周,庄周梦蝶,醒来不过是黄粱。   琴弦包含了演奏者的感情,满到溢出,将众人淹没在美梦的伤感中。   身着白西装的沈舟然像一个跋涉万里的朝圣者,踽踽独行,寻觅一座从未存在过的圣地。   他对着山谷喊,山谷只传来他的回音。   他像是在人群中永远不会被提及的存在。   孤独、哀伤。   E弦拉出长长的尾调,行至高潮处的琴鸣声渐歇。   沈舟然的目光空落落地落在小提琴上,右手脱力下垂。   他失控了。   在作品完成的那一瞬间,耗尽全力的艺术家像被掏空了整个灵魂,只余空荡荡的皮囊。   秦霜鱼也停下了演奏,他心中惊讶震惊不亚于台下观众。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情绪带到脸上:“你......”   刚说了一个字,他顿住。   沈舟然无知无觉看他,脸上没有表情,唇色浅淡,面容苍白好似要融进身后巨大落地窗的夜色中。   刚刚情绪消耗太大,他还没缓过神来。   秦霜鱼想说你哭了,又觉得当众不合适。   “怎么?”沈舟然问,声音沙哑疲倦。   浓密眼睫差点掩盖住泛红眼角的湿润,似有泪滴滑落,又似秦霜鱼看错了。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沈舟然阖了阖眼,缓解酸涩,把小提琴还给侍者,低声道:“谢谢。”   侍者受宠若惊接过小提琴,小声说:“您演得很好听。”   一句话惊醒了她身边的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有人觉得在这里能听到秦霜鱼的钢琴值了,有人觉得沈舟然的琴声快要让他落泪。   甚至已经有女士在低头拭泪。   “既然是同台对垒,总要有个输赢吧。”季淮在下面说。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哦对,这两人还要分个高下。   这可让大家犯了难,本来觉得这根本没悬念,秦霜鱼碾压,没人对沈舟然有期待。   没想到沈舟然就像开盲盒,一开出了个隐藏款。   人们对期待值高的事物更吝啬自己的好评,却对从未期待过的事物拥有最宽容的评价。   单就这次演出,沈舟然已经隐隐压了秦霜鱼一头。   “这......”   “这次是我输了。”   秦霜鱼在大家诧异的眼神下利落认输,看着沈舟然的眼睛说,“论技巧,我们对乐理的掌握都不相上下,但我输在了感情上。你表达的感情连我都要忍不住陷进去。”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能让比自己还小一岁的沈舟然有这么多层次的情感抒发。   但两人初次见面,这个问题就是拿到私下说都不合时宜。   “你赢了。”他耸耸肩,轻笑道,看着沈舟然的目光里有纯粹的欣赏、好奇,还有热烈。   优秀的人总会被同类人吸引,就像他现在想要更靠近沈舟然一点。   想更了解他。   “是我胜之不武,如果我选择钢琴,不会比你好。”沈舟然不得不承认,秦霜鱼在钢琴上的造诣远超他的想象。   想要将难度高的曲子演奏好,很简单,炫技。往往是越简单的东西越复杂,更难以掌控核心。   不愧是技能点满的主角,天赋好到让他都有些嫉妒。   秦霜鱼笑:“那就算平手吧。”   沈舟然以为季淮还会再说但什么,自己赢了主角,作为主角攻之一,他肯定看自己不顺眼。   但意外地,季淮只是举杯,对他们遥遥碰了下,微笑:“恭喜。”   是不是真心道贺,沈舟然不是恋爱脑,不想分辨。   沈骆洲将一切看在眼里。   不光是他,站在他身边的男人也看到了沈舟然的全程表现。他跟所有人不一样,不是露出了惊讶赞赏的目光,而是牙疼般“嘶”了一声。   “你这个弟弟,不会有抑郁倾向吧?”   被沈骆洲凉凉看了眼,他果断改口:“我开玩笑的,我一个庸医,能看出什么来。”不死心,又补了句:“但你还是要注意下他的感情生活。他们搞艺术的,都很容易多愁善感,别把自己玩进去。”   沈骆洲沉默。   就在男人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沈骆洲出声:“胆小鬼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   没有多聊,沈舟然已经走过来了。   沈骆洲起身迎他:“怎么就你自己?”   不是跟爸妈在一块吗?   沈舟然说:“他们先走了,让我来跟你说一声,我们回去吧。”   他一路走来有不少人想跟他搭话,却被他尽数无视,包括秦霜鱼。   秦霜鱼心气傲,碰了个钉子难免心里嘀咕,觉得沈舟然太冷淡,比他还傲。   殊不知沈舟然现在什么反应都不想做,什么表情都不想有。   他就仿佛一个装满水的瓶子,在刚刚耗神耗力的演奏中把全部情绪化成的水通通倒掉,只留下一个空瓶子,敲一下有回声。   沈骆洲疑惑,但没现在问,跟男人说了声:“走吧,我去开车。”   沈舟然“嗯”了声。   看着两人走远,男人“嘿”一声笑了,表情无奈:“都不介绍我一下。”   说起来,沈家是怎么养儿子的,两个儿子性格南辕北辙。   “胆小鬼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他低低重复了遍这句话,“看来你也清楚。”   沈骆洲知道他这个弟弟有多敏感,某些时候还非常脆弱。   但到底有没有抑郁症……   男人拍了下脑门,算了,这不是他该想的事情,沈骆洲对这方面绝对比他上心。   “沈骆洲的这个弟弟,跟传闻中大不一样啊。”   不光男人这样想,在场不少人都是这个想法。   季淮依靠在宴会厅中央的柱子上,看着沈舟然兄弟俩走远,握着酒杯的手抬起。   红酒需慢慢品才能品出其中的醇香,却被他一饮而尽。   过意粗鲁的动作甚至让酒液沾到了衣襟。   季淮却并不在意,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刚刚那个,真的是沈舟然吗?   他又了解沈舟然几分?   沈家兄弟跟郑家告辞后,走出庄园。   “下雨了。”沈舟然在门口伸出手,接了滴雨水,仰头看去。   当然什么都看不到,漆黑的夜空比往日更加深邃,乌云蒙了重重一层,像一笔又一笔的厚油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细雨似神明的眼泪,在夏日熏风中摇摆。   即便是夏季,傍晚的雨天气温还是很低的,沈舟然打了个冷颤,身上披了件黑色西装 ,带着暖暖的体温,驱走了寒冷。   沈骆洲站在他前面挡住雨丝,低头帮他仔细整理、裹紧,确保不让一丝寒风吹进来,问他:“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谁了?”   他知道。   沈舟然眼睫颤了颤,站在那里看他弄,半晌:“哥,爸妈他们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沈骆洲听后手一顿,瞬间懂了,随后掸了下衣领上不存在的灰尘:“嗯。”   原来情绪的根源在这。   带着体温的外套让沈舟然渐渐温暖起来,心中的空洞被一点点填满,人也鲜活起来,软着声音跟沈骆洲求助:“他们好像很生气。哥哥,怎么办?”   “爸进医院了?”   “没有,但看脸色并不好。”沈舟然轻轻摇头,眉间似有忧愁。   沈骆洲:“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在这等着,我让人去开车。”   沈舟然:“......”   “这话要是让爸爸听见,得多吃三颗速效救心丸。”他小声说。   沈骆洲不是不关心沈爸爸。   但他更知道沈爸爸是大风大浪见识过的人,当时没反应过来刺激到了,后续给他一点时间,自己就能平静下去。   现在有事的是他们。   沈骆洲被告知他们的车被沈妈妈开走了。   沈骆洲沉默:“......”   没办法,只好打车。   这庄园荒山野岭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打车这种操作还真没有。郑家知道后赶忙联系相熟的代驾公司,让他们找人过来送沈舟然他们回家。   只是过来需要些时间。   沈骆洲皱眉。   沈舟然感到不舒服,摸摸自己额头,好像有些烫。   发烧了?   宴会厅内空调好像更低了。   他又打了个寒颤。   一辆车缓缓驶入他们面前,停下,摇下车窗,露出季淮的脸。   “我正好要回去,一起吗?”   两家离得近,都在同一片别墅区。   沈骆洲刚把手从沈舟然额头上拿开,知道以他的身体素质再等下去会有大麻烦,应下:“麻烦了。”   沈舟然也知道自己千疮百孔的身子一发烧有多严重,跟着上车,坐在后排。   一沾座位,他就开始昏昏沉沉,上下眼皮直打架,又不想睡过去。   看他这副模样,沈骆洲直接抬手盖住他的眼:“睡吧。”   他的声音刚好像有魔力,让挣扎着想保持警惕的沈舟然缓缓安静下来,倦怠困意占了上风,呼吸逐渐绵长。   “睡着了?”季淮从后视镜中看到沈舟然的睡姿,问。   沈舟然的双颊早已浮现出不正常的嫣红,唇瓣微张,随着呼吸翕动。白皙前额布满汗珠,手却怕冷似的更紧地攥住了沈骆洲的西装外套。手指骨绷起羸弱僵硬的弧度,吃力地捱下身体的不适。   沈骆洲已经联系上家庭医生了,让他尽快赶去沈家等着。   即便是凌晨三点,孙庚羽都会从床上爬起来带上医药箱第一时间赶到,沈家年薪百万的工资就是为了他随叫随到。   更何况现在才晚上九点半,孙庚羽收到消息后秒回,立马收拾准备出门。   看沈骆洲不回自己,季淮说:“沈先生好像对我有些意见。”   “没有,”沈骆洲平淡说,“我对不重要的人都这个态度。”   季淮嘴角笑容一僵。   早就听说沈骆洲性格强势,嘴上不饶人,现在体验了一把。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笑道:“沈先生这样说话到教我有点伤心了,毕竟跟我然然小时候还定过娃娃亲,算起来,沈先生也是我大哥。”   沈骆洲先是听到“然然”后眉头紧锁,等现在再听到“大哥”,眉头一皱。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莫挨老子”。   看他这副表情,季淮笑了:“开个玩笑而已。”   “是挺好笑的,”沈骆洲面无表情说好笑的时候,也不能让这个玩笑更有信服力,“季少爷知道这只是个玩笑就好,长辈们随口说的,不能当真。”   “受教了。”季淮笑了下,没再开口。   车里陷入死寂的沉默。   夏季没有小雨,要下就下得猛烈。   酝酿多时的豆大雨滴终于砸下,砸在车顶噼里啪啦响,冲刷着所有痕迹。   雨刷在暴雨中艰难挥动。   沈骆洲心思已经不再季淮身上了。   沈舟然脸上红晕越来越重,嘴唇发干开裂,额头滚烫,很明显烧得不轻。身上很冷,冷得他即便意识模糊也止不住打颤,手臂蜷缩着抱紧了自己,下意识往热源靠近。   然后被热热的空气包围住,他舒服地喟叹出声。   “再......近点,冷......”   季淮看向后视镜,目光触及那张苍白的脸时收回,打开了空调的热风。   十点多了,沈爸沈妈按理说早就该上床睡觉,此时却都坐在客厅里。   沈家别墅灯火通明。   外面传来汽车的响动,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沈爸爸立马停步,气冲冲看向大门口。   坐在沙发上的沈妈妈捏紧了裙摆,把昂贵的高定捏出抹不平的褶皱。这条裙子下次不能再穿了。   很快,门被撞开,先进来的是孙庚羽。   沈爸爸恼怒的表情空白一瞬:“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全身湿透的沈骆洲怀里抱着个人大步往楼上走去:“他发烧了。”   沈妈妈听不得“发烧”这个词,小时候沈舟然差点高烧丢掉一条命,万幸后来跟死神搏命抢救回来。   现在刚得知小儿子曾经割腕自杀又差点离开他们,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发烧了......   曾经的记忆如梦魇缠上来,沈妈妈身子一软。   孙庚羽从沈骆洲口中听说了整个实情,心下知道为什么上次血压那么低的原因了,但同时也知道以沈舟然的身体状况,刚出院就高烧会有多麻烦。他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松懈。   好在最糟糕的状态并没有出现,沈舟然的体温升高到38.5度后不再往上升,孙庚羽给他注射了退烧药。   “没事了,可能淋了雨受寒,加上大病初愈身子骨不行,这才病倒。”   知道没有大碍,守在门口的沈家人齐齐松了口气,沈爸爸顺了顺胸口。   孙庚羽说:“别高兴的太早,小少爷什么身体状况不用我说,今晚得有人守着他,要是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还有......”   众人都被他和这个“还有”吓住了,沈妈妈眼巴巴看着他,丝毫没有宴会上的优雅端庄,一个劲儿催促:“还有什么,孙医生你倒是说啊。”   孙庚羽也不卖关子:“我刚刚用测定仪做了检查,他的血红蛋白远低于正常男性,这是化验单。虽然小少爷平日就贫血,但现在看问题还很严重。”   现在科技发达,有很多更小巧便捷的家用医疗仪,沈家有全套,做检查很方便。孙庚羽说到这把单子给沈家人。久病成医,沈家人作为病人家属能看懂数值代表的意义。   “他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孙庚羽问沈骆洲,照顾沈爸沈妈的情绪没明摆着说割腕。   沈骆洲说了个很具体的数字:“43天前。”   沈妈妈再也听不下去,背过身抹眼泪。沈爸爸狠狠瞪了沈骆洲一眼,又开始抬手顺气。   “这么久都没恢复过来,他本身造血缓慢也是问题,你们要多想办法帮他补补,”想到沈舟然药性大的也承受不住,孙庚羽又说,“把握好度,别揠苗助长。”   沈爸爸千谢万谢,没敢让孙庚羽走,让他留在客房,找了家里的保姆去守着沈舟然。   安顿好一切,他转头看向长子,面容骤冷,肃声说:“跟我来书房。”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因为要上新书千字榜,所以明天的更新提前了。后天的延后至后天的23点,给大家带来不便非常抱歉orz   1.本章引用《夏商周青铜容器的装饰艺术研究》杨远   《夏商周青铜器艺术的发展源流》倪玉湛   说是小胖墩是因为洛阳白马寺出土的西周晚期爵流尾很短,无柱,鋬也几乎不见(就是杯把),光剩一个肚子了。   相关内容可能有不严谨的地方,欢迎指出。   2.“胆小鬼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来自太宰治《人间失格》 第28章   沈爸爸率先进入书房, 沈妈妈随后。   沈骆洲根本来不及换衣服,衣服湿漉漉坠在身上,又被体温烘得半干。他看了眼走廊另一边卧室的方向, 提步进入书房,紧紧关严门。   沈爸爸站在落地窗前,背对沈骆洲, 光看背影就知道忍了多大的火气。   听到关门声后,他转过身猛然一拍桌子, 震得桌上物什震了三震,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 手抖着指向沈骆洲,颤声喊:   “沈骆洲, 你要造反么!”   “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跟我们说!”   只要进了这个圈子的人, 就没有不知道沈骆洲这号人物的。他当时将内忧外患的沈氏一手救回来的事迹,已经成了教科书级别的案例。   千钧一发,起死回生, 金融媒体最喜欢写这些,把他传得神乎其神。   他好像是个完美的形象, 众人提起赞不绝口,是沈爸爸的骄傲。   但现在,沈骆洲做了件差点把沈爸爸重新气进医院的事情。   在沈爸爸的盛怒下,他缓缓低头认错:“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   “知道自己错在哪吗?”沈爸爸并不因为他的听话而舒心, 反而更是来气。   早这么听话懂事,哪还有这些事情发生?   小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他们, 他不懂事, 沈骆洲也不懂事吗?   万幸是抢救过来了, 如果......   那他们岂不是连小儿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何其荒谬!   他又狠狠拍了下桌子。   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被气到说不出话来。好在刚才吃了药,才没直接晕过去。   饶是这样,太阳穴也一抽一抽地疼。   沈妈妈擦干眼泪,哽咽着问:“到底怎么回事,骆洲,你跟我们说明白。”   “我当初给他买了块电子手表,上面能显示监测者的各项数据,数据连接在了我的手机上,有异常会报警,当时我正在国外开会,突然收到了警报,赶紧联系孙叔报警,将人抢救回来。”   沈骆洲说到这一顿,停了下继续道:“当时我让孙叔给我打了视频电话,看到他时,他已经倒在了浴缸里。”   即便言语尽量简略了,但听到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遭遇这些,做父母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沈爸爸想通了一件事:“怪不得你当时提前从国外回来了,这件事其实老孙也知道?”   沈骆洲一力承担下来:“是我让他隐瞒下来的。”   “你觉得这样做为我们好,是吧?”沈爸爸气笑了,“你们兄弟俩胆子真是大了,一个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沈骆洲不说话。   门外传来极有规律的敲门声。   这时候能来找,沈爸爸猜是保姆那边出问题了,赶紧挥手让沈骆洲开门。   打开门,门外不是保姆,竟是冒雨赶来的孙叔。   “老孙,你怎么来了?”沈爸爸此时看到他不自在,觉得他跟大儿子一起隐瞒自己。   孙叔苦笑:“我听说先生和夫人知道小少爷的事了,就赶紧过来了。”   隔着厚重门板都听到沈爸爸的怒斥,看来沈骆洲没少受牵连。   沈骆洲说:“我已经跟他们讲了事情经过。”   孙叔深深看着他:“那少爷有讲这件事情是我发现的吗?”   沈妈妈问:“什么?骆洲不是这样说的。”   孙叔心里叹气,这就是自己赶来的目的,大少爷什么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抗:“还是我来说吧。”   孙叔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沈家爸妈听后又心痛又自责。   沈妈妈又开始抹眼泪:“是我平时忽视了他。”   不然小乖怎么会因为几个男人被逼成这样?但凡他们多关心下小儿子,那些人忌惮沈家都不敢做到这一步。   沈妈妈书香世家,从小染了一身书卷气,从不跟人争执,从不恼别人,当了教授更是教书育人为己任。   现在却陡然对那几个或陌生或熟悉的人生出恨意来。   而前几天季淮来拜访,她竟然还要让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小乖去陪他聊天。   想到这,沈妈妈既懊恼又后悔。   看她越哭越悲伤,沈爸爸怕她直接晕过去,赶紧过去哄,气都被哭没了一半,都忘了继续训斥沈骆洲。   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忘记的,毕竟孙叔算外人,自己儿子又那么大了,关起门来教训两句就算了,要是当着旁人面还这样,等于当众打沈骆洲的脸。   沈爸爸抱着妻子连哄带劝,根本止不住沈妈妈的眼泪,他心累地摆摆手:“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老孙别回去了,这么大的雨歇在家里吧。”   孙叔应了,带着沈骆洲出去。   临关门时还听到沈爸爸在说:“福祸相依,小乖经历过这一遭能想明白是好事。你别太难过,儿孙自有儿孙福。”   关好门走远一点,他这才看向沈骆洲:“先生没有太为难你吧?”   沈骆洲揉揉额角:“没有,你来得及时。”   他家老爷子这次看得出来是气狠了,也不知道刚知道消息时怎么对沈舟然的。   他说:“孙叔你回房休息吧。”   孙叔一大把年纪折腾一晚上也累了,“诶”了声上楼,眼角余光注意到沈骆洲在原地站了会,转身去了沈舟然的卧室。   衣服贴在确实不舒服,但他还是选择先确认沈舟然的状况。   兄弟俩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这是好事啊。   孙叔满怀欣慰,上了楼。   沈骆洲推门进去时,保姆正在椅子上发呆,见了他站起来说:“已经睡沉了,没烧起来。”   沈骆洲“嗯”了声,从书桌前拖了把转椅过来坐下。   沈舟然睡得很沉,只是脸上的红晕没有消退,眉头蹙起,看上去不安,只是发烧让他意识昏沉,醒不过来。   整张脸几乎埋在了被子里,半长乌发铺满了枕头,鬓角刚被拭去汗又很快渗出,连颀长颈子上都布满了汗珠,他挣扎着想把四季被掀开,被沈骆洲压住被角。   挣扎许久不得其法,反而弄得自己满身燥热,四肢乏力,沈舟然不满起来,皱着眉动了动唇,好像要醒过来。   “热......过分......”   孙庚羽说不能掀被子,要让他多发发汗,沈骆洲当然不会听沈舟然的,完全无视他的诉求不说,还把被子裹得更紧了点。   保姆在边上看着,发现沈舟然的唇瓣干裂得厉害,嘴唇皮发白翘起,对沈骆洲低声说“我去接杯温水”走开了。   沈骆洲一手压着被角,目光下移,看到沈舟然不屈露出的手背。   孙庚羽是个技术娴熟的医生,甚至专门培训过打针拔针这类护士的必备技能,当然不可能出现一针扎三遍还找不到血管的情况。但沈舟然是很容易留印子的体质,此时手背上已经淤青点点,在白到发光的皮肤上极为刺眼。   他伸手,把成功逃脱围困的左手塞回去,掖好。   沈舟然不满的哼哼几声,终于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向罪魁祸首。   “......大哥?”因为发烧,他的声音又沙哑又低软,尾音黏黏糊糊,像含着块糯米糍,甜甜的,像在撒娇。   别说其他人,就连沈骆洲都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一时没说话。   沈舟然不高兴他的沉默,把自己的不满抛到脑后,吭哧吭哧地把右手伸出来。沈骆洲刚要给他塞回去,就被滚烫手心握住,拉着他的修长手指往自己脸上贴。   “......你摸摸,还热不热?”沈舟然说一句话停半天,还要思考几秒,显然没完全清醒,只凭本能做事。   手指触上光滑细腻的肌肤,指间传来明显高于体温的热度。   沈骆洲蜷了下手,想收回来,沈舟然却不依不饶,加了点力度攥紧他的手,烧得湿润通红的丹凤眼定定看着他。   沈骆洲只好说:“还在烧。别闹,赶紧睡觉。”   “睡不着了,大哥陪我。”沈舟然闻言,松开握着他的手,却转而抓紧了他的衣服下摆,摆明了不想放人。   沈骆洲轻啧一声,觉得他弟弟真是越长大越粘人。看着烧到意识模糊的沈舟然,他突然说:“爸妈知道你的事了。”   “啊?啊......”沈舟然喃喃出声,手用力想把人拉向自己。   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沈骆洲从他的回答中得知,但自己也并不指望他给出什么反应,左右是被拽住暂时走不脱,不如逗弄病人一番。   沈骆洲说:“当初是你不想跟父母说的,对吧?”   对吧?沈舟然努力回想缺什么都想不起来,顺着他大哥的话点点头:“对......吧?”   很好。沈骆洲循循善诱:“因为你的选择,爸妈很生气,但你生病了,不能对你发脾气,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这件事是不是你的错?”   好像是的。沈舟然点头承认,清润的眸光满含担忧,软声道:“爸爸妈妈骂你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哥哥别生气。”   看他烧到这种程度还关心自己,沈骆洲短暂被良心谴责了下。   但他的良心顶多指甲盖那么大,继续冷酷道:“沈小乖,你是不是要补偿我?”   拽着他衣角的手突然松开。   沈骆洲挑眉,这是脑子开始转了?   他表示遗憾。   那只手没过一会又摸过来了,这次目标明确,抓着他劲窄的腰身,虚虚做了个环抱的动作。   沈舟然动动脑袋,头往沈骆洲的方向偏:“爸爸有没有打你?我给你吹吹,吹一下就不痛了。”   那只手开始掀沈骆洲的衬衫,看下面有没有伤口。   在沈舟然目前简单的直线思维里根本没有大哥在骗他一说。在他看来沈骆洲无坚不摧,即便面对山崩海啸也不会露怯,现在说自己疼,那肯定是疼狠了,伤口一定很严重很严重。   沈骆洲赶紧拽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看向沈舟然。   沈舟然茫然回望,想到什么,赶紧开口:“要补偿的。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会做到。”   说完水润湿眸看着他,等他开口。   沈骆洲:“......”   指甲盖大的良心开始稳定发挥它的作用。   沈骆洲最终说:“我还想没好让你做什么,先攒着。”   沈舟然乖乖点头:“好。”   保姆早就端水过来了,看兄弟俩互动自己站在门口没好意思进去,此时见他们说完了,赶紧过来,拿棉棒沾了水给沈舟然润唇。   有点痒。沈舟然抿抿唇。   “赶紧睡觉,医生让你好好休息。”   他本来就是被中途唤醒的,此时早就困得不行,说什么睡不着只是在骗人。他打了个哈欠,含糊说:“那大哥等我睡着再走。”   沈骆洲:“嗯。”   保姆见状,先退了出去。   一夜无梦。   沈骆洲到底有没有信守承诺等他睡着再走,沈舟然已经记不清了,等他迷迷糊糊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沈骆洲当然不在,他还要工作。   沈舟然浑身酸疼,四肢发软没力气,脑仁抽疼。最疼的是嗓子,肯定水肿了,吞咽都难。   他看着天花板缓了会儿神。   有人说,天花板是病人一部看不完的书。沈舟然痛了、累了、晚上睡不着了,总是会看天花板,看了一年又一年,由此过了一天又一天。   他挣扎了好几次终于坐起来,往腰后塞了个枕头,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额上已经布满汗水。床头柜上有杯水,温度刚刚好,他拿过来双手握住杯子,抿了一口,心想人应该刚离开不久。   果然,门很快被推开。   “妈妈?”他惊讶侧目,“你今天不上课吗?”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要命,赶紧清清喉咙,却无济于事。   沈妈妈笑得宠溺:“傻了吧你,现在在放假,上什么课。”   哦对,他睡糊涂了,现在是暑假,还有一个月才开学。   沈舟然捧着杯子虚弱得笑了下。   沈妈妈侧坐在床沿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发现不像昨晚那么烫后松了口气:“孙医生早上来看过你,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他给你开了药,既然醒了就赶紧吃了吧。”   “好。”沈舟然点头。   “快别说话了,吃完药再休息会。”沈妈妈一个人出去拿药,回来时成了两个人,沈爸爸拿着药进来了。   “爸爸。”沈舟然懒懒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喊了声。   沈爸爸看他病弱倦怠,眉眼低垂的模样,哪里还敢提昨晚的事,咳了声,粗声道:“吃完药赶紧好好休息。”   沈舟然摊开手,接过一把花花绿绿的药片,含在嘴里温水送服。   这里面有两片小白药片很苦,没有糖衣不说,还总是黏在舌根上,苦到让人面容扭曲。   沈爸爸第一次吃的时候就不小心黏舌根上了,苦得到处找水喝才咽下去。   沈舟然明显也被黏住了,他皱皱眉,弄出来后灌了一杯水又冲了一次,结果又黏住了。   这次他舌头一卷,不用水冲了,直接咀嚼吞咽,沈爸爸看了都替他舌根发麻。   吃完药抬头发现沈爸爸一脸复杂,沈舟然疑惑:“?”   沈爸爸叹气,拍拍他肩膀:“快点好起来,以后别总折腾。”   他跟沈妈妈又说了几句,两人出去关门,让沈舟然好好休息。   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现在肯定睡不着,沈舟然等他们走后抱着枕头发呆下神,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有点违和感。   等保姆进来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时候,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爸妈的反应,也太平常了吧?   明明昨晚上沈妈妈都被气哭了,爸爸差点心脏病发作。   怎么一晚上过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难道自己高烧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沈舟然皱眉仔细回忆昨晚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跟大哥离开宴会后上了季淮的车,再往后他就记不太清楚了,好像自己睡着了,然后醒了,看到大哥在他床边,再然后......   沈舟然想起昨晚上他跟沈骆洲的互动后表情空白,瞬间脸烧了起来,手指攥紧了被子。   如果不是保姆还在这,他现在就钻进被子里谁都不见!   太尴尬了,怎么会这么尴尬!   “爸爸妈妈骂你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哥哥别生气。”   “爸爸有没有打你?我给你吹吹,吹一下就不痛了。”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会做到。”   每想起一句,沈舟然就觉得自己死了一遍,等全部回忆完,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目光呆滞。   还很生气。   气大哥怎么能趁他病干出这种事。   保姆见自己问完后沈舟然不说话,但表情十分复杂,复杂到难以解读,忍不住出声问:“小少爷,你怎么了?”   沈舟然定定神,问了自己最疑惑的问题:“我当时已经半昏迷了,是怎么到床上来的?”   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保姆的话打破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当然是大少爷抱进来的。”   沈舟然:“......”   自己多嘴问什么啊,不然还能是他多长了两条腿自己走进来的吗?   保姆问:“您现在想吃点什么?陈妈一会做。”   沈舟然食指拨弄了下鬓边的碎发,拨到前面盖住通红的耳尖,轻咳一声,嗓子依旧沙哑:“煲点汤吧,想喝汤了。”   保姆很快走了。   门一关,沈舟然立马把自己砸进了被子里,手盖住脸,面无表情,内心谴责。   他昨晚发烧脑子不好使就算了,大哥怎么还那样坑他!   说起来,大哥昨晚上到底怎么跟爸妈说的?   他伸手摸到手机,打了个视频过去。   那边响起才意识到沈骆洲这个点应该在工作,赶紧挂掉,发了条信息。   【小乖:哥,有空吗?】   这段话发完,他开始编辑刚才爸妈的反应,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会议室。   今天周二,每周周报的固定开会时间。   其实应该是早上,但今天有个客户来见面,秘书把会议推到了下午。   各部门总监正在汇报一周的周报,沈骆洲反扣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一边听着人事部总监说今年校招的拟定计划,一边查看消息,发现是沈舟然打来的视频。   这是醒了?   沈骆洲思绪跑偏了几秒,转着手里的签字笔想,得赶紧结束这个会。   总监还在汇报,内容每年都大同小异,他听着听着。轻啧一声,手中的签字笔点了点会议桌面,发出很轻微的响声,却打断了总监未做完的汇报。   人事总监询问:“沈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骆洲冷然道:“你去年拿出的也是这一版吧?好像只动了数据。”   总监:“这......沈总,其实并不一样,我们这一次......”他又巴拉巴拉说了很多。   “黄总监,你在这个位置上有七年了吧,”沈骆洲看着他,慢条斯理道,“应该怎么高效省事,你不懂吗?”   “还是说,你的业务能力就是憋了一年,最后憋出个看似有用,实则废物的面试形改?”   他薄唇没什么感情的弯了下,深邃黑眸淡淡扫过黄总监的脸。   黄总监嗫嚅:“这......”   沈骆洲早就觉得这老油条整天正事不干,尸位素餐,阴奉阳违,念在他对公司有苦劳才留在这个位置,现在又提起了把他发配边疆或者直接滚蛋的念头。   但他现在要紧的是解决完手头上的事。   沈骆洲这次没问黄总监,而是问他身后的经理:“管培计划进展如何?”   经理一愣,赶紧回道:“已经对上一届管培生针对性实施了,我们按照每人的情况分为雏鹰计划和远航计划,在资源分配上......”   沈骆洲听完:“可以,先去做。”   经理:“谢谢沈总。”   “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散会。”   在沈骆洲不断地催流程下,这个会议结束的格外快,各总监鱼贯而出。   关系好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刚才在会上说到的问题,说着说着有人打岔:“老黄看来这次惹了沈总不快,恐怕......”后面的话没说,但大家都懂。   有人心直口快:“他不是公司老人吗?沈总真能炒了他?”   “你以为沈总是吃素的啊,以他的脾气估计也忍到头了。要是之前的沈董,说不定还会留一丝面子,睁只眼闭只眼。”   为了区分沈爸爸和沈骆洲,公司员工都叫沈翊董事长为沈董,沈骆洲总裁为沈总。   “不说这个了,今天的会议提前十分钟结束,我们正好跟市场部对接下接下来的工作。”   要说沈董退居二线,沈总上位后,最大的变化就是所有会议的时间都大大缩短,不重要的会议全部删除,侧面反映出他们这个新上司雷厉风行的性格。   而他们雷厉风行的沈总之所以提前十分钟把会议解决掉,是为了抽时间回消息。   沈舟然后来又发了好几条,他大致扫了一眼,直接打了个视频回去。   接到视频邀请时,沈舟然正百无聊赖在空中按着空气。   这几天经历的事情让他有了新的灵感,想写一首曲子,这次一定把时间线原原本本录下来。   脑中模拟着琴键,手指在空中动来动去,灵活跃动。   这里的处理是采用了古典爵士的处理方法,如果换一下呢?   沈舟然的思考被手机的铃声打断,他拿起来一看,赶紧接通。   “哥。”   沈骆洲在屏幕上皱眉:“你嗓子怎么了?”   “喉咙痛,”沈舟然摸摸自己的喉结,轻声叹气,“好像发炎了,不舒服。”   而且发烧烧得他左耳疼,整个左半张脸都是麻麻木木的。连鼻子也发酸,总忍不住要流泪。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沈舟然一场发烧引起的并发症这么多,估计又要养上不少时间。   沈骆洲:“退烧了?”   “还没有,还有点烫。”   视频里的沈舟然看上去精神萎靡,整个人蔫蔫的,半长的发丝软软垂下,偶尔有几簇在床上蹭多了支棱起来。薄薄的单眼皮烧得通红,眉眼低垂,少了份冷感,看上去竟有些柔软。   他在视频那头哑着嗓子问:“哥,昨晚上到底怎么了,爸妈今天的态度好奇怪。”   沈骆洲:“哪里奇怪?是没直接气到把你生吃了让你不适应吗?”   “你好夸张......”沈舟然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窝在柔软的枕头堆里,跟他穿正装一副精英做派的大哥通话,“但差不多,他们都没生气。”   “他们要是还生气,对得起我昨晚上淋的雨吗?”   还有被沈爸爸怒骂出得那些气吗?沈骆洲想。   沈舟然稍稍坐正:“嗯?怎么说?”   ”你知道昨晚上你怎么回家的吗?“   沈舟然不自然挠了下脸:”知道,你抱我进来的。“   这话说完他耳朵尖又有泛红的趋势。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让大哥抱。   虽然不是自己主动的,但还是......好羞耻。   “我又不是闲得没事演苦情戏,雨下那么大找人打伞再过去,或者把你喊醒走几步路就到门口,不更方便。”   沈舟然懂了:“所以,你是故意给爸妈看的?”   沈骆洲“嗯”了声。   他一早注意到沈舟然心里的大部分压力都来源于家庭,如果爸妈的态度好一些,他无疑会轻松很多倍。   这些都只是沈骆洲心里的想法,他没有说出来的打算。   他不说,沈舟然也知道是为了自己,唇角浅抿一下,轻声说:“我昨晚说的话还有效,我欠大哥一个补偿。”   沈骆洲意外挑眉:“昨晚的事你还记得?”   沈舟然忍住尴尬:“......嗯。”   “包括那句伤口吹吹?”沈骆洲帮他回忆昨晚都说了什么。   “..................”   沈舟然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破防了:“挂了,你赶紧工作!”   他的大哥哪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   沈舟然恨恨地想,也不知道以后谁能受得了他。   他下意识想了一圈自己见过的适婚年龄的千金小姐,发现好像都配不上沈骆洲。   算了,这事也轮不到自己操心,看大哥的意思几年内都没有结婚的打算。   沈骆洲看着匆忙挂断的视频,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嗓子哑成那样还喊得那么大声,最后倒霉的不还是自己?   不过,有个弟弟给自己没事逗两下,还是挺好玩的。   手机退出视频界面后,沈舟然看到了银行发来的短信,显示他的账户打入了63万。   嗯?   他疑惑点开短信仔细读,发现转账人竟然是梁思砚。   但,63万?   他不是借给对方50万吗?   转错了?   沈舟然不明所以,决定直接把梁思砚从黑名单拉出来问当事人。   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梁思砚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愣了一秒接通,口吻不确定:“喂?哪位?”   那头传来沈舟然喑哑虚弱的声音:“沈舟然。”   “你嗓子怎么了?”梁思砚第一个问得也是这个,在那头紧紧皱着眉。   沈舟然嗓子疼,一说话就疼,跟大哥打视频的时候没觉出来,但面对梁思砚则能省就省,不想多一句废话:“没事。钱你打的?”   “对,你收到了?我现在回家住了,跟我爸也说开了,问他借了点钱还你。”   “63万?”沈舟然尾音上扬。   梁思砚解释:“这是给你的利息,你的钱投到项目里正好赚了这些钱。你真的没事吗?你听上去不是很好,要不要我、我......”去照顾你?   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照顾人还照顾上瘾了。人家都没开口,他巴巴往前凑。   可惜沈舟然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没听出他的犹豫:“好,我知道了。”   他没有丝毫心虚地收下。   就当自己的精神补偿费了,聊胜于无。   沈舟然从小衣食不愁,对金钱没有概念,但也隐隐觉得半年50万能赚13万应该不是个小数目,看来梁思砚还有点投资天赋。   听他收下,梁思砚顿了顿,刚才的话彻底没了说出口的机会:“你能收下就好。”他都怕沈舟然一点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东西,“沈舟然,你——”   梁思砚喊了声他的名字,又停下,欲言又止。   沈舟然刚要挂电话:“嗯?”还有事?   “你先别挂电话,”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梁思砚匆忙道,半晌,那头传来低不可闻的声音,“沈舟然,我觉得这件事在电话里不够正式,但我怕你不愿意见到我,所以想现在告诉你。”   沈舟然眨了下眼,平静脸庞上浮现一丝困惑。   梁思砚说:“之前是我不好,性子恶劣,总是拿你取笑,还总是说一些难听的话,甚至还在你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时说了那种话,让你、让你......”他怎么都没办法再次说出要死赶紧死这简单的话,“......对不起,沈舟然,你......你能原谅我吗?”   沈舟然眨眨眼,又眨眨眼,甚至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联系人名字。   梁思砚这是也被穿了?   这是什么情况?主角攻跟恶毒炮灰握手言和了?   那头迟迟没有传来声音,一秒钟在梁思砚心中被拉长成了三秒,沉默紧紧裹挟着他,让他握紧手机,心下慌乱:“喂?沈舟然?你在听吗?我说我——”   “我在听。”   沈舟然出声,他已经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将所有困惑尽数敛下,给出自己的回应:“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不接受、不原谅。   即便这里面有迁怒的成分,但沈舟然也绝不可能转变对梁思砚的态度。   沈舟然本是众星捧月,是有些人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的存在,一朝落难,谁都想在他头上踩一脚,把他踩进泥地里。   他们不会在那时候怜惜自己,当他爬起来后,也不可能大度说声没关系。   听到他的回复,梁思砚低下头,看着地板苦笑一声:“猜到了。”   毕竟话都不愿意跟自己多说几句。   “还有事吗?”沈舟然嗓子痛,想尽快结束这个电话。   “沈舟然,之前是我不对,你不想接受我的道歉是应该的。但你总要给我个补偿的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诚意,我不会再去赛车,再去酒吧了,我回去好好训练,我会向你证明,你、你没有......没有看错人。”   梁思砚说完这些生怕听到沈舟然冷然果断的拒绝,赶紧挂了。   也是这才发现,他竟然在空调屋里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沈舟然看着被挂断的通讯,沉思。   他想了下就明白了梁思砚最后那句“你没看错人”是什么意思。他想向自己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   但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剧情好像开始朝不可预知的方向扭曲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算是个好消息,他昨天还在想万一剧情既定不可更改该怎么办。   但阴差阳错中,虽然台上演奏的剧情依旧发生了,结果却不尽相同,甚至连主角之一对自己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沈舟然心情不错。   但这笔钱不好处理,当初是恋爱脑威逼爸妈要过来的,不算他的钱。那要不要还回去?可又怕触发了他们当时的记忆。   他没什么头绪,下意识去问沈骆洲的意见。   沈骆洲那边回的很快:【钱你拿着。你说多的是梁思砚投资赚了送你的?】   他回了个“对”。   【大哥:什么投资?】   沈舟然从脑子里挖出隐约的记忆:【好像是个新能源,叫蒋生吧】   【大哥: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沈骆洲想了下,没放下手机,给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叫洛山的发了条消息。   【你的分析师是不是在做新能源这一块?帮我查下蒋生这家公司】   【拿我的人当你的手下用?这不是你昨天晚上跟我不打招呼就走的时候了?】   【谢了,请你吃饭】   洛山看到回复,嘀咕一句“缺你那顿饭钱吗”,转头给自己的分析师发了要求过去。   沈骆洲的想法很简单,沈舟然经手的身边事情都得在他的控制下,尤其是跟之前那些人有牵扯的事情。   沈舟然没问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个,听了建议不再纠结要不要还钱,闭目养神去了,养着养着睡着了,中途被沈妈妈喊醒喝了一盅汤,没什么胃口吃别的,又睡下了。   卧室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   沈妈妈看着他的睡颜,手搭在他的额上摸了摸,忧心忡忡:“怎么一直睡?可别是有什么病没查出来。”   “应该是太累了。”沈爸爸这样说着,心下也不确定,把孙庚羽喊来又检查了一遍,确定真的只是发烧后才彻底放心。   “没事就好,让他好好休息吧。”沈爸爸搂着妻子的肩膀,温声宽慰。   沈妈妈摸着沈舟然左手上的疤痕,无声叹气,眼睛又湿润了。   “小乖,要快快好起来。好起来后妈妈带你出去玩,我们一家去海边过暑假,好吗?”她温柔注视着沈舟然沉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面上的发丝,拨到一边。   她想带沈舟然出去散散心,今早上说过后沈爸爸全力支持,沈骆洲表示自己这几天会加班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留出度假时间。   “快好起来吧。”   她俯下身,像小时候那样跟小儿子额头相碰,轻声许愿。   这一觉,沈舟然睡得格外踏实。   梦中好像被暖流包裹,轻轻飘荡在蓝色海洋上,海浪的韵律像不会停止的摇篮,让他陷入更酣然的梦乡。   等再次醒来,是第二天十点。   他睡得头昏脑涨,摸摸额头,摸到了一块湿毛巾。   “醒了?”沈妈妈手里拿着另一块毛巾进来,看他偏头看自己,笑着上前把他额上的毛巾拿下来,换上新的。   沈舟然“唔”了声:“我还没好吗?”   “已经没事了,但妈妈担心你会不舒服,先捂着好不好?”   沈舟然点头:“好。”   过了会又说:“妈妈,我耳朵疼。”   可能是小时候高烧落下的病根,沈舟然一发烧左耳就疼痛难忍,连带着嗓子也疼,说不了话,听力也会受点影响。   沈妈妈知道他这个毛病,将他搂在怀里,指尖按摩着左耳后的穴位:“那妈妈帮你按按。”   沈舟然“嗯”了声,缩在沈妈妈散发着洗衣液和阳光味道的怀抱里,头脑昏沉,耳边是沈妈妈缓慢的心跳声。   他说:“妈妈,你还生我的气吗?”   “妈妈不是生气,是心疼,”沈妈妈的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语气温柔又无奈,带着隐隐哽咽,“小乖经历了那么大的事都没有告诉妈妈,会让妈妈想,是不是在你心里不重要,你是不是跟妈妈生分了?”   沈舟然连忙从她怀里抬起头,清丽眼眸定定看着她,怕少一丝诚恳她都会误会:“妈妈很重要,在我心里只有爸爸妈妈和大哥最重要。”   沈妈妈看他认真的模样,笑了,怕他又想起不好的事故意逗他:“那我们三个排个序呢?谁第一,谁最后?”   沈舟然的眼中充满纠结,思考半晌,放弃:“都很重要,真的。”   “逗你的。”沈妈妈最喜欢看小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比逗弄大儿子有趣多了。   沈骆洲才不会给这么好玩的反应,只会反过来质问她,要是自己跟沈爸爸同时掉水里她会救谁,在自己答不出来后用眼神告诉她:看吧,你的问题跟这个一样幼稚。   沈妈妈一想,噗嗤笑了:“好了,别想了。休息会去吃饭,你都躺三天了,再不晒太阳小心发霉。”   沈舟然弯起眼眸笑了笑。   沈妈妈也笑,看着他眼睛笑。   沈妈妈永远忘不了这双眼睛。   当初她带着年仅七岁的沈骆洲陪妹妹产检。二十年前的医院远不像现在这样规整干净,电子信息化。那个时候大医院里挤满了人,走廊上有坐了一夜来问诊的人,也有满脸麻木吃不上药的人。好像医院就是个小社会,看尽了人生百态,生老病死。   沈妈妈中途想去厕所,可是到处都是人,只得去顶楼没什么人的地方。   一推开隔间门,就是满地的血,和一个赤裸裸、虚弱到没有力气啼哭的婴儿。   她扶着墙后退一步,瞬间明白过来。   有人在厕所产下了一个婴儿,丢弃在这里。   好像是出于求生本能,已经奄奄一息的婴儿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懵懂眸光看着门外的沈妈妈,发出了几乎听不到的哭声。   .....一切都恍如昨日,却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   沈妈妈抚摸着沈舟然的发顶,微微笑了。   小乖在他们家,马上就要过19岁生日了。   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谁都不能把他从自己身边夺走。   她拍拍沈舟然:“好了,换身衣服,妈妈在楼下等你。”   沈舟然换好衣服下楼,吃了午餐。   知道他现在没胃口,是为了身子硬往肚子里塞,陈妈也不敢做难克化的食物,基本上都是清淡的汤汤水水,让人看上去没什么食欲,却是沈舟然最常见的菜谱。   吃饭期间陈妈跟沈妈妈还聊起给他补身子的事情。沈舟然吃不了富含铁元素的动物肝脏,一吃就吐,就只能用其他食材来替换,慢慢调养。   吃完饭还是没精神,沈舟然陪妈妈看了会电视,上楼继续休息。   就这样醒醒睡睡,过了三四天人才显得精神一些,却又消瘦了一大圈。   五天后,他拨通了郑老先生给他留的电话。   “王院长,您好,我是沈舟然。”他恭恭敬敬问了好。   王渊临王院长,可堪称一句学界泰斗,对古文物极有研究。目前任职为国家首席博物馆馆长,历史考古研究所院长,B大考古专业终身荣誉教授。   那头是个爽朗的声音:“哦哦,是你啊,老郑前几天就跟我提过你。”   沈舟然跟他解释了自己这么久才联系的原因。   听到他淋了雨发烧,还一烧烧了三天,现在才养好身子,王老先生一阵唏嘘:“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子才是。”   心下暗道,还真想老郑说的那样,挺脆弱的,经不起折腾,得好好爱护。   两人没扯几句闲话就说到了正事,王老先生说:“我也不跟你多绕弯子,我们最近在考虑将文物推向年轻人市场,借助现在兴起的汉服热度,让更多博物馆里的物件走到老百姓生活中,你们管这个叫周边,我们起了个名,叫文创产品。但设计不是简单的复制黏贴,不是把你说的那个青铜纹样简单拓下来复制到别的地方就叫文创,这不是创意产品,是流水线产品。”   沈舟然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当时只是在郑老先生面前简单提了句,关于具体的样式设计,还有待商榷。”   他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王老先生听了频频点头,眼神惊喜,这想法简直跟自己不谋而合。   但他还是一副沉稳做派:“你能明白就好。即便是有老郑给你写推荐信,我这里也是要走面试流程的。这样吧,你以商周青铜器纹样为题,设置一组文创产品,只需设计不用出成品,一个月后发给我。”   沈舟然:“好的。”   王老先生挂断电话后,身边的老伴说:“沈舟然?这名字怪耳熟的。”   他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在哪听到过。”   两人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老伴想起来了,一拍大腿:“这不是姜家的小外孙吗?”   王老先生:“姜家的?但他家外孙不是经商吗?”   “你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一个,听说身体不好,大病小病不断,咱们没怎么见过那个孩子。老姜知道这个事吗?”   王老先生想了想:“还是等看看他的水平再说吧。”   老郑的面子能拂,毕竟不是一个圈的。但他跟老姜可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能这么直白的拒了他的面子。   王老先生感叹,学术圈也有学术圈的人情啊,希望这小朋友别太让自己难做。   沈舟然不知道他的纠结,此时正在上网找灵感。但相关词条点进去,都是景区纪念品店买的义乌创意。一个镂空雕花梳子,古城景区有它,纪念馆有它,寺庙里竟然还有它。   也不知道寺庙跟梳子怎么扯上关系的,难不成和尚每天都拿着它梳洗光头。   ......有点冒昧了。   沈舟然赶紧掐断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暗暗敲了下电子木鱼。   最近经常上网跟网友聊天,脑子里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东西。   搜来搜去都找不到相关信息,沈舟然换了一个又一个APP,一个个看过去。   点开微|博时,他竟然发现消息那里显示99+。   发烧多日几乎断网的沈舟然这才想起还有许秋瑶这件事,后续他已经全权交给律师处理了,没有再跟进。   看消息数量,难道是又出事了?   带着疑惑点开私信,发现竟然是各种综艺邀请,要跟他合作,还有媒体和营销号找上来,想知道更多许秋瑶音乐节事件的内幕。   当然,还有不少粉丝是来骂他的,坚称许秋瑶没错,是他跟经纪公司合起伙来演的戏。   对此沈舟然并不表态,他知道自己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记忆中三年前有个男明星嫖|娼,小姐怀孕生下孩子想母凭子贵威胁男明星,结果男明星抠死了想一百万打发她,小姐一怒之下爆出这件事,掀起轰动。   这可是有物证有人证的违法行为,男明星都进局子了粉丝还在洗,说什么永远相信哥哥,咒骂那位小姐,甚至找上门想掐死孩子。   沈舟然当时就知道,人与人的三观是不一样的。   他不理解,并且远离。   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些事情缠上来。   看着那些发来的综艺邀请,他觉得娱乐圈的入行门槛真的很低,凭借一个话题有了热度就可以上电视演综艺。就像许秋瑶一样,没有原创的本事,被公司包装一下,立马成了火极一时的原创女歌手,收获大批粉丝喜爱。   之前还不是这样子的,他曾经在外网上认识个博主,为了出道的机会每天都要练习12小时,只是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他账号注销后没再关注过。   可能放弃梦想了,也可能坚持了下去。   这个想法只是转瞬即逝,沈舟然继续找自己要的资料。   他身上没力气,不想坐在电脑桌前硬撑,索性拿了张床上桌,点开平板的绘画软件。   上次的稿子他已经给雇主了,对方非常满意,爽快付了尾款,甚至还手把手教他怎么打水印放在橱窗里展示。   而自从展示后,后台消息一直不断,开出的价格从四位数到五位数不等,这对一个新人画师是个不低的数额,甚至还有游戏公司邀他画商稿。   沈舟然最近不缺钱,精力也没恢复好,没有接稿的打算。而且他也不打算接很多稿子,低质速成的稿子画多了,会让他的水平无意间下降。   看了一上午的资料,沈舟然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眉目,开始下笔。   只是总是画不出满意的草稿。   这种时候思虑就容易跑偏,俗称摸鱼。他看自己的账号上大家对前几天的条漫反响不错,于是又画了几张,是关于自己生病大哥逗他的场景。   想起来会很尴尬,但画成漫画效果显著,生动好玩,一发出去就有不少人在底下喊着追更打卡撒花。   【想拎起博主抖一抖,看能不能抖出新章!】   沈舟然觉得这个评论可爱,给她点了个赞,然后切回自己的设计图层。   就这样,他一心多用,画累了或者没灵感了,就奖励自己几张漫画发到网上。   这个举动竟然引起了不少热度,粉丝量增长了很多。新关注他的基本都是二次元,他看着那些人的留言,又学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词汇,像什么“爱兄弟俩的人能坏到哪去呢?这就是我的善恶观,哥门”之类的,沈舟然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转眼过去了一周多,王院长的课题终于有了眉目。   对沈舟然而言,只要有了灵感,成品就是分分钟的事,根本不费力。   简直让人羡慕嫉妒的天赋。   他觉得只有三视图不能表达完整自己的想法,从网上找了个建模师让他按成品图帮自己建模,整理好文件后发给王院长。   王院长看后,很平静高冷的回了三个字:“还不错。”   沈舟然拿不准他的意思是好还是不好,最后决定平常心对待。   而这边,王院长在挂断后,立马给沈舟然的外公去了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老姜你不厚道啊,有个那么优秀的小外孙都不跟我说!”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上就没办法更新了,后天才可以。不过两万三千字应该能把你们喂饱吧?能吧能吧能吧?千万别因为我断更一天抛弃我呜呜呜呜QAQ   感谢在2023-08-21 18:00:00~2023-08-27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温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线摆烂的打工人、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才少女陈 82瓶;温温 50瓶;在线摆烂的打工人 20瓶;磕拉了 14瓶;兔斯基 10瓶;洛川 8瓶;小任 7瓶;来生缘、恋爱困难少女 5瓶;马鹿雪人、Leah_伊莎贝拉啦 3瓶;木梓鱼 2瓶;Asktoreturn.G、38195702、快下雨吧、穿裤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姜老先生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什么?你说谁?”   “就你家那个小孩, 叫沈舟然的。”   “哦,是小乖呀。那孩子刚回国,你见他了?”老爷子乐呵呵的, 沈舟然当时发生的事家里人都没跟二老说过,他现在都以为沈舟然是因为身体原因在国外养病,最近才回国。   “那何止是见了。”王院长立马把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跟老爷子说了, 边说边不忘夸沈舟然,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 滔滔不绝。   “我说怎么就那么巧,我这边缺人满世界都找不到, 结果我是一叶障目,这人才明明近在眼前嘛!”   “行行行你打住, 你这都快夸得我不认识小乖了, ”老爷子听自家外孙被夸,嘴上乐得跟什么似的,偏偏还要装正经, “你不是特意来哄我吧?”   “那哪能啊,我可是句句属实!你别不信, 我还正要跟他签合同呢,让他成为我们产品的、的……那什么来着?”那头传来王院长的说话声,过了会才回,“首席设计师!对,就是这个称谓。老姜你没意见吧?”   “我当然没意见, 但你得问问小乖的想法,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   两个年过半百、在学术上颇有造诣的老头就沈舟然这个话题高高兴兴聊了半个多小时, 王院长说有事才挂断。   但姜老爷子挂断后还意犹未尽, 跟老伴说完, 迫不及待给沈妈妈打了个电话,接起来就说:“千玥,怎么小乖去王院长那里也不给我们透个口风?今天他上门来找,说起这事,我和你妈都不知道这回事。”   沈妈妈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姜家跟王院长什么关系。而且王院长,不就是郑老先生引荐的那位吗?   姜老太太在电话那头笑:“难怪你不认识,你爸跟王院长的导师们在学术上有分歧,两派不太走动。这几年倒不讲究这个了,关系处得还不错。”   姜老爷子赶忙补充:“那是相当不错,我前几天还去找他下棋呢。小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跟老王搭上关系了?听老王的意思,还挺欣赏咱家小孩。”   他说到这,有种洋洋得意的高兴劲儿。   老姜家就姜千玥这一个女儿,也只有沈骆洲和沈舟然两个外孙。这两个外孙各有千秋,哪个拿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沈妈妈赶忙把当初在宴会上发生的事说了,失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她喊沈舟然过来,问跟王院长联系的怎么样。   听沈舟然说王院长就回了他三个字没下文的时候,姜老先生快笑死了:“你就看他装吧,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都快把你夸上天了,说你设计的那一整套化妆品文创太符合他的想象了,结合了青铜纹样的古朴大气和现代美学设计,还有什么巴拉巴拉的,反正说了一大堆。”   沈舟然听到王院长喜欢,松了口气:“那就好。”   听他声音沙哑,二老追问怎么了,知道是发烧引起的后遗症后让他赶紧回去休息,多喝水。   他最终给王院长的,正是一整套化妆品包装设计。既然王院长已经把定位定在了年轻一代上,他觉得不如再精确点,精准投放女性市场。相比起男性,女性更容易为精美的设计买单。他们最好跟已经成熟的、符合产品设计的化妆品牌合作,打响知名度后再逐渐扩展到其他领域,形成自己的品牌产业链,由线上走到线下。   这些都是他从沈氏集团的产品经理那里学来的。   有了外公这边的肯定答复后,沈舟然联系上王院长。   王院长听后深有启发,跟沈舟然一拍即合,聘请他为他们公司的首席图形设计师,兼任产品经理。   沈舟然:“公司?什么公司?”   王院长:“哦,我昨天刚申请的,就叫清韵文创,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已经通过公司面试了,以后就是清韵的一员了。”   沈舟然:“……”   看来王院长也是个很随性的人。   王院长不知道自己的属性已经暴露了,还在端着长辈风范:“怎么样?我这可是上面审批投资的公司,算国企。”   他抛出了一个自认非常有诱惑力的诱饵。   沈舟然想了想:“产品经理我确实不能胜任,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至于您说的设计师……我还没大学毕业,没有相关经验。”   而且他读的是音乐专业,是作曲系!   沈舟然面上十分冷静,实际上心里已经有点崩溃了。   “好吧,那我再选选,”王院长的口吻听起来有点遗憾,“设计师你就当着,干你们这行看的不应该是天赋吗?经验再多的庸才我要来有什么用。”   沈舟然挂了电话,还是有点恍惚。   他最后还是推脱了设计师的工作,但王院长舍不得他,要跟他签长期合作的合同,以后设计稿由他提供,其实就是变相的弹性上班。   虽然王院长的种种行为看起来有点不靠谱,这个公司总给他一种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危机感。   但,既然是上面投资的,应该不会倒闭的这么快……吧?   沈舟然不确定地想着。   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家人,大家高兴地表示要出去庆祝一番。   ……选的餐厅就是他上次跟大哥去的那家。   这点心虚略过不提。   在餐桌上,沈爸爸宣布了一件大事。   “我们全家准备去h市海滨度假,去整整半个月!”   他看向沈舟然,很含蓄地表示自己的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沈舟然确实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蒙了,见沈妈妈跟大哥都看向自己,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这次加班时间延长那么久,问就是客户还没搞定。   明白这是给自己准备的惊喜,清冷的眉眼舒展,轻扬起一点都不克制的笑容,用力点头。   “嗯,超级惊喜!”   他想到自己现在也是有存款的人了,连忙说:“那这次的度假费用我来出!”   “好好好,小乖现在可是有工作了,妈妈得靠你养。”   “那我得在海岛多买点好吃的,玩个尽兴!儿子的钱不花白不花,小乖的花完了就让老大顶上。”沈爸爸开心道。   突然被点名的沈骆洲双手抱胸,呵呵一笑:“想动我的钱,算盘打得够响。”   沈舟然算了下,如果是按照四个人顶格花销的话,自己那点钱确实有些够呛,要不……问大哥借一点?   他眼巴巴看向沈骆洲。   沈骆洲沉默两秒,”啧“了声:“……也不是不行,一会给你转零花钱。”   沈舟然抿着唇笑,小小声说:“谢谢大哥,大哥万岁!”   殷勤地给他倒了杯红酒。   夫妻俩看着他们兄弟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小乖回来后,才是个完整的家。   王院长那边公司的审批流程还没过,说是现在人员也没招齐,最快也要两个月后。要签合同估计也得那时候。   沈舟然听完,越来越觉得不靠谱。   但好消息是,他可以说走就走。一家人很快敲定了行程,等沈骆洲处理完手上最后一点事,跟秘书交接后他们就动身。   不管怎么样,能被王院长这样的学界泰斗赏识,是一件好事。沈舟然很快把这件事情画成漫画发在微|博上。   当然,他在关键处打了厚码,确保不会泄漏隐私。   【恭喜宝宝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捧高高撒花!】   【船宝是被行业大佬赏识了吗?好厉害】   【以后你也是社畜的一员了哼哼哈哈,当社畜哪有不发疯的?都跟我一起疯!】   【每日一问,所以新歌呢新歌呢新歌呢???宝宝你别太沉迷画画忘了自己还是个歌手啊!】   【我已经把你发在微|博上的歌都循环上百遍了,心已经像大润发的杀鱼贩子一样冰冷了】   【救命,那种歌你们也听得下去,我都怕耳朵流产】   【我也听过……很难评,祝他成功】   【江郎才尽了吧,估计再也写不出旷野那种歌了】   【被《旷野的鸟》圈粉的,等了半个多月什么都没等到,太失望了,拜拜】   最近他的评论区总是这样,粉粉黑黑混在一起,沈舟然本来就不会太过在意,现在更是无视。   但得给喜欢自己的网友一个交代。   【Boat:这个微|博我用了很多年了,之前曲风不成熟的时候尝试过很多风格。当然也尝试过在大家看来难以理解的硬核摇滚,实验音乐等,就是你们说难听的那些。这几年我找到了自己的风格,已经很少写这种了。至于新歌,已经安排上日程了,过段时间会唱给大家听。】   他写歌跟画画一样,一开始都是为了消磨时间,派遣寂寞,后来渐渐爱上,成了抒发情感的一种方式。现在有人愿意听,愿意看,对他而言是一种被肯定的成就感。   不可否认,沈舟然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退出自己的微|博,打算逛会儿首页下线,却在热搜里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闻铭演唱会#   #闻铭演唱会门票三秒售罄#   #什么手速能抢到闻铭的演唱会门票#   热搜榜前十,闻铭独占其三。   闻铭要开演唱会?   沈舟然回忆了下书中的情节,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主角受去看闻铭的演唱会,在后台两人亲密互动,第二天登上热搜,各大媒体都在说闻铭有了同性恋人。   闻铭隔了很久才出来辟谣说只是朋友。   原书中自己也去演唱会了,但纯粹是当陪衬的,没多少戏份,就提了几句。   “他看着台上闪闪发光的闻铭,陷得更深。”   “他看着两人的绯闻,面容扭曲,嫉妒冲昏了他的头脑。”   简而言之,就一看客。   目前为止,对主角受表达出喜欢的只有闻铭。梁思砚属于还没开窍当朋友,季淮纯粹海王,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表露自己的真心,最后一个郁言璟甚至还没跟秦霜鱼见面。   这个剧情自己戏份不多,并不重要。所以沈舟然直接忽略了,甚至都没点进去看。   为了三天后的旅行,沈舟然准备了不少东西,但完全比不上沈妈妈给他准备的,堪称搬家式旅游。   沈舟然看着整整三个行李箱哭笑不得,就这样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买。   本来打算今天出门采购,但沈妈妈有事临时抽不开空,家里的闲人只剩下沈舟然。   无所事事的他接下采购的担子:“那我去好了。”   沈妈妈不放心他去商场那种人流量大的地方,千叮咛万嘱咐,各种过敏药都让他带上,最后还是放心不下。   沈舟然拦住他:“妈妈,我不是小孩了。”   他总觉得自己在沈妈妈眼中是个小傻子,都不懂得趋利避害。   家人有时候关心过头,也会让他很无奈。   沈妈妈反驳:“谁说的,你在我心里就是个宝宝。”   最后,沈宝宝还是带上了沈妈妈让他装的药片,保温杯等等东西,拿了个斜挎包全兜进去。   司机看着大夏天还要戴口罩的沈舟然,不免也有点心疼:“夫人这是关心小少爷,不然你可要遭罪了。”   沈舟然把斜挎包放在一旁,轻声叹气:“我知道。”   当玻璃娃娃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习惯就好。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他没办法再穿长袖,感谢防晒衣,让他还能有第二个选择能把自己跟外界隔离。   沈舟然也不是每次出行都这样小心翼翼,只是商场确实特殊,免不了要多注意些。   司机带他去了离家最近的商业中心,今天好像有明星要来,有一家商场人格外多。沈舟然看了眼人群就皱眉,选了隔壁的商场,开始从一楼逛起,按照单子上的东西一件件买,司机在后面负责拎着。   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沈舟然看他辛苦要帮忙,司机不让,说自己先回车里放好东西再来,让沈舟然在饮品店等他。   沈舟然看司机走远,拍了下额头,自言自语:“我怎么傻了……”   因为经常来这家商场购物消费,沈家在这里办了张金卡,完全可以让商场负责人找人拎东西,就不用司机一趟趟搬了。   今天是周末,人流量很大,饮品店已经就没位置了。沈舟然不喝外面的果饮,不消费当然不好意思占位置,拿着手机往外面走去,开始在列表里翻商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过于集中注意力在手机上,所以撞到人后他差点摔倒,被对方拉了一把才稳住身子,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抿唇道歉。   “不好意思。”   “撞了人,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沈舟然抬眸看去,发现竟是熟人。   秦霜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他反应,却见沈舟然很轻地蹙了下眉。   “不是吧,你这是什么反应?撞了我不打招呼也就算了,怎么还一脸嫌弃?”他不高兴了,叉腰看着沈舟然。   “没有,你误会了,”沈舟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这意味着麻烦,礼貌道,“只是有些惊讶。”   秦霜鱼看上去勉强接受了他的理由,问他怎么周末来这里。   “你不是一直说自己忙,没时间出门吗?”他问道。   在那场宴会后,秦霜鱼从季淮那里要到了沈舟然的联系方式,对他表现出一定兴趣,想约出来交个朋友,但沈舟然全都以自己忙为由推拒了,连借口都懒得想。   今天却被抓了个现行。   沈舟然敛起眸子,说:“抱歉,前段时间确实比较忙。最近准备出游,来买东西。”   秦霜鱼说:“巧了,我也是为了出游来买东西的,既然遇到那就一起吧。”   “什么一起?说好在麦当劳等我,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差点都没找到。”   沈舟然循着声音望去,是梁思砚。   他扯了下唇,心想还真是够巧的。   不过也是,这个商场位于富人区附近,是大家购物的首选之地。主角受身边肯定会有主角攻出没,现在的情节应该是梁思砚陪秦霜鱼逛街。   梁思砚还是在那通道歉电话后首次见到沈舟然,对视后不免尴尬。   他往这边走的脚步停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因为他不确定沈舟然想不想看到自己,看沈舟然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他试探往前几步:“那个……你今天也来购物啊。”   视线却不敢落在沈舟然脸上。   沈舟然“嗯”了声。   他这声好似给了梁思砚莫大的勇气,面对他的冷淡调动起十分的热情,看了看四周:“你身边没有别人吗?怎么就你自己?”   沈家怎么回事,沈舟然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出来逛街,他还那么虚弱。   “有司机,”沈舟然不愿多说,对两人略一颔首,“我还要再买点东西,失陪。”   “哎哎哎,遇都遇到了,那就一起吧,”秦霜鱼好不容易遇见他,不可能轻易放人,朝梁思砚努努嘴,“反正我这边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秦霜鱼给梁思砚使眼色,让他别破坏自己的好事,这次好不容易有个跟同校学弟交流的机会。   梁思砚之前跟他抱怨过不少次沈舟然的种种粘人又恶劣得行为,虽然最近几次接触看好像两人都不是如此,梁思砚才是粘人的那个。但以防万一,秦霜鱼可不想他这时候搞什么少爷脾气,把沈舟然气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梁思砚没反对,还一个劲儿地点头:“对,我可以帮你拿点东西。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或者有什么需要买的?我帮你买。”   秦霜鱼侧目。   这殷勤的狗腿子真的是梁思砚?   沈舟然刚想说不用,手里握着的手机震了震,司机发消息告诉他汽车被人刮了,正在商讨赔偿事宜。   “怎么了?”   沈舟然一抬头,发现两双眼睛同时盯着自己。一想自己东西确实多,今天人流量大,商场负责人那边不知道还有没有闲置人员,虽然不清楚梁思砚到底在想什么,但送上门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反正已经用习惯了。   他轻轻点头:“好,麻烦了。”   他只是习惯性礼貌,跟任何人保持疏远客套的距离,但梁思砚显然不这样想的,他眼睛一瞬亮了,让秦霜鱼简直怀疑他身后有条尾巴在摇。   “好,你想买什么?我们陪你去。”   秦霜鱼双手抱臂,他还没答应呢,就先我们了。   沈舟然看了眼沈妈妈给的单子,上面有很多用品在一家综合类商品店都能买到,他指了指商指示牌:“去这里。”   到了地方,沈舟然要拿购物篮,被梁思砚抢先一步:“我来吧。”   见沈舟然看着自己,目光审视,他讪讪道:“呃,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拿太重的东西了。”   听得秦霜鱼只想翻白眼。一个购物篮能重到哪里去?   他把自己的篮子也扔给梁思砚:“拿着,我也提不了重物。”   梁思砚:“……”   看他们俩说笑,沈舟然没去掺和,转身进入商店。   梁思砚跟上,却被秦霜鱼拉了下,小声问他:“你今天吃错药了?”   怎么感觉一见到沈舟然,比上次宴会还不正常?   不是说沈舟然不值得,比起耳听,秦霜鱼更相信眼见为实,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很欣赏这个优秀学弟的。而是这件事放到梁思砚身上……怎么想怎么奇怪。   “你之前抱怨说你爸让你去给他当护工,你俩那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梁思砚是个分享欲旺盛的人,跟秦霜鱼要好时什么时候都给他说,自然包括自己被发配病房,被沈舟然奴役的事。   但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沈舟然又是因为什么住院的,他却从没对秦霜鱼提起过。   之前不会说,现在更不想。   梁思砚沉默片刻,开口:“我跟他道歉,他不接受,现在只是在征求他的原谅。”   是吗?   秦霜鱼看着梁思砚进入商店的背影,若有所思。   梁思砚这种臭脾气也能学会道歉?梁叔叔知道了不得感动死。   沈舟然把单子上的东西一一选出来放进购物篮,只是在挑防晒帽的时候有些纠结。沈妈妈那么多帽子,想要精准选中不重样的一款,也太难了。   “这里居然还有饰品。”秦霜鱼很少自己采买东西,看什么都有些新奇,拿了个男士耳钉打量。   一行三人都满身贵气,一看就是有钱人,店员见他好奇,上前推销:“这款是我们刚上新的产品,做了一整套,先生可以都看看。”   秦霜鱼不感兴趣:“我不带耳钉。”   店员笑着说:“但您跟您朋友带上都很好看。”   秦霜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沈舟然正抬着颀长的颈子,默默盯着前排货架,凌乱碎发勾在后面,露出冷白莹润的耳朵,挂着一截口罩带。   “你说他?”他问,抬手在沈舟然脸侧隔空比了比。   沈舟然迅速回神向他看去,眼尾上挑,露出一丝疑惑。   秦霜鱼想说确实还不错,男人带耳饰,尤其是他手里的长款耳饰,总给人一种娘里娘气的感觉,但如果在沈舟然耳上,银白色饰品反而会给他增添清冷逸态。   只是这话没说出来,梁思砚拽住了他:“等等小鱼,你别碰他!”   他对不解的秦霜鱼解释:“他金属过敏。”   秦霜鱼:“?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奇怪的过敏原?   当然是孙叔当初给梁思砚列了个沈舟然的过敏物合集,没想到竟然还真记住了。   沈舟然淡淡看了他一眼,对秦霜鱼说:“纯的没事。”   店员没听过这么少见的过敏体质,赶忙说:“我们的饰品都是纯金纯银打造,不会掺其他金属。”   “听到了吗?纯的,没事,”秦霜鱼调笑看着梁思砚,抬了抬自己的手,“松开行不行,我又不是直接往人家脸上贴,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梁思砚松了手,第一时间去看沈舟然的耳垂,发现果然没有明显的过敏迹象,这才对秦霜鱼讪笑。   “主要是他体质太差。”不能怪自己紧张。   作为在那一个多月中见证过沈舟然换药、过敏、胃痛等等毛病,有时候被折腾得浑身冒冷汗还不能打止痛针的人,梁思砚已经把“沈舟然身体不好”这几个字刻入DNA了。   秦霜鱼:“……”   他有点不想说话,甚至麻木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能让梁思砚在几个月时间内态度大变,沈舟然绝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三人继续逛,沈舟然当起甩手掌柜,想要什么直接扔到购物车里,反正有人推。   沈家司机耽搁了二十分钟后赶了过来,看到是梁思砚在拎东西,眼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他没看错吧?   没看错的话,那即是梁思砚搭错弦了!   现在正是中午,外面的太阳太毒,火辣辣炙烤着大地,沈舟然在商场里吹风,不太想出去,想着附近的餐厅哪家好吃。   秦霜鱼在看手机,本来在选附近的餐厅,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季淮:小鱼,你跟然然和梁思砚在一起?】   秦霜鱼抬头看了看,回他:【这附近也没监控啊,你是千里眼吗?】   【季淮:怎么可能,只是我公司的人在附近办活动,他们有人说看到你了】   【秦霜鱼:怪不得,我说隔壁商场怎么那么热闹】   【季淮:中午一起吃饭吗?我请客,叫上然然,我正好有事跟他说,是关于他想知道的事情】   说话像打哑谜,秦霜鱼看向旁边嫌热扯着口罩露出点小缝呼吸的沈舟然,低头问他:“去吃饭吗?有人请客。”   沈舟然:“谁?”   “季淮,”秦霜鱼说,“他说要跟你说点事,还是你想知道的事情。反正我没听懂,但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我早就想去这里的粤菜馆了。”   主打一个来都来了。   沈舟然眼眸很轻微地弯了下。他发现秦霜鱼并不像书中写得那样傲气,还有点率直。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秦霜鱼对他的一种欣赏与认同。   如果宴会那天他表现平平,现在秦霜鱼可能就是另一种态度了。   “季淮?”梁思砚重复一遍,语气不好,显然并不待见对方,“非去不可?”   沈舟然其实能猜到季淮想说什么事,他们之间无外乎因为许秋瑶引出来的旁生枝节,点头同意:“好。”   梁思砚张张嘴,到嘴的反驳咽了回去:“那我也去。”   季淮没说不让梁思砚跟着,秦霜鱼当然一起带着他去约好的餐厅。   推开门季淮正在里面,好像早就到了。   “请进。”他笑着邀请大家进来,在看到梁思砚后表情一顿,很快恢复正常,“梁少也在,真是稀客。”   梁思砚丝毫不给他面子,嗤笑:“少跟我装腔作势。”   季淮不生气,笑着说:“这就是梁少对雪中送炭的恩人的态度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梁思砚碰了个软钉子,表情不虞:“是雪中送炭还是趁火打劫,你心里没点数吗?”   季淮等于从他这里薅走了半栋别墅的钱。   他好像天生跟季淮不对付,秦霜鱼早就习惯了,但还是好奇问了嘴:“怎么回事?”   “没事!”梁思砚抢答。   季淮似笑非笑,却也不再说话了。   秦霜鱼耸肩:“好吧,看来又是一个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   他们在聊天,沈舟然把口罩摘了下来,只是没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忍不住呛咳起来,捂着唇低咳不止,脸上被阳光晒出来的那点红晕尽数散尽,反倒是苍白唇瓣透出股殷红之色。   “怎么了?”   “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三人听他止不住的咳嗽声,齐齐看过来。   沈舟然重新拿口罩捂住口鼻,低低喘匀呼吸后,把摆在自己面前的檀香炉转走,这才感觉好受点。   他刚才没注意这个小香炉,甫一摘下口罩就做了深呼吸,再淡的檀香味都成了刺鼻的熏香,让他泛上一阵难受。   秦霜鱼的手落在他肩膀上方一点的位置,犹豫再三还是拍了拍,低声问:“你没事吧?还好吗?”   缓过那一阵来就好了,沈舟然重新把手放下,抿了下唇,声音透出微微的哑:“没事。”   梁思砚啧了声:“季淮,你找的什么包间。”   季淮的目光落在沈舟然病恹恹的面容上,脸上笑容稍敛:“是我思虑不周。”   喊进来服务员,让她把香炉撤下。   他早就点好了菜,很快开始上菜,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摆了满满一桌。   “既然你说了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秦霜鱼说。   季淮笑:“你当然不用跟我客气。”又偏头看向沈舟然,“然然,菜还符合你的胃口吗?”   听他对沈舟然的称呼,梁思砚筷子一抖,险些夹不稳菜:“季淮,你能不能正常点?”妈的恶心死了。   当着他面一套,面对沈舟然又是一套,真不是个东西。   等会,梁思砚想起个很重要的事情。   沈舟然不会还不知道这狗东西的真面目吧?   梁思砚越想越有可能,紧盯着沈舟然的反应。   沈舟然一看桌上的菜就知道很符合自己的口味。季淮跟他从小长大,能知道他的饮食习惯并不难。   这么符合,看来今天这顿饭局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   沈舟然点头。   季淮像是放心下来:“喜欢就好。”又不忘了一旁的秦霜鱼,笑道:“我给你点了爱吃的豉汁排骨,尝尝味道怎么样。”   秦霜鱼那点被忽略的不愉快立马消失,夹了一筷子排骨:“我尝尝。”   看他这样,梁思砚吃不下饭去了,停筷子心想,季淮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沈舟然问:“你找我要说什么事。”   说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季淮却显然不打算现在提起,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点肉耳:“先吃饭,一会再说。”   很快,另一双筷子伸过来,叉了一整颗狮子头,比肉耳大了整整五倍还多。   梁思砚说:“尝尝这个。”   两人视线相撞,他白了季淮一眼。   秦霜鱼在旁边看着,觉得好玩,也夹了一筷子乳鸽最肥美多汁的部位过去:“多吃点,学弟你好瘦。”   沈舟然看着碗里不断堆叠的食物,皱眉。   “停,”他说,“我有手。”   “好,你先吃。”季淮放下筷子,笑着看他,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   梁思砚和秦霜鱼也看他。   一瞬间,沈舟然以为自己是动物园里的猴,被围着看扔了香蕉后的反应。   那一整颗狮子头真的很醒目,他拿勺子挖了点,含进嘴里慢慢嚼着,良久才咽下去。   看他吃了自己夹的菜,梁思砚得意地冲季淮扬了扬眉毛。   季淮面上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思考如何才能让梁思砚合理地滚出这个包厢。   心里却因为沈舟然没有选肉耳而有些微不悦。   看沈舟然没吃自己的乳鸽,秦霜鱼不太满意:“我给你夹的很好吃,你尝尝。”   沈舟然在他的催促下又咬了一口鸽子肉。   确实很好吃,一咬爆汁,满嘴留香。   但油水多了太腻,跟狮子头一样,他浅尝辄止后就不再动筷。   秦霜鱼托腮看他吃饭,像在看一只幼猫进食,还是超级挑食的那一种:“你平时在家吃饭也这样吗?”   沈舟然点头。   他说:“像看一只小猫,一点点舔着猫饭。”   沈舟然筷子一顿。   这话里的亲昵太过,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人是第二次见面吧?   见沈舟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自己,秦霜鱼自知失言,耸耸肩笑了下低头吃饭。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总是过多的关注沈舟然,可能是身边朋友对他的态度令自己好奇,也有可能是……   秦霜鱼想到那天晚上,沈舟然浓翘长睫下,眼角那颗若有似无的泪滴。   对方总给他一种碎成很多瓣,又一点点拼起来的感觉。   这会让秦霜鱼有种奇怪的,近乎怜惜的情绪。   看他们两个相处的不错,季淮眼眸明明暗暗,最终归于深思。   他以为秦霜鱼跟沈舟然之间会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从以往的表现来看,沈舟然不可能接受秦霜鱼这个人,但现在让他意外。   或者说,沈舟然身上发生的事,每一件都让他意外加好奇。   无论是两年前突如其来的追求示好,还是现在的淡然不惊。   季淮看着梁思砚,心想看来好奇的不止自己一人。   是他之前太松懈,觉得沈舟然已经完全对自己死心塌地,才在不经意间暴露了本性,惹得对方远离,到嘴的鸭子飞了不说,还有苍蝇飞进来。   他从现在开始,会认真扮演好一个好竹马,好大哥。这业务他很熟,自己已经演了很多年了。   他不会让父亲失望,他会是个完美的继承人。而沈舟然,也会是他最完美的未婚夫。   季淮说:“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现在已经落下帷幕了。我会在三个工作日后把钱款打给你,公开道歉我也做到了,很抱歉给你最近的生活带来了困扰。然然还有别的要求吗?我都会答应,就当给我个补偿你的机会。”   看来 ,季家那边给他的压力,比自己想象中要大。   沈舟然抬眼看季淮,说:“把歌曲下架,之前签订的合同处理好。”   季淮:“会的。许秋瑶那些歌的版权是直接归公司的,我已经让他们下架了,这期间的版权费也会补偿给你。”   沈舟然思索片刻:“没了,就这些。”   季淮:“好,我会让法务部尽快处理。”   沈舟然点头,喝了口茶,慢慢品着。   他跟季淮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现在对方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留有警惕。   中途秦霜鱼接了个电话,暂时离开了,包厢里只剩下三个人。   本来还不觉得,秦霜鱼一走,气氛立马古怪。   沈舟然吃饱了,也准备走人。   季淮不可能跟梁思砚对着吃,那会让自己消化不良,喊服务员进来结账。   沈舟然茶喝多了:“去下洗手间。”   前脚刚一关门,后脚算完账的季淮对梁思砚说了个数:“328。”   梁思砚:“什么意思?”   季淮扬唇,笑了:“我请他们吃饭,没说请你。把钱转给我。”   梁思砚:“……”   梁思砚:“你有本事当着他们俩的面也说这种话。两面三刀这词就是专门为你打造的吧,季淮。”   他想到自己被季淮趁火打劫现在还要转账,怒从心头起:“你在沈舟然面前装的可真像个人啊,也不知道几个月前谁对我说他就只会眼巴巴凑上来讨没趣,摇着尾巴围着别人打转……”   他在这边说着,季淮脸色微变。   梁思砚听他竟然没反驳自己,觉出异样,回头看去,就看到沈舟然毫无波澜的眼,顿时慌了,站起来解释:“等会沈舟然,你是从哪开始听的?这话不是我说,我只是转述!”   看沈舟然略过自己拿衣服,他想伸手去拉他,想到什么最终没碰上他的皮肤,抓了抓头发很烦躁,“喂,你别什么事情都往我头上扣,我之前是会说这种话,但我已经改了啊。”   沈舟然说:“结完账了?走吧。”率先走出门。   梁思砚狠狠瞪了季淮一眼,赶紧追出去。   “你听我解释沈舟然……诶,你别走了。”梁思砚比沈舟然高一截,腿也长,三步并两步追上他,在门口拦住他的去路,盯着沈舟然冷淡苍白的面容,说,“我已经跟你说了,刚才那话真不是我说的,都是季淮说的,你别被他骗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偷听也应该从头开始听啊,哪有中途听一半的。看沈舟然这表情肯定以为自己又在骂他。   梁思砚觉得自己比窦娥冤,一会七月就要飘雪了。   沈舟然觑他一眼,“嗯”了声,反应冷淡。   梁思砚很无措:“我错了,对不起,那话不管是谁说的我都不该重复,摇尾巴的是我,是我可以了吗?你说句话行不行?”   他追着沈舟然解释了一路,口干舌燥,此时看他完全不像相信的模样,电光火石间突然想通了什么,张张嘴,问他:“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相信季淮?”   沈舟然这才正眼看他:“你想多了。”   他跟季淮在自己这里都不做好。   梁思砚显然是真想多了,一想到沈舟然宁愿相信季淮那张嘴,也不相信自己,竞莫名有种委屈,是被误解的感受。   他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该说的全都说了,却不能让沈舟然扭转对自己的印象。垂于身侧的手攥了攥拳,他深吸一口气,颓然道:“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之前会那样对你。”   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感受真的很不好。   梁思砚突然想到,自己当初误会,质问沈舟然想用生病这种不入流手段骗自己过去时,刚刚脱离生命危险的他,是不是更难受,更不高兴?   季淮撑着把伞出来:“站在门口会很晒,小心中暑。”   他帮沈舟然遮去太阳,丝毫没提刚才的事,仿若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光这一点的态度上看,他就比梁思砚的段位要高。不动声色揭过的同时,间接性坐实了“话是梁思砚说的跟我没关系”这一现状。   梁思砚被挤到了一边,插不进去。   一下子成了个多余的人。   司机很快开车过来,他回去换了辆新车,之前开来的那辆送厂修理了。   季淮帮沈舟然打开车门,手搭在上面,撑伞笑着回望他:“小心撞到头,快进去吧。”动作熟稔,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沈舟然坐进了车里,在座位上看他,觉得这人陌生又熟悉。   “公司的事我会跟你的律师对接处理好,你可以不用操心,”季淮关上车门,“回家吧。”   司机发动车子,感慨说:“季少看上去真体贴。”   沈舟然点头:“你说得对。”   季淮对他一直都这样体贴。大哥对他还会有要求,会严厉,做错了事会凶他。   但季淮只有体贴。   时至今日,他才从这种无底线的包容宠溺中,品出些捧杀的意味来。   汽车慢慢远去,季淮站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下一秒,一个拳头冲着他鼻梁挥了过来!   季淮闷哼一声,倒退几步,伞丢在了地上,滚了几圈沾满灰尘。   梁思砚甩甩胳膊,刚才那一拳自己可没留力,他冷声嗤笑:“演完了深情戏码,你现在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下,你到底想对沈舟然做什么?”   无利不起早,这句话解释季淮最恰当不过。   他不信他没有目的。   只是沈舟然暂时没有识破季淮这个伪君子的伪装。   季淮缓缓转头,面上笑容已无:“我以为,我们起码会维持表面的平静。”   “我之前也这样以为,并且为之前的这种想法感到后悔。”梁思砚根本不愿提沈舟然刚才过于冷淡的反应和对季淮的无条件信任,只要一想他就怒火中烧。   “季淮,你最好离沈舟然远点。”他警告道。   季淮擦了下嘴角破皮流的血,眼神冰冷:“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说这种话?”他语调微扬,似是好奇,又充满恶意:“你在然然心中的形象,恐怕还不如我吧。”   “我是他不久之后的未婚夫,你又算什么呢?”   话一出口,季淮才发现自己有多不满他刚才餐桌上跟沈舟然的亲近。   梁思砚像只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炸起,捏捏指关节,又是一拳挥了过去。   季淮当然不可能站在这挨揍,但他明显不是梁思砚的对手,脸上身上挨了不少拳头。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这一幕:“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   沈舟然回过头,就看到梁思砚拽着季淮的衣领,死死压在墙上,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下了狠劲的。   “哦,他们在壁咚。”他随口说。   司机:????   他弱弱反驳:“是、是这样吗?”   这个词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用在情侣之间吧???   沈舟然回忆着网友们发给自己的胡说八道文学,煞有其事点点头:“对,他们相爱相杀。”   汽车在笔直的马路上拐了个S型。   沈舟然微微翘了下唇角。   原来胡说八道是这种感觉。   果然很爽。   梁思砚跟季淮动手后,虽然很快被酒店人员拉开,但两人都不同程度挂了彩。最惨的是季淮,梁思砚是个体育生,他当然打不过,差点破相。   这事并没有传开,餐厅人员的嘴都很严。   但梁思砚总觉得最近身边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抓住一个人来问:“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干什么?”   被抓住的小弟很无辜,想蒙混过关却不成,最后在梁思砚的威逼下哭丧着说出事情:“梁哥你也别怪我,主要是你跟季淮那……”他差点习惯性说出“季淮那个狗东西”,赶紧刹车。梁哥喊那是爱称,自己喊就是找死。   他嘴上拐了个弯:“不是,是季哥,季哥。主要你俩的事太惊人了,我们完全想不到啊!”   梁思砚的第一反应:“呸!什么季哥,他也配叫哥?”   第二反应:“我跟他什么事?你叽叽歪歪说什么呢?”   这怎么还得自己亲口说啊,你们小两口的事他一个外人说出来不好吧。   小弟心里嘀咕,难道梁哥就喜欢听别人讲他的爱情故事?   “就是哥你跟季、季淮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谁也没想到你们俩才是真爱,大家都挺惊讶的……”   他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因为梁思砚的脸色已经是雷暴级别。   “你说,我跟季淮,怎、么、了?”他咬牙切齿好像要吃人,一字一顿问。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算调整更新时间的加更致歉~ 第30章   小弟看他那脸色, 心里直呼冤枉:“天地良心,这事不是我说的,这是沈舟然说的啊!”   说了这个名字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火上浇油, 谁不知道梁思砚讨厌死了沈舟然。   对方好像还在给他造黄谣。   结果出乎意料,梁思砚听到这句话后拽着他衣领的手一松,半晌, 怔怔问:“他说的?他还说什么了?”   这反应好像不太对,但小弟顾不上思考, 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说出来。   “听说你们俩互相看不顺眼都是装的,其实已经暗生情愫, 但苦于家长不同意只能暗度陈仓,偷偷摸摸交往。终于有一天梁哥你忍不住了, 在光天化日下把季淮按在墙上亲。   正巧被路过的沈舟然看到, 十分伤心,哭着跑走了,说难怪你俩不喜欢自己, 原来他才是多余的那个……这些都是沈舟然的司机在修车时说的,千真万确!”   他把已经传了十几个版本的小道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自己都觉得离谱。   梁思砚听得脸色铁青,在听到自己“把季淮按在墙上亲”的时候就已经想吐了,胃里一阵翻滚。   但全部听完,他没第一时间发火,反而低头细细想了下, 咧开嘴笑了。   “哥,你、你没事吧?”   这时候不应该找上沈舟然将人打骂一顿吗?怎么还笑了!   太惊悚了!   梁思砚说:“你不懂。”   小弟:我确实不懂。   梁思砚:“他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证明没把当初那些话放在心上。”   不过沈舟然就算不在乎, 自己也不应该重新揭开他的伤疤, 他想,到底怎么做沈舟然才愿意原谅自己?   小弟非常惊悚。   这反应……梁哥你还正常吗???   你被下蛊了吗??   你不是之前最讨厌沈舟然了吗?   怎么现在不但不生气,还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一脸懵逼的小弟离开梁思砚后,立马去找了郑枫宁。   郑枫宁听完前因后果,冷笑:“你以为他还是你认识的那个梁思砚?他现在心思全在沈家那病秧子身上了。等着看吧,以后还有的是好戏。”   也不知道沈舟然是做了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护着他。   他爷爷是,现在梁思砚也是。   想到爷爷在家里不断提起沈舟然,甚至想让他来家里做客,郑枫宁一点点冷下脸。   总算弄明白众人为什么这样看自己的梁思砚想了想,还是没有立马澄清谣言。   他觉得沈舟然可能还是生气了,想通过这种方式出气。   虽然这方式有点奇怪,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跟季淮……   妈的,还是接受不了。   梁思砚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   手机响了响,有新邮件发到邮箱。   他点开查看,发现竟然是季淮跟沈舟然两人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背景是别墅的后花园,沈舟然正躺在摇椅上浅眠,季淮站在一边看着他,目光深沉,带着说不明的情愫。   可能是拍摄角度的关系,梁思砚总觉得季淮的目光带着极强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他投下的阴影将沈舟然的整个人笼罩住。   这不是沈家的别墅,他去过沈家。   那只能是季家。   梁思砚想起一件被自己刻意遗忘的事。   沈舟然跟季淮,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又有邮件发进来了,这次是一句话。   “你也不想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对吧?”   非常简单浅显的激将法。   但往往最简单的最有用,季骁心想,他妈妈也没多大的本事,就会吹吹枕边风。结果不还是让自己入了族谱,压了季淮他妈一头吗?   季骁刚刚回国,并不了解梁思砚他们之间的纠葛,如果他愿意花点心思多了解一下,就会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梁思砚并不是沈舟然养的鱼,这种消息对之前的他没用,甚至会觉得发邮件的人脑子有病。   但现在……   梁思砚握紧了手机。   季淮一看就是心思不纯想利用沈舟然。   自己绝对不会给他伤害沈舟然的机会。   ===   随着外出度假的日子将近,沈舟然的心情明显一点点好起来,脸上笑容也多了。   沈骆洲将手上的工作处理完,交接给秘书后,一家四口坐上了前往h市的飞机。   h市是有名的海滨城市,度假胜地,暑假期间客流量大,到处都是游客穿着热辣吊带和海滩风短裤走来走去,成了这里的夏日风景线。   “今年出游的人格外多。”沈妈妈用草帽遮着太阳,刚想让沈舟然也戴上别晒到,回头就看到大儿子拿了顶草帽扣在了他脑袋上,抿嘴笑着又转回头。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大儿子比她这个当妈妈的都要细心,很有做哥哥的样子。   沈舟然把草帽扶正,仰头对他大哥抿起嘴角浅浅笑了下,瞳孔在阳光下纯澈透亮,精致漂亮的容貌柔化在日晕里,笑容清浅。   只是惨白如纸的脸色透露出一丝病态。他在飞机上晕机吐了两次,现在还没缓过来。身体上不适,但精神却很亢奋,正看向机场外的蓝天白云。   沈舟然伸出手,五指张开,看阳光从指缝中倾泻而下,海风悠悠拂过脸颊,吹起发梢衣摆。   出来度假,果然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定好的酒店派了专车接机,一行人先回酒店放行李,等明天沈舟然休息过来大家再出发。   酒店是欧式风格的度假酒店,有专门的私人海域,不对外开放,每一间房从窗外就能看到外面的海景。   沈妈妈订了两件套房,夫妻俩一间,兄弟俩一间,就在隔壁。   “小乖睡一觉吧,明天我们出去玩。”   沈舟然吃了药睡了一觉,下午吃了饭又继续睡,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再醒来时舒服了很多。   酒店的自助餐都是海鲜大餐,很新鲜,但他们选择驱车去五公里之外的海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去路边让别人做。   “这样才有度假的感觉呀。”沈妈妈开心笑着说,然后让兄弟俩去采购他们的晚饭。   沈舟然很少去海鲜市场,虽然市场里面的鱼腥味对他而言太刺鼻了,但他看哪里都好奇,走走停停。   “哥你看,”他看到个有趣的,去找沈骆洲,“这只螃蟹是怀孕了吗?”   沈骆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一只雌蟹的腹部已经有了很多卵,隔几分钟扇动一次,只是动作看上去并不轻松,很累很累。   “对,它抱卵了。”   沈舟然第一次看到抱卵蟹,又盯着多看了会,目光很快被周围在打架的一对皮皮虾吸引,看着看着冒出句。   “椒盐好吃还是拿来生腌?”   以为他真的只是在看打架的沈骆洲:“……”   他问:“生腌你能吃?”   这次轮到沈舟然沉默了“……”   他一想,好像确实不能,自己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网友口中的“咸味果冻”是怎么回事了,直起身对老板说:“老板,买点皮皮虾。”   老板操着一口听不懂的当地版普通话给他们称了,两人又来买了点别的。   沈骆洲从老板手中接过鼓动的塑料袋:“走吧,再买点别的。”   “我还想吃青口贝。”   沈舟然又去别的摊子前挑贝类。他蹲在那里挑得很认真,一只一只往袋子里扔,看的老板着急,抓了一把问他行不行,沈舟然刚一点头,老板就全扔进了袋子里,很快装好称重,沈骆洲在后面付款。   “什么嘛,我还想再选一选。”沈舟然压着声音小声对沈骆洲抱怨。   不敢大声,怕被老板听见。   沈骆洲好笑,发现他来度假后活泼不少,从他手中接过袋子说:“你再选下去老板要急死了。走吧,看看还买什么。”   最后买了不少东西,绝对够四个人吃了。   沈舟然看他哥大包小包拎了那么多,自己却两手空空,怪不好意思的,去抢他手里最大的袋子:“我来拿着吧。”   沈骆洲往后闪了闪,没让他碰到,下巴微扬点了点马路对面的方向:“你看那边是什么?”   沈舟然依言看去,发现市场对面有很多路边摊,都是当地特色椰子糕,椰子糖,冰镇椰子和各种消暑饮品。   逛了那么久早就累得口干舌燥,沈舟然目光落在椰子上不动了,对他哥说:“我去买个椰子,哥你等会我。”   他趁没有车,赶紧跑向马路对面。   白色衬衫随他的动作高高扬起,发丝划过空气,明艳的光洒满肩头,如晴空下一首橘黄色的诗。   字字不提少年,却字字染着青春的油墨。   很难见到他这副模样。   沈骆洲眼底浮起一抹笑。   这一幕恰好被停在路边的一辆车看到。   副驾驶上的人定定多看了几秒,在王洋津也看到后关上车窗。   “诶!是沈家的小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闻铭在座位上坐正,眼角瞥他:“他在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毕竟自己要开演唱会,巡演的第一场就是海滨城市h市。作为次次不落的头号粉丝,沈舟然能出现在有自己的任何地方都不奇怪。   王洋津想想也是。   嘴上说着两个人毫无关系,可还是私下里悄悄来看演唱会。   沈家这个小少爷,还真是一往情深。   可惜不会有结果。   “走吧,小鱼下午三点的飞机,还有一小时就到了。”   汽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缓缓驶离这里。   沈骆洲看沈舟然跑远去跟椰子摊老板讲价,因为听不懂当地话,急得老板开始比划,他跟着双手在空气中比比划划,最后顺利买下四个椰子,让老板开了两颗插好吸管,剩下的装在袋子里挂手臂上,又跑回来。   “冰镇的,哥你尝尝。”沈舟然一手拿着一个,抬起左手让沈骆洲喝。   沈骆洲低头咬住吸管吸了一口,清爽冰凉、略带甘甜的椰子水很快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好喝吧。”沈舟然咬住自己的,也吸了口。   他的虽然不是冰镇,但也不差。   沈骆洲看他低头咬吸管的模样,想伸手揉揉他脑袋,但碍于手上的东西实在太多放弃,说:“走吧,回去吃饭。”   沈妈妈跟沈爸爸找了一家可以加工的路边摊。这里很多这样的小摊子,自己准备原料,老板收点加工费,客人往往都会买点他们的其他东西,比如毛豆,花生,还有小炒。   正午的热气被支起的棚子挡住,棚子下也是热烘烘的,一片忙碌景象。   沈妈妈隔老远就看到他们了,对他们用力挥手:“这边!”   老板不负责处理食材,沈爸爸和沈骆洲买了副手套,找了个水龙头把鱼虾蟹之类的拿出来处理。沈妈妈喝着小儿子买的椰子水,看他俩蹲着,围着水龙头跟各类海鲜作斗争,笑得止不住。   “快点啊,我们的董事长和总裁大人,能不能干活麻利点。”   沈舟然听了这话也笑,眼眸弯起。   沈骆洲差点被皮皮虾割到手,赶紧收回,跟沈爸爸说:“你觉不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坚决维护妻子的沈爸爸听不得这句话:“臭小子,让你干点活你还不乐意了?你怎么不说你弟弟?他可是也笑了。”   沈骆洲低头,继续处理该死的皮皮虾。   呦呵,这就闭嘴了?沈爸爸啧啧有声。   沈舟然也去买了副手套,又拿了个刷子,因此错过了父子俩之前的对话。   他走过去,把那袋青口贝拽过来:“我弄这个好了。”   去跟凶猛的皮皮虾和螃蟹作斗争他是不敢,还是选择温柔一点的吧。   海鲜本来就不脏,除了鱼之外简单处理下就好了,剩下的就交给老板。   很快菜就做好上来。   保留海鲜鲜味最好的做法就是清蒸,剩下的一部分做成了各种风味,红烧,椒盐,蒜蓉,麻辣,孜然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沈妈妈夹了个麻辣花蛤,在沈舟然面前晃了一圈,喊他:“宝贝,看。你不能吃哦。”   然后美滋滋吃进嘴里。   沈舟然:“……”   沈舟然:“妈妈,你好幼稚!”   嘴上是在抱怨,但他家里人说话总是会软下声音,所以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   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米酒,冰凉清甜。   沈妈妈显然很受用,给她可爱的小儿子拿了个超级大的螃蟹放在碗里,又给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拿了个一样大的:“快吃快吃,好新鲜。”   沈爸爸端起椰子:“为我们的假期庆祝一杯!”   “干杯!”   四个椰子在空中相撞。   沈舟然一向胃口很小,但这次无论是食物还是氛围都让他很开心,破天荒吃多了。沈妈妈也顾不上身材管理了,皮皮虾吃了一只又一只,吃完蒜蓉吃椒盐。   最后几人成功干掉桌上的食物,心满意足回酒店睡午觉,决定下午去海边晒太阳。   沈舟然睡不着,拿着自己带过来的吉他,在沙发上拨着,偶尔弹出一段旋律,轻声哼唱。   沈骆洲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要写歌?”   沈舟然点头:“对,写完发到网上。”   最近他的微|博流量暴涨,粉丝突然翻了一倍。说起来还要感谢季淮。   季淮说到做到,上次跟他说了下架作品并按最大额度赔偿后,第二天公司的公告就贴出来了。这件事上了热搜,给沈舟然带去了不小的曝光量。   想着这些琐事,沈舟然有一下没一下拨弄吉他弦,对坐在自己旁边喝水的沈骆洲说:“大哥,我想等回去办张银行卡。”   “怎么了?”   “我想把之后自己赚的钱存在另一张卡里,以后用自己的钱,”沈舟然说   ЙáΝF   ,“我已经长大了,不用爸妈再给我打生活费了。”   这件事自己跟妈妈提过,刚一说完就被妈妈紧紧抱住。   “小乖,你不要多想,妈妈愿意给你打生活费,咱家不缺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沈舟然郁闷的把这件事跟沈骆洲说了。   沈骆洲能隐约明白沈妈妈的想法,怕沈舟然想不开又去干傻事,也怕外人觉得他们不重视沈家小儿子轻视了他。   “给你就收着,”他说,“钱还够不够?不够我给你转。”   沈舟然沉默几秒:“……够了。”   当自己刚才白说。   沈骆洲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手机操作几下。   下一秒,沈舟然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转账短信,卡里又多了二十万。   “先拿着用,等回去再给你多转点。”沈骆洲说。   沈舟然哭笑不得:“好吧,大哥你最好了。”   下午他们去海边吹海风,玩水上项目。   私人领域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沙滩上没有人挤人的现象,玩项目也不用排队,最适合在这里消磨一整个下午。   沈舟然尝试了点不难刺激的项目,玩完两个之后他精力就耗空的差不多了,盘腿坐在沙滩上,手撑在地上,抓了把混着水的沙子慢慢垒城堡。   他的身后是水天一色,海岛的椰子树铺下大片清凉,沈爸爸沈妈妈正坐着摩托艇呼啸而过。   沈骆洲不是很想参加那些项目,被沈爸沈妈拽着玩了几个后就回到了沙滩躺椅上,戴着墨镜看手机。   此时,他把墨镜上扶到头顶,露出一整张棱角分明的脸,举起手机。   沈爸爸眼尖地发现大儿子的动作,赶紧对老婆说:“快快快!你儿子要给咱们拍照!”   沈妈妈赶紧摆了个poss,展示出自己的完美身材。   大儿子的拍照技术可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摆这个姿势拍出来绝对美翻了。   到时候发朋友圈!发九宫格!   沈妈妈美滋滋搂着老公又玩了两圈下来,第一时间去找沈骆洲。   “手机手机,快给我看你手机!”   “看我手机干什么?”沈骆洲不解,但还是退出大富翁,把手机给她。   “还装呢,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沈妈妈一边笑一边去翻相册。   她看了眼,往下翻了翻,又往下翻了翻,又又往下翻了翻,最后抬头,深深看向沈骆洲:“你一共拍了38张照片,19张风景照。”   沈骆洲挑眉:“我拍了这么多?”   “剩下的全是小乖,”沈妈妈咬牙,“一张都没有我们!”   没有就算了,最后几张照片中自己就在小乖背后的海中摆姿势,都离得那么近了,她不信沈骆洲没看到。   “沈大宝,你绝对是故意的!”沈妈妈喊。   有人听到了,往这边看过来。   沈骆洲有一瞬间表情复杂到难以解读。   他现在非常、极其、特别想捂住他妈的嘴。   “你能不能别给我起奇怪的名字?”他简直无语,连妈都不叫了。   沈妈妈叉腰,完全没了世家淑女的端庄:“怎么了沈大宝,不喜欢妈妈喊你沈大宝吗?”   沈骆洲:“……”   在他的律师来之前根本不想说一句话。   沈爸爸在旁边笑得根本直不起腰,捂着肚子直喊疼。   偏偏这时候沈舟然过来拿水,听沈爸爸笑成这样连声问:“这是怎么了?”   一脸好奇。   沈妈妈赶紧跟他告状。   沈舟然看着照片中的自己。   太阳还没下山,但天空已经染上了绮丽的暖橙色,深浅不一的光影下,他坐在沙滩上,手握着一捧沙子,任其滑落指间。往远一点,是成片的椰子林,踩满脚印的细软沙子。   ……和正在摆姿势的沈爸沈妈。   夕阳西下,浮光跃金。   “这张拍的好有意境——咳,不对,我是说,大哥太过分了,怎么能不拍爸爸妈妈。”沈舟然赶紧站队,一起抨击大哥。   沈骆洲双手抱肘,啧了声:“沈小乖,你可真够没良心。你看我以后还给你拍么。”   “沈大宝,不许威胁小乖。”沈妈妈说。   话说得太快,沈骆洲都来不及拦住,就已经被沈舟然听清了。   “沈……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骆洲罕见失了冷静:“别!妈你——!”   “沈大宝,我新起的名字,”沈妈妈跟小儿子分享,不顾大儿子的死活,“你叫小乖,他叫大宝,多对仗多工整。”   沈骆洲:“……………………”   他的沉默声震耳欲聋。   自己就不该来度假!   沈舟然一愣,噗嗤一声笑了,收都收不住。   “你笑什么?”沈骆洲阴恻恻地看着他,眼神很冷,面无表情。   有人恼羞成怒了。   “啊?你看错了吧大哥,我没笑啊。”   沈舟然努力往下压了压嘴角。   “可嘴角它不听话啊,自己总是往上翘,”他眨眨眼,忽略不可遏制上扬的嘴角,确实挺无辜的,“我没骗你,大宝哥哥。”   沈骆洲沉默。   沈骆洲生气。   “你看我信你一个字吗?”他磨了磨后槽牙,感觉自己理智岌岌可危。 第31章   “你不信我,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沈舟然极其无辜地眨眨眼。   还没眨几下,脸颊就被捏住了。   沈骆洲掐着他脸颊上为数不多的肉,捏着左右摆了摆, 微眯眼:“说啊,继续说,我听着。”   沈舟然说话声都含糊了:“我不说了, 对不起大哥。”   一被威胁就光速滑跪。   但下次还敢。   沈骆洲冷笑,捏够了才放下手。   白皙脸上出现几道红红的印子, 沈妈妈不但不心疼,还想拿手机拍下来, 沈舟然赶紧往他哥身后躲。   “老沈,去把他抓出来!”   “大哥救我!”   一家人打打闹闹, 精力耗空了就坐在沙滩上看风景, 歇够了再玩。   很快到了晚上。   晚上酒店举办了露天烧烤,大家聚在一起更热闹。   沈舟然吃不了烧烤这种油腻重口的东西,加上中午吃多了消化不了, 就只简单吃了点水果。   大家吃完并不散场,有人提议开个篝火晚会, 酒店很快准备好东西。   沈爸沈妈想找个二人世界安静呆着,吃完饭就去海边散步了。   海岸线没有灯光,此时已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背影隐没在夜色中。   篝火燃起来,气氛立马就来了。   都是出来旅游放松的, 即便谁都不认识谁,大家也很快聊天熟络起来, 玩起游戏。   没错, 就是那个最经典的击鼓传花。   沈舟然很少参加同龄人的社交活动, 不明白这个游戏的威力,反倒是身边不少人露出牙疼的表情,一脸便秘。   刚想问问大哥怎么了,对方就站起身拍拍他肩膀:“你好好玩,我去处理点事。”   沈舟然:?   他问:“大宝、哥,你要去哪?”   沈骆洲听到了他生硬的转折,一脸平静冷静外加死寂。   如果你听一个称呼听了一下午,还是全家人3D立体环绕,循环播放,你也会麻木到心死的。   他说:“前面。”   一手按住想起来跟他一起走的沈舟然:“你继续玩吧。”   沈舟然被迫坐回去,一直看着沈骆洲走到不远处,坐在白天的沙滩椅上。   他一开始以为大哥也是不想参加这个活动才找了个借口离开,但没过多久,沈骆洲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开始打起了语音电话。   好吧,他哥是真的忙,即便出来度假也要抽空处理事情。   沈舟然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看了一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花,他们拿了个矿泉水瓶代替,被抽到的人去最中间表演,沈舟然看完才发现自己还是保守了,以为只会有唱歌跳舞。   所以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有人的才艺表演是龙吸水和人体音乐喷泉啊?   主打一个荒谬但好玩。   夜晚,篝火。   素未相识的陌生人们。   所有人都可以纵情打开自己,因为没有人认识自己、记得自己。   明天天亮后,他们将奔赴各自的人生。   沈舟然甚至听到有人自弹自唱了自己的那首《旷野的鸟》,这种感觉有点羞耻,又有点激动。   原来他的歌已经有了越来越多人的喜欢。   他原本是很少参与这种热闹场合的,但现在也忍不住心动。   结果下一把就轮到了自己。   有人吹了个口哨:“帅哥,来点什么才艺?”   “吉他弹唱吧,但我没拿吉他,”沈舟然侧脸看向右后方的男生,问他,“可以借一下你的吉他吗?”   男生很乐意:“当然可以,没问题。”   沈舟然道谢,走到最中间,低头拨弄了几下琴弦,觉得没什么问题,先是坐在凳子上沉默着思考了会,然后右手轻扫过琴弦,开始弹唱。   “城市灯火依旧,晚霞沉入云层。   疲倦的人拖着长长的背影,脚步惊亮了楼道微光。”   “一张明信片被夹在课本中好几年,背后写着珍重再见。   克莱因蓝的水蒸腾了日光,你看着皎皎银河,想不起从前她的模样。”   沈舟然坐在篝火堆前,低头拨弄琴弦,侧脸映着火光,瞳色染上温柔的浅橘,含着细细光点。   月亮升至半空,清辉在地上洒了层银白的烟雾,又收拢在他的眼睫,凝成一抹温柔潋滟的清冷。   月色与篝火间,他是无法描摹的人间绝色。   “炙热滚烫的夏天,蝉鸣在催促你出发。”   “海的深处有个小卖部,兜售克莱因蓝的夏天。”   沈骆洲已经回来了,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后面,深深看着最中间的少年。   他只是低吟浅唱,随意弹着心中的旋律,就已经成为人群中最闪耀的焦点,无人再能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刚刚借出吉他的男生只是想录下这一幕作为留念,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他听得入了迷,手机提示没电后才如梦初醒去翻充电宝。   也幸好,现场不止他一人录像,不然这次的缺失就是永远的错过。   “你淌过海水,张开手指,看海鸥落在夕阳下。”   “约定好一定会来,却只身一人看椰林海风。”   篝火边的人看着火光中的少年,似看他却也不是再看他,每个人都在回忆自己的青春,身体随着音乐节拍晃动,轻声哼唱。   低低的旋律,柔柔的腔调,夜晚的篝火边,美好的让人忍不住流泪。   “找不到南方的候鸟,这么多年   你还在飞向哪里,何处才容许你栖息。”   “人生海海,旅途太长,停在哪站都不算太坏。”   “你翻开那张明信片,才发现已经过了十几年。”   温柔又忧伤的曲调,混着身后的海浪阵阵,椰林沙沙,篝火旁低头弹唱的白衣少年成了在场所有人关于夏日傍晚的回忆。   像一抹绚烂绽放的烟火,涂抹在每个人的夜空。   沈舟然站起身,鞠了一躬,在大家的掌声中把吉他还给男生,又道了声谢。   男生回过神,赶忙问他:“这是哪首歌?叫什么名字?我竟然没听过。”   “我刚才想的,没发表,”沈舟然在他愕然的视线中想了下,“名字还没起,不如就叫《克莱因蓝》吧。”   “现、现想的?”男生说话都结巴了。   沈舟然点点头,发现了站在后面差点跟夜色融为一体的沈骆洲,嘴角轻扬,露出浅淡微笑:“好听吗?”   沈骆洲给他鼓掌:“很好听。”   他嘴角的笑深了点:“大哥喜欢就好。”   所有人热切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白衣少年的身上,但他只浅笑着问一个人的感受。   击鼓传花还在继续,但有些人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沈骆洲眼尖,见不少人看向这边,偏头问沈舟然:“再玩一会,还是去散散步?”   沈舟然也看到了,他不善言辞,应付不来大家的热情,于是道:“去散步吧。爸妈回去了吗?”   沈骆洲起身,又拉起他:“已经回酒店休息了。”   沈舟然点点头。   现在是晚上九点,旅行劳累,沈爸沈妈不年轻了,身体上的疲倦感会更重。反倒是他,虽然平时也到了睡觉时间,但今天精神好像格外亢奋。   他们并肩,沿着海岸线慢慢走。   海面上已经没有人了,大家都聚在篝火堆旁玩闹,嬉笑声隔了很远也依旧被海风顺着吹进耳中,隐约模糊,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背景音。   沈舟然挑了个有礁石的地方坐下,手一撑坐在上面,两条腿在空中晃来晃去,喊沈骆洲:“大哥,快过来。”   礁石有点小,他往旁边挪了挪,让沈骆洲在旁边坐下。   沈舟然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天上的月亮,轻声哼着自己刚才唱的歌。   沈骆洲看着他,眼底满是柔和:“看得出来,你今天很开心。”   “是超级、超级开心,”沈舟然伸出两手比划了下自己的“超级”有多大,看大哥笑着望自己,有点郝然,“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他平日里不会说这么多话,只是能跟大哥和父母出来玩真的很开心。   上次全家一起出游,还是两年前的事。   “没有,现在就很好,”沈骆洲看向天上悬挂的弯月,说,“我总在想是不是给你树立了不好的榜样,让你变得寡言少语。”   性子也冷。   但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甚至有点单纯的人。   这些话他从来没听沈骆洲提起过,沈舟然愣了下:“大哥,你怎么会这样想?”   沈骆洲心底叹气,一直看着月亮,手却揉了揉他的脑袋:“因为现在的气氛就适合说点悲春伤秋,多愁善感的话,不是吗?”   “什么啊。”沈舟然拍掉他的手,单眼皮在眼尾处收拢出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睫下的眼眸多少带了点无奈。   “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理论。”他说。   沈骆洲耸耸肩。   夜里的海风有点凉,沈舟然坐在礁石上,忍不住往沈骆洲的方向靠了靠,让他帮自己挡风。   “冷了?”沈骆洲看着他。   “有点。”   闻言,他把自己的衬衫脱下来,披到沈舟然身上,帮他拢了拢肩膀处的衣领。   “穿着吧,一会受不了就回去。”   沈舟然拽着大哥的衬衫,笑着点头:“好。”   沈骆洲脱下那件短袖衬衫后,里面还有件白色无袖T恤,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宽肩窄腰,完美的倒三角身材,一看就是常年锻炼,极度自律练出来的。   沈舟然想了下自己的身材。别说肌肉了,连点肉都难留住。再瘦下去,他胸前的肋骨都要印出来了。而且他平时很宅,不经常外出,很少晒太阳,加上常年贫血,皮肤都透着不正常的苍白,身型纤细清瘦。   陈妈最近变着花样让自己多吃补身子,他也得努力长胖才行。   不过说起来,今中午果然吃多了吗,有点难受,感觉食物还在肚子里,没消化。   “大哥,你看月亮处的阴影。我之前总觉得,月亮上的影子就是嫦娥住的宫殿,其实很像对不对?”   沈骆洲抬头,看向根本看不出是头是尾的一团黑,点头:“确实很像。如果把月亮转过来,可能你还会在对面看到一个小旗子。”   沈舟然笑了下:“上面写着‘我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吗?”   沈骆洲不置可否。   明明是个很冷的笑话,但沈舟然就是想笑。笑声从胸腔震出,带动双肩抖动,他舒展着身体,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引得沈骆洲看他。   “和大哥聊天,总会很有趣。”他唇角上扬,轻声说。   “好吧,我的荣幸。你看,话题还是到了风花雪月上。”   “那也没有悲春伤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往下说,聊了很久很久。   久到沈舟然的声音低了下去。   ......海浪声好轻柔。   沈舟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意识渐渐模糊。   沈骆洲肩膀一沉,侧头看去,发现沈舟然已经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略一蹙眉。在这里睡觉很容易着凉生病。   “小乖......”他晃晃沈舟然,压低声喊他,“醒醒,小乖......回去再睡。”   沈舟然勉强打起精神,睁着惺忪眸子定定看了大哥几秒,最后放弃抵抗,重新闭上眼栽倒在沈骆洲怀里,声音含糊,“好困......醒不过来了,你送我回去吧,大哥。”   沈骆洲扶住他的头,免得一不小心整个人从礁石上栽下去,闻言好笑:“不是不让我抱吗?不抱怎么送你回去。”   “不抱,”沈舟然对于这点很坚决,用仅存的意识思考两秒,得出个完美答案,“但大哥可以背我回去,你背着我吧,好不好?”   问的是“好不好”,却根本没给人拒绝的余地。沈舟然蹭了蹭大哥的肩膀,很放心地陷入沉睡。   兴奋了一天,他很累了。   沈骆洲看他这样,自言自语道:“这么放心别人?小心再被人贩子拐走。”   沈舟然已经睡着听不见了,如果能听见,他肯定会说“不是放心别人,是放心大哥”。   沈骆洲最后还是怕他着凉,没在多耽搁,将人背起,朝酒店一步步走回去。   细软的沙滩上留下了一排浅浅的脚印,月光将两人融为一体的背影拉得很长。   很长。   沈骆洲慢慢走在空无一人的海面上,篝火已经熄灭,人们早已散去,只余木炭燃烧过后的微凉灰烬。   在快走到酒店门前时,他背着的人动了动,轻声说了句什么。   沈骆洲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如海面上空的苍穹,深邃、神秘,却有隐带温柔。   沈舟然呢喃的是:“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一家人,不分开。”   ......   沈爸爸白天椰子水喝多了,起夜上厕所,想到隔壁兄弟俩不知道回来了没,给沈骆洲发了条消息。   沈骆洲没回,又给沈舟然发。   结果等了会,这两人没一个回消息的。   理智上知道有沈骆洲在出不了事,但沈爸爸还是担心他俩,批了件衣服出来找人。   在走廊里撞上了把人背回来的沈骆洲。   沈爸爸压低声惊呼:“这是怎么了?”   “嘘,”沈骆洲轻声说,“睡着了。”   沈爸爸这才放心,让他赶紧把人放床上。   “卡在口袋里,帮我拿一下。”   开了门,沈骆洲把人放到床上,去客厅接水。沈爸爸早就给他倒好了,伸手递给他。   “怎么在外面就睡着了?”沈爸爸不敢大声说话。   “可能太累了,兴奋度一降下来就困了,”沈骆洲喝了一杯水,看坐在沙发上不走的沈爸爸,问他,“爸,还有什么事吗?”   沈爸爸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上次你抱着小乖进来,他当时发烧,事急从权,这我知道。但今晚你又背他回来......骆洲,小乖是个大人了,小时候可以怎么宠都没事,但他现在更需要成长。他早晚要一个人去面临人生的风雨,家人只能提供一时的庇护,却没办法保护他一世。”   “上次的事情就是很好的例子,也有可能正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小乖缺少安全感。你们兄弟俩又从小关系好,现在关系更好,这当然是好事,但爸爸觉得......”   沈骆洲打断他绕来绕去不说重点的迂回话术:“所以,爸你的意思是,我现在需要跟他保持距离,对吗?”   沈爸爸被他噎了下:“......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直白。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话他从未对沈妈妈说过,因为沈妈妈的家庭观念很满,觉得一家人就是一家人,要时时刻刻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离。   但他不一样,他十几岁外出求学工作,凭借自己的能力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运营成现在的庞然大物,又培养出了沈骆洲这么优秀且杀伐果断的儿子。   人生的经历让沈爸爸更倾向于将沈舟然推下山崖,让这只雏鹰学会自己飞翔。   这种想法没有好坏对错之分,只是不同的人生经历让沈爸沈妈选择不同的方式爱孩子。   沈爸爸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沈骆洲听。   沈骆洲独立的很早,性格原因跟父亲总有些距离感,不像小儿子还会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所以父子俩很少有谈心剖白的时候。   “我知道了,”沈骆洲听后没有立马点头或摇头,而是思索片刻后,说,“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爸你先回去睡觉吧。”   沈爸爸看他真的听进去了,起身离开,关上房间门。   沈骆洲静坐良久,最后揉揉额角,从水吧那里给自己倒了杯酒,加了冰块,坐在房间露台的椅子上,看着远方漆黑的夜幕,想着很多事。   他之前一直理所当然觉得,照顾沈舟然就是自己的责任,他可以负责对方一辈子。如今沈爸爸的一句话却点醒了他。   没有谁能轻易对另一人说出一辈子这种期限,太阳底下每天都有意外发生。   如果他明天就不在了呢?如果沈舟然自己想要长大呢?不愿再作为一个被施与者呢?   沈骆洲的掌控欲很强,这体现在他对经手的每一件事情都要事无巨细了解上,很少过问他人意愿,所以也没问过沈舟然,他是什么想法。   而沈舟然明明今天还跟他说过,想要自己办一张银行卡。   应该好好思索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沈骆洲看着夜色,饮下一口加了冰块的龙舌兰。   有件事他从未对别人提起过。   他在书房最顶上的架子上,看到了沈爸爸打印的迁户申请书。   其实他跟小乖之间,已经没了兄弟关系。   沈舟然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但网上却因为他而掀起了小小的浪涛。   起因是有个探店博主喜欢录一些高档探店视频,满足大家对富人生活的好奇心,在某音上有两百万粉丝。这次她选的正是h市这家出了名的海滨酒店。   而她也参加了晚上的篝火晚会,当成素材录了下来。   其实犹豫过要不要暴露那个弹吉他的男生,但又实在舍不得这一段素材,甚至添了滤镜精修视频,最后发了出去。   当今网络更新换代太快了,只需要一个点就能引起全网关注。   这个视频就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成功走红。   【他穿着一身白衣坐在那里弹唱的模样,像极了我暗恋过的男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我都已经工作很多年了,但听了这首歌还是忍不住想哭。我们约好一起毕业旅行,只是没有人赴约】   【他不是在弹吉他,他是在唱每个人兵荒马乱的青春】   【晚上好容易感慨,我听着那句”你看着皎皎银河,想不起从前她的模样“,突然就泪流满面。原来当时怎么都忘不掉的人,已经在脑海中模糊了记忆】   那条评论下的留言前所未有的多,每个人都在说自己的青春。   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   当几十万的故事汇聚在这条视频下时,这首歌,它就不简单的只是一首歌了。   抓住网络热度就是抓住营销号赚钱的机会,很多音乐博主纷纷重新剪辑这个视频,发在了自己的账号上,进行二创。当他们要给音乐取个标题时,却发现谁都没听过这首歌。   【小姐姐有没有这个男生的正脸照?真的很需要】   【这首歌叫什么?没听过,真好听】   【好急啊,有没有高清大图?又黑又只有火光,根本看不清什么】   【我总算理解那句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了,他给人一种朦胧感,你可以把自己想到的最美的样子描摹在他身上】   【我搜遍了各大音乐平台都没有找到这首歌,救命!哪位大神告诉我到底是谁的歌啊】   有人在下面回复:【这首歌叫《克莱因蓝》,是他现场发挥写出来的,还没有收录。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借他吉他时聊了两句。】   临场发挥?   这......有点牛逼啊。   这一晚,沈舟然跟他的歌,一起登上了某音的最热词条。   作者有话说:   1.“月色与篝火间,他是无法描摹的人间绝色”化用了余光中那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2.作者水平有限,可能写得这两首歌(《旷野的鸟》和《克莱因蓝》)包括后面的,歌词描写上有所欠缺。但这是作者的不足,不是小乖的(小声哔哔)   其实写这些词的时候有一点点感慨,因为我这几天跟自己高中暗恋的男生重新联系上了。他说你知道我对你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吗,我说我不知道。他说是我们高考完,回学校收拾书本时,你突然喊了我一声,跟我拍了张合影。   这件事早就被我丢在记忆的角落,成了一粒尘埃。但他一说,我立马想了起来。其实当初是特意去找他拍照的,只找了他。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当然没有拒绝,还送我了一句前程似锦。   已经过了很多年了,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他在北京继续深造,我成了一个为梦想买单的全职作者,可能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高考完的那年夏天,就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每人都有一段青春的遗憾,但不必为过去介怀,所有的回忆都会沉淀成现在的你,帮助你继续一往无前地向前走。   啊,突然变得好文艺……可能青春的回忆确实是个开关吧,不小心碰到就会流露出好多感慨。 第32章   网上的热度有多火, 沈舟然睡得就有多沉。   甚至因为昨天玩得太累,直接一觉睡到了中午才起床。   沈爸沈妈没喊醒他,说自己在海边玩, 下午去逛街,问他来不来。睡太久,整个人提不起什么精神, 懒洋洋不想动,沈舟然拒绝了。   他去客厅接了杯水, 发现沈骆洲也不在,应该也出去玩了。   没事干, 那就把昨天的歌整理一下好了。   这首歌跟自己最初想的版本差异过大,本来是想写一首爵士, 结果昨天临时发挥, 整体基调都跑偏了,成了节奏布鲁斯。   临时发挥还是有些瑕疵的,词曲都要重新打磨下。不过按这个进度, 可能没度假完这首歌就完成了,回去只收录就好了。   沈舟然咬着笔尖想。   一上午很快过去, 到了酒店的中午自助餐时间,爸妈打电话过来喊他下去吃饭,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   酒店自助免费提供,各色海鲜琳琅满目,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 跟昨天的大排档又是不一样的风格。   沈舟然拿了点香煎三文鱼和蔬菜沙拉,还有一碗竹荪虫草花熬的汤, 看了看没有特别爱吃的, 回到餐桌上。   ”就吃这些吗?“沈妈妈担心他的食量。   比自己这个减肥人士都少了。   沈舟然想了想, 又拿了一盘子海鲜过来。   昨晚说好要努力增肥的,应该多吃一点。   沈妈妈这才放心了。   螃蟹和虾虽然好吃,但要剥壳,沈舟然一个没拿,但看沈骆洲坐他对面在剥螃蟹,忍不住说:“哥,我也想吃。”   沈骆洲正带着手套分离螃蟹腿,闻言说:“等会。”   沈舟然等了会,他哥把剥好的蟹肉全放在了盘子上,递给他。沈舟然直接用勺子舀着吃。   沈爸爸看着他俩互动,心想老大昨晚上到底是真听进去了,还是诓他呢?   “多吃点,吃完下午跟妈妈去逛街,”沈妈妈笑着看他们,“听说这里有免税店,那我可得多逛会儿。”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位男士脸色微变。   沈妈妈平时逛街已经很可怕了,穿着高跟鞋也能把三个人累趴下,要是她已经说了多逛会……   沈骆洲第一个开口,抢占先机:“小乖昨天累着了,身体不好,我下午带他去别的地方玩。”   打感情牌不忘了拿沈舟然挡箭。   沈妈妈觉得有道理:“那就我们先一起逛逛,等小乖累了你们就回去。”   沈舟然赶紧点头。   沈爸爸慢了一步,张张嘴:“我觉得我……”   “老沈就陪着我吧。”沈妈妈一锤定音。   沈爸爸:“……”   他瞪了大儿子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给自己老子也剥一只螃蟹吗!   沈骆洲很坦然地无视了他的视线。   等下午三点过了最热的时间后,沈妈妈开心的带着一大家子上街购物了。沈舟然逛了一会,借口说累,赶紧拉着大哥脱离队伍。   两人站在后面,目送沈爸爸双手拎满东西离开。   背影颇为悲壮。   沈骆洲率先收回视线,说:“回去还是再逛逛?”   “ 先不回去,太阳太晒了,”沈舟然已经没力气了,压了压鸭舌帽试图挡住烈日,可无济于事,指了指路边的咖啡店,“我们去那里待会吧。”   沈骆洲颔首,两人前往那家咖啡店。   身后有人刚从一家免税店出来,看着前方,“咦”了声。   秦霜鱼暗道,刚才那个背影,真的很像沈舟然。   难道他也来h市了?   问一下好了。   他拿出手机,给沈舟然发了个消息。   沈舟然刚坐下就收到了消息。   【秦霜鱼:学弟,你在h市?】   【沈舟然:对,学长怎么知道的?】   【秦霜鱼:我来h市刚好有事,刚刚出来逛街,就是这里有名的商业街,看到你了,好像去了一家咖啡店。】   来h市?不去参加闻铭的演唱会吗?沈舟然心忖,难道还不到时间?   演唱会要提前多久售票宣传,他还真的一点概念都没有。   【秦霜鱼:我自己来这里玩也挺无聊,既然学弟也在,不如我们去逛逛展会吧,这里的七八月份会有很多会展开办。我正好有很多别人送的票,来不来?】   他晒出了几张不同的票,涵盖了音乐剧,画展,相声等等。   别的不说,沈舟然对其中一场芭蕾舞很感兴趣,听说是世界上最搞笑的芭蕾舞剧,他还没亲眼看过。   而且秦霜鱼说了自己来玩,那应该没有其他人。   他问沈骆洲:“大哥,后天我们没什么重要的活动吧?”   沈骆洲:“嗯,怎么了?”   “有个朋友约我,想出去玩。”   沈骆洲多看一眼:“朋友?”   能从沈舟然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真的很稀奇。   “对,”沈舟然点头,“哥你也见过,就是上次宴会上遇到的秦霜鱼。”   他下意识想要开始说两人的认识过程包括上次见面,给他哥交代下,结果沈骆洲直接点头了。   “好,玩得开心。”   看沈舟然惊讶的样子,他说:“还有事?”   沈舟然摇头:“没了。”他试探着问,“哥,你不问问我们怎么认识的?”   “不用,你有自主交友的权利,没必要所有事都跟我说。”   听了大哥的回答,沈舟然表情略带微妙,说不准是什么心情。   以前每件事沈骆洲都会过问的很仔细,自己也习惯了跟他说身边发生的所有事。   但大哥怎么突然不问了?   沈舟然疑惑,看沈骆洲低头喝咖啡没有多言的意思,自己也不好再问,给秦霜鱼发消息。   【沈舟然: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秦霜鱼:真的,不然我早约上人一起去了。】   【秦霜鱼:学弟不会是想见见别人吧?比如梁思砚?可惜他最近改过自新回学校上课了,他教练高兴疯了,说他浪子回头,势必让他今年成为国家一级运动员,正在魔鬼式训练呢,我肯定喊不出来了。但学弟你可以试试,他很给你面子呢。】   【沈舟然:……】   【沈舟然:不用了。】   秦霜鱼在那头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看到沈舟然无语的模样,可又因为不善言辞,连反驳他的话都找不到,只好发了六个点。   诶,逗弄学弟什么的,可真有趣。   【秦霜鱼:那学弟要不要去?就我们两个人。】   【沈舟然:想去,谢谢学长】   秦霜鱼发过来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沈舟然发现他真的把自己带入了学长的位置,明明是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有样学样的学人家当学长。   而秦霜鱼只是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围着他,照顾他的人,突然出现一个需要他来照顾的小学弟,还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秦霜鱼自然好奇得不得了,想尝试下照顾别人,把对方划入自己保护范围的感觉。   小学弟乖巧可爱又懂事,目前秦霜鱼对两人的相处方式很满意。   沈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秦霜鱼心中的形象,跟爸妈说了自己要跟朋友出去玩,沈爸沈妈问了是谁后,都很乐意的表示要他多交朋友。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沈舟然有什么行程,全看秦霜鱼手里有多少票了。   他们第一场就是沈舟然很期待的芭蕾舞剧。   秦霜鱼站在门口等他,远远冲他打招呼:“学弟,这边!”   他戴了副大大的墨镜,看沈舟然走过来,把墨镜推上去说:“走吧走吧,外面太热了。”   沈舟然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自己往剧场里面冲,等到了vip通道,空调沁凉的风吹到身上他才停下,长舒口气:“外面真的很热啊。”   发现自己还拉着沈舟然,他赶紧松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舟然摇头,慢慢缩回自己的左手:“没事。”   秦霜鱼见他只是跑了几步,脸上就已经浮上不正常的红晕,胸膛起伏微微喘着气,发丝凌乱,忍不住说:“你的身体也太差了吧,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可能是刚才太晒了,有些不舒服,进来后好多了。”沈舟然抬手擦了下额角的汗。   左边的防晒衣衣袖被秦霜鱼拽着往上窜了窜,露出腕上的红玛瑙手链。他一抬手,手链便顺着纤细的腕骨往下滑,一道伤疤赫然呈现。   秦霜鱼眼皮跳了跳。   这个位置……这种深度……   他突然不敢往下想了。   “嗯?不进去吗?”沈舟然往里面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回头喊他。   秦霜鱼调整了下脸上的笑:“等等我,就来。”   vip通道虽然人少了很多,但进场时也免不了拥挤。沈舟然虽然不喜欢跟人接触,但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倒是秦霜鱼,走在他旁边护着他,不让别人撞到他,反倒是自己被撞了好几次,不耐烦地皱起眉。   沈舟然:“学长,我没事。”   秦霜鱼:“不行,我把你带出来,就得把你安安稳稳带回去。”   啊?   沈舟然不解,这话什么意思,自己还能被撞几下人就撞散架了吗?   但秦霜鱼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有点复杂,沈舟然想了下,还是闭嘴了。   算了,虽然不知道主角受为什么会对自己好,但他已经学会不纠结了。   成功入场后,沈舟然更是瞬间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专心看起表演。   这场芭蕾舞真的很搞笑,又搞笑又带着艺术性。在看到一个演员跳错位置,硬是把原本位置的演员挤到一边去时,剧场的人齐齐笑出声,沈舟然也忍俊不禁。   国外的艺术活动远比国内要多很多,秦霜鱼已经看过很多遍这个剧目了,此时心思根本不在舞蹈上,目光有意无意总是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沈舟然,想盯着他的手腕,又怕眼神太明显。   自己接触过后发现,沈舟然虽然身子虚弱,经常生病,但还不至于走到割腕自杀的地步。能下狠心在自己手上割那么大一口子的人,都是死意已绝,就算救回来也多半会患上严重心理疾病。   沈舟然……会有抑郁症吗?   观看演出中途拿出手机看手机其实很不礼貌,但秦霜鱼实在忍不住,发消息去问季淮。   季淮那边很快回,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让他去问梁思砚。   梁思砚倒是过了一会才回他,却更让秦霜鱼摸不着头脑。   【梁思砚: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他。】   你对不起他什么,你倒是说啊。   秦霜鱼突然想起个自己听过的传闻,沈舟然 ,好像喜欢梁思砚。而梁思砚又说都是自己的错……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但不对啊,梁思砚之前很讨厌沈舟然,沈舟然又优秀又有自己的傲气,怎么可能扒着梁思砚不放啊。   不是他贬低自己的朋友,就梁思砚那个性格,实在是配不上沈舟然。   秦霜鱼想来想去没想明白,但害怕沈舟然真的会有心理疾病,对他的照顾更是小心谨慎,甚至在今天看完演出吃完饭送他回去后,叮嘱他没事可以找自己聊天。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我看到了肯定回复你。”秦霜鱼认真道。   沈舟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谢过他这份好意:“那太麻烦学长了。”   “不麻烦,你都喊我学长了,我有资格照顾下小学弟。”秦霜鱼比他高一点,拍拍他的脑袋。   可惜学弟带了帽子,不然可以揉一把头发。他心里遗憾。   除了大哥之外,还没有人摸过自己的头,沈舟然愣了下,迎着阳光半眯着眼抬头看他,冷白的皮肤在光下白到晃眼:“今天谢谢学长,我先回去了。”   “拜拜,明天见。”秦霜鱼挥手送他离开。   沈舟然往回走了几步,转过弯后看到沈骆洲正站在一棵樟树下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大哥?”他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沈骆洲按了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低声道了句“稍等”,然后对走过来的沈舟然说:“刚下楼,去接爸妈。谁送你过来的?”   沈舟然:“秦霜鱼。”   “嗯,”沈骆洲应了一声,拍拍他脑袋,帮他把帽子扶正,“上去吧,客厅有水果,可以吃一点消暑。”   “好。”   怎么每个人都喜欢拍他的脑袋,沈舟然暗想,压了压帽檐上楼去了。   看他走远,沈骆洲点了下耳机开启麦克风,对那头说:“你继续说,许秋瑶已经买了离开b市的票?”   那头的邓磊说:“是的沈总,舆论都在骂许秋瑶忘恩负义,出了事就推脱给前公司。她撑不住,决定明天就回老家。”   实际上许秋瑶的处境远比邓磊说得要糟糕,她现在就像是过街老鼠。沈舟然越火,对她痛打怒骂的人就越多,导致她只能灰溜溜回老家。   沈骆洲点评:“还是太要脸了。”   跟季淮这种人打擂台,就得下狠手,一下子摁死了才不会再出事端。   邓磊:“……额,其实她也尽力了。”   毕竟是跟资本对抗,无异于蜉蝣撼树。   “她想报仇,那就帮她一把。”   沈骆洲的的声音通过话筒,夹杂着冰冷的电流声,薄唇勾起个讽刺的弧度,“季淮是觉得自己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坐得太安稳了,才想来招惹沈家。”   邓磊应下。   本以为到此结束,沈骆洲说:“等会。”   他说:“查一下秦家的秦霜鱼,把他的详细资料给我。”   “好的沈总。”   挂掉电话,沈骆洲想到自己刚才看到摸头的那一幕,目光微沉。   做个背景调研而已,不算僭越。   ……   沈舟然的这个假期过得分外忙碌。一边陪家人玩,一边陪秦霜鱼看展,一边还把自己的新歌写了出来,发了个预告说明直播时间。   不得不说,秦霜鱼的品味很好,而且跟自己比较符合,领他去看的展会都是他喜欢的。   怪不得能被那么多人喜欢成为主角受呢,还是有一定人格魅力的。   爸妈看他交了朋友很开心,让他好好玩。令沈舟然意外的是,大哥竟然也没怎么管他。   可能是最近太忙了?他猜测,但不是说来之前已经把工作处理好了吗?   “在想什么?”秦霜鱼喊他回神。   沈舟然摇头:“没有。”   看他一直看着前面出神,秦霜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家冰激凌车,误会了:“你要吃那个吗?”   “啊?啊,我不能吃。”沈舟然说,但因为秦霜鱼这一句话,突然有了欲|望。   他从来没吃过任何冷饮,就连夏天也是温开水,更不会吃冰激凌这种东西。   但……只吃一口的话没问题吧?   他转头,看向秦霜鱼,狭长的丹凤眼里带着试探:“学长,你要吃吗?”   秦霜鱼笑了,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拍拍他:“你坐在这别动,我去买。”   被看穿了。   沈舟然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白净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那家卖的是糖果彩球冰激凌,秦霜鱼想起自己忘了问沈舟然喜欢什么口味,就让老板每个口味挖一球,拿着回来。   “喏,给你把勺子,”他把老板给的小勺递给沈舟然,“只可以吃一口。”   沈舟然说:“我吃了学长再吃……不好吧。”   秦霜鱼被他一说才反应过来。如果沈舟然挖了一勺,剩下的自己吃,等于他在吃对方剩下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合适。   自己之前很忌讳这个,毕竟谁也不敢给他吃剩饭剩菜,今天是怎么了,被提醒了才反应过来。   他想了想:“那我也不能扔了……算了,你的勺子是干净的。”   沈舟然其实想说两个人吃一个不太好,但看秦霜鱼好像没往这方面想,就算了。   都是男的,没什么好忌讳的。   如果不是秦霜鱼喜欢男生,他可能也想不到这一点。   他不知道什么色代表什么口味,秦霜鱼一一跟他说了,沈舟然最后选了个香草味,拿小勺挖了一点,尝了尝。   秦霜鱼问:“怎么样?好吃吗?”   沈舟然说:“化得太快了,没尝到什么味道。”   只有淡淡的凉意在舌尖蔓延。   秦霜鱼已经猜到他可能从来没吃过冰激凌,忍不住说:“那再尝一口?我去拿把新勺子。”   沈舟然摇头:“算了。”   要是因为这多的一口冰激凌回去闹肚子,他就有得罪受了。   秦霜鱼看着他这样,竟有些可怜沈舟然。   即便是出生在沈家这样的大富大贵人家,也没办法好好享受人生。不说多的,光过敏原这一点就能折腾死他。像芒果、花生这一类还可以人为避免,但柳絮、尘螨、金属、动物皮毛等,搞不好在外面就不小心沾上了。   因为这几天跟沈舟然在一起有发朋友圈,梁思砚看到后特意过来叮嘱过,秦霜鱼才知道除了各种过敏原之外,沈舟然但凡身子虚弱些,任何性寒的食物都消化不良,包括海鲜和绿豆。   加上常年贫血和抵抗力低,沈舟然容易感染各种细菌病毒,往往一个在常人看来没那么严重的病毒性感冒,都能纠缠他一整个春季。   秦霜鱼说:“听说沈家投资了医药行业,对这方面应该有了解,这么多年你的身体都没起色吗?”   他刚一说完,就注意到沈舟然霎时目光复杂。   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已经调养的没那么脆弱了,结果一个割腕自杀让他一朝回到解放前,甚至比之前还要虚弱很多倍,刚醒来的那段时间都以为自己随时会没命。   “一时好一时坏而已,”他不想多谈,揭过这个话题,问秦霜鱼,“学长今天喊我出来是要去哪里?”   秦霜鱼知道他不想说,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对他眨眨眼:“带你去个平常人看不到的地方,再给你介绍下我的朋友。”   “学长在这里有朋友?”不是说就他自己一个人吗?   看出沈舟然的疑惑,秦霜鱼说:“他最近太忙了,我就自己随便乱逛,就当度假了。”   其实遇到沈舟然的那天他已经瞎逛两天了,如果不是他,可能早就受不了飞回去了。   离这里最近的就是h市体育馆,沈舟然猜秦霜鱼是要带自己去那里。   果然,秦霜鱼领着他走,一边走一边把整个冰激凌都吃了。沈舟然有点羡慕。   走到体育馆后门的时候,秦霜鱼给后门的保安看了个东西,领着沈舟然进去。   体育馆的后场沈舟然确实是第一次来,看大家忙忙碌碌的搬东西,快速走来走去,不由疑惑:“是有什么活动吗?”   秦霜鱼笑:“答对了!今天的体育馆租借出去了,要开一场演唱会。我带学弟你来玩玩。”   沈舟然沉默两秒,问他:“学长,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姓闻名铭?”   秦霜鱼惊讶:“你知道他?”   沈舟然拿出手机,搜索了下闻铭的演唱会巡程,发现第一站就在h市。   “……”   但凡他当时能点进去看一眼呢?但凡他会对秦霜鱼出现在这里多一丝警惕呢?   秦霜鱼见他不说话:“怎么了?是觉得这里人多太闷了吗?我带你去后台休息室吧。”   如果说闻铭现在会在哪里,那一定是后台休息室。   沈舟然只用了半分钟就接受了这件事,淡定关掉手机,“嗯”了声。   算了,上次的经历就告诉他,一味想要避开这些情节是没用的,还不如想想怎么在不改变原剧情的设定下,尽可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这也是个机会,可以尝试下剧情到底能做多大的改动。   秦霜鱼在这里如鱼得水,一路到了闻铭的休息室。   一路上根本没人管他,大家都当看不见。   反倒是有人出沈舟然的,对同事挤挤眼,不明白他怎么又来了。   沈舟然回想了下恋爱脑当时参加演唱会,想进后台结果连门口都进不去,被保安轰出来,给闻铭打电话质问原因,对方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你很烦”。   如果是陌生人也就算了,沈舟然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两人都同居了。   是的,闻铭跟恋爱脑同居过。   虽然不知道一开始是什么原因让闻铭同意这个提议,但显然两人的同居生活并不愉快,闻铭不但没对他表示出任何兴趣,后来甚至越来越厌恶,最后直接拿恋爱脑当空气,三个月回家一次。   后来两个人大吵一架,恋爱脑把闻铭的东西全扔了出去,让他滚。   闻铭连那些东西都没要,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他可能嫌脏。   如果这整件事的主人公不是顶了自己的壳子,沈舟然是完全不想管这些儿女情长的破事。   但显然没有如果。   而闻铭也看到了他。   闻铭此时正在做妆造。   演唱会是晚上开始,但下午就已经开始布置会场了,化妆师拿了笔刷给他刷阴影。   舞台妆都很夸张,因为光一打下来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了,要比日常妆浓很多。   但也更能勾勒出闻铭锋锐深邃的轮廓,看上去极有攻击力。   沈舟然不得不承认,原书中的四个男主各有千秋,而闻铭就偏向野性难训。他坐在那里也能看出个子很高,穿了件黑色无袖T恤,露出蜜色肌肉。没骨头一样窝在椅子里,一枚眉钉格外张扬,手里咬着根棒棒糖,咯吱作响。   他记得闻铭是抽烟的,棒棒糖可能是帮助戒烟用。   他先是看到了秦霜鱼,眉毛一扬,桀骜浪荡的气势敛去几分。可是在看到身后的沈舟然时,表情又瞬间冷了下来,扯了下嘴角,带出几分凉薄笑意。   看来他们都挺不待见对方的,沈舟然心里想道,其实这样就很好,他不用跟自己讨厌以及讨厌自己的人处理人际关系。梁思砚那种才叫麻烦。   “闻铭,”秦霜鱼走过去,笑了笑,“你今天先看起来格外帅。”   闻铭毫不心虚接受了他的赞美:“谢了。”   “好吧,一点都不谦虚,不愧是你,”秦霜鱼把沈舟然拉过来,“给你介绍下,我的学弟,沈舟然,很优秀的一个人。”   闻铭的目光落在沈舟然身上,眼神微冷,极有压迫性。   沈舟然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并不回避。   秦霜鱼看气氛不对,撞了闻铭一下,闻铭这才不情不愿开口:“你好,闻铭。”   这是要装不熟了?   沈舟然很满意,这样直接从源头上杜绝社交关系。   他颔首:“你好。”   闻铭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嗤笑一声,直接把椅子转了一圈看镜子,对化妆师说:“继续化。”   沈舟然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打量了下这个化妆间,暗忖闻铭不愧是顶流,待遇真好。   ……说起来,恋爱脑也捧过他,给他介绍过不少资源。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沈舟然也不是“分手”后还要收回各种费用的小气人。   虽然他们那段关系根本算不上恋爱,连牵手都没有,只有争吵冷战,闻铭从来没承认过这段关系。   反倒是秦霜鱼有些不自在,但他也清楚闻铭就是这种性格,小声对沈舟然说:“他就是这样,有点臭屁,熟了后就好了。”   沈舟然点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没事。”   他不可能跟闻铭混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秦霜鱼感慨学弟果然是看着冷,其实性格真的一等一的好。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王洋津进来:“大家准备的怎么样了?外面已经开始进场了,等——卧槽!”   他像被踩了的尖叫鸡,喊了一声后戛然而止,瞪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闻铭本来就烦,听他说话更烦:“骂什么骂,文明用语会不会。”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王洋津抽抽嘴角,问:“这是什么情况?”   秦霜鱼皱眉。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大家都不欢迎学弟?   就连这里的化妆师都有意无意将目光落在学弟身上,并非全然善意。   沈舟然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余,起身对秦霜鱼说:“我去下洗手间。”推门出去。   实际上他已经想走了。   原书中只说他来参加闻铭的演唱会,见到了闻铭和秦霜鱼的互动。   现在两点都满足了,直接走人应该没关系吧。   他想着,去了洗手间。   等出来时,外面多了个人。   闻铭抱臂站在那,一看就是在等人。   一见沈舟然,他冷声说:“你怎么会来这?还跟小鱼在一起?”   沈舟然不太喜欢他咄咄逼人的架势,洗了把手当没听见,擦干净就要绕着他出门。   闻铭一下子把门踹上,拽着他肩膀将人按在光洁的墙壁上动弹不得,低头俯视逼问他:“我问你话。你都对小鱼说了些什么,才能骗他带你来这里?”   沈舟然被禁锢住,终于有了表情变化,微微蹙眉,面含冷意:“我想你搞错了,是他带我来的。放手。”   闻铭根本不信他的话:“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沈舟然,我说过的吧,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别再来我的演唱会。”他声音磁性,却带着鄙屑,“结果你才安生了几个月,又巴巴地坐飞机跑到这里来找我,甚至骗小鱼带你进来,真够可笑。”   沈舟然听明白了:“你觉得我是故意来找你的?”   “不然呢?”闻铭上下打量他一眼,松开手后退几步,抽了张纸擦干净碰他的那只手,当着沈舟然的面把纸团成一团扔在他脚下。   “凭你也配来听我的演唱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管你怎么跟小鱼说的,现在去为你的行为道歉。还有——”   “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嫌恶心。”   沈舟然用力咬了下唇,把唇瓣咬得嫣红,将已经冒到嗓子眼的火压回去。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他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生气对他的身子不好。   可是就算是泥菩萨,此时也该有三分火性被激出来了。   沈舟然最终还是没忍住,捏了捏身侧的拳头,朝闻铭那张脸揍了过去。   闻铭根本没防备,脸上重重挨了一击,闷哼一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他目光不善地看向沈舟然。   却看到沈舟然比他更生气,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印出一圈淡白,气息急促,胸膛上下起伏,薄薄的单眼皮带着冷锐,眼尾发红,纯粹气的。手背在看到他有所动作后绷紧,指骨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即便再生气,他也是隐忍的、内敛的,只有紧咬下唇的动作昭示他并不如面上的冷静。   闻铭皱了下眉,感到一丝异样。   按自己对沈舟然的了解,他此时应该撒泼打滚,毫无形象地指着自己大喊大叫才对。   而不是在即将演出的自己脸上揍一拳。   闻铭的舌尖抵住下颌,微微眯起眼。   气氛紧绷到极致时,卫生间的门被“嘭”一声推开。   秦霜鱼在看清两人形势后顾不上惊讶,立马跑去沈舟然面前,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看他身上没事,这才挡在他面前,对冷沉着脸的闻铭喊:“闻铭,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闻铭被他一进来就护着沈舟然的动作惹到了,指指自己的脸,冷笑,“你怎么不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秦霜鱼说:“我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你对学弟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没头没尾。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学弟是全家来这里旅游的,不是来找你的。而且也不是他骗我让我带你来的,是我自己带他来,学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是来找你!”   沈舟然是信任他,才完全听从自己的安排,什么都不问就跟过来。   秦霜鱼想,他愧对学弟的这份信任。   应该在刚才察觉到气氛不对时就把沈舟然带走。   闻铭听了他的话,好像愣住了,拧眉反问:“你在说什么?不是他主动要来的?”   这怎么可能?   他说:“闻铭,我不知道你跟学弟什么关系,你的经纪人也没跟我说。我就跟你说一句,人是我主动带进来的,我们也没有看你演唱会的打算,今天到此为止!”   他去拉沈舟然,低声说:“学弟,我们走。”   闻铭站在那里,看秦霜鱼从进来后就一直把目光放在沈舟然身上。而沈舟然,已经重新变得平静,不再看他,敛起的眸子遮挡住眸底的颜色。   秦霜鱼明明白白告诉他,沈舟然是来旅游的,人是自己带进来的,不知道是来找他。   但他却以为沈舟然是知道自己开演唱会的消息后,特意从b市坐飞机到这里,还诱骗蒙蔽了秦霜鱼。   他不是为他来的。   闻铭明白过来,像被人火辣辣抽了一耳光。   作者有话说:   我这边一直显示评论数量666诶,虽然很吉利,但……晋江你是不是又bug了! 第33章   沈舟然很快被秦霜鱼带走, 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闻铭站在洗手间中央,良久,朝盥洗盆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目光锐利的像一匹野性难驯的狼。   沈舟然下手真特么狠。   什么时候他也会打人了?   闻铭回到休息室, 化妆师看到他脸上的痕迹后大吃一惊,问他发生了什么。闻铭不答,重新坐在椅子上:“把这个遮住。”   化妆师听他声音淬着冰碴, 也不敢多问。心里暗想这么严重怎么遮啊,到舞台上屏幕一放大看得清清楚楚, 太为难她了。   闻铭左想右想都觉得整件事情透着古怪。   先不提小鱼跟沈舟然是怎么认识还熟悉到这种地步的,但就沈舟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看看这种说辞, 他是一万个不相信。   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他喊来王洋津, 交代说:“你去查查A区一排032是谁买的票。”   准确到座位号的位置说完, 他自己都愣了下,反映过来后对同样愣住的王洋津说:“还不快去。”   王洋津赶紧去查,作为主办方想知道是谁买的票实在是轻而易举, 但他看到结果后表情古怪,回来后对闻铭说:“是一个叫孙莉薇的女生。”   “你确定?”闻铭猛然回头看去, 化妆师手中的遮瑕膏在他脸上画出长长一条。   “我确定,我还看了好几遍,确定的不能再确定——诶祖宗!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王洋津立马破音。   闻铭眼神难测,明明灭灭,最后归为一汪深水。   “摔了一跤。”他说。   王洋津:“……你看我信么。”   他满脸疲倦, 已经开始联系公关部控制今晚上的舆论了。   沈舟然被秦霜鱼带出去,两人都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思, 打车回酒店。   沈舟然看着窗外, 手搭在车门上, 偶尔动一下,就引来密密匝匝的疼痛。   ……下手太重了,手疼。   秦霜鱼看到他放在那的手,吸了口气:“你的手怎么紫了?”   沈舟然抬起来看,手背上青中带紫,还有淤血,皮肤微肿,看上去十分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被揍了的那个。   “我皮肤容易留印子,”他说,“能找家药店停下吗?”   秦霜鱼赶紧让司机带他们去最近的药店买跌打药,付钱的时候前面有面镜子,沈舟然对着镜子扯了下左边的衣服,看到了肩膀上微红肿起的手指印,印在白皙精致的锁骨边上,分外明显。   “他还掐你肩膀??”秦霜鱼脸上带着薄怒。   沈舟然皱眉碰碰那里,不疼,只是看着吓人,对担忧看着他的店员说:“麻烦再给我一贴膏药。”   “你是被打了?需要报警吗?”店员把膏药递给他,问。   沈舟然接过付钱:“谢谢,不用了。”   秦霜鱼:“我去找闻铭!”   沈舟然拉住他:“算了。”   反正自己也给了他一拳,不吃亏。   闻铭今晚上还要开演唱会,到时候可是要顶着那张脸见上万名观众。   秦霜鱼很生气闻铭今晚的行为,同时还有点愧疚,忍不住想补偿沈舟然:“你后背上药是不是不方便?一会我来帮你。”   沈舟然想了下,拒绝了。   秦霜鱼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平时不干这些事,下手肯定没轻重。   “你等着,我绝对要让他给你道歉!”   沈舟然侧头看他,发现他真的在为自己受伤感到生气,那双眼因为怒火格外明亮,十分漂亮。   他问:“你不好奇我跟闻铭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好奇。”秦霜鱼说得爽快。   又对沈舟然认真道:“我觉得你们之间肯定发生过很多事,而且对你而言并不愉快,所以你并没有跟我说起。我虽然好奇,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沈舟然一怔,继而弯了弯眼。唇瓣上还印着牙印,却带起笑的弧度。   秦霜鱼自身就长得好看,性格高傲直率,有人说他像浓艳带刺的玫瑰。但他此时,却被沈舟然清冷底色上的一抹笑意所捕获,愣神几秒。   他突然觉得,沈舟然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天边一弯皎皎明月。   清冷纯澈,不带一丝杂质。   有人会抬头仰望他高不可攀的存在。   有人选择走过登天的荆棘,揽月入怀。   ……   事情正如沈舟然猜想的那样,闻铭那张脸果然引起广大粉丝讨论,今天的热搜跟他有关的分别是#闻铭演唱会脱衣#,#闻铭脸被人打了#和#闻铭演唱会32号位置换人了#。   ……最后一个竟然还跟自己有关。   沈舟然点进去看了看,有人眼尖的发现看,之前闻铭每场演唱会32号位置上都是一个小帅哥,但今年的演唱会竟然换成了一个女生,有人猜测是不是脱粉了。还有人看了演唱会视频,竟然说开始时闻铭一直在盯着那个位置看。   有知情人说那位就是前不久退圈注销账号的“起于微末,闻名遐迩”,有名的氪金大佬粉。   这下圈内圈外都知道闻铭有个很能打的大佬粉丝退圈了。   圈外,尤其是对家,当然是撒花庆祝顺便来踩一脚。圈内的粉丝赶紧维护闻铭的形象。   【微末大佬三次比较忙而已,有些人别瞎猜】   【大佬退圈又没回踩,哔哔什么呢】   【抱走大佬和闻哥,无关勿cue】   【还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有本事对着你家正主那张被扇了一巴掌的脸再说一遍?】   一对多让以战力出名的闻铭粉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沈舟然看了眼实时广场,两家互扯头花非常热闹。   这场演唱会没有自己的参与也完满完成了,看来除了他必须参与的打脸降智环节,其他自由度会高一点。   比如这一次,重点不是自己参与了演唱会,而是看到了闻铭和秦霜鱼的互动。上次就是应下挑战,与主角受同台竟艺。   但只有两个案例,沈舟然也不清楚自己摸索出来的对不对。   还是样本太少。   而且这个参与度的上限和下限又在哪,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沈舟然想,他或许应该从被动转为主动,多做些实验尝试。   正好后面会有个情节,写自己为了缓和跟闻铭的关系,砸钱进了一档闻铭参与录制的音乐综艺当飞行嘉宾,结果自然是不断作死遭到了全网嘲讽,被网友抵制谩骂。   那就用这个来试试。   沈舟然打定主意,退出来,又点进下一条热搜。   热一微|博就是闻铭那张在屏幕上放大的脸,可以很明显看到左脸明显肿了,即便化妆师又是冰敷又是修容用尽了浑身解数,还是是被人看出了痕迹。   【闻铭这是被人打了吧???】   【笑死,怎么会有人在演唱会之前被揍了一拳啊,这得是有多恨他】   【闻哥都说了是摔了一跤,你们就不能去看看他今晚发的微|博?】   【啊这啊这,这种鬼话谁信啊】   【粉丝难道不觉得,摔了一跤比被人打了一拳更可笑吗?你们偶像是脸着地摔了个狗啃泥吗?】   这种言论瞬间被闻铭粉丝的控评挤下去,压在最底下看不到了。发评人的微|博也被冲爆了,有人坚决不删跟粉丝互骂,有人顶不住压力赶紧删帖改名字。   沈舟然看了几条觉得索然无味,微|博粉圈化太严重了,想看到一点没有同质化的内容真的很难。   不如自己的评论区。   他当时发的预告是今晚八点开播,现在还有十分钟,先登上去好了。   沈舟然把吉他拿出来,戴上口罩开始直播。   很快,直播间就进来了上百人。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到的人有帅哥看!】   【不是说八点吗宝贝?就喜欢你的不准时嘿嘿嘿】   【宝宝怎么背景换了?是在外面?】   【这是什么?帅哥!亲一口!】   【宝宝有没有看最近某音上走红的视频,感觉那个人跟你有点像哈哈哈哈哈】   沈舟然已经习惯了被一群比自己大一点甚至还不如自己大的人喊宝宝,挑着几个问题回答。   “不知道干什么,就先提前开播了。”   “嗯对,跟家人在外面旅游。”   “什么视频?我没有看,”沈舟然看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等我弹完就去看你们说的视频。”   【这首歌会出专辑发行吗?《旷野的鸟》版权要回来了,却全网都听不到了,只能一遍遍循环你的视频,好想在听歌软件听】   “会的,后期都会上架。收费吗?不收费,我写歌是为了开心,赚不赚钱都无所谓。”   他说完,想到自己还想单独办一张银行卡,存个小金库给家人买礼物,又说:“还是赚一点吧,想给爸妈和大哥买的东西有好多。唔……看能不能卖版权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船宝好可爱!揉揉脸亲一口】   【宝宝好孝顺~你们家庭关系一定很好】   【大哥就是你上次画的霸总吗???能不能求一个出境?他真的好帅啊!!】   【求大哥出镜+1!他真的好像小说里的人物,一下子撞在了我的心巴上[色色][色色]】   【我说你们这一步跨得也太大了,不怕扯了裆啊,连主播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想知道大哥的长相】   【呜呜呜呜对啊,宝宝现在还没露脸……能不能告诉我你多少万粉丝才会露脸啊】   【来了来了,多少万粉丝才露脸的吸粉操作虽迟但到(虽然我也很期待的说】   沈舟然眼尾很轻地弯了下,看得出来是在笑:“抱歉,这是我的隐私,暂时不打算暴露。”   他不再去看弹幕刷过的一片遗憾和哭哭,调了下音确定没问题了,开始今晚的正题。   沈舟然写了两版曲子,一版要难很多,有各个乐器的曲谱,到时候需要录音棚录制收音。现在弹唱的这一版就简单很多,是吉他曲谱。   第一段旋律一出来,弹幕瞬间炸了。   【??????我听到了什么???】   【他就是最近网上很火的白衣少年诶!!我的天哪,我心动的男生和我无痛生的宝宝是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我也很震惊!但我也要说一句,楼上什么伦理悖德大片】   有去现场的人说话了。   【这么一看两人的脸部线条轮廓真的很像诶,当时怎么没发现QAQ】   【我好后悔,我当是就在现场!竟然没认出来!啊啊啊啊真人超级帅的!】   【捏妈,你倒是发高清照片啊,只有糊糊的一团!这届网友不行(气急败坏)(阴暗爬行)】   【仔细听这一版的处理更成熟些,是现场发挥完又重新精修了吗?好厉害!】   【而且人家是在旅游,是边玩边处理……】   【他不是之前就说在写了吗?那也不完全是临场发挥啊,骗人了吧】   网友从另一角度发现了华点。   【怪不得写歌不为钱,他住的酒店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一晚上就要五位数,这件看布置应该是vip套间】   【老天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   原本沈舟然的直播间只有十万观众,他不是明星,顶多算个网红,有这个观看数量已经超过太多三线明星。有人把他就是那个白衣少年的消息散播出去,等一首歌弹唱完,沈舟然再看直播间时被68万观众的数量惊呆了。   都是晚上闲得无聊刷手机的时候,这个人数还在不断上升。   “怎么这么多人?”他惊讶,“我做什么了?”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此时的船宝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被网暴了】   【你就是视频里的那个人吧?是吧是吧?】   沈舟然看了弹幕的解释也是一头雾水,顺着网友甩过来的连接点进去,终于看到了自己的那个视频,哭笑不得。   ”谁录的?怎么传到网上也不跟我说一声。“他轻声说。   这一句话,就相当于承认了里面的人是自己。   他刚说完,有人就发了一条醒目弹幕。   【对不起对不起!私密马赛,是我录的,我当时觉得太好看了,又看没有高清镜头就上传了,博主要是不愿意我立马糊上马赛克】   沈舟然想了下一团马赛克在深情的唱歌:“……”   “算了,”他说,“就这样吧。”   【谢谢谢谢谢谢!博主人美心善!爱你船宝啵啵啵~】   后面跟着一连串的礼物。   快九点半时,直播间人数突破了二百万,稳定浮动。   沈舟然不过是第二次开播,这数量就算是放到一个不走流量路线的一线演员上,都绰绰有余。   不少资本都看到了他背后代表的价值。   “这首歌你说临场发挥,但又在微|博说自己准备了很久,是不是骗人立人设……曲确实是新想的,词之前已经写过几版,但成废稿了,弹给大家听听。”   沈舟然把自己之前的废稿弹了一小段。   【这是废稿??博主你快出这个,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这首歌好好听啊,是夏日橘子汽水的感觉,跟刚才那首完全不一样】   【如果这是初版的话那确实算即兴发挥了,两版差异太大,几乎就是把地基拆了盖房子】   “这首歌预计会在一个月之后上线,欢迎大家收听。”   沈舟然又跟大家聊了会,说完这句就下播了。   他一看时间,原本预计半小时就能完成的直播,生生延长到一个半小时。   难怪口渴。   沈舟然去接了杯水,再回来时,留下的工作邮件收到了一封邀请。   他目光落在《闪亮的你》上。   半晌,笑了。   真巧。   他想联系的那档综艺节目自己找上门来了。   ===   这趟海滨之旅还算完满的结束了,等沈舟然回到b市,已经是八月中旬。   正是最燥热的时候,除了路边行道树投下的浓荫外,到处都处于阳光的暴晒下。烈日炎炎,蝉鸣声拉得老长,势必要将人从午睡中吵醒。   天气一热,沈舟然更不想吃东西,但还是逼着自己定时定量的吃,倒是长了点肉,陈妈看了更有做饭的动力。   他开始忙自己的歌曲录制的事情,往日这种事都是沈骆洲来安排,但这次他打算自己来,跟大哥说了后,对方也放手让他来做。即便派了个助理帮忙,沈舟然也累得要命,每天不是联系这个,就是沟通那个,最后终于把那首歌完整录制下来,发到网上。   专辑名字就叫《克莱因蓝》,那里面也只有一首歌。粉丝已经期待许久,当日的播放量突破六百万,一周后破亿,微|博粉丝暴增200万,成为一首现象级作品。   沈舟然看到成绩后自己都不敢置信。   这首歌在某音上的传唱度已经到了耳熟能详的地步,除了音乐圈的博主,还有变装圈博主用来变装青春校园,目前最火的热播青春偶像剧也拿这首歌来剪辑bgm。   首发这个视频的探店博主吃到了最多的红利,粉丝暴涨150万。   有人评价《克莱因蓝》之所以能火,跟当初在网上无意中走红有关。   “可没有过硬的实力,再捧也红不起来。”   乐评人在结尾这样写道。   令人意外的是,季淮的星光娱乐竟然发文恭喜沈舟然,还@了他。不止于此,有相关从业人员发现季氏名下的传媒集团有一大半都在宣传沈舟然的新歌。   沈舟然对此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   【点击就看星光娱乐滑跪】   【车撞树上你知道拐了,火烧眉毛你知道急了,现在发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从网友的评论中他隐约知道了一点消息。   星光娱乐最近的处境并不好,好像被行业内哪家公司针对了,名声大跌股票下滑不说,旗下的摇钱树们还有跳槽的。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这也是相当重的跟头。   尤其是季淮的兄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他出错的机会,落井下石。   一般发歌的前一周涨势最猛,也有“开盘看凶吉”的说法,过了黄金一周后涨势疲软,除非宣传得当,不然很难超过第一周的成绩。   而这首《克莱因蓝》,既有本身的实力,又有季氏传媒大力度宣传,第二周跟第三周的涨势依旧相当惊人,大街小巷都在放这首歌。   沈舟然一时间收到了非常多的版权方签约邀请,他问了下大哥的意见,联系上评估公司对这些项目进行评估,再委托秦律师签署版权协议。   秦律师现在基本已经变成他的专属律师了,帮忙拿下了目前阶段沈舟然能拿到的最高档版权费,卖一次200万,一共卖了六次。   而秦律师也从中拿了不少提成,沈舟然甚至给了他一个超大红包,双方都很满意这次合作。   这期间还有个好消息 ,就是王院长的公司已经成功注册,有了雏形。听说是专门从国外找来的代理经理,有丰富的从业经验。把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打理就是不一样,沈舟然收到通知可以去签合同了,以后他就是清韵文创的合作方。   沈舟然听后松了口气,果然不是王院长自己一个人,上面没有撒手不管。   一旦忙起来,日子就过得很快。沈舟然察觉到自从回来后大哥跟他不是那么亲近了,想着可能是两人太忙了。   自己有了事情做都顾不上大哥,大哥比自己更忙,肯定也没空照顾他。   虽然这样想了,但还是有点不开心,沈舟然想等抽空去公司看看,大哥到底每天在忙什么。   沈爸爸还是每天早上去公园打太极拳,为了锻炼身体,他换了身运动衣也跟着去了。   早上的气温刚刚好,又是在郊外,风一吹来还是很凉爽的。沈舟然跟着打了套太极拳,一套下来气喘吁吁,但觉得更神清气爽了。   沈爸爸打完要去跟别人下象棋,一直到中午才回家,沈舟然就趁着太阳还没那么晒,自己在公园里散步。   别墅区的公园是物业花费了大量心思建起来的,在北方少水的地方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挖了个很大的人工湖,周边移栽过来的树木此时正花红柳绿的怒放着,远看像深浅不一、缤纷绚烂的云。   如果不说是公园,可能会让人误以为是哪个旅游景点。   在这里散步确实心旷神怡,如果能不碰到熟人就更好了。   沈舟然在看到对面慢跑过来的季骁时这样想着。   季骁看到他也很意外,本还想找机会接近沈舟然,没想到竟然在公园里遇上了。   两家都是邻居,不打招呼不好,沈舟然对他略一颔首,径直走过去。   “等等,舟然哥。”季骁喊住他。   沈舟然并不喜欢季骁这个人,之前是因为季淮跟他不对付,他跟季淮关系好,自然疏远季骁。再一个就是季骁本人品行不端,当初上初中就闹出把女孩肚子搞大的事情,被季家压了下去,花钱消灾。   当初他觉得季家实在是阴暗自私又凉薄,还好季淮不是这种人。   但现在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   “有事?”沈舟然回眸看他,态度冷淡。   季骁多看了他一眼。   沈舟然的骨骼纤细秀挺,撑不起身上这身略显宽大的运动服,却也衬得他更加清隽瘦弱。袖子半挽起,露出冷白的一截皮肤,红色的手串密密匝匝绕着腕骨缠了几圈,红白对比下,皮肤更是白到晃眼。风一吹,布料就贴在了身上,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不管性子怎么样,这脸这身材就够绝了,季骁眯眼想,他哥还真是好福气。   他笑着说:“好久不见了,跟舟然哥打个招呼而已。听说哥你上周出去玩了?”   沈舟然“嗯”了声。   感受到他冷淡不热络的态度,季骁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之前他怎么上赶着贴季淮的冷屁股他可是看到过,现在对自己这么冷淡,就是因为自己不是季家的继承人吗?还真是势利眼。   一想到沈舟然出去玩打破了自己的计划,梁思砚那边也跟死了一样没动静,季骁更是郁卒。   但他这几天也不是没有收获。   季淮最近不知道招惹了谁,公司发展频频受挫,他趁乱搅浑水,打听出不少消息,其中有一条让他分外在意。   “我前几天听到了一件事,让我有点在意。”   季骁说着,往前一步拉进跟沈舟然的距离,在沈舟然不适退开之前说:“听说,四哥之前跟舟然哥一起被人贩子拐卖过,你拼了命把他救出来,但他却转头忘了,是有这回事吗?”   沈舟然眼睫颤了颤,眼睑垂下遮住眸中神色。   陈年旧事,是谁告诉季骁的?   看他低头不语,季骁认为自己戳中了他的伤心事,继续道:“舟然哥还真是痴情,白搭上命救人不说,看着自己救的人跟别人风流调情,都能当看不到,一心付出。咱们两家当初说好会联姻呢,只可惜我四哥好像并不太在意你啊,未来四嫂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四嫂?   沈舟然扯扯嘴角,觉得季骁挺会往季家脸上贴金。   “在说什么,贴得这么近不觉得热?”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   季淮走了过来。   季骁笑着说:“四哥,真巧,在这里能退遇上你。”   “不巧,我每天早上都来这里跑步,”季淮回以一笑,两个人带着面具聊天,“倒是弟弟你,今天能在这还真是让我意外。”   他说完目光放到沈舟然身上,桃花眼里的笑意很容易将人溺毙其中:“早上好。”   “早。”沈舟然点头。   季淮笑容加深。   季家都是风流种,但显然季淮的段位比季骁高一点。季骁跟他一对比就显得油腻了。   “所以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悄悄话,贴得那么近不嫌热吗?”季淮直直盯着他这个弟弟,笑容不变,却极有压迫感。   沈舟然看他挡自己前面,没说什么。   季家的事,让季淮自己解决。   季骁似有深意地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耸肩:“没说什么,只是跟舟然哥聊聊小时候的事而已。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季淮注视着他离开,回头对着沈舟然,又是一副温柔宠溺的好大哥模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沈舟然看着他,因为季骁的一席话,很久远的回忆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但最后凝成了季淮那句“坚持你的想法,还是跟我去滑雪”。   他有些心烦,语气便不好:“有,下次管好你弟弟。”   季淮一愣,继而笑了:“好,抱歉,是我的错。你现在要回去吗?”   沈舟然没理他,往前面走。   他确实想回去了,太阳一出来,温度也上升了。   季淮跟在他身后。   沈舟然往前走得好好的,拐角处冲出来一辆自行车,见到行人赶紧喊:“让一下让一下!”   眼看那辆车就要撞到沈舟然,他胳膊被人用力往后一拽,堪堪避开。   季淮脸上笑容消失,将沈舟然护在身后对刹住车的人说:“怎么骑车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有人,下坡刹不住车。”那人一个劲儿地道歉完走了。   沈舟然甩开季淮,季淮嘶了一声。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刮蹭了一块皮,伤口不深,但一直有血流出来。他皱眉看了看:“还好,没什么事。”   把沈舟然拽到身后,纯粹下意识的行为,演了这么多年,这些动作早就刻在了骨子里,连他都没反应过来。   可没想到竟然受伤了。   他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沈舟然定定看了他几秒,不想欠他的请,从裤口袋里拿出个创口贴,给他,问:“为什么拉我?”   “什么为什么,我保护你不是应该的么,我一直在保护你呀,”季淮无奈笑笑,把创口贴撕开贴到伤口上,“我上次已经解释过了,拿了你的歌还改了名字是我不对,那时候二哥逼我逼得紧,我才走了这步棋。我也得到惩罚了,你看网上都要把我骂到鞭尸了。”   “我也尽力补偿你了,新歌也帮你宣传了。如果然然还没消气,还想让我干什么,你说就是了。”   “但是,能不能不要总觉得我心有企图,我也会伤心的。”   季淮看着沈舟然,眼尾微挑的桃花眼分明看着多情,却在注视着沈舟然时,有一抹掩藏在眼底的柔情,似真似假。   沈舟然之前分不清真假,总觉得是真的。   他现在也分不清,却怎么看都像是假的。   “你会伤心?”沈舟然低低重复一遍,末了抬头,对季淮笑了下,只是那笑虽美,却隐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伤感。   他说:“你忘得真干净,季淮。”   “我也曾拼了命地保护过你啊。”   太阳虽耀眼,可季淮眼中的沈舟然,像一幅褪了色彩、凝固住的油画。   ……   “我也曾拼了命地保护过你。”   这句话在季淮的脑中回响了整整一天。   他总觉得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会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可他找不到钥匙孔,又恐惧魔盒打开后会发生的事情,整个人焦躁不安,一整天都是低气压,让整个公司的员工战战兢兢。   这几天公司像被人盯上了,事事不顺,刚谈好的项目转头就黄了。现在顶头上司生气了,大家更是夹着尾巴做人。   季淮在想沈舟然的那个笑容。   沈舟然从来没对他这样笑过。   他大部分是时间都是平静的笑,偶尔不开心了会蹙眉看着他,被他哄好又会无奈的笑,写了新歌拿来给他分享时会开心的笑,说到家人时会幸福的笑……   季淮以为自己是在逢场作戏,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记住了沈舟然这么多的事情。   多到占满了他对黑暗童年的回忆。   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受宠的季家老四,父亲平时连眼神都不会施舍给他。母亲懦弱,兄长排挤。连家里的佣人都会拿他取乐,那么冷的冬夜将他关在门外,说声忘记了就不会有人替他出头。   而沈舟然虽然体弱多病,却有爱他的家人,季淮午夜梦回时也疯狂的嫉妒过,想夺走沈舟然周边的一切,想让他跟自己一样痛苦。   后来,父亲发现他跟沈舟然走得近,渐渐对他多了关心。季淮立马明白沈舟然对自己的重要性,开始有意无意接近他,排挤他身边的其他人,成为沈舟然最好的朋友。   大家都觉得是季淮在照顾体弱的沈舟然,可只有自己才知道,他需要依靠沈舟然的偏爱才能在季家有一席之地。   这段关系对于季淮,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沈舟然可以肆无忌惮表示自己的喜怒,而他只能当一个宠溺体贴的好大哥。   戏演得多了,连自己都难以分清面具下的表情。   只是一切在两年前转变了。   当看到沈舟然脸上越来越多讨好、迎合的笑容后,季淮一边觉得恶心,一边又高兴于这段关系的主导权重新回到自己手上。   从此时起,他可以予取予求,沈舟然只能选择接受。   ……只是,沈舟然又变了。   他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自己也只能相应改变,为之前的掉以轻心付出代价。   但季淮能察觉出,他们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   “我也曾拼了命地保护过你。”   “你保护过我什么呢?”季淮喃喃自语。   他的桌上放着一张跟沈舟然的合照,这张照片被很多人看到过,所有人都说季淮跟沈家的小少爷关系极好。这也是季淮想让他们看到的,他做戏从来都做全套。   指尖慢慢拂过沈舟然的脸,带着不解、疑惑,以及一丝阴暗的压抑。   今晚会下暴雨。   天气闷热了一整天,乌云压城,在昼犹昏。   今天是季骁妈妈的生日,季家一定一片热闹,而他的母亲,真正的季夫人,一定在旁边赔笑。   季淮不想回去。   他借口公司有事,在这里留到深夜。   果然,暴雨在夜晚如期而至。   树木在狂风中乱舞,如一道道瘦长鬼影。远处大厦的灯光像颠簸在巨浪中轮渡的照明灯,忽明忽暗,近在眼前,却似隔了天堑。天河开了道口子,风卷着雨狠命往玻璃窗上抽打。   季淮站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漆黑夜空,霎时照亮他的半张脸。   季淮的记忆好像也被劈开了个口子,有画面隐约模糊的闪过。   也是一样的暴雨天,有人在后面拼命推搡他的背。雨势大到完全可以掩盖住任何声音。   但有道声音却如利刃,穿透雨幕,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有人在用稚嫩沙哑的泣血声音一遍遍喊:“跑!跑啊!” 第34章   季淮睡在了办公室的休息间。   窗外是瓢泼暴雨, 水模糊了玻璃窗。   室内低温空调呜呜运转着,像幽咽抽噎的哭泣。   他躺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 眉头紧皱。   耳边一直萦绕着一个声音,但却看不清说话人长得模样。像被雨打湿的玻璃,朦朦胧胧。   雨夜, 树林。   一脚踩下没了半个脚掌的泥土地。   睡前最后一幅画面如魔咒纠缠着他,将他一直往下拽, 往下拽……   拽入将人吞噬的泥潭。   季淮好像置身于深山某处废旧的工厂里,有不见天日的房间, 挥之不去的霉味,令人烦躁的哭泣, 包含恶意的打骂。   墙上斑驳的是用指甲刻出的一道道划痕, 有的带着血迹。   潦草,触目惊心。   他应该感到害怕的,可是有双小手一直抱着他, 轻轻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 说他们能活下来。   然后画面开始颠簸,闪频,像老旧的黑白电视,信号时断时续。   在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他听着背后有人让他快跑, 他就一直努力地往前跑,求生本能让他一刻也不敢停。可是心底却被恐惧填充。   那不是对未知的恐惧, 那是在恐惧逃出去后的未来。   他在……害怕什么呢?   季淮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又很快消失。   他不喜欢失去, 于是努力地跑,一直跑。   记忆穿过雨幕,来到了晴日午后,一片安宁。   只有小小的抽泣声。   他看到了躲在花园里哭的小沈舟然,也看到了十几岁的沈骆洲跑过去,想要抱起他,却被沈舟然一再躲开,把自己更深地蜷缩起来。   季淮想起来了。   他偶有一次去找沈舟然玩,无意中听到了沈爸沈妈的谈话,得知沈舟然并非亲生,而是从医院抱养来的。   季淮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震惊、呆滞、不可置信……以及一丝隐秘又畸形的喜悦。   他高兴于原来沈舟然不是受尽疼爱的小孩,他连自己都不如,他从出生就被抛弃了。   那他应该跟自己一样,一样活得小心又卑微,一样需要仰人鼻息。   ——而不是当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沈家小少爷。   季淮把这件事间接透露给了沈家一位佣人。他知道对方很喜欢嚼舌根,沈舟然一定会听到。   他知道自己天生坏种。   他从根上就腐烂了,连开出的花都似地狱曼陀。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从来没见到过光,从来没被人爱过呢。   那他也不爱别人,这有什么错?   沈舟然果然知道了,他很伤心,又伤心又难过。   而季淮站在这里,是想以保护者的姿态降临到沈舟然身边,趁虚而入。安抚他,哄着他,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可是看到沈舟然哭得那么伤心,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咬着唇拼命吞下哽咽声,却怎么都止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他竟然后悔了。   季淮第一次发现,他不想让沈舟然哭。   很可笑。   他弄哭了他,却又不想让他哭。   在他犹豫时,沈骆洲已经不顾沈舟然的抵抗,强势将他抱起,把他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沈舟然在咬他,他就忍着,一遍遍重复“我们回家”和“小乖,不要哭”。   沈骆洲走时,回头往花丛中一瞥。   凉意瞬间从季淮心底升起。   他看到自己了,他知道了。   他心惊胆战等了好多天,怕季父知道,怕自己被家法惩治,怕和母亲一起被赶出家门。   但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常,沈舟然比以往更加敏感,却更加依赖家人,尤其是沈骆洲。   他的家人也一如既往爱着他。   季淮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发生,他一败涂地。   时至今日,季淮才明白,沈骆洲在给他一种更深更可怕的惩罚。   这种感觉就像一把悬挂在床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像一脚踩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只要真相大白,他就会失去父亲的偏爱,沈家会将他当成仇人,兄弟会借此将他吃干抹净。   他只有小心翼翼,加倍对沈舟然好。   如今,这个惩罚也没结束。   季淮在一阵心悸中醒来。   他坐在床上,一模额头,发现全是冷汗,后背也湿透了。   手机显示时间为凌晨五点,他才睡了四个小时。   消息通知栏有季父发来的质问,问他到底每天在忙什么,长辈过生日不回去就算了,项目也谈崩了。   长辈?   季淮的桃花眼里的竟是凉薄笑意,又冷又涩。   他恭敬的回复了消息,季父刚起床,很快发来新的。   【父亲:项目的问题尽快解决,我不希望再听到股东对你有不满。还有,今天小五跟我提了一句,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这方面自己多上心,不要让我总是催。】   那边又发来很多语音,季淮一一听完,斟酌回复。   等全部处理完,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场雨停了。   他的目光落在休息室的角落,那里有一款装在礼盒里的劳力士手表,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冰箱贴,插画师的手绘盘子和一块鱼骨化石,是他挑选出来要送给沈舟然的伴手礼。   礼物的选择每一样都符合沈舟然的喜好。   他其实没骗对方,他真的去了趟瑞士谈生意,只是没有滑雪。   季淮看着那堆礼物,静静坐到了九点钟。   九点钟,是上班的点。   秘书一来就被老板喊去他的休息室。   季淮背对着她,指着那对礼物说:“一会帮我送去沈家。”   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这种事,秘书一愣,随后应下:“好的,还有别的事吗季总?”   “今天有什么行程?”   秘书拿出平板:“上午参加部门会议,下午要去见新的客户,还需要带上法务部处理前一个项目的收尾问题,晚上您有两场酒宴,需要准备女伴吗?”   季淮扯了下嘴角:“不用了。”   酒宴,说得好听,不过是喝酒拉投资的应酬而已,女伴带过去也不过是被人侮辱。   季淮知道自己被人针对了,也能猜出对方是谁。   沈骆洲。   也只有他才会让自己落入此时狼狈的境地,只能去跟最厌恶的人喝酒应酬。   说起来,他跟沈骆洲也算是从小相识。   但他却从未看清过这个人。   “那您好好休息,”秘书收起平板,多说了句,“您看上去很累。”   她不知道季总经历了什么,但坐在那里的背影微驼,连声音都沙哑如沙漠缺水的旅人。   季淮挥挥手,秘书退下,关上门。   很久没有再送东西去沈家了,秘书翻了下收藏,找到了之前保存地址,打了快递。   快递到沈家的时候,佣人直接送到了沈骆洲手上。   “谁的?”他接过来问。   “不清楚,收件人只写了一个沈字,不过是从一个公司寄出来的。”   沈骆洲已经看到公司地址了,“嗯”了声,让佣人去干别的。   “大哥你买东西了?”沈舟然下楼时,一眼就看到客厅那里的超大快递箱。   “有人给你买的。”   “给我?”沈舟然好奇走过去,用美术刀划开快递后一眼就看到了被泡沫纸包装的手绘盘子,忍不住惊叹,“好漂亮。”   然后他就看到了寄件地址,沉默两秒,加了句:“但看久了觉得也一般般。”   沈骆洲嗤笑,眼底略过玩味:“你的看久了,指的是不到半分钟么。”   “我度秒如年。”沈舟然秒答。   沈骆洲侧目看他。   沈舟然:“……”   近墨者黑,跟大哥待久了连脑回路都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哦不对,他怎么能说这句话呢,分明是近朱者赤,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掩唇低咳一声,掩饰尴尬,转移话题:“季淮突然送我这个干什么?”   沈骆洲倒是能猜到原因,但并不与他说:“送了就收下,留着还是扔了随你。”   手绘真的很美,鱼骨化石也很有意思,巧克力包装精致,手表的款式跟他的气质很配。不得不说,季淮送的每一件礼物都上心了,这才是海王的修养。   沈舟然喜欢归喜欢,但一想到是季淮送的,心里总有些膈应,想了半天,凑过去坐到沈骆洲旁边,仰头喊他:“大哥。”   沈骆洲觑他:“干什么。”   “你是不是要出差?”   沈骆洲现在还没去公司的原因,就是他一会要直接去机场飞国外。上次因为意外只能跟国外公司线上沟通,但还是要亲自去一趟才好。   他说:“知道了,会绕去瑞士给你买礼物的。”   “哥你真好。”沈舟然身子往他那边倾了倾,浅笑着看他。   沈骆洲不着痕迹往右一靠,避开他的靠近:“好了,我还有事,你去玩吧。”   察觉到他的疏远,沈舟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唇渐渐抿成直线,却又在沈骆洲看过来时恢复原样,点点头起身:“好,祝大哥行程愉快。别忘了我的礼物。”   在完全背对沈骆洲时,他极快地皱了下眉。   大哥最近,真的很奇怪。   “不会啊,我觉得是正常的反应。”   秦霜鱼在听到沈舟然所说的之后,这样回答。   “怎么可能正常……”沈舟然有点不高兴,他觉得一点都不正常。   此时他们正在一家餐厅吃饭。   秦霜鱼听说沈舟然的新歌荣登本周音乐排行榜榜首,播放量破亿后,就一直说要开庆功宴,沈爸沈妈也问过他相同的问题。   但沈舟然朋友很少,热闹不起来。如果选一群不认识的人邀请,变成社交名利场,他又不喜欢,最后只是家里庆祝了下。   秦霜鱼说今天也是庆功宴,他请客。梁思砚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这个消息的,也要来。   自从闻铭的事情过后,秦霜鱼可不敢再给沈舟然什么“惊喜”,提前问了梁思砚能不能来,沈舟然点头后才把他叫上。   他们还是来了上次季淮请客的粤菜馆。不得不说,这里的味道一绝,季淮品味不错。   梁思砚在旁边心无旁骛地听沈舟然讲话,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此时开口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普通兄弟间,尤其是成年后的兄弟间,都是这样相处的?”   比如他跟他的表哥,两人相差五岁,表哥平时会向着他,但也没沈舟然跟他大哥之间的关系那么亲密。   而且男性的领地意识都是很强的,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依赖父辈权威,甚至选跟代表权威的男性割裂。   沈舟然不解:“都是怎么相处?”   看他感兴趣,梁思砚立马开始解释。   “就比如你说的这件事,如果是我表哥,肯定会骂我矫情,让我有多远滚多远。他出差是工作,又不是玩,凭什么还要多坐五个小时的飞机飞到另一个国家,只是为了买礼物。”   沈舟然:“……”   看他面色微冷,秦霜鱼在桌子底下狠踹梁思砚的腿。   梁思砚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是说我表哥会这样觉得。诶也不对!”   他越解释越乱,最后直接摆烂:“反正就……你意会吧。一般兄弟间都是这样吵吵闹闹长大的,成年后基本上也越来越疏于联系,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你跟沈骆、哥……真的很特殊。”   他改口时差点咬到舌头,又说:“但我很支持你扔掉季淮的东西!把他送的东西摆在家里看了都晦气!”   自己这几天忙着训练抽不开身,没想到季淮竟然搞这些幺蛾子。   梁思砚又酸涩又懊恼的想,沈舟然肯定不会被这些手段打动的。   要是能打动,他也不至于现在都没得到对方的原谅。   秦霜鱼听他这样说季淮,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原来是这样吗……”沈舟然垂下头,静静地想。   他也会跟大哥像普通兄弟一样,由亲密走到疏远,然后大哥会拥有自己的人生,把他抛在原地吗?   看他自语完那一句后始终不说话,梁思砚有点慌:“那个……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他低头道歉,小心翼翼打量沈舟然的神情。   秦霜鱼已经习惯他这幅姿态了,但要是让之前跟梁思砚赛车的兄弟来看,准会惊掉下巴。   他此时的样子,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迎合讨好,曲意献媚,跟之前自己讨厌的沈舟然的样子,竟有些重合。   “学弟你不要想太多。你就是有时候太敏感了,这样会情绪内耗,”秦霜鱼给他夹了个小猪豆沙包,“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   沈舟然低头看用小黑豆眼跟他对视的小猪包,颇为无奈:“学长,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哄我。”   这是拿来哄小孩子的吧。   秦霜鱼眨眨眼:“因为学弟很可爱啊,跟小猪绝配。说不定你哥哥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才一直多照顾你的。你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好转,他也觉得自己该放手了。”   沈舟然一口一口吃掉了小猪包。   心里却在想,他不想让沈骆洲放手。   沈骆洲对他的意义很复杂,在某种程度上重要性已经超过了父母。如果自己是风筝,那他就是拴着风筝的线。突然有一天线断了,风筝只会茫然地在原地打转,不知道往哪里飞。   “不说这个,我们聊点开心的,”秦霜鱼又踹了梁思砚一脚,“你之前找我的时候,不是说有事跟学弟说吗?”   “嗯?嗯……”梁思砚竟然开始磕巴,紧张地攥了攥筷子,咽了下口水,说,“那个……你这周六有时间吗?”   “有吧。”沈舟然随口说。   梁思砚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他再次攥了下筷子,好像这样可以给自己开口的勇气,一口气赶紧说完:“我们这周六要跟隔壁体院举办一场比赛,是初赛,最后参与省排名的。我作为自由泳运动员参赛。你能来看我比赛吗?”   如果是在之前,他肯定不会说这种话。   因为沈舟然一定会去。   “我去看你比赛?”沈舟然面色略带古怪,“你为什么会想到邀请我?”   梁思砚期待的眼神在他的反问中一点点暗下来:“其实就是……”   想邀请你啊。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因为这样的邀请在之前无数次被沈舟然提起,又被自己丝毫不给面子地回绝掉。   “我也去。思砚可是国家二级运动员,这个省排名到最后会成为他选拔一级运动员的履历,还挺重要的。”   秦霜鱼出来打圆场,他发现自从回国后自己真的成熟很多,以前哪管这场面尴不尴尬,不喜欢了直接抽身就走。   哎,但他不想让学弟感到不舒服。   沈舟然听到了他说的前三个字,没想太多:“学长也去?那祝你周末玩得开心。”   两个主角发展感情就别带上自己这个炮灰了,他正烦着自己的事。   而且周六……   沈舟然想起件事情,周六他要去录节目。   落在梁思砚眼中,这就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沈舟然不会去看他的比赛。   可是自己以为他会去。   这半个多月一直努力训练,每天都泡在水里,泡到皮肤发皱,累极了就靠在岸边歇歇,歇够了继续,直到精疲力尽才回去。有一次抽筋又力竭,要不是教练路过,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跟沈舟然说话。   教练骂他不知死活,早管着干什么了,这时候知道拼命了。   可他只是想让沈舟然看到,他并非一无是处,他想努力变好。   想成为跟沈舟然一样,站在那里就会发光的人。   梁思砚没提自己的经历,拿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菜,一时没了胃口。   “这样啊,”他说,给沈舟然找借口,“没关系,你肯定有事情要忙。那等下次我再邀请你吧。”   他看着沈舟然“嗯”了声,好似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沈舟然,已经真的不在意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满嘴苦涩。   你这是自作自受,你活该。梁思砚心里骂着自己,放下茶杯。   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包厢,季淮也刚刚放下手中的茶杯。   这是他的第二场,已经喝到想吐,胃液好似在翻滚,灼烧腐蚀着体内的器官。   包厢里的气氛并不好,烟味酒味混在一起,还有老板跟男伴肆无忌惮的调笑声,让人闻之欲呕。   “怎么光喝茶不喝酒啊季总。你,去给季总倒上。”旁边的老板对男伴抬抬下巴。   “季总,这就给您满上。”   男人掐着腰,一步三晃,故作妩媚地朝季淮走过来,俯身倒酒,身上的香水味浓郁到让人喘不过气。   季淮桃花眼眯起,看了他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脸上浓郁的妆容,和千篇一律的整容脸。男人以为他喜欢自己,不着痕迹抛了个媚眼,若有似无地往季淮身边靠。   季淮冷下眼,往后一退:“想干什么?”   男人羞愤:“我、我没干什么呀。季总,你不要这么凶呀。”   看着他脸上的妆,季淮一个劲反胃。   脑中不期然想起一张清冷出尘的脸,矜贵与淡漠浑然天成,如雨后青竹,轻轻一笑便仿佛雪后初霁。   只是那笑容,不再对他展示了。   邻座老板的笑声像在打鸣,响亮到让人反胃:“哈哈哈哈哈哈,小季,你怎么开始守身如玉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他喝高了,开始摆长辈的谱。   季淮喝了口酒。   娱乐圈的人,哪有干净的,资本背后的这群人更是肮脏丑陋。来这里陪酒的不止女人,还有男人,有自愿为了钱的,也有被迫后逐渐自愿的。真正忍受不了的人早就抽身离开,令谋生路。   他说:“我嫌脏。”   男人脸色一变。   众人哈哈大笑。   季淮不看他,没有人在意一个陪酒的。他举杯说:“孙总,我敬您一杯。”   酒液一饮而下,带起更多想吐的欲望。大脑却仍在运转,一刻不停想着昨晚上的梦境。   看来还是醉的不够彻底,他还需要更多的酒精麻痹自己。   季淮看着眼前纸醉金迷的画面,眼中带着迷离自嘲的笑。   蛇鼠一窝,他也是个烂人。   他已经很久不在酒桌上赔笑喝酒了,感谢沈骆洲,让他又体会到了四年前的狼狈。   被忽略的男人站在那里。   他久违的自尊被人拎出来,一脚踩在地上。这种羞耻感让他再也做不出讨好的笑脸,借口上厕所跑出包厢,逃离那里。   路上撞到个失魂落魄的青年。   “嘶,干嘛啊,你逃命呢!”   男人头也不回走了,梁思砚想再说几句都找不到对象,他揉揉被撞疼的肩膀。自己是打算出来洗手冷静下的,结果遇到这种撞了人不道歉的破事。   男人离开的太匆忙,包厢的门没关好,谈话声隐约传来。   “小季,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把做生意当成一回事了,还是得虚心多学学。”   “你上次捧得那个唱歌的,是怎么回事?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还想签过来好好打磨打磨这块璞玉。”   “王总,明人不说暗话,你说的真是打磨?”   一阵惹人厌烦的笑声。   妈的,谈这种腌臜事怎么不关好门。   梁思砚被恶心的想吐,快步离开。   却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顿住脚步。   “王总想让我转手,那也得付得起我公司的违约金才行。”   “你看,你这就没意思了。”   季淮?   梁思砚停下。   “要不怎么说还是小季会玩,听说你还有个世家出身的青梅竹马,对你一往情深?真不知道是怎么调|教的,外面不管多风流,家里还有个大老婆对你痴心不改。”   季淮没答。   “小季也跟我们透露透露,到底是怎么驯服你这个未婚夫的。听说你们还是两家联姻。”   季淮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只是面上的笑容仍旧像精心计算过的,看上去漫不经心,甚至有些玩世不恭。   “未婚夫?联姻?谁说的这种破消息。”他微笑着,酒精虽麻痹了大脑,但他仍清楚自己在一字一句的说什么。   “我根本不打算这么早结婚,他当我情人还可以考虑下。”   他感觉自己无比清醒,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季淮在说完后,甚至有种抛弃一切、不顾一切往下堕落的快感。   对啊,沈舟然算什么呢。   他利用了对方这么多年,怎么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就开始愧疚了?   搞笑。   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还来不及端起第二杯,门被人“嘭”一声大力踹开,惊吓了一桌子人。   梁思砚阴沉着脸走进来。   一把掀翻了整个酒桌。   碟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你谁啊?!”   老板们站起来,有人被泼了一身菜汤,怒不可遏指着梁思砚大骂。   梁思砚看都不看他们,一个箭步冲上去,拽着季淮的衣领,狠狠一拳揍了上去!   “你特么是不是欠揍!”   季淮的脸偏过去。   整个大脑在嗡鸣,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一点点转过头去,漆黑眼眸紧紧盯着梁思砚的脸,嘴角溢出鲜血。   好像终于认出来是谁了,他竞提起嘴角笑了下,声音恍惚:“是你啊。”   季淮身上撒了一整瓶酒,酒气扑鼻,一看就是个醉汉。梁思砚冷笑两声:“傻逼,还认得出来你爹。”   季淮又笑了下。   下一秒,狠狠压着梁思砚的脑袋顶在自己手肘上!   梁思砚去了洗手间迟迟不回来,秦霜鱼有了疑心:“怎么回事,上个洗手间还这么长时间?”   他刚要发消息问一下,服务员就敲响了他们的包厢门。   语气带着惊魂未定:“两位,你们的朋友在另一间跟别人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等沈舟然和秦霜鱼匆匆赶到走廊尽头的包厢,就看到了完全乱作一团的场面。   惊叫声几乎掀了屋顶,梁思砚跟季淮扭打在一起。说是扭打,却只有梁思砚出手,季淮基本没有抵抗。   梁思砚拳拳到肉,恨不得把对方打成半身不遂。有人想上前拉架,却又怕被误伤不敢,上一个上前拉架的脸上挨了一记,牙都缺了一颗。   王总看到了他俩,边跑过来边喊:“是不是你们的人??是不是?让他赶紧停下!”   秦霜鱼盯着他青紫了一半的脸,疑惑:“王叔?”   王总的喊声戛然而止,看看秦霜鱼,又看看沈舟然,最后看向梁思砚,终于认出来了,“我擦”了一声:“快让他住手!闹得真不像话!”   门口的动静吸引了季淮的注意,他偏头看过来,正好跟沈舟然对视上。   他擦了下嘴角的血,对长身玉立的人笑了下:“你来了啊。”   “你特么还配跟他说话!”梁思砚一拳砸向他的下巴。   季淮毕竟喝了酒,反应不及时,完完整整挨了这一下,倒退几步,捂着胸膛咳喘几声,吐出一大口血沫,舌头痛到麻木。   梁思砚几步逼近,扯着他还想再打几拳。   季淮眯了眯眼,找准他的空挡。   秦霜鱼看的着急,想上去拉架,却被沈舟然伸手挡住,不让他卷进去受伤。   他一把抓住沈舟然的手,急了:“学弟,再打下去都要进医院了!”   沈舟然看了眼秦霜鱼着急的模样,又看一触即发的两人,终于开口了,清泠泠的声线准确无误传入两人耳中:“闹够了吗?幼不幼稚?”   梁思砚挥到季淮眼前的拳头骤然顿住,停在半空中足有半分钟那么久,最后一下松开,不解气地冷哼一声。   季淮在他放开自己的同时,松掉了指尖夹着的玻璃碎片。只是眼睛依旧盯着梁思砚的脖子,目光沉沉,压抑着酝酿已久的风暴。   玻璃直线坠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梁思砚看到了,瞳孔骤然一缩。   两人都相当狼狈,梁思砚眼睛青了一块,胳膊被玻璃划伤了,涌出的血把衣服染红。   季淮则在确定安全后,蹲下身吐了起来。   他的头挨了好几下拳头,脑震荡肯定跑不了。   连赶两场酒局,红的白的黄的混着喝,一口菜都没吃,还跟人打了一架。此时季淮已经基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全靠意志撑着不倒下,眼前频频闪过黑点,面如白纸。   偏偏秦霜鱼的声音还在响个不停。   “季淮?季淮你没事吧?我们送你去医院。”   “喂,你说话啊!还好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季淮从未觉得秦霜鱼的声音这么聒噪,让他忍不住想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别再叫了。   但他终于忍住了,抬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世界一片血红。   哦,他的头破了。   血流进了眼睛里。   季淮像是身体跟灵魂分成了两个割裂的个体,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叫嚣着疼痛,灵魂却漠然对待周围的一切,甚至在一片血红中去找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了。   看到沈舟然对梁思砚胳膊上的伤很轻微的皱了下眉,从口袋里掏出个创口贴。   连创口贴上的图案都跟曾递给他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能对别人表露相同的善意呢?   又怎么能无视自己呢?   季淮摇摇晃晃站起来,拒绝秦霜鱼的搀扶,混着铁锈味的嗓子哑声说:“我也流血了。”   沈舟然看向他,眉蹙得更深了。   还是打救护车吧,他想,季淮看上去离死就差一口大喘气了。   梁思砚看他一直盯着季淮,担心他不清楚这人的真面目,看到他现在这样会心软,赶紧挡住他的视线:“沈舟然,你别去。”   他语带请求,说:“你别管他了,行吗?你知道这个人刚才说了你什么吗?”   “说了什么?”沈舟然视线被挡,看向梁思砚。   “说了……说了……”   梁思砚几次开口,却都半途而废,声音越来越低,根本做不到重复季淮的话。   伤人的话他之前还可以脱口而出,现在却连重复都做不到了。   “说了什么?我说,我还不打算这么早结婚,你当情人我还可以考虑下。”   季淮面带微笑叮着沈舟然,极为冷静,又极其疯狂地、一字一句重复自己刚才的话。   秦霜鱼不可置信看着他:“季淮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季淮带血的唇弯起,眼底猩红,带着几分病态:“你就当我疯了吧。”   他压抑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疯一次?   这么多年,他又得到了什么?   得到的记不清,失去的却格外清晰。   “神经病!”   梁思砚低吼一声,上去又是一拳。   季淮后背撞上了歪倒的桌子,冲击力让他不停后退,最终滑了下去。   他这次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你生气了?”他抬眼看梁思砚,一遍捂着胸口咳嗽一遍笑着说,“你在生气什么?你没有过这种想法吗?看着他像个蠢货一样围着自己转,只需稍微给点施舍就能看他高兴一整天。这种上位者的感觉,你没有着迷过吗?”   “季淮!”   喊住他的竟然不是气到双眼发红的梁思砚,而是秦霜鱼。   他看着季淮,一字一顿,冰冷的说:“你不是我认识的季淮,你简直让人作呕。”   “那恭喜你,你今天认清我了。”季淮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容如引人堕落的魔鬼。   诡异   的气氛中,沈舟然开口了。   “我知道。”他说。   季淮嘴角的笑容僵住。   沈舟然抬眸,跟他深深对视:“其实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对我好也是因为我对你有用。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一个拖油瓶……但无论是什么,都结束了。”   季淮几近麻木的心猛然跳了两下,直觉想让沈舟然闭嘴,不要再说下去,但嗓子却好似堵住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沈舟然看着他,面容平静的补充完最后一句:“沈季两家不会联姻,你以后不用再在我面前演戏。”   “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了,季淮。”   他在那个雨夜救出了季淮,季淮陪伴了他一整个童年和少年。   一报还一报,他们就算扯平了。   无论公平与否,沈舟然都不想再计较。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他转头离开。   梁思砚赶忙跟上。秦霜鱼更是看都没看地上的季淮一眼。   刚刚还闹哄哄的场面立马安静下来。   安静到死寂,徒留一地狼藉。   沈舟然他们走了,老板们见势不妙早就走光了,只有几位服务员在门口探头探脑,犹豫要不要进来收拾。   季淮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其实意识已经濒临模糊,眼前出现的大量黑斑跟血混成了诡异的颜色,几乎剥夺了他的视力。而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沈舟然刚在站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了,季淮。”   季淮扯扯嘴角,想笑。   但这次,面具一样的笑容并没有爬上他的嘴角。   努力提起的嘴角颓然垂下。   他太熟悉沈舟然了。   十几年下来,他将这个人看得透彻。   沈舟然其实很简单,他的成长环境简单,家庭背景简单,一切的一切塑造了他这个简单纯粹的人,在季淮这里一眼就能看透。   沈舟然说没有关系了,那就是真的没关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格外认真。   又格外冷漠。   季淮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胸腔撕裂般的疼痛,他木然的坐在一地碎渣上,没有任何情绪。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救护车马上就到,您再坚持下。”   季淮在服务员一声声的呼唤下,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缓缓闭上眼睛。   昨晚那场暴雨并没有在他心里停歇。   仍旧在一刻不停地下。   风雨晦暝中,他仿佛听到有个稚嫩的童声在问:   “季淮?淮水的淮?名字含水,你是雨天出生的?”   他是雨天出生的。   从此人生再无晴日,只有淅沥雨水和阴沉天空。   ……   季淮再次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季母在旁边陪护,看眼睛是哭过好几次了。   医生说他身上伤势很多,最严重的是断了两根肋骨,还有轻微脑震荡。   “而且你酒精中毒了,刚洗完胃,”医生说,“饮酒伤身,少喝点。”   季淮一片平静的听完,末了说了句谢谢。   反倒是季母哭得不行,在医生走后说:“小淮,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你能不能不出去喝酒了?”   季淮看着她,目光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问:“我不去应酬,我们俩怎么活?靠父亲发善心给救济吗?”   季母的哭声顿住。   季淮讽刺地弯了下唇。   如果他的母亲能争气一点,在他冬天被关在外面冻伤时站出来,在他被季骁当马骑的时候站住来,在他第一次被拉上酒桌直接被灌进医院时站出来……   多想无益。   他说:“母亲,我想问你件事,希望你如实告诉我。”   季母擦擦眼泪:“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当初走丢,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知道我下一章要写什么了吗?无奖竞猜现在开始!   另,小乖对大哥现在只是依赖,虽然已经解除了法律关系,但还没发展出感情线~ 第35章   “你当时说, 我是自己跑回来的,还救了其他被拐卖的孩子。但我最近的记忆告诉我,事情并不是这样。”   季淮看似平静的诉说, 实际上在观察季母的一举一动。   他注意到,季母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目光闪烁, 强笑道:“想那些事情做什么,你本来就不舒服了, 还是不要多想,赶紧休息吧。”   “母亲, 我说过吗?你很不会说谎。”   季母僵在原地。   半晌:“你都想起了什么?”   “全部,我看到了然然, ”季淮其实根本没想到什么, 他在试探自己的母亲,“我被救了,但我后来遗失了那段记忆。”   季母这次沉默得更久:“......你还是想起来了。”   季淮心里一突。   “我也曾拼了命地保护过你啊。”   一句话如魔咒般, 这几天一直纠缠着季淮,阴魂不散。   此时, 季淮想,他找到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季母说:“你是被沈家的小儿子救的。还记得吗?你当时出去郊游,被季霖推到池塘里,回来后生病了,跟他躺在一间病房, 后来你们俩都不见了。”   “等我找到你时,你告诉我, 是小然救了你。他舍弃了逃跑的机会, 让你跑。为了你和其他孩子, 跟另一个孩子一起引开那群人,下落不明......”   有什么东西逐渐在季淮记忆中清晰。   与此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身体止不住颤抖,全身血液逆流,四肢冰凉发麻吗,心悸胸闷。像是在面对一个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寒毛直竖。   他有PTSD,身体会本能拒绝这段记忆。   季淮咬牙忍住,说:“你继续。”   “......后来,沈家来了。搜救队在大山里找了三天,大雨冲毁了所有痕迹......最后,有人在一个树坑里发现了小然。他被发现时,已经被土埋了一半,雨那么大......跟他一起的另一个孩子却再也没找到......沈家为了救他,匆匆出国寻医。你清醒后,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将这件事忘了干净,只记得自己被拐,又跑了出来求救。”   季淮的额上布满冷汗,随着回忆的深入,他惊恐发作了。   这次,他狠咬一下舌尖,用了半分钟才能说出一句话:“但父亲说,是我救了然然。”   所以季父对沈舟然格外亲近,说出联姻的话。因为他有恩于对方,季父不会放过任何向上走的途径,更不会撒开沈家这块肥肉。   挟恩图报。   季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季淮的异样。   “是我跟他说,你救了小然。”   季淮骤然看向季母。   季母下意识避开视线,支支吾吾:“我知道这样对小然不公平,但、但如果不这样说,你父亲怎么会看重你?沈家的人情有多重你这些年也知道,所以我才......”   “所以,你告诉我是自己逃出来的,又告诉父亲,是我救了然然。但真实情况是,他救了我一命,甚至差点死了。”   季母听着季淮一点点的陈述事实,像被人撤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攥紧了不断摩挲,张嘴又闭上,最后说:“小淮,我都是为了你好。既然忘都忘了,那就......忘得彻底一点。”   季淮眼前一阵眩晕,他闭了闭眼。   老实人的恶毒就像鲥鱼的刺,米饭里的沙,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他从前觉得母亲说好听点太温柔,难听点就是懦弱,跟自己不像。他还是像父亲多一点,自私自利,唯利是图。   “我错了。”   季母疑惑。   季淮睁开眼,嘴角向上,可眼神却空洞,笑容嘲讽:“我发现,我们真的是母子。”   季母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但却直觉不安,忍不住喊他:“小淮......”   季淮没应声。   多可笑啊。他想。   原来从不被期待,从不受重视的自己,也被人义无反顾的偏爱过。   他的世界里也曾迎来过晴天,有人穿透厚重粘稠的乌云,对他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将满身泥泞的他拉出来。   季淮短暂地握住过这双手。   “我也曾拼了命地保护过你。”   如今,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了。   “呵,呵呵......”他抬手捂住眼睛,苍白的笑声从唇齿间溢出。   其实不该痛的,他这样的人,还讲什么良心?   但他从往后的余生中,就在不断辜负沈舟然,一次又一次,看他难过、痛苦。   他在冷眼旁观。   季淮总怨恨上帝为什么创造了沈舟然这样好运气的人,又要让自己当一个最惨烈的对照品。   原来,那是上帝曾经留给他的馈赠。   季淮的手不自然的抽动,呼吸困难,眼前出现一片片的白光。他再次咬下舌尖,用了比上次重一倍的力道,满嘴血腥味,却无济于事。   他的手紧紧攥着胸口的领子,用力呼吸,却感觉要死掉了。   季母终于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看着季淮紧绷抽动的身子,慌得六神无主:“小淮?小淮你怎么了?”   当看到季淮闷哼一声,嘴角留下一道鲜血后,季母尖叫一声,踢倒椅子喊着医生跑了出去。   季淮在失去记忆前,终于看清了雨幕中的那张脸。   雨水将小小的沈舟然淋得湿透,黑发狼狈贴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跟死人无异,露出的皮肤上有道道划痕,伤口被雨水泡烂了。   他站在天与地之间,夜雨在背后倾盆而下,显得那样渺小,却用最坚定的声音,沙哑着喊他快跑。   “季淮哥哥,”沈舟然的声音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冷到发颤,“如果我回不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的家人。”   “跟他们说,我很爱很爱他们。”   沈舟然说完这一句,向着无边的黑暗跑去。   在被夜色彻底吞噬的前一刻,他回头,远眺向天空。   眼神里有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却最终如风雪俱灭,在眼底化成了一道温柔坚定的光。   然后拉起另一个同伴的手,再没有回头。   季淮伸出手想抓住那个背影,却陡然失了力气,彻底陷入黑暗中。   ......   梦醒了。   沈舟然在床上睁开眼,愣愣看着天花板。他抬了下手去碰眼角,才发现自己哭了。   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当初日夜缠着他的梦魇,如今成了不会想起的存在。再深刻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淡化。   他打开床头灯,拥着被子慢慢坐起来,倚靠在床头。在暖橘色的灯光下静静坐着,什么都没想。   在自己从生死线上彻底抢救回来,睁开眼的那个午后,沈妈妈哭着扑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他喊:“你逞什么英雄,其他人不会去救吗?为什么偏偏是你......你为什么要去啊,小乖,妈妈差点就失去你了......”   一向威严的沈爸爸双眼发红,一边说着“醒了就好”,一边背过身去。   沈骆洲站在那里,紧紧握着他的手,握得那样紧,好像怕稍微松一点力道他就要消失了。   那段时间国内的报纸全都在报道这件事,都在用尽各种词汇称赞无惧无畏的两个小英雄,全国人民都在悼念牺牲的另一个小孩,祈祷沈舟然快点好起来。   但沈家人不要这些东西,这些冷冰冰的文字没有温度,他们只想要活生生的沈舟然。   沈舟然当时插着鼻饲,说不了话,只是虚弱地笑了下。时至今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冒这个险。   其他小朋友那么健康,他们会有比自己更美好的未来,他们的人生才刚刚起步,不该停留在童年。   但自己不一样。   他是个有今日没明日的人,随时会躺在病床上再也醒不过来。   生命这个天秤上所放置的筹码,从来没有偏向自己这边。   沈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像他这样的人生经历很难乐观起来。但如果再来一次,他想,自己肯定舍不得父母和大哥再承受一次那样绝望的情绪。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他被救了回来。沈舟然摸着锁骨下方的一处皮肤。   如果仔细摸,就会发现这块皮肤的触感比较粗糙。当时他倒下时被尖锐树枝划伤,缝了好几道口子,别的倒无所谓,只是他这里本来是有个小胎记的,激光消疤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是跟秦霜鱼一模一样的那个。   沈舟然发了会呆,点开手机看时间,发现离天亮还早。   他突然想找大哥说说话了。从海岛回来后,他们两人好像没有再好好的聊过天。   沈舟然拨通了视频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沈骆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大哥,在忙吗?”他说。   “已经忙完了,在酒店,”沈骆洲抬起手腕看表,“现在你那边是凌晨,怎么不休息?”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醒了就睡不着。”沈舟然突然来了兴致,想看他那边的环境,“你现在在酒店?我能看看吗?听说那边的酒店装修都很漂亮。”   沈骆洲就开着视频,在酒店房间里转了一圈。   酒店是非常经典的欧式中世纪建筑,听说前身是贵族城堡改造,处处都是低调的奢华。白天时能看到远处的百年街道,是个不错的景点。现在是晚上九点,只能隐约看到街边路灯的亮光。   沈舟然看久了有点心动:“大哥,你忙完之后我能不能去找你?”   “不行。”沈骆洲皱眉。   上次去h市三个小时的机程就吐了两次,回去昏睡了一整天才恢复过来,要是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行程,沈舟然怕是熬不住。   他的拒绝落在沈舟然眼中就是在拒绝自己的亲近,这让他罕见有些焦躁,不明白大哥到底是怎么了。低低”嗯“了声没说话。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沉默,沈骆洲开口:“先睡觉吧,可以明天给我打电话。”   “睡不着,”沈舟然心情算不上好,就想折腾下他哥,“哥,你给我唱首歌助眠吧。”   沈骆洲:“......”   沈骆洲说:“你这是半夜挑人叫魂来了?”   沈舟然想笑,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问:“唱不唱?”   “不唱,你梦里去听吧。”沈骆洲这次拒绝的更干脆。   “好吧,”沈舟然表示遗憾,“那我反正睡不着,就不睡好了,熬一夜应该也没关系。”   沈骆洲原本是坐在水吧的转椅上,听了他这句话起身离开,来到书房,把手机放桌子上,固定好角度。   “嗯?干嘛?”他问。   沈骆洲说;“给你助眠。”   他算是看出来了,沈舟然打折通电话的目的就是折腾自己。   沈舟然闻言好奇,想看他要干什么。   镜头里,沈骆洲身上穿着西装马甲和银灰色衬衫,胳膊上带着袖箍,勒出一圈紧实的肌肉,在衬衫下隐约可见。从自己的视角,能看到他好像打开电脑,在查找什么东西。   沈舟然已经趴到了床上,托腮看着。他见过很多人穿正装,但都没有沈骆洲穿得好看,双腿交叠随意坐在那里,都给人一种掌控全局,翻手云覆手雨的云淡风轻。   但他在家一般不穿,上班才穿。沈舟然眨眨眼,觉得自己得多看几次。   刚有了这种想法,屏幕里的沈骆洲抬手,扯了扯领带,把它扯松,唇边带着一丝很浅的笑:“给你找了个睡前读物。”   “嗯?”   不唱歌改睡前读物了?   这真的不是哄小孩吗?   “先躺下再给你念。”   沈舟然在他的命令下躺好,双手置于腹部,闭上眼等那头开始念。   然后他就听到了最令他难忘的睡前读物之沈骆洲版。   “由于氮分子内两个氮原子间以共价三键结合......断键需要较多的能量......无法被大多数生物体直接吸收......能够与镁氧气,氢气等物质......”   不得不说,沈骆洲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刻意放缓时尾音低醇,温柔如冬日的围炉夜话。   但......   沈舟然刷一下睁开眼,无言望着天花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质问沈骆洲。   沈骆洲“啧”了声,沙哑的语调带笑,随性中带着慵懒倦意:“再好的故事都比不上化学课催眠,你说是吧,沈同学?”   沈舟然:“......”   他沉默了几秒,死去的高中回忆突然开始攻击自己。   他在高二这一年身体状况基本稳定,父母想让他接触正常的高中生活,把他送进了沈骆洲上过的中学,结果入学的第一个月,班主任就要找家长。   原因是他一上数理化就犯困睡觉,尤其是化学课,就没有一节课是清醒的,化学老师都快被他气死了。   沈舟然当然不敢让父母来学校,犹豫一上午,最后给沈骆洲打了电话,让他作为家长来学校挨化学老师的骂。   沈骆洲当时正好回国待几天,听后也是相当无奈,但最后还是来学校了。   结果他这个毕业多年的尖子生立马被化学老师认了出来,恨铁不成钢逮着俩兄弟多骂了几句。   沈舟然尴尬地捂住脸,小声口申口今:“能不能不要提......求你。”   沈骆洲在那头笑,笑声顺着听筒传到他这边,带着酥麻的电流音:“那可不行,我要不提不就白挨一顿训斥吗?”   他这边的镜头只能看到一点沈舟然的侧脸,眼见那只莹白的耳朵渐渐染上红色,完全熟透了,这才放过沈舟然,说,“行了,不逗你了,赶紧睡吧。”   “这谁睡得着啊......”沈舟然嘀咕一声。   事实证明,沈骆洲还是很了解他的,化学课本上的字比什么睡前故事的催眠效果还要好,沈骆洲都没读几页,那头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读书声顿了顿,随后化为了一声无奈又好笑的叹息:“怎么一点都没变......”   “晚安,小乖。”   沈骆洲轻声说。   有人彻夜难眠,有人酣然好梦。   但无论如何,时间齿轮都不会为任何一人停留。   芸芸众生都被裹挟在时间洪流中,起起伏伏演绎着自己的人生。   没有人例外。   季淮一直睁着眼,看着病房里的天花板。   季母刚刚告诉他,沈舟然自那场意外后大病一场,救回来后整整两年都卧病在床,处处离不开人。季淮记得那段日子,就是这个契机让他逐渐跟沈舟然熟悉起来的,他暗自庆幸过这是天赐良机。   但他不知道,沈舟然是因为什么病倒了。   他那时在干什么呢?也是这样躺着,一眨不眨看着天花板吧。   季淮双目酸涩,却一直没有合上眼,着魔一样看着。   季母看儿子这样,面露不忍:“小淮,你别往心里去,这件事都怪我,什么报应都应在我身上好了,你别——”   “母亲。”季淮打断她,语气平平,几乎没什么感情波动。   “做错事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他说完,又低低重复一遍:“都要付出代价。”   像对季母说,又像说给自己听。   ===   在周六录制节目之前,节目组找上来要求沈舟然提前来拍定妆照,用来微|博宣发。   沈舟然答应了,但因为化妆品成分过杂,他过敏原又很多,不知道哪个会踩雷,最终只用了在皮肤上测试过的几款产品,轻薄的上了下妆,拍了定妆照。   他第一次拍定妆照,有点新奇。摄像师会要求摆很多姿势,一开始不习惯,慢慢就自然多了。   拍好的定妆照当天就到了季淮的桌子上。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沈舟然那张脸,看着他唇边勾起的浅浅笑容。   “你好像很久都不对我这样笑了,”季淮低声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照片中的人听,“然然,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节目?”   他话尚未说完,捂着嘴低低地咳嗽,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   一旁的邓磊看了,赶忙给他递水。   季淮接过来喝了口。   因为跟梁思砚闹得太大,季父觉得他有辱门风,直接动了家法,将他打得下不了床,高烧了三日,甚至不给他请医生不让他回家,只能住在公司的休息室里。季母再三求情,才给他塞过来一个助理。   父亲的心,果然是要狠一些。   自己比不得。   季淮看着水杯中自己的倒影,低低笑出声,对助理说:“外面怎么样了?”   助理说:“跟您想的一样,已经乱了。”   助理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季淮汇报:“您猜得没错,在您受伤发烧的第二天,季骁就已经忍不住要对公司动手,他之前收买的人让他去找股东徐芍雪,两人约在郊外见面。他并不知道徐芍雪是我们的人,只身前去。”   季淮桃花眼划过令人胆寒的暗芒,似笑非笑:“他一定也不知道,徐芍雪是父亲的人,是他的另一个妈。”   助理低头:“对。季先生收到徐芍雪的求救电话后匆忙赶过去。季骁因为害怕赶紧逃跑,跑到池塘边时不慎脚滑,摔倒在水里,泡了好几个小时才被人发现救上来,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季先生很生气,当场将季骁从族谱中除名,也把他的母亲赶出家门。”   季淮哑声问他:“泡了几个小时?”   助理恭敬回说:“两个小时三十二分钟,比您多一倍的时间。他们是专业的,人留着口气,死不了。”   “真可惜,他还活着,”季淮似真似假叹气,狭长眼底一片阴郁,喑哑道,“凭他对然然做的那些事,就应该直接淹死他。”   季骁是一切时间的导火索,如果不是他,自己不会因为在池塘里泡了太久生病住院,不会被好心的沈妈妈安排进跟沈舟然同一间病房,他们更不会一起经历后来的一切。   他知道这是迁怒,可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释放出心里的阴暗面,他会被累积在胸腔的负面情绪全部吞噬,变得面目全非。   他是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他从小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长大,自己也是畸形的。   但万一然然害怕他了,该怎么办呢?   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了,季淮不想让事情更糟糕。   他的手一直摩挲着那张照片,此时盯着沈舟然的面容,迷离多情的桃花眼竞变得病态偏执,眼尾发红,声音沉沉:“说断就断了关系,你其实也是个很绝情的人呢。之前是你不会放弃我,现在也不可以放弃。”   “我很想见你,但在报仇之前,我还不能去见你。”   助理低头垂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睛余光在看到季淮说完后在照片上落下一吻。吓得他心里一颤,身子绷紧。   怎么感觉上司自从被打进医院后,脸上的那层伪装越来越薄弱了呢?   简直像失控了一般。   可是早知这样,为什么以前不跟沈小公子好好相处呢?   而沈舟然这边,他只是抱着实验的态度参加了一档原文中出现的节目而已。   却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的舞台会被后三代选秀练习生,拿出来一遍遍观摩。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是营养液2k的加更啦~感谢大家的灌溉~   “由于氮分子内两个氮原子间以共价三键结合……断开该化学键需要较多的能量……无法被大多数生物体直接吸收……能够与镁氧气,氢气等物质发生化合反应,分别形成……”摘抄自人教版高中化学必修第二册 第36章 (营养液2k加更)   沈舟然的定妆照拍完后, 他没有再管后续。   但在微|博宣发的时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纰漏。   新来的员工以为他是哪位明星,明星都是用真名做微|博名,他直接@了沈舟然这个名字, 没想到还真有人叫这个,没有仔细核查就提交上去。他的经理竟然也没看出来不对,把微|博发了出去。   收到这条推送的人都一脸懵逼。   【是新的帅哥!好耶!】   【沈舟然?娱乐圈有人叫这个名字吗?】   【这@的谁啊, 一共就发了34条微|博,最近的一条还是三年前了, 粉丝数就21人,节目组在搞什么?】   【不会是素人吧?一个选秀节目请了个素人导师……很难评, 祝节目成功】   【该说不说,这张脸是真能打, 好像从月光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这长相偏清冷, 娱乐圈好像很少有这种类型的,全网无代餐啊】   其实这件事等沈舟然转发宣发微|博就会发现不对,但他根本不知道要转发, 这个娱乐圈默认的潜规则并没有人告诉他。   所以经过几天的发酵,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其中不乏真正认识沈舟然的人。   【我说不是吧, 怎么有人追星追到线下去啊】   【这是花钱了吧?我记得他家可有钱了】   【还得是沈舟然啊,不过我记得他是学音乐的,说不定有两把刷子】   【……难说,他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连三和弦跟七和弦,自然音跟半音都分不清楚, 也不知道怎么考进来的】   【还是那句话,有钱呗。啧啧啧, 被他喜欢的那个W真倒霉】   本来是圈子里的自娱自乐, 但发表在公共平台上, 谁都说不准到底是不是有意的。隔日,这些言论全都被各种转载。   甚至有人顺着这些已知线索,搜到了沈舟然的具体信息,包括在哪所学校哪个班级,po到了微|博上。   【只能挖到这些,他背后的水很深。】   【人肉????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虽然人肉可耻,但是这成绩来参加节目,还是音乐导师……这节目组不想干了吧!】   【我猜是缺赞助了,把闻铭都给卖了】   【闻铭?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有人说这人长得很像闻铭的一个大粉,再加上那个w,不就是闻铭本人吗?】   【我是闻铭粉丝,已经被气哭了,节目组这是把闻铭当什么了?用他来换赞助费????】   【被恶心的吃不下饭去,真是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沈舟然,退出综艺!沈舟然,退出综艺!】   等节目组发现网上风评不对,想要挽回时,已经束手无措了。   导演狠狠骂了出错的经理一顿并辞退犯事员工,赶紧联系上沈舟然说明情况。   按理说一个算不上明星的人,他没必要亲自打电话道歉,但导演干了这么多年早就成精了,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沈舟然竟然能让星光娱乐吐出许秋瑶,不止没有丝毫损失,甚至还让星光恭恭敬敬附上所有赔偿金,让季淮开发布会道歉,就知道这人不简单。   沈舟然听后皱眉:“所以,现在网上全是我的骂声?”   似曾相识的一幕,上次全网嘲好像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   原书中自己也是被全网嘲讽了,本以为这次会避免,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变成了现在这样。   导演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的疏忽,我已经让出事员工离职了。但我想到了一个补救的办法,只是需要您的配合。”   他连“您”都用上了。   “怎么配合?”   导演小心翼翼:“我先问一下,您的期末成绩是怎么回事?”   沈舟然:“……”   他其实不太想提,恋爱脑基本上就没上过课,成绩更是一塌糊涂,挂了好几科,等开学他还要补考。   他说:“意外。”   导演:“哦哦,我也觉得,毕竟您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录取的。”   沈舟然皱眉:“这都被扒出来了?”   导演赶紧转移话题:“如果是意外就好办了,还请您近期不要上网,稍安勿躁,我们的公关方案是……”   导演说了一大推,沈舟然提炼了下重点。就是让他先不要公开自己的微|博身份,让网上以为他就是个蠢毒废物,为了闻铭才来的,然后在节目录制中展示自己的真正实力,造成反差,节目组那边就可以顺势洗白了。   “我们直接澄清也可以,但像刚才那样操作会洗白的更彻底,不然总是会有质疑的声音,您也不希望在学校受到困扰吧。”   而且还能给他本人和节目组赚一波流量。   导演算是把互联网玩明白了。   展示实力是吧?   沈舟然点头:“好,我明白了。”   导演挂断电话,舒了口气。   就算没有太多实力,他们后期也可以努力的!   周六,沈舟然在诸多骂声中,还是抵达了录制现场。   《闪亮的你》是一档大型选秀节目,场地选在郊区的一栋产业园里,方圆百里全都是林子,最近的小超市都要步行半小时才到,主打的就是封闭。   不止沈舟然,连送他来的司机都感慨了句:“b市竟然还有这么偏僻的地方。”   工作人员出来迎接他,说里面正在录制。   沈舟然作为飞行嘉宾,只需要完成一场舞台表演,除此之外还需尽一下导师职责。   沈舟然化好妆换了衣服进去时,里面果然在录制,偌大的场地灯火通明,中间的圆形台上做了一圈学员,打眼望去全是帅哥。最前面是导师席,闻铭坐在最中间,除此之外还有两位导师,加上台上正在说流程的PD,共四位。   PD正在解说本次的一公内容:“在班级小考开始之前,我们要先跟大家说下你们期待已久的一公舞台。”   在学员一片欢呼声中,他继续道:“本次共分为七组,每组学员可选择一名导师合作,由导师抽取题目,共同完成舞台。大家也猜到了,我们只有五位导师,所以邀请来两位飞行嘉宾,让我们欢迎新导师!”   此话一出,有人些人还好,但上次被分在F班的学员基本变了脸色。   变脸的对茫然无知的学员捂住麦小声解释:“你没看上一季节目吗?能来飞行的都是走后门想混个上镜,根本没什么实力。”   “那为什么要来?导演怎么想的?”   “……一边安抚了资本,一边顺理成章淘汰了我们这些后进生,你以为导演傻?”   想通的人都不说话了,只是看向台上的眼神很不友善,夹杂着愤怒和失望。但他们无能为力,只能把这种情绪迁怒到两位嘉宾上。人还没出来,气氛就先紧绷住。   其实他们没猜错,导演是这样打算的,上一期也是这样干的,小说情节中沈舟然也是这样进来的,一起来的还有个叫周西岑的富二代。   但这一次事情有了转变,沈舟然还是上了节目,不过是导演主动选了他。   “嘿,要喊我们上场了。”周西岑对走到后台的沈舟然挥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是混血,从小在外国长大,讲汉语的音调很奇怪。   沈舟然略一点头算是回应,同时不着声色扫了下这个人。   周西岑正坐在后台不用的大音响上,手撑在两侧,一副懒散没骨头的样子,眉宇间却带着傲气,五官深邃立体,头发是亚麻色。此时正明目张胆打量沈舟然,被发现了也只是笑笑,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沈舟然对他印象最深的情节是,原书中写到在选秀中有人拿他跟闻铭做对比,说他俩性格差不多,管他叫“小闻铭”。任何一个自信且自傲的人都无法忍受这种称呼,在一次记者采访中有人问他对此看法,周西岑笑了下,对镜头说:   “如果你们再继续喊下去,那我就要考虑下收购闻铭所在的公司,把他的艺名改成‘小周西岑’了。”   相当狂傲。   但极有效果,再也没人这样喊过。   不过跟主角作对的没有人能有好下场,周西岑后来被逼的不得不离开华国,再也没回来。   跟他一样,炮灰。   “让我们欢迎第一位导师,周西岑。”   “到我上场了。”周西岑不知道自己在沈舟然眼里已经打上了炮灰的标签,对新认识的伙伴打了个招呼,跳下来往前走去。   下一秒,周西岑出现在舞台中央。   台下的人在鼓掌间隙交头接耳。   “这人谁?没听说过啊。”   “没听说过就对了,他还没出道呢。”   “啊???怎么让这种人当导师啊!”   “也不至于,我听说过他,是华裔,在国外还有点名气,听说刚拿了什么街舞比赛的奖。”   “那在国内呢?”   “……查无此人。”   “那有什么用啊!”   热知识,现场投票时,导师的人气是最大的拉分项。   “比上次好多了,这次起码有点能力,不至于拖后腿。”   ……也是。   这让大家对下一位导师的期待稍稍高了点。   很快,PD让沈舟然上场了。   “欢迎第二位导师,沈舟然!”   沈舟然缓缓升到舞台上。   造型师给他搭了件白色宽松上衣,只有简单的两条黑色横纹,衣领开得有些大,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片不正常苍白的皮肤,带着勾人的意味。   他带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眸半垂着,被长睫遮挡了神色。衣袖遮住了半只手,冷白的手指露出来,握着话筒站在那里时,既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又隐约有种含而不露的诱惑。   沈舟然抬起手,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红绳,跟病态的皮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声线冷而淡,语调轻缓:“大家好,我是沈舟然,你们的临时音乐导师。”   台下所有学员齐齐傻眼。   所以,这又是谁??   大家希望有人来说说这位看起来比他们还年轻的导师是什么来头,但大眼瞪小眼半天,发现没一个认识的,比周西岑还查无此人。   学员绝望。   完了,还以为能有转机,结果来了个纯素人。   他们后进生拿的果然是祭天剧本……   在沈舟然自我介绍完后,场上出现了几十秒的沉默,没有人鼓掌,只有窃窃私语声。   闻铭能隐约听到后面学员的态度,他看着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沈舟然,带头拍了三下手,唇边的笑容未达眼底:“欢迎你,沈导师。”   众人赶紧掌声欢迎。   沈舟然说:“谢谢。”   还装呢。   闻铭的眼神冷极了。   第一次他还真以为是自己想错了,可是在收到沈舟然要跟自己上一档节目的通知后,闻铭就知道,他不过是被沈舟然骗了。   第一次说是意外,第二次还是意外吗?   沈舟然不过是有了脑子,把欲擒故纵的把戏升级了。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把小鱼当筏子。   想到自那之后秦霜鱼一定要让自己去道歉,闻铭没答应,两人就一直冷战到现在,他便很是烦躁。   沈舟然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骗小鱼这样相信他?   像当初骗他一样吗?   沈舟然在周西岑身边落座,两人在最左边的位置上。   因为不习惯戴眼镜,他坐下后伸手扶了下镜框。导播的镜头是一直跟着他的,把这一动作收录进去。   导播看着镜头里的高清绝美侧脸,和扶着镜框的修长手指,感叹这一幕做成动图放出去,得瞬间俘获多少粉丝。   周西岑也看到了这一幕,从刚见到沈舟然起他就想说了:“你可真漂亮。”   他忍不住赞叹。   周西岑从小接受国外教育,在感情方面表达的更直白热烈。沈舟然知道归知道,但被人这样夸赞还是很不习惯。   “谢谢,”他轻抿下唇,说,“但漂亮不是形容男生的。”   “是吗?抱歉,我中文不好,”周西岑换成自己的母语,说了句什么。   是法文,沈舟然听懂了。   大意是“你就像维纳斯那样美”。   他沉默了会,发现这两句话的意思相差不多,只好又道了次谢,用的也是法文。   周西岑惊讶靠过来:“你也会法语?”   沈舟然自然会,而且他的法语特别好,因为沈骆洲当初就是在法国留学的。   他们俩的谈话引来闻铭的侧目。当然,只是看了眼就收回眼神。   他固然不喜欢沈舟然,但他身边的那个周西岑,更让他厌恶。   可能是天生磁场相斥,人们会本能排斥跟自己很像的人。   所以,沈舟然总是能完美的踩中他所有的雷点。   像一款精准的扫雷机器人。   场上已经开始小考了,每个班分成两组battle,演同一首曲目,A班第一组学员刚刚表演完毕,导师Xaviera正在点评,说完话锋一转,把镜头让给闻铭。   “闻老师,您觉得他们跳得怎么样?”   闻铭:“跳舞?我还以为在扭秧歌。这就是你们排练一周的水平?”   他的话辛辣讽刺,直直戳进台上学员的心里。   场上瞬间寂静。   闻铭是出了名的嘴毒人冷,说话不留情面。但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次。   他一说完,其他人立马不敢说话了,刚刚还想夸两句的另一导师单(shàn)纯刚拿起话筒,又默默放下,假装无事发生。   PD见状,赶紧开口打圆场。   他们这边气氛凝固,而沈舟然在走神。   他拿笔停在空白的纸上,假装在写东西,实际上已经开始回想着整档综艺的原书内容。   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几乎一一契合。   在上综艺之前他遭到了全网抵制——这一点沈舟然以为会避免,毕竟他这次不是走后门,而是被节目组邀请的。可工作人员因为@错人而引发了意外,他追求过闻铭的事情被爆,照样引起了全网黑。   剩下的几个情节,遇到周西岑,在台上受冷遇,都对上了。往后的发展就是他会在合作舞台上抽到一首古风曲子,没有人选他当导师,他们组是最差的一组。   在一公时,他表演得非常差劲,全程划水,严重拖累了全组学员,让他们惨遭淘汰。这件事连路人都看不下去了,引起所有网友不满,群起而攻之。   一直到半年后他出车祸去世,有人都把这件事翻出来,在网上啐一句“早该死了”。   “……所以,沈老师你怎么看?”   沈舟然骤然回神,停笔:“嗯?什么?”   丝毫没有带薪发呆的不好意思。   PD只好把自己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您觉得这组学员的表演如何?”   他想着沈舟然看上去不会是口出恶言的人,专业知识又不懂,换他来说只会说好话,正好能缓和下气氛。   而且他追求过闻铭的事也被扒出来了,此时两人一个赞同一个反对,意见相左,今晚的通告标题也有了,就叫“昔日粉丝与闻铭撕破脸,反目成仇”。   谁成想,沈舟然拿起话筒,说了句:“还可以。”   此话一出,场下学员脸色微妙。   还可以???你有什么专业知识吗就说人家还可以?   你连这种水平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装逼的?   大部分人敢怒不敢言,但对沈舟然的观感已经降到0了,到不了负数单纯是因为那张脸太好看。   他们不敢说,偏偏场上有个性子直的A班学员,直接就问了:“沈老师,您觉得哪里需要改进?能给我们做下示范吗?”   先礼后兵。   沈舟然抬眸看了他一眼,跟自己看过的名单对上,知道他就是稳坐第三的学员詹悦辰,实力过硬,人气也高,堪称全能ACE。他此时也正看着沈舟然。   詹悦辰确实不服气。   被闻铭说也就算了,毕竟对方确实有这个实力。   但这个听都没听过的音乐导师,怎么好意思说”还可以“的?   沈舟然话筒都放回去了,又重新拿起来,导播立马把镜头切过来:“你的部分里有一句歌词,需要在短时内跨一个八度感情才能爆发出来,但你给自己减负了,最后的音没升上去。而且在真假音转换时气息明显停顿,很不自然。”   他尽量减少专业术语,用大家能听懂的话描述,末了说:“这首歌的原唱是位女歌手,音要更高一些,原版应该是这样。”   然后,他坐在那里,用节目组提供的普通麦克风,重新把这句歌词唱了一遍,音直接从F#4飙到F#5,高音完美收场,相当丝滑,毫不费力。   众学员:?????   卧槽!!   “要学会用头声去唱,声带闭合,不要漏气,用腹部发力,转音的时候用鼻腔共鸣会更简单。”沈舟然说完,放下话筒,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的音域很广,最高音能到B5,比highC还要高七度。但却有个致命弱点,爆发力强,续航不够。因为这句身子实在是太弱了,肺活量上不去。   所以沈舟然很少写和唱高音的歌。   单纯完全傻了,拿起话筒愣愣的问:“你、你刚刚是不是坐着,在短短一句歌词里升了整一个八度?”   沈舟然:“对,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   你不是来划水的素人导师吗?为什么能做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做完之后还这么淡定!!   单纯内心已经炸成了无数烟花,但面上依旧冷静,除了微微颤抖的手:“沈老师,您真的只是飞行嘉宾对吧?”   不是来顶他的吧?   沈舟然瞬间明白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哭笑不得,淡然的表情出现一丝软化:“对,我真的只来一期。”   明白过来的人也全都笑了。   虽然不排除单纯在做综艺效果的可能,但能让他说出这种话,足以见得沈舟然并不是一个脑袋空空的废物。相反,他只暴露的冰山一角便已经告知所有人,他有这个实力。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有专业歌手才知道沈舟然刚刚的行为有多牛x。   就算是原唱来了,也得站着用全身发力才能将音唱上去,而且女性天生会比男性的音高一阶。   台上的詹悦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立马转正态度:“谢谢老师指点,您能再讲一下刚才的发声吗?”   沈舟然又给他示范了一遍。一连听了两次他坐着飙高音的众人已经一脸麻木。而按照他的发音方式再唱一遍的詹悦辰,已经让人听出很明显的不同,明明没有用力,却能更轻松的爬音阶了。   “谢谢沈老师。”他连鞠两躬才退下,觉得这样根本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甚至非常后悔刚才的顶撞。   只有詹悦辰自己才知道,他有多苦恼这个问题,音总是上不来,气息不稳,换气时更奇怪,像唱一个字停一个字似的,沈舟然简单的几句话就让他茅塞顿开,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   后台,后期组问导演:“导演,这就是你说的有些棘手?”   导演沉默。   他单单是知道沈舟然有两把刷子,但不知道这刷子是给恐龙刷毛的。   这时,导播把镜头重新切给闻铭,两人也不再聊天,看着镜头防止出意外。   但……闻铭的表情是不是有些奇怪。   闻铭坐在那里,知道有好几个机位对着自己,所以稳住了面部表情,但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他,一刻不停转着签字笔,掉了就重新转,一圈又一圈。其他人看了,也不敢说什么,当没看到。   他心底很烦躁。   沈舟然好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沈舟然了,从再次见面就让他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爽。   “啪”一下,签字笔甩了出去,直直甩到了左边沈舟然和周西岑的位置中间,两个又凑一起说话的人同时看去。   闻铭压了麦,低声道:“给我。”   周西岑理都不理,沈舟然看了眼,伸手拿过来,然后……放到了自己面前。   闻铭不愉喊他:“沈舟然。”   沈舟然也压住麦,轻声说:“你转笔的声音太吵。”   总是掉桌子上,噼噼啪啪的。   两人之间的交流太自然,一听就不是第一天认识,单纯和Xaviera都当没听见,周西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眼,最后笑了下也没说话,压低声跟沈舟然说:“你在ins上有账号吗?我想关注你。”   沈舟然摇头:“没有。”   “怎么会?你应该开个账号,你的声音很独特,唱歌肯定有人喜欢。”   周西岑就算不唱歌,也知道音色对一个歌手来说有多重要,特殊的声音会有更高的辨识度。像沈舟然这种冷然中带着些微沙哑的音色,他从没听过,非常抓耳。   周西岑的热情让沈舟然难得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思,跟他说:“曾经是有一个,可惜只有一个活粉,剩下的全是卖片的。”   周西岑像是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物也会说出“卖片”这种词,愣了好一会,接着像被戳中笑点,笑得前仰后合。好在他还记得自己在录节目,努力压住音量。   外国人在五官轮廓上真的有天然优势,此时周西岑笑起来更俊美了,眉眼深邃,湛蓝的眼睛看人时很深情。   而闻铭,在听到沈舟然以开玩笑的口吻,满不在乎说出“只有一个活粉”时,差点把从单纯那里借来的签字笔掰断。   他眼神暗沉,如即将掀起一场海上风暴,风雨凝在他的眼底。   沈舟然,闻铭将这三个字磨了又磨,想要将人拆吃入腹生吞进去。   你怎么敢的?   你怎么敢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说给别人听的? 第37章   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的小考测评, 对所有人,尤其是学员来说,都是再也不想回忆的压力。   闻铭比以往更加严厉, 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而且只要沈舟然说唱得不错的,他一定能从舞蹈角度挑出毛病, 毫不客气指出问题。   两人像是打擂台。   时间久了,沈舟然也察觉出来了, 渐渐不再点评,沉默做一个花瓶。其他人还好, 那些vocal可是坐不住了,想让他指导自己几句, 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以及自己的玻璃心能否顶住闻导师的压力。   要是只有詹悦辰那一次,大家还可以说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但接下来沈舟然不但能准确指出每个人的不足, 提出改进意见,而且还亲身做示范。   给大家演绎什么叫胸腔共鸣, 面罩共鸣,如何利用假声带唱出金属摇滚,如何处理歌曲细节以及如何利用甲倾达到混声的发声域等等,堪称行走的干货大全。   而被他指点过的学员,悟性好的当场就能做出改变, 就像詹悦辰那样。悟性差一些的似懂非懂,但明显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沈舟然进场一小时, 已经从“那个走后门的”变成了“卧槽!活菩萨”, 众学员恨不得把他捧起来供床头。   但菩萨现在不说话了。   导演组眼看着闻铭跟沈舟然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 决定先中场休息一小时,再进行接下来的环节。   听到这个消息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坐在闻铭和沈舟然之间的单纯,他觉得再不解放就要被两尊大佛压死了。   闻铭的耳麦里传来导演的声音:“闻老师,您先休息下。”   闻铭知道,这是给他的提醒。   他也确实失控了。   他默默坐在位置上,压下心里的戾气。等台上没什么人了,这才起身去后台休息室。   导师们有专门的休息室。   沈舟然跟周西岑都是新来的,跟另两位导师不熟,他们自觉坐到一起。   沈舟然算是个冷漠型社交人格,平日里话很少,对人很有礼貌却更显疏离。偏偏周西岑是个热情的,此时已经哥俩好的凑到沈舟然面前,手搭沙发上教他翻墙上外网注册个账号。   “你先注册,一会我关注你,然后让我的粉丝们都来关注你,这样你就出名了。”周西岑指着自己的ins号,给他看自己的23.6万粉丝。   沈舟然没好意思说自己微|博上有近五百万粉丝了。   他说:“我上次重新注册了个账号。”   他登上给周西岑看。   闻铭一进休息室就看到他们两个。从门口的角度看,身形单薄的沈舟然就像被人高马大的周西岑半抱住一样。   这么快就勾搭上新目标了。   闻铭站在那定定看着他们,直到单纯喊了他一声,这才往里面走,从两人身后路过。   周西岑拿过沈舟然手机看了看,发现对付那个只有一条动态,问:“这个黑头像是谁?你朋友吗?”   沈舟然说:“不认识,但这人帮了我一个忙,我还是蛮感谢他的。”   虽然至今自己都不清楚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保存下了那些音频。   闻铭的脚步一顿,眼角余光掠过周西岑手上的手机屏幕。   停了好久,久到沈舟然感觉身后有人,回头看去。   闻铭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周西岑见状直接把手机反扣在沙发上,迎上他的视线,似笑非笑:“怎么还背后偷窥呢。”   闻铭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对沈舟然说:“沈舟然,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等沈舟然说话,周西岑抬手压住他的肩膀,半步不退:“闻老师,你这是请人的语气吗?”   闻铭:“我有跟你说话吗?”   沈舟然略一皱眉,眼皮垂下盯了眼肩膀上的手,看周西岑还没反应过来,他侧了下身,让那只手从肩膀滑空,对闻铭说:“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   周西岑手落空了,愣了两秒,回头看沈舟然,眼神竞有点委屈控诉,好像在指责他,自己明明在替他出头,他却不站在自己这边。   闻铭说:“我没有把个人私事在公开场合说的习惯。或许你有?”   他冷嘲,嗤笑着看周西岑。   沈舟然无视他们俩之间莫名的火药味,略一沉吟,起身:“可以,去那边说。”   他们去了楼梯口。   沈舟然背对着门,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闻铭不答反问:“你跟周西岑什么时候认识的?”   “什么时候都跟你没关系。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回去继续跟你新找的替身你侬我侬?”闻铭锋利野性的眉眼在黑暗中像隐藏起来的孤狼,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一口。   沈舟然皱眉,知道他不敢在全是人的节目组乱来,但仍旧感到一种被侵略的不舒服:“他不是替身。如果你没什么想说的,我觉得我可以走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闻铭一把抓住。   “放手!”沈舟然声音提了提。   闻铭半晌未动,沉默后,低哑质问他:“沈舟然,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沈舟然不想再跟他多做纠缠,真是信了闻铭的鬼话,以为有什么正事。他挣脱闻铭的手,本以为会费点事,但闻铭一下子就松开了,看着他离开。   楼梯的大门打开又合上,在闻铭脸上投下一道光影后渐渐隐去。   楼道里彻底陷入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标识泛着莹莹绿光。   闻铭静立在那良久,半晌拿出手机,登上自己很久没有登录过的账号。   名字为“。”的黑色头像账号的动态里,果然被@了一条,有个名叫“Boat”的人用英文跟他说了感谢。   连名字和头像都没变。   时间好像和三年前重叠了。   闻铭一直看着那个头像,在手机快要自动灭屏时,点进了自己的主页。   他的主页已经被隐藏了,只有自己能看到那几千条练舞视频,最高的浏览量也不过只有500,而现在闻铭随便发条微|博,浏览量都能上千万。   但他依旧录依旧发,几千条视频,只发给一个人看。   在那几年只能租地下室跳舞训练的日子里,是靠着另一人在网上的一条条留言坚持下来的。   “真是可笑。”黑暗中响起一声自嘲。   他曾为了对方每一个不回复的晚上一遍遍刷新页面到凌晨,而对方一言不发注销了账号,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远万里找过来。   对方却根本不记得他是谁,甚至在刚见面时就提出要包养他,问给什么资源才愿意卖,将他的尊严往地上踩。   品行恶劣、贪婪、好色,又蠢不可及,自己当时怎么会因为他而选择来这里发展呢?   他以为自己遇到了知己,结果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闻铭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他点开设置,停顿几秒后,选择了注销用户。   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知己,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利用他。   而不值得留念的人,就该扔在昨天,像死了一样。   沈舟然却妄图诈尸。   ……   一小时后,众人重新聚在演播厅。   只剩下最后一个F班了,大家看起来气色并不好。本来就是后进生,还硬是多等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的忐忑紧张把他们每个人都折磨得很憔悴。   但好在,闻铭总算恢复正常,点评也没那么毒舌了。   令沈舟然意外的是,他还听到了自己的歌,是那首《旷野的鸟》。一听到开头的旋律他还惊讶了下,看向台下的导演。   怪不得一开始不让他说出自己的歌手身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F班的实力整体确实跟之前的三个班有差距,但沈舟然发现唱自己这首歌的vocal在细节处理上很到位,转音颤音都不错,很有潜力。   他看了眼名单,叫容咏义,长得很白净可爱的男生。   分到F班是因为有个致命的弱点,他不会跳舞。   等他们表演完,他拿起话筒:“容咏义,我听了下你唱的部分。”   没想到菩萨会点评自己,容咏义红着脸激动说:“沈老师,您说您说。”   “这首歌融入了草原的元素,像马头琴,呼麦这些,整体氛围偏向高昂辽阔,但我们在编曲时会将整首歌的基调跟歌手的特点融合,所以这些元素被处理的更柔和了。这是歌手本身实力的限制,无法完成一整段副歌的高音,会气息不足。”   “但你不同,你的唱功完全足够支撑整个高音,所以我建议你下次可以改编这首曲子,让它更适合你。”   容咏义本就红了脸更红了,语速飞快:“沈老师,我觉得我没必要改编,Boat的编曲已经很完美了,我来改只会是画蛇添足,我没这个能力。而且我并不觉得Boat没实力,您说他实力达不到,这点我不认同。他虽然只出了两首歌,但每首都是爆款,足以向大家证明他的实力。”   身后的组员赶紧拉了下他的衣服让他闭嘴。   容咏义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他竟然顶撞了导师!   但容咏义没有道歉的打算,紧紧抿住嘴,握着话筒的手一直用力到颤抖,心里挺害怕。   他是真的很喜欢Boat,但在这几个月里也听到了不少负面新闻,本来羞涩内向的他也学会跟别人争辩了。他觉得Boat真的很好,什么都很完美,即便自己从未见过对方长什么样子。   只是没想到自己刚喜欢上的音乐导师也看不起Boat。   沈舟然也没想到。   他拿着话筒愣在那里,直到耳麦里传来导演没忍住的笑声,这才回过神来,形状姣好的丹凤眼微微一弯,漾着浅浅笑意:“谢谢你的喜欢。”   容咏义:?嗯?这话什么意思?   他心底隐约浮现出一种猜测。   沈舟然证实了他的猜测:“我就是Boat。”   容咏义:???   不止是他,众人都愣住了,傻在原地。   所以,沈舟然就是那个在网上从不露脸,却凭借两首歌曲火遍全国,现在商业街都在整天放他那几首曲子的Boat?   要知道他的曲子已经破了三十亿,这个数据还在不停上涨。而Boat这个名字,已经在单曲排行榜上蝉联了一整个月的冠军,至今位居第二的流量明星新发专辑的歌都没有超过他。   堪称今年夏天最大的黑马。   “你、你,我……”容咏义的语言系统已经能够全面崩溃了。   这算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也太尴尬了吧!   “我说的那些确实是我的不足,但不是你的。如果我们有机会合作的话,我可以为你改编更适合你的曲子。”沈舟然又笑了下,说完放下话筒。   “定定定制?!”容咏义说话都不利索了,用了好大力都没做好面部管理,露出个激动到快哭了的表情,笑容咧到了耳根,异常灿烂,“谢谢!谢谢Boat!不不不不对,是谢谢沈老师!沈老师我好爱你!”   面对他赤城浓烈的表达,沈舟然张张嘴又闭上,轻轻点头。   暴露在镜头中的耳尖却红了。   等下台后容咏义都没反应过来,一直在咧着嘴傻笑。   当初一起来参加节目的同公司练习生悄悄来找他,看他那傻样都无语了,捅捅他小声说:“你真要选择沈老师完成合作舞台?”   “对!”容咏义眼神坚定的可以入党。   同伴说:“你知道他的舞蹈水平吗?我们舞台可是唱跳组合。”   容咏义一愣,他还真不知道。   看他也想到了,同伴刚想劝他再想想。   “无所谓,淘汰了可以上下一档节目,但跟偶像合作的机会就这一次!”容咏义比刚才更坚定了。   同伴:“……?”   同伴:“你开心就好。”   容咏义贼开心。   他都快高兴疯了,恨不得今天就过年,好让自己挂串鞭炮噼里啪啦放。   后半程的整个录制,他都坐在后面盯着沈舟然的背影,时不时笑一声。再可爱的虎牙也挡不住他的傻气。   后期都快笑疯了,频频把镜头在他跟沈舟然之间轮切,容咏义却对此一无所知。   那么热情,热情到足以把沈舟然洞穿的视线,沈舟然自然感受到了,不自然挺直脊背,目视前方,双手规矩放在桌上,不敢乱动。   连旁边的周西岑都受到了波及,歪了歪身子小声跟他咬耳朵:“你的粉丝也太热情了。我被他盯得都不敢乱动。”   沈舟然嘴唇很轻微地动了动,不仔细看都看不到:“抱歉,你忍一下吧。”   反正他是不可能说自己粉丝的。   “周老师觉得呢?”   周西岑还待说什么,突然被闻铭点名了,在摄像头下坐直身子。   闻铭看他:“周老师好像从刚才开始就很沉默,应该多发表下自己的看法才行。”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在给周西岑镜头,周西岑根本说不出什么不对,但他就是觉得闻铭对他的态度隐隐透着厌恶。   在中场休息回来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他拿起话筒:“点评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吧,像我这种业余选手反正看不出不好,你们的表演在我看来简直太完美了。最左边的男生,你看起来就像在表演冰上华尔兹,优雅从容,张驰有度,每一个动作都能踩中我的心。”   “左边第二位,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模样连乌云都能被驱散,像彩虹一样绚烂。”   “左边第三位……”   “右边……”   “右边第一位,我简直爱死你了,你就像天生为舞台而生!天呐,你们不要觉得我多情,你们都太出色了,才会让我见一个爱一个。”   周西岑拿过话筒后就没停下,秃噜秃噜一连串的彩虹屁攻击,直接把大家干蒙了。想不起中文怎么说,就说法语,双语混杂,一个不落把台上的大家都夸了一遍。   虽然很夸张,但想到周西岑自小在外国长大,就还……挺正常?   台上的F班学员原本都快要被闻铭和Xaviera的点评说得抬不起头来了,此时听了周西岑的夸奖,竟然奇迹般有种被肯定的开心,站在台上连连鞠躬。   “哦,亲爱的闻老师,”周西岑托着下巴,用夸张的语调对闻铭说,“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好的老师不能采取一味的打压教育吗?要学会鼓励别人,发现别人的优点啊,闻老师。”   闻铭左边的黑色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过冰冷的光泽。   “受教了。”   很快到了选取导师合作环节,PD让导师们去房间里抽取题目,通过大屏给演播厅的学员展示。   题目全都被反扣在桌面上,为保证公平,导师们掷骰子按大小依次进入房间。   沈舟然掷了两点,排在单纯后面。   原书中自己是掷了六点,在最后,只有一首歌能选了,看来这种纯运气的事情并不能完全复制。   现在排在最后的成了周西岑,不过他并不见忧愁,挤过来问沈舟然掷了多少,然后笑着说了句:“运气真好,下次让你帮我抽卡。”   单纯很快出来,轮到沈舟然进去。   他一进房间就看到桌上剩下的五张卡片,工作人员让他随机挑一张。   沈舟然的目光落在左边数第二张卡片上,那张上面就是他会抽到的国风曲目,《将进酒》。   他把手放在了右手第一张,拿起来。   大屏上出现了新的播报:“恭喜沈舟然导师抽到曲目《将进酒》。请前往相应房间,等待学员选择。”   落入时间齿轮的小小石子被带着不停滚动,在一个缝隙中,“喀拉”一声   ——落入原位。   沈舟然平静接受了,找到了对应房间,进入等待。   时间还早,他盘腿坐在地上,脊背挺直,搭在膝盖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那张卡片,发出清脆有规律的响声。   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理论,即便是纯靠运气的事情,不一样的选择也会带来相同的结果。   那为什么掷出的点数不一样?   ……因为这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他想,自己要做的,就是找到容错率的最大限度,才能在那场车祸中找到一线生机。   他可不想像原书中那样,被货车碾个稀碎。   沈舟然想,即便他已经能很好地面对生死,但那也太疼了。   他不想那么疼。   而且,他也有想留恋的人和物。   播报已经结束,所有导师都选到了书中的曲目,现在是学员开始选择导师,成绩优秀的可以获得首先选择权,一个导师负责六人,七个人共同完整整场演出。   走廊上传来响动,是A班的学员开始做选择了。脚步声经过沈舟然的门前,又匆匆离开,涌入他前面的房间。   沈舟然知道,那是闻铭的房间。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做好选择了。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请进。”   “沈老师。”詹悦辰站在门口,喊他。   沈舟然脸上并没有丝毫意外,他微微偏了偏头,唇边浮起很浅的笑容:“欢迎你的加入。”   大屏是能看到选入房间的学员的,在得知詹悦辰竟然没选闻铭或者PD,而是选了沈舟然后,台下引起一阵骚乱。   “为什么选了沈老师?詹悦辰不是走舞担的吗?”   “这首曲子跟他完全就是两种风格,就像孔雀里面混进了一只狼。”   “应该不会有很多的舞蹈趴吧,我看沈老师脸色一直不好,好像在生病,身体吃不消高强度的舞蹈。而且也没人听过他会跳舞。”   有人问容咏义:“你选谁啊?”   容咏义第数不清多少遍重复:“我选我偶像!”   “可那是首国风曲子,太小众了,你更适合单纯老师的舞台。”   容咏义是个复读机:“无所谓,我选我偶像。”   来问话的人很快就走了,容咏义看着大屏上至今只有两个人的房间,不由担心。   国风曲子确实很小众,基本上没人会选。他不希望自己的偶像是被挑剩下,硬塞进学员的那组。   詹悦辰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他对自己实力很有信心,但不代表他一个人能带动整个组合。要知道学员跟导师的互选环节,最后没有被挑中的学员会自动分配到人数不齐的队伍里,而这些一般都是唱跳全废,很难教的学生。   看沈舟然第二次拒绝了一个想加入的B班同学,他终于坐不住了:“沈老师,您不留下他们吗?”   沈舟然摇头:“他们两个都不是我心仪的人选。”   您心仪对方,但对方并不一定心仪您啊。   詹悦辰在一边干着急。   沈舟然察觉到他逐渐焦躁的情绪,出声安抚:“别紧张,他们会来,我看人还是可以的。”   说到这,他微妙地停顿一下,显然想到了季淮,讪讪补了句:“一般情况下都很准。”   詹悦辰显然没注意到他诡异的停顿,看沈舟然成竹在胸的模样,也逐渐冷静下来。   虽然今天刚刚认识,但他愿意相信沈老师的人品。对方一定不会是拿他们的前途开玩笑的人。   很快,学员们陆续进场,完成自己的选择。   当《将进酒》房间的门被推开,容咏义进来后,沈舟然笑了:“人齐了。”   加上詹悦辰和容咏义,还有四个人是他早就物色好的人选,在导师点评阶段就有意无意拉进他们的距离,投其所好,鼓动他们选择自己。   詹悦辰在全能ace,力量感强,可以使表演更有冲击力。   容咏义作为vocal,声音比自己更有爆发力,和声也很出彩。   左一休和卫浅有古典舞的底子,这在男生中相当罕见。   沈子超习过武,自身rap实力不俗。   顾瑾也是全能,实力较詹悦辰稍差,但两人联手的效果绝对大于一加一等于二。   他们都是自己进节目后就选出的《将进酒》人选。他们本身并不完美,导师们所给的评价从A到E都有,说白了,大部分人都很平庸。   但沈舟然觉得,把他们放在一个组合里,取长补短,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用。   是的,沈舟然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不会拿到第二首曲目。   他让那个大家围着坐成一圈:“感谢大家选择了这首曲目,这是出于对我的信任。编舞这块我是无能为力的,但我接下来会根据大家的情况,改编成更适合你们的曲子。”   “好耶!”   “沈老师万岁!”   众人一片欢呼。   “别高兴的那么早,我对你们是有要求的。”   沈舟然话锋一转,眼底刚刚露出的柔和很快收了回去,单眼皮敛起,眼底锐意乍现,“我要求你们在一公时,必须拿第一。”   他极其冷静,又极其疯狂的说道。   要是一直佛系随缘也就算了,但只要沈舟然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最好的,这是他的傲气。   而他此时显然跟闻铭一起,盯上了冠军的宝座。   他敲敲木质地板,对陷入死寂的学员说:“能做到吗?”   那副金丝眼镜后的黑眸里,胜负欲在眼底肆意蔓延开来,如野草疯长,打破了他惯有的淡漠矜贵,显出一丝锋锐的少年意气。   作者有话说:   临到要发文了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把剩下的存稿贴上来,要命   感谢在2023-08-27 14:35:22~2023-09-04 01:4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上惊鸢 2个;郑仓鼠的Le心set患者?、喵嗷呜、狗子、鹿明、温温、贝叶斯定律、长风、铁锅炖大鹅、久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果子 166瓶;文珏艺砉 119瓶;陆辰沉尘臣、那年 100瓶;温温 70瓶;殊御、时光荏苒 68瓶;今天也在努力长大 45瓶;月决 41瓶;黑砖奶茶 38瓶;潜水钟的人偶 36瓶;晓义 34瓶;江萧、滚滚特木尔、七页 30瓶;猫咪 29瓶;喜欢?的排骨?、容与 24瓶;可爱的梁欠欠、被嫌弃的受抚慰的一生、三春五巳、椰子耶耶耶、天水之青、看到我就去读书、柠檬精、星星★、王堇、汤姆乄、plinx、灵珠子、愿年、玛卡巴卡、唐德寂柯特、yinghwa 20瓶;四月惊鸿.、小任 19瓶;金花花、别惹我! 18瓶;伢仔 16瓶;刻耳柏洛斯 14瓶;洛川 13瓶;贴贴娇软宝贝(吸溜)、鲸慌失措 12瓶;桃夭、一次元、瀚海有鱼、火锅好好次、三闹不眠、摩多摩多、咕啾、竹无心、Cinquemani、抱抱猫崽、夏祤、priest家的小甜甜、詰and、夭夭、koala、if 10瓶;兰沂、迟早在晋江过劳死 9瓶;四点九厘米、原玖、靡試 8瓶;疏影、卡卡的卡不是卡、靜 7瓶;林上惊鸢、符灵、川川、暮云咕咕、大大请爆更、我的大考官、咕咕、华夜 6瓶;浅言、衍、小余不吃鱼、Leah_伊莎贝拉啦、~narutoirene~、68676588、49957256、鹤羽、灯雪寒州、醉言、过激宰厨、君君、风移影动、小熊 5瓶;叶子、做隻海獺多好、9-x、CHan、修砚、时冬 4瓶;有病吃药、布卡叻、酒、der、风吹过我爱你、蓝无澈、鹿珊瑚、-火樹銀花-、荔枝不吃甜 3瓶;归野、35467905、东南、花桅、miya、落日五湖春、老同兴茶饼、盛夏、水琴、管管、别逼我求你更、黎棋 2瓶;59671596、金秋到了、王爪爪、无可抗拒题号、38195702、记不起、依茗、风乐、哦嚯嚯、觅海、爱喝可乐不加糖、lntano.、姬渊陆离、冽、来生缘、栖夜、酵母菌啦啦啦、暮溪、AX、不会飘的羽毛、白纸巾、WWWWW。、lpp、111ble、LollipopLuxury、迤涟、玉生烟、A09、蘑菇云、婺、摆烂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房间里的气氛比刚才更加沉闷。   沉闷到他们能隐约听到隔壁在放音乐的声音。   良久, 詹悦辰出声:“沈老师,扪心自问,我当然想拿第一, 但是......我们可能没那么容易做到,其他组的实力会比我们好很多。”   他说得尽量委婉。   “我说过的话,没有做不到的。只要你们想, 我就能带你们拿。”沈舟然气定神闲,并不因为詹悦辰的话而有丝毫波动, 相反,更显得他游刃有余。   这种尽在掌控的气场, 某一瞬间跟沈骆洲重合了。   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人低头思考, 有人沉默不语。   容咏义打破僵局,举手说:“我相信!”   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沈舟然,坚定道:“我相信沈老师一定能做到, 世上没有您做不到的事情!”   其他人纷纷捂脸。   这就是偶像滤镜吗?   沈舟然被他逗笑了,学着大哥平时的样子伸手拍拍他的脑袋。毛茸茸的柔软触感让他理解了为什么沈骆洲喜欢摸他的头。   “好, 谢谢你的信任。”   面容清秀的左一休耸耸肩,也开口了:“虽然觉得这样有说大话的嫌疑,但我们来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而已。我相信沈老师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我愿意相信您。”   “那算我一个, 谁还没有个冠军梦了!”沈子超赶忙跟上。   “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但我们是一个组合,我们有会有无限可能!”顾瑾也举手说。   “不是吧, 你们都表态的这么快吗?那我也要说, 我想拿第一!”卫浅赶紧跟上, 生怕自己被落下。   沈舟然看向沉默不语的詹悦辰,对方的手紧紧抓着大腿上的布料,在进行心理斗争。   半晌,詹悦辰松手笑了:“怎么我成了最怂的。谁不想当第一啊,我也想当,第三名的位置我都待够了。沈老师这样说肯定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会拼命练习,把第一拿下来送给你!”   “把第一送给偶像!”   “好,拿第一!”   “第一!第一!”   沈舟然看他们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喊着闹着,忍不住也笑了下。   他静静坐在那里,看似有种远离人群喧嚣的清寂感,却又奇妙地融入进去。   如果一件事情连想都不敢想,那这件事情已经失败了一半。   而且,詹悦辰真的很敏锐,他确实已经有了个想法。   既然已经决定要改编原书情节,那就改变的彻底一点。   在主角攻闻铭最擅长的领域内打败他,这么大的bug,能给他的容错率又是多少呢?   沈舟然难得有点兴奋。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试试了。   “这个舞台,我想做一点设计……”   “哗啦——”   破水声在偌大的体育馆内回响。刚冒出头来的人又很快沉下去,留下一圈水花。   秦霜鱼在岸边打了个哈欠,从手机上移开目光:“我说你要泡到什么时候?再不去吃晚饭我就自己去了。”   水面上没有动静,过了三四分钟,水面破开一道长长的尾,梁思砚转瞬间来到秦霜鱼面前,一把摘了泳帽,抹了把脸低低说:“我拿冠军了。”   “当然啊,你多厉害,冠军不是你的是谁的。”   秦霜鱼这话可不全是敷衍,梁思砚确实在运动竞技上很有天赋,不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荒废了这么久,教练早就放弃他了,就是舍不得这么好的苗子才选择眼不见为净。   他用光着的脚踹了踹梁思砚的肩膀:“问你最后一遍,吃饭吗?”   梁思砚默默看了他半晌,第二句话是:“沈舟然真的没来。”   秦霜鱼:“......”   他大大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梁思砚,起身走人:“他当然不会来,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闲吗?学弟今天去录节目了。”   梁思砚手一撑上了岸,追上秦霜鱼连连问:“什么节目?你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秦霜鱼停下,直接把一张合照怼到梁思砚眼皮子底下:“自己看。”   梁思砚接过手机,发现沈舟然在十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一张合照,里面有所有的学员和导师,配文是“工作结束,期待下次合作”。   而被他拉进黑名单的梁思砚,自然没有看他朋友圈的资格。   “闻铭?”梁思砚第一眼看到了沈舟然,第二眼就是站在c位的闻铭。他问秦霜鱼,“是闻铭吧?”   “对啊,你认识?哦,不对,闻铭那么火,你认识也是应该的。”   梁思砚摇头:“不,我是从沈舟然那里认识他的。”   秦霜鱼讶然:“学弟?他跟闻铭到底是什么关系?”   梁思砚很不情愿:“……他跟闻铭同居过。”   “你说什么?”秦霜鱼声音都提高了。   “你不知道?”梁思砚比他还惊讶,他其实不太想说之前的事,这个事实总让他十分恼火 ,但在心里憋了很久,现在终于想找人倾诉,即便秦霜鱼不是最好的对象,“我只知道两人曾经住在一起,具体的不清楚。后来他们吵了一架分开,再后来......他给我打电话,说他要自杀,我以为他又在作,就说要死赶紧死......然后,他就真的割腕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低不可闻,梁思砚如今还能记得自己当时在刚刚苏醒的沈舟然面前说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利剑刺向沈舟然。   而沈舟然当时说什么?   ”对,已经死了。“   梁思砚把手攥成拳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清晰,自虐般回忆当时的一点一滴,连沈舟然说完这句话时解脱的神情都历历在目。   他为什么会解脱呢,是不是真的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他或许真的解脱了吧,但自己却困在那间病房里,无法挣脱。   割腕??   秦霜鱼猛然想到沈舟然红绳下的伤疤,还有梁思砚的顾左右而言他。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梁思砚的衣服逼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梁思砚只穿了泳裤,无从下手。   手抬起又放下,秦霜鱼有种憋屈感无处宣泄,低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讲清楚!”   梁思砚从未跟别人说起过这些事,他一直想要在秦霜鱼面前有很好的形象,更不会对他说。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事情在心头压得太久,也可能是沈舟然当时疼到冷汗直流却依旧对孙叔扬起笑容的画面冲击太大,让他至今都忘不掉,他想找人发泄出来。   秦霜鱼终于听到了全过程。   在梁思砚说完后,他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是心疼沈舟然的遭遇,不理解他为什么轻易放弃生命?还是吃惊原来季淮什么都知道,一直在骗他?   秦霜鱼木然站在那里良久,说:“所以,是闻铭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学弟才决定要自杀的?”   梁思砚也想到这个推测,原本颓废的眼神渐渐冷了:“我不知道,但没有其他理由会让他突然想不开......我是说,在我说那句话之前。”   如果真的是因为闻铭……   梁思砚发现真自己并不会更好受,而是难过。   沈舟然,算不算被他们所有人逼死的?   秦霜鱼不是感觉不到闻铭对自己的特殊,他也曾想过闻铭是不是一个能交往的对象。   但现在,梁思砚告诉他,闻铭跟沈舟然之间有过一段过往。   而且沈舟然还为了他差点自杀。   ......这让他该怎么面对这两个人。   “......闻铭吗?”他低声重复,眼神茫然。   如果沈舟然在这里,肯定会让秦霜鱼不要这么纠结。因为恋爱脑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即便是在外人看来很小的一件事,也有可能成为激化他情绪的导火索。   ===   周六,《闪亮的你》在闻铭粉丝的骂声中如约开播。   闻铭粉丝的战斗力太强了,基数又庞大,从沈舟然官宣以来几乎天天屠广场,很多不追综艺的路人网友被激起了逆反心理,抱着“你说不好我就一定说好”的心态,也点开了《闪亮的你》。   很快,周西岑上场了,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华裔,很开心来这里参加综艺。   【两个飞行嘉宾啊,我还以为就一个呢】   【他比沈舟然强点,在国外得过奖,不过一看就是来玩票的,可惜那些跟他合作的学员】   【沈舟然滚啊!离闻哥远点!】   【妈的谁安排的位置,为什么沈舟然的位置比这老外还靠里?就差坐在我哥身边了!节目组故意的??】   【就爱看一些粉丝破防的样子】   沈舟然在弹幕的骂声中上场了,清越的声音响彻整个演播厅:“大家好,我是沈舟然,你们的临时音乐导师。”   【真人更好看!是戴眼镜的冷淡斯文小帅哥!】   【他的声音好特别,像炎热夏天的一瓶冰镇矿泉水】   【他皮肤好白啊,天哪怎么这么瘦。他抬手了抬手了!手腕上还有系的红绳子诶,谁懂啊家人们,这么欲也太戳我的xp了叭】   【脸色有点白,妆容都盖不住,是在生病吗?】   【看似禁欲实际举手投足都在勾引人的病美人,会故意把自己折腾到生病求你心疼,我的天,不存在的东西立起来了】   【你们脱得裤衩能不能别随手扔在评论区?】   闻铭的粉丝一看,暗自咬牙咒骂这一群颜狗。但好在她们还有沈舟然十项全废这一点能嘲讽,甚至开始拉拢弹幕中后进生的粉丝,同仇敌忾。   但他们很快就被打脸了。   因为沈舟然不但坐着轻松上了个跨八度的高音,能准确指出每个人的错误,还自爆了自己就是Boat。   【?????Boat??那个凭借一首歌曲扫荡各大音乐榜单榜首的Boat??】   【Boat原来长这样吗?好、好、看!当初谁说他长得丑才戴口罩不敢见人的?出来看看!】   【??我去,沈舟然还有这身份?他不是期末考试都不及格吗?】   【同班同学举手,沈舟然这一学年的成绩确实一言难尽,但他当初是专业课文化课双第一被录取的】   【你都说保守了,他是音乐联考的全国第一,只要他考试,第一从来不会是别人】   【这么牛逼不好好学?该不会是学霸想给自己放假了吧?】   【他在音乐方面的造诣真的很厉害,竟然能这么轻易就指出每个人的不足,能做到这一步的都能当大学老师辅导学生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高三那年就收到了世界级音乐学府的offer,只是他说自己身体不好,不想出国给拒绝了。大一那年让他当交换生出国,他又给拒绝了】   【啊?要是我爬着都要去!】   【所以你不是人家,人家玩音乐纯粹是为了开心。像这样的机会就算这次拒绝了,只要他足够优秀,就会有无数个更好的机会】   【这么优秀的人,我怎么感觉闻铭......配不上他?】   此话一出,立马被闻铭的粉丝骂到后台私信爆炸。   问询赶来的船粉也傻了,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Boat的真面容,也顺便被众多知情人士科普了自己喜欢的小歌手到底有多厉害。   回想起不久前闻铭粉丝手撕沈舟然的战斗力,船粉齐齐倒吸口凉气。   这这这......他们打不过对家啊!   船宝,我们拿什么保护你QAQ   好像没有听到他们心中的祈祷,沈舟然在分组结束后,对自己的六名组员说了一句踩爆闻铭粉丝雷点的话。   “我要求你们在一公时,必须拿第一。能做到吗?”   【我疯了还是沈舟然疯了??他在口出什么狂言啊】   【 Boat这话也太狂妄了吧,他到底有没有把闻铭放在眼里啊,他知不知道他连闻铭微|博粉丝数的零头都不到啊?】   此时,#沈舟然 Boat#,#沈舟然说要拿第一#的热搜冉冉升起,一部分船粉们咽咽口水,怀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绝望心态点开了热搜,底下果然是一片骂声。   粉丝们更绝望了,呆愣愣看着满屏的攻击言论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咬咬牙准备往上冲。   结果却发现,大家都在冲??   点进主页一看,竟然都不是自家粉丝?   【什么情况啊这是??为什么我看到好几个别家的粉丝?】   【沈舟然粉丝退我身后,妈的,姐早就想跟闻铭的粉丝干一架了!】   【天下苦闻铭久矣,不说了,我喊上我的姐妹一起冲了他们家!】   【笑死,船粉没看见,光看别的粉丝和路人在参战】   【我就是路人,虽然没关注沈舟然,但他的歌我一直循环,我不允许我喜欢的歌手被p鬼图!】   【我也是路人,我单纯就是烦了闻铭而已,吃个饭都能动不动上热搜,到处刷屏,科学家去世的热搜都没他的绯闻点击量高,早该整治这帮明星】   船粉们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我天,都是绝世大好人!   他们赶紧进自己超话奔走相告。原以为超话里也是乌烟瘴气,粉丝都在沮丧伤心,结果点开一看,好家伙,怎么全是太太们在产粮??   里面有所有沈舟然单人cut视频不说,竟然还有人把他跟别人剪到一起发进个超里来。   目前超话的情况就是:往下一拉,是沈舟然扶眼镜的绝美侧颜暴击,和拿着话筒说话时翕张的唇瓣和隐约露出的舌尖。   连那只拿话筒的手都给了特写,指骨颀长纤细,黛青色血管在苍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红绳在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坠下的玛瑙带着佛性,可偏偏又是红到极致的惑人颜色。   再往下一拉,是他跟周西岑在下面说悄悄话咬耳朵,周西岑彩虹屁输出时他在一遍抿了下嘴似在笑,配文“他在闹,他在笑”。   再再往下一拉,是他拍拍容咏义的脑袋,感受到手掌下的柔软触感后惬意地眯了下眼,又揉了一把。   还有单纯红着脸看他的视频,詹悦辰坐他身边满脸信赖的画面......   刚进来的船粉:我是谁?我在那?   好家伙,外面水深火热,你们在这里岁月静好,还把cp视频发到个人超话里来,一夜之间给正主组了十几个cp,不分攻受。   ......但别说,还真香。   船宝的颜值就是抗打,跟谁在一起都是偶像剧。   等会,这不是重点。   清醒过来的船粉终于看到了超话置顶,也知道了为什么战火波及不到这里来。   因为主持人把超话等级限制,提升到了8级。   【船宝啾啾揉揉脸:不好意思了哈,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超话限制等级8级。新粉们先对不住了,老粉们经常在超话里水帖子水日常,肯定都能达标。还有,为了防止底下的评论区出现混乱,大家发帖时请选择不允许他人评论和转发。我们就喜欢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说不了的样子略略略~】   好欠揍的语气,但好爽啊是怎么回事?   这是所有船粉和点进超话的路人的心理。   有up主注意到了这个超话搞笑奇妙的气氛,剪了一个视频叫做《沈舟然和他的108个老公老婆又名我不是花心我只是心碎成了很多瓣每一瓣都爱上了不同的人之海王沈舟然版》。本来只是为了玩梗,结果不经意间爆火出圈,被各种转发各种笑yue了。   此时,沈骆洲正倚靠在老板椅上双腿交叠,他面前的电脑中正一遍遍播放沈舟然摸容咏义脑袋的画面。4k分辨率的高清曲面屏中,连沈舟然最细微的面部表情都能捕捉到。   沈骆洲手抵在唇边,沉默不语。   “你都看一上午了,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来?”洛山大喇喇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没个正型,“看了这么多,选出哪个适合当弟妹了没?”   话音刚落,一记眼刀就向他射来,凉飕飕的。   洛山根本不在乎,跟没骨头一样瘫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抖了抖,本身良好的形象愣是让他糟蹋没了:“别瞪我,你弟弟也是吃过爱情的苦了。俗话说得好,想要从上一段阴影中走出来,就得赶紧开启下一段的爱情。他这不得赶紧找个恋爱谈谈,治愈下受伤的心灵。”   “诶,我看你屏幕中的这个容......容什么的就不错,这小子满心满眼全是你弟弟,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找对象,果然得找恋爱脑。”   沈骆洲“咔哒”一下摁下暂停键,正好停在沈舟然弯唇浅笑的画面上。   “这就是你作为心理医生给的建议?”他冷笑了下,薄唇轻吐两个字,“庸医。”   洛山很无所谓:“我就是个庸医啊,我连心理医生的职业资格证都没有。”   他家祖上三代都行医,从事医药行业,沈舟然住的那家医院就是他家参股的。他爹也想让他当医生,结果洛山偏不,去学了心理学气他爹。   后来没完成学业他双亲都去世了,偌大的家业给了他。洛山办完葬礼回学校,当即办了退学手续,去周游世界满世界乱跑。   有人在背后骂他不孝,挥霍他老子的家业,他也只是笑笑:“我家老头子最大的愿望不就是想让我活得高兴么,我现在就挺高兴的。没钱的人是不懂这种快乐的。”   把对方气个半死。   他这次本来在德国吃香肠,听说沈骆洲来了瑞士后,开着自己租来的沃尔沃一路来了瑞士。   “找心理医生还不如去抽塔罗,反正他们都一个道理。”洛山满嘴胡说八道。   看沈骆洲懒得搭理他,话锋一转:“我还想问你,你这次怎么出来这么长时间?不守着你亲爱的柔弱的弟弟了?”   “父亲让我跟他保持距离。”沈骆洲淡淡道,声音听不出情绪,不知道对此到底是什么态度。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洛山眼尖看到了一个“季”字,说:“你还有事处理?不是早就做完了么。”   “一点小事,”沈骆洲把消息看完。   洛山看他的表情,问:“怎么了?这副表情。”   “看到了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沈骆洲说着,给对面回了条消息。   【惊喜准备好了?送出去吧。】   洛山看他不多提,也就没问,把话题重新拐回刚才。他是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弟的:“反正,你们俩毕竟不是一个妈生的,总得有点分寸,亲兄弟之间还容易起龌龊呢,你们都不是亲的。你弟弟要是又像之前那样,你说你们家拿他怎么办。”   “所以说啊,还不如现在就放手,减少沉没成本。这样他再叛逆,你就不会像上次一样哭丧了,也别再拉着哥们儿我喝酒,我那段时间都快酒精中毒了。”   洛山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但话糙理不糙。   沈骆洲把玩着袖扣,沉默听着,半晌才说:“我总觉得......那个人不是他。”   洛山:“嗯?不是谁?”   “没事。”   洛山“啧”了声,很不满:“没头没尾的,你跟我猜灯谜呢。”   沈骆洲不再说下去,目光落在沈舟然抬起的那只手上,屏幕最下面露出了一缕头发。   他了解所有沈舟然下意识的小动作,比如紧张会拽衣角,说谎会揉鼻子,害羞会摸耳垂。有时候辨认一个人,看会不会有这些习惯性动作就知道。   之前一叶障目,被感情左右分辨不清,现在跳出那个环境,成了旁观者,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清晰了。   所以沈骆洲心里有个一个荒诞离奇的想法。之前的小乖......可能不是小乖。   他是在多次试探后才渐渐确定这个想法。   但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还是个无法验证的伪命题,所有的结论完全依靠直觉。   用直觉推导成果,沈骆洲的导师要是知道了会骂他发疯让他滚出课题组。   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下。   “别看了,没见过你这样当哥哥的。你这是主业当哥副业做爸吧,把你弟弟护得跟什么似的。劝你收收你那父爱,你弟弟都成年了,早晚都会谈恋爱结婚离开家,你那时候还追过去要管人家晚上几点回家吗?”   洛山没注意到他兄弟越来越冷的眼神,继续说:“要是你多了个弟妹还好,要是多的是妹夫,你看人家老公同意你这样管么,你俩不得打起来。他参加这节目挺好的,我看那么多人喜欢他,从里面挑一挑选一选,他的终身大事说不定就定下了,就你还光棍。”   “走吧走吧,跟哥们儿出去喝一杯。这里有全年开放的滑雪场来着吧?咱们看着雪山喝啤酒去!明天再去少女峰下跑跑车骑骑马,这才是人生。”洛山揽着他要往外走。   沈骆洲边走边说:“明天就算了,我明天回国。”   洛山:“啊?什么时候决定的?不是四天后的飞机吗?”   “刚决定,”沈骆洲走到前面,回头看他,笑了下,薄唇弯起,“你说得对,反正他早晚是要离家的,那我不如在他从家里独立之前,好好尽一下做哥哥的义务。”   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拿了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走,开我的车。”   留下洛山摸了摸后脑勺,疑惑:“我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怎么感觉没劝好,反而加重沈骆洲的控制欲了?   沈舟然最近在排练一公舞台,他没有舞蹈功底,身体又不好,编舞老师尽量给他减负。其他学员有通过特殊消息渠道知道网上消息的,自然知道他曾说过的豪言壮语,每次看到国风组学员时总是忍不住露出同情怜悯的眼神。   但奇怪的是,明明同组员才更清楚沈舟然的舞蹈实力,却从来没有丧气过,反而一个组的人都神秘兮兮,每天打了鸡血一样排练,空闲时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聊着什么。   排练当然很辛苦,沈舟然本来就身体虚弱吃不消,更何况他还要为自己的想法买单,这期间一边排练一边托外公联系各位教授老师,忙得脚不沾地。   时间很快过去,他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出差半个月的沈骆洲终于回国了。   坏消息就是,他开学了。   沈舟然看着班长发给自己的六门课程的补考通知,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说:   没有代入任何明星的意思,只是觉得【站我身后我替你出头】这个梗很好玩,希望大家不要代入。   另,“找心理医生还不如去抽塔罗,反正他们都一个道理。”这句话没有看轻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的意思,心理医生很有用很有必要,心理疾病也是一种病,需要医生来疏导。本句只是作为洛山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人物,基于性格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有任何抹黑的意思。 第39章   班长是个神仙班长, 上学年沈舟然基本没去过学校,他还帮忙打掩护帮他喊到,挽救了沈舟然为数不多的平时分。   简直就是菩萨显灵, 再生父母。   虽然没什么用,沈舟然还是门门挂科。   班长这次也多加叮嘱:“记得一定要来考试,不然成绩空白拿不到毕业证。”   这得是恋爱脑留了什么印象, 才让他再三叮嘱生怕沈舟然两手一摊,根本不care。   沈舟然回了句知道了, 好好谢了他,说等开学请他吃饭。   他看了上上个学期自己的成绩, 不知道是老师海底捞,还是恋爱脑还有点羞耻心, 补考可算没挂, 都过了。   【班长:吃饭就不用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班长:对了,咱们大三可以办理走读了, 你的宿舍基本没住过吧,还要给你留着吗?】   沈舟然想了下:【留着吧。】   他其实挺想跟大家住在一起, 体验下真正的校园生活的。毕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住过集体宿舍,也没有跟同学发展处太多的友谊,对他而言也是种遗憾。   性子清冷疏于社交,不代表真的不需要社交,他也会偶尔羡慕下别人的校园生活。   沈骆洲刚刚回国,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时,他把这件事提了一嘴。   “小乖是想住宿了吗?”沈妈妈停下筷子问他。   沈舟然略一犹豫, 还是点头:“有点想。”   “住宿, 也不是不行, ”沈爸爸考虑了下,“我记得你们是四人间独卫吧,洗澡是一层楼一个隔间澡堂,这样不行,不卫生。而且浴室大部分都是合金不锈钢的喷头,你接触了有不良反应。”   “我看看能不能投资一栋楼,让你们划成单人间,独浴独卫,找阿姨定时消毒打扫,这样干净多了。哦对了,床品也要选一下,还得安个大点的书桌。”   沈舟然:“......”   偏偏没有人觉得不对,沈妈妈在旁边点头:“还有,得给小乖找个阿姨洗衣服做饭。食堂的饭虽然不错,但油多盐多,你消化不了。”   ......越来越离谱了。   这些事真干出来,他就彻底在学校,哦不,整个社会出名了。   以现在网速的发达程度,他基本可以告别安静的大学生活,被打成现眼包。   沈舟然求助的目光看向他大哥。   沈骆洲收到他的眼神祈求,很轻地笑了声:“所以,小乖还想住宿吗?”   他沉默几秒,放弃了:“算了,还是在家里吧。”   沈骆洲给他舀了一碗汤,看着他接过去吹凉,一点点抿进嘴里。   沈妈妈看他不说话,很无奈地笑了下,说:“我们其实不是想限制小乖的自由,只是你的身子还没养好,一个人住外面妈妈不放心,等养好身子,小乖想去哪就去哪,好不好?”   她实在是怕了把沈舟然一个人放出去,就怕再一放,人又没了。   从那天宴会结束后,她连续做了好几晚的噩梦,每一个噩梦的最后都是看着小乖渐渐走远的背影。   所以,还是把人放在身边才行。   沈爸爸说:“宿舍留着,也不用退,可以中午午休回不来的时候在宿舍里休息,或者平时没事去玩也行。跟舍友聊聊天,交些朋友。”   “你们这算以退为进吗?”沈舟然咽下嘴里的汤,无奈道。   “我可没发表意见,跟我没关系。”沈骆洲率先把自己摘出来,刚说完就被沈爸爸鄙视地看了眼。   沈舟然好奇,多问了他一句:“那大哥,如果是我问你,我想住宿,你会同意吗?”   沈骆洲眼也不眨,说得十分坚定:“当然,不会。”   沈舟然:“......白问了。”   沈骆洲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你怎么会觉得,我能同意呢。”   风筝的线要紧紧攥在自己手上才对,要是不小心松了绳,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沈舟然一想也是,就算爸妈同意了,沈骆洲也绝对不会赞成他住宿的。当初家里出事,他都忙成那样了,但一有时间还是会亲自来接自己上学放学,时时刻刻把自己放他眼皮子底下。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觉得沈骆洲的掌控欲太强,但对沈舟然这种敏感的性格来说,他表现得越在乎,只会让他越开心自己是被重视的。   两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种相处模式,而是在他发现自己不是亲生,异常缺爱自卑的那段时间,才渐渐形成的。   沈舟然吃完饭后,去找了沈骆洲。   沈骆洲刚一推开门,就被抱了个满怀,都没来得及反应。   怀抱一触即分,这已经是以沈舟然的性格能做出的最大的亲密行为了。他松开手,拨了拨鬓角的碎发遮住红了的耳尖。   “这是怎么了?在外面受欺负了?”沈骆洲笑了下,倚在门框上好心伸手帮他理了理头发。   “想大哥了。你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沈舟然默默指责他。   “帮别人挑礼物是件很难的事情啊,我光选礼物就花了好多时间,”看他幽幽望着自己,沈骆洲说,“好吧,不逗你了,公司那边要拓展新的业务,我就多呆了些时间。”   沈舟然问:“我最近参加了个综艺,大哥有没有看?”   眼眸亮晶晶地盯着他,有点邀功的意思。   “看了,也看了网上的评论。小乖真厉害,现在有那么多粉丝喜欢你了。”沈骆洲很自然地说出这些夸奖的话,垂眼笑着看他。   大哥总是喜欢像哄小孩一样逗他,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沈舟然也很不自在:“也不全是喜欢......还有很多人讨厌我。”   “嗯......那小乖需要帮忙的时候,记得跟大哥说。”   沈骆洲没直接说“交给我来处理”,而是把选择权给沈舟然。父亲说得对,他得自己学会成长了,不能一味躲在别人的羽翼下。   所以即便看到了网上的评论,他也选择按兵不动,把事情交给沈舟然来解决。   但前提是,这种成长也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想再尝试一次失控的感觉。   “大哥会怎么做?”沈舟然想了下粉丝最近给自己推得几本小说,上面好像有写,“比如买水军控评,封号,发通告和律师函?”   “你想的话,都可以。”沈骆洲稍稍挑眉。   沈舟然摇头:“会被骂说以资本压人,还是不要了。”   很可爱的想法,沈骆洲想,如果是他来操控,这点程度又算什么。   他的弟弟千好万好,容不得别人说一句诋毁的话。   “你开心就好,”他面上笑着揉揉沈舟然的脑袋,慢条斯理的话却能给人很足的安全感,“我赚钱就是为了让小乖活得更开心。要是连这个目的都达不到,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沈舟然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很快到了报道的那天。   大学跟高中不一样,除了住宿的同学麻烦点,其他本市的人报道领了书就走。   沈舟然上次跟上上次都是让舍友领的书,这次对方给他发了条消息。   【领了给你放书桌上?】   他回复:【不用,我一会就到,跟你们一起领】   他放下手机,说:“舍友问我要不要帮我领书。”   沈骆洲正在开车,今天是周末,他正好有时间来送沈舟然,闻言回道:“你的舍友们人还不错。”   沈舟然点头赞同。   他其实只在刚开学的时候真正意义上见过自己的舍友,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今天报道,住宿的学生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可以在门口登记后让私家车进入,但必须统一停放在西门的停车位。   沈骆洲停好车,绕到另一边给沈舟然打开车门。   沈舟然也没拿很多行李,只背了个帆布包装了些或许会用到的日常用品。   他的宿舍里还有不少自己放在那的东西。   沈骆洲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站在银灰色迈巴赫旁边,像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线,引来频频注视。有人路过了还一直回头,想看看坐在副驾驶上的到底是谁。   但让他们失望了,从副驾驶上下来的人带着帽子口罩,根本看不清长相,只能从秀挺纤细的骨骼上判断是个少年。   “去吧。”沈骆洲弹了下他的帽檐,在沈舟然抗议前又帮他压下来。   “嗯?大哥不跟我上去?”沈舟然扶住帽子,仰头看他,眼睛被太阳光刺得眯起。   “我要给别人打个电话,处理些事情,你自己上去吧。你跟舍友叙旧,我在场也不合适。”   其实主要是后者,沈骆洲特意加了前面那句。   “好吧。”   沈舟然果然信了,不再强求,他走出几步,又回头喊:“那哥哥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好。”   沈骆洲看他走远了,才打开车门坐回车里。   A大的宿舍是混寝,听说是当初学校一拍脑袋,决定要让不同专业的人碰撞出不同的火花。   结果挺糟糕的,大家在大学唯一的交集就是宿舍,大部人都是以宿舍为单位活动。混寝的结果就是同班人一个都不认识,过了一年还很陌生。同性还好,对异性也就是勉强能记住名字的程度。   所以混寝在第二年就取消了。本想连着沈舟然这一届也取消,但被大家集体反对。   都跟寝室里的人各自熟悉了为什么还要再换?这不是瞎折腾吗?   所以他们成了唯一一届小白鼠。   沈舟然的舍友有三个,一个是本地的李不群,学雕塑,整天沉默寡言,真的很不合群,但人不错。   一个是江南水乡来的杜启白,汉语言专业,清秀又开朗,笑起来脸上有梨涡,狂热追星族。人很热情,就是大一的时候对沈舟然过于热情,后来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又恢复正常了。   一个是东北人纪岩,医学生,人高马大,可以一手拎一个杜启白,非常豪爽。但就是有一颗薛定谔的胆子,能在超恐怖的密室里当坦,也会被实验室的小白鼠吓破胆。   此时,纪岩看着发来的消息沉默。   “咋啦,愁眉苦脸的。”路过的杜启白正扶着脸上的黄瓜片,免得掉下来。   纪岩说:“沈舟然要来。”   “什么?”杜启白的声音立马拉高一个八度,脸上欲掉不掉的黄瓜片纷纷落地,他接都接不过来,慌张得像杂技小丑,“你说他要来??”   躺在床上补觉的李不群默默坐起身,摘了耳机看他。   杜启白嘿嘿歉意一笑,连忙对纪岩说:“你认真的啊?他真的要来?不是吧,这个煞神报道第一天就来宿舍,不会是要住宿吧?”   “不可能。”李不群说。   杜启白脑袋凑过去,双手合十:“大神,快说说怎么个不可能法。他可千万别来,不然这个宿舍我真的住不下去。救命啊,就他那种性格到底谁受得了。”   “他又不是没钱,去学校附近租房子就好了,不可能挤一个四人间。”李不群说完又躺下了。   杜启白听后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但是,他说自己马上就要到了,”纪岩指指沈舟然书桌上堆成小山似的杜启白的东西,“你是不是得收拾一下?”   “救命!”杜启白惨叫一声,认命地开始收拾。   当沈舟然推开门时,就看杜启白热火朝天拉着纪岩干活。   “啊、你、你这么早就来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杜启白抱着一摞书正在转移阵地,一回头就跟沈舟然的视线对上。   沈舟然看看自己书桌上的东西,又看看杜启白。   杜启白赶紧滑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刚回来太乱了,就像借用一下你的书桌,没想到你要回来住......我马上收拾出来!”   沈舟然摇头:“没事,你先放吧。”   因为现在网上自己的讨论度很高,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带着帽子口罩来的。本来想摘下口罩,但看杜启白把书一放,光下灰尘扬起,他又默默把摘了一半的口罩带上。   纪岩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但很细心,看到了沈舟然的动作,挠挠后脑勺:“那个、我们正要打扫呢。”说着踹了李不群的床一脚。   李不群默默起身,对沈舟然略一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沈舟然也对他点点头,“嗯”了声算回纪岩。   他这样的反应让纪岩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目光移来移去,看到了自己书上的课本,赶紧喊沈舟然:“哦对了,虽然你说要自己来拿课本,但我们已经帮你把课本都领回来了。喏,这是你的。”   “谢谢。”沈舟然接过来,放到了书桌空闲的角落。   杜启白看了,抓紧手上的搬运工作。   几人间又陷入沉默。纪岩这次挠了好几次头发,但都想不出什么新话题来了。   沈舟然坐在椅子上,其实也有些尴尬。   他的室友人都不错,之前关系只维持在点头之交也会帮他很多忙。有时生病不能来上课,他们还会专门去他的班群里问,借了笔记给他看。   沈舟然也会时不时的给他们送些礼物,比如最新套的刻刀,演唱会的门票,带有签名的篮球。   但奈何,过去的两年里他们之间相处的并不愉快,甚至还结了怨。   他坐在那想了想,给沈骆洲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一会打车回去,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杜启白拼命冲上铺的李不群使眼色,让他看看沈舟然要干嘛。   李不群看了半天:“你抛什么媚眼?”   杜启白:“......滚!”   他咬牙。   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懂自己了吗?   门开了,沈舟然拿着扫帚,戴着手套出来,开始打扫卫生。不止扫他那边,看那架势是要把整个寝室都打扫一遍。   杜启白捅捅李不群,又捅捅纪岩,做口型: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纪岩摇头,走上前去:“我来帮你吧,正好我们一会也要打扫。”   杜启白这才想起来,沈舟然好像是有点洁癖的,不是多严重,但绝对忍不住此时混乱的寝室。他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拿着拖把去外面的洗手池涮。   李不群也下来了,正在用抹布擦玻璃。   几人热火朝天干了一上午,把整个寝室收拾的干干净净,地板光可鉴人。   杜启白擦了把脸上的汗,衣服早就湿透了:“大岩,快把空调打开,我快热死了。”   说完才注意到,他们之间最怕热的纪岩就穿了一件背心,但沈舟然竟然外面还套了件白色薄外套,脸上的口罩至今都没摘下来。   “你不热吗?”他问。   沈舟然身上也微微出汗了,他摇摇头,从自己的书桌里翻了翻,翻出一瓶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对着空气喷了喷,这才摘下口罩:“还好,我体寒。”   杜启白看他真的不怎么出汗,非常羡慕:“你这体质,夏天抱着是不是跟抱了个冰块一样?”   沈舟然一愣,不知道怎么回。杜启白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辅导班发的扇子,揪着领口扇风,见沈舟然看自己,也顺手帮他扇了扇:“给冰块降降温。”   说完自己就笑了。   李不群和纪岩听了也笑,就属纪岩的笑声最响亮,像鹅叫。   沈舟然也跟着勾了勾唇,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缱绻。   杜启白跟他认识两年了,此时看他笑还是忍不住心动。   冷静啊杜启白,他对自己说,两个0相恋是没有好结果的。沈舟然的身子一看就攻不了,你也不想当1,对吧?   这样催眠自己几句,再看沈舟然的笑容时就冷静多了。   李不群洗干净手里的抹布,看了看表:“快中午了,吃饭去吧。”   纪岩说了声“好”,想到沈舟然不吃食堂,又问他:“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男生之间的友谊真的很奇妙,只是一上午的大扫除,他们之间的抵触排斥就已经消失无形了,现在竟然还会邀请沈舟然一起吃饭。   沈舟然其实不打算去的,他刚干完活想回去洗个澡,想点进打车软件,才发现一小时前沈骆洲回他,说等他一起吃午饭。但纪岩这样问了,他点了点头:“我请大家吃饭吧。”   “诶?”   “过去我身边发生了点事,”沈舟然说到这抿了抿唇,再多的他也说不了,“给大家添麻烦了,这顿饭就当是我给你们道歉。”   他站在那,拢了下滑到肩膀的外套。李不群此时刚好走开,正午的阳光一下子照到他的身上,刺得他眯了下眼,身影在光晕中微微晃动,薄淡眼皮半垂,敛起眸子遮挡强光。   纪岩看着他,总觉得他身上此时有种无法言说的清冷孤寂,垂下头露出纤长颈子的模样十分可怜,让人都不忍心问他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事情。   心里已经脑补出一部家庭悲情戏的纪岩越看沈舟然越心疼,拍拍他肩膀,豪爽道:“没事,这都是舍友应该做的!你以后要是有了什么难处,也尽管跟我们说,我们能帮的都帮!”   嗯?怎么突然跳到这里?   沈舟然抬眸,下意识点点头道谢。   杜启白就没想那么多了,听说有人请客比谁都积极:“好耶!去吃好吃的!”   李不群双手插兜看着他们,在沈舟然看过来时微微点头:“那就不客气了。”   “那我们喊个车来。”   沈舟然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做我的车。我哥来送的我,还在楼下。”   “啊?还在楼下?你哥不会等了一个多小时吧?”   纪岩赶紧说:“走吧走吧,别让你哥等急了。”   杜启白:“你哥吃饭了没啊?”   “没有。”沈舟然问他们介不介意带上他哥。   大家当然不会在意,本来就是沈舟然请客,他想多带人就多带,更何况还是亲人。   车停在学校的西门,从宿舍出发会经过一片小树林,风景清幽,考研党喜欢早上来背书。至于其他时间,当然是小情侣的约会圣地,长凳上坐了不少你侬我侬的情侣。   为了抄近道,他们四人直接从中间穿过去。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小情侣,也有不少人看他们。   主要是看沈舟然。   杜启白好奇:“他们为什么一直在看我们?”   李不群:“不   йāиF   是我们,是舟然。”   沈舟然压了压帽檐,挡住半张脸。   刚才在屋里没觉得,但一出来,太阳一晒热浪扑面,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戴口罩了。   别是被认出来了。   他对好奇的舍友说:“可能很少见人夏天戴帽子穿长袖,觉得奇怪。”   “哦,有可能。”杜启白点点头。他们是已经习惯了,才没觉得有什么。   几人边聊天边往前走,一路上嘻嘻哈哈,很有男大学生的活力。沈舟然也被感染的多了点笑容,看着他们打闹。   “师兄,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很认真。师兄能不能给个回应?不要再说什么‘我觉得这个玩笑不好笑’的话了。”   几人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撞上表白现场了?这也太尴尬了吧。   杜启白指了指另一条道,小声说:“我们绕回去走另外一条路吧。”   沈舟然盯着大树后露出的白色衣角,眯了下眼,若有所思。   “舟然?然然?小舟?愣在那干嘛,快过来。”杜启白在后面对他挥手。   “我不觉得你有多认真。相反,为了你的喜欢我要去处理你追我留下的烂摊子,只会让我厌恶。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回去记得把α-II型菌培养出来。如果拿给我的还是五彩缤纷的菌群,你就直接跟院长汇报。我没有为不重要的人浪费时间的爱好。”   纪岩这个直男忍不住吐槽:“这也......太直男了吧?”   女生当然也受不了这么直男的拒绝方式,而且自己的心上人对她的评价竟然是“厌恶”,心态瞬间爆炸,哭着喊转身要走的人:“郁言璟!你太过分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我们好歹也是同门!”   听到名字的一瞬间,宿舍三人瞬间把目光转向沈舟然。   沈舟然:......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他说刚才看那树后面的半个身影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本书里的出场的一个主角攻,郁言璟。   医学博士,目前已毕业,兼大学教师及外科主治医师,从事人体解剖与组织胚胎学的研究方向,性格孤僻阴郁,从不交际。有很强的洁癖,一个拿消毒水当洗手液的人。   沈舟然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他的相关信息。   没了大树的遮挡,郁言璟也看到了他,镜片后的眸光淡淡在他身上扫过。   沈舟然觉得,他一定认出了自己。   但郁言璟什么都没说,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径直从沈舟然身边走过,全然拿他当空气。   两人擦肩而过。   沈舟然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消毒水气味。   “对了。”   走到一半的郁言璟停下脚步,回身。下巴冲沈舟然的方向扬了下,语气听不出喜怒,对哭了的学妹说:“如果因为这点话就哭哭啼啼,那我建议你跟这位好好学一下,什么叫厚颜无耻。”   郁言璟说完,也不管沈舟然什么表情,径直走了。   众人一愣,连妹子都忘了哭。   纪岩反应过来后怒了:“他什么意思?!”   说完就要冲过去给郁景言一拳。   杜启白悄悄拽了他一下,让他看沈舟然。   沈舟然收回看着郁言璟走远的目光:“算了。”   这下连李不群都惊讶地微挑眉毛。   杜启白:“额,你不难过?”   毕竟沈舟然热脸贴冷屁股的粘人劲,他们是看到过的。就挺......不忍直视。即便是顶着他的那张脸也让人接受不了。   “我没有为不重要的人浪费时间的爱好,挺没意思的。”沈舟然淡淡道,并不为郁言璟的态度而气恼,波澜不惊。   直接把他的话还给了他。   杜启白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震惊。   这点距离,郁言璟一定听到了。 第40章   但郁言璟停都没停, 从后山拐了出去。   ”走吧。“   沈舟然背对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路过女生是停了下,从口袋里拿出张纸巾递给她。   女生怔怔接过, 看着他逐渐走远。   三个舍友赶紧跟上。   杜启白小声对李不群说:”你觉不觉得,刚才他的反应很奇怪?“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李不群若有所思,拍了下杜启白的肩膀:“跟你没关的事少想, 别占用你那为数不多的脑细胞。”   杜启白对李不群的背影挥挥拳头,然后被纪岩一把拉过去带走:“反正不是坏事, 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沈舟然已经跟沈骆洲说自己要带舍友来一起吃饭,此时, 沈骆洲正在车外不远处的树下等他,单手插兜散漫地站在那里, 看到人来了冲远处挥了下手。   “哥。”沈舟然快步走过去迎向他。   舍友们是见过他大哥的, 但次数不多。因为A大管理严格,外校人员不得入校。可即便只有几面之缘,他们也对这位看上去年纪轻轻就有上位者气势的大哥印象深刻, 即便是最跳脱的杜启白此时都乖巧安静下来,乖乖问好。   “你们好, ”沈骆洲略一颔首回应,扬了下手机,“五个人坐车里太挤了,我给你们又喊了辆车。”   “不用那么麻烦。”   “没事没事,其实我们挤一挤也可以。”   沈骆洲礼貌性笑了下:“马上就到了。”又低头问沈舟然,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大扫除了,有点热。”沈舟然摘下帽子, 捋了下略带汗湿的发尾, 鼻尖渗出晶莹汗珠。   看哥俩在聊天, 舍友们自动退远了点。   杜启白略带感慨小声说:“舟然的大哥对他真温柔。”   舍友是知道他性向的,纪岩促狭:“怎么,想追啊。”   谁知杜启白坚决摇摇头:“那可不行。”   见两人疑惑,他压下声音有理有据:“这种人一看就是有钱人,自己也有社会地位,身边优秀的人少不了。我就一大学生,我可拿捏不住,到时候整天提心吊胆的,他晚回家一分钟都怀疑外面有别人了。”   “再说,看他对舟然多好,太好了也不行。换位思考下,就等于男朋友有个很疼爱的妹妹,每次二选一都会选他妹妹,时间久了谁受得了。”   “有道理。”纪岩恍然大悟。   看沈舟然走过来,杜启白闭嘴,对他笑了笑,眼中艳羡。   妈的,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好的大哥。他大哥都成年了还跟他抢switch。   沈舟然问:“大哥提议去吃法餐,可以吗?”   众人完全没意见。   沈骆洲说车一会儿来,杜启白他们以为是打车软件上喊得,没想到沈骆洲直接从车库里提了自己的另一辆车让司机开过来,他们坐上去之后还是懵逼的。   纪岩忍不住东摸摸西看看,任何一个男人对车都毫无抵抗力:“我天,我坐在这都感觉自己不配。”   寡言的李不群点头附和:“加一。”   司机被逗笑了,热情的跟他们聊天:“你们是小少爷的朋友,哪有什么不配的。车上还有饮料零食,饿了随便吃。”   “好嘞,谢谢叔叔。叔叔,问你个事。”杜启白跟他打听沈家哥俩的事。   一说到这个司机就来劲了,使劲地夸他们两个有多优秀多聪明,感情有多好。杜启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感叹附和司机,就差手里拿一把瓜子吃。   这兄弟俩得多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对方?他想,起码得家世相当,不然都没有底气。   沈舟然不知道他们那边在聊什么,本来还想着有舍友在跟他哥聊天会不会有点尴尬,但现在这里还是他们两个人,就自在多了,此时正一边哼着调子一边翻班长在群里发的各种通知。   开学总是要忙一些。   沈骆洲听了半天:“这是你下周公演的歌?”   “对,我改编了下。”   沈舟然一聊到自己的专业话就多,跟沈骆洲说自己变动了哪里,在哪里融入了古典乐器,又在哪里强化了歌曲的层次感。   沈骆洲在旁边听着,正好是个红灯,他转头看沈舟然。   沈舟然似有所觉,立马侧目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满天繁星。他弯了弯眸子,露出一点笑意:“大哥不会觉得我说这些有点无聊吧。但我跟你可聊不来什么金融证券。”   “怎么会,毕竟在我抓着你分析股市行情的时候,你也没掉头就跑,”沈骆洲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问他,“排练累不累?你最近每天晚上都回家很晚。”   “啊,这个啊,”沈舟然移开目光又很快移回来,“是有点累,但还好。”   “是吗。”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沈骆洲转移话题,不再往下询问,开始说起其他事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聊天。沈舟然暗暗松了口气,他真的不会说谎,幸好大哥没看出来。   等到了法餐厅,看着菜单上不下三位数的菜品,就连一块小蛋糕都要199,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其实……我们随便找家店就行。”   “这太贵了,让舟然出这么多钱,我们也、也不能安心接受啊。”   “对啊对啊,我们也没做什么就……这一顿下来得人均四位数了吧。”   沈骆洲从他们坐下起就开始观察他们的表情,此时微笑开口,声音沉稳有度,比刚才少了份疏离:“请不要在意。小乖跟我说,他之前的态度很不好,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作为大哥没管教好他,是我的失职。这顿饭就当是表达我们的歉意,希望各位能够原谅。”   杜启白三人都已经默认沈骆洲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大佬了,听说商学院那边现在还把他的名字挂在荣誉墙上。这样一位平时要仰视的人物突然给他们道歉,众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没有往心里去。”   “舍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更何况小,呃,舟然平时都有好好道谢。”   ……原来以高冷出名的音乐系男神的小名叫小乖吗?   有、有点可爱。   “对啊,”杜启白大喇喇摆摆手,“舟然说他家里出了点状况,可能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我们也能理解。”   沈舟然:?他说的不是家里出事吧?   旁边有略带深意的目光扫过来。   沈骆洲没有反驳,让他们先点餐。看大家不敢点,问了各位的忌口后直接让餐厅上了套餐。   很快,琳琅满目的前菜摆了满满一桌,摆盘精致,造型小巧。   前菜炫完又很快上主菜、冷盘、热盘等等,是个吃货都忍不住。   沈骆洲看着他们动筷,摩挲着装了气泡水的酒杯,说:“小乖被家里人养得性子骄纵,可能以后也有麻烦三位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有超级好吃的法餐不说,沈舟然的大哥还对他们特别客气,客气到简直拿他们当平起平坐的商业大亨对待,纪岩他们已经完全被糖衣炮弹腐蚀,一个劲地应声。   “肯定的,舍友就该互帮互助。”   “舟然其实很好,我上次的演唱会门票就是他送我的!”   “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就算大哥你不说,我们也会对他好。”   纪岩已经改口跟着沈舟然喊大哥了。   沈舟然吃了口被红酒炖得软烂的牛肉,突然明白大哥为什么选择法餐厅了。   之前他从未表达过想住宿或者跟舍友多多接触的想法,所以大哥对他的三位舍友只是维持疏远客气的距离。但他现在有了这种想法,大哥就会开始帮他打点好一切。   沈骆洲有点遗憾,这家餐厅的红酒都是珍品,他也放了几瓶在这里,但因为开车不能喝酒,只有气泡水。   但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从那三个男大学生的行为举止来看,都很磊落坦诚,没有任何面对这些的妒忌尖酸,看来人品不错,可以让小乖结交。   正想着,手边多了个碟子,上面是切好的酸菜香肠。   “很好吃,快尝尝。”沈舟然小声对他说。   他点法餐从来都是固定的那几样,这次要不是大哥换成了套餐,他都不知道这家的酸菜香肠这么好吃。   沈骆洲在他催促的眼神下叉了一片香肠:“味道很不错。”   自己的安利被正向反馈了,沈舟然心情很不错,又把自己的油封鸭切了一半给大哥尝。   至于什么用餐时手肘不得搁在桌上,要从最外侧开始用餐,不能讲话等等用餐礼仪,那是在外人面前端着用的,现在沈舟然并不想遵守。   等吃过饭后,沈舟然跟舍友们分道扬镳,他要去继续排练。杜启白这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那么多人看他,懊恼自己这个10G冲浪选手竟然被时代抛下了,赶紧问餐厅要来纸笔让沈舟然给他签了个名。   “这我可得好好保存,以后就贴在床头,每天看一遍,不,看十遍。”杜启白深情地望着to签,手捂胸口。   沈舟然想到那副场景,眼皮跳了跳。   从市中心到郊外的产业园走内城高速要两个小时,沈骆洲把他送到,看着他进去,喊了声:“小乖。”   沈舟然回头,发丝掠过脸颊。   “什么都没有你身体重要,明白吗?”沈骆洲看着他,认真又温柔地叮嘱。   好像还是被大哥察觉了。沈舟然小指挠挠脸颊,“嗯”了声:“知道了。”   “进去吧,下午我来接你。”   沈骆洲目送他离开,这才回车上。   他把遮阳板拉下来挡住正午骄阳。现在回去,一来一回四个小时没了,全都折腾在路上,不如找找附近有没有咖啡厅之类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没找到咖啡厅的沈骆洲把车停在路旁,跟红底黄字的“M”招牌对视良久,认命地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下一秒,角落儿童乐园的笑声瞬间刺破耳膜直抵大脑,穿透性堪比X光。   沈骆洲深吸一口气,把迈出去的半只脚缩回来。   还是在车里待着吧,他面无表情地想,自己果然最讨厌小孩子了。   毕竟不是每一个小孩都像小乖那么懂事听话,不吵不闹,还会追在身后喊大哥。   “沈老师。”   “沈老师你来了。”   沈舟然推开门,跟自己的组员挨个打了招呼。   “沈老师,看,我新研究出来的招式。”卫浅兴奋的喊住他,撩剑后舞了套剑花,做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舟然求夸奖,身后好像有条尾巴在不停地摇。   “好看。”沈舟然很给面子地鼓掌。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我会点翻身了,而且能翻好多个!”容咏义一脸兴奋地在偶像面前卖力表现。   “这么厉害?那容老师一会记得教教我。”沈舟然也点头给了他回应。   “会的会的会的!”容咏义激动得脸蛋红扑扑,本来就偏幼态的脸看上去年纪更小了。   “还有我还有我!”   顾瑾他们都凑过来,围着沈舟然展示自己的绝活。   起初他们也觉得沈老师难以接近,人冷话少,但接触久了发现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能无形中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不会让他们的话落在地上。   但他们也知道,沈舟然在对着镜头当着全国人的面说要拿第一的话后,身上肩负的重担并不轻,他只是从不表示出来,所以大家也想给他减负,让他开心点。   一旁的编舞老师看他们之间的氛围,也被感染了,在大家自觉去练习的时候对沈舟然说:“你们真的是气氛最好的一个组了,组员们也都很努力。我有时看了都觉得他们对自己太狠,但他们说不想让你失望,这么久了从来没松懈过。”   要是说之前自己还对沈舟然大放厥词,并要求他改编自己舞蹈有所不满,现在已经完全心服口服。就凭大家现在拧成一股绳背水一战的毅力,和沈舟然的领导能力,他就相信这一组的成绩不会差。   “嗯?跟我关系不大,是他们自己想明白了自己要什么。”沈舟然放下包,拿出保温杯喝了几口水。莹润水珠沾湿了指尖,又被他一点点拭干净。   编舞老师摇头失笑,不去反驳。   沈舟然大概不知道,他就像一根坚韧挺拔的青竹,在历经风雨后有涤净凡尘的清雅,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他,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如果要问起众人为什么那么拼命,连多睡一会觉晚来十分钟都恨不得自裁谢罪,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沈舟然。   他身体太弱了,弱到即便删减了很多力量型动作,但一场舞下来往往嘴唇苍白,脸泛红晕。那么不爱出汗的人,却全身湿的像脱水一样。   别人说先算了,他就只是摇头,云淡风轻说一句:“我知道自己的极限,现在还没到。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而他的极限,就是一下午过后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有一次大楼里的学员都去做游戏录特别版,大楼里空无一人,灯全关了。詹悦辰忘了拿东西,回了一趟教室,发现里面还有人时吓了一跳,打开灯才发现是沈舟然。   沈舟然被灯光刺得眼睛分泌出泪水,闭了闭眼。詹悦辰赶紧关上,问他怎么还不走,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太累了,走不动。”沈舟然坐在地上,倚靠着镜子,声音像飘在云端似的虚无,“啊,不过没关系,我家的门禁十点钟,还有两个小时呢。就说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好了。”   自那之后,詹悦辰越发拼命的训练,吃饭也在想动作。别的组员知道后,也跟他一起卷了起来,简直就是往死里卷。   “那我们也开始吧。”沈舟然侧头看向编舞老师,鬓边碎发滑下,在空中轻轻荡了荡,又被他挽到耳后。   “好,”编舞老师拍拍手,引起大家注意,“我们从头放一遍音乐。沈老师,你先站过去。”   乐曲由柔和推向高潮,节奏铿锵有力,需要很强的力与美的结合。   编舞老师看着c位的沈舟然。   他在得知一个没有任何舞蹈基础,甚至体力也支撑不了六分钟高强度演出的导师选择了唱跳而不是纯vocal,当时头都大了,认为自己遇上了职业生涯最大的挑战,并不是很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反对。   但沈舟然对此只是笑了下,没有生气,反而问他能不能依自己的想法再改编下舞蹈。   自己当时觉得这人太不识好歹,关公面前耍大刀。   而现在……   编舞老师看着穿花拂叶在六人中游走的沈舟然,已经开始期待灯光舞美下的一公舞台。   那天很快就到了。   一公时全程直播,分为线上和线下投票。现场五千人,每人算两票,线上的算一票。大家为了能看现场,也为了能更好地支持大哥,能来线下的都来了,听说票一放出,三十秒不到就空了。   这其中,闻铭的粉丝也贡献了不少力,顶流的流量是真的很可怕。   因为票没得太快了,经验不足的船粉大部分都没有抢到,有人在沈舟然的微|博下面哭哭求安慰,沈舟然问她怎么才会不难过。   【如果宝宝愿意给我唱歌哄我睡,跟我说晚安,那我就不会难过啦】   其实粉丝也是在开玩笑,毕竟她也知道沈舟然最近面临的压力有多大,光是网上的恶意就要将他青涩瘦弱的双肩压胯。   因为作为粉丝,她们也面临了很大的压力,已经要发疯了,根本不敢想沈舟然得有多重的心理负担。   但没想到,沈舟然回了:【好,那我开直播。】   那天晚上,沈舟然破天荒没有十点钟睡觉,而是跟大家在直播间里唱歌连麦,一直到了晚上十二点。沈骆洲来看过一次,在门口伫立良久却没有制止,而是给他手边放了杯蜂蜜水。   直播时间长到他把自己写过的所有歌几乎都唱了一遍,又把大家想听的唱给他们,最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跟他们说不要在意一场演唱会,也不要在意网上的评价。   他希望粉丝因喜欢自己会感到快乐,而不是焦虑崩溃。   他其实都知道。   “晚安,祝美梦常伴。”   但他的粉丝并没有睡,有人感性,哭得稀里哗啦,跟朋友们说自己再也遇不到因为粉丝一句话,真的直播一晚上的歌手。有人把那晚的直播反复剪辑,一个通宵剪了好几条视频出来,想让更多人认识沈舟然。   大量的转发评论让沈舟然再次出现在热搜排行榜上,网友说羡慕这样的粉丝,也有人骂他作秀,给自己炒作,却被一位近期脱粉某明星的站姐犀利回复。   “如果我喜欢的人也能给我这样的回馈,就算是炒作,他带给我的感动也能让我少说再喜欢十年。但事实是,真正的明星在接机时会让粉丝站在太阳下暴晒等着,最后自己走了vip通道。会在发行新专辑销量不够时,跟公司联合起来虐粉,发卖惨通告,想尽办法压榨她们的价值。”   “这些事情我见的多了,但我已经近十年没有见到过一个歌手,为了安慰粉丝,明知身体不好连唱了一晚上歌,不停安慰她们跟她们说晚安。我觉得这才是明星跟粉丝之间的正常相处状态,心疼是相互的,理解也是相互的。我很羡慕船粉,她们没有跪着追星。写到这真的想骂一句,内娱到底在高贵什么。”   站姐的话一出,像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引起轩然大波,得到众多网友共鸣,他们早就受够了娱乐圈的畸形乱象。   一天后,有关沈舟然的词条降下热搜,但#内娱在高贵什么#这一词条,却节节攀高,从热搜第42到第二天的23,第三天升到第7,讨论量越来越大。站姐,还有更多知道内幕的人的话像一柄利刃,直接刺开娱乐圈这件华丽长袍,让人看清里面爬满的虱子。   周六这天,就在一公开始之前,国家下发了新的文件,严管经纪公司,失德艺人不得露面,加大税收审查力度,一时间圈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都夹着尾巴做人。   而此时,沈舟然已经站在了一公舞台的后台,在做最后的准备。   节目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他跟闻铭的两个组放在了最后。闻铭压轴,他大轴。   沈舟然正在捋身上衣服的飘带。   他设计后专门找人制作出今天所有人的服装造型,自己身上这件的设计取材于敦煌,融合了中原、西域的特色,又带有很强的表演性质,所以飘带极其多,稍不留神都会踩到。   其实舞服应该以轻便为主,但想到这次的主题,沈舟然还是冒险选择了更华丽复杂的设计。   好在他的舞蹈动作并不复杂,不然简直就是在给自己叠debuff。   詹悦辰站在他后面,也在帮他弄:“沈老师,多亏你是导师,不然我觉得我第三也坐不稳了。你这也太漂亮了。”   天知道他们第一次看到沈舟然穿着飞天服饰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他们有多惊艳。   沈舟然满脸麻木:“你们,再加上周西岑,一天要在我耳边念叨十遍漂亮,我都快不认识这个词了。”   詹悦辰笑着还想再打趣几句,身边路过的人重重哼了声。他眯眼,表情不虞地抬头循声望去。   是闻铭那一组的司冶。他是万年老三,那司冶就是万年老四,双方看不顺眼很久了。   “让一让让一让,”闻铭那组要上场了,组员次第走过来,排名第二的齐彦走过来,打量了下沈舟然,笑了笑,“沈老师这身真好看。你说是吧,闻老师?”他回头喊最后的闻铭。   话没什么问题,但齐彦侵略性过强的目光让沈舟然蹙起眉。   闻铭的目光扫过来,在沈舟然身上顿了顿,随后移开视线,嗤笑一声:“挺好看,就是分不清是男是女。”   这话太侮辱人了。   詹悦辰上前一步挡住沈舟然,对闻铭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恭敬,努力压住怒火:“闻老师,您怎么能这样说,这话很冒犯。”   闻铭说:“是吗,有哪里不对?”   “没文化的人,当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对。”周西岑随意轻佻的声音硬插进几人的对话中。   他已经表演完,出来找沈舟然,没想到遇上这样一幕,站在沈舟然伸手,手搭在他的肩上,面上笑盈盈,却咄咄逼人。   “你们国家的佛教文化中,观世音菩萨有女身法相和男身法相,千变万化。然然可是为了这一点,特意让化妆师柔和了他的五官。佛法讲非男非女,闻老师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吧?连我一个老外都懂。”   沈舟然看着闻铭脸上的表情变化,淡淡接过话头:“闻老师也是国外出道,不理解我国文化是正常的。”   容咏义听懂了,在后面偷笑。怎么偶像连骂人都能做到不动声色的杀人不见血。   要知道闻铭虽然国外出道但仍是华人,黑粉一直抓着他吃多了外国饭就忘本的事情,沈舟然直接点出来了,说他什么都不懂。   气氛一瞬间紧绷。闻铭一顺不顺看着沈舟然,表情难测。   后台有人来催:“闻老师,该你们的上场了。”   “沈舟然,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出任何跟我出道有关的事情。”闻铭掩下心头复杂难辨的情绪,大步离开。   “他什么意思?别人想说什么说什么。”周西岑十分看不顺眼闻铭。   左一休怕沈舟然生气,赶紧来劝:“算了算了,这事先过去,还是舞台重要。”   沈舟然也没明白闻铭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他随口应了几声,去外面看台下的人。   闻铭组的表演已经开始了,一上来就是一段高燃rap开场,瞬间带动起全场气氛。   沈舟然在沸腾的场地里搜寻目光,直到对视上第一排沈骆洲的眼神。   他举起手挥了挥,怕对方看不见,努力踮起脚伸直了手。   沈骆洲当然看到了,跟身边的沈爸沈妈说了句,几人一起向他看过来。沈妈妈开心地一直挥手,举高了手里场外粉丝送的应援横幅。   沈舟然对家人笑了下,不知道他们看到没有,双手在头顶比了个心,又在场务的催促声中跑回台下候场。   很远很远的位置上,请假来看舞台的梁思砚看到了他。或者说,他一直就在找沈舟然。   看他比心忍不住笑,即便知道他的爱心和笑容都不是对着自己。   看不到外面什么情况,但光听大家激动的喊声就知道闻铭这次也是稳定发挥。这无疑给大家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卫浅已经忍不住脸色发白。   “别怕。”   沈舟然回头看他,侧脸在晕暗的灯光下如冷玉,剔透白皙,泛着莹润光泽。他也紧张,也声音依旧是平稳的,淡淡的,好似什么都动摇不了他。   “这场赌局赢了,你们会被千万人看到,扶摇直上。输了,也有我一力承担骂名。我都不在意,你们又在怕什么。”   他的话像一记强心剂,奇妙地安抚了卫浅的情绪。他攥攥拳头,涩声道:“我不会让沈老师被骂。”   詹悦辰等人没有说话,但在用眼神表达,他们也不会。   主持人在他们头顶上报幕:“有请下一组导师合作舞台成员,为我们带来《将进酒》。”   台下窃窃私语。   闻铭在后台站定,看着大屏上的实况转播。   舞台上,淡青色烟雾飘渺弥漫。   “咚”地一声鼓点,重重敲在所有人心头。   大红色的幕布骤然拉开,拉开了锦绣大唐,万载盛世的序幕。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收藏破万的加更~ 第41章 (收藏破万加更)   “君不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高亢浑厚的男声在马头琴响起的同时,随鼓声奏出第一个音符。   沈子超几个前空翻稳稳立于最前, 手起挽剑花,行进间撩剑后崩剑翻身,剑指漠北。   七人在紧密的鼓点下快速散开, 众人这才发现,除了沈子超之外, 六人俱是敦煌飞天服饰,衣带飘飘, 繁复精致。明明是仙家气度,却在如雨点砸下的战鼓声中舞出一片肃杀。   十步杀一人, 飒沓如流星。   手中的飘带似有生命, 张弛有力,呈现出力与美的结合。   闻铭原本并没有将这个舞台放在心上,在他看来, 沈舟然能记住舞蹈动作都算不错了。他很放松地坐在台下,但在第一个音出来后, 已经坐直了身子。   身边有学员小声说:“他们竟然把舞全改了......”   看这个架势,已经完全脱离了原定唱跳内容,彻底改编成了一首古典舞,甚至很可能是剑舞。   这从未在选秀舞台上出现过。   镜头从沈子超切到全景,人们的视线不由落在最中间的c位上。   无论是现场还是线下在看直播的船粉, 通通捏了一把汗。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大屏上呈现出身着敦煌舞服的沈舟然。   他一袭异域服饰立于台上, 眉眼如疏风淡月, 流水行云般写意清雅, 却在眉间点了红色花钿,清冷如玉似月的气质骤然被冲破一丝束缚,多了份惊鸿绝艳。   墨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其余发丝从肩头滑落,随动作轻柔拂面。半遮半掩间,洒脱不羁。   “落日断鸿,胡马萧潇烟尘绝。大漠孤影,著鞭万乘游恣意。”   “班师——回朝——”   呼麦苍凉广阔的唱腔引出万马奔袭,古战场上雁声阵阵。将军最后一次回首望去,振臂一呼,率百万士兵班师回朝,顺利凯旋。   台下的观众们左看右看。   这是......改词了?   闻铭眯了下眼,眸底闪过惊愕。   “他、他们是用这么短的时间,重新编舞编曲了吗?”组员说出所有人心中的震惊。   沈子超于前方挽了个剑花,他的动作像个指令,除了沈舟然之外的所有人一瞬抽出配剑,两指并起轻抚过剑身,点、云、劈、刺、挂、撩、崩、截,点步背剑,收势运力,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有古典舞功底的左一休和卫浅在前领舞,身段柔软,收剑时迅速后撤,云里滞空,在空中劈开一字马。左一休落下时左足足尖点地,留头转体,顺势接住卫浅后桥踢来的剑,两人配合轻松写意,若马踏飞燕,轻逸灵动。   这一幕被镜头忠实记录下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是我在一档偶像养成选秀节目里能看到的东西吗?】   【这一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太可怕了!】   【我现在除了尖叫什么都做不出来!我开始相信沈舟然真的能拿第一了!】   【绝了,这个舞绝了,编舞老师太会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不见来路知归路,千里长安一日还。红袖招,玉壶转,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 ”   “林肆银花,觥筹人影,斗酒十千恣欢虐。羯鼓不止兮,列缺霹雳。胡姬胡姬兮,髣髴飘飖。”   容咏义的和声在拉长调子唱:”胡姬——胡姬——兮——”   二胡、古筝与和声杂糅在一起,如黄河之水倾泻而出,奔腾万里。   沈舟然手挽莲花,在众人簇拥下踏步翻身。华丽舞服层层荡开,如佛莲绽放。音乐的鼓点声愈快,他舞得便愈快。   手中的吴带似笔走龙蛇绘丹青,臂钏跟脚踝上的铃铛碰撞,响声清脆动人。他转身回眸,似流风回雪,腰如约素,不盈一握。   他唇瓣微张喘着气,在繁复华贵的舞服映衬下,无端浸染出一份逶迤昳丽。   极尽华丽的舞蹈,极洒脱极风流的剑舞,如一副半掩的工笔画,徐徐在众人面前展开。大唐盛世繁华景,长安十里不夜街的画卷,在众人面前一一浮现。   原来舞蹈这种艺术,真的能美到让人沉醉。   闻铭坐在台下,看着舞台中央闪闪发光的沈舟然。   他发现,自己快看不懂他了。   这是整个舞台中沈舟然最消耗体力的地方,他感到心脏快要爆开,汗水顺着他甩头轻舞的动作低落在空中,耳返中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喘气声。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观众听出来。   沈舟然眨了眨被汗水蛰红的眼尾,在顾瑾上前走位挡住自己时,一把扯下领子上别的麦,退到后面,动作却一点不乱。   排练时他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六个人配合默契,挡住沈舟然。   在鼓乐声到达最激烈的顶点时,戛然而止。   接着,是更为激越的乐声,好似刚才的停顿只是为了给观众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   沈子超盘腿坐于地上,手中羯鼓敲个不停。   詹悦辰一个帅气的滑铲来到前面,低音炮唱rap天生就有优势,即便是再大的背景乐都掩盖不住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又带有极强的穿透力和律动,瞬间燃爆了全场。   “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   “你听,这盛世长安/锦绣大唐/歌舞升平,他们文人学士挥毫泼墨/写尽二百年的辉煌。”   “你看,安史之乱后的108坊/可还有你的容身处,身如浮萍/雨打风吹,你叹这世间怎么就千难万难多歧路。”   顾瑾立马跟上,他的实力不亚于詹悦辰,就像沈舟然想的那样,两人联手带给观众的冲击力,绝对不止一加一等于二。   “曾妄想剑指楼兰开天关,到头来叹大道青天复更还。   行路难,行路难,归去来兮摧山崩,几时可得开心颜。”   容咏义开口。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两人的rap瞬间燃爆全场,全场挥舞着灯牌跟着律动,弹幕上一连串的【前方高能】。   容咏义不愧是百万和声,直接将音乐叠加了一个层次,在这段说唱所具备的爆发力的同时,平添了大开大合的气阔。   百万人的一公直播间里,刚才还在讨论这首歌的神级改编,但现在弹幕上仅有寥寥几条。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舞台表演中。   这简直不像一个综艺节目的舞台,而是一副气吞山河的历史画卷,一部时间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岁月史书。   “铮——”   琵琶声骤出。   队形再度变化,沈舟然重新回到c位,手里多了把琵琶。琵琶形状却古怪,比正常琵琶要小一些,而且是葫芦形。冷白如玉的修长指尖正捏着拨片,快速扫过琴弦,声音急如骤雨,又飘逸空灵,若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个琵琶,好奇怪,有人说说吗】   【我学琵琶的,我也没见过,但我猜是为了减负,普通琵琶太重了,都是坐着弹】   【等会你们别聊了,你看他在干嘛!】   【卧槽,反弹琵琶?!】   沈舟然已然将琵琶置于脑后,左手按品,右手舍去了拨片,五指抚过琴弦,用了更质朴的方式奏乐。琴声嘈嘈切切,高昂若游龙出海,低沉似流水曲殇。苍山牧云,秋风啸谷,不外如是。   他根本看不见琴弦,却云淡风轻,沉稳有度,甚至在反弹琵琶的过程中也有舞蹈动作,柔软舒展的四肢带起袖摆。恍惚间,就像从敦煌壁画上走下来的仙人,在云烟中若隐若现,缥缈如轻云蔽月,仙落凡尘。   【沈舟然,他是天上的谪仙吧】   “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沈舟然忽而抬眸,眉间一点朱砂又柔情缱绻,清冷与美艳的矛盾,在他身上恰到好处融合了。   他红唇微启,指尖轻轻拨了下弦,唱了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   声音宛转悠扬,唱尽了诗词中的大悲苦,大寂寞。   竟然是戏腔!   容咏义的声音紧随其上,深远宕逸:“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曲毕。   台下在三秒钟之后,发出了山呼海啸的掌声,经久不息。   有人双手放在嘴边,疯狂的、一遍遍喊着沈舟然的名字,还有其他六个人。   闻铭盯着台上怀抱琵琶的人,眉宇间的轻慢渐渐变得凝重。   艺术不分国界,不分语言,是因为里面蕴含的感情是相通的。他能感受到这首歌里面磅礴盛大的气势。   这首歌是有灵魂的,而灵魂是高洁傲岸,又洒脱豁达的。   这种改编,自己认识的沈舟然根本做不出来。   简直可以称得上“震撼”二字。   他久久看着台上的人,末了,起身离开。   【沈舟然牛逼!将进酒牛逼!】   【这个舞台,简直美得让人流泪】   【他们真的在很用心的,想用一首歌为我们展示千百年前的盛世大唐】   在音乐声停的第一时间,沈舟然像卸下千斤重担,踉跄了下,闭了闭眼。即便是浓重的舞台妆,无法全然掩盖他的苍白脸色。   后背浸湿了汗,场馆内的空调风一吹,皮料贴在皮肤上,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卫浅站在他身后,赶紧伸手扶住,撑起他的身子。詹悦辰连忙把他怀里的琵琶拿过来。   大屏并没有切他的近景,但沈家人还是注意到了这一幕,沈爸爸担忧:“小乖没事吧?”   “肯定有事,这一支舞下来他肯定遭不住,”沈妈妈推推长子,“我们不是家属吗?能不能去后台?”   沈骆洲低声说了句“等我”,单手一撑翻过半人高的栏杆,在保安上前阻拦时把沈舟然给他的通行证拿给对方看,放行后猫着腰进了后台。   此时,主持人正在台上表达自己的不可思议,连连追问这个舞台是这么想出来的。   沈舟然大脑一片轰鸣,能站在这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力,实在没有力气回答,主持人的话他左耳进的,右耳就出了。   詹悦辰接过话筒,替他回答:“这些都是沈老师想出来的。他说既然给了这样的舞台,又是国风曲目,那不如想办法将这部分的历史呈现给大家。”   “我听说最初版本的舞台不是这样的,编舞老师允许你们做这么大的改动吗?”   詹悦辰说:“啊,这个、其实这个舞是沈老师跟编舞老师一起想出来的。包括我们身上的衣服,也是沈老师自己设计找人定制的。哦对,还有我们唱的词和曲,都是沈老师帮我们写的。”   主持人笑容微僵,瞳孔地震:“真、真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小祁遭遇了职业生涯的滑铁卢,说话竟然结巴了】   【都是沈舟然干的???沈舟然到底有什么不会啊!】   【这就是神仙吧,又会作词作曲作画又会反弹琵琶,现在你告诉我,他还会服装设计和编舞??那你接下来告诉我他会生孩子我都相信】   【急死我了,这个主持人怎么这么多话,能不能别聊了,我看然然都快晕过去了】   【虽然我也心疼船宝,但主持人肯定是要走流程的,不然其他六个人的曝光时间就短了】   【快聊重点,我要听反弹琵琶!】   【各位一定猜不到,这个反弹琵琶一出来,我公公,国家文物保护领域的领军人物,已经点进直播间观看了,甚至还喊上他的同事一起看】   主持人真的已经笑不出来,他没想到全网骂了一周多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沈舟然,竟然是全场最大的黑马。   是的,他已经察觉出来,沈舟然真的跟闻铭有一争之力。   不,闻铭有没有还是两说。   他眼角余光扫过前排候场区,却只看到了闻铭的六个组员,而闻铭已经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走的?   思绪飘走一瞬间后立马抽回,主持人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好奇,也是全程百万观众最好奇的事情。   ”这个琵琶,跟普通的琵琶比起来有点奇怪,沈老师能讲讲吗?“   他在称呼沈舟然时下意识带上尊敬。   “可以。”   这个别人确实也讲不了。沈舟然定定神,深吸一口气平稳呼吸,接过詹悦辰手里的琵琶,面上已看不出异样。   “这把琵琶,是我找外公联系上一位敦煌研究所的老师,请他帮忙设计的,还原了敦煌壁画上反弹琵琶的舞姿造型。正常的琵琶是用实木制作成,重量太重,不能拿着跳舞。这把是用葫芦制作而成,相比较要轻很多,而且也更小,但声音经过处理跟原版毫无差别。”   他说着,重新反抱琵琶,给大家现场谈了一小段春江花月夜,还问主持人要不要尝试下。   主持人苦笑:“我觉得我不太行。正着弹已经很难了,还要反弹......我就不献丑了。沈老师是怎么练的,我之前搜过资料,说这个最难的就在于完全是盲弹,看不到任何东西,全凭感觉。”   沈舟然抱着琵琶,问他:“你知道如何能将油注入一个直径仅有二十毫米的小孔?”   主持人迟疑:“......我好像知道。”   沈舟然轻笑一声,说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话:“无他,唯手熟尔。”   【他说的好轻松,让我觉得我好像也可以】   【认识他的圈内人说一句,沈舟然不止会这一种乐器,目前还已知他会钢琴和小提琴,造诣都很深】   【......你们有钱人都这么卷了吗??】   【沈舟然这是全才吧,怎么什么都会?】   【倒也不是,他高中数理化挺差,怎么学都学不会,最后学了文科。高考数学好像没及格,七十几分吧,这还是一对一辅导过的】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平衡了,所以他的天赋全点在艺术上了】   【嗯,他文综283,语文145,英语满分。问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他的大头照至今还贴在学校荣誉墙上,跟他哥并排。哦对了,他哥当年理科状元,732分,但人家早就保送了,只是想拿状元才考得试】   【你特么不如不解释......这一家子什么人啊】   【你们都扯到哪去了,别聊了,要开始投票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闭嘴了,紧张看着舞台中央。   主持人在跟所有人聊完,确保每个人都有镜头后,终于开始进入公布成绩环节。   “让我们看看,由沈老师带领的《将进酒》组,到底能拿多少票呢。现在开始投票,倒计时一分钟。”   台下和线上的观众都开始低头按投票钮,容咏义已经紧张得不行,下意识伸手握住沈舟然的手,却被过于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偶像,你怎么了?怎么手这么凉?”   沈舟然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好像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语速很慢地回他:“没事。”反握住容咏义的手,紧了紧,低声说,“别怕,有我在。”   容咏义瞬间被戳中了,眼睛一酸,差点失态,哽咽着连连点头,小声回他:“我不怕。”   怎么会有这么善良,想让人放进手心好好呵护的人啊。   到底谁在黑他的偶像啊,他偶像明明是全世界最好最完美的人!   沈舟然其实应该紧张的,他才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站在舞台中间。当初开个直播当面澄清许秋瑶抄袭的事情,他都紧张的不行,做不到完全淡然处之。好在他比较能装,看上去情绪稳定。   但他现在完全紧张不起来了,所有的心神都在跟自己的身体做对抗。他不能倒下,总归不能再下台前倒下,为了队员,他都要坚持下去。   洁白齿粒狠狠咬住下唇,印出一圈淡白,润唇膏早就晕花在唇角。此时沈舟然庆幸自己让大哥想办法找来一套不会过敏的化妆品,画了浓妆,不然现在的脸色估计已经跟太平间里的冷冻尸体一样了。   但其实也没好太多。   一分钟时间到。   又到了主持人的拿手好戏,卖关子环节:“让我们猜猜这一组的得分有多少。哇,真是让人震惊的数字,你们觉得他们能有多少票呢?”   沈骆洲站在后台,从他的角度能清晰看到沈舟然的状态,转头问站在身后的导演,声音压抑着冰冷的怒火:“这就是你们找来的专业主持人?不会好好说话吗?”   沈骆洲捏了捏右手指关节,觉得自己耐心告罄。   网上沈舟然的家世都被扒个干净,导演自然认识沈骆洲,二话不说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让他公布投票结果。”   台上的主持人还想再多说几句钓钓观众胃口,耳麦里就传到导演的吩咐,他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恭喜我们的《将进酒》组,一共获得了678.4万票!”   全场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结果是真的吗?”   “我天哪,他们真的能拿六百万票?”   沈舟然,还有其他六个人的粉丝此时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有的捂着嘴直接哭了出来。   要知道,闻铭那组的得分在之前是全场最高分,甚至是断层高分,672.1票。在这之前的第二名仅有他的一半票数。   但是现在,闻铭只能屈居第二。   【沈舟然竟然真的做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发疯!沈舟然粉你我一点也不亏!】   【这是拿的爽文剧本吧!沈舟然还有什么不会的!】   【我的天,他这一组除了詹悦辰都是后进生,地狱开局逆天改命啊】   【容咏义他们不得给沈舟然磕一个??】   【之前我还嘲笑过他一个舞蹈白痴怎么能带领组员得第一......卧槽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们得第一值得!这个舞台设计就已经完爆其他所有人了,肉眼可见的用心】   【不知道舞台设计,全程光看沈舟然了,他之前为什么不想露脸啊,这张脸太神仙了,垂直入坑】   沈舟然在听到成绩后,脸上空白一瞬,被身边的队员们一把抱住。   容咏义开心的飙高音:“沈老师!沈老师!你是我的神!”   沈子超一个硬汉,此时也眼圈发红:“沈老师,我们做到了。”   他们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叫沈老师,带着无言以表的喜悦,和达到顶峰的崇拜。   他们不敢闹得太厉害,要是可以,几人甚至想把沈舟然抛起来接住庆祝。   沈舟然对一双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也忍不住激动。   他感觉心里的大石好像一下子就从心上滚下去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对,”他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光璀璨,“我们做到了。”   有些事不能改变,那是老天给他的磨难。   但有些事又可以变,那是他寻觅很久的生门。   看,只要努力一下,就连主角攻这么重要的高光时刻,都能属于自己。   心中的小小种子终于在此时破土而出。   他其实不是一个一直等死的人,他完全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   只要努力。   努力就好了。   好像心中一直束缚的无形枷锁一下子就消失了,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他转头,想把这个喜悦分享给家人,却被舞台的灯光晃了下。   那道白光在他眼前越来越大,占据了所有视线。   “沈老师!”   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惊呼声,一个坚实的怀抱抱住了他。   沈舟然还想挣扎下,却在闻到熟悉的佛手柑气息后,放心地陷入黑暗。   没有坚持到下台......   他想,好可惜,还想给队员一个完美的舞台体验。   导演赶紧领着沈骆洲去后台的临时医务室,其他成员留在台上跟主持人一起维持秩序,并进行接下来的谢幕。   工作人员集齐所有人时才发现,除了沈舟然,他们还少了位导师。   “有人看到闻老师了吗?”   他组的齐彦说:“老师走后经纪人过来跟我们说了声,说老师要赶今晚的夜班飞机有急事,所以参加不了这次的谢幕。”   导演听了前台的转播后脸色不好,闻铭根本没提前知会过自己,但也知道这人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咖位大,自己压不住,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知道了,你跟小祁说,他知道该怎么办。”   至于后续舆论是真的相信闻铭有事,还是说他接受不了失败落荒而逃,那就跟他这个导演无关了。   他嘱咐完,看着卸妆后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沈舟然,小声问医生:“他没事吧?”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导演余光看了眼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沈骆洲和匆匆赶来的沈家人,默默站远了点。   而此时,闻铭并没有走,他正在保安室,调取过去一周沈舟然那组的监控。   王洋津已经无奈了,阻止不了他,此时正在一起看:“没想到他还有两把刷子,排练的挺认真。还以为沈少爷会是嘴上说说实际什么都不干的人。哎,闻铭你也别往心里去,你们组的整体实力可是天花板级别,他们就是赢在旁门左道上,要是你......”   “闭嘴。”   闻铭瞥他一眼,眉骨又冷又利,高婷鼻梁下的薄唇正不耐地抿着,带着凉薄的冷锐。   王洋津闭嘴了。   每个房间都装了很多摄像头,沈舟然那个也不例外,监控室可以全方位无死角看到整个房间内的场景。   闻铭正在放的那个片段,就是詹悦辰晚上回去遇到沈舟然的那段。   “沈老师?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太累了,走不动。”镜头中的沈舟然坐在角落里,眯着被灯光刺激出泪水的眼,仰头说。   “沈老师身体不好,应该多照顾自己,不用像我们一样。我们是已经习惯了。”   沈舟然没说话,坐在那里看窗外的月色,半晌才轻声开口:“你们练舞的样子,总能让我想到一个人......”   “什么人?是你的朋友?”   沈舟然又沉默下来,似乎笑了下:“没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人。可能也算不上朋友。”   王洋津看到在沈舟然这句话落下的同时,闻铭原本挺直的背,一点点弯下来。   他垂着头,薄唇紧抿,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攥成拳,指甲掐进肉里。   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想过,那个一直支持自己的少年歌手到底长什么样子,却仅仅有一个他弹琴时的侧脸。   其实就应该是自己在舞台上看到的样子。   清冷矜贵,又昳丽缱绻,好像是舞台的光,旁人扫一眼就能看到。   他曾经无数次妄想把这轮明月摘下来,独占入怀。觊觎之欲在心底滋长,肮脏不可见人。   可无论是当年对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沈舟然,还是如今以新的面貌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沈舟然。   闻铭发现,自己从始至终就没有在他心上停留过。   手机屏幕亮了下,映出他自己看了都厌恶的表情。   在台下的某一瞬间,他发现自己——   再次心动了。   作者有话说:   1.本文有引用诗词《将进酒》选段,《寻李白》选段。   2.“十步杀一人,飒沓如流星。”原文为“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3.琵琶的形状是参考了敦煌莫高窟壁画上的乐器形象,是真实存在的。世上唯一一把由中国爱乐乐团谭盾老师仿制出来。大家感兴趣可以去听一下爱乐乐团的《敦煌·慈悲颂》第五幕《心经》,乐声荡气回肠,梵音涤净心灵,强烈安利。   4.胡姬那里本来是另一趴,看了《长安三万里》之后感触很深,就改了。   5.歌词有化用李白的其他诗词。作者水平有限,大家看个乐,改词想让这首歌更贴合演出,加点剧情。 第42章   手机亮起是进来了一条消息。   一条秦霜鱼发来的消息:【有空吗?我后天参加个派对来不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 闻铭回了个“好”。   他不想让自己被沈舟然再次牵着走,再次把尊严扔在地上让他踩。   这让他像个小丑。   ===   小小的医务室站了几十个人,却极为安静的沉默着。   “让一下, 让一下!”   有人推挤着进了医务室,接连撞开好几个人,刚下台就赶过来的詹悦辰等人不悦地看着他。   “你谁?”   “你不是节目工作人员吧, 怎么进来的?”   梁思砚理都没理他们,挤到最前面看到沈舟然脸色苍白躺在床上, 闭眼虚弱地模样,心好像一下子被揪住, 下意识小声问沈骆洲:“他是怎么了?”   周西岑本就不悦自己被推开,上前拉着梁思砚把他往后拽:“你谁?出去。”   声音大了, 沈骆洲抬眸看了他一眼, 冷冰冰没什么情绪。   周西岑立马降下音量:“记者?黑粉?赶紧出去!不然我喊保安。”   正在沈舟然床边轻抚他额头的沈妈妈早就看到梁思砚了,但没有出声制止。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小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沈妈妈也不可能不怨恨梁思砚,现在不做声已经是自己最大的修养了。   沈爸爸摆摆手, 下了逐客令:“现在已经没事了,大家都先出去吧。”   梁思砚当然不甘心就这样走,他知道沈舟然参加综艺的消息后一直找各种渠道买票,好不容易溢价收了张票来现场,结果在看台上眼睁睁看着沈舟然倒了下去。   他张张嘴:“叔叔, 我——”   “老师醒了!”   梁思砚的话被左一休的喊声打断,大家瞬间把注意力放在缓缓睁开眼睛的沈舟然身上, 再没人管他。   沈爸爸被那声叔叔膈应得不轻, 又拉不下脸跟小辈计较, 也当没听到,附身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舟然一睁眼就看到满屋子的人,愣了一秒,抬手摸摸额头,正好碰到沈妈妈的手,被顺势一把握住:“头晕,想吐。其他的还好。”   他说完嗓子发痒,轻咳几声。咳完脑袋更晕了,看人也晕,闭眼缓解不适。   医生赶忙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沈老师之前太劳累,身体承受不了,现在一放松下来,受不住了,回去多休息几天就好。”   “这话听着耳熟,”沈骆洲的声音极淡,几乎没什么起伏,“不久前孙医生也是这样说的。”   沈舟然的咳嗽声又响起来。   沈爸爸也被感染了,低咳一声:“那个,既然醒了,咱们先回家?”   他征求大儿子的意见。   沈骆洲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平等烦着每一个人。   沈爸爸:“……”   沈舟然不咳了,捂着嘴,另一只手轻轻勾住他哥的小拇指,拉了拉。   “……走吧。”沈骆洲沉默半晌,开口,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导演赶紧上前:“对对对,回去好好休息,沈老师最近太累了。”   沈舟然手撑着坐起身,这才看到詹悦辰他们:“外面怎么样了?”   容咏义说:“提前结束已经在安排散场了,我们得了第一,他们都在祝贺我们。”   沈舟然点点头:“抱歉,最后还是搞砸了你们的一公舞台。”   容咏义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刚才被围着恭喜第一时都没激动落泪,现在却鼻子一酸,眼底开始酝酿情绪。   “这个舞台结束了,我们还会有下一次舞台,”一向寡言的沈子超说,“但如果没有沈老师,一公再完美,也只能成为我最后站在舞台上的机会。”   “我们不在乎是否完美,我们只关心老师你的身体。”   他们六个人每人都说了自己想说的话,不是当着镜头的面发表获奖感言的那种虚假,而是真真切切这几天相处的感受,以及此时的难过愧疚。   沈骆洲没有打断。   梁思砚被周西岑拽着,本来在拉扯,渐渐也不动了,看着这一幕,听他们真诚而热切地表达对沈舟然的爱。   沈舟然也在认真回应。   为什么呢?梁思砚想,他能回应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回应自己?   他盯着沈舟然,看着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容,对着其他人微笑。   怎么就不对自己笑呢?他颓然地想。   平时除了容咏义,就属詹悦辰跟沈舟然关系最好,此时却最后才开口,还未说话便深深鞠了一躬:“这段时间跟沈老师相处很开心,谢谢老师愿意花时间教我们声乐知识。希望您以后身体能够越来越好,天天开心。”   其余人才恍然意识到,沈舟然不会再来了,一公结束就是他的道别。娱乐圈说大说小,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沈舟然捂住抽疼的腹部,嘴角很浅笑了笑:“也祝你们所愿皆能得,加油。”   六个人深深鞠躬。   “走吧。”沈舟然偏头看沈骆洲。   梁思砚想上前,被周西岑死死拽住:“你干什么?想干嘛去?”   “你有病吧!”梁思砚低喝,“放开我!”   这边的骚动引起沈舟然的注意,他走到一半回眸看了眼,惊讶:“你怎么在这?”   梁思砚看他注意到自己,眼睛一亮,却在被问到原因时嘴唇嗫嚅,那句“我是来看你的”,在沈舟然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之前做这种事的都是沈舟然,现在换他来做,却发现说出这句话太难了,简直是把自己的心剖开,赤|裸|裸摊到别人面前。   “我、我是跟一朋友来的……在上面看你晕倒了……”   沈舟然点点头:“好,谢谢你来看我。”   “沈舟然、你,”看他要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梁思砚急切道,“你要是不舒服了,或者不开心了,或者任何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能感觉到沈家人看他的眼神都不算友善,却什么都顾不上,紧张地盯着沈舟然的反应。   几秒过后。   “谢谢。”沈舟然颔首。   完全出于社交礼貌的回应,毕竟这里还有一屋子的人在看。   梁思砚不知是该开心他的答应,还是伤心他的客套,看他说完那句话,大半个身子撑在沈骆洲身上,慢慢走出去。在走到拐角处时回了下头,对着大家挥挥手道别,却不是对着自己。   周西岑松开梁思砚:“原来你们认识啊,早说嘛。”   梁思砚胡乱应了声,满脑子都是刚才沈舟然的回应。   沈舟然即便是讨厌某个人,良好的教养也让他做不到口出恶言。梁思砚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从隐隐讨厌转变为平和以待。简单来讲就是能叫出名字的陌生人。   应该是向好的方向转变,但梁思砚发现自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自己于沈舟然而言,已经什么都不算了。   梁思砚低头,掩住通红的眼。   季淮好歹有跟沈舟然青梅竹马的回忆,那个明星闻铭跟沈舟然同居过,而自己呢?自己有什么?   梁思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场馆的,等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外面在下雨,而不撑伞的自己显得就像个神经病。   早有司机在门口等着拉客,他随便选了辆,在司机问他去哪时犹豫了下,说了个自己最常去的酒吧。   麦卡酒吧的经理听说梁思砚来了,赶紧出来迎客:“梁少,怎么来酒吧了?我可是听说你改过自新,再也不来这地方了。”   梁思砚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他一打趣,更差了:“少废话,东子他们在哪,带我过去。”   经理赶忙带他去几人开的卡座。   梁思砚跟抬头看过来的郑枫宁一下子对视上,皱眉:“你怎么在这。”   郑枫宁皮笑肉不笑:“我也想问。”   梁思砚不明白他抽什么疯,自从上次从郑家宴会上离开后,郑枫宁对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东子全名陆晨东,经常跟梁思砚玩,但梁思砚回去训练的这一个月里,两人愣是没见过面,现在跟看见稀客似的,搂着梁思砚肩膀往里面带。   “哎哟,梁大少爷,你算是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真要跟我们这帮兄弟割袍断义了呢。今天想喝点什么?我请客!哦对,我在这里存了瓶好酒,要不要给你尝尝?”   东子想把他往中间带,但郑枫宁就在最中间的沙发上,梁思砚不过去,随便找地方坐下:“我坐着。”   “也行,”东子说,“我让他们把那瓶酒拿出来。”   “东哥,是不是只有梁少来你才舍得拿出来啊。”   “对啊,你把我们宁哥放哪啊。”   众人拱火。   东子面色不变,嬉笑:“宁哥要是两个月来一次,我也给他喝。但他天天来,我就一瓶酒,可舍不得全让出去。”   大家哄堂大笑。   笑声跟远处震天的音响声混在一起,构成了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梁思砚说:“不用了,给我一杯气泡水。”   东子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啊?什么?”   “气泡水,”梁思砚说,“我明天有训练。”   不光东子,所有人都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他。东子最先反应过来,喊服务员要气泡水,低声问梁思砚,“你没事吧?还真上心了?我以为你说着玩玩啊。”   梁思砚把气泡水当酒喝,一下子灌进嘴里,面对东子的询问,只说:“这不是很正常?玩够了,收心了。”   东子根本不信:“你说你中邪了我还信。我记得你上次改邪归正好像是因为秦家的二公子,说什么要努力才能配得上当他的朋友,人家不喜欢纨绔。结果半个月就跟哥们儿继续赛车了。”   东子越说越不对,灵光乍现:“不对啊,你小子是不是又看上谁了?哦我知道了,秦家二公子前不久回国了,你小子又动春心了是吧?”   “滚,”梁思砚骂他,“我跟小鱼是友情,没别的关系。”   东子一脸复杂:“还没别的关系,你是真不开窍还是装傻啊。”   梁思砚不作声,又给自己倒了杯气泡水。   郑枫宁微笑着,在众人中间投下颗深水炸弹:“秦家二公子我是不知道梁少什么想法,但我看沈家二公子倒是有点说不清。”   “谁??”东子声调骤然拔高几个度,直接破音,“沈家二、沈舟然???”他一脸吃到翔的表情,“他?他算什么东西?之前倒贴梁哥都看不上,赔钱huo——”   话还没说完,酒瓶底直直戳到他眼前。   梁思砚脸上晦暗不明,紧咬后槽牙:“你再说哔哔一句,我给你开瓢信吗?”   东子不想相信,但他只能相信,语言系统紊乱:“你、你、梁哥,你跟那、那沈舟然,你们……好,好了?”   他下意识想说一些不好听的形容词,又在梁思砚气急的眼神下硬憋了回去。   “……没有。”梁思砚攥紧瓶口,极不情愿吐出两个字。   郑枫宁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梁思砚左手边,嗤笑:“当然没有。因为沈二公子现在高贵了,不太想搭理他了。不然你们以为,他发什么疯去训练,还不是想把自己塑造得人摸狗样,好在沈舟然面前洗白。”   其他刚缓过神来,又被郑枫宁的料震惊麻了,麻上加麻,已经不知道是该先反应梁思砚竟然喜欢上沈舟然,还是沈舟然居然看不上梁思砚了。   这世界能再玄幻点吗?   郑枫宁看着梁思砚青白交加的脸,似模似样感叹:“可惜,沈舟然现在跟闻铭打得火热,为了他还特意去参加综艺,被网友追着骂都不在乎。哦,两人好像同居过,你说他们——”   郑枫宁俯下身,轻轻在梁思砚耳边低语了句。   下一秒,梁思砚猛然暴起,双眼通红:“我杀了你!”   酒瓶直直冲着郑枫宁的脑袋砸去,还好东子反应快一把抱住他,大喊:“你们死人吗?过来帮忙啊!”   “放开!”梁思砚用力挣扎。   东子差点这让他挣脱,被误伤了好几下,胸口挨了一记,疼得他倒吸凉气:“你特么冷静点梁思砚!”   郑枫宁在酒瓶砸下的同时赶紧躲开,只被磕碰了点皮,他看着被众人压制的梁思砚狠狠瞪着他,脖子上青筋凸起,擦了下伤口,笑了:“我说实话你都生气。梁思砚,你这狗脾气谁受得了?你猜沈舟然为什么不搭理你去找别人?不要被捧高了,真以为自己有点能耐。”   梁思砚心底的火熊熊燃烧,气得他脸色扭曲,用尽力气挣脱众人,却被十几个人牢牢压住,只能看着郑枫宁得意的小人嘴脸,牙咬得咯咯作响:“郑枫宁,你个傻逼脑残,以为自己多牛逼,不还是什么都不是?你在你家敢对谁这样说话?”   众人倒吸口凉气。   只是直接戳到郑枫宁的肺管子了。果然,郑枫宁的脸色十分可怕,也不笑了。   东子更是直接说:“梁哥,你可闭嘴吧。”   梁思砚丝毫没有闭嘴的打算:“怎么,被我说中了,生气了?郑枫宁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垃圾就该好好待在垃圾堆里,少在我眼前晃荡!”   郑枫宁拳头攥起,用力到手指关节发白,看上去完全忍不住火气了。   一触即发时,梁思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沈舟然给他打电话了,顾不上许多,大力挣脱几人的压制,赶紧掏出手机。   其他人根本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都以为郑枫宁要完蛋,结果却看到梁思砚着急忙慌从口袋里掏出响个不停地手机,却在看到屏幕时满是期待的目光骤然变暗。   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会,瞥了郑枫宁一眼,在大家紧张的视线下说了声“接个电话”,拨开他们去了酒吧外面。   郑枫宁沉思片刻,也跟上。   东子拦住他:“宁哥,你该不会是想……?”   “想什么呢,”郑枫宁拍拍他肩膀,“刚才是我冲动了,我出去跟思砚道个歉,你们好好玩。”   东子一听,不疑有他,等郑枫宁一走,几人又开始玩闹,旁边有美女过来搭讪,气氛炒到了顶点。   等梁思砚走到外面,电话已经挂断了,他重新打过去:“教练。”   “你特么还知道我是你教练!给你打了一天电话你怎么现在才接?!”   梁思砚今天翘了训练来看演唱会,被教练知道后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心不在焉听着。   “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大后天必须来队里,国家队的教练要来参观,你知道这是多难得露脸机会吗?你要是出头了,可就直接选进去了!”   “……听到了。”   “你就算断了腿也得爬过来!别说我没提醒你!”   梁思砚挂断电话,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小雨还在下,这一周都下雨,天气预报说还会有强降雨。   郑枫宁在他身后不远处,把这通电话听得清清楚楚,眼神明明灭灭,越发幽深。   ……   沈舟然从场馆出来后,坐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头靠在车窗上,嘴唇泛白,强撑起的淡定消失无踪。   这场舞比他想象的要累很多,一是服装重量,二是全场精神高度紧绷。不然比他平时彩排俩看,不至于直接晕在舞台上。   沈妈妈正催促司机快点回去,结果车刚一开动没走两步,沈舟然睁眼,捂着嘴打开车门,吐了。   司机见状赶紧停车,去后备箱拿清扫工具。   他大半个身子探出车身,一手紧紧抓着车门扶手,另一只手肘撑在座位上,摇摇欲坠。   呕吐必过没有让他好受多少,反而胃部像被灼烧一样绞着疼。   瘦削背部上落了一只手,一下下顺着,在他撑不住软软倒下去时捞进来,递了瓶矿泉水。   沈舟然喝了漱口,把剩下的半瓶推回去。   好像有点奇怪。   沈舟然脑子迟钝的闪过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不过一瞬间,他累极靠坐在座位上,眼眶红了一圈,眸中氤氲着淡淡水雾,唇瓣翕张,正小口小口喘着气。嗓子像被异物割伤,钝钝疼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骆洲收回手,对爸妈说:“去医院吧。”   沈爸爸担忧道:“好,正好给你再看看伤口。”   沈舟然晕车,车上常备一次性清扫用具,司机处理好刚才的痕迹。   “麻烦王叔了。”沈舟然摁下车窗,对倒垃圾回来的司机说。   司机:“没事,倒是小少爷你,我听先生说了,也太吓人了,怎么就直接晕过去了?”   沈舟然摇摇头,神色倦怠,不想多言。司机没有再问,坐上车开动,只是这次车速放缓了很多。   沈爸爸冷哼:“还不是他逞强。我问了同组员才知道,这小子前段时间根本就没好好休息过,还整天在我们面前装得像个没事人,连老大都被他骗到了。”   “让我们过来看他演出,说什么惊喜,结果惊喜倒是惊喜了,你一倒下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沈舟然不想听他老爸念叨,头晕。他捂住耳朵侧过身,额头抵在沈骆洲肩膀上,闭着眼一心屏蔽沈爸爸的信号。   沈爸爸还想再教训几句,被沈妈妈打了下:“你少说几句,没看小乖难受吗?”   沈爸爸回头看了眼小儿子,默默闭嘴了。   沈舟然靠着沈骆洲的肩膀,昏昏欲睡中问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疑惑睁眼。   “怎么了?”沈骆洲调整了下姿势,手虚虚护住他的脑袋。   前座的沈爸爸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回头看了眼。   沈舟然眨眨眼,这才发现沈骆洲掌心的虎口处有一道伤口,已经结了血痂。他抓住手,撑起身子问:“这是怎么了?”   沈骆洲也在看那道伤口:“不小心划伤了。”   “是不是因为我?”沈舟然嗓子不舒服,用自己的最大音量,沙哑着问他。   “是。”   沈骆洲直截了当承认,声音在车间内回响,低低沉沉,带着不满,“你以为我怎么接住你的?还不是翻栏杆进去的。有人嘴上说着会注意自己的身体,可结果呢?”   “……错了。”   沈舟然靠近他,哑着嗓子低声开口,双手搂着沈骆洲的胳膊仰头看他,长睫敛起遮住泛红眼尾,轻颤几下,投下一捧乖巧的阴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念经一样道歉,“我不该不照顾自己的身体。”   “嗓子不舒服就别说话,声音太难听了。”沈骆洲让他闭嘴,侧头不看他。   沈舟然“哦”了声,又说:“大哥,你别生气。”   沈骆洲瞥他一眼,目视前方,良久回头:“看我干什么?不睡觉?”   沈舟然知道他哥嘴硬心软,说了声“那我睡会”,闭眼小憩,只是那只手扔抓着沈骆洲受伤的那只手不放。   沈骆洲抽了下,没抽动,无奈看了眼装睡的不省心弟弟,没再动。   沈舟然不着痕迹把那只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他知道自己不该逞强逼自己。但即便是重新来一次,他也会选择这样做。   不过要真的重来一次,一定会努力撑到舞台结束,不让大家担心。   前座的沈妈妈见后面安静下来,回头看去就看到小儿子正枕着大儿子的肩膀睡得正香,没忍住拿手机拍了张照。   “兄弟俩感情越来越好了,”他看着手机里帅得各有千秋的两个儿子,小声对沈爸爸说,“我们可以找时间拍张全家福,上次拍都是小乖刚上高中的时候了。”   但沈妈妈不知道,这个全家福计划,可能没有机会提上日程了。   沈骆洲的伤口是焦急之下翻护栏跑到舞台上的时候划伤的,护栏是金属,为了保险起见去打破伤风了,而沈舟然自然是又进了自己的专属病房。   看着挂上点滴睡去的小儿子,沈爸爸拉了下妻子:“千玥,出来下,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啊,在里面不能说?”   沈爸爸关上病房门,犹豫很久,还是说了:“我要跟你说件事。我把小乖的户口迁出去了。”   “什么??”   “沈翊,我刚刚没听清你的话,你再跟我说一遍!”   “我再说一万遍也是一样的,千玥你先冷静。”   “我冷静不下来!沈翊,你这老王八蛋,你就庆幸我没有心脏病吧!”沈妈妈被气得口不择言。   沈爸爸说:“你听我说,我这样做是有自己的考虑的,我不可能把自己掏心掏肺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这时候不要了,对吧?我是想着……”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站在走廊拐角处的沈骆洲没有上前,反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听那头两人的动静。   即便是早就知道了,但亲耳从沈爸爸嘴里听到,还是有些恍惚。   把沈舟然从他们家迁出去,说得轻巧。但除了姓氏外,沈舟然从法律上已经不算沈家人了。   “沈先生,您怎么站在这?”护士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走廊那边两人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没事。”沈骆洲说完走出走廊角落的阴影,对目瞪口呆的夫妻俩说,“你们最好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小乖知道,不然他会多想。”   沈爸爸根本没想到大儿子回来的这么快,他看沈骆洲略过自己拧病房门把,问他:“骆洲,你不问问爸爸为什么这样做吗?”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结婚成家后迁移户口是很寻常的事情,”沈骆洲推开门,头也不回走进病房,“您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不需要向我解释。”   门在夫妻俩人前“嘭”一声关上。   沈妈妈幽幽看她丈夫:“你把你儿子惹毛了。”   沈爸爸:“……”   他真是好心的,为什么没人信他啊。   病房里,沈舟然正侧身睡着,眉心微皱,看上去并不舒服。他身子拱成弓形,腿挤压着腹部,打针的左手垂下,右手搭在左肩上,一个别扭,又自我保护极强的姿势。   沈骆洲看到了,给他摆成仰躺,整理了下输液管。   好像察觉到有人进来,沈舟然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眉毛略略舒展,轻轻哼唧两声,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病房里,还是被沈骆洲捕捉到了。   “胃……疼……”   沈骆洲拿着输液管的动作一顿,低声道:“活该。”   饱吹饿唱,沈舟然上台前滴水未进,午饭又忙于排练试衣没吃几口,此时不犯胃病才怪。   嘴上说着,他还是坐在病床边,手从被子底下伸进去,熟练找到位置,慢慢揉着。   感觉到热源源源不断从腹部传来,驱散疼痛,沈舟然小声嘀咕几声没意义的气音,松开身子,不再紧绷,眉头彻底松开。 第43章   因为是缺少休息导致的身体虚弱, 沈舟然这一觉睡得格外久,等再次醒来时身上的疲倦感消除了大半。   但情况也不是很好,因为他又双叒叕在换季时感冒了。   “啊啾。”   他抽了张抽纸, 用完后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抱着枕头斜斜靠在病床上,表情一片空白, 被感冒折磨得生无可恋,脑子昏昏沉沉, 提不起精神。   脸色也更白了,好不容易养出的那点红润又不见了。   拿身体去换这一次的成绩, 值得吗?   很值。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就像大哥说得那样,尽最大努力, 尝试尽可能多的选择, 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做那只待宰的羔羊。   沈爸沈妈和沈骆洲都在病房里。   但沈舟然却一点想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因为嗓子经过一晚上,已经哑到说不出话了。   “给你买块写字的小黑板好了。”沈骆洲在他打了好几个手语后,如是说。   沈舟然怀疑他还没消气, 在报复自己,但下午真的收到了沈骆洲的黑板, 对方甚至当着自己的面,在黑板的左上角写下了“小乖的嘴”四个字后才给他。   沈舟然:“......”   他很确定,他哥确实没消气。   于是在拿到黑板后,他拔开笔帽画了个颜表情给沈骆洲。   沈骆洲看着怼在眼前圆滚滚的“QAQ”,很轻地挑了下眉, 却不打算这么轻易原谅某个不长记性的人,把手里的水杯给他:“喝了。”   值得一提的是, 沈骆洲还让邓磊买了一个超大容量的杯子, 上面还写着“勤劳致富”的字样, 得双手拿着才行。沈舟然捧在手里,总觉得这重量得有1L。   “一天喝四杯水,不算多。”沈骆洲很满意自己选的杯子。   “那我直接住在厕所好了。”沈舟然努力用自己无法发声的声带给反驳,被沈骆洲看了眼。   “......多喝水,有助于身体健康,谢谢大哥为我着想。”他又把话憋了回去。   沈骆洲不置可否。   “别逗小乖了,让他休息会吧,再说下去嗓子就废了。”沈妈妈无奈道。   沈舟然对她笑了下,却发现她眼神下意识回避了自己。   怎么了?他眨眨眼,心中升起疑问。   因为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常规生病,只是他的身体表现出的要严重很多。在这里挂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没有意义,沈家人决定回家修养。   开车回家的路上,沈舟然正拿着平板看昨晚的舞台剪辑。昨天太紧张了,他都没好好看其他组的表演,也不知道自己唱得究竟怎么样。   第一个开场的是周西岑,他那首曲子几乎都是舞蹈,很少有唱词,亮点在街舞上,那肯定得足够炸场子。   让沈舟然没想到的是,周西岑虽然摸鱼,平时点评时也没看出有多少真本事,满嘴都是彩虹屁,但舞台上确实有实力,松弛有度,身体核心力量极强。   最后的票数竟然超过了单纯的舞台。   沈爸爸一听就想起这个舞台来了:“这个舞台很不错,那台上的小年轻跳得可真帅,台下的喊声都快要把我耳朵震聋了,可受小姑娘喜欢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要我说,还是小乖的舞台好看,咱们就是讲究一个文化底蕴。你看看谁能反弹琵琶?诶,咱们不光有文化有深度,还能跟现代接轨,这叫什么?这叫创新!”   沈舟然听到一半就停不下去了,拿平板挡住脸。不光耳尖红了,连冷白的脖颈都泛上一丝红晕,还有继续往下蔓延的趋势。他现在不想看舞台了,只想逃离这个尴尬的场景。   沈爸爸还在夸,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急得沈舟然都快要说话了,最后只声音又低又小地喊了声“爸爸”。   一车人全都笑了。   汽车路过季家的别墅时,沈爸爸扫了眼紧闭的大门,随口道:“季家最近这段日子不太平啊。”   “出什么事了?”   沈爸爸摇头:“嗐,还是那些事呗。你最近没再联系季家那小子吧?”他回头问沈舟然,见小儿子摇头才放心,“对,现在少联系,要真遇到了,也别聊太深。他们家的事我们沈家可不能掺和进去,这水混着呢。”   “你想把自己摘出去,别人可不一定这样想。”沈骆洲说,提醒沈爸爸,“别忘了,沈季两家还有个口头约定。”   沈爸爸心虚看了眼沈舟然,轻咳一声:“当时确实想得挺好的,谁能知道那孩子不靠谱。不过只是当时嘴上说说,又没立字据,当不得真。等下次见面,我就跟老季说清楚。”   沈舟然知道说的是他跟季淮联姻那件事,抿唇听着。   其实沈爸爸当时考虑的出发点是好的,沈舟然身子弱,估计未来也养不好,得用钱吊着。与其他以后成家去照顾别人,不如让别人来照顾他。   这个人选最好跟沈家门当户对,保证小儿子不受委屈,又能知根知底,所以做了好几年邻居的季家就被选上了。   沈妈妈轻哼:“亏小乖当年......结果是个白眼狼。”   “好了,说着说着你生什么气,别气了。”沈爸爸赶紧哄她。   沈舟然回家后吃了晚饭,外公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外公。”他喊了声。   沈骆洲也跟着喊,一家人都在客厅里看电视。   姜老先生笑呵呵跟他们打了招呼,问:“小乖,你怎么说话这个声?”   “感冒了。”沈舟然指指嗓子。   “哟,那可不行,”姜老太太出镜,“前几天有人送了我一盒古法枇杷膏,我给你们寄过去,你多吃点,润嗓子的。还有老大,昨天老头子上山采了点中草药,健脾补气的,跟枇杷膏一起寄回去,你晒干了泡水喝,多注意身体,别总是那么累。”   “好。”沈舟然点头。   “没有很累。”沈骆洲说。   姜老先生说凑过来说:“小乖,你猜我今天接到谁的电话了?”   沈舟然摇头。   姜老先生很高兴:“是文保所副所长。让我来问问你那把琵琶卖不卖,他愿意出高价收。我说不卖,绝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他跟我聊了一个多小时,光夸你就夸了半小时,还想有时间见见你。”   沈舟然微笑。   姜老先生是个很健谈的人,就算他不说话,自己也能聊起来。聊完小外孙聊大外孙,一个劲儿地夸沈骆洲。   姜老太太插了嘴:“不过小洲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怀上你妈了。”   姜老先生:“对啊,小洲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你平时工作接触的人应该挺多吧,肯定都跟你一样优秀,有没有看顺眼的?”   唠家常瞬间变成催婚现场。   这种场景随着沈骆洲年岁增长,已经屡见不鲜,沈爸沈妈还好,尊重年轻人的想法,但外公外婆就是三天两头的催了。   沈骆洲心底叹气,应付起来轻车熟路:“还没有,目前还是以工作为重。”   “那也不能老是工作呀,工作哪有做完的时候,自己的终身大事要上点心。”   “对呀,是这个道理。”   沈爸爸罕见接了句:“说得对。”   一家人齐齐集火沈骆洲。   沈舟然默默平移出取景框,给了沈骆洲一个眼神,趁外公外婆没发现,赶紧溜走。   沈骆洲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几不可查说了句“小没良心”,头疼地开始跟家人打哈哈,企图搪塞过去。   扪心自问,他就没有结婚的打算。一想到以后得一生都要跟另一个人绑定在一起,还会生下只是哭喊吵闹的孩子,他就心生烦躁,比解决上亿的项目还要棘手。   沈舟然关门之前还能听到楼下在讨论到底给沈骆洲相亲什么性格的姑娘会更好。想到沈骆洲无奈又不得不听从安排的模样,他有点想笑。   不过,真的很难想到大哥会喜欢什么性格的人。   沈舟然捧着水杯想了好几种类型,都觉得不太合适。他大哥那么优秀,好像没人能配得上。   他摇摇头把这些有的没的甩出去,登上自己的账号去找粉丝玩。   刚在车上就看到了自己的舞台剪辑,点击量有好几千万,再一听外公的话,他觉得这次应该成果很不错。   果然,刚一打开首页就刷到了自己,再一点进去热搜,发现自己的词条最高的竟然在第二,#沈舟然《将进酒》夺冠#。第一是#《闪亮的你》一公舞台#,第三是闻铭的#闻铭夜行舞台直拍#。   从昨天开始,热搜榜就被《闪亮的你》相关话题霸屏,今天趋势依旧不减,除了第二条之外,跟自己有关的还有很多,像什么#《将进酒》绝美改编#,#敦煌飞天舞姿惊艳#,#沈舟然反弹琵琶#,#沈舟然舞台晕倒#。   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如#沈舟然清冷易碎感男主#,#沈舟然想看他哭#,#沈舟然从此不敢见观音#。   沈舟然已经学会无视奇怪的东西了,他目不斜视点进第二个词条,发现讨论度竟然破亿。   【谁能想到啊,沈舟然!一个网红!还是大放厥词的小网红!竟然真的打败闻铭拿第一了!我震惊一百年啊家人们!】   【我听他说自己要拿第一,还骂他不知好歹,现在......可能不知好歹的人是我】   【救命,我当时也想这种普信男凭什么能上节目,结果现在脸好疼QAQ】   【没想到他的文学素养还不错,加的词也有文采】   【好希望大哥自己出一首原创国风歌,他的作词作曲真的很顶!】   【我不一样,我想让他唱戏腔!他竟然会戏腔诶!真的好好听,可惜就一句】   【看直播时他直接晕过去了,不知道现在好了没】   【你一说这个,当时冲上去抱住他的人是谁?光看身材都觉得是个帅哥】   【不知道,导播把镜头切远了。哎,还是希望舟舟能健健康康的,他的身体真的很弱,第一次跟我们直播就是在病房】   广场上现在特别热闹,除了庆祝的粉丝和脸疼的网友,还有各种人混迹其中。   沈舟然看着一个顶着自己舞台头像的账号在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BoatBoatBoat(看了现场版):舞台真的很好!歌词改编的也好!跟原词不相上下的水平,粉到了宝藏歌手的快乐谁懂啊!】   沈舟然倒吸一口凉气,点进去看了看这个疑似自己粉丝的人的主页,结果发现没几条跟自己相关的。   他在那条逆天言论底下评论:【你别发疯,也别拉上我】   原本底下的人也在嘲讽。   如果没有这个博主的发言,沈舟然的词确实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有一说一,水平确实可以。但现在都在底下骂他,骂沈舟然脑子有病。   结果一刷新,正主出来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粉丝被正主下场打脸,喜闻乐见】   【什么粉丝,就是个披皮黑,这帽子太重了,我们不接哈】   【这明显的捧杀你们都感觉不出来???别太离谱】   【沈舟然:莫挨老子】   【博主你最好藏好自己的皮,别让我知道:)】   【只有我要笑死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舟舟太可爱了,我都能想到他现在尴尬的表情】   【不懂就问,这位清冷系帅哥私底下都这样?5G冲浪,有点可爱诶】   【关于这个,我不想解释,让其他显眼包船粉出来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当然不是啦!大哥之前确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但现在已经被我们带坏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都想不到粉丝在他直播时都会说什么,然后他还学得有模有样,现在已经回不去了(点烟)】   沈舟然现在正在风头上,他一回复,这条微|博立马被网友刷到了热门,其他人看了博文刚想骂两句少来发癫,结果一点开评论区已经有人骂了。   嚯,还是正主自己。   于是原本批皮黑粉的微|博底下全都是一水的哈哈哈。最后博主恼羞成怒,删了微|博。可惜已经晚了,各大营销号已经截屏拿去玩了。   也有人看不惯说明星怎么能引导网暴,有人回如果沈舟然不及时出来说话,被全民网暴的可能就是他了。   很快,沈舟然在自己微|博发文。   【Boat:当初想到改编歌词,只是为了贴合舞蹈,使之更具有故事性和画面感。作为选秀舞台上的一首歌,大家可以从任何娱乐性角度看我的改编,但请不要上升文学高度,更拒绝任何夸大其实的吹捧。如再有类似言论,我将追究法律责任。】   【这才是公关文案,这才是应该有的反应速度,其他明星能不能学学?】   【宝你好好休息,别上网了】   【谁这么缺德?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谁接得住?真是要把沈舟然往死里整】   【还好你今天看到微|博了,不然我都不敢想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全民网嘲都是轻的了吧】   【是不是那边的粉丝干的?他们现在对自家大哥得第二个非常不爽,就盯着这边】   确实,还好他向上网看看大家的反应。不然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真的非常可怕。   为了保险起见,沈舟然多看了几条跟自己有关的微|博,撑不住才去睡觉。   网上的一切言论,都逃不过传媒巨鳄季氏的法眼。   季淮看着网上的骂声,问助理:“查出是谁了吗?”   助理被他话语里的阴冷吓得心颤,赶忙说:“季总,已经有结果了,不是闻铭那边。他们还有很多后续手段,这是在故意针对沈先生,不过已经被我们控制下来了。”   季淮“嗯”了声。   助理站在旁边,季淮不让他走,自己也不敢出去,心里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进这个公司。现在好了,季家彻底乱起来了,自己想走也走不脱,季淮不会在这时候放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脱离他的视线。   “然后呢?”   助理:“什么然后?”   季淮敲敲桌面,眼神凉薄,压抑着一丝狠戾:“所以,是谁干的?没查出来?”   “......正在查,已经有眉目了。”助理知道沈舟然最近简直就是季淮的忌讳,声音都低了。   “不用查了。”   有人直直推开门,对里面的季淮笑了下,“四弟得先回家一趟,至于你手上的事情,还是放一放吧,父亲现在可是很生气你的作为。”   “二哥。”季淮喊了声,意外他的到来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时候不请自来,谁是幕后黑手,已经非常明显。   他不知道季霖动然然干什么。   但既然动了......   那就得付出代价。季淮在黄昏日光中露出个笑容,眸色森冷。   季霖错过了他的表情,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淮不动,面带微笑,比季霖更假:“二哥,凡事都要有个理由,你突然过来,跟我说要我回家,是不是得给我个理由?”   “勾结徐芍雪陷害老五,这个罪名怎么样?”   季淮瞳孔一缩。   季霖看到他的反应,心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舒畅。明明他才是二哥,却处处被季淮压了一头,明明小时候只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窝囊废。   可现在形式不一样了,自己手里有了季淮的把柄。   以后再想蹦跶,也得问问他愿不愿意。   “二哥说话要负责任。”季淮不笑了,沉声说。   季霖说:“我非常负责任。四弟还是赶紧回家吧,说不定早回去早认错,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季淮沉默两秒,对助理说:“去开车。”   ”好的季总。“助理应下,转身时跟季霖目光对上,他躬一躬身,去地下停车场开车。   季霖看他们走远,悠然自在又说了句:“这段时间四弟先处理自己的事情,星光就暂且由我代理。”   季淮脚步不停,但脸色已变,薄唇勾了勾,宛若深潭的眸子染上一层阴霾。   想动他的公司,也得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等人不见了,季霖对跟自己来的人说:“找人交接一下。对了,网上那边怎么样了?”   下属飞快查看发来的消息,回道:“沈舟然给出了最新回应,我们的后手已经全被拦截了,应该是季淮做的。”   “不可能,”季霖说,“当时埋了不少暗线,季淮不可能短时间内查出来,怎么会全部拦下?”   下属又确认了一遍:“网上确实没有任何消息了。”   季霖不语,难道是自己低估了季淮的实力?   竟然能在季家内乱的同时,还分出这么大的精力去管沈舟然的死活,该说是蠢还是深情?   不过,他本来的矛头就不是对准沈舟然,只是想让那个眼中心中只有季淮的沈二少爷不要来添乱,季家继承人的位置才是自己想要的。   “先不管那些,查到当时那封邮件的来路了吗?”   “还没有,IP在海外,用的虚拟账户,很难定位。”   “继续。”   季霖在前几天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竟然有徐芍雪和五弟当初那件事情的真相,他一眼就认出监控里出现的人是季淮身边的人。   可惜不是直接证据,但足够咬下季淮身上一口肉。   当然,他也打算放过季骁,所以他即便是陷害的,跟徐芍雪关系不清,也得是板上钉钉。   只是一日查不出来谁发的邮件,他就心里不舒服。   总有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   而季淮刚一进大门,就被门口的保镖狠狠踹了一脚膝盖。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衣料。   膝盖骨在跪地时发出“咔哒”的响声,好像骨折了。   季家是中式装修,季父坐在最中间的黄花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四儿子。   大厅里一片死寂,连季母都只敢站着,手绞在身前,讷讷不敢言,也不敢看儿子即将遭遇的事情。   虽然季淮从没指望过她能替自己说两句,但此时见她躲在后面只会垂泪,心下轻嘲。   所以,他从来没被任何人坚定地选择过。   除了沈舟然。   如果是沈舟然在这里,自己还是他的竹马,两人关系尚未破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冲出来,挡在自己身前吧。   即便自己命运多舛,却也见不得别人罹难。   ......可惜,这只是如果。   季淮弯腰撑着身子,一点点攥紧拳头,又骤然松开。再次抬头时,面上毫无异样,唇色惨白,却颤抖着扯出一抹笑:“父亲,这是怎么了?谁让您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后面有一章加更,以后我想把加更都挪到周末发~ 第44章 (营养液3k加更)   “这个问题, 应该来我问你!”   迎面飞过来一个茶杯,季淮条件反射要躲,理智却把自己死死按在原地。茶杯砸到额角, 他身子晃了晃,鲜血流下,蛰进眼里。   膝盖受不住身子的摇晃, 原本稍有缓解的疼痛再次攫取住神经,又出了一层冷汗。   季父好像没看到季淮惨白如纸的脸色, 或许应该说他并不在意,儿子只是他扩展事业的工具, 没有同情怜悯的必要。   但当工具回头噬主,那就该好好教育下了。   “说!你跟徐芍雪怎么回事?”   “徐芍雪?”季淮愣了下, “我不认识这个人。”   季父细细观察他的表情, 发现季淮好像全然不知情,他冷笑:“把那段视频给他放一遍。”   有人走到季淮面前,把手里的电脑冲着他, 按下播放键。   季淮擦了把顺着下巴滴下来的血,却看上去更骇人了, 半张脸如玉,半张脸染血。   季母在后面看得心疼,张张嘴,却不敢喊季父,又怯怯闭上。   她娘家就是平常的小康家庭, 自己在季家什么话语权都没有,更不敢跟季父叫板, 只是在后面心疼的看着季淮。   “原来是徐阿姨。”季淮目露了然, 好像这才知道说谁。这也合理, 平时谁会直接喊徐芍雪的大名呢?别说同岁,就是比季淮年纪小,他也得恭敬喊阿姨。   “但另外一个人,不是我的助理吗?”他疑惑道。   “你问我?”季父一拍桌子,“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季骁跟徐芍雪出事前几天,你的人去找了她?”   “父亲是怀疑……”季淮怔住,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一双缱绻潋滟的桃花眼满是伤感,“这件事跟我无关,父亲,您应该相信我,我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   “我就是相信你才让你跪在这,不然你跟你妈连门都进不来,都滚出去了!”   这叫相信?   季淮垂眼,心下冷笑。   他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冷漠无情,但他却能永远刷新自己的下限。   所以他真的很嫉妒,啊,不对,是很羡慕沈舟然啊。明明是捡来的,却能得到完全的宠爱。这种情绪逐年积累,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看不到沈舟然对他的特殊。   其实也像家人一样温暖。   季母看他低头不语,赶紧说:“小淮,你说话啊。”   季淮转瞬间做了决定,目前的境地,只能走后手了。   “这个助理,他早就已经叛变公司了。他所做的事情不是我授意的,我猜,是他背后的人。”   “什么?”没想到事情有这种反转,季父坐直身子,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公司重要,“继续说。”   “之前公司发生过资料泄露事件,我们的偶像养成计划被提前知晓,对手公司提前一个月放出了偶像养成团的消息。公司当时只能转头退向原创市场,签下了许秋瑶和其他原创人。”   “从那时起,我便怀疑公司有内鬼,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王助理进了我的办公室翻资料。后来我多次试探,发现他还在不动声色转移公司账目。”   季父问:“你惊动他了?”   季淮说:“儿子没有打草惊蛇,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只是儿子无能,没有查到他背后的人。”   “你还能有这么无能的时候?”季父冷嘲。   季淮低头不语,任凭他责骂。   季父也顾不上责怪他了,还是公司的内鬼更为重要,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好几个老对手的面容,对手边的下属说:“去查,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假的……”   未尽的话带着无限阴冷。   季母颤了颤身体。   季父吩咐完,看着还跪在地上,眼前积了一小摊血的季淮,对管家说:“先扶他回去,这几天也不用去公司了,在房间里好好反省!这三天就别吃饭了。”   “是。”   管家应下,去拉地上的季淮。   季淮强撑着站起来,全身重量都倚靠在管家身上:“谢谢父亲愿意信任我。”   季父当然不信他,只信自己查到的证据,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人带下去。   “把地擦干净。”   季淮走出院门,庭院里阳光刺眼,他却直直看着天上的太阳,生理性泪水流下,冲刷干涸的血。   直到感觉从骨头缝中渗出的阴寒渐渐消退,他才转头,对管家笑笑:“辛苦了。”   “应该的。”管家面无表情执行自己的命令。   季淮转身,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   每走一步,他的腿就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在金秋时节除了满身满头的冷汗。但他好像自虐一般,一步一步走着,仿若无知无觉。   恍惚中,季淮想,祈求神灵的谅解,要经历整整九九八十一次磨难。   他想祈求沈舟然的原谅,又该走多少步呢?   他从前只会嫉妒太阳为什么那么耀眼,现在却只能远远仰视太阳。   “到了,”管家扶他进去,“您的腿?”   “骨折了,帮我找个医生吧。”   管家心头震惊骨折都能走这么远,低头应下出去。   他一走,季淮坐在房间的阴影处,眸中渐渐升起一丝令人胆寒的兴奋。   “季霖,别怪我,是你先招惹我的。”他喃喃自语。   当父亲发现自己查到最后,查到了季霖头上时,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可真期待。   既然要乱,那就谁都别想安稳。   整个季家都要共沉沦。   “都要下地狱。”他轻声说,像对着某个人,又像对自己。   半晌,轻轻笑了:“连我也不例外。”   有钱人的圈子就这么大,尤其是都住得近,季家发生的事第二天就传出来了。   沈骆洲的消息要比别人更灵通。   他知道的时候,正在拿着饵料喂鱼。   只有黑白灰的简约风办公室里多了一盆鱼缸,里面养着很多孔雀鱼,斑斓多姿。   是沈舟然送过来的。   “腿断了?”他尾音上扬,好似在惊讶,但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任何意外。   他没什么情绪,反倒角落里的人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你说真的?!”   邓磊眼角余光看了下季骁,回沈骆洲:“是的沈总,听说季家的季霖暂时接手了星光娱乐和季淮名下的其他公司。”   “太好了!”   季骁喊了声,被沈骆洲淡淡扫了眼后立马收住音量。   他到目前为止都不明白沈骆洲为什么会出手帮自己,他看不透这个男人,但这不影响此时事态发展:“沈总,谢谢您愿意帮我,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对您是坦诚相待,沈总帮我也一定是看中了我,愿意交这个朋友——”   沈骆洲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说重点。”   季骁根本不敢表示不快,连声说:“是是,我明白,您时间宝贵。我想问沈总愿不愿意跟我合作?只要我成为季家的继承人,会把股票分给您10%。”   他自认抛出个别人无法拒绝的选择。   沈骆洲却只是换了种手里的饲料,看着吃饱了就不再理会他的鱼儿蹙眉。   他不着急,但季骁着急:“15%?沈总,您要知道季氏一年的纯利润有多大,15%已经是……”   “谁说我要帮你了?”他放下饲料,终于正眼看季骁。   季骁愣住:“那不然您……”   “为什么帮你?”沈骆洲语气淡然的好像在聊今天的天气,“当然是因为你手里有季淮的把柄,不然你觉得是因为什么?看上了你那愚蠢的脑子,还是我同情心泛滥?”   “而且——”他顿了顿,尾音意味深长,“你认为,季淮会甘心被算计吗?”   “你们季家彻底乱起来后,15%的股份?恐怕会贬值到连沈氏的3%都不到了吧。”   沈骆洲轻描淡写揭露了自己的目的。   “你、你是故意的?你在算计季家的家产?”季骁不可置信地瞪他,心头巨颤。   “我曾经以为,季淮能做一辈子的温柔好大哥,在我没精力的时候照顾好小乖,但他没做到。”沈骆洲轻轻扯了下唇角,笑容很淡,却让季骁遍体生寒。   “做不到就要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沈骆洲,你个王八蛋!”季骁红了眼,冲上来想给他一拳。   却被早有防备的邓磊一把按在地上,看他还在挣扎,直接一记手刀劈晕了。   沈骆洲连神色都没动过,瞥了眼地上的季骁,嗤笑:“我以为季炆卓已经身体力行告诉他,资本家的血都是冷的。结果他竟然天真到以为我会帮他,蠢货。”   听他骂人,邓磊抽抽嘴角,恭敬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他也不否认季骁确实蠢,供出来的事情加上他们这边查到的,不但会牵连到季淮,就连整个季氏现在说一句随沈骆洲把控都不为过,以后恐怕也兴不起风浪。   “借力打力,把东西给季霖,接下来的事情用不到我出面。”沈骆洲用湿巾擦擦手,把指尖残余的饲料腥味拭干净。   相信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沈骆洲薄情寡利的眼神在触及桌上照片中歪头淡笑的男生后,一点点柔和起来。   “现在想想,开个娱乐公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喃喃道。   邓磊抽抽嘴角,这不是想开公司,这是盯上季家的公司了吧:“但是沈总,如果想涉及娱乐产业,我们首先需要——”   “停。”   沈骆洲一个字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啧了声:“开玩笑的,你能不能有点幽默感?”   邓磊:“……”   而季家的事情,也传到了邻居沈家耳朵里。   “真实版九龙夺嫡啊,”沈爸爸今天没去钓鱼,在家陪沈妈妈种花,听说后啧啧有声,“季家这是有皇位要继承啊,老季搁自己家养蛊呢。”   那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   沈妈妈正浇水,接道:“家和才能万事兴。你看这样闹下去,整个季家都得翻天。”   沈爸爸其实有点可惜,他是搞高新科技的,跟娱乐行业八竿子打不着,不然怎么也得趁着这个好机会拓下地盘。别说什么邻居情面,就凭季淮那小子对他儿子做的事,他不直接抄了季家的总部老巢,都是给季父面子。   沈妈妈越想越不对:“不行,老公,你得赶紧把小乖跟他们家的关系说清楚,不然早晚扯到我们身上。”   “我也这样想的。这几天正好得了根新鱼竿,也该约上老季出来钓钓鱼了,总闷屋子里不是个事。”   “钓鱼?”沈舟然一走进花房,就听到沈爸爸在说话。   “哟,醒了。”沈爸爸把头上的草帽扣到他脑袋上,帮他遮阳。   沈舟然含糊“唔”了声,人显然还不清醒。   感冒了睡眠就多,他昨晚上九点睡的,结果快十一点才醒,还是因为鼻子堵了无法呼吸才醒的。   他找了把小椅子坐下,看爸妈在里面忙碌,手里抱着纸巾盒,方便随时擤鼻子。   “今天听着嗓子好多了。”   沈舟然点头“嗯”了声,眼皮半垂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又冷又倦。眸子像飘着一层淡淡薄雾,又似一泓水色,眼尾发红轻颤,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鼻尖被粗糙纸巾擦过,红红的,有点像哭过,让人更想欺负。   沈妈妈看着看着,突然想,小乖长得可真好看,想来基因差不了。   就是亲生父母人品不行,垃圾,败类。   她狠狠唾弃了下,继续浇水。   沈舟然在旁边坐了会,上楼拿下来自己的画架和一个拍立得,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在花房里支起画架,专心创作。   院里樱桃树的枝丫在生长,微风拂动青草,吹起看不见的草籽。   阳光正好,心头没什么烦心事,连一件闲事也无,偷得浮生半日闲。   沈舟然把眼前的场景画下来,拍了张照发到微|博上,又发给负重前行还在工作的沈骆洲,然后分享到自己的朋友圈里。   现在他的马甲已经被扒光了,完全无所畏惧。   很快收到不少点赞,沈舟然刷了半天,看大哥还没回他,想着今天是周一,可能事情会很多,也不再去打扰他。   秦霜鱼给他点了赞,又问他最近怎么样。   沈舟然告诉他自己在养病。   【秦霜鱼:那你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再带你出来玩。】   秦霜鱼发完,看对面回的“好”,叹了口气。   他还是没办法直接问沈舟然他跟闻铭到底什么关系,直觉告诉他沈舟然并不喜欢被提及这段过往。这几个月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把沈舟然当朋友了,朋友的心情还是得顾虑。   但不问清楚,总有种自己插足别人感情的怪异感觉。   秦霜鱼又想叹气。他自从回国后就一堆糟心事。   算了,反正跟闻铭约好今晚出来,今晚好好问问他。   像他们这种有钱有闲的人吗,随便一个由头就能组个聚会,往往就是同龄人聚一起聊聊天,花钱买高兴。   今晚要去的那场聚会的举办人,秦霜鱼甚至不认识,不知道对方通过什么方法把邀请函递到了自己手里。   闻铭开车去接的他,到了地方停好车,去开副驾驶的门。   “不怕被狗仔发现?”   闻铭手搭在上面防止秦霜鱼撞到头:“没事,他们不敢乱写。”   秦霜鱼笑:“你这几天麻烦事挺多吧,还不在乎名声啊,不会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吧。”   闻铭知道他说的是之前自己在一共舞台最后谢幕没出场的事情,这几天一直被网友拿出来群嘲,说他输不起,心眼小。   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闻铭眼神一暗,让自己不要再想,在秦霜鱼下车后关车门:“走吧。”   他没直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秦霜鱼也不再追问,进了酒吧。   举办人包下了一整个民谣酒吧,此时中央的舞台上,有人拿着吉他正在弹唱那首夏天很火的《克莱因蓝》,调子悠扬。   “学弟现在是真火,”他微笑着偏头问闻铭,“你说是吧?”   闻铭意味不明“嗯”了声。   “怎么感觉你今晚兴致不高?不开心吗?”   “没有,”闻铭否认,在看秦霜鱼是眼神柔和下来,“跟你出来怎么都很开心。”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褪去了桀骜难训,好像只为自己一个人臣服的成就感,秦霜鱼完全无法拒绝。   当初在国外遇到闻铭,他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有了一丝心动。   但仅仅是心动,还没到发展的地步。成年人都会深思熟虑,互相试探。   举办人没想到秦霜鱼会来,更没想到他带来的男伴是闻铭,出来迎接时惊了下。   “朋友。”秦霜鱼介绍。   “你好。”闻铭颔首,表情显而易见没有之前那么冷,那么生人勿进了。   然后接下来一整场聚会玩乐里,举办人亲眼目睹了所谓“朋友”。   不是,你们管这种处处照顾,处处细心的关系叫朋友?   举办人心底疑惑,可是自己听说闻铭不是跟沈舟然在一起吗?还是他太久不关心圈里事,已经有了新版本了?   同龄人玩得也是同龄人的游戏,聚会游戏无外乎那几种,秦霜鱼来时他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两人加入进去,几把下来成功破冰,几人都熟络不少。   很快,秦霜鱼被选中了,选了大冒险。   别人不敢乱开他的玩笑,让他上台唱一首歌算完。   秦霜鱼说:“那我唱一首《梁园京阙》吧。”   他找人借了把吉他,唱了起来。整首词有民国戏伶的韵味,只是太过哀伤压抑,词里唱尽了一个戏子颠沛流离,最终客死他乡的悲剧故事。他的人生是完全灰暗的,没有一丝光彩,最后到死都不快乐。   “好听是好听,但我好像之前没听过,是霜鱼自己写的吗?”   “我倒是在哪听过,很熟悉啊。”   “写这首歌的人是经历过什么嘛,这词太致郁了。”   “沈舟然写的。”   见众人纷纷转头看自己,闻铭似乎不觉这件事由自己说出来有多奇怪,平静道:“很久之前的了,可能微|博能翻到。”   “哦哦,原来是沈舟然写的。”   “我搜到了,竟然是四年前的,那时候他才刚上高一吧,就能写出这么好听的歌了?”   “人家这叫天赋,你高一的时候还不认识阙这个字怎么读呢。”   “滚吧,我初中就认识了。诶不对啊,四年前的歌,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人问完就被身边人捅了一肘子,瞬间意会,闭紧嘴巴。   闻铭淡定回道:“我之前跟他有合作,了解过。”   “哦哦,工作了解下同事确实挺正常。”   几人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又开始认真听歌。等秦霜鱼唱完,大家鼓掌捧场后,继续进行下一轮。   只有闻铭好像不在状态。   “你怎么了?”秦霜鱼间隙抽空问他。   “没事,在想一些工作的事情。”   “出来玩就好好玩嘛,想那些扫兴的干什么。诶,你把手边的果盘端过来,那是我刚点的,想吃芒果了。”   闻铭“嗯”了声,给他递过去:“要帮你切成快吗?”   “不用,我自己来。”   别人起哄:“都说闻铭娱乐圈第一臭脸,怎么遇到了咱们霜鱼也会照顾人啊。”   秦霜鱼笑着说:“那证明你们看事情太表面了。”   闻铭没做声,举起酒杯喝了口,掩下其他情绪。   他不应该当着秦霜鱼的面脱口而出那首歌名的,这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人还记得另一人四年前随手发在网上的歌呢?工作人员可不管调研这个。   他来参加聚会是想转移注意力,忘记有关沈舟然的事情,结果怎么起了反效果。   闻铭把杯子放下,豁然起身,对众人说了句:“你们玩,我去下洗手间。”   秦霜鱼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问坐自己身边的人刚才自己上台后发生了什么。   那人不疑有他,把闻铭刚才的举动说了。   秦霜鱼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玩吧,我也去下洗手间。”   众人面面相觑。   被他问话的人疑惑:“那个……我是不是不该说?”   秦霜鱼进洗手间时,闻铭正在抽烟,猩红的火光跳跃,他的表情模糊在烟雾里。   看到秦霜鱼进来,他把烟掐灭,问:“怎么也来了?”   秦霜鱼看着他:“我知道你跟学弟的关系了。”   他注意到,自己话音落下,闻铭捻烟蒂的动作一瞬不受控制,烟灰有些许撒在地上。   “沈舟然跟你说的?”闻铭冷静下来。   “不是,是梁思砚。”   这又是谁?   闻铭脑子里回想了下,终于想起这一号人物。印象中沈舟然在这个人那里受了气,回头就拿他撒气。要他说,对方不过是吊着沈舟然玩玩,没人拿沈舟然当回事。   “他跟你说了多少?”   “说你们同居过,”秦霜鱼问,“闻铭,我问你,你们有谈过吗?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吗?现在还有联系吗?我要知道答案,你明白我的意思。”   闻铭当然明白。   他喜欢秦霜鱼,追了这么久的人,突然说在意你之前的感情生活,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喜悦。   反而心底升起淡淡茫然。   秦霜鱼等他开口,但闻铭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攥在背后的手慢慢放下,秦霜鱼想,他可能已经知道,闻铭没有那么坚定了。   闻铭解释:“我们同居过,但顶多算是合租室友的关系。我们相处的并不好,经常吵架,后来我就搬走了。”   “是吗。”秦霜鱼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但闻铭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给闻铭看。   “这是什么?”   “一公时有人拍下的视频,你看看。”秦霜鱼淡淡道。   里面确实是闻铭的直拍,因为原视频主人位置靠前,视频拍得很清楚。清楚到把闻铭看到台上的沈舟然时,脸上的复杂情绪全部收录下来。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有从中央那个吴带飘飘,恍如天人的人身上移开。   最后的最后,也没有经纪人来通知去赶飞机,而是他在沈舟然他们谢幕时,从位置上站起来,大步离开。   这个视频当然没有上传到网上,闻铭的粉丝不可能发抹黑自己偶像的东西。秦霜鱼能有,纯属意外,因为那个拍视频的人就是他表妹。   当时秦霜鱼只是觉得这闻铭对沈舟然感情复杂,但现在,他有了另一种解释。   “其实,你在看到他在台上跳舞时,已经心动了,对吧?”   “没有,怎么可能。”闻铭矢口否认,眉头拧得死紧。   秦霜鱼看着他,半晌,扯出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容:“你知道你反驳的有多快吗?简直就像在拼命掩饰什么。”   闻铭的心终于慌了,上前两步拉进跟他的距离:“小鱼,你别开玩笑了。如果我之前的经历让你感到不愉快,我向你道歉,但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秦霜鱼盯着他的眼神,摇摇头:“算了,我再问你两个问题好了。第一个,你什么结束同居的?”   “五月份。”   秦霜鱼一算。自己跟闻铭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国外的音乐节上,三月份,那时候闻铭还在跟沈舟然同居,却对他表达了欣赏之意,那之后两人慢慢走近。   他不是圣人,就算再喜欢沈舟然,遇到这种事,心底难免埋怨。但现在,他发现自己连埋怨自己的资格都没有,因为硬要说的话,是自己三了沈舟然。   想到这,秦霜鱼很不舒服。他缓缓吸了口气又吐出:“第二个问题,你知道在你们争吵离开后,沈舟然因为这件事割腕自杀,最后被抢救回来了吗?”   时间静止了几秒。   闻铭一点点抬眸,难以置信看向秦霜鱼,片刻,僵硬道:“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你知道他手上为什么一直有一串玛瑙吗?知道他为什么宁愿舞蹈时吃力也要带着那么重的金钏手镯吗?是为了掩饰伤疤,他的腕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口,几乎切断了整个手腕。闻铭,我没骗你。”   秦霜鱼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闪。   闻铭终于说不出这是假的,但他根本不可能相信。   “怎么可能?你在开什么玩笑?”他后退两步,低声又重复了遍。   秦霜鱼拿回手机。闻铭根本没用力,他一抽手机就掉出来了:“我有感情洁癖,你最好想清楚再来回答我。在这之前,我们不要联系了。”   “聚会我不参加了,先走了。”   闻铭下意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喝了酒,还要找代驾,不如我打车。还有,”秦霜鱼回头,一字一顿质问他,“你想送的人,真的是我吗?”   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走出卫生间。   闻铭站在那里,好像听到了这句话,又好像没听到。   几分钟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点燃烟蒂,却接连三次都没成功,还不小心燎到手指。   “糙!”   他一把将烟盒扔出去。   烟盒砸在墙上,又反弹到地上,停留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嘴里的烟近乎被咬断,淡淡的烟草味直冲鼻尖。闻铭把烟握在手里揉皱,抹了把脸。   他心底有很多情绪要宣泄,却找不到出口,憋屈感让他无所适从,一点点靠向冰冷墙壁。   沈舟然会割腕?   怎么可能?   他这种以玩弄别人感情为乐的人,为了自己割腕自杀?   别搞笑了。   闻铭一遍遍质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他心底蓦地慌乱起来。 第45章   九月的天已经开始变凉了, 秦霜鱼一出来,凉风一吹,脑子骤然清醒。   他不想打车, 想自己慢慢走一走,正好可以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乱七八糟的局面。   举办人选的这家民谣酒吧在一处古城景点,依山傍水, 白天能看到不远处的青山,半山腰有尊大佛, 平时香客不少。   现在晚上看不见,但沿着河水走一走, 心情也会平静很多。   秦霜鱼边想事情边走,渐渐偏离了主路, 等回过头来, 发现周围环境完全陌生,看上去像个公园,一旁是小巷居民区, 建得古色古香,月光照在青石板上, 像一泓清水。   算了,还是找辆车吧。   秦霜鱼想着,拿出手机喊车。这个点,又是这么偏远的位置,打车不好打, 页面一直显示在正在呼叫上。   远处慢慢走来一个人影。   秦霜鱼起先并没在意,直到发现那道人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该不会是个醉汉吧?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他收起手机, 打算直接离开。   可还没等他转头, 那个人影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秦霜鱼吓了一跳,犹豫半晌还是上前。发现那是名年轻男子,衣着整齐,没有酒味,反倒有股很浓的消毒水味。   “喂,醒醒。”   他喊了半天,男人都没睁眼。秦霜鱼给他翻了个身,一张胸牌从口袋里掉出来。   “……郁言璟,外科主治医师?”他念出胸牌上的名字。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   沈舟然整理完今天的画稿,无意中看到手边日历上的日期。   “9月18日。”他默默念道。   今天,应该是秦霜鱼跟郁言璟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只是不知道,在剧情已经改动的前提下,命运的轨迹还会不会延续向前。   而这边,秦霜鱼正看着地上的人犹豫。   这人看上去暂时不会醒,要不要带回家等他醒来?   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愣了下,甩甩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掉,心中好笑,他应该是今晚烦心事太多,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医院就在附近,这人又是医院的医生,怎么想都应该送到医院才对。   他打的车正好来了,秦霜鱼跟司机说了下这男人的情况,司机很热心下来帮忙运到车上,他修改目的地去了医院。   急诊部的护士果然认出了郁言璟。   “这不是郁医生吗?怎么晕倒了?”   秦霜鱼解释了下,护士恍悟:“是不是累的?郁医生经常忙起来不顾自己身体,听说这次有大手术,连轴转了三天,不吃不喝,肯定是直接累晕过去了。”   他听后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世上还有这种可怕的工作狂魔?竟然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简直跟机器人一样。   急诊很忙,护士安顿好郁言璟后就去干别的了,秦霜鱼看着躺着的男人,发现他的眼底确实有很浓的黑眼圈。   “还真是个工作狂……”他说着,用借来的纸笔简单说了下今天的事情,让他以后好好休息。   写完后,他把纸撕下来,放到床头作势要走,却被死死攥住了手腕。   五根手指牢牢钳住他,拇指跟食指中间有颗不大不小的黑痣。   “痛!”   秦霜鱼压抑不住痛呼出声,腕骨像要骨折一样,要被扭断了。   原本对医生救死扶伤升起的尊重立马烟消云散,秦霜鱼只想掰开这人的手。但他却力道出奇的大,怎么都不松开。   秦霜鱼想骂人,抬头却发现这人看上去比自己还痛苦,眉头紧皱,冷汗津津,好像陷入了痛苦中。   下一秒,那双眼睛骤然睁开,跟秦霜鱼对视。   “醒了?”秦霜鱼没好气,“醒了就把你的手松开。”   郁言璟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也并不意外自己怎么会突然被转移地方,身边还有个陌生人。他没有松手,而是慢慢打量这个房间,确定自己的安全后,这才松开。   秦霜鱼的手腕已经红肿了。路上发善心救了个人,结果遭到这种待遇,任谁都不高兴:“你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郁言璟那双眼珠慢慢转过来,盯着他看。   秦霜鱼对上他的视线,无端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寒冷。那种眼神,简直就像自己在他眼中没有生命,只是个物件一样。   这么可怕的眼神,真的是一个医生该有的吗?   他后退几步,一脸防备。   动作好像惊醒了郁言璟,他缓慢地眨动几下眼睛,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那双眼里好像有了温度。   “你送我来的?”他开口,声音嘶哑。   刚才印象使然,秦霜鱼觉得他就像嘶嘶吐信的毒蛇,一种冰冷黏腻的冷血生物。   他没回答。   郁言璟也不用他回答,慢慢坐起身,拔了针,活动了下手掌,掀开被子下床。   “你干什么?”秦霜鱼看他都要走出病房门了,喊住他。   郁言璟没理他。   “喂!”秦霜鱼火气都上来了。   “回家,”郁言璟终于有了反应,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不然在这里浪费时间?”   秦霜鱼看他怼完自己就走,一会就没人影了,气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冷静。   根本冷静不下来。   “什么人啊!”   郁言璟在等电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用力过后残留的红。掌心慢慢合拢、攥紧。   自己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一次又一次,经历当时濒死的绝望。   电梯到了,门打开,里面的玻璃映出郁言璟平静如死水的眸子。   里面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活着的庆幸。   什么都没有。   ===   这几天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听说东南沿海那边会有台风登陆,这雨又要继续下。   但今天是个艳阳天。   沈爸爸一早就约了季父出门钓鱼。   季父本是不想出去,公司内鬼的幕后主使还没抓到,他根本无心钓鱼。   但沈爸爸约了他好几次,再推拒不能。   沈妈妈今天上班,家里只有沈舟然和沈骆洲。   沈舟然正在房间里画设计图,王院长的公司成立后,第一批产品就要上市了,他早早找到沈舟然,跟他合作下一次的设计稿。   沈舟然因为身体不适,连拖了好几天,现在不能再拖了。只是生病太耗费精力了,他只工作了一会便觉得头晕,精神也疲累得不行,只好画一会休息一会。   至于沈骆洲,因为他想吃市中心那家的起酥糕,沈骆洲驱车去买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   楼下传来一阵嬉闹声。   沈舟然起先并不在意,但过了会,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完全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唇抿成一条直线,放下笔下楼。   是后两排的小孩们在玩耍。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会来沈家这边。   看到沈舟然,他们的笑闹声停了一瞬,警惕又防备的看着他。   “不要在这里喧哗。”沈舟然跟着围栏,淡淡道。   男孩们互相看了看,决定不要惹这个看上去比他们大很多的人:“我们换个地方。”   “等等。”沈舟然喊住他们,眼尖的看到领头那个男孩手里拎着个毛球,“那是什么?”   谁知男生立马生气了,凶狠瞪他:“你管呢!我们走!”   沈舟然这次真的看清了,那男孩手里倒拎着一只小奶猫,正蜷缩着身子不断发抖。   他们刚刚在干什么?是在玩弄这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猫吗?   不在自己家门口,跑到这里来,是怕被家长发现?   “站住!”   沈舟然沉下眉眼,断喝一声。   他极少动怒,可此刻脸色紧绷,下颌收紧。平时不笑时显露出的矜贵淡漠感,在此时愈加明显,甚至多了一份锋锐,气势直直压向这帮小男孩。   “你、你要干什么?”领头的男孩仰起头瞪他。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孙叔的注意,他赶紧出来:“怎么了?”   沈舟然推开大门,盯着那个男孩,伸出手:“猫,给我。”   “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男孩说着,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扯了下小猫尾巴,幼猫发出几乎听不到的凄惨叫声。   孙叔也看到了,生气了:“你们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虐待动物?”   “我买,你出个价。”沈舟然懒得跟这熊孩子多废话。   “我才不缺钱,我不卖!”   “不卖,那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家长,再跟你的学校老师同学们说说,你是怎么残忍虐待一只动物的,”沈舟然在他骤然惊变的表情下,冷冰冰说,“这个二选一,需要我帮你做?”   男孩脸色几经变换。   他还能撑住,但其他孩子一听要找家长,顿时害怕起来:“要不……我们卖了吧。”   男孩气急,没想到同伴也反水。他一把将手里的猫扔到沈舟然身上:“老子不要你的臭钱!老子有的是钱!我们走!”   孙叔脸色一变,都没来得及反应,猫已经被沈舟然稳稳接住。   他捧着这个还没他手掌大的毛团子,生疏地揉了揉权当安抚,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眯了下眼,眸底冷光流动。   “孙叔,调监控。把刚才的视频截出来,发到全小区物业群里,问他们谁家的孩子。没人认领就一直发。”   生理性死亡和社会性死亡,总得有一个。   “好好好,我马上去调,”孙叔赶紧把那只猫从他怀里接过来,“哎哟我的老天,你怎么就接过去了?你忘了自己猫毛过敏?快点进屋,我去找药!”   沈舟然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孙叔急了:“你还揉鼻子!本来没事毛也全吸进去了!快点进去!”   沈舟然的气势在孙叔一声声中全然无踪,被赶着进屋,孙叔去找药。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喉咙水肿,接触猫毛的皮肤上泛起红斑。   好在孙叔熟悉每种药放的位置,赶紧拿过来,一看沈舟然嘴唇泛紫,连水都来不及倒温的了,匆忙倒了杯水推过去:“快吃快吃。”   沈舟然把药吃下去,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等药效发挥作用。   等沈骆洲把他要的起酥糕买回来,看司机跟陈妈正在逗弄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按下车窗皱眉:“谁的猫?”   “是小少爷的。”陈妈跟他讲了刚才的事,沈骆洲连车都来不及停稳,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三步并两步上台阶去找沈舟然。   沈舟然看到他眼睛一亮,又看到他空着的双手:“我的起酥糕呢?”   话一说完才发现,自己刚有些好转的嗓子又沙哑得不像样了。   “起什么酥,”沈骆洲没好气地回他,摸摸他的喉结上方,发现扁桃体肿了,“过敏了?”   “有一点,不严重。主要是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沈舟然被他摸得那处皮肤发痒,往后缩了下脖子,仰头靠在沙发上,舔了舔干涩的唇,“应该没有大碍。”   沈骆洲垂眸,目光落在他发红的眼角上,正不断有分泌出的泪水滑下,消失在发丝间。   沈舟然尴尬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可能引发了过敏性鼻炎,总想流眼泪。”   沈骆洲知道这事也怪不到他,摸摸他脑袋:“起酥糕在车里,我去给你拿。”   沈舟然很喜欢这家的糕点,最近还出了新口味。但他现在喉咙肿痛,只能吃一点点,撕下一点来边吃边问:“那只猫,怎么办?”   肯定是不能在家里,孙叔已经喊人一起找工具大扫除了。势必要把所有不应该出现的猫毛全部消灭。   沈骆洲想了下:“王叔是不是有个小女儿?问问他们要不要。”   一问,王叔挺高兴的,收下了。   解决了这件事,沈舟然上楼去休息了。   等沈爸爸钓鱼回来,就看到全家大扫除:“这是怎么了?”   沈骆洲给他讲了遍。   “太过分了!谁家的家长这么教育小孩?小乖做得对,就该治治他们!”沈爸爸愤愤骂了两句,“小他上楼了?没事吧?”   “看样子没事。你今天怎么说?”沈骆洲问他。   “季炆卓肯定不同意,但他同不同意有什么用。说起来,季家这局面维持这么多年了,都是私底下闹一闹,明面上过得去,这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翻天了,总觉得里面有蹊跷啊。”沈爸爸琢磨。   “天道好轮回吧。”沈骆洲淡声说。   沈爸爸还想说,被沈骆洲推来一块蛋糕:“我今天去买的起酥糕,尝尝。”   “给小乖买的吧,”沈爸爸拿起来咬了一大块,下一秒脸色扭曲,要吐不吐,好不容易用水冲下去,“为什么是核桃味的?”   他最讨厌吃核桃了。   沈骆洲“哦”了声:“因为不是给你买的。”   沈爸爸:“……”   真是他的好大儿。   不过一打岔,沈爸爸也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晚上吃饭时,沈妈妈不回来了,要去聚餐。结果沈舟然也没能下来吃饭,因为过敏引起了发热。   好在不算严重,只是低烧,但一时半会退不下去,沈舟然只能挨着。   身体发冷,他攥紧了被子,把自己裹住,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给他测体温,睁眼发现时沈骆洲在对着光看水银刻度线。   “多少度?”他把脸又往被子里埋了点。   “三十七度七,”沈骆洲把他被子压下去露出下巴,“别闷着。”   “冷。”他含糊说了句,然后睡了过去。   沈骆洲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上多了块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还不忘把额发拨弄到一边。   沈爸爸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等沈骆洲出来,对他说:“先去吃饭吧。”   平时不觉得有什么,但餐桌上少了两个人,还是显出清冷。   沈爸爸吃到一半,忍不住念叨:“小乖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以后可怎么办,谁来照顾他呢。”   沈骆洲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眉梢一挑:“我刚才没照顾吗?”   就差问一句沈爸爸的眼神了。   沈爸爸翻了白眼:“我跟你说正经的。以后我们老了,你也要成家有自己的家庭了,小乖总不能孤零零自己一个人,要是找保姆吧,毕竟是雇佣关系,心里总不是那个味。”   “爸,你可以把话说明白点,比如说你想给他相亲了。”沈骆洲不吃了,放下筷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爸爸没好气,但想了想,还是忍辱点头,“好吧,我确实想给小乖找个男朋友了。”   女朋友他是不指望了。   “那我提两点建议。”   沈爸爸表示洗耳恭听。   沈骆洲伸出两根指头,压下一根:“第一,无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保证自己能健康活到八十岁,起码得死在小乖后面,确保照顾他一辈子。”   沈爸爸:“……”   沈骆洲说:“第二,有过保姆,家政等方面的服务经验,或者有长期照顾病人、老人的经历,必要时能当护工使用。”   沈爸爸:“……你闭嘴吃饭吧。”   沈骆洲不闭嘴:“如果你只是想有人照顾他,那我说的就是最好的标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设想他是自己一个人呢,我不能照顾吗?”   “但你要结婚,你会有自己的家庭。”   “我可以不结婚。”沈骆洲皱眉。   他根本没想过把沈舟然交给别人这个选择。   沈爸爸沉默半晌,喊了他全名:“沈骆洲,儿子,不要轻易许诺承担别人的一生。这对你,对小乖,都很不公平。”   “我知道你从小就很有责任心,也是真心把小乖当弟弟看,想要承担起作为兄长的义务。实际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往自己的肩膀上放更多的担子。”   沈爸爸跟沈骆洲的性格很像,他们在对待感情上都是沉默而内敛的,所以有时候让人觉得沈爸爸更喜欢会对他撒娇的小儿子。但其实他对两个儿子的爱是一样的。   他说完这句话,拍拍大儿子的肩膀,笑了声:“行了,快吃饭吧。我吃饱先去外面散步了。”   沈骆洲看着一桌子的菜,突然没了胃口。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静静想着父子俩刚才的对话。   把沈舟然交给别人?开什么玩笑。会有人比他对他更好吗?   沈骆洲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来凝成冰,只要一设想这样的未来,他就忍不住心生烦躁。   等陈妈拿着托盘再进来时,看到一桌子没动过的菜,惊讶:“大少爷,是没胃口吗?”   “有点,”沈骆洲问她,“给小乖的做好了?”   “刚做好。怕他吃不下,只做了点易消化的,也没敢多做,正要端上去。”   “给我吧。”沈骆洲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陈妈看他上了二楼,推开沈舟然的卧室门,关门。   “大少爷可真疼小少爷。”她对孙叔感叹。   房间里拉了窗帘,漆黑一片。   沈骆洲进去后没开大灯,开了床头灯。   即便是昏黄的灯光,也把沈舟然刺激地难受,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眼,额上的毛巾顺势滑下。   沈骆洲把毛巾放到桌上,拍拍厚厚的被子:“起来吃点东西。”   被子团安静了两秒,动了动,钻出颗脑袋。   “吃什么?”沈舟然哑声问。   他的眼睛还睁不开,低热让他眼里蒸腾出水汽,沾湿了睫毛,湿漉漉半张着。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唇色也染上了红,嘴唇微微张着,说话间齿粒隐约可见。   沈骆洲掀开盖子:“鸡汤煨的小米粥,还有冬瓜虾仁,番茄炒蛋。”   每个只有一小碗的分量,算准了沈舟然吃不完。   沈舟然从被子里爬出来。   没了被子,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他瞬间打了个寒颤,后背捂出的汗立马干了,冰冷的布料黏在身上。   “给我吧。”   他侧过身探出,伸手去拿汤匙,纤长脖颈在光下笼罩一层莹润暖白的色泽,汗珠顺着他紧绷的弧度滑下,隐没在衣领下,颈骨凸起瘦削,粘连了几缕发尾。   他端起碗,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算了,不想吃。”   沈骆洲看着碗里三分之一都没少的米粥,收敛了冷意的低沉声线里,在昏暗灯光下有种别样的温柔:“再吃一点。”   沈舟然摇头,已经准备躺回去继续睡了。   沈骆洲把碗端起来,汤勺搅了搅,舀了一勺吹凉,递到他嘴边:“再吃一口,小乖。”   沈舟然抿着的唇边贴上了热热的温度,他勉强张开眼,跟沈骆洲对视几秒,垂眸认输,张口把那勺粥含了进去,分三口慢慢咽下去。   沈骆洲知道他现在肠胃不舒服,吃太快了容易刺激到,也并不催他,看他咽完了才舀下一勺,一碗粥喂了半个多小时。   他舀一勺,沈舟然就吃一勺,直到再也咽不下去:“不要了。”   摇摇头,拒绝递到嘴边的粥。   沈骆洲看了下,还剩一半的饭,应该够了,起码沈舟然晚上不会犯胃病。   “好,不吃了。我收拾下。”   沈舟然很轻地“嗯”了声。   房门被敲响,陈妈推门进来,小声问:“怎么样了?”   “吃完了。”沈骆洲把托盘递给陈妈,说了声辛苦。   陈妈一看,竟然下去一半:“我还担心他连吃都不想吃,还是少爷你有办法。”   沈舟然睡得迷迷糊糊,听着陈妈的话,脑子里模糊闪过一个念头。   其实如果不是大哥一直耐心地哄着他,他确实吃不下。   “……哥。”他往被子里缩,喊了沈骆洲。   下一秒,应答声如期而至:“嗯。怎么了?”   沈舟然摇头,从心底泛起一股一股的温暖,好像自己刚才喊得字能带给他无限的安全感,像温水包裹着自己。   而自己,就在这舒适的温度中渐渐沉睡。   沈骆洲没有追问,低声说了句:“睡吧。”   每生一场大病,沈舟然都要在床上多躺几天。   低烧虽然不像高烧那样煎熬,但往往都会持续两三天,痛苦且漫长。   第二天他仍旧在烧,在床上窝了一天难受,捧着水杯慢慢下楼,想在客厅坐会。   站在楼梯拐角处,他听到底下有争吵声。   “让他滚。”   沈骆洲在很冷静的骂人,但言语上已经带上不耐。   孙叔在一旁说:“看样子是不走了。我们也没有往外赶客的道理,传出去不好听,大少爷你……?”   沈骆洲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让他进来。”   沈舟然站在那不动了,好奇是谁让他哥生气,结果看到了拄着拐杖走进来的季淮,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沈骆洲也多看了那拐杖一眼,没说什么,示意孙叔给人上茶,语气不冷不淡:“季少身体抱恙还紧赶着沈家做客,真是让人蓬荜生辉。”   沈舟然无声笑了笑。他四肢酸软,站不住,身体大半重量靠在栏杆上往下看,觉得他哥好像有点阴阳大师的天赋。   阴阳大师和阴阳学这两个词,还是他从直播间网友身上学的。   季淮现在的模样可称得上一句狼狈。他看上去比之前瘦了很多,好像很久不出门,脸上有久不见日光的苍白,今天潦草刮了胡渣,还刮破了几道血口子。最重要的是,他的腿骨折了,走路根本离不开拐杖。   完全没有了之前游刃有余的花花公子气派。   但他好像无所察觉这一切,对沈骆洲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急急上前两步:“你们把联姻取消了?”   沈骆洲淡淡“嗯”了声。   “为什么?”季淮声音嘶哑,好几天没喝水,每一个字眼都干涩,刮刺着嗓子。   “这个问题有趣。不合适,就取消了,还有为什么?”孙叔端上茶来,季淮看都没看,沈骆洲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   季淮急促道:“让我见一见他,让我见一见然然。”   “别开玩笑了。”沈骆洲双腿交叠坐在那里,姿势闲适,只是眸底渐渐溢满冷光。   这么着急,是因为季家内斗,想借一份沈家的力量吗?   这时候想起小乖来了,早干什么吃了。   “沈骆洲。”   “不行。”   “……求你。”季淮哑着声音,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手一点点紧握成拳。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 第46章 (评论破1k5加更)   一想到沈舟然真的跟自己再没有关系, 季淮的内心像刀割,鲜血直流,“求求你, 沈骆洲。让我见他一面,只是见见他。”   向来高高在上的季家二公子,竟然向别人低头祈求。   沈骆洲暗想, 心中顿觉可笑。   看他只是手指摩挲茶杯并不言语,他眼眸发暗, 堪堪忍下心头酸涩:“如果是因为我之前的事情,我跟然然道歉, 他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就去做什么。联姻可以不恢复, 我只想再见见他, 当面跟他说清楚。”   就算让他跪下来祈求然然的原谅也是可以的。   他们认识了整整十九年,沈舟然是他人生里唯一的救赎。   他不能离开他。   季淮心底发狂地叫嚣,叫嚣着后悔, 叫嚣着不情愿。   这种情绪裹挟着他,让他知道两家联姻取消后一刻不停来到沈家。   客厅里极其安静, 让楼上传来的闷闷咳嗽声更加清晰。   “然然?”他骤然回头,在楼梯间的拐角处看到了一抹衣角。   沈骆洲攥着茶杯的手一紧,随后慢慢松开,也看过去,语气跟面对季淮时判若两人:“怎么下楼了?受风着凉怎么办?”   第一句话没有责怪, 而是在关心他的身体。   沈舟然嗓子发痒,捂着嘴低低地咳, 偏偏他的嗓子肿痛, 每咳一声都是种巨大的折磨, 痛得全身轻颤。   已经被发现了,他放下手,眼角含泪,唇色染红:“你找我,想干什么?”   季淮看着楼梯拐角处伫立的人,心底是难以抑制的情绪。   他有多久没见到沈舟然了?   一个月?两个月?   本想把事情全部解决再去找他,却听到了两家联姻取消的消息。   季淮恍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拄着拐杖快步上前,骨折的腿用了力,他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仰头看着上方的沈舟然,想问问为什么要取消联姻,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会努力补偿,为什么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所有的问题,在触及到沈舟然脸上病态的红晕时,顿时消散。   他喉咙发干,颤着声线低声恳切:“然然,别不要我。我以后会照顾好你,不要取消联姻,不要抛下我,可以吗?”   沈舟然垂眸看他。   季淮那双多情风流的桃花眼中,终于完完全全是他的倒影了。   但他已经不需要了,被人欺骗多年的感情,不会因为简单的一句抱歉而原谅。   他的沉默没有言语,却好像说尽了所有。   季淮僵硬站在原地,后知后觉意识到,沈舟然不会再回头了。   ——他拒绝了他。   “然然。”他哑声喊。   “大哥,你们聊吧,我上楼休息。”沈舟然并未再看他一眼,抽身离去,一步一步消失在季淮的视野中。   季淮下意识伸手,半晌,颓然垂下,站在那里,目光看向沈舟然消失的地方。   “季少,还有什么事?不如坐下来谈。”沈骆洲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薄唇勾起,净是轻嘲。   季淮没有反应。   “季少?”   “......不用了,我还有事。”季淮低声道,没有人搀扶他,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大门。   孙叔在前面引路,看他停下:“季少,怎么了?”   季淮看着沈家庭院角落的一处花丛。   多年前,他站在树后,看着沈舟然哭,心中因为他们终于是一类人而快乐。   那是他第一次对沈舟然释放恶意。   他以为他们这种人就应该躲在阴暗处小心活着。他知道自己手上筹码不多,所以每一个都要尽心用好,他笑对沈舟然,以邻居竹马的身份进入他的生活,扮演了多年的大哥,永远宠着他爱着他。   他以为自己在演戏,却不知何时已经深陷戏中。   等沈舟然抽身离去,戏台倒塌,他才蓦然回神,发现自己早已是伶仃一人。   季淮收回视线,最后一丝力气散尽般的疲倦:“没事,走吧。”   他说完,慢慢走到孙叔面前。   耳边好像响起了沈舟然稚嫩的声音,在好奇的问他:“季大哥,你每天都要做好多事情,有好多功课,你不累吗?”   “很累,”那时的自己没有隐瞒,确实已经被繁重的事情压垮了,“非常非常累。”   “那你休息会吧,在我家没人会骂你。我们去那棵树下,你靠着我,我们睡一会。”   季淮现在也很累,非常非常累。但却在没有人会在春日的午后,让他依靠着休息会,说没人会责怪他。   他休息不得,走出这扇门,还有季家在等着他。   季淮不知道的是,沈舟然就站在二楼的窗户处,看着他走出沈家的庭院,走出大门,一拐弯,不见了。   “会难过吗?他毕竟陪伴了你十几年。”沈骆洲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清瘦的背影。   沈舟然摇头,又点头:“开始是会的。很恨,也很难过。”   但是再巨大的情绪,在时间的消磨下,都会所剩无几。   鼻尖传来佛手柑苦凉的气息,是沈骆洲靠近了他:“就当他是你攻打副本路上的小boss好了,现在你已经铲除威胁,又升了一级。”   沈舟然被他的说法逗得轻笑出声。   眼前的玻璃窗上溅了一两颗水滴,随后越来越多。   “下雨了。”沈舟然轻声说。   沈骆洲:“天气预报说,雨会持续一周。”   “等下完雨,夏天就会过去了。”沈舟然抬头看着天空,乌云厚重积压在天上,让人透不过气的窒息。   春夏秋冬,他又过了一个季节。   “今年雨水多,农民收成会好,”沈骆洲想到了什么,“我有个朋友,叫洛山,在南方承包了一整片桃林。今年是去不成了,等明年开春带你去玩。”   沈舟然回头对他笑了下,却并没有应声。   沈骆洲并未察觉异样,把纱窗拉上:“睡一会吧,别站着了。”   他拉了下高领毛衣,挡住下巴,点点头,又道:“我感觉快好了。”   “我看够呛。”   “真的快好了。我还想吃起酥糕,上次的都被吃掉了,我就吃了一口。”沈舟然很不明白,明明爸爸不喜欢吃核桃,为什么要吃掉他一半的糕点。   “等你好了就给你买,”沈骆洲说,“睡觉吧,午安。”   有人喜欢下雨天,就像沈舟然,觉得淅沥雨水像是自然的白噪音,静静听着就能洗涤灵魂。   但有人非常厌恶雨天。   梁思砚就是后者。   这雨要下很久,偏偏他今天必须出门,因为教练说了,国家队的教练下午要来参观,还有两小时就到了。   他正在健身房做力量训练,有些心不在焉。放在旁边的手机震了两下,本以为是不重要的消息,他减了码,单手拉着杠铃。   结果发消息的竟然是沈舟然。   【沈舟然:你现在有时间吗?】   梁思砚手一松,杠铃哐啷一声砸下来,全健身房都吓了一跳。他说了几声抱歉,把位置让出来,坐到一边发消息,脸上抑制不住笑容。   他没想到,沈舟然真的会主动联系自己。   【梁思砚:我有时间,怎么了?】   【沈舟然:......我昨天去找了闻铭。】   【沈舟然:他说他不爱我了,只喜欢秦霜鱼一人。】   【沈舟然:是我为他做的不够吗?】   梁思砚看着对方接二连三发来的消息,口中发苦,刚刚亮起来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不想让沈舟然等那么久,他忍住酸涩感,一点点敲下文字。   【梁思砚: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不值得你的喜欢。】   看着这一行文字,梁思砚全部删掉,重新打。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沈舟然,你】   又删掉,再打。   最终删删改改,发过去一句话:【闻铭跟小鱼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已经做的很多了,不要再干傻事。】   是他们这些人做得不够多,才肆意践踏沈舟然的喜欢。   而当自己喜欢上时,却发现无法弥补。   【沈舟然:我现在心情真糟糕。梁思砚,我是不是不值得被喜欢?你喜欢过我吗?】   凉意瞬间从脚底板升起,攫取了梁思砚的呼吸。   他拿手机的手不可抑制颤抖起来。   当初在沈舟然自杀前,也是这样问自己,一字不差。   他要干什么?又要想不开吗?   梁思砚刷一下站起来,一个电话打过去。   那边却一直不接。   他一连打了三个,没一个接通。顾不上许多,梁思砚赶紧发消息过去。   【喜欢,很喜欢!沈舟然你值得被喜欢,你赶紧接电话!】   【你要干什么?你别想不开!】   【回我消息!】   【你现在在哪?】   等消息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梁思砚一顺不顺盯着屏幕,瞪得眼睛酸涩都不敢眨眼,生怕第一时间错过对面的回复。   那边很久才发来消息:【我在学校宿舍......】   【等我!我马上过去!】   梁思砚抓起外套就跑。   身后有人喊他:“梁思砚!你怎么走了?一会儿的见面会你不去了吗?”   “我有事,到时间再过去!”说这句话的时候,梁思砚已经跑没影了。   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要跟教练说吗?”   “先不说了吧,他不是说自己会回来么,等他回来吧。”   “梁思砚这几天都怪怪的。”   “听说是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   “不知道......训练训练,别想那么多了。”   梁思砚没有拿伞,直接冲进雨幕里,全身浇得湿透。他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A大。”   雨天行路缓慢,梁思砚频频望向前方,催促:“能不能再快点?”   司机说:“不行啊小伙子,这已经是最快了,再快是要出事的。下雨天就是这样,急不得。”   梁思砚恨不得替司机开车。   偏偏这种天最容易堵车,A大校门前已经堵了,一时半会进不去。   他见状赶紧把钱扫过去:“不用找了。”   说完打开车门,冒雨跑过去,踩起的水洼混着泥点溅了一身。   司机以为他是上课快迟到的学生,嘀咕了句:“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他看了眼转账记录,把剩下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梁思砚跑到校门口,被保安拦下:“诶诶,刷脸刷脸,不刷脸不能进。”   他一愣,突然想起自己不是A大的学生,进不去学校门。   可沈舟然还在宿舍里等着自己。   身边有人刷脸进去,安保门还没关,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跟进去。   “站住,你干什么呢!”保安一声呵斥。   梁思砚指着前面走远的人,说:“我们一起的。”   保安瞪他:“胡说,我看你自己从车上下来的,就一个人。”   毕竟没打伞直直冲过来的,就梁思砚一人,这也太惹眼了。   梁思砚有口说不出,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们、我......大爷您让我进去吧,我朋友在宿舍等着我。”   保安不吃他这一套:“那就让你朋友出来找你,外校人员不得入校。快走快走。”   梁思砚成了保安们的重点关照对象,是不可能再溜进去了。他只能一遍遍给沈舟然发消息,消息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应。   梁思砚呼吸变得急促,打字的手指都在颤抖,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汗水跟雨水一起顺额流下,蛰进眼里。   沈舟然不回消息,他就一遍遍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通。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沈舟然的上一条消息已经是四十分钟前回的,心中不好的念头占据了梁思砚的全部心神,他眼里透着一丝恐惧。   不要,千万不要出事......   他定定神,对紧张盯着他的保安开口:“我朋友真的是A大的,他刚才发消息说自己心情不好,他上次这样跟我说完,就自杀割腕了,我是怕再出意外。你们不信可以看我们的聊天记录,你看!”   他把手机给保安看,着急又茫然:“我没骗你们,我真的是来找他的,我怕他出意外,我怕、怕他不想活了。”   他甚至不敢说出“死”这个字,就怕一说出口,一语成谶。   像上次那样,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眼眶有些发热,梁思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颤抖。   保安看他不像演的,立马高度重视:“你知道你朋友是哪栋宿舍的吗?”   梁思砚被问住,后知后觉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保安气不打一处来:“你都不知道哪一栋宿舍,放你进去你能干什么?”   梁思砚赶忙说:“但我知道他是什么专业,能查到宿舍!求你们帮我查查!”   保安问了学院专业以及姓名,上报给了校领导。领导高度重视,让他们不要声张,自己找人去看。   梁思砚请求:“能让我进去吗?”   保安问了校领导,对他摇头:“你可以在这里等着。”   梁思砚颓然靠向保安亭的墙壁,手捂住脸,一点点滑下去。   保安看他没有伞,一直在雨里淋着怪可怜,问他要不要进来坐会。梁思砚没动,只轻微摇了下头。   保安觉得他奇怪,也不再劝。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教练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了过来,不用想都是在催促他赶紧回去。   梁思砚知道,但他却不敢走。   他怕自己一走,就错过了沈舟然的消息。   他把手机静音了。   距他离开健身房两个小时后,一直在跳动的来电显示再也没有出现过。   保安亭的电话终于响了,梁思砚瞬间看向里面,双眼亮得惊人。   保安接完电话,一脸古怪,对他说:“你确定你的朋友今天在宿舍?”   梁思砚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他跟我说确实在宿舍啊。”   “是这样的,”保安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我们查了你说的这名学生,但他今天根本不在宿舍,他甚至很少来宿舍。为了以防万一,我们领导把全校同名同姓甚至有相同读音的学生都查了一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梁思砚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伙子,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不、不可能,不......”   手机响了起来。   是他设置的特殊铃声,能在静音时打进来,来电人不言而喻。   梁思砚顾不上许多,赶紧接起。   “沈舟然!”他喊。   “梁思砚,”那头的声音里有刚睡醒的沙哑慵懒,混着滴答雨声,缠绵安逸的像一首催眠曲,“你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   沈舟然睡觉时,有给手机静音的习惯,结果他一觉睡醒,就发现梁思砚给他打了二十多通电话,太过可怕的未接来电数量,让他不明所以打来问问。   “你是不是在家?”   沈舟然“嗯”了声:“对,我在家。有事吗?”   梁思砚说不上现在什么心情,又想哭又想笑,一时宛如被抽干了浑身力气,靠着墙连说了好几遍“在家就好”。   沈舟然不解:“你怎么了?”   有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却在瞬间跟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消失地无声无息。梁思砚抹了把眼睛,轻声说:“沈舟然,我被人骗了。”   “那你应该报警啊。”   为什么给他打那么多电话?沈舟然不明白,看在秦霜鱼的面子上没有直接问他脑子没事吧。   “不,不报警,”梁思砚勾唇,惨淡一笑,说,“幸好是个骗子......”   幸好是假的,沈舟然还好好的活着,没有想不开。   梁思砚知道自己被骗了,对方肯定知道今天下午的事情对自己而言有多重要,故意选在了这个时间节点上。   但他却发现自己生气不起来,心中只有庆幸。   庆幸一切都是假的,沈舟然不会给自己主动发消息,但他还在。   他挂掉电话,对担忧看着自己的保安说:“是个骗子,沈舟然没事,他没事。”   “没事就好,”保安犹豫很久,想说看上去有事的是他,“同学你、你别这么激动。你进来喝杯水休息下吧。”   他招招手。   梁思砚看着手机,摇头。   手机上是教练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梁思砚,你知道你今天的缺席意味着什么吗?你要再多奋斗十年才能出头!你对得起谁!】   他对不起悉心栽培他的教练,对不起对此予以厚望的父母,对不起努力过的自己,对不起每一个对他表示过期待的人。   但他终于对得起沈舟然了。   “谢谢大爷,”他低声说,“我回去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随着雨水消失在空气中。   “诶你等会。”保安从保安亭里翻了半天,翻出一把伞,追出去时,却发现梁思砚已经走远,只剩一个小点,渐渐消失在泼天雨幕中。   “现在的年轻人,没事淋什么雨啊,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保安嘀咕不解,抖了抖伞,收了回去。   梁思砚一直走在路上。   旁边热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他却根本没有发现。   有对情侣经过。女生问:“那个人怎么不打伞?”   “不管我们的事,走吧。”   梁思砚过滤了身边的所有声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一件他一直不敢承认的事情。   原来,他喜欢沈舟然。   多可笑,在沈舟然喜欢他喜欢到要发狂的时候,他避如蛇蝎,却在沈舟然想明白了,不再喜欢时,他陷了进去。   曾经他嘲笑过沈舟然是在欲擒故纵,故意对他冷淡。却在之后无数次希望沈舟然真的是在耍小心思。   那他也不至于显得如此狼狈,可以在沈舟然不演了的时候,说一声“我也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但他没有机会了。   因为梁思砚知道,沈舟然不是在演,他是真的放下了。   这时候再去说自己的喜欢,除了让自己更狼狈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梁思砚失魂落魄走在街上,雨幕像是将他隔绝出一个空间,世界寂静。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学校肯定回不去,国家队还没走。朋友呢?其实哪有什么真心的朋友,都是为了钱为了圈子在交往。   他兜兜转转,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最终回了家。   梁妈妈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落汤鸡儿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梁思砚没有答话,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老公!老公!快来,你儿子晕了!”梁妈妈丢了伞去抱他,一摸额头,滚烫得吓人。   夫妻俩跟家里的保姆一起将梁思砚抬回卧室。   梁爸爸:“不对啊,他今天不应该是在队里训练吗?今天国家队回来参观啊,教练还跟我说了。”   “他不会没去吧?”   “不可能!”梁爸爸断然否决,“除非天塌下来,不然他为什么不去?这等于断了自己一半的前程啊!”   看着高烧昏迷的儿子,梁妈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雨确实下了一周,像是要洗净整个世界的污秽,将所有涤净,唤醒整个世界。   持续一周的雨后,天气骤然转凉,秋天正式来临了。   沈舟然仍旧卧病不出,但也患上了厚厚的针织毛衣。偶尔有几次外出,都是去学校上课。   随着《闪亮的你》那档综艺的名声愈大,校园内认出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往往他们班的课只有二十多人,现在来上课的人能挤满一整个教室,还有没位置只能站着的。   一下课,大部分人都围着沈舟然转,有想搭讪,有来递情书的,也有纯好奇想来见见明星的。   即便沈舟然强调过很多次他不算明星。   纪岩他们自觉承担起舍友重任,每天像护花使者一样护着沈舟然,生怕体弱多病的舍友哪个眨眼没看住,就被外面如狼似虎的人抓了去。   就连上厕所都要有人跟着。   沈舟然对此好笑又无奈,跟他们说不用这样。   舍友们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男神也要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他们愉快的决定,除了上厕所,其余时间都跟着。   沈舟然听后沉默良久,溢出一声叹息:“你们开心就好。”   学校论坛里也为沈舟然建起了高楼,镇楼图是一张抓拍的画面。沈舟然穿着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抱着书走在林荫路上,阳光落在他的眉眼间,气质淡然,矜贵又疏离,染着淡淡的书卷气。   像极了很多人心底的人间理想。   在秋高气爽,一切都蒸蒸日上的日子里,由沈舟然设计,清韵公司亲力打造的第一批文创产品,公开发布了。   这将是一次外界对沈舟然商业价值的评估考量。 第47章   在产品宣发阶段, 公司还借了沈舟然的势来搞噱头。   国家首席博物馆馆长跟青年画家联合打造的文创产品,以华国最古老的青铜文明为内容,体现古老文明与现代科技的碰撞融合, 确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但大部分人对此并不看好,认为这不过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反正全华国的旅游特产都是义乌出品, 义乌统治全宇宙。   他们处于观望状态并不影响销量,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产品受众。产品受众定位在年轻女性身上, 她们大多喜欢追求潮流,新鲜。   大部分人还有个共同点, 就是深度网民,5G冲浪。   沈舟然转发了公司官博的文案后, 她们立马收到了消息。这些人可能是本身就喜欢沈舟然的, 也有其他明星的粉丝,比如容咏义和詹悦辰等人,或许还有对沈舟然有好感的路人网友, 觉得花一顿饭的钱买个能用一两年的化妆品很划算。   她们形成了第一批购买力。   如果产品本身普通,在这一阶段的销量结束后, 流水会逐渐降低,趋于平稳,事实也是这样,公开数据显示清韵的流水在第一日异军突起后,慢慢降了下来。   王院长看了, 却只是呵呵一笑:“没事,不着急。”   有人私下说王院长是个文人, 不懂商业, 现在阵仗搞得这么大, 赔个底掉怎么办。   结果在一周后,下降的流水又开始往上涨了。甚至比第一天发售还要高出一大截!   “第一阶段靠宣发手段,第二阶段是靠用户回馈。”沈骆洲开着电脑看数据,对坐他旁边的沈舟然说。   沈舟然手撑在他的椅子扶手上,靠过去看:“具体怎么说?”   沈骆洲把笔记本往他那边推了推:“按照时间推算,现在第一批产品刚刚到顾客手上,她们最先被你设计的外观吸引,彩妆的话还有研发的颜色。如果这些让她们喜欢,成为自来水帮助推广不是难事。”   “你们的产品有国家批号,质检过关,如果用的材料也属上乘,第一批顾客就会在体验一个月后开始从产品的持久度、耐用度等各个方面反馈,到时候还会有新的用户被吸引进来,不断形成良性循环。”   “王院长是想长线发展做品牌,不可能砸了自己招牌,之后的收益会比现在看到的高很多。最好在三个月后推出新的系列,那时候大部分顾客已经开始依赖品牌,品牌有了用户粘度,且对现有产品不再满足,内在需求量大,适合新的产品推广上线。”   沈舟然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一课,点点头:“我懂了。”   沈骆洲看他坐自己身边,一个劲点头的模样,没忍住勾勾唇。   “笑什么?”沈舟然侧目看他,总举得这笑容不是什么好的意味。   “没,只是想起了之前某人好像也是这样。我给你补课的时候说什么只会点头,不懂装懂。”沈骆洲好整以暇看着他。   “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沈舟然板着脸,别过头不想看他。   沈骆洲拉长尾音,语调上扬:“哦,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高考分数都不记得了?我给你从初中数学开始补,补了整整半年的时间,结果你就考了个73分报答我?”   简直是他学霸生涯的滑铁卢,史诗级灾难。   沈舟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反驳:“已经很好了,我之前考试数学只有三十多分。”   提升了一半还多呢!   沈舟然默默地想,出成绩那天爸妈看到他的数学分数都激动哭了。   “你好像很骄傲?”沈骆洲状似吃惊。   “我就是很骄傲。”沈舟然仰着下巴看他,难得跟他耍性子。   沈骆洲看他,半晌,轻笑一声,伸手挠了挠他下巴:“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就是数学不开窍。”   下巴上传来微凉触感,沈舟然往后躲,修长的手指已经收了回去。   听他们兄弟两个斗嘴,路过的陈妈忍不住笑。   跟沈骆洲闹完,沈舟然看手机上的反馈。   果然就像沈骆洲说得那样,相关搜索下多了很多自来水。   【我的口红到货啦!啊这个颜色也太显白了,简直绝美,姐妹们放心冲,不会踩雷!】   【我也买了口红,天哪他们家的口红连膏体都刻了镂空花纹,还有洒金!好精致好貌美,我都舍不得涂了】   【里面的花纹也是舟舟设计的哦,他真的好懂】   【哈哈哈哈哈哈,让我们恭喜船宝成功打入彩妆界!他真的好宝藏,什么都会,还什么都很厉害】   【他们家的香膏也好闻,小巧一个捧在掌心刚刚好。我买了凤纹尊和牛方鼎造型的,还有很多其他种类,都超级无敌好看!强烈安利!】   【本来对青铜器的认知就停留在四羊方尊和后母戊鼎,现在连角、爵、缶、俎之类的都知道了,感谢清韵助力扫盲】   【家人们谁懂啊,我以为这只是个骗钱的噱头,捞一波就走,还不理解舟舟为什么要接这样的商稿,会消耗他的名气,但当时还为了他冲单了,没想到到手后一整个大惊喜!这个眼影,不晕妆超持久,我昨晚化妆出去蹦迪,第二天眼线睫毛全花了,眼影反而没事!谁懂啊!挖到宝了!】   【舟舟联动,值得信任[手动点赞]】   【我看你们都在说我也好想要啊QAQ但我还是学生,化不了妆,买来也没用,要不要花钱买来收藏啊,好纠结,看造型真的都好漂亮好用心】   这样的评论并不是少数,越来越多的学生党们也表示想要这样的文创产品,甚至有的历史老师都开始推荐,鼓励有条件的学生可以买来试试,寓教于乐,何乐不为。   沈舟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给过相关的文具设计稿,但只是草稿,算不上成品,因为当时主推的并不在此。   他给王院长发了条消息,问对方要不要趁此推出文具系列。   【沈舟然:但可惜从设计稿到落地的时间太久,还要把控质量,之后上市不一定会有现在的热度。】   两人的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他恭喜王院长上面。   很快,王院长回复了,老头子不习惯用手机,直接发的语音,听起来乐呵呵的,一点都没有平日严肃古板的模样:“呵呵,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还得多亏小沈你给了我那些手稿。你放心吧,我们早就做出来了。你的系列是主推,还有其他文具,生活日用品什么的,找了不少设计师设计。现在公关部正打算先炒炒热度,然后宣布这个大消息呢。”   沈舟然还没听完,下一条长语音又来了。   “你可别说我找别人没找你啊。我当时可是听说你事情多,又生病了,没好意思打扰你。再说了,小沈你算是我们公司的主美,主系列你来定,基调定下来,其他都好说,其他设计产品的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沈舟然回了他:“好的。”   “王院长很看重你。”因为是外放,沈骆洲也听到了。   还记得这个机会是他帮自己争取来的,沈舟然算了算自己到手的分成,抬眸轻轻一笑:“哥,我给你买礼物吧。”   沈骆洲挑眉:“想给我个惊喜?”   他点头。   “那你可要好好想一下,我喜欢什么。”   在清韵官博预告了一个月之后文具系列和日用品系列即将上线后,网友们期待感拉满。   【有求必应的官博,爱了爱了】   【好耶!期待文具产品!】   【这个也是沈舟然设计的吗?】   官博回应:“沈先生只负责我们的主创系列,但其他系列也有他的设计哦~我们还有很多其他优秀的设计师,有一整个设计组呢,希望新的产品大家也能喜欢~”   虽然在知道不是沈舟然设计的后有些失落,但大家还是很好奇到底什么样,官博说会在下周六的直播间公布其他文创产品。   一时间,沈舟然好像成了个活招牌,自身带来的影响力已经能变现成肉眼可见的高流水,这让不少公司纷纷心动,对他抛来橄榄枝,想约商稿,给的价钱一个比一个高。   沈舟然翻看了自己当时签订的合同,跟王院长确认了下当时是签的作品,而不是人,可以接其他公司的稿件。   王院长幽幽道:“小沈,你可别签竞品公司,我一老头子运营个公司可不容易。”   沈舟然哭笑不得,安抚他:“不会的王院长,您放心。”   他不想自己太累,随缘接了几个商稿,不打算长期合作。因为当时约稿时在相关平台注册了账号,直接让商务人员在那里下单。   这样一来,他的这个账号就暴露了。   其实暴不暴露的,对沈舟然而言没什么,开通以来他就只接过零星几个单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微|博连载自己的条漫。虽然这个也断更很久了,粉丝怎么催都催不动一个鸽子。   但好巧不巧,他接过的客单里正好有一副概念原画,被人复制下来转到了微|博上。   【不懂就问,这个绘画风格,是不是很像当年惊艳众人的CG原画一等奖大佬的画风?】   【卧槽,你一说真的很像,连细节处理都一模一样】   【沈舟然就是那位大佬?不可能吧,他当时才多大?在上高中?】   【有可能是模仿作画,毕竟这个大佬的画风很独特,当时一得奖众人纷纷模仿】   【应该是这样,不然沈舟然拿这个奖出来,身价绝对翻倍】   【为什么你们宁愿相信这是他临摹的,都不愿相信这就是他画的?】   【入圈八年的人过来告诉你,因为心里不公平。在这行呆的越久,越是能感觉到天赋的重要。你让我们接受一个才上高中就能画出这么高水准画作的画家,不如直接指着我们鼻子骂你就是没天赋】   【……点了,本来就很麻木了,现在还有人对我骑脸输出】   【怎么突然开始贩卖天赋焦虑了我天】   沈舟然没再注意网上的动向,已经开始换着关键词搜索送大哥礼物该送什么好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可是看来看去每一个合适的。   他刷着刷着,看到个手工博主自己做的礼物,眼睛一亮。   对啊,不如给大哥做一个礼物好了。   他记得大哥很喜欢船模,他去买木材回来做。   反正沈骆洲不缺他那点钱的礼物,还是心意比较重要。   网上越来越多人讨论沈舟然到底是模仿作画,还是大佬真身。正主迟迟不出面解释,让这件事越来越有话题。   人们喜欢造神,但更喜欢毁神,得知看上去十项全能的沈舟然竟然也需要模仿别人来提升画技,让一些心理阴暗的人很开心,在网上浑水摸鱼,挑拨众人情绪,大肆宣传天赋焦虑,引起人们对沈舟然的反感。   有人看不下去了。   这人就是当初第一个找沈舟然约稿的小姐姐,她后面又接连约了三张稿子,其中之一就是被po出来的这张场景原画。可惜后来她男神说自己三次很忙,没有再给她薅羊毛机会。   小姐姐本来还在遗憾,一看网上有人拿她的稿子黑她的男神,这谁能忍?   当场上线开怼。   【我说你们别太离谱了,拿别人花了钱买的稿子大肆转发不标明稿主,还有人直接ps掉了水印??这跟偷了别人钱还洋洋得意的炫耀有什么区别?我看你们多少沾点。   这画是我约的,我是Boat的第一个顾客,他当时发例图时就发了你们说的CG场景设计的原画大赛一等奖的作品,而且是高清无印。   不止如此,还有很多其他画作,聊天记录给你们放上来了,真相是什么你们自己辨认。Boat说得清清楚楚,这些都是自己画的,根本不存在临摹抄袭之类的事情。他本身就足够优秀,还需要靠模仿别人活着?   承认别人的优秀很难吗?天赋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客观存在的,你捂住眼睛不看不听,它也存在,反倒是你自己闭目塞听,坐井观天。换个心态正常的人,都应该是把优秀的人当成偶像,当成标杆,督促自己不断前进吧?   只有自怨自艾的人才永远从负面看待太阳,指责它为什么给世界带来阴影。】   长微|博后面跟着几张聊天记录,泄露隐私的地方被打了码。   【姐姐好飒!说得真好!】   【啊啊啊啊这幅画我见过!就在A大的美术社里展览,原来是也是男神画的呀】   【我的天,每一幅都是高水平,完成度太绝了】   【让那些刚才嘲讽的人出来展示下他们的画作啊,说不定连这些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沈舟然到底什么是他不会的啊!他下一秒发博说自己会生孩子我都信】   【大概……数学题?物化生?】   【哈哈哈哈哈你夺笋啊!】   【沈舟然真的是神仙宝藏,越扒越有,圈内独一份了】   【突然手痒想去考古下我担了】   【你别说,本cp粉已经开始考古了,过期的糖越吃越甜】   【大家都去考古了?预言一波,这几天的热搜就是xx家考古大赏,如果说对了请刀了沈舟然,他带起的风气(推眼镜)】   结果娱乐圈还真就兴起了一阵考古风气。有人越扒越有,多年如一日坚守初心走在追梦路上,有人却被扒出早就塌房给粉丝们找了嫂子,几人欢喜几人愁。   作为顶流,闻铭自然被扒了个精光。   他的微博注册时间不长,之前的活动都是在国外,有人翻墙去考古他之前的经历,发现他曾经签约过一家小经纪公司,却被坑惨了,被公司压榨还没有舞台,只能自己边打工边练舞,交不起舞蹈教室的钱就自己把出租屋改成了舞蹈教室。最后他赚够了赎身钱,跟公司解约,回国发展。   【哥也好惨……好在他初心不改,坚持了下去】   【你们有没有注意过,闻铭之前在采访里提到过,说他是为了一个人跳舞的,这件事当时还被传过绯闻】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他说自己每天坚持练舞发视频的原因就是想让对方每天跟他聊聊天,那人至今都没人知道是谁】   【是不是沈舟然?他跟闻铭之间肯定有关系,当时看综艺两人之间的眼神绝对是认识的】   【也有可能是上次闻铭出去被抓拍的神秘男子?这两人不会是嫂子二选一吧】   【造谣狗滚!@闻铭工作室出来干活!】   【闻铭独美,其他人配不上哈,别来舔】   顶流粉丝的战斗力相当可怕,很快网友的留言就被挤到了下面。有人被激起了逆反心理,越不让越要扒,结果发现闻铭在早期采访里处处都提一嘴那个人,但是回国后的节目里再没说过。   但没过多久,这个话题被压了下去,相关帖子都被删除了。   粉丝觉得是工作室干活了,路人更觉得里面有猫腻。   网上的波涛汹涌只停留在网上,打扰不了沈舟然的生活。   他最近开始做船模,才发现一个致命问题,削木板的时候扬起的木屑会导致他呼吸不畅,只好换了方向,选择用铁丝构架外轮廓。连船上的员工他都考虑了,用软陶捏了大富翁的几个经典形象放在上面。   只不过他对船体的设计不算了解,这几天一直在书房里查资料。沈骆洲放在书房的模型他不敢拿下来怕弄坏了,就踩着椅子站上面观察,边看边画设计图,在脑子里构想他要设计的船型,没什么头绪。   他今天踩着椅子上去,结果不小心晃了下,吓得他手在空中抓了几下,赶紧扶住书架站稳,却不小心打下来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沈舟然下了椅子,捡起地上的纸。   下一秒,他眼眸骤然睁大,愣愣抬头看纸掉下来的地方。   那里赫然还放着几个红皮本子。   书房门被敲了敲。   “怎么不去吃饭?要是因为给我做礼物耽误了你的吃饭时间犯了胃病,我就要成家里的罪人了。”带笑的冷磁质感的声线在门口响起,沈骆洲老神在在地推开门,进来问他。   却在看到沈舟然手上的东西时,骤然色变。   沈舟然往回缩缩手:“呃,它自己……掉下来的……”   “你先别说话,”沈骆洲按按眉心,转头冲下面餐厅的沈爸爸喊,“你把东西放书房,还放得那么低,是想让谁看见!”   一家四口齐齐坐在空无一物的餐桌旁,面面相觑。   具体来说,是其他人紧盯着沈舟然,而沈舟然看着桌上的三个户口本和一份户口迁出申请出神。   他不说话,就让沈爸爸很紧张。   沈妈妈也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看大儿子抿唇坐在那,双腿交叠,周身气势格外冷,显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打了沈爸爸一下。   沈爸爸咳了声,引起沈舟然的注意。   “嗯?”   沈爸爸边观察他的表情边整理措辞:“小乖,迁户口这件事你不要多想,我们没有不要你的意思。”   这话一出,气得沈妈妈用力打了他一下。   本来小乖可能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倒好,直接提出来了。   沈骆洲换了个姿势,双手抱胸,凉凉地看着他。   沈爸爸:“……”   沈舟然从自己被迁出户口的事实中回神,“哦”了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   “大家都知道吗?”   “开始不知道,是我的想法……后来就都知道了。”   沈舟然又点了点头。   现在户口本上只有沈爸爸和沈妈妈的名字了,他跟他哥都迁出来了。   原本看到自己的户口迁出是难过的,但一看到受害者不止自己,那点难过就变成了好笑。   沈爸爸语速飞快:“小乖,你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其实爸爸只是想着你都成年了,应该学会独立了,你应该有一个自己的——”   “爸爸,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沈爸爸的解释戛然而止:“啊?”   “嗯?”沈舟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神,“爸爸,你刚才说什么?”   “我……你……”沈爸爸大脑短路了,沈舟然的反应不在自己的预测内。   沈骆洲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问他:“小乖,对于这件事,你是什么想法?”   看大家如临大敌的模样,沈舟然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了,哭笑不得,无奈地抿了下唇,说:“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震惊是肯定的,也有一点难过,因为大家都知道,却瞒着我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虽然法律上不算一个家庭了,但我们之间的感情肯定没变,对吧?”   “那当然!”   看大家点头,他说:“那没什么好在意的。其实可以将这件事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沈爸爸小声:“我是怕你接受不了会哭嘛。”   沈舟然无奈:“……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爸爸。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哭?”   沈爸爸抵唇战术咳嗽两声:“虽然小乖很快就接受了,但我还是要阐述下我的想法。小乖马上就要过19岁生日,是个成年人了,应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爸爸把你从家里的户口迁出去,是想告诉你,你是个独立的男人了,往后做人做事应该有自己的思考与担当。家人是你的后盾,但不是你永远的避风港,你要学会自己面对人生的风雨。”   沈舟然点头,认真道:“我会的,爸爸。”   沈妈妈看事情完美解决了,虽然开头很意外,甚至有些惊吓,但总体而言是非常不错的,赶紧招呼大家吃饭:“好了好了,严肃的话题过去了,该到了一家人的快乐午餐时间。陈妈,麻烦把饭菜端上来吧。”   沈骆洲手抵桌面推开椅子,起身:“我去洗手间洗手。”   看他离开,沈爸爸小声对小儿子说:“其实你哥有些钻牛角尖,觉得你迁出去后好像就不会再回来一样,他最近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但沈骆洲真的尊重他的每个决定,后来两人聊天他才知道,大儿子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从未跟人提过。   沈舟然也小声说:“那爸爸我问下,你为什么要把大哥也迁出来?”   沈爸爸一提这个就吹胡子瞪眼:“他老大不小了,跟家里人上一个户口,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自己成家!”   沈舟然忍笑,点点头表示认同:“那我今晚上好好安慰下大哥,争取让他别那么生气。”   “给你搬个家庭和平大使奖。”沈爸爸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沈舟然敲响了沈骆洲的房间门。   “没锁,进来吧。”   沈舟然推开门:“怎么这么黑?”   他边说边摸到开关,啪一下打开灯,这才看清室内的情形。   沈骆洲正在沙发上看电影,狭长的眸子眯起,被光刺激得不轻,一手撘在沙发背上侧着半个身子看他。   沈舟然目露歉意,又赶紧把灯关上。   沈骆洲把沙发边的落地灯拉开,拍拍身边的沙发让他坐过来:“这么晚,怎么想到来找我?”   “太无聊了,想聊天,”沈舟然坐过去,瞟了眼银屏,“这是什么电影?”   沈骆洲声音淡淡:“随便选的。”   听上去确实兴致不高,跟爸爸说的一样。   灯光太昏暗了,沈舟然单膝跪在沙发上,将柔软的沙发压下一块,手撑在膝盖上,靠近了问他:“哥是还在想今天白天的事?”   沈骆洲眸光落在他身上,静静看着,眼神藏在阴影处,格外幽深。   他真的想一句,我还是你的大哥吗?   法律上讲,早就不是了。   沈舟然不明所以回望他,一双如水的眸子在灯光下格外温柔,眼角缱绻弯起,俱是柔和,揉碎眉梢的清冷。莹白纤长的脖颈就在眼前,好像可以扣在手里细细把玩,如不设防的天鹅。   “心情不好。”沈骆洲坐在沙发上,难得没有挺直脊背,而是慵懒靠在软垫上。   他确实有些烦躁。   那种感觉,像是已经完全掌控的东西脱轨了,朝预期之外发展。   但比那还要糟糕,因为沈舟然对他的意义远大于某件东西或某样物品。   “其实我心情也有点不好,因为跟爸妈和大哥生活了十几年,一想到自己要搬出去,就会很不适应。”   沈骆洲瞬间捕捉到关键字:“搬出去?”   “对,我今下午决定的,跟爸妈商量了下,他们很担心,但我觉得没什么,总要试试。”沈舟然其实很多时候都觉得,家人对他保护过度。   没办法,谁让他有具经不起折腾的破身子。   沈骆洲一点点坐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心情更不好了。   “谁给你出的主意?爸?还是妈?”他一连几个问题,每问一个,音调就上扬几分,冷薄如利刃。   “我自己想的,我觉得爸爸说得很有道理,我得自己学会成长。但爸妈不同意,后来我们各退一步,决定我们两个一起搬出去,先适应一段时间,”沈舟然声音温温的,问他,“我来问问大哥的想法,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搬出去住?”   “可能会很麻烦,因为是新的环境,要适应一段时间。而且我不太想让人来家里打扰,所以可能不会有保姆什么的,但应该会找一个做饭阿姨吧,我不确定。”   沈骆洲的眸光从他脸上划过,片刻,重新坐了回去,尾音绵长又温柔,带着戏谑:“是想让我照顾你?”   “想跟大哥住一起。”   沈舟然点点头,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他真的已经习惯了沈骆洲的照顾,就像沈骆洲习惯了帮他安排好一切一样。   沈骆洲轻笑,冷磁低沉的声音在昏暗寂静的房间响起,如围炉夜话时拉奏的大提琴,轻轻在沈舟然耳畔漾开。   “好啊,我手上有不少栋房产,看小乖喜欢哪一套了。”   到底是爸妈谁出的主意,沈骆洲微微眯眼想,会出主意以后就多出点。   他是个行动派,扬扬下颌:“开灯,选房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4 18:00:00~2023-09-11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国家利益至上】、浸日、林上惊鸢、Mo陌、半夏倾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2123414 50瓶;李先生的猫 30瓶;哎呀 28瓶;47953137、chaseaway、高大雕 20瓶;独狼 18瓶;小任 15瓶;蝎子 14瓶;凌音 12瓶;威夢、小猪、贝叶斯定律、刻耳柏洛斯、茫、49957256、尘、发疯组、阿黄、小独角砸砸w、少宇papa、某某 10瓶;靖 9瓶;浅凉凉 8瓶;-火樹銀花-、鹤羽、北喻、灵珠子 6瓶;饺子、56452387、wine、岐决、好想瘦20斤(已成功)、迷雾、楠东东 5瓶;别逼我求你更、木宁?(?^o^?)?、遥瑶 4瓶;叶子、荔枝不吃甜、卡卡的卡不是卡、校考全过顺利上岸 3瓶;夕·月曦、盛夏、洛川、玄涩、廿木、蘑菇云、50456281、姬渊陆离、姐妹你太不地道了 2瓶;Leah_伊莎贝拉啦、风乐、杏子、知许解夏、陈景深、哦嚯嚯、小书虫、疏影、噗噗、靜、半夏倾城、der、王爪爪、栖夜、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因为只有两个人住, 沈舟然唯一的需求就是要一个空房间做工作室,平时直播,或者写歌画画。沈骆洲更没有别的需求, 他们不需要娱乐室,麻将室之类的地方。   两人最后选了个200平的四室,剩下一间当客房。书房是开放式的, 在客厅,沈骆洲觉得没什么问题。   房子是一年前买的, 如果不是现在拿出来用,沈骆洲可能根本记不起自己有这样一套房产。房子户型很不错, 而且是请装修公司设计装修的,风格沈舟然也很满意。   “那就这个, ”沈舟然本来很伤感要搬家, 但因为有了他哥陪他,伤感全转为了开心,开始期待搬家后的新生活,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收拾东西?”   沈骆洲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挑眉:“你来决定。”   “那尽快吧, 我列个单子,让阿姨帮忙收拾下。”   沈爸沈妈一觉睡醒,天都变了。   看着昨天下午还在犹豫要不要搬家,结果今早上就开始准备收拾东西的小儿子,两人面面相觑。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沈爸爸试图抢救, 不让自己瞬间成为空巢老人。   “我觉得挺好,”沈骆洲站在自己卧室门口, 抱臂看着收拾东西的保姆们, “正好我们搬出去, 你们夫妻过二人世界,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瞒着我们出去约会。”   沈爸爸一想也是,心底高兴,脸上却装作不满:“你这说得什么话。”   沈骆洲上下打量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装什么”。   沈妈妈脸一红,嗔怒地瞪了沈爸爸一眼,转身走了。   新房领包入住,又是市内搬家,钱到位三天就解决了。   新房子的设计采用了大面积的白,看上去很干净很舒适,像现代简约风跟北欧风的混搭,有绿植点缀,窗明几净。32楼的超长拐角落地窗可以将整个城市的风景一览无余,晚上可看万家灯火。   沈舟然看着新的房子,还是有些不适应:“就搬完了?”   “嗯,搬完了,”沈骆洲从洗手间走出来,对他说,“一会去下超市,还有东西要买。”   “好。”   沈舟然说:“搬家圆满结束,我们是不是该庆祝下?”   沈骆洲了然:“晚上想吃什么?”   “火锅吧,买点食材回来吃。”   火锅就是万能的。   沈舟然看着新家,很喜欢,对沈骆洲说了句“我拍几张照片”,去卧室找手机。   他拍了沙发角落的绿植,透进窗户散射的光,还有很多全景,然后看着沙发那面空白的墙沉吟:“我想买点装饰品。”   “好。”   沈骆洲站在玄关处,一直看着他,眼底藏着细碎笑意。   沈舟然把照片po到网上,跟大家说自己搬新家了。   【好漂亮的房子,恭喜舟舟搬家!】   【乔迁快乐!舟舟是合租吗?我看到了别人的影子[图片]】   【别人?是当初跑上台抱住他的那个帅哥吗?他们同居了?本cp粉是不是能狠狠磕糖了!】   沈舟然把那张图片放大一看,真的在反光的玻璃里看到了沈骆洲半个身形,感叹网友们都是当代列文虎克。   【是我的大哥,我们两个搬出来住了。当初跑上台接住我的也是我大哥】   他给大家解释了下。   【大哥也很帅!而且听说还是学霸】   【好想看大哥的正面照,但Boat微博里只有大哥工作的图】   【想看的可以去搜沈氏集团现任总裁的照片,那就是舟舟的大哥,不过只有一张高清大图,他们家都很低调】   【小声哔哔:那张高清图已经被我舔烂了啊啊啊啊啊啊,大哥好帅,笑容杀我!还带了眼镜!谁懂啊家人们,眼镜!西装!】   【原来是大哥,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没人关心cp粉的死活吗?】   【..................本cp粉心碎就在今晚(阴暗)(扭曲)(爬行)】   【无所谓,兄弟也好磕!!】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我说的是cb向啊不要想歪】   沈舟然看到那行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捂了下脸,试图降温。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己还是跟不上网友们的网速。   “收拾下,现在就出去吧,这样五点多能回来,”沈骆洲抬腕看表,再抬头时话一顿,问他,“怎么耳朵红了?”   沈舟然摇头:“没有,看到了一点不太好的东西。”   闻言,沈骆洲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有歧义,连忙补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骆洲也没让他解释,带过这个话题:“走吧,先出门。”   沈舟然闭上嘴,觉得他说什么他哥都不会信了,讪讪走到玄关处换了鞋,拿了件外套穿上要出门,被沈骆洲喊住。   “等会。”   沈骆洲手上拿了条羊毛围巾,帮他围上:“你身体刚好,不要吹到风。”   沈舟然扬起脖颈,沈骆洲绕了两圈,整理好。他指尖偶尔会触到皮肤,带来微微痒意,让他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嗯?”   “痒。”他轻声说。   耳边清晰的呼吸声带起阵阵笑声。   沈舟然有些无措地垂下眸子,头顶能感受到沈骆洲鼻息的温度。随后温度远离,脑门被轻轻弹了下:“走吧。”   沈骆洲拿起车钥匙,打开门。   沈舟然眼睫颤了颤,跟上他。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摸了摸刚刚被弹过的地方,抿紧了唇。   就不该乱看东西。   网友的话弄得他心里乱糟糟的。   原本住在别墅里,还真没有一起逛超市的经历,每次都是陈妈负责采购。偶尔缺了什么,就直接线上下单,会有人送到家门口。   距上次逛超市已经过了两年多,沈舟然看什么都很新奇,脚步轻快走在前面。沈骆洲推着车子跟在后面。   沈舟然打量了下周围:“今天人好少。”   “可能是周三吧。”   他打量别人,别人也在打量他们。   身型清瘦秀挺的男生穿着不适合这个季节的厚衣服,脖颈围了一圈围巾,拉到了下巴处,只露出双清泠泠的丹凤眼,却在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时,带着薄冰的眼底漾起层层笑意。   而穿着卡其色休闲装,身高腿长的男人,则单手插兜侧头看他,两人的关系一看就不一般。   “火锅买点什么好呢?”沈舟然第一次准备火锅,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沈骆洲搜了下,看着长长的一串食品名单,说:“先去买火锅底料和蘸料。”   鉴于沈舟然不能吃辣,他们买了番茄和菌菇汤底。   “然后是肥牛卷,虾滑,毛肚,鸭肠,金针菇,菠菜,木耳......”   沈骆洲说一样,沈舟然就往购物车放一样,看着堆了满车的各类食品,担忧道:“我们真的吃得完吗?”   “没事,冰箱早晚都要采购,留着以后吃。”沈骆洲说得气定神闲。   沈舟然不太相信他,又不好表示出来。   除了各种食物,他们还买了些日用品。最后一辆购物车不够,又推了一辆。幸好沈骆洲今天开的车后备箱空间足够大,不然只能硬塞在后座。   等回到家,沈舟然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摆放好,回头发现他哥在厨房备菜。   他进去时,沈骆洲正在处理食材,衣袖挽在手肘处,露出一截肌肉流畅的小臂,刀法娴熟。   “哥,你会做饭?”沈舟然略略睁大眼,不可思议。   “我好歹也在国外留学那么久,不会做饭难道天天吃蜗牛吗?”沈骆洲调侃道,拿刀尖插了一块烤得酥脆的苹果派,“尝尝。”   沈舟然左看右看,小心探过头去,咬住苹果派的一小角,叼回来拿在手里:“很好吃诶。”   “烤箱里面还有,端出去吧。”   沈舟然“哦”了声,拿了副厚厚的烘焙手套,把里面的烤盘端到餐厅,然后继续回来看沈骆洲备菜。   他真的从来没在家里看到过沈骆洲下厨,沈妈妈还喜欢做甜点呢,沈骆洲除非半夜应酬回来要喝醒酒汤,不然一般不进厨房。   他是第一次见到他哥做菜。   沈骆洲看他站在厨房门口没事干,说:“把菜洗了。”   沈舟然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太闲了,应了声去洗青菜。他洗得特别仔细,白菜叶,油菜叶什么的,每一片都要折下来洗干净,力图保证每一片叶子都经过了他的揉搓。   等食材都准备好,差不多就到了晚上六点,跟沈骆洲想的时间大差不差。再晚上一小时沈舟然吃了饭就该消化不良了,往往第二天起来饭都感觉还在肚子里,然后一整天的上吐下泻。   沈舟然不想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还喝白开水,买了几瓶配料表干净的鲜榨果汁,拿的时候看到了沈骆洲买的酒,帮他拿了一瓶。   看着摆了一大桌子的丰盛晚餐,他心情很好,拍了几张照片发到相亲相爱一家人里。   【小乖:今晚吃火锅[图片][图片][图片]】   沈爸爸那边也回复了,发了张只有海鲜粥的空荡餐桌。   【沈爸爸:快乐是你们,寂寞是我们的。】   沈舟然有点愧疚。   沈骆洲犯懒,没拿手机,站在他身后借着他的手看,看到沈爸爸的回复轻嗤一声:“别信,我走之前他还在打电话订餐厅,现在应该刚出门。”   沈舟然:“......”   他的愧疚瞬时消失无踪。   完全不知道被儿子拆穿的沈爸爸正美滋滋对着镜子整理西装领带,打量着镜子里沉稳有型的帅大叔。蓦然后背一凉,打了个喷嚏。   “阿嚏,谁骂我?”   火锅正咕噜噜煮得冒泡,番茄酸甜香浓的味道飘满了屋子,菌菇的鲜香完全不敌,但也足够鲜美。   “刺啦”一声,沈骆洲单手拉开了易拉罐。   吃火锅就该配冰啤酒,而不是红酒洋酒。   “庆祝我们搬家成功。”沈舟然举杯,隔着玻璃杯对他浅浅笑着,笑容模糊在火锅蒸腾的热气中。   “庆祝小乖开启新的生活。”沈骆洲也笑着勾起唇,跟他碰杯。   “什么啊,是我们,”沈舟然喝了口酸甜的葡萄汁,纠正说,“我还从来没跟你单独居住过这么长时间......我们不会打架吧?”   他宿舍的纪岩就有个亲弟弟,听说两人当初为了高考搬出去住,结果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没了爸妈的压制,真就一个肆无忌惮。   沈骆洲被刚咽下去的酒呛了下,抽了张纸捂住嘴,咳了几声看他:“你满脑子在想什么。”   “没,我随便说说。”沈舟然说完也觉得自己离谱。   谁都可能可能跟他打起来,唯独他哥是真的不可能。只有自己在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后才会冷着脸骂他。   沈骆洲刚刚涮进去的肥牛好了,用筷子给他夹了几片:“吃饭。”   沈舟然吃火锅是不蘸配料的,那些辛辣刺激难消化的东西他一样都不行,晚上吃的话,芝麻酱最好也不要。就因为这样,如果他跟别人出去聚餐吃火锅,一定会被说“好可怜”,“怎么什么都不能吃”之类的。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但之后他也不会再跟大家出去聚餐了,渐渐也不再勉强自己融入平常普通的学生圈子里,成了大家口中独来独往,高冷难接近的角色。   但沈骆洲从来没说过这些,即便是小时候童言无忌的时候也从未说过。相反,他会准确把握沈舟然的食量,知道吃多少是他消化的上限。所以在夹完第一筷子肥牛后,他没有再给沈舟然夹,而是开始涮其他菜。   番茄浓郁的汤汁挂在肥牛卷上,冲鼻的酸甜气息让人不停分泌口水,肉片肌理分明,在灯光下泛着勾人色泽。沈舟然吹了两下热烫的肥牛,咬了一口。肥瘦相间甚至带着奶香味的肉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尝尝这个。”沈骆洲又给他夹了个吸饱汤汁的冻豆腐。   冻豆腐确实好吃,但沈舟然一口下去,烫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倒吸着凉气。   他本来就是猫舌头,受不得烫,更何况是煮开的高温番茄汤。   沈骆洲赶紧放下筷子:“张嘴,我看看。”   沈舟然一时说不出话,摇摇头,缓了会:“没事,刚才咬得时候没注意,最里面的汤流出来了。”   他明明有把最外层吹凉。   看他说话声音清晰,不像有事的样子,沈骆洲这才放心。   因为沈舟然很喜欢上次两人去吃的菌子汤,所以他们的菌菇汤底里涮了各种菌,鸡枞、牛肝、松茸、竹荪之类不常见的,还有口蘑、海鲜菇、虫草花之类的常见菌,沈舟然吃这个比较没负担。   等吃个七分饱后,他坐在沙发上消食,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一时想了很多事。想到了自己以后的人生,沈骆洲以后的人生,想了原书剧情,以及最近没联系的秦霜鱼等等。   窗外夜景璀璨,灯火万家,每一盏灯都是家人的留恋,美梦无暇。沈舟然看着看着,也就不觉得自己在想的事情有多烦恼了。   “哥,你去过你那个朋友的桃林吗?”他转头问沈骆洲。   “没有。怎么,感兴趣了?”   沈舟然“嗯”了声,点点头,声音轻飘飘逸散在空气中:“如果有机会的话......”   如果有机会,就让他明年春天去看看漫山遍野的桃花林吧。   看浅草破石,流水初融,桃枝抽芽。   应当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肯定有机会。”沈骆洲在他旁边坐下,摸摸他的头。   沈舟然仰头,对他弯了下眸,重重点头:“对,肯定有机会。”   沈骆洲低头看他,眼中就带上了笑。   两人相处的第一晚,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事情已经在悄悄改变。   沈舟然觉得此时气氛不错,笑着问他:“那天晚上的电影哥是不是没看完?我也想看,找出来放一下吧。”   “好。”沈骆洲抽回手,去拿遥控器。   那是部犯罪喜剧片,讲了一个主角被闹乌龙抓进监狱,不服气每天尝试越狱却每天都失败的故事。表面不好惹的狱警会在主角被抓禁闭时偷偷放水,左右逢源的老油条会看他可怜送他一点“高级货”。一个牢房新进来的新人是个愣头青,横冲直撞干了很多傻事。   其实大家都知道主角是被冤枉进狱的,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被冤枉的。最终主角凭借自己无敌的好运气找到了线索,成功出狱,并且在外面努力运作,把自己蒙冤入狱的好朋友们都拉了出来,为大家报仇,全家欢结尾。   电影有泪点有笑点,沈舟然看完意犹未尽,但也困了,脸上染上抹倦意,冷薄的单眼皮半垂着。   “我去睡觉了。”   沈骆洲关了电视:“好,去吧。”   沈舟然浅浅打了个哈欠,眼角逼出泪来,回到自己的新卧室。   过了半分钟,重新探出头来。   “怎么了?”沈骆洲刚接了个电话,看到了问他。   “晚安,大哥。”他说完这句话,重新关上门,再没了动静。   片刻。   “呵。”   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低的轻笑,沈骆洲嘴角弧度上扬。   “我的妈,你别笑那么恶心行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电话那头的洛山受不了了,给他展示自己胳膊上集体起立的小疙瘩。   沈骆洲冷冷看他一眼,笑容收了回去:“滚,谁要看你的鸡翅膀。”   洛山:“......你特么能不能对我态度好点。”   “不是你说自己的皮是鸡皮吗?”沈骆洲好整以暇地回他。   洛山啧了声,很是不满,但又说不过他选择闭嘴。他这才发现沈骆洲的背景换了:“你怎么不在你家啊?出差?不像啊,不会是住进别人家了吧。”   他的眼神开始意味深长。   “打住,这是我家,我跟小乖搬过来了。别废话,这么晚找我,是不是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沈骆洲来到落地窗前,夜晚的凉风吹动他的发梢衣摆,他看着底下的灯火,黑眸深沉。   “还真什么都瞒不过你。确实,你几个月前让我去查的那家叫蒋生的公司,确实有猫腻,我怀疑他们在搞庞氏骗局。”说到正事,洛山态度也严肃起来。   沈骆洲眯起眼:“怪不得。”   语调渐渐沉了下去,寒芒掠瞳。   “给他们家做账的人太精明了,每一笔都看似天衣无缝。要不是这人注定会在监狱里过半辈子,我都想聘请他来给我打工,”洛山说,“你当初是怎么发现他们有问题的?”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洛山无语:“......真话。”   “他们的回报率不对。小乖当时跟我说,梁思砚是在今年年初投资的新能源行业,问他要了五十万。半年后,这笔钱涨了26%。”   “以新能源目前的发展趋势,这个涨幅其实能说得过去啊。”   “但是在今年五月份,Selead公司发布了聚合物度阳能电池新技术,提高了聚合物电池的通用性,申请专利并投资建厂,入驻华国市场。”   接下来,沈骆洲用了十分钟的时间给他冷静分析了蒋生公司在外资冲击下应有的涨幅情况,通过之前看过的蒋生报表心算出本应有的投资盈利和项目盈亏,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   洛山咋舌,说:“兄弟,你能不能来应聘我公司的职业经理人?我真的很缺你这样的人才。不愧是世界顶级学校毕业的数学系高材生啊。”   沈骆洲送了他今晚的第二个“滚”。   洛山:“那我听听你的假话。”   “哦,很简单,”沈骆洲说,“小乖身边的每一件事,我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洛山沉默:“......”   洛山说:“我怎么觉得这才是真话?你刚才就单纯跟我炫技呢?”   “呵呵。”沈骆洲把“滚”换成了更礼貌的说辞。   “不是,我说你弟弟知道了你实际控制欲这么强,真的不会害怕吗?”洛山这种典型帮亲不帮理的人,都觉得他有些过分了。   沈骆洲静静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慢慢道:“他不会知道。”   自己在背后做的这些事,小乖没有必要知道。他只需要开心健康的活着就够了。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堪、丑陋、肮脏,他不会让他看到。   沈骆洲跟沈爸爸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沈爸爸是那只推着雏鹰飞下山崖的老鹰。   而他,只想当一只恶龙。把属于自己的财宝牢牢锁在怀里。   至于之前伤害过小乖的些人......   不,应该是伤害过他那具身体的那些人,沈骆洲余光冰冷,他想,人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   只是代价的多少而已。   作者有话说:   所以梁思砚是自己吃苦头,大哥全程没有出手只是作壁上观,季淮那种的他才下场 第49章   沈骆洲最后找了个做饭阿姨, 负责每天的午餐和晚餐。   他虽然会做饭,但每天要上班,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如花钱买轻松。   但早餐这种简单的食谱,他来做费不了多少事。   “大哥。”   沈舟然刚起床,推门就闻到了面包烤得香酥的黄油味, 本来去洗手间的脚拐了弯,去了厨房:“你在烤面包吗?”   “是昨天买的可颂, ”沈骆洲已经把早餐做好端出来了,“去洗漱, 然后过来吃早餐。”   沈舟然“嗯”了声,去了洗手间。   看着洗漱台上摆在一起的牙杯, 他想, 好像这跟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原以为出来自己住会手忙脚乱好一阵子,毕竟他算是个生活白痴。但第二天就能吃上香喷喷的早餐,生活井然有序地往前进行, 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样生活的。   大哥真的能把一切都安排好。   沈舟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兄宝男,完全想象不到离开沈骆洲之后的生活。   但家里人都在操心大哥的婚事, 爸爸把大哥户口迁出来也是为了他能早点成家。   想到这,他突然有点不舒服,因为大哥有了自己的爱人之后,可能就顾不上他了。   但这只是一点点的负面情绪,沈舟然很快消化掉, 洗漱完出来。   沈骆洲做饭还是偏西式,尤其是像早餐这种, 西式早餐往往更方便快手。   沈舟然咬了口酥脆的可颂, 黄油甜软的奶香在唇齿间蔓延。   他今天有早八, 穿了件浅色条纹衬衫,外面套了杏色毛衣针织开衫,解开的袖口处,红色玛瑙串上垂下的流苏随动作一晃一晃,纤长的五指捏着牛奶杯,手背绷起,冷白皮肤下可见黛青色的血管。   而沈骆洲因为今天要上班,穿得比较正式,上身是件银灰色衬衫,只是还没打领带,领口松散敞开,喝咖啡时喉结上下滚动。   “我一会先送你去上学。”   “好。”   沈骆洲是不可能让他打车或者坐公共交通去学校。一来早高峰时公共场合人多,沈舟然要很小心地防范,不能接触任何过敏原。二来,他晕一切交通工具,接送他的车都是以平稳为主,但他坐久了或者开快了都会晕,更别提地铁、公共汽车这一类。   两人很快吃完早餐。   入秋后天气微凉,沈舟然把昨天大哥给他的围巾重新围上,而沈骆洲正对着玄关处的镜子打领带,沈舟然对着镜子整理围巾时,跟镜子里的他对视上,率先弯起嘴角。   他其实不爱笑,面相就偏清冷那一挂,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淡漠。但面对家人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想笑,因为心情每天都很好。   沈骆洲系好领带,拿了件风衣搭在手臂上:“走吧。”   清晨的城市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太阳一点点从东方升起,唤醒城市沉睡的灵魂。   后半段的路上有些堵车,因为最早一批上班族已经醒来了,正开启一天的新生活。   沈舟然脑子里冒出一句看过的话,不自禁念出来:“睡前原谅一切,醒来便是重生。”   沈骆洲侧目看他,似乎笑了下,把音乐声音调大了。   沙哑的男低音在哼唱着异国旋律。   “I’m in love with it(我坠入爱河)   Intoxicated(无可救药)   I’m in rapture(已成疯癫)   From the inside I can feel that you want to(内心深处我感受到你也喜欢这样)”   沈舟然听过这首歌,打着响指合着节拍唱了几句。不过他嗓子还没好全,只是轻声哼唱,不敢费嗓子。   上天给了他一副好嗓子,声线清越干净,带着冷调,微微沙哑时格外性感,像在耳边低声的呢喃。   有人曾问过他要不要当专业歌手,进娱乐圈。他长相好,有实力,有资本,进圈肯定能红。   沈舟然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要不要当歌手,要不要站在台前唱歌,笼罩在聚光等下。   但他最后的答案是否定。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适应娱乐圈的生活,他讨厌笑脸相迎的虚情假意。没办法开演唱会,因为不能连续四五个小时演出,那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折磨。   在明白自己终身都无法成为一名站在台前的歌手时,他撕毁了自己所有的手稿,删除了几乎所有创作出来的音乐,开始走向偏激,尝试在外人看来很难理解的硬核摇滚和实验音乐。家人也不理解,却知道他心里的煎熬,从未反对过。   发泄过后,心底并不能得到安宁,而是更大的茫然,沈舟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人生的路该往哪里走,茫茫然站在原地。   然而更大的打击来了,沈爸爸心脏病发作住院了,公司彻底乱了。   沈骆洲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跟各色心怀鬼胎的人打交道,晚上还要应酬到深夜。他其实酒量不好,但现在却能千杯不醉。   可是在那个时候,喝多的沈骆洲往往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吐,一直吐一直吐,直到胃里再没有了任何东西,脱力到再也站不起来。   他从未跟家人说过这些,沈舟然是偶然一次起夜后发现的,他记得自己当时害怕极了,让沈骆洲不要再继续了,他真的怕会出事。   而被他扶到沙发上的沈骆洲在恢复力气后,笑着摸摸他脑袋,第一句话是:“抱歉,我外套上的烟味熏到你了吧。”   沈舟然原本隐忍的泪在那一瞬间决堤,大颗大颗滚下来,咬唇看着他,无声的哭泣。   “别哭,”沈骆洲帮他擦掉眼泪,却发现根本止不住后无奈笑了,说了第二句话,“小乖,人活在世上有必须要做的事,和怎么都做不到的事,前者跟后者都会让你悔恨痛苦,但这才是人生的底色。现实将你摔成了千万块,你也要努力把自己拼起来。”   ……   “到了。”   沈骆洲的声音响起,顿了一顿,“怎么哭了?”   沈舟然扭头看他,下意识眨眨眼。凝于眼角的那滴泪顺着白瓷脸颊轻轻滑下,坠落在空气中。   “打哈欠流眼泪了。”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却一时收不住情绪。   沈骆洲安静地看着他,像在揣测这话的真假,还来不及细想,被沈舟然一把抱住,手攀在他的后背,紧紧拥向自己。   沈骆洲反应及时,手在他身后地座椅上撑了下,好在没有撞到他,另一只手松了方向盘,将人环住。   “到底怎么了?”他低头,只能看到沈舟然的发顶,慢慢猜测,“是不习惯现在的生活,还是想爸妈了?嗯?跟大哥说。”   沈舟然摇头,下巴搭在他宽阔肩膀上:“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想跟大哥在一起。”   他不说因为什么,沈骆洲就不问了,微凉指尖轻轻揉捏着他的后颈,像在安抚,过了会说:“好了,快起来,你要上课了。”   沈舟然又抱了下,慢慢坐起身。他情绪已经平稳下来,拽着单肩包的肩带,打开车门下车后犹豫几秒,弯下腰对车里问:“中午大哥回去吃饭吗?”   “中午可能不回去,我让阿姨给你做饭,”沈骆洲看到自己说完,他眼底飞快闪过的失落,说,“或者,你想去我们公司吃员工餐?”   “吃员工餐。”沈舟然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沈骆洲眸中闪过笑意:“好,那我让邓磊中午来接你。”   沈舟然得到他的回复,关上车门走向校门口,快进去时挥手跟他再见,笑容晃在清晨的日晕里。   惹得周围奔波向教室的学生们看向他。   沈舟然看着车行驶走,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又是大家熟悉的冷淡面容,好像刚才的笑只是昙花一现。   他刷脸进校。   “沈、舟、然,”门口保安念出人脸识别上的人名,多看了他一眼,说,“快进去吧。”   沈舟然并未察觉异样,也不知道梁思砚来找过他,点点头进了校园。   今天上午是大课,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这种课一般没有人听,往日连人都到不全,来了也是低头玩手机,主打一个身体坐如钟,灵魂在狂奔。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知道是谁贴出了他们班的课程表,现在只要有沈舟然在的课,必定满满当当全是人。之前还有人拿着手机直播,在沈舟然跟学校反馈后才没有再发生这种行为。   他在教室里扫了一圈。   因为在校门口耽搁了点时间,后排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好在他看到了后排的杜启白。   杜启白一早就看到他了,毕竟沈舟然走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他正在对他挥手。   沈舟然颔首示意看到了,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然然,你今天穿这身好好看。”杜启白是个非常e的e人,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沈舟然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从背包里拿出个精装盒:“吃饭了吗?给你带的早餐。”   “谢谢!”杜启白很开心地接过去。   他跟沈舟然不一个系,愿意这么早爬起来帮他占位的原因除了喜欢他之外,还有就是他家阿姨做的饭超级好吃,有时还会有沈妈妈的小饼干赠送。   但一打开,杜启白发现并不简单,因为今天的早餐彻底换了样式:“嗯?你们家换菜谱了?”   他边说边叉起个烤南瓜。   “不是,今天做早餐的是我大哥。”   杜启白倒吸一口气,差点被南瓜噎死,沈舟然赶紧帮他拍背。他灌了一大口生椰拿铁后,不可思议道:“就是你那个总裁大哥?上次见过的那个?”   “对 ,”沈舟然点头,“他还问我你喜不喜欢喝美式,我想你应该不喜欢,他就帮你调了杯生椰拿铁。”   杜启白拿咖啡的手在抖,觉得自己不配。   他何德何能,能让沈舟然的大哥亲自给他调咖啡!   沈舟然看他小心翼翼喝了口咖啡,又咬了个小番茄的模样,不解道:“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合,非常合!”杜启白用力点头,“这可是身价上亿的总裁亲自为我做的早餐,我一定好好吃完。”   沈舟然一愣,哭笑不得。   他看着杜启白微笑的画面被人拍了下来,发到论坛上,还广而告之所有人:【今天依旧是沈舟然给杜启白带的早餐!他还看着杜启白笑!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因为同一个宿舍,杜启白又很自来熟,平日里跟沈舟然互动多,两人的cp粉遍布整个A大,甚至网上也有磕的。   杜启白这个老网民当然看过相关帖子,看那些照片自己也会忍不住心动。   越接近沈舟然,越会发现他并不像外面那么冷淡,待人接物都很有风度,跟他在一起即便没那么多话题,也会让人心情愉悦。   但杜启白又很冷静,他自知自己跟沈舟然不是一类人,他放任自己的喜欢,可是又清楚地画定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对了,”杜启白跟沈舟然说,“纪岩他们院最近有个宣讲活动,说是科普医学常识,还有互动和小奖品,他想邀请我们去,让我问问你一会有没有时间。”   沈舟然本来是要去图书馆看书,一听有了点兴趣:“什么时候开始?”   “十点钟,两个小时结束,听说连开好几场,今天是第一场。”   沈舟然点头:“好,我去。”   等下课了,杜启白趁身后特意来蹭课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拉着沈舟然一路狂奔出教室。   “慢、慢点。”等出了教室一拐弯,沈舟然彻底跑不动了,弯腰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心脏砰砰直跳。他血压本就比平常人低,此时脑袋晕晕的。   “没事吧?”杜启白给他递水,抱怨说,“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散光,不拉着你跑他们又要围上来。我要不再跟辅导员反映下?”   沈舟然接过水,慢慢咽下去:“不用,顺其自然吧。”   辅导员也属于有心无力,毕竟脚长在学生自己身上,又不能强拦。更何况人家都说自己是去听课,去学知识。这话都出来了,辅导员怎么拦。   杜启白说:“然然,你脾气真好。”   沈舟然又喝了两口水,没做声。   他不是脾气好,只是知道这场景不会长久,等知道没意思后,人群自然而然就散了。一哄而上,又一哄而走。   潮水褪去,沙滩上不余什么。   医学院离得他们有段距离走路过去要十多分钟。   等他们两个到的时候,已经快开场了。   纪岩老远就看到他们,放下手里的摆件对他们挥挥手,杜启白也赶紧挥手,然后小声附耳过来对沈舟然说:“老纪可是他们学院的名人。”   “嗯?为什么这样说?”沈舟然对几位舍友的认知实在有限。   “因为老纪是出了名的一米八壮汉却连实验小白鼠都不敢抓,还被吓得花容失色哈哈哈哈哈哈哈。”杜启白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纪岩一走进就听到他在嘲笑自己,冲上来捂住杜启白的嘴捍卫自己再沈舟然面前的形象,讪笑着对他说:“我带你俩去后台逛逛,一会给你们安排到第一排。”   沈舟然颔首:“好。”他看着杜启白被死死捂住喘不过气的样子,犹豫下,“你要不放开吧,他快呼吸不了了。”   杜启白重获自由,赶紧大口吸气:“我要被谋杀了。”   “怎么可能,大多数人能憋气一分钟,你这才哪到哪,还没到极限。”   “我到极限你就进去了!”杜启白瞪他,“你们学医的真可怕,卡着上限把人整死是吧。”   “对你算为民除害。”   “滚蛋。”   纪岩笑着拉上他们:“走了走了,去后台玩玩,顺便帮我搬东西。”   几人打打闹闹,去了后台。   学生会找纪岩来帮忙的最大算盘就是他人高马大,重点的东西都能搬,给大家省了不少时间。   “我搬重的,你们两个一起搬那个轻的。”纪岩指指角落里的人体模型说。   “这还不简单,我自己就行,然然你在旁边看着。”杜启白一撸袖子,上去就去拽头。   拽了一下没拽动,又拽,脸色憋得铁青。   沈舟然歪头问:“我在旁边看着?”   杜启白尬笑:“那多不好啊,我们宿舍不养闲人,快来帮忙。”   沈舟然勾了勾唇,帮忙去抬腿。   别说,这硅胶模型看着轻,实际重量还真不轻。   杜启白在前面倒着走,边走边喊:“让一让,大家让一让,路过路过,别撞到。”   刚进来的一个人听到声音,往旁边侧了侧身,站在那里看他们走过去。   杜启白略过他:“谢……谢。”   他卡了下,死死盯着来人。   感受到他的视线,郁言璟淡淡站在那,并不回头。   沈舟然的目光在空中跟他相接,一触即分,收回视线往前走了几步,提醒杜启白:“小心,下台阶别踩空。”   “哦哦,好的。”   杜启白赶紧回神,侧头往后看,慢慢走下去。   沈舟然也下了台阶,他听到身后郁言璟在说话:“不是说今天不用来了吗?我下午会过去找你。”   声音虽还是没有多大起伏,但是个人都能感觉出说话对象于他而言不一般。   回答声有些模糊的飘在空中:“今天没事情做,正好来看看。”   有些耳熟。   沈舟然心底闪过一个人名。   看来他们发展的很顺利,已经从认识到熟稔了。虽然他之前也好奇过,为什么郁言璟那种人能轻易对只见过一两次面的秦霜鱼卸下防备,表现得像深爱很久一样。他后来才知道答案,原来是小说主角光环作用。   光环普及之下,人人爱他。   所以郁言璟这种隐藏很深的神经病,一见钟情就不会是什么难事了。   是的,神经病。   沈舟然并不打算跟郁言璟有太多接触,对方表面上是个十分优秀,救苦救难的医生菩萨,甚至为了别人的生命可以连轴转手术,昼夜颠倒的加班,但他并没有正确的善恶观。   对他而言,拿起的是手术刀还是屠刀,并没有分别。   他扭曲三观的形成源于自己的童年。郁言璟是个孤儿,原书中寥寥几字提到过,他在十二岁那年才被接进福利院。而在这之前,他被拐卖过,也被当成过乞讨的工具,甚至被抓走打过黑工,常年游走在灰色地段,朝不保夕。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见识了太多社会阴暗面,从地狱中挣扎着活下来的人,甚至十二岁之前不认字的孤儿,当年会以省理科状元的成绩考入A大,本博连读。   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他走了下来。   而在回忆起自己被身穿的那一年,沈舟然发现好几次郁言璟看他的目光让人后背发凉。   好在恋爱脑也不傻,不敢轻易靠近这个疯子,才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郁言璟的底线。   这种人,沈舟然敬而远之。   “刚刚那个,是不是学弟?”秦霜鱼往门口看了看,却看不到人影。   “学弟?”郁言璟问。   “哦,就是沈舟然,他跟我一个院,比我小一届,”秦霜鱼看不到人,也不纠结了,“算了。”   现在让他遇上沈舟然,总有点怪怪的,有种插足别   ИΑйF   人感情的微妙尴尬。   他回头看郁言璟:“没想到郁医生也是我们学校的,我知道的时候吓了一跳。”   郁言璟“嗯”了声,目光落在秦霜鱼的眉眼处,像在描摹一幅画那样细致。   秦霜鱼已经习惯他的冷淡了,但却有点受不住他的目光,要知道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郁言璟差点把他的脾气逼出来。   结果第二次见面很快就来了,他陪外公去医院做个微创,谁成想也遇到了郁言璟,还是主治医生。外公做完手术不舒服,吐了他一身,还牵连到了郁言璟。当时他的眼神已经能把人冻成冷尸。   秦霜鱼当时用手掐着一小块布料提着衣服,防止沾到自己皮肤上,却不想跟他道歉,觉得一报还一报。谁知郁言璟当时看了他一眼,目光定定落在他的锁骨处,之后让他跟自己去单独的休息室换衣服,洁癖那么严重,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那目光秦霜鱼现在还记得,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厚重压抑到让人窒息的感情,如蛛丝将他紧紧缠绕,密不透风。   他当时害怕,却在郁言璟之后的几次接触中觉得自己多心,对方依旧没什么感情,却对他多了点耐心。   秦霜鱼身边的人都会围着他转,顺着他哄着他,他不觉得郁言璟有太大的不同。   前几天知道郁言璟竟然还是本校医学博士,两人联系更频繁了些。   “我去下面坐着吧。”秦霜鱼不想碰见沈舟然,但一味地躲并不是办法,说完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   不然他就会看到郁言璟那双镜片后的黑眸如两个漩涡,压抑着铺天盖地的病态痴迷,诡异非常。   “再忍一忍,”郁言璟听到自己低声说,“他只是没想起来。”   可是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却兴奋到一直颤抖。非要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破表层,流出滚烫浓稠的液体,才会稍稍浇灭这股兴奋。   但今天不行,郁言璟乌黑的头发垂下,将眼底神色遮住。   他还要作为学长,听完一整场讲座。   “学长,你准备好了吗?”有人来找他。   郁言璟理了理衣领,长腿一迈走出后台,冷静克制的模样跟往日没有任何不同,禁欲又理性。如一副完美的皮囊,包裹住了其下的脓疮旧疤。   纪岩给沈舟然他们申请了“家属位”,就在第二排。沈舟然能听到周围女生的讨论声,都在说郁言璟,大家很吃他这种禁欲冷淡系,说他是智性恋巅峰。   “这就巅峰了,什么水平啊真拉,”杜启白小声吐槽,“长了一张好脸,可惜没一张好嘴,说话没素质。他不会还口臭吧?”   “噗。”沈舟然喝了一半的水喷了出来。   剩下的水呛进了气管,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然然你没事吧?”杜启白慌忙去找纸巾。   沈舟然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咳、咳咳……你不说话、我就没事。”   他接过纸巾,拭去唇角的水渍。   杜启白知道闯祸了,仰着脸讪讪对他讨好的笑。   “学弟。”   头顶上有声音传来,打断他们的谈话。沈舟然抬眸,果然是秦霜鱼。   “学长。”他礼貌问了好。   秦霜鱼“嗯”了声,想跟他再聊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沈舟然是个不会主动找话题聊天的人,往日这种事情都是自己做,可他现在有心事,找不到什么好聊的,最终只讪讪问了几句近况,在第一排坐下。   杜启白靠近沈舟然,小声说:“然然,你还认识秦学长?”   “我认识不奇怪吧,反倒是你,怎么认识的?”沈舟然问。   “因为我每天都逛学校论坛,各大系男神那个帖子都快被我刷烂了,”杜启白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然然宝贝,你认识那么多绩优股,不如给我介绍几个?我都单身好久了。”   沈舟然不自在地侧了侧身,轻声回:“拜错神仙了,我身边都是牛鬼蛇神。”   语气有点自嘲。   杜启白一想也是,他舍友身边的人不是像他哥那样非常优秀的,就是像郁言璟那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的。   一半一半的概率,比开盲盒还刺激,他心脏受不了,还是拉倒吧。   前排的秦霜鱼听着后面不断地聊天声,心生烦躁。   他眼角余光看到杜启白越靠越近,几乎快贴到沈舟然身子上,心底“啧”了声。跟他没什么话题聊,怎么跟这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人打得火热?   沈舟然,你不是生人勿进吗?   作者有话说:   “睡前原谅一切,醒来便是重生”此句出自李叔同。 第50章   很快, 郁言璟入座了。   他一坐下,像定山佛压住一片窃窃私语。杜启白受制于他的气场,也闭嘴了。   好巧不巧, 秦霜鱼跟郁言璟的座位就在沈舟然他们前面,是最中间视野最好的位置。   而他们三人,是第二排最中间。   杜启白狠狠骂纪岩:“你说你抢个这么好的位置干什么?”   纪岩:“……”   抢个好位置也要被骂啊。   因为是医学院组织的科普小讲座, 他们很有信念感的人均一件白大褂。人果然要靠制服,平日里不出挑的人, 穿上立马就有那种感觉了。众多白大褂齐齐坐成排,成了道靓丽的风景线。   除了台上的人, 他们需要演情景剧。   沈舟然认真看了,整个情景剧排得很有意思, 会告诉大家一些医学生才知道的小知识, 有正经的也有不那么正经的,例如刷牙不要忘了刷舌头,眼药水不能滴在眼球, 运动完就坐下屁股不会变大等等,还教了大家海姆立克急救法, 心肺复苏法,脑梗急救应对方法等,寓教于乐。   互动拿奖品时他没动,杜启白倒拿了好几个回来。   主持人卡着学校下课的点,提前十分钟结束让他们赶紧去食堂抢饭。   “你们去吧, 我回去了。”沈舟然拿上自己的单肩包,跟他们道别。   纪岩和杜启白说了声下次见, 瞬间窜没影了。   不只是他们, 所有人都这样。毕竟大一新生开学抢饭很猛, 去晚了什么都没了。   郁言璟被拦下来,学生会正在问他这次讲座有没有改进的地方。   沈舟然拉着肩带往回校门口走,想问问大哥,邓磊到了没,被身后地秦霜鱼喊住。   “学弟,”他说,“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说些事情。”   沈舟然顿住脚步,点点头:“好。”   两人站在树荫下,看着后勤组在收拾场地。   “学长想跟我说什么?”沈舟然迎风眯着眼,将细碎的头发捋到耳后。   秦霜鱼心里铺垫一番,下了很大决心说:“我必须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我知道你跟闻铭同居过了。而你们同居的同时,我跟他……我,可能插足了你们的感情。你们不欢而散,可能有我的问题。”   沈舟然惊讶。   他倒不是惊讶秦霜鱼那会就跟闻铭有联系,毕竟这1v2算什么,恋爱脑当时可是1v4。   他惊讶的是,听这语气,秦霜鱼是跟闻铭之间出现矛盾了?   “我跟闻铭之间……”沈舟然想了下,换了个妥帖的说辞,“我们之间比较复杂,跟学长没关系。就算没有学长,我们也不可能走下去。我不喜欢他,他也很讨厌我。那天的情况学长你也看到了,如果学长你当时没冲进来,我跟他就在卫生间打起来了。”   实际上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人。   说实话,比较爽。   秦霜鱼张张嘴,觉得事实好像不是沈舟然说得这样。   真无动于衷的话,闻铭怎么会在知道他曾经割腕自杀时反应那么大?   沈舟然说:“如果学长介意这个,说实话,没必要。讲到底我跟闻铭之间什么都没有,顶多算是交易而已。”   一个出钱,一个出脸。   因为秦霜鱼还没有表明对闻铭的喜欢,所以他也不好说得太明确。闻铭除了对外人脾气差,对天选主角受真的好到没话说,秦霜鱼跟他谈也不会受委屈。   或者说,他们本就天生一对。   秦霜鱼苦笑:“怎么可能不介意……”   他声音太小了,沈舟然没听到。   沈骆洲给他回消息了,说邓磊已经到了,在门口等着。他回了个“ok”,对秦霜鱼说:“如果没事,学长我先走了。”   秦霜鱼看他走远,抹了把脸叹气。   “你很苦恼沈舟然跟那个人的关系?”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回头看,是郁言璟。   “你吓到我了。”秦霜鱼抚了抚心脏。   郁言璟眼皮垂下,落在他心脏上方的位置,一言不发。   “其实不算大事,也不能怪学弟,只能说……”秦霜鱼给这段混乱的关系下了定义,“只能说闻铭不是东西。”   他虽然为这个人心动过,但事到如今,也是该断的时候了。   郁言璟点头:“我知道了。”   属于他的声音中,含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秦霜鱼并没有在意他的回复,叹了口气:“算了,我去吃饭,饿了。”   ===   国庆假期的第一天,是《闪亮的你》成团日。   自从一公舞台后,詹悦辰的排名从万年老三升到了第一,此后几次都是第一第二轮着当。容咏义升得最快,从五十多名到了前十五,最好时进过前九出道位,一路挺到了总决赛。顾瑾这次进了前五,左一休很可惜,上一轮第十六位淘汰。   当时的组员也或多或少有提升,但都已经被淘汰了。   有人统计过,沈舟然当时那一组的成员在前十五名里占了三名,如果左一休没有被淘汰,那就是四名,数量当然不如闻铭那一组多,但他们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   【沈舟然这一组所有人都要跪谢他。】   这一句话当时有上万点赞,现在看来真的不虚,那些人即便被淘汰了,有了这个曝光量大的舞台,商业价值也会被公司重新评估。   成团夜这晚,沈舟然久违地开启直播。   第一次选择直播时只想当面表述澄清自己,但他后来逐渐喜欢上跟网友们互动的感觉。   【宝宝就知道你会看】   【最近都不更新微博了,是三次很忙吗?】   【亲亲舟舟!顺便说一句你的新家好漂亮~】   【听说国家藏宝图,文物修护之类的科普综艺和纪录片想让你去录制,我以为能看到你,结果宝你是一个都没接啊】   【我还以为你微博的条漫彻底断更了呢,最近怎么又开始更新了?看你昨天po了跟大哥的搬家后日常】   【你的歌我都循环千百遍了,趁直播催催新歌】   直播间的人数现在已经很稳定了,稳定在八百万,比普通明星的生日直播人数还要多。   沈舟然已经习惯了飞速滚动的弹幕,挑了几个回答。   “嗯,清韵那边要交设计稿了。而且最近搬家,课也比较多,会很忙。”   “那些节目吗?我水平没那么高,只是懂些皮毛,去了不过是班门弄斧。”   “新歌在写,这次想写一张专辑,可能会慢一点,争取年底之前写完吧。”   “条漫是因为最近想记录生活,毕竟是第一次离开爸妈居住。”   他点开节目组的直播间,卡了下:“开始了。”   十五个人,分了三组,每个人都选了自己最适合的歌曲和位置,倾尽全力想在这个舞台上再留下点什么。   给这个夏天的尾巴画上个句号。   舞台其实不长,长的是主持人的问答环节和卖关子环节,直让人抓狂。   沈舟然想到上次痛快利落的宣布票数。导演后来才跟他说,他哥因为受不了主持人的磨磨唧唧,直接干预了流程。导演当时过来是问他,他哥消气了没。   他好奇,问了下。   沈骆洲的原本回答是:“消气?他在想什么美事。”   怎么大哥在遇到自己的事情时,会这么幼稚,简直像在跟谁置气一样。   沈舟然抵着下巴在看节目,想到这个笑了下。   清丽的丹凤眼微微弯着,单眼皮在眼尾收敛得恰到好处,眼里盈着浅浅温柔,几欲让人心跳顿缓。   【啊啊啊啊啊啊你笑起来好好看!多笑笑求你!】   【天哪我要恋爱了,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甜啊,明明很淡的笑容但就是让人觉得好甜好甜,糖分超标!】   【有没有可能,是在想让他觉得很甜的人,才会笑起来就很甜?】   【突然警觉,舟舟恋爱了吗?】   沈舟然把窗口最小化了,没看到弹幕,说:“给詹悦辰他们放首歌吧。”   观众们还在讨论到底是什么让他一个清冷系高岭之花笑起来跟春天一样温柔,下一秒,耳机里就传来了非常炸裂的《好运来》。   【????????】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快停下!这是什么魔鬼搭配!舟舟你还记得自己的形象嘛】   “嗯?我看大家都很喜欢放这个。确实很吉利。”沈舟然抿了口水,喉咙里溢出轻笑。   【沈舟然最近的新爱好:折磨网友】   【是谁这么教他的??是谁???啊啊啊啊我要发疯!】   【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是不会说一句话的】   网友们说归说,实际上还是很开心沈舟然的改变,起码会恶作剧捉弄人了,比之前看起来更接地气。不再像刚开播那会,像一缕抓不住的清风,又如高悬的玻璃灯,下一秒,忽地一下就散了碎了。   “在直播?”   沈骆洲敲了敲门。   沈舟然回头,先说了句“稍等”,然后把镜头歪了歪,确保不会拍到沈骆洲。   沈骆洲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挑了挑眉。   他想沈舟然可能误会了,以为他不愿意暴露在在公众视野下。其实他无所谓,但并不拒绝来自弟弟的好意。   “吃水果吗?阿姨切好的。”沈骆洲捏着银色水果叉,插了一块哈密瓜递到他嘴边。   沈舟然一口咬下,含糊道:“好甜。”   屏幕那头只能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叉子,食指跟中指因用力指骨微微凸起,手背在灯光下隐约可见血管纹路,上面还沾着水珠,骨感又漂亮。   听他说好甜,又叉起一块。   【我发誓我不是手控,虽然这个镜头我截屏了十几次】   【大哥的声音好性感,还那么温柔,斯哈斯哈】   【大哥刚下班回家?刚刚看到还穿着衬衫诶,好受不了一些西装制服】   【为什么我大哥只会说我笨骂我丑,人家的大哥连水果都端过来递到嘴边!】   【我先说我有罪,但是谁看了这一幕不说一声带感】   【有一说一,感觉这兄弟俩长得完全不一样,一个随爸爸一个随妈妈?】   【不知道,没见过岳母的照片,只看过岳父年轻时的商业照,轮廓跟大哥还是很像的】   等沈舟然反应过来,已经被一连投喂了好几块:“我自己来吧,哥你去忙。”   沈骆洲闲闲道:“没事做,不如把你喂胖点跟爸妈交差。”   沈舟然刚刚被他塞进去一大块哈密瓜,左边脸颊鼓鼓的,抬头看他,含着水果,认真说:“不能太胖。”   胖了要减肥,更折腾。   【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先吃胖再说吧】   【怀疑他现在都没有120,男生这个体重真的是过瘦了】   【救命我哭死,他真的好认真在想减肥这件事,宝宝你放心,你胖了也可爱】   沈骆洲也笑了,习惯性揉了下他脑袋:“你忙吧,我去客厅。”   直播间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   “出结果了。”沈舟然动了下身子要看屏幕。   随后。   “嘶。”沈骆洲吸了口气。   沈舟然手肘撞到了他。   沈舟然刚要移开,也闷哼一声。   头发被沈骆洲衬衫上的纽扣勾到了。   “找找剪子。”沈舟然看了看手边,才想起剪子被他放在了工作室。   “慢点,”沈骆洲放下叉子,按住他的动作,“我看看。”   黑发丝丝缕缕缠在了纽扣上,成了个结。沈骆洲垂眸,手指穿过他的发丝,一点点耐心解开。   沈舟然坐在那,不敢乱动。   他坐着,沈骆洲站着,脑袋刚好靠在对方小腹的位置上,能感受到沈骆洲随着呼吸,腹肌隐约的起伏。镜头里只露了他的一截腰,柔软的衬衫布料贴在上面,裹住劲窄腰身。   沈舟然眼睫颤了颤,垂首不再看。   直到沈骆洲的声音响起:“好了。”   他极为小心,没有扯下一根头发,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故态复萌拍拍沈舟然脑袋,离开了镜头。   【我骗自己一万遍这是兄弟情】   【cb也好磕啊,大哥好温柔】   【主要是他们都好像贵公子,帅的人站在一起干什么都赏心悦目】   【emmmm……不是吧,就几缕头发而已啊,扯下来也没什么,我一女生也经常这样干】   沈舟然静默了会,涩声开口:“我之前因为做开颅手术剃过光头。”   他顿了顿,“大哥不让别人碰,亲手给我剃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沈骆洲哭。   其实也算不上哭,只是眼眶红了,尚且青涩的沈骆洲却死死咬着唇忍住,颤抖着手一点点把他柔顺的黑发剃掉。   而自己当时连说话都费劲,只能轻轻碰碰他的手。   此后十几年,沈骆洲都再没流过泪。   弹幕空白了几秒。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没事,只是一些陈年往事而已。”   后来他头发长了出来,遮住了伤疤,此事再没人提起过。   沈舟然不想看气氛沉默下来:“说点开心的,刚才是不是詹悦辰第一?”   直播间的粉丝们其实心疼得快哭了,但不想让他失望,纷纷故作轻松活跃起来。   【对!詹悦辰好棒!】   【是的没错他第一!!!舟舟你的小粉丝也出道啦!第九名,好险好险】   【还有顾瑾,顾瑾第六!】   【詹悦辰牛批!给詹悦辰排面!】   后面的弹幕一整排复制粘贴的“詹悦辰牛批!给詹悦辰排面!”甚至贴心地把字体改成了粉丝的应援色。   不到十分钟,#詹悦辰第一#这个话题冲上热搜,节目组的邀请也发过来了。   沈舟然此时已经下播了,正在工作室继续做船模,他还剩一点就能完成了。   “去聚餐?”   那头工作人员笑得喜气洋洋:“对,我们计划后天晚上去兰星开庆功宴。沈老师也来吧,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詹悦辰,他说一定要当面谢谢你。”   沈舟然其实也有点想大家,应下来:“好,我会去的。”   他提前问了导演,觉得算比较正式的场合,穿了正装去的。因为很少穿,他打领带很慢,沈骆洲上手帮他。   “不许碰酒,不可以吃芒果花生这一类,菜品用的什么原料提前问清楚。”   沈舟然一一应声。   “好了。”沈骆洲最后系紧,后退一步打量,沉吟片刻后给他找了个胸针带上。   沈舟然摩挲着衣领处的冰蓝玫瑰胸针。   司机停车:“到了。”   他下了车。   有人在门口迎接,领着他进了定好的包厢。   除了成功出道的九个人外,还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导师们,投资商们,九个人的公司老总们或者经纪人,等等聚了一屋子,少说得有四五十人。   沈舟然作为一个飞行嘉宾,原本是不用来的,但他当时的舞台特别出圈,把节目的名气拉高了一个层次,再加上本身就得罪不起,导演组请了他来,顺便也邀请了周西岑。   周西岑还留在国内没回去,听着口语水平进步一大截,起码不再大舌头了。   沈舟然在投资商那一桌看到了季淮。   其实看到了也不奇怪,毕竟星光娱乐算是大公司,《闪亮的你》这么火爆的节目,季淮不可能不来掺一脚。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季淮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他留起了头发,在脑后松松束成辫子,一双桃花眼不笑时仍旧多情,却暗沉沉没什么情绪,眉眼有股极尽风流后留下的倦怠冷漠,仿若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法再激起他的兴趣。   他之前把笑容当面具挂在脸上,现在却平静而略带讽刺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看到沈舟然。   季淮的目光完全被从门口走进来的人吸引,目光随着他移动,再也舍不得移开分毫。   他贪婪而又渴望地看着沈舟然,不断打量他,打量他的一切。   沈舟然也看到了他。   季淮勾勾嘴角,刚要扬起自己最擅长的笑容时,沈舟然的目光已然收了回去。   他好像真的只是简单看了眼场内的人,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   好像他们素未相识,好像他们不是认识十几年的人。   季淮的笑容僵在嘴角,渐渐消散。他紧紧攥住酒杯,冰冷坚硬的硬物硌进掌心,很疼,却不及他心脏处的疼痛。   心脏像被人骤然捏紧,生拉硬扯下来,只余一个空荡荡的洞。有风灌进来,穿过去。   周西岑也看到沈舟然了,他三步并两步走到沈舟然面前,热情打招呼:“嗨,好久不见亲爱的,你又漂亮了好多,让我心动。”   周围人纷纷看过来,有震惊的,也有调侃的。   沈舟然难以招架他的热情,只得略微点头:“好久不见。”   其实周西岑没说错,他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那里,就像从画上走下来的贵公子,有种与热闹喧哗的场景格格不入的距离感。   周西岑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明明我们离开前都已经混熟了,怎么这段时间不见,你好像又对我生疏了,这可不行,要赶紧熟起来。来来来,我带你去找你之前的组员。”   他去揽沈舟然的后背。知道沈舟然不喜让别人接近,周西岑的手只是松松环住,带着他往前走。   但在外人看来,却完全不是那样。   季淮盯着周西岑揽住背的手,下颌咬得发紧,眼底的浓烈情绪风起云涌,卷席而来。   心像被拿针扎了一下又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混杂着扭曲的嫉妒与厌恶。   心中不断叫喊着要让那个该死的男人把手从然然身上放下,叫嚣着要冲上去扯下来,但脚却像被钉在原地,挪动不了分毫。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干预沈舟然的事情了。   他……不配了。   一桌上的都是老总,有人看出他的异样,因着季淮从前风流成性,很快被人想歪了。   “季总是看上刚进门的那个了?那位可是有来头的,季总想要签下来,可得费一番工夫。”   那个“签下来”,被他念得意味深长。   他以为自己做了好事,警告季淮不要轻举妄动。但季淮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慢慢转过头,微微勾着唇角,桃花眼的笑意不达眼底,让人看了心底发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起,刚才说话的老总直觉不再多言,摇头说没什么。   他怎么看现在的季淮,都有种歇斯底里的疯劲。   最近传媒季家的近况他也听了不少。听说季骁前不久跟人打架,被碾断了手指,哪怕重新接上也有残疾。这件事大家各有猜测,被除名之后还被废了,怎么看都是季淮做事的风格。   还有季霖,原本沉寂的老二突然展露了自己的野心,跟季淮打起擂台,你来我往有一个多月了,都恨不得把对方往死里整。   季霖原本是不想牵连到太多季家,怕内斗久了季家气运没落。但偏偏他上次拿视频威胁季淮的事情被季淮彻底盯上,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口肉来。他现在非常后悔威胁过季淮,但已经没有退路了。两人彻底不死不休,非得败一方。   季家再折腾下去,不倒也没了大半。   季淮看着角落里,沈舟然正在跟其他几个人聊天,再没往自己这边看过一眼。   詹悦辰和顾瑾见到沈舟然很开心,当然,最开心的还是容咏义,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出道,还是卡线的幸运儿,拉着沈舟然说个不停。   詹悦辰想到自己在网上看到的,问沈舟然:“听说老师你在自己直播间放好运来?”   这操作他当时还不信,结果一搜相关,竟然还有人带图,这次不得不信了。   相当炸裂。   “啊,给你们一点好运。”沈舟然目移,又很快收回来,若无其事说道。   有些尴尬,他想,逗粉丝的时候挺开心的,现在被人拎出来说……怎么有种黑历史的感觉?   詹悦辰笑着看他,不说话。   容咏义当然是偶像做什么都对,说什么都对:“这首歌真的能给人带来好运,反正我每次抽卡必放!谢谢偶像的祝福,比心比心。”   他两手圈了颗心在沈舟然面前乱晃。   沈舟然面容几不可察柔和下来:“是不是快开始了?回座位吧。”   周西岑手里拽着节目组准备的气球,上上下下把玩,说:“还早,重要人物还没登场。”   沈舟然知道是谁,不说话。   容咏义问了句:“谁啊?”   “当然是我们巡演刚结束就飞过来的闻老师啊,连夜赶飞机还真是辛苦他了,又不是非来不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巴巴回来。”周西岑语气总有点阴阳,非常不待见闻铭。   詹悦辰他们三人应该制止他这种行为,但他们都没说话,容咏义甚至往周围看了看有没有别人听到。   实在是他们都不太喜欢闻铭,因为上次他竟然那样说沈舟然。   顾瑾压低声音说:“老师一会坐我旁边吧,我们去另一边。”   容咏义也赞成:“对,坐我旁边!”他说着低落下去,“我其实很想老师来,但老师来了又怕你因为这个扫兴。”   沈舟然摇头:“我是来看你们的,又不是来看他的。而且我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躲着他,不是他躲着我?”   要是选择一味地逃避,他当时就不会来参加这个节目录制。   而且逃避没有用。他逃过一次,不想去参加拍卖会,结果还是以另一种形式跟秦霜鱼见面了。   “躲什么?”有人朝他们走过来。   是闻铭。   他一路走过来,众人纷纷打招呼。   几人没想到他会一进来就来这边,愣了下。   沈舟然转身看他。   周西岑冷笑:“不躲,有什么好躲的。”   闻铭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目光定定落在沈舟然身上。   准确点来说,是他的左手腕骨处。   沈舟然察觉到,淡声说:“走吧,人都到齐了,回座位。”   詹悦辰带他去自己那边:“老师跟我来。”   沈舟然纠正他:“真的不要再叫老师了,你已经毕业了,而且我还比你小几岁。”   “那喊什么,小老师?”詹悦辰眼底略过笑意。他长相俊美,此时笑起来格外好看。   容咏义吐槽他:“听起来不像什么正经称呼。”   沈舟然跟着他们往另一桌走,手腕却被一把拉住,不得不停下脚步。   闻铭正低头看他腕上的表。   表带宽大,遮住了他想看的地方。   要在这里扯下来吗?   如果是闻铭之前,他肯定毫不犹豫一把撸上去看,但现在他犹豫了。   沈舟然想方设法遮住伤口不愿让人看到,这相当于他的伤疤,不会轻易揭露在人前……   还不等他想完,手腕被一股大力攥住。   周西岑似笑非笑,眸色沉沉:“干什么呢,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他本以为还要纠缠会,毕竟闻铭也是个硬茬子。   结果闻铭稍一犹豫,松了手,锋利的眉毛紧紧蹙着,好似在压抑某种情绪,声音也冷硬:“你是导师,不应该往那边去。”   闻铭的地位高于詹悦辰他们,三人不好开口,但周西岑就不管许多了:“他不去我们那边,去坐你边上?别搞笑了,亲爱的我们走。”   他要去拉沈舟然。   闻铭瞬间面容染上火气,咬肌紧绷:“你管他叫什么?”   “你管我叫什么。”周西岑轻嗤。   季淮远远看着那一幕,妒忌几乎让他面容扭曲,却什么都做不了。指甲死死扣紧肉里都无法平息这种愤怒。他扭头,对还在满嘴客套话的导演冷冷说:“不打算开始吗?”   “啊?啊,开始,开始,马上开始。我这就让他们坐下。”导演连忙应着,跟工作人员说了声,让他们带大家坐下。   “闻老师,您在这里啊,来来来坐这边,”有人上前引导着让闻铭过去,又去找沈舟然,“沈老师,您的位置在这边。周老师,您的在这。”   周西岑问:“不能换座?”   “这……”工作人员一愣。   “算了,”沈舟然坐下,说,“坐下吧。”   周西岑这才坐下。   他们的位置跟导师席一样,闻铭在中间,沈舟然跟他之间隔了个单纯,周西岑在沈舟然的左手边。   但周西岑觉得,空气中只要有一丁点闻铭的味道他都难受。   他把自己这种感觉跟沈舟然说了,沈舟然好笑:“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男人被说小都不会高兴,周西岑指指自己面前的酒杯,“谁小孩子?小孩子才不喝酒。”又指指沈舟然的果汁杯,“小孩子都喝果汁。”   沈舟然:“……好,你说得都对。”   周西岑得意的笑。   闻铭脸色沉沉看着这一幕,心底涌起说不明的燥意。   突然,他目光凝住。   沈舟然正撕开张一次性湿巾擦手,如冷玉的十根手指在灯光下白到透明,随着他抬起腕部的动作,手表带松松往下一滑,又被他拉了上来,扣在腕上。   但闻铭在那一瞬间看到,那道手腕内部狰狞伤疤的冰山一角。   秦霜鱼的声音响起:“你知道么,在你离开后,学弟自杀了,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   为了他自杀?   闻铭当时觉得可笑至极。   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   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闻铭好像听到坚持很久的东西,碎掉的声音。 第51章   闻铭永远忘不了自己在国外出道后的那几年。   他被经纪公司坑了, 用身上仅有的钱交了培训费缺什么都没得到,公司也不会给他安排舞台。一个外国人,无亲无友也没钱, 他只能边打工养活自己,边继续追梦。   就像粉丝们说的那样,他租了间地下室, 吃饭睡觉练舞全在那个阴暗狭小又潮湿的地方,白天不开灯时, 只能从窄窄的窗户里投下来几缕阳光。   那窗户很高,高到几乎到了地下室的天花板。   但那窗户其实很低, 低到就在路人的脚边。开窗户时,皮鞋扬起的灰尘就会抖下来。   闻铭白天打工, 晚上兼职, 还要抽出很多时间练舞。听所当舞蹈博主能赚钱,他就把自己的练舞视频拍下来发到网上,但收效甚微, 没有几个人愿意看,大家都喜欢窗明几净的练舞室。   他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 但好像除了坚持一无所有。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在他的视频下回复了他。   【跳得很棒,要坚持下去,加油】   很简单的话,像是随口留下的鼓励, 可那是闻铭收获的第一条正向反馈。   在这之前,有人说这种破地方是练舞室, 有人说跳的什么啊看都看不清, 没有受过专门训练还好意思出来拍视频。   闻铭把那些言论一条条删掉, 心里的气也一点点丧失。   如果不是那条评论……   如果不是那条评论,他不会一路走下来。   他看了那人的主页,对方会随手发一点自己写的歌词,唱的曲子,还有练乐器的视频。   后来,对方隔三差五都会在他的视频下留言,有时候是鼓励的话,有时候是分享下自己的日常。他从不私信闻铭,闻铭也不给他回复,只是每条都点赞,把自己的下一条视频当回复。   之后整整快两年的时间,五百多个日夜,闻铭就靠那个人的留言支撑起走下去的希望。   他每天都发,每天都期待那个人的留言,但对方却不是每天都会出现,他好像很忙。   这种不平等的关系,这种只能被迫等待的感觉,让闻铭逐渐失衡,他告诉自己对方一定是没时间,并非故意不回复。但想去见这个人,想让他正视自己的欲望却逐渐滋长。   但那人把账号注销了。   当他寻着线索找过去时,却发现他无数次在心中想象出的形象,原来是那么卑劣的一个人。   原来他给自己找的全是借口,不是没有时间,不是看不到,而是沈舟然就是个喜欢玩弄别人感情,看别人为此失望愤怒,引以为乐的人。   这让他的满腔期待尽数化为愤怒,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人玩弄在鼓掌间。   听着沈舟然当时对他提出的同居要求,闻铭想,他能耍自己,自己为什么不能报复?他要让沈舟然也被折磨。   诚然,他做到了。   沈舟然因为他,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次。   但,这是他的本意吗?   闻铭会因为沈舟然生气愤怒自己的冷漠而升起扭曲快感,想着,看,你也变成了只能被迫接受的人。   他坚持了那么久的报复,此时却像一块薄而透得玻璃,“哗”一下碎掉了。   玻璃渣散了满地,尖锐的碎片闪着刺痛人眼的利芒。   跟高脚玻璃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利芒一模一样。   “这一杯是敬大家的……”   “恭喜导演,听说这次的收视……”   “来来来,给你倒上。喝不了?尝一点不会醉……”   不断有人敬酒、倒酒、觥筹交错。   “闻老师,我敬您一杯。”   闻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在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他跟沈舟然之间,又到底算什么?   “那个人,叫闻铭是吗?”季淮摇晃着杯里的酒液,说道。   “是的。”导演不明白他为什么明知故问,关注娱乐圈的都认识闻铭,更别提在里面赚钱投资的商人。   “酒量很好?”   “应该吧,没见他醉过。”   季淮微笑:“酒量那么好,不如坐过来跟大家喝几杯。”   导演迟疑:“这……”   季淮盯着他看。   导演说:“我去喊他。”   两边都得罪不起,但季淮是资本,更得罪不起。   导演跟闻铭说了,闻铭抬眼,目光跟季淮在空中遥遥相撞。   他认识这个人。   他在沈舟然的手机里看到过季淮的照片。   导演小声说:“你看你找个借口给退掉,我看季总好像兴致不高,可能会……”   他话还没说完,闻铭已经站起身来,往那一桌走去。   “季总,”闻铭端着酒杯,低头看他,声音不冷不热,“找我?”   季淮不喜欢仰望别人,头也不抬:“闻先生还是坐这一桌吧。”   “如果我说不呢。”闻铭手撑在桌面上,俯下身一字一顿说道。   “如果你不愿意——”   “我开玩笑呢,”闻铭打断他,坐了下来,看着季淮,“季总这点幽默感都没有吗?”   这算什么幽默感?季淮扯扯嘴角,无声冷笑:“坐下就别走了,毕竟。”他压低声音,桃花眼中一片幽深,“再看到你跟然然靠那么近,我就要想想娱乐圈还能不能容下你这号人了。”   闻铭下颌紧绷:“季总应该也不是在娱乐圈一手遮天吧。”他的目光扫了眼季淮的腿,桀骜眉眼一扬,“恐怕还自身难保。”   季淮紧紧盯着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紧绷,周围人不像受及无辜,端着酒看似交谈地坐远了点。   “他们好像在吵架?”周西岑说,目光看向季淮和闻铭。   沈舟然“嗯”了声,慢慢剥着纸皮蛋糕的外皮。   “你说他们在吵什么?刚才那个长头发的是不是在看你?”   “可能吧。”他咬了口蛋糕。   蛋糕上面撒了核桃碎,还淋了焦糖,很符合他的口味。   周西岑扭头瞪他:“真是谢谢你抽空敷衍我。”   沈舟然咽下嘴里的蛋糕:“你怎么比我还关心他们。”   “他们?”周西岑瞬间捕捉到这个字,“你果然跟那个长头发的娘娘腔认识吧,我就说他怎么老是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你。”   长头发?娘娘腔?   季淮?   沈舟然咳了声,好险把核桃碎卡进嗓子里,他赶紧喝了口热茶冲下去:“你果然也跟杜启白认识吧。”   “杜启白?谁?”   沈舟然说:“我舍友,你们很像。”他抬起手腕看时间,发现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等回去到家要耗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周西岑已经被成功转移视线嚷嚷着“那你应该让我们见见”,他已经伸手去抽纸巾擦手了。   “你干嘛?”周西岑问他。   “回家。”   “啊?这么早?”周西岑不想跟他这么快分别,“不多待会吗?他们晚上还有别的场,听说会一直玩到凌晨。”   沈舟然细细拭干净每根手指:“不了,我们家有门禁。”   “几点?这才九点多。”   “九点,就是我们家的门禁。”沈舟然起身,“不早了,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听说他要走,导演起身送他。   沈舟然看他喝得走路都晃,淡声婉拒了:“不用了,自己就好。”   “那、那不行。”导演手在空中一挥,说什么“我得送送你啊沈先生”,“让你参加节目真是我最明确的决定”,“第二季还找你啊”,之类的话秃噜噜说了一堆,抬眼一看,人早就走了。   入秋的晚上风一吹有些凉。   沈舟然站在酒店门口,两风一吹,嗓子一受激,便忍不住咳嗽几声。   他退回酒店大堂,心想应该把大哥给他的围巾戴上,再穿个风衣。   刚刚才给司机发消息说来接,估计还要等一会,要不要直接打个车回家呢?沈舟然拿着手机,犹豫不决。   听说他走了赶紧追出来的詹悦辰一出电梯,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沈舟然。   他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正看着手机页面发呆。   “沈老师。”詹悦辰喊他,声音穿过大堂,带起回音。   沈舟然回身望去。   “沈老师。”詹悦辰走进,又喊了他一声。   沈舟然“嗯”了声,收起手机问他:“不留在上面玩吗?”   “听说你要走,想下来找你,”詹悦辰深邃的眼眸看着他,目光有些过分灼热了,“沈舟然,”他喊,顿了顿,似乎不习惯这个称呼,“我想和你说句话,我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我怕我不说,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了。”   沈舟然对他要说什么,心底有了预感。   果然。   “沈舟然,我喜欢你。”   好不容易摆脱季淮追出来的闻铭听了,脚步顿在那里,深深看着大厅里的两人。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   沈舟然心底叹气,詹悦辰还是说了出来。他不想让他伤心,说:“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值得别人喜欢。”   詹悦辰期待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他想说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但也知道沈舟然是在婉拒,给他留面子。   于是他故作轻松的笑了:“能得到沈老师的喜欢,真难得。这是我的荣幸。”   他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但眼底还是流露出伤心。   沈舟然装作看不见,努力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是吗?我以为挺简单的,网上之前不都说我见一个爱一个么。”   詹悦辰配合地笑了:“开播之前的言论吗?我其实看到了,经纪人私下里跟我说过,还让我不要选沈老师,说你有不少前科。但事实证明,你不是那样的人,谣言真的很离谱。”   谁成想,沈舟然摇了摇头:“那不是谣言。”   詹悦辰彻底愣住了:“啊?”   他微微偏头,黑发顺着动作垂下,遮挡了神情,冷白如玉的脸上显得难堪又脆弱,长睫轻颤:“你就当我那段时间不正常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荒唐又愚蠢,简直可笑极了。”   “我、沈老师……”詹悦辰下意识降低音量喊他。   他好像不小心戳到了沈老师伤心的地方。   闻铭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   这是什么意思?沈舟然是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吗?   所以,现在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没事,”沈舟然又摇了摇头,“谁都有段黑历史,对吧?就像青春期一样。”   詹悦辰说:“对,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沈舟然点点头:“我的司机来了,先走了。”   “沈老师,我们还能再见吗?”詹悦辰问他,心底的不舍几乎将他淹没,近乎贪婪地打量沈舟然的清冷眉眼,似乎要深深刻进心底。   沈舟然很轻地笑了:“会的,我们有缘分。詹悦辰,祝你前程似锦。”   “好,我一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   詹悦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眼底升起浓浓的斗志。   现在的自己还不成熟,所拥有的太少了。他早晚要站在沈舟然能轻易看到的地方,对他再说明自己的喜欢。   闻铭看他转身,默默退到柱子后面挡住身形,眼中有光明明灭灭。沈舟然刚刚垂首低语,背影黯然的模样一遍遍在他脑中回放。   如果,沈舟然真的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是有苦衷的。   闻铭因为这一句话,心底升起了难以忽视的雀跃,简直不正常。   可他想,沈舟然不是故意那样对自己的。   他是迫不得已。   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理由。   等闻铭反应过来,他的脚已经迈出,整个人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想去追那个离开的人影。   却被詹悦辰喊住:“闻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酒店门外。   沈舟然打开车门坐上去。   司机王叔笑着问他:“小少爷今晚玩得开心吗?”   “还好。”沈舟然想到容咏义他们,浅浅笑了。   跟自己的朋友们,聊聊天,总会让人心情愉悦。   至于那点小插曲,无伤大雅。   王叔边开车边说:“对了,大少爷之前嘱咐我,说今晚上把你送回别墅睡。要是想回来明天再回。”   “嗯?”沈舟然侧目看他,“为什么?”   “大少爷今晚有应酬,说可能会喝不少酒,会打扰到你休息。”   沈舟然眉心慢慢蹙紧:“喝不少,是多少?”   王叔说:“这我不知道。不过大少爷都说比较棘手,那应该少不了。听说是国外项目太烧钱,得找投资商合作补上资金链,这次我们是求人家,可能酒桌上……哎,不说这个,我送小少爷回别墅。”   “不回别墅,”沈舟然一点点抿起嘴角,心底焦急,“王叔,开快点。”   王叔可不敢快,但沈舟然一个劲地催,只好提速。   沈舟然一路强压着不适回了家,打开门,发现里面黑暗一片,没有人。   也是,之前哪一次应酬沈骆洲不是后半夜才回来。   沈舟然打开灯,关上门后站在玄关处缓了缓。把胃里的恶心感压下去,觉得好受些才从口袋摸出手机,给沈骆洲发消息。   【小乖:哥,你还在外面吗?】   【小乖:我在家里,看你人不在,王叔说你出去应酬了。】   【小乖:少喝点酒,我在家等你。】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沈骆洲没有回复。   沈舟然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对面就是落地窗的景色,往日他最喜欢盘腿坐在那里看风景发呆。沈骆洲怕他着凉,特意定制了羊毛地毯,沿着落地窗铺了一层,坐上去又暖又软。   但他现在没有看风景的心思,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   往日在沈家那个大别墅里,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爸爸喜欢钓鱼打太极拳,妈妈爱看书养花烘焙逛街,大哥除了工作外会去跑步骑马,打大富翁,做船模买船模。   他们亲密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给自己留了独处的空间。   但无论什么时候,家里总有人,沈舟然总能说上话。   但现在,这栋房子里只有他跟大哥两个人。   两个人除了上班上学,每分每秒都待在一起,做什么都会下意识带上另一个人。   所以当突然少了一个人时,沈舟然会无所适从。   他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从万家灯火,到灯光次第熄灭,喧闹了一整天的城市彻底静下来,过夜生活的人们也疲倦睡去。   只有这里的灯光亮着。   后半夜三点,终于响起了指纹解锁声。   门“咔哒”一声开了。   沈骆洲进门后第一反应是开灯,却发现沙发旁的落地灯正亮着柔柔的灯,温柔的橘黄色光晕笼罩着一个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的少年。   他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清醒一点,走过去看。   沈舟然正侧身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头枕着靠枕沉沉睡去,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其余抱枕被他睡梦中踢到了地上。他呼吸平稳悠长,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沈骆洲沉默地将地上的抱枕捡起来,拍了拍放到另一张空置的沙发上,轻声唤他:“小乖?小乖?醒醒,别在这里睡。”   睡梦中,沈舟然隐约闻到了熟悉的木质香,只是后调没有佛手柑微苦微凉的气息,而被酒味掩盖。他不舒服地蹙起眉,听到有人喊他,无意识呢喃几声,睁开惺忪睡眼,茫然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大哥。”他慢慢坐起身,薄毯顺势滑下,清冷的嗓音带着尚未睡醒的沙哑慵懒。“你回来了。”他说。   沈骆洲说:“不是让司机送你回别墅吗?怎么不回去?”   “不想回,想在这里等你,”沈舟然慢慢摇头,眼神逐渐清醒,仰头看着他,“司机说你今晚会喝很多很多的酒,你有喝很多吗?胃里难受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满心满眼全是心疼,担忧地等一个回答。一顺不顺看着沈骆洲。   沈骆洲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他抬手想摸摸弟弟的脑袋,但喝了酒动作有些不受控制,手落在了他的耳朵上。于是沈骆洲顺势捏捏他的耳尖:“没有喝很多,但确实有些不舒服,休息会就好了。小乖快去睡觉吧。”   他被酒精熏染的嗓子格外低沉磁性,尾音上扬,在夜晚中有别样的温柔。   耳朵是沈舟然的敏感点,沈骆洲之前从不捏他耳朵。   沈骆洲喝了酒后体温格外高,热烫的指贴上他微凉的耳垂,肌肤相触。那一瞬间,过电的感觉从两人相处的位置猛然炸开,电流窜过脊背,带起一阵酥麻颤栗,沈舟然颤了颤身子,耳尖通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还好夜色太深,还好沈骆洲不似平日敏锐,没有发现。   他竞有点不敢看沈骆洲的表情,垂下眼飞快说了句“我去给你泡杯浓茶”跑向厨房,差点被垂到地上的薄毯绊一跤。   “小心。”沈骆洲还来不及扶他,他已经踉踉跄跄汲上拖鞋跑远了。   沈骆洲不明所以,但身体的不适让他没法考虑那么多,在沙发上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脸深深埋进掌心。   胃部在灼烧,想吐却吐不出来。灌了一晚上酒,却没吃几口饭。   今晚确实喝多了。沈骆洲暗道。   家里没有解酒药,沈舟然烧好水泡了杯酽茶端过去,看到他哥坐在沙发上,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往日沈骆洲喝醉后受尽折腾的模样不期然在脑中划过,他放下茶杯,轻轻喊他:“哥?你怎么样?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去医院。”   沈骆洲头很痛,他揉了揉太阳穴,伸出食指抵住沈舟然的唇:“嘘。我没事,你坐下。”   柔软唇肉因用力微微下陷,那股很淡的木质香更浓了,几乎就萦绕在鼻端。   沈骆洲从未对他做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亲密到……亲密到……   沈舟然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形容词,顺着沈骆洲的话坐在他旁边,细碎的额发垂下,遮住他眉间的无措,轻轻唤了声:“哥……”   语调软软的,声线却并不平稳。宛如一只怯生生的蜗牛试探出触角,在触碰到未知生物时有种天然的恐惧,却因依赖而没有瑟缩回去。   沈骆洲听出了他的害怕,以为是很少见自己喝醉的模样,难以接受。好吧,一个醉汉确实不讨人喜欢,他心底哂笑,抬眼端起那杯茶喝了几口,苦涩的茶香刺激味蕾,让他清醒很多,劝道:“去睡吧,别熬夜了。当心明天心脏不舒服。”   沈舟然一缺觉或者疲劳过度,就容易心悸。一开始家人以为是心脏有问题,很是紧张了一段时间。知道没事后也不放心,从不让沈舟然熬夜。   沈骆洲说完那句话,将茶一饮未尽,而后阖上眼,靠在沙发上掐着鼻梁,试图缓解不适。   而后,一双微凉的手抚上他的太阳穴,带了点力度慢慢揉着。   沈骆洲抓住他的手,睁眼看他,无声询问。   沈舟然抿唇,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我有学过按摩手法,我给你按一下,会好受一点。”   沈骆洲看他是铁了心不睡觉了,唇间溢出很低的叹息,松了手。   看他是默认了,沈舟然进而说:“那你躺下,我好用力。”   沈骆洲在他的指挥下调整了姿势,头枕在沈舟然的大腿上,轻阖双目,蹙眉休息。   沈舟然的按摩手法略显生疏,但找的穴位是对的,力道适中,后来他渐渐找到了窍门,越发娴熟。   沈骆洲喝醉了没有平时敏锐,不然他一定会问一句,什么时候学的按摩。但他现在很疲倦,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后,在安静温馨的夜晚逐渐有了睡意。   听着他越发绵长的呼吸声,沈舟然知道他是睡着了。手指尖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揉开沈骆洲微蹙的眉峰,低语:“大哥不要皱眉了。要是觉得累,以后有什么事也跟我说,好不好?”   他可能没有能力给出解决方案,但两个人承担一份苦恼,沈骆洲身上的苦恼就少了一半。   沈舟然收回手,却没有继续按摩,而是不知为何,轻轻按住唇瓣。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过于炙热的温度。 第52章   沈骆洲第二天是在沙发上醒来的。   沈舟然没有力气拖他回卧室, 看他眉眼间深深堆积的倦意又不忍心喊醒他。只是在沙发睡恐怕会冷,他翻出一床厚被子帮沈骆洲盖好。   沈骆洲于是被热醒了。   他哭笑不得地掀开厚厚的羽绒被,心想小乖可能是忘了家里恒温恒湿, 他也不怕冷,用不着裹这么厚。   他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指纹解锁看了下消息。   秘书请假了, 昨天他们两个都喝得不少,沈骆洲给他发了个红包, 然后看邓磊的消息。   邓磊一早就知道他今天不可能来上班,一上午发了不少消息过来, 总体而言没有大事,只是有几份文件需要他看完盖章。   【沈总, 我给您传电子版。】   沈骆洲还残留着宿醉的头疼, 现在根本不想看什么文件报告一类的东西,拒绝了他:“放我办公室,明天我再看。我下午也不去了, 有什么事发消息联系我吧。”   邓磊看着沈总任性的回复,无奈应下。   沈舟然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出来倒水时, 看到已经坐起来的沈骆洲。   沈骆洲也看到了他,跟往常一样打招呼:“早。有我的饭吗?”   而沈舟然迟疑了几秒,才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不似昨晚那样烫才放心:“不早了大哥, 一会阿姨都要过来做午餐了。你现在饿了么?我有买早点,给你去拿。”   “算了, 帮我拿点水果吧, 现在吃不下别的, ”沈骆洲握住他的手拉下,有点好笑,“我又没生病,你摸我额头干什么。”   “你昨天体温好高。”沈舟然跟他说。   沈骆洲“嗯”了声:“喝醉了都这样。我昨晚没吓到你吧?”   他喝醉后记忆并不连贯,一卡一卡的,像网络不良卡成PPT的a|vi。   沈舟然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摇摇头:“没有。我去拿水果。”   冰箱里有葡萄,还有苹果和猕猴桃。他每样都洗了点,想到之前沈骆洲喂给他吃的猕猴桃都是切成块的,他去网上搜了搜怎么切,学着开始操作。   沈舟然动作生疏,猕猴桃汁流了一案板,果肉却没取出来多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那些大大小小形状不一,跟狗啃似的。   他很沮丧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好像真的被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了,明明大哥才是沈家的孩子,他一个养子,哦,不对,现在不是了,迁出户口的同时断了他们的领养关系。   ——总之,自己却比沈骆洲都娇贵。   厨房门口传来低低的笑声。   沈舟然回头,撞进一双带笑黑眸中。   “哥?”他不着痕迹侧侧身,挡住身后的案板,“你怎么进来了?”   “看你这么长时间端不出一盘水果,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沈骆洲走向他,“挡什么,我都看到了。让我欣赏下青年画家用时十分钟完成的杰作。”   沈舟然被调侃的脸上浮起红晕,却又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低低喊他:“哥……”   拉长的尾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沈骆洲假装听不到他暗戳戳的控诉,甚至拿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全方位无死角的照片,嘴角的笑就没停下过:“你这是在切猕猴桃?我得发到家庭群里让爸妈看看。”   丢人丢到爸妈面前,沈舟然自然是不愿意的,去抢沈骆洲的手机:“不行,不能发!”   沈骆洲比他高了一头,手长脚长,看他来抢,直接把手机高高举起来,另一只手压住他的脑袋,尾音上扬,声音笑得发颤:“抢我的手机?你拿得到吗?”   沈舟然气得很少有气色的脸都红润了,扯住沈骆洲压他的手用力一跳。   沈骆洲怕他摔倒,赶紧伸手扶住他的后腰,一不留神手机就被夺走了。而沈舟然确实如他所料,重心不稳栽倒在他怀里,脑袋磕到了他的下巴。   沈骆洲暗暗吸了口凉气,垂眸看他:“有没有扭到脚?”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沈舟然抬头看他,撇了下嘴,当着他的面点开手机相册,把刚才拍的照片全部删掉。   沈骆洲不抢了,好整以暇看着他操作,目光上移,落在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上,看到一根掉下来黏在眼尾的睫毛,吹了口气。   他的鼻息本就近在咫尺,一吹气,热流徐徐拂上眼尾,白玉耳尖瞬间红了,一片滚烫。沈舟然抬手摸了下眼睛,抬眸惊疑不定看他:“怎、怎么了?”   那根眼睫毛依旧顽固贴在原来的地方,沈骆洲“啧”了声,终于高抬贵手去弄:“别动。”   温凉指尖在不断煽动的眼尾处一点,拿下来给他看,随意地搓了下,那根睫毛就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沾上了,现在弄下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舟然咬住下唇,把莫名其妙的念头全部赶出脑海,暗自谴责自己怎么会觉得奇怪,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互动。他把手机一把塞给沈骆洲,推着人往外走:“不要进厨房了,我一会就把水果拿出去,你在客厅等。”   沈骆洲被推出去,看着在眼前关上的门挑了下眉,宿醉让他的声音比往日沙哑:“那你快点,我可不想当成餐后甜点吃。”   厨房里传来模糊的响声:“马上就好。”   沈骆洲还想说点什么,思及自己最后看到沈舟然不自在的表情,还是没说,倒了杯水去客厅看电视。   厨房里,沈舟然冷静了会,洗了把手把水果全部洗干净切好,摆盘端出去。   沈骆洲随意调了个午间新闻在看,看沈舟然把水果盘放在桌上,态度自然地插了块水果。   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尴尬。沈舟然看他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索性也不去想,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手机在玩。   没过一会,唇边抵了块水果。   沈舟然侧目,发现沈骆洲一直看着电视并没看他,只是顺手投喂,见他不吃动了动,有些催促的意思。   他张口,把自己切的猕猴桃咬下来。别说,这猕猴桃虽然切得形状不怎么样,但味道是真甜。   “……近日,溧阳市警方侦破一起诱拐妇女案……”   “嫌疑人当场抓获,并对自身罪行供认不讳。”   “据悉,本次案件事发地跟多年前9.23案——”   沈舟然咀嚼的动作停下。   电视骤然关上。   沈骆洲放在遥控器,淡淡道:“不看了。”   说完起身,去后面的书房。   沈舟然看看他,又看看电视,抱着手机坐在地毯上,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即便沈骆洲关得再快,他也听到了。9.23案件是当初他的案情编号,溧阳市就是当初的事发地点,没想到多年后竟然又发生了相似的案件。   而且……刚刚前台记者播报时一闪而过的身影,看上去有些熟悉。   他攥紧了有些颤抖的指尖。   有些事情即便过去很多年,但阴影始终随形。   沈骆洲在后面喊他:“沈小乖,过来。”   沈舟然沉默起身,走到他身边。   电脑开着,沈骆洲正在让邓磊给自己传文件,准备处理上午的工作,看到他让他坐,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书桌:“不是说要送我一个船模?我位置都给你留出来了,却连影都没看见。”   沈舟然说:“还剩一点就好了。”   “那你拿过来在我旁边做,做完了直接送我。”   沈舟然想了下,点头去拿自己的东西,拖过来一个大箱子,左右看了看,发现书桌好像不够自己造的,就开始在地上摆,摆完直接跪坐在地上开始弄,然后脑门就被弹了下。   他仰头看去。   “起来,谁让你直接坐地上的。”沈骆洲“啧”了声。   沈舟然“哦”了声,乖乖起身,去卧室抱了条毯子出来垫在下面,这才重新坐下,手里摆弄着已经完工一大半的船模。   他在手工和艺术创作上很有天赋,即便是第一次动手,也做得格外精致,一比一还原了电影里的“飞行的荷兰人”号,连里面的角色都做出来了,跟大富翁的憨憨形象摆在一起。   船体以铁丝为框架,外面用软陶和超轻黏土填充,细节到发绿的苔藓和藤壶,还有角落里的小水桶。船行在海浪上,用水景膏呈现不同的纹路和海洋效果。   简直像个艺术品。   沈骆洲轻轻碰了碰船上的小旗子:“谢谢,我很喜欢。”   沈舟然抿唇:“我还没做完,做完再给你。”   “没事,就当我提前说的,”他的脑袋就在沈骆洲腿边上,沈骆洲顺手揉了揉,揉乱了又帮他捋顺,“在大哥旁边做,可以吗?”   沈舟然点了下头,脑袋轻轻蹭了下他的掌心。   沈骆洲唇角上扬,拿起旁边的眼镜开始办公。   他们谁都没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新闻播报搅动起的涟漪渐渐平息。   溧阳市。   记者收起直播的道具,跟摄像大哥一边讨论案件一边往回走,这才看到身后一直站着一个人。   这几天总有村民来这里看,摄像大哥也把这人当成村民了,走过去时嘱咐了句:“虽然警方已经确认嫌疑人全部落网了,但这里还是少待为妙,快走吧。”   却并没有回复,对方连身子都没动。   走进了才发现,这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手里竟然捧着一束花。鲜艳欲滴的红跟肃穆深沉的黑形成极致的反差。   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捧着玫瑰来这里?实在是太诡异了。   摄像大哥以为他没听清,还要再重复,却被一旁的记者制止了,摆摆手示意他算了。   走远了,摄像大哥说:“万一出点事不好吧,我还是再去提醒一声。”   记者摇头:“算了,看他不是很想搭理人的样子,随他去吧。”   做记者这一行,多少得有点敏锐的洞察力,他看那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村民,这时候跑到这种地方的,十有八九跟这里发生的案子脱不了干系,有可能是这一批的受害者,也有可能是9.23的,谁知道呢。   “对了,孙哥你知道当年的9.23案子吗?”   “这谁不知道啊,我跟我师傅后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个。当时全国都轰动了,那么多孩子……作孽啊。”   “是啊,听说救人的是两个孩子,一死一伤,当时为了安全起见模糊掉了真实身份,不过后来受伤的被救回来了,现在应该成年了吧。”   “警方当时追着这条线拔除了一整个人口贩卖据点,救了上百个家庭。”   谈话声越来越远,秋日的树林重新恢复寂静。   郁言璟把肩上掉落的枫叶拿起,对着太阳看了眼。枫叶红得热烈,是自然给这座树林的馈赠。   下一秒,精致漂亮的枫叶悠悠坠地,被人一脚踩过,发出脆弱不堪的咯吱声。   他按照自己梦里走过无数遍的路来到一处废弃工厂前,推开结满蛛网的半截大门,扬起的灰尘簌簌抖落。   向来洁癖爱干净的郁言璟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工厂最隐蔽的车间。   那个车间只有一个小窗户,灰蒙蒙,连光进来都是压抑的,地上还有隐约的黑色色团,是血氧化后的颜色。墙上是用指甲刻下的一道道划痕。   郁言璟半蹲下来,大衣尾摆沾满灰尘。他把开得浓艳的玫瑰放到角落里,手指尖拂过柔嫩的花瓣。   而后,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找到你了。”他轻轻呢喃,声线隐隐带着兴奋的颤抖。   “你想要闻铭,那我就让你如愿,好吗?”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那些阻碍你的,我会帮你解决。”   他抬手,默默抚摸过那个角落的痕迹,仿佛能看到坐在这里的那个小小的,病弱的可怜灵魂。   却只是隔空轻轻抚摸着。   他太脏了,会玷污了心中的月亮。   衣袖随着动作下滑,露出道道伤疤,一层叠着一层。   ……   这起新的人口贩卖事件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度,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关注,网上到处都在转发宝贝回家的消息。沈舟然想了想,联系上王院长。   【王院长,我有个想法,我们的产品大部分是通过物流发出去的。您看能不能把封快递的胶带换成印有走丢亲人信息的新胶带?相关费用我来出。】   【这是个好办法!这样大家拆快递的时候总会看一眼,哪怕是多一丝希望也是有用的!】   【您能同意就好,费用我到时候会打进您的卡里。】   【什么费用不费用的,用不着,这钱从公司里面出,算我一份】   即便是王院长这样说,沈舟然也照样把钱都转过去,最后王院长只收了一半。   很快,第一批印着相关信息的快递到了收件人手上大家都关注到了,让清韵再次上了一次热搜,这一次出圈,比上次的爆火度更高,清韵出来解释。   【清韵:感谢大家的关注,这个想法是@Boat沈舟然先生提出。公司和沈先生一致决定,将每个月营业额的10%捐给慈善基金会。希望每一位走丢的亲人都能如愿回家。】   此举当然是得到了大家的一片叫好声,但总有几个不和谐的声音说作秀,说资本家赚那多却只捐一点。沈舟然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不少人拿沈氏说事。   不久后,有人贴出了沈氏集团的历年慈善募捐,光宝贝回家相关的捐款,每年都有五千万不止。   【你先捐够你口中资本家的零头再来网上哔哔】   闻铭身上有个慈善大使的公益性代言,相关话题自然会多关注些,正看到了这条消息。   沈氏集团……是沈舟然家的那个公司?   他迟疑一瞬,还是点开了那张图。   数据显示,沈氏的慈善捐款每年都在一亿元到四亿元左右,而无论多少,宝贝回家都是雷打不动的大头,往前数十几年,几乎所有的慈善捐款都是这个,甚至成立了一对一项目和专门的基金会。   闻铭有些在意这些数据。   他今天是来马术俱乐部参加聚会,有个富家小姐的生日会设在这里。到了他们这一层次,难免会接触到很多有钱人。其中一关系好的公子哥看他坐在那不动,过来问他怎么了。   闻铭给他看那张图。   公子哥左右看了看,凑过来小声说:“我也是听我爸妈聊天时说的,你别往外说。”   “沈舟然小时候走丢过,回来后住了好长时间的医院,听说连葬礼都准备好了。我怀疑跟当年的9.23有关,时间刚好对得上。”   闻铭骤然抬头,骨节捏得咯咯响:“你没听错?”   “这哪里有假!我还听说,一起走丢的还有季家那个叫季淮的,哦,就是沈舟然之前喜欢的那个。要我说都是共患难过的情意了,怎么都不该跟现在这样闹得这么僵,还上了法庭……”公子哥说着说着开始分享自己最新一手沈季两家的八卦。   闻铭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脑中回响着他刚才的那一句。   “连葬礼都准备好了”。   八个字,每个字都像一柄利刃,直直刺进心脏。   闻铭可悲的发现,自己仍旧在为一个叫“沈舟然”的人牵动情绪,无论是之前的怨恨报复,还是现在的……难过。   沈舟然就像是一个魔咒,在他短暂逃离后又紧紧缠上他。   不,应该说是他主动缠了上去。沈舟然对他的热情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凌厉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从心里下意识抗拒这个认知。   “喂,喂,闻铭你在听我说话吗?”   闻铭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今天不舒服,你帮我跟主办方说一声吧,先走了。”   公子哥在后面喊他,却怎么都喊不住。   “真是的,刚才还好好的,难不成男人也有几天心情不好?”他嘀咕两句,想到闻铭临走前的表情,想可能真的有要事,去帮他跟主办方说。   那位富家千金自然不开心,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闻铭走到没人的地方,拿出手机给王洋津打了个电话:“帮我查查当年的9.23案子。”   “你是说前几年的诱拐案?你查这个干什么?”   “别废话。”   ”你不说我怎么给你查。这案子这么久了,人脉资源又不好找,还得找人打通关系,费时费力,没必要。“   闻铭看着远方,片刻说:“沈舟然应该是当年的受害者。”   说完挂断,不再多聊。   王洋津看着传来嘟嘟声的手机,“嘿”了声:“查沈舟然干什么,这祖宗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不过自己确实认识不少新闻从业者,到时候打听打听,应该会有内幕消息。   ===   开学一个月后,是补考的时间。   沈舟然上学期挂了那那么多课,要连续考两天才行。   索性实践类的题不难,理论方面最近突击了下,还有班长的笔记加持,不会有问题。   因为复习,他这几天都泡在学校,跟舍友的关系更进一步不说,连带同班同学都熟悉了不少。   跟他一班的学生很少跟他打交道,之前是因为总觉得他高冷话少,不好接近,后来是因为沈舟然几乎就没来过学校,反倒风言风语传了不少,他们就自觉保持距离了,有意无意忽略他的存在。   结果几天相处下来,发现沈舟然既不难接近,也不像之前听说的那样水性杨花。虽然话少但很有礼貌,让他帮点小忙也不会拒绝,反而很认真地完成。   这天下了专业课,沈舟然正跟班长一起往外走。   班长是个戴着眼镜,高大斯文的男生,一看就很有教养,不会跟人红脸,正跟沈舟然讨论着上课的内容:“这学期开了多声部写作,我昨晚还听王五他们抱怨,说简直就是灾难级,光看谱子眼睛就要花了,期末肯定挂科。”   沈舟然笑了下:“有那么严重吗?”   “跟你肯定是不能比,你可是我们专业的大神。”   “挂了四门科的大神?”沈舟然开了个玩笑。   “这……”班长本就不善言辞,现在更是想不出什么有趣的回答回应他,着急的生怕冷场,脖子都红了。   沈舟然也不需要他接话,他看到了前面正冲他挥手的人:“学姐来找我了。”   班长也看到了。他知道那个学姐是大他们一届的美术生,也是美术社的部长,自从沈舟然曾获原画大赛一等奖后,就坚持不懈让他入社。前不久沈舟然终于松口了,今天约好一起去社团里看看。   “回见。”他对班长说完,走向学姐。   “......好吧,回见。”   班长看着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身影才转身去图书馆。   “来来来,我们去这边。”   学姐叫王愫灵,染着一头亮眼的紫发,笑起来很灿烂,还有酒窝,为人挺豪爽的,也很开朗。   不开朗也不可能顶着沈舟然的冷脸和不下十次的拒绝,坚持发起第十一次攻势。   美术社分为好几个部门,王愫灵所在的是漫画部。她引着沈舟然去的地方好几个社团都聚在一起。   沈舟然看到一个社团进进出出全是造型各异的人,银发红发蓝发什么颜色都有,相比之下王愫灵的紫发就不是那么抢眼了。门口还放了一套古风服饰,不知道cos的哪个角色,看衣服样式很精致。   看他盯得久了点,王愫灵以为他感兴趣:“这是我们的动漫cos社,哦,cos就是cosplay的意思,角色扮演……呃,简而言之就是让动漫里的人物走到现实里。”   沈舟然看她努力解释的样子,笑了笑:“我知道。”   “啊?你知道?”王愫灵震惊。   她以为像沈舟然这样不进人间烟火的帅哥根本不知道cos是什么意思。   沈舟然点点头:“嗯,我的粉丝经常会说这个词。”   王愫灵脸色古怪,想到了自己曾看过的沈舟然的评论区:“少跟他们学点。我是说,去其糟怕,别让那些网友玷|污了你。”   这届网友没有一个穿裤子上网的!   玷|污?   沈舟然看了她一眼,有些茫然,浅色瞳孔在走廊玻璃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棕色光晕。   “咳,没事,”王愫灵顶不住他的眼神,率先败下阵来,移开目光,“走吧,我们的在最里面。”   沈舟然“嗯”了声,又看了眼门口的那身古装。   有人路过认出了王愫灵:“灵姐,你们社团的新人吗?”   “对,不错吧。”   “长得好帅!”   “诶等会儿,这不是沈舟然吗?”   “什么?谁?沈舟然?”   喊声引来了一批围观群众,纷纷对着沈舟然拍照,还有人想让他签名。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还有人拍照不关闪光灯,晃了沈舟然一下。他闭闭眼,眼角逼出了点生理泪水,通红一片,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快拍快拍!”   “沈舟然我好喜欢你,可以跟我和照吗?”   “能签名吗?我想要to签!”   沈舟然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微蹙眉。   “不行不行都不行!”王愫灵大马金刀往他面前一站,挡住所有视线,“该干嘛干嘛去,不许闹我们社的人!”   等人都散了,她回头问沈舟然:“没事吧学弟,刚才是不是晃到眼了?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没事,”沈舟然刚刚聚起的一点不愉尽数散去,想想还是问了,指着刚才看到的古风服,“那套也是要cos什么人物吗?”   “那套啊……”王愫灵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服装,又若有所思看看沈舟然,“学弟想试试吗?忘了说,我还是cos社的社长。”   沈舟然毫无察觉地点头,有些好奇。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点头,把整个下午都卖给了cos社。   整个社团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团团围在沈舟然身边,把所有能试的衣服全都翻出来堆在他面前。   “那套衣服其实不是我们的,是古风社那边借的,还没穿过,全新的。”   “学弟快去试试,穿好了出来我给你化妆!”   沈舟然拒绝:“我对化妆品过敏。”   “啊?好吧,不过那也没关系,学弟就算不化妆都很好看。”   这话倒是真的,穿上长袍广袖的沈舟然不需要多加修饰,只稍往那一站,就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我帮你整理下假发。”王愫灵让他低头。   他目光下敛,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白玉发冠束起,长发在空中飞扬,仙姿隽秀,嘴角抿起:“有些重。”   王愫灵说:“坚持一下学弟,我给你多拍点照片!就当纪念下你的第一次古风造型。”   她拉着沈舟然去外面拍外景。沈舟然一开始不自然,后来渐渐找到感觉,放松下来。周围有不少路人看到了,也纷纷拍了几张。   “好了!”王愫灵喊他,“快过来看看!”   沈舟然拿过相机他还从未见过自己穿古装的样子。王愫灵拍得很有意境,其中一张是他负手而立站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斑驳落在身上,他侧头回眸,眼神化了霜雪。   “这些照片可以当我们社的宣传图用吗?我敢说凭这些招新宣讲会我们绝对是头筹!”王愫灵问他。   拍得这么美,不用白不用!连后期修图的时间都省了,每一张原图直出都是经典。   至于这是汉服不是cos服的问题,已经完全被王愫灵忽略了。   摆脱,拍得这么好看谁还管穿的是什么!   沈舟然点头:“可以发我一份吗?”   大哥还没见过他穿古装的样子,想给他看看。   “当然没问题!”   王愫灵让人去导图,自己领着沈舟然去美术社,最终沈舟然还是填了表格,决定入社。   “恭喜小沈同学成为我们新的一员!”   “恭喜!”   漫画部成员们集体欢呼。   沈舟然微微笑了。   等沈骆洲下午来接他时,他忍不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面对沈骆洲,他总是会有很多的分享欲。   “我还是第一次穿古装,学姐帮我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张都很好看,我想等回去洗出来做成画册。”   “学姐说应该有个入社仪式,我们约了周末去聚餐。哦对了,她还送了我一个小礼物。”   他一口一个学姐的说着,沈骆洲原本上扬的嘴角缓缓收敛,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沈舟然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穿着兔子连体睡衣的小猪公仔,小巧一个,放在手上刚好,一捏还会有可爱的哼唧声。   不得不提的是,沈舟然是属猪的,对小猪造型的物品会有特殊的偏爱。   “看,是不是很可爱。”他把小猪往驾驶座推了推,有点炫耀的心态。   毕竟他朋友很少,很少会收到礼物。   沈舟然说到这才发现,沈骆洲一路上只有最开始回了他几句,到后面几乎一言不发:“你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是公司有让你烦心的事情吗?”   他手肘撑在座位上,侧身看沈骆洲。   沈骆洲看了他一眼:“没有。”停顿了下又说,“你那个学姐,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很好啊,很热情。”跟杜若白一样,都是性格开朗阳光的人。   沈舟然并不排斥跟这类人打交道,会让他收获很多情绪价值。   “是么,”沈骆洲不咸不淡说了句,靠边停车,“那边有家面包房,你买点法棍和三明治。”   沈舟然不疑有他,开始解安全带:“好,还要什么?”   “你看着买吧。”   沈舟然“嗯”了声,把书包跟那只小猪放在车上,关门去买面包。   留下沈骆洲跟那只猪大眼瞪小眼。   他看了那双黑豆眼半晌,嗤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手却在粉丝小猪的脑门上狠狠一弹。   小猪应声倒地,黑豆眼委屈地望着车顶。   作者有话说:   后面放一章加更,最近有事,直接存稿箱更新了。等过段时间开始修文,看了评论区,很多读者提了不少建议,针对某些建议我觉得可以参考,除了正常更新时间其余都是在改。 第53章 (加更)   “我回来了。”   沈舟然低头钻进车子, 轻咦一声:“怎么倒了?”他把肚皮朝上趴在车座上的小猪拿起来塞进书包,拎着面包袋进来。   车里立马充满了小麦的喷香和黄油的甜。   沈骆洲挂挡:“走吧,回家。”   晚上阿姨做了椰子鸡火锅, 很清淡,沈舟然挑了几块肉吃,鸡肉浸透了椰子的清香。   八点多的时候, 沈爸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乖,最近生活怎么样?”   “很好。”沈舟然开始跟他们说自己的近况, 听到他交了些朋友,夫妻俩人都表示欣慰。   “骆洲呢?怎么没看到他?”   沈舟然说:“应该在洗澡, 我听到有水流声。”   “好吧,一会他洗完我们给他打一个电话, 不过他并不喜欢我们查岗。”沈妈妈无奈耸肩。   沈舟然笑了笑, 仰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跟他们聊天。   “对了小乖,你二十岁生日快到了, 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他闻言,认真想了很久:“……好像没有特别想要的。”   卧室门”咔哒“一声打开, 沈骆洲穿着浴袍走出来,肩上披着毛巾去倒水,听到电话内容稍稍侧目。   “但我们有个礼物想送给你,”沈爸爸说,“我们打算给你办个生日派对, 把公司的股份还有这些年给你买的基金和不动产,都送给你。”   沈舟然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 起猛了眼前还黑了下:“送给我?”   “对。我们本想等你长大一点再给你,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们意识到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就当是你迟来的成年礼了,宝贝。”沈妈妈看着他,温柔道。   当然,还有个理由,迁户口的事情其他人早晚要知道,为了不让别人轻视沈舟然,他们必须拿出相当的利益,告诉所有人,即便沈舟然不再是沈家人,那也是有沈家做后台的。   沈舟然面容一点点严肃:“我不能要。”   “为什么?”   “爸,妈,你们把我养大我已经很感激了,沈氏是大哥的,我不能收,包括其他东西,我也不能要。而且我现在能赚钱了,不需要那些钱也能养活自己。”   “这……”   沈爸沈妈看着一脸正色的小儿子,互相对视。   沈舟然还想说点什么,脸颊贴上温热。他吓了一跳,发现沈骆洲站在沙发后面,手肘懒懒撑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杯水,玻璃杯贴着沈舟然的脸碰了碰,递到他手里。   “哥?你洗完澡了?”沈舟然接过来。   沈骆洲“嗯”了声,跟爸妈打了个招呼,眉眼浸着浴室湿漉漉的蒸气,喉结上下滚动,脖颈的水滴顺着滑了下来,留下一道湿润水痕,像是含而不露的性感。   “说到哪了?”他低声问。   “没什么……”   沈爸爸打断沈舟然的话:“聊到小乖说沈氏是你的东西,他什么都不要。”   “我的?”沈骆洲挑眉,稍稍撑起一点身子,垂眸,目光落在沈舟然线条优美的侧脸上。   沈舟然点头:“对,所以我不要,我可以自食其力。”   沈骆洲重复了遍最后四个字,尾音咬在唇齿间,吐出些微沙哑:“既然是我的东西,那是不是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沈爸爸警惕瞪他:“你要干嘛?”   “送人。”他看着沈舟然。   沈舟然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的冷静瞬间龟裂:“送什么?!”   好在沈骆洲反应及时往旁边躲了下,才没被撞到下巴。他仰头看着站在沙发上的人,“啧”了声:“不收爸妈的礼物没关系,收我的就行。”   “你这、我……”沈舟然一时词穷,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想给公司起个新名字吗?老实说,我一直觉得叫沈氏太土了,一点品位都没有。”   “……”   沈妈妈费了才按住躁动的沈爸爸:“你干嘛啊这么激动。”   沈爸爸委屈,沈爸爸气愤,指着屏幕上的好大儿:“他说我土!”   沈妈妈沉默片刻:“……其实,是有点。”   “……”   两头都陷入沉默。   半晌,沈舟然说:“哥,你开玩笑吧。”   “没有,我很认真。选他们的还是选我的,嗯?”沈骆洲问他。   沈舟然慢慢跪坐在沙发上,手搭在膝盖上,轻声说:“但那样,我就真的欠了好多。”   沈家对他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沈骆洲皱眉,无奈伸手捏了下他的脸,让他抬头看自己:“这种话,我只想在你嘴里听一次。”   “对啊小乖,什么欠不欠的,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   “小乖,妈妈给你选的房产里有一栋在海边,还有一栋带着温泉,你多泡泡对身体好,等空闲了就让大哥带你去玩,好吗?”   “对,我还投资了你爱吃的那家起酥糕,股份也给你了,以后你想吃多少都可以,喜不喜欢?”   对着他们温柔的劝说,沈舟然觉得自己又要流眼泪了。他抬头看沈骆洲,在沈骆洲肯定的目光下,轻轻点头。   “好。”   “乖。”沈骆洲手还放在他脸上没拿下来,顺势又掐了一把。   沈舟然弯起眸子,丹凤眼中藏着数不尽的星光。   “好了,正事说完了,聊点别的事情,”沈爸爸对沈骆洲说,“最近新能源那边发生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他们那边的市场跟我们是有重叠的,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今天开管理层会说得就是这个,我想把份额吞了。”   “吞多少?”   沈骆洲轻描淡写扔出两个字:“全部。”   沈爸爸一愣后,哈哈大笑:“你野心比我大,看来早就注意到那边的事了,有没有计划?”   “目前……”   沈舟然跟沈妈妈对视,纷纷耸肩,不再理会这两个突然开始开会的父子俩。   正好杯子里的水喝完了,他起身去水吧接水。   沈骆洲的手机就放在那里,看来是洗澡出来随手一放,屏幕还亮着,停在聊天界面那里。他打算接完水一起拿过去,无意间瞥到了聊天内容。   【洛山:蒋生已经垮了,连锁反应太强,几乎把新能源市场整个掀过来】   【洛山:你们家是不是跟这个多少沾点边?】   【洛山:别告诉我你提早知道这公司有问题后不做后手准备,现在可是给你家开疆拓土的好时候】   蒋生?   有点耳熟。沈舟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好像是梁思砚投资的那家公司。联系到客厅里父子俩的对话,所有事情一下子串联起来。   梁思砚投资的那家公司蒋生暴雷了,而大哥似乎很早就知道,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吞下市场。   沈舟然回身望向客厅里双腿交叠,慵懒坐在那里的男人。他记得沈骆洲特意问过他梁思砚投资的公司叫什么。   是从那时候起,大哥就察觉到问题了吗?   但大哥没有告诉他。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沈骆洲回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沈舟然拿起手机对他比了比,站在那喝完一杯水后,拿着手机走回客厅。   此时,他们又转了一个新的话题。   他走过去时,刚好听到沈爸爸最后一句:“……陈家的小女儿马上回国了,人长得漂亮又是高学历,你们抽时间见个面吧,就当交个朋友。”   沈骆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拿到自己的手机后问:“今晚要写歌吗?”   “不写,”沈舟然摇头,坐在他旁边,“想跟你聊天。”   沈爸爸还在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自己的婚姻了。不想结婚就先找个女朋友谈着,总会遇到喜欢的……”   大哥确实到了谈恋爱结婚的年纪了。沈舟然垂下眸子想。   有了喜欢的人之后,这栋房子里是不是就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   今晚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蒋生暴雷,负责人全进了监狱,一夕之间整个天都变了,散户们的钱被套在了里面,全打了水漂,哭天抢地。   商场冷酷异常又风云变幻,稍走错一步就会跌入深渊。蒋生的倒台让很多人痛苦,也让一些人看到了利益,跃跃欲试。   梁思砚被告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   打电话来的朋友问他:“你投了多少?”   “……三百四十万。”梁思砚知道,这个钱是追不回来了。   “卧槽!”那头骂了句国粹,“你上次不是提现了吗?提了怎么还这么多?”   他苦笑,满心疲倦:“我提了65万。”   但那是给沈舟然的钱。   朋友也投了小一百万,两人对着电话沉默。   梁思砚瘫坐在沙发上,手遮住眼挡下灯光,把自己包裹在黑暗中。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感情上一塌糊涂,事业上以为有起色,结果不过是被耍的猴。   可笑他之前还自视甚高,洋洋得意俯视沈舟然,想他怎么配喜欢自己。   可现在,网上随便输入关键词就能查出沈舟然的一大堆相关信息,“专辑销量黑马”,“年度最佳歌手”,“文创公司首席设计师”,“原画大赛一等奖获得者”等等等等,各种头衔数不胜数。   旁人拥有一项就可以引以为傲,他却好像没有瓶颈,每一项都能做到极致。   反观自己,高不成低不就。投资失败了,因为自己的任性国家队竞选也失败了,教练都对他寒了心。   “东子,”他喊朋友的名,“我好像……有点不配。”   “不配什么?”东子问。   不配……喜欢沈舟然。   梁思砚悲哀地发现,他才是应该自卑的那个人。   ……   关于蒋生这件事,网上在小范围的讨论。   【幸好我没投很多进去,还算好的】   【我投了三万,哎,都是命啊,你不理财,财不离你】   【现在这形式,还有能投的行业吗?每天打开手机都是一片绿的悲愤谁懂啊!】   【投娱乐行业吧,这几年国家扶持文化产业,总体还是稳中向好的】   【投这个可以,但一定要避雷季氏旗下的所有公司】   【为什么?】   【你不知道?季氏听说要换继承人,内斗白热化呢,股市动荡可厉害了】   【季炆卓不管?】   【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了吧,他都半隐退多久了】   季家这场腥风血雨,闹得人人自危。   季霖现在非常后悔当初选择跟季淮撕破脸,结果现在想退都没有退路了,被季淮这个疯子死咬住不放。所幸当初给他发视频的人并没有放任他不管,时不时会提供一些东西给他,让他不至于被季淮压着打。   他也曾追查过那个账号后面到底是谁,但他一查对方就不管他,被季淮往死里打压。季霖骑虎难下,吃了苦头后渐渐不再追究,认命成了对方手里的棋子。   现在他们两个都已经搬到了总公司,季淮的星光娱乐给了属下打理。   新上任的助理匆匆推开季淮办公室的门。   “有事?”季淮掀起眼皮看他。   助理确定门外没人注意,关上门走近,压低声音说:“季总,您让我盯着闻铭,最近几天他有动静了。”   “哦?他干什么了?”一想到这个人曾经跟然然同居过,季淮眼中闪过厌恶,还有隐约不可察的嫉妒。   助理的下一句话让他立刻抬头。   “他在查当年的9.23案件。”   “你说什么!”   季淮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眼神骤然阴沉,森冷地盯着助理。   “他的经纪人王洋津手里有特殊人脉,查到了当年的一些隐情,”助理低头,避开他冷摄的目光,“季总,您应该看看。”   季淮拿过他手里的资料,一目十行快速翻看。但看着看着,速度慢了下来,一点点坐正。   半晌。   “你是说,当年的另一个孩子,有可能还活着?”   “是。当时报道的是已经确定死亡,但王洋津找到的当年的记者说,那孩子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场留下一串血迹,怀疑是被抱走了。但村民后来又找回了一个孩子。”   “尸体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看身形相似,大家都以为是那个孩子。但记者却记得那孩子的拇指跟食指间有个黑痣,后来的那个……没有黑痣。”   竟然还活着。   季淮心底涌上的并不是惊喜,而是浓浓的恶感。   这个人跟沈舟然经历过生死,意味着比自己更加亲密的关系。   他已经被然然讨厌了,这个人的出现,只会让他处在更不利的位置上。   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查到这个人是谁了吗?”   “这种事情跟大海捞针没区别,我们的线索只有一个黑痣。但我看了前不久那件诱拐案的新闻,发现里面出现了一个人影,顺着查了下去,”助理语速飞快,忍不住激动。   “季总,那个人恰好在拇指跟食指间有个黑痣,而且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我不相信是巧合!”   “给我资料。”   季淮翻开资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   ——郁言璟。   他猛然站起,质问助理:“你确定是他?”   助理疑惑:“我确定,季总,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季淮攥起拳锤了下桌面,桌上的东西震了震。   郁言璟,他或许之前不认识,但在之后,他无数次从拿到手的资料中得知沈舟然有多喜欢他。为了他甚至下厨学做饭,每天雷打不动站在实验室门口等他,得来的却只有被扔进垃圾桶的便当和冷漠的背影。   季淮记得自己把那段话读了一遍又一遍,无法控制地想象着沈舟然为别人付出,心像被丢进油锅一样煎熬,酸涩又难捱。   他扭头去看自己放在桌面上的相框,照片中的男生正看着他微微笑,奇异般安抚了自己躁动的情绪。   但是不够。   指尖缓缓抚上照片中沈舟然的脸,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而后猛然收回手,去拿西装外套:“去开车。”   助理一愣:“去哪里?”   “A大。”   “但我们还有个……”会要开。   余下的话在季淮压抑疯狂的盯视下尽数咽下,助理低头,“好的,季总。”   季淮一把推开门大步往外走。   他真的一刻都忍不了了。   他想现在就见到沈舟然,想到要发疯。   *   下雨了。   秋雨是不常见的,但每一场都预告着冬天的迫近,气温一点点降低。   沈舟然站在廊下,伸手接了几滴雨水。冰凉的水珠顺着掌心纹路淌下,连成线坠落向地面。   一阵风吹来,雨丝吹进廊里,他不免沾了几滴,冻得打了个寒颤,拉高了毛衣领子,下巴埋进暖暖的白色羊绒里。   班长站在他身后,犹豫几秒,上前问:“沈舟然,你没拿伞吗?”   他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眸看去,轻轻点头:“嗯,忘了拿。”   语气里有轻微的懊恼,明明早上沈骆洲还说过今天会下雨,结果下车的时候落在了车后座。   班长说:“我正好有伞,我送你回宿舍吧。”   有刚出来的男同学听到了,对班长挤挤眼,笑着跑开。   班长脸上便红了,紧张看着沈舟然。   沈舟然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舍友在附近,让他帮忙送了伞过来。班长先回去吧。”   “好吧。”班长眼神一下子黯淡,撑着伞走出连廊,走了几步回头看,沈舟然依旧站在那里,笔挺的身姿在雨中模糊,被这雨水浇得更觉清冷。   “他好像喜欢你。”   沈舟然回头,看到了正在收伞抖水的李不群,没回答他的问题:“你来了,谢谢。”   “没事,顺路而已。”李不群又重新把伞撑开,招呼他一起走。   因为下午有课,中午直接就在食堂吃了,沈舟然边走边看手机,指尖滑动,在小程序上看食堂今日上新的菜单,点了一份口味淡的轻食,又问李不群要什么。   “一碗糁汤和油条。”   沈舟然帮他点了,又问另外两人吃什么,顺便带回去。   【杜启白:然然万岁!我要一份玉米猪肉馄饨,不要葱花香菜,爱你啵啵啵啵】   【纪岩:yue,你恶不恶心?】   【纪岩:两荤一素加两个馒头吧,你看着买,谢了哥们儿】   沈舟然回了个从杜启白那里偷来的可爱表情包。   杜启白秒回:【拿我表情包是会被我亲死的[色色]】   李不群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嫌弃点评:“他该找个男朋友发|春了。”   “咳。”沈舟然掩唇轻咳一声,略过这个话题,问他23号那天有没有空。   “23号?”李不群想了下,“那天是周五,下午没事。怎么了?”   “那天是我的生日,想邀请你们去我家参加派对,可以吗?”沈舟然说完,有些紧张,又期待。   他从小到大,还是头次邀请自己的朋友一起过生日。   李不群没让他紧张太久,一口应下:“当然可以,朋友的生日肯定要参加。对了,我需要穿正装吗?”   他知道沈舟然家里很有钱,怕是很正式的场合,不问清楚会出错。   “不用,随便穿就好,只是一次派对。”沈舟然摇头。   他们路过学校的停车场,因为今天预告下雨,车格外多,正一辆一辆往外出,这时候往里进的车就显得格外特别。   李不群说:“这里堵住了,绕路吧。”   沈舟然“嗯”了声,跟他换了条路,只是雨天路滑,不好行进。   “沈舟然!”   身后有人喊他。   沈舟然下意识回头,竟然看到了季淮。   季淮联系上之前的老师才进了校门,正从刚才那辆车上下来,撑开伞大步向他走来:“然然。”   李不群问:“你朋友?”   “不是,”沈舟然回头看路,“走吧。”   季淮被堵在路上,眼睁睁看着他跟另一个男生撑着一把伞走远,眼底翻滚着深不见底的汹涌情绪,捏着伞柄的手背青筋暴起,坚硬的塑料硌进掌心,皮肤发白。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离得然然那么近?   他们为什么可以同撑一把伞?   无数个问题盘踞在心口,嫉妒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理智全无。   “让一下让一下。”有人挤开挡道的季淮。   季淮被撞了下,伞没拿稳,半个身子瞬间暴露在雨幕中,淋了个湿透。   视线一转,看到了另一辆车进了停车场,而下来的人,正是他此次前来的目的。   郁言璟。   季淮捏紧了伞柄,眼神一下子沉下来。   他来这里干什么?   郁言璟撑着黑伞打开副驾驶,一个人出来,没有被雨淋到半点就躲进了伞的陪护下。   季淮眼眸一眯,看清了第二个下来的人。   ——是秦霜鱼。   两人说了什么,前往食堂。   季淮想也不想,大步往食堂走去。   他不能让然然意识到郁言璟的身份。   绝对不能。   他可以接受然然不喜欢自己,厌恶自己,那是他应得的报应。   但他永远无法接受,沈舟然喜欢上另外一个人。   那会让他发疯。 第54章   “真难以想象, 你竟然会来食堂吃饭,还以为你觉得全世界除了无菌房都是肮脏的。”秦霜鱼推门进了食堂,跟后面的男人开玩笑。   郁言璟语气平静:“不是你要来。”   即便是问句, 在他口中也像陈述句一样没有起伏。   秦霜鱼显然已经习惯他的冷淡:“是我要来,但没想到你会陪我。喂郁医生,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冷着张脸, 笑一笑怎么了。”   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我还真没见你笑过,笑一次我看看。”   虽然两人的初遇并不愉快, 但他在郁言璟无底线的包容中已经重新拾起了自己大少爷的脾气,甚至对他更任性一些。   因为郁言璟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可下一秒。   “我不会。”   “嗯?”   郁言璟淡淡看他, 眸子始终没有任何情绪。   秦霜鱼不可思议:“你说你不会笑?怎么可能啊,笑不是人的天性吗?人想到开心的事不就会想笑吗?”   开心的事?   郁言璟思考了下, 什么叫开心。从生理角度讲, 是由于多巴胺等神经递质的释放刺激了神经中枢。但他知道,秦霜鱼不是在问这个。   唯一一次类似的感受他记得,是他被采生折割, 剃掉手指盖毒打一顿后,路人看他可怜给了一个包子, 那个包子被他藏起来吃掉了。   但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少了那个包子他说不定会死,死了解脱才值得开心。   不,不应该死。   死了,他就找不到他了。   郁言璟看向秦霜鱼的目光由冰冷一点点染上病态的炙热。   秦霜鱼毫无察觉,正在满食堂找位置, 他眼尖看到一张空桌子,赶紧挤过去。   “这张桌子没人!”   “我们坐这里。”   两人同时出声。   秦霜鱼抬头。   李不群扯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 解释道:“不好意思, 这个位置我们已经占了。”   他拿起一早放在桌子上的钥匙示意了下。   “学长?”沈舟然走过来, “你来食堂吃饭?”   秦霜鱼本来因抢不到位置沮丧的心情在看到他时立马放晴:“学弟!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沈舟然问李不群:“介意拼桌吗?”   李不群说:“不介意。”   秦霜鱼笑着对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朝沈舟然眨眨眼:“那就多谢了,不过我还有一个人。”   他对后面喊:“郁医生,你人呢?”   “在这。”   郁言璟出现的同时,李不群原本放松的姿势紧绷,警惕地看着他:“不好意思,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秦霜鱼回头:“诶?”   桌子是四人位,李不群说有人,那就是没郁言璟的位置了。   “那......”   “抱歉,我来晚了。”   一个人匆匆赶来,坐在了最后的空位上。   郁言璟冷冷看着位置上的人。   秦霜鱼惊愕:“季淮?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淮对郁言璟扬扬下巴,眯着桃花眼,凉凉勾唇:“先来后到的道理郁先生懂吧?这里没你位置了,但你可以站在一边看我们吃。”   郁言璟说:“如果我不呢?”   “郁先生是想抢?”季淮一口一个先生的喊着,但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   郁言璟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如浓到化不开的墨。   两人一时气氛紧张,四目相对。   他们的争端跟沈舟然没有关系,他用叉子拌了拌今天的轻食,轻轻蹙眉。他不喜欢吃豌豆粒,偏偏今天放了好多。   左手被李不群轻轻碰了碰。   李不群冲那两人的方向微扬下巴,示意他快点想办法,他们看起来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沈舟然也顺着望去。   感受到他的目光,季淮后背一僵,心底浓烈的感情简直要冲破束缚,叫嚣着想靠近他,想多看看他。   ......想爱他。   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吃饭就走,把位置给需要的人。”沈舟然淡声开口。   郁言璟无动于衷,反倒是季淮,沉默几秒后率先收回目光,看向他:“我很需要这个位置,然然能让我留在这里吗?”   语气带着恳求。   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沈舟然了。   他怕自己会失控,又怕沈舟然那冷淡如陌生人的目光。   秦霜鱼顿住。   季淮......吃错药了?   “别那么叫我,”沈舟然说,“随便。”   然后低头往外挑豌豆,不再看他们。   心里的情绪根本无法平复,反而因为他冷淡拒绝的态度翻腾得越加厉害。季淮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陋扭曲的一面,低头应声。   “好,你不让我叫,我就不叫。”   秦霜鱼愣愣坐在那里,完全忘了反应。   作为同类人,或者说作为同样都心高气傲的人,他自觉非常了解季淮。季淮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他骨子里是自卑的,所以任何不自尊的行为在他看来都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引人发笑。   但现在,他在干什么?   他在讨好学弟吗?   “季淮,你......”他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诚然,季淮活该,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学弟的事。   沈舟然注意到他还没打饭,问:“学长不吃饭吗?”   “啊?哦,吃饭,”秦霜鱼回头看了眼郁言璟,眼神犹豫,“我觉得我还是带回宿舍吃吧。”   郁言璟制止了他的动作,从口袋里拿出饭卡:“我回去。”   饭卡伸到眼前,秦霜鱼伸手去拿:“也可以,那你记得一定吃饭。”   他很久不见学弟了,加上季淮的变化,确实想留下来多呆一会。   沈舟然抬眸,想说靠近西门新开的窗口有早茶,秦霜鱼应该会喜欢,目光却定在了郁言璟拿饭卡的那只手上。   郁言璟正侧着手递卡,所以他很明显可以看到,那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个不大不小的黑痣。   餐叉跟餐盘相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季淮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紧张问:“怎么了?”   他注意到郁言璟的动作,自然也看到了那颗黑痣,心下一突,侧了下身子。   视线被挡住,沈舟然淡然捏着叉子往嘴里送了块牛排:“没拿稳。”   季淮仔细盯着他的表情,发现没有异样松了口气。   郁言璟走了,秦霜鱼去早茶的窗口排队,看样子得排很长时间。   李不群吃饭本来就快,现在气氛不对,吃得更快了,想赶紧吃完走人,一会就打扫干净了。跟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舟然,慢条斯理咀嚼着。   看他吃完,沈舟然放下叉子:“我约的出餐时间到了,应该都做好了,你先给他们俩送回宿舍吧,我一会回去。”   李不群点头:“行。”   端起盘子走了。   餐桌上只剩下沈舟然和季淮两人坐在对角线上。   沈舟然面上地冷静终于绷不住了,啪一下放下叉子,站起来走几步,对身后同样站起来的男人说:“季淮,过来。”   外面雨已经停了。   季淮跟他走到东门,这里出去是个咖啡馆,周围树丛茂盛,环境幽静。   沈舟然大步走在前面,没走两步嫌他太慢,拽着他领带将人往前拖,到了角落里一把甩在墙角,冷眼看他。   季淮因为领带带来的窒息感正捂着嗓子咳嗽,面色涨红,也不在意爬山虎可能会勾破昂贵的西装布料,倚在上面大口喘息。   半晌。   “我快要被你勒死了。”他说。   可这并不是抱怨,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泛红,正疯狂又温柔地看着沈舟然,好像可以看到天荒地老,几近贪婪地用眼神描摹他的轮廓。   即便是在刚才快要窒息时,他都没想过挣扎。   沈舟然不接他的话,单刀直入:“我之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对我的态度改变这么多,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   “季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季淮瞳孔一缩。   PTSD带来的生理反应席卷上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巨大、莫名的恐慌几乎攫取了他的呼吸。   他狠狠将指甲掐进肉里,脸上露出自己最完美的笑容:“然、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舟然若有所思看着他:“季淮,你好像越来越不会说谎了。你之前骗我的时候,从来不会露馅。”   季淮的心理防线被这一句话击得粉碎,脸上的面具寸寸龟裂,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播放当年的场景,雨声入侵了他的大脑,耳边嗡鸣一片。他弯腰用力呼吸,脸色惨白一片,后背冷汗津津。   沈舟然皱眉看着他,突然想起来季淮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慢慢握紧手里的手机,在想要不要打120。   蓦然,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不过一瞬就像被烫到一样松开。季淮身子慢慢滑下去,坐在泥泞不堪的地上,手插进头发里,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   “对不起......原谅我,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大口喘息,声音都在发抖。   沈舟然慢慢后退一步,试探喊他:“季淮?”   “没事......我没事......”季淮不想把自己发病的样子暴露在沈舟然面前,这样的他照镜子都觉得恶心。但他没有办法控制,死死咬下舌尖,几乎咬断舌头的力道。   当血腥味充满口腔后,他渐渐冷静下来,看着一步步后退的沈舟然,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衣角:“别走,别怕我......求你......过来,好吗?”   沈舟然当然不会过去,他站在安全的位置,看季淮平静下来,进一步试探:“其实郁言璟就是当年跟我一起跑的那个人,你已经知道了。”   这只是他的猜测,不然季淮不会故意挡住他的视线,但他却用了百分百肯定的语气说出来。   “他不是!”   季淮再没了半分的体面,脖子上青筋暴起,声音引来外围的路人的注意。他死死看着沈舟然,眼底充血,声音嘶哑:“然然,他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叫你的。但你相信我,他真的不是,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跟你都说了什么?”   沈舟然拧紧了眉心:“季淮,你需要冷静。你现在去医务室,或者我打120来接你。”   逻辑已经完全乱了,语无伦次。   片刻。   季淮颓然卸力,坐在地上,曲着一条腿。长发已经散下,被汗水站在脸颊脖颈处,狼狈异常。   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只是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小小的沈舟然跟现在冷淡的沈舟然不断重叠又分离,几欲让他精神分裂。   “我很冷静,然然,你不要去找他,可以吗?”他似乎忘了沈舟然不让他这样喊,也或许是这个从小到大喊了几十年的称呼能让他汲取一点力量,他轻轻唤着这两个字。   “然然,你不要去找他,不要爱他。他不爱你,你别去,好吗?”   季淮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一种叫做凄哀的情绪。   沈舟然的回应是拿起手机,冷静拨打了120:“您好,A大有名PTSD患者患病,情绪激动,需要就医。”   季淮扯扯嘴角,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沈舟然不会再往他身边走一步。   “我不需要。”他说。   沈舟然挂断电话,定定看他几秒:“季淮,你现在越来越不像你了。”   季淮看着他,看着他们之间不远不近却无法越过的距离,突然捂住脸开始笑。他像个神经病一样,笑得浑身发颤:“呵,哈哈......哈哈哈哈......”   沈舟然摇摇头,踩着落叶离开了这里。   等他彻底消失后,季淮才不笑了,松开手,任凭自己陷在爬山虎的树叶中,阳光被挡住,视线暗了下来。   对啊,他不像他了。   所以就不值得沈舟然施舍同情。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是个可怜虫,是个应该被随手丢在哪里的垃圾。   而现在,他真的被丢掉了,不会有人再来捡起他,拍拍他身上的土,问他摔得疼不疼。   再也不会有了。   他的最后一缕光,被他亲手推开了。   “然然......”   “别去找他......”   一滴很小很小的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跟冷汗混在一起淌下,像从未发生过。   *   沈舟然回宿舍的路上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   郁言璟竟然还活着。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却觉出一种物是人非的凄凉来。   他们相逢应该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但他现在却只想离郁言璟越远越好。   对了,学长。   沈舟然突然想起被自己扔在餐厅的秦霜鱼,抿了下唇。   他不知道这两人的进展这么快,可现在更棘手的问题出现了。因为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知道秦霜鱼跟其他三个人暧昧后,郁言璟曾试图将他囚|禁,甚至还想踩断他的腿让他哪都去不了。但碍于主角攻不能对主角受做出任何伤害的设定,他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可如果没有这个设定,郁言璟一定能做出来。   这种畸形的爱,简直不寒而栗。   郁言璟最知道怎样的痛是让人想死又不会危及生命的。   因为他都亲身经历过。   沈舟然开始给秦霜鱼发消息,犹豫着怎么切入。   【沈舟然:学长,我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   秦霜鱼可能还在排队,过了会才回:【好吧,等我下次约你出来吃饭,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沈舟然:学长可以来我家,我23号过生日,家里想办个派对】   【秦霜鱼:生日派对?好啊,我一定去】   沈舟然的下一句话却不知道怎么发了,删了改改了删。   倒是秦霜鱼的消息先过来:【你怎么了?一会正在输入一会又没有】   【沈舟然:......】   【沈舟然:我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但学长,请你务必小心郁言璟这个人,他可能有反社会人格,极端情况下会做出不理智行为】   那头的秦霜鱼立马严肃起来:【你确定?有什么证据吗?】   【......抱歉,我没有证据,但我没有说谎】   没有证据?   秦霜鱼盯着这行字看了良久,慢慢打字回他。   【其实我应该说没有证据就不要说这种话,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但我相信学弟不是这种人,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回复完,他叹了口气。   怎么觉得自己最近身边都是些烂桃花?闻铭就不提了,他们已经断了联系,结果就连郁言璟都有可能埋雷。   他是不是该去寺庙里拜拜?   交代完,沈舟然也正好到了宿舍门口。   他推门进去,一抬头,看到了正围着外套当草裙热舞的纪岩,还有旁边不断发出类人猿声音做气氛组的杜启白,以及一副要杀人表情的李不群。   “这是在干什么?”他在门口站了半天,犹豫要不要   йΑйF   直接回家。   跟这种舍友呆久了他也会疯吧?   杜启白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把人拽进了紧紧关上门,神秘兮兮“嘘”了声:“不要打断我们的仪式。”   沈舟然试探出声:“什么......仪式?”   纪岩娇羞地看了他一眼。一东北大汉做这种表情立马让沈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哎呀,当然是求子啦,跟你们这些臭男人有什么好说的。”   沈舟然嘴唇颤了颤,又开始拿手机打120。   好在李不群是清醒的,拦住了他:“不用管他们。”   “这是怎么了?”   “隔壁宿舍家里送来了一些炒的什么菌子,给我们也分了些。我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会,这两人饿疯了,吃了一半。结果有的好像没熟透,他们吃完就这样了,出了幻觉。隔壁来看过,说睡一觉就行。”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沈舟然努力掰开杜启白想拉着他一起跳舞的手。   “有。”   李不群摆着一张死人脸:“你旁边那个蠢货在五分钟前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一只狗会说人话。他死不死?”   沈舟然:“......”   虽然很惨,但他还是笑了。   刚才在路上的坏心情因为这个哭笑不得的闹剧,竞一扫而空。   说归说,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让人去医院看了下。诊断结果跟隔壁那人说的一样,没什么大事,睡一觉就清醒了。   来来回回折腾好几趟,李不群彻底累了,幸好那两个也累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沈舟然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爬上自己的床开始看书。   过了会,李不群问他:“你今天下午满课?”   “不是,只有一节。”   “那你把我的伞拿着,晚上好像还会下雨。”   “不用了,”沈舟然说,“晚上正好要去社团聚餐,学姐说她那边有多余的伞,可以借我一把。”   “行,你别生病就行。”   “嗯。”他对李不群淡淡笑了下。   他的室友们,真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原来只要自己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就没有那么难。   算是福祸相依吧,经历过身穿这一件事情后,他开始从给自己套子里走出来了。   沈舟然想到什么,问了句:“对了,你有考驾照吗?”   “嗯?”李不群差点跟不上他的思维,“考了,高三一结束就考了。怎么了?”   沈舟然记得他是本地人,问他那个驾校怎么样,得知还不错后,让他退给自己教练的联系方式,说要报名。   学车而已,很正常,李不群直接就把教练推给他了。   沈舟然保存下来,决定要在年底前学会开车。   ——毕竟总不能让坐在驾驶位上的人跟他一起倒霉出车祸。   晚上的聚餐定在了一家火锅烤肉自助店,这样大家想吃什么吃什么。   沈舟然只拿了一点肉,剩下的都是各色蔬菜。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了,这个点肉类吃多了会不消化。   他把餐盘端到桌子上,王愫灵正好也放下自己的盘子,她拿了好多鸡翅五花跟炸鸡,看到沈舟然清淡得不行的菜品,问他:“你就吃这些吗?”   沈舟然点头:“嗯。”   “好吧,咱们去弄调料的,听说这里的避风塘酱料是秘制的,超级好吃。”王愫灵热情邀请他一起去。   “不了,我不吃调料。”他吃顶多放点醋和耗油,破坏了番茄汤原本的味道,还不如不放。   王愫灵听说过他身体不好,但没想到连蘸料都不能吃:“啊,这样啊。”   沈舟然已经准备好接受她同情怜悯的目光了,好像在很多人眼中这不能吃那不能碰的自己非常可怜。   王愫灵说:“既然这样,那让服务员加双倍番茄吧,这样菜品煮出来也会更好吃!”   沈舟然一怔,抿起嘴巴露出一点笑意:“好,谢谢学姐。”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你再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了。”王愫灵叉腰装作恼怒地瞪他一眼,瞪完自己先笑了,摆摆手,“要不要吃甜品?我看那里有好多小蛋糕,给你拿点。”   “谢、”沈舟然刚说出一个字,顿了顿,点头,“好,但我不要奶油,可以拿蛋挞,好吗?”   “当然好呀!”王愫灵被逗笑了,去拿甜品。   漫画部的大家都很热情,在一起吃饭话题不断,非常热闹。他们也很照顾沈舟然,时不时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不会让人感到不自在。   吃到一半,有人去挤冰激凌,沈舟然起身去厕所。   等洗完手要出门的时候,看到王愫灵跟吃饭时坐她旁边那位很可爱很元气的女生在聊天。   “你要不要吃冰激凌?我去拿一个。”女生问。   “不要了,你多拿点那个抹茶小蛋糕吧,那个好吃。”   比她矮了一头的女生乖乖点头:“好呀,我给你多拿些。”   “嗯嗯,谢谢宝宝。”   沈舟然已经习惯到处有人喊宝宝这个称呼了,这好像已经从亲密恋人的称呼变成了日常称谓。他没多想,走出去。   然后就看到,被喊宝宝的女生踮起脚,在王愫灵脸上啵唧亲了一大口。   嘴对嘴。   沈舟然当场止步。   女生亲完就去拿甜品了,王愫灵有点傻地笑了下,摸摸唇瓣准备也出去,往前走了几步,跟门口的沈舟然四目相对。   静默两秒,王愫灵率先出声:“学弟看到了?”   沈舟然默默点头。   “好吧,没想到刚认识就暴露了。不过是学弟的话无所谓吧,你好像也是弯的。”   沈舟然又默默点了下头。   王愫灵握拳击掌:“那就完全没问题了!”   厕所是一个人进去的,出来成了两个人。沈舟然很快消化掉这个爆炸消息,问王愫灵:“学姐是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吗?”   “已经过了会在意的阶段了,刚开始确实无法接受,现在完全平常心。怕你知道是想在学弟面前表现出好印象嘛,不然怎么骗你多、咳,多给我们留下点传世作品,惠及后来的学弟学妹。”   她差点咬到舌头。   糟糕,差点把想让学弟当招牌揽客的想法暴露出去。   沈舟然:“......”   他假装没听到,换了个话题。   两人聊着聊着,说到了年龄上。知道沈舟然才18岁时,王愫灵震惊:“你好小啊,是上学早吗?”   严格来讲,沈舟然没有正常上过小学初中,但他还是点头:“对。”   既然都说到了,他也顺便问了:“学姐23号有空吗?可不可以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你快过生日了呀,”王愫灵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可得好好给你选个生日礼物。”   “其实不买也没关系,只要学姐能来就够了。”   “那不行,过生日就要有仪式感,这可是生活的浪漫。我爹那个死脑筋就不懂,每次我过生日都是转钱,我还是更喜欢拆礼物的惊喜感......”   聚餐在大家的欢笑声中结束了,有精力的人准备去第二场,有人提议去电玩城,有人想去唱歌,最后决定每个都玩一遍。   沈舟然正在发消息。   【大哥:还在吃饭吗?】   【没有,已经吃完了,准备回去。】   【大哥:发个定位过来,我去接你】   王愫灵喊他:“学弟打算怎么回去?我们有会开车的,是开车送你还是跟阿友他们一起去玩?”   “我回家,一会有人来接。”   王愫灵长长“哦”了声,对她眨眨眼,一脸促狭。   沈舟然无奈:“是我哥。”   即便已经解除收养关系,但喊了十几年的称呼还是没有改。   “好吧。”   他非常确定,王愫灵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脸遗憾。   沈舟然:“。”   沈骆洲开车过来要二十多分钟,大家已经三三两两散场了,王愫灵作为组织者留到最后,跟她的女朋友一起。   等全部送走,三人一起走出商场门。   “你大哥几点来?”   沈舟然看了眼手机:“应该快了。”正巧有车开着灯过来,对他摁了几声喇叭。   王愫灵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高领毛衣,外套黑色大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哥。”沈舟然快步走过去。   沈骆洲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冷不冷?”   白天下过雨,晚上温度会更凉一些。   “有一点。”   “先回车上。”   沈骆洲给他打开车门,让他上去。   沈舟然坐好后,对王愫灵两人挥手:“学姐再见。”   沈骆洲也对她们微一颔首,坐进车里。   王愫灵赶紧挥挥手,喊:“学弟明天见!你的生日派对我会参加的,绝对给你选一个超级惊喜的礼物!”   汽车缓缓行驶,车窗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   沈舟然靠在座位上,掩唇打了个哈欠,有一下没一下划着手机屏幕看网站。   这次聚餐真的持续太久了,现在都已经晚上十点钟了,他的生物钟让自己非常困倦。   那些还能赶场的人,到底怎么做到精力如此旺盛的。   “她就是你说的学姐?”沈骆洲目视前方,余光瞥了一眼,发现他在看汽车网站。   是想买车了吗?   “对啊。”   “你邀请她参加生日派对了?”   “对啊。”   沈舟然点头,他想了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发现已经发出了五份生日邀请,证明他现在多了五个朋友。   这样一想,心情就会很好。   沈骆洲侧目看他,正看到他唇角上扬的模样。   “你跟她认识也才不到五天吧。”   “对啊。”   酒逢知己千杯少,有些人就是一见面就能感觉出能不能成为朋友。   沈舟然想着,又打了个哈欠。   “嗯,你喜欢她?”   “对、啊??”   哈欠打到一半,差点咬到舌头。沈舟然惊愕看向沈骆洲。   沈骆洲也在看他。前面正好是个红灯,车停下来,路灯的模糊光线并不能完全透过车窗,只勾画了沈骆洲半张脸的俊冷线条,有种不清晰的柔和。   他微垂着眼睛看他,在光影变化中微微扬起下巴。   “嗯?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后面放加更 第55章 (营养液4k加更)   沈舟然已经完全清醒了, 坐直身子回视:“可是大哥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男生。”   “性别不对?”   “……是哪里都不对,”沈舟然说, “而且我今年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虽然知道剧情并非不可更改,但面对生死节点,他必须非常慎重。在彻底结束之前他都不敢说有百分百的把握, 所以还是不要耽误其他人了吧。   “不过大哥,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绿灯亮了, 沈骆洲抽回视线看路,路灯交替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淡淡说了句:“关心你的感情生活,防止你再上当受骗。”   沈舟然脸上显出一点郁闷:“不会了, 我有防诈骗经验了。”   沈骆洲轻笑一声。   车辆路过一个广场, 音乐喷泉正变幻着五彩的光。沈舟然看到一个很大的面包店招牌,问:“明天早上吃凯撒大帝吗?”   “可以。”   沈骆洲意会,去找停车位。   因为是周五晚上, 车位不好找,他们转了好几圈才抢到一个。   沈舟然刚一开车门下来, 就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嘀咕了句:“不会要降温了吧?”   沈骆洲锁上车,他几步跟上,两人并排进了面包店。   “欢迎光临。”   面包店里非常温暖, 暖黄灯光驱散秋日夜晚的寒意。沈舟然拿了个托盘和夹子,去选面包品种。   沈骆洲双手插兜, 在后面看着他。   店员和顾客们的视线时不时落到两人身上, 满是惊艳。   “完了。”   “怎么了?”沈骆洲走近一点。   沈舟然侧侧身子, 让他看空荡荡的窗口,眉毛垂下,尾音拖得很长,像没要到糖的小朋友,隐含跟家长控诉的委屈:“怎么办,已经卖完了。”   惹得沈骆洲没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轻笑:“卖完了就换一个。”   沈舟然看看空窗口,又看看其他窗口,来回衡量了很久,纠结开口:“可是我想吃。”   一直站在旁边的店员都要忍不住了,内心尖叫。   啊!这也太可爱了!   长得这么清冷却这么会撒娇!   换成谁能顶得住啊!   呜呜呜呜凯撒大帝卖完了一定是面包师不够努力没有多做,才不是太晚了的问题!   沈骆洲也是顶不住的。   他面对沈舟然可以称得上是眼巴巴的眼神(虽然本人一定不会承认),叹了口气:“那你买点吐司和法棍吧,我明早给你做。”   目的达成,沈舟然心底小小比了个耶,掩藏住自己的喜悦,很矜持地笑了下:“谢谢大哥。”   店员:啊?竟然是兄弟俩?   可恶,刚刚自己真的想歪了,内心不纯洁,呸呸呸。   这种西点沈骆洲是最熟悉的,熟悉到完全不用看菜谱就知道该怎么做,想了下家里的原料,发现还缺一瓶蛋黄沙拉酱。   拿蛋黄酱的手跟另一只撞到一起。   “抱歉。”他率先收回来。   “没关系没关系。”女生说完,看向他,然后眼睛一点点睁大,瞬间闪过一道光。   沈骆洲重新拿了一瓶,刚要走,被她喊住。   “那个,帅哥。”   沈骆洲回头,女生对他扬扬手机,直接又大胆:“帅哥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方不方便加个聊天方式?”   沈骆洲挑眉。   真的很少有人直接跟他搭讪,大部分人都不敢跟他搭话。   “抱歉。”   “大哥,不走吗?”   两道声音重叠到一起。   沈骆洲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沈骆洲,回头对女生颔首“失陪”,随后去接沈舟然手上的托盘:“选完了?去结账。”   女生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叹气:“还以为是真兄弟,没想到只是个称呼。”   算了算了,crush到处都能有,这个不行就下个。   沈舟然回头看了一眼:“再拿罐曲奇。”   晚上沈爸沈妈打来电话时,又聊到了大儿子的婚事。   “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姑娘,真挺不错的,你抽时间见一面……”   沈骆洲已经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他妈说他就听着,“嗯嗯好好”地应着。   沈妈妈怒了:“沈骆洲,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为什么自己不上心?”   “你也说了是我的事,”沈骆洲气定神闲 ,完全不受对面怒火的影响,主打一个情绪稳定,语调不急不慢。   “咱家又没有皇位继承,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有什么区别。我要是没教好生出个败家玩意,你俩得少活多少年。”   就是逼得别人不太稳定。   “你总算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了!”沈爸爸挤进屏幕,气呼呼瞪他,“儿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结婚的打算?”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你少跟我打太极!快说!”   沈舟然坐在那喝水听他们聊天,抿着杯子,半晌又放下,回了卧室。   听到动静,沈骆洲看了眼。   没过一会,沈舟然又从卧室出来,手里捧着个超大的礼盒,站在沙发不远处,一动不动看着他。   “小乖找我有事,先挂了。”不顾那边的质问,沈骆洲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世界终于清净了。   “怎么不穿鞋就下地?”他问。   沈舟然光着脚踩在地上。为了怕他冷,家里已经开了恒温系统,地板不算很凉,但毕竟是瓷面。   纤细的脚踝动了动,他用一只脚蹭了蹭另一只,确实有些凉,圆润脚趾蜷缩了下,冻得泛着粉。   “过来穿鞋。”   沈舟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第一时间反应。   沈骆洲见状,直接把他扔在沙发旁的毛绒拖鞋拿过去:“抬脚。”   沈舟然回神,吓了一跳,赶忙道:“我自己来。”   穿好鞋,他把手里的礼盒往沈骆洲面前送了送,看着他。   “送我的?”沈骆洲眼神都柔和下来,“耗时一个多月的礼物终于做好了?”   “嗯。”沈舟然小小应了声。   沈骆洲拆礼物的动作略微停顿一秒,不经意地问:“刚刚的电话吵到你了?”   沈舟然是个很喜静的人,但他不至于会讨厌沈爸沈妈的唠叨,摇摇头:“没有,你快打开看看。”   沈骆洲拆来礼盒,眼中闪过惊讶。   他看到过这个船模的制作过程,原以为已经是成品很完美了,没想到跟现在比起来,之前看到的顶多算是半成品。   简直完美到不真实 ,做旧的地方涂了色粉和金银铜粉,像是一艘真正的“飞跃的荷兰人”号在大海中乘风破浪。   连舱门都是可以打开的。船帆是用布做的,拉动后面的绳子,可以收起展开,到处都是小机关。   “谢谢小乖,我很喜欢。”   沈骆洲不停摆弄着上面各种小机关,爱不释手。   “啪”一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炮台弹开,露出里面大富翁的经典小人。   “这算彩蛋?”沈骆洲拿出来,眼底带出一丝笑意。   沈舟然坐在他旁边,点头:“对,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也很可爱。”   小人是不倒翁形象,沈骆洲放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看着圆圆胖胖的小人东倒西歪。   沈舟然在旁边看,唇角忍不住微微勾了下,清清嗓子问他:“大哥是打算过几年再谈恋爱吗?”   闻言,沈骆洲“啧”了声,修长手指狠狠戳了下不倒翁的脑门:“怎么连你也问这个。”   “因为大哥不可能一直跟我住在一起吧。”   沈舟然歪着头看他,想他过来是为了帮自己适应下自己独居的生活,现在一切步入正轨,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沈骆洲捏住那个小人不说话,重新放回去,啪嗒一下摁上开关。   他不说话,沈舟然有些慌乱,试探出声:“那个……你生气了?”   沈骆洲扫他一眼:“当然。”   “我都要被赶出家门了,为什么不能生气?而且这还是我的房子。”   “啊……”沈舟然怔住,脱口而出,“那我走?”   沈骆洲沉默:“……”   他看着沈舟然眨动如蝶翼的长睫,笑了,说不出是不是因为气得:“你是真不明白还是……”   话到一半,他停住,无奈勾唇,“算了,跟你这个小笨蛋有什么好说的。”   “你为什么莫名其妙说我笨?”沈舟然蹙眉。   沈骆洲扶额,三秒后放下来,认输:“好,我错了,我不该说。”   “那你会搬出去吗?”第一次没得到答案,沈舟然又问了一遍。   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很执着啊。   沈骆洲想着,回他:“不搬,没那个必要。”   “但爸妈应该很难接受吧。”   “放心,你有‘玉珠’在前,我这点不算什么。”沈骆洲特意咬重了“玉珠”两个字,欣赏了下沈舟然郁闷的表情,侧过脸,唇角上扬。   “逗你的,爸妈很开明的。他们想几天自己就跟自己和解了。”   沈舟然长长“哦”了声,拖着尾音,丹凤眼一瞬不瞬看着他,细看含着点点委屈。   大哥就是欺负他不太会说话。   不过在沈骆洲一而再再而三地脱敏治疗下,他发现自己早就没有一开始那么在意了。   可能是因为现在的生活给他带来了足够的能量吧,有爱他的家人,热情的朋友,逗趣的网友。   ……还有沈骆洲。   所以没什么好在意的,过去的就过去了,他已经过了不断内耗地那个阶段。   沈骆洲小心把船模放在手边,问他:“你刚才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也可以问你一个?”   “好啊。”沈舟然点头。   “我的问题可能有些犀利,你今晚失眠别怪我。”沈骆洲打了个没用的预防针,因为还没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他的问题就已经抛出来了。   “等你生日那天官宣你的身份后,你还会叫我大哥吗?”   沈舟然微微瞪大眼,怔怔看着他。   半晌。   “大哥,我真的会失眠。”   结果显而易见。   早就过了沈舟然的睡眠时间,他不但没有丝毫困意,反而越来越精神,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沈骆洲的那句话。   他在想,沈骆洲为什么会说这句。   是想让他彻底跟沈家划清界限,以后互不干扰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立马被沈舟然摇摇头晃出去。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   但他想不出原因,气得对着对面的墙挥了下拳头,想穿过墙壁把对面那个让他失眠的人揪起来狠狠摇醒。   他睡不着,凭什么罪魁祸首能睡得那么香?   沈舟然已经准备起床穿拖鞋了,可想了想还是重新躺下。   算了,大哥每天上班那么辛苦,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空白的天花板,眉头微蹙,带着淡淡的不解。   其实,他们跟普通的兄弟不一样。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对沈骆洲的态度不能完全称得上是兄弟情,可能更像是一种……   依赖?   他找了这么个词。   身边很多人都告诉他,兄弟间争吵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做不到,如果是平常的兄弟情那还好说。   但沈舟然就是舍不得对站在他面前遮风挡雨的背影冷脸,一点点都舍不得。   算了,不想了。可能大哥只是怕他们之间变得陌生。   那最近自己主动些,亲近些,应该就没事了吧?   沈舟然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睡去。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一晚,他梦到很多跟沈骆洲相处的画面,更多的还是自己回来后对方无声的包容体贴,一点点化解他心中的不安。   沈舟然想,只要是他站在自己身前。   所有的风雨都不会向自己倾斜。   ……   沈骆洲起来后,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他端着水杯倚靠在厨房门口,长腿曲起,问里面的人:“你在干嘛。”   “做饭。”   沈舟然回眸看他,眼神疑惑,好像写着“这还用问”。   沈骆洲沉默几秒,水杯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到左手,最后放下烫手的杯子:“你放下,还是我来吧。”   如果他查的资料没问题的话,先不说小乖之前从来没做过饭,被不明生物身穿后第一次下厨,锅里起火差点烧了厨房。   他还不想周末的大好时间浪费在跟119和110打交道上。   “嗯?可是快好了呀。”   沈舟然给他示意了下自己做好就差进烤箱的凯撒大帝,嘴角微微翘起,有些小得意:“这个好简单,我做的还蛮成功的。”   “好,真好,非常成功,”沈骆洲不走心得夸赞完,开始赶人,“你出去等吧,剩下的我来做。”   沈舟然把烤盘塞进烤箱,不满道:“该出去的是你吧大哥,你还没有洗漱。”   沈骆洲闻言,“呵呵”笑了:“怎么,你还嫌弃我?”   “我没有啦,”沈舟然咬着尾音,放软了音调,把沈骆洲往洗手间推,“大哥怎么不懂得利用时间呢,我来做饭,你洗漱。你弄好了,饭也做好了,我们吃完饭就可以早一点——”   他顿住。   “早一点干什么?”沈骆洲被他推进洗手间,转身看他。   沈舟然抿抿唇,声音低了下去,却放得更软了,几乎像撒娇:“……想跟你去看今天的花滑赛。”   因为是临时起意,他一大早给秦霜鱼打电话问他有没有会展的票,什么都可以。被没睡醒的秦霜鱼抓着一顿输出后,还真给了他两张花滑比赛的票,说自己对这个没兴趣,找同城跑腿拿给他。   现在秦霜鱼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跟票贩子挂钩了。   沈骆洲长长“哦”了声,眸子带了点戏谑地看着他:“我说呢,原来是有求于我才会献殷勤。”   “才不是。”沈舟然瞪大眼反驳。   却又在接触到沈骆洲似笑非笑的眼神后垂头避开。   怎么能是有求于他才这样啊,明明是因为想让两人亲近些,让大哥不要胡思乱想。   但这话说出来,大哥会恼羞成怒吧。   为了他的面子着想,那还是不要说了。   ……才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说。   沈舟然勾了下耳边的碎发,拨弄着遮住略略发烫的耳尖。   “不是?那是什么?”沈骆洲并不打算放过他,好整以暇看他,目光在他的耳朵上逗留一瞬又移开。   “不是就不是,你话好多!”沈舟然把他又往里推了点,拿起牙膏牙刷塞进他手里,留下句“我去厨房”,转身噔噔噔跑了。   沈骆洲好笑地看着他跑掉。   等再次出来,沈舟然已经把早餐摆在餐桌上了。   “看卖相还不错。”沈骆洲坐下,旁边就多了一杯咖啡,连餐具都摆好了。他好笑道,“就算想要收买我,让我陪你去看比赛,也不用这样吧。”   “说了不是因为这个……”沈舟然轻声反驳了句,把刚出炉的凯撒大帝推过去,“快尝尝怎么样。”   沈骆洲拿起一块咀嚼,在他的注视下点头:“味道非常好。没看出来,小乖还有厨艺天赋。”   果然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家小乖做什么都是最好。   “真的吗?”沈舟然被夸奖后很开心,弯了弯眼,也去拿了一块。   吃下去沉默了会,起身。   “我去厨房拿点黑椒酱。”   沈骆洲悠悠道:“顺便把芥末黄瓜酱也拿过来。”   厨房门口探出个脑袋:“你果然也觉得很淡吃不下吧。”   “怎么可能,”沈骆洲当然不认,满脸写着“你别冤枉我”,长眉微挑,“我是觉得你的早点能跟黄瓜酱搭配出不一样的风味。”   沈舟然:“……”   大哥那张嘴,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等他们解决完早餐来到比赛场馆,已经快开始了。   “我们得快进去,学长给我的票在前面。”   沈舟然不想耽误进场,但又挤不过人家,排在队伍中央被挤得差点喘不上气,手紧紧抓住衣领。   好在很快自己就被一个怀抱包围住,把周围所有人都隔开。   沈骆洲低头看他,向来平静的表情带着焦急:“现在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手已经伸向大衣口袋准备拿药了。   靠着他喘了几口气,沈舟然才终于觉得活过来,摇摇头,按住他的手:“没事,只是刚才一瞬间没喘上气。”   好险,差一点哮喘就要犯了。   沈骆洲看着他惨白泛青的唇,手按在他背上将人拢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好了,没事了。你去旁边站着等,我来排队。”   身后的人还下不停往前挤着进场,沈骆洲回头,眼带薄怒,说起话来毫不留情,字字冷如利刃。   “一两分钟都等不了,赶着进太平间吗?”   他们身后的是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闻言脸涨得通红,指着沈骆洲骂:“你特么的说什么?”   接着后面就是噼里啪啦一连串的方言国骂,看表情就知道骂得挺脏的。   沈骆洲眼神越来越冷,幽深狭眸淡淡扫过中年男的脸。   中年男顿时卡了下。   他轻启薄唇:“别冲我乱叫,唾沫沾我脸上回去还得打狂犬疫苗。”   中年男目瞪口呆,都忘了该骂什么。   周围早就在沈骆洲说第一句时安静一片。   此话一出,周围饱受排队折磨的大家纷纷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   看到没有,这就是有效沟通!   好人啊,这就是排队侠吗!   中年男这才反应过来,一言不合就想动手:“你个没教养的兔崽子!”   沈骆洲把沈舟然往身后推了推,单手护着,冷眼看他。   身后的人七手八脚按住中年男让他动弹不得,嘴上一口一个“哎呀消消气”,“好好排队就行了别管那些”,“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中年男气都气死了:“什么破比赛,老子不看了!松手!”   直接就走了。   沈骆洲看着他的背影,“啧”了声。   旁边有女生靠过来,小声对他俩说:“谢谢你赶走了他。他刚才排我后面,使劲往前挤不说,还、还……”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只是脸色并不好看,羞愤交加。   沈骆洲明白了:“下次小心。”   女生用力点头:“我的位置在前面,你们去我的位置吧,我们换换。”   “不用了,你排队也不容易,”沈骆洲拒绝她的好意,拍拍沈舟然,“去,到一边等我。”   “刚才是想过去等你的,但现在好像不用了。”沈舟然对他促狭眨眨眼。   刚才那一场对话过后,现场瞬间有秩序了不少,大家沉默且安静的排队,再也没有一个劲儿往前挤的画面了。   沈骆洲也发现了,失笑:“你要跟我一起排?”   “嗯。”他点点头。   “好,那你站我旁边。一会进场的时候人多,不要走散了。”   话音刚落下,一只手插|进他的手指间,一根一根填满缝隙,扣向掌心。   女生看着他们十指相扣,捂住嘴无声惊讶了下,赶紧原地消失拒绝当电灯泡。   沈骆洲也很惊讶,垂眸侧脸看向他:“你……”   “这样就不会走丢了。”沈舟然抬起两人相握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秋日的冷光下,眼皮薄得能看到淡青色血管,黑润润的眸子缱绻弯起,藏着丝细碎笑意。   亲昵、坦荡,又带着让人沦陷的依赖。   好像你就是他的全部。   沈骆洲怔了下,无奈摇头:“算了。”他也学着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扬唇,“那你可要抓好我,丢失概不负责。”   作者有话说:   烦死一个劲儿往前挤的人了,烦死插队的人了,撞上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直接发疯,没素质的人也不需要给素质。 第56章   沈舟然站在那, 跟沈骆洲一起排队。   早上起得太早,晚上又失眠,导致他站了会就开始打哈欠, 眼下带着淡淡青黑,长睫轻颤,沾上困倦的泪滴。   “这就困了?”   沈舟然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下, 闷闷不乐:“还不是因为你。”   没事乱说什么,害得他猜来猜去。   “好, 我的错。”沈骆洲轻笑。   前面的人听了,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捂上装没听到。   路人不是你们play的一环, 请你们不要荼毒纯洁的心灵!   十点才能进场,还有十多分钟。   沈舟然半阖着眼, 身体往沈骆洲身上靠, 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小声含糊道:“借我靠一下,就一下。”   沈骆洲没说话, 手托了下他的脑袋,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肩上。   有人在他们身前, 犹豫了下,借着别人的遮挡转头拍了张照片,发在网上。   【这是不是沈舟然啊?看着好像。旁边那位是谁?】   图片中的少年安静枕在另一高大男人的肩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当支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而那个男人只对着镜头露出侧脸, 目光注视着他。   【我男神终于有动态了!虽然不是他自己发的(流泪猫猫头)】   【我不用看正脸就知道这绝对是大哥!大哥的眼神好温柔啊】   【邪|教cp组织还有三秒钟抵达战场】   【兄弟俩真的会相处得这么好吗?】   【我对我弟弟说:别看,恐怖片】   【沈舟然长得一点也不像他大哥, 真的是亲生的吗?不会是想营销搞噱头吧】   【?你在说什么?】   【点进去一看, 闻铭粉, 好了没事了】   这话一出,场面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闻铭粉怎么了?不比你们家腰杆挺得直,你家geigei有什么实绩?】   【笑死,闻铭多看沈舟然一眼都算扶贫了】   【戳到你痛点了?怎么一说长得不像就急了呀,你家大哥说不定还真是不知道被扔在哪的小可怜呢】   【听说上流圈子有些变态喜欢玩养成,你懂我意思吧】   船粉一看,这绝对不能让人欺负到自己头上。   【实绩图?你是指你家大哥万年老二,被舟舟压着打的实绩吗?】   【闻铭要是真有实力,怎么前期还要金主花钱捧啊】   【我说有些人别太酸,船宝就是人努力有天赋家里还有钱,某些明星羡慕不来】   【造黄谣的祝回旋镖早晚扎在你们身上(微笑脸)】   博主一看战火越发密集,赶紧删帖隐身。   双方粉丝骂着骂着帖子没了。   船粉们:“?”   算了,回去欣赏舟宝的美照了。   这张照片太适合当壁纸了,立马p图!   闻铭的粉丝不想就此作罢,但沈舟然的超话发言等级太高屠不了,只好悻悻收场。   十点钟的时候,大家陆续进场。   一进去,沈舟然就被冷气灌了满身,下意识往沈骆洲那边缩了缩:“好冷啊。”   好在沈骆洲身上是暖的,烫热掌心带来的暖流通过两人相贴的皮肤传遍全身,抵挡了场馆内的寒气。   秦霜鱼给他们的位置在第五排,算是绝佳观赏位,相应的,越靠前气温越低。最后沈舟然索性把手插|进沈骆洲的大衣口袋里取暖,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再也没下来过。   “怕冷还要来看。”沈骆洲好笑地看快缩成一团的人,帮他围紧了围巾。   “喜欢就来看看嘛。”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运动项目这么感兴趣了?”   沈舟然嘴硬:“那说明你不够了解我。”   实际上是他所知道的增进感情的项目只有看各种展。   “天塌下来都有你的嘴顶着。”沈骆洲手上一抖,围巾蒙住了沈舟然的整张脸。   他赶紧扒拉下来,气得伸手去推沈骆洲。   等开始的时候,两人就不能闹了,沈舟然安静下来看表演。   花样滑冰,作为一种结合了力与美的力量运动,无疑是一场极致的视觉盛宴。   跳跃、旋转,身子舒展,眉眼映着寒霜,如冰上盛开的天山雪莲,高洁傲岸。   沈舟然看得入迷,甚至都忘了冷,等一场结束后意犹未尽。   “那边有滑冰体验馆,要去试试吗?”沈骆洲问他。   “要的。”他立马点头。   只可惜,沈舟然确实没有什么运动天赋,踩着冰刃在冰面上站都站不起来,两手紧紧抓着栏杆寸步难行。艰难走了半个多小时的长征路,回头一看两米五。   “不行了,我不玩了。”他累得摆摆手,直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喘气,已经完全不想动了。   沈骆洲是学过滑冰的,只是没有去滑,一直在旁边扶着他小心不要摔倒,见状说:“再试一次,嗯?”   沈舟然鼓了鼓劲,被他拉着颤颤巍巍又站起来。   “把手松开栏杆吧,我扶着你。”   “好。”他放心地把手交给沈骆洲。   渐渐地,沈舟然在沈骆洲的指导下掌握到了诀窍。沈骆洲看差不多了,松开拖着他的手,虚虚护住:“往前走走试试。”   “别,我害怕。”沈舟然不敢一个人站着,伸手去抓沈骆洲想找个支撑点。   沈骆洲却往后滑了一步,避开:“你可以的。试一下,不要怕,我在后面扶着你。”   “那你一定要扶住,一定一定。”沈舟然在他好笑的目光下再三叮嘱,终于迈出了自己独立的第一步。   第一步有些不稳,重心晃了晃,好在他很快稳住,慢慢往前滑,步子越来越大,速度也提了上来。   “我好像学会了。”他兴奋转身,想第一时间跟沈骆洲分享喜悦。   结果恰是因为转身,脚下一个踉跄。   沈骆洲很快上滑一步抓住他的手将人拉住,笑着看他:“学会了,那就带你玩一圈。”   沈舟然还没明白过来“玩一圈”是指什么,人已经被沈骆洲牵着往前滑。   “啊!”他小小惊呼一声。   “别怕,放松。交给我就好,我可不会让你摔倒,”沈骆洲想了想,补了句,“真摔倒了,就给你当垫子好了。”   “大哥,你不如不加这句话。”嘴上虽这样说,但沈舟然还是紧了紧握他的手,享受在场馆内滑冰的快乐。   绕着场馆在冰上驰骋的时候,连风都变得很轻盈。   沈舟然忍不住张开手,感受风穿过指尖,冰凉凉的。   估摸着他的体力撑不了太久,沈骆洲带着他绕了一圈半后慢慢停下。   “喜欢的话,可以冬天去室外滑冰场,或者滑雪场,”沈骆洲低头看了眼他被冻红的鼻尖,“不过要等你身体好一些。”   沈舟然心里那股兴奋劲还没过去:“好啊,那我要好好养身子。”   体验完,沈舟然去换鞋子。   “大哥,快来,我们去吃饭。”沈舟然在远处喊他。   两人在外面玩了一整天,等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才驱车去了沈家别墅。   沈骆洲要停车,沈舟然先一步进了门。   刚一进去,就被抱了个满怀,被阳光晒过的、暖暖的洗衣液味道包围了全身。   “妈妈?你抱得我好紧。”他仰着脖子说,脖颈处的皮肤被沈妈妈的头发蹭得很痒。   “我家乖宝终于回来了,”沈妈妈在他脸颊上啵唧了一大口,不顾沈舟然呆滞变红的脸,掐掐他腮帮子,“不错,有长肉,看来你哥照顾的不错。”   “你的评判标准就是长没长肉吗?”   沈骆洲上下抛着车钥匙进来,在沈妈妈看到他也要给个拥抱时抬手制止:“别了姜女士,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沈妈妈翻了个白眼:“越长大越不好玩。”   一点都不如小时候可爱。   沈骆洲指了指捂着泛红的脸,现在都没回神的沈舟然:“有一个给你玩还不够吗?”   眼角余光看到他的动作,沈舟然抬眸,终于反应过来:“……”   这什么奇怪的发言?   沈妈妈也鄙夷他:“你这说得什么话?”   沈舟然沉默。   别以为他没看到妈妈眼底的赞同!   沈爸爸闻声下楼。   一见面就先瞪了沈骆洲一眼:“你还敢回来!”   “不是你打电话求我回来的吗?”   “谁求你!你个不孝子。你一个人都要气死我了,都轮不到我那没见影的孙子。”沈爸爸吹胡子瞪眼。   沈骆洲张口欲言,后背被捅了下。   他回头看。   沈舟然正在对他使眼色:“好了,大哥先跟我上楼换衣服,走吧走吧。”   沈骆洲便被他拖走了。   也不知道这爷俩什么磁场,明明在外面都是身居高位,人冷话少的主儿,偏偏在家里一眼不合就怼起来。   沈妈妈笑着看他们俩上楼:“小乖真可爱,还怕你们吵起来呢。应该给他搬个家庭和平大奖。”   沈爸爸坐在沙发上,哼了声:“你看着吧,你儿子结婚这件事小乖绝对向着他,根本策反不了。”   “随缘吧,不是你说的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儿子没现在被逼得去结扎你就谢天谢地吧,我真觉得他能干出这种事。”   沈爸爸沉默思考几秒,果然泄了气。   沈骆洲也就是回国接过公司事务后,才逐渐成熟起来。之前的他,除了在沈舟然面前装个好大哥,在外说好听点是意气风发,说难听些就是不服管教。   这种事按照他以前那个性子,还真干得出来。   “……我觉得,我欠了老大挺多的。”沈爸爸想着想着,叹了口气。   要不是因为自己生病,沈骆洲也不至于早早担起家里的重任。   “这就不生气啦?你可真好哄。不过这话别让骆洲听到,他肯定说你矫情。”沈妈妈捂着嘴笑。   沈爸爸“哼”了声,不说话了。   沈舟然跟沈骆洲很快下来。   一家人聚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干说说话,都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因为时间还早,他们去了家庭影院,在众人一致决定下选了部爆米花电影。   沈爸爸看电影很投入,看到惊险刺激的部分忍不住挺直脊背,身子前倾。看到吓人的片段就往后撤。   正上瘾的时候,被沈妈妈拽了下,冲另一边努努嘴。   沈爸爸转头看去,才发现那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一起。沈骆洲坐在最边上,后背倚着沙发扶手,手肘撑在上面斜坐着,长腿交叠对着沈舟然。   而沈舟然手里拿着一个魔方,懒懒窝在沙发上摆弄,偶尔眉头轻蹙思考。左拧右拧不得法的时候,沈骆洲就会伸手,指尖轻轻在某个地方点上几下提醒他。   “好了。”沈舟然把拼好的魔方拿在手里晃了晃,嘴巴抿出一点笑。   “好聪明。”沈骆洲揉揉他脑袋,手指穿过柔软发丝,掌心发痒。   沈爸爸轻咳一声。   沈舟然赶紧把魔方塞到沈骆洲手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目视前方的银幕。   “……你还真行。”沈骆洲转着手里多出来的魔方,舌抵着上颚轻啧一声。   沈舟然一开始当没看到他的不满,但在他迟迟不移开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伸手轻轻勾了下他的衣摆,拽了拽。   “大哥别玩了,看电影。”   沈骆洲哼笑,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下,没再说什么,把魔方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沈妈妈对沈爸爸使眼色,小声说:“你看,当时让他们俩一起搬出去的决定多正确,这两人现在感情比之前还要好。”   等吃饭的时候,他们跟沈舟然确定了下生日派对的流程。   “小乖是想在哪里举办?天上飞的还是海里游的我们都能搞定。”沈爸爸显然很兴奋。   他们家可是出了名的低调,上次举办宴会还是宣布沈骆洲接手他的位置,一晃都好几年了。   沈舟然抽抽嘴角,觉得有些夸张,但又不好拂了他们的意:“都可以,爸妈喜欢就好。”   “怎么能只顾我们喜欢,”沈妈妈嗔怒看他一眼,“快选一个。”   沈舟然弯了下眸子:“爸妈和大哥喜欢的,我就喜欢。”   “小乖嘴真甜。”沈妈妈心都要被融化了。   沈骆洲说:“不如就那处葡萄酒庄吧。”   沈爸沈妈想了想觉得不错,沈舟然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只说:“我跟朋友们说不用穿正装,所以不要太严肃就好。”   “那好办啊,我们可以设计些游戏环节,这些稍后交给策划师们去做,等弄好了方案拿给你看看。”   沈舟然今晚留在了沈家别墅,因为昨晚上睡得太晚,今天早早就上楼了。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吃早餐,夹了个包子慢慢咀嚼。   沈骆洲跟沈爸爸一起去郊外钓鱼了,他也不知道爸爸怎么说服他哥的。妈妈还在睡美容觉,他可以好好享受早上一个人独处的空间。   一通电话打乱了他的节奏。   低头一看,竟然是妙妙。   这个小姑娘一开始还不好意思给他发消息,后来十天半个月会给他发几条,大部分只发自己画的画,言语少得可怜。   打电话,更没有过了。   他接起来:“妙妙?怎么了?”   那头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抽泣声:“哥、大哥……”   沈舟然一顿,放下手里的筷子:“你乖,跟大哥说怎么了?”   妙妙在电话那头边哭边说,但小姑娘的语言表达能力太差了,加上一激动,什么都说不出来,逻辑颠三倒四。   沈舟然一边安慰她一边拿起衣服往外走,试图放柔声音:“好,你先不哭,你现在在哪里?等大哥半小时,我马上过去,好吗?”   他第一次坐出租车催促这司机快点开,硬是缩短了十分钟的路程到了医院。等下了车,已经脸色惨白,四肢发软,先冲进一楼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扶着墙站起来,拨回电话:“妙妙,你在哪个病房?”   “……5012。”妙妙小声说。   沈舟然声音沙哑:“好,我马上来。”   电梯刚好下来,他几步跑过去。   此时,一个带着口罩帽子的男人跟他擦肩而过,甚至差点被他撞到,皱眉横过去,左耳耳钉在日光下闪烁着锋锐光泽,却在看清沈舟然脸时一愣。   沈舟然只匆忙说了声对不起,迈进电梯对电梯员说:“五楼,谢谢。”   电梯员按下,看着他说:“先生,你还好吗?”   沈舟然闭了闭眼,全身都靠在电梯上,手撑在扶手上稳住身子,轻轻摇头:“没事。”   实际上,他的心率已经过快了,胸腔发闷发疼。耳边除了急促的心跳声外,其他声音都像被按下了音量减键,成了背影音。   咚咚,咚咚咚。   五楼到了。   沈舟然对医院的病房排序太熟悉了,很快找到了5012病房。   门开着,却没看见人。   他敲敲门,冲里面喊了声:“妙妙?”   很快,一旁的杂物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颗脑袋探出来,怯生生喊:“大哥?”   声音还带着抽噎,却在看到沈舟然的一瞬间从柜子里跑出来,扑向他的怀抱。   沈舟然半蹲在地上,大衣下摆扫在地上也没管,一把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目光扫过藏人的柜子和整间病房。   整间病房布置的空荡荡,这对一个常年住院的小孩子来说太奇怪了。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住院,家人都会放很多毛绒玩偶,彩色拼图一类玩具,就是怕他无聊。   妙妙抱着他一直哭,鼻涕眼泪擦在他大衣面料上。可能由于情绪激动导致无法控制面部肌肉和发声部位。   她不想这样,她知道这样会被大人厌恶,但她真的控制不了。整张脸埋在大哥哥的脖颈处,嗅着他衣服间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哭得不能自已。   等过了很久,她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不好意思抬头,拿手揉眼睛,眼眶红彤彤的。   沈舟然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拉下她的手,一点点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轻声问:“可以跟我说,到底怎么了吗?”   “我奶奶,想把我送人。”妙妙哽咽着说。   “他们……不要你了?”   沈舟然手上动作一顿,心脏处更疼了,圆润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攥得至纸巾发皱。   妙妙含泪点头:“我、我偷听到,奶奶说我的病反正治不好……是个智障,那就不要治了,把我送、送给一个叔叔……但我不认识什么叔叔,他为什么、要我啊?可大家都不要我……”   沈舟然眼神一冷,想到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妙妙长相可爱,但明显患有罕见的妥瑞症,这种遗传性疾病无法完全治愈。   为什么要“收养”一个患病的小女孩,他真的不敢深想。   手下动作越发轻了,不太熟练地轻声哄着:“大哥要你……我要你……”   妙妙哭着摇头。   奶奶不要她,妈妈不理她,刘阿姨经常打她骂她是赔钱货,所有亲人都厌恶她的存在。   只有这个大哥,这个只见过几次面,却送了她一整套漂亮彩铅的漂亮大哥……   是她小小年纪唯一能找到的依靠了。   沈舟然帮她擦干净眼泪:“没关系,有时候亲人只是血缘上的联系,并不代表他会对你好还是不好。”他云淡风轻道,“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从小就没见过亲身父母。我是真正意义上从厕所捡来的孩子。”   妙妙愣住了,连匆忙爬楼梯上来的闻铭也愣在了那里,看着一大一小相依的背影。   妙妙的小手掌努力包裹住沈舟然的食指,即便自己伤心,也在努力安慰他:“大哥,不要难过。”   “没什么好难过的,”沈舟然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看自己,“你奶奶知道你发现了吗?”   看妙妙摇头,他又问:“那除我之外谁还知道?经常跟你玩的护士知道吗?你有没有报警?”   妙妙一直摇头:“我不想给护士姐姐添麻烦。警察叔叔的话,妙妙只是个孩子,妙妙说话没有奶奶有用。”   她说着,悄悄看了眼四周,小小声对沈舟然咬耳朵:“我有证据,我把奶奶的话录下来了。”她示意自己的小手表。   沈舟然惊讶于她的聪慧:“好,你留好证据,一会我们一起给警察叔叔。我先去找院长,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妙妙点点头。   沈舟然牵着她站起来。   大概是蹲久了,眼前一黑,他扶着门框晃了晃身子,闭眼再睁开,却发现视线中多了一双没来记得收回的手。   他顺着手看向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男人,微微蹙眉,下意识把妙妙护在身后身后。   闻铭摘下口罩:“是我。”   沈舟然眼中地警惕丝毫不减,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自己从那档综艺之后已经跟闻铭没联系了。   闻铭看到他退半步的动作,一时理不清自己什么想法,但那并不是好的感受。他一点点收回滞在半空的手,说:“我在楼下撞到了你,看你着急,以为遇到事情就上来看看。”   闻铭会对他这么好心?   沈舟然客套道:“谢谢,我没事。”   闻铭沉默片刻,声音又低又沉:“但我想帮你。”   沈舟然刚松开的眉又皱紧了,想说什么,走廊那边响起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怎么回事?怎么聚了这么多人?”   一个头发花白,穿金戴银的女人走过来,看到妙妙通红的眼睛,“哎呦”一声,立时指着沈舟然喊:“你谁啊?怎么来别人病房?是不是你把妙妙惹哭的,啊?”   沈舟然也不走了,站在那挡住门不让女人进来,更不让她碰到妙妙。   他抬起手,一点一点把女人指着自己的手指压下去,下颌微微扬起,垂眼看着女人,嗓音冷淡,唇色苍白却毫不露怯:“你就是妙妙的奶奶?”   沈舟然的目光很淡,脸上带着闻铭从未见过的冷锐,带着刺痛人的冰冷,把小女孩牢牢地护在身后。   他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但可以帮妙妙选。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自己的预收《偏执家主的装乖小疯子》   楚家家主楚晏清不良于行,性格阴鸷冷漠,手段狠辣。私下人们都说,这种魔鬼注定孤独到老都不会有人爱。   楚晏清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唯一的合法对象,都是自己用不光彩手段抢来的。   从此,阮家的小儿子的阮秋成了他掌中的金丝雀,每一根羽毛都带着枷锁。   重生后,楚晏清决定放他自由,让阮秋的世界再没有自己这个魔鬼。   =   阮秋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   大家都说他上辈子造孽,被楚家那个魔鬼看上,成为联姻的弃子,后半生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没有人知道,阮秋心里禁锢着一头危险的野兽,压抑暴戾,在不见天光的牢笼中用那双猩红的眼窥视众人。   在看到楚晏清的第一眼,阮秋就知道。   他们天生一对。   在得知楚晏清车祸去世后,阮秋紧随殉情,却在睁眼后回到了初遇楚晏清之时。   他等楚晏清说出那句“我们结婚”。   对方却一双幽邃黑眸深深看向他,眼中有阮秋看不懂的情绪,轻抚他头,说:“你要好好长大。”   阮秋从此便失控了。   =   楚晏清两辈子的认知中阮秋性子乖巧又安静,总是用一双湿软的眸子依赖地望着他,抿着嘴轻轻地笑。   偶有一次,他提前开完会去接阮秋放学。   却意外看到乖巧听话的阮秋揪着一个人后脑勺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鲜血溅到他白皙精致的脸上,沿着下颌流淌到修长脖颈,美好又残忍,像堕落的天使。   阮秋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求饶的模样,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歪歪头,笑了:   “我让你离阿楚远点,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他将那人丢垃圾般扔下,一转头。   却看到了身后的楚晏清。   阮秋受,楚晏清攻,双重生。   主角刚成年,年龄差十几岁。 第57章   “对啊, 我就是妙妙奶奶,你想干什么?”妙妙奶奶挥开他的手,一脸警惕瞪着他, “动手动脚的,有没有教养?”   沈舟然薄唇轻吐:“用手指人,才没教养。”   “你还敢反过来骂我?”妙妙奶奶一愣, 继而生气了,她在家儿子儿媳哪个不敬着她捧着她, 谁敢这样对她大小声?   “我看没教养的是你的!小小年纪一身臭毛病,知不知道尊重老人, 啊?”   她伸手去推沈舟然,手还没碰到就被闻铭攥住, 往回抽了几下没抽动。   闻铭眉眼间的戾气几乎藏不住:“你算什么, 也值得被尊重?”   妙妙看见她就害怕,哭着往后躲。沈舟然赶紧安慰。   妙妙奶奶被这一句话给点炸了。   “好啊,我算看明白了, 你们两个是人贩子吧,专门抢孩子来了!大家都来看看,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赚这黑心钱,丧尽天良!”她朝着沈舟然狠狠呸了一声。   沈舟然躲了下,唾沫沾到了鞋子上。   心底生出一股反胃的恶心。   “说得对,赚孩子的黑心钱,连人都称不上, 就是个人渣。”他嘴唇紧抿,丹凤眼上挑的弧度比冰雪更胜几分。   沈舟然的教养, 让他说不出更难听下流的词。   在他那双眼睛的注视下, 妙妙奶奶心底一阵心虚, 像是被看穿一样。但转念想到妙妙那个样子,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谁会相信一个脑子不聪明,还有生理残疾的小孩?   她伸手去拽妙妙的耳朵:“你赶紧给我死过来,站那干嘛呢!”   妙妙被拽疼了,哭喊着去拉沈舟然的手:“大哥哥,大哥哥……”   “你干什么!”   沈舟然赶紧打掉她的手,看妙妙有没有受伤。   “怎么。我还不能碰自己的孙女了是不是?啊?”   她的声音引来了值班的护士,匆匆跑过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妙妙奶奶的难缠在整个楼层都有所耳闻,对妙妙不好大家也众所周知。   经常照顾妙妙的护士不明白沈舟然为什么出现在这,却第一时间拉住妙妙奶奶:“奶奶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你们赶紧报警,我要举报这里有两个人贩子!我要让警察抓他们!”   “奶奶您肯定是误会了,小沈先生不可能是人贩子,您冷静些。”   妙妙奶奶一把挣开护士的禁锢,反手扇了她一巴掌,甩甩手,冷笑,指着她跟其他的几位护士:“你们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一个个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贱种,下流货色……”   她还在骂,用词越来越粗鄙,护士们一看自己人被打都气急了,有病人看不过去,说了几句也被骂了。妙妙奶奶叉腰站在那,很有泼妇骂街的气势。   当初她就是靠着自己的强势一手拉扯起儿子的,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现在自觉被欺负,脾气就上来了。   场面一时乱起来。   沈舟然在她骂出声的第一时间就捂住了妙妙的耳朵,低声对闻铭说:“报警。”   妙妙拉下他的手,轻轻摇头:“没关系的,妙妙听了很多这样的话。”   不过,那些都是奶奶骂她的,叔叔阿姨们才是被牵扯的。   沈舟然攥了攥指尖,控制住心底翻涌的愤怒,冷声说:“院长呢?”   院长一听说这边吵起来,股东还牵涉其中,赶忙过来,拨开人群:“大家安静,安静!这位女士,医院不得大声喧哗!”   “孙院长,您可总算来了。”妙妙奶奶一看到他,立马换了副表情,指着沈舟然倒苦水,说他怎么欺负自己一个老婆子,还要抢她的孩子。   其他人听了,都忍不住纷纷开口。   “谁欺负谁?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满嘴谎话!”   “抢孩子我没到,我倒是看到你拽着这小姑娘的耳朵往外拖,那力道,要不是这年轻人拦着,估计耳朵都出血了!”   “你还欺负护士呢,人家护士可没招你惹你,凭什么挨你这一巴掌?”   “你得道歉!”   “对,道歉!”   妙妙奶奶作威作福惯了,还是头次犯了众怒,在众人的指责下色厉内荏:“那你们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平白无故来我孙女的病房还要带人走?这不是人贩子是什么?”   “这……”   众人看向沈舟然。   “小伙子,你说说是为什么,我们不信你是人贩子,但你也得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有人嘀咕:“确实奇怪,没事来找这个孩子干什么……”   还没说完就被捂着脸的护士瞪了一眼,赶紧闭嘴。   院长也看他:“小沈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妙躲在沈舟然怀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解。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大哥哥?   闻铭看他们矛头一个个指向沈舟然,心底一阵烦躁。明明不是他的错,还要被人这样怀疑打量。   “怎么回事?你回头问问她奶奶,要不是——”   “够了,”沈舟然打断闻铭的声音,对院长颔首,“孙院长,我找您有事,我们换个地方聊。”   他不可能在众人面前揭露妙妙的伤疤。   孙院长点头:“好的,您跟我来。”   他打了个手势,让赶来的护士长安抚妙妙奶奶的情绪。   沈舟然拉着此时格外沉默的妙妙往外走,挺直的脊背如雨后青竹,一身清冷傲气。   “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这不是这小孩的家属吧,我从没见过他,怎么就牵着孩子走了?”   妙妙奶奶听了周围人的话,气势一下子高了,在擦肩而过时出手推了沈舟然一把:“说你呢,刚才不还挺厉害吗,现在怎么哑巴了?你想带妙妙去哪,说啊!”   沈舟然被推得踉跄了下。   他本就不适的脸色更加苍白。   “不要说了!”打断妙妙奶奶的,竟然一直沉默哭泣的妙妙。   她抽噎着抱住沈舟然的腿,用力推奶奶:“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奶奶骗人,奶奶坏!”   “你个丧良心的赔钱货,我们家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倒敢骂我了,看我不拧下你的嘴来。”妙妙奶奶气得要去掐她的脸,被早有防备的沈舟然牢牢护住。   妙妙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开了自己的电子手表。   清晰的对话从里面穿出来。   “……这样做能行吗?”   “怎么不行?儿子,你还真打算养这赔钱货一辈子?她亲妈都不管她了。”   “听妈的,赶紧找关系办了手续送过去。你别忘了,咱们家能有今天,少不了王总的提携。”   “可她毕竟是我亲闺女,直接送人算怎么回事,外人到时候怎么说我?”   “你让外人知道干什么?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咱们就做了。再说了,让她成了王总的养女,那可是一步登天!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那头沉默片刻。   “我知道了……我这几天就去办。”   妙妙奶奶早在自己声音出来后表情瞬间变了,冲上想夺过手表,这次却被大家一起拦住。   录音听完,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是要卖孩子?!我看你们家也不算穷,自己穿金戴银的,却想着把孩子卖出去?”   “还说别人是人贩子,我呸!真正的人贩子是你才对!”   “怪不得这小姑娘找别人帮忙,自己家人都想着拿她换利益,她还能找谁?”   妙妙奶奶在一双双眼睛的瞪视下乱了针脚,强词夺理:“一个小孩随便从网上找的录音你们就当真了?她懂什么,你们又懂什么?”   沈舟然手放在妙妙肩上,声线凝成冰:“我不懂,你也不用解释,该有你解释的地方。”   他看向前方。   妙妙奶奶察觉不对,回头看,正撞上一身警服,心口一跳。   “王秀云女士?您被举报涉嫌拐卖儿童罪,请您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警察拿出警官证,说完对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王秀云看着上前的警察惊恐道:“你们干什么?你们想抓我?看清楚,我是妙妙的奶奶,亲奶奶!你们凭什么抓我?”   警察一脸冷漠:“就算是亲父母,以非法获利为目的拐卖子女也是犯法的。我方已经通知王先生及妻子来警局做笔录,还请您也配合调查。”   王秀云还想挣扎,却被带走了。   警官目光扫在沈舟然脸上,顿了顿,这才开口:“这位先生,是您报的警?能麻烦您也配合我们一下吗?”   闻铭说:“我报的。”   “那请两位一起。”   沈舟然点头:“好。妙妙,你先跟院长爷爷留在这,我一会回来。”   “不要。”妙妙抱着他的腿不撒手,使劲摇头。   沈舟然为难地看向警官。   最后,妙妙也跟着一起去了。   人都被带走了,众人三三两两散了,只是还在说着这里发生的事,唾弃怎么会有人卖孙求荣,这件事估计会成为大家近一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   照顾妙妙的护士正在上药,疼得“嘶”了声。   院长走过来,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安抚几句,又道:“小沈先生刚才跟我说,事情因他而起,觉得对不起你,如果你想要什么补偿可以尽管提。”   护士摇头:“不用。他想保护妙妙,我也想。我这样做是自愿的,不要什么补偿。”   犹豫再三,问:“院长,妙妙出了这事,还会继续留在那个家里面?”   她照顾这个小女孩时间最长,很清楚那家人是如何把她当神经病看待无视的。   “你是担心妙妙的以后?放心,有小沈先生在,不会放下不管,”院长感慨,“说不定,这还是妙妙的运气,让她摆脱那个家庭。”   警局里。   王秀云打死不承认自己有说过卖孩子的话,对那段录音不认,被逼急了就要找他们的领导。   沈舟然终于见到了妙妙的父亲。   王福生进来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妙妙,眼神凶狠起来,很生气她的作为导致自己出现在警局,嘀咕了句什么,声音不大,他们没听到,可却让听到的警察皱紧了眉,让他少磨蹭赶紧进去。   至于妙妙的妈妈,连看都没看这个女儿,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麻木往前走。   沈舟然观察了半晌,都没从夫妻俩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父母对女儿的温情。   他冷冷垂下眼。   这种不配当父母的人,怎么有脸活在世上。   大衣被拽了拽,他看向妙妙那双圆溜溜的黑眸,慢慢覆上坚冰的心重新一点点柔软下来。   “怎么了?”他轻声问。   妙妙往他怀里歪,手揪住毛衣怕他走,力道控制在不会揉皱面料的程度,闷闷道:“……饿了。”   之前哭得太伤心,现在还在不断抽噎。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沈舟然看她点头,看了眼闻铭待的屋子,说,“等那个哥哥录完笔录我们才能走,等会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为了防止低血糖,他有常年带糖的习惯,把口袋里还剩的两颗糖果给妙妙。   妙妙其实从昨天下午听到那段对话后就一直缩在柜子里不敢出去,连昨天的晚饭都没吃。可她不想让大哥哥哥担心,乖乖点头,接过一颗:“妙妙拿一颗就够啦,那个是哥哥的。”   一旁的女警听了,一边感叹妙妙懂事,一边就更恨做出送孩子这种事情的王家母子。   “姐姐这里还有块小面包,也给你吃吧,你叫妙妙是吗?”   闻铭从房间里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沈舟然撕开一块小面包的包装,揭下底部的纸托拿在手里,喂小女孩吃面包的场景。   沈舟然侧脸白皙清透,细碎的短发半掩住眉毛,那双丹凤眼漾着浅浅笑意,眸光温柔,整个人都笼罩在清润如水的气质里。   他很耐心地在做眼前的事情,即便那件事只是给一个控制不住抽噎的小女孩喂小面包。   连闻铭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的目光有多温柔多专注。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沈舟然该是什么样子。   其实就应该是现在的模样,足够温柔,足够善良,会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一句“加油”,也会耐下心来安慰一个受伤的幼小灵魂。   如果他们在此时相遇,该有多好。   沈舟然抬手,宽松袖口顺着手腕滑下,冷白肌肤上缠了很多圈的红绳是种隐秘勾人的诱惑。   闻铭却瞳孔一缩。   妙妙最先看到他,拉了下沈舟然。   沈舟然抬眸,四目相对。   他不着痕迹蹙眉,闻铭那什么眼神?   他把剩下的包装袋折叠两下收起来:“好了?”   “好了。”   “那我们去吃饭,”他低头对妙妙说,看向女警,“可以吗?就在附近,如果有需要我们马上过来。”   “可以。”回答他的是走出来的警官。沈舟然认识他,就是最开始为首的那位。   警官跟他们大致说了下里面的情况。   王福生的父亲是个倒插门,他跟母亲姓,王秀云强势,一个人拉扯着儿子混出了名堂,儿子的生意也在她的操持下风生水起。   ——倒不是他们多会做生意,而是会做人。   王秀云强势,儿子在她的掌控下相对软弱,心里防线没那么强,很快就吞吞吐吐说了不少。   “那个王总是他们生意伙伴,几年前两家连了宗,王福生靠他的照拂才越做越大,”警官说,“这个王总我们之前就怀疑过跟另一个案子有关,至于需不需要并案调查,还需后续证据。”   “那妙妙……”   妙妙不安地抓着沈舟然。   警官看在眼中,让沈舟然跟自己出来。   “按流程应该暂时交给其他亲戚抚养照顾,但妙妙没有其他亲人。所以我们的首选是送她回医院,派居委会作为临时监护人照顾。如果真的判刑,妙妙应该会送往孤儿院。”   沈舟然点头:“谢谢警官,我知道了。”   他不可能让妙妙去孤儿院,一个人长大。他迈了第一步,就要把剩下的路全走完。   看着他转身离开,警官犹豫再三,叫住他:“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嗯?”沈舟然疑惑转身。   看他的侧脸,警官又觉得这点像也不像了。   眼前的少年显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气质不凡,谈吐有度。   跟他认识的那个女人完全不同,他们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事,大概是眼花了。”   沈舟然带妙妙去吃饭,闻铭跟在后面。   他走他也走,他停他也停。   沈舟然不想当着小孩子的面生事端 ,找了个餐厅让妙妙先吃饭,示意闻铭跟他出去。   第一句话就是:“今天谢谢你。还有别的事吗?”   闻铭看着他,直截了当的说:“沈舟然,我后悔了。”   “什么?”沈舟然皱眉。   “我之前不该那样对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可笑的想法,你……我们还能从普通朋友做起吗?”闻铭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来讨好沈舟然,求他原谅的一天。   沈舟然眉头蹙得更紧:“闻铭,我们之间早就没关系了,我以为你很清楚。”   闻铭眼中的期待一点点消失,舌尖划过尖利犬齿,冷嘲一笑:“对,我很清楚,是我自作多情。你其实早就放弃我了。”   在沈舟然自杀割腕后整整三个月,他才再次见到这个人。   他没有要告诉他,这证明自己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那三个月的时间,他在干什么?   哦,在忙着庆幸狗皮膏药终于甩脱了,自己终于让该受到报复的人痛苦不堪。   像个傻逼。   “沈舟然,我或许不该那个时间来找你。如果我遇到的是现在的你,结果会不会不一样?”闻铭深深看着他。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舟然隔着玻璃,看妙妙快吃完了,“你是明星,还是跟我们保持距离吧,我可不想又被你的粉丝骂。”   看他要走,闻铭终于忍不住说出那句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沈舟然,你说你很喜欢看我跳舞,觉得很酷。你以后,还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吗?”   沈舟然惊讶回眸:“是你?”   这句话,他只对外网上的那个网友说过。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闻铭的眉眼,发现只看上半张脸,确实跟记忆中戴口罩的那个人相差无几。   “是我。”   看他转身,闻铭眼底又升起希望,连自己也说不清又在希望些什么,却连掌心都拢了一层薄薄的汗。   “是我,那个在ins上发视频的人,”他又急又快地说,“我知道是我逼得你割腕,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们就当重新认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补偿你,沈舟然,你给——”我一个机会。   “闻铭,”沈舟然打断他的话,竟是笑了下,那笑容不含任何含义,很轻很淡,风一吹就能带走,“或许你说得对,如果我们是现在相识,说不定不会到这种境地。”   闻铭的心怦怦跳了下,上前两步。   却被沈舟然两个字摁在原地。   “可惜。”   他说,慢慢收敛了嘴角的笑容:“你不明白么,我们之间的缘分,在我注销账号的那天起,就已经结束了。”   他的声音那么平稳轻柔,咬字清晰缓慢,好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却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戳进闻铭的心脏。   妙妙已经吃完了,正在看向窗外的他们。   沈舟然很快注意到,推门进了餐厅,隔绝了外界的冷空气。   闻铭没有动。   他已经把自己最后的筹码交了出去。   ——却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沈舟然也没吃早饭,脸色透出不健康的白。他给自己买了份全素的煎饼果子,带着妙妙回去。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妙妙的参与,他得送她回去。   妙妙问:“大哥哥不在这里吃吗?一会吃会凉的。”   “没事,先你送回去。”   妙妙停下脚步:“不行,大哥哥身体不好,吃了凉凉的东西一定会难受。妙妙不急着回去,妙妙要等大哥哥吃完再走。”   沈舟然看她坚持,只好坐下,又要了一碗豆浆,慢慢吃着。   他才刚吐过,胃里难受得紧,吃了几口后便咽不下去了,再往下吞只会更不舒服,放下手里的食物:“好了,我们走吧。”   妙妙看着比她食量都小的大哥哥,圆眸里都是担心,还有一点点愧疚。   早知道自己不吃那个小面包了,留给大哥哥吃。他一定是不喜欢这里的饭才吃那么少。   沈舟然起身,喊了她一声,妙妙跳下椅子,主动去牵他的手,小小短短的手努力攥住一根食指。   等出门后,沈舟然发现闻铭竟然还在,咬着根烟站在那,没点。   只是扫了一眼他便收回目光,沈舟然站在那拦了辆出租车。   擦肩而过时,闻铭手抬了下,却终究没拦他。   车内。   沈舟然说了医院的地址,忍住晕车带来的不适,在一摇一晃的车内翻到院长的联系电话,告诉他把自己的病房给妙妙住,警方那边也会派临时监护人过去。   至于以后……   沈舟然发了会呆。   一直拉着他衣袖不放的妙妙此时开口了:“大哥哥,我是不是以后,就没有家人了?”   沈舟然摸摸她的脑袋。   妙妙继续说:“其实没关系,之前妙妙也见不到奶奶和爸爸妈妈,他们说我有病,也不让弟弟跟我玩。”   在妙妙有限的记忆中,家人是一个很生疏的词,还不如经常骂她笨的护工刘阿姨来得亲切。   偶尔一次她听到护士姐姐们说,妥瑞症不需要住院。   但她从有记忆起,就被困在那间病房里。   或许她会找上沈舟然,是因为沈舟然是她白色记忆中唯一的亮色。   是48种五彩缤纷的颜色。   她低头,晃着脚丫,安静沉默着。   沈舟然开口:“妙妙,你想跟大哥哥当家人吗?”   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妙妙立马抬头,满脸茫然。   沈舟然并不催她,温柔地看着她,放在头上的手一下一下穿过发丝,像在安抚一只孤独舔伤的小兔子。   用了整整一分钟的时间,妙妙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在彻底明白过来的一瞬间,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砸在沈舟然手背上,滚烫发热。   ……   这一天,沈舟然在医院陪妙妙直到晚上。   他最后让司机绕了点路,去了医院附近的母婴馆,那里除了婴幼儿用品,还有适合12岁以下孩子的玩具零食等,他买了整整两个购物车,全搬进了自己的病房,全白的病房装点得童趣可爱。   这一层都是单人病房,安静,不吵闹,五楼的闲言碎语传不到这里。   等妙妙抱着送她的海豚玩偶睡着了,沈舟然才一身疲倦的回到沈家。   “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脸色白成这样?”一进门,沈爸爸就发现他的不对劲。   沈舟然给他们发过消息,只说自己有事要处理,今天晚些回家。   沈骆洲从二楼下来,手里端着杯咖啡。   “爸,妈,大哥,”沈舟然手撑在玄关处的柜子上,捏了捏眉心,强打起精神说,“你们介不介意我养个孩子?”   沈爸沈妈:?   沈骆洲向来平稳的手一抖,咖啡泼到了衣袖上。   作者有话说:   沈家人瞳孔地震:孩子?什么孩子??谁家的??   不是小乖领养,总不能让妙妙喊他爸爸吧(?   而且小乖年纪不够,没有领养资格。也不是沈家养,我私心还是希望沈家只有过两个孩子。 第58章   沈爸爸从震惊中回神, 嘴唇嗫嚅许久,试探出声:“这个孩子,跟你有血缘关系吗?”   “什么?”沈舟然一愣, 继而哭笑不得,“当然没有,爸爸你在想什么。”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沈妈妈第一个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几十年的修养破了戒:“天杀的王八蛋!一家子畜生!”   或许是感同身受,她遇到这种事情时总是格外激动。   沈爸爸也沉下了脸, 跟一脸寒霜的大儿子对视:“小乖,你是什么想法?”   沈舟然说:“我达不到领养年龄, 没办法收养,所以想能不能把妙妙先记在亲戚名下, 但由我照顾, 等过几年再改到我的名下。”   “不用那么麻烦,”沈骆洲放下咖啡杯,瞄到弄脏的衣袖时低低啧了声, “直接养在沈家。沈家也不缺那一口吃的。”   “对,这个主意不错。”沈爸爸点头赞同。   沈妈妈考虑的比较周全:“但要先问问那个孩子的意见, 四五岁已经记事了,恐怕会有自己的选择。这样吧,趁着明天周日休息,我们去见见那个孩子。”   沈舟然张张嘴:“可是......”   这是他的想法,是他想养, 怎么能反过头来又麻烦家人?   “别想太多,”沈骆洲说, “领养是双向的选择, 也要看眼缘。我们觉得合适, 那孩子也未必觉得合适,说不定只认你。到时候再考虑记在哪个亲戚名下也不迟。”   确实是万全的选择了,爸爸妈妈总比自己靠谱,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真要把妙妙带在身边,少不得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学起。   还有就是......   想起那场在大雪中的车祸,他头更痛了。   剧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倒不觉得自己会死了,只是那场车祸到底能影响到什么程度,仍是未知。   走一步看一步吧,正好钱存得差不多了,可以把自己看中的那辆车买下来,官网的宣传标语可是敢称世上最安全牢固的汽车。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抵得过货车。   或许他也应该买一辆货车,考个B2驾照?   沈舟然把扯远的思绪收回来,点点头应下明天探望妙妙的决定,又说了几句,被沈妈妈赶着上楼睡觉。   等第二天早上,沈家人去看妙妙。   当然不会说是要领养她,而是来看望。   但妙妙表现得很紧张,对沈妈妈还好,却很害怕沈爸爸和沈骆洲,一直躲在沈舟然的身后不敢露面。   即便刻意收敛,但常年在商场摸爬滚打锻炼出的气势仍旧让人望而生畏。   沈妈妈想了下:“我表妹家有三个男孩,之前一直想要女孩没要成。我问问她那边。”   沈舟然见过那位小姨几次,是个很有气质的高中老师,姨夫跟沈妈妈同校,大学教授,温文尔雅,夫妻俩都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连三个男孩基本都是走的科研路线,书香世家。   夫妻俩听后商量了下,决定来看看。   妙妙对他们的接受度要好一些,但仍旧更喜欢贴着沈舟然,一直攥着他的手不松开,拽了拽他的衣角。   沈舟然弯腰看她。   妙妙小声说:“大哥,他们是要带妙妙走吗?”   沈舟然惊讶于她的敏感:“妙妙喜欢他们吗?”   “喜欢,他们是好人。”妙妙点头。   她能感受到这屋子里的人都在对自己释放善意。   而且,也是大哥的家人。   小姨看到他们两个互动,笑了下:“妙妙看起来很喜欢舟然大哥呢。但舟然大哥还没长大,没办法好好照顾你。不过我们的家跟舟然大哥上学的地方在一起哦,妙妙要是想跟我们回家,以后可以每天跟舟然大哥一起上学。”   小姨他们是住在A大的家属院。   “听舟然大哥说你喜欢画画,那让他每周来我们家教你,或者妙妙想报个特长班跟小朋友们一起学?”   小姨显然很喜欢妙妙,嘴角的笑越发温柔:“我们还可以给妙妙买很多漂亮的衣服,把你打扮的像个小公主。”   “......可妙妙,不是公主,”妙妙瑟缩了下,“妙妙是个不健全的孩子,是有病的。”   听她这样说,就连旁边当背景板的沈骆洲都皱了下眉,眼中闪过冷光。   小孩子根本不懂有病没病,只是身边人给她灌输了太多的恶意。   小姨拉住她的手,轻柔地将她从沈舟然身后带出来:“好孩子,你知道吗?每个人在没有降生之前只是伊甸园里的一颗苹果,你是格外甜、格外红的那一颗,所以上帝忍不住咬了你一口。你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你是被上帝亲吻过的。”   “真、真的吗?”   “当然了。”小姨摸摸她的脑袋。   妙妙看着她温柔的双眼。   她今年五岁了,却几乎没见过亲生母亲几次,即便是电话中母亲也极不耐烦,没说两句就挂了。   但她此时觉得,自己好像能拥有从未感受过的母爱了。   而这一切,都是感谢她的舟然大哥。   警察那边还在沿着线索继续追查下去,王福生他们坐牢是板上钉钉了。在取得妙妙的领养资格后,小姨迅速办理领养手续,妙妙正式更名为姜书漫,妙妙当做了小名。   因为这件事,沈舟然来医院的频率多了几次,办理出院这天,竟看到了郁言璟。   “他怎么会在这里?”   照顾妙妙的护士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自然也顺着目光看到了郁言璟,笑了下:“小沈先生认识郁医生?”   “只是见过。”   沈舟然没再说下去。去大厅打印报告办理完出院时,看到医院的后门停了一辆警车,有几个手脚带着镣铐的女人依次下车,被警察带着从侧门进了医院。   他远远看到了王秀云和上次跟自己搭话的警官。   可能是收监前的体检,很多医院都提供这个项目。他远远对着警官一点头,坐上车走了。   “孙警官还认识这么好看的帅哥呀,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介绍,亏我们还是老熟人。”   说话的是一女人,即便是穿着统一的劳改服也挡不住她从骨子里透出的妖娆性感,风情万种,说话时尾音像钩子一样,在人心上轻轻挠过,眼波流转看向孙警官。   孙警官看都不看她:“闭嘴,歇歇你那些心思。”   女人轻声嗤笑,扭过头去也不再搭理他。   今天正好是郁言璟当值。   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换了手术服全身消毒,只是身上仍旧带着一丝很淡的血腥味。   郁言璟皱眉,又往身上喷了几下酒精。   他的助手和护士们正在聊天。   助手刚度蜜月回来,三句话里两句离不开自己的新婚妻子,大家都笑着调侃他。   “真这么喜欢,别裤腰带上带来上班不就好了。”   ”你别秀恩爱了,我可是吃了饭来的,不想再吃狗粮。“   “我倒是想啊,”助手摇头,“反正你们这些单身狗是体会不到爱情有多美好。”   他还想再说两句,见众人齐齐安静下来,示意他回头。助手回头,对上郁言璟的目光,一个激灵:“郁医生。”   郁言璟掠了他们一眼,点头往前走。   所谓爱情,不过是多巴胺刺激神经,后叶分泌催产素引发了对亲密接触的渴望。同时去甲肾上腺素导致血管收缩,心跳加速,蒙蔽大脑让人意乱情迷。   只要一个脑白质摘除手术,这些都不会再存在。   郁言璟突然停下脚步。   秦霜鱼已经很久不联系他了,即便在A大,也不是想见就可以见到的。   是还在烦恼闻铭的事情吗?   郁言璟舔了下干涩的唇,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他整台手术过程中滴水未进。   这是他身上的血。   这个认知让血管里的液体开始沸腾,神经愉悦,迫使他更深地咬住伤口,舔舐着鲜红的血。   郁言璟看着前方,微眯下眼。   如果有可能,他更想给秦霜鱼做脑白质切除术,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可他做不到,那是他奉若神明的信仰。   但多巴胺,是可以人工合成的。   只要稍加操作,给闻铭注射进去......   郁言璟的呼吸乱了。   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麻烦让一下。”   郁言璟看着走来的警察,往旁边避让,漠然地看他们走过。   却在看到一个女人的侧脸时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回到办公室,实习医生们正在讨论最近的话题。   一个是妙妙身上发生的事,另一个就是今天来的那几个女囚犯。   “我之前只以为妙妙的家长不关心她,没想到心思那么恶毒。”   “也幸好她遇到了小沈先生,现在已经被领养了,以后一定能活得很幸福。”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见到小沈先生了。”   “没见到才好,谁想天天住院啊,他不来是好事。”   郁言璟停下手里的工作。   沈舟然,又是这个名字。   还真是个好人。   蠢笨又无知的好人,满脑子恋爱垃圾,被人耍得团团转,任人宰割。   这样的人,跟他手下痛苦挣扎的小白鼠有什么区别。   办公室是套间,实习医生们还在外侧聊天,现在不忙,他们难得偷闲,压低了声音讲话。   “这周又是给犯人们体检的日子,要说我咱们都私立医院了,就别让她们来了,看着怪害怕的。”   “女囚还好,男囚......我连靠近都不敢,就怕突然暴起用手铐勒死我。”   “安啦,没事,这里面都不是犯命案的,不会那么残暴。你看妙妙那个奶奶不就在里面?哦还有那个很漂亮的女的,我都见她好几次了。”   “她长得真好看啊,为什么想不开呢。”   “谁知道,但连警察都不想管她,她可是个烫手山芋,”实习医生想到什么,翻了翻电脑里的档案,“喏,你看,这女的过敏原可多了,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这样的人进了监狱,得把大家折腾死。”   一只手搭在了桌子上,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往上拉。”   “郁、郁医生......?”   实习医生差点跳起来。   平常郁言璟根本不会管他们做什么,但他们都打心底很怵这位上司。此时以为自己摸鱼被抓,吓得不行。   “往上。”   实习医生赶紧照做。   郁言璟目光扫过一行行过敏原,最终定格在血型上。   唐霏,A型血。   郁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检索起资料。   这家医院有沈家人参股,他们每年都会定期体检,资料只需要费点手段就可以查阅到。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一行字上。   姜千玥,O型血。   沈舟然,AB型血。   除非体检有误,不然......   沈舟然根本不是沈家人。   相似的侧脸,过敏体质,A型血。郁言璟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巧合。   心脏因为这一发现正在急速舒张,砰砰直跳,热血上涌,四肢百骸都在兴奋到颤抖。   郁言璟再也忍不住,手狠狠攥住了左胳膊。   在层层衣服的遮掩下,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切面整齐,是锋利的刀片所伤,原本已经有了血痂,此时却被指甲深深嵌入伤口,鲜血争先恐后流出,染红了纱布。   郁言璟看着不断颤抖的左手,往后三天他都不在医院,没有手术,所以没关系。   他面无表情,好似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不。   或许曾经是怕疼的,但他眼底隐藏很好的疯狂却在表示,现在的他非常迷恋这种疼痛,即便生理反应让他呼吸凌乱微颤。   像上瘾的瘾|君子,痴迷于沉沦的快乐。   他想到了一个更为简单的方式。   一个让沈舟然再也没有资格站在闻铭身边的方式。   郁言璟笼上一层薄雾的狭长眼眸垂下,看着屏幕中沈舟然的脸。   毕竟,小鱼想要什么,他都要帮他拿到。   ===   沈舟然这天正在图书馆看书,秦霜鱼坐在他对面。   两人第一次在图书馆相遇是偶然,后来沈舟然每次来都能看到他,也就自然而然坐到了一起。   他们学校的图书馆号称全国最大,藏书超过四千万册,甚至还有孤本绝版。不过那些都被珍藏起来了,不是他们能看到的。   受沈妈妈的影响,他对历史很感兴趣,即便专业不搭边,平时也会借来看。随手翻过的一页,就是那些名人将相的一生。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亮。   沈舟然瞥了一眼,发现是纪岩的求救信号。   【纪岩:谁来救救我!!我忘了带那本解剖色彩图谱了!江湖救急!!】   【李不群:不带书你上什么课】   【杜启白:+1】   【纪岩:兄弟别骂了,快帮我送过来,被我们老师逮住我就完了!这老头贼可怕!】   【李不群:你问问他们,我正在校外采风】   【杜启白:我在上古汉语,不过我们老师不严,我去给你送,你等等我跟旁边的人说一声让他帮我答到】   【沈舟然:不用了,我在图书馆,现在给你送过去】   【纪岩:!!!亲爹!!谢谢爸爸!】   收获了一个好大儿的沈舟然合上书,跟秦霜鱼说了声。   秦霜鱼:“要不我帮你去送吧,外面怪冷的。”   沈舟然摇头:“不用,我一会回来。”   他回宿舍给纪岩找书。   幸亏纪岩平时放东西有次序,那本书打眼一看就能看到。要是他桌面乱得跟杜启白一样,沈舟然就算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   沈舟然第一次来医学院这边的教学楼,纪岩早就在楼底下等着,见了就扑上来:“谢谢谢谢,然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被一个一米八几的东北大汉叫哥,沈舟然不想多说:“快进去吧。”   纪岩赶紧上楼。   沈舟然打算回去,一转头,竟然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郁言璟。   对方一直在看他,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   沈舟然一想到他的身份,心下感触颇多,但无意跟他有过多牵扯,当没看到往前走。   却被拽住手腕扯到了树荫下。   “干什么?”沈舟然警惕地看着他,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随时准备报警。   郁言璟不会伤害秦霜鱼,但对他可就不一定了。   郁言璟敛着眼看他,眸色深深,一片沉冷:“你对小鱼都说了些什么?”   沈舟然皱眉:“什么?”   他头皮一痛,以为被树皮勾住了头发。   “自从那天在食堂遇见你后,他就一直躲着我,”郁言璟声音嘶哑,禁锢住沈舟然,在外人看来姿势暧昧,但语气却如盯上猎物的冷血动物,“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说了什么,才让他一直避着我。”   他说话时尾音上扬,像一台冰冷的机器有了自主思维,落在沈舟然耳中冰冷又古怪。   “这话真奇怪,”沈舟然眼神冷冷瞪他,“学长又不是你什么人,他想避着谁,跟谁亲近,与你有什么关系?”   “与、我、无、关?”郁言璟念着这四个字,嘴角无意义勾起,眼神如浓到化不开的墨,让人从脚底板升起寒意。   两人四目相对,即便处于劣势,沈舟然也毫不相让。   他的眼神就像春日未消融的雪,清冷又干净,明明被人捕捉到了一丝怯意,细密长睫都在抖,却强撑着不低头。   郁言璟走神一秒。   那颗干涸失去生机的心脏,缓慢地跳动了下。   这个眼神,太熟悉了。   “喂,你们在干嘛!”   杜启白匆匆赶来,插|进他们之间诡异紧绷的气氛,在看清是郁言璟后,他跑了过来。   在他过来的前一秒,郁言璟松开钳制,低头,冰凉的气息靠近沈舟然,刻意避开他的眼神:“别再让我看到你靠近小鱼,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你靠那么近干什么!”杜启白一把拉过沈舟然,本想瞪郁言璟,但在对视上那双眼后心里打了个突。   郁言璟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什么人啊!臭嘴巴!”杜启白愤愤不平,“你没事吧?”   沈舟然脱离了那个环境,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手心起了一层汗。对郁言璟这种隐藏的变态,他还是害怕的,却对杜启白摇头:“我没事。对了,你怎么来了?”   “别提了,我溜出来才看到你发的消息。我想来都来了,就过来找你,”杜启白担忧看他,“你真没事?”   沈舟然摇头:“没,就是跟我说了几句话。”   杜启白不疑有他,在他眼中郁言璟只是个格外讨厌的学长:“反正没事干,咱们出去玩吧!”   “但我跟学长说了一会去图书馆。”   “秦学长吗?那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玩,我知道附近开了家电玩城,早就想去了,然然你是不是没去过电玩城?我跟你说,你绝对会喜欢那里......”   沈舟然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背对他们的郁言璟把带着毛囊的头发放进了封口袋里。   杜启白去图书馆找秦霜鱼,说了刚才的事,明显是告状。   沈舟然没阻止他,想看看秦霜鱼的态度。   秦霜鱼非常担心,将人拉到一旁上下打量:“你没事吧?他没对你动手吧?快让我看看受伤没。”   “没事,只是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秦霜鱼确定人没事才松了口气,气得眼睛冒火:“他怎么能干这种事!”   沈舟然抿了下唇。   从郁言璟嘴里听到两人近况时他就有所感觉了。   果然,比起郁言璟这个主角攻,学长好像......更偏袒自己。   秦霜鱼越想越气:“不行,我去找他!”   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沈舟然拉住:“学长现在要去吗?那就没人陪我们去电玩城了。”   他指了指杜启白:“小白说那里很好玩,学长要是去找郁言璟的话,我们就不能一起去了。”   秦霜鱼深深看他一眼。   “好,那先不去,陪你去玩好了,”他帮沈舟然整理好东西,拿起两个人的书包,“走吧。”   他能明白学弟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让他跟郁言璟有过多的牵涉而已。   但还是很生气啊,郁言璟到底在搞什么啊!   秦霜鱼攥紧了书包带,暗道他一定要问清楚。   学弟不让他见,那就打电话问。   沈舟然追上他:“学长,把包给我吧,我自己来。”   秦霜鱼问:“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吗?”   “......不知道。”   “搜一下。”   杜启白在后面看着秦霜鱼三言两语岔开话题,哄得沈舟然忘了继续要书包低头导航,有些意外。   刚才在路上知道沈舟然每次在图书馆都能遇上秦学长时,就觉得不太对劲了,该不会......   “小白,那家电玩城叫什么?”沈舟然喊他。   杜启白三步并两步走上去,贴着沈舟然探脑袋去看他手机:“一周柒天电玩城。柒是木字底的柒啦然然,不是这个。”   秦霜鱼看着自己被挤开,无声挑眉,望向快要黏在沈舟然身上扯不下来的杜启白。 第59章   秦霜鱼跟沈舟然他们玩完回家后, 第一件事就是给郁言璟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立马道:“你今天跟然然都说了什么?”   “然然?”郁言璟重复这个称呼。   秦霜鱼一噎:“……”   听杜启白喊了一天的然然,连他都被传染了。   听他这样喊学弟只觉得怪恶心的,但自己喊……   秦霜鱼摸了下耳尖, 拉回自己差点跑偏的思绪:“你别管我喊什么,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在楼底下等他的?你们都聊了什么,你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他想到沈舟然叮嘱过他, 郁言璟可能有潜在的反社会人格。那沈舟然是怎么发现的呢?   说不定是郁言璟对他做过什么。   一想到这个猜测,秦霜鱼握着手机的力道加重。   听着那头加重的呼吸声, 郁言璟拿着张报告单,一目十行扫过:“没什么, 只是随便说几句。你喜欢他?”   最后一句有些困惑,是他少有的情绪波动。   秦霜鱼深吸口气:“郁医生, 舟然是我的朋友。当然, 你也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   他试图说服郁言璟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所以,闻铭和沈舟然, 你觉得谁更重要?”   这是什么狗屁问题?   闻铭这种跟别人同居还精神出轨的男人怎么配跟学弟相提并论?   秦霜鱼差点想骂人,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住了, 可语气还是不免带出一丝激动:“他们当然没有可比性,你在想什么啊,放一起都不配!”   郁言璟“嗯”了声。   既然那么厌恶第三者,不如让沈舟然再也没办法在他们之间碍眼吧。   “舟然他对我很重要,我希望郁医生不要——”   “郁医生, 您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秦霜鱼的声音被那头的询问声盖住。   郁言璟挂断电话:“有个病人术后状况不稳定,需要多观察。”   值班护士点头:“好的郁医生, 您说的是哪位病人?我多留意下。您累了一天了, 回去休息吧。”   郁言璟把今早上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姓名告诉护士, 看着她离开,这才将刚打印出的纸重新拿出来。   在最后的鉴定意见那一栏,明明白白写着,   ——支持唐霏是沈舟然的生物学母亲。   他把这张纸对折,放入口袋。   看来,有必要去一趟派出所。   ……   沈舟然盘腿坐在沙发上画图。   自从上次的文创产品收获一波好评热买到售空补货后,他跟清韵一起打响了名头。   现在,王院长正委托他完成第二批的文创设计。   “你还记得半年前发掘的那个墓葬群吗?里面出土了不少珍贵文物。当地的博物馆馆长想跟我们合作推出一期文创。我给你发图片,你看行不行。”   沈舟然特意去翻了下当时的新闻,看着考古负责人陷入深思:“这个名字,好熟悉。”   王院长没好气:“当然熟悉,你一个多月前刚拒绝人家拍纪录片的要求,这么快就忘了?”   沈舟然讪笑。   “他那纪录片科普性强,不过对你们年轻人来说确实挺无聊的。我打听说文旅局想趁着咱们这次炒起的热度推一档综艺,请一些年轻明星,宣传宣传咱们老祖宗的东西,这可比那些唱歌跳舞的无聊节目有意思多了。我估摸着到时候可能还会请你,你这次考虑下?”   王院长打定了主意,就算不邀请小沈,自己也得要个名额过来。   内幕消息,这档综艺到时候可是要在央视播出的。   小沈去了,百利无一害呀。   参加过唱歌跳舞无聊综艺的沈舟然:“……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结束通话后,王院长就发过来一个文件,里面全是刚出土的那些文物,沈舟然下载后就开始忙工作。   只是盘腿坐在沙发上真的不舒服。   他捏捏脖子,时间久了头低的疼。   沈骆洲看在眼里:“让邓磊搬把椅子过来。”   “不用了。”沈舟然把平板放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窝进柔软的靠背里,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我坐你旁边的话,心会静不下来。”他说。   此时,他正在沈骆洲的办公室里。   沈骆洲签字的笔一顿,留下个黑点后迅速抬手,看他:“为什么这样说?”   “嗯?没有为什么,就是静不下来呀,”沈舟然托腮看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姿势慵懒,在外面他都是脊背挺直,一言一行从不出格,也只有面对沈骆洲时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要是坐大哥旁边,肯定会一直盯着你看啊,那多影响工作。”   之前就是那样,看着看着就开始给大哥画肖像,画漫画,结果正事一件没干。   他轻声抱怨,却不知这种话落在别人耳中有多让人浮想联翩。   沈骆洲沉默片刻,签完自己的名字把文件放到一边:“那在旁边多安一张书桌,下午让他们买来。”   沈舟然认为这方法不错,点点头应下,想到什么又摇摇头。   沈骆洲疑惑:“嗯?”   最近几天沈舟然来得勤,前台小姐们看到他跟沈骆洲一起上班已经见怪不怪了。说来好笑,因为自己生日派对要大办的消息放了出去,他上次在茶水间还听到有人猜测自己是不是要入主沈氏跟哥哥分权了。   他说:“我在这是不是也会影响大哥?如果大哥介意的话,那我明天还是不来了。”   沈骆洲并不清楚他最近为什么变得这么黏自己,不是周末去看比赛就是工作日一起来上班,这一切的变化还是在自己说了那句“说开后你还会喊我大哥吗”之后发生的。   沈舟然的变化让他拿不准,索性顺其自然:“不会有影响。如果可以,你以后入职沈氏当我的秘书,我去哪就把你带去哪。”   他看似随意地又试探了下沈舟然的态度。   沈舟然明显想歪了,眼睛一亮:“那你出国我是不是也能跟着?”   他从小到大还没出国过,最远的距离就是上次去h市了。   沈骆洲:“……不行。”   他拒绝的果断。   还真是油盐不进。   看着沈舟然瞬间黯下来的眼神,补了句:“等你身体养好些或许可以考虑,不然光晕机就够你受的。”   “……哦。”沈舟然闷闷地应了声,把毯子又往身上拉了拉,整个人包在里面。   沈骆洲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调。   前几天一场寒潮让温度断崖式下降,沈舟然早早换上了羽绒服,除了上课和来公司,基本不去户外。   沈骆洲把邓磊喊进来,吩咐一番,让他选个桌椅,下午就要,邓磊应下,回自己工位上联系家具城。   有人看了,说:“沈总生气了吗?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邓磊擦擦额上的汗:“那倒没有,不过沈总办公室的温度实在太高了,又热又闷。”   他进去的时候沈总只穿着一件衬衫,衣袖挽在肘部。反倒是沙发上那位,快把自己裹成球了,一看就知道为什么空调温度那么高。   那人听了,压低声小声问:“小沈先生也在里面?”   邓磊点头。   “你说,咱们公司不会跟其他公司一样,也来个什么争权夺利的戏码吧。”员工很忧心。   上层动荡势必影响整个公司,而且没听说过小沈先生学过金融经济方面,要真进公司当个吉祥物还好,就怕手上有实权还喜欢一意孤行。   邓磊并不表态,不点头也不摇头,嘴巴死紧。   他作为沈骆洲的私人助理兼保镖,可谓是全能型,嘴巴特别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然沈骆洲也不可能留他到现在,还把很多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办而不是秘书处。   当然,他一个人的工资就顶半个秘书处了。   跟他搭讪的员工也知道他的性格,自讨没趣回了工位。   邓磊继续看桌椅,心底却想,小沈先生要是真对沈氏动了心思,估计沈总不仅不忌惮,还会手把手教,恨不得嚼碎了全喂给他。   沈舟然今天没课,午饭也是在公司吃的。   当然不是食堂,食堂的菜不适合他的肠胃,而是定了一家专门做药膳的餐厅,包月。   沈骆洲没那么多讲究,吃什么都行,本来是吃食堂的,但订一个人的跟两个人的没区别,也开始吃药膳。   沈舟然很喜欢那道乳鸽汤,多喝了一碗,下肚后整个身体都暖了。   吃饱了就忍不住犯困,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天,浑身懒洋洋的,一直想睡觉。   “困了?去里面睡。”   沈骆洲的办公室是套间,里面连着个休息室,有时忙起来实在脱不开身,也会睡在休息室。   不过这几天被鸠占鹊巢了,都是沈舟然在睡。他没有大哥那么旺盛的精力,可以早上六点起床晨跑,工作一天还不累,都不用午休。他是必须午休星人,提不起劲儿的时候能一觉睡到下午四点。   沈舟然揉着眼睛进了休息室。   最近几年沈骆洲不怎么用这间休息室了,但之前沈爸爸出事那段时间他天天住在这里,很多常用物品都有,衣架旁还挂着几件大衣和沈舟然的羽绒服。   沈舟然脱掉鞋子上了床,把自己裹进柔软厚实的被子里。   淡淡的木质香包围了他,无论是枕头还是被子上都是沈骆洲身上的气息。干燥、冷冽,后调是佛手柑的微苦,像极了中午药膳的味道,苦涩又好闻。   像是整个人被大哥抱住了一样。   他迷迷糊糊想了些有的没有的,渐渐睡了过去。   邓磊敲门进来时他也没醒。   “沈总,这是选出来的书桌图片,您看选哪一个合适?”   沈骆洲选了个黑白相间极有设计感的,桌上书架线条并不是死板的横平竖直,而是做成了流畅的弧度,像跳跃的钢琴键。   小乖应该会喜欢。   “把书架先挪到我爸那屋去,腾个空。”   反正老头基本也不来公司了,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废物再利用下。   “好的,装修工人三点上门送货。”   沈骆洲说:“现在别弄,等他醒了再约时间。”   邓磊立马压低声音:“好的沈总。”   沈舟然一觉差点又睡到下午四五点。   是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把他吵醒。   他这才想起自己手机忘了调静音,迷迷糊糊伸出手,半睁着眼解锁手机,被屏幕亮度刺了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的窗户被拉上了。   他坐起来,揉揉眼调低亮度,看那些接连不断发来的短信。   然后愣住三秒。   所有的短信都是【工商银行】发来的。   “闻铭于20xx年10月18日13时04分20秒向您尾号为0763的账户发起1,540,000.00元的转账……”   “闻铭于20xx年10月18日13时05分48秒向您尾号为0763的账户发起2,680,000.00元的转账……”   “闻铭于……发起1,688,000.00元的转账……”   叮叮咚咚又响了一段时间后,消息终于停止。   沈舟然不明所以,手指上下划着屏幕看这些转账记录。   所有的数额加起来,一共四千两百多万。   被盗号了?   不会是故意整他,一会儿报警说他诈骗吧?   沈舟然赶紧开灯,在自己的黑名单里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闻铭的电话,打了过去。   一接通就问:“你银行卡被盗了?”   那头沉默很久:“不是,这些都是你的钱。”   “我的……?”   “……你果然不记得,”闻铭垂下眼,所以自己在他眼中真的很不重要,“第一笔钱是我代言Ciles时你的花销。第二笔是你给我介绍的珠宝资源,那是代言费,我当时还没名气,只拿了那些。第三笔是……”   “等等,”沈舟然终于反应过来,“所以,你把我之前花的钱全还回来了?”   肉包子打狗还有收回来的一天,真是奇闻。   而且……恋爱脑怎么出手那么大方?!   四千两百万!   全是爸爸妈妈和哥哥辛苦赚来的钱!   在不知道具体花销之前,沈舟然想的是无所谓了就当花钱买教训。   现在知道具体数字了,恨不得把消失的恋爱脑抓出来扇一巴掌。   恋爱脑认识闻铭的时候要早于梁思砚,那个时候他还是很富裕的,沈家对他的花销从不设限,所以才搞到那么多钱。   沈舟然下床穿鞋,气得捂着胸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真情实感道:“闻铭,你人挺不错的。”   起码知道欠债还钱这个道理,胜过全国八百万的老赖。   “沈舟然,我把钱全都还你了,就当我们两清,”只有闻铭自己知道他看似轻松的语气下,声音有多僵硬,慢慢道,“……我们重新开始,你就当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行吗?”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沈舟然拿下手机看看联系人,没打错,闻铭今天很奇怪,“你喝酒了?”   不然怎么说出这种醉话。   闻铭看着眼前一茶几的啤酒瓶:“没有。”   “那我有些搞不懂你。”他直言。   说实在的,沈舟然跟闻铭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有的问题不过是历史遗留。但只要一回忆起记忆中闻铭对顶着他脸的恋爱脑做的那些事,自己会下意识反感。   你已经见到了这个人最冷漠利己的样子,就不会再对他抱有任何好感滤镜。   “……沈舟然,真的不可以吗?我承认我当时对你的态度很差,但我其实——”   “闻铭,”沈舟然打断他的话,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没有在我们断了关系时还钱,说出两清这种话呢?”   他好像认真地在疑惑。   闻铭却像遭受了当头一棒。   ……   手机还在持续不断发出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而闻铭却没了任何反应。   是啊,为什么现在才想到两清,之前不是心安理得接受沈舟然的资源吗?金钱也好,人脉也罢,他看着沈舟然讨好地捧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因为不在乎,因为想要报复。   甚至看着他摇尾乞怜的模样还觉得好笑。   看,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不也是个人人刷得团团转的可怜虫吗?   却在知道愧疚后才想要弥补,想要补偿。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明明有那么美好的初遇,全世界有80亿人口,他们却能相遇。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闻铭重新打开一罐啤酒,灌进嘴里。   因为喝得太急,酒液流入衣领,沾湿了大片前襟,狼狈不堪。   他随手把易拉罐捏扁,扔在已经满到溢出的垃圾桶里,打量着这个客厅。   这是沈舟然跟他同居过的那个房子。   也是沈舟然自杀的地方。   当然,沈骆洲已经在事出后退租,并给了房东相应补偿。   他又重新买了下来。   房东当时听说他要买,立马从外地坐飞机赶来签合同,生怕晚一秒这房子都没法脱手。   他看着闻铭,还说了句:“是你啊,你男朋友现在好点了么?哎,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听说流了一浴室的血,多遭罪啊……”   闻铭听着房东的话。他应该反驳沈舟然不是他男朋友,但他却没有。   他想起来,两人同居的那段时间,沈舟然什么都不算,没名没分。   但相应的,他也没名没分。   在沈舟然那里,也是排不上号的。   他推开卧室的门。   之前他从未他踏足过这个房间,现在进来,却已经空空如也,主人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往里走。   因为喝了酒,脚步踉跄了下,磕到了床脚。   “嘶。”他断眉紧皱,倒吸一口气,弯腰捏了下脚踝。   就是这一弯腰,让他看到床头跟床板链接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   是一张薄薄的纸。   纸张塞在了夹缝里,很难拿出,不注意根本看不到,一看就是故意藏里面的,所以保洁跟房东从未留意过。   闻铭废了半天劲抽出来。他倒不是觉得这是沈舟然留下的东西,只是因为这件房间多了陌生的东西让他不爽,像领地被别人侵占。   他随意展开,飞快浏览。   却越看越难以置信,面露惊愕。   写字的人笔迹非常潦草,一看就是在情绪起伏很大时写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得赶紧记下来,感觉记忆在消失!太可怕了!”   “已知:1.身份名叫沈舟然,跟我看的那本万人迷小说主角的名字一模一样,肯定会穿成主角了!   2.沈家养子,有钱有颜,命不长,车祸死很惨。”   最后一句话被圈了很多遍,批注写“短命鬼!真就强行be?得想办法避开车祸,或者在车祸前穿回去?”   “再不济享受下有钱人的人生也行,白赚两年半的寿命。”   闻铭看到这瞳孔放大,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赶紧往下看。   “3.恶毒炮灰秦霜鱼,听说有一样的胎记?什么鬼剧情,跟我抢主角人设?   4.梁思砚,季淮,闻铭,郁言璟。四人的情况分别为……………………”   后面是详细的四人资料。闻铭不知道别人的,但他的……   除了一些微小的出入外,几乎都对得上。   这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毛骨悚然,像被人从里到外扒了个干净,用x光照进最深层。   “5.沈骆洲太敏锐,少接触。后期反派,不喜沈舟然跟其他人纠   缠排挤出沈家权利圈。沈家其他人可利用。”   这话旁边也有批注,在沈骆洲名字旁写了“可攻略”三字又打了个问号。   却在不久之后画了很大的叉,看来不是同一时期写的,换了更粗的笔尖,字迹很深,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很用力,纸背面留下了印子。   “控制狂!神经病!油盐不进的资本家!就该被挂路灯上吊死!”   “差点让他看出破绽,下次得小心,演得再像点,反正只要循序渐进,不会有人往这方面猜。”   “不不不,还是赶紧搬出沈家,找个借口跟他断绝关系好了!”   接下来都是些琐碎的记录,包主要是沈舟然什么时候跟闻铭他们相遇,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情,时间节点一类的记录。   闻铭喝醉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他发现前面的时间节点跟自己与沈舟然见面那刻起,都对得上。   但一切从沈舟然割腕后就不正常了。   因为这个人,不,不能叫做人,是个灵魂?闻铭几乎不看小说,但娱乐圈也不乏穿越重生一类的偶像剧,他或多或少了解一点。   这个东西,完全没有提及自己割腕的事情,也就是说,这是个意外。   而在这之后……   他脑子里蓦然浮现出那天庆功宴,他追下楼时沈舟然的话,还有黯淡的表情。   “你就当我那段时间不正常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荒唐又愚蠢,简直可笑极了。”   “谁都有段黑历史,对吧?就像青春期一样。”   闻铭当时想,他一定是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才让他从两人初识时的温柔,变成了另一副嘴脸。   但却从未想过,原来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自己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闻铭看着穿衣镜前自己的,有些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他用力捏住那张纸,捏出褶皱,笑得双肩直抖,头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拳头落在镜面上,平滑镜面上出现细微龟裂的纹路,将镜中闻铭的脸切割扭曲。   错了,都错了。   那个人不是沈舟然,沈舟然也不是因为自己割腕。   他其实不想死的,只是被掌控了身体,只能用刀划开自己的手腕。   认识到这一点的闻铭一阵恍惚。   多可笑,他以为沈舟然,真的是为了自己……   闻铭看着自己的模样,低低出声,不知道在问谁:“如果我一开始遇到的是你……”   他们会怎么样?会好吗?   但没有答案。   手机疯狂响了起来。   闻铭不想管,但铃声锲而不舍。   他拿起:“喂?”   王洋津在那头说:“闻铭,你还记得你让我去查的那个郁言璟吗?”   “记得,他怎么了?”闻铭对郁言璟的印象仅是他曾经跟沈舟然一起经历过人口贩卖案,现实中两人的交集只是他常去那家医院的医生。   王洋津看着自己通过特殊手段要来的打印资料,咽了下口水:“我觉得,他可能要对沈少爷不利。”   “你说什么!”闻铭的声音立马提了上去,语带愠怒,“说清楚,别跟我打哑谜。”   “……他查出了沈少爷的亲生母亲。是一名女囚犯,现在已经找过去了,”王洋津作为圈里人,最清楚这种消息能被有心人拿来做什么文章,尤其还是犯人这么敏感的身份,“你说我们是不是要通知下沈少爷?”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不会问这种话,因为闻铭根本不会管沈舟然的死活。   但他最近的态度,王洋津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才有此一问。   闻铭出门:“把看守所的地址给我。”   南山看守所。   郁言璟跟唐霏相对而坐,静默无言。   唐霏看完手里的资料,扔到一边,嗤笑:“你在开什么玩笑,儿子?真不好意思,我单身多年,未婚未孕,不接受造谣。”   “造谣?”郁言璟仔细观察她,自然没错过唐霏微颤的手和眼底的慌乱,“唐霏,你出生w省偏远山区,16岁来b市谋生,有过一个男友,对方赌博欠债想拿你抵押,你防卫过当失手杀|人,畏罪潜逃。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怀孕了,我说的对吗?”   从那以后,唐霏的生活彻底拐向了不可预知的方向,无止境往下堕落。   出狱后她连生存都做不到,没有人会要她。但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学会了以色骗人,或是交易,或是仙人跳,或是包养。   被人唾弃?无所谓,能活一天是一天。   “你想激怒我?手段也太稚嫩了,”唐霏没有生气,而是含笑看着郁言璟,那双丹凤眼中的情绪深不见底,微微一弯却透出股柔媚,“这段经历我听人说了不下百遍,耳朵都要起茧了。”   郁言璟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径直往下说:“但你没想到,自己生在厕所丢弃的早产儿会被收养,长大成人。你知道他被谁收养了吗?”   他看着唐霏,一字一顿:“沈氏集团,沈家,现任总裁沈骆洲。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唐霏瞳孔一缩。   只要稍微了解下国内福布斯排行榜,没有人会不知道沈氏集团的存在。   “看来你知道,不用我多费口舌,”郁言璟把那张鉴定报告拿回来,边缘对齐,重新折好,破天荒说了很多话,“以沈家对你儿子的疼爱,一定不会让外界知道你的存在。但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你可以提出任何条件,比如一笔可观的财富。”   他扫了眼简陋的房间和唐霏腕上的手铐,“再比如,一个新的开始。”   以沈家的势力可以将唐霏弄出来,端看会不会那样做。   唐霏看懂了他的暗示,舔了舔唇:“你让我去打秋风?”   郁言璟冷静地看她。   “真有意思,我能问问,那谁……”唐霏想了下才想起那个陌生的名字,“沈舟……然?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与你无关。”   “那我又为什么配合你呢?”   “这对你而言百利无一害。”郁言璟少见地有了情绪波动,极快皱了皱眉。   他发现事情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唐霏看上去并不动心。   “可我觉得这里面没什么不好,”唐霏轻轻一笑,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媚骨天成,“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进来吗?因为我把一个大老板的子孙根踩断了,为了躲灾故意进来的。我要是出去,他们一定会让我生不如死,把肉割了按斤卖。”   这是他委托的私家侦探没有查到的。   对方只告诉他,唐霏这次是因为赌|博进来的。   郁言璟渐渐不耐烦,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失控会变成什么样,伸进大衣口袋的手指捏住了一枚图钉,狠狠刺进指尖。   疼痛让他沉醉,也让他清醒。   “我只是想听个故事而已,也算是了解下我那一面之缘的儿子。”唐霏喊着儿子,眼中却并无温情。   “想要我帮你,也得付出一点点代价吧。”   郁言璟打量着她,像在评估这句话的真伪。   唐霏微笑坐在那里,任凭他打量。   终于。   “可以。”   接下来的十分钟,唐霏知道了郁言璟这样做的原因,笑出声:“所以,你是为了你喜欢的那个人,才决定毁了沈舟然,让他没办法再接近那个明星?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脑回路。”   她顿了顿,对上郁言璟的眼睛:“不过放在你身上,就不是那么奇怪的。”   孤僻,离群索居。   唐霏目光向下,看到大衣一角洇出的血。   还有自|虐倾向,能从疼痛中获得快感。   这种人她见太多了,他们无一例外都被打碎了三观,有一套跟别人完全不同的行为逻辑,并奉为圭臬。   “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万一认错人了,那该多尴尬。”她刚一说完,郁言璟脸色立马变了。   那种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具无法反抗、只能被手术刀寸寸切割的尸体。   狰狞的猛兽只显露了一瞬间,马上披上了人皮。郁言璟指甲狠狠掐进伤口,声音冰冷:“不可能。”   “那你说说,你怎么认出他来的,你是记住他姓名了,还是记得他长相?”   郁言璟沉默。   他在濒临死亡获救后的记忆很模糊,印象中他落入了当初的漏网之鱼手中,对方不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将他卖给土葬的大户人家,好歹也算一笔钱,却意外发现他还有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差错,那人出去后再没回来,导致他在一个地窖中被困了很长时间。   他不知道具体是多久。   在往后的许多年中,他都没有时间这一概念。   郁言璟只知道,有人管他叫小乖,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会很温柔的学着大人的模样轻抚他脑袋安慰他。   在那混乱不见天日的时间中,一度以为自己要高烧死去时,是为数不多关于他的温暖记忆支撑自己走了过来。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绝对不可能认错人,郁言璟强势道:“他的锁骨处有硬币大小的胎记,右上缺了个口凹陷,我不可能认错。”   这种特殊的胎记,绝不可能有第二个。   唐霏一怔。   半晌,笑了,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都出来了。她无视郁言璟冰冷僵硬的脸色,揩去眼角的泪:“那还真是……太巧了。你想让我干什么?说一说,我配合。”   郁言璟审视她:“你不是不想做?”   “现在想了,”唐霏俯身,拉进两人的距离,丰满红唇上翘,笑得蛊惑人心,“因为我现在很想很想,看到你后悔到痛哭流涕的模样。”   “我最喜欢看男人哭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第60章   郁言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不妨碍他的耐心走到尽头,冷冷吐出两个字:“神经病。”   唐霏收住笑,摆了摆手:“一个劲折磨自己的那才叫神经病, 比如你。”   她几近挑衅地看了郁言璟一眼,指指自己,“像我这种折磨别人, 看别人痛苦我就高兴的,叫疯子。”   郁言璟讽刺道:“折磨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会高兴?”   “谁知道呢, 我没试过,”唐霏满不在乎, “别说那么多废话,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   等闻铭赶到的时候, 郁言璟已经走了。他申请探监, 却没有得到许可。   “抱歉先生,每个月仅允许探监一次。您不如下个月再来?反正快月底了。”   闻铭连声问:“那刚才进去的那个人都说了什么?”   “抱歉,无可奉告。先生, 请问您还有其他事吗?”警察礼貌地请他离开。   闻铭碰了一鼻子灰,什么都没问到, 也没见到唐霏,出了看守所,直接驱车前往沈舟然的学校。   他不知道沈舟然到底对那张纸上的事情了解多少。   但一想到所谓的车祸,早逝……   闻铭踩下油门。   南山看守所里,狱警放风时间忍不住去找唐霏问了:“今天怎么回事, 有两个帅哥都来找你,你的旧情人?”   唐霏瞥她一眼, 笑道:“对啊。喜欢哪个, 我给你介绍下。”   狱警嘟囔:“那就算了, 谁知道跟你混一起的人底子干不干净,别是染了病的。”   唐霏当没听到,看着被圈起来的一隅天空出神。   “沈……舟……然。”她默念了遍这个名字。   但只有一遍。   ===   闻铭快到学校的时候才冷静下来,给沈舟然打了个电话。   对方没有接听,一直响铃。   他不能出现在学校这种公共场合,给沈舟然留言,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面谈,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但消息发出去后,他又犹豫了。   因为闻铭不知道,沈舟然能不能接受自己亲生母亲的身份。   他在路边停车,将发出的消息撤回,想了很久,翻出列表中沈骆洲的工作号,打过去。   号码还是当初占了沈舟然壳子的那个东西给自己的,没想到现在才配上用场。   沈舟然只是出了房间看沈骆洲不在,出门问了其他人,得知在会议室开会后,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看了眼。   沈骆洲正在听项目组汇报,是个很重要的项目,组内几乎都是公司精英,也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团队,行事作风很符合他的风格,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负责会议记录的秘书正通过投屏的电脑不断敲着沈舟然看不懂的字词,沈骆洲坐在那里,成熟稳重,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上位者威严。   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沈骆洲抬眸,隔着玻璃跟他对视,似乎笑了下,脑中的思路仍旧未断,将该下达的指令说完,让大家散会。   项目组的人出了门,这才看到门口的沈舟然。   “小沈先生。”   “小沈先生好。”   项目组一共六个人,可以说是沈骆洲的亲信,自然知道沈总对弟弟有多宠爱,加上沈舟然又恢复了以往的性子,大家都乐得跟他交好,还有人说自己新买了一袋零食,一会让他也去拿点,就放在休息区。   沈舟然点头,谢过大家的好意,一转头就对上沈骆洲带笑的眼。   “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不愧是头小猪。”   沈舟然听了,薄薄的脸皮上染上红晕。   他属猪,以前睡久了,大哥也会这样调侃他。   “你忙完工作了吗?”他强行转移话题。   “还没有,今下午的日程有点满,一会先送你回家。”沈骆洲起身,把钢笔插进胸前口袋。   邓磊走了过来,先是跟沈舟然问了好,随后走到沈骆洲面前面说了什么。   沈舟然以为又是工作,不想打扰,替他们关上门,回办公室继续画图纸。   没看到沈骆洲往自己这边看了眼。   沈骆洲看他走了,问邓磊:“你确定?”   邓磊点头:“非常确定,闻铭先生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关于小沈先生为什么那两年会发生改变。”   沈骆洲沉吟,接过那部工作专用手机,挥挥手让邓磊出去。   邓磊退下,但并没有走远,站在附近不让大家靠近会议室。   沈骆洲重拨了那个号码,顺手把会议室的百叶窗全部拉上,隔绝外面的视线,站在另一边窗台上,手里拨弄着一盆绿萝的叶子。   电话一接通,他直奔主题:“你想说什么?”   闻铭那头也不跟他绕弯子:“沈骆洲,沈总,我买下了当初跟沈舟然同居的房子,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纸,一张是沈舟然留的,但又不是他留下的纸。”   沈骆洲眸子一沉,心中有了猜测。   语调却依旧慢条斯理,好像天大的事都不会让他失态:“闻先生,注意你的措辞,你们只是合租。”   闻铭深吸一口气,把到嘴的脏话咽回去:“……行,合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张纸上明明白白写着,沈舟然当时被另一个人穿了,他不是他!而且上面说两年半后他就会发生车祸去世!”   前半段沈骆洲还没什么反应,听到最后一句,大脑好像停了一下,没有接受到这个消息。   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手一重,掐断了绿萝叶子。   但毕竟是沈氏的继承人,即便心底已经惊涛骇浪,面上仍旧不动声色:“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闻先生也相信?妄谈别人生死,是当沈氏的律师团没人了?”   “沈骆洲,你不会到现在都觉得那个东西是你弟弟吧?我认不出来就算了,你也认不出来你弟弟是什么人吗?还是说你们沈家跟本就没把他当一回事?!”   闻铭锤了下方向盘,喇叭声突兀响起。   沈骆洲不说话。   他其实觉得闻铭骂得很对。   他就是个混蛋,连沈舟然都认不出来。   所以才让小乖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   “如果你是来找我发脾气的,那就选错对象了。”他冷静克制道。   “混蛋!”   闻铭显然被气得不轻,深呼吸几次才冷静下来,“我现在去你们公司,把那张纸给你,你看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有一件事,郁言璟你应该知道,他找到了沈舟然的亲生母亲,是个女犯人。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沈舟然,那就是想用这个身份做文章。”   巨大的信息量砸了过来。   沈骆洲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现在短短三分钟受到的冲击不比当初回国接手烂摊子时轻。   理智已经摇摇欲坠,可惯性仍旧让他条理清晰地分析闻铭的话,做出反应:“无凭无据就想让我相信你,闻先生,你在跟我讲童话吗?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在这里。”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破绽暴露给对方。   闻铭主动找上来,就已经丧失了主动权。   沈骆洲心底默念三个数,三。   二。   一。   闻铭咬牙切齿:“沈骆洲,你还真是个好哥哥!鉴定报告发你手机上,自己看!”   沈骆洲点了三次才点开那条信息,看到了鉴定报告,还有佛山医院的标识在上面。   “这样你总相信了?但凡你还有一丝良心不想看你弟弟受伤,就知道该怎么做!我一会就到你们公司。”   沈骆洲说:“今天不行。”   小乖还在,不能让他们撞上。   “你把纸上的内容发我手机上,明天我们约个时间见面。郁言璟和小乖生母的消息一会也发给我,我买断,开个价。”   “我不要钱。”   “不要钱?”沈骆洲低低重复这几个字,嘴角微微下压,带着锋锐寒意,“闻先生,在商场上没有不图利的卖家,只有看不透的买家。不要利,无非是有更大的图谋。”   “你想要什么?要人吗?”   最后三个字被他压得很低,有股莫名的阴冷。   像被一条食物链顶端的恶龙盯上了。   闻铭一时没接上话。   沈骆洲也不打算听他辩解,嘴上依旧礼貌地称呼他先生,但语气已经带上迫人的强势:“闻先生,如果你要钱要利,那我们之间就是一场买卖,一次性买断,这件事你烂在肚子里,你知我知。但如果你不要——”   他话锋一转:“我只是一介商人,给不出更大的回报。但我很善于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那头的呼吸声粗重不少。   闻铭没想到沈骆洲是这样一个人:“你不怕我什么都不告诉你,现在就走?”   “可是你该说的已经全都说了。闻先生,如果是在谈判桌上,我猜你已经一败涂地了。”沈骆洲看着那张鉴定报告,转发给了洛山,让他查。   “你!”   闻铭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被沈骆洲牵着鼻子走。   沈骆洲太冷静了,他好像根本不在乎沈舟然,从头到尾的情绪镇定到可怕。   反观自己,从一开始就沉不住气,明明掌握有利的信息,却落了下风。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外界传闻十分宠爱自家弟弟的沈氏总裁,竟然可以云淡风轻到这种地步。   但他毕竟只是个明星,还没有变成资本,没有跟沈骆洲叫嚣的资格。   良久。   “明天什么时间?”   这是暂时妥协了。   沈骆洲说:“下午三点,地址一会发你。”   三点,正好是沈舟然上课的时间。   闻铭末了说了句:“沈骆洲,你真不配当一个哥哥。狗都比你有人情味。”   沈骆洲对这句话毫无反应。   挂断电话后,沈骆洲表面的冷静猝然崩塌,他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要不要失态。   像刚才那样,就做得很好。   可还是没忍住把手机狠狠摔了出去,发泄心中逼近临界点的情绪。   手机发出巨大声响。   听到会议室里的动静,邓磊惊讶一瞬,往门口走了几步停下,不敢进去。   印象中沈总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的情绪管理一向可怕,让商场上的很多老家伙都暗骂他心机深沉。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骆洲捂住脸,冷静了得有十几分钟,才勉强将情绪压在心底,表面恢复平静。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窗台上的绿萝已经被揪秃了,自己满手的绿汁,叶子成了黏糊糊一团,蹂|躏得不成样子。   他甩了甩手,拿出张湿巾试图擦去绿汁,擦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怎么都擦不干净。   索性不管了,把湿巾揉成团握在掌心,低头去捡屏幕碎了一角的手机,目光触及那张刺眼的鉴定报告时默默摁灭屏幕。   在邓磊开始犹豫要不要敲门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骆洲跟往日并无差别,边走边交代事情,好像会议室里的响声只是邓磊幻听。   “老罗那边的项目你这几天盯一下,尤其是原料采购不要出任何差错。”   “明天山尖生物开盘,让秘书小陈去跟,不出意外加仓。”   “这部手机先放在我这,你不用管了。我一会给你两个人的资料,你去查一下,要查得清清楚楚。”   “还有,把明天下午跟周总的见面退掉,我有事。你立马去选个合适的礼物,我下午过去亲自去说。”   邓磊一一应下,没有多嘴问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见面推掉。   沈骆洲走到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   邓磊知趣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沈舟然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背着光画图稿,听到声音抬头,对他弯了弯眼:“什么事情呀,说了好久。”   “……一点小事。”沈骆洲哑声说。   在彻底弄清楚这些事情前,他选择了隐瞒。但相应的,很多问题就不是那么容易问出。   他关上门,却没有走过去,而是站在那里。   沈舟然投来疑惑的目光。   “刚才接到个电话,有个老总的儿子要订婚,听说对方是马术运动员,把地点选在了马场,你要去玩玩吗?”沈骆洲走过去,按住想站起来的沈舟然的肩膀,转了下椅子让他面对自己。   “马场?”沈舟然惊讶,被扭了半圈也没反抗,“可是哥,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   记得小时候沈骆洲是学过马术的,但他很讨厌马场的味道,回家后总是忍不住一洗洗一个多小时的澡,洗到身上彻底没味。但他依旧雷打不动天天报道,拿到满意的证书后才告一段落。   “偶尔去一次也没什么,要去玩吗?我教你骑马。”   沈舟然立马坐直身子:“真的?那你别反悔!”   因为身体不好,家里人都是禁止他做这些运动的。   “不反悔,”沈骆洲将他额前略长的刘海拨到一边,盯着那双眼睛,不错过任何表情,“不过要等过年,你有时间吗?”   两年半,按照时间往前倒来顺时间线,车祸的时间节点不出意外就是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   “什么啊,今年二月份才过年吧,这人早早跟你说自己儿子订婚什么意思?怕我们跑了不随份子钱?”沈舟然不满,觉得哪有这样做人的,“等过年也太长了,能不能年底就带我去,然后他们订婚我们再去一次?”   沈骆洲沉默片刻:“……你可真会打算盘。”   不过好在,心里松了口气。   悬在空中等待审判的心放回去一半。   他知道沈舟然是言出必行的人,只要说了能去,就一定会去,不会做自己做不到的承诺。   另一半是因为,他不确定沈舟然是否知道车祸这一事件。   沈舟然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沈骆洲半靠在书桌上,满心疲倦,抬手想掐眉心又怕被他看出不对,临到一半把手放下:“等我这几天忙完怎么样?”   “这几天啊……那我应该没时间,我报了个驾校,打算考个驾照,不如等过一个月?”   “学驾照?”   沈舟然点头:“对。”   沈骆洲垂眸,敛住眼底的暗芒。   一个晕车的人,好端端去学驾照……   看来小乖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从未跟他说过。   但就目前的态度而言,“车祸去世”这个事实,极大概率不成立。   隐瞒目的是什么,其实很好猜,只是为了怕他担心。   就像他现在怕小乖接受不了新生母亲的消息一样,也没有说。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态度、不能言。   就像远在外地报喜不报忧的孩子,高考前夕瞒下亲人去世的家长,对重病的父母说都是小事能好起来的儿女……   沈骆洲脑子里一瞬间掠过很多念头,乱七八糟,压得他有点难受。   他突然觉得很累,很想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但不行,事情没有回到正轨上,他还得撑着口气继续。   “等事情结束之后……”他顿了下,在沈舟然的目光下换了个说辞,“等过段时间,我们两个谈谈,可以吗?”   沈舟然不解:“现在也可以谈。”   “还不到时候,”沈骆洲只说了这句就把话题岔开,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车钥匙,“我先送你回去,今晚不回家了,一会有事。对了,既然要学驾照,那我就送你一辆车吧,明天去车行看看。”   “生日礼物?”沈舟然边说边收拾自己的东西。   “拿这个当生日礼物也太寒酸了,当然不止。”   沈骆洲穿上大衣,又把他的羽绒服拿出来穿上,淡声说了句“抬头”,帮他把拉链拉好,又围了一层厚厚的围巾,两人往外走。   “今天下午本来是要把书桌送来的,但你在睡觉,我没让人进来。一会发你图片看看样式,要是不喜欢就换一个,喜欢就让邓磊明天装上。”   “不用了,你选的我都喜欢。”   沈舟然摇头,在出了公司进地下停车场后,自然地把手伸到沈骆洲大衣口袋里取暖,冷得想把自己整张脸都围住,却更不想把手从兜里拿出来。   沈骆洲侧目看他,“嗯”了声,手伸入口袋,握住冰凉的五指。   “小乖,我问你,如果我想提前把你的身份公布出去,我是说真实身份,你愿意吗?”   沈舟然的第一反应是:“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之前只是说将他迁出沈家的事情公布。   沈骆洲说:“没有,只是你户口被迁出去后,有心人肯定会查到其中缘由,就怕会在里面做文章,不如直接摊开到明面上,先解决。”   他继续说:“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法。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就会让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   “但这样会很费力吧,”沈舟然摇头,“我其实无所谓,大哥心里有想法去做就好,不用顾忌我,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对我来说,外人的评价才是最不值得在意的东西。”   沈骆洲垂眼,想捏他脸颊,结果发现人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无从下手:“……真是,这么信任我,改天把你买了都乐呵呵给我数钱。”   那双长睫微颤的黑眸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满是依赖。   能将刚才的坏情绪一扫而空。   等到了楼底下。   沈舟然打开车门下去,忍不住叮嘱:“哥,你晚上少喝点。”   沈骆洲说:“放心,没那么多人敢灌我。”   “那就好,等你回家。”他轻轻笑起来,挥手说再见。   沈骆洲想了下他说的最后两个字,也跟着笑了下。   等重新回公司,邓磊已经把礼物准备好了,跟他换了位置,坐在司机座位上:“沈总,您要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发到了手机上。”   “挺快的。”沈骆洲说了句,点开手机。   确实快,毕竟他们出了平日五倍的价格。邓磊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沈骆洲一目十行看完邓磊发来的资料,跟闻铭的做对比,手指轻扣放下来的桌板,闭目思考。   郁言璟的资料他之前看过,没想到往下挖还有这么深的一层。资料说季淮在得知这件消息后到A大去找过郁言璟,撞到了小乖,两人吵了起来。小乖极大概率是知道了郁言璟的身份。   最棘手的还是唐霏。   一个将刚出生的孩子扔在厕所不管不问的女人,除了养不起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性格凉薄。   他清楚记得第一眼看到小乖的场景,那么偏僻的厕所位置,显然是存了一生下来就让婴儿自己饿死断气的念头。   这也是沈家这么多年从未找过沈舟然亲生父母的原因。   实际情况更复杂一些。   唐霏一切不幸的起源都是识人不清,找了个赌鬼男友。作为这种畸形关系的结晶,唐霏十有八九会恨上沈舟然。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打胎,有可能是怕身份暴露被抓,或找不到非法诊所,也有可能是发现时怀孕周期过长,错过最佳打胎时间。   总之,唐霏很难对沈舟然产生好感。   这样的情况下……   沈骆洲叹气,下颌线隐隐紧绷,看着车外下班的人流。   这样的情况,两人相见给小乖带来的不一定是正面反馈,而是二次伤害。   猜测亲生母亲不要自己,跟亲耳听到,完全是两个概念。   至于郁言璟想做的事情,才是最好解决的。   对方无疑想毁了小乖,让他活在“母亲是个杀人犯”的舆论阴影下,到时候,即便有沈家做后盾,小乖还是免不了要承受很大的非议,被人评头论足地贬损。   要是平常人也就算了,小乖在网上也有很高的讨论度,受到的的伤害只会更可怕。   人们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无辜,他们只会将人钉在耻辱柱上,说出“杀人犯的孩子也是杀人犯”这种话。   当然,沈骆洲不会让事情走到那种地步,那他也太无能了,都护不住自己想保护的人。   如果他没有提前得知这件事,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他会处在一个不利的被动位置上。   但现在不同,他掌握了完全的主动权。   而且敌在明,他在暗。   沈骆洲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周后就是小乖的生日,不能影响寿星的心情。 第61章   郁言璟今天有个冠状动脉搭桥术。   他进手术室时, 听到助手跟护士们在聊天。   “放首旷野行吗?我想听那首。”   “原来你也喜欢!我也超级喜欢沈舟然的歌,但他太低产了,现在第二张专辑还没出来。”   “他最近挺忙的, 清韵那边要跟西南葬墓联动,他肯定是主美,估计又要每天赶稿了。”   “等会, 你们不会昨天没看豆组的帖子吧?”   “什么帖子?昨天累死了根本没时间上网。”   “就是沈舟然被爆出不是沈家的亲生子,生母另有其人, 而且还是个杀人犯!”   “啊?不会吧??”   “你在说什么啊,不是亲生子沈家能对他那么好吗?”   “杀人犯的孩子?我的天好恶心!”   “你们不至于吧, 这是他亲生母亲的罪名,跟他有什么关系?”   “之前不是有人猜沈舟然每次直播左手腕上都带着饰品很奇怪吗?说不定是他精神不正常自杀过, 这种人的基因基因就是劣等的, 杀人犯的孩子肯定正常不到哪去!”   说这话的助手早就不满一个科室的护士整天沈舟然长沈舟然短的挂在嘴边上,趁机狠狠踩他。   不就是帮了个女孩么,一个个使劲吹他多善良多温柔, 什么人间理想。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有钱人最喜欢在外人面前作秀了吗?   他正说着, 被人狠狠捅了下,示意他看前面。   助手正好跟郁言璟对上视线,讪道:“郁医生,那个,我们现在开始吗?”   郁言璟虽然不是科室里级别最高的, 却是让他们最不想靠近的。平常聊天就算了,可在手术室中郁言璟是很讨厌聊天的, 往往跟他一起的手术格外沉闷。   但这次, 郁言璟好像心情不错, 没有追究,问:“全身麻醉多久了?”   助手赶紧回他。   那两个喜欢沈舟然的护士心里不舒服,白了助手一眼,把音乐换成了钢琴曲。   麻醉起效果后,郁言璟让助手取材血管,他手中拿着手术刀。   银白色手术刀在灯光下反射出森白的金属冷光,在钢琴曲前奏起的同时,郁言璟刀尖向下,一点点切开胸口。   皮肉破开的感觉非常顺畅丝滑,毫无阻碍。脂肪颗粒一颗颗暴露在空气中,轻轻一碰会掉出来几颗,捏上去是软弹的触感。   郁言璟紧紧盯着那颗逐渐显露的鲜红跳动的心脏,手非常稳,没有人知道层层防护下,他的呼吸声在加重。神经跳动着,传达着愉悦。   钢琴曲渐渐行至高|潮,原来是是那首《梦中的婚礼》。   乳胶手套上已经沾满鲜血,即便隔着口罩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郁言璟恍如未闻,对身边人伸手:“插管。”   护士递上工具,走神了一秒钟。   沈舟然,他还好吗?   ……   整整三个小时后,手术结束。   乳胶手套被脱掉,满手的鲜血已然消失,换了身衣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郁言璟已经先行离开。   两个护士换下手术衣赶紧冲向更衣室,第一时间拿出手机解锁,在网上搜索关于沈舟然的消息。   消息一刷新,第一条博文非常显眼。两人读了又读,双目相对,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起初的舆论确实不堪入目,网友的劣根性让他们隔着网线越加肆无忌惮。   【早就知道沈舟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原来是从根上就发烂发臭了】   【@Boat,怎么不赶紧出来喊妈认祖归宗?哦 我知道了,舍不得沈家的泼天富贵是吧】   还有阴阳怪气的:【别@他了,指不定人家小仙男就破防给你看呢】   如果点进这些人的主页就会发现,说这种话的大部分都是男性。他们对优秀的同性总是会有更高的“反馈”,情绪价值给的十分到位。   但随着有人发了句:【emmm不是吧,说这些话的人是没刷到前几天沈氏集团发的公告吗?建议看了再来说话,不然显得自己像个脑残】   好奇的网友于是摸到了沈氏集团的官博。   沈舟然从未公开承认过自己跟沈氏的关系,但在大众眼里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点进主页最上面的置顶就是相关内容。很长,网友不看,去评论区找课代表。   热一就是。   【总结一下,就两点。第一,沈舟然从沈家独立,沈氏集团将18%的股份无条件转让给他;第二,沈舟然并非沈家亲生子而是养子,多年来从未放弃寻找生母,现向全社会征集生母信息,酬金高达500万。】   这一条光楼中楼就有1.3万评论,各种补充说明。   【有人不知道18%的股份代表什么,沈氏集团是家族控股企业,沈家的股份在52%,股份交接后,沈氏董事长沈翊持有8%,总裁沈骆洲持有26%。也就是说,只要沈舟然想干掉沈骆洲把持公司,也有一拼之力。】   【知道沈氏1%的股份价值多少吗?1800万,沈舟然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不知道多少辈子都可以吃喝不愁!】   有人关注到了钱,被这天文数字砸晕,也有人注意到了后面那条悬赏。   【我看有人在说沈舟然的生母是杀人犯?这是几天以来最离谱的一个】   【自从500万发布后,全网的都是沈舟然的生母,我看过的就不下十个,鉴定报告也看了无数张了】   【搞得全世界好像都能搞到沈舟然的DNA似的,别太离谱】   【要是全拔的头发,舟宝都该秃了/无语】   【这个还挺有新意,整个杀人犯,不会是想博眼球吧?】   【我在沈氏上班,今早上还有个更离谱的,有个外国人上门认亲,愣是说我们小沈先生有外国血统,让他出来滴血认亲】   【哈哈哈哈我笑死,还滴血认亲,宫斗剧看多了吧】   【你这让我想起上次看小说,说主角跟他父亲之间基因相似度为0%!哈哈哈哈哈笑晕我,怎么滴这是三体人入侵地球伪装人类了不成?】   【我看官博前几天就发了微博,但怎么没有讨论度?按照沈舟然目前的流量来说不应该啊,不会是被限流了吧?】   这条下面官博委屈回复:【是的,确实被限流了】   【我就说嘛,要是这条正常发出来,就没豆组那个帖子什么事了!】   两个护士又去豆组的帖子下面看,现在的风评已经完全变了。   【楼主想钱想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说得出口!@组长还不赶紧把这个号封了!】   【我是秦始皇,沈舟然的亲爹,有鉴定报告,沈氏快给我打钱】   【@楼主,有钱一起赚,沈氏要真给你分钱记得给我打点,你看我还给你回复艹热度呢,多贴心】   【卧槽五百万啊!早知道我也说我是船宝他妈,纯正妈粉,不怕鉴】   人均阴阳大师。   她们两个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所以果然是假的,想浑水摸鱼捞钱来了。”   “吓死我了,幸亏不是亲生的,不然小沈先生小时候被抛弃长大了又被吸血,也太可怜了。”   两人说着说着,义愤填膺。   “也不知道谁这么无耻,开这种玩笑!”   “真让人恶心!”   像她们这样的人不在少数,都觉得对方太无耻了。   假的,那就是为了骗钱不择手段;   真的,更让人不寒而栗,故意把这件事捅到网上,起得什么心思?想毁了沈舟然吗?   她们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幸好沈氏早早发了那条微博。”   拉着窗帘的休息室里,刚换下衣服的郁言璟满身的消毒水味,一双反复清洗到皮肤泛红的手正敲着键盘,双眼冷冷沉沉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蓝光只印亮了他一半的脸,另一半藏在阴影处,涌动着病态的暗芒。   他投下的第一枚炸弹,竟被沈氏化解了。   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处窥探?   失败的焦躁鼓动着他的神经,周身隐约能闻到的血腥气在刺激他的嗅觉。   郁言璟不得不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下刚刚操持手术刀在心脏上切割的过程,这才慢慢平复下那种诡异的兴奋。   那双眼缓缓睁开,浅色眼珠动了下。   那现在,应该是唐霏出场了。   只是他今天还有些事情要解决,得回学校一趟。   下午去找她好了。   如果这次再失败……   郁言璟眼前突然闪过那天下午,沈舟然被他困在树下的脸,阳光在他脸上错落出斑驳的淡影。   如果再失败,那就换条路。   闪过的这个想法让他怔了下,深思下去。   神经类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他可以研制出相关药物。   给闻铭注射。   控制他。   ===   相关话题在人为操控下很快降了下来,把影响圈在了小范围,不至于热度过高给沈舟然带来伤害,激起网友逆反心理。   反倒是降热度的事情让不少人生出更多好感,觉得沈氏低调不想出风头,同时也更可怜沈舟然了。   没想到原本看上去完美的人背后却有一段不幸,想到前期沈舟然直播都是穿得病号服,简直让人心疼到骨子里。   一时间他多了很多的妈妈粉,在他的微博下面亲亲抱抱,努力的安慰他。   沈舟然早就被沈骆洲提前通知过了,倒没有多想,跟网友一样觉得应该是假的。   他此时正坐在校医务室的病床上,裤子挽到大腿,膝盖处贴了纱布,周围还有碘伏的暗黄。   秦霜鱼坐在他旁边,问他痛不痛。   “不疼,”他摇头,“其实没那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眼看着就肿起来了,”秦霜鱼瞪他,“我要是不拽你过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来医务室?”   沈舟然理亏,默默闭嘴。   说来也倒霉,他跟秦霜鱼出图书馆的时候撞到几个跑过来的男生。躲闪不及,膝盖在坚硬的楼梯角狠狠磕了下。好在秦霜鱼眼疾手快抓着他,这才没直接滚下去。   那几个男生也知道闯祸了,又是道歉又是赔礼,沈舟然刚让他们走。   按理说冬天穿得厚,不至于伤得那么重,偏偏他体质特殊,皮肤又白,磕碰处青紫肿胀,看上去也是吓人的。   看他坐在那手撑在病床上看自己,眼眸湿湿润润,长睫扫下弯出一捧乖巧的弧度,秦霜鱼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因他不想来医务室处理伤口而生的气也一瞬间泄了个干净。   “算了,你再休息会,我一会背你回宿舍。”   沈舟然惊疑不定打量他的身材,迟疑拒绝:“还是算了,学长你扶我就好。”   秦霜鱼被他的眼神刺激到了:“你那什么眼神?我只是看着瘦而已,好歹也是从小练跆拳道的。别说一个你,我抗两个都没问题。”   沈舟然:“……”   说得自己跟一袋大米似的。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秦霜鱼一会搀他回去。   他起身:“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接杯水。”   沈舟然道了谢,低头看完网上的舆论,去戳沈骆洲。   小乖:伤到腿了[图片]   大哥:怎么弄得?   大哥:我现在去接你。   小乖:还好,也就是看着吓人,不怎么疼。   这话是真的,他的疼痛忍耐度比常人要高,不然也不会面色如常地继续发消息。   沈骆洲发过来一条语音消息,他点开。   身后的门突然响了,吓得沈舟然一抖,回头看去。   跟刚从仓库门出来的郁言璟四目相对。   带着砂砾质感的低磁嗓音裹挟着电流声在两人之间响起:“你现在在医务室吗小乖?我让邓磊去接你回家。我记得你下午没课。”   郁言璟原本掠过的目光倏地顿住,直直审视着沈舟然。   沈舟然却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回消息:“好,那我去校门口等。”   “郁医生?”秦霜鱼接完水回来,看到郁言璟怔了下,上前两步挡在沈舟然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完把水杯递给沈舟然,里面还插了根吸管:“没有温水了,有点烫,小心些。”   沈舟然接过来。   看着他们互动,郁言璟慢慢皱眉,总觉得很违和。   医务室的医生进来,赔笑道:“郁老师 ,我刚才想起来,您要的材料已经被唐老师拿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白来一趟。”   郁言璟点头,看不出是不是生气,没什么情绪。   他走出校医务室,脚步略显凌乱。   秦霜鱼对沈舟然说了声“等我下”,追了出去。   “郁医生。”他喊住出门的郁言璟,几步上前。   “郁医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很讨厌学弟的模样,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针对他。”   “他对我很重要,如果郁医生再做威胁他的事情,我真的会生气。”秦霜鱼虽是在礼貌微笑,但略沉的语调暴露出他的一丝少年锐意。   不像在商量,反而是一种警告。   郁言璟察觉出事情已经完全不对了。   因为在他看来,秦霜鱼因为不喜欢沈舟然,可现在的情形明明白白告诉他,   秦霜鱼很在意沈舟然,非常非常在意。   郁言璟应该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   可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牵扯了他全部心神,让他非常焦躁,神经尖锐地表达自己的焦虑。   他想缓解这份燥意,手在口袋中来回摸索,却发现自己换了衣服,那枚图钉不在口袋里。   “郁医生?”秦霜鱼边说,边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之前只是听学弟说郁言璟可能有些反常。   但这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   那双唇紧抿着,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肌肤渐渐泛上一抹潮红,淡漠眼底一点一点累积起情绪风暴。   “告诉我,”郁言璟开口,声音嘶哑如从嗓子里挤出,带着意味不明的停顿,窥见一丝怪异,“你的小名,叫什么。”   秦霜鱼没跟上他的思维,愣了愣。   却在那抹冰冷中掺杂一丝疯狂的眼神下立时回神,谨慎回答:“我没有小名,我们家不起小名。”   “你从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秦霜鱼更奇怪:“当然是那天你晕倒在巷子里,我带你来的医院。”   “之前呢?”郁言璟似是耗空了最后一点耐心,音调逐渐沁上凉意,双眼渗出丝猩红的阴霾。   “什么之前?之前我们不认识。郁医生,你到底在说什么。”   郁言璟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脸上表情空白一秒。   他转身,向停车场的方向跑去。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蓦然浮现出唐霏弯着红唇笑意盈盈的模样。   “因为我现在很想很想,看到你后悔到痛哭流涕的模样。”   “我最喜欢看男人哭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种表情,那种表情……!   唐霏一定知道什么!   郁言璟一路上几乎是擦着超速的车速到了南山看守所。   “我要见唐霏。”   狱警记得他,说:“抱歉先生,犯人每个月有固定的探监次数,唐霏的已经用掉了。”   郁言璟手在口袋里抓了下,短短的指甲狠狠陷进肉里。他潜意识中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失去了以往的镇定,头发微乱。   “我不见她,能联系上她吗?”   狱警还是那句话:“抱歉先生,请回吧。”   郁言璟不可能走,他站在那,身体绷得笔直,一点点咬紧了后槽牙。   有人从他旁边走过,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李哥,”狱警跟他打招呼,说,“这位先生想见唐霏,但你也知道咱们的规定。”   李警官瞅了眼郁言璟,一下子想起这张脸来:“哦哦,是你啊。”   郁言璟被他盯得心情烦躁,额发遮住的眼睛渐渐染上阴鸷冰冷。   他今天不该出来。   他快失控了。   可不行,他必须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他再也不想被束缚带捆住,无法挣脱只能被鱼肉……   李警官的话打断他的思绪:“唐霏那天写了张纸让我转交给你,我找找,就在抽屉里。”   郁言璟猝然回神。   李警官翻了翻抽屉,把一张仔细对折的纸交给郁言璟。   内容他已经提前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郁言璟盯着那张纸,没有伸手,瞳孔微微放大,看着那张最普通不过的纸张。   他总觉得,好像有一辆列车挣脱了原有的轨道,脱轨狂奔。   “诶?小伙子,你要不要?”李警官催他。   一只手伸出,慢慢接过那张纸,一点点展开。   唐霏的字龙飞凤舞,仅限于能让人看清的程度。   这就够了。   上面明晃晃写着:   [忘了告诉你,你说的那个胎记,沈舟然也有一个,位置形状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好似可以看到那个女人戏谑玩味的笑。   脱轨的列车以350km/h的速度撞上了山体,轰然炸裂。   碎片落入了无底的悬崖。   作者有话说:   后面带一章加更,先跟大家说一下,我这个月参加周末日万活动,所以周末都是每天一万字,但下个月就……不参加了,恢复正常更新。 第62章 (加更)   郁言璟将那张纸上的字读了一遍又一遍。   心中那个荒谬的想法好像得到了证实。   但......   怎么可能?!   世上连两片相同的树叶都没有, 怎么可能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胎记?   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大脑嗡地一声炸开,捏着纸的手背泛上难捱的麻痒, 像一窝蚂蚁直往骨头缝里钻,啃噬着他的血肉,啃断束缚阴暗情绪的铁链。   心却仿佛浸入了黏腻的淤泥中, 紧密裹挟不能呼吸。   “小伙子?呃,小伙子你没事吧?”李警官看他一直低头看纸条, 出声问道。   郁言璟豁然抬头跟他对视。   然后一言不发转头就走,快速消失在了看守所。   李警官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皱眉。   警察喊他:“怎么了李哥, 人都走了。”   “我总觉得那个人很奇怪。”做警察的第六感往往都很敏锐,刚才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一丝怪异, 可又说不上来。   “他吗?他可是A大的老师, 年轻有为。”第一次来的时候登记过信息,警察记住了。   郁言璟几乎是狼狈的回到车上,用力关上车门。   手却在发抖。   不是恐惧导致的颤抖, 而是病理性发抖。   那张纸已经被揉皱了,手心的汗浸软了纸, 晕开上面的字迹。   不止如此,洁白纸张上擦上了几抹红痕,暴露在空气中逐渐由鲜亮到暗沉。   郁言璟用他短而钝的指甲刺破了掌心,留下月牙形的伤口,往外渗着血。   可是还不够。   他颤抖着手解开袖扣, 挽起袖子,对着伤痕遍布的胳膊张口, 咬了下去。   血腥味充盈了整个车内空间, 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 却也在安抚着。像是某种毒|品,让人堕落,也让人依赖。   郁言璟面无表情缓缓加重力道,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等他恢复神志的时候,整条胳膊已经血肉模糊,皮肉外翻。随着抬头的动作,唇角沾上的血缓缓流下,浓艳稠丽。   他盯着后视镜中的自己,浅色眼眸平静无波。安静几秒,郁言璟打开副驾驶前的柜子拿出便携医药箱,熟稔地开始包扎。   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郁言璟已经记不清了,他人生前十几年浑浑噩噩。   被抓去当过矿工,被乞丐当成赚钱的工具,被虐待,被毒打,被某个非法组织捆起来做过人体实验。   好像是那个时候,他发现刀锋切开皮肤的痛感可以让他感到快乐,像一瞬间得到解放。   当然,切开别人的也一样,区别在于后者只有浅层的精神愉悦。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但他也不想回头了。   他人生的每一步都踏在荆棘上,在9.23拐卖案之前,他的生活也不怎么样。   父亲是个酒鬼,喝醉了会打人。母亲每次被打得很惨,在地上翻滚着求父亲住手。他也会被打,被骂小畜生。   然后等父亲打累了,去睡觉,母亲就会抱着他哭,说都是为了他,自己才不离婚。   几年后,嘴上说着为了他好的母亲跑了,没有带他。   父亲更生气了。   酒精大股大股倾倒冲刷着伤口,肌肉因生理痛感紧绷,郁言璟脸上的表情却堪称寡淡,看着鲜血从刺目的红到粉红,皮肉浸泡在酒精中发皱。   他拿过绷带,缠好,单手打了个结。   他这一生中只得到过一颗糖果。   因为太珍贵了,所以小心翼翼捧着护着,苦到口中发涩都舍不得舔一口。   他以为糖果是秦霜鱼给的。   郁言璟的视线缓慢移动到了那张纸上。   ......   沈舟然因为膝盖伤到了,被秦霜鱼搀着去了校门口,邓磊早就在那等着。   “沈总正在跟客户谈生意走不开,嘱咐我如果严重的话先去医院,他很快处理完过来。”   沈舟然的玻璃娃娃形象深入到了每个跟沈家有交集的人的心里。   沈舟然赶紧道:“真的没事,小伤而已。你跟他说让他好好工作,别想罢工。”   在他的再三坚持下,沈骆洲让他先回家休息,明天请假。   邓磊送他回家后就走了,沈骆洲那边也很忙,他必须每天高效处理完手上的工作才能按时下班。   折腾了一番,沈舟然有些饿了,他点了个外卖当下午茶。   外卖来得很快,他跳着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道喷雾喷在他脸上。   沈舟然意识到不对屏息,但药效立马起作用,他晕了过去。   黑暗中有人伸手,接住了他软软倒下的身体。   ......   等再次醒来,沈舟然发现自己在一个凌乱的房间里。   房间五十平左右,摆满了各种化学实验室才有的仪器,东倒西歪,有的覆了一层灰尘。   他躺在一张床上,床很干净,与整个像废弃已久的实验室不相符的干净。   手脚并没有被束缚住,但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光是撑着身体坐起来这一个动作,就累得他气喘吁吁,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竟出了一身汗。   糟了,那个喷雾里一定有肌肉松弛剂。   窗户外面好像被黑布遮住了,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上没了灯罩的白炽灯。   沈舟然知道自己被绑架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默念要冷静。   但很难。   过往那些不好的记忆不断在脑中闪频。   正前方的桌子上有一沓照片,他慢慢挪着拿到手里。   幽窄的房间,满是划痕的墙壁,堆放在角落的木材边角料。   沈舟然瞳孔一缩。   “熟悉吗?”身后有人问他。   他吓了一跳,手中照片散落在地,猛地回头,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郁言璟?”沈舟然震惊,又很快掩藏好自己的情绪,“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你想干什么?”   知道是他绑了自己并不会让沈舟然放松,相反更紧张了。   他想干什么?对自己不利吗?   郁言璟不答,低头捡起地上的照片,自顾自说:“这是我上次去时拍下来的。”   沈舟然简直无法理解:“你有病吗你拍这个。”   哪有受害者回到受害现场还拍照留念的?   郁言璟半跪在那,捡起散落的最后一张照片,仔细拂去灰尘,用这个姿势抬头看他,声音嘶哑:“你认识这个地方,对不对?”   他在用疑问的语气,但又好像是肯定。   沈舟然偏头不看他:“我不认识。”   “你认识。”郁言璟低低地又重复一遍。   沈舟然抿住唇,被激出一点怒气:“你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郁言璟定定看了他几秒,把照片放到一边,伸手去解他衣服。   “你干什么?”沈舟然大惊失色,伸手去拽他的手,拽不动,就努力拢住衣领。   但他身体没力气,一番折腾下来不但没阻止郁言璟,反倒脸色酡然,鼻尖上沁出汗珠,唇瓣咬出齿印。   他又羞又恼,抬脚,狠狠踹了郁言璟一下。   郁言璟闷哼,硬是挨了下来,看着沈舟然敞开的衣领,冷白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很快染上粉色,胸膛微颤,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   他松开手,眸色翻滚着谁都不清楚的情绪:“没有。”   沈舟然还想再来一脚的动作停下,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什么。   郁言璟在找锁骨处的胎记。   那个跟秦霜鱼一模一样的胎记。   下一秒,冰冷的指尖落在了那处皮肤上,指腹磨了磨。   “你做过激光手术?”   皮肤的触感不一样。   郁言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缓缓问出了那句:“你认识我,在很早之前,对吗?”   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沈舟然总觉得此时郁言璟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像紧绷到极致下一瞬就要断裂开的弦。   他自认没做过对不起郁言璟的事,甚至还算互相帮助过,这一层情分不至于让郁言璟对他出手。   权衡好利弊,沈舟然点头:“对,我认识你,我们当年都被拐卖过。”   郁言璟并没有因这句话显露出任何开心的神色,相反,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一字一顿问:“你的小名,叫小乖?”   “对。”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上次在食堂打饭,看到了你手上的黑痣。”   这种标志并非独一无二,但季淮的反应让他断定,这里面绝不简单。   事实也确实如此。   全身的血都仿佛凝固了。   郁言璟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彻底失控。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会有很强的攻击性,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猛兽,择人而噬。   但其实相反。   他的心底如同多了个黑洞,长着大口,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吞噬殆尽,蚕食了个彻底。   只剩一张空洞洞的人皮。   他做了什么呢?   他认错了人,甚至还想毁了沈舟然,让他再也不配出现在秦霜鱼面前,一辈子只能背着杀人犯儿子的罪名躲藏在不见光的角落里。   他想毁了那个给他糖的人。   “郁言璟?郁言璟!”   沈舟然的喊声唤回了他的神志。他抬手,往前伸了伸。   沈舟然便警惕地往后退,身体绷成一张弓:“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想知道你是谁。”   沈舟然差点失了仪态,冷静全无。   想知道他是谁,直接问他不就行了吗?   用迷药抓他来这里?郁言璟脑回路到底怎么反射的?!   对了,这里是哪里?他到底昏迷了多久?大哥知不知道他被绑架了?   沈舟然试探出声,问站在背光处表情隐在阴影里的郁言璟:“那你现在知道了,可以让我走了吗?”   “不行,”郁言璟缓缓抬头,灯光从上到下照亮他的脸,浅色眼珠转动,渐渐有了活气,语调很慢,慢到让沈舟然品出一丝惊悚,“你呆在这里。”   他说:“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他错了一次,已经不能再错了。   他没想好该做什么,但下意识不想放沈舟然自由。   寒意窜上脊背。   沈舟然霎时想到了原著中差点被踩断双腿的秦霜鱼。   但那应该是后期的事情,而且被囚禁的对象也不应该是他。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   自己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能掀起足以颠覆整个小说世界的飓风吗?   沈舟然这一刻开始怀疑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本书的真实性。   与此同时,他开始祈求沈骆洲今晚千万不要出去应酬,赶紧回家。   如果是他,一定会发现事情不对。   沈舟然出声:“你......”   “嘘——”郁言璟抬手抵唇,制止他的话,不知为何,脸上毫无血色。   沈舟然看着他做完那个动作后,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冷钢刀!   他倒抽一口凉气,全身汗毛直立:“郁言璟你要干什么?你冷静点放下手里的东西!”   沈舟然踩着床连连后退。   可他没有多少力气,这张像极了手术台的床不过一人宽,再退也退不到哪去。   郁言璟很轻易地就靠近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   他冰冷的鼻息洒在沈舟然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郁言璟你——!”   喊声戛然而止。   沈舟然怔怔看着郁言璟,忘记了言语。   他的手被被那只冰冷无温的手攥住,握着刀,一点点刺进右边的胸膛。鲜血大股涌出,染红了郁言璟的衬衫。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充满整个空间。   血顺着刀刃滴滴答答流下来。   刀刺破表皮切开肉的感觉太诡异了,沈舟然手一抖。   郁言璟闷哼一声,血洇得更快了。   沈舟然不敢动了,全身僵硬,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郁言璟,你在干什么......你放开啊,松手......”   郁言璟低头盯着他,细密眼睫下的那双眼轻阖,眼神炽热地任谁都能看出一丝病态疯狂,脸带潮红,唇色却越发惨淡。他更紧地握住沈舟然的手,缓缓施力。   “停下,你有病吗快点停下!”沈舟然要被搞疯了。   郁言璟似是疼得受不了,低喘两声,喑哑的嗓音在颤栗,透着诡异的......愉悦。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高兴,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的错,”他视线落在那把刀上,冷白的刀刃上血线滚动,他微微偏头,在认真疑惑,“这样,你会原谅我一点吗?”   好像觉得太贪心,很快又道:“只是一点点。”   语气卑微,像在祈求高高王座上的人低头的垂怜。   渴望被看到,渴望赎罪。   沈舟然却无法消受,咬紧了牙:“郁言璟,你这个疯子!”他被激得口不择言,“真想让我原谅你怎么不直接捅左边!”   “那不行。”郁言璟看着他,落在他脸上的目光竟意外地带着温柔,却更古怪了。   他声音很轻,“我还想再看看你。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再看过你了。”   像是被某种冷血动物缠上,绞紧。   冰冷黏腻的蛇信扫过肌肤。   沈舟然的呼吸很快,心率快要冲破150,耳边除了郁言璟的低声呢喃就是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敲得人心乱如麻。   他另一只手无意识在手术床上抓了下,紧紧捏住边缘,手臂上青筋浮现。   “郁、郁言璟......”他喘了几口气,闭上眼,仰头,脖颈扯出脆弱紧绷的曲线,“你松、松开......我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他不是在开玩笑,嘴唇渐渐发紫,眼前频频闪过黑斑。   郁言璟一怔后立马反应过来:“......你有哮喘?药呢?”   沈舟然摇头。   事出突然,药根本不在他现在的衣服里。   郁言璟看他一眼,往外抽刀,血流得更多了。   沈舟然简直要疯掉:“你疯了?!拔出来你会死!”   “楼上有药。”郁言璟说了个事实。   “你真是——!”   两人胶着在这里进退不得时,门被一脚暴力踹开,使劲晃了两下轰然倒塌,激起一地尘土。   直接宣布报废。   率先进来的几个保镖迅速判断出眼前的场景,立马上前按住郁言璟,赶紧帮他处理伤口。   郁言璟并不配合,挣扎着还想靠近沈舟然,却被死死按在原地。   不过一瞬间,形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舟然似有所感,逐渐模糊的视线看向门口。   男人高挑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步向他走来,黑色风衣在空中划过锋利弧度。墨发微乱,脸上是少见的慌张焦急。   黑如寒潭的眸光在对上他散乱的视线后眯起,低咒一声,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气雾剂对准他。   沈舟然喘着气,双手死死捂住沈骆洲的手,大口吸着药物。   他掌心全是冷汗和干涸的血,却死死扣着沈骆洲的右手怎么都不愿放开,指尖用力到发白。整个人被对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安抚着,左手轻轻拍打他不断颤抖的瘦削脊背。   沈骆洲看了邓磊一眼,对方立马把手里的厚外套递给他。   他披在沈舟然身上,裹紧,控制着声音尽量不要吓到他:“没事了,小乖,没事的。”   身上早就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薄汗,把衣服都浸湿了,又在低温环境中冷透黏在衣服上。沈舟然终于在温暖的外套中察觉到了冷,冷得他牙齿发颤,只想蜷缩着四肢不断靠近沈骆洲,从他身上汲取热量。   他抬头,松开气雾剂,却没有松开沈骆洲的手,眼尾洇出一抹红,睫毛被泪水打湿,轻声喊他:“哥哥......”   沈骆洲一瞬间心揪着疼。   他打横抱起沈舟然,走向门口:“报警,后续再处理。”   为了不吓到小乖,他已经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却还是从声音中泄露了一丝冰冷的戾气。 第63章   郁言璟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沈舟然离开, 他用力挣扎。   按着他的保镖们没想到一个失血过多的人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差点真的让他挣脱,赶紧死死禁锢住。   郁言璟穿着粗气, 哑声喊:“放开!”   刚包扎好的伤口瞬间裂开。   “你特么的真不怕死!”一保镖说完,直接劈晕了他。   看着沈骆洲抱着人离开,他们才敢说话。   “妈的怎么有这种疯子, 直接逼着人捅自己?”   “下手真狠,离死就差一步, 到时候算谁的错?别把我们小沈先生给拖累了。”   “你看刚才沈总的表情了吗?我站他旁边都不敢喘气。”   邓磊扫了一眼:“行了别聊了,先报警, 等沈总交代后续。”   说完转身跟上沈骆洲,保持一定距离。   从下午沈骆洲回家发现不对劲起, 周身就一直围绕着低气压, 山雨欲来风满楼。邓磊自觉自己有错,更是努力将功补过。   他们手里掌握的人脉往往能更快地追踪线索,好在没有等太久, 沈舟然就被找到了。   不然邓磊可以百分百肯定,沈骆洲绝对会失控。   沈舟然这次没说不能抱, 伸手用力搂住沈骆洲的脖子,贪婪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缓解紧绷到极点的情绪。   沈骆洲抱着他,走得很稳。   他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小时。   借着路边的灯光, 他看出来这是一处很偏僻的郊外,被岁月蚕食的牌子立在那里, 好像无人打理, 上面的字融进黑暗里, 勉强能辩清。   “天使、之家……孤儿、院?”沈舟然一字一字辨认着,小声读出来。   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记忆瞬间涌出。   他突然想起原剧情提到过一句,仅有寥寥百字。郁言璟在十二岁那年进了一家孤儿院。   但那家孤儿院仅是表面上光鲜亮丽,私下却在用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做人体实验,进行器官买卖。   也就是这段经历激发了郁言璟的恋痛症,精神状态更加扭曲。   在郁言璟十三岁那年因为上面被查,相关人员全部撤离,留下日渐荒凉的孤儿院。   名字就叫,天使之家孤儿院。   怪不得,怪不得地下是个化学实验室。   怪不得手术床边地上的束缚带上有大块不明黑色。   从地下出来,明显是一栋装修不怎么上心却能看出是家的房子。   郁言璟……是把这块地买下来,住在上面了吗?   沈舟然被这个念头吓到了,喃喃自语:“……疯子。”   这种惨痛的黑暗记忆连回想都觉得痛苦,是触碰不得的存在。像那次的拐卖案,他做了很多年的噩梦才摆脱那种窒息感。季淮更是直接患上了PTSD,彻底遗忘。   而郁言璟呢?   他竟然在这上面安家了。   冷静的疯子。   像斯德哥尔摩症患者,爱上了虐|待他的人。   沈骆洲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他,帮他挡住夜晚的料峭寒风:“没事了,我们回家。”   “嗯。”沈舟然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静静不语。   沈骆洲回到车上,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将人放在后车座。   邓磊当司机,车里的空调就没停,温度合适。   沈舟然被放下后下意识贴近沈骆洲,环着他脖子的手改为环腰。微暗的灯光下那张脸更显脆弱,薄薄的眼皮红肿,细长睫毛被泪水沾湿黏成几缕,唇瓣轻轻开合呼吸,牙印深深,几乎见血。   他睡得并不安慰,眉头紧蹙,手揪着沈骆洲的衣服不放。   沈骆洲低头,默默看着他。   邓磊从后视镜中也看了眼,眼皮一跳,快速收回视线。   老板看小沈先生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对劲?   那种饱含怜惜的、深深的占有欲,真的是兄弟之间会有的吗?   邓磊赶紧把这个想法甩掉。   老板跟小沈先生之间已经没有兄弟关系了。   不要有好奇心,知道的越少才越能保住自己的高薪工作。   而此时沈骆洲察觉到不对劲,他眼尖地看到黑暗中沈舟然的脖颈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掀开一点衣领看了看。   “该死!”他骂了声,对邓磊说,“去医院,小乖过敏了。”   邓磊匆匆改道去了佛山医院。   医生检查过后发现是金属过敏,沈舟然不慎接触到了过敏原,赶紧用了药。   又折腾一番人也没醒,反而逐渐开始发热,烧起来了。   洛山从沈骆洲让他查那张鉴定报告后就一直在本市没到处跑,听到他们来医院,也驱车赶来。   一进门就看到沈骆洲坐在病床旁,垂眸看着躺在床上整个人都陷进去沉睡的沈舟然。   洛山看他那样,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了。   该怎么形容沈骆洲的眼神呢?像一片沉静的湖水,表面风平浪静,细看却翻滚着浓郁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沉重到要将人溺毙在里面。   但在察觉到门外有人时,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淡漠黑眸直直看来。   洛山被他看得心跳快了一秒,有种撞破某种秘密的尴尬。   沈骆洲表情没变,微抬下巴示意他出去说。   两人到了走廊拐角处。   沈骆洲的第一句话就是:“有烟吗?”   洛山没说“你不是很少抽这玩意”这种废话,干脆利落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递给他:“兄弟,你缓一下,可千万得稳住。”   他拿出打火机要给沈骆洲点上,却被制止。   “不了,他不喜欢。”   想也知道这个“他”是谁。   沈骆洲两指散漫地夹着烟,咬在嘴里却不点燃,看着窗外的夜色,口腔里是苦涩的尼古丁味道。   他站得不直,斜斜靠在墙壁上,长腿曲着,是少有的慵懒倦怠,连眉眼间的冷锐都淡去一分。   让人几乎以为他是无害的。   洛山可不敢这么想,他知道沈骆洲正在气头上。   这位可是刚被逆了龙鳞。   半晌。   “谢了。”沈骆洲开口。   如果不是洛山及时动用人脉帮他找人,他未必能这么快寻到沈舟然。   “你说谢就太见外了,”洛山耸肩,“我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人脉不就是这样用的吗?”   他这话是自嘲,因为他家亲戚经常这样讽刺他。   可偏偏就是那些人,最讲义气最好用最仗义。   他跟沈骆洲骨子里是相似的,不然他们不会成为朋友。但两人选了截然不同的路。   一人西装革履伪装成人物在商场杀伐,一人脱下所有的皮活得野性又自我。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话的时机合不合适,但我这次见你,跟上次截然不同。”   洛山认真道:“你心里压了很多事。你弟弟应该能看出来,但他却没有。是关于他的吗?你在故意瞒着他?”   他察觉到了某种异样,却又不好意思直说,拐着弯问了句。   沈骆洲扫他一眼,淡淡“嗯”了声:“算是吧。”   看他不想说,洛山也没再问,他知道沈骆洲不想说的事情谁都撬不开嘴,只心下叹气:“那这次,你打算怎么办?要知道,按你弟弟这种情况,情节一般、□□时间又不满12小时的,很难被追究刑事责任。”   他话题转得很快,沈骆洲扯了下嘴角。走廊灯光下,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更显冷感。   声音是久未进水的沙哑,说不清什么意味,很平淡:“他不是喜欢自残吗?那就关进精神病院,天天献血。”   能献几天呢?   他淡漠地想。   洛山从他平淡的语调中听出抹寒意,惹得汗毛倒竖:“你可千万别干违法的事。”   沈骆洲那双眼静静看着他。   洛山:“……”   好吧,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们这种人,最懂怎么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让人生不如死。   就算沈骆洲不懂,他身边那个邓磊,也绝非善类。   “死不了,也不会出事。”沈骆洲拿下嘴里的烟,揉成一团,没什么情绪起伏。   “我好吃好喝养着他呢。”   洛山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血放干了就养,养好再放。   ……更可怕。   沈骆洲能在不到三十岁撑住一整个公司,压住所有居心叵测的狼,   就是因为他的心够狠。   但也有意外。   护士匆匆赶来对沈骆洲说:“沈先生,您弟弟醒了,在找您。”   几乎瞬间,洛山便看到他眉眼间的冷戾敛去,点头说声“好的”大步走向病房,背影焦急。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洛山感慨。   护士也看到了他:“洛先生,您这么晚还来医院吗?”   洛山摊手:“我其实是想来安慰下某人,但他显然不需要安慰。”   沈骆洲的内心到底有多强大,承受极限又在哪,他不知道。   但总觉得这样下去早晚出事。   “你知道沈骆洲他弟弟的微|信号吗?”洛山问了句,皱着眉摇头,“算了,还是等他康复后我跟他见个面,亲自要好了。”   说来挺遗憾,他跟沈骆洲是在国外留学期间认识的,这几年自己一直满世界跑,跟好朋友的弟弟只见过一面,还没说上话。   沈舟然只短暂的清醒了一会。   只是这一会中没看到沈骆洲的身影,刚从危险中脱离的他有些应激,拖着无力的身子想坐起来去找人:“哥哥?我哥呢?我哥他去哪了?”   沈骆洲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忙上前将人安抚住:“我在这。你还在发烧,赶紧躺下。”   沈舟然看到他后就不做声了,重新躺回去,只是脸一直朝向他那边,说什么都不肯转过去,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都不愿意闭眼。   “睡吧,我在这陪你。”沈骆洲勾了张椅子过来,坐在病床边上。   沈舟然闷闷“嗯”了声,掖在被子下的手伸出来,对他摊开,掌心向上。   沈骆洲迟疑了下,试探着把手放上去。   然后食指被沈舟然紧紧攥住,烧得通红的眼尾瞧着他:“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   “我不走。”沈骆洲低声说。   “……那你睡哪?”沈舟然想了想,拍拍自己的床,示意他。   丝毫不考虑一米二的病床怎么能躺下两个长手长脚的男人。   沈骆洲又好笑又好气,还有点心疼:“我睡你旁边那张床。好了别想那么多,赶紧休息。”   沈舟然不满,还想说什么,眼睛却被一只手盖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眼睛眨了眨,睫毛扫过手掌心,如一片羽毛轻轻挠过。   沈骆洲喉结很轻地滚了下,手没动:“睡吧,晚安。”   “做个好梦。”   好像他的话真的有魔法加持,沈舟然这一晚发着高烧,受了惊吓,却意外没有噩梦缠身。   ===   沈舟然这一病,按照刚醒来那段时间的身体素质,要躺在床上至少半个月才能养好。   但他现在好了很多,不似之前那般身体羸弱,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就基本无碍。只是病去如抽丝,还是要好好养,精力也稍显萎靡。   他一生病就格外的粘人,很想有人陪。但知道沈骆洲工作忙,从没说过。   只是他虽不说,沈骆洲也把工作带到了病房做,没离开他半步,凡是亲力亲为。   ……甚至亲自照顾到了去洗手间的地步。   沈舟然一想起来就耳红,连着全身都是红的。   他确实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后来又是发烧又是过敏,折腾得整个人几乎虚脱,连端起杯子喝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手都在抖,四肢酸软。   ……更没力气走到洗手间解决生理需求。   好在没有发生更尴尬的事情,沈骆洲把他抱到洗手间后会自觉关门退出。   不然他早就从窗户口跳下去,一跃解千愁。   “……怎么了?”   沈骆洲从文件中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挑了下眉。   有些不明白沈舟然为什么盯着自己,盯着盯着露出又羞又气的表情,丹凤眼盈着燥出来的水意。   “……没事,”沈舟然抿住唇,想了想,还是问了那个困扰自己很多天的问题,“郁言璟……”   刚说完这个名字,沈骆洲周身空气瞬间逼至零下。   “干什么?”他淡声问。   又是这样。   这也是自己这么多天刚起头就问不下去的原因。   “你先别生气,我绝对没有替他开罪或者关心他的意思。”沈舟然连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像郁言璟这种人适合配一个dom来镇住他,自己不知道秦学长是不是,但他绝对是个正常人,完全理解不了。   “我很想知道,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以及,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这种模样的。   沈舟然发现自己对梁思砚,对郁言璟他们了解的太片面了。人很复杂,人性更是。不是通过小说中贴标签行为就能完满塑造出来。   而且……   他想到自己在跟郁言璟对峙时电光火石闪过的想法。   让他对脑海中所谓的原著剧情有了质疑。   或许能从郁言璟那里寻到突破口?   沈骆洲说:“他在看守所。”   “非法□□,要在里面待几日。”   “然后呢?”   “然后转移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像这种具有攻击性的病人,会被严加看管。   很合理的惩罚,沈舟然没有任何异议,那是郁言璟该承担的。   沈骆洲说:“如果你想见他,要在他转移之前。”   因为进了医院会发生的事,他不想让小乖看到。   沈舟然问:“我可以见吗?”   他很想从郁言璟那里窥探到问题的答案,却更想把哥哥的情绪放在第一位。   如果哥哥不愿意,那就不去,他另想办法。   沈骆洲沉默几秒:“可以,我来安排。”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走过去:“好了,别想了,先上药。”   沈舟然乖乖解开衣领,冰凉的膏体混着草药香抹在了他的脖子上。   过敏真的是太冤了,他一回想都觉得自己倒霉,偏偏那时候手就抓住了手术床的合金,全身都起了红斑,一块一块,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脖子上更严重,搞不好醒来之前还是躺在合金上的。   膏体有些凉,冰得他往后缩,又被捏着后颈轻柔地拉回来。   “别动,”沈骆洲掀了掀眼皮看他,又问,“不舒服?”   “凉,而且有些痒。”沈舟然说自己的感受。   头顶上没人说话,他想抬头看一眼,却听到沈骆洲很轻地叹气声。   重重砸进他心里。   沈舟然瞬间慌了。   “不、不痒的,我真没事了,哥你别乱想。”   他去扯沈骆洲的衣服,拽了拽。他能感觉到,大哥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   但沈骆洲从不说,面对他时永远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破绽。   沈舟然抬头想去看他的表情,却被沈骆洲微微压住脑袋,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小乖,见完郁言璟,不,过完你的19岁生日,我们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可以吗?”   可以吗?   沈骆洲很少会问他好不好,可不可以,行不行。   他会自然地帮沈舟然安排好一切。   但他现在在问,他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骆洲还在说,语速很慢,好像每一句话都在斟酌,沈舟然只能猜测他说话时的表情:“小乖将来想干什么呢?当一名歌手?设计师?还是别的事业?”   “等你生日之后,可不可以告诉我答案?”   过自己的生活,选择成为想成为的人,他永远都会是沈舟然的后盾。   只要他活得自由且快乐,热烈又有希望。   不被所谓的剧情拖累,不会陷入危险的漩涡。   这就够了。   “好。”   沈舟然点头,不知为何眼圈发红,又不想让沈骆洲看出来,快速眨去眼角水渍,紧紧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上面,感受着他的呼吸起伏:“我会认真考虑。哥哥也不要再难过了,你不开心的话,我也会很难受。”   他说完觉得不够,又补了句:“会很难过很难过,真的。”   沈骆洲看着手掌下毛茸茸的脑袋。   真是,不该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闷。   他的错。   脑袋被抱着的人拍了拍:“突然想起来,我摸完药膏忘了擦手。”   沈舟然:“……!”   他猝然抬眸,这次终于看到了沈骆洲的表情。   他垂着头望自己,眼睛里晕着一点笑意,晃了晃还沾着药膏的手指。   沈舟然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果然在头发上摸到了药膏。   “……哥哥!”他小声抱怨了句,“你怎么能……”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指责沈骆洲的话根本说不出口,泄气道:“你肯定是故意的,快帮我清理掉。”   他才刚退烧不能洗澡,沈骆洲用湿巾帮他一点点擦掉的。   两人又聊了会,沈舟然困意上涌,吃完午饭睡觉。   他午觉本就会睡很久,现在更是嗜睡,得靠沈骆洲喊他才能醒,不然晚上会睡不着。   没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沈骆洲拉上窗帘,遮住直晒的阳光,坐在病床前看他。   床上的少年睡颜清甜,没有对外人摆出的距离感,全无防备的模样。柔软的发丝顺着脸侧滑下,铺在枕上,眼眸紧闭,卷而翘的长睫随着呼吸轻颤,像雨后花朵上的蝴蝶扇动翅膀。   莹润唇瓣轻轻翕动,隐约可见洁白齿粒和红润舌尖。   饱满的唇形诱人亲吻。   良久。   男人俯下身去,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   却在只有十厘米的位置停下。   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少许不受控制的吐息错落在脸上。沈舟然被弄得有些痒,无意识舔了舔唇,却没有躲。   因为是熟悉的气息。   沈骆洲的眸光落在他的动作上,红润舌尖轻扫过唇角时,眼神沉了沉。   太亲密的距离。   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一个吻。   但沈骆洲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指尖轻轻扫过少年额前的碎发,拨弄到一边。   而后直起身,看着自己的宝贝,目光缱绻。   沈骆洲想起自己的二十岁。   年少轻狂,张扬意气,说得就是他。看到什么都想质疑,想挑战权威,遇到万分之一的几率都敢拿所有去赌。   最疯狂的一次,他都没摸清对方公司是不是在做空就把自己的所有全压了进去,理由只有他的直觉。   赢了,身价翻倍名气大显;输了,沈氏整三年的心血都砸在他身上。   他赢了,却被沈爸爸指着骂他太猖狂,骂他胆大包天,恣意妄为,总有一天会栽跟头。   沈骆洲想,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   他现在学会了冷静,学会了克制,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刚才跟沈舟然的对话,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问出那一句:   “小乖的19岁,会不会喜欢上一个人。”   ……还不到时候。   再等一等。   他要等一个百分百的机会。确保不会让对方有丝毫想要逃离的想法。   ===   沈舟然跟郁言璟的见面,被安排在了生日的前一天。   “在生日之前,把这些事情都解决掉。”这是沈骆洲的原话。   沈舟然对此没有异议。   郁言璟看上去变化不大。他是伤员,条件上不会苦了他。   但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不对劲,沈舟然想了会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就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皮囊还是这个皮囊,但内里早已凋敝腐烂,只有空荡荡的外壳。   却在看到他的刹那,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般,重新鲜活。   沈舟然并不觉得荣幸,相反,他有些起鸡皮疙瘩。   跟郁言璟那双浅色瞳孔对视,窥见里面的阴郁偏执,只会让他觉得难以承受。   情绪太多太重了,像郁言璟这个人一样。   倾山而来,会压垮别人。   “沈舟然。”郁言璟喊他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蹙起眉觉得陌生,换了个称呼,“小乖。”   “不要这样喊我。”沈舟然的排斥非常明显。   他只能接受爸妈和哥哥这样喊他。   郁言璟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了。   他坐在那里仿佛可以长久地沉默下去,变成一座雕塑。   跟不久前那个情绪失控,刀尖朝向自己毫不留情扎下去的疯子判若两人。   沈舟然沉默片刻,开口:“郁言璟,我想问问你,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被人救了,锁在地窖里,后来爬出来了。”郁言璟三言两语说完了整个过程,没有给任何解释。   比如为什么会救一个医学上诊断死亡的“尸体”?   为什么被救了却会锁在地窖里?   爬出来之后呢?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太多的问题,郁言璟却选择缄默。   他只是看着沈舟然,一寸一寸打量他,贪婪而认真地看着,像是要记在骨子里,要弥补他的过错,弥补错过的十几年。   记住这最后一面。   沈舟然问:“你不想说?”   郁言璟沉默以对。   他的人生,他的全部经历,他所罹受的苦难   ——没什么好说的,言语太苍白,而他的人生太没有意义。   “从生下来就是错的。”   郁言璟这几天终于肯定了父亲抽打他时吐出的咒骂。   沈舟然没法逼他开口,既然不想说,那就换个话题:“我之前一直以为学长,秦霜鱼,你跟他认识是因为下班路上晕倒被他带去医院,后来又发现是同校,一来二去发展出感情。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不是,”郁言璟的目光落在他的锁骨处,“我以为他是你。”   沈舟然觉得所有东西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怪不得郁言璟这样看上去薄情的人会对只几面之缘的秦霜鱼抱有高度好感。   原来因并不在那次下班后的相遇。   是原书中略去没写,还是世界自动填充因果?   沈舟然决定回去好好想想。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他们本就不熟,对沈舟然而言,连跟郁言璟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咬了下唇角:“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郁言璟看着他。   因他这一句话,被手铐铐住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尖锐的桌角硌进掌心。   身后的警察赶紧上前低喝:“你干什么?松开!”   知道他会有自虐倾向,完全不敢懈怠。   郁言璟连眼神都没分给他,眼眨也不眨看向要起身离开的沈舟然,他一激动,手铐铛啷啷响。   “别走。”   他低声重复:“别走……”   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他整个人站了起来却碍于镣铐限制又被迫坐回。   巨大的声响引起沈舟然的注意,他回头看去。   却见郁言璟好像又撕开了那层冷静的人皮,双眼猩红盯着他的脖子,声音嘶哑,发疯般逼问:“那是什么?”   “告诉我,谁干的?”   郁言璟看着沈舟然细白脖颈上的吻痕,狭长的浅色眼睛里一股一股涌出森然寒意,手腕被金属勒得发红破皮,胸口的伤早就裂开了,衣服透出红色。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兀自想要挣脱束缚,把手伸到沈舟然面前。   可实际上,他连一点点位置都难以挪动。   沈舟然吓了一跳。   郁言璟身后的警察也被吓到了,拿着警棍用力敲:“干什么?坐回去!”   郁言璟这次终于看向他了,那双眼眸定定在他脸上停留几秒。   警察心底蓦地升起一丝冷意,像冬天被塞了一口冰,口舌麻木。   郁言璟看着沈舟然,压抑着某种情绪,这让他的语调有些奇怪,起起伏伏:“告诉我,是谁?”   “谁?”沈舟然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自己过敏的脖子,“你说这个?我过敏了。”   “过敏……”郁言璟低低重复一遍这两个字,竟是很轻地笑了下,恢复了平静。   好像刚才的失控只是一场梦。   沈舟然说:“郁言璟,你真该去精神病院好好治疗下。”   警察深有同感点点头。   “啊,”郁言璟平平开口,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问他,“你真觉得我能从医院出来吗?”   “什么?”   “……没什么。你说得对,我确实该治疗了。”   沈舟然最后是在郁言璟的视线下一步步走出房间的。   郁言璟看着他一点点、一点点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他知道,这会是两人间的最后一次见面。沈骆洲不会允许他再次出现在沈舟然的生命中。   他想起唐霏曾笑着跟他说:”我最喜欢看男人哭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郁言璟自言自语:”让你失望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眼泪这种东西?   门关上,阻挡了身后过于灼热的视线后,沈舟然才松了口气。   沈骆洲在外面等他:“还好吗?”   “没事。”沈舟然摇头,跟这里的警官说了声,两人走出去。   今天要回沈家别墅。   沈舟然坐进车里,看着前方:“总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他把郁言璟的话说给沈骆洲听:“他为什么要说自己不可能走出医院?”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不抱希望,觉得治疗无望。”   沈舟然还想说点什么,因突然凑近的脸怔了怔:“怎、怎么了?”   “安全带。”沈骆洲提醒他,扯过那边的安全带帮他扣好。   沈舟然慢慢地“哦”了声,看他帮自己系好后挂挡打方向盘,刚刚近在咫尺的男士须后水味道淡了些,让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沈骆洲接话说:“放心,精神病院又不是终身监狱,没有只进不出的道理。”   沈舟然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里了,看着窗外变动的景色胡乱点点头。   半晌,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声音压得很小:“但……怎么会不一样?”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他蹙眉,细细思索。   沈骆洲却听到了,随口问:“什么不一样?”   “书。”   这个字脱口而出后沈舟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身子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勒了回去。   他扭头,惊恐地看向沈骆洲。   沈骆洲啧了声:“想超车,没超成。”   算是解释了刚才为什么踩刹车。   “……你别跟我聊天了,好好开车。”   驾驶座上的男人淡淡轻笑一声:“行吧,不让聊就不聊了。”   他点开了车载音乐的屏幕,低头的那一瞬间很好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沈爸沈妈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看他们俩回来都很开心。   沈骆洲停好车进来,受到了他们的热烈欢迎,不习惯。   沈爸爸看出来了,瞪他:“你那什么表情?”   “怕你被鬼上身的表情。”他刚一说完,那头喝果汁的沈舟然就被呛到了。   沈骆洲扫了一眼,见他在拿纸巾擦嘴。   沈爸爸呵呵一笑:“你懂什么,这叫远香近臭。”   沈骆洲:“……”   生日会的相关事宜早早就让策划师写了方案,沈舟然选了个满意的着手准备,明天只要去做造型然后早早出席就好。   他有心跟沈爸沈妈多聊聊天,只是刚高烧一场身子不爽利,九点多就困得不行,上楼睡觉。   沈妈妈很担忧:“怎么感觉这次回来小乖脸色更差了,是最近感冒了?”   每次换季,尤其是冬天,沈舟然最容易感冒,太厉害的时候是要去医院做雾化的。   沈骆洲说了句“我上去看看”,让他们俩一会休息。   ===   沈舟然拿着睡衣进了洗手间洗澡,等再出来时,发现沈骆洲坐在椅子上,手里随便翻着一本他的专业书,听到动静抬头看去,放下书对他招招手:“过来。”   “哥?怎么来我房间。”沈舟然倒不介意他直接进来,就像他最开始说的那样,他的房间永远对沈骆洲敞开。   他挨着沈骆洲坐下。   沈骆洲拿过他手里的吹风机,插上电调好档位:“转过去。”   他依言转身,背对着沈骆洲,肩胛骨撑起一片纤细漂亮的形状,白皙脖颈微垂,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空气中只剩下吹风机的嗡嗡声。   热流暖洋洋吹过头皮,还有手指穿过发丝的轻柔抚摸,让沈舟然倦懒地眯了下眼,如餍足的猫一般享受着沈骆洲的服务。   沈骆洲垂眼。   湿润未干的发尾划过手背,留下一道濡湿水痕。有的水痕是留在脖颈上的,蜿蜒向下,浸入睡衣衣领,布料打湿了一小块,贴在上面,隐约透出肤色。颈子垂下的弧度恰如其分,刚好是能扣在掌中细细把玩的模样。   过了会,沈舟然都快睡着了,听到沈骆洲轻声开口:“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他声音被嘈杂的吹风机声盖过,沈舟然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头发已经吹了个半干,沈骆洲索性关掉吹风机扔在桌上,两指捏着沈舟然湿漉漉的发尾,在指尖慢慢搓开,感受到上面的冰凉水意,低磁的嗓音不紧不慢。   却把沈舟然的睡意瞬间驱赶。   “小乖,我想问你几件事。”   “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之前的你,是不是你?”   沈舟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沈骆洲挨得他很近,呼吸声错落在他的耳畔。沈舟然觉得从那缕被捏住的头发开始,脖颈、脊骨,连带着整个身体都麻木了。   感受到手下身体的僵硬,沈骆洲暗下眸子,松开那缕发尾,冰凉的指骨往下,手指点在脖颈处的肌肤上,看着那里瞬间起了一小层鸡皮疙瘩,连带着身子都轻轻颤了颤。   他视若无睹,依旧是很慢的调子:“我猜了很久,隐约有个想法,但不能确定,或许你可以告诉我答案?”   “小乖,你知道我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事情。尤其是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你好像在不久的将来有个大麻烦。”   “还准备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沈舟然低低喊了声:“哥……”   他觉得此时气氛有些古怪,想往前挪挪拉开距离,却被沈骆洲制止,按住肩膀。   “或许,我换个问法好了。”沈骆洲好像又凑近了些,热度源源不断从身后传来。他俯下身,贴近沈舟然的耳廓,近乎用气音一字一顿问。   “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对吗?”   沈舟然眼眸瞬间睁大。   他猜到了。   “嗯?不说话?看来我猜对了。”   沈舟然没有回头,不然他就会发现,沈骆洲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牢牢锁定在褪去玛瑙串的左手腕上,淡淡黑眸中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情绪风暴。   如果恋爱脑现在站在这里,他可以毫不怀疑沈骆洲会用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活剐了他。   沈骆洲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缓缓吐了口气,牢牢关上心中那头将要择人而噬的凶兽,压倒性的气势收敛起来,手指轻轻捏住沈舟然的后颈肉:“别怕。”   沈舟然声音僵硬,征求他的意见:“我可以转身吗?”   沈骆洲怔了怔,轻声失笑:“当然可以。”   真的,好乖。   他起的小名还真没起错。   沈舟然转头,跟他面对面,脸颊不经意擦过一个温软的东西,他本没在意,看到沈骆洲往后仰了仰身子,抬手抚了下唇,这才意识到刚才点在他脸颊上的是什么,什么真相什么车祸全忘了,脸色瞬间爆红。   “我、我,对不起……大哥,你……抱歉。”短路的大脑只能挤出只言片语,似是想抬手去碰,又觉得更不对,讪讪收回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一点唇珠被他咬得红润,叠着细密齿痕。   连皮肤都泛着淡淡的粉。   沈骆洲放下手,好笑:“怎么这个反应?”   有些出乎意料。   他眼神深了些。 第64章   “啊?呃……你说什么?”沈舟然没听清。   沈骆洲摇头, 没再重复,话题回到刚才:“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需要正面回答我, 只摇头和点头就可以,这样没问题吧?”   沈舟然这才脑子重新上线,点点头:“没问题。”   “好, 第一个问题,我猜对了吗?”   沈舟然点头。   “第二个, 那个人还在吗?”   沈舟然摇头。   沈骆洲嗓子挤出一声冷笑:“便宜他了。”   即便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让人不爽。   沈舟然觉得他哥笑得有点冷。他伸手, 轻轻拉住沈骆洲的手:“没关系,都过去了, 大哥别生气。”   沈骆洲深深看他一眼。   被占据身体的是他, 受伤的也是他,却反过头来安慰自己这个没看清事实、把所有错误推在他头上的大哥。   ……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第三个问题,你还会再被掌控吗?”   这个问题沈舟然沉默了很久。   他一沉默, 沈骆洲便攥住了他的手腕,一点点收紧, 声音哑了下来:“告诉我答案。”   “其实,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沈舟然吐出口郁气,“但我最终的结果是,不会。”   “因为按照剧情发展, 我活不到明年。我作为炮灰的戏份走完了,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不会有人想穿来我这具快死的身体。”   沈骆洲是第二次听到“车祸”这件事, 他已经能很好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还是适时露出一点惊讶:“你确定自己会发生车祸?”   沈舟然沉默地瞅着他:“……”   “哥,”他喊,语带无奈,“有人说过你的演技很烂吗?”   进娱乐圈接不到戏会饿死的那种。   “是么?你是第一个,”沈骆洲收起那点敷衍的表情管理,把闻铭给自己的那张纸拿给他,“关于这件事,可能有不一样的角度,你也不一定是炮灰。”   沈舟然看他那样就猜到大哥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没想明白怎么知道的,又是从哪里。他接过那张纸,展开。   在他低头阅读时,沈骆洲就那样静静看着他,脸上并不是刚才显露的轻松。   沈舟然扫了一眼后眼眸睁大,随后快速读了下去。   “……竟然是这样。”他喃喃道。   沈骆洲说:“我不太清楚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你可以总结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几个月沈舟然恶补了下相关的网文,对这件事倒是有些头绪:“我现在想明白,为什么他坚持认为自己是主角了。”   因为有可能,自己真的是主角。   那这个世界,到底是以自己为主角的世界?还是以秦霜鱼为主角的?   想到两人身上怎么都不可能出现的一模一样的胎记,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两个都是主角?这个世界是融合的?胎记是类似于标志一样的东西?   他把自己的猜想说给沈骆洲听。   “胎记……确实很奇怪,”沈骆洲问他,“如果是融合世界,你跟秦霜鱼之间会有排斥反应,或者别的感觉吗?”   “没有——”沈舟然摇头摇到一半,突然顿住。   “嗯?”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听学长提到过,他说第一眼见我时,觉得我跟他之间很有缘分。”   “那你第一次跟他相见呢?”   “严格上的第一次相见没有任何感觉,第二字知道他名字后只是很震惊,”沈舟然仔细回想那天晚上的场景,“其他的记不得了。”   沈骆洲沉吟片刻:“打个比方,当我们有一块手表时可以准确预估时间,当我们有两块表时却无法确定。这时候我们需要做减法,也就是剃刀定律,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被减掉的是谁?”   “秦霜鱼,”沈骆洲看他,“你跟他所形成的引力是不一样的,跟引力成正比的是质量,你的质量比他大很多。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被你吸引,包括那些人。但对你而言,无事发生。”   “所以,他是树枝上多出来的那个分叉。”   “难怪……”   难怪梁思砚跟秦霜鱼现在也是维持在朋友表面,而郁言璟更是直接将秦霜鱼错认成了自己才有了亲近行为。   “所以这张纸上写的,才是真正的版本,”沈骆洲弹了下那张纸,“你是不是该跟我说下,那场车祸到底怎么回事了?”   他相信沈舟然肯定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没有亲耳听到亲自证实,总是没办法放心。   “你还记得上次我参加节目得第一的事情吗?原书中应该是闻铭第一,这算是他的高光时刻,但这个也被修改了,所以我觉得重要节点的必备条件会发生,但具体的结果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   沈骆洲从他刚才的话中提炼出重点:“所以,你会发生车祸,但不确定结果,对吗?”   看沈舟然点头,沈骆洲若有所思,很快思考起来,问他:“你有没有控制过变量?”   “……控制变量?”沈舟然从自己的脑子里提炼出了初中生物内容。   “现在的假设是,你出车祸,会导致死亡,”即便知道这不可能,沈骆洲说这句话时仍旧顿了好几下,“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改变其中的条件,重新推导场景?”   “比如说,你的车的质量,现场的交通状况,对面的车祸人选,这些可操作的空间有很大。如果事件的关键点落在‘货车车祸上’,我们可以人为主导这一场车祸挑选货车司机,将所有主动权握在我们手里。”   “如果重点在‘车祸’事情的转机更大,即便是被电动车磕碰一下也可以叫车祸,不是吗?”   沈骆洲的语速飞快,非常冷静地分析着沈舟然的生死存亡概率,不断推演着这段剧情存在的漏洞。   好像卡一下,他的逻辑就断了。   沈舟然默默听完,给他哥竖了个大拇指:“哥,如果你不继承家业,真的很适合去当程序员。”   “嗯?”   “非常擅长找bug。”   沈骆洲卡了下,哭笑不得,手撑着额挡住半张脸:“你真是……”   小乖不擅长讲笑话,他知道他在逗自己开心。   索性如他所愿,抛下那点情绪:“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不用再纠结,最坏不过是把所有可能都尝试一遍。”   沈舟然“嗯”了声,轻蹭过去,看沈骆洲没有反对,将下巴枕在了他肩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依赖地缩进他怀里,看着窗外的月光,声音又轻又慢,能抚平世上的一切焦躁。   “哥,你上次在办公室问我,要不要谈谈。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会发生车祸了吧?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他根本不敢想沈骆洲忍受了多少煎熬。   “我不说的理由,跟你不说是一样的。”   “好别扭啊。”沈舟然轻声叹气,不知道是在吐槽自己还是沈骆洲。   但有些情绪是需要别人分担的。   讲出来之后,一直压在心上的无形的石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咕噜咕噜滚下山。   “人生而自由,却永远处在枷锁之中。很难有人真的抛却所有感情衡量对错,做出选择。我知道你只是很在乎爸妈,考虑了很久才决定隐瞒。”   嗅着淡到几乎要消散的佛手柑的苦凉,好像能从中汲取力量,沈舟然心下安稳:“还有你啊哥哥。”   也很在乎你。   沈骆洲很轻地笑着,尾音绵长:“好,还有我。”   沈舟然乖顺点头,亲昵地拿下巴蹭了蹭他的肩窝,像一只无声撒娇的小兽,全然依赖着禁锢他、却也保护他的黑龙。   沈骆洲说:“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你同意吗?”   “还是我来——”   “不用,”沈骆洲不想让他亲口说,那无异于对沈舟然的二次伤害,等于让他再次回忆起那糟糕的两年,“交给我,嗯?”   “好。”沈舟然又点点头。   “不早了,明天还要当寿星,睡吧。”   “好。”   沈骆洲走出他的卧室,对还在讨论明天怎么宣布沈舟然身份比较有震慑力的沈爸沈妈说:“爸,妈,能来书房一趟吗?”   沈爸沈妈对视一眼,皆在儿子脸上看到了严肃。   是发生很不好的事情了吗?   沈骆洲倚靠在书房的博古架上,上下破抛着一枚硬币,看他们进来,站直身子:“有件事,我想代小乖跟你们说一下。”   他讲了两人刚才的聊天。   当然,考虑到父母的接受能力,他没说这是一本书,大家都是书中的人物。而是说沈舟然在苏醒后得到了一段有关自己未来的记忆,会在年底发生一场车祸。   半晌。   “所以你说,小乖之前不是小乖?而且还……会在两个月后出车祸?”沈妈妈看上去根本没办法接受,愣愣重复沈骆洲的话。   沈骆洲点头。   沈妈妈急急追问:“那、那他还会再发生这种事情吗?”   “不会再变了,小乖会一直是小乖。”他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我说呢,我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沈妈妈又哭又笑,一时无法控制情绪,“我之前还气他恼他,我真是糊涂……连儿子被那些孤魂野鬼占了身子都不知道。”   连沈爸爸都叹气,眼底是浓到化不开的愧疚:“怎么什么破事都能让这个孩子摊上。还有你说的那个车祸,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那个车祸能不能避免?严不严重?小乖会怎么样?”   沈骆洲说:“只是走个形式,不用太担心。”   他把硬币扔给沈爸爸,看他接住:“而且事物都有两面性,车祸是一切事情的结点,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能是小乖自己来安排。”   没有剧情,没有角色设定,一切都是自由的。   沈爸爸合拢掌心,握住那枚圆圆的硬币,金属硌手:“你说得对。”   沈骆洲“嗯”了声,抛下一枚深水炸弹:“现在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小乖的亲生母亲,找到了。”   沈爸沈妈:???   沈妈妈已经震惊到麻木了,下意识重复:“找到了?谁?”   沈爸爸倒是想起前不久网上的动态:“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才放出那个消息的?”   沈骆洲“嗯”了声,跟他们讲了整件事。   现在相关微博的热度已经控制在了小范围,确保一定的讨论度,又不至于铺天盖地引人逆反。   那条微博真的是被限流才让郁言璟有了可乘之机吗?   当然不是。   沈骆洲知道网友们最想看什么。   一个事件抛出,发酵,扩散,临在高|潮前迎来反转,掐住蛇的七寸给予致命一击。   这样起承转折的戏剧效果,远比平铺直叙更有用。   水已经被彻底搅浑了,唐霏以后就算拿出更有力的证据,也不会有人相信。   而且这个话题带来的热度会不断反哺沈舟然,给他带来流量和曝光。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吃到教训的网友不会再轻易战队被带节奏。   一石二鸟。   沈爸爸坐在他对面,开口说:“小乖的亲生母亲,唐霏,你确定她提前知道了所有事情,并且没有制止?”   沈骆洲又“嗯”了声。   沈爸爸把那枚硬币放在桌上,发出轻微咔哒声,眼中闪过一道精明冷光,收起笑容的他才像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沈氏掌权人:“那确实也不能怪我们做事绝。”   唐霏往后在大众面前将永远无法被认可她就是沈舟然的亲生母亲,没有人会相信。   沈妈妈脸上也没了一贯的温和,面无表情:“小乖想不想认下这段关系,那是他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唐霏,不配当一个母亲。”   她话里带着很明显的排斥。   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突然被一个陌生女人跳出来抢,还是以这种方式出场。   简直闻所未闻。   “选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小乖,千万别刺激到他。”   “他比我们看到的要坚强很多。”沈骆洲看着那枚硬币在灯光下幽幽的冷光,静静垂眼。   光是知道车祸这一事后能隐忍到现在没有崩溃,这一点,就足够窥见沈舟然内心的强大。   但怎么办,他的心很疼。   很想告诉小乖,自己是可以依靠可以倾诉的,有些事情不要自己一个人消化。   沈骆洲想,是他做的还不够。   “过几天吧,过几天找个机会……”   沈爸沈妈离开了书房,他们需要好好消化这个消息。   而沈骆洲还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亮,安静的像一尊雕像,眼神明明灭灭,最终归为一片寂静。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他才回到卧室。   第二天,是沈舟然的生日。   他昨晚早早睡下,睡眠质量还不错,今天不至于掉链子。派对下午开始,中午吃完饭要去做妆造。   今天的早餐,是四个人一起吃的。   沈舟然站在楼梯间没立刻下去,有些踌躇。   大哥应该跟爸妈说了自己的事,那爸妈的反应……   还没等他想完,沈妈妈就看到他了,喊他下来:“小乖起床了?快过来吃早餐。”   “哦,好的。”沈舟然下意识应声。   只是还没走到位置上,就被站在那里的沈妈妈紧紧抱了个满怀。   “嗯……妈妈?”他试探出声,回抱住,动作受限只能用眼角余光打量沈妈妈的脸色,发现她眼睛又红又肿,眼里还有红血丝,脸色憔悴。   该不会是……哭了一晚上吧?   沈舟然想到这个可能,心生愧疚。   沈妈妈抱着他,而后松开,捏捏他的脸颊,柔声喊:“小乖。”却良久没有后话,顿了顿,笑着说,“你今天二十岁了哦,是来妈妈身边的第十九年,看,都长这么高了。”   沈舟然的生日不是出生那天,他的具体出生时间无从查证。   他的生日是来沈家的那天,那才是他的新生。   沈舟然在同龄人中个子不矮,有182,可能是基因的缘故吧,即便小时候经常生病也发育得不错,只是身型清瘦,腰比女生还要细一圈,一双腿又长又直又细,之前上综艺被网友戏谑称为百万女团腿。   不过跟沈骆洲比起来,他这点身高就不够看了。   沈妈妈只有167的个子,每次说话拥抱时,沈舟然都会自然地弯腰低头,像小时候那样看着她,眼皮的褶皱收拢得恰到好处,纤长羽睫垂着,漆黑瞳孔中只倒映出沈妈妈的身影。   那双眼一如既往的冷柔净纯,让人联想到春日初破冰的小溪,冷冷的、静静的在山涧流淌。   “妈妈。”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沈妈妈鼻头一酸,差点又没忍住掉眼泪。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不能破坏了好心情,忙笑着道:“干嘛这样看着妈妈?快到餐桌上去吃饭,我给你煲了汤,快去尝尝。”   沈舟然轻轻“嗯”了声,又抱了抱她,抬头跟沈爸爸对视,眼眸一弯,露出个笑的弧度。   沈爸爸转了下身,又很快转过来对他笑着招手:“都是大人了怎么还那么爱跟妈妈撒娇?快来吃饭,不然汤都凉了。这可是你老妈煲了一晚上的杰作,我跟你哥都没份呢。”   “好啊,我尝尝。”沈舟然欣然落座,拿起汤勺。   他们什么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中午陈妈做了一大桌美食,全家人都跟着沈舟然沾光,品尝了陈妈的好手艺。   “晚上回来吃长寿面。”陈妈看他们离开,挥挥手告别。   楠諷   看着车辆缓缓驶出别墅,她跟孙叔说:“二十岁了,又是一年了呢。”   “是啊,我还记得小少爷刚被抱回来的模样。就那么一丁点,冻得皮肤发紫。一晃眼都是个俊小伙了。”孙叔也颇为感慨。   .   沈家一向低调,上次大张旗鼓举办宴会还是宣布沈骆洲上任沈氏集团总裁一事。   而这次的生日比成年礼都要隆重,邀请了各界商业名流,让很多人从邀请名单中嗅到了意思不同寻常。   想到沈舟然目前的年龄,大家都在猜测这是不是沈翊打算让他进入沈氏集团的信号。   具体是进入沈氏跟哥哥分权,还是另有打算,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都在观望。加之之前在网上发生的事,众人更想看看沈家到底要干什么。   派对没有宴会那么正式,但因沈爸沈妈全都出席,大家也丝毫不敢怠慢。   沈舟然提前给自己的朋友们送了礼服礼裙,让司机去接。但他自己需要留在这里迎宾。   性格原因,沈舟然说好听点是高冷,低情商发言就是内向,很少参与社交场合。但对外的门面还是撑得起来,任谁看都是进退有度,懂分寸的年轻人。不能说圆滑,可社交尺度拿捏得刚好。   “跟紧我就好,别的不需要做。”沈骆洲怕他不习惯,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沈舟然“嗯”了声,在他转头后抬手摸摸耳垂,有些不自然。   刚才……是不是靠得太近了点?   近到沈骆洲一说话,鼻息的温度就洒在了耳朵上。   庄园外停了不少豪车,客人们三三两两来了。   人们寒暄、微笑,一点点将庄园染上热闹的气氛。   作为主角,沈舟然是被问候最多的。   “舟然今天二十岁了,生日快乐。阿姨给你准备了礼物,希望你喜欢。”   沈舟然双手接过礼物,递给孙叔,礼貌道谢:“承蒙夫人厚爱,我很喜欢。”   像这样的场景很多。   “沈家的小公子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得体又大方,沈家是怎么教的,俩孩子都是人中龙凤。”   “我家姑娘很喜欢你的歌呢,不知道宴会结束后有没有机会要个签名?”   “然然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吧,有没有喜欢的对象?”   上流圈子就是这样,即便是沈舟然声名狼藉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把鄙薄的话挂在嘴边上——当然,郑枫宁那样的富二代除外。   随着沈舟然逐渐展露出自己的光芒,过去的那些事早就不被人提及。   只被定性成叛逆期。   更何况,他将持有沈氏集团18%的股份,是不是亲生子又如何?他凭借股份已经可以跟沈骆洲分庭抗礼了。   所以现在大家看沈舟然的目光格外热切。   当然,作为沈家的长子,未来的继承人,沈骆洲受到的热情只会比他更多。   沈舟然看他游刃有余应付这种场面,脚步往后一侧,不动声色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浑身都不自在。   而且他本就大病初愈,精力不济,没被人看出来是因为涂了唇膏,粉底也提了气色。   “累了?”沈骆洲注意到,压低声说,“我看到你朋友了,去玩吧。这里交给我。”   沈舟然像得到了敕令,嘴角带起微小弧度表达自己的感激,趁大家不注意消失在人群中,去找自己的朋友们。   沈妈妈过来时疑惑:“小乖呢?”   “身体不舒服,让他上楼休息。”   沈妈妈了然。   宾客们见怪不怪,沈舟然的体弱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比起这个,他们更想知道沈家今天到底在搞哪出。   “然然!”杜启白眼尖,看到走过来的沈舟然冲他挥手示意。挥了几下意识到什么,赶紧放下,眼神四下看怕有人发现自己刚才冒失的举动。   他们前天还在商量要不要去商场买点新衣服,虽然沈舟然说了随便穿,但他们作为朋友总不能套个羽绒服就来,太给他丢脸了。   没想到沈舟然早就想到这一层了,给他们送去了合身的衣服,竟然还让司机来接。   杜启白拿到衣服后拍照搜同款,差点被官网衣服后面的几个零吓晕。连最糙的纪岩都不敢莽了,对待衣服跟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半点不敢不敬。   王愫灵跟她女朋友来的时候甚至没吃饭,就怕不小心把裙子撑坏了。   沈舟然一走过去,就发现他们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了,怎么不坐?”   王愫灵苦瓜脸:“我怕坐下衣服就起褶子,给你弄坏了。”   他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忘记跟你们说了,这衣服是送给你们的,所以别担心。”   杜启白等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众人一脸麻木地接受了土豪朋友的土豪行为。   跟着家里长辈来的秦霜鱼也找了过来,刚来就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哧一声笑了:“好了好了别担心,这家牌子跟学弟他们家是长期合作关系了,都是内部价购入,价格没你们看到的那么夸张。”   “再说了,又不是白送给你们,是让你们穿来给学弟撑场面的,嗯……我看看,还行,换了身装备都长得像个人了。”   知道他在打圆场,大家也被逗笑了。   杜启白:“什么叫像个人样了,我穿上之后很帅的好吗?”   李不群举手,丝毫不客气揭他的短:“我作证,出来之前他至少在宿舍里面照了一个小时的全身镜,拍了不下一百张照片。”   王愫灵吐槽:“难为你手机的内存了。”   沈舟然也勾起个笑,很浅,清清淡淡,但很惬意。   果然,跟熟悉的人在一块才能让人放松,极大缓解了他在迎客时的紧张。   王愫灵等人看在眼中,心下感叹他那张脸真能打的同时,也默默想着他竟然愿送自己一套价值不菲的衣服。   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个行为释放的信号就是把他们当成了朋友,他们当然也好加倍地对沈舟然好。   秦霜鱼跟杜启白他们都混熟了,唯一不熟悉的就是王愫灵和她的女友。但那两人都是非常外向的社交悍匪,大家飞快打成一片。   沈舟然话少,很少插话,大部分时间就是听他们聊天。但作为主办方,自己不能划水太久,想着时间差不多准备起身做正事,回眸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的身影,蹙起了眉。   秦霜鱼就坐在他身边,随时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第一时间发现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如出一辙皱起眉:“他怎么来了?”   沈舟然说:“可能是跟郑老一起来的。”   邀请函发给了郑家,郑老先生愿意来那是赏光,他愿意带谁也不是沈家能决定的,除非把郑枫宁跟沈舟然的矛盾摆在明面上。   这几个月事情太多,多到沈舟然差点忘了,自己当初自杀的事情,好像就是郑枫宁捅到爸妈面前的。   这让他多打量郑枫宁一阵,若有所思。   秦霜鱼看到郑枫宁不太高兴:“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郑枫宁这畜生,直接搞黄了梁思砚的机遇。”   “嗯?”沈舟然看向他,眼带疑惑。   梁思砚?好像是太长时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之前还反复在自己面前刷屏来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2 10:57:21~2023-09-25 18:0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233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33 9个;深海蓝、destin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堇 44瓶;紫微星蔷薇剑 20瓶;来生缘、咕噜、destiny 12瓶;觅暄 11瓶;北极兔、若笙、修砚、林曦良、OnePlusTwo、静听年华、鲸 10瓶;freedom、邓富贵、智者不入爱河 5瓶;专业看小说10年了 3瓶;荔枝不吃甜、Leah_伊莎贝拉拉、大尾巴猫猫、雷克沙 2瓶;Enteral、管管、四月惊鸿.、肆意、jist、夏至千秋、酵母菌啦啦啦、39、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原本这事不应该是我告诉你, 但梁思砚他——”秦霜鱼想了下,对方已经那么惨了,作为朋友还是不要再人身攻击了。   “他最近状态不对, 看来受的打击不小。”   他将梁思砚被郑枫宁戏耍,结果错失跟国家队教练见面机会的事情跟沈舟然说了。   “就是这样。这件事其实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 因为半年后还有一场选拔,以梁思砚的实力也能进去, 但他最近跟世界毁灭了似的,都快整出抑郁症了。”   沈舟然记得梁思砚最后是能进国家队的, 没想到半路出了这个岔子,想了没一会就听到这句话, 略感诧异, 语气迟疑:“他……抑郁症?”   可能吗?沈舟然想了下梁思砚的性格,觉得怎么都不可能。   秦霜鱼摆手:“我就说说,不是真得。但他最近挺颓废就是了。”   所以他对郑枫宁的恶感是很明显的,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瞪了郑枫宁一眼。   恰好被他看到,郑老先生也看到了, 两人一起走过来。   沈舟然赶紧站起身,大家纷纷站起来。   “郑老。”他打了个招呼。   郑老先生看见他就打心底里喜欢,笑呵呵地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小然,你今年19岁了, 一岁一礼,且喜且乐。以后要更优秀, 快快赶上你哥哥才对。”   沈舟然微笑:“哥哥的优秀我难以望其项背, 只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   他这话给出了态度, 郑老先生一听就明了,知道这孩子不经商后更高兴了,撺掇他去搞创作:“你上次设计的那套青铜器文创产品太受欢迎了,你送过来的那些我孙女们都喜欢极了,整天爱不释手,连我都觉得精致,又买了不少。听说又要出新的联名?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预订一批?”   “当然有,早就给您留着了。”   “这次多留点,我们一大家子都喜欢呢。”郑老先生不跟他客气。   沈舟然眼带着一点亲昵的笑意:“一定。”   看郑老先生那么赏识他,秦霜鱼与有荣焉。跟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枫宁,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假。   发现这一点后,秦霜鱼更高兴了。   郑老先生拉着沈舟然又说了几句,最后:“你们小辈们玩吧,我去跟你父亲聊聊。”   沈舟然忙道:“父亲跟周伯伯去前边的棋牌室了,我领您过去。”   “不用不用,你们慢慢聊。枫宁,好好跟小然学学,你们俩年龄相差不大,算同辈呢。”郑老先生挥手,自己走了。   他这样说,沈舟然可不能真这样干,给身边的服务生打手势让他跟上领路。   郑枫宁的笑容在听到郑老先生最后那句后是彻底绷不住了。   爷爷这是什么意思?让他跟沈舟然学,是不让他再惦记家产进公司的告诫吗?让他跟沈舟然一样当个没权没势的富贵闲人?   想到这他根本在这里一刻都留不了,眼角余光瞥了沈舟然一眼,转头就走。   连正眼都不看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秦霜鱼,提声喊他:“站住。”   声音有些大,周围人看了过来。杜启白等人赶紧插科打诨过去。   郑枫宁成功停下脚步,双手插兜闲闲转身,下巴微抬:“干什么?”   沈舟然笑容收敛:“喊你,当然是有事。”   他不笑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跟刚才与郑老先生聊天时形成极大反差。   郑枫宁冷嗤:“这就不装了?还真是让人恶心啊,沈舟然。”   “小白,”沈舟然没回头,喊杜启白,“那边有个甜品台,你带大家去拿点吃的。”   杜启白明白这是不想让他们在场,说着“好呀我早就想吃了”,带大家过去。   王愫灵不太放心,边走边频频回头,小声对杜启白说:“我们留学弟一个人在那里可以吗?”   虽然沈舟然今晚的表现跟往日不太相符,但在王愫灵看来,还是一只单纯可爱、被人骗了就会被啊呜一口吃掉的小白兔。   杜启白跟沈舟然更熟一点:“放心啦不会有事的,然然应付的过来。再说了,然然的哥哥还在呢。”   以印象中沈骆洲护犊子的态度,绝对不可能让沈舟然在自家主场吃亏。   沈舟然对郑枫宁做了个“请”的手势,看他站在那没动,也不在意,径直落座到沙发上,长腿交叠,西裤往上蹭了点,露出一截纤细腕骨。   秦霜鱼站在他旁边,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郑少。”沈舟然摆弄着左手腕上的表带,目光下垂落在那道伤疤上,喊郑枫宁,稀松平常的调子,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上次一别,我们很久没见了。”   郑枫宁:“是啊,沈二少可真是个大忙人,整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跟之前还真是截然相反。”   他咬重了“截然相反”四个字,“不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竟然还能做出一番成就,让人刮目相看。”   “郑枫宁,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秦霜鱼喜怒形于色,面带愠怒。   沈舟然轻轻颔首:“你看,我只要对一件事稍稍上心,就能做出一番成就。反倒是郑少,听说几年前就想进公司,但一直没什么机会。我想起来了,你们家这一辈有十几个兄弟姐妹对吧?”   “这么看,郑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啊。”他轻轻落下这句。   这话像把软刀子,戳进了郑枫宁的胸膛里还搅了搅,激得他一阵气血上涌,后槽牙都咬碎了:“沈舟然,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谁,能管我们家的家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逆,几个月前好不容易有了进分公司的机会,结果被人揪住小辫子直接搞黄了,在长辈面前丢了面子,更别提进总公司的事了。   “当然有关,郑少之前送了我一份大礼,我也得还回去才对,这叫礼节。”沈舟然用最平淡最礼貌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看着郑枫宁骤变的脸色。   郑枫宁心慌了,转念想到沈舟然不过跟他一样,自己能不能进公司还两说,有什么资格威胁他?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还不是只能当你哥哥阴影下的可怜虫?不对,我忘了你都不是沈家人,但凡知恩图报,都不应该再惦记你哥哥的东西。”   全场所有人都特意避开的话题,此时被郑枫宁揭开。   秦霜鱼紧张地低头看沈舟然的反应。   粉饰的太平没了,暴露出被蜜糖包裹的匕首。   “郑少还是不了解我,唾手可得的钱权,我为什么要拱手送人?”沈舟然悠悠反问。   唾手可得。   郑枫宁脸色更难看了。   一个养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凭什么他就什么都得不到?   沈舟然看到沈骆洲过来,站起身不再跟他聊天,迎上去。   “一会上台,准备好了就跟我过来。”   沈骆洲看了郑枫宁一眼,郑枫宁刚要跟他打招呼就移开目光,空留自己尴尬伸出的手。   秦霜鱼毫不客气嘲笑一声,发现沈骆洲的目光掠过自己,两人颔首。   沈舟然跟沈骆洲离开。   沈骆洲问他:“刚才在聊什么?”   “在欺负别人。”沈舟然实话实说。   身边传来轻笑。   “笑什么?”沈舟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此时被他一笑反倒不好意思,耳尖略红。   沈骆洲摇头:“没。”   “快一点走,不要让爸妈等急了。”沈舟然越过他,走在前面催他。   沈骆洲看着他的背影,唇边带出一点笑意,眼角余光往后睇了下,看到还在对峙的秦霜鱼和郑枫宁,那点笑意便渐渐染上冷。   看来郑枫宁是太无所事事了,才又敢出现在小乖面前。   庄园里的乐队演奏完一首曲子,纷纷下台立于一侧。   众人知道,这是有重要事情要宣布了。   果不其然,沈家的掌权人沈翊携妻子姜千玥走到了台上。   “感谢大家拨冗前来舟然的生日会。”沈爸爸说完,底下一片掌声。   自从那次生病住院后,他已经很久不出现在人前了,现在沈家的发言人是沈骆洲。相比之前,沈爸爸明显更和蔼了一点,看得出来退休养生的生活过得很快乐。   但跟沈骆洲相似的脸上,面部线条依旧硬朗,昭示他曾经也是个杀伐果断的开拓者。   沈爸爸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直入主题:“借这个机会,我想宣布一件事。舟然已经成年了,本应该去年就自己独立出去,自立门户,但我们舍不得小儿子受苦,多留了一年。”   “舟然也算争气,这一年靠自己的努力和运气取得了一点小成绩。我跟千玥觉得,孩子长大了,也是时候独当一面。”   宾客交换着眼神。   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但问题是,沈翊真的会给出股份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想让他拿着股份吃分红,还是另有所图?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沈舟然确实优秀,但作为次子加养子,他最不该的就是优秀。   会妨碍到沈骆洲的路。   沈骆洲可不是个简单角色,真想跟他斗,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郑枫宁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嘴角上翘,看戏般看着台上。   沈爸爸老狐狸了,一眼就看出众人在想什么,心里哼了声,跟沈妈妈对视。   沈妈妈微微一笑,看向二楼的旋转楼梯:“然然,下来吧。”   为了给小乖留面子,当然,也是沈舟然坚持要求,他们在外面从不喊他小名。   众人纷纷看向二楼楼梯。   一抹衣角露出。   沈舟然换了身衣服,缓缓从楼梯上下来。   浅色的米白西装换成了黑色,肩颈平直,腰身劲瘦,熨帖柔软的衬衫包裹到最上面。再往上是一张面容清冷的脸,唇色浅淡,因少有表情而愈显矜贵。   冷白皮肤要融在璀璨灯光下,与一身肃穆禁欲的黑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右手虚虚置于身前,根根清透如玉。   依旧是清冷疏离的模样,却在长睫垂下看向众人时,多了分逼人的压迫感。   他好像一点一点显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但莽撞地闯进狼群里,又有几分胜算呢?   而令他们震惊的是,沈家长子在下面等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没有并排走,而是沈骆洲落后一步,走到台前。   ”爸,妈。“沈舟然启唇轻唤。   沈妈妈拉过他站到中间。   沈爸爸笑着,不管众人反应如何,说出这场宴会的最终目的。   他将把沈氏18%的股份转让,同时将家族信托基金及其他公司股份一并转让。不止如此,甚至还有各种非现金的不动产交接。   如果沈家是一个蛋糕,沈爸爸把整个蛋糕分成了两份,沈骆洲占了一半,剩下一半的三分之一留给自己和妻子,三分之二全给了沈舟然。   众宾哗然。   之前一直听说沈家很爱这个体弱的小儿子,但大部分人都以为是表面功夫,毕竟去年的事情大家多少也都清楚,真涉及到真金白银的权利,谁知道这个爱里面掺了多少水分。   但没想到,18%的股份不是最终结果,沈爸爸还要往上加码!   那作为亲生的大儿子会怎么想?   沈骆洲在众人炽热的视线中接过话筒。   全场默契地寂静下来,他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其中不乏怜悯同情的。   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甚至挽救了大厦将倾的沈氏发展至今,却成了给沈舟然做嫁衣。   沈舟然也在看着他。   灯光下的沈骆洲长眉如剑,双眸含墨,光线在他脸上切割出落拓的光影,对上沈舟然的视线,低磁嗓音中是藏不住的笑:“十九岁生日快乐。爸妈给了你那么多,我都不知道送什么合适了。”   他从未说过生日礼物到底要送沈舟然什么,沈舟然非常好奇。   好奇的当然不止他一人。   “我想了想,决定把我十九岁到二十七岁所获得的资产全部送给你,希望能让你未来的路走得更加顺遂而坦荡,不累于其他,不困于过去。”   他尾音微扬,薄冷的声线像被灯光晒化了,成了一汪水,又如夏夜的熏风,冬日的暖炉。   温柔、坚定,又认真。   这是沈骆洲送给沈舟然十九岁的祝福。   他想将自己的所有全部赠与他。   沈舟然愣愣看着他,完全忘了反应。   郑枫宁率先回过神来。   沈骆洲疯了吗?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连秦霜鱼都忍不住说了句“靠”。   杜启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问他。   秦霜鱼小声说:“学弟的哥哥之前是炒股,做风投的,如果不是必须继承家业的话,他完全可以创立起第二个沈氏。他身上的资产不比学弟的爸爸少,具体多少就不清楚了。”   没有人会质疑沈骆洲的商业价值。   杜启白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他们要不是兄弟,我就要怀疑然然的哥哥是个挖野菜的了。”   换个角度看,这是什么顶级恋爱脑啊?!   现场所有人震惊到麻木了。   沈氏算什么?沈舟然接受沈骆洲的赠与后,完全可以开创另一个沈氏了!   沈舟然想拒绝:“哥你……”意识到场合不对,硬生生忍下。   沈爸沈妈也很惊讶,根本没想到沈骆洲会送这个。   但他们不插手沈骆洲的决定。   沈骆洲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投下的炸弹威力有多大,垂首问沈舟然:“喜欢吗?”   沈舟然:“……喜欢。”   能不喜欢吗?换他们来,他们也喜欢!   这是台下所有人的心声。   沈舟然是会下蛊吧,怎么能让沈家三个人无限度给他让步的?   在宣布完这场大事后,沈爸沈妈功成身退。现场先是寂静,片刻后恢复了热闹,甚至比之前还要热闹,所有人都在激烈讨论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故事的主人公早就拉着他哥没影了。   沈舟然避开所有人想找个空旷的地方,被沈骆洲拉住。   “那边吧,”他下巴一抬,示意窗帘后的角落,“别出去,外面太冷了。”   十月底的风已经凉了,沈舟然受不住。   他二话不说扯着沈骆洲的胳膊到窗帘后面,那里有个小露台,被封了窗户。   第一句就是:“哥你疯了?”   沈骆洲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扬眉:“怎么说?”   怎么说?竟然还问他怎么说?   沈舟然在众人面前的淡然冷静总是会在面对沈骆洲时分崩离析:“你把你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了,你怎么办?你什么都不要了?”   早知道这样,他说什么都不会要沈氏的股份。   沈骆洲好笑地看着他像只找不到方向的仓鼠,急得原地团团转,被瞪了眼才出声安抚:“你不用考虑这个,我赚了一千万,就证明我有赚一千万的能力。即便失去了这些钱,我也可以赚回来,甚至翻倍,翻三倍,四倍。”   沈舟然着急:“可那不是一千万。”   “有区别吗?”沈骆洲有意拿话逗他。   “怎么会没有?你、我……怎么能这样算?”沈舟然被他的振振有词说得大脑短路,想不出反驳的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头顶传来叹息声。   “你考虑这么多,反倒让我很难受。”   啊?   沈舟然抬眸,撞进那双眼里。   “其实这笔钱归谁,意义不大,总归流不出沈家。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可你现在急着来找我退货,是在拒绝我的心意,不想接受吗?”   沈舟然怔住。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这事是这样顺的吗?   但当他看到沈骆洲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伤感时,心里的念头瞬间抛到九霄云外,整个人都慌了:“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是要拒绝你的生日礼物,我只是、只是……”   他没想好“只是”什么,条件反射地搂住沈骆洲的胳膊,软下声来,轻轻道:“哥,我错了,你别伤心,是我不好。你原谅我行不行?”   他跟小时候一样摇了摇沈骆洲的胳膊,低着头自然没看到沈骆洲眼中一闪而过的笑。   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那么好骗。   沈骆洲侧过脸,扬唇,止不住地笑。 第66章   沈骆洲在他抬头之前迅速收敛自己的笑容, 表情管理堪称满分,微微垂着眼:“如果小乖不喜欢,没关系, 我可以换一个。但今天就没办法送你生日礼物了,我很抱歉。”   “我没说不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沈舟然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 连声说着安慰沈骆洲。   “那你收下,嗯?”   沈舟然犹豫, 主要是太贵重了,几乎是大哥的全部身家:“这样交给我……真的没问题吗?你不怕我卷钱跑路啊?”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丝丝缕缕萦绕在耳畔:“你会这样做吗?”   “……不会,”沈舟然放弃挣扎, 后退一步看着沈骆洲, 用国旗下讲话的庄严宣誓,“那你就当把钱先放在我这里,等你需要的时候再拿回去, 我不会乱动的。”   沈骆洲嘴角的弧度有扩大的趋势,在沈舟然恼羞成怒前抵唇轻咳:“好, 动了也没关系,我教你理财。晚上回去把合同签了吧。”   沈舟然:“……”   不愧是他哥,思虑周全,连合同都准备好了就等他呢。   作为主办方的兄弟俩一起消失这么久,难免要催, 沈骆洲看到上来找他们的服务生:“我先下去,你休息会也下楼吧, 露个面就好, 不要太累。”   沈舟然知道他关心自己, 点头看着他下去应付宴会场合。耳边偶尔能听到楼下的曲子已经换成了欢快的恰恰,自助晚餐已经摆好了,欢声笑语不断。   其实不用这样,他今晚从头到尾只在迎宾和刚才台上时站了会,其他时间都在摸鱼,所以没那么累。   但沈骆洲愿意这样做,证明他很关心自己,沈舟然接受了他的好意,手搭在露台栏杆处,打算待几分钟就下楼。   庄园属于郊外,往外看漆黑一片,只有几盏路灯次第亮着。沈舟然看了会夜景,渐渐皱紧了眉。   那个路灯下的影子,怎么晃来晃去的?   寒夜,郊外,总不能是在等夜班车,怎么看怎么可疑。   难不成是个小偷,盯上了庄园里进出的宾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想拿手机拉摄像头看个清楚,摸了下口袋才想起手机统一放在另一处,喊来庄园的负责人,指给他看下面的人:“让保安去处理,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要真是小偷就报警,不要惊动前面的客人。”   “好的,我马上去办。”   沈舟然下了楼梯。   下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件事,停在半路。   手机触发了他的记忆,他想起某一天梁思砚曾经给自己打了很多电话,多到不正常。   他当时察觉了异样,却没有深思。所以,是跟今晚秦霜鱼告诉自己的事情有关吗?   想到这他脚步拐了个弯,去了休息室。   手机还没解锁,他就看到自己又收到了来自梁思砚的未接电话,只有一个。   他直接打了过去。   梁思砚原本以为沈舟然不会接的。   他打第一个电话时就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响铃声还没震几秒就心跳如擂,手心的汗差点拿不稳手机,但那头长时间没有接通,自动挂断。   他颓然地盯着通话页面,又抬头去看灯火通明、语笑喧阗的庄园晚宴,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是把他给拉黑了?还是不想在生日见到自己?亦或是太忙没时间看手机?   梁思砚希望是最后一个。   还要再打吗?会不会对沈舟然来说,自己就是个困扰?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沈舟然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他吓得没拿稳手机差点扔地上,赶紧接住,出汗的手指划了两次才点对接通,差点摁成红色键。   “喂……喂?”梁思砚第一声出口发觉声音太干了,连忙清清嗓子换了个音调。   那头是沈舟然清淡平缓的声音:“梁思砚,我刚才看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事吗?”   照以往,梁思砚肯定说一句“没事就不能打吗你一国总统啊那么高贵”,但他知道如果现在自己真这么说,沈舟然肯定会直接挂断电话:“那个……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很轻很小声,语速飞快地说了句:“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要不是沈舟然这边刚好换曲子非常安静,他甚至都没听到梁思砚嘀咕了句什么。   “就这个吗?你没别的要说的?”   “没有……就这个。”梁思砚一直看着二楼的窗户。   他其实不知道沈舟然在哪,但他猜,对方肯定是全场目光的焦点,从容有度地应对所有钦羡的目光。   像个庄园里的贵族少爷,他不需要做什么,自有人挤破头来到他的身边,为他奉上自己的一切。   沈舟然沉默片刻:“……好。”   两人之间沉静下来,根本没有话题聊。   局促又尴尬。   梁思砚半晌试探着问:“那……你要挂了吗?”   沈舟然没想好怎么开口问他身上发生的事,听到要挂想说等会,突然那头响起一阵骚乱声。   梁思砚在喊:“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谁?放开我!”   沈舟然心里有了个猜测,果不其然,他听到了酒庄负责人的声音:“先带到后院的厨房,等警察过来处理。”   梁思砚闷哼一声,手机掉下来砸到地上,电话自动挂断。   沈舟然扶额,心道这都是什么事,把电话打到了负责人那里。   “小少爷,我们已经抓到小偷了,马上就处理完。”   “我——”梁思砚张嘴想说自己不是小偷,突然意识到沈舟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又闭上嘴。   却听到沈舟然说:“放了他吧,让他进来。”   “这……”负责人迟疑。   “我认识。”   负责人上下打量被几个身材魁梧的保安按住的梁思砚,实在不知道这个狗狗祟祟的人为什么会跟小少爷认识,但既然说了,那就先放了。   沈舟然下楼,穿过前厅到了侧门,看到臭着脸站在那里的梁思砚,裤子膝盖处还有灰尘,无语:“还真是你。你在外面晃荡什么?”   梁思砚不敢看他,眼神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讪讪道:“我路过。”   但眼角余光总是忍不住在沈舟然身上打转。   他还是第一次见沈舟然穿深色系的衣服,还是正装。   就……很好看,让人移不开眼。   沈舟然:“……”   沈舟然:“进来,换身衣服。”   “干、干什么?”梁思砚结巴。   沈舟然瞥他眼:“郑枫宁也在我的生日宴上,不见个面?”   梁思砚表情一变,面上露出了沈舟然熟悉的凶狠,但又很快泄了气,唇瓣动了动:“算了吧,我就是来跟你说声生日快乐的,说完就要回去了。”   他其实都没想过会跟沈舟然见面,还是以这么狼狈的形式。   “为什么?”沈舟然不明白,一个睚眦必报的富二代小少爷被人阴了,竟然连面都不敢见了,看梁思砚不说话,他又道,“你之前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当时没接,是那天出事了,对吗?”   “……对,”梁思砚在他极具穿透的目光下低头,又抬起脸苦笑,“沈舟然,我失去了这次进国家队的机会。我是不是挺没用?什么事情都能搞砸。”   对你也是,把跟你的关系搞得这么僵硬。   后半段话他没说,他知道说出来只会让沈舟然离更远。   他不是把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的笨蛋了。   沈舟然蹙眉。   现在的梁思砚好像被抛弃多次又被雨淋湿的狗,已经不再奢望自己还能被收留。   他开口:“梁思砚,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进来吗?”   梁思砚摇头。   他不知道,他以为沈舟然即便不讨厌自己,态度应该也是疏远的。所以知道他要见自己时,内心的慌乱多于窃喜。   “很多原因,你是秦学长的朋友,他不想看你这样。我们还都讨厌郑枫宁,给他找麻烦这件事我乐见其成。”   “最重要的是,梁思砚,你是个运动员,我尊重你们这个职业。你也有天赋,这次机会流失了还有下次,没有尝试过所有可能就别说放弃。但你现在连跟敌人见个面都不敢,心态崩成这样,让我怀疑你真的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吗?”   远动员是很酷也很苦的职业,需要忍受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训练,要有一颗千锤百炼的强心脏。   沈舟然知道自己脑中的已知剧情出问题了,但大概轨道不会偏离很多,梁思砚最后会通过层层选拔,站在奥运会的舞台上。   “梁思砚,我以为你会站在更高的舞台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凄惨的像条落水狗。”沈舟然毫不客气说道。   他这话太狠了,戳得梁思砚眼圈发红:“……对不起。”   沈舟然打断他:“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又不需要为你的人生负责。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看了眼腕表,转身走得毫不留情。   他走到一半,身后传来跑动声,不敢靠太近,远远缀在身后,却亦步亦趋。   当沈舟然重新回到大厅,秦霜鱼发现他身后多了个人。   “梁思砚?你怎么来了?”他惊讶询问,看向沈舟然。   沈骆洲也在这边,侧目看过来。   沈舟然没回,冲某个方向扬扬下巴:“人在那,去吧。”   梁思砚飞快看了眼沈骆洲,低头:“……行。”   蒋生东窗事发引来股票跳水后很久他才知道,沈骆洲也买过这只股票,低价买入,临界点卖出,没有受到丝毫损失,反而赚了一笔。   能说什么呢,他第一次那么直观地认识到自己跟对方的差距。   秦霜鱼连声问:“等会等会!你让他去找郑枫宁?你不怕他们打起来啊!搅了你的生日宴怎么办?”   不是他不向着梁思砚,实在是对方那个火爆脾气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沈舟然沉吟,好像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真的吵起来……”   “不会吵起来我发誓!”   “那就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碍眼了吧。”   两人的声音重叠到一起。   梁思砚听到他说的话,心里一紧,举手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吵起来破坏你的生日,真的,我发誓,不然就让我出门被车创死。”   他想都不敢想自己竟然有资格来参加沈舟然的生日派对,又怎么可能让这种不好的事情发生?   沈舟然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狠的话,摆摆手让他去,自己则落座到沈骆洲旁边。   秦霜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不放心追上去。   一坐下,沈骆洲的声音就飘进耳朵:“我记得梁程鸿特意打电话说他有事来不了。”   梁程鸿是梁思砚的爸爸。沈家跟梁家和季家的矛盾几乎摆在明面上了,但凡梁程鸿知情识趣都不可能出现。   沈舟然端起杯果汁抿了口:“我在外面发现他的,他说自己路过。”   “是吗?还真巧。”   沈骆洲嗤笑,身体放松坐在沙发里,搭在靠背上的左手自然下垂,指尖悬在沈舟然肩膀往上一些的位置,像将他整个个人揽在怀里似的,偏头压低声问他:“怎么想到让他进来的?”   “借力打力,我不喜欢郑枫宁,他又跟郑枫宁有矛盾,不如让他来对付。”沈舟然跟他说了事情始末,只是秦霜鱼跟自己说的很笼统,他也只好笼统的复述给沈骆洲听。   沈骆洲听完:“你也是这样跟他说的?”   沈舟然“嗯”了声。   “真行,”沈骆洲无奈失笑,“你跟他说他信了,现在又跟我说,觉得我会信吗?”   沈舟然便不说话了,拿着杯子不做声。   “到底怎么回事?嗯?”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因为他当时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没接。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   “但你觉得,这件事情中自己也做得不够好,”沈骆洲把他的话接过去,撑起一点身子看他,“我说的对吗?”   沈舟然眼睫一颤,随即低眸。   看他默认,沈骆洲想了下,斟酌着说,“小乖,有时候适当降低道德标准,会让自己活得更开心。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接不接电话是你的自由,你不该被这个结果绑架。”   小乖会心软,这没什么不好,证明他还是个柔软善良的人,没有完全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打磨塑造得冰冷,这也正是沈骆洲想看到的。   但他话语一转:“不过这件事你确实别掺和了,你跟郑老那边说不过去,让梁思砚出面。梁程鸿要是知道谁设计他儿子失去了这个机会,不会善罢甘休。”   沈舟然说:“那我……”   “你赶快把设计稿交上别让王院长继续往家里打电话,就算功德一件了,其他的就别操心。”   “下个月才是截止日期呢,是王院长太心急了。”他小声嘀咕。   梁思砚确实没跟郑枫宁吵起来破坏了沈舟然的生日宴,不过离开时两人的表情都不好,不知道聊了什么。   沈舟然最后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既然沈骆洲说不让他操心,肯定是会接手这件事,那自己没必要再多加过问。   沈骆洲很快把郑枫宁做事的证据送到了梁程鸿桌上。梁程鸿才知道自家儿子到底为什么这一个月魂不守舍,颓废成这样,气得当晚就要找郑枫宁算账。   沈舟然生日结束的一周后,听说郑家压着郑枫宁去梁家“负荆请罪”。梁程鸿被隐瞒到现在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正在气头上当然不会给郑枫宁开门。   郑老先生一气之下让郑枫宁跪在梁家门口,他爹陪着,什么时候梁家人消气了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后来两家勉强谈拢,维持表面上的平和。但郑老先生真的被气到了,干了很久想干没干的事情。   郑家分家了,只保留了大儿子一脉当继承人培养,剩下的几房全都发配到分公司或其他企业,而郑枫宁他们家只分到了几个小企业和固定不动产。不止是因为这件事,这一房一向不争气,郑枫宁的爹也是个游手好闲的,只会败家产。   就算放在之前,郑枫宁都不同意这么分,待遇简直天差地别。更何况沈舟然生日上发生的事至今都在被人津津乐道,所有人都在他耳边说沈舟然如今身价多少多少,手里的钱简直五代人都花不完,放在银行都能钱生钱。   这一对比,他更是心里不爽,既被压着跪在梁思砚面前道歉将尊严踩在脚下,又失了以往的荣华富贵和郑老先生的疼爱,连身边的朋友有的都跟他疏远了。   他闹了几天,结果几天后他爹带回来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私生子,让他喊弟弟。郑枫宁这才知道之前有郑老先生压着他爹不敢逾距,现在分了家就开始肆无忌惮。   他很快重新陷进争权夺利的漩涡中,不过这次换成了家里的三瓜两枣,而不是郑家那个庞然大物。   秦霜鱼曾给沈舟然稍过话,说梁思砚想见见他,没有别的意思。沈舟然拒绝了,他最近很忙。   那边便又沉默下去。   沈舟然在王院长的催促下终于定稿,王院长那边也是相当迅速,把概念图发到了官博上预热。   上一批青铜文创的热度仍在,结果没过多久就出了第二批联名,网友们都很激动。   沈舟然参考了上次的反馈,这次的设计产品主要偏实用性,同时也要兼顾产品的艺术性与设计感。为了尽可能的还原自己的设计理念,他联系到上次的建模师,跟对方学了很久的建模渲染。两人一点一点地改,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扣,总算把心中所想一一展示出来。   出土墓最具代表性的几件文物被做成了各种模样。錾宝相花缀珠永固杯做成了台灯样式,灯罩有镂空处理,光效需要后期调整,概念图中是类似于藤编球一样的漏光效果,莹润美观。   青铜器文物钺上面的人面纹在现在看来很像尴尬一笑的流汗黄豆,同系列及相关文物图样被拓下来做成云朵包,好玩又新颖。冰粉镂梅螭耳盖炉改造成了烛台,香薰的味道需后期调制,暂定为白梅基调。   网友们一张张概念图看过去,没有一个不喜欢。   【都好漂亮好喜欢!舟舟保持这种高产水平好不好!我求你!】   【我曾经以为自己物欲低,直到遇到了沈舟然,他是真的懂怎么从我口袋里捞钱啊,太绝了】   【不就是这个月的工资嘛!给你!都给你!】   【连概念图都这么精致,我甚至保存下来当屏保了】   【清韵火了之后好多公司开始搞文创,但都没有这里的质量高,还是喜欢清韵的设计】   【我之前买过别家的文创产品,是真的粗制滥造,一个口红连最起码的颜色好看都做不到,涂上显黑不说我唇炎都有了,无语死了,以后还是认准这一家吧】   【文创产品设计跟内容才是王道,真以为随便套个壳子就能赚别人钱?沈舟然设计地产品哪个是不用心的?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吊打对手】   【为了这些美貌的产品暂时原谅你了,但你能不能更新一下自己微博的条漫啊!你知道我在坑底等了多久嘛!你跟你哥搬家同居了,然后呢?然后呢??】   【前面的是不是同担?笑着笑着就哭了orz舟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歌手的身份?给我出歌啊啊啊啊!务必赶上明年年初的音乐盛典好嘛宝贝!@Boat】   沈舟然转发的那条微博下十条有八条是在催他这个鸽子。他良心默默痛了几秒,然后关闭页面当没看到。   写歌这件事不着急,他再拖一拖,这才刚刚完工一个大项目,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绝对不是不想写,写歌唱歌可是他最喜欢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想写呢,只是拖一会而已。   沈舟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了。大哥说的对,要放低自己的道德标准。   网上反响非常好,那位合作的孙馆长高兴地在他们拉的小群里发长语音表示自己正好最近要来b市,一定要请沈舟然吃饭,又直接问他最近有没有空。   “小沈啊,是这样的,老王应该跟你提过上面打算办一档综艺,申请批号已经下来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他们要请我当特邀嘉宾推荐别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看你既有知名度,又懂这方面,实在是我们的不二人选。你放心,不累的。”   沈舟然思考再三,接了下来。   大哥在生日之前曾问过他未来想做什么,他还没有给出回应,沈骆洲便没有催他。   他想了很久,决定多给自己一点机会,都去试试。   孙馆长很高兴,又是一条长语音:“好好好。对了小沈,你会写歌对吧?我们正缺一个主题曲,我给你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沈舟然:“……”   不想写的歌总会以另一种方式砸在自己头上。   但是……这可是给央妈主办的综艺写歌诶,他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   沈舟然默默点开刚放下的平板。   休息什么休息,写! 第67章   即便孙馆长给了内推名额, 具体机会能不能落到自己的头上,最终只能看沈舟然有没有本事。   这档综艺叫做《登场了!国宝特工》,他看到名字后沉默几秒, 想到了一些水果超人,联系上节目制作组。   制作组需要他在截止日前发去demo,供对方选择。   在孙馆长跟他说完后, 他基本上心里已经有了大致方向,这几天去学校上完课都泡在图书馆的历史分类区, 沈妈妈的藏书也被他借去一半,每天不是在查资料就是在编曲子。   他本来就很宅, 现在更是除非必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上沈骆洲去上班前他什么样, 晚上下班回来后还是什么样, 头发长长也懒得剪了,直接用小发卡别住。   好在努力是有用的,他的初稿基本定型, 节选了一小段样本发过去。   沈妈妈看他太累,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让他跟自己出去放松放松, 别太紧绷。   “要劳逸结合嘛。”她这样说着,带沈舟然去电影院看最新上映的电影。   事情告一段落,沈舟然也有心放松下,跟她去了。   新上映的电影评价不错,是一部悬疑片, 讲了一个母亲的复仇,她的女儿遭遇了不幸, 她便以牙还牙报复回去, 身上背了很多人命。   沈妈妈看得感动, 拿纸巾擦擦眼泪,问沈舟然:“小乖,你怎么看里面的这位母亲?”   沈舟然感触也很深:“走投无路的愤慨者,被逼到绝境的赌徒。一个以母爱为名塑造起来的灰色角色,感人又可悲。”   “如果你是里面的孩子,你会怎么看待她?”   沈舟然:“这个问题应该没有第二个答案吧,当然是很感动也很感激。即便是从绝对理性的角度来说,她作为利益既得者也是该心怀感激的。”   沈妈妈点头。   起初沈舟然只是以为她一时兴起,但后面几天,沈妈妈时不时就带他去看看电影,或者去书店书咖一类的地方看看书,给他推荐列清单让他回去看。   这天,沈妈妈给他推荐了一本纪实文学,讲了一个孩子悲惨的前半生。   沈舟然翻了翻简介,合上书看向沈妈妈:“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沈妈妈:“嗯?小乖为什么这样想?”   “我很少看这种小说,妈妈你是知道的。”沈舟然敏感,共情能力强,这种小说往往有种灰色压抑,会让他一段时间走不出来。   “而且这本书的主角有一个赌鬼父亲和妓|女母亲。妈妈,你知道你这是给我推荐的第几本类似的题材吗?”   沈妈妈讪笑道歉:“是我的错,忘了小乖不爱看这种,我想想……那换成那一本吧。”   她想拿走沈舟然手里的书,抽了下却没抽动,疑惑看他。   沈舟然松开,蜷了蜷手指,抿唇低声道:“妈妈,我这几天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太对。你……”   他顿了顿,下定某种决心开口:“是不是跟我的身世有关?”   “怎么可能,小乖帮你在想什么呀,妈妈不过是忘了你不喜欢这种书拿错了而已……”   沈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迟缓,最后在沈舟然静静的目光中失声。   半晌,叹了口气:“小乖越来越聪明了。”   即便猜想是沈舟然提出的,此时被落实还是让他发证,脑子还没接受这个信息,话已经脱口而出:“是谁?”   沈妈妈沉默下来。   沈舟然视线落在手中的那本书封面上,垂头发呆。黑色的线条横七竖八切割着白色底面,就像他此时杂乱的内心。   沈妈妈心里也不好受。   她亲手养了快二十年的孩子,刚脱离家庭亲生母亲就出现了。这几晚她一直没睡好,每天做梦都是小乖被唐霏抢走的画面。   但小乖有知情权,所以再不情愿,沈妈妈也做了铺垫,让他一点点接受,不至于被亲生母亲的身份伤到。   不是为了唐霏,而是为了沈舟然的心情。   良久,沈舟然打破沉默:“我刚才想了想,那天大哥突然跟我说,说想在网上公开我的身份,然后多了很多前来认亲的人。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还算好,但有一个我印象很深。”   他抬眸,看着沈妈妈:“我记得,她是个杀|人犯。”   ……   晚上的饭是在别墅吃的。沈舟然吃得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夹着碗里的米粒,食不知味。   碗里多了一筷子酸菜牛肉,他看向沈骆洲。   沈骆洲收回筷子:“我们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我知道,”沈舟然挑出酸菜里面的牛肉,拨弄几下却没胃口,放下筷子,“能告诉我,她的具体身份吗?”   这个她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三人互相看了眼,最后由沈骆洲开口:“她叫唐霏……”   他把自己查到的资料都告诉沈舟然,语速很慢,留给他消化的时间。   沈舟然默默听着。   等沈骆洲说完,沈爸爸观察他的神色,犹豫开口:“小乖……你是什么想法?”   “我……”沈舟然迎着他们三人的视线,咬了下唇,“我想回去了,哥哥,我们回去吧。”   沈骆洲没有逼他:“好,我们先回去休息。”   路上,沈舟然一直看着窗外,路灯在他脸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他安静地不说话。   一回去,他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沈骆洲走上年前,抬手想敲门,但最终没有落下。   听着门外离开的脚步声,沈舟然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把被子拉过头顶盖住。   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真的很大,不光是唐霏身份的问题。   这一晚,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想了很多,但细想又一片空白。   最后实在躺不下去,加上晚上没有吃饭,胃部隐隐作痛,他起身,开门去厨房。   冰箱里应该有吃的。   路过沈骆洲房间时,沈舟然发现门缝里透着亮光,看样子也没睡。   他放轻脚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愣了下。   确实有吃的,里面有两个食盒,还有一张便利签。   他撕下来,是沈骆洲的字迹。   [看你晚饭没吃多少,妈很担心,让我装了饭菜带回来,加热一下就好。要是想吃别的可以直接喊我,我今晚工作多,应该会睡很晚。]   沈舟然眼圈一下子红了,眨了眨眼。   其实他不是察觉不到家人小心心翼翼试探下的焦虑,他恐惧一个陌生未知的母亲,他们恐惧自己会跟他们疏远、离心,渐行渐远。   但他们仍旧选择把自己能给的所有东西都送给他,祝他生日快乐,哪怕早就知晓了唐霏这个不定时炸弹。   沈舟然捏着那张纸条,关上了冰箱门。   沈骆洲正端着咖啡,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   但实际上,他十分钟才滚动一下鼠标,显然没看进去多少东西。这对以效率著称的沈总显然是很异常的事。   房门被敲响。   他怔了下,放下手里用来提神的咖啡:“门没锁。”   沈舟然探头进来,喊了他一声:“哥。”   “嗯。是饿了么?”沈骆洲起身走向他,“我去给你加热一下,或者你想吃别的?”   “想吃别的,”沈舟然拉着门把手问他,“能去吃火锅吗?”   两人来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潮汕牛肉火锅店,找了个包间。   火锅蒸腾的热气驱散了冬日夜晚的寒冷。   沈骆洲在帮他调酱料,沈舟然很喜欢这种店里的秘制沙茶酱和蒜头酥。   沈舟然盯着他拿着勺子的那只手出神。   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手指指骨修长匀称,绷起时能看清手背淡青色的脉络。为了方便,衣袖挽到肘部,那只昂贵的手表也往上捋了捋。   养尊处优,怎么看也不是凡事亲力亲为到帮弟弟调酱料的人,反而应该是坐着等人服侍才对。   可实际上,家里酱油瓶子倒了沈舟然都不用管,除了雇佣的家政阿姨外,沈骆洲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调好的酱料被推到了眼前。   沈舟然拿筷子蘸了点,味道正合适,是他喜欢的咸淡。他自己都未必能调得这么合适。   “哥,当初我被收养的时候,你不会生气吗?”   沈骆洲反问:“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   “因为孩子对父母都是有占有欲的。”   尤其是对沈骆洲领地意识这么强的人,他当时怎么会同意父母再收养一个弟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分出一半呢?   沈舟然有些好奇。   即便是他随性而起的问题,沈骆洲也没有敷衍,认真想了下当时的场景,说:“如果当时我没有陪小姨和老妈去医院,第一时间看到你,可能确实很难接受。”   沈妈妈当时看到废弃厕所里的那一幕尖叫出声,沈骆洲怕出事只好闯了进去。   他几乎是跟沈妈妈先后看到了那一幕。   在沈妈妈软下身子扶住墙时,他已经跑过去跪在婴儿旁边,手脚无措回头问她该怎么办。   低头,却对上那双逐渐睁开的眼睛。   刚出生的小婴儿都很丑,皮肤皱皱的像小老头,眼皮是肿的,只能睁开一半。   可就是那样一双眼睛,比世上所有东西都来得纯粹、干净,让沈骆洲记到现在。   现在,即便沈舟然长大了,经历过了很多事,但眼底始终保留了那一份纯澈清透。   “你看,你小名还是我取的,不觉得很可爱吗?”沈骆洲失笑。   “是、是吗。”沈舟然脸上染上薄红,掩饰性低头咬了口裹了蘸料的牛舌。   沈骆洲也不戳穿他,支着下颌看他吃。   沈舟然在他的目光中吃了几口,低声说:“哥,我想见见她。”   很合理的要求。   沈骆洲“嗯”了声,嘴角的笑慢慢淡去:“好,我陪你去。”   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之后呢?”   “之后……”   沈骆洲看着少年用手里的筷子抵着唇,静静想了几秒。   就是那几秒,沈骆洲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其实也会患得患失。   “之后,就想办法偿还她的生恩吧。”沈舟然说。   或许唐霏不喜欢自己,但他终归感谢对方给了他一个看世界的机会,让他能遇上那么好、那好的一家人。   沈爸沈妈知道了他的决定,说是该来看看。   沈舟然趁着一个周末,来到了南山看守所。   今天下雨,风不大,但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手撑了一会儿伞都冷到僵硬。   沈骆洲陪他来的,停好车接过他手上的伞。   沈舟然指尖冻得通红,捂嘴哈了口气,呵出白雾。   两人进了门,沈骆洲收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抖落一地水渍。   “哥,我自己进去吧。”沈舟然回头对他说。   沈骆洲眉心微微一动,想说什么终归没说:“好。”   今天天气不好,所以大家呆在里面,没有放风。   唐霏被人叫过去:“0924号,有人找你。”   “谁?”   “不认识,长得挺帅的。”   狱友一听,笑了:“唐霏,怎么天天有帅哥找你?你在外面到底有几个姘头。”   唐霏轻轻一笑:“关你屁事,滚。”   她倚在铁栏上,面对狱警又换了副表情,“又说叫什么吗?”   “叫什么什么舟,动作快点。”   唐霏一怔:“沈舟然?”   “好像是这个名字,诶你去不去?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去,当然去。”   唐霏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力咬破自己的指尖,挤出血来,轻轻抹到唇上,饱满的唇形娇艳欲滴,像颗一戳就破、汁水饱满的果子。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弯眸笑着问狱警,声音带着钩子:“我好看吗?”   即便是同性,狱警还是被她的美色迷得一晃神。   听到门开的声音,坐在那边的沈舟然抬头看去,看到一个长相跟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女人站在那里。   他下意识站起来。   两人隔着玻璃窗遥遥相望。   唐霏走过来,眼波流转间将沈舟然打量了个遍,坐在他对面,拿起电话,却没有开口。   先说话的是沈舟然。   第一句是:“你很漂亮。”   他注意到了唐霏涂了胭脂的唇,那点红恰到好处,风情万种。   起初以为是口红,离得近了才想到可能是血的颜色。   第二句是:“我们长得很像。”   唐霏有双跟他相似的丹凤眼,内勾外翘,眼尾狭长,面无表情时清清冷冷,极有距离感。   但唐霏爱笑,她笑时从不正脸笑,而是斜斜一睨,妖艳妩媚。   唐霏又笑了,笑声听过电流传到沈舟然耳朵里:“我也这样觉得,证明我基因好。”   “你知道么,我想过你到底长什么样。现在看来还不坏,起码五官像我。要是长得像那个人渣,我看了都觉得晦气。”   她啐了一口,面露嫌恶。   沈舟然知道她在说自己生理上的父亲,安静听着。   唐霏:“不反驳点什么?那可是你老子。”   沈舟然淡淡摇头:“我只有一个父亲。”   “看来沈家对你还不错,”唐霏手指绕着头发,“我还以为你今天是来认祖归宗的呢。”   “只是来看看你。”沈舟然没有被她的阴阳怪气激怒,看着她轻轻陈述事实。   那天晚上,在火锅店的包间里,沈骆洲跟他说了很多关于唐霏的事情,说尽了她的前半生。   他们血脉相连,应该是这世上最熟悉彼此的人。   却隔着窗户,说着陌生的话。   唐霏笑了。   沈舟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却没有打断。   当她停下来时,轻轻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我当年走出那座山时,我告诉自己,要做人上人,要挺直腰杆活着,让人看得起,让我的娘老子不敢随意打发我把我卖出去。我没做到,但我儿子却那么轻松的做到了。”   她凑近了沈舟然,手铐一阵乱响,红唇勾起:“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啊?是不是老天爷就故意不让我好过,非得让我像只爬虫似的活着?”   这个问题,沈舟然回答不了。   唐霏也没想让他回答,重新靠回去:“前几天有个牧师来看守所,讲什么神啊,上帝啊,说要感化我们,让我们赎罪,说一切都是既定的。”   沈舟然问:“你信神?”   唐霏嗤笑:“我不信。”   沈舟然:“你确实不会信。‘如果世上真的有神,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所以世上没有神\'。你应该是这种人。”   这次是唐霏沉默了。   “等出来后……”沈舟然想了想,斟酌着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找一个合适的工作。或者你不想工作,我给你一笔钱,可以让你活得很好。”   “还真是善良啊,你不恨我?不恨我将你扔下自生自灭?”唐霏眼中多了丝探究。   “严格来说,我应该感激你。谢谢你生下了我,让我遇到了那么好的家人。”   探监时间到了。   沈舟然起身,放下电话,说了最后一句:“再见。”   唐霏听不到。隔着玻璃就是隔着两个世界,她只能看到沈舟然的口型,看着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不回头的背影。   “他很奇怪,不是吗?”她问身边的狱警。   当然没人回她。   从头到尾,沈舟然都没喊过她一声母亲。   温柔又冷漠,极其矛盾的气质杂糅到了一个人身上。   “沈家把他教得不错。”唐霏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抿了抿唇。   “都已经干了啊。”   鲜红的血氧化,失去了鲜艳变得黯淡。   但那种粘稠的感觉仍在,血腥味尚未消散。   沈舟然出来后,看到沈骆洲长身玉立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雨幕出神,漆黑的伞点在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汪水。   听到动静,他转身回眸。   “出来了?”他没问两人说了什么,重新撑开伞,“先回车上,雨下大了。”   沈舟然靠近他,习惯性想往他怀里躲。   ——沈骆洲的体温总是比他高很多,冬天最适合取暖。   但这次他一靠近,却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哥身上比他还冷,连大衣都是冰冷的温度,染着寒意。   该不会自己在里面时,他就站在门口没进去吧?   两人回到车上,沈骆洲开了空调,让车里先暖一暖。   沈舟然看他一直不开口,自己先忍不住了:“哥,你不问问我跟她都聊了些什么吗?”   “你们聊了什么?”   “我跟她说,如果她愿意,等她出来后我会帮她安排工作。如果她不想工作,我可以给她一笔钱,只要她不会碰不该碰的东西,可以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   沈骆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的是“给一笔钱”,而不是“每月打钱”。几字之差,天差地别。   紧握方向盘的手终于松了些力道。   “老一辈们说,给人起名字是要承担因果的,”沈舟然唇瓣勾了下,“哥你觉得,给我起了小乖这个小名,你应该承担什么因果?”   “……谁知道呢,”沈骆洲侧目看他,笑了下,“可能是一辈子的因果吧。”   他含笑温柔的目光如羽毛轻轻扫过沈舟然的心尖。   让他的心因“一辈子”这三个字颤了颤。   ……   三天后,沈舟然收到了节目组的结果。   他通过了,可以参与主题曲的录制。   同时,节目组告诉他一同录用的是著名歌手陆河,他们双方将合作完成主题曲,询问他的意见。   沈舟然听了陆河那边的demo,觉得没问题。   陆河作为新生代歌手,水平相当不错,母亲是根正苗红的文艺兵,外公导演的电影在国际上曾获奖项,父亲在圈里也有人脉。这种出身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大的偏差,但他的粉丝却画风奇怪。   他没有黑料,但他粉丝的黑料非常多,极其不好惹,而且对陆河的控制欲也很强。   这次路透说陆河参与了国宝特工主题曲的录制,粉丝们就开始疯狂吹嘘,拿着还没影的饼去踩对家。   后来听说主题曲竟然还是两个人一起唱,立马不高兴了。   【谁啊这么不要脸?摆明了凑上来想分蛋糕】   【一个人的戏份非得两个人演是吧?没想到央妈也玩这一套,真6】   【路路的水平就放这了,我看照妖镜到底照出对面是个什么东西,敢跟他合唱】   【家人们谁懂啊,我新买的四位数耳机难道就是为了听另一个人修成电音的调子吗?想死】   但这种话他们不敢拿到官博底下说,就在超话暗戳戳内涵。他们也知道闹大了会让陆河丢了这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粉丝们觉得陆河可委屈了,到处受人眼色,参加个综艺还得低三下四。   两天后,国宝特工的官博发了最新动态,宣布了主题曲的两个归属。   附上的图片中大喇喇写着几行字——   作词:沈舟然   作曲:沈舟然   编曲:沈舟然   古筝:沈舟然   网友:???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只要我多才多艺,你们只能赚到发行商的钱?】   【沈舟然……怎么又是沈舟然??怎么全是沈舟然??!】   【卧槽,舟宝的新歌!!梦幻联动!!】   【笑死,@陆河,哥们儿出来说说,到底是谁吃了谁的蛋糕?】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所以世上没有神'   原话是尼采的:假使有神,我怎能忍受我不是那神,所以没有神。   咬指尖用血涂口红的灵感来自《猎罪图鉴》里的角色褚英子   猜我为什么写潮汕牛肉火锅?因为我真的好、想、吃!   我之前吃过一家超级无敌巨美味的,好消息是这是家连锁店,坏消息是店没开到我目前在的省份QAQ   感觉以后很难再吃到那么好吃的了/流泪猫猫头.jpg 第68章   看到官博po出的主题曲录制人员名单后, 陆河对家的粉丝,沈舟然的粉丝,以及一众吃瓜路人纷纷在下面团建。   主打一个肆无忌惮, 嘲讽拉满。   【陆河粉丝:讲个笑话,有人动了我家geigei的蛋糕~】   【陆河不是一直自吹是新生代歌手第一吗?怎么被一个半路出家的吊着打啊】   【这很难评,隔行如隔山, 陆河还是别唱歌丢人了,继续演自己的古装美男吧, 也就那张脸能看】   【陆河跟他的工作室干什么吃的?能不能管理一下自家粉丝啊,路人缘全都被败光了】   【快去看陆河的超话, 笑死我了,他的粉丝现在像极了狗头叼玫瑰被骂了的油腻男破防现场】   评论区划分成了两大阵营, 一半对着陆河开嘲玩梗, 另一半的注意力都在沈舟然身上。   【沈舟然这是吃什么长大的?完全就是小说男主照进现实版】   【他到底有什么不会有什么不会??我现在都怀疑他还会生孩子,每次进医院都是偷偷进行人体改造/癫狂/癫狂】   【哥哥你真的很厉害很全能,但你的人生还有一点不完美, 因为你缺了和我的结婚证[疯狂比心.jpg]】   【这首歌看起来也就一般般吧,Bridge写的不是很好, 旋律拉胯。这样吧,@Boat加我微|信我们私聊指导你】   【人家只po了个staff表你连旋律都听出来了你脑c——脑子可真好使,建个群吧拉我一下】   陆河自然看到了网上的评论,跟经纪人,也就是自己的表哥对视, 苦笑一下。   经纪人显然也很头疼那些粉丝。   陆河换过经纪人,刚进圈的时候他不想借家里的力量自己奋斗, 结果被坑惨了, 上一个经纪人手段太偏激, 不断给粉丝提洗|脑,导致他现在的大部分粉丝都很狂热。   他性格又一向温柔好说话,压不住那些粉丝。   吵架互撕的时候,连他这个正主去了都得被扇两巴掌。   “怎么办?”   “加个微|信道歉吧,态度好一些。即便他后面跟你的定位冲突了,咱们也先交好不交恶。”   沈舟然收到了添加好友提醒,备注陆河。   他通过了,发了个你好过去,对方几乎是秒回,发过来一大段道歉的话,言语恳切表明自己并非故意为之。   沈舟然后知后觉上自己的微博看了眼评论区,在粉丝的最新留言下面东拼西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他这半年经历的网上风波可太多了,这点小打小闹完全掀不起波澜,回了句“没事”,扣上手机翻到开始思考起一件事。   如果他真的要往歌手方面发展,是不是应该找个经纪人了?起码这些网上的事情自己不会被动地等通知,有人替他应对。   沈骆洲听了他的想法后:“直接组个工作室。”   这样他不在旁边的时候也有人照顾沈舟然。   沈舟然觉得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把招聘信息发给猎头公司交给他们来做。   他下午要去制作组所在的公司跟陆河商量主题曲录制事项,大概率晚上不回家吃饭,跟沈骆洲说了声。   沈骆洲:“好。我晚上也不在家,要跟客户吃饭,大概九点多回来。”   沈舟然点头,没发现他说这句话时略微的停顿。   沈舟然已经出门了,沈骆洲的手机震了下,沈妈妈的消息弹出来,加上未读已经好几条了。   【妈:你跟陈总晚上要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妈:我们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刚回国的陈家小姐就是陈总的女儿,人真的很不错,又优秀又聪明balabalabala】   【妈:干什么呢大宝?回个消息别装死,我知道你看见了】   沈大宝发来一条新消息。   【我是去谈生意,不是去相亲】   【你要是真闲了,就跟我爸去国外滑雪海钓爬山干什么都行,钱我来出】   【总之,跟我保持点成年人的边界感/微笑再见】   沈爸爸探过头来问:“怎么了?那小子怎么回的?”   沈妈妈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   沈爸爸气得吹胡子瞪眼,回给沈骆洲一连串的微笑再见,阴阳回去后心里才舒服点,想了想,迟疑道:“你说……咱儿子是真的没有恋爱神经打算孤独终老,还是他……根本不喜欢女的?”   沈妈妈缓缓转过头去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对啊,”沈妈妈恍悟道,“咱俩怎么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思路一下子打开了。   有了沈舟然的案例在前,夫妻俩接受良好。   沈妈妈甚至已经在想以后了:“那他们俩都不要孩子,咱们公司以后怎么办,谁来打理?”   “除了这俩孩子,我反正这边五服之内没亲人了。你不是有个表妹?他们家孩子多,到时候让骆洲选一个培养起来就挺好。”   “也行,反正不能让咱家里的人受苦,有个公司也是个保障呢,实在不喜欢经商以后雇个职业经理人也挺好,”夫妻俩都想得挺开的,沈妈妈说,“得找时间问问小乖,他哥平时有没有走得亲近的同性……应该不会是邓磊吧?”   “怎么可能,我记得人家有女朋友,”沈爸爸反驳,“不过这只是咱们的猜测,今晚上他不是说跟陈总有约吗?先看看咱们跟陈家有没有可能。”   一家人各有各的打算。   沈舟然这边也成功见到了陆河本人。   很正统的长相,三庭五眼非常符合国人的传统审美,端方君子的气质,怪不得有些网友说让他演古装剧。   初次见面,陆河有些紧张。   一是网上发生的事情他道歉后对方只回了冷淡的两个字,猜不透到底什么想法。   二是他表哥托关系这几天查了查,打听到一些圈子里的内部消息,这才知道沈舟然不光继承了沈氏集团的股份,还有各种动产不动产,他现在的身价可能达到了九位数,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所以他一见到沈舟然便站起身握手:“你好,我叫陆河。”   “你好。”沈舟然的手指跟他轻轻一触,没有握实便收回来,淡淡颔首算是回应。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会觉得他不好接近,面对陌生人他的态度真的很冷淡。   搞得陆河更紧张了,只是仍旧笑着,面上温柔,看上去好似没脾气。   沈舟然见过制作组的主干,这里面自然有上次就想见他的孙馆长。几人简单聊过,谁也不是磨蹭的主,很快进了录音棚开始工作。   效率真的很高,雷厉风行,让陆河一时有些不适应,就被推进了录音棚。   好似终于发现了他的不自在,沈舟然坐在音乐监制的位置上,用麦对里面的他说了句:“放松别紧张,先试一遍。”   陆河带着头戴式耳机,他的声音好似响在耳边一样立体环绕,清越如玉,语调平缓,竟真的安抚了陆河略显焦躁的心,一手扶着耳机对他点点头:“好,开始吧。”   前奏响起。   沈舟然撑着下颌坐在椅子上,面前是几张歌词,手指灵活地转着笔。   demo跟现场版还是有区别的,听了陆河的声线后,他大概知道节目组为什么要找两个人了。   陆河的声线跟他的声线契合度很高,而且能弥补他声音上的单薄,给歌曲增加层次感。   沈舟然不是个小气的人,能更好地把自己的歌曲演绎出来,他是愿意两人合作的。   不过……   他偏头小声问一旁陆河的经纪人:“陆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歌练歌的?大学专业学的什么?”   经纪人赶忙答:“是从两年前,专业学得表演。”   陆河的父母想让他选择影视的路子,但陆河更喜欢唱歌,双方意见上的分歧也是陆河当初选择自己闯的原因。   “怪不得。”沈舟然坐回去,看着里面的陆河。   嗓子是好嗓子,条件也很优越。但没有经过系统性的训练,颗粒度不够,某些地方的细节处理不到位。   把这些小问题交给后期的话也能修到没有瑕疵,但沈舟然会觉得很可惜,陆河可以更完美一点。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音乐监制说了,对方也很赞成,陆河录完又跟他说。   “你觉得ok吗?”沈舟然问他。   陆河自然没问题,反倒是惊讶沈舟然会对待录歌这么认真,而且极其专业。怪不得会在短短半年之内崛起成为当红歌手,除了有水平还有态度。   “好。”沈舟然让他先想一想,自己进去录歌。   陆河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现场版,简单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降维打击。   别的不说,就光用真声顶到High C这一条就足够让人羡慕,一瞬间迸发的爆发力能迅速带动起观众情绪。   大白嗓跟职业歌手之间有差距,而职业歌手跟职业歌手之间也有差距。   音乐监制知道他们的实力,要求自然就会高一些,刚刚陆河进去时他就提了很多建议,情绪方面不到位也会重新来过。   但沈舟然真的无可挑剔,情绪饱满,业务能打,嗓音一绝。陆河发现严肃的监制老师面色稍有放松,身体不自觉跟着打节拍。   他低头看桌上的歌词,词也是沈舟然写得。   陆河想,他现在完全跟网友一个心理,沈舟然到底是有什么不会的?   他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   “网友们都说你全能,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了,好像没有你不会的东西。”他递过去一杯温度刚好的热水,有意拉进两人的关系。   沈舟然接过去道谢,抿了口润润嗓子:“那你一定没看到我糟糕的理科成绩。”   “有所耳闻,”陆河忍俊不禁,“我说真的,你看上去什么都会。时间管理大师有没有经验分享?我上学的时候天天做作业学习就占了所有空闲时间,周末的辅导班全是文化课,再赛哪怕一个兴趣班我都要不行了。”   “因为我之前大部分时间都休学生病,所以有很多空闲时间,能学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打发掉那些枯燥无聊的时间。   陆河:“啊……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沈舟然摇头:“没事,我现在身体好很多了。”   除了天生气血不足,有些小毛病,底子比别人孱弱些外,没什么大碍了。也得亏他这半年养得好,以后也能慢慢养回来的。   陆河转移话题,跟他聊起同龄人的话题。   他起初以为沈舟然是高岭之花,可能不关注一些东西,聊天时说了一句网络热梗刚想打哈哈混过去,没想到沈舟然接了。   看上去挺温和的,没有想象中不好聊天。   沈舟然对自己的合作伙伴也很满意。陆河的脾气是真的好,好到对他红脸都会第一时间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两人合作必然有强势的一方和地位稍低的另一方,沈舟然作为歌曲的版权方,自然而然是站在强势位置上领导这段关系的,陆河的性格正合他意,能省去不少麻烦。   今天只能算是试水,针对沈舟然和监制老师提出的问题,陆河说给他一段时间想想。   沈舟然说:“有问题可以联系我。”   陆河感激笑笑:“那先提前说声谢谢。”   孙馆长听说他们这边完成了,敲门进来:“录完了?大家都饿了是不是?走,今天我做东,我们去东海饭店吃大餐。”   大家一阵欢呼,不过也清楚孙馆长醉翁之意不在酒,揶揄笑着看向沈舟然。   沈舟然微微一笑,应下:“好啊,谢谢孙馆长。”   “小沈果然给面子,走走走,车已经叫好了。我跟你说,一会儿老王也来。他最近可忙了,我说你那么忙还来干什么,回家歇着不行么,你猜他说什么?他这老小子竟然说生怕一个没看住我撬了他墙角,把你拐到我们那边去!诶你说这人,还有这样说话的……”   两人在前面边走边聊。   这话虽是玩笑,但有眼人都能看出孙馆长对沈舟然的偏爱之情。今天认真算起来只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却一口一个小沈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完全当成自己有出息的晚辈看待。   孙馆长很健谈,王院长很健谈,自己的外公也很健谈。   沈舟然掰手指一算,自己一个话少的身边配了一群健谈的长辈。好在他已经摸清楚怎么应对长辈的套路,让人跟他聊天不觉他话少受冷落,而觉如沐春风。   找不到话题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只要笑就好了。   沈舟然抿唇浅浅笑着。   有人面上是个矜贵淡雅的模样,实际上脸都僵了。   人多的地方自然就会分阶级,更何况是娱乐圈这个名利场。   来接的车一共有五辆,陆河有心跟沈舟然坐一起聊聊专业相关,但只能看着沈舟然跟孙馆长做了第一辆车,他只能往后排。   身边的助理感慨一句:“有钱有权就是好,在哪都不会受欺负。”   刚说完便发现陆河在看自己,仗着他脾气好不觉得怎样,笑着道:“路哥你坐这辆,咱们的位置也不差。”   毕竟陆河的背景也摆在那呢。   谁知陆河别过头去,钻进车里前说了句:“有没有可能,人家也有实力坐在那里。”   但凡是个5G冲浪的网民,谁不知道沈舟然跟清韵凭一己之力带起了整个文创IP热潮,引得所有人纷纷相仿?   连自己表妹这学期的期末论文都选了相关话题,影响力可见一斑。   孙馆长就是看中了他的才华才交好的,不然人家一个名誉双收的一馆之长,何必凑上去跟一小辈打交道?   吃饭的时候沈舟然的位置在上座,也是安排好的。知道他身体弱,滴酒不沾,大家也没有来灌他的,给他和其他人点了果汁。   沈舟然之前听说过东海饭店,但一直嫌太远没来吃过,他们家的菠萝饭很有特色,味道一绝。这次他特意尝了尝,果然不负名气,酸甜融合的刚刚好。   就是他菠萝吃多了嘴巴发麻,浅尝了下去吃其他菜。   他吃黄瓜也会有相似的情况,是里面的生物碱导致的,要说多严重倒不至于,只是轻微不适,控制好量就没问题。   饭局上除了他跟另外两个女生不喝酒,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在喝,这种场合是需要应酬的。   沈舟然吃完又待了会,去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多了。想着这时候沈骆洲应该吃完饭了,给他发了条消息。   那边过了几分钟回他:【快结束了,九点多就回家。】   沈舟然一时兴起:【你在哪?我去接你吧。】   那边先是回了个问号,随后发过来位置,过了会又发过来一条语音。   沈舟然看周围都在聊天,没人注意自己,就把音量调小,手机放在耳边点开语音。   沈骆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因喝了酒,声线比往日要低沉很多,略带沙哑,萦着丝丝笑意,尾音绵长:“行啊,想来就来,我在这等你。”   沈舟然揉揉耳尖,回了个好。   “是在跟家人报备吗?”   沈骆洲从镜子里看了眼对面饶有兴趣盯着自己的陈曦兮,把手机放在台子上,慢条斯理洗干净手抽纸擦干,这才开口:“陈小姐怎么不在包间里?”   看他回避自己的问题,陈曦兮耸肩:“老爹跟其他叔叔谈生意,我又听不懂,就出来透透气。”   透气来卫生间?   沈骆洲没有拆穿她,把用过的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轻轻颔首:“失陪。”   掠过她径直走回包间。   陈曦兮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油盐不进啊。”   她其实今晚上根本不想爱参加这个饭局,就像自己说得那样,老爹跟别人谈生意她根本听不懂,什么市盈率,什么主板市场,她听得头都大了,她就一个学设计的,也太为难人了。   但陈总还是把她拽了过来,看到沈骆洲的一瞬间,陈曦兮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是另类相亲啊。   所以饭局的前半场,陈曦兮一直在观察对方。   像她这个圈层,身边是不缺优质男性的。但像沈骆洲这种,还是少见。   他在饭局上很少说话,但父亲,和他的朋友们很喜欢跟他聊天,问他问题。沈骆洲确实话少,可每次开口都一针见血,直中要害。   与人意见分歧时也从不脸红争执,情绪稳定地分析利弊,逻辑清晰。   是个成熟稳重,有事业心也有能力的男人,还不抽烟,喝了酒也不失态,听说目前单身甚至从未有过暧昧对象。   简直就是天菜。   陈曦兮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觉得合适就想试试,万一自己成功拱到白菜了呢?   但很可惜,天菜对她没看法,整场下来态度不冷不热,甚至有意保持距离。   看来要寄了。   陈曦兮一边叹气,一边回包厢。   却得知沈骆洲要走了。   陈总在挽留:“不再坐一会?我们刚聊到你前不久看好的文化产业,还想从你这里取取经呢。”   “不了,”沈骆洲理了理衣领,“家里有人在催。”   他这句话刚说完,陈曦兮就想歪了。   联系那一通电话,难免不会让人想到女朋友查行程然后让他早点回家的戏码。   不是单身吗?   陈总倒是想到了可能是他的弟弟,笑了笑:“那今晚先这样,等改天再约。对了,小兮刚才她妈妈也催着她回去 ,不如你们……”   沈骆洲看了陈曦兮一眼:“我帮呀打车。”   陈总一噎,他其实是想让沈骆洲送陈曦兮回去的,只好退一步:“好,小兮记得坐上车后把车牌发给我,回家给我打电话。”   其他人都笑他是女儿奴,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紧,话锋一转又说小兮确实优秀,长得也漂亮,在外面得多留心眼保护好自己诸如此类。   沈骆洲当没听到是在点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小姐,走吧。”   ……   沈舟然打导航到酒店的时候,刚下车就看到了沈骆洲的身影,他站在出租车前,对身边一位女生说了什么,随后后退一步,看着女生坐进车里,关门,车辆驶去。   “哥。”   沈舟然喊他。   沈骆洲回头,看到了他,走过去:“来这么早?走吧,我的车在那边。”   沈舟然“嗯”了声,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他回头去看那辆出租车,好奇道:“你认识的朋友吗?”   他记得沈骆洲很少有异性朋友,见过的几个大部分也是商业精英,跟刚才那位看上去活泼外向的女生都对应不起来。   沈骆洲极快看了他一眼,说:“不是,是陈总的女儿,刚回国。”   “陈总的……女儿?”沈舟然默默重复。   相应的记忆跳出来。   他记得之前打电话时,沈爸沈妈说过要给沈骆洲相亲,对象就是陈总刚回国的女儿。   他问沈骆洲是不是一个人。   沈骆洲沉默几秒,点头:“是。”   沈舟然便不说话了。   他刚才看到沈骆洲送女生坐上出租车,只觉得两人关系一般,毕竟沈骆洲跟女生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现在,不知为何,他心情莫名有些糟糕,甚至对那个连脸都没见过的女生生出一丝排斥。   “哦……那你今晚是来相亲的?我是不是不该来找你?”他压下心头的异样,询问道。   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   两人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不是,只是一次普通的饭局,”沈骆洲偏头看他,只能在夜晚隐约看到他柔和的侧脸,“怎么了?小乖是不喜欢我谈恋爱?”   沈舟然明知他看自己,就是不转头回视。   掌心却出了一层汗。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不高兴的原因,就是不想让沈骆洲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秋节哦,中秋快乐! 第69章   月亮沉沉挂在天幕。   凋敝了最后一片枯叶的行道树立在路旁, 静默成一座雕像。   两人气氛沉默。   他们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有风从他们之间穿过,沈舟然打了个哆嗦,似是找到了话题, 自言自语道:“好冷。”   说罢将羽绒服的帽子带到头上,压了压,遮挡住大半张脸, 表情隐没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我们走吧, 回车上。”   他急切地往前走,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但他身后只有沈骆洲, 静静插兜站在那,背影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   半晌, 沈骆洲轻轻呵出口白气, 垂眸挡住眼中越发浓郁的情愫,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一摁,对面传来汽车解锁的响声:“蒙头走什么?找错方向了。”   “……哦。”   沈舟然尴尬咬唇, 换了个方向。   沈骆洲帮他打开副驾驶,示意他进去。沈舟然没动, 他挑眉看他。   “要不我来开车吧,”沈舟然犹豫,“你好像刚喝了酒。”   沈骆洲沉默几秒,坐进副驾驶,“我忘了。”   沈舟然前几天刚考出驾照, 除了教练车只碰过沈骆洲给他买的那辆车,坐上驾驶座后显得很紧张, 还没开起来呢就觉得自己要晕车了, 下颌紧绷。   “……你可以吗?”沈骆洲默默把刚扣好的安全带解开, 去拿手机,“我还是找个代驾吧。”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沈舟然点火,紧紧抓着方向盘,换挡,踩离合,准备出车位。   车辆纹丝不动。   沈骆洲盯着没拉下来的手刹。   沈舟然:“……”   他伸手要摁下去,被沈骆洲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语速都快了:“你别动!”   沈骆洲说什么都不可能让沈舟然再开车了,他现在甚至都怀疑原书中的车祸是沈舟然自己导致的。   他捏了下眉心,语气有种四大皆空的空茫:“你下来吧……把钥匙拧上,我找代驾,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沈舟然下意识想要抵唇轻咳遮掩自己的窘态,抬了下手,没抬起来。   他视线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按在手刹上,而沈骆洲的手紧紧攥着他的,不让他往下按。   沈骆洲的掌心附在他的手背上,温暖干燥,带着他的体温,一点点给冰凉的指尖染上热度。   空气中冷冷的木质香渲染开来,尾调佛手柑苦凉的气味好像一瞬间分外明显,熏着淡淡的酒香,仿佛连气味都可以让人沉醉,无孔不入地入侵着空间里的另一个人。   刚刚因为沈骆洲那句“不喜欢我谈恋爱”而升起又被强压下去的悸动,找到了裂缝,悄悄钻出,强势生长。   被压抑了许久,一长出来便是铺天盖地。   沈舟然呼吸急促了些,浑身都不自在,忍不住蜷了蜷手指,轻声喊:“你……”   声音终于引起沈骆洲的注意,他找好代驾看了眼时间,侧目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他目光扫过来,沈舟然更不自在了,声音低到近乎听不见:“……你的手。”   沈骆洲先是发出一道疑惑上扬的鼻音,随后才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说了句抱歉,抬起来。   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不正常的只有自己。   沈舟然无意识咬住唇,牙印边泛起一圈淡白。   车里的气氛比刚才在外面时还要让人窒息。   “你好像不太喜欢陈小姐。”沈骆洲突兀出声。   沈舟然没想到话题又绕回来了,低声说:“没有不喜欢,我只是不想让你、让你跟她……”   “相亲?”沈骆洲淡淡接过他未尽的话。   像是被戳中心事后的慌乱,沈舟然撇过脸飞快道:“这话是你说的,跟我没关系。”   “那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这话题过不去了是吧?   沈舟然收回来的右手跟左手紧紧在身前交握,攥得指尖发白。   怎么代驾还没来?他满心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不说话,沈骆洲就继续往下说:“不是相亲,只是今晚上跟陈总有饭局,他带着自己女儿来了。我虽然猜到会有这一幕,但不好推脱,毕竟他是公司的供应商。”   “你、你跟我……解释这些,干嘛呀。”沈舟然结结巴巴地说。   “我还以为你想知道呢,”沈骆洲的眼神一直没有移开,看着他逐渐染上红晕的脸,“不然刚才你别扭什么?”   沈舟然嘴硬想反驳,但在沈骆洲仿佛洞悉一切的视线下还是闭嘴了,讪讪说:“就算这次不是,以后也会吧。”   然后沈骆洲会从那栋房子里搬出去,留下他自己生活。   让人想一想就会觉得很失落,很伤心。   沈舟然低垂着头陷入负面情绪里,错过了沈骆洲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   沈骆洲算是发现了,无论自己暗示多少次,对方就像从未接收到信号一样。   明明可以很亲密地抱住自己,十指相扣对他笑得很甜很软,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满满的依赖……   却也能在此时满脸无辜说不出个一二三。   沈骆洲莫名升起一种冲动,不想再考虑什么温水煮青蛙,什么谋定而后动。   所以他开口了:“以后也不会。”   沈舟然惊讶抬头看他。   “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这八个字砸下来,将沈舟然砸了个晕头转向。   合起来他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话了呢?   沈骆洲看他微张着嘴久久不出声,扯了下唇角:“有必要这么惊讶?我记得你跟我一个性向。”   沈舟然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喜欢……男生?”   沈骆洲“嗯”了声,丝毫没有出柜的紧张。反而因为晚上喝了酒整个人都很惫懒,姿势放松坐在那,一手搭在储物格上,修长手指下垂,前面的灯映亮了他高挺的鼻梁,线条利落切割着光影。   然后用最平淡的语调,重新砸晕了沈舟然的神智。   “之前我以为自己无性恋,但最近有了喜欢的人,才发现是性向出错了。”   喜、喜欢的人?!   沈骆洲不想相亲。   沈骆洲喜欢男性。   沈骆洲有喜欢的人了。   三条信息在沈舟然脑子里弹幕滚动播放,无限循环。   他觉得自己好像思考了,又好像凭借本能问了句:“邓磊?”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默默闭嘴。   然后听到了安静的车厢中,响起很清晰的磨牙声。   他拿眼角余光去看副驾驶座上的人,发现沈骆洲表情淡然,半阖着眼,没有丝毫波动。   刚刚听错了?   松了口气的沈舟然这会才彻底反应过来沈骆洲是什么意思。   沈骆洲有喜欢的人了。   时至今日,这句话终于被沈舟然理解了。   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到沈骆洲会喜欢谁。他明明天天跟自己在一起,从未见过跟别人亲密接触过。   身边的同性除了邓磊还有谁呢?是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朋友洛山?还是沈骆洲将对方保护的太好,从未在自己面前出现过,他们根本不认识?   沈舟然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越想越难受,有种心爱的东西要被抢走的委屈。   而这边,在心里默念十遍莫生气的沈骆洲,终于平静好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像那个手捧莲花微笑脸的表情包,佛光普照大地。就算现在沈舟然这笨蛋脑子不好使,说他喜欢奥特曼他都能保持笑容。   沈·笨蛋·脑子不好使·舟然不喜欢猜来猜去的感觉,直接问了:“那……你喜欢谁?”   说完赶忙道:“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   冷冽的木质香骤然在鼻尖放大。他长睫一颤,抬眼望去。   撞进一双深邃晦涩的黑眸里。   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耳边掠过温热触感,带起一丝痒意,像是指尖拂过颊边发丝的触感。   沈舟然心跳快了几拍,像有电流从一触即离的那点皮肤猛然炸开,带起一阵酥麻战栗,脊背泛上麻痒。   他喉咙有些干,下意识伸舌舔了舔唇,饱满唇瓣湿润。   沈骆洲的目光落在他的动作上,眸光一沉,眼底的情绪好像更浓了些。   有些……太近了。   鼻梁似乎要戳到脸上。   但很快,沈骆洲倾下身,用行动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可以更近。   沈舟然盯着越来越近的脸,瞳孔放大。   在能感受到两人交缠的鼻息前,他扭过头去,躲开了。   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呼吸急促。   沈骆洲动作一顿,垂下眼帘思考几秒,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想了些什么,再抬起手时,拽住沈舟然的安全带,帮他解开:“愣着干什么,代驾要来了,坐后面去。”   沈舟然眨眨眼,扭过的身子又扭回去,怔怔看他。   “你刚刚……是要帮我解安全带?”   沈骆洲已经坐回去了,香水混着酒香的味道远离,掀起眼皮看他:“不然呢。”   “我以为……”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   他以为,刚刚刚那个距离……   那个距离,沈骆洲只要一低头,就会吻上他。   代驾很快来了,他们俩坐到了后排。   沈骆洲撑着下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大城市即便是深夜,也依旧灯火辉煌,人流如织。   他在想,果然喝酒容易上头。   小乖刚刚下意识的躲避告诉他,也有可能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样。   沈舟然对他的感情,可能并不像他对沈舟然一样。   这个猜测沈骆洲不喜欢,赶紧打住。   反正人就在那里,管他什么感情,早晚都得是他的人。   可惜今晚都到这里了,又要硬生生打住。   沈舟然也在想事情。   他在想为什么沈骆洲对他做出那样的举动后,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们快要亲上了。   在脑海中跳出这个念头的第一时间,沈舟然的第一反应不是反感,而是紧张。他下意识就把头扭了过去,甚至在沈骆洲帮他解开安全带坐回去后,还有一些预期没达成的……失落。   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奇怪,又忍不住深思。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中间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把他们隔开,全程无话。   前面的代驾师傅如坐针毡,空气安静的自己咳嗽一声都好像是罪过。如果有车载音乐或许还好一点,但问题是连音乐都没有,他也不敢随意打开,气氛像要凝固了。   半小时的车程,他却觉得有三小时那么漫长。   一到目的地,代驾师傅飞快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拿出自己的小车车绝尘而去。   头也不回。   沈舟然看他窜得那么快:“他拿钱了吗?”   “网上支付,”沈骆洲手挡住电梯门,“走吧,电梯来了。”   “好。”   沈舟然迈进电梯,想跟他搭话,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沈骆洲时从未有过的内向在此时稳定发挥,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反复摩挲着坚硬的手机外壳,心有些焦躁。   沈骆洲看向两人几乎站成对角线的距离,眼神晦暗不明。   电梯到了,刷卡,开门。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然后关门,换鞋。   就在沈骆洲挂好大衣打算回自己卧室时,衬衫下摆被人扯住,很轻地拉了拉。   他回头看去。   沈舟然像是被他的目光烫了下,随即松手,手指绞着衣服上的纽扣,磕磕巴巴说:“你、你刚才……就是在车上,那会儿……你离我那么近,是、是真的解安全带吗?”   代驾开车时,沈舟然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脑子开始转了。   明明安全带的卡扣在沈骆洲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甚至不用换姿势,伸手就能按开,为什么还要特意靠得那么近?   沈骆洲没想到他自己callback,明明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他放过了他。   喉结微微滚动,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如果我说不是……你又该怎么办?”   “那你……”沈舟然动了动唇,丹凤眼覆上一层朦胧的水色,湿润润看着沈骆洲。他已经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都应该是正确答案。   “那你当时……是、是要亲、亲……”   最后那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亲你。”沈骆洲补上他说不出口的话,盯着沈舟然放大的瞳孔。   “你会觉得恶心,或者反感吗?”   沈舟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因为他叕被震住了。   他今晚就像个没充好电的机器人,而沈骆洲就是那个故意拔了充电插头的始作俑者,害得他一卡一卡,大脑持续短路。   良久。   “不……”   沈舟然轻声回应,“不会。”他顿了顿,又问,“那你说你有喜欢的人……”   沈骆洲一瞬间表情复杂,显然想到了他脱口而出的“邓磊”,咬紧后槽牙:“你别再跟我猜名字了。”他也不想再猜再绕弯子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如一鼓作气不做不休,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   “沈舟然。”他喊他的大名,磁性的声线又低又缓,呼吸声错落在耳畔,像用羽毛轻轻挠在心尖,引得沈舟然脊背一阵发烫,窜上酥麻电流。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你。”   作者有话说:   我不知道我写这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好好的气氛非得插几个梗进去……或许本人已经抑制不住写沙雕文的澎湃心情了。好在终于说开了,芜湖撒花!想知道小乖怎么回应吗?想知道他们会不会亲亲吗?想知道小乖今晚睡在哪里用什么体|位——咳,说这些太早了(推眼镜)欲知后事如何,晚上12点不加不散,给你们放加更~~~~ 第70章 (营养液加更)   “我喜欢的那个人, 是你。”   沈舟然脑子一片空白,心中只剩这句话在横屏滚动。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但猜到跟印证完全就是两码事。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眼带茫然地看着沈骆洲, 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沈骆洲“嗯”了声,低头看他:“所以,能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心脏的跳动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 耳边是怦怦地响声,世界安静的只剩下心跳声和沈骆洲的问话。   长时间不回答的沉默。沈骆洲并不好受。   他其实没有表面上露出的淡然, 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唇角绷得很紧:“你刚才说并不讨厌我在车上的动作, 所以我想或许——”   剩下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   沈舟然稍稍踮起脚尖,手揪着他的领带, 全身一大半的重量都靠了过去, 仰头轻点了下。   真的很快,蜻蜓点水一样,一触即离。   沈骆洲还没反应过来, 就已经结束了。   他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的唇:“你——”   沈舟然脸色爆红,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 赶紧解释:“不是,我就是想——你不是说我不讨厌,我不知道我讨不讨厌,但、但是……试一下,就知、知道了。”   言语混乱, 逻辑颠倒,显然神志不清。   他但凡还有一点脑子在, 都不会想到这个奇怪的办法来验证。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智商可言了,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还站在他面前挑了挑眉。   沈骆洲放下手, 很轻地笑了:“那你试出什么了没有?”   沈舟然视线落在他的唇上,盯着那两片薄唇一张一合,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好软。   “嗯?”沈骆洲疑问发声。   沈舟然狼狈垂眼,盯着地板不抬头,好像上面有什么极具艺术价值的花纹,声如蚊讷:“就、就是……不讨厌。”   “不讨厌,那喜欢吗?”沈骆洲从不放弃任何进攻的机会,更何况现在就差临门一脚。   他们俩站的位置很妙。   沈舟然靠着门,本来沈骆洲在他前面一点的玄关处,但两人聊着聊着就靠了过来,沈舟然只能被迫背倚着门,仰头看他,接受他的逼问。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退无可退。   沈骆洲离他又近了一点,沈舟然往后缩,却只能更紧地靠向门。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声,时轻时重,炙热滚烫的气息吐在他的右耳边,连着那半边身子都麻了。   沈骆洲轻轻笑着,笑声直往他耳朵里钻,燥得他眼皮都烧红了,长睫一直在颤。   “小乖,告诉我,不讨厌,那喜欢吗?”   其实,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那一秒发生的太快了,快到连沈舟然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不光是加速的心跳,还有紧张到出汗的掌心,忍不住躲闪的眼神。   他极快地点了点头。   沈骆洲并不满意:“点头是什么意思?怎么不回答我?”   沈舟然被他逼急了,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报复,鼓了鼓气飞快道:“喜、喜欢吧。”   “喜欢为什么要加吧?”沈骆洲“啧”了声,“你是不是故意敷衍我,看我可怜安慰我?”   在沈舟然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当黑龙确定自己的宝物不会有人夺走后,便放下戒备,肆意逗弄爪子下面的小不点,看着他恼羞成怒又无计可施的模样。   但沈骆洲显然忘了一点,兔子急了还咬人。   尤其是沈舟然是有脾气的。   尤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因为知道他会一直包容自己,所以脾气格外大。   沈骆洲那句话一落,就被沈舟然狠狠踩了一脚。   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面容扭曲。   “你是……真狠。”   沈舟然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眼尾烧得通红,上翘的丹凤眼看上去更勾人了:“你能不能闭嘴啊!喜欢,我喜欢行了吧!”   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沈骆洲真的是独一份。   但即便是这样,他看上去也不是很有气势,倒像是被欺负狠了,眼睛水润润的蒙着一层雾。   沈骆洲看着他,眼中带着细碎笑意。   直看得他又想抬脚。   好似知道他要干什么,沈骆洲轻轻一拦:“别踩。”声音含着颗粒质感,又低又哑,如含在齿尖的呢喃,在逼仄的空间里无端染上一丝暧昧。   随后低头,手拖住沈舟然的后脖颈,吻了下去。   眼睫颤抖的频率加快了,如蝴蝶垂危的挣扎。   两片唇相贴在一起,同样的柔软,唇齿纠缠。   很快,沈骆洲松开他,轻啧一声,似有不满:“能不能闭上眼?”   离那么近还拿眼瞪他,很影响发挥的心情。   沈舟然眨眨眼,茫然看他。   不等反应过来,一只手伸过来遮住他的眼睛,阻挡了视线。   眼前一片漆黑。   被剥夺了视线,其他的感官便分外敏锐。   沈舟然能清晰的感知到对方怎样朝他靠近,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脸上,木质香的味道萦绕在鼻端,掺杂着不细闻都分辨不出的酒味。   好像自己也喝了一杯酒,大脑昏沉,只能被动仰起头,被男人扣着后脑勺接受他所有的馈赠。   喉结滚动做出吞咽的动作,肩颈扬起的弧度像极了被献祭的天鹅。空气逐渐稀薄,沈舟然被攫取了所有呼吸,手紧紧抓着沈骆洲的衬衫前襟,在他的攻势下蓦地生出一丝即将被拆吃入肚的惶恐。   直到沈舟然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憋死时,沈骆洲终于放开他,眼前重新恢复光明。   “你……”他刚说了一个字便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抿了抿唇闭嘴。   结果嘴角好像破了,他一抿就疼得皱眉。   “我看看。”沈骆洲抬起他下巴,手指按在唇瓣往下一点的位置:“好像确实咬破了,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沈舟然终于抓到了一个反击他的机会,一报自己被压制整晚的仇:“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吻技确实挺烂的。”   他对上沈骆洲挑起的眼尾,那双狭长黑眸中浮沉着意味深长的笑:“我吻技好不就出事了吗?不过你说得对,确实挺糟糕的,我以后可以多练练。”   他一副虚心向学的样子把沈舟然噎得不轻,“你、我”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气得推开沈骆洲跑回卧室,想摔门以发泄自己被逗了又被占便宜的愤怒,但终究还是在快合上时轻轻带上门。   上锁是他最后的倔强。   沈骆洲被他推得后退几步,手撑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才止住,眼看人就跑了,知道这是太过火把沈舟然惹急了。   如何将炸毛的小乖哄好是他从小的必须课,此时不慌不忙走到卧室门前,敲了敲。   “干什么?”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沈骆洲猜他肯定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卷成一个蛹。   他想了下,开口:“所以,小乖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房间里一时无人出声。   沈骆洲继续道:“我不清楚你怎么想的,但我刚才所说的所有话都是出自真心,不是在故意逗你玩。”   里面响起哼声,他笑了下,面上不动声色:“你永远有拒绝我的权利,我不想逼你做什么。但我想,你总要给我一个态度吧,不然我连你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我会患得患失。”   “小乖,能不能告诉我,你认为我们之间算什么?就算你说没关系也是可以的,那证明我做的还不够,我会想办法让你接受我。”   沈舟然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瞪着房门,像是要穿透模板直直落在某人身上。   就算猜到沈骆洲可能在故意卖惨,以退为进,他也……好吧,他就是会心软,听不得沈骆洲说这种话。   什么叫他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沈氏总裁这是准备转行当地下情人了吗?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跟他玩这个?   可沈舟然就是很吃这一套,他眼中的沈骆洲要永远高高在上,云淡风轻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许说出这种自轻自贱的话。   “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他嘀咕一句,“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说什么关系你就同意?”   “你先说。”   “好,”沈骆洲倚着墙壁,双手抱臂看着紧闭的房门,缓缓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在谈恋爱的关系了。”   沈舟然脸一红,蜷了蜷指尖。   “那、那就是吧。”   不等沈骆洲哄骗他说完整,他自己就重复一遍:“我们现在,就算是在谈、谈恋爱了,男、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低不可闻。   但沈骆洲耳朵多尖啊,瞬间捕捉到,眼神一暗,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   往下按了按,都没按开,声音沙哑,莫名性感:“你把房门打开。”   沈舟然瞬间警觉,即便跟他隔着一扇门还是下意识往后一退,退到床的最边上,手捂着自己红肿破皮的唇:“不可能,我不开!”   他此时对危险有种敏锐的直觉。   两人僵持几秒。   沈骆洲败下阵来:“行吧,你好好休息。”   这次就先放过他了,也不能第一天就把人吓跑了。   听着外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沈舟然松了口气,后知后觉感到一阵羞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太口无遮拦了,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拿过房间里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嘴唇。   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些,唇瓣红肿,嘴角破皮,怎么看都像是被狠狠疼爱过的模样,让人想歪。   但沈舟然很乐观,他觉得明天应该会消肿,问题不大。   等会。   他指尖一僵。   明天……明天他要上课啊!   他缓缓转头,看向摊在桌子上的《西方古典音乐史》,突然想起老师让预习一下,下节课抽查上节课的重点的同时找人上去试讲。   但他还没看,是一点都没看。这周太忙了,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现在才想起来。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生物钟告诉他该睡觉了,好学生却在他耳边说赶紧看赶紧学。   沈舟然摇摆了两下,决定不看了,摆烂。   他今天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凭什么还要用学习折磨自己?   理由充足,沈舟然安心说服了自己,去洗手间刷牙。   刷牙的时候每不小心碰到一次伤口,就回想一遍在玄关处发生的情景,最后看着镜子中面红耳赤的自己,草草了事。   一墙之隔,沈骆洲也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刚才没发现,现在看镜子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嘴角也破了,只是口子小一点不明显。   他看着不快点看都结痂的伤口,很是遗憾。   要是早点发现,他还能卖个惨,博点同情分。   算了,现在这样也挺好,总之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再逗弄下去某人都要羞愤自尽了。   “不过那家伙晚上吃的菠萝吗?这得是吃了多少。”   一股菠萝甜甜的清香,混着饭店里提供的薄荷糖的味道。   其实没吃很多果肉,不过今晚上的果汁是菠萝汁,沈舟然忍不住喝了好几杯。或许看出他的喜欢,刚刚导演找他说给他送一点,让他发地址。   沈舟然从他那得知饭局才刚散,受了导演的好意,让他回去时注意安全。   【国宝导演:小沈,别忘了我们拍完主题曲后就是先导片了,到时候会有突击检查,就是到你家看看】   【国宝导演:你到时候准备些咱们综艺相关的书啊,藏品啊,或者你的文创,给孙馆长他们打打广告,都可以】   这是透题了,沈舟然谢过他,开始想这件事。   他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毕竟今天信息量巨大,冲得他头昏脑涨。但可能是情绪消耗太大了,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第二天生物钟准时在七点唤醒他时,他看着遮住阳光的窗帘,眨眨眼,半晌才缓过神来,慢慢坐起床。   他不是单身了。   他有对象了。   对象还跟他同居。不,应该说两人一直是同居状态。   那个对象叫沈骆洲。   盘腿坐在床上的沈舟然捂住脑袋,额头砸到了被子上,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装鹌鹑。   直到沈骆洲的声音响起。   他在外面敲了敲房门:“你上午第二节有课,是我现在送你,还是等中午让司机送?”   其实沈舟然拿到驾照后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他自己开车去。但鉴于昨晚上他的车技新人秀,沈骆洲自动忽略了这个选择。   他甚至想没收沈舟然的车钥匙,等自己不忙的时候跟他好好熟悉下车再说其他。   “……一会去吧,我现在就出去。”   醒都醒了,赖床没有意义。   沈舟然洗漱完去吃早餐。   早餐依旧是沈骆洲做的,番茄肉酱意面。还有陈妈友情赞助的一屉酱肉包,热一下就行,主打一个中西结合的混搭风。   沈舟然在他对面坐下,起初颇为不自在,吃一两口就要悄悄用余光看一眼沈骆洲,等他快抬头时又赶紧收回去假装在认真吃饭,就差一条条数盘子里的意面根数了。   但他看了几分钟,沈骆洲好像丝毫没有变化,低头用平板看今天的财经早报,好像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并未改变,一切如旧。   这让沈舟然松了口气,觉得放松了很多,用叉子卷了一大卷意面正准备塞进嘴里。   就见对面始终很淡定的沈骆洲指尖向左滑翻过一页,慢条斯理道:“吃饭总   看我干什么?昨天没亲够想继续亲吗?”   “咳!咳咳咳咳!”   沈舟然被空气呛到了,捂唇咳得眼圈发红。   他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把那坨意面塞进嘴里!   “反应怎么这么大?”沈骆洲赶紧抽了两张纸给他,无奈道,“我开玩笑的。”   心里默默记下,看来小乖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待提高,以后要加强训练。   此时听到这种程度的话都会脸红的沈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后会脱敏成什么样子。   他只是瞪了沈骆洲一眼,有气无力:“你让我好好吃个饭吧。”   沈骆洲耸肩,闭麦了。   不过他的安分也仅是保持在了早餐时间和通勤时间。等送沈舟然到了大学门口,眼看他说完“哥哥再见”就要头也不回下车时,打了个响指吸引他的注意。   “嗯?”沈舟然疑惑回头。   却被某人抓住机会在鼻尖落下一个轻吻。   沈骆洲坐回去,不紧不慢道:“送你上下学这么久,也该收点报酬了。”   十分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到,沈舟然觉得自己此时气急败坏是一件很没良心、很不礼貌的事情。   耳尖染上一层薄红,沈舟然憋了又憋,最后留下一句“那你中午必须来接我”后背着书包匆匆走了。   沈骆洲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看着他步伐匆忙进了校园,低头,从喉间滚出一阵笑声,笑得胸膛直颤。   脸皮薄爱脸红又心软,实在是能很好地勾出他的恶趣味。   简直太可爱了。   沈舟然要是早到,一定会去图书馆看书自习,要是有人想要偶遇他,只要拿到课表在图书馆捉人就行了,保证一抓一个准。   但今天他们失算了,因为目标并未出现。   沈舟然此时在宿舍里。   他有想过去图书馆,但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法精心学习,索性不学了,放过自己,给舍友们带了饭上楼。   早上只有李不群有早八,早早起来,谢过他的早餐,却在结果后怔了下。   李不群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迟疑道:“你嘴角……”   沈舟然心跳漏了一拍,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什么,语速飞快:“我被蚊子咬了。”   李不群:“……”   他默默瞅着沈舟然身上的羽绒服。   讲个笑话,十一月份有蚊子,这蚊子还专叮嘴唇咬。   沈舟然没注意他的表情,心下懊恼。   他以为今天会消肿,结果早上一看,跟昨晚也就是红肿和微肿的区别。伤口倒是结痂了,但一道血痂在嘴巴上,更显眼了。   李不群吃完早餐去上课,杜启白和纪岩陆续起床。   两人也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沈舟然嘴上的伤,第二眼才是他们爹给他们带的早餐。   鉴于自己有早餐吃,纪岩就问得稍微温和了点:“那个……舟然,你嘴上的伤怎么搞的?”   他眼冒八卦的光,其实也没收敛到哪去。   沈舟然手撑在说桌上,面前是摊开的音乐史,书页从始至终就没翻动过,两眼空空,听到问话,下意识用糊弄李不群的借口糊弄他们:“蚊子咬的。”   两人:“……”   杜启白最藏不住话,先是三两口把早餐塞进嘴里消灭确保沈舟然不会恼羞成怒夺回去,这才含糊不清开口:“你骗谁呢,十一月份哪来的蚊子?你自己养出来的啊?”   这次换沈舟然沉默了:“……”   他就说为什么刚才李不群的表情那么奇怪。   原来是自己昨晚上丢了的脑子还没找回来。   被戳穿了,沈舟然果然恼羞成怒,横了双眼放光的两人一眼,冷声威胁:“不想吃饭了是吧?给我吐出来。”   “别别别,我错了!”   “冤枉!这话是小白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纪岩你不仗义!”   三个人第二节都有课,但不是一栋教学楼,沈舟然在9号逸夫楼。   路上大家频频看向他,却都在看到他嘴巴上的伤时露出震惊、失望、卧槽等等眼神。   沈舟然把衣领拉到最上面却无济于事,最后直接摆烂了。   随便吧,爱看就看吧。   今天好像分外倒霉。   教音乐史的老师今天不知道抽什么疯,抽查上节课知识点的时候竟然开火车,恰好是沈舟然这一列,他赶紧争分夺秒背答案。   到他前一位同学的时候正好结束了,还不等沈舟然松口气,老师笑眯眯的目光就对上了他:“沈同学,不如就由你来给大家试讲下这节课的内容吧。”   沈舟然:“……”   他拿着书,硬着头皮站在了讲台上。   墨菲定律告诉大家,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往往最有可能发生。   ……所以他昨晚上为什么不认真看书!   好在沈舟然底子是有的,大概扫了眼每段的第一句心里有了大纲。教材的编写一般都采用总分总的结构,第一句往往是中心句。   心里大致打好了草稿,他拿起粉笔开始板书。   教室里的暖气很足,他脱了羽绒服穿着一件杏色毛衣,声音款款讲解重点时,阳光照在他脸上都显得格外温柔,清隽面容尽是从容。   应该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一幅画,底下的同学却在注意到他嘴上的伤口后开始窃窃私语。   沈舟然听不到她们的悄悄话,但他有眼睛,心中掀不起任何波澜。   无所谓了,他摆烂了。   但是怎么办,好想揍沈骆洲一顿。   沈舟然面无表情地想。   等中午下课后,有关他嘴角伤口的事情已经在校园论坛里建起了好几个高楼,讨论最热烈的那个帖子名字叫【沈舟然是不是谈恋爱了?他嘴角好像被人咬破了!我的妈呀这得是亲得多激烈】。   底下评论数不胜数,有人猜伤口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有人猜他谈的对象是男是女,还有人伤心自己男神有了喜欢的人。   帖子很快被搬运到网上,众多网友纷纷带薪吃瓜。   杜启白作为网上冲浪第一人自然发现了,把相关话题几个讨论度比较高的帖子都转发到了群里。   【怎么说然然?】   沈舟然一口咬定:【蚊子咬的。】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这伤口都是蚊子咬的。   【杜启白:……地球毁灭了你的嘴都在。】   中午沈骆洲果然来接他了,沈舟然坐进车里,打算冷暴力他几分钟以示报复自己今天的遭遇。   自己在那里处理各种消息。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谈恋爱了。他挑了几个熟人回,一律发送“蚊子咬的”,摆烂的很彻底。   没想到秦霜鱼也发来消息,也是在问这个。   【是不小心咬破皮了?有没有擦药?】   沈舟然习惯性打出一句“蚊子咬的”,立马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在问他是不是被人咬的,赶紧撤回。   【没擦药,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秦霜鱼隔了好几分钟才发来语音;“我看到了,蚊子咬的……?十一月份哪来的蚊子?到底怎么回事?”   沈舟然放下手机揉揉额角,心想应该再编一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耳边就响起一声始作俑者的轻笑。   “蚊子咬的啊。”沈骆洲拉长语调,尾音上扬含着笑。   沈舟然努力在安全带的桎梏下侧过身瞪他,咬碎了后槽牙:“蚊子还会笑吗?啊?”   沈骆洲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闭嘴。   沈舟然满意转身,听到他悠悠又补了句:“也不一定,咬你嘴唇的这只蚊子起码是会笑的。”   “小乖,”他在很认真的提建议,“这是不是属于物种新发现?你应该上报生物研究所。”   沈舟然:“……”   作者有话说:   大哥:没关系,我可以不要身份为爱做三。   小乖:……你正常点吧哥哥。   他好像不小心打开了沈骆洲的神奇开关。 第71章   沈氏集团的员工有幸见到了他们总裁被冷暴力的场景。   因下午要重新录制主题曲, 沈舟然决定蹭一下公司的车,午饭是在沈氏解决的。   他端着餐盘,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沈骆洲坐在了离他最远的对角线上,还是被迫的。   “沈总怎么不过去跟小沈先生坐一起?”路过的几位秘书好奇问了句。   沈骆洲也很无奈:“他让我别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甚至还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利,让他闭嘴。   众人意味深长“哦”了声。   肯定是吵架了啊。   但他们也没有之间那样听风就是雨了。   现在股权分配已经出来了, 沈舟然不再隶属沈家,但他身上拥有18%的股份却丝毫没有进公司的想法, 听说最近接了个综艺,在大家眼中就是表态, 说明自己跟沈骆洲不是一个赛道,以后也不会有争权夺利的戏码。   他们沈总更是大手笔, 直接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给出去了。这样一来, 再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   口头上说说谁不会,真金白银的利益置换才能说明一个成年人的真心。   几位秘书算是跟沈骆洲关系不错,私下里也会开一两个小玩笑:“沈总不去哄一下弟弟?”   即便知道他们不是兄弟, 大家的习惯性称呼一时也改不过来。   沈骆洲挑了一筷子牛肉面,垂眼笑了:“等他消气吧。”   沈舟然吃饭很慢, 故意不去看自己对角那一桌。放在桌上的手机持续不断跳出消息,他开了静音,偶尔瞥几眼,看他们抓心挠肺想知道真相又不得的模样,还挺有趣。   沈氏的伙食很不错, 他把香菇青菜包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咽下去后站起身收拾餐盘, 放到回收处, 边走边用手机给陆河发消息。   陆河再给他发语音条, 都是他这几天修改后的第二版本。   不止唱法有所改变,沈舟然这几天抽时间改了下曲谱。改动不大,但更适合陆河的声线了,这让他非常感激。   娱乐圈竞争压力大,他跟沈舟然的定位有些相撞,虽然两人气质不是一挂,但歌手的身份和想走的路线导致他们市场基本重合。   上次见面沈舟然愿意分享自己的唱歌技巧教他,待他态度良好以为是简单开局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为了自己费心改曲谱。   这让陆河觉得欠了他一个人情,有机会一定要还。   沈舟然是发自内心觉得陆河挺不错的,天赋高的学生教起来简单有成就感,这次对方发给他的语音就已经很完美了,跟他想的效果一样。   餐厅门一打开,冷风扑面而来,冻得他立马把手缩回去,打了个寒颤。抬头,发现沈骆洲在前面等他。   “吃完了?走吧。”   沈骆洲撑了下自己的口袋。   沈舟然犹豫几秒,最终还是没抵挡温暖的诱惑,把手伸进他的口袋中取暖。   冰凉的指尖被温暖的掌心包裹,一点点染上温度。   他呵了口气,轻声抱怨:“好想放寒假。”   放假就可以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干,地暖会把房子烘得暖融融的,外面再冷屋子里也温暖如春。   他可以窝在单人沙发上看书,看累了就抬头望望窗外的景色,看雪看雨,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沈舟然虽然也喜欢朋友的喧闹,但大部分时间他是孤独且享受孤独的。   “今年可以去南方过冬。”沈路洲提议。   沈妈妈的娘家就在南方的一座小县城,冬天温度也不会太低,生活悠闲,节奏慢,很多老人都愿意去养老。   沈舟然很喜欢这个提议。   有风呼啸吹过来,他自然地拽了拽沈骆洲让他站前面帮自己挡风。   沈骆洲被扯着往前迈了一步,好笑道:“真有你的,跟我冷战还要我帮你挡风。”   “……我刚才也没不让你说话。”沈舟然小声反驳。   身后,刚吃完饭的几位秘书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   “还以为他们真的能吵起来呢。”   “已经破纪录了,小沈先生竟然会让沈总自己一桌吃饭,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大进步了。”   “啊?这种情况都少见?”   “那你还是了解的不多,往日只要咱们总裁表现出一点点难过,那头立马心软,什么原则都没了。”   “……这算是被拿捏么,沈总心眼还是挺多的,小沈先生一看就单纯。”   秘书想了想沈骆洲送出去的亿万家产,下了结论:“互相拿捏吧,两人都挺适合上山挖野菜。”   他们互相对视。   正解。   下午沈骆洲忙工作,司机送沈舟然去录音棚。   录音过程是会拍摄的,后期会考虑是剪辑成片还是做成花絮。做妆造的时候他让化妆师帮忙遮了下唇上的伤口,不细看看不出来。   今天下午的进程要快很多,基本上没有要改动的东西,修一下细节就可以了。   陆河录完不是很自信:“那个……要不刚才那段我再留两条?”   “不用,挺好的。”沈舟然卷起歌词纸收好。   既然已经没事了,他跟几位老师道别,离开工作室。   陆河跟上。   两人站在一起等电梯,身后跟着陆河的经纪人和助理。   沈舟然看了,想不知道猎头那边进展如何,能不能招到人。   陆河的助理正在看电梯旁的滚动屏,感叹:“果然是大公司。”   节目组是借了巨合传媒的场地,这里的设备都是顶高配,整个公司也是大公司,在星光娱乐没式微之前,他们跟另一家公司三足鼎立。   “闻铭的演唱会结束了,应该不会那么快接新的行程吧?这是不是说明一会有可能在这里偶遇他?”助理语气有些激动。   助理和经纪人默认不带粉籍,但见到一些大明星还是会激动。而闻铭签约的正是巨合传媒。   沈舟然从电梯的反光壁里看了助理一眼。   陆河的经纪人发现了他的这个动作,突然想起沈舟然跟闻铭之间传过绯闻,不过两人均未证实,不知真假。   他赶紧打断助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平时跟着小河见多少明星了,不够你看的啊。”   沈舟然并未回头,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安心等电梯,从兜里拿出个口罩戴上,遮住半张脸。   电梯在顶楼停留了很长时间,这才慢慢往下降。   电梯门打开,还好里面的人不多,只站了五个,空间大也不觉得拥挤。   闻铭本来是来找负责人谈事的,他这半年不想再接别的行程,没什么心思了。但负责人不同意,他签闻铭就是为了让他赚钱,两人不欢而散。   所以闻铭全程黑脸,眉头紧锁一脸不耐,身边的人退避三舍。   电梯门打开后,他皱眉看去,却对上了一双清丽的丹凤眼。眼的主人似乎也有些惊讶,微微一怔,随后若无其事走入电梯间。   闻铭一下子站直了,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第72章   陆河他们三人紧跟着进来后, 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但凡长了眼,都能看到闻铭看向沈舟然的目光有多炙热。   但沈舟然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沈舟然当然知道闻铭签的这家公司,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   王洋津先开口打破沉闷:“那个……沈少爷, 好久不见。”   沈舟然侧过半张脸,礼貌点头:“好久不见。”   态度既不过分亲热也不过于冷淡。   闻铭想,真的像他说的那样, 两人之间的烂账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但他怎么甘心。   他遇到的那个根本就不是沈舟然, 而是一个冒牌货。   还有沈骆洲……   想到那人对沈舟然的态度,闻铭便一阵愤怒, 他怎么都想不到,沈骆洲竟然能冷血到那种地步。   最后威逼利诱, 开价买下来不过是为了家族丑闻不外漏, 根本就不是出自对沈舟然一丝一毫的关爱!   “沈舟然。”   沈舟然听到闻铭喊他。   闻铭见他转头看向自己,那双丹凤眼落在他脸上竟让他有些紧张,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你……你一会有事吗?我想跟你聊聊。”   “……聊一下那张纸上的内容。”   沈舟然本想拒绝的话停在嘴边。   他霎时想到了闻铭说的是哪张纸。   沈骆洲跟他说过, 那张写了重要信息的纸是在他跟闻铭合租的房子里发现的,从闻铭手中转到了沈骆洲手上。   这里确实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沈舟然环视一圈,点头:“可以。”他对陆河说,“抱歉,我们改天再约吧。”   刚才录完歌出来时,陆河说为表感谢想请他吃顿饭, 他还没应下来。   陆河有些遗憾,他还想跟沈舟然多讨论下专业相关, 只好点头:“好, 你先忙, 等有时间我们再约。”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道侵略性很强的目光。   闻铭被他抓住也丝毫不回避,冷冷挑眉对视,新剃的板寸短到扎手,跟他这个人一样。   陆河觉得被冒犯了,很不舒服,担心沈舟然对上他吃亏,问沈舟然:“需要我陪你吗?”   沈舟然愣了下,谢过他的好意:“不用了,你去忙吧。”   陆河临走时还担忧地回头看了眼,却看到沈舟然拉下口罩说了句什么,刚刚还挑衅他的闻铭弯腰认真听着,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咖啡厅。   两人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陆河也明白这不是他该好奇的。不过看到闻铭不会对沈舟然无礼后他放心了很多。   表格见他回头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回到车上说:“比起沈舟然,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你前几天发的那条夸赞沈舟然的微博被粉丝当成对她们的打脸,闹了很多天了。”   陆河叹气:“现在还在闹?”   “挟天子以令诸侯呢,大粉也聪明,不说是你的意思,都说是沈舟然胁迫工作室登你账号发的,误导下面的粉丝带头冲。”   表哥跟他分析,“眼下波及到沈舟然和他的粉丝是肯定的了,我知道你有意跟他交好,我会努力帮你控制这方面。但你想要摆脱粉丝们的控制,就一定要一鼓作气冲到底,把那些偏激的粉丝全部洗掉。”   陆河说:“人家说不定以为我两面三刀,面上说交个朋友,私下这样对他。”   表哥说:“做都做了,就别怕事。我们只要能给出足够的利益弥补他的损失就行。”   陆河把这句话听进心里,沉思起自己手里能接触到的资源。   其实没有这件事,他本来打算推荐自己的朋友跟沈舟然合作一次的。沈舟然根基不稳,可以让朋友帮帮他。但现在看来,好像还不够。   公司一般都会有咖啡厅这种地方,方便谈事。   沈舟然落座,闻铭问他要什么。   “一杯清水,”他说,“我□□不耐受。”   闻铭起身:“那我们换个——”   “不用了,还是聊正事吧。”   沈舟然看他坐下,把单子给服务生,问他,“你想要什么?”   闻铭愕然:“我想要什么?”   他随后明白过来,沈舟然以为他是用这个消息威胁自己,一时心情复杂。但回想他之前对沈舟然的态度,好像这样想也是可以的。   他心下酸涩,面上却若无其事:“我没有想要的,我只是想帮帮你……你那个车祸,是既定的吗?你真的会、会发生那种事吗?”   会死吗?闻铭是在问这个。   起初知道这个消息后,他疯了一样想见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但沈骆洲说到做到,严防死守让他寸步不得进,越界了就会让他丢一两个资源警示他。   像猫抓老鼠般慢慢折磨却又不给个痛快,通过这种手段告诉他自己有很多办法让他听话。   他就算不出手,闻铭这几天也一直无心工作,把自己封闭在当初合租的房子里不想出门,甚至今天来找公司负责人想请长假。   沈舟然藏在桌下面的手都按开手机的录音键了,这是他从秦律师那学的,要随时随地保留证据。可他没想到闻铭不按常理出牌,怔了怔,把开始录音的手机放在一边:“……不会。”   “真的?”闻铭眼中压不住喜悦。   “我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沈舟然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服务生端来一杯清水和咖啡,他道了谢摘下口罩,抿了口水。   闻铭等服务生离去后,压低声音说:“沈舟然,你要防着点你哥哥沈骆洲。”   沈舟然:?   他放下水杯,问:“为什么?”   闻铭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闻铭跟他讲了沈骆洲跟他的交易,说当时的他是如何清晰地将沈舟然摆在筹码桌上,冷静又冷血地不断累积自己的筹码,全然不顾沈舟然的安危。   他说完,看沈舟然虽在沉思但面色变化不大,以为他不相信,又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梁思砚一起买过蒋生那家公司的股票吗?后来你把钱要回来撤出股市,但梁思砚没撤,后来公司查出问题,全部崩盘,梁思砚被套了进去。”   “我经纪人查到的消息是,你哥哥也买了那只股。”   沈舟然骤然抬头。   闻铭一字一顿说:“但你哥哥在崩盘前的高点就抛售了所有股,狠赚一笔。他知道这家公司有问题,但他是不是从未对你说过,也从未提醒你让梁思砚撤出来?”   事情跟记忆中对上了。   沈舟然想到沈骆洲确实问过自己那家公司叫什么,之后没有了后续,以为只是随口一问。   “我把这理解为他在帮你报仇,也是说得通。所以他故意抬高股市价格,让梁思砚栽跟头。现在又想封我的口拿资源胁迫我,都说得通。”   “但对你呢,沈舟然?你好好想想,他对你的控制欲是不是太强了?你之前的身边除了季淮,还有第二个朋友吗?没有了,你的人生除了沈家,就再也不剩什么。”   “他给了你一切,但前提是你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如果你真的想反抗他,就会什么都不剩。”   闻铭越说越激动,身子前倾。   这是一个很有攻击力的姿势,能轻易让对方感到压迫感。   沈舟然默默捧着杯子思考,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温水,直到渐渐变凉。   他不说话,闻铭拿捏不准他的态度,只好等他喝完。   他放下杯子,终于开口:“你说这些,我确实不知情。”   闻铭立马便想说什么,他却没给说话的机会,“看来你在关心我?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我哥他是什么性格的人,我其实比你更清楚,不管他做了什么,他从没有伤害过我,这就够了。”   “你说他控制欲太强,可能确实是,他会接手我身边的所有事甚至帮我做选择。”   比如沈氏集团办公室里的那张书桌,沈骆洲挑选款式时没有问他喜欢哪个而是直接敲定,他只需要接受结果就好。   这在很多人看来太专横独断,但对沈舟然来说省去了他左右为难的时间,所以没什么好置喙的。他们俩的相处方式是这么多年慢慢摸索出来的。   沈舟然安静看着一副不可置信的闻铭:“你说如果我反抗,我会什么都不剩……你是不是最近没上网?”   闻铭确实没有,他这几天过得稀里糊涂,浑浑噩噩。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没有了,建议你回去看看,”沈舟然起身,拿起包和手机,“谢谢那杯水,以后我们还是减少见面吧。毕竟……”   他略一停顿,“我们只是不太熟的网友,还是失联好几年的那种。”   沈舟然能隐约感觉到闻铭对他是有好感的,闻铭从不掩饰这点,讨厌他时连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都受不了,现在态度转变,也能看出来。   沈舟然当然不会接受他的好感,不如直接拒绝,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闻铭跟着豁然起身:“沈舟然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我对天发誓我没有说谎,你哥哥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是个简单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直直盯着沈舟然晕开的唇彩,“你、你的嘴……”   沈舟然摸了下唇瓣:“哦,被你口中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咬得。”   这话他说的真情实感。   闻铭脑子轰一声炸开:“你、你们……你们不是……?”   兄弟吗?   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沈舟然淡淡接过话头:“首先我们没有血缘,其次我跟沈家已经解除了收养关系。继续叫哥哥只是我的习惯,仅此而已。”   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闻铭的意料之中,他的第一反应甚至都不是沈舟然好像谈恋爱了,而是“怎么可能”!   等再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他追出去却没看到影子。   想到沈舟然让他上网,他赶紧拿出手机搜相关事件,又让王洋津帮他找。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导致沈舟然的态度如此奇怪。   很快,他在网上看到了沈氏集团的股权转让声明,王洋津那边也会快回了消息。   【王洋津:你之前没问我就没说,沈氏出现了大变动,沈舟然继承了部分股权,而且他哥哥沈骆洲签署了赠与协议,把除了股份外的全部身家赠与了沈舟然。】   【王洋津:我查不到具体赠与内容,但估值肯定有九位数。】   闻铭死死盯着最后三个字,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   难怪……难怪……   其实今天偶然的见面中,他是有私心的。   沈骆洲心思太深,他想让沈舟然看清这个人,离开他。   之后去哪呢?闻铭的设想中,他会很失望很震惊自己哥哥是个伪君子,再次搬出沈家孤身一人。   ……他可以趁虚而入。   但没想到,他们竟然早就解除了兄弟关系,发展成了另一种关系。   而沈骆洲,这个自己看不透、异常忌惮的男人,竟然像被下了降头似的,把所有的一切都送给了沈舟然。   他以为沈骆洲这种人是永远的上位者,不会任人拿捏。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只要沈舟然抽身离开,沈骆洲就会一无所有,人生近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这不是他认识的沈骆洲。   闻铭觉得,自己已经输了,输得很彻底。   哪怕是作为情敌去竞争心上人的喜欢,他都是不够格的。   沈舟然坐上车,司机问他是回哪里,他看了眼时间发现沈骆洲快下班了:“回公司吧。”   回去的路上猎头那边来了消息。   沈舟然给出的价格很高,猎头公司也拿出了相当的诚意,给的名单都不含水分,每一个都是实打实的用能力说话。   【先生,我个人比较推荐名单里的周瑾和吴永南。前者曾经带出很多知名明星,两年前尝试转型失败,目前想重回圈子但很难再打入。后者实力更强,战绩更多,但有个缺点是他带过的艺人都是不欢而散,目前不清楚原因。】   沈舟然点开表格看了眼。表格做得很细致,名字后面都是对方的分析。   他看了几眼,字晃得眼晕想吐,赶紧关上回消息:“好,我后续安排面试,辛苦。”   猎头问他具体时间地点,他回:【今晚之前确定。】   面试不是他来面,他涉世未深很容易被人拿捏,这事还得交给沈骆洲帮忙。   沈骆洲听完他的要求后,哼笑:“你倒是会给我找事干。”   “能者多劳,”沈舟然一进办公室就走到他身后,殷勤的给他捶肩膀,“哥你比较厉害,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懂,万一被人骗了你的钱可全砸进去了。”   拿话点他呢。   沈骆洲想了下:“让人事部的陈倩去做,你把要求发给她。她面完我再把关。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三点钟吧,就在沈氏一楼的会客厅。”   “谢谢哥哥。”沈舟然弯眸笑了笑。   沈骆洲慢条斯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就只嘴上说说?”   沈舟然被他一看,脸有泛红的趋势,蜷了蜷手指尖,声音渐渐低下去:“那……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沈骆洲故意拉长语调逗他,看他垂眼躲避自己的视线,发丝滑落挡不住通红的耳尖,语调一转,“回去再说,我先把工作做完。”   不然今晚两个人就没法一起吃饭了。   沈舟然知道他在逗自己玩,气得抬手想锤他一下,最后落下去时还是收了力道,抿唇安静地给他捶肩膀。   “行了,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别锤了。”沈骆洲抓抓他的手,叹息一声。   沈舟然说:“我不会打扰你,我不说话了。”   他只是觉得沈骆洲一天到晚坐在这里太累了,想帮他缓解下疲劳。   “我天,你在说什么,”沈骆洲放下笔转头,“我们才刚确定关系属于热恋期吧?你在我身后不断昭示自己的存在,还想让我保持定力继续处理工作?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沈舟然:“……”   他后退一步,咬牙低低道:“那你该反思自己的问题。”   “我反思了啊,我定力不好,”沈骆洲挑眉,语重心长,“小乖,检讨下自己,不要总是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沈舟然沉默两秒,想不出反驳的话,略过他走向自己的书桌,拉开椅子,趴在桌上不再看他,只留了个后脑勺。   办公室里响起模糊的笑声,随后是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沈舟然边看手机边想,自己还是太要脸,才说不过某人。   猎头公司的对话框还在最顶上,他把时间地点发过去,对方回了个ok。   陈倩的联系方式他问邓磊要,邓磊虽然奇怪什么跳过了沈总,但没有多问,把他拉进企业微信,敲了陈倩让她找沈舟然联系。   沈舟然空降企业微信的消息所有人都收到了通知,吓了一跳。陈倩更是坐不住,问邓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来找自己。   邓磊告诉她沈舟然的需求,陈倩这才放心。她早就在想小沈先生为什么还不签约公司或者建个工作室,没想到招聘环节竟然落在了自己头上,还是沈总提的。   人事部的黄总监发配边疆后,这个位置没有立马填上,她跟另一个高级经理一直在暗暗较劲。   虽然没有了解过工作室招聘的具体要求,但她可以学,专业基础和多年经验摆在那,肯定让小沈先生满意。   说不定沈总也会满意,将总监的位置让她来做。   晚上沈骆洲找了家法餐厅。   除了蜗牛实在是不能接受,他还是很爱法餐的。   毕竟出国留学时能吃的选择不多,跟隔壁的仰望星空和炸鱼薯条比来,法餐可是好了不止一点,人要懂得知足。   两位男性一起来吃法餐还是有些奇怪的,毕竟都是情侣或者一家人来得多。   点单的服务生多看了他们几眼,在上甜品时送了他们一份浮岛,上面的泡沫打成了三颗小小的爱心。   “这是我们推出的特别款,两位先生请慢用。”   “谢谢。”沈骆洲很满意,给了他小费。   服务生一捏就知道不少,足够买好几份这份甜品,抵得上他刚才的花销,笑着弯腰道谢后离开。   沈舟然看看甜品,又看看走远的服务生,纳闷:“他怎么看出来的?”   “大概是我们比较相配,”沈骆洲用勺子戳碎上面的焦糖,“尝尝。”   沈舟然舀了一勺品尝,喟叹甜品细腻的口感,惬意地眯了眯眼,自然就把想吐槽沈骆洲的事情抛之脑后。   服务生回去后,他的同事也问他怎么看出来的,毕竟现在同性恋不多见。   “看眼神,”他往两人的方向示意了下,“你看从进门开始,高一些的男人有从他男伴身上移开视线?”   “还得是你啊。”   “学着点。”服务生对他眨眨眼。   沈舟然回家后,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书,看着看着,目光移到沈骆洲那边。   闻铭今下午说的话,他总想找机会问一问。工作时怕耽误沈骆洲工作没问,吃饭时怕影响沈骆洲胃口也没问。   但再不问,他今晚就该睡不着了。   “有事跟我说?”沈骆洲边看手机边说。   被抓了个正着,沈舟然从地毯上起身,挪到他那边:“那个……”   他想了想该怎么开头。   沈骆洲摁灭大富翁的界面,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侧身看他:“让我猜猜,是不是闻铭跟你说了什么?”   沈舟然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让人盯着他,他今下午前脚跟你进咖啡厅,后脚消息就到我桌上了。我还以为你一回公司就会跟我说这事。”沈骆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同时观察着沈舟然的表情,看他是否会有反感。   沈舟然问:“那你知道他都说了什么吗?”   沈骆洲支着下颌摇头:“不知道。我还没神通广大到那种地步。”   “他跟我说,你故意抬高蒋生的股票交易价,诱使梁思砚不断投资最后崩盘亏本。还说你用手段威胁他,让他丢失了很多资源。”沈舟然看着他眼睛,轻声说。   “那我是不是该想个理由来反驳?”沈骆洲在他的目光下,嘴角弯起个弧度,眼中却没什么笑意,摊手,“但很可惜,我暂时想不到,因为这些都是我做的。”   如果让沈骆洲编织谎言,他可以说一千个一万个还能做到不让沈舟然生疑。   但那代表他性格中的另一面要一直隐藏起来,不被察觉。   可沈骆洲不想那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变,他想让沈舟然去接受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一个单一的好哥哥形象。   他除了是沈家的长子,沈舟然曾经的哥哥外,还有别的身份。   比如股市操盘手,风险投资人,沈氏集团总裁。   这也是沈骆洲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两人在咖啡厅见面的原因。   他想试探出沈舟然的态度,让他一步步放低对自己的底线。   “小乖,我对这些不否认,所以……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他放出自己试探的触角,诱哄着轻声问。   沈舟然看他两眼,片刻:“哥哥不会觉得,我接下来要指责你,开你的□□大会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5 18:00:00~2023-10-02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温 2个;长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解的达潘 192瓶;小飞不是小非 75瓶;小测安兰舟 52瓶;Fox-7、若尘 50瓶;温温 44瓶;微微 36瓶;M&L 31瓶;异次元喵星人、一只躺平的烤鱼、华夜 30瓶;池亓Iefiy. 29瓶;丢丢 27瓶;哔哩咕噜鸡 26瓶;清屿 25瓶;我行其野 22瓶;红番茄 21瓶;哎呦喂、小独角砸砸w、瀚海有鱼、温元元、Suga4life、罂粟花冠、是秃子总会发光的、哎呀、yinghwa、shape 20瓶;墨默言、希月酱啊、奶油花栗鼠 16瓶;君君、斗转星移 15瓶;尘 13瓶;知许解夏 12瓶;珏筠、鱼子酱、林曦良、橘子、鲸、蔺良今、无人岛。、江萧、yvonne、缨枫牧雪、王堇、刻耳柏洛斯、抱抱、若笙 10瓶;不会飘的羽毛、三句 7瓶;遥瑶、【国家利益至上】、肆意、如意如易、醉言、林上惊鸢、蓝无澈、复水、猫猫、soft爹 6瓶;天使艾米丽?、star、鹤霁、落川、郑仓鼠的Le心set患者?、靖、温一壶月光下酒、我为三三打call、weiwen、sherry、只想摆烂的鱼 5瓶;靜、Shirley、freedom 4瓶;63195769、叶子、-火樹銀花-、败絮其内、来生缘 3瓶;大尾巴猫猫、风吹过我爱你、9-x 2瓶;夏至千秋、冲鸭鸭鸭鸭、卿暮.、是鸭鸭呀、酵母菌啦啦啦、觅暄、衍、雷克沙、嘿嘿嘿、鹿珊瑚、布卡叻、咸鱼小王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沈骆洲看着他, 不置可否。   沈舟然没想到他竟然会担心这个:“哥哥,有些事情我看不见、听不到,也有人会让我去看、去听。就像我当初知道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一样, 总有人会想让我知道很多我不该知道的事情。”   从小到大,很多人在他耳边嚼舌根,说他哥哥有多城府深沉, 肯定容不下自己这个弟弟。   也有沈骆洲在商业竞争中的对手落败后想方设法找到他头上,有求饶的, 也有让他提防沈骆洲想看他们兄弟阋墙的。   沈舟然拼拼凑凑,大体也能知道沈骆洲在外面的形象是什么样的。   听他慢慢说着, 沈骆洲脸色一点点冷沉:“你没跟我说过这些。”   相比起沈舟然知道了什么,他更想把那群嚼舌根的人丢海里喂鱼。   沈舟然摇头, 看着他很轻地笑:“其实他们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反正我很喜欢哥哥,不会因为那些话减少一点点喜欢。”   他的眼睛折射着头顶的灯光,流光溢彩, 璀璨似天上繁星。   沈骆洲的心一动。   他没想到自己的困扰早就有了解题的答案。   “但是,”沈舟然竖起一根食指, 脸色微微严肃,“闻铭还跟我说,你拿我当筹码去跟他谈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哥哥你跟我说。”   前面都是铺垫,他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件事。   不问出来, 他可要一直东想西想。   “因为他手里有你很重要的东西,但我却什么都没有, 如果对这件事表现得太上心会让他抓住把柄, 得寸进尺, 没那么容易空手套白狼。”   沈骆洲是不可能让闻铭有任何机会接近沈舟然的,他不会给这样的承诺,闻铭就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他们之间的交易就成了死结。   他这样说,沈舟然就能理解了。   从闻铭的角度看,事情是反面,但从沈骆洲这边来看,事情是正面。果然不能偏听偏信,也幸好他没有真的怀疑沈骆洲,不然沈骆洲得多冤枉。   沈骆洲看他面色放松,知道这一关过了:“还想知道什么,我跟你说说。比如梁思砚的那件事。”   沈舟然摇头:“商场如战场,胜败无常,那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那你想操心什么?”   “操心什么啊......”沈舟然假装认真地想了想,在沈骆洲的注视下飞快倾身,亲了他脸颊一下,退回去时脸色却比被占便宜的人都红,“总得操心一下,该怎么为今天下午的事情道谢哥哥才满意吧......”   沈骆洲被他偷袭,怔了两秒反应过来:“但我不是很满意。”现有危机解除后,他体内的恶劣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对沈舟然勾勾手,“你过来。”   沈舟然不进反退,屁股往沙发边挪了点。   沈骆洲看在眼里,轻啧了声,纡尊降贵靠了过去,捏着后脖颈将人牢牢制住。   “跑什么 。”他问。   沈舟然捂着嘴:“你别亲啊,我明天要面试的,过几天还要上镜。”   明天要是让未来的员工看到自己那副模样,他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大后天还要一大早就要录制先导片,录完紧接着去拍摄现场开始第一期综艺录制,嘴唇又破了被网友看到那就彻底社死了。   沈骆洲把他的手拉下来,十指交扣按在沙发上,哑声说:“没事,我轻点。”   沈舟然:“......”   这叫人话吗?   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长睫轻轻颤抖,下唇被咬了下,他最终还是选择闭上眼如了沈骆洲的愿。   沈骆洲确实有意在控制力道,一个吻温柔缱绻。   松开时他看了看,拇指揩去沈舟然嘴角的水渍:“没破皮。”   沈舟然双眼雾蒙蒙的看着他,喘匀了气回神,拿手机照自己的嘴唇,发现只是有点红后松了口气。   等回到卧室洗漱躺床上后,他才想到一个问题。   早知道他哥担心这个,就不要那么快挑明了说,应该先拿捏他几天让他别那么猖狂。   失策了。   沈舟然暗恨。   第二天下午需要面试,沈舟然不出现,仅通过屏幕看面试间的状况。这次招的人基本上会组成工作室的板底,得好好筛选。重要紧的还是经纪人一职。   沈骆洲也不可能只让陈倩来组织,他从合作伙伴中找了个家里开娱乐公司的,借了人来。   “你觉得怎么样?”他通过屏幕中两人的面试过程问沈舟然。   沈舟然说:“都还行。”   沈骆洲听了,沉吟片刻:“周瑾吧。”   工作室的班底暂时定下来了,除了经纪人周瑾外,还有造型师、律师、助理、财务人员、宣发人员等,沈舟然抽时间跟他们见了一面。   以后会经常跟在他身边的是周瑾和助理小影,沈骆洲给他选了个外向活泼,情商高的女生。周瑾则非常的沉稳,可能是之前的失败打击到了他,人总是有些忧郁,不过专业水平是在线的,之前经营的人脉也有。   沈舟然的情况有些特殊,不可能适应高强度的工作,周瑾听后给了相应建议:“那就走量少而精的路子,行程不用太杂,质量上去就好。而且我们的定位是原创歌手,只要能拿出作品,作品能有传唱度,其他都不是问题。”   除了围绕这个综艺的相关行程外,沈舟然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做一件事。   ——年前把新专辑的歌写出来。   “或者你只写主打歌,那样压力会很轻很多,但相应的,你的市场竞争优势就会少很多。”周瑾当然不希望他选这个,拿话试探他的态度。   沈舟然明白,真走了捷径图一时省事,只会给后面埋雷:“好,我知道了,我会写出来。”   商榷完后,现有的一切都交接给了周瑾,他负责跟节目组联系。沈舟然的压力骤减。   他的工作室租在了沈氏集团附近,也是寸土寸金的位置。看着手机一条条的银行扣款提示:“事没干多少,钱花出去不少。”   “这只是开始,总要先试试这条路适不适合自己。”沈骆洲靠在桌子上看他。   “万一不适合,钱岂不是打水漂了。”这还是不是他的钱,   这半年沈舟然也赚得不少,但完全比不上这次的花销。   沈骆洲失笑,伸手掐住他的脸捏了捏:“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整天惦记着这点钱。”   沈舟然声音含糊:“只是自己开始赚钱后,发现赚钱不是件容易的事。”   之前的他不算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但也对金钱没什么概念。   整一个娇贵、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少爷。   沈骆洲挑眉:“怕什么,我给你兜底。”   语调气定神闲,好像天塌下来也无所谓,他总有办法。   沈舟然这一瞬间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小说里面的霸道总裁。   因为他哥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在闪闪发光。   有人会给他兜底。   所以无论做什么事,他都是有退路的。   他拿下沈骆洲的手:“你再这样说,我就要心安理得开始摆烂了。到时候你养我啊?”   “养你还需要费多少口粮钱吗?”沈骆洲低低笑出声,眉眼舒展,“养只仓鼠都比你能吃。”   沈舟然:“......”   你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吧,连口粮费都算好了。   第二天是先导片的录制,结束一天的事情后,他早早去睡觉了。   早上六点,天还没亮,家里门铃就响了。   沈舟然单知道节目组会来人,却万万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挣扎了几下从床上坐起,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然后用凉水洗把脸再开门。   节目组的主持人正对着镜头说话:“第三家让我们猜猜是谁开门。敲了半天门没反应啊,是不是还在睡觉?”   节目是直播+录播形式,此时直播间里的人也不是很多,六点钟除了通勤时间长的社畜和学生党,谁能起得来啊。   当然,还有整夜没睡的。   【主持人你们节目做个人吧,六点啊!六点!狗都不起那么早】   【六点已经买完饭坐公交到地铁站的人有被冒犯到/发怒/发怒】   【完了,综艺最后一片净土没了,央妈也跟其他综艺学坏了开始折磨嘉宾了】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啊,真的很想知道这扇门背后是谁,可以看到明星素颜没睡醒的样子了哈哈哈】   因为是同时突击检查,有人从别处的直播间过来汇报军情。   【报!赵泠,詹悦辰和叶音已经出现在镜头里了】   【再探再报!】   【那就还剩下沈舟然和白景行】   【赌一个白景行,沈舟然家我记得挺有钱,怎么也得是个超级无敌大的别墅吧,带泳池庭院什么的】   【你这么一说我就疯狂心动了,好想看看沈舟然家到底什么样子!】   主持人笑笑不说话。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节目组?”   一行人齐刷刷回头看去。   沈骆洲穿着身运动服出现在镜头里,身姿利落挺括拓,黑发凌乱散在额前,微微汗湿。黑色运动服的衣袖卷到手肘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紧实,黑眸淡淡扫过镜头,眉眼锐利,鼻梁高挺,站在那就有股冷冷的压迫感。   ......如果忽视他手里的一袋包子。   主持人赶忙开口:“是的是的,我们是节目组。”   沈骆洲点头问好,越过他们去开门:“先进来吧。”   【这是谁?神秘嘉宾?】   【长得好帅!但我好像没在娱乐圈里见到过这张脸】   沈舟然的粉丝激动举手。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小乖的哥哥!】   【所以这是沈舟然的家?】   【他哥大早上去跑步顺便买早点?你们霸总都这么亲民吗?】   【我看到塑料袋上的logo了,有一说一,这家包子是真的好吃!】   【六点钟,我还在被窝里,而有的人已经跑完步回来了,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差距/点烟】   沈骆洲钥匙还没插|进去,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小乖?”   沈舟然一开门看到他:“哥?”   他仰头往后看了看,看到被沈骆洲挡住的节目组人员,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舟舟宝贝!妈妈好想你!】   【还是素颜刚睡醒的样子诶,头发没来得及打理吧哈哈哈哈哈,好软萌好可爱,想狠狠rua一把】   【谁听到刚刚哥哥管他叫什么了?我没听清楚好气啊】   【好像是两个字,应该是小名吧,我也没听清,可恶可恶】   主持人笑道:“然然早上好啊,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呢?”   “可以的 ,”沈舟然推开门,把他哥拉进来,对大家做了个手势,“请进,门口有拖鞋。”   他轻蹙下眉,“但可能不够。”主要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没事,我们带了鞋套。”   几人在门口换鞋,摄像大哥尽职尽责把画面对准了沈舟然。   他一看就是刚起床,几缕头发不听话的翘起,跟主人一同入境。   镜头拉近切了个近景,即便是这样的画面沈舟然的素颜也抗住了,冷白皮,皮肤也好,细腻到几乎看不到毛孔,妆前妆后差距不大,都很能打。   沈骆洲也看到那几缕翘起的毛了,他伸手弹了下,看着呆毛在空中颤悠悠晃了晃,若无其事收回手。   【哈哈哈哈哈哈哥哥在干什么,你就这样的总裁吗?】   【我抓拍到证据发舟宝私信了,舟宝快看!】   【我起先以为然然是高冷挂的,结果他给我直播间放好运来,以为哥哥是生人勿进的,结果......你俩不愧兄弟这么多年】   作者有话说:   加更放在9点吧 第74章 (营养液加更)   【等会, 我至今都没看到岳父岳母出来,这房子里不会只有他们两个人吧?】   【看鞋柜里面的拖鞋,应该是的】   【好奇怪, 为什么不是沈舟然跟家长住在一起,或者说他自己独居呢】   【而且这跟我想象的大house不太一样诶】   主持人帮他们问了这个问题。   沈舟然正咬着沈骆洲带回来的酱肉包,咽下去说:“因为我想搬出来住, 但我哥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就来陪我了。大家吃早餐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主持人摇头忙说不用, 他们都吃过了:“但据我说知,你哥哥上班的地方离这里还挺远吧, 当初为什么选在这里?”   看似在问沈舟然,实际上是对着沈骆洲发问。   “因为我喜欢这一套。”   “这套装修挺不错。”   两人同时开口, 沈骆洲眼带笑意看他一眼:“反正各方面都很符合我们的喜好。通勤时间只是多一点而已, 没有让我们满意来得有价值。”   【翻译:哥不缺那点时间,舟宝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拉郎配的心情在此时达到了最高峰】   【拉!他俩老早就不是兄弟了,一点事没有】   【这一对无论是cp还是cb我都吃, 真的超级般配,简直就是仙品!】   【cp名我想好了, 就叫月落星沈,get不到的人有难了】   【姐妹你是会起名的】   主持人又问:“那为什么不选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呢?这跟我们认知中挥挥手买下一座庄园的大佬不太一样啊。”   “房子够住就行,两个人住那么大的没必要,喊话都要用喇叭。家里路由器少的话,待在卧室里都连不上客厅里的信号。”沈舟然擦擦手, 喝了口沈骆洲刚倒出来的豆浆。   主持人一脸真诚:“说实话,这种体验我也想试试。”   沈舟然浅浅笑了:“那可以改天大家选一处酒庄去玩。”   【选一处, 酒庄。】   【所以到底有几处??】   【沈舟然:我只是不住大house不是没有大house】   “沈哥, 你真是太仗义了, ”主持人立马上前双手伸出跟他握手,激动得上下晃了晃,“你以后就是我金融圈的人脉了。”   沈舟然有些接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热情,身体下意识抗拒,好在主持人很快松开。   【笑死,这就从然然变成沈哥了对吧】   【为什么哥哥不出镜了?哥哥去哪了?】   【他好像在吃早餐吧,素人一直出镜不太好,摄像大哥不能怼着人家拍】   等沈舟然吃完早餐,这段寒暄也就结束了,开始进入正题。   他带着大家主要参观了自己的工作室,里面区域划分整齐,乐器类的放在一边,斜对角的书桌上全是设计相关,有一个类似博古架的专门摆放玉器古玩,以及他设计的一些文创产品。   【看到那两个超大曲面屏设计人的DNA就动了】   【我一个打游戏的都好馋这个,配置拉满的海景房啊】   【书桌对着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诶,秋看落日冬看雪,简直是i人的理想房间了】   【再次看到沈舟然设计的产品还是会忍不住心动,真的就像艺术品一样】   【我掏钱买清韵的东西都觉得我赚了他亏了】   【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前几天我给我妈买了个九转灯台放在家里,亲戚来了问这东西得不低于五位数吧,是真的太漂亮了】   沈舟然正拿着一个盏细细讲解,这个可是真文物,他问外公借来的:“汝窑瓷的特点是清淡高雅,釉质莹润。当然,我手里的不是真汝窑瓷,而是三百多年前的仿制......”   刚开始弹幕还在嘻嘻哈哈,随着他的讲解,越来越多的人听了进去,发弹幕的反而少了。   沈舟然对博古架上的东西如数家珍,甚至给大家看了清韵下一批文创的样品,着重讲了下大家都很喜欢的微笑脸青铜挎包,从青铜的纹样到分类,嗓音清冷如碎玉掷地,深入浅出不会太过赘述,节奏把握的刚刚好。   【他讲自己的专业领域时真的像是在发光】   【舟宝真的懂好多,跟他一比我脑内空空,自卑了】   【姐妹别这样呀,偶像的作用不就是激励我们向他看齐么,觉得不够优秀,就努力变成跟他一样优秀的人】   【谁还记得在参加之前那档选秀节目之前,沈舟然根本不会跳舞呢,结果他不也是得了第一?全网那么多条评论,没有一条说他跳舞划水的】   【他真的是想到就要去做的人,我也成为跟他一样的人】   【说来有点惭愧,我爷爷是学考古的,但我对这些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浪费了这么好的资源,现在看他侃侃而谈的样子自己也想去学了】   【这才是这档的意义,想学就去学,我们可以在舟宝的超话里建一个打卡区,每天打卡进步!】   主持人看着弹幕逐渐开始讨论沈舟然引出的话题,就知道这个节目没有选错嘉宾。   知识科普行业内大佬都会,但如何让年轻人好奇,甚至主动去看了解,才是节目组想达到的目的。   他等沈舟然讲完后说:“然然知道其他四位嘉宾是谁吗?”   沈舟然摇头:“不清楚。”   节目组没给名单。   主持人冲他眨眨眼:“然然可以期待下,会有惊喜哦。”   【他说的是詹悦辰吧?】   【哈哈哈哈他们确实很久不见了】   【谁能想到詹悦辰发展的这么快,资源也超级好】   【他自身也很努力,我听说行程都是连轴转,有时一天就睡三小时】   【听说是推了一个大火综艺来的,不过央妈的综艺谁不想来呢,倒贴都要来】   沈舟然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主持人和摄像师在门外等他。   沈骆洲见他从卧室换好衣服出来,喊他:“等一会。”   他从玄关处的礼盒里拿了一条围巾,是菱格拼接的英伦风,帮他围在脖子上,围巾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客户前几天送的。”   沈舟然伸手去碰,抓了一手柔软的面料。   “已经洗过了。”   下巴传来柔软的触感,是沈骆洲的指尖扫过皮肤。沈舟然站在那,男人站在他身前,两人的距离不过两拳,他能清楚听到沈骆洲的呼吸,时轻时重落在耳畔,戴围巾时手指不小心触过得皮肤像带了电流,激起一阵麻痒,留有滚烫热意。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后还有摄像机在同步直播,成千上万的网友在看着他们。   想到这,沈舟然的呼吸乱了一拍。   却被沈骆洲捕捉到,极轻地笑了下。   沈舟然不用看就知道他眼中一定带着戏谑的笑意。   他红着耳尖,唇瓣紧抿。   可恶,又被捉弄了。   怎么总是被这样压制啊,沈舟然生出点不甘心,总得反击一次。   怎么每次被调戏的都是自己?怎么也得反调戏一次吧。   他趁着沈骆洲低头帮自己整理时,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轻轻说了句:“真是客户送的......还是你买、买的情侣款呀?”   业务不熟练,还打了个磕巴。   但不影响他的发挥。   说完飞速退开,观察着沈骆洲的表情,眉梢泄出一丝狡黠。   在镜头面前,沈骆洲总不会拿他怎么样。   沈舟然脑门上贴着“有恃无恐”四个大字。   沈骆洲果然没办法,定定看了他两秒,随后站直身,对等着沈舟然的主持人礼貌微笑:“我还有点事想跟他说,还请各位稍等片刻。”   主持人刚点头说没问题,下一秒门就在眼前关上了。   【????关门了?为什么关门了??我正看到激动处呢!】   【我尖叫鸡疯狂尖叫!他们要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刚才那个距离真的差一点点就能亲上了,哥哥你为什么不亲!是有什么心事吗!】   【好想在现场,好想把这两颗脑袋摁一起!给我亲肿、亲晕!】   门被沈骆洲有关上,沈舟然也懵了一秒:“等会,你要说什——”   剩下的话消失在吻里。   沈舟然被他压在门上,手指无意识在门上抓了几下又滑下去,指尖发白。   他真的,太高估沈骆洲的底线了!   沈舟然还不会换气,被吻到缺氧时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细着嗓子在祈求沈骆洲慢一点。   却更能挑起别人的征服欲。   沈骆洲松开一点空隙让他换气,低哑笑出声;“小点声,外面有人听着呢。”   沈舟然的脸瞬间红了个彻底,眼尾发红,羞愤欲绝。   但真的不敢再发出声音了,呜咽声全压在了喉咙里,眼角晕出水意。   怪可怜的。   如一朵被雨水打湿的白百合,苍白柔弱,瑟瑟发抖。   你想的不是把它扶正,而是折下来,扣在掌心细细把玩。   真的很恶劣。沈骆洲想。   但他一点都不想停下。   谁让是沈舟然先撩拨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他顶多算是顺水推舟。   几分钟后,紧闭的门重新打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沈舟然不但脖子上围着沈骆洲亲手系上的围巾,还多了个口罩,单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道:“抱歉,久等了。”   声音微微沙哑。   主持人问:“沈先生呢?”   死了。   沈舟然说:“他要换衣服出门,我们先走吧。”   “好,那我们要出发了,直播间的小伙伴们待会见哦。”主持人跟他们道别。   沈舟然也说了句“待会见”。   这份视频会拷贝下来跟其他四位嘉宾的放在一起,剪辑成先导片下周末放送。   而此时在卧室里换衣服的沈先生正看着手臂上的牙印,碰了下:“嘶,牙口够好的。”   逼急了都开始咬人了。 第75章   沈骆洲冲了个澡, 换身衣服去了公司。   顺便从玄关处拿了条黑白菱格的围巾,跟沈舟然脖子上戴的那款仅是颜色差异。   今天公司气氛有些不一样,他一进门就觉得不太对劲。   “今天怎么了, 高兴成这样?”他问前台。   前台说:“沈总您不知道?沈董今天来了。”   沈骆洲明白了。   沈董来了=散财童子来了。   怪不得大家那么高兴。   沈爸爸正在看公司的季度报表,看得眉开眼笑:“这成绩真不错,大家的功劳不小啊。剩下的两个月大家好好干, 年底给你们多发奖金。”   话音落下响起一阵欢呼声,围着他的众人眼睛都变成了$-$。   有人眼尖发现了门口站着的沈骆洲。   “沈总。”   “沈总好。”   大家有眼力见地纷纷找借口离开, 董事长办公室只剩下父子俩。   沈爸爸跟沈骆洲炫耀:“你看看,这报表, 真不错。”   沈骆洲毫不客气:“当然不错,我带他们做的。”   “你这话说的, 那得是大家的功劳。”沈爸爸是绝不会当面夸奖沈骆洲优秀的, 那尾巴不得撬到天上去。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沈骆洲懒得跟他掰扯, 走到沙发旁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天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诶我的好茶——”沈爸爸眼睁睁看着他倒了杯解渴,呸了句“牛嚼牡丹”,气哼哼道,“我自己的公司, 我还不能来看看?”   沈骆洲扫他一眼,抬手又倒了杯。   “停——”沈爸爸上去抢自己的茶壶, “你知道这茶叶有多金贵吗?行了行了, 我说。”   他把茶壶放在离沈骆洲最远的位置, 这才说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目的:“儿子,你跟爸爸说说,你和那位陈小姐发展的怎么样了?”   “发展?什么发展?”   沈爸爸大惊:“你不会那天结束后就没再跟人家联系吧?”   “你要是不说,我都忘记这个人了。”沈骆洲实话实说。   他过于诚实的态度将沈爸爸噎得不行,换了个问法:“你是不满意那小姑娘哪里?性格?学业?长相?”   “都挺好,挺优秀的,”以沈骆洲这条件,不优秀的都不会往他面前凑,“但是——”   他顿住,不着痕迹皱眉,面上闪过沉思。   沈爸爸:“但是?”   “没有喜欢的感觉。”   你这要求还挺高,不是一见钟情的都不考虑是吧。   沈爸爸腹诽,继续打探口风:“那你喜欢什么性格的?”   沈骆洲把玩着手中的小茶杯,姿态懒散,好似随意道:“安静的,乖的,可爱的,会脸红的,好玩的。”   沈爸爸:“......”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   他锲而不舍:“那有没有具体的参考对象呢?比如说你身边的朋友啊,同事啊,或者明星什么的。”   沈骆洲支着下巴,在沈爸爸期待的目光下沉吟片刻,薄唇吐出两个字:“小乖。”   沈爸爸:???   沈爸爸:!!!   他噌地坐起来一拍大腿喊道:“果然!”   参考对象竟然是小乖,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儿子性取向真的有问题!   沈骆洲:“......?这么激动干什么?”   他才刚开始铺垫,难道是给的太直接了?   沈爸爸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不等他开口,一把拉住他的手,眼神切切,透着慈父的怜爱,把沈骆洲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儿子你放心,我跟你妈都是思想开放的人,我们会慢慢接受。你愿意跟爸爸说这些,爸爸很是欣慰。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和你妈了,我们会处理好的。”   今天回去就跟老婆说,把那些来相亲的全部推掉,重新选。   不过,有谁家的孩子是同性恋吗?   沈爸爸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门外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邓磊进来:“沈董。沈总,跟客户见面的时间到了。”   “等会去,”沈骆洲看向他爸,“你先说清......”   沈爸爸一挥手:“你要工作是吧,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回去还有事,先走了,不用送。”   ......谁想送你。   沈骆洲看着沈爸爸潇洒地来又潇洒地走,气笑了:“他没事吧?来公司干嘛呢。”   拿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砸向他,还一副他肯定能懂的样子。   全程下来,沈骆洲只懂了一点。   他对邓磊说:“年底的查体给他多一项,查查精神科。”   怕不是老头那方面出问题了。   邓磊抽抽嘴角,习以为常应下了。   沈董跟沈总俩父子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习惯就好。   这边沈骆洲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去见客户,那头沈舟然也开始正式工作了。   他带的造型师问了节目组的要求,给他做好妆造。   第一期节目是有故事背景和剧本的,事情发生在架空古代,所有嘉宾都需要古装扮相。   沈舟然拿到衣服后进了更衣室。   不一会,从门口探进个脑袋来,左看看右看看。   “詹老师?”助理小影从外面回来,看到背影还吓了一跳,看正面才认出是谁,知道詹悦辰跟沈舟然之前认识,关系还不错,笑着邀请,“詹老师化完妆了?要不要进来坐坐?然哥一会就出来。”   詹悦辰轻咳:“你别叫我老师了,挺奇怪的。”   小影从善如流:“你比我大一岁呢,那我就喊哥了。悦辰哥进来坐啊。”   詹悦辰在她的再三邀请下,踏入了这间休息室,落座时只坐了一半,身板挺得笔直。   “悦辰哥,喝水,”小影给他接了杯水,“咦,空调温度太高了吗?怎么出汗了?”   “可能有点吧。”詹悦辰喝水掩饰自己的紧张。   他吃了选秀红利,如今发展得如日中天,本来是不会来这个综艺的,节目组首先考虑的也不是他。   但他推掉了其他的行程再三找上节目组想参与录制,就是打听到沈舟然会来。   沈舟然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古装繁琐,穿起来麻烦,造型师在帮他整理,他抽空回了几条消息。   主要是秦霜鱼发来的。   沈舟然经常跟他聊天,但这几天的聊天内容说着说着总是跳到那天嘴唇破皮的事情上。   沈舟然知道他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   其实公开也没什么,但他之前跟沈骆洲是兄弟关系,现在身份转化,恐怕少不了风言风语。   他不知道怎么跟朋友说,也不知道怎么跟父母交代,又怕万一公开影响到沈骆洲,被人诟病,在背后指指点点。   ......面对这段关系,他真的会想很多。   索性当没听出秦霜鱼什么意思,三言两语敷衍过去。   造型师整理好下摆:“好了。”   沈舟然推门出去,看到不远处沙发上的人,面露惊讶:“詹悦辰?你就是四位嘉宾之一?”   与此同时,抬眼看去的詹悦辰也惊住了。   节目组给沈舟然准备的是月白云纹的长袍广袖,外面披一件厚实的大氅挡住寒风,领子上的白色绒毛随推门带起的气流轻抚脸颊,如瀑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容貌清隽,立如芝兰玉树,眉眼似雪后松竹。   沈舟然被他盯久了,有些不自在,扯了下衣领:“......很奇怪吗?”   他上次穿古装还是王愫灵抓着他拍照给古风社团做宣传,看詹悦辰一直盯着自己,蹙眉以为有哪里不妥。   詹悦辰立马回神:“没有,很好看。”   好看的有些超过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笑着站起来:“老师,你穿这身好合适,跟谪仙一样。节目组经费也太足了吧,这大氅竟然这么厚实。”   看他表情跟以往无异,好似上次单方面的表白并不存在,沈舟然放下心来。   应该是一时冲动。   “不用叫我老师,我当不起这个称呼。”脱离了那档综艺,现实中还被这样喊,沈舟然真觉得头顶上被扣了个大帽子,为师者应该是传道受业解惑,他哪哪都不沾。   “大氅其实是我的经纪人跟节目组商量后买的,单穿一身古装在户外呆久了我会生病。”   周瑾接手工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知道综艺第一期是古代剧本后要求给沈舟然多加点衣服,身体健康绝对是放在第一位的。   不光是外面的大氅,沈舟然里面贴满了暖宝宝,好在他身型清瘦,看上去也不会显得臃肿。   詹悦辰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宽慰道:“应该不会在户外呆很久,我的助理刚才去看了看,很多机位都是室内。”   沈舟然点头,“嗯”了声。   詹悦辰想跟他多聊聊天,没话找话:“那不叫你老师,到底叫什么好呢?叫名字好像太生分了,我觉得我们、我们两个应该还算朋友吧。”   语气渐渐带出迟疑,好似不确定。   沈舟然点头:“当然算朋友。你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叫我。”   “其他人怎么叫?”   沈舟然抿了下唇,有些说不出口。   小影笑嘻嘻地帮他说了:“网友们跟节目组的大家都喜欢叫然然啦。”   沈舟然很无奈。   然然、舟宝、船宝,这三个是他被喊最多的称呼。   他起初觉得这名字太可爱了不适合自己,而且好像有些太过亲密。但大家都这样叫,他渐渐脱敏了。   有一次路上偶遇粉丝,被隔着一条街喊了好几声舟宝,他甚至还下意识应了声。   这件事被沈骆洲笑了好久。   “然然?”詹悦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笑了下,“好,那就叫这个。”   一会工作人员来了,说可以开始了。   詹悦辰去找自己的人,在外面转了一圈的周瑾也回来了:“边走边说吧。我去其他化妆间转了转,詹悦辰你应该认识,我不多说。剩下的三位嘉宾分别叫赵泠,叶音和白景行。”   他简单给沈舟然介绍了下这三个人。   叶音是唯一一位女性,毕业于国际音乐学院,祖上三代都是学艺术的,之前一次音乐厅演奏让她网络走红,目前人气正旺。   白景行是专业演员,专门出演根正苗红的电影。听说上一部电影的角色是考古学博士,参考了很多资料,拜访了不少专业大佬,对此有所涉猎。   赵泠跟詹悦辰一样,都走流量路线,人气很旺,且是学古典舞出身,另一档选秀节目出道,严格来说跟詹悦辰算是竞争对手。   周瑾说:“我跟你说了,你心里有个大概就行,尽量不要跟他们起冲突。”说完想到沈骆洲,又觉得自己想太多,“当然,我们也不能吃亏。真欺负到你头上,出手教训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别做太明显就好。”   周瑾想,改天有时间教一下自己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老板什么叫手段。不一定用到别人身上,主要是自己不能受委屈。   沈舟然拉紧了大氅挡住寒风,低声说:“好。”   第一期的故事背景发生在虚构的天赤王朝,皇宫藏宝阁丢了把秘藏的七弦琴,龙池上刻“独幽”二字,琴内藏有皇家秘辛。   皇帝知道此事后大怒,派遣手下暗卫四处搜寻消息,因此事重大低调行事,得知致远山庄有七弦琴的线索,恰逢山庄招揽门客,让手下五名得力干将乔装打扮来到山庄打探消息。   而沈舟然在内的五名嘉宾,就是这一期的国宝特工。   ——皇帝的暗卫。   朝代虽是架空,但独幽琴沈舟然是有所耳闻的,这一期综艺的主题应该是跟传统乐律有关,也不怪会找他跟叶音来当嘉宾。   节目录制开始,嘉宾依次进场。   观看直播的网友人数比早上翻了好几倍,几万人涌进直播间。   【我以为这综艺跟上次一样是拿出宝物,专家点评,然后口若悬河跟你讲历史扯人物的无聊环节,没想到还有情景扮演,实景演出?】   【感觉挺有意思的,希望节目组别再搞砸了,上次看得我昏昏欲睡,比听老师讲课还催眠】   【奔着喜欢的明星来的,都做好抵抗困意的准备了,没想到有惊喜】   【完了,央妈变了,不再是我对她的刻板印象了】   【我看节目名单上詹悦辰和赵泠,节目组真敢,不怕他们撕逼吗?】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友好讨论的弹幕瞬间不能看了,双方粉丝开始给自家偶像疯狂应援,满屏的“詹悦辰”和“赵泠”,让其他网友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纷纷开启弹幕屏蔽,最后实在受不了转战到个人直播间。   【来了来了,进场了!】   最先入场的是白景行,穿着一身儒杉,一身的温润书生气,端方持重。   随后是叶音,她扮演一位医学世家小姐,医者仁心,气质高洁。弹幕上一看到她就开始刷“神仙姐姐”,“仙女下凡”。   令人没想到的是,赵泠跟詹悦辰同时入场,两人扮演难兄难弟的浪客侠士。詹悦辰一身黑色紧身短打,干脆利落。赵泠则手持长笛,白衣飘飘。   按照剧本应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可他们之间的距离隔了个太平洋,彼此对视时连笑容都端着。   【笑不活了家人们,央妈:两人不合是吗?给你们硬凑一起,谁都别给我矫情】   【泠泠这一身太仙了,一下子戳在了我的心巴上】   【这气质没谁了,活脱脱一世家公子,用美貌霸|凌全场】   【这对比不就出来了么,尤其是跟旁边的那个煤球相比】   【真的跟大家不是一个level,差距立马出来了】   【?赵泠的粉丝怎么回事?怎么一踩踩全场?】   【好疯,值得我一口唾沫,呸!】   【一共五位嘉宾,最后一个出场的是谁?】   「是谁呢是谁呢?】   【当然是叼着包子被哥哥弹呆毛,临出门又被抓回去好好叮嘱出行安全的沈姓小朋友】   【这个前缀,太可爱了,是先导片的内容?】   【对,姐妹你一定要去看看,他们俩的互动太好玩了,最后戴围巾的画面我疯狂尖叫】   沈舟然完全看不见网上对他的讨论,提着衣摆迈进山庄门槛,徐徐出现在镜头中,黑眸扫过前方,光风霁月,绝代风华。   弹幕一顿。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老婆!亲一口!】   【舟宝你也太美了你怎么能这么美!美到我失语手指连按截屏】   【从此刻起,我是然然的女友粉!拔刀吧各位】   【我宝脸在江山在,太绝了】   【等会,他是不是跟赵泠撞型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赵泠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节目组不可能安排两个类似的角色定位出现,赵泠那个更偏向浪荡侠客风吧,但他怎么感觉像是要走清冷谪仙风呢】   【造型师怎么搞的?故意的?我家泠泠凭什么跟一个小糊咖扮同一种角色?有没有搞错?】   【这沈什么什么我记得有后台吧,惹不起惹不起,泠泠上个综艺还要被欺负是他的命运我了解】   【央妈也开始搞这一套了是吗?我说别太下贱,又是詹悦辰又是沈舟然,有病】   沈舟然的粉丝佛性惯了此时也被激出脾气,跟赵泠的粉丝吵了起来。   【路人发言:这不是剧本和造型师的锅吗?为什么要扣在沈舟然身上?】   【我是节目组造型师,我真服了赵泠这个老六了,给他准备的衣服不穿非得穿那一套,不就是为了宣传自己的新剧?他自己要换服装换人设别把锅扣我们头上,晦气】   这条言论发出去不到三十秒立马被删,但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这是什么贵物?】   【自带私服换人设,撞型后粉丝集体讨伐无辜者?好家伙】   【我倒是更担心沈舟然,这样一看赵泠不是个简单的,沈舟然可别被欺负狠了】   【虽然但是,你把咱们沈总放哪?但凡舟宝受一点委屈都是他这个弟控做得不到位/狗头叼花】   沈舟然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微妙,面上不显,轻一颔首,装作不认识同僚的模样立于一侧,神情冷淡,衣袂飘然。   他所扮演的角色基本算是本色演出,是一位家道中落的世家公子,天生体弱多病,性格冷淡。   他毕竟不是专业演员,节目组为了怕观众跳戏才选了这个角色。   全场他穿得最暖和,可偏偏他的脸色最苍白,总是透出股病恹恹的柔弱。这不光是造型师的妆造,还有他确实冷。   除了唇色。   直播间都在猜造型师是不是给他涂了一点口红,唇色看着比以往红润很多,唇红齿白,墨发雪肤,三种极致的颜色雕琢出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白景行开始cue流程:“想必诸位也是为了致远山庄门客身份而来。”   詹悦辰一抱拳:“早听说山庄庄主慷慨行义,对下人极为厚待。我跟赵兄浪荡江湖多年,不过想找一隅安身处。”   赵泠点头微笑:“正是。”   几人是按照进场顺序排位的,他借着闲聊时的走位从沈舟然旁边自然走到白景行和叶音之间,微笑着问,“这位可是医学叶家的叶小姐?”   【你来回横跳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这波走位给我笑死了,太细节了,不愿意站沈舟然边上被比成劣等品就好好艹的你人设,少胡改八改】   【五分钟前粉丝还在吹用脸霸|凌全场,这反转不要来得太快】   【讲真,赵泠的脸是很能打的,但跟沈舟然比起来确实差点精致,他还有没沈舟然那身气质,那可是从小养起来的】   【省流:一个高奢一个平替】   【这届网友是会说话的】   赵泠的粉丝当然反击,但刚被揪住小辫子,说起话来都底气不足。   詹悦辰此时说完自己的台词抱臂站在那,瞅了眼赵泠,心中所想跟网友一模一样。   给你人设不好好演,非得换一换,倒霉了吧,活该。   但赵泠也是个聪明的,服装不能改,但他可以改性格,此时跟叶音的对话中显露出一丝侠客的洒脱不羁。   叶音一边应着,眼角余光却频频看向沈舟然,眼带好奇。   她之前就听说过沈舟然的名字,但两人算是不同圈子,参加各种晚宴派对之类的都不会遇上,朋友圈不重合。   但她还有一层身份,她是陈曦兮的闺蜜。   这次听说沈骆洲的弟弟要来,陈曦兮拜托她一定要来看看,想曲线救国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这几天连着相亲的陈曦兮终于认清一个事实,沈骆洲那样的实在是太少见了,圈内天花板级别。   在一众贴上来的花花公子哥和普信总裁中,他已经荣升成了白月光。   似乎察觉到了叶音的注视,沈舟然略略回眸看来。   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斜斜睨来,眼波流转,眼尾如钩。   清冷中猝然揉进一抹浓艳,似雪中红梅,新月生晕。   叶音心跳一瞬加快,突然明白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身后的镜头忠实捕捉到这一幕。 第76章   【……刚刚那个回眸, 我的天,我真的要恋爱了】   【沈舟然真的不是在钓吗?我现在真觉得他的人设应该是清冷钓系】   【还好我手快截下来了,真是能回看一百遍的程度】   【姐妹发我!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放百度云上了, 链接是xxxxx,大家自取】   【好人一身平安】   截图的画面中,沈舟然缓缓侧目, 青丝随风扬起又飘落,散落在额前。眉宇间是淡淡疏离, 羽睫纤长翘起,敛着一捧冬日日光, 光点在睫毛上跳跃。   目光淡淡扫来时,明明是清风朗月的仙气, 却因上翘的眼尾拖出一抹旖旎, 仿若含而不露的诱惑。   冷白的皮肤在风中愈发白到透明,与之相对地,唇色便愈加红润, 像被吮吻过的娇艳花瓣。   清冷与媚态,奇妙地杂糅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身边的一切皆黯然无光, 所有人眼中只剩下第三种绝色。   短短几秒的视频被放到网上,又被颜控们接连转发,动图盘到包浆,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成了神级出圈名场面,浏览量和转发量节节攀高, 甚至被一些人翻墙po到了海外网站上。   人们很容易被美震撼到,哪怕只有一瞬间。   沈舟然和无意中拍下这段视频的摄像师并不知道, 他会凭着这张动图就圈粉十几万。   叶音定了定神, 这才发现沈舟然早就转过头去, 长身玉立站在阶下。   赵泠好像跟自己说了什么,她敷衍点点头笑了下。   此时山庄大门打开,管家走了出来。   沈舟然看到管家的脸,差点没维持住人设,嘴角很浅地勾了下。   因为管家,就是孙馆长。   管家当没看到沈舟然的笑,重重咳嗽一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今日,是致远山庄每三年一度的门客招揽,只有通过比试的人才有机会当选。为表诚意,庄主特意准备了份礼物。”   他拍拍手,有人送上一把七弦琴。   七弦琴又称古琴,因弦有七根得名,距今有千年历史。   节目组这把是一比一仿制,造型优美,古朴大气。   他拿给大家看了眼就收回去了。   管家说:“前几日庄主在外游历,偶得此琴。如果你们中有人能拔得头筹,这把琴,自然就是他的。当然,还有庄主编写的武功秘籍赠上。”   五人对视一眼:“我们势在必得。”   管家说:“庄主推崇君子六艺,这第一关比试,就以古琴为题。”   五人需要在限定时间内寻得曲谱山庄前院散落的曲谱并背过,默写下来合到一起,最后弹奏出曲子。   沈舟然嫌冷,不太愿意动,在附近方圆几米内走来走去找,看到身边树的枝丫上有被红绳绑住的曲谱。   看他一直仰头站在树下不动,他的跟拍摄像师小声问:“然然,你在干什么?”   “有东西。”   沈舟然示意镜头往上看,抄着袖子站在树下,叹了口气,“太高了。”   【宝宝你是有多懒,你甚至都不愿意动一动】   【好像戳一下挪一下窝的冬眠小动物,懒散又可爱】   【他说话的语气真的好像在撒娇,求我帮他拿下来】   他站久了,詹悦辰注意到走过来:“怎么了?”   沈舟然重复一遍。   “这好办,你等等我,我给你拿下来。”詹悦辰挽起袖子就要爬树。   沈舟然吓了一跳:“你小心些。”   东西绑的有些高,詹悦辰上去后也很难过够到,沈舟然在下面看得眼皮直跳:“你先下来,我想办法。”   他本来打算再找找,现在是不得不拿了,搜索起周围能用的东西,在西北面的亭子附近发现一根长竹竿,试探着打下来。   詹悦辰爬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能上去拿下来。”   沈舟然无奈:“真当你是会轻功的暗卫呢。节目组挂那么高就不是爬树能拿下来的。”   詹悦辰被他说了也不生气,疏朗的眉眼看着他笑。   沈舟然拿到后抽开绳子看了眼,蹙起眉峰,又很快恢复平静:“走吧,我去帮你找找。”   时间一到,大家纷纷上前默写自己的曲谱,白景行经常背台词记性好,写了个八九不离十,剩下的几人能写出一半都算好。   詹悦辰看着自己用毛笔写的软趴趴的字,叹气:“我刚才就想问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是曲谱?”   “是曲谱,古琴的减字谱。”沈舟然接过他手中毛笔,一手挽着衣袖,一手拿笔蘸墨,写下一个个晦涩难懂的“字”。   观众也看蒙了。   【他刚刚说什么?什么谱?】   【减字谱,古琴至今都是传统乐谱,跟西洋乐的乐谱相差很大】   【这是繁体字?不对,不太像,比繁体字复杂好多倍,他到底怎么记住的啊】   【竟然还有乐器是用这么古老的记谱法,我天太震惊了】   【等会,古琴跟古筝不是一种东西吗?我以为都一个样】   【看大家这反映就知道这一期节目很有必要,古琴和古筝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没想到沈舟然竟然懂这个?接触古琴后才知道学这个的人比熊猫都稀少(bushi】   沈舟然写完放下笔,一阵风吹来,他忍不住咳嗽两声,冻得苍白的面容咳出血色。刚刚伸出来写字的手指更是冰凉,缩回去捏袖子里的暖宝宝。   詹悦辰看得着急:“那我们写完了,赶紧弹吧,有谁会弹吗?”   他看向大家,大家也纷纷看向他,几双眼茫然相对。   最后看向了叶音和沈舟然。   叶音抱歉一笑:“民乐我只会比较常见的那几种,抱歉,这个真没接触过。”   赵泠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艺术是互通的。”   叶音惊讶:“我连谱子都看不懂,怎么可能弹得出来?”   开什么玩笑?   赵泠被噎了下,顿了顿,笑着说:“那我来试试吧,我们不是有锦囊吗?实在不行拿一个出来。”   他们在临出发前每人发了个锦囊,说紧要关头使用。   管家:“什么锦囊?你们几位相识?”   白景行赶紧打哈哈混过去。   【吓死了,还以为要暴露了】   【等会,赵泠为什么不让沈舟然试试呢,他起码知道曲谱啊】   【?故意的?不想给然然镜头吗?】   【我说你们某些粉丝别太阴谋论了,被害妄想症吧】   詹悦辰出声:“你为什么不让然、然公子试试?”   【然然公子?詹悦辰你在喊什么啊】   【什么时候你也会叠字了?对着你曾经的导师格外会撒娇是吧】   【终于有人发现了,从入场到现在阿詹的眼神就没从沈舟然身上挪开过】   【开朗修狗vs清冷钓系?也不是不行,都能磕】   因詹悦辰的一句话,大家的目光都看向沈舟然。   沈舟然正抬着袖子遮住半张脸轻轻咳嗽,连带着单薄肩膀微颤,缓了缓,哑声说:“我是学古筝的,指法不一样。”   赵泠笑着接过话:“然公子也有不会的东西,人之常情,还是我来试一下吧。我看你身子不好,还是赶紧通关进屋休息好了。”   “但小时候也接触过。”   沈舟然抬眸看向赵泠,说完被打断的话,“曲谱应该是秋风词。”   赵泠笑意微顿:“那,你也太过谦虚了。好在白担心一场,原来是在藏拙。这就好办了,还以为第一关就要用掉一个锦囊。”   【泠泠人果然太好了,锦囊一人只有一个,用掉可就没了】   【真的越来越讨厌沈舟然,他既然会为什么刚才不说,非得别人问了才说,不长嘴吗?】   【赵泠粉丝真会倒打一耙,你家正主给他开口的机会了吗?】   【我不行了受不了了,看到某些人的粉丝就一肚子气,去然然的单人直播间了】   沈舟然说:“我想说的,但你说自己要试试。”   他拿起大家东拼西凑的曲谱,凭借模糊的记忆填补完整。   赵泠想再说几句,但大家都凑上去围住沈舟然,他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搭腔,讪讪闭嘴,对镜头耸耸肩,露出抹笑,好像挺无奈的。   管家站沈舟然旁边看着,微微点头,眼中有笑意闪过,满脸赞赏。   减字谱是秋风词,古琴的著名入门曲。如果是用掉了锦囊,他会亲手教大家演奏,一人一小段现学现卖,让嘉宾们和网友感受下古典音乐的熏陶。   不过既然沈舟然会,那就把机会留给小辈。   看沈舟然把线索填完,管家说:“那请大家移步室内弹奏吧。”   其实应该是室外的,但孙馆长心疼沈舟然,体谅他身子骨弱。节目组也不想真把人冻出个好歹,统一移步换景。   沈舟然在古琴前坐下。   叶音问他:“你说指法不一样,会不会弹的时候混了?”   “是有这种可能,”沈舟然回她,“我是先接触的古琴,后学的古筝,当时转指法的时候就有些别扭。”   “你古琴学了多久?”   “半年多快一年。”   古琴入门不难,但想要深造很难很难,需要达到天人合一的境地,感情共鸣不是技巧和指法能替代的。   “这……”赵泠犹豫,看向管家,“万一弹错了怎么办?我们会不会直接输掉比试?”   白景行被他说动了,也开始犹豫:“小然,要不你先下来吧,别弹了。”   沈舟然挑眉:“规则上有这一条?”   进了室内有暖气,他好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话也比刚才多了。   管家笑道:“确实没这条。”   沈舟然轻轻“嗯”了声:“尝试没有成本,那为什么不尝试?”   白景行一听没事,松了口气:“行,那你先试试。实在不行就把我的锦囊用了。”   詹悦辰从头到尾都没质疑,看上去非常相信沈舟然。   从沈舟然带着他们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成为舞台第一时,他就坚信,沈舟然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沈舟然抬手,轻抚过琴面。他随便弹了几个音找找感觉,顺便熟悉下指法。   在外人听来,却是不成调的杂乱音符。   【虽然尝试没成本,但这水平……我开始担心了】   空气静了几秒,前奏的泛音响起,金石丝竹之声盈然入耳。   沈舟然开口清唱:“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声音被他刻意压低,微微沙哑,带着极有韵律的停顿。   国人对自己的文化都有种天然的亲近喜爱,调子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捻动琴弦的少年。   修长指尖轻抚琴身,琴音流淌,低沉如苍韵松古,温劲而雄;清越如浅草破石,雪落梅间。潺潺乐声涤荡人心,诉说相思门,相思苦,相思欲断肠。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托抹勾打,手势如虚庭鹤舞,风送轻云。唱词落下时,右手泼剌扫弦,游鱼摆尾,极动极灵。   沈舟然端坐在古琴前,墨发散于肩头,眉眼微低,目光下敛,泠泠如月。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大家都沉浸在悠扬乐声中,孙馆长却面露惊讶,随后摇头失笑。   等沈舟然弹完一首,众人回神后,他带头鼓掌,掌声毕,看着坐在那里拨弄琴弦似有些爱不释手的沈舟然,微微笑道:“我原以为你是按谱子来演奏,没想到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白景行怕横生枝节,问:“这话怎么说?”   “按谱子来演奏当然没问题,但他是用了梅庵派的手法演奏,秋风词本就是收录在《梅庵琴谱》中,在原基础上发展变化,使之更具特色。”   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沈舟然乖乖起身,把位置让给他。   “比如刚才这一段,”管家重新演奏一小段,对茫然的众人说,“加入了很多的上滑音,音质厚重,”   “再比如这一段。这段的左手四度跳进,略一停顿后到了七徽,沉稳有力,干脆利落。我们说的弹欲断弦,按令入木,就是这个意思。”   【听不懂,但感觉管家在狠狠夸奖舟宝】   【刚刚那一段给我的冲击太大了,我现在都没回过神】   【他一开口唱词我就被带到那个情境中了,好像看到了落叶、枯树和寒鸦】   【我在这之前根本不了解古琴,实际上现在也不了解,但却有种想学的冲动】   【不夸张的说我刚才起鸡皮疙瘩了,原来这就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是传承了千年未来也会一直传承下去的文化】   叶音听完管家的讲解后若有所思,笑着对沈舟然说:“我真想问一句,你到底有什么不会的呢?”   陈曦兮跟她说,沈骆洲是圈内天花板。但叶音现在觉得沈舟然丝毫不输沈骆洲,两人在各自己的领域都走到了金字塔顶端,各有千秋。   【这个问题我会,然然不会生孩子哈哈哈哈】   沈舟然说:“大概是不会生孩子吧。”   叶音:???   等会,这话是不是有些奇怪?   一个弹琴的仙子能说这种话吗喂!   沈舟然看到了大家诡异的脸色,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淡声说:“我的粉丝经常这样说。”   【???一时不知道是该让你离粉丝生活远一点,还是让你在外面注意下自己的形象】   【你的仙气要掉没了然然!快闭嘴!(手动掐麦)】   空气中传来噗嗤一声。   詹悦辰见众人看自己,清清嗓子:“我刚才没张嘴。有人刚才出声了吗?没有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一开头,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管家的笑声最洪亮,乐得两眼弯弯,像年画上的慈祥老爷爷。   沈舟然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抿着唇站在那,面无表情,眼角泄露出些微慌乱。   管家笑够了,宣布这一关通过,对通关的人自然有奖励,问沈舟然想要什么。   任谁都能看出,沈舟然听到这句“想要什么都可以后”眼睛一亮,看向那张琴。   琴自然不是仿制的那把独幽琴,却是一把好琴,他刚才弹的时候就喜欢的不得了。   “想要琴啊,”管家看出他的意思,拉长语调故意逗他,见他点头,笑着落下两个字,“不行。”   沈舟然眼睛黯下去。   管家又笑了,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好玩,一点都不经逗,让人很有成就感:“逗你的,当然可以。我让小厮装好等你带回去。”   “带回去的意思是?”沈舟然迟疑,他以为是走个过场,让他短暂拥有一下。   “就是带回家,你想的那个意思。”   “不要银票?”   不花钱买吗?   管家耳麦中传来导演的声音,笑道:“不要银票。你喜欢就是你的,这是你的奖励。”   沈舟然再三确定这把琴真的可以带回家,眸底溢出笑意,越来越深,嘴角勾起,怎么压都压不下来,轻快点头:“好,谢谢管家,谢谢庄主。”   【节目组大手笔,这琴得二三十万起步了】   【沈舟然是团宠吧hhhh,连导演都喜欢他,直接送了】   【我也喜欢!有才华又可爱的宝宝谁不爱?他刚才的心里活动全写脸上了,我都快笑死了】   下一关类似你比划我猜,题库里的曲子都是古曲,考虑到大家对古琴曲的熟悉程度不够,导演特意降低了古琴曲的比重并选取了观众耳熟能详的曲目。如果还猜不出来……   “我们这一关是有奖励的,”管家老神在在,让侍从上了张桌子,“限定时间内完不成挑战,会免费让大家品尝清化光明利水汤。”   沈舟然看着一排绿油油的超大杯苦瓜汁,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   管家是懂奖励的。   白景行抽抽嘴角,不敢置信:“这是奖励?”   管家微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国宝特工们妥协了。   “既然是团队战,那我们找知道最多的两人来吧。”詹悦辰说的是叶音和沈舟然。   “不了,”沈舟然拒绝,“我在旁边看着就好,你们想玩的可以上去玩。”   要真是竞技也就算了,谁有本事谁上,但这是录节目,要给镜头的。   他看向詹悦辰:“你要不要试试?”   詹悦辰接受到他的暗示,点头:“可以,我想玩玩。你们还有想来的吗?或者我们轮着来,谁累了就换下来。”   “这主意好,轮着来吧。叶小姐先上。”   叶音说:“我刚才就想说了,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沈舟然深有同感点点头。   “好,叶音。”   最后定的是詹悦辰比划叶音来猜。两人进度很快,只要詹悦辰能比划出来的,叶音大部分都能猜出来,弹幕一片夸赞。   詹悦辰看着题版上的《春江花月夜》,沉思片刻。   赵泠说:“这个太难了,直接过吧,节省时间。”   詹悦辰摇头,指了指沈舟然。   沈舟然一脸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詹悦辰点头,然后做了个反弹琵琶的动作,身子往后一仰,像被车撞了一头栽下去。   沈舟然:“……”   谢谢,很传神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发财了,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callback谁懂啊】   【詹悦辰你是懂春江花月夜的】   【虽然阿詹表达得确实到位,但小姐姐人常年在国外不一定看过他们的那个舞台】   【录综艺最重要的是出戏啊,输赢不重要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真的要笑死了】   【笑死+1,只有然然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叶音噗嗤笑了:“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小然当时弹的那一小段春江花月夜吧。”   詹悦辰秒竖拇指。   白景行趁着换题板问:“你知道这个?”   “当然知道,”叶音看着沈舟然笑,“那段视频在我们学校可是火了好一阵,连我这个不怎么关注网络的2G网民都看过。有的同学还问我你们华国怎么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乐器。”   “顺带一提,这位同学下一学期选修了我们的民乐课程,还关心了下你的身体状况。”   现场一片笑声。   沈舟然点头:“谢谢他的关心,那段时间身体不好才出现了舞台事故,现在没那么差了。”   如果忽视他泛红的耳尖,确实挺镇定的。   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沈舟然心想死了算了。   【只有我发现詹悦辰真的很爱cue沈舟然吗?】   【这两人在录节目时就挺熟悉了吧,我记得当时就有cp,叫导师沈舟然和他的六个学员男友】   【你们选秀人玩得挺花啊】   沈骆洲这边还在工作,手机就滴滴滴响起来。   他本来不打算看,但又是一阵消息提示音。   能这么话痨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翻开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就是洛山。   【洛山:哥们儿别工作了,你家都快被偷完了】   往下是十几张截图和各种链接。   沈骆洲不明所以,随机点击去一个链接。   是一个小破站up主的剪辑。讲了一对爱人在偶然的相遇下发展了一段隐秘的爱恋,但囿于世俗的目光只能暗淡收场。   再次相遇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每次视线相对都能碰撞出爱的火花。   剪得很唯美,很感人,跟真的一样,两人眼神拉丝到就差亲上了。   被感动到的沈骆洲反手就点了举报,选了谣言类不实信息,提交。   显示他还没注册,无法举报。   沈骆洲气笑了,磨了磨后槽牙。   一天而已,才一天。   就给他整出这么多cp视频,里面的主角还不是他。   洛山贱嗖嗖地又发来消息;【看完了?观看如何?】   【什么心情,采访一下】   【别不说话啊,你这就没意思了,快跟我聊聊】   【人呢?】   最后一条前面是鲜红的感叹号。   洛山啧啧有声:“怎么有人恼羞成怒了啊,玩不起。”   邓磊进来时,发现沈骆洲在穿衣服准备走人。   他很少提前下班,邓磊有些惊讶:“沈总,是要处理什么事情吗?”   “处理些家事。”沈骆洲微笑。   声音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秋风词的具体视频大家可以看小破站浙派樵叔,这位老师前面加了泛音,我写这段时参考了这段视频。   里面的歌词出自李白《三五七言 / 秋风词》 第77章   沈舟然录这一期录了一整天, 从早上八点多做完妆造去现场,一直到七点多,天都黑了。   中午和晚上几人吃的盒饭, 匆匆吃完又继续工作。   别人尚且还好,他已经明显看出脸色发白,体力不济了。   最后有一关体力关卡, 需要两两组队拿到最终胜利。叶音看了沈舟然一眼,举手:“我来, 我早就想试试糖豆人现实版了。”   两两组队,总有一个人剩下可以不用做。本来节目组想着应该让叶音休息, 但看沈舟然状态十分不好,几乎在硬撑着录制, 也不敢让他上。   叶音这一说, 算是帮大家解了围。   但总有人出来打岔。   赵泠一脸担忧:“你是女生,又累了一天了,真的可以吗?”   幕后导演:“……”   这不是给他找事吗?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很轻地笑了下, 意味不明:“他什么意思?”   沈骆洲站在节目组后面,几乎隐进黑暗里, 打的灯光照亮他一半侧脸,轮廓立体深刻,眼眸幽深。随时笑着说,笑意却不达眼底。   别人听不出来,沈骆洲和导演这种老狐狸可是心里跟明镜一样。   不过是以退为进, 逼着沈舟然上场。   “那人是谁?”沈骆洲问旁边的周瑾。   “赵泠,选秀出道的流量明星。”周瑾一板一眼回他, 丝毫不敢轻怠。   沈骆洲下午早早就来了, 但他们已经开始录制没法跟沈舟然打招呼。   来的时候心情就算不好, 眼看沈舟然累了一天,眼睛低垂透着股病恹恹的羸弱,心情就更不好了。   导演深吸口气,想通过耳麦让管家救场临时改规则。   叶音又开口了:“女生就不可以玩这个游戏吗?我觉得挺有趣的,很想参加。”她转头对沈舟然说,“小然,我能不能接你的位置?”   沈舟然知道是在帮他,感激一笑:“可以。”   詹悦辰此时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赵泠想让网友觉得人一女生都能上,你有什么不能上的。   想明白这点,他脸瞬间黑了,表情管理再好也忍不住挂相,好在也算出道很久了不至于失态:“音音姐想尝试的话就去试试,然然已经帮我们出不少力了,这次让我们带飞你。”   “好啊,我等着。”沈舟然对他们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几人一唱一和就把这件事定下了,赵泠脸色隐隐挂不住,但此时反驳没用了,还会被叶音扣上个“看不起女生”的帽子,笑了笑也跟着说了句加油。   白景行从不站队,看几人商量完说:“那我们开始吧。”   沈舟然走到休息区,余光看到个熟悉的身影,立马回头,在黑暗中搜寻,找到人后眉眼一弯,唇角抑制不住往上勾,露出了一整天以来最开心的笑容。   【他在看谁啊,笑得好甜】   【宝宝你要记得你的人设是清冷病弱贵公子——所以你到底在看谁?】   【我不管,他对镜头笑的就等于是在对我笑,是笑给我看的!】   【然然你怎么被欺负了还笑得出来,我都快要心疼死了,都不敢想你真的上场了会发生什么QAQ】   沈骆洲也在想,怎么被欺负了还能对他笑得那么开心,眼神中没有一丝阴霾。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敛起表情也对沈舟然笑了笑。   沈舟然此时想下班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比赛中叶音超过赵泠和白景行,拿了第二名,仅比詹悦辰慢一点。   詹悦辰惊讶:“音音姐厉害。”   叶音笑道:“我可是每个月都去户外徒步的。”回头又问沈舟然,“怎么样然然,不比你差吧?”   沈舟然实话实说:“比我强太多了。”   叶音笑了。   【没想到叶音竟然体力这么好,我还以为她是那种每天做大的运动就是在琴房练练琴】   【白影帝快四十了,折腾一整天能保持这个水平也很不错了】   【沈舟然还是身子太弱了,不然刚才那个接力的环节让他来做,我都想象不到他跑起来会有多洒脱,像奔向青春那样肆意】   【别刀了别刀了,孩子泪点低】   【粉丝只希望他好好养身体,有生之年能看到他举办一场演唱会】   【赵泠最后我是没想到】   【那我倒是想问问赵泠了,你们爱豆平时不锻炼的吗?】   【别问,问就是他们粉丝就喜欢柔柔弱弱只会嘤嘤嘤的小公举了啦】   因为开头赵泠粉丝的拉踩,其他人的粉丝们一有机会就嘲讽一波。   因为是按照所有人用时计分,赵泠知道自己拖后腿了,讪笑道:“看来我还得继续努力才是。”   “没关系,”詹悦辰很大度地原谅了他,“我刚才看你快晕倒了,应该是体力透支很累吧。下次再有这种游戏你就别逞强了,在旁边休息就行,我一个人跑两趟完全没问题。”   沈骆洲没办法出现在镜头中,只能在后面看着,在收音里听到詹悦辰这句话,面色稍霁。   可以,起码是懂事的。   【詹悦辰你变了,你成了阴阳大师】   【詹悦辰os:老子跑两趟都比你强】   【沈舟然团宠实锤,音音姐和阿詹都好喜欢他】   赵泠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什么意思?让他跟那个病秧子一样在一边呆着没有镜头吗?   看不起谁呢?   他发誓回去后就好好练肌肉,让詹悦辰这个四肢发达没脑子的人闭嘴。   结束录制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天已经很黑了。   导演没多留,让大家赶紧回去休息。   沈舟然在导演一说完“录制结束”,就提着过长的衣袍跑去找沈骆洲。   沈骆洲接住他:“跑什么,又不累了?”   “累,”沈舟然被他抱住,抬头看他,眼里是藏不住的笑,“虽然累,但想快一点见到你。”   沈骆洲挑眉:“是么,某人早上可不是这样说的,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不等他说话,沈骆洲接过周瑾手里的羽绒服给他披上,拢了拢衣领:“走,换完衣服回家。”   詹悦辰本想过来跟沈舟然说话,看到他跟一男人举止亲密抱在一起,走向他的脚步停下:“那人是谁?”   助理探头看了眼:“是沈骆洲沈总。”   詹悦辰松了口气:“原来是哥哥。”   就是这一打岔,两人已经走远了。   沈舟然换好衣服卸完妆都快十点钟了,后半段几乎就是昏昏欲睡全凭造型师折腾,让他抬手就抬手,说转身就转身。   要不是沈骆洲托着,转身的时候能一头栽地上。   “好困。”沈舟然说着,把全身重量都靠在了沈骆洲身上,半阖着眼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眼皮垂着,满脸浓浓倦意。   “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沈舟然点头。   沈骆洲让周瑾他们开车走,沈舟然坐自己的车回去。   两人坐进去没一会,沈舟然这边的车窗被敲响。   他勉强打起精神,看到了车旁边的詹悦辰,按下车窗问:“怎么还不回去?”   詹悦辰先是对驾驶座上的沈骆洲笑笑,然后对沈舟然说:“然然你晚饭好像没吃多少东西,我这边还有一些吃的,你拿着吧。”   他递过来一个满满当当的袋子。   沈舟然推拒:“没事,我不饿,你留着就好。”   “没关系,我那边还有很多。”   两人当着沈骆洲的面推来推去。   沈舟然面露难色。   身后传来低磁的声音:“宝宝。”   还在拉扯的两人全都抬眼看去,俱是一脸震惊。   沈骆洲好似没看到他们的震惊,拿着手机点外卖:“现在很晚了,吃杂了肠胃不舒服,我让粤餐厅送份粥到家里,可以吗?”   沈舟然打了个磕巴:“可、可以。”   詹悦辰:“……”   詹悦辰没说话,他举着零食站在那,已经被“宝宝”那两个字冲击到大脑短路了。   “好,我下单了。”沈骆洲颔首,点完收起手机看向詹悦辰,礼貌而疏远,“请问,还有事吗?”   詹悦辰在他冷淡的目光中下意识摇头。   车窗被操控着缓缓上升,隔绝了他的视线。   黑色的钢铁巨兽牧马人点火,咆哮着轰然离去。   詹悦辰的助理跑过来:“是没送出去吗?”   良久,詹悦辰才幽幽开口:“你说……然然小名叫宝宝的可能性,有多大?”   助理想了想:“你要硬说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詹悦辰深吸一口气:“应该是我想多了,他们俩是亲兄弟,没这个可能。”   什么可能助理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他俩不是亲的,听说早就不是兄弟了。”   詹悦辰:???   沈舟然受到的冲击不比詹悦辰小,汽车一离开那里他就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沈骆洲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重复:“宝宝。”   他声线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质感。   “你、你真是……”沈舟然又有脸红的趋势,好在这么多天他已经成长了,还能保持冷静继续问,“你干嘛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喊啊。”   而且,还是这么亲密的称呼。   沈骆洲笑了,唇角牵起,眼神很冷:“我不喊,他能把我放在眼里?”   当着他的面勾搭他的人,很好。   沈舟然因他这态度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试探出声:“你……你是不是吃醋了?”   沈骆洲冷眼睨他:“你眼睛长他身上多好。”   说着把自己的手机解锁扔给他,“看看。”   沈舟然接过来一看,发现沈骆洲竟然在小破站注册了个账号,而播放记录那里……   他点进一个视频,拖着进度条看了个大概。然后又点开一个,又又点开一个。   还想点开下一个,手机被抽走。   “你还欣赏起来了?”   沈舟然很想忍住不笑,但他用尽了全部的毅力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歪倒在副驾驶上,在沈骆洲越发冰冷的目光下眼泪都笑出来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他伸手擦擦眼泪,刚说了没几个字又开始笑,笑了半天抱着肚子喊疼,“不行,我肚子难受……”   沈骆洲呵呵一笑:“我让你难受的?”   “不不不,是我自作自受。”沈舟然连连摆手,终于止住笑声。   他是彻底精神了,刚才的困倦一扫而空,“我跟他之间真的没什么,不过他之前确实表达过对我的喜欢。这次是我疏忽了,没把握好我们之间的距离,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虽然哥哥竟然会吃醋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新奇很有趣,但他也认真道歉检讨自己。   这事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好,应该跟詹悦辰保持距离的。   沈骆洲的重点是:“还跟你表白过?”   “我当场就拒绝了。”沈舟然举手发誓以证清白。   他手撑在皮质座椅上,身子前倾观察沈骆洲的表情:“所以哥哥,你是看到这视频吃醋了,所以才决定今天晚上来找我的吗?”   亲眼盯现场,想一想这事沈骆洲确实干得出来。   “坐好了。”沈骆洲伸出右手将他按回座位。   沈舟然撇嘴:“你不回答我的问题。”   沈骆洲看他一眼:“是又怎么样?你作为我的爱人,跟你曾经的追求者说笑,还被人说成是一对,我不能吃醋?”   啊,竟然承认了。   “当然没问题,这次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沈舟然抿抿唇,被他说得那两个字戳得心里软软的,连声音也软下来,轻声说,“哥哥千万不要生我气,好不好?或者哥哥要我做什么才能消气?”   “这可是你说的。”沈骆洲扫他一眼。   沈舟然顿觉不妙,皱皱鼻子:“我要撤回那句话。”   他总觉得沈骆洲没安好心,可能就在这等着自己呢。   “不提供撤回功能。”   “凭什么,聊天都能撤回呢?”   沈骆洲对此的回应是重新解锁手机,手机开始自动播放沈舟然刚才看的视频。   他还手动调高了音量。   沈舟然一把抢过手机:“不撤不撤不撤,要我干什么都行!你别再放了。”   沈骆洲总算放过他。   这个风波过去,沈舟然最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反倒不困了。   他们还在高速公路上,录制的地方在郊区都快出省了,回去得两个多小时。   过了会他觉得太安静,点开车载音乐,选了随机播放跟着歌手轻声哼唱。   高速路上空荡荡,只有他们的车行驶在路上,像要开到天边去。   远方夜幕低垂,冬天的夜晚格外干净,连星星都能多看见几颗。   沈舟然的天文知识实在匮乏,努力辨认着天空中的星星,但实在认不出几颗,最后摆烂了,信口开河道:“你看,那个是小熊座,这个是大熊座,北边的是棕熊座,南边的是白熊座……”   沈骆洲也抬头看了眼天。   “你真厉害,”他说,“你去天文监测站把自己的狗熊星谱也说给他们听好不好?”   “我会被追着打。”   “你也知道。”   沈舟然抿着嘴角,轻轻笑起来。   沈骆洲也笑了下,问他:“今天过得开心吗?”   “还好,最后确实很累了,但前半段玩得很开心,我还是第一次录户外综艺,像情景扮演一样,蛮有意思的。”沈舟然很喜欢今天的主题。   沈骆洲“嗯”了声:“有没有被   别人欺负?”   “你是说赵泠?”他说,“四个人中只有他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我起初还不知道为什么,中途休息周瑾跟我说,我跟他定位撞了,他心里不舒服才一直排挤我。”   周瑾说,今天撞型这件事就跟红毯撞衫一样,谁丑谁尴尬。赵泠从出道起就被人捧着,心高气傲,被比下去当然不甘心,但又不敢做的太明显,就冷不丁地拿话点你,反应不过来的还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沈舟然知道原因后非常惊讶,搞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斤斤计较成这样。那赵泠要是夏天穿一件白体恤上路,他不得被活活气死?   “要是不开心的话,下期就不用他来了。”沈骆洲说得云淡风轻。   “会给节目组添麻烦的吧,”沈舟然摇头,“不用,我已经想到怎么办了。”   下一期要是赵泠还来找事,他就不客气了。   像沈舟然这样开车两小时也要回家的很少见,其他四个人家离得也不近,导演直接在录制现场附近订了酒店让他们休息,第二天还要备采。   鉴于某种原因,第二天录制全程沈舟然都跟詹悦辰保持距离。   其实沈骆洲今天是想跟来的,但沈舟然坚决抵制他这种丢弃工作的散漫态度才不得不放弃,临走时逼着自己发誓绝不多看詹悦辰一眼,绝不跟詹悦辰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但正常的交流应该没问题吧?比如早上打招呼什么的。不然做得太过了他会以为我讨厌他。”沈舟然犹豫道。   沈骆洲微眯着眼,目光沉沉落在他微肿水润的唇瓣上:“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什么都没说。”   沈舟然发现,自从两人关系改变外加说开后,沈骆洲真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怎么搞得像圈地盘一样啊。   这样想的沈舟然丝毫没考虑到是自己的态度让沈骆洲得寸进尺。   毕竟只要他表露一点不情愿,沈骆洲就只能停下,然后花很多很多的时间慢慢试探。   而詹悦辰显而易见一晚上没睡,眼下青黑,对沈舟然的疏离没有任何反应,出神地看着远处某一点。   赵泠路过,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了?”   对家伤心,他就高兴。   詹悦辰看他一眼:“熬夜挑剧本挑累了。”   赵泠:“……”   他真是多余问。   路过沈舟然的时候,他也高兴不起来了。   昨晚上网上的言论果然跟他想的一样,都在拿两人对比,踩一捧一。大家都说这是赵泠的福报,因为他家粉丝最喜欢拉踩了,同期练习生和选秀出道的艺人都被他摧残过。   甚至昨晚上最后那一场自己做的太明显,让人揪住不放跟粉丝吵起来了。   赵泠看到就烦,最烦的是他在自己的微|博小号首页都刷到了沈舟然的相关动态,是那个一秒回眸镜头。赵泠承认确实很好看,但他觉得这个数据一定是沈舟然的工作室在营销。   不营销实力,营销盛世美颜,赵泠对此嗤之以鼻。微|博失去了他这个用户,他关上,打开某音。   开屏又是沈舟然的回眸,还是慢速播放。   气得他昨晚睡得格外早,再也没碰手机。   叶音在跟沈舟然聊天:“小然,你知道昨天你转头看我的那个视频在网上火了吗?”   赵泠听后,掉头就走。   这世界上除了那个视频就没有其他可以聊的话题了吗?   沈舟然根本没看见他,说:“经纪人给我发过。”   他问周瑾是不是需要营销,周瑾说暂时不用,看热度能维持多久。水满则溢 ,营销太过反而适得其反。   这种专业的事情沈舟然不懂,交给周瑾全权处理。反正周瑾的工资跟他的绩效挂钩,不怕周瑾不努力。   叶音仔细打量他,笑道:“这样看,你的脸确实很适合古装,长相是古典美。”   五官流畅,三庭五眼非常标准,面部留白恰到好处。特别是那双眼,清泠泠的,内勾外翘,像藏了一弯冷月。   “可着你爸妈的优点长呢,”叶音说,“就是跟你哥哥不太像。”   她刚回国没多久,不清楚沈家的事,一来就被陈曦兮打包塞进了节目组。   不然以她的情商,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沈舟然很坦然:“我跟哥哥不是亲生的。”   叶音惊讶:“不是亲生?”   等会,陈曦兮那丫头没跟自己说这个啊。   刚努力在弟弟这里博了些好感想趁示打听下哥哥的喜好,结果好像不小心触到了小然的雷区。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连连道歉。   “这没什么。”   沈舟然现在只希望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们不是亲生也非兄弟,可以发展别的关系。   叶音因自己的失语良心受到了小小谴责,硬着头皮装作闲聊说:“但你跟你哥哥都一样的优秀。这么优秀的人应该不缺追求者吧,小然没帮你哥哥相看下嫂子?”   “……嫂子?”沈舟然重复。   “嗯,对啊。等会,你哥哥不会还没谈过女朋友吧?”   自己当了自己嫂子的沈舟然强装镇定:“没,谈了。”   “啊?”   叶音想不对啊,不是说沈骆洲从没谈过恋爱吗?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在谈恋爱,两人关系挺好的。”沈舟然说完这句就有些待不下去。   他还是面皮薄,这会脸上已经开始发热,生硬转移话题,“导演那边好像准备好了,该我们进去备采了,走吧。”   徒留叶音愣在原地,消化这个消息。   那这意思岂不是,她闺蜜刚恋爱就失恋了?   还全程都是单方面的。   啧,倒霉的娃。   叶音立马跟陈曦兮共享这个消息。   那边一看就没起床,十二点钟左右才有回复,发过来一连串的问号刷爆叶音的屏幕。   叶音摁灭手机屏。   睡到十二点钟才起床的懒鬼还配拥有爱情?她的白月光都在公司工作好几小时了。   不过,沈骆洲到底跟谁谈了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走漏?   叶音心想,自己岂不是掌握了第一手爆料?   这瓜真好吃。   要是知道正主是谁,就更好吃了。   作者有话说:   哥哥经典言论:你眼睛长他身上多好。   你还欣赏起来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瓜主小乖:……我会谢。 第78章   备采结束后又过了几天, 《出击吧!国宝特工》第一期正式播出。   【看了直播又来看录播,两种不一样的快乐~】   【比你们早看早知道内容,卷死你们】   【听说录播有大家的备采和新物料, 期待期待】   【直播我没看,但这几天一直被沈舟然的几秒回眸和他弹古琴的动图刷屏,终于能看到完整版了】   【还有詹悦辰跟叶音配合秒速答题, 那速度简直了】   弹幕一说完这个,全是一水儿的“哈哈哈哈哈”, 夹杂着几个“春江花月夜”。   很多人不明所以,连连追问看了直播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追直播的大家很有职业精神, 坚决不剧透,让他们自己看。   大家更抓心挠肺了。   看直播并坚持全程的毕竟是少数, 毕竟要录制连续十几个小时太累了, 看得人也累,大家还是更喜欢录播,还有后期的特效处理。   首期的播放量在上线一天后达到了六百万, 这对整个节目组都是让人振奋的消息。   而且这个数量在不断上涨,起先是五位嘉宾的粉丝和看到路透好奇的网友贡献了第一波播放量。   接着就是被这种新颖的宣传传统文化的综艺吸引来的第二波网友, 然后越积越多,喜欢的人不断口耳相传,节目组也在努力营销。   借着传统文化热和央妈的扶持,路子走得宽广又顺畅。   要说这期综艺里最亮眼最出圈的,还得是沈舟然。   当他坐下来轻抚古琴, 抬手起落边唱边奏时,你好像不是趴在床上或者歪在沙发上看综艺了。   而是身处夜半寒山寺, 看着凋敝的枯叶, 听着乌鸦凄厉的叫声。再远一点是山寺钟鸣, 月光清寒。   一人独坐,凄苦哀愁。   伏羲作琴,舜定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纣又增一弦。七弦琴流传三千多年,既有《阳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   优秀的文化不应被埋没。   在节目的最后,作为管家的孙馆长拿出了那把仿制的独幽琴,给大家细细讲解这把来自一千多年前工匠所制的古琴来源以及千年历史,把历史书中的人物永琴串联,将他们的思想融于琴音。   孙馆长说起这些如数家珍,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可见功底深厚。   其实节目组有担心过,过长的科普会不会让观众们失去兴趣,考虑过是否缩减最后的讲解时间。   但最后的决定是保留,一帧镜头都没有剪掉。   他们选择相信前期的铺垫已经足够,哪怕是能激发出一半人对古琴,对传统乐器的热爱呢?   结果出乎意料的好,几乎是所有看完一整期节目的观众都留存到了讲解结束,数据没有跳水。   孙馆长知道后非常高兴,在节目组的群里发了很多语音,重复最多的那句就是:“看来大家还是喜欢咱们的文化的嘛。”   观众们也终于听到了沈舟然作词作曲,跟陆河合作的主题曲,《乌夜啼》。   节目组特意给主题曲录制了mv,并且说明mv的视频脚本为沈舟然先生提供。   mv中,沈舟然是一名文物修复师,受聘后第一次来到他即将为此付出一生的大漠黄沙,见到了那些破损的文物。   被特制胶布整面撕下来的壁画,只剩光秃秃的墙壁;兵痞们烧火做饭升起的黑烟,染黑了头顶精致的藻井。   无知后人用艳俗刺目的大红大绿给菩萨们涂上色彩,亲手毁掉曾经的美好;藏经洞中三万多文物流失海外,再寻不归……   前期的曲调压抑悲怆,沈舟然的声音搅散了漫天的昏沉砂砾。   “暗暗黄尘随马去,朝又暮,铁骑踏破梵音梦。”   “细雨孤灯霜露下,提笔几度无果。”   “补不了满身残缺。”   而陆河扮演的,是几千年前的平行线,一个跋涉千里来此修行的苦行僧。他选了一个洞作为自己的容身地,每日除了必做的功课外,就是一点一滴地刻画心中的菩萨。   他一生只做一件事,只是就这一件还要被人销毁、抹除。   歌曲的高|潮是文物修复师和苦行憎相对而错,隔着千年时光落笔在同一处壁画上。   像创世纪的指尖相触,打破了宿命与轮回。   一为新生,一为重生。   “夜鸮夜鸮为谁啼?”   “长恨复长恨,栏杆拍遍,千雕万凿谁知意?”   “不过是无人知,孤身坐,一人识。”   曲调在这里转到最高,两人合唱直接顶到High C。一段落下后沈舟然转为和声,与陆河的声线相辅相成,将此时的意境渲染到最高,情绪如汪洋泻下,慷慨悲怆。   最后的画面是两个人坐在鸣沙山上,看着云海中慢慢升起的月亮。   他们的背影在月光下变得朦胧、模糊,逐渐重叠在一起。   【沈舟然,你、是、我、的、神!】   【夸夸节目组,真的好用心,mv的镜头太像电影了,两人之间有种挥之不去的宿命感】   【导演我命令你迅速把专辑放到音乐平台上,我要二刷三刷!】   【陆河的表现也好亮眼,他跟沈舟然的声线太贴了,两人给对方和声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对对我也是这种感觉,最绝的是沈舟然在里面加了段梵音,他低声吟唱时我觉得自己灵魂都要被洗涤了】   【谁懂啊家人们,等了快半年了,终于等到喜欢的歌手发了第二首歌!】   【太不容易了,船粉们抱头痛哭】   【我以后再也不骂沈舟然低产了,他是这个/拇指赞】   【不是,你们粉丝都是看量的吗?歌手一般一年只发一张专辑,一张里面也只有两三首主打歌,能火一首都算好的,大部分都是粉丝捧。像沈舟然这样从出道以来改编加原唱能做到每首都火的非常难得了,他完全是靠质打出来的】   【我要阴暗爬行了,沈舟然粉丝吃这么好还抱怨他的歌少,你让我这种粉过等了一年结果发的全是口水情歌的人情何以堪】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那啥,我们不太懂】   【看出你们不懂来了,沈舟然好像也不是很懂,前段时间被你们催得还很愧疚,特意发微博道歉】   【别说了,再说我更阴暗了……所以那些看似高产实则低能儿的歌手们能不能出来为你们荼毒了我的耳朵道歉!】   【沈舟然的粉丝真的很奇怪,你们都是第一次追星吗?平时也不做数据,都在干什么啊(纯好奇无恶意)】   沈舟然的粉丝们非常难为情的表示,她们的日常就是在沈舟然微博下面聊天,跟超话姐妹团建。   因为沈舟然基本上发完微博必回复,有人统计他最多的一天回了七十六条消息,再无厘头的消息都会认真回复。   比如之前的新歌宣发,有人问“听了这首歌就可以拥有香香软软的舟舟宝贝了吗”。   本意只是玩梗,但他回了句:[不可以,不许对我耍流氓/生气/生气]   让粉丝直呼可爱,亲得更起劲了。   他有时也会去逛超话,习惯性点赞。   所以沈舟然的粉丝虽然没有做数据的意识,但他的个超活跃度排名相当靠前。   【真好,真的很羡慕有这样平易近人的明星,还会跟粉丝们开玩笑】   【船粉们保持住,你们简直就是娱乐圈的最后一片净土了】   【我要酸成柠檬精了,沈舟然跟他的粉丝好像自己一个世界,没有那些娱乐圈的腌臜事】   综艺加上主题曲的录制让沈舟然又火了一把,各种综艺找上门来,其中最多的就是音综。周瑾想也不想替沈舟然全部拒绝了。   他想让沈舟然走的是量少而精的路子,不可能让他参加很多综艺消耗人气。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综艺上,不如用这些时间提升自己。   原创作品是需要时间沉淀的,去参加各种活动,接触娱乐圈的浮躁,反而会磨损沈舟然的灵气。   周瑾觉得沈舟然自己接的这档综艺很妙,还是央妈出品,算是给自己的履历镀了层金。他野心不小,开始瞄上了更好的资源。   而沈舟然则趁着第二期还没开始录制的这段时间,给自己好好放了个假。   但也不是完全放假,实际上他已经在写自己专辑的新歌了。   周末照例回沈家别墅的时候,沈舟然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对。   沈妈妈旁敲侧击一直在问沈舟然,沈骆洲身边到底有没有长相好的男生出现,跟他关系怎么样,两人有没有比较亲密的行为。   沈骆洲此时不在这,沈舟然抱着抱枕直接问:“妈妈,你到底想问什么?”   沈妈妈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他:“是这样的,我跟老沈猜呢,骆洲应该是不喜欢女孩子,可能更喜欢男孩子一点。”   沈舟然心脏“咚”的一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沈妈妈说:“我们不是这么封建的人啦,倒也能接受。不过这个未来媳、媳妇?”称呼出口时有些迟疑,“反正就是这个人选嘛,一定得好好选一选。所以我跟老沈决定调整策略,重新帮他相亲。”   “对了小乖,你有什么建议?小乖?……小乖?”   沈舟然被推了两下才回过神来,心情大起大落,听到沈妈妈又打算给沈骆洲相亲,心里不是滋味,下意识排斥:“他、他也不需要相亲吧,感情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沈妈妈不赞同:“他都顺了快三十年了也没见有个什么影儿,我觉得这事还是得逼一下。对了小乖,你还没说你的看法。”   “我、我……”沈舟然手里揪着靠枕的布料,指尖发白,整个人绷得很紧,如惊弓之鸟,“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丢下抱枕不敢看沈妈妈的脸色,飞快道,“我有些不舒服,上楼休息了。”   他三步并两步上楼,不小心撞到了刚从书房出来的沈骆洲的肩膀。   沈骆洲扶住他刚想打趣两句,人就跑回了卧室,门一关。   沈骆洲觉得奇怪,问楼下也一脸茫然的沈妈妈:“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就说你相亲的事情啊,问问小乖的看法,”沈妈妈真的以为沈舟然身体不舒服,焦急起来,“他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或者不小心过敏了?”   沈骆洲一听,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先安抚住沈妈妈:“我去看看,应该没事。”   “行,你快去看一眼。”   沈骆洲走到沈舟然的卧室门口,敲敲门:“能进吗?”   沈舟然的声音闷闷从里面传出来:“进。”   沈骆洲推门进去后把门关上,反锁,环视一圈卧室。   第一眼都没找到人在哪,又看了一遍才发现沈舟然坐在床边的懒人沙发上,床的高度堪堪挡住他。   沈骆洲走过去:“听说有人知道我要被安排相亲后不高兴了。”   沈舟然本来窝在沙发里的,听到这不似人话的话一下子坐直,手撑在身后抬起眼瞪他,又生气又委屈:“我该高兴吗?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没忘,”沈骆洲在他身前蹲下,膝盖抵在沙发上深深陷进去,缓缓笑起来,“我是你的人。放心吧,我不会去的。”   沈舟然看他一眼:“你、你知道就好。”   想起什么,他又说:“但爸妈怎么会想到你喜欢男生?”   “我跟爸略略提了一下。他们总要接受,不如先打几个预防针。”   也省得再出现今天这样子的乌龙。   “真、真的要告诉他们吗?”沈舟然小声说。   沈骆洲脸上的笑收敛:“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有点怕。”沈舟然舔舔干涩的唇,底气不足。   他当时刚发现自己性向时就吓得不行,想方设法隐瞒家里人,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出柜,宁愿一直单着。   “而且……”他迟疑了下,说,“爸妈会不会觉得,是我带坏了你?”   让自己本来优秀的儿子成了一个同性恋。   沈骆洲沉默。   他其实早该想到,沈舟然会想很多,他本来就是一个心思敏感的胆小鬼。   袖子被拉了拉。   “你别不说话呀,”沈舟然急了,蹙着眉尖,“我是真的很担心。”   沈骆洲叹气:“担心这些除了消耗你的情绪外,没多少作用。事情还没有发生,不该这么早下定义。”   “如果真的不想面对,就把这些都交给我。我来处理,好不好?”   沈舟然:“那,万一是不好的结果呢?”   沈骆洲揉了把他的头发:“不好的结果也要去面对,不能因为猜测坏事情会发生就不去做,对不对?”   他轻声哄着,循循善诱:“就算最坏的事情发生了,我也会努力处理好,小乖也不会丢下我,会跟我一起面对,是这样吗?”   最重要的是后一句。   不可以,丢下他。   沈舟然挠挠脸颊,小声道:“没说要丢下你啊,你别乱贷款。”   沈骆洲笑了,冷磁的笑声从胸腔震出,尾音绵长。   他低头,在沈舟然鼻尖上落下轻轻一吻:“话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垂下的眼帘中遮住了汹涌的占|有欲。   沈舟然胡乱应了几声,感觉自己的被手掌禁锢住,压向沈骆洲,腰肢柔软塌下。轻柔的吻诉后落在了他的眼皮上,额头上,耳垂上。   他长睫轻颤,有些受不了的闭上眼睛,眼皮烧得通红,不明白两人的交谈为什么最后都会变成自己被压着亲。   吻渐渐变了味道,沈骆洲抵在一旁的膝盖不知何时横插到沈舟然的□□,强势分开。   再这样下去……   沈舟然的五指揪住了沙发布料,紧紧攥在手里。   他想出声制止,但又很快被沈骆洲掌握这节奏,忘了要说什么。   是敲门声将他惊醒。   沈妈妈的声音响在门外:“小乖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沈骆洲松开他,定定看了他几秒。   沈舟然下意识害怕他的目光,像是要将自己吞吃入腹般。   “没事了,”沈骆洲缓了缓,扬声回外面,“他中午吃多了,有点不消化。”   “那就好,那你们两个在里面待着吧,我一会出去上瑜伽课,晚上回来。”   “好。”   门外传来沈妈妈走远的脚步声。   沈舟然在自己被松开后就死死捂住嘴,生怕发出不该发的声音,或者沈妈妈直接推门进来。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后放下手来,长长松了口气。   沈骆洲看他怕成这样,将人抱在怀里揉了揉:“别怕,我进来时锁门了。”   沈舟然短时间内被吓了两次,又被亲得浑身发软,沈骆洲抱着他,他就心安理得歪在他怀里,下巴枕在肩窝,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喃喃道:“怎么跟偷|情一样……太可怕了……”   沈骆洲顿了顿,尔后挑眉,意味深长道:“原来你喜欢这种。”   沈舟然:?   他气急:“我不喜欢!”   等两人在房间里腻歪够了,要下楼吃饭时,沈舟然才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沈妈妈没有过来打断他们,沈骆洲当时应该是有些失控了的……   “走不走?”   沈骆洲走在他后面,见人下了几层楼梯后不动了,伸手戳他肩膀。   沈舟然头也不回,跟后面有人在追似的跳着下了楼梯,把沈骆洲看得莫名其妙。   后来不知道沈骆洲都跟沈爸沈妈聊了什么,两人没有再提相亲的事情,算暂时歇了这个念头,看上去跟往常无异。   儿子不在身边,他们也不许需要考虑赚钱养家的问题,隔三差五就出门旅游,日子过得比沈骆洲和沈舟然潇洒多了。   等休息够了,节目第二期录制就开始了。   这一期赵泠依旧在,不过他的腰受伤了。对外说是练舞时腰伤复发,粉丝们都很心疼让他好好休息。   因为腰伤不能大幅运动,只能直挺挺的站在那或坐在那。节目组没办法,临时给他改了人设,改成了坐轮椅的残疾人。   这样一来故事线和角色背景也要重新编,偏偏这一期是悬疑侦探风,角色背景跟故事发展挂钩,一改动给大家带来了不少工作量,自然有人不满。   小影最会打探这些八卦,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了沈舟然。   “我听悦辰哥的助理说,是悦辰哥上一期说他体力不好,是个白斩鸡,他发誓回去要努力训练,结果努力过度肌肉拉伤才这样的。”   沈舟然:“……”   他真没见过胜负欲这么强的人。   不过这样一来,赵泠确实没再找过他的麻烦。   一是上一期有人看出来了导致自己被嘲了好多天,公司也警告他不要再这样。   二是他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有心无力。在养好伤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再有别的心思。   没了他在旁边找事,沈舟然这个综艺就录得格外舒心。他最喜欢的是第三期考古主题,节目组花大价钱室内造景,将古墓机关一类呈现出来。别说观众,他们这些亲身感受的都要直呼超神,体验感拉满,出来后都意犹未尽。   用了心的节目会被观众们看到,随着国宝特工第一期的播出,每一期的播放量都会创造新的高峰,在第五期时上线一天就达到了五千万的播放量,是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五位嘉宾的粉丝数量更是水涨船高,异常出彩的是沈舟然和叶音。   沈舟然印证了网友常放在嘴边的那句调侃,“他真的除了生孩子外什么都会”,到第六期累计涨粉二百二十万。   叶音则属于一匹黑马,她本来只想帮闺蜜曲线救国,结果没想到自己火了,就因为她那一句“平时都在户外徒步”,被人扒出这位根本不是什么温柔女神,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女主,只身一人游历了许多国家,包括刚刚经历战乱的一些危险国度也留下了她的足迹。   叶音看自己的皮被扒了,也就不再装,在综艺里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性格。虽然一直没从沈舟然嘴里问到闺蜜的白月光到底在跟谁谈恋爱,但却很快跟沈舟然成了朋友,很喜欢这个弟弟。   就连孙馆长这个不玩网络的npc都有了五十多万的的粉丝。   这一波是整个节目组的双赢。   其他四位嘉宾明显行程忙了起来,忙着接各种代言,上各种综艺。只有沈舟然依旧安安静静。   安静到要不是知道工作室是他的一言堂,都以为被周瑾这个经纪人控制了。   周瑾有想过解释,毕竟人往高处走,沈舟然要是因为这个流失了很多的曝光责怪他,也是人之常情。   但沈舟然只说了一句:“没关系,我既然选了你就是相信你。这些事你来安排就好。”   周瑾在接受沈舟然的offer前,是想把他当成跳板的,是自己重新进入娱乐圈的绿色通行卡。这一点沈骆洲看出来了,敲打过他,但沈舟然是肯定不知道的。   可是当沈舟然对他说完这句话后,周瑾突然发现自己是被这个小老板全然信任的。   因为知道娱乐圈太复杂了,所以在里面浮沉多年的周瑾更明白这种信任有多可贵。   也就是那一瞬间,周瑾决定不走了,不去赚那些莫须有的名气,就好好当沈舟然的经纪人,尽自己的所有在这个圈子里护住他。   而周瑾蛰伏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还是陆河送上来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伏羲作琴,舜定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纣又增一弦。”来自百度百科   家人们,马上就要破两千收藏了,我再给自己推一波,求求收藏   《被读心后我娱乐圈爆红》   宁骆是娱乐圈里的毒瘤。   没实力没脑子没情商,恶毒又小心眼,除了脸一无是处,天天被网友追问他什么时候滚出娱乐圈。   这样的炮灰角色当然没什么好下场,算计人不成反栽跟头,落得个声名狼藉退圈的地步。   刚穿来看完全文的宁骆:退圈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有比靠脸吃饭更简单的工作吗?   没有!   上辈子卷生卷死,这辈子他要当一条咸鱼!   ===   最近,娱乐圈的不少人都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她会读心了!   对象还是不断作妖的宁骆。   作为走后门硬塞进来的角色,导演非常厌烦宁骆的存在。某一次外出拉投资带上他,刚要签下名字达成合作,突然听到宁骆的心声。   【不审查就敢签合同,王导勇啊,这投资商可是诈骗惯犯了】   【等他塌房进去这电视剧也扑惨了,我得赶紧找下家】   王导:“……”   这个投资商是别人推荐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没有立马签合同。   结果没几天这人就暴雷了,金融犯罪直接铁窗泪,被他投资的所有剧组项目无法进行,王导逃过一劫。   宁骆不知道这个消息,还在想怎么说服经纪人给自己新资源,王导直接找上他,握紧他的双手:“宁骆是吧,下家找好了吗?没找好我给你推荐几个资源,你随便选!”   宁骆:?   宁骆首次参演电影,演员林彦衣本没放在心上,却在一次演戏时偶然听到他的心声。   【这个演员长得好帅,身高腿长】   夸他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林彦衣根本没在意,却在听到下一句时脸色骤变。   【我记得他后来毁容了,好像是因为片场的爆炸事故】   林彦衣根本不相信这种预见未来的无稽之谈,但在三天后的爆炸片场,道具真的出了问题,还好林彦衣虽不信但早有防备,躲过一劫。   事后他直接找上宁骆:“大师,我还有什么劫难,您跟我说说。”   “卦不走空的道理我懂,三千万买一条消息,行吗?或者您开价!”   宁骆到嘴的拒绝咕咚一声咽回去。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人脉资源蹭蹭往上窜,明星大腕都跟他称兄道弟,竟然有机会跟影帝参加一档综艺。   他坐在屋里,看着一个逆光掀开帘子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卧槽,老公!】   这也太符合他的审美了!精准狙击!   影帝路墨臣的动作一顿,看向坐在明星间也依旧美得惊艳的宁骆。   【啊啊啊啊老公他看我了!】   路墨臣薄唇微勾,心觉好笑。   下一秒。   【可惜是个mac,呜呜呜呜只有外貌能打的算什么男人!】   路墨臣笑容顿消。   后来,   路墨臣拂过宁骆脸侧的发丝:“mac?”   宁骆颤声:“没……我那是夸你又红又直。”   “……呵。”   *不是mac,别的攻有的路影帝也必须有 第79章   陆河来找周瑾这件事, 连沈舟然都没想到。   他问周瑾:“你说陆河手里有文化传宣形象大使的资格,想要推荐我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大使将会在不久后作为公家脸面去冬奥会吧?   周瑾初听到消息也很吃惊。他一接手沈舟然的工作, 带领公关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陆河粉丝之间的矛盾,也见过陆河这个人。   最后的协商是沈舟然这边退一步,配合他们重新洗粉的策略, 陆河他们算是欠了一个人情。   但没想到还的这么大。   可机会都摆在面前了,不争取不是周瑾的作风。他说:“陆河是这样说得没错。小然你最近有时间吗?我觉得你们还是坐下来面谈为好。”   沈舟然唯一忙的就是学业了, 临近年底各种课程开始布置论文、他算了算时间:“我这边除了周三和周四没时间,其他时候都行。”   “好, 我去问问陆河的经纪人。”   最后两人定了周五下午,地点在沈舟然的工作室。   陆河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沈舟然租的工作室在21楼, 跟沈氏集团遥遥相对。装修他基本没动, 还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模样,办公用品的添置则交给了财务采购。   “请坐。”   沈舟然让陆河和经纪人坐下,周瑾端了四杯咖啡过来。   他不是个绕弯子的人, 在简单的寒暄后,直接问:“我能问一下, 你为什么会想到把这个机会送给我吗?你去不是更好?”   陆河知道他肯定会这样问,也不说那些虚的客套话:“传宣大使的竞争很激烈,我就算有资格也选拔不上,不如推荐你去。而且你之前帮了我,教了我一些东西, 合作的主题曲还帮我拿下了一个代言。我欠你一个人情,应该还的。”   他敢这么真诚说出来的原因也是因为相信沈舟然的人品, 不会因为这番话故意跟自己讨价还价。   大使的资格需要人脉才能拿到, 陆河家里三代都扎根在影视圈, 论人脉那绝对是相当强硬。沈舟然的根基尚浅,周瑾想过帮他争取,但确实受条件限制。   没想到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舟然慢慢道:“但你这个人情,是不是还的有些太大了?我需要付出什么才能拿到这个机会?”   文化传宣形象大使可不仅仅意味着国家的认可,还是一个将自己展示在世界舞台的机会。如果路铺得好,在走出国门的这条道上会比其他人顺当很多。   陆河跟他表哥对视一眼,又对沈舟然笑笑。他果然没看错,沈舟然不是那种一心想着占便宜薅羊毛的白眼狼。   “如果可以,能让你帮我写歌吗?我们上次合作的那首歌你的第二版改编真的非常适合我的声音条件。”   沈舟然还没表示,周瑾却微微皱眉。   陆河知道他在想什么,赶忙说:“当然,我想让你帮忙写的歌不是用来参加不久之后的音乐颁奖典礼的,我还没那么不要脸。”   这个颁奖典礼沈舟然也会参加,前期会竞争排名投票,陆河是在保证自己不会做出用沈舟然写的歌来跟沈舟然竞争这种事。   “是这样的,小河接了两个OST,但找的作词作曲人写的作品我们都不是很满意,就想到了沈先生。”陆河表哥说。   沈舟然想了想,应下:“可以。”   周瑾猜测,国家这个时候推文化传宣形象大使,自然免不了会联系上跟奥运精神有关的文化内涵,为了沈舟然确保可以选上,帮他谈了个运动品牌代言,那个品牌恰好是冬奥会的赞助商。   沈舟然也是第一次拍代言广告。   品牌方对他的定位要求是:运动酷盖,时尚潮流。   沈舟然对着那八个字皱眉,觉得跟自己完全不搭边。   摄像师端详了下他的长相,反倒没那么担心,跟他的化妆师好好交流了下,化妆师过来说:“小然,我给你改个妆。”   化妆师舍去了原本清淡的妆容,给他好好修容上妆。因为要画眼线,沈舟然表现得非常抗拒,一直在躲。   “很快的,忍一下,我一笔就画完了。”   他之前即便是带妆也不会画眼线,此时拼命眨眼睛觉得不舒服,眼圈弄得红红的:“......难受。”   清冷的嗓音中含着委屈,听得化妆师心都软了,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让小影过来按住沈舟然不让他动,硬是画完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快?”   沈舟然眨眨眼用纸巾拭去眼角生理性泪水,看向镜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化妆师强调了他的五官轮廓,尤其是眼部和鼻梁,更加立体深邃,发型也变了,非常青春少年气,看上去是会抱着篮球站在那远远看你一眼的校园男神。   “我技术不错吧。”化妆师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   但光有外部加持还不行,沈舟然在摄像师的指导下慢慢找到感觉,眼神和面部表情逐渐有了变化。   “可以,很好。”   “头低一点,找你脸部最好看的角度。”   “手放膝盖上看我,好,非常好,保持别动。”   摄像师在前面拍,小影就在后面拍,打算等宣发时让沈舟然放到微博上。看着自己拍下来的照片,小影跟周瑾说:“然哥镜头感很不错诶。”   周瑾也看了眼,赞同点头:“第一次出这种效果,很不错了。”   有人镜头感天生就好,沈舟然就是其中一个,长相也格外上镜。   不过饶是如此,他们前期也拍废了很多照片,直到后面沈舟然放松下来才渐渐好转。   “好了,小然过来看看。”摄像师让沈舟然过来看一下效果图。   他正点开一张沈舟然坐在类似瑜伽球的硬面球体上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年长腿随意岔开,下巴微抬看向镜头,目光下睨,蓬松微卷的黑色碎发随意搭在眉眼上,嘴里吹出来的泡泡糖下一秒就要“啪”一声破了。   冷淡,又带着点懒散,好像从骨子里再往外冒一股叛逆的少年意气,青春张扬。   沈舟然语气微讶:“这是我?”   只是姿势和妆容的改变,竟然会有那么大的不同。   摄像师笑着说:“对,是不是很好看?”   沈舟然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周瑾和小影步调一致地点了点头。   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他们都能想到粉丝们会有多惊喜。   果然,照片和视频一发出去,船粉们纷纷大呼这帅哥到底是谁。   【全程冷脸也太好看了,宝宝中间那张眼神好A】   【卧槽沈舟然你吃什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帅?我都不敢随便泥塑你了】   【帅哥你谁啊?我那清冷矜贵的小少爷呢——但我很喜欢,下次可以换成可爱风,妈妈要看你对我笑、出、虎、牙!】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然然,真的好青春好少年气,像是会在篮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男高】   【今天不叫宝宝了,直接嗨老公】   【像我这么性格内向的小女孩,路上遇到这种帅哥都不敢上去强吻/扭捏/委屈哭哭】   沈舟然很快回复了最后一条评论:【......别闹。】   很快,热搜排行榜上有了沈舟然的一席之地。   #沈舟然运动系校园男A#   这词条搭配怎么看这么奇怪。   网友们的统一脑回路:谁?沈舟然?运动系?还男Alpha?   开什么玩笑。   这几个词条有哪个是能跟沈舟然组合在一起的?   怀着这种心情点进去的网友一秒沦陷在那双凌厉淡漠的丹凤眼中。   卧槽沈舟然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变A了!   网友们一边说着“说好的贵公子怎么变成了小狼狗”,一边手指很诚实地点击保存保存保存。   毕竟网友们都是颜控居多,谁让沈舟然脸在江山在,只凭美貌也是娱乐圈无代餐呢。   不久后,网友们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沈舟然更改了认证信息,多加了个“华国文化传宣形象大使之一”。   还以为沈舟然会一直沉寂到音乐盛典的船粉们:!!!   她们瞬间支棱起来了。   沈舟然现在的粉丝数量体系庞大,其中也不乏事业粉,眼看其他人都靠那部综艺火出圈了只有沈舟然没动静,本来一直在私下焦急,没想到沈舟然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一上来就整个这么大的。   你明星参加再多的综艺,有再多的粉丝,在某些人眼中都不如国家认证来得实际。   这也就是为什么行业内会对人气不高的国家话剧院演员更崇敬,因为人家是编制,是体制内。   而且形象大使诶,那可是要面向世界级舞台的,不再仅限于国内。   事业粉们现在不但是松了一口气,甚至想放鞭炮热烈庆祝。   文化传宣形象大使!可以,她们冲了!   沈舟然剩下要做的就是跟着周瑾的定制跑行程,他们重新组了个团队,专门录制非遗文化向外推广,形式类似于vlog+纪录片的形式,将古法工艺展示给网友。期间也免不了各种通告。   沈舟然一时又忙了起来。他还要三头兼顾,学业不能放下,专辑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主题早早确定了,主打歌的选择上却一直很犹豫,录制一直拖着。   但周瑾可不敢让他劳累过度,就算沈舟然想要赶紧做完赶紧休息,他也不会同意。   尤其是行程并不集中在一个城市,免不了高铁飞机,沈舟然又晕车。有时反应严重了晕车药也不管用,这种情况下周瑾会勒令他必须休息直到养好身体。   忙起来日子会过得很快,在12月还剩半个月的时候,沈舟然的论文全部完成,剩下的复习考试对他来说很简单,年前的行程也告一段落,他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两个月。   下飞机时,是沈骆洲来接的他。   因为晕机,所以周瑾一般不会安排粉丝接机这种活动,让沈舟然一下飞机就好好休息。   粉丝也知道这点,除了私生和代拍,都很有原则不会去打扰沈舟然,只接他上下班。   这次周瑾听说前面有私生在等,当机立断带着沈舟然走了另外的贵宾通道,跟沈骆洲说了声。   一路上沈舟然心情不是很好,低头闷闷往前走。   周瑾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在这之前,沈舟然没有很系统的行程安排,当然也不会有繁忙的工作和无孔不入的私生粉,他一向安排很随意,谁都摸不清他的行踪。   但既然想把这个当成自己的职业,当成一份工作去做,除了去享受创作和演唱带来的快乐,就要一并承担快乐反面的不美好。   这期间周瑾以为他会崩溃,会发脾气,但实际上沈舟然很少生气,连挂脸的时候都没有,教养好,性格也好。   只是周瑾有几次撞见他在跟沈骆洲或者沈爸沈妈打电话的时候,有些情绪外露。   对着沈爸沈妈还好,一向报喜不报忧,有时还会撒娇哄二老开心。但对着沈骆洲时,就从不掩饰什么,开心是开心,不开心了就是不开心。   有一次合作方临时改通告,让沈舟然提前去现场,可他当时刚下飞机人还难受,得知周瑾沟通无果后站起来,面色淡然的说“没关系”,然后去了。回来后饭都吃不下,吐了好多次,半夜去医院挂水。   这事被周瑾故意卖给了媒体,利用舆论逼得合作方亲自道歉。   就是那一次,周瑾发现沈舟然的情绪非常稳定,不大吵大闹也不发脾气,他还在想该怎么安抚对方,却没用上。   但那天晚上沈舟然给沈骆洲打电话时,却在絮絮叨叨说合作方的坏话。他又不会骂人,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最后眼圈红了,抱着膝盖看着视频对面的沈骆洲,小声说了句“我好想你”。   沈骆洲年底也很忙,甚至要全世界飞来飞去视察公司。但他第二天还是赶了过来,陪沈舟然待了两天后坐当晚的飞机飞回去继续处理工作。   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周瑾多多少少也猜到了,着手开始准备舆论公关。   沈舟然大步往前走,迎着风越走越快。   其实才差不多一个多月而已,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很想沈骆洲。   两人从没分开这么久,他也从未离家这么远。   也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沈舟然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多想沈骆洲,又发现沈骆洲之前把他保护的有多好。   好像有他在,所有的风雨都不会向自己倾斜。   等看到站在接机口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时,沈舟然眼底一热,非常不稳重地拖着行李箱跑起来,连人带箱子冲向沈骆洲,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哥。”他松开拉杆,双手紧紧抱住沈骆洲劲瘦的腰。   略长的发尾扫在脖颈处,沈骆洲揉揉他脑袋,声音微扬,带着温柔的尾调:“走吧小乖,我们回家。”   沈舟然低低“嗯”了声,却怎么都不愿意松开沈骆洲。   最后沈骆洲没办法,又抱了他一会,然后牵着他的手回车上。   回到家打开门后,室内的恒温装置很快驱散周身的寒冷,沈舟然看着屋内熟悉的一切,低头揉揉眼。   沈骆洲挂好两人的衣服:“我也才回来没多久,家里前几天刚请阿姨打扫过。小乖,你......”   未尽的话被沈舟然突如其来的热情打断。   沈舟然在亲吻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主动过,每次都是沈骆洲引导着他,他从来都是被动承受的。因为脸皮薄,亲完后甚至不敢看沈骆洲。   所以沈骆洲因他这一举动怔在了原地,手却下意识搂上他的腰怕他摔倒。   沈舟然的亲吻好像是在发泄情绪,像头找不到路的小兽般横冲直撞。沈骆洲被他咬得很疼,却没反过来主导这个吻,而是任由他宣泄,手轻轻托着他的后脑,手指插|进长长的发尾里,被发丝缠缠绵绵勾住。   等沈舟然舌尖扫过沈骆洲的薄唇,尝到丝腥甜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太粗|暴了,讨好地舔了舔,松开沈骆洲的唇。   离远了才发现,伤口比自己想的要严重些,不由懊恼:“你怎么不推开我?”   “干嘛要推开,我家小乖可是难得这么热情。”沈骆洲看着他笑,狭长黑眸敛起很温柔的涟漪。   他不甚在意地用手指擦去那一点点血,看着因自己的话重新变得害羞的沈舟然,眉梢微挑:“亲完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我了?”   他本来还想让小乖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但现在,可能暂时没办法实现。   沈舟然听他说完那句话,踮起脚,红着脸又亲了亲他。   特别特别的黏人,好像在无形撒娇。   沈骆洲滚了下喉结,扣在他后腰的手加重了力道。   好像是那天在沈家别墅的重现,两人亲到最后又有了隐隐失控的迹象。   这次要更明显一些,因为沈舟然被压在沙发上压得腿麻,动了动膝盖想换动作时,不小心蹭过了某个地方。   低低的闷哼像一道气音响在耳畔,尾音带着说不出的性感,如钩子般直往耳朵里钻。   沈舟然不敢动了,僵在那里。   沈骆洲也停下,略略低头,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时轻时重呼吸着,半晌,哑声开口:“先去洗个澡然后休息一下,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他撑起身子想离开,却被沈舟然拽住了领带。   沈舟然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全身都泛起红,咬着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勉强出声:“我......”   “嗯?”沈骆洲弯下腰,离近了听他要说什么。   “我......”沈舟然舔舔唇,红艳的舌尖探出又收回,藏在洁白齿粒后,“我可以,帮、帮你。”   沈骆洲眼眸倏地一暗。   ......   沈舟然最终也没有出去吃饭。   原定的六点钟晚饭时间被推迟到了快八点。沈骆洲已经请辞了之前做饭的阿姨,他点了个外卖,都是很清淡的淮扬菜。   沈舟然吃饭的时候全程低头,捏着勺子不敢跟他对视,好像下午那个大胆发言的人不是自己,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人格。   主要是......太羞耻了......   想到两人结束不久的互帮互助环节,沈舟然脸上直冒热气。   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刚下飞机还有些不舒服,他们还会进行下一个环节。   “给。”   沈骆洲舀了碗干丝放到他面前。   沈舟然触到他根根修长的手指,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这双手在用力时会绷起的青筋,匆忙错开视线,嘴角微微抿起轻声说了句“好”。   沈骆洲看他越来越红的脸也不戳破,吃完饭后让他好好休息。   沈舟然刚刚是在沈骆洲的房间胡闹的,此时里面已经换了床单收拾干净,门还开着,他路过时却看都不敢多看,径直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按下把手,推开。   然后愣住。   “我的床呢?”   他转头看向唯一的知情者。   沈骆洲似是才想起来:“我觉得书房跟客厅合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空间太空旷了,会影响我办公的效率。”   沈舟然听着他胡说八道,微微捏紧把手:“......所以?”   “所以,我把书房挪到了你的房间,而你的房间就是那个,”沈骆洲指了指自己的卧室,慢条斯理道,“跟男朋友睡一个卧室,好像并不是过分的事情,你不会不同意吧?”   沈舟然:“......”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是沈骆洲早有预谋。   但跟他睡一张床......   沈舟然咬着下唇想,好像,也、也不是不可以......   就想跟接受沈骆洲的表白一样,他很快接受了这个选择,虽然仍会不好意思。   换句话说,沈舟然其实是跟沈骆洲产生了太多亲密的关系,亲密程度远远超过要不要在一起,能不能睡一张床。   所以如果只是形式的改变的话,他会很快接受。   得益于沈骆洲的温水煮青蛙策略。   原以为自己会不适,但坐飞机的疲倦加上下午的折腾,沈青蛙洗完澡后很快有了困意,拥着柔软的被子陷进枕头里,这些都沾染着沈骆洲的气息,仿佛被他轻轻抱了个满怀。   沈舟然很快睡去。   沈骆洲却并没有结束他的工作。   他只是处理完了国外公司的事务,国内还有很多事宜亟待他解决。   年底总是很忙,忙得人团团转,只想快点解决,然后过个好年。   因为事情太多,沈爸爸帮他接手了一部分,沈骆洲在国外时这边的事务都是沈爸爸在打理。   等处理完今天累积的工作已经是后半夜了,沈骆洲阖眼捏捏鼻梁,站起身拉开窗帘,想看看夜景放松下眼睛。   却在看清外面飘扬的雪花时,指尖微僵。   心脏处弥漫上一股寒意,如荆棘缠绕。   冬天的第一场雪悄至,揉碎了风,静默了人间。   落得个天地茫茫真干净。   沈骆洲想起小乖给他口述过的原文内容:   【他没有立即死亡,而是一点一点因失血死在了冬天的寒夜里。大雪覆盖了他的尸体,像从未来过这人间。】   作者有话说:   1.最近高强度码字写下一本手部肌肉劳损,疼得厉害,国庆没给自己放假,打算最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状态恢复开始给你们写番外(是的没错我虽然全文存稿但没写番外=w=)。   大家想看什么?目前我想到的是大哥和小乖之前发生的事,还有就是写个if线两人换个身份(但没想到具体什么身份),大家愿意看这两个吗?   或者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评论区可以点梗,要求多的或者点赞多的我看情况尝试写一下。   2.泥塑是饭圈用语,意思是把男性想象成女性。 第80章   即便知道可能沈舟然不会发生那么严重的后果, 但沈骆洲还是心生凉意。他手指轻颤重新拉上窗帘,隔绝外面唯美的雪景 ,不想多看一眼。   书桌上的日历显示, 距离12月结束还剩下半个月。   沈骆洲给周瑾发了条消息,问沈舟然这半个月的行程。   周瑾这个点还没睡觉,回复倒是很快, 跟他说这半个月需要签一次合同,还有个杂志拍摄。   【这两个行程不累, 主要还是让他好好休息。】   周瑾以为他在担心沈舟然的身体状况,解释了句。   其实跨年晚会的节目组有邀请过沈舟然参加, 但他拒绝了。   一是想回来跟家人跨年,二是这一个多月的奔波身子实在吃不消。   【好, 我知道了】   沈舟然第二天起床时, 先是蹭了蹭枕头,觉得触感不对,慢慢睁开眼, 看着天花板愣神。   房间里很黑,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他缓了缓神, 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房间,下意识看向床边。   床边空荡荡的,沈骆洲并不在,枕头没有褶皱,被子也是凉的, 好像一整晚都没有来过。   他疑惑坐起床,喊了几声:“哥?”   外面传来脚步声, 门被打开, 沈骆洲逆光出现在门边上, 看不清表情,只是声音有些沙哑:“醒了?”   沈舟然看着他,突然对他伸出手。   沈骆洲握着门把愣了下,走过来,带着点笑:“怎么一起来就要让人抱?沈小乖,你是出门进修如何撒娇这门课程了吗?”   他站在离床两三步的距离,却被沈舟然拉着胳膊扯过来,抱住了腰。   “好凉。”沈舟然被他身上的温度冻得轻微打了寒颤,在被子里攒的那点热度全没了。却没松开,反而拿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慵懒倦意。   “哥,你干什么去了?身上有烟味。”   “凉就别抱着了,我刚从外面回来。”沈骆洲拍拍他脑袋想挣开,却没想被人抱得更紧了。   沈舟然抬头看他,两人定定对视几秒。   “你肯定有事。”他很笃定地说,“你等会,我先拉开窗帘,屋里太黑了。”   沈骆洲看着他下床,穿上拖鞋王床边走去,片刻:“外面下雪了。”   随着这句话沈舟然已经拉开了窗帘,入目就是一片白,刺得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看到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喃喃道:“下雪了啊……”   冬天的初雪,来得好快。   雪,是乌云的暮年。   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为什么身边的床位像有人一夜未睡,沈骆洲身上还有烟味。   他想回头,身后却贴上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他看不到沈骆洲的脸,只能听到他在耳边低低的说话声:“我问了周瑾,他说你最近只有一单合同和杂志拍摄。合同我们可以线上签,杂志的违约金我来付。”   “这半个月就待在家里,别出去了,好吗?”   沈舟然叹气:“但我还要上学。”   “请假。”沈骆洲想也不想。   沈舟然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任性的回答,哭笑不得:“哥哥,你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要把所有可能都尝试一遍吗?我还以为我们要从今天开始尝试电动车撞人会不会有躲灾的功能。”   “我以为自己应该会很冷静、很理智地去处理这件事,但实际上……”沈骆洲默了默,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深呼吸,“我昨晚想了一晚上,发现自己做不到。”   “小乖,很抱歉,我真的做不到。我不可能用你去赌任何可能。”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想碰到。   理智第一次败给了感性。   窗户的玻璃只能很模糊看到沈骆洲的脸庞,看不清表情。但沈舟然却能很清晰地感觉到沈骆洲搂着他腰的那只手在颤抖。   原来沈骆洲也是会怕的。   可能像他说得那样,事情临到头来不敢去赌了。   也有可能,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在不安,但他仍旧表现得让所有人觉得,这件事没什么,他可以应对,你只管相信他就好了。   令人心安。   但这份心安背后的重量,是沈骆洲在背负。   沈舟然抬手,一点点插|进指缝,跟他十指相扣,轻声说:“没关系哥哥,没关系的。我一会儿跟学校请假,再跟周瑾说清楚,好不好?我这半个月就在家里,哪都不去。”   “但我也有一个要求,”他伸出食指在沈骆洲跟前晃了晃,故意说些俏皮话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哥哥能不能这半个月多抽点时间在家陪我啊?我自己在房间里会很闷。而且我一个多月没见你了,现在很想很想每天见到你。”   “……我跟爸说一声,把工作交接给他,”沈骆洲说,“我在家陪你。”   沈爸爸并不清楚这场初雪意味着什么,在沈骆洲打电话过来时第一句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等知道沈骆洲的要求后,他直觉这里面有问题:“儿子,你那边别是出事了吧?你平时都很少旷工,这次竟然要直接休息半个月?”   “小乖刚回家,我抽时间陪陪他。”   沈骆洲难得没跟他顶嘴,再加一句“我常年不请假现在请个年假怎么了”,言简意赅说完,表示会把工作的具体内容发到他的手机上,挂断电话。   沈爸爸还是觉得不对劲。   沈妈妈听了:“这有什么?儿子好不容易愿意休息,就让他跟小乖多玩几天。对了,小乖都回来了,那什么时候来家里?”   “……我忘问了。”   “要你有什么用。”   沈舟然这边也给学校的辅导员说明情况。因为没办法说事情,就说自己生病了在医院。   【辅导员:沈同学,身体是第一位的,平时再忙也要注意些】   【辅导员:这个假可以请,但是你这学期加上之前请假的一个月,平时分可能不剩多少了】   【沈舟然: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他们学校平时分占比30%,如果不想挂科,剩下的分数全部必拿。   周瑾那边虽然不太理解沈舟然为什么要推掉杂志拍摄,但在沈舟然说自己过敏了,皮肤出红疹没办法拍摄后,也同意了。   “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他叹口气放下手机。   沈骆洲站起身:“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身烟味,小乖应该很不喜欢。   沈舟然点头说“好”,然后看他拿衣服进了……进了卧室的卫生间。   隔着卫生间一扇门,里面传来水流声。   沈舟然觉得自己在这里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大步出了房间反手关门,拍拍脸颊试图降温。   他看向玄关处沈骆洲的大衣,上面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化开的雪。沈舟然在口袋里掏了掏,找出一包烟和楼下便利店的小票。   烟已经快被抽没了,烟盒被人捏得扁扁的。   沈舟然拿起那张小票,看了眼打印打印时间,发现竟然是凌晨三点多。   “真的一夜没睡吗……”他蹙眉,满脸的不赞同。   除了这件大衣和沈骆洲的身上,家里没有一点烟味,他推测可能是在楼下的便利店抽了一整晚的烟,也怪不得身上凉成那样。   沈骆洲不太爱抽烟,除非非常焦虑,感到很大压力的时候,他会用这种方式缓解。   又是一声叹息。   沈舟然靠坐在玄关处,想,他可能把哥哥想得太无坚不摧了。   其实人都有很脆弱的时候,只不过沈骆洲向来掩藏的很好。而自己竟然真的因为他当时提得那几种猜想,开开心心过了好几个月。   因为知道不会死,因为知道有沈骆洲在兜底。   恐怕爸妈那边他也没说实情吧。   等沈骆洲从浴室出来后,看到沈舟然盘腿坐在床上打哈欠,眉梢垂着,透出倦意。   窗帘又被拉上了,只有床头灯暖橘色的光照亮了卧室。   “不起床吗?”他擦着头发,走过去问。   “还是很困啊,”沈舟然看见他,蹭到床边,“我冬天很缺觉的,哥你也知道。”   离得近了,沐浴乳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是一款很好闻的植物草本香,淡淡的,冷冷的,像落雨后的针叶林的气息,云雾缭绕,潮湿而静谧。   沈舟然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悄悄拿眼角余光打量沈骆洲。   沈骆洲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锋锐的侧脸轮廓切割着背后的暖橙色光晕,狭长黑眸里是点点淡漠,薄唇嘴角微抿。像被拢在了罩子里,带着不近人情的疏离。   湿润的发尾凝出水珠,顺着肌肤淌下,丝质睡衣的衣领松松敞开,湿了大半。   身上也是潮湿的,潮湿而有水雾。   沈舟然目光触及他的胸前时像被烫了下,立马移开,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嗯?”沈骆洲看向他。   那双黑眸泛起了一丝波澜,冲淡了里面的漠然。   罩子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吹风机。”沈舟然从床头柜里拿出来,插上电。   沈骆洲伸手去接时却被他躲开,“我来。”   沈骆洲没跟他争,轻轻笑了下。   沈舟然吹头发的业务并不是很熟练,怕烫到他就一直拿手挡着一半试温度,所以吹得很慢。   沈骆洲也没催他,瞪他吹完关上吹风机放到一边,这才开口:“我刚才吓到你了吗?”   “怎么会,”沈舟然立马矢口否认,发现他好像比较在意这件事,想了想认真说,“我反而会很开心哥哥愿意跟我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其实不用自己承担所有。”   他从后面轻轻环住沈骆洲的脖子,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哥,你看,我虽然叫你哥,但我其实不是你的弟弟了,我们是恋人。恋人是会相互扶持的,是平等的,不是只有一方在付出。”   “我在外面累了会找你说,你如果遇到不喜欢的事,能不能找我说?我没有你那么厉害,但我可以陪你从不开心到开心。你可以试着让我去帮你分担生活的重量。”   沈舟然想到很久之前,在沈骆洲需要看人眼色给沈氏筹措资金时,也是带着一身烟味回家,喝酒喝到胃痛,吐了个昏天黑地,然后很冷静地笑着对他说:   “小乖,现实将你摔成了千万块,你也要努力把自己拼起来。”   他当时觉得沈骆洲怎么能那么强大,换个人来早就崩溃过无数次了。   可现在想,或许沈骆洲也崩溃过。但他作为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只能站起来把塌了的天撑起来,不能脆弱,不能抱怨。   因为身后还有妈妈和弟弟,还有在医院的老爸。   时至今日,沈舟然才从他平静表面裂开的一缝中窥见了真相。   他想,自己以后不要做抱着哥哥哭的小孩子。   而是想做那个蹲下来,将碎片一点点拼好的人。让阳光照在上面,是万顷琉璃。   片刻,沈骆洲轻轻侧头,在他唇角落下个潮湿的吻。   应道:“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沈舟然无端心安。   因为他知道,沈骆洲只要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哥你是不是一晚没睡?快点休息。”沈舟然拍拍枕头,掀过这个沉闷的话题。   沈骆洲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落在枕头上,又回到他身上:“小乖是要主动陪我?”   “不、不可以吗?”   他刚才的从容好像一下子消失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反正只有一张床了,我也很困啊,不能一起睡吗?”   沈骆洲喉咙滚出一声笑,没说话,躺了下去。   他确实很困了。   沈舟然看他躺下阖上眼,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后,轻轻躺在了另一边,身体僵硬,直挺挺看着天花板。   即便是小时候,他也没跟沈骆洲一起睡过。   有些……不自在。   他脑子里拼命想着些东西,想的最多的就是这半个月到底该怎么过,以及沈骆洲早上的失态。   好像把大脑全部填充满,他就不会有心思去想其……他……的……   腰被一只大手搂住,拖向沈骆洲的方向。   “离那么远做什么,小心翻身掉下床。”沈骆洲眼都没睁说了句。   沈舟然身子更僵硬了。   眼前是半敞的睡衣,丝质面料柔软贴肤,隐隐勾勒出胸肌的轮廓。入目是尚有水渍的锁骨,一大片敞开的肌肤,往下……   往下沈舟然不敢看了,心虚移开眼,拉了拉被子扯上来。   他在这小动作不断,沈骆洲却一直没睁眼,呼吸绵长,好像睡着了。   应该是很累了吧。   他哥最近也没怎么休息,昨晚上还熬了个通宵。   沈舟然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没忍住,微抬身子在那张薄唇上轻啄一下,轻道一声迟来的晚安。   然后打了个哈欠,困倦阖上眼,侧着身慢慢睡着了。   自然没发现沈骆洲在他说完那句晚安后,轻微动了两下的睫毛。   ……   沈舟然补了个回笼觉,睡到自然醒后一点点恢复意识,只是没睁开眼。   等完全清醒后,他发现自己枕在了沈骆洲的胳膊上,整个人都滚进了他的怀里。   一时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慢慢往后撤。   然后被人捏住了后脖颈。   他顿时像炸毛的猫,刷一下睁开眼。   正对上沈骆洲的眼。   两人对视几秒,沈骆洲松开他:“醒了?别再睡了,再睡下去都下午了。”   沈舟然看着他,慢慢眨眼,半晌,拖着尾音长长地“哦”了声。   “睡傻了?”   “……才没有。”   他低声反驳,然后看着沈骆洲,看着看着,唇角扬起个弧度。   沈骆洲很轻地“啧”了声:“真傻了?”   却在沈舟然盈着笑意的丹凤眼中,也笑了起来。   他伸手拂开沈舟然已经可以绑起小辫子的发丝,轻轻托住他下巴,亲了亲:“待在我身边,哪都别去。”   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显得有些强势。   沈舟然没说话,只是含笑点点头。   他因身体生病请假的理由被杜启白他们知道了,纷纷发消息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沈舟然告诉他们只是劳累过度不舒服,不用太担心。   粉丝那边也是同样的话术,告诉她们没事,只是想休息下。   粉丝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把当时那个搞事的合作方拉出来骂了一通,反复鞭尸。   秦霜鱼也发来消息问,他也是这样回的。   想到两人之间阴差阳错的关联,有些感慨,特意问了下秦霜鱼跟其他几人关系如何。   【学长:就跟梁思砚有联系了,但他最近很忙,好像是上次参加完你的生日后突然打了鸡血,又开始努力训练了。也幸亏没颓废太久,不然只能被淘汰了。】   【学长:闻铭吗?闻铭最近打算淡圈一年半载的,他粉丝不同意,又闹又脱粉。这事闹得还挺大,你这几天没听说吗?】   【沈舟然:没有,我跟他之间的交集不多。】   他们虽然在一个圈子里,但还是有壁。可能是信息茧房,沈舟然不主动去关注他的消息,他那边发生了什么,自然不清楚。   【学长:正在输入中……】   【学长:然然,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这还是秦霜鱼第一次这样叫他,以前都会喊学弟,好像这是个定制称呼一般。   【沈舟然:嗯,学长你说】   那边很久才发来消息。   【学长:你其实谈恋爱了,对吧?】   【沈舟然:是。】   沈舟然以为他会问是谁,还在想该怎么开口才能让他保密先不说出去。   结果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再也没发来消息。   秦霜鱼不回,沈舟然就没法再聊下去,两人的聊天终止在这,不上不下。   沈骆洲请辞了阿姨后没有立刻找新的,两人又不能天天吃外卖,反正在家也是闲着,他开始着手学烹饪。   不得不说,聪明人学什么上手都很快。   只是这样一来,沈骆洲需要外出采购。   “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外面的雪已经化了,这几天温度骤降,阳光却格外灿烂。   沈舟然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就是躺在阳台上的摇椅里读书听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看累了晒晒太阳惬意打个盹。   很平静的生活,好像不会出现那些意料之外的波澜。   他此时听到沈骆洲的问话,从摇椅里探出脑袋往后看:“我想想……想吃草莓和车厘子。”   “好,在家等我。”   “谢谢哥哥,”沈舟然笑着给他比了颗心,“爱你,等你回来。”   他真的进步了很多,像这样的话,他之前会说,但也是红着脸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笑意从眼角晕开,盈着冬日暖阳,窗棂在他身上投出剪影,纤长卷翘的睫毛浮跃着点点光斑,目光缱绻又温柔。   沈骆洲看着这样的他,临出门前又说了句:“在家等我。”   “知道了知道了,一定在家。”   沈骆洲于是出门了。   沈舟然在阳台上数着数,等差不多的时候拖着摇椅到了落地窗前,拖着腮看他哥从单元门出去,沿着小区的路走向不远处的大门,一直到拐了个弯不见了。   小区附近生活很便利,出门走几步就是大型超市,一般沈骆洲买东西都会提前列清单,半小时左右就能回来。   沈舟然等彻底看不到人影,在阳光下神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噼啪响。   他站起来,向厨房走去,把中午要准备的蔬菜拿出来洗好。看着那根黄瓜,他自言自语:“要不切了算了。”   自己的刀工应该没有那么差。   他从网上搜索到黄瓜切菱形的方法,学着一点点切成片。   屋外门铃声突然响了。   沈舟然吓了一跳,刀锋歪了点,切到了手指上。   好在他刀速不快,只是蹭破了一点皮。他吸着手指上的血珠去门口猫眼看了看,发现是楼上的邻居这才放心开门。   “你好,有事吗?”   “哥哥你好,我们家没有蚝油了,可以借一点吗?”邻居是个跟妙妙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家里是一家三口跟奶奶一起生活。   “可以。”   沈舟然把一瓶新的找出来给她,然后关门。   解决这件事情后,他把刀上的血洗掉,给伤口喷了酒精消毒后贴上创可贴,把案板上的半成品黄瓜片切完,照葫芦画瓢又开始处理胡萝卜和其他蔬菜。   沈骆洲打算做木须肉,沈舟然把菜备好,特意绕过了肉类的处理。   他虽然能吃肉,但是闻不了生肉的味道,一闻就觉得很顶,难受到想吐。越是品质不好的肉,反应越是强烈。   等全部弄完,算算时间沈骆洲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沈舟然在厨房的水池里洗了把手,鼻子翕动。   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糊了的味道。   前几秒他以为自己闻错了,皱眉拉开一点窗户通风。   拉开的一瞬间,浓烟味铺天盖地涌进来,沈舟然甚至看到了飘下来的黑烟。   不等他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整栋居民楼的烟雾报警器尖锐地响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沈舟然突然想到前天沈骆洲跟自己说楼上小女孩的奶奶受不了b市的冬天,回老家了。   现在才四点不到下班的时间,那是谁在做饭?   来不及多想,他拽下手边的毛巾打湿捂在口鼻处,出门走安全通道往上跑。   那小姑娘肯定是自己在家,他得去一眼。   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沈舟然从来没在这栋楼见过这么多人。   几乎是警报声响起的一瞬间,大家纷纷夺门而跑,整个安全通道全是往下挤的人。   逆流而上的沈舟然就显得格外艰难。   他挤在人群中,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浑浊的空气变得稀薄。   婴儿尖锐的哭声和人们慌乱的大喊声重叠在一起,像十首不同倍速的命运交响曲同时上演。   好在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女孩。   女孩随着人群被挤得撞来撞去,忍不住一直哭,眼里满是惊恐。   直到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拉向一个怀抱。   “跟我走。”   小女孩看清是他,眼泪大颗大颗滚出来,哭着点头。   “这边。”   沈舟然的声音细听有些不稳,他把毛巾捂在了小女孩的口鼻,一边被人群推挤着向下,一边手指颤抖地伸向口袋,拿出喷雾。   只是刚吸了两口还没等彻底缓过来,身体被人狠狠撞了下,手中一松,喷雾顺着楼梯井掉了下去。沈舟然被力道撞得晃了两晃,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失去重心往前栽去。   头狠狠在坚硬的楼梯上磕了下,温热的血流下来。   “等会!别挤了!有人摔倒了!”   “救护车,快打救护车!”   “哥哥,哥哥你醒醒!”   “你还有意识吗?喂,醒一醒!”   “都让开点,让开!”   十几种不同的人声交替在耳边回响,沈舟然的眼皮渐渐沉重。   在最后的最后,他借着安全出口指示牌幽绿的光看清了自己踩的是什么。   一辆给8岁儿童的玩具消防车。   不知是哪家孩子逃跑时抱着又不小心丢下的。   沈舟然很想苦笑,原来车祸还能是这种变形。   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神志一松,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02 18:00:00~2023-10-09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上惊鸢 2个;41267096、月决、鱼子酱、生鱼片的翘屁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玛卡巴卡 66瓶;胡萝卜汁不加冰 46瓶;一只躺平的烤鱼 45瓶;小飞不是小非 40瓶;探长 37瓶;笨咕咕、周泽楷的小迷妹、云霜 30瓶;啵啵爱有钱 25瓶;长尧、醉生梦死 20瓶;卿弄 19瓶;妖魔鬼怪 17瓶;淮 15瓶;镜夜 11瓶;41267096、嘟噜嘟噜、H、祖国的花朵、18992084、桃夭、啾也今天打宰了吗、温元元、今天也不知道吃什么、star、小小叮当猫、是秃子总会发光的、卷了睡睡了卷、Enteral 10瓶;子颜、漪哒 6瓶;缨枫牧雪、茫、我为三三打call、哔哩咕噜鸡 5瓶;Lydia、是鸭鸭呀 4瓶;靜、-火樹銀花-、Shirley、酵母菌啦啦啦、65984816 3瓶;Wangning、蓝无澈、达边台、叶子 2瓶;风吹过我爱你、大尾巴猫猫、夏至千秋、延柯、知许解夏、酒、不会飘的羽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沈骆洲刚从超市走出来。   一辆呼啸的消防车与他擦肩而过, 冲进了小区。   他看着那辆车驶去的方向眼皮一跳,加快脚步往回走,边走边给沈舟然打电话。   打不通, 打不通......   一直打不通。   他大步跑起来。   单元门下已经围满了人群,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在现场。   沈骆洲挤进人群:“让一下,抱歉, 让一下。”   有人认出了他,冲他招手大声喊:“这边!你弟弟在这边!”   沈骆洲循声望去, 看到了一脸血,脸色苍白躺在担架床上的沈舟然。   他手一松。   袋子里的草莓和车厘子滚落在地, 被围观推搡的人群碾在脚下,踩了个稀碎。   ......   头......好痛。   沈舟然痛得难受, 几乎无法思考, 想继续沉睡下去,却被耳边滴滴滴的声音弄得烦躁。   他强撑着睁开眼,看到了悬在头顶的各种仪器。   在他醒来后, 恢复正常指标的各项仪器发出提示音。即便是正常的音量也吵得沈舟然头痛欲裂。   他动了动指尖想抬手关上仪器,身上却没什么力气。   有只手好想知道了他的意图, 伸过来摁掉声音。   沈舟然顺着看去,对视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醒了?”   “小乖你总算醒了!”   沈舟然这才发现沈爸沈妈也在,刚想开口说话,收到提示的医生赶了过来。   沈家人连忙让开。   主治医生观察了他的情况,又问了现在的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沈舟然说:“头疼, 想吐,好像还有点耳鸣。”   医生说:“你撞到脑袋了, 中度脑震荡。这期间好好休息, 要是身体反应严重一定及时告诉我。”   话是对沈舟然说的, 脸却看向沈骆洲。   沈骆洲点头。   等医生一走,沈舟然伸手想碰额头上的伤口。   沈妈妈及时拦下,轻声哄着,眼圈却是红的:“刚上了药呢,别碰。”   护士上药时说,幸好没碰到楼梯的尖锐部分,不然肯定是要缝针的。沈妈妈知道她家小乖不怕疼,但她的心却是疼的。   小乖这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上天不肯多善待他一份呢?   沈爸爸站在她身后,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昂小乖,养几天就好了,皮外伤。”   沈舟然一一应声,目光却一直看着静默不语的沈骆洲。   沈骆洲站在床脚,也看着他,那双眼带着很沉重的情绪,沈舟然一时解读不出来。   外面传来几道说话声,夹杂着有人生气的喊声。   “谁在外面?不知道医院不要大声喧哗吗?”沈妈妈皱眉,说,“我出去看看。骆洲,照顾好小乖。”   沈骆洲“嗯”了声。   沈爸沈妈一出门,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沈舟然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沈骆洲轻轻按住肩膀:“不是头晕吗?再乱动万一更不舒服怎么办?”   沈舟然没有坚持,一把攥住他的手:“哥,你知道我怎么摔下来的吗?”   “我不知道,”沈骆洲坐在床边,拨开他的头发看向那处伤口,目光下敛,“我看到你的时候,已经没办法去思考任何事了。”   当时沈舟然的情况很糟糕,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加上他身上叠了个debuff好像随时都会陷入危险中,沈骆洲先入为主想多了。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忘记了思考。   幸好,幸好没有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沈舟然察觉到他地手指在轻颤,用力反握回去,轻声说:“哥,我是踩了个玩具车模型摔伤的。你曾经说,被电动车碰一下也算车祸,那我这种,是不是也是一种‘车祸’呢?”   沈骆洲骤然看向他。   沈舟然笑着回望。   他此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一件既想赶紧发生、快点解脱,又隐隐恐惧不要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尘埃落定。   结局还不算太坏。   沈骆洲拿出手机确认今天的时间。   “今天25号,我早上看过。”沈舟然说。   沈骆洲当然知道今天几号,这半个月他几乎是数着时间过日子,但他仍要确定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会有一场大雪吧。”沈舟然看向窗外。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现在外面已经黑了,只有风在猎猎吹动玻璃窗。   沈骆洲轻吐出一口气:“希望如此。”   “肯定没问题,老天爷该有站在我这边的时候。”沈舟然摇摇他的手,即便脸色仍旧苍白病弱,唇边的笑意却从未消失。   此时的走廊上。   沈妈妈径直往前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恼怒,边走边说:“我说小乖怎么好端端从楼梯上摔下来,原来是有人乱扔东西!明明是自己的错还那个态度!起诉,这件事我必须起诉!”   沈爸爸的脸色显然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出来后本想劝劝吵架的双方做个和事佬,结果没想到找到了让小乖受了无妄之灾的元凶。   这一层病房加上沈舟然在内的四位病人,全是不小心踩到了那辆玩具车摔倒或者磕碰,有的还被人踩了几脚,幸好没出现更严重的伤亡。   男孩的父母看上去就不是好说话的人,口头上道歉了几句,再说就急了,一副“我就算做错了事但你也得好商好量跟我说话”的样子。   邻里邻居的,大家要的不过就是个态度。好好道歉,补偿医药费,这事大差不差也就过去了,毕竟   ——孩子小不懂事。   结果看男孩父母这幅模样,有个脾气爆的直接跟他们吵起来了,引得沈妈妈出来一探究竟。   这才点了炸药桶。   虽然生气,但沈妈妈越靠近病房声音越小,不想吵到沈舟然。   她走到病房门前,刚要轻轻推开门,却从门缝里看到沈骆洲似乎听沈舟然说了句什么,然后弯下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停下了一个非常亲密的距离上。   即便沈骆洲侧身挡了下看不真切,但任谁都无法怀疑,那就是一个吻。   病床旁垂着他们交握的手,十指相扣。   沈妈妈捂着嘴,瞪大了双眼。   她身后的沈爸爸也是如出一辙的震惊,震惊过后上前两步就要推门冲进去,被反应过来的沈妈妈及时拉住,紧走几步拽进走廊尽头。   “你干什么?你进去会吓到他们!”   沈爸爸捂着胸口,压低声音喊:“他们都快吓死我了!”   沈妈妈说:“你还记得上次骆洲跟你说的话吗?”   沈爸爸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记得,他说他不相亲的理由不是因为性别,而是他有了喜欢的人,但对方还不喜欢他,打算追求到手后再带来给我们看,让我们别再给他安排相亲了。”   这是那天沈骆洲跟沈舟然回沈家别墅后,找他们俩私下说的话。   那之后,他们也没再给他安排过相亲。   沈妈妈:“不是这次,是上一次。上一次你从公司回来跟我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这个也记得,我问他喜欢什么性格,他说安静的乖的会脸红的,我心想上哪给你找这么具体的人?然后我问他有没有参......考......对......象......”   沈爸爸说到这里猛然灵光一现,看着沈妈妈,难以置信补充完下一句,“小乖。他当时给我的参考对象,是小乖。”   反应过来原来事情在那时候就有苗头,沈爸爸气得背着手走来走去:“这小子,这小子——!给我整这一出!”   “你没反应过来,怎么能反过头来怪你儿子。”沈妈妈叹气。   走廊里没有暖气,夫妻俩在冬日的寒夜里冻得格外清醒。   “其实......仔细想想也挺好。儿子喜欢男人算板上钉钉了,小乖是咱们养大的,知根知底。”   “听上次那番话的意思,应该是骆洲先喜欢上,主动追的。”   “而且咱们之前还担心过以后小乖该怎么办,虽然现在看上去挺好,但等咱们不在了,骆洲也有了自己的家,他也就只剩自己了。那孩子敏感又体弱多病,没人用心照顾可怎么办。”   “这样小乖也不用跟咱们分家,我们还是一家人,不多不少,他还可以继续喊爸妈。”   夫妻俩一人一句,既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对方。   但还是......有些别扭。   养的两个孩子全都喜欢同性还不够,还内部消化。   这真是......   唉。   起码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沈爸爸喃喃自语:“那小子早就知道小乖跟咱们没收养关系了,不会是那么早就起心思了吧?”   “现在想这个也没用......咱们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沈舟然也在想,怎么沈爸沈妈出去那么久都不回来,催着沈骆洲出去看看。   沈骆洲不太想离开他,果断拒绝:“一会就能回来,这么大的人了走不丢。”   沈舟然:“......”   这说的什么话?   他无奈道:“那也得知道为什么出去那么久啊,万一遇上什么事呢?”   听到两人对话的夫妻俩相视,目光是如出一辙的咬牙切齿。   果然,大儿子就是个漏风的破棉袄,暖心小棉袄还得看他们家小乖,身体不舒服都不忘关心他们。   沈骆洲问:“头还晕吗?”   沈舟然连点头都做不到,一动就晕,一晕就想吐,有气无力:“晕啊。”   他现在连手机都看不了,唯一的娱乐消遣就是跟沈骆洲聊天。   “难受就不要多想,”沈骆洲看着他,说,“快点好起来。”   看沈骆洲不打算去找沈爸沈妈,他也不强求了,右手还拉着他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掌心相对,比较下谁的手指长。   夫妻俩互相看了眼,沈妈妈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面上扬起无懈可击的笑容:“小乖。”   沈舟然吓得一哆嗦,手立马抽回来心虚地瞟向门口:“啊!嗯......爸妈你们回来了?”   沈骆洲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帮他掖了下被角。   以往不觉得有什么的举止,现在在沈爸沈妈的眼中都加了一层暧昧的滤镜。   但小乖刚受伤,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还是得先养好身子。沈妈妈没跟他说走廊上发生的糟心事,把沈骆洲挤到一边,霸占了离他最近的位置,跟他聊天解闷。   沈舟然应着,目光若有似无看了下沈骆洲的侧脸。   然后就被沈妈妈死死挡住。   沈妈妈微笑:“小乖怎么不看着妈妈说话?”   给她玩暗度陈仓那一手,还不允许她生气吗?他们俩真是被这两孩子瞒得死死的。   “没有,在看呢。妈妈你说,我听着。”沈舟然慌乱收回视线,乖巧应了句。   沈骆洲仿佛察觉到什么,皱皱眉,抬起眼皮去看沈爸爸,被他狠狠瞪了眼。   什么都没做的沈骆洲:“......”   事情发生时已经是下午了,一番折腾下来天色不早,几人又呆了会后沈舟然让他们回去。   “只是脑震荡有些不舒服而已,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沈爸爸说:“我们今晚留个人陪你。”   “那个人”不出意外就是沈骆洲,沈爸沈妈说好明天早上会来看他,看沈舟然精力不济想睡觉后才离开。   沈舟然现在不在佛山医院,救护车将他送到了另一家,病床是两人间,另一张还没有人。沈骆洲看他想睡觉,直接把灯关了。   周围黑下来,沈舟然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没过三小时,难受醒来的他扶着床沿,一只手在下面胡乱摸索着,找到垃圾桶后“哇”一声吐了。   床头灯“啪”的打开,沈骆洲拍着他的肩膀帮他顺气。沈舟然本来就没吃晚饭,醒来后只喝了一点牛奶,此时吐也吐不出太多东西,就是难受,一直在干呕。   好一阵后终于平静下来,漱了漱口,靠坐在病床上,后腰垫着枕头,缓了缓,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难受。”   他现在的脸色也不比那床被子红润多少,苍白如纸,手肘撑在床上,肩胛骨格外突出,单薄的肩线撑不起宽松的衣服。   沈骆洲递给他一个带吸管的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蜂蜜水。他捧着吸了几口,看着对面平整的床,后知后觉;“哥,你还没睡?”   “一会再睡,”沈骆洲看他喝完让他躺下,“帮你按摩下。”   沈舟然听话地躺了回去。   他从小胃就很脆弱,吃少了吃撑了吃重口了都会不舒服,所以沈骆洲的按摩手法非常娴熟而且专业。不适感稍稍缓解,沈舟然又沉沉睡去。   沈骆洲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很长时间,又抬头去看窗帘缝中透出的一线天。   临市今晚下了雪,但实时天气预报显示,今晚b市不会落雪。   中途沈舟然又吐了一次,继续睡去。   那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沈骆洲站在窗户旁,从十点多一直熬到凌晨四点,逐渐失去了耐心,神情焦躁,坐立难安。心中被两种猜想逐渐拉扯,来回摇摆。   像头顶悬了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凌晨四点十分,第一朵雪花静静飘下,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随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雪花从漆黑的天幕纷扬而下,像极了从树梢吹落的梨花花瓣,飘摇着,打着旋儿,静静落在了这个城市。   沈骆洲看到了。   他怔怔望向窗外的雪景。   半晌,全身力道一松,靠在了病房墙壁上,阖了阖眼,紧绷的双肩耷下。   老天还是公平的。   ......   因为夜里折腾了两回,沈舟然这一觉睡到十点多才醒。   他眼睛还没睁开,迷迷糊糊说了声:“怎么这么冷?”   冬天一起床他就容易手脚发凉,今天感觉格外冷。   “外面下雪了。”有人在耳边说。   沈舟然瞬间清醒,睁开眼向外看去。   雪早就停了,窗边的松树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   化雪的天气总是要比平常冷上几度。   他缓慢眨了下眼,看到出神。良久后才回过神来,笑着对沈骆洲说:“你看吧,我没说错。”   沈骆洲也笑了下,面部线条柔和下来:“对,没错。”   所以就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眼睛怎么回事?不会昨晚上一晚没睡吧?”沈舟然打量着他的眼,看他眼睛中充斥着红血丝,眼下青黑泄露出疲倦,忍不住抿了下唇,“是不是我昨晚上总是把你吵醒?”   “不是。”沈骆洲说。   他没有用公司突然有事或者其他的借口隐瞒过去,而是实话实说。   “我在等雪。”   他想看看,那场雪到底会不会下,想等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一等,就是一夜。   想有股滚烫的热流涌进心脏,满腔酸涩。   沈舟然因他这一句话差点落泪,眨眨眼,仓促露出个笑容:“好在结果不坏,对不对?”   沈骆洲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对。”   是个很好的结果。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   窗外事冰天雪地,风卷着雪沫呼啸,屋内暖气和空调一起作用,暖洋洋的。   沈舟然的手脚渐渐暖过来,发现床头的新鲜水果:“早上有人来过了吗?”   “爸妈一大早来过,看你还没醒待了会就去上班了,说中午再来。”医生也来查过房,跟沈骆洲询问了昨晚的情况后走了。   “其实不用总是来回跑,医生不是说我住院观察半个月就没事了么,”沈舟然知道自己这样说了也没人会听,叹了口气,“哥,你回家休息会?不放心的话可以多找几个护工来陪我。”   沈骆洲果然拒绝。   “那......”沈舟然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去旁边床上睡一会?我看现在还没人。”   这边肯定跟佛山医院病房比不了,陪护床倒是有,但又硬又窄,肯定不如病床舒服。   “不用,我在这休息会吧。”   沈骆洲摇头,靠坐在病床上倚着墙,也不管脏不脏了。   沈舟然看他那个姿势就皱眉,觉得一点都不舒服。   但很快,沈骆洲双手抱臂,靠在那里阖上双眼,不再说话。   看到沈舟然醒了,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困倦铺天盖地淹没了他。   沈舟然想了想坐起上半身,缓了会儿晕乎乎的脑子,蹭到床边上,让沈骆洲靠向自己,帮他调整了下姿势。   等中午沈爸沈妈带着陈妈做的营养餐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阳光透过窗棂铺下大片碎金,灿烂又宁静。沈舟然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清隽的面容融在深浅不一的光线中,眸光在日晕中晃动,恬淡朦胧。偶尔看一眼身侧的人,眼底自然而然就流淌出笑意。   沈骆洲好似睡着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推门的动作都没有惊醒他。   却扰动了空气中细小的浮尘。   沈舟然听到声音侧目,小声叫了句爸妈。   美好的画卷动了起来,更显鲜活。   沈妈妈轻手轻脚走过来,同样压低声音:“你哥睡着了?”   沈舟然点头:“他昨晚没睡好......爸,妈,你们昨晚也没睡吗?”   怎么人均一双红眼睛?   沈爸沈妈当然不会说是担心他的伤外加昨天两人给他们的冲击才没睡,小乖伤还没好,就算想问什么也得等他出院。   “睡是睡了,但昨晚又是刮风又是下雪,动静挺大,就没睡安稳。不说这个,你饿了吗?要不要吃饭?”   沈舟然有点饿,但他一动沈骆洲肯定醒,摇摇头:“不饿,先放在那吧。”   反倒是沈骆洲察觉到有人靠近,先一步醒了过来,发现自己靠在沈舟然身上后微一愣神,坐直身子:“爸,妈。”   另一只手揉了揉沈舟然的肩膀,低声问他,“压麻了吗?”   “还、还好。”沈舟然不太习惯在夫妻俩的注视下这么亲密,趁他们不注意稍稍扯了下沈骆洲的衣服,让他把手收回去。   沈骆洲高高挑了下眉,真的很想告诉他,他们之前的举动可比现在亲密多了。现在连这都躲,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也没收回手,帮他按摩几下疏通血管。   沈爸爸若有似无往这边看了几眼。   沈舟然藏在碎发下的耳尖有越来越红的趋势,抓着他的手拿下来,眼神却不看他,垂头盯着被子,好像上面有什么超级吸引他的东西,嗫嚅道:“那个,哥,你饿了吧,先吃饭好不好?”   尾音带上一点祈求,像极了红豆馅的年糕,又软又甜,企图通过撒娇这种手段制止沈骆洲的行为。   沈骆洲听后有什么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反而是在帮忙摆饭的沈爸爸一颗老父亲心都化了,恨不得什么要求都答应他。   他想,要是小乖永远留在沈家,每天都能乖巧喊他爸爸冲他撒娇......   那人生应该可以说是非常美好了。   这样想着再看向两人,心里的别扭就少了很多。 第82章   沈舟然不知道夫妻俩在想什么, 低头吃午饭。   沈妈妈也给沈骆洲带了份,两人吃得不一样,沈舟然那份格外清淡, 都是易消化的食物,怕刺激到他的胃难受。   医生下午又查了一次房,说前两天反应强烈很正常, 过几天就好了。最近不要用脑,不要过度劳累, 就躺床上好好休息,静养。   两天的时间, 这次火灾引起的后续都已经解决了。   跟沈舟然猜得差不多,小女孩自己在家想给爸妈做饭, 但操作不当锅着火了, 先是触发了屋里的烟雾报警器,紧接着全楼都触发了,吓得她立马丢下锅铲哭着跑了出去。   沈爸爸说, 火势几乎烧了整个厨房,餐厅也被波及到了, 幸好消防员控制住了火势蔓延,也幸好他们家面粉没有放在外面发生爆炸。   沈舟然就在小女孩家的正下面,两家窗户之间的楼体都被烧黑了。   “好在没出现更多的意外。”沈舟然听后,舒了口气。   沈妈妈显然想到了让他脑震荡的罪魁祸首,冷笑道:“对, 没意外,有意外也是人为的。”   逃命还抱着车, 那破车是那熊孩子的命根子吗?   不蒸馒头争口气, 这官司她是打定了, 那家人别善了。   做错了事不想认错觉得伤面子,那就得做好付出更大代价的准备。   听说沈舟然醒了,小女孩一家来探病,道歉顺便谢谢沈舟然。   小女孩眼睛哭得红肿,也不好受,说了很多很多对不起的话,说自己不该没有家长在家就去碰明火,她的父母也是又后怕又生气又自责。   “谢谢哥哥那天来找我。”她哭着抱住沈舟然。   不然她那么矮,又没有人护着,被踩在脚下的就是她了。   小女孩的爸妈也这样认为,连连感激沈舟然。   “我应该做的,”沈舟然摸摸她脑袋,声音轻柔,“好了,别哭了。你想给爸妈做饭,出发点是好的,但以后也要记住安全第一。”   小女孩连连点头,被家人领走时还不忘回头看沈舟然,哭着跟他说再见。   沈家人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个小插曲。   沈妈妈在一家人走后,说:“小乖,妈妈也想跟你说这样的话。帮助别人当然好,但以后也该多考虑下自己的安全,可以吗?”   她已经不想再看到她的孩子浑身插满仪器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沈舟然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抱了抱她:“当然可以,我答应妈妈。”   “那要拉钩。”沈妈妈难得幼稚,伸出手来。   沈舟然配合她的幼稚,笑着伸出小拇指跟她拉钩。   又休息了几天,沈舟然渐渐好转,除了偶尔头晕得厉害,其他没有大碍。伤口处也换过药,差不多快好了,头发遮一下看不出来。   这几天腕上依旧是沈骆洲陪床,周瑾过来找他,说网上都在传沈舟然进医院的消息,问他是真是假。   【周瑾:我联系小然联系不上,他手机关机了?】   这几天沈舟然都没看手机,看久了就头晕恶心。他其实本来就不是很依赖手机的人,直接放到了床头柜里。   沈骆洲拉开抽屉摁了下开机键,果然没电关机了,给充上。   顺便回周瑾消息跟他说明情况,问他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周瑾:没扩散出去,工作室同事发现后赶紧告诉我了。有人当时在现场录视频,拍到了他的脸,我看到后赶紧压下来,让人把视频撤了。】   如果是假的也就算了,是真的才棘手,以沈舟然目前的名气不但会暴露他的住所,还会在医院被狗仔围住。   沈骆洲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沈骆洲:压下去,封口】   【沈骆洲:我不想在网上看到任何相关信息】   周瑾从这两条消息中知晓了他强硬的态度,赶忙着手去办,顺道登上沈舟然的微|博号发了库存图安抚粉丝,怕她们多想。   手机已经开机了,屏幕连续不断弹出新的消息,都是这几天积攒下的。   沈骆洲垂眸,看着最上面名为“秦学长”发的消息。   秦霜鱼,他对这个人印象很深。   沈舟然本来躺床上看天花板发呆,听到熟悉的提示音转过头去:“你给我手机充电了?”   “关机了。”沈骆洲跟他说了周瑾找他的事。   他“哦”了声,既然沈骆洲来解决这件事,那就不需要自己操心了,他还是少动点脑子吧。沈舟然扫了眼屏幕,看到秦霜鱼的消息还有些惊讶,毕竟他们上次的聊天停在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地方。   他拿过手机解锁,看了眼秦霜鱼发来的消息。   秦霜鱼也看到那个视频了,不但看到了,而且很确定那个人就是沈舟然,发消息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学长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在住院。我怎么回比较好?”沈舟然把聊天记录给沈骆洲看。   沈骆洲一眼就看到两人上次的聊天内容,问了句:“你们经常聊天?”   “啊?算是吧,平时有什么学业上不懂的都会问问他。”   沈骆洲很轻地呵了声。   沈舟然以为自己听错了,讶然抬头看他。   沈骆洲坐在那,面上不动声色。   “可以,”他说,语调淡淡的,“朋友关心你,就让他来一趟。嘱咐好别声张。”   沈舟然总觉得很怪,又看他两眼。   “看我干什么,回消息啊。”   沈舟然斟酌着说:“太麻烦了,算了吧。”   “不麻烦,朋友探望有什么麻烦的,”沈骆洲长腿勾着凳子往他旁边拖,坐下,“来,我教你怎么回。”   秦霜鱼听到沈舟然从楼梯上摔下来住院的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医院看望。   他匆匆按照昨晚沈舟然给的病房号一路找来。   门开着,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秦霜鱼要迈步进去的脚顿在了那里,怎么都迈不出下一步,吃惊看向里面。   他看到病房里,仅在宴会上见过几次的沈家长子正站在沈舟然面前,面上没有现于人前的冷傲疏离,薄唇微勾,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尽的温柔溺爱,附身亲亲沈舟然的耳垂,说话时笑意明显。   “今天天气不错,小乖想出去散步吗?”   在看到沈舟然点头后,蹲下身,握住他的脚踝给他穿上鞋袜。   沈舟然晃了晃脚上毛茸茸的拖鞋,起身转头,不经意跟秦霜鱼的眼睛对视。   他吓了一跳:“学、学长?你这么早就来了吗?”   秦霜鱼没反应过来,被那一幕冲击得完全无法回神。   沈舟然试探着又喊了几声,总算把他的神智唤回来了,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尤其是沈骆洲放在沈舟然腰上的那只手,起码盯了五秒钟。   感受到了他炙热的视线,沈骆洲没有松手,反而将沈舟然更紧地拥向自己,淡然颔首与他打招呼。   秦霜鱼可做不到他那么镇定,手死死拽着单肩包的带子,目光复杂:“你们之间......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可他就是不死心,偏偏要从沈舟然口中得到个答案。   沈舟然也给了他答案。   “之前跟学长说我谈恋爱了,所以,”他仰头看着沈骆洲笑了下,手覆在腰上的那只手背上,“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男朋友。”   这就是我的,男朋友。   秦霜鱼脑子里一直在循环播放这句话,连沈舟然怎么邀请他坐下,跟他聊了哪些话题,全都屏蔽在外,只凭本能回应。   沈舟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学长,你今天不舒服吗?”   “啊?啊可能是吧,最近有些没精力。”秦霜鱼很僵硬地挤了个笑容出来。   “可能是降温的原因?小心些不要感冒。”   “好的,谢谢学弟关心。”秦霜鱼胡乱点头应下他的关心,下意识又叫回了学弟。   目光不经意跟坐在另一边的沈骆洲撞在一起,对方对他笑了下,好像因他是沈舟然学长的身份而略显温和。   秦霜鱼却敏锐察觉应该并非这样,沈骆洲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仿佛洞悉一切,能看透他心底没说出的秘密。   让他潜意识排斥。   秦霜鱼没待多久就走了。   看他消失在病房门口后,沈骆洲收回视线。   小乖有追求者,证明他足够优秀。但这跟自己宣誓主权不冲突,希望这位秦家的小少爷能在以后得社交中学会保持距离。   他低头问沈舟然还要不要出去。   沈舟然当然想下楼走走,今天难得回温。   “等会,先把衣服穿上。”   沈骆洲拿了一件几乎垂到地上一看就非常暖和的羽绒服,然后是帽子。围巾,手套......一样不落。   沈舟然被裹得只露出一双眼:“好夸张,我觉得自己现在走路都费劲。”   沈骆洲听了,冲他挑眉:“来,我抱你。”   “你别想总占我便宜。”沈舟然嘟囔了句。   沈骆洲拉长尾调,单手插兜站那里好整以暇问他:“你说说,你身上还有什么便宜是我没占到的?”   沈舟然瞬间想歪,脸蹭一下红了,气得伸手去拽沈骆洲脖子上那条同款围巾,小声咬牙切齿:“闭嘴闭嘴闭嘴!不许哥哥乱说话!”   沈骆洲被他拽得弯腰,喉结滚了滚,失笑:“拜托,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哪有这样冤枉人的?”   他顿了下,意味深长道:“还是说,小乖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事情,却要推到我的头上?”   沈舟然“你、我”了半天,吭哧吭哧说不出反驳的话,脸更红了,最后破罐子破摔,拿自己威胁他:“哥哥再多说一句,我出院就搬回别墅。”   沈骆洲立马给他表演什么叫沉默是金。   沈舟然:“......”   他后知后觉发现,这招也太好用了吧?   一出医院大厅,周身温度立马骤降。沈舟然猝不及防吸了口冷气,呛得鼻子酸,伸手揉了揉,放下来时鼻尖已经冻红了。   他轻轻呵了口气,看着白雾消散在空气中。   两人在楼下转了转,顺便也逛了圈医院附近的商店。   大部分商店都是早餐和快餐店,还有几家连锁药店,走得远了能看到寿衣店和算命的小店。   人来人往,不会再避讳这个。反而是这些离得近的寿衣店给了一些人最快的体面。   现在才八点多,早餐店正是最忙的时候,蒸屉一掀,热气熏腾,老子店老板数着包子往塑料袋里装,递给等了有一会儿还在打哈欠的客人。   今天太阳好,地上也有了暖意,一切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沈舟然看他们有卖糖三角,想起了陈妈做的,想吃了。   沈骆洲给他买了一个。   沈舟然想摘了手套拿,拿到手里烫得左手倒右手最后扔给了沈骆洲,把手套戴上才又拿回来。   咬了一口,甜甜的红糖香。   糖三角太大了,得有沈舟然的脸那么大,他自己当然吃不完,撕开一半递到沈骆洲嘴边:“你尝尝,还是热的呢。”   沈骆洲低头凑近,咬了一口。   “好吃吧?”沈舟然弯着眼睛对他笑,好似在炫耀。   沈骆洲笑着“嗯”了声,揉揉他脑袋。   两人过分亲密的举止引来不少人注目。   沈骆洲顺着目光看回去,大部分人被抓了个现行都会慌忙躲开或尴尬一笑。   这条街还有不少早餐,甚至有很多外地小吃,沈舟然没见过。但一想到这家三甲医院每天都会有全国各地的病人来看病,有外地的小吃就不奇怪了。   他有心把没见过的和排队人数多的小吃都尝一遍,但别说胃不允许,沈骆洲也不可能让他吃的这么杂,最后挑了几样。   然后站在了冰糖葫芦前,不动了。   “就吃一串,我发誓。”沈舟然伸出食指,一脸严肃。   “不行,你早上吃太多了。”沈骆洲不同意。   “那我吃三颗,三颗行吗?”沈舟然忍辱负重退了一步。   “不行。”   “一颗,一颗总行了吧?哥哥求求你了,就一颗。”沈舟然为了糖葫芦已经开始突破下线,当街撒娇了。   沈骆洲最后还是妥协了,买了一串拿在手里,在沈舟然伸手时抬高让他碰不到,在沈舟然谴责的目光下说:“一颗,我拿着你吃。”   沈舟然委曲求全,咬了半颗山楂。   他舔了下嘴角的糖屑,打算把另外半颗也咬下来,听到身后沈妈妈的声音。   “骆洲?小乖?”沈妈妈疑惑喊他们,走过来说,“隔老远就看见你俩了,怎么今天出来了?”   沈骆洲摸摸受惊的沈舟然的脑袋,手里还拿着被咬掉半颗的糖葫芦,和他整体气质非常不搭:“下来转一转,一直在病房待着要长草了。”   沈妈妈不疑有他:“说得也是。既然你们早餐已经解决了,那就自己找地方吃个饭,你们逛完了赶紧上去吧,别太累。”   沈骆洲应下,看她走远,揪出躲自己身后的某人:“干什么呢,怕成这样,连招呼都不打。”   沈舟然很不安:“我刚才那样,妈妈是不是看见了?”   “哪样?”   “你明明知道啊,不要再问了。”他声音都开始发颤,看起来真的有被吓到。   沈骆洲简直拿他没办法,空着的那只手撘在他肩膀上让他看自己:“首先,只是喂你吃个糖葫芦,这没什么。我们之前又不是没做过,分享食物很正常。”   “其次,我一直想抽时间告诉你,爸妈可能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   沈舟然嘴巴微张,怔怔看着他。   想说什么全都忘了。   “轰”地一声,脑子就炸了。   沈妈妈买了份馄饨,没想到两人还在:“没走啊?那一起回去吧。”   沈舟然被沈骆洲牵着,眼神茫然地往前走,往前一拽就走一步,已经不会思考了。   结果没看到路边的小石头,被绊了下,惊吓之余终于回神。   沈骆洲及时揽住他的腰捞了回来,才没让某个断电的小机器人直接摔在地上彻底死机,轻啧一声:“早就跟你说不如让我抱着,你看,走路都要人扶。”   这句话槽点太多了,沈舟然一怒之下就要开腔。   却听到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沈妈妈深深嫌弃地说了句:“沈大宝,你能不能有点分寸,说情话的时候别恶心到我行吗?”   沈骆洲对沈舟然挑眉,一脸“你看我就说吧”,嘴上第一次没有反驳沈大宝这个该死的称呼。   沈舟然:???   沈舟然:!!!   他面上表情变化十分精彩,估计一整年的心态起伏全交代在这了,抓紧跟沈骆洲交握地那只手,指指沈妈妈,又指指他们。   沈骆洲点头。   沈舟然:“......”   完了,他刚好的脑子又开始疼了。   一进病房,他忍不住问:“妈妈,你、你知道......”   沈妈妈坐在床上,揭开打包盒的盖子:“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舟然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沈骆洲。   沈骆洲喊了声:“妈。”   沈妈妈抬头,被他俩逗笑了:“看我干什么,现在是自由恋爱又不是包办婚姻,你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跟老沈也不用整天瞎操心了。”   沈舟然眨眨眼,又眨眨眼,反应过来后晃了晃跟沈骆洲相牵的那只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沈骆洲笑着捏捏他后脖颈,压低声:“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嗯咳,”沈妈妈清清嗓子,吸引他们的注意,“我本来还跟老沈说,趁此让你们回家来住,但我看现在这样,你俩估计不会挪窝了。”   沈骆洲:“确实。”   不但不会,他甚至已经不喜欢家里让外人进来。   这也是自己开始学烹饪不请阿姨的原因,他无法忍受第三人进入他们的家。   “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旁人怎么看不重要,自己开心就好。”   沈妈妈舀了口馄饨,吹凉,说着说着笑起来,“毕竟我跟老沈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   沈爸爸是在当了一年的公务员之后决定辞职创业的。当时创业还不是大潮流,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公家饭摔了不要,去干这种不务正业的事,说他就是想靠老婆吃饭,给自己不工作找借口,还有来劝沈妈妈离婚的。   “幸好我没离,不然一个月八千跟一个月八百万,生活能一样么。哦对了,还有件事你们不知道吧,家里所有的房产车子,包括那栋你们从小住到大的别墅,本子上都只写了我的名字。我现在要是离婚,你们老爸估计就不剩什么了。”   沈舟然跟沈骆洲对视一眼。   这消息确实挺劲爆的,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这一段父母爱情。   “还有吗?”沈舟然已经把自己的事情抛到脑后,开始专心吃父母的瓜。   “还有啊,我想想......哦,老沈当年挺土的,最喜欢穿格子衬衫,下摆还塞在裤腰里,丑死了,也就那张脸能看......”   “别看老沈理科好,中考他历史只有十几分,差点上不了高中......”   “别人当时追我都是送花送情诗,他倒好,送了个机械拼装的蜘蛛给我,还说做了好久,我当时真想一榔头锤死他......”   沈骆洲扬眉,坐在沈舟然旁边并排,听沈妈妈开始抖搂沈爸爸的窘事,把底裤都扒干净了。   等晚上沈爸爸带着全家爱吃的那家卤货店新出的卤味来病房时,接收到的不是大家的欢迎,而是意味深长的打量。   “爸爸,”沈舟然看着他,非常不解,“你一个直男,是怎么养出两个......呃,同性恋的呢?”   沈爸爸被他气得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说不定你们命里带弯。”   “还有,少跟你哥混一块,越来越不会说人话了。”   沈舟然被凶了,拉长语调委委屈屈“哦”了声。   无辜中枪的沈骆洲:“......呵。”   沈爸爸吐槽完才反应过来:“诶不对啊,你俩就这么淡定的跟我出柜了?坦白了?”   “痛哭流涕呢?声泪俱下呢?再不济也得哭着跪求我跟你妈妈的原谅吧?”   沈舟然抽抽嘴角。   这是最近看了些什么东西,奇奇怪怪的。   沈骆洲云淡风轻道:“我不太会,不如爸你教教我。你当初送完蜘蛛怎么求我妈原谅,我就怎么求你。需要哭吗?还是跪着?”   “噗嗤。”   沈妈妈最先破功,捂住嘴扭头偷偷笑,不敢让此时火冒三丈的沈爸爸听见,小声对沈舟然说:“我算看出来了,你哥在替你报仇呢。”   沈舟然笑得双肩发抖,给沈骆洲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他哥这张嘴不对准他的时候,吐出的话还是很动听的。 第83章   玩笑归玩笑, 沈爸爸还是好好教育了两人。   主要集中在沈骆洲身上。   “你多大了?小乖多大?你怎么当哥哥树榜样的,啊?……”   沈舟然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沈骆洲当时跟爸妈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正在追, 他们才打消了给他相亲的念头。这也就导致沈爸沈妈以为是他主动带坏了沈舟然。   沈舟然解释:“不是那样的爸爸,其实是我——”   手心被轻轻挠了下,他眼皮轻颤, 觑着沈骆洲的表情。   “没事,”趁沈爸爸不注意, 沈骆洲说,“被说两句而已。”   不是多大的事。   沈舟然却被他掩藏的温柔触动。   还好爸妈愿意理解他们, 如果是另一种态度,首当其冲的一定是“罪魁祸首”沈骆洲, 他只是一个被牵扯进来的“无辜的人”。   沈爸爸说得口干舌燥, 把卤货摆出来。   “行了,快吃饭。两人说什么悄悄话呢。”他嘀咕。   在病房里吃饭还是略显局促,椅子都不够他们摆的, 沈爸爸前些天买来了一张户外桌,这还算好点。   “没事, 再忍几天,小乖快出院了。   ”   沈舟然恢复得挺好,除了前几天又吐又头疼,现在只是偶尔会头痛,医生说可以回家养。   这几天沈舟然还见了一个人。   洛山。   两人属于都对对方早有耳闻, 但始终没见过面。   据洛山所说,他今年不打算在国内过年了, 一跨年就去南美。去玻利维亚, 南美的西藏。   所以其实是来跟沈骆洲告别的。   听说人在医院, 匆匆赶来。   一见面就给了沈舟然一个热情的拥抱:“嗨弟弟!我可算见到你本人了,真不容易。”   他过分的热情吓了沈舟然一跳,试探着回抱:“你好。”   “你但凡能在b市完完整整待上一个月,我不信你们现在才见到。”沈骆洲示意他赶紧松开,别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接收到他暗示的洛山耸耸肩,笑着松开说:“拜托,我们俩也是见过面的好吧。当初是谁眼里只有弟弟没朋友,连个互相介绍都不做把我扔一边去了?”   “是我。你想怎样?”沈骆洲毫无羞愧心地质问他。   洛山特别自来熟,此时已经学会跟沈舟然告状了:“你看你哥,太过分了!”   沈舟然想笑。   他知道沈骆洲一般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这一面,只能说两人的关系真的挺好。   “哥,你好过分,干嘛总欺负别人。”   洛山看他跟自己站在一个阵营上,狠狠点头赞同。   沈骆洲“啧”了声,把人拉过来掐住后颈:“怎么有人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家属向着一个外人?”   “喂喂,这话过分了,我还成外人了?”洛山不满,说着说着福至心灵,看两人的互动,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长长“哦”了声,表情格外意味深长。   沈骆洲:“……收起你那猥琐的表情。”   洛山撇嘴,又去逗沈舟然:“弟弟快看我给你送的什么礼物。”   沈舟然打开看,是很多自己没见过的新奇物件,还蛮喜欢。听说是洛山从世界各地来买的,有的还是当地人送的,更喜欢了。   洛山健谈,又去过不少地方,说话风趣,总是不缺话题聊,沈舟然很愿意跟他交谈,透过他的话能窥探到一丝外面的世界。   听说他即将去的玻利维亚有一整条的巫|术街,女人们披着长流苏披肩卖各种神奇的种子,石刻的动物和魔药瓶,非常意动。   “好想去看看。”他喟叹道。   沈骆洲听出他的失落,揉揉他脑袋。   洛山笑着说:“可以,等你跟你哥有时间就去玩。我去过很多次了,这次打算住上半年,说不定你们去还能遇到我,我给你们当导游。”   沈舟然:“但我晕机,而且身体不是很好。”   “晕机就吃药,身体不好就好好养。但我看你这次恢复得不错,说不定再养上个把时间,也能全世界到处飞了。到时候来找哥哥,哥哥带你玩。”洛山很爽朗地笑着。   他说着这种话,好像一切问题在他面前都不是问题。   沈骆洲低头看沈舟然,也笑了下:“我也觉得。以后休假说不定可以带你到处玩。”   沈舟然被感染了,已经开始期待未来某天的旅行。   洛山让他加自己的微|信,说现在没办法出去玩,就多看看自己的朋友圈,他会发很多风景照。   “就当我替你去过了。”他这样说。   洛山临走的时候,沈骆洲出去送他。   “你们俩之间……?”他问。   沈骆洲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挺好。”   洛山一向健谈,但这次只是笑着说了两个字。   “我后天的飞机。老规矩,不用送我,我到了给你报平安,”他挥挥手,笑着说,“走了,下次见。”   “下次见。”   沈骆洲送完洛山回来,看沈舟然在给那些稀奇古怪的艺术品拍照,扬了扬唇。   医院里人多眼杂,沈舟然在这里住院的消息还是传出去了,好在那段暴露家庭住址的视频被沈骆洲压了下去,直到他快出院大家才知道消息,打了个信息差。   粉丝们之前只以为沈舟然要休息一段时间,体谅他都让他好好休息。结果没想到,自己在这边美美等新专辑,那头就传来住院的消息。   最开始的人说是摔到了脑袋,后面不知道怎么就越传越离谱,变成了沈舟然得了脑瘤要做开颅手术。   一张不知道被哪个护士偷拍的照片流传到网上。   照片中的他刚刚住院,正坐在病床上,整个人好像软得身上没力气,左手撑着脑袋靠在墙上,衣袖滑下,露出清瘦的小臂,和永远不离身的红玛瑙珠串。   他半阖着眼略感不适,神色倦怠,面容透着苍白病态,眼尾泛红,呕吐时逼出来的生理泪水染湿了睫毛,黏成一缕一缕,唇瓣上印着齿痕,咬得很深。   这下,原本还半信半疑的人看了照片,立马坚信沈舟然得了脑瘤的消息。元老级粉丝们更是想到了当时初见沈舟然的摸样,跟现在没多少差别,一样的瘦弱,一样的苍白。大家都慌了。   周瑾联系上沈舟然,沈舟然发了条微博说明情况,表示自己没事,只是下楼时不小心踩空磕到了脑袋,现已出院。   【吓死了,我真以为出大事了】   【宝宝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让我们担心了QAQ】   【没事就好,下次要注意啊】   【最近多休息吧,不要太累,音乐盛典什么的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沈舟然挑了条回复,发了个可爱的小表情说别担心。   知道他没事后,粉丝们再看那张照片就开始肆无忌惮发车了,评论区各种梗图色图,一进来都差点被裤衩子绊倒。   【然然眼角是不是有颗泪?我舔我舔我舔】   【宝宝这么容易哭那可不行,以后我稍微使点劲你不会要哭到鼻子红红吧?】   【清冷钓系美人,还有这扑面而来的脆弱感/色色,不存在的东西立起来了】   【宝宝别擦眼泪了,擦我】   【卧槽评论区好炸裂@族谱,你们快来看】   广大乐子人纷纷前来报到。   但没过十分钟,所有开车言论全部清空,还给大家一片网络净地。   【????我号被炸了?】   【谁啊?谁封我号了?】   周瑾看着一连串举报成功的留言,舒了口气。   还好是他先看到了,要是给沈总看见,何止是删评封号?   借着不穿裤子的网友们的助力,沈舟然那张图上了个热搜。   #沈舟然清冷易碎氛围感#   看见词条的人觉得这才对嘛,前几天的运动风广告绝对是有人拿木仓逼着沈舟然拍的,他什么时候A过?不存在!   但逐渐有人从那张图片里发现了盲点。   【右上角那个窗户上的反光,放大看是不是沈骆洲?】、   【我用软件处理了下,好像还真是!我记得哥哥一直喜欢带欧米茄那个牌子的手表[图片]】   【我嘞个豆,谁还分得清你跟列文虎克?】   【我的cp又营业了,呜呜呜呜好甜】   【柔弱不能自理的舟宝特别需要哥哥的照顾!】   周瑾自然也看到了这个,决定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   王洋津看到热搜后想了想,还是给闻铭发过去了。   闻铭还在那栋房子里,他正在看自己以前的舞蹈视频。   他出道八年了,从一个地下室舞者到如今万人瞩目,路越走越好。可他发现自己却丢了当时的初心。   他跟沈舟然之间算是阴差阳错,但如果不是他心态失衡,一味觉得沈舟然对不起自己,也不会又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所以他在跟公司协商后,还是决定沉寂半年,找回自己的曾经。   即便这个决定对事业上升期的明星来说非常不理智。   闻铭拿过手机来看,看到了王洋津发来的那张照片。   他看了很久就很久,仿若想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想。   半晌,重新按灭屏幕,对着不会再出现第二人的房子笑了下。   “如果我下一次演唱会邀请你来,给你留第一排,你……还会来吗?”   他不是说给别人听,只是一句简单的自问自答。   其实他知道答案。   ……   踩着一月份的尾巴,沈舟然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专辑发布了。   专辑名字叫《往后数十年》,这也是主打歌的名字。   等了快半年的粉丝们蹲到脚都麻了,一出专辑立马去买,第一时间听。   但是、但是——   这真的是她们家舟宝的歌吗?   虽然沈舟然风格多变,但写词时的基调更偏向轻柔舒缓,带着淡淡的忧愁,这可能跟他的性格有关。即便是当初那首苍茫广阔,加了梵音吟唱的《乌夜啼》也是个悲剧故事,沈舟然还一度被粉丝戏称为沈be。   可是这首,它怎么听都不对劲啊!   曲风非常欢快活泼不说,连歌词都甜到掉牙。   【宝,你出来解释下,什么叫“你是一首藏在心底的情歌”,“我们半世相逢,将爱意唱尽在春日原野”@Boat】   【还有这句!“盛阳的玫瑰在唇角绽放,落下一枚湿湿的吻”,“我们在飘雪的窗前相拥,你低声呢喃说会爱我很多年”。啊啊啊啊啊快告诉我这种暧昧拉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写出来!快告诉我!】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叫《往后数十年》了,因为不管往前数还是往后数,他们会一起经历很多个十年】   【沈、舟、然!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段时间基本上是歌手们集中出专辑的日子,竞争很激烈,热搜上歌手的名字基本上占了一半。   但即便是这样,#沈舟然新歌官宣恋爱#这个词条,堪称力压众人甚嚣尘上,一度挤到了前三去。   歌手们和背后的经纪人们看了纷纷咬牙。   大家现在都这样营销了吗?真是太狗了,这谁不想点进去看一看,听一听啊?   平时就算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官宣恋情都会有一阵热度,更何况是沈舟然。他参与录制的那档综艺《出击吧!国宝特工》至今还在热播,首页一直能刷到,名场面更是三天两头上热搜。   这下热度直接居高不下。   周瑾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还加了把火,狠狠宣传了波沈舟然的新专辑。   【歌词真的好甜,好暧昧,让人听了超级想谈恋爱】   【这也没说谈恋爱啊,怎么都在说谈了?】   【原创歌手的创作状态是跟现阶段心情挂钩的,你看大家听完的评论都是好甜想谈恋爱,就知道沈舟然在写的时候八成就是热恋期】   【虽然但是,沈舟然几几年出生的?今年多大了?他谈恋爱不会被骗吧?】   沈舟然的路人缘出乎意料地好,大家在吃瓜的同时纷纷担心他被糖衣炮弹腐蚀了,一个个找上了沈氏集团的官博。   【哥哥你在哪?舟宝谈恋爱了!他喜欢的人你见过吗?你把关了吗?】   【小团你快劝劝你们家小少爷别让他从娱乐圈里找,这里面没几个好人,都是图他身子图他钱】   【哥哥!我的哥哥你快出来说句话啊!我不相信舟宝的眼光我只相信你的】   【沈总,你可千万看好你弟弟,别让他居心叵测的坏蛋骗了】   【赞同赞同!这家伙一看就是单纯好骗的恋爱脑,哥哥你可千万别让他去挖野菜】   沈舟然发完专辑就开始翻评论,手指往下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的眼光跟你的眼光难道不是一回事?”   冬日的中午总有想让人赖床的本事,他此时正缩在暖暖的被窝里不想起,躺床上看手机。   “大概我在他们眼中的形象比较成熟稳重?”   沈骆洲支着下颌,看着他气恼的表情低低地笑。   “……我也没有很幼稚吧。”   “谁知道呢。不过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一直不让我听专辑里的歌了,”沈骆洲尾音绵长地笑,声音丝丝缕缕钻进他的耳朵里,“小乖你说说,是为什么。”   气流吹在耳边,后背贴着高于自己的温度,烧得脊骨一阵滚烫。   “因为……”沈舟然咬唇,抬起上半身亲了亲沈骆洲的嘴角,大着胆子说,“因为想在音乐盛典上,用这首歌跟哥哥表白。”   告诉所有人,他有喜欢的人了。   沈骆洲大概能猜出来他在表达心意,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微微一怔。   再看向他的眼神热切了不少。   “我很喜欢这份新年礼物,谢谢小乖。”他低头,找到那两片柔软微凉的唇瓣,深深浅浅啄吻起来。   沈舟然就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他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甚至伸手抱住沈骆洲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感受到他生涩的迎合,沈骆洲滚了下喉结。   ……   两个人最后从吻开始,却没由吻结束,亲着亲着就开始干了些别的事。   毕竟冬日悠闲的早上最适合用来浪费时光。   等结束的时候,沈舟然喘着气,看着正上方的沈骆洲的脸,脑子还是蒙的,下意识问了句:”不继续吗?“   沈骆洲顿了下,反问:“你确定?”   声音含着丝低哑,冷沉又性感。   沈舟然用被子埋住自己通红的脸,闷声说:“你、你想继续,就、就继续啊,问我干什么……”   却不知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泛着粉,整个人烧了起来。   “……话是你说的,别后悔。”   ……   沈舟然在半个小时之后就后悔了,等一觉睡到晚上醒来天都黑了时,他更后悔了。   沙哑的嗓子含着哭腔,细细发抖:“……腰疼。”   一双哭红了的眼看着始作俑者,很委屈地指责。   沈骆洲怕伤了他其实收了力道,但还是有过火。在他谴责的目光下认真干起按摩师的工作,帮他按揉僵硬的肌肉。   而沈舟然,在出院阔别小米粥几日之后,又跟它见面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碗里的粥,听到沈骆洲说:“一会给你上个药。”   他“嗯”了声,几秒后反应过来:“上药?上……什么药?”   沈骆洲看了他一眼。   沈舟然立马懂了:“……不行!”   他彻底失了冷静,低喊:“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沈骆洲不与他争辩这个,把药给他让他自己来,结果沈舟然折腾一番后,还是让他来了。   原以为下午加晚上睡了差不多五个多小时,今晚肯定睡不着。结果仅熬到十一点,生物钟加上身体的疲倦,沈舟然很快又困了,抱着被子将自己团起来,陷入梦乡。   沈骆洲看他睡容恬淡,拥着被子嘴巴微张,随呼吸轻轻翕动,忍不住伸出两指轻捏了下掐成鸭子嘴,在沈舟然动了动后松开,笑着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满眼爱意。   “晚安,小乖。”   ===   沈舟然的那张专辑在发售当天就稳居排行榜第一,后续第二第三名打得再厉害,也丝毫没有撼动他的位置。   人气和实力沈舟然两样都占了,还有周瑾这个前金牌经纪人在营销。   他跟短视频博主合作,无论是卡点变装还是影视剧高甜场景,通通用上了沈舟然的歌,一时间就算不追星不玩微|博的人都能哼唱两句。   有人专门去音乐软件查这是谁的歌,一看竟然是沈舟然,立马下载来听听,觉得不错就把整张专辑都买了。   就这样,通过粉丝安利或者自来水助推,沈舟然通过“第一首情歌”这个tag破圈后持续长虹,销量一直稳步上升。   即便其他歌手已经预测到他会是今年的黑马,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与此同时,沈舟然在圈里的人脉也开始帮他做宣传。   首先是詹悦辰,容咏义他们,这一批都是流量明星,活粉非常多,当然支持当初帮了她们哥哥的沈舟然;   再然后是陆河、叶音、白景行、清韵等人,还有国宝特工的节目组等,全都在帮他转发宣传。   但没想到,闻铭和沉寂已久的星光娱乐也转发了。   【闻铭跟沈舟然参加过同一档节目,转发也算合情合理……吧?但另一位怎么回事?我记得他们家跟然然打过官司】   【不知道,之前还偶尔在网上能看到他们老板季淮的动态,最近是一点都看不到了】   【内幕消息,季家易主了,就是他们老板。不过传媒巨鳄季家斗到现在,早就不剩什么了。之前还平分秋色呢,现在跟沈家一个天一个地】   【季淮现在挺疯的,逮谁咬谁……跟他同辈的兄弟姐妹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这种人早晚遭报应】   相关言论很快被删,只在网友脑子里划过一个很浅的印象,又抛之脑后。   在网友们热烈的讨论里,一年一度的华语音乐盛典踩着春节的前奏开始了。   沈舟然是第一次参加,面对数不清的闪光灯他只不自在了一秒,很快调整状态,走上红毯。   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他,这位有望今晚拿到金曲奖的歌手。   签完名字后,主持人照例问他几个问题,都是网友们最关心的:“听说这是然然的第一首情歌,为什么会想到写这个呢?”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   台下的记者们屏息等他回答,很多人已经开始想今晚的稿子标题了。   沈舟然看向镜头,淡然的眼神中划过一点笑意,被镜头敏锐捕捉到。   “因为这首歌就是写给我的爱人。我一会上台表演时他会坐在下面听,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找到他。”他轻轻笑着。   网络直播将这一幕忠实转给了所有不在场的网友,弹幕停顿几秒,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弹幕,淹没了沈舟然那张清隽的脸。   【!!!!!】   【他是不是要当众表白啊?】   【沈舟然,你很敢啊!】 第84章   沈舟然的那番话犹如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泛起层层涟漪。   很快,#沈舟然即将官宣恋情#这个话题快速上了热搜。   这几天大家都在关注他的恋情,所有人都在扒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猜测纷纭。   也就是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他的cp粉那么多,堪称大乱斗, 范围波及到了所有跟他有肢体接触的明星甚至素人。   李不群那天还在宿舍群里转发了他们两个的cp,配图就是他们两个下雨天打一把伞的照片。杜启白和纪岩纷纷表示自己有六个点要说。   然而十分钟后, 两人带着自己的cp链接出现在群里。   事情从那时起就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三个人好像被激起了胜负欲, 纷纷开始转发自己的cp帖子,沈舟然一会没看手机消息就爆炸了。   他很无奈的表示, 这些让自己男朋友看到会吃醋的。虽然沈骆洲吃醋很好玩, 但他可不想给自己找事。   杜启白大胆发问:【所以然然,你男朋友到底是谁啊?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李不群和纪岩也纷纷表示自己嘴巴死紧。   【沈舟然:其实你们见过】   【沈舟然:就是我哥哥,沈骆洲】   三人:!!!   沈舟然神奇的发现, 他们开始疯狂撤回自己发出的消息,眼看消息太多超过三分钟, 开始一股脑发表情包刷屏力求把消息刷上去别让沈骆洲看见。   问就是求生欲。   此时,三人也在看直播,听到沈舟然的话啧啧有声。   “然然是真的敢啊,他一表白肯定会有很多人骂他。”杜启白说。   一个是喜欢同性,一个是两人之前身份尴尬, 少不了风言风语。   “有人骂他,那咱们就骂回去!”纪岩已经撸好袖子坐坐在电脑前, 拿出了打游戏的气势。   李不群在默默看手机。杜启白问他:“你忙什么呢, 从刚才开始就没从手机里抬起眼过。”   李不群把屏幕给他看, 语调平平:“拉群。”   一个人的战斗力,怎么能跟千军万马比呢。   杜启白被他“沈舟然临时水军集结营”后面的500人闪瞎了眼,默默竖起个大拇指。   李不群长期当美术助教的资源终于用上了。   纪岩问:“对了,要不要跟秦学长说一声?”   杜启白:“……还是别了,他估计现在心情正不好呢。”   别说沈舟然只是说了那句话还没公开,已经有人乱起来了,很多女友粉表示不满要脱粉,也有浑水摸鱼拱火的。   这些沈舟然虽然在现场看不到,但心里大概有个猜测。在来之前,周瑾已经把所有的可能都跟他一一列举了。   做出这个决定,其实有些冒险,如果不是爸妈的态度让他接收到了正反馈,他可能现在还在纠结。   可决定一旦做出,无论发生什么沈舟然就不会再动摇。   他隔着人群去找沈骆洲的背影。   沈骆洲是作为合作方受邀参加盛典的,前几天知道这个消息后沈舟然还有些惊讶,了解后才知道沈骆洲早就动了投资娱乐圈的心思,尝试着入股了一些公司。   其实他最开始是想直接收购个公司的,比如季淮名下的那几家,但后来还是算了。公司组织结构冗杂,某方面确实不如工作室运转高效。   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正有一搭没一搭跟身边老总聊天的沈骆洲回眸,唇角扬起温柔的笑,眉眼疏朗。   看得一旁的老总啧啧称奇。自己搭话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脸上不是那种冷冰冰的表情。   两人在喧闹的人群中,将眼底隐晦的爱意宣泄。   一触即逝。   沈骆洲重新回过身,跟老总攀谈,双腿交叠十分闲适。   沈舟然其实没跟他说自己打算做什么,就当是个惊喜吧,自己能处理好后续。   沈舟然微笑着,看着台上主持人开场。   音乐盛典的奖项非常之多,什么最佳演奏录音专辑奖,最佳专辑装帧设计奖,特别贡献奖等等,但真正拥有含金量的只有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奖项。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沈舟然一定会拿奖,但具体是什么奖项,大家猜测纷纭。   【应该是最佳新人奖,沈舟然今年第一次参加,按流程也应该是这个】   【刚出道就能拿到金曲奖奖项,已经比很多人起点高了】   【也有可能是别的,之前不是有一位歌手跳过新人奖直接拿了其他更高奖项吗?】   【粉丝先别吹,这还没颁奖呢就开始贷款了?】   【你也知道只有一位,要不我帮你捋一下这个盛典创立多少年了?】   主持人:“接下来我们公布的是最佳新人奖。究竟谁能拿到这个奖项呢——”   大屏幕在几个人脸上来回切换,其中就有沈舟然。   主持人故意停顿半晌营造起气氛,这才笑着公布,“恭喜叶双芊获得最佳新人奖!”   一个大冬天也穿着露背晚礼服的女生惊讶一瞬。   她其实也以为这个奖会是沈舟然的,没想到竟然落在了自己头上,还以为铁定陪跑。   她很快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款款起身跟大家拥抱,走向领奖台,开始说自己的获奖感言。   有些人若有似无看向沈舟然的位置。   沈舟然却很淡定,在大屏幕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连那双丹凤眼眨动的频率都没变。   能获最佳新人奖当然是好,不能也没关系,反正他今晚的目的不在这里。   弹幕却开始弥漫上火药味。   【这打脸来得太快了,竟然不是沈舟然】   【之前你们还猜他能有这个奖那个奖,结果不会空手而归吧哈哈哈哈】   【这音乐盛典真的没有黑幕吗?沈舟然的歌竟然不能获奖?我一个路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来了来了他来了,他带着黑幕论和路人论走来了】   【妈的,一个个在那唧唧歪歪阴阳怪气什么呢?有没有可能我们买专辑的一部分确实是路人,也确实觉得沈舟然的歌好听??】   【我说实话,沈舟然的歌曲风格内娱无代餐,就算是写情歌他的词也远超一大部分只会重复歌词、强行洗|脑的口水情歌】   台上的主持人在叶双芊说完获奖感言下去后,继续主持,卖关子:“那么接下来,我们将宣布今晚的最佳作词人。他会是谁呢?”   屏幕又开始切,在大家的嘘声下,他说:“沈舟然,关于这个,你有什么头绪吗?”   沈舟然一怔。   不等他反应,主持人高声宣布:“恭喜这位第一次来参加音乐盛典的新人歌手荣获本届最佳作词人,他的名字就是,沈舟然!”   【!!!!】   【靠,刚刚谁说粉丝被打脸的?被打脸的到底是谁?!】   【他是第二个跳流程领奖的,这实力还需要我们多说吗?】   【沈舟然,我的宝,牛逼!】   大屏幕又重新切到了沈舟然的脸上。   那张清冷淡然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波动,眼皮缓慢地眨动两下,露出一丝错愕,打破了惯有的平静。   他是被身边人拉起来的,对方热情地想跟他拥抱,沈舟然却已经下意识伸出了手。   对方惊讶一瞬,从善如流跟他握手,笑着说:“快去迎接你的荣耀。”   沈舟然抿了下唇,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却不是台上。   一路上有不少人起身想跟他拥抱,他提前伸出了手,后面的人于是也伸手。   【笑死了,都快忘了其实然然很不习惯跟陌生人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   【他要去哪?那里不是领奖台啊宝宝你走错方向了】   【不会是想多蹭点镜头吧?属实没必要】   【等会——我看到人了!啊啊是哥哥!哥哥竟然也在!】   沈骆洲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伸开双手等沈舟然抱过来,如愿将人搂了个满怀,低声笑着俯身,在他耳边用气音说:“小乖很棒,特别特别优秀。”   跟之前只伸手不拥抱形成鲜明反差,沈舟然此时紧紧抱着沈骆洲的腰不想松手,鼻尖萦绕着木质香的清冽干燥,很有安全感。   好像能汲取到很多的勇气,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在周围人善意的笑声中,他才恋恋不舍松手,仰头快速说了句“中途不许离场”后,这才前往领奖台。   在宣布完获奖人后,大屏开始播放《往后数十年》的mv,是一袭白色礼服的沈舟然坐在月光下弹琴,优雅得如同古堡里的小王子。   沈骆洲琢磨他留下的那句话,对转向自己的镜头淡淡颔首,镜头便懂事的切走了。   与明星们不同,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很少暴露在镜头下,他们往往不喜欢别人对他们评头论足。   比如沈骆洲不想让自己看向小乖的目光被逐帧解读。   台上,在沈舟然说完固定的获奖感言后,主持人笑着问他:“听说舟然这首歌是唱给喜欢的人,ta今天也来现场了,对吗?”   看沈舟然点头,台下气氛高涨,主持人说:“那可不可以给一个小小的提示,让我们猜一猜这位神秘爱人的身份?”   台下的沈骆洲挑眉,手放在膝盖上敲打几下,露出个很浅的笑。   好吧,原来在这等着他。   真是的,也不提前跟他商量。   “恐怕不可以,答案要最后揭秘才有意思。”沈舟然说完,礼貌鞠躬放下话筒,准备下台。   “等会,还不到走的时候呢。”主持人笑着拦住他不让他下台。   沈舟然惊讶。   众人也惊讶,不明白这是在搞哪一出。   “接下来我们要宣布的奖项是,最佳作曲人。就不辛苦舟然再跑一趟了,当然,如果你想再抱一下某些人,也是可以的。”   主持人笑着调侃,随后大声宣布:“让我们恭喜沈舟然获得了本届音乐盛典的第二个奖项,最佳作曲人奖!”   “嘭”一下,彩带喷出,飘飘扬扬落在沈舟然身上。   他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站在聚光灯下从肩上拿起一根飘落的彩带,眼底印着璀璨光火。   灯光格外偏爱他,他安静站在那里,却仿若是世界的宠儿。   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台下安静一瞬后,顷刻沸腾起来。   众人或惊讶或高兴或难以置信的炙热目光投向站在最中央的年轻作词人兼作曲人身上。   双奖得主!   平均六七年才会出现一个。   而沈舟然更不可思议,他甚至是一位新人!   跳过最佳新人奖直接领取到最佳作词人,已经是非常高的赞誉。   但没想到还有更高的!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高喊沈舟然的名字了。   沈舟然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看向台下的沈骆洲。   其余人在欢呼什么,在雀跃什么。   他不关心。   他眼中只能看得到沈骆洲。   两人相视。   然后很轻、很轻地笑了。   他的笑容跟背后《乌夜啼》中修复师嘴角的苦涩笑意重合又分离,是截然不同的美。   这次的获奖感言,他只说了很简短的两个字:“谢谢。”   谢谢给他这么高的赞誉,谢谢一路走来所有支持他的人,是他们让自己没有放弃。   某方面来说,沈舟然的性格很糟糕。   除家人外,他很少对外人的情绪作出反馈,又很容易陷入自身的矛盾情绪中。   在撕毁所有曲谱,注销账号的那个夜晚,他真的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多只能当个幕后工作者。   别人拿他写的歌夸这首歌好听,却只会把目光落在歌手身上,不会分给自己一点。他就算写上五十首上百首,也只会获得一个圈内的“金牌作词人/作曲人”的称号。   如果不是季淮,不是许秋瑶,可能这才是他的人生。   一样平坦,却没现在这样精彩。   沈舟然一样很感谢当初拿着吉他,凭着内心的一腔愤怒想要证明自己,开了直播第一次当众演唱的自己。   那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在沈舟然下台后,现场的气氛依旧热烈,人们纷纷低声讨论着这位才华横溢的歌手,讨论着他的《往后数十年》和《乌夜啼》。   #沈舟然双奖得主#的词条不需要周瑾营销就冲到了第一。   【《乌夜啼》是节目组拿去参赛的,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获奖】   【什么叫真的能获奖?这首歌的作词作曲水平都在线好吗?】   【这首歌里面最顶的还是那段梵音,我每次听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沈舟然到底怎么想出来的啊太神了】   【双奖?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什么意思?】   【卧槽我想起来了!年度专辑奖是按照本次专辑销量来颁发的!】   这也是大家为什么拼命冲销量的原因,这是唯一一个真金白银氪出来的奖项。   但其他歌手的粉丝再多,也比不过支持沈舟然的路人盘。   【沈舟然去一次音乐盛典,拿回来三、三个奖项啊?】   【笑死,之前谁说他两手空空回家的?两只手根本拿不完好嘛!】   当主持人宣布年度专辑奖的归属时,众人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沈舟然如一匹黑马,杀出重围,站在舞台的最中心昭告所有人。   原来世间,是真的有天才的。   其实这一点从许秋瑶拿了他的歌改编得不成样子,却依旧能在另一个音乐颁奖典礼上获得重量级提名上就可以窥到端倪。   只是那个时候,珍珠是蒙尘的,这半年才慢慢拭去身上的灰尘。   莹莹润润,显露人前。   微|博热搜排行榜已经被沈舟然杀疯了,前十个里面与他相关的占了一半,其余所有人都要被他压一头。   随着颁奖典礼的继续进行,人们的关注点变成了:这位年轻的三奖得主,他的爱人究竟是谁?   谁又会得到他的喜欢呢?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物,才配跟他站在一起而不显得光芒黯淡呢?   这一切,将在马上开始的表演中揭晓。   所有的获奖人都会获得上场表演的机会。   沈舟然是今晚的压轴,他也担得起。   沈骆洲身边的老总终于忍不住发话:“你知道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吗?”   原谅他,毕竟人人有颗好奇心。   而知情者就在身边时,谁能忍住不发问呢?   耳边传来轻笑,沈骆洲伸出食指抵在薄唇上,微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嘘,表演要开始了。”   他可不想因为聊天错过小乖的每一秒舞台。   老总只好看向台上。   他也不愿错过这场演出,毕竟这位可是刚刚被捧上神坛的新人歌手。   舞台暗下,四周一片寂静。   一束光打到了舞台上,照亮坐在钢琴前的沈舟然。   他换了身衣服,穿着白色燕尾服,胸口处是一只冰蓝玫瑰,脊背挺直坐在那里,如大师笔下反复描摹的中世纪油画。   修长手指轻搭钢琴,随前奏响起,在琴键上轻点跳跃,敲出雀跃的音符。   他好像天生就属于音乐。   沈舟然在钢琴上的造诣比不过秦霜鱼,但并不低。尤其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体验派”,他在演奏时,总会将自己的全部情感宣泄在音乐中,让音乐为他共鸣。   就像此时,他好像是在花田里酣睡的小王子,被玫瑰轻吻着醒来,连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都如花蜜般清甜。   歌声如情人间的华尔兹。   “你是一首藏在心底的情歌,音符趁着黄昏落在我的眉心。”   “每天说三遍早安、午安与晚安,嘴巴藏不住对你的喜欢。”   “人生两个十年间,没有你都会少一半。”   “我们半世相逢,将爱意唱尽在春日原野。”   “天幕的星子与地平线上的太阳总会见证我们的每一天。”   “笑着迎接人生的新阶段,往后数十年,我们有做不完的计划说不完的梦。”   “盛阳的玫瑰在唇角绽放,落下一枚湿湿的吻。”   “我们在飘雪的窗前相拥,你低声呢喃说会爱我很多年。”   旋律欢快,却有着说不完的缠绵。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的喜欢唱到尽兴。   与其说是一首歌,不如说,这是写给他爱的那个人的情书。   台下响起一阵惊呼。   因为不知何时,舞台上投下了第二束光。   沈舟然并没有发现,他背对着光束低吟浅唱,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中是缱绻情意,汹涌从眼角泄出,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   他敲下最后一个音符,声音藏在唇齿间,仿佛在无人的夜里呢喃过许多遍:   “沈骆洲,你是我藏在心底的情诗。”   他临时改了歌词。   却在看向台下时眸中多了一丝慌乱。   沈骆洲不在位置上。   慌忙起身要去找,却被人轻轻按在座位上。   木质香水后调的佛手柑气息在两人漫长的相拥中挥发,苦凉的味道轻轻包裹了沈舟然。   带走了刚才的慌乱,带来小小的惊喜。   他偏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眼中盈着笑和惊讶。   好像身边的一切都已经不见了,没有观众,没有舞台,只有他们两个人。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沈骆洲伸手抵住他的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刚刚算是表白吗?”他低低笑着,“谢谢你准备的惊喜,我很喜欢。那么接下来该我表态了。”   “我想说,我也一样很爱你,沈舟然。”   “往后十年、二十年,都会一如以往地爱你。”   他低头,在沈舟然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不含任何杂念。   镜头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唯美如婚礼殿堂。   而他们是一对在众人面前说着相爱,许下永恒誓言的新人。   沈舟然长睫轻颤,手紧张地抓住了沈骆洲的手,被他顺势十指相扣。   耳尖悄悄爬上红晕。   他只设计了当众表白的场景,但无论是沈骆洲的出现还是这个轻柔的吻,都在意料之外。   台下是掌声和人们的起哄声,喊得最大的就是“再亲一个”,秒变闹洞房现场。   看热闹嘛,国人都喜欢。   再说了,他们等了一晚上,等的不就是这个?   沈骆洲牵起他的手引着他站起来,手放胸前微微躬身:“接下来请大家欣赏下一首曲目。”   说完不理会自己造成的影响,牵着害羞的男朋友下场了,顺便把麦克风递给了主持人。   主持人左右手各拿一个麦克风哭笑不得,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勉强压下众人的声音。   弹幕好似才反应过来,井喷式出现,把整个屏幕都挡住了,密密麻麻全是字。   【卧槽!!竟然是哥哥!竟会是哥哥!!!】   【我早该想到的!然然当时在国宝特工的先导片里就跟哥哥特别腻歪!】   【啊啊啊啊啊啊我磕得cp是真的!我要在操场狂跑三十圈冷静一下!】   【所以正主其实一直在暗戳戳的发糖吧!每次然然发微博十次有八次都有哥哥的身影!】   除了这几条比较正常的弹幕外,剩下的全是问号、感叹号和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啊”,堪称人类大型返祖现场。   直播间里瞬间涌进了几十万人,造成后台卡顿。   而#沈舟然官宣恋情#直接空降热一,压了他自己的词条,后面跟着个深红色的“爆”。   仅短短十分钟,就有百万的浏览量。   早就蓄势待发的周瑾对工作室的其他人大手一挥:“开工了!干完这个好好过年!”   而此时,沈舟然被沈骆洲领着走向后台,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等会,你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沈骆洲看周围无人,将他拉向角落里,在黑暗的安全通道中亲了亲他,扬起唇角。   “当然是礼尚往来,送给你的惊喜啊,小乖。”   他带着笑的声音一下子离近了,滚烫的气息烧得沈舟然颤了下,一点点抿紧了唇,手抬起似想推开他,却没用什么力气。抵着他胸膛反倒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嗯?怎么不说话?”沈骆洲发出声鼻音,上扬的音调带着钩子。   “点评一下啊,男朋友。”他轻轻笑着,胸膛轻颤。 第85章   “点评一下啊, 男朋友。”   沈舟然看着自己的脚尖,头也不抬:“喜、喜欢。但是……你怎么说服导演上台的啊?我刚才没看到你快吓死了。”   “这个很简单,跟他说我想给你个惊喜就好了, 导演也很乐意帮这个忙,”好像想到什么,沈骆洲微眯了眼, “我现在算你的官方认证吧?”   沈舟然点头。   “好。”   沈骆洲暗道,回去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各种cp全删干净。   后台传来骚乱, 有人过来了。   “你现在留不到最后了,门口肯定有记者堵着, 先走。”   沈舟然知道后门在哪,带着他绕到后门, 成功坐车离开。   他远远望了眼前门。前门被记者们堵得水泄不通, 要是自己去了没个一时半会都挣不开身。   结果有记者看到车辆离开,本着宁肯错过绝不放过的原则追了出来,他赶紧让沈骆洲踩油门。   两条腿总跑不过四个轮子, 两人成功甩开身后那些人。   网上却直接炸了天。   有人支持,自然有人反对。   【我接受不了沈舟然谈恋爱, 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幸好只喜欢了他半年,脱粉了】   【怎么会喜欢男的?恶不恶心?】   【同性恋能不能滚远点?】   【脱粉的我不评价,是个人自由,但抨击性向就有些没必要了吧?现在还有人拿这个说事吗?】   【热知识, 人大去年的提案中就有同性恋婚姻法,认为不同性向的结合也该受到法律保护】   【听说那个人之前是他哥哥?卧槽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们不会之前就搞上了吧?我要吐了】   因为隔着网线, 所以平时不会当面说的话可以肆无忌惮说出来而不用背负任何责任。   周瑾防的就是这样的人。   水一浑, 自然有人觉得有机可趁, 在里面搅风搅雨。   这里面的成分太杂了,不好分辨。他需要做的就是把控住舆论方向,不能往不利于沈舟然的方面发展。   但他没什么好怕的,沈氏的一整只律师队伍都在自己这里。   很快,沈舟然的工作室贴出了声明,主要解释他们很早就解除了兄弟关系,只是没有对外公开,这件事家里人都清楚,希望大家不要妄加揣测。   如果还有人在谩骂侮辱甚至p遗照p鬼图?   那不好意思,沈氏的律师团队从来不是吃素的。   软硬兼施的手段双管齐下,局势渐渐稳定下来。   沈舟然的评论区依旧很乱,但一条评论被渐渐顶了上去。   【沈舟然这样做之前他其实就想好了自己会面对什么,可能是代言的丢失,口碑的崩塌,路人的责骂。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光凭这一点我就佩服他,他很勇敢,也有担当,愿意给自己的爱人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周瑾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去现场的媒体,保证他们不会乱说话。但他依旧不敢放松,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看着风向。   今晚估计要通宵了。但一想到自己能拿到手的奖金,那点疲倦顿消。   累就累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不过小然也是真火啊。”他看着已经破千万的阅读量喃喃自语。   这场风波没有一两个月是没办法彻底平息的。第二天一早,大家看到同事同学的第一句话就是“昨晚上的事你听说了吗”。   于是更多的人知道了。   后来有人戏称音乐盛典的今晚是“沈舟然之夜”,无论是他的三奖还是公然示爱,都足够引爆话题,被人津津乐道很久。   周瑾让沈舟然这几天别上网了,拔了网线好好跟沈骆洲待在家里。   凌晨两点多,沈舟然回了个好。   周瑾默默放下手机。   这么阴间的作息一点都不符合沈舟然的养生之道,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而沈舟然确实被折腾惨了。   沈骆洲今晚非常、非常的热情。热情的让他吃不消。   他开始觉得沈骆洲还是去上班比较好,这样可以分散些多余的精力,不用全发泄在自己身上。   所以在洗完澡被抱出来后,他忍着困意从被子里伸出脑袋:“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啊?”   沈骆洲打破了他的幻想:“等过完年开春。公司也快放年假了。”   沈爸爸最近忙疯了,人老了精力不济,偏偏漏风的棉袄一门心思扑在恋爱上,气得他中午多吃两碗饭。   其实沈骆洲也没闲着,这是他三年多来第一次给自己放假,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遍,每天的日常就是看看书,锻炼下身体,看看股市,顺便逗逗男朋友。   “今年不是说去南方过年?我跟爸妈说了,他们很赞成。不过你之后不是要彩排冬奥会的事情?能忙得过来吗?”沈骆洲坐在床边擦头发,问他。   沈舟然眸光闪了闪,打了个哈欠:“那个不是很难,只是作为文化大使给国际友人们推广下我们的文化而已,已经彩排过很多遍也录完视频了,等过完春节回来就好,再忙也要让人过年呢。好困,哥我先睡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个字说完,人也睡了过去。   沈骆洲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去找周瑾。   【周瑾:冬奥会的事吗?其实我们也不清楚官方的态度。小然在决定公布之前就做好了会丢掉这个大使的准备。】   【周瑾:我其实很不赞成他这个行为,但他说既然做了就应该大大方方亮出来,他可以承担任何后果,想要既要对沈总您不公平】   沈骆洲摁灭手机,看着熟睡的人,伸手掐了下稍微长了点肉的脸颊:“笨死了,哪里就那么着急。”   官方其实也在观望。   事情的转机在一周后,此时沈舟然一家已经订好了去云城的机票,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因为最近很多人在关注他,也有不少人开始扒他的过去。扒着扒着,突然有人发现,自己其实是见过沈舟然的。   【这孩子我有印象,好几年前见过,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印象太深了,听说是为了救人自己差点死掉,最后命硬,硬是熬过来了。哦对了,一起入院的还有其他小孩。】   这句话出自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屏,对话是一对母女,母亲是某个医院的医生。女生发到网上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妈妈记错了之类的。   起初大家只以为是新的洗白手段,让她拿出证据。但事情吵起来后,却又有一批人出现了。   他们自称是当时9.23案的受害者,其实早就注意到沈舟然这个人了,但当时大家年纪太小了记不清事,不敢认,知道有人这样说后才把事情串联起来。   【大家可以去看当年的报纸,上面用了化名,但那个人就是沈舟然。我们被救后被好心的沈氏夫妇接到了同一家医院治疗。我长大后这些年也在找当时的救命恩人,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他果然依旧很优秀,善良的人运气不会太坏。】   立马有人去搜当年的相关报道,看完了事情的起末。   【怪不得沈氏常年如一日给宝贝回家项目做慈善捐款,也怪不得前几个月类似的事情再出现,沈舟然那么努力想帮大家,清韵现在的快递胶带依旧是宝贝回家的公益广告】   【沈舟然当年也没多大吧,他还那么小……我差点都见不到长大后的他】   【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眼光,我喜欢的人果然很优秀,他是用命去保护别人的小英雄】   【然然之前直播说自己剃过光头,那该是什么情况下才会做开颅手术呢……我都不敢想了】   【善良的人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因为别人的偏见一直受到指责谩骂……】   【事情发酵这么久了,我真想问一句还在骂沈舟然的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是不该光明正大站出来说自己有了个可以相爱的人吗?】   也来越多的人站出来说话。   【其实还有件事情,我是一家私人医院的护士,负责照顾一个妥瑞症小女孩,小女孩的家里人打算把她送给有特殊癖好的人,是小沈先生及时发现报警,沈夫人的妹妹最后还收留了小女孩,她们现在都很幸福。】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还是打码说一下吧,希望知情者不要暴露隐私。是这样,前几天因我们的过失导致楼层失火,我女儿自己在家,下楼逃生时差点发生踩踏事故,是小然特意来找她护住了她,结果自己哮喘发作,被人推搡着踩空摔下楼梯。我女儿却被他保护着,一点事都没有。】   网友们从大家说的这些事情中,一点点拼凑出沈舟然的过往,和他做过却从未说过的那些事。   周瑾在这些支持的声音出现后找过沈舟然和沈骆洲。沈骆洲告诉他,不可以让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暴露沈舟然的隐私,但默许了小女孩家长的做法。   在这些事情被爆出后,粉丝们是最伤心的。她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沈舟然了,但发现其实并不了解。   【沈舟然你真会骗人,明明摔下楼梯住院了还骗我们没事,让我们别担心,我以后都不敢相信你的话了】   【这几天跟那些煞笔们对线的时候,我看到那些话就是生气,从来没哭过,今天却被整破防了,哭得大脑缺氧】   【好好好,然然你捅我刀子是吧?一想到这样的你还被人误解,我就更难受了】   【喜欢沈舟然真的是我做过最不后悔的事,脱粉的人那是没眼光,今天过后我一辈子都不会脱粉了】   沈舟然看着消息,叹气。   周瑾不让他上网,但他知道后还是上来看了看,因为担心粉丝们可能心里不舒服。   果然。   很快,粉丝们发现微博提示特别关注有了新动态,点进去一看,发现是沈舟然在回复大家的评论,他很认真的在说着“对不起”,“别难过了”,“是我不好”和“别生气”。   粉丝们:……   粉丝们哭得更惨了。   这种人让人怎么办啊!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了。   原本只是娱乐圈的风风雨雨,却因为这些陈年旧事被翻出,引起了社会层面的讨论。   这样一个帮了很多人,自身也足够优秀的少年,却要因为自身的恋情受到攻击,是个有良心的人都忍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为沈舟然说话。   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是一群人,再后来是成千上百的人……   他们或许平时并不关注娱乐圈,在此之前也不知道沈舟然是谁,但此时都觉得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网暴。   事态的发展连周瑾都没想到。   而冬奥会官博此时也站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发了沈舟然之前录制好的视频。视频中他作为文化传宣大使,用六种国际通用语言流利地向大家介绍华国的传统文化以及奥运精神,笑容自信,谈吐恰如其分,向外展示着大国气度。   任谁看,都是一个有修养有教养的优秀青年一代。   周瑾沉默半晌,给沈舟然发了条消息:“马上就尘埃落定了,你赌赢了。”   “我们什么都没损失,可以过个好年。”   “那边说,等一过完年继续去排练。这可是全世界聚焦的舞台,我们一定要做到最好。”   他可以借此,让沈舟然走向更高更远的舞台。   沈舟然看到这条消息时,孤身站在郊外的白桦林前,他很轻地笑了下,呵了口气跺跺脚,走进熟悉的南山看守所。   唐霏在那里等他。   今天是她刑满释放的日子。   她得罪的人也铁窗泪了,被扫黑一网打尽。自己本来就不是大罪,只是她一直不想出去,本来打算在所里过年的。   毕竟这有吃有喝有床睡,比起漂泊不定的日子要好很多。   “还以为你不会来。”她正靠门抽着只劣质烟。   烟味呛鼻,惹得沈舟然咳嗽几声,冻得苍白的面容浮现一丝血色。   “能不能掐了?”他捂着嘴问。   唐霏看他两眼,嗤笑着把烟掐灭在掌心,扔了烟头。   沈舟然看在眼里轻轻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走?去哪?”   沈舟然拿过她身边那个小得可怜的行李,淡声说:“我说过,会帮你找一份工作,或者给你一笔钱。你想选哪个?”   唐霏看着他,许久,轻轻娆娆笑了:“怎么,现在是认祖归宗环节?你终于心软想认下我这个母亲了?”   沈舟然:“不是。我说过,我只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   他声音很轻,融在冬天的雾气中有种意外的轻柔。   却也很冷。   唐霏想,自己果然没想错,非常矛盾的一个人,温柔和冷漠在他身上杂糅。   他仿佛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家人就是他的底线。   很可惜,自己不是。   “你想选哪个?”沈舟然见她不答,又问了遍。   唐霏向外走去:“那就找份工作干吧……我想想,图书管理员怎么样?”   让一个杀|人犯来当图书管理员,哈,想一想就很刺激。估计没人会要。   沈舟然怕是以为自己在故意给他添堵。   果然,他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在唐霏开口之前,又道:“因为你看上去是深思熟虑过的,认真思考后想要这份职业,不然不会我一问你就说了这个。”   那双相似的丹凤眼,正静静看着与自己血脉相同的人。   唐霏哑然,到嘴的自嘲突然说不出来了。   半晌,笑了下:“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小时候挺喜欢看书的。”   当图书管理员,应该能有看不完的书。   这是她小时候的梦想。   沈舟然沉默下来。   他记得沈骆洲跟自己说过,唐霏初中辍学,一直打工,文化水平并不高。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他认真承诺,“我会想办法完成。”   唐霏没有说话,默默坐进车里。   但沈舟然知道她听进去了。   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只有司机在前面静静开车,唐霏也没问去哪。   临到目的地时,沈舟然开口:“我帮你租了个公寓,你可以先住在里面。屋里的桌上有张银行卡,里面有三千万,密码六个0。工作我会想办法,找到了告诉你。”   唐霏笑:“真大方。沈家的钱?”   三千万,普通人花一辈子都花不完。   “我的钱。”沈舟然盯着她的眼睛说。   他才工作半年,其实赚不到那么多钱,问银行借了贷款,以后可以慢慢还。   但不是沈家的钱。   这是他的事情,他可以解决。   公寓门打开,沈舟然没进去,把行李放到了门口,转身要走。   唐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住了他:“沈舟然。”   沈舟然回头。   “其实,我们不适合做母子。”唐霏说。   没有哪个母亲会不负责任抱着让孩子活活冻死的念头让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哪个儿子在看到母亲这么多阴私后还能平静相待。   “今后就不要见面了吧,你要是帮我找到了工作就托人说一声,找不到就算了。三千万呢,我花到死也花不完。”   沈舟然听后,点了下头:“好。”   两人对视,他率先说了句“再见”,转身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拢,隔绝了一切。   出了电梯,外套里面的手机连续响了几声,可能是因为里面收不到信号,所以现在才接收到。   沈舟然打开来看,是沈妈妈在家庭群里在转发各种东西。   【妈妈:谁来帮忙采购下?我还在收拾东西走不开身】   【爸爸:亲爱的,你已经收了一行李箱的衣服了,怎么还在收拾?】   【爸爸:我们可以到那里买啊】   【妈妈:你不懂】   【妈妈:@大宝@小乖,你俩谁有时间?】   沈舟然想,自己回去正好经过购物中心。   【小乖:妈妈,我可以,你把想买的东西发给我】   【妈妈:乖宝妈妈爱你[猫猫开心]】   【妈妈:不过你现在是明星啦,随便出去会被人认出来吧?不行不行,还是让你哥来吧,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妈妈:@大宝@大宝@大宝】   沈骆洲姗姗冒泡。   【大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改的备注?】   【大哥:早就准备让我去,还绕什么弯子?】   【妈妈:这是检验你们谁对妈妈的爱比较深,果然还是小乖更爱妈妈一点】   【大哥:……】   【大哥:东西发我手机上,一会去买】   沈舟然看着群里的聊天,扬唇笑得很开心,好像都看到了他哥很无奈的表情,并且在收到单子后眉头紧锁想知道透明雨伞和太阳伞都是伞,为什么还要买两把。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他,也被感染地笑了下,车内的气氛没那么压抑了。   其实血缘说重要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人最割舍不断的,是相处中积累下来的感情。   一天后,沈舟然一家四口落地云城。   这里四季如春,温度适宜,即便是冬天只穿个毛衣就能出门。   听说他们要回老家,姜老爷子和姜老太太也动了心思,想过来看看。但他们目前正忙于走亲访友打麻将中,打算春节前一天再来。   说是老家,但姜老爷子的父辈就北迁了,只留下一个祖宅,当地的亲戚帮忙修缮过几次,老爷子和老太太偶尔也回来看看。   祖宅有个大院子,非常大。房屋里面还比较现代化,有空调和电视。里面很干净,提前找人打扫过了。   沈骆洲小时候还来过几次,但沈舟然只来过一次,很小的时候了,身子骨比现在差远了,一趟旅程就让他上吐下泻,加上水土不服高烧了好久,从此之后再也没折腾过。   沈舟然此时不舒服,进屋休息了。   沈爸爸看着他进的屋子,回头看沈骆洲:“突然想起来,你俩小时候的房间是一个。正好,现在也不用挪窝了。”   沈骆洲随意应下他的调侃,倒了杯温水,拿着药进屋,带上了门。   “这小子,从小到大怎么没对我这么细心过。”沈爸爸嘀咕。   沈妈妈听到了,胳膊肘怼他:“你可别这样冤枉人啊,你当年住院的时候,什么事不是骆洲照顾的?”   沈爸爸咂咂嘴:“我就嘴上说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骄傲。   两个孩子他都养得很优秀很孝顺,堪称当代大教育家。   ……就是结果出了点偏差。   优秀的人太过相吸,内部解决了。   沈骆洲进屋,屋里漆黑一片。   沈舟然听到脚步声,打开了床头灯:“哥?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着,但还是乖顺地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药就着水仰头吃下。   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摔炮声,小孩子的嬉闹声。   沈舟然侧耳听了会,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浅浅扬唇:“外面好热闹。”   “毕竟要过年了。”沈骆洲说。   “对啊,过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恍惚了下,在想上一次春节时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是很平常的一个年,全家人聚在一起贴春联,包饺子,吃年夜饭,抢红包,看春晚。   跟以往过年没什么两样。   当时只道是寻常。   脸被捏了下,他回过神,看向沈骆洲:“怎么?”   看他表情不再怔愣,沈骆洲收回手:“吃完药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跟我去备年货。这里的年货跟我们那边不太一样,很多你没见过的。”   “都有什么?”他一说,沈舟然来了兴趣。   沈骆洲笑着抵唇,吐出两个字:“保、密。”   “啊,你好烦。”沈舟然抱怨,眼眸却弯起,藏着细碎笑意。   怎么办,他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   这是他们身份转变后在一起过得第一个年,往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年。   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   “盛阳的玫瑰在唇角绽放,落下一枚湿湿的吻。”   “我们在飘雪的窗前相拥,你低声呢喃说会爱我很多年。”   老旧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一点昏黄的暖橙色灯光。   还有不知何时交颈相吻的恋人。   外面响起了鞭炮声,语笑喧阗。   人们在期待新的一年中无限的幸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开始写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