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是第一生产力 　　作者：衅花 　　简介： 　　莱尔一朝穿越，成为了这片大陆边陲小镇的一名落魄贵族。这位贵族子爵不仅落魄，还父母双亡、不务正业、刚刚被骗、背下了一大笔债务。 　　看着原主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赶**上架的莱尔表示：我谢谢你！ 　　与其摆烂生活，不如奋力一搏。为了还债，颤抖着手，莱尔翻开了原身冤大头高价买来，却看不懂的魔法书。 　　第一页赫然写着火系自爆禁咒。 　　很好，很凶残，莱尔摸了摸下巴。 　　但是下面这一行“火元素你这个大傻/逼。”为什么用的是中文？ 　　—— 　　学会了魔法不代表天下无敌，带着一庄园的老小，莱尔首先需要解决的还是吃饭问题。 　　土地贫瘠难以播种？改良版的沼泽咒，轻松解决。 　　收获时间长，天气恶劣？光明咒简单催熟。 　　粮食难以储存？莱尔掏出了《烈焰咒的一百零八种用法》。 　　种花家小能手表示：都什么时代了还在刀耕火种？魔法才是第一生产力！ 　　—— 　　种着种着，不仅把债还上了，还解决顺带了粮食危机。眼看着种田的生活越来越好，莱尔却突然收到了来自皇都的邀请。 　　莱尔：不去。搞权谋不如种田。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捡来的小崽子居然成了皇室唯一继承人。 　　爱德华依旧笑得人畜无害：或许你有更多的田可以种了。 　　莱尔：？ 　　—— 　　理智，善良守序（划重点）攻×前期小白花，后期切开黑，美强惨受 　　主攻，年上 　　前期主剧情！！！！搞事业！！！进入皇都后才主感情线！！！ 　　搜索关键字：主角：莱尔林顿，爱德华 ┃ 配角：埃德蒙，皮科尔，康妮 ┃ 其它：穿越异世界，种田，西幻，主攻 　　一句话简介：魔咒竟然是中文 　　立意：努力带来美好人生！ 第1章 　　科洛镇上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住在镇子不远处的子爵，林顿老爷死了，留下他刚刚成年的儿子。他的纨绔儿子前几天刚刚捡了一个男仆回家。 　　二是女皇陛下最近在全国搜寻一个叫路易的人，据说是有皇室血脉。负责搜寻的一只部队将在不久后到达科恩镇。 　　和第二件大事相比，第一件事情不过是镇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哎，你说这林顿家的小少爷会不会走了狗屎运？”酒馆里有人打趣。 　　“你是说他捡到的是那个叫路易的家伙？别开玩笑了。”另一人喝了一口麦芽酒，摇摇头否决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想。 　　“现在附近几个子爵老爷都在盯着林顿家族的领地，他一个毛头小子，就算真的撞大运，又能支持的了多久？” 　　就冲着刚成年的继承人整日里挥金如土，游手好闲的架势，林顿家族的逐渐没落在大家眼中也是必然的事情。 　　如果莱尔 林顿能有幸听到镇上人对于原身的评价，他应该会双手赞同，并且和镇上的人一起痛骂原身一顿。 　　但他现在腾不出手。 　　“埃德蒙，把右边堵死了！”莱尔用自己的背和双手紧紧地抵着主堡的左半边木门，丝毫没有身为新任子爵的风范。 　　骑士长埃德蒙一言不发，以相同的姿势抵住右半扇木门。同样将骑士长的脸丢了个精光。 　　只是涨红的脸可以看得出来，他不像莱尔，对于这样丢脸的事情还是有自知自明的。 　　外面叫骂声络绎不绝，两分的催债内容中参杂了八分的辱骂，令莱尔感叹于这片大陆上脏话词汇之丰富。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刚刚才了解混账原身目前情况，就碰到一群来找原身催债的混混。 　　随着一声“砰”的巨响，木门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被踢断成了两截。挡在门后的莱尔应声向前，失去平衡，完成了在这片大陆上的第一次跌倒。 　　“林顿家的臭小子，要是再不还钱，这庄园你就趁早搬出去吧！” 　　领头壮汉一脸络腮胡，看着摔倒在地上，衣着华贵的莱尔，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骑士长埃德蒙没有反驳，黑着脸把摔懵了的莱尔扶起来。 　　这句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经过刚刚那一番折腾，莱尔只觉得头晕眼花。等到视线再次聚焦，就看见一个络腮胡壮汉正用手指着自己，唾沫横飞。 　　“本大爷才不管是不是那个老酒鬼皮特卷钱跑了。这钱是你欠的，就该你还！” 　　他一只手伸过来，想要拽住莱尔的衣领，被莱尔侧身险险躲过。 　　闻着混混身上劣质啤酒的味道，莱尔不禁嫌恶地皱眉。 　　老酒鬼皮特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贴身男仆。跟着原身一起挥霍无度。林顿家能衰落成现在这副德行，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现在他卷了庄园里的钱跑路，留下莱尔一个人背锅。 　　“钱我会想办法还你们的。但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就剩这个庄园了。”莱尔退后两步，尽量让刺鼻的酒味远离自己。 　　“没有皇都的批准，庄园无法转让。”他观察着领头壮汉阴晴不定的神色，幽幽补充道，“还有两个月就到小麦收获的时候了。到时候我有了钱......” 　　话还没说完，像是刺激到了眼前的混混，他朝着莱尔的脸就挥出一拳。 　　沙包大的拳头带着劲风呼啸而来，以莱尔孱弱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及时躲开。 　　因为还没捋清楚原身的纠葛，莱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闭上眼睛决定再次接受命运的痛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张开眼，发现埃德蒙挡在自己身前，稳稳地接下了这一击。 　　“不得对子爵大人无礼。”埃德蒙神色严肃，轻松将络腮胡的手臂甩开。 　　虽然他刚刚一直在看戏。莱尔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原本有着沙包大拳头的壮汉，在埃德蒙的对比下，显得娇小可人。络腮胡知道自己打不过林顿家的骑士长，冷哼一声收回手。 　　知道莱尔所言属实，他打量了一眼破败的主堡，悻悻说到： 　　“这次就算了，凯尔老大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一周之后，如果你小子还不能还上钱......” 　　络腮胡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两下，意思不言而喻。 　　他转身带着一帮小弟离开，留下断成两截的门板和莱尔面面相觑。 　　入秋的风从破门中吹进主堡大厅，莱尔打了一个喷嚏。 　　没了旁人在场，从父亲一辈就开始担任骑士长的埃德蒙没有给莱尔好脸色。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子爵大人，您现在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莱尔也心中犯难，一个星期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短暂，他根本没有什么筹钱的路子。 　　去赌场？ 　　自己并不会，至于原身，则是赌客们口中的肥羊。 　　去庄园收税？ 　　自己手底下的几户农民比自己还穷。 　　变卖家产？莱尔打量着古堡里破败的地毯和墙上挂画取下后留下的印痕——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了。 　　变卖......突然一道亮光自他的脑海闪过——魔咒全典！ 　　原身之所以欠下一大笔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从旅行魔法师手中花费了二十梅拉买来，号称记录最全的魔咒全典。 　　只要把那玩意儿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钱。 　　“那本魔咒全典在哪里？”他转身看着正在收拾地面的埃德蒙。 　　埃德蒙不知道自家子爵又在打什么注意，捡起一块地上的木板，如实告知： 　　“在您的书房里，子爵大人。” 　　仿佛看到了还钱的希望，莱尔凭借着记忆，向楼上书房走去。 　　书房里依旧铺上了红色软绒地毯，但因为无人打理，正红色变成了红褐色，上面有几处已经被虫蛀出了小洞。落地窗前是书柜和书桌。 　　书柜上雕刻着林顿家族的族徽，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家族年史和各类书籍。 　　整齐到一看就知道，这些书自从被放进书柜之后就没有被拿出来的程度。 　　书桌上唯一摆放的那本，正是莱尔花费大价钱买来的魔咒全典。 　　全书只有巴掌大小，不过一个指节的厚度。明显自己装订的封面上，用□□语言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字“魔咒全典”。 　　记忆中，这书里记载的魔咒是用另外一种专门的魔法记录文字写成，原身并不知情，买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学不会。 　　莱尔拿起书上下打量，越发觉得原主果真是一个冤大头。 　　难怪早早就把自己爹给气死了...... 　　拿起这本手抄版魔咒全典，莱尔怀揣着早日还钱的希望，向着楼下走去。不复原身往日对于神秘的痴迷，心里只盘算着怎么把这玩意儿早些卖掉。 　　秉持着一分钱一分货的原则，莱尔一边下楼，一边随手翻了两页。 　　视线在快速滑动的纸张间跳跃，熟悉的形状引入眼帘。“啪嗒。”魔咒全典从莱尔手中滑落，精准地砸在楼梯下收拾木屑的埃德蒙头上。骑士长好脾气地捡起书，疑惑的看着莱尔。 　　“抱歉。”莱尔连忙道歉。 　　此时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疑问在盘旋——为什么魔法咒语写的是中文？ 　　—— 　　直到埃德蒙走上楼，把书递还给一脸呆滞的莱尔。 　　直到庄园内仅剩的唯一一名女仆兼厨娘提醒莱尔该睡觉了。 　　直到莱尔换上睡衣，躺在了古堡的主卧。 　　直到一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敲开了莱尔的房门...... 　　“子爵大人，请问今晚需要服侍吗？”他看着一脸呆滞的莱尔，熟练地开始脱掉麻布外袍。 　　莱尔才回过神来，终于接受了中文魔咒的事实。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在记忆里搜寻着相似的对象。 　　这个少年他记得很清楚——就是不久前皮特在庄园门口捡回来的。 　　至于为什么印象深刻，一是长得过于好看，二是当时他身上有着一块看起来很昂贵的令牌，被皮特一起给卷走了。 　　要不然还能再凑点钱。莱尔咬牙切齿。 　　“不用！”出于基本的道德底线，少年的提议被莱尔一口否决。 　　只剩一套单薄底衫的少年呆呆看着莱尔，在他的认知里，没有拒绝这个选项。他不安地攥紧了手中的长袍，棉质布料上留下一道道褶皱。 　　莱尔见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起身，把外套重新披回少年身上。 　　这少年似乎有些痴傻，对于昏迷之前的事情都没有记忆。原主色迷心窍，把他养在古堡内让皮特教导，今天应该就是教导展现成果的第一天。 　　这算不算是皮特唯一给原主留下的东西？莱特胡思乱想，看向面前不知所措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皮特大人说我叫爱德华。” 　　爱德华低头回答。莱尔能看清他头顶金色的发旋。 　　他记得原本少年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因为原身不喜欢，就一刀剪掉了。 　　“爱德华你回去吧，以后都不需要你过来了。” 　　毕竟原主喜欢未成年，他可不喜欢。 　　“不......请不要......责罚我。” 　　爱德华并不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他忐忑地看着莱尔，似乎被他拒绝会遭受更可怕的事情。 　　莱尔俯下身，系好外套的领口，看着爱德华闻言泫然欲泣的表情，心道原主真是个混蛋。 　　轻轻牵起爱德华的手，他尽量用今天最温柔的语气询问：“你的房间在哪儿，我带你回去。” 　　莱尔的态度让爱德华情绪平静了不少，他喘了两口气，小声道：“柴房。” 　　莱尔觉得原主不仅是个混蛋，还是个无药可救的路灯挂件。 　　捏着爱德华的手紧了紧，莱尔看着月光下少年如画的脸。 　　半晌，他终于闷闷说：“今晚跟我睡主卧吧。” 　　看着月光下的油画生动起来，莱尔坐回床边，掀起被子的一角，示意爱德华坐过来。 　　他警惕地补充道： 　　“还有，把皮特教你的那些都忘掉。”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爱情可以跨越年龄，警察亦可以撬开家门。 　　放个作者的预收在这里，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看看呀。 　　《这个世界，大有问题》 　　【攻高防高，守序邪恶，美人受×攻高防低，混乱中立，少女攻】 　　这个世界似乎出现了一些小问题。 　　任少山在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原身记忆中，模糊不清的死亡原因； 　　卧室里老旧的实木衣柜，半夜总传来指甲抓挠的声音； 　　十一楼的对门有个长发姑娘从不出门，但每晚都在窗台盯着自己； 　　小区楼下那段废弃的铁路，午夜时分会传来刺耳的汽笛声...... 　　更重要的是—— 　　站在镜子前，任少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丝毫心脏跳动，血管震颤的响声。少年苍白的脖颈上有着一条隐约可见的红色缝合线，将他的头颅和身体完美地连接在一起，没有丝毫破绽。 　　自己现在应该不能算是人类了。 　　—— 　　忽视掉造型恐怖的诡异和活死人般的身体。是否是人类，并不影响任少山规律的生活。 　　19岁，住在浅草社东南部的居民区，未婚。 　　每天下课后先去便利店打工，再和附近混混打成一片。偶尔对隔壁偷窥狂小姐打个招呼，例行公事地拆掉家里多出来的针孔摄像头。 　　早上七点起床，晚上11点睡，每天要睡足8个小时，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 　　祥和、平静而又安稳的生活，就和前世一样。 　　直到—— 　　“好久不见，三三。”人气超高的同桌成白看向任少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他身后模糊的身影也露出笑容。微笑越来越大，嘴角开裂，露出红色的血肉，最后咧到耳根。 　　“你什么时候买的项圈，有点色哎。” 　　勾了勾任少山脖子上的项圈，成白语气轻佻：“之前你向我告白的事情......找个时间聊聊？” 　　任少山：这个世界，大有问题！ 　　—— 　　1.微克系+中式恐怖，私设如山。 　　2.谢绝ky，请互相尊重。 　　3.老规矩主剧情，感情线不是重点哈。 　　4.日常一段用的吉良吉影的梗。开文灵感来源《看的见的女孩》。作者努力遵守拉莱耶协议，如果发现世界观中出现了来自【】组织的设定，请保持沉默。 第2章 　　放下有着缺口的白瓷茶杯，莱尔坐在书房里，看着眼前拘束的女仆长康妮，蹙起了眉头。 　　康妮是他父亲从农庄买回来的姑娘，因为口吃的缘故，价钱很便宜。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脸蛋上有一个圆圆的鼻头，脸颊上还有着褐色的雀斑。 　　自从皮特男仆和其他仆人都离开之后，她就荣升成了女仆长。 　　显然没有预料到新任的子爵大人会突然召见自己，康妮双手局促地抓着自己发黄的围裙。思索着究竟是今天偷吃面包的事情被发现了，还是前天打碎鸡蛋的事情被发现了。 　　或者是今天早上......康妮偷偷撇了一眼靠在椅背上的英俊少年——自己撞破他和爱德华的春宵一夜？ 　　莱尔觉得康妮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但他没有功夫深究。 　　“也就是说，目前庄园中除了三户农户，你和骑士长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不是.....是这样的。”康妮心里送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来问责自己的。 　　她补充道：“还......还有车夫皮科尔。他去镇......镇上了。” 　　莱尔点了点头，拿起羽毛笔在桌前的纸张上记录下一串数据。 　　“好的，你可以走了。”他头也不抬地说。 　　康妮如释重负，点点头，刚要推门出去，就听到莱尔补充。 　　“还有，等会儿去把埃德蒙喊进来。” 　　“好的。”康妮推开了门，身后又传来莱尔的声音。 　　“还有，爱德华——就是昨天来我房间的那个，让他以后跟着埃德蒙学习吧。” 　　回想起爱德华昨晚很听话，什么都没动，莱尔在人员名单上又加上了一笔。 　　康妮没想到莱尔会考虑到一个连男仆都算不上的流民，惊讶的目光在莱尔移动的羽毛笔尖停留片刻。 　　“还......还有什么事......事情吗？大人。” 　　莱尔喝了一口茶，有些尴尬。原身因为长期沉迷酒色，记忆力衰退严重，看来把这副身体养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没有了，你可以出去了。” 　　第一次见到子爵大人这么严肃地关系庄园的事务，康妮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子爵大人真的有办法救回林顿庄园呢？ 　　康妮脚步在门边踟蹰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转过头，对着莱尔结结巴巴地说到：“子......子爵大人，您一定要......要加油还债啊！上一个欠了凯尔伯爵钱......钱的人已经被吊死了。” 　　说完，她飞快的跑出了房间。 　　莱尔呆滞片刻，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被压榨的劳动人民发出的诅咒。毕竟自己从来没给康妮发过工资。 　　他的注意力回到纸上，心中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穿越成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穷鬼，是一件不幸的事的话，那么目前莱尔的财务状况，应该用悲惨来形容。 　　林顿家族除了庄园主所居住的主堡，还有马棚，三块耕地和主堡后的一片林地。 　　听康妮的描述，农户的屋棚就搭建在耕地附近。至于马棚以及后面的牧场，早就荒废。林地不大，在林顿父子两代的辛勤挥霍之下，已经快要变成灌木丛了。 　　除了无处可去的农户，马车夫皮科尔，和林顿家签了卖身契的康妮，还有恪守骑士精神的埃德蒙。庄园中其他的下人在前不久，都趁着老皮特闹出来的乱子跑了。 　　顺便卷走了林顿家族为数不多的现金。 　　莱尔咬牙切齿。 　　这些现金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原身为了找魔法师学习魔法，向镇子的管理者凯尔伯爵借的。就算能把书卖掉，至少还有十梅拉的缺口......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莱尔将魔咒全典从口袋中拿出，放到书桌桌面。 　　一个星期的时间......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秋季小麦的收成是别想指望了。魔咒全典怎么卖出去也是一个大问题。 　　既然原身不惜花大价钱学习魔法，说不定在这方面能有赚钱的法子。他又重新翻开了那本皱巴巴的魔咒全典。 　　第一页的前言是大陆通用语，注明了编撰者是伟大的一星法师——理查森摩顿。 　　下方简述了神秘力量的三种源头。 　　骑士们的十二星辉，魔法师的元素之海和光明会借助神明力量的祈祷。 　　这些在原主的记忆里都有，莱尔直接跳过。 　　紧接着开篇的第一个魔咒就让莱尔眉头一跳——标题上用大陆通用语写着：火系自爆禁咒。 　　蓝色墨水在下方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批注到：此咒语简洁，魔力消耗巨大，非必要情况不得使用。 　　莱尔好奇地看向下方歪歪扭扭的中文。 　　咒语的确很简单，只有一句话：火元素你这个大傻/逼。 　　“傻”字还写错了。 　　莱尔抽了抽嘴角，继续往后翻。魔咒全典不厚，十几分钟，莱尔就查阅完毕。 　　除了第一个看上去威力很大的火系自爆禁咒之外，还有沼泽咒，打滑咒等等。咒语无外乎就是“请伟大的元素之神如何如何”。 　　敬语用得越多，威力越大，当然咒语看起来也越复杂。 　　莱尔想象着两个法师对战阵前，一个人大喊一句“伟大的元素之神请降临于世，让所临之敌陷入冰寒”，另外一个人大喊“尊贵的元素之神请现身于此，用烈火将他焚烧殆尽。”，总有一种热血少年漫里必须喊出招式名称的羞耻感。 　　他刚刚合上书，门外就传来埃德蒙的声音。 　　“子爵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情？”骑士长敲了敲门。 　　“请进。”莱尔放下笔，他对这位骑士长还是很尊敬的。 　　原身的记忆力，虽然埃德蒙对他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脸色，但每次自己惹出什么麻烦，他都会出来摆平。就算林顿父子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四星骑士埃德蒙也没有过投靠其他家族的打算。 　　他是一位真正恪守骑士精神的骑士，值得人敬重。 　　埃德蒙弯腰走进了书房，很有礼貌的将门带上。接近两米的块头让他和莱尔对比起来，像是一个巨人。 　　“带我去看看农庄吧。”莱尔起身。 　　除了那位口吃的女仆长之外，埃德蒙是对庄园最为熟悉的人。 　　埃德蒙脸上露出了和康妮一样惊讶的神情，不过他很快就控制住了，恢复往日的面无表情的状态。 　　“好的子爵大人，请跟我来。” 　　作为林顿家族的骑士，无论子爵有什么改变，做出什么决策，都不是他应该过问的。埃德蒙转身又推开了书房的门。 　　莱尔拿起魔咒全典，重新把它塞回自己贴身内袋，跟上埃德蒙的脚步。 　　“子爵大人，您是有什么想法吗？” 　　陪着莱尔在耕地里绕了四圈，埃德蒙终于忍不住出声。“唔......”莱尔蹲下身，捏起一块黄色的土块。指尖一用力，干燥的土块就迅速化成了粉末。 　　“这里的土地一直这么干旱吗？附近有没有什么河流？” 　　莱尔起身，将沾了泥土的手指在身上随便擦了擦。 　　没办法，原身对于镇子里酒吧、赌场一清二楚，关于自家庄园发展的记忆却少之又少。 　　埃德蒙看着莱尔的动作，皱了皱眉头，对于他丝毫没有贵族做派表现出显而易见的不满。 　　他指向科洛镇的方向，解释道：“科洛镇就建立在河流旁边，庄园里的用水都是到那边取的。” 　　听到这个回答，莱尔没有放松，心中反而更加沉重。 　　科洛镇距离林顿庄园不算远，但这么一大片耕地，需要浇灌的用水也不是小数目。要是靠人力挑水，三户农户显然不够。 　　附近没有水源，也就意味着这片耕地收成基本上看天吃饭。 　　莱尔站在辽阔的耕地上。地面在秋日的太阳下产生细小的龟裂，除了几株蔫耷耷的杂草，空无一物。 　　“我那么大一堆小麦呢？”莱尔突然发觉。 　　埃德蒙也了解莱尔的德行，回答道：“光明神殿的神父说今年的旱季要持续到十月，能抢救的小麦都已经收进仓库了。今天皮科尔带着他们去镇上卖掉。” 　　“收了多少小麦？” 　　“两百特。”差不多够庄园剩下的人吃两个月的量。 　　迎着初秋正午的阳光，莱尔感觉自己前途无亮。 　　埃德蒙看出了莱尔的担忧，他难得贴心地解释：“整个科洛镇和周围的农庄，包括卡斯基宁郡都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合适的耕地，就算想种，收获还比不上养劳力的成本。” 　　“看来今年的粮价又要上涨了。”埃德蒙心事重重地望向了远方。 　　“粮食很贵吗？” 　　莱尔看到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埃德蒙额头上鼓起的青筋。 　　反正我是纨绔二世祖嘛，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埃德蒙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嗯，整个帝国的粮食都很贵，一年比一年贵。去年霍尔克公国和蒂尔伯里国才因为粮食开战了。” 　　“就因为请劳力的成本太高？”莱尔走到埃德蒙身后的阴影里。穿着一身贵族繁复的装束在太阳下站两个小时，他已经开始出汗了。 　　“这是一个原因。”埃德蒙看着莱尔的动作，总觉得子爵大人变了很多，“除了几块平原，大部分庄园的土地实在是太贫瘠了，很多作物都种不活。” 　　“最主要是天气，旱季和雨季的时间不确定。碰上轮着两个旱季的念头，总有很多饥民流亡道这边......” 　　莱尔闻言，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大胆的赚钱想法。 　　“魔法师工会和光明神殿不管吗？” 　　埃德蒙头上的青筋更明显了，他觉得莱尔改变的可能是智商——居然还有下降的空间。 　　“拥有神秘力量的高贵魔法师和神父们自然有更重要的工作，他们为皇室效力。” 　　莱尔的猜测得到肯定，想法变得逐渐清晰。 　　“成为帝国勇者征战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踮起脚，拍了拍埃德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现在，魔法才是第一生产力。” 　　作者有话要说： 　　1梅拉=100伦德=10000索比 　　再放个作者预收在这里，感兴趣可以点点哦（比心） 　　《我，救世主，打钱！》 　　【乐子人整活受×人外三无攻】 　　A市最近出现了一位神秘的大佬，让整个怪异调查局都胆战心惊。 　　传闻此人神出鬼没，能独立解决A级域场，B级的怪物在他面前撑不过一秒。在将一百多人从S级域场中带离之后，这位神秘大佬更是被誉为A市之光。 　　怪异调查局总部发出指令：找到大佬者，赏一等功！ 　　就在怪异调查局遍寻无果时，A市之光，神秘大佬，余庆坐在出租屋内，穿着凉鞋，叼着棒冰。他拿起手机，一本正经地编辑短信：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个我们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不可名状的存在和怪异的生物已经不再是幻想，这个世界危在旦夕！ 　　想要在这样残酷的世界活下来吗？ 　　我，救世主，打钱！ 　　—— 　　韩晓非是一名光荣的怪异调查局预备成员。他觉得自己蹲守三天的目标一定就是那位神秘的大佬。 　　眼看着高冷的一等功转身走进小巷，韩晓非连忙快步跟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靠在墙角，被某位陌生帅哥吻的七荤八素的一等功。 　　吻完了，那位满脸绯红的大佬还要警告高冷帅哥别乱吃东西。 　　韩晓非：？这是我的一等功？ 　　下一秒，他就被余庆笑嘻嘻地拷在了小巷的停车栏杆上。用的还是学校南门那家店的粉红塑料手铐。 　　—— 　　在最开始被这只独眼猫贴贴的时候，余庆的内心是拒绝的。 　　他不喜欢会掉毛的动物，养起来很麻烦。 　　直到他发现这只猫好像并不只是独眼那么简单。 　　猫咪很听话，给啥吃啥。猫咪很奇怪，吃啥变啥。 　　巧克力投喂三天，猫咪变成了可爱萝莉；海鲜吃多了，那几根长出来的触手神似克总。 　　直到某一天，余庆睡觉前忘了把它关进笼子。 　　第二天，腰酸背痛的余庆看着对面一脸冷淡的帅哥：你到底又吃了什么？ 　　——要素提示—— 　　1.马甲文，受在小白和神秘大佬之间来回切换。 　　2.攻受养成系，前期攻非人。 　　3.老规矩，前期走剧情，后期走感情戏才会增加。 　　4.世界设定为作者私设，bug多如山。 第3章 　　埃德蒙自认为作为一名四星骑士，自己并不算见识短浅。 　　在成为林顿家族的骑士前，他跟狡猾的地精打过交易，也见识过一星法师施展魔法。 　　但当他看到自家子爵口中吟唱出古怪的音节，大地随着陌生的话语翻滚，空气中凝结出大片水滴时，他还是狠狠地震惊了。 　　“子......子爵大人，您是......是魔法师？什么时候......”埃德蒙收获了和康妮同款的结巴。 　　莱尔挠了挠头，看着已经大变样的农田，讪讪道：“应该是吧。” 　　自己刚才想着，魔咒全典里的沼泽咒语如果减弱威力的话，很适合用来松土。就尝试着减少了咒语之前繁复的称谓，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毕竟在原主的记忆中，他的魔海测试结果并不好，魔力很稀薄。能够成功施展魔法，应该是自己穿越过来的原因。 　　不过自己现在魔力怎么样并不是当务之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利用魔法赚钱还债。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埃德蒙神色一振，连忙上前几步，关切地问。 　　自从林顿老爷被流放到这边陲小镇，就一蹶不振。莱尔这位唯一的继承人也在新任男仆皮特的影响下，整日不学无术，沾花惹草。他作为林顿家族的骑士长，看在眼里却有心无力。 　　当初听到莱尔被忽悠去买魔法书，他就被镇上酒馆里的人嘲笑了好几回，说林顿家的少爷疯了，居然想当高贵的魔法师。 　　嘴上不说，埃德蒙心里还是对于莱尔学会魔法保有一丝可笑的期望。 　　如今......林顿家族终于要光复了吗？他心中激动，难掩喜色。 　　莱尔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这样的法术至少还能再来三四遍。但是农户们今天和皮科尔一起把粮食运到镇子上去了，新的种子还没有种下，他想想也就作罢。 　　“我没事。”莱尔看向湿润后呈现红黑色的土地，还钱的希望在其间慢慢萌芽。 　　“先回去吧。” 　　埃德蒙点了点头，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他望向莱尔单薄的背影，又把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他是林顿家族的骑士长，还是应该为如今的子爵大人多做考虑。 　　不知什么时候，埃德蒙的心态开始发生了一点转变。 　　—— 　　回到主堡餐厅时，康妮已经做好了晚饭。由于庄园中只有莱尔有资格使用油灯，他们的饭点往往很早。 　　古堡的餐厅没有了油画和瓷器花瓶的点缀，红色的垂帘掀起，露出餐厅两侧巨大的落地窗。夕阳穿过树林，从落地窗中照射进餐厅，繁复交叠的阴影勾勒出油画般的质地。 　　整个餐厅只有四个人，显得有些空荡，但林顿老爷从皇都带来的，十二座的实木长桌还是展现了林顿家族曾今的辉煌。 　　莱尔坐在主位，系上了餐巾。 　　晚餐是这个世界的特色饮食：胡萝卜土豆小麦乱炖——这是康妮取的名字。 　　在从埃德蒙那里得知莱尔学会魔法的消息，康妮比埃德蒙还要惊讶，差点把今天的晚饭打翻。 　　埃德蒙在回来之后也被康妮告知了爱德华的事情。因为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足够多了，他很自然地点头接受。 　　爱德华、康妮和埃德蒙都站在餐桌两端，丝毫没有要落座的意思。 　　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还在咕嘟冒泡的晚餐，莱尔看向了三人。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世界并没有下属伺候吃饭的习俗。今天三人一反常态的站在桌前，莱尔不由得挑了挑眉，问道： 　　“怎么了？” 　　“子爵大人，既然您是魔法师，那么您应该尽早去魔法师工会登记。对于一名优秀的魔法师而言，钱自然不是问题。”埃德蒙犹豫着开口。 　　他很聪明地没有问莱尔是如何突然学会的魔法，将目光聚焦在了当下最迫切的问题——还钱之上。 　　平日里莱尔要么在酒馆，要么在赌场，买下魔法书也是皮特从中撺掇。他不知道莱尔是否直到魔法师工会的存在。 　　莱尔放下木勺，点点头问道，“魔法师工会在哪儿？” 　　“卡斯基宁郡设立有分部。” 　　距离庄园大约两个月时间的路程，需要准备的路费不少，更何况他们没有钱进行测试。 　　埃德蒙明白过来，知趣地闭上了嘴。 　　“康妮你去拿三份餐具过来，大家坐下吃饭吧。”莱尔无视了乱炖食物浑浊的黄色，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汤。 　　太淡了，而且土豆没有削皮，泥土的腥味还残留在舌尖。 　　他觉得自己有钱后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雇一个好厨子。 　　在皮特和原身的教导下，爱德华很听莱尔的话。没有犹豫，他直接坐到了莱尔身边。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早上莱尔给的，明显大了一号。 　　看着爱德华的举动，埃德蒙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子爵大人，这不符合礼数。” 　　康妮赞同地点头。 　　爱德华伸出手顿住。慢慢收回手，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莱尔。 　　对于埃德蒙的这一番说辞，莱尔很无奈。 　　这世界上哪有一屁股债，只有四个下人的子爵？况且他内核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思想，对于贵族们的等级制度没有认同感。 　　“现在我的的规矩是坐下吃......” 　　话还没说完，楼下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刚刚修好的木门被再次踹开，一个年轻小伙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小雀斑！大消息！你猜怎么着？那个跑路的混蛋皮特死了！” 　　是马车夫皮科尔的声音。 　　康妮在三人的注视下，脸涨的通红，连褐色的雀斑都变得更明显了。 　　“注意礼节皮科尔！子爵大人正在餐厅吃饭！”康妮朝楼下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 　　楼下突然变得寂静，只留下风吹动木门的吱呀声。 　　等到年轻的马车夫皮科尔被康妮揪上楼，他已经没有刚刚进门时的神气，脸色惨白。 　　“子......子爵大人，晚上好。” 　　得，又一个人感染了康妮的口吃。 　　莱尔看了抖得像糠筛的皮科尔，拿起木勺喝了一口汤。 　　再不喝就凉了，不能浪费食物。 　　“你刚才在楼下说皮特死了，怎么回事？” 　　马车夫怔了怔，没预料到子爵大人没有第一时间责罚自己。他慌忙整理好自己歪了的帽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爷，俺今天带着农庄里的几个家伙去镇上。您知道今年旱季又长，那些麦子刚刚收完，没来得及晒。咱们几个劳力得费劲把麦子扛到马车上。来回走了好几趟——” 　　“说重点。”莱尔感觉自己太阳穴狂跳，没想到皮科夫是个话痨。 　　皮科尔被打断，下意识正了正自己的破布帽。他咽了咽口水，回想道: 　　“俺去的时候就看到皮特死在了镇口。他身上都被扒光，一堆人围着。俺就跟哈维那小子说让他们先去卸货。等俺挤进去看的的时候，尸体都僵硬了，啧啧啧。 　　要俺说，就是皮特活该，谁让他......” 　　“哎呀——小雀，康妮你踩我干嘛？”“子......子爵大人在，嘴巴放......放干净一点。”康妮瞪了他一眼。 　　皮科尔嘟囔着闭上了嘴巴。 　　衣服都被扒光了......坐在主位的莱尔思索。是图财还是那块令牌？他看向了乖巧坐在位置上的爱德华。 　　爱德华感受到莱尔的视线，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 　　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泽，他像是一朵刚刚盛开的虞美人。 　　可爱到有点傻，莱尔做出中肯的评价，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转念一想，如果是找人，也要留下皮特的活口，应该不是跟他有关。 　　“这件事先不提，粮食卖的怎么样了？”莱尔询问。 　　皮科尔闻言嘿嘿一笑，脱掉右脚的布鞋，从鞋底拿出一个缝好的布包。他小心将布包一端拆开，骄傲地把布包里的钱币放到了桌子上。 　　“700索比。” 　　这个价钱的确不算低了，站在一旁的埃德蒙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的，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莱尔看着皮科尔，眼神变得犀利，“你为什么留在这里？” 　　康妮是因为签了卖身契，埃德蒙是出于骑士精神，农户离开了庄园只会更惨，唯独皮科尔没有任何理由留在林顿庄园。 　　皮科尔将布帽从头顶取下，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 　　“俺和皮特是跟着林顿老爷来的。流浪的时候，只有老爷给了俺一口饭吃。当时俺们就发誓，以后不管怎么样，俺们都会一直跟着老爷。”他又将帽子带回了头上，端端正正。 　　年轻的脸上展现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而且现在俺是马车夫头子了。” 　　“您还有什么问题吗？老爷。” 　　莱尔笑了笑，“没有了。修门的费用你自己承担。” 　　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坐下吃饭。” 　　—— 　　科洛镇旅馆中，两名中年人神色匆匆地走进二楼的一间客房。 　　回到房间内，两人赶紧将房门关上。一人站在门口注意周围环境，一人从贴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块类似水晶的物质。 　　随着咒语响起，巴掌大的水晶泛出点点光泽。那人竟然是一名魔法师。 　　“我亲爱的侄子找到了吗？” 　　水晶内传来一道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难以辨别性别。 　　“大人，我们在一位流民身上找到了他的令牌。”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魔法师没有半点傲气，恭敬地回答。 　　“哦？我可怜的侄子还活着？” 　　沉默了几秒钟，想到自己的同伴最开始只是为了劫财，没问清身份就将对方打死，他偷偷瞪了放哨的人一眼。 　　“我们没有问出那个流民的身份，此事还要一段时期才能查明。” 　　“早点解决。皇姐可是心急的不得了。”那声音毫无波澜，“记住，死要见尸。” 　　水晶闪烁了几下，再也没有了反应。 　　中年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中苦闷。虽然确定了路易的位置，但科洛镇并不小，周围还有着十几个庄园。 　　想从这里面找出一个生死未卜的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一想到这里，中年人看着自己的同伴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快过来帮忙收拾东西，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基友的文，大家感兴趣可以点点哦 　　预收《祂们都爱我[无限]》 　　蔺寻枝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那双给人以脆弱感的五官和单薄的身体，总能恰到好处地引起人们的保护欲。 　　但他患有一种可怕的病。蔺寻枝走过很多医院，但医生们都无法对【病】做出任何解释。 　　他需要处在一个相对危险的环境中，比方说幻想坐在对面的医生是来杀他的人； 　　比方说睡觉时，悬挂一把锋利的刀在床头。 　　一旦感到自己安全了，他就会在半分钟内体会到窒息和融骨般的痛苦，最后无声无息的死去。 　　没有人可以救他，但他很想活着。 　　所以在游戏找上门时，他迫不及待地选择了加入。 　　作为新人主播中的一员，他将进入危险指数极高的副本，所有摄像机的镜头都对准他。 　　恐怖要命的副本关卡，和隐私全方位的暴露—— 　　这里，是蔺寻枝的天堂。 　　但他的美貌值为【0】，总会被分配到一些炮灰角色。 　　【安全屋的幸存者】 　　【屠杀者中的修女】 　　【食人宴上的素食者】 　　【死亡名单里的学生】 　　** 　　青年抽到了【修女】身份。玩家们被他奇丑无比的外观吓退，没人愿意跟他合作。 　　但是他负责的唱诗班，不能出现缺席的人。 　　青年摸着胸口的十字架，无谓地笑笑，转身虔诚的三拜神明雕像。 　　在神明眼里，众生平等。 　　只是他拜的神，似乎出了些错。 　　祂们盯上了他。 　　美貌值为【0】的废物玩家，在祂们眼里，是无法自抑的惊艳情动。 　　直播间的观众想看他死，但蔺寻枝活到了最后。 　　他利用祂们刨除掉碍眼的玩家，从而取得游戏胜利。 　　代价只是一个拥抱或者一个亲吻，他当然能做到。 　　但祂们生来贪得无厌，想抓住他、锁住他、吃掉他。 　　能被危险和惊悚的爱意包裹—— 　　他的【病】有救了。 第4章 　　埃德蒙觉得莱尔子爵真的改变了很多。 　　一个星期内还清十梅拉，如果放在之前的话，莱尔应该早就抛下庄园跑路了。 　　他绝对干得出来。埃德蒙对于自家子爵大人的人品毫不怀疑。 　　但是莱尔近期的举动却让他产生了动摇。 　　“爱德华，干得不错。”莱尔站在训练场旁石阶上，对着在场中练习的爱德华大声夸赞。 　　小孩子就是要多夸，以后才有自信。莱尔认为自己深谙教育之道。 　　少年换上一身预备骑士的装束，皮质的腰带将衬衫的下摆扎紧，显得清爽干练。 　　晨光透过主堡的围墙洒落到他淡金色的短发上，随着爱德华挥剑的动作，像一只摇晃的蒲公英。原主对于长发的态度是一刀切，并没有特意帮爱德华打理。奈何爱德华颜值能打，顶着鸡窝头也只让人觉得可爱。 　　爱德华听到莱尔的夸奖，不自觉露出笑容，挥砍木桩的动作更加用力。 　　下一秒，脆弱的木桩应声而断。一段木头在牛顿的注视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莱尔的额头。 　　“草！”尚未把这具身体养好的莱尔发出了一声国粹，成功被击倒在地，完成了异世界的第二摔。 　　还好他所站立的石阶迅速生长出一层薄薄的草坪，没有让莱尔摔破头。 　　在莱尔身侧的皮科尔本来慌张想去扶起莱尔，又被这些长出的草坪吓得退后两步。 　　虽然已经听康妮提起过子爵大人成为魔法师的事情，第一次亲眼目睹，他还是很震惊。 　　爱德华则是紧张地跑过去想查看莱尔的状况，被埃德蒙叫住。 　　“现在还是训练时间。” 　　爱德华的天赋出乎意料地好，埃德蒙出于爱才之心，想好好培养。 　　“好的......” 　　爱德华看了看疼得龇牙咧嘴的莱尔，又看了看神色严肃的埃德蒙，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场中。 　　既然子爵大人让自己跟着埃德蒙练剑，那么练剑的时间应该是要听埃德蒙指挥的吧？他愧疚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揪了揪自己额前的碎发。 　　骑士长看着捂着发红的额头站起来的莱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或许子爵大人有一下变化也不见得是好事？至少之前的莱尔知道躲开。 　　自知丢了面子，莱尔尴尬地拍了拍灰尘，不着痕迹地把刚才偷袭的木棍一脚踢开。 　　“训练得很不错。我和皮科尔去看看农户，你们继续。”莱尔转身离开。 　　皮科尔看了看莱尔，又看了看场中埃德蒙鞠了一躬。他将着罪魁祸首的木棍一脚踩断，也按着自己的帽子转身离开。 　　在昨天他刚刚被莱尔荣升为了农户管理员。 　　这是莱尔在询问了埃德蒙和康妮意见之后的决定。 　　因为庄园里缺人的缘故，皮科尔除了是马车夫头子之外，实际上还兼职了管理农户和仓库管理员。 　　要说谁对庄园里的农户最熟悉，非皮科尔莫属。 　　一个星期的时间太短，要想还上钱几乎是不可能的。莱尔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纨绔贵族，他自然知道凯尔伯爵肯借钱给自己的真正用意。 　　子爵的土地不能转让给平民，但可以抵押给其他贵族。 　　自己的封地虽然不大，耕地也算不上好，可是位于科洛镇和卡斯基宁郡的必经之路上。地理位置相当优越。 　　附近的贵族就像鬣狗一样，围在腐朽的林顿庄园周围，等待它垮塌之后扑上来狠狠撕咬分食。在这种时候亮出自己魔法师的身份，不但不会引来忌惮，反而更有可能让他们加快撕咬的速度。 　　想通了这一点，莱尔早早就让庄园中几人隐瞒下自己魔法师的身份。 　　只有早日还钱，贵族们没有了可以侵占的借口，才能保住庄园。 　　莱尔思索着自己的还钱大计，不久就走到了农户屋棚旁边。 　　这些棚屋建在主堡的东南方，向上不远就是耕地。 　　一股排泄物混合着食物腐烂的味道传来，让莱尔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仔细打量起这些与主堡格格不入的建筑。 　　如果说古堡里陈设虽然寒酸，但好歹风格上还延续林顿家族往日的风采。那么这些棚户只能用简陋和破败来形容。 　　棚屋的墙壁的材料是稻草和泥土，经过雨水的冲刷之后的墙皮像是患上了皮肤病，白色和土褐色交错。 　　在棚屋旁搭建的简易茅坑应该就是臭味的来源。并且三座棚屋相邻，都十分狭小。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里面只有容纳两人睡觉的大小。 　　说是有三户农户，实际上只有两个中年人和一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儿算得上劳力，另外有一名中年妇女搂着两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农户比起流民、奴隶的地位要高上一些，他们有固定的土地可以耕种。但依然是社会上最底层的身份之一。 　　他们早就知道了子爵大人今日要来巡视，紧张地站在门前等待。 　　莱尔的眼神扫过几人发黄消瘦的脸颊，打满补丁的衣物和长满老茧的双手，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他转头看向了皮科尔，示意他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咱们新上任的子爵大人。”皮科尔向众人说道。 　　其实不用他说明，看莱尔繁复的贵族装束，几位农户也能猜到。闻言他们纷纷跪下向着莱尔执意，连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也被妇女按着跪在地上。 　　原身根本没有关心过这些农户的死活，导致莱尔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愣了愣。他赶紧示意几人起身。 　　“这位是卡莉，俺们都叫他卡莉大婶。”皮科尔指着那名中年妇女说到，“卡莉大婶虽然不能下地种田，但是做饭的手艺很不错。比起小雀......” 　　回想起康妮的忠告，皮科尔及时住嘴。他走上前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发，“卡莉大婶的丈夫得了流感，去年死了，就剩下这两个孩子。” 　　孩子们看着皮科尔的动作发出呵呵笑声，用黑乎乎的小手把他的手从头顶扒拉下来。看得出他们关系很不错。 　　“这俩个孩子都还没有大名。俺们平常就叫她们大卡莉和小卡莉。” 　　“他是蒂姆。”皮科尔指了指那个拘谨的年轻小伙，又伸手拍了拍他身边黑瘦的中年男人，“蒂姆的老爹马特。他俩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莱尔点点头，目光在马特断掉拇指的左手处停留片刻，撇开了目光。 　　这是用镰刀收割小麦时最容易留下伤口。 　　他看向了最后一个中年人。比起干瘦的马特，这个中年人看起来要更加健壮。 　　“老爷，我叫休斯顿。”他感受到莱尔的视线，咧开了一个笑容。闪亮亮的八颗白牙配合着古铜色的皮肤，让莱尔恍惚有种前世度假的海滩风情。 　　莱尔对这个最自来熟的休斯顿印象很不错。他朝着休斯顿问道：“你们平常收割一块耕地里的小麦，需要多长的时间？” 　　“两天，老爷。”休斯顿恭敬地回答。 　　点头赞同，皮科尔补充，“雨季的时间要更长，俺们人手不够。那些小麦必须要在雨停之前收割干净。否则一旦再碰上出太阳，小麦就全在地里发芽了。去年那一批就......” 　　康妮的严厉的忠告在耳边盘旋，皮科尔止住了自己关于耕地的长篇大论。他悻悻地看了一眼认真听着的莱尔，觉得康妮的话实在有些危言耸听。 　　子爵大人脾气这么好，连自己这种下人的话也会认真听，怎么会随便发怒呢？ 　　他似乎忘记自己还要维修古堡大门的事情了。 　　莱尔上辈子和这辈子对于种田都是纸上谈兵，听的正起劲儿，就见皮科尔打住了话头。 　　撇撇嘴，他继续问：“那播种需要多久呢？” 　　休斯顿这回没有立刻回答，掰着手指头想了几分钟，才说到： 　　“小麦种的最多，这玩意儿要培水，一边翻土一边播......”回忆了一下莱尔的用词，他继续道，“播种？对，播种的话，大概要一天时间。波多豆要架藤架，得两天时间......还有土豆，土豆这玩意儿最方便，半天就行。” 　　听到休斯顿的回答，莱尔颔首表示自己已经了解。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犯了愁。 　　现在距离还债的日子只有四天，想要种植波多豆这类价格更高的植物看来是来不及了。莱尔将注意力放在了最方便的土豆身上。 　　“仓库里还有土豆吗？”他向皮科尔询问到。 　　“没有了。” 　　这次皮科尔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简洁。 　　莱尔抬头，看了看逐渐上升的日头，果断地做出决定。 　　“今天去镇上买土豆。”他又看了看眼前的几个农户。 　　除了休斯顿、蒂姆和马特之外就没有能下地的劳动力了，人手确实不够。 　　以原身好色滥赌的性格，自然记得镇上的奴隶市场——也是著名的妓院所在地。 　　虽然莱尔并不想在这方面入乡随俗，但是就林顿庄园目前的状况，这是唯一可以快速获得人手的方法了。 　　“顺便去买两个人回来。”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皮科尔：你买的这个“人”，他正经吗？ 第5章 　　当埃德蒙得知莱尔又要到镇上去时，第一反应就是黑着脸坚决阻止。 　　毕竟原主到镇上去一般只做三件事——喝酒，赌钱和泡妞。诺大的林顿庄园就是怎么被莱尔给败光的。 　　现在子爵大人好不容易有了走上正道的趋势，可不能功亏一篑。 　　直到听完完莱尔的解释，他的脸色也没有好转。 　　“以光明/神/的名义发誓，我绝对不会去找酒吧女。”莱尔看了一眼旁边的爱德华，补充道，“男的也不行。” 　　埃德蒙眼神怀疑。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莱尔可是个爱德华这样的未成年都下得去手的人渣。誓言的可信度实在不太高。 　　知道大家都误会了自己和爱德华的关系。灵机一动，莱尔将矮了自己一头的爱德华抱在怀里，亲昵地补充到，“再说了，镇子上哪里有比爱德华更漂亮的人？” 　　爱德华这几天在康妮的教导下，比皮特时期正常了许多。至少现在不会再当众询问莱尔是否需要服侍。 　　现在他作为工具人，被莱尔猝不及防抱在怀里，白净的脸蛋刷的一下迅速涨红。爱德华乖巧的配合着无良子爵表演，活像一只受惊吓的鹌鹑。 　　看了看安静的爱德华，又看了看一脸真挚的莱尔，埃德蒙总算放下了心——这倒是句实话。 　　但他还是坚决要求自己陪着莱尔一起去镇上。 　　林顿庄园唯一一辆马车除了车夫之外，只能坐四个人。加上还要搬运土豆回来，这一行只有皮科尔和埃德蒙陪同莱尔。 　　在厨娘康妮“还没吃午饭呢”的抱怨中，三人坐着马车一路颠簸着到了科洛镇。 　　莱尔觉得，他们拥有了一起逃避康妮牌午餐的坚定革命友情。 　　科洛镇今天正是赶集的日子。 　　虽然是一座边陲小镇，但主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偶尔有一两个地精或者矮人的面孔，为这座小镇增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卖粮食的商铺不少，但是能一次性买到那么多土豆的，也不过一两家。 　　皮科尔显然对此很熟悉。 　　他将已经到了退休年纪的老马拴好，带着莱尔和埃德蒙径直拐进一条胡同。 　　“玛丽老婆子是费罗尔庄园负责采购的人之一。”皮科尔走在胡同前面，解释道。 　　费罗尔庄园也是周边庄园中的一个。 　　“他们那边的土豆种得特别多，因为费罗尔子爵很喜欢吃土豆。俺们私下都叫他土豆子爵。” 　　皮科尔踢开脚边的石头，“但是在买他们的土豆的时候得小心，这老婆子特别喜欢把发芽的土豆混在里面——” 　　“你叫谁老婆子呢？”一道女声打断了皮科尔的絮叨，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脾气十分暴躁。 　　莱尔一看，胡同的尽头堆放了满满两马车的土豆，一个围着围裙，有着一头红发的老妇人正对着皮科尔大声嚷嚷。她应该就是皮科尔所说的玛丽老婆子了。 　　玛丽的衣服上也有着几块补丁，不过比起皮科尔还是好上太多。 　　别人是衣服上打补丁，林顿庄园的下人是补丁做成衣裳。 　　莱尔觉得自己赚钱之后的计划又增加了一项。 　　脾气暴躁的玛丽还在对着皮科尔喋喋不休，见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埃德蒙只好出声打断。 　　“够了！”四星骑士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两人瞬间安静下来。 　　“土豆怎么卖？”埃德蒙言简意赅地问价。 　　玛丽冷哼一声，不耐烦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瞥了瞥埃德蒙，看向明显是团队中心的莱尔。 　　“一百特，两百索比。” 　　“不讲价。”她警惕地看了一眼皮科尔，补充道。 　　一个土豆可以种好几窝。皮特尔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和埃德蒙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露出一个笑容。 　　显然两人都没抱有自家游手好闲的子爵会知道物价的期待。 　　皮科尔不去和玛丽警惕的目光对视，踱着步走到土豆堆前。凭借良好的视力，皮科尔轻松地从土豆堆中一把捞出一个发芽的土豆。 　　“玛丽老......婶，你们这价钱也不便宜了，怎么还混着发芽的土豆在里面？这买回去怎么吃？” 　　虽然土豆是否发芽对于播种并不影响，但是他们不说，玛丽也不知道他们买来干嘛。 　　皮科尔将土豆递到玛丽眼前。土豆上一棵绿芽迎风飘摇。 　　玛丽的红发似乎都在燃烧。她死死盯着面前的土豆芽，似乎想用精神力控制它缩回去。 　　“洛塔庄园最近也有土豆可以买，他们那边是刚收的土豆。” 埃德蒙恰到好处的补充，“我们打算买400特的土豆。” 　　最后这句话成功地让玛丽脸色有了一丝动容，毕竟400特也就是两马车的量。把这些土豆早点出手，她也能快点回庄园。玛丽一把夺过皮科尔手里的土豆，拔掉绿芽，又扔回了土豆堆里。 　　“一百特，一百五十索比。不讲价！”看到皮科尔还在鬼鬼祟祟地盯着土豆堆，她翻了一个白眼，“爱买买，不买滚！” 　　“买买买！”皮科尔见好就收，从他的鞋底重新掏出装钱的布包。 　　“玛丽婶能不能帮我们先运回去，我们还得去一趟——” 　　“滚！” 　　围观全过程的莱尔不禁感慨——这就是讲价的艺术！ 　　等到玛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安排伙计把土豆运到林顿庄园，莱尔一行人才从胡同中离开。 　　胡同里隔壁摊位的地精叹了口气，捡起滚到自家摊位前的土豆，丢回了马车上。 　　“玛丽老婆子，我记得你上一次也说不讲价。” 　　“费罗尔子爵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玛丽这次没有发脾气，她在帮着手下的人装货。 　　微风再次吹进胡同里，吹起玛丽红色的长发，就像是一束迎风盛开的朱槿花。 　　—— 　　奴隶的交易在帝国并不被禁止，只不过是否开设还是取决于封地领主自己的意愿。 　　为了避免皇都中部分提倡人权的人士指责，这一类的交易地点一般比较隐蔽。 　　去往奴隶市场的路，莱尔比皮科尔更熟悉。 　　在埃德蒙怀疑的目光中，在皮科尔震惊的注视下，莱尔带路，顺利地来到了镇上臭名昭著的红灯区。 　　如果说在胡同和主街上的叫卖还有淳朴的乡村气息的话，那么红灯区就只剩下了乡村特有的愚昧和残忍。 　　这里的房屋灰旧破败，依稀可见墙壁上斑驳的血迹。有的店门紧闭，招牌上却用红色的字体写着“欢迎进入参观”的醒目字样；有的店面干脆在门口摆放上铁笼，里面装着一两个品相不错的奴隶，吸引着过路人的眼球。 　　饶是莱尔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亲眼目睹也不免再次被震撼。 　　走在这条灰暗的街上，看到眼前奴隶身上斑斑点点的伤痕，莱尔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身旁的埃德蒙和皮科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贯彻了正统骑士精神的骑士长自从进入这里之后，皱起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皮科尔则是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流亡生活，在看向这些奄奄一息的奴隶时悲伤多过愤怒。 　　又走过一条堆积污水的小巷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红灯区最大的奴/隶商铺。 　　在外表上，这里间店铺是一栋灰扑扑的二层木制小楼。外面用红色的颜料写着标语，与其他商铺没有什么不同。 　　莱尔颤抖着手推开店门。店内奢侈的暖黄色灯光映照在三人面色难看的脸上。 　　那是四周墙壁上煤油灯的光亮。 　　进门后便是一段红丝绒地毯铺设的台阶，连接眼前高一级的平台。三人登上平台后可以发现，房间整体呈圆形构造，四周墙壁有着不同的木门。 　　木质平台的地板打磨光滑，正中央的交易柜台呈圆形，上好的松木反射着油量的光泽。此外空无一物。 　　这里的每一处装潢都用奴/隶的血泪打磨得光鲜亮丽。 　　打量着此处与外表完全不符合的陈设，莱尔的脑海中回忆起自己知道的讯息。 　　在原身的印象中，这里不仅仅是最大的情|色交易市场，也是暗中售卖奴/隶的“官方渠道”。这里每个奴/隶的交易，管理城镇的伯爵大人都会分一杯羹。 　　相对应的好处是永远不用担心奴/隶的来历会造成麻烦。 　　根据莱尔对原身的了解，他是没有钱可以到奴/隶市场来进行消费的。之所以记得路，还是几位“好心”子爵朋友的邀请。 　　“林顿子爵大人，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前台的侍者衣着光鲜，在皮科克的衣服上注视片刻，笑着递上一页纸。 　　莱尔接过纸，上面用繁复的花体写了两行字：“品酒”和“点灯”。 　　在贵族的谈论中，总把这些女子比作红酒，因此“品酒”指的是皮肉生意；而百年前有着用奴/隶和牲畜熬制灯油的传统，“点灯”指的就是买卖奴隶。 　　对于这种虚伪且自诩高雅的贵族做派，莱尔嗤之以鼻。 　　“我来看奴隶”他冷冷地回答。 　　侍者不出意外地露出微笑，看向皮科尔，笑道：“是这一位吗？请稍等我安排专人检查一......” 　　皮科尔瞬间涨红了脸，想要破口大骂。考虑到此行的目的，他又憋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我要买。”莱尔稍稍移动脚步，挡住侍者打量货物的视线。 　　“哦？”有些意外地疑问出声，侍者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鞠躬道：“抱歉，请稍等，这就安排人带您去挑灯。” 　　“卡瑞达！”随着侍者的一声招呼，另一名侍者装扮的女性从房间一扇木门后走出。 　　“请跟我来吧，先生。”她打开了另一扇门。 第6章 　　就算是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这些奴/隶们的处境也十分糟糕。 　　莱尔带着新买来的奴/隶，坐在返程的马车上，脑海中血腥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作为一个并没有什么猎奇爱好的现代人，刚才的经历对他的冲击着实不小。莱尔看着手上的记事本，目光却落在刚刚买回来的奴/隶身上，眼神呆滞。 　　“子爵大人......”埃德蒙看出莱尔状态不对，犹豫着开口。 　　作为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为了不挤到莱尔——虽然莱尔再三表示不用讲究这些礼节。他依然坚持将自己的腿环抱起来。模样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怎么了？”莱尔回过神，询问。顺便把手上拿反了的记事本调换了个方向。 　　埃德蒙想了想，不能理解平日里麻木不仁的子爵今日为何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他瞥向了安静蜷缩在对面角落的奴/隶，试图转移话题，“您还没给他取名字。” 　　奴/隶在贵族们的认知中，也是庄园财产的一部分，自然拥有命名的权力。 　　有着一头亚麻色卷发的青年安静地蜷缩在另外一个角落，想要做出防御的姿态，但又勉强自己放松下来，任由两人打量。 　　莱尔单知道奴/隶买卖是一门暴利的生意，却没想到这么昂贵。他们身上所有钱也只能勉强买下一个青年奴/隶。 　　不过就算这门生意再赚钱，莱尔也是绝对不会去碰的。它不应该存在，莱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一行字。 　　他端详着眼前微微发抖的青年。他衣着风格和皮科尔类似，头发一缕缕垂在额前，遮住额头。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展现出他应该是本土人。 　　看着他浅棕色的眼睛，莱尔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第一晚见到的爱德华。 　　温顺，称心，却毫无生气。 　　“你叫什么名字？”莱尔放下手中的记事本，问道。 　　埃德蒙意外地看着莱尔。那青年也抬起头，空洞的眼中惊讶一闪而逝。 　　“我......没有名字。” 　　奴/隶的身份并非带带相传，还有许多难民和流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成”奴/隶。 　　莱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经历了这么多的折磨，莱尔也明白能让他放下戒备，不会是一两句承诺，也不会是一两天的事情。 　　叹了一口气，他将视线移回记事本上。 　　“那么你就叫伊凡吧。”翻过一页纸，莱尔视线上移，正好与浅棕色的眼睛对视，“等到你想起来了，可以随时从我这里把你的名字拿回来。” 　　埃德蒙欲言又止，看到莱尔的注意力又回到记事本上，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被骑士长这么一打岔，莱尔也缓了过来。 　　前几天他已经将魔咒全典的内容整理到了记事本上，如今一条一条仔细端详，又发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 　　虽然号称是最全，可是里面的攻击型法术少之又少，大多数在莱尔看来都很不靠谱。 　　除了“火系自爆禁咒”，还有风系、水系、土系自杀小技巧。中文中除了将主语置换成不同元素之外，没有任何改变。同样是大大的警告标志，同样是一模一样的错别字。 　　搞得莱尔一度怀疑这本书的编纂者理查森摩顿是否有着什么不死天赋。 　　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招式他暂且不考虑，将注意力放在较温和的咒语之上。 　　比如沼泽咒，比如光明咒。 　　这些咒语拗口且奇长无比。格式就是在不同神灵的名头前加上一堆溢美之词，最后几句才说明目的。 　　而且名头前加的赞美之词越多，威力越强。让莱尔不得不怀疑这些神灵其实很喜欢被人拍马屁。 　　几天前他就联想到能不能将古代君主的尊号加上。 　　不过当念到一半就感受到全身无力之后，莱尔还是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毕竟魔法师的魔力有限，一次性施展超过能力限制的法术，很有可能会用生命力作为补偿。 　　用炭笔在原创后面打上一个问号，莱尔看向记事本的下一条——改进。 　　既然原创目前还能力不足，那么就在能够施展的咒语上进行改进。改进的方向自然是耕种。沼泽咒在减少尊称后产生的效果和深犁差不多，这让莱尔有了尝试其他咒语的信心。 　　比如下一条光明咒。 　　说是能够短暂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瞬间闪瞎敌方狗眼。莱尔十分怀疑这也是一条同归于尽咒。因为笔记上说闭上眼睛也没用。 　　“诚恳的请求至高无上圣洁崇高的伟大光明之神赐下您柔和仁慈的希望光辉。” 　　莱尔看着一长串的马屁，用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脑子想了想，提笔在下方写下“光明之神赐下光辉”的字样。 　　就这么在莱尔的写写画画，埃德蒙和伊凡的沉默，皮卡尔的絮絮叨叨中，他们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了庄园。 　　跳下马车，莱尔舒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望向庄园厨房的方向。 　　厨房的烟囱吐出滚滚浓烟，他觉得康妮应该不是在做饭，是准备纵火起义。 　　皮科尔和埃德蒙倒是对此习以为常。 　　将还有些虚弱的伊凡扶下马车，皮科尔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一边跟他念叨着庄园农户该做的事情，一边带着他跟在莱尔和埃德蒙身后，向着主堡走去。 　　莱尔在临走前就吩咐康妮收拾好平时闲置的房间，让农户们搬进主堡了。以他的眼光看来，住那些棚屋简直实在上演生存极限挑战。 　　这一举动虽然违背了贵族礼节，但连最刻板的埃德蒙也没有反对，只是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伊凡作为最底层的奴/隶，对于这样的待遇受宠若惊。“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像那些贵族？不殴打他？不把他当作货物？ 　　看着丝毫没有鄙夷之色的皮科尔，他失色的嘴唇蠕动，半天问出一句。 　　皮科尔望向子爵的方向，莱尔的单薄的身影已经被古堡中黑暗一点点吞没。 　　“这应该是目前的子爵大人所希望的。” 　　“况且......”他正了正自己的破帽子，又挂上了标志性的笑容，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是农户管理员啊。你以后就是我手底下的人了！” 　　—— 　　捏着鼻子吃完了康妮精心准备的小麦拌苜蓿梗，莱尔让皮科尔去召集农户们，马不停蹄地来到耕地上。 　　趁着太阳还没落山，他得把刚买来的土豆种下去。 　　只剩三天......莱尔看着逐渐沉入山腰的余晖，现在还没有时间休息。 　　已经切块的土豆被堆放在田埂，四名种田的主力看着莱尔，等待他的吩咐。他们依旧穿着一身像麻袋的衣服——庄园里没有为农户们准备的干净衣物。 　　皮科尔也来帮忙，这倒不令莱尔意外。令他意外的是连康妮和埃德蒙也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金发脑袋。 　　是爱德华。 　　得，人齐了。莱尔也不知道是该先感动还是先无奈。 　　这几天为了能够利用魔法，顺利使作物快速生长，莱尔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都是对于咒语的猜想和记录。现在他准备一个个进行实践。 　　“元素之神，请使大地腐烂。”莱尔尝试着念出改编后的沼泽咒。 　　上一次的尝试也还算成功，但是沼泽咒毕竟不是专门用来耕种的，莱尔这次决定转换一下咒语的顺序。 　　随着古老的音节落地，耕地开始像波浪一般抖动，四周想起大地震颤之声，湿润的水汽凝结在新翻出的泥土上，下一秒又随着翻滚滑落进缝隙中。 　　几分钟之后，声音消失，莱尔身后的众人都震惊不已。没有见过子爵使用魔法的几名农户更是双腿打颤，折服于神秘的伟力。 　　莱尔并没有关注众人。这一次的尝试很成功，改进版的沼泽咒既能起到耕地的作用，还能带来水分。 　　“先把这一部分种上土豆。”莱尔用手比划了一块耕地，“之后我需要尝试一下其他咒语。” 　　改造过的土地土质松软，没有细小的沙石。几人很快就在一块不大的田里埋好了土豆的茎块。 　　显然三天时间是远远不够莱尔等到这些作物成熟的，他需要用魔法将这些土豆“催熟”。 　　首先尝试的就是和丰收之神相关的咒语——“丰收之神，请成熟。” 　　令人意外的是，眼前的土地很高冷，并没有任何动静。 　　是哪里出了差错？莱尔拧眉，不死心地再次说到： 　　“伟大的丰收之神，请使果实成熟。” 　　耕地中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一只卡特鼠从田里蹦出来，顶着大肚子吱吱叫着朝远处窜去。好像莱尔对它做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坏事。 　　一拍脑门，莱尔懊恼地想起来丰收之神名为丰收，实则执掌的是生育。 　　都怪原身不学无术，连这些常识也会记混。他果断甩锅。 　　“光明之神请赐下光辉。”提醒一脸好奇的大家背过身去，他再次念出咒语，心情有些忐忑。 　　这是魔咒全典中最后一个有希望的咒语了。 　　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到来，再度睁开眼时，原本空无一物的耕地上已经冒出了一大片土豆的绿叶。 　　对了！莱尔心中欢喜，不禁露出笑容。 　　在原主的记忆中，光明之神执掌寿命。虽然光明咒对于人类而言更多是干扰视线，但是对于这些生长周期短暂的植物而言，光线还可以带走它们的寿命。 　　在场众人见到这番景象，无一不发出惊叹。 　　休斯顿上前抓住一窝土豆的茎叶看了看，几下将它埋在土里的茎块刨了出来。 　　顶端茎秆下挂着三四个土豆，已经完全成熟。 　　因为是在泥土里成长的原因，它们快速地吸收了土地中养分，个头并不小。 　　“成熟了！”他欣喜地提着成果向众人展示，眼中闪烁着莱尔的崇拜和希望。 　　作为庄园最底层的农户，在得知莱尔成为庄园新的子爵时，大家都很沮丧。 　　子爵欠了不好惹的凯尔伯爵一大笔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本以为新子爵每日游手好闲，还不上债，林顿庄园很快就会彻底没落。 　　他们也会成为流民。 　　没想到莱尔居然专门来查看他们的情况，甚至在贵族居住的城堡中为他们布置了房间。 　　虽然房间很小，但当休斯顿第一次躺在只属于自己的床上，他依然决定自己像在梦中一般不真实。 　　休斯顿很希望子爵能够早日还上钱。不管用魔法还是其他手段。 　　因为......他看向了明明很开心，却还要故作严肃的青年。 　　他和其他子爵不一样。 第7章 　　等到莱尔带着一身土腥味从农田回来，已经到了深夜。 　　多亏了庄园里所有人齐心协力，他们才能赶在今天将所有的土豆都种好。不过就算骑士长也亲自动手，康妮和皮科尔还是联合起来，以“贵族老爷绝对不能做这些事”的理由，把莱尔阻隔在了劳动人民之外。 　　莱尔掂量了一下依旧弱不禁风的身体，想着自己去也是添乱，勉强同意了这个决定。 　　原身虽然不矮，但糟糕的生活作息让他身材消瘦，皮肤苍白。与自己前世的体格相差太远。 　　脱下一身繁复的装束，莱尔感叹着贵族们完全不健康的审美，走进了浴室。 　　若是放在以前，一天洗一次澡这样奢侈的用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幸好莱尔可以使用魔法，直接召唤出水元素。不消片刻就将主堡的水箱装满。 　　相比起能洗上一个舒服的澡，当着众人的面念出一大串羞耻的咒语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哼着小曲从浴室走出，莱尔愉快的心情持续到打开卧室的门为止。 　　他正准备拿换洗的衣服放在门口置物架上，方便康妮第二天拿走。就看到了房门口蹲着的爱德华。 　　爱德华今天也跟着大家一起种土豆，动作比埃德蒙还要生疏，弄了一身的泥。此刻他抱着腿蹲坐在莱尔门旁边，已经睡着了。 　　“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让康妮给你安排......” 　　话说到一半，莱尔突然想起来由于农户的入住，主堡里目前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了。估计是康妮误会了自己和爱德华的关系，让他今晚先来找自己。 　　捏了捏鼻梁，他无奈的蹲下来，看着一身是泥的爱德华。 　　“醒醒。”莱尔右手手背轻轻拍了拍爱德华脸颊，看到他睁开眼睛，“进屋里去睡。” 　　爱德华从睡梦中睁眼，“唔，子爵大人？” 　　“是不是我不开门，你就睡在门口了？” 　　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莱尔好气又好笑，把爱德华拉进房间。 　　爱德华被这么一拽，清醒过来。 　　他跟在莱尔身后，盯着莱尔牵着他的手，小声反驳道：“可是您上次说让我别再来找您了......” 　　莱尔闻言，想说的话憋在嘴边，转了几圈又咽回肚子里。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爱德华是个傻子，不能生气，要慢慢教。 　　“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情，敲门进来找我。在门口睡觉会着凉，知道吗？” 　　摸了摸爱德华的头，莱尔最后还是憋出一句。 　　“先去洗澡。” 　　—— 　　这边子爵大人在“如何教导爱德华”的苦恼中逐渐睡去，另一边的伯爵府上依旧灯火通明。 　　凯尔伯爵的书房比起林顿家族，显然要奢华精致得多。 　　繁复花纹的羊毛地毯上摆放着昂贵的花瓶和木质长桌。凯尔 艾萨克坐在书桌后的红木椅上，目光从手中文件上移开，转而投向桌前跪着的下仆。 　　“林顿家那小子去买了一个奴隶？还去费罗尔那里买了一堆土豆？” 　　凯尔显然对于这两条消息感到有些惊讶。 　　根据凯尔的了解，用买奴隶的方式来显摆贵族身份，这种事情莱尔未必干不出来。但在凯尔心中，和废物画上等号的莱尔是绝对不可能操心粮食的。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凯尔心中升起，但他很快又摇头否决。 　　短短时间，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改变，除非是魔鬼附身。 　　不过他还是朝着下仆吩咐道：“挑两个骑士团的二星骑士去看看。注意点，别被发现。”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艾萨克家族的祖训之一。 　　仆人点头出门。凯尔的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文件上。在水晶灯柔和光芒的照耀下，黑色的油墨字迹清晰可见。 　　“女皇第四骑士团进驻通知”，上面赫然这样写到。 　　—— 　　“你确定要在今天吗？”蒙德担忧地看了列维一眼，“星盘说明了今天运势不好。” 　　“今天能得到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说明了你那个狗屁星盘有多不靠谱！”走在前面的列维呛了他一句，“别废话了，早日解决掉才是正事。” 　　深夜的风吹过他们特意换上的便衣，寒意渗进皮肤里，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他们奉命来到这个边陲小镇，解决亲王的“烦恼”。虽说他们从自己前几天杀死的倒霉蛋身上找出了令牌，但是却不知道那个家伙的名字。他还因为这件事被列维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好在这今天他们在城中闲逛，注意着镇子上异常的事情，就发现红头发老太婆在巷子里堆了好几天的土豆被一车一车送往镇外。 　　一打听才知道，是某个庄园的子爵一次性买下来了。 　　按理来说，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偏偏那个送货的伙计是个大嘴巴，感叹着刚刚被皮特卷走钱的林顿子爵真是倒霉。幸好皮特这个混蛋不久前出意外死了。 　　蒙德当即和列维对视一眼，当即决定顺着他的话继续聊下去。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亲王要求的是“死要见尸”。那他们就必须找到的人。 　　目前只有皮特这一条线索，想来路易也只能是在林顿庄园中。 　　女皇的骑士团不久就要来到这边。他们没办法明目张胆地行动，只能趁着夜色进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亲王“亲爱的”侄子。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结局都要把他杀掉。 　　石质的外观让古堡在夜色之中多了几分神秘感，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摇摇头，列维摈除掉杂念，带着蒙德轻松翻过了并不高的围墙。 　　不过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帝国蛀虫罢了，他一定是被蒙德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感染了才会这么敏感。 　　他们为了不被人发现，翻墙的位置挑选在了主堡南侧。双脚一落地，环顾四周，两人就知道这里应该是主堡摆放杂物的后院，距离休息主堡中休息的建筑还有一段距离。 　　列维瞥了蒙德一眼。运气确实有点不太好。 　　两人都是二星法师，平日里身份尊贵。哪里有过这样偷鸡摸狗的举动？ 　　一不留神，蒙德惊叫一声，脚下一滑，就跌倒在杂物堆中。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回荡在夜色中，经久不息。 　　“啧！”列维来不及思考，一把拉起蒙德，朝着最近的屋子跑去。 　　没来得及看清这间房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慌张的两人就手脚并用地打开门溜了进去。 　　外面的响声停了，庭院重新恢复寂静。 　　听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出来，列维才稍微松了口气。 　　感受着已经被后背冷汗打湿的衣服，他恼怒地看向蒙德。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蒙德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望着房中堆积的土豆和柴火，嘴唇颤抖，脸色苍白。 　　“怎么了？”列维低声问道。他眯着眼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蒙德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列维，无神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恐。他举起右手指向列维身后，想要告诉列维什么事情。 　　受够了这个只会添乱的助手，列维已经不耐烦了。 　　“你这个蠢货！这里什么都没......” 　　下一秒，列维人头落地。 　　大量鲜血溅射到蒙德的脸上、身上。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尖叫，黑暗中的长刀再次袭来。 　　没有恢弘的战斗，没有漫长的谈判，两星法师像他的同伴一样屈辱地死在了这个破旧的房间中。 　　“星盘说得是对的。” 　　这是他脑海中最后一个想法。 　　长刀的主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不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转身对着柴垛的方向说到： 　　“应该是两个听到响动出来查看的下人，已经解决了。” 　　柴垛后走出的人手里握了一个土豆，闻言点了点头。 　　“这里的土豆和从费罗尔子爵那里购买的数量对不上，应该是用于播种了。” 　　他随手将土豆抛回土豆堆中，淡淡道：“剩下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处理一下吧。” 　　两人对视一眼，走出了房间。顺着蒙德和列维来的方向，他们利索地翻出了院墙。 　　身后的仓库在火焰中熊熊燃烧。 　　作者有话要说： 　　书中农作物均为作者瞎编，请勿带入现实。 第8章 　　莱尔睡下没多久，就又被外面的叫喊声和嘈杂的脚步声吵醒。 　　“发生什么事了？”叫醒还在睡梦中的爱德华，莱尔三步并作两步冲下了楼。 　　头发凌乱的康妮正端着一桶水跌跌撞撞地从跑向后门口，听到莱尔的声音，连忙回答道： 　　“大人，着火了！” 　　急切得说话都更利索了。 　　着火了？莱尔的脑袋一下子嗡嗡作响，下意识就跟着康妮向火场冲去。 　　贪婪的火舌舔舐着屋顶和天空，将不远处的一片地方都照得亮如白昼。农庄里的其他人都已经醒了，有人提着木桶将水泼洒在火焰之上，有人端着空木桶朝这边飞奔而来。 　　燃烧的方向，正是粮仓。 　　过冬的木柴和买回来的土豆还堆在里面！ 　　莱尔一愣，抢过康妮手中的水桶，以更快地速度奔去。 　　“兹拉——”水浇灭了眼前新窜出的一道火舌，紧接着大火又沿着另外一条道路向四周蔓延。 　　火舌从侧面窜起，朝着莱尔正面窜来。 　　“小心！”赶来的爱德华眼疾手快，将莱尔拉了回来。看向莱尔的眼中满是担忧 　　感受着手腕传来的力道，莱尔无暇顾及刚才的惊险。火焰传来的温度让他额头沁出汗珠。 　　这样一桶一桶地搬不是办法，要更多的水！ 　　看着眼前越来越壮大的火焰，莱尔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周围升腾的温度。 　　不能让火这么继续烧下去，怎么办？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幸好老爷您今天施法装满了水缸。” 　　皮科尔的脸已经被烟熏得红黑交错。 　　他咳嗽两声，结果埃德蒙递来的木桶，将桶里的水奋力挥洒道火焰上，“要不然现在咱们只能任由火烧了。” 　　装满了水缸...... 　　施法...... 　　对了！莱尔突然灵光一闪——他现在是个魔法师！ 　　“尊贵伟大的水元素之神。” 　　他从来不相信神灵。 　　“请您屈尊降临。” 　　但就算是为了庄园的大家。 　　“掀起可怖的风暴！” 　　这一次也必须成功！ 　　莱尔第一次将中二的咒语喊得这么真情实感。 　　古老的音节落地，巨大的海浪在莱尔眼前迅速凝结，呼啸着向火焰拍打而去。 　　随着一声巨响，摇摇欲坠的房梁终于垮塌下来，砸在一堆已经烧成焦炭的木材上。 　　幸好皮科尔等人在听到咒语的时候就已经远远避开，没有造成伤亡。 　　火焰被巨浪快速熄灭，只留下烧焦的土豆不甘的“滋滋”声和木炭裂开的“哔啵”声在众人心头回荡。 　　康妮还在提着最后一桶水赶来。看到这一幅情景，她泼也不是，不泼也不是。最后咬咬牙，她走进废墟，把水倒在烧焦的土豆上，熄灭了最后一声噪音。 　　退出废墟的康妮踩到什么东西，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她定睛一看，是一只烧成焦炭的人手！ 　　“大......大人，这......这里有人......人死了！”康妮吓得连连后退，结巴得更厉害了。 　　没有了火光照明，主堡重新黑暗下来，莱尔一时之间看不清楚庄园中有没有少了谁。 　　以为是自己刚刚的魔法造成的，他心中懊悔，焦急地上前查看。 　　尸体被压在房梁之下，只露出一只已经烧焦的手臂，根本辨认不清。 　　莱尔盯着尸体，自责和羞愧的情绪比刚才的元素浪潮更加强烈地袭来，拍打在他的心口。 　　我......杀人了？ 　　尸体的手掌外表已经被烧焦，里面红白色的肉翻卷出来。有一股焦糊味和肉香交缠，传到莱尔的鼻尖。 　　“哇”的一声，莱尔支持不住，跪坐在一旁，干脆地吐了出来。 　　“怎么了？”爱德华将水桶放在地上，蹲下身，拍了拍莱尔的背。他的发梢之前被火焰烧焦，让本就不富裕的头发雪上加霜。 　　爱德华自然也看到了地上烧焦的尸体。确实死状凄惨。但是不知为何，他对这些事物一点也不感到恐惧。看到向来对自己很好的子爵是这种反应，他不禁担心地蹙起了眉头。 　　是自己的问题吗？ 　　一些零碎的画面仿佛在自己眼前闪过，但很快又消失地了无痕迹。 　　“老爷，人齐了。不是我们的人。” 　　刚刚清点完人数的埃德蒙转过身来，就看到了吐得天昏地暗的莱尔。 　　听到这句话，子爵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不是我们的人？” 　　那就是进来放火的人咯？ 　　他接过康妮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眼中原本死状可怜的尸体，突然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知道不是自己人之后，莱尔突然就没了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他起身看着场中的一片废墟。 　　“先清理仓库。清点一下损失。” 　　现在仓库还是一片焦黑的废墟。到底是谁的人死在了里面，需要清理之后才能下定论。 　　—— 　　揉了揉太阳穴，莱尔感觉到身体明显的疲惫感。 　　但他现在还不能停。 　　听着皮科尔的陈述，他一边用羽毛笔在纸上记录，一边端起缺了口的白瓷茶杯喝了一口。 　　被烧毁的仓库已经被伊凡和蒂姆连夜清理出来了。 　　过冬的柴火和树苗在大火中无一幸免。仓库中留着下一次播种的土豆也被烧毁了一大半。 　　好在昨天播种完实在太晚，莱尔让众人先回去休息，今天再来收获田里的土豆。这也让昨天辛苦了一天从成果没有被毁于一旦。 　　目前休斯顿和庄园里其他人已经去田里清点了。 　　“等土豆都收完了，留下一部分备种。你和休斯顿把剩下的运到镇上卖掉。” 　　由于原主在管理庄园方面实在是常识匮乏，莱尔花了不短的时间才搞清楚这片大陆的气候变化。 　　简单来说，这片大陆上有着两套衡量气候的标准。一套是规律的一年四季变化，另一套则是骑士长提到过的“旱季”和“雨季”。 　　旱季长期少雨，雨季则会有长时间的暴雨。这两季的轮换在一年中一般会有三到五次，没有任何规律。目前也只能靠光明神殿中的大祭司利用神秘力量预测。 　　所幸他们所处的地域是帝国最北面，秋天的旱季已经持续不了多久。现在正是为冬日储备粮食的时候。他们的土豆应该很快就能被买走。“好的老爷。”没来得及洗脸的皮科尔因为救火，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等等，顺便去问问有没有人收魔咒全典。”莱尔又叫住刚转身的皮科尔。 　　这本魔咒全典的内容他已经记录在了笔记上，卖出去也没有损失，希望能够碰到像原主这样的冤大头接盘。 　　皮科尔惊讶地转头。他自然知道莱尔的法术来自于这本神奇的册子。 　　下意识地想去摸摸自己的帽子，摸到干枯的头发，他才想起来，帽子在救火的时候已经一不小心被烧掉了。 　　不过子爵应该不会做错误的决定。 　　皮科尔犹豫着点点头，走了出房间。 　　莱尔注意到等在门口焦躁等待的埃德蒙，出声让他进来。 　　骑士长顶着两个大大地黑眼圈，也是一夜没睡的疲惫姿态。 　　“那具尸体查的怎么样了？”莱尔率先开口。 　　埃德蒙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可以确定不是庄园的人。但是火势太大，尸体已经烧焦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且，”他补充道，“是两具尸体。” 　　莱尔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豆大的墨点，“两具？” 　　“是的，两具尸体。并且都是尸首分离。死得很......”埃德蒙想了一会儿，形容到，“利落。” 　　也就是说这两人是死于斩首而不是火灾。莱尔莫名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没有杀人。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守法公民，他还不是很能接受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 　　“所以是抛尸后用大火毁尸灭迹？”莱尔抛出了第一个猜想。 　　“可能性很大。毕竟死人一般不会自己放火。” 　　联想到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神秘力量，埃德蒙措辞很严谨。 　　为什么要这么做？莱尔放下了羽毛笔，神色沉重。 　　如果是为了栽赃，那么至少应该保留尸体的特征。看昨晚的火势和尸体的状态，这一条已经可以排除。如果只是为了放火，也没必要留下两具多余的尸体....... 　　尸体！莱尔灵光一闪，看向埃德蒙。 　　“你能确定他们是死后才遭遇的大火吗？” 　　埃德蒙闻言摇摇头否定，紧接着就是一怔，迅速反应过来。 　　如果说这两人是在放火之后再自杀的呢？要是昨晚子爵不施展魔法，这两具尸体一定会和那些木材一样化为灰烬，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死侍吗......谁会用这样大的代价来对付林顿庄园？ 　　一滴冷汗从埃德蒙额头滑下。 　　林顿庄园垮下后谁是最大的获益者，答案不言而喻。 　　“你先出去吧。”莱尔的声音依旧平和。 　　但埃德蒙在转身关上门的时候看到子爵在笔记的一页上用力地画了一个叉。 　　被叉掉的名字——凯尔 艾萨克。 　　一口气把凉掉的茶水灌进嘴里，莱尔愤愤地盯着这个熟悉的名字。 　　没有人能够得罪他，没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我亲爱的朋友的文。是可可爱爱的小甜饼~ 　　书名：我靠古法香膏风靡星际 　　【沙雕佛系小桂花x闷骚腹黑狗皇帝】 　　闲落好不容易化形，成为广寒宫中第一个——桂花精。 　　还没等去人间瞧一瞧，和玉兔啪嗒一架打晕了过去，睁眼就到了星际。 　　闲落：QAQ 　　——— 　　刚来就被赶出来家门，成为没有精神力的废物。 　　为了谋生，闲落有了一份名为“直播”的工作，开始卖嫦娥姐姐教他的古法香膏。 　　最初： 　　因为没有嗅觉，环境差的一批；蓝星人身上都泛着淡淡的血腥味；稍有不顺就是聚众斗殴，民众暴动…… 　　后来： 　　香膏种类多样，售卖一空，不仅使蓝星人第一次闻到花香，竟然还恢复了嗅觉！ 　　打什么架？他们热爱同胞！他们爱护环境！ 　　落崽：（数着星币，双眼放光）蓝星人真好。 　　—— 　　再后来，星网上的某个帖子炸了： 　　网友1：实锤！那个茉莉香膏真的可以治头痛！头风十几年，luo简直就是我的神！ 　　网友2：我也是！失眠多年，那个薰衣草香膏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网友3：我同意楼上，我用月季香膏表白，现在我男神就像在吸猫薄荷……（） 　　…… 　　网友211：歪一下楼，难道真的没人好奇luo神的精神体是什么吗？【您的发言已被删除】 　　网友211：？ 　　—— 　　闲落被不轻不重地揪了揪小花苞，不动声色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易时安偏过头轻笑，鼻尖蹭蹭闲落的精神体——小桂花：“luo神的精神体啊……” 　　“我知道。” 　　第二天，闲落的主页明晃晃挂着一句： 　　易时安，5星币，全瑕出，包邮。 　　蓝星人民看着自家陛下的名字，陷入沉思：…… 　　＃陛下抱歉＃ 　　食用指南： 　　1.香膏制作方法源自于互联网，少数作者编撰，小天使们也可以留言一起创造专属香膏呀（探脑袋） 　　2.食用本文不建议带脑子，作者先帮你收起来（星星眼） 　　3.攻受双洁，1v1，不存在替身哈 　　5.想到再补充啦 　　日保存 第9章 　　皮科尔和休斯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莱尔正在主堡大厅内组织农户们把今天刚刚收获的土豆放进新的仓库。他们自然是没有时间去重新搭建一个粮仓的，只能把主堡内原本放杂物的客房紧急腾空出来。 　　这也意味着爱德华住客房的打算也落空了。 　　虽然对此爱德华并没有表达什么不满。 　　但一想到好歹自己是林顿庄园的主人，连个独立的房间都没有，莱尔就在心里为凯尔伯爵又恶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抬头就看到刚回来的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快来吃......吃饭。”康妮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从主堡大厅左侧的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两份土豆烤波多豆。 　　按理来说在贵族的庄园中，仆人们应该在特定的侧厅或是厨房吃饭。但是在莱尔毫无贵族架子，亲自指挥农户清理客房，清点土豆之后，就没有人再特意去遵守这些规矩了。 　　对此，最为注重贵族礼节的埃德蒙也只能叹息。 　　“情况怎么样？” 　　莱尔从二楼走廊走下，走到大厅中。为了方便，不顾康妮劝阻，早就将装饰繁复的贵族衣物换下。 　　他现在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简单的麻布裤子。如果不是细腻的皮肤和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他简直和贵族没有任何共同点。 　　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灰尘，莱尔走到两人跟前。 　　虽然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但是这几次土豆的催熟异常顺利，还钱的曙光冲淡了莱尔身体的疲惫。 　　休斯顿和皮科尔对视一眼，两人看着眼前如此与众不同的子爵，沉默了一秒钟。 　　皮科尔简单总结了镇子上去情况和打听的消息，关于土豆售卖的情况却只字未提。 　　简单来说就是女皇的一支骑士团进入镇子了，由凯尔子爵负责接待。旅行魔法师早就不见了踪迹，魔咒全典没有人敢接手。 　　莱尔听完点点头，看着两人的反应，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销量不好？” 　　“不是......”休斯顿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黑发，羞愧地低下了头，“没卖出去。” 　　“一个都没有。” 　　按理来说，这样整车的土豆都是直接出售给其他庄园主或者地主。就像他们向费罗尔子爵购买一样。实在卖不出去的情况下，零售也是可以的，不可能一个都卖不出去。 　　皮科尔粗黑的眉毛一立，愤慨地补充道：“伯爵大人和附近庄园的子爵肯定都商量好了。他们给手下人打了招呼，咱们的土豆他们根本不会收。” 　　“这些丧良心的东西！当年林顿子爵还在皇都的时候可是......”埃德蒙在都上听到了皮科尔的话，也不禁怒从心中来。转头看到莱尔的脸色，他又停住了话头。 　　平日里温和的子爵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先吃饭。” 　　莱尔看了看两人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土豆烤波多豆。 　　他接过康妮递来的方巾，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沾上的灰尘，脸色平静地可怕。 　　自己打算替原身还钱，最开始只是为了保住庄园和爵位。毕竟在这片危险的大陆上，自己一个没有实力的人类需要固定的居所。 　　遇到埃德蒙、康妮等人之后，笔记里又加上了赚钱的规划。 　　庄园中的人们比他想象的更宽容。他们尊敬和相信着自己——哪怕曾经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这让莱尔原本只想无债一身轻的心态开始发生转变。 　　偏偏这位凯尔伯爵不老实，三番五次打断他的计划，不准备让自己老老实实还钱...... 　　等到终于将指尖的灰尘擦拭，莱尔才终于抬起头，慢悠悠地说： 　　“既然凯尔伯爵这么热心，接连送我两份大礼。那么我再不回礼也说不过去了。” 　　—— 　　是夜，伯爵府内。 　　大厅中央高悬着精致的水晶吊灯，吊灯核心的照明水晶是魔法师的手笔。吊灯所带来的明亮光线下，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一尘不染。中央四个长桌上摆放着各种在边陲小镇难得一见的美食。 　　穿着精致的来宾们或坐在席位上享用美食，或在场中走动攀谈。将贵族们悠闲奢靡的做派展现的淋漓尽致。 　　几名身着铠甲的人坐在主位圆桌，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们正是此次宴会的主角——女皇第四骑士团。 　　身为宴会的主角，骑士团们却并不喜欢这种氛围。 　　他们是奉女皇的命令前来寻找皇子的，而不是和这些弱不禁风的贵族玩过家家。骑士团团长图尔斯闻着场中女眷身上时不时传来的香水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几位骑士光临科洛镇，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凯尔伯爵看出了几人面色不快，以为是食物不合胃口，连忙端着酒杯过来赔罪。 　　虽然只是第四骑士团，但也是皇都中能和女皇见上一面的人物，和自己这种边陲小镇的伯爵自然是不能比的。这种接待的机会落到头上，自然要好好把握。 　　因此这几天自己联合了周边的贵族，答应举办宴会，给这些贵族一个攀附机会的同时，也从这些蠢货身上榨到了大把油水。虽然这几天的招待他费劲心思，花了不少积蓄，但要是能讨得他们的欢心，在女皇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凯尔双手将酒杯递到图尔斯面前，因为酒精而通红的脸上满是谄媚。 　　图尔斯丝毫没有给他面子，厌烦的摆摆手，推开酒杯。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人。伯爵应当尽快安排正事才对。” 　　“正是，正是......”凯尔连点点头，顺从的将酒杯放在身后侍者的托盘内。 　　他招招手，一名仆人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名单递给了凯尔。凯尔接过名单，转而双手将名单再次递给骑士团团长。 　　“按照大人您的描述，我已经在科洛镇中排查过了。并没有可疑的人物。” 　　“这一份是剩下周边子爵的名单。我没有资格前去，所以做成了名单交给您。” 　　不得不说，凯尔能成为周围唯一的伯爵，还是有些本事的。 　　图尔斯闻言脸色稍微缓和。至少这位伯爵还不是个纯粹的废物。他伸出右手，想接过名单，却因为脚下传来的剧烈震动没有接住。 　　“啪嗒”名单包边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和门厅后剧烈的“轰隆”声重合在一起。 　　众人纷纷惊骇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透过大厅四周的巨大落地窗，主楼侧后方熊熊燃烧的火焰印入众人的眼帘。众人顾不得贵族的仪态，慌乱地四散奔逃。 　　“怎么回事？”凯尔惊慌出声。通红的火光和大厅的白色灯光在他脸上交错。 　　慌乱之中，只有一声更加巨大的爆裂声回应了他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第10章 　　“崇高的火元素之神，请带来将圣洁的火焰带来人间。” 　　看着在烈火中轰然倒塌的房屋，莱尔还嫌不够，一边后撤一边念叨。 　　随着古老的字节从口中念出，一股巨大的火焰风暴凭空升腾而起，让周围的幸免的几座房屋也陷入火海之中。 　　很好，现在除了粮仓，木材储备室也烧起来了。 　　凯尔作为伯爵，掌管着整个科洛镇。自然他的居所比起林顿庄园要大得多。光是粮食就有四个木塔专门用来储存。此刻炽热的火焰舔舐着这些木塔，像是要把沉沉夜幕烧出一个窟窿。 　　就算现在赶来灭火，这些粮食和木柴也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了。 　　莱尔唇角勾起。完全符合贵族“脆弱感”审美的五官在火焰的映照下，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没有人可以得罪他，没有人。 　　“子爵大人，现在怎么办？” 　　在火焰的呼啸声中，埃德蒙的声音似乎也被烧去了一半。 　　他最初听到莱尔要来烧粮仓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但今夜凯尔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宴会之上，居然真的让他们成功潜入了。 　　埃德蒙向着一脸愉悦的莱尔询问。 　　已经可以看到从远处赶来的人影了。 　　莱尔转过头，依然是衬衫加麻布裤子的装束。但动作优雅得像是一位真正养尊处优的贵族。 　　火光的照耀下，他缓缓开口： 　　“跑！” 　　搞完事情就跑啊！难道还要等着被抓吗？ 　　他率先冲了出去，向着翻墙进来的方向。仿佛之前的潇洒恣意都是埃德蒙的错觉。 　　埃德蒙眉头一跳，额头挂下一排黑线。 　　果然就算莱尔拥有了魔法，他还是那个爱惹事的子爵。 　　身后来人速度极快，根本不像是凯尔伯爵手下人该有的速度。那就只能是女皇骑士团的人了，没想到他们这么爱管闲事。 　　啧了一声，埃德蒙两三步就追上了跑在前面的莱尔。看到子爵气喘吁吁的样子，埃德蒙无奈叹气，一把把莱尔扛到了肩上。 　　本来像个麻袋一样被扛着逃跑，莱尔内心是拒绝的，可是自己这副身体是真的虚弱，完全没办法跟四星骑士相比。纠结了两分钟，莱尔就心安理得地被扛着走了。 　　反正现在天这么黑，别人也认不出来。 　　逃跑嘛，不丢人。 　　身后去骑士比埃德蒙速度更快。他们刚刚翻过围墙，就已经能看到对方的大致情况了。 　　身着铠甲的四个人。 　　莱尔自然知道这是女皇骑士团的人。在他的计划中，这应该是最糟糕的情况。 　　“遥远神秘的深渊之神......” 　　“刷——” 　　破空声想起，一只羽箭擦着他的发梢飞过，打断了他的吟唱。 　　“草！”还有弓箭？ 　　莱尔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国粹。 　　在图尔斯惊讶的目光下，追逐的四人脚下迅速生长出一片草坪。这些草的根须迅速地攀附上了四人的脚踝，在牵制了一秒之后，又被蛮力扯断。 　　“是个魔法师。”骑士团团长沉声道。对视一眼，几人脸色都不好看。 　　魔法师意味着强大、神秘和难以捉摸。就算是名义上同为“一星”，常规对战中骑士也完全不是魔法师的对手。 　　但四人依旧脚步不停地向着莱尔他们赶来。就刚才的法术看来，这位魔法师实力并不强大。 　　没想到骑士团的人比他想象地更麻烦，莱尔在埃德蒙的肩上被颠得七荤八素。 　　“神秘的深渊之神，降下黑暗。” 　　不想和这些骑士过多纠缠，莱尔快速地念出咒语。 　　原本被身后火光照亮的黑暗，在莱尔念出咒语之后，就像是融化的墨汁一般，迅速覆盖到了四人身上。 　　这个法术显然比刚才的草更加强大，图尔斯面沉如水，一边快速躲避，一边思考着这位魔法师此行的意义。 　　为了阻止他们找到皇子？是亲王的人吗？ 　　即使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立即闪身躲避。但最后一人依然被墨汁束缚住，发出一声惨叫后晕了过去。 　　很好，搞定一个。莱尔看到了后方的情况。 　　剩下三人见状，立即拔出腰间的佩剑。在佩剑出鞘的一瞬间，四周的黑暗的物质就散去大半。就像是有生命一般，躲避几人长剑的锋芒。但黑暗仍然蠢蠢欲动，不愿离去。“喝！”图尔斯大喝一声，挥剑斩去。 　　银色的剑光划过，可怖的墨汁如同被击中的镜子，瞬间破碎。 　　有斯图尔这位六星骑士在前方开路，几人脚步不停，距离远处肇事者越来越近。 　　远处隐隐透出一盏煤油灯的黄色光晕，莱尔知道距离目的地不远了。后方紧随的三人也势如破竹，他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利剑反射的寒光。 　　女皇骑士团的骑士很强。这是他在送礼时就考虑到了的情况。而且不能杀掉他们，否则会引来皇都更狂躁和迅速的怒火。 　　但也不能任由他们追查。 　　给伯爵的回礼还没送完，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被抓住。 　　他们离煤油灯光越来越近，兵器的冷光离他们也越来越近。 　　莱尔心如擂鼓，脸上却下意识扬起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就是这个时候！ 　　“油布！”他大喊一声。 　　“哗啦——”皮科尔和休斯顿从旁边的草丛钻出，提着一块巨大的油布将几人盖住。煤油灯在剧烈的动作下掉落，发出一声脆响后翻滚几下，熄灭了。 　　“诚恳的请求至高无上圣洁崇高的伟大光明之神赐下您柔和仁慈的希望光辉。” 　　莱尔没想到这辈子自己说话还能说这么快。 　　光明咒带来的光芒可以穿透有生命的物体，却会被死物阻隔——这是爱德华听到莱尔的吐槽后告诉他的。 　　莱尔惊讶地问他为什么知道。爱德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昏黄的煤油灯熄灭，黑夜没有持□□。 　　图尔斯听到一句短促而流畅的咒语——就像一道催命符。下一秒，他的眼前倏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 　　在这道光芒的笼罩之下，三人像是沉溺进了光的海洋。 　　能使用光明咒！这个魔法师太可怕了......他不是亲王的人！ 　　这也是他们最后的想法。 　　—— 　　“把衣服拿来！” 　　就在几名骑士不慎中招的时候，莱尔等人已经赶回了主堡。 　　莱尔快步走进主卧，早有准备的康妮赶紧拿出莱尔最华贵的一套衣服。 　　“埃德蒙，换上你的铠甲。”莱尔穿衣服的动作不停，对着门口有些喘气的埃德蒙吩咐。 　　骑士长点点头，转身关上门。 　　等到莱尔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帮着莱尔整理头发的康妮取出了那根林顿家族祖传的手杖。 　　在客房的杂物堆里找到它的时候，上面积满了灰尘，现在已经被康妮清理得像一根崭新的手杖。 　　“子......子爵大人，加油！” 　　乌木手杖泛着光泽，倒映出康妮期待又坚决的目光。 　　“我会的。”莱尔推开了卧室的门。 　　“子爵大人，您还要去干什么？” 　　皮科尔和休斯顿在楼下叠油布。他认为当着女皇骑士团的面。去把伯爵的粮仓给烧了这件事情已经够疯狂了。看着莱尔一副盛装出席的样子，有些不安。 　　咱们子爵大人不会还要再去找一趟凯尔伯爵吧？ 　　莱尔瞥了他一眼，大拇指在手掌顶端的红色宝石上轻轻摩挲。 　　此刻站在楼梯上的青年黑发黑瞳，皮肤白皙，黑色的外套上金边纹绣显示出几分贵气。他就像是一只高傲而不详的渡鸦。而手中的红宝石权杖，正是渡鸦鲜红的眼睛。 　　这就是贵族啊......休斯顿和皮科尔第一次对于这个名词有了新的认知。 　　埃德蒙已经换好了铠甲，站在他的身后。两米的块头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头可怖的钢铁巨兽。 　　相貌出众的爱德华也被康妮换上了最干净的一套下仆装束，用三角帽遮住乱糟糟的头发后，拉过来补充牌面。 　　莱尔走下楼梯，看着大厅门外透出的一线鱼肚白。 　　他又挂上了念出燃烧咒时的笑容，带上身后两人，迈步出门。 　　“还钱。” 　　这句他是用中文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和谐讨论哦！ 第11章 　　凯尔正在大厅中安慰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客人们。 　　原本准备通宵举行的宴会不得不终止。更糟糕的是......他的目光从冷静下来的宾客身上移开，透过落地窗望向了那一片废墟。 　　他不久前才知道消息，骑士团的骑士们居然被击败了！ 　　尽管几位骑士在专人照料下很快就苏醒，但是现在依然处于失明的状态。图尔斯团长告诉他，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凯尔中年浮肿的脸上因为担忧而出现一道道褶皱，像是风干过久的橘子。 　　“几位骑士并无大碍，各位不必担心。”坐在主位的凯尔抬抬手，示意乐队继续演奏。 　　就算出现如此重大的意外，也要展示出艾萨克家族的风范。也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这些野心勃勃的贵族。 　　乐队的乐手们对视一眼，奏响了曲谱的第一个音符。 　　“砰——” 　　下一秒，一声巨大的踹门声将刚刚成型的曲调冲了个七零八落。 　　众人一惊，以为是放火的人前来挑衅，面色惊恐地连连后退。好几个妆容精致的女性甚至差点哭出来，全然没有了所谓的贵族风范。 　　但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只有刚刚门板碎裂的声音穿过烟尘，依旧在大厅中回荡。 　　厅内的人纷纷向着向着被踹开的大门口看去。 　　桃木雕花的大门倒地，激起一阵烟雾。烟雾后三道身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听说伯爵大人在府上举办宴会，怎么没有邀请我林顿家族——” 　　尾音拉长，语调上扬。让原本平和优雅的嗓音显得轻佻嚣张。 　　莱尔微笑着开口，是纨绔原身说话时习惯的腔调。 　　“莱尔 林顿？” 　　凯尔瞳孔一缩，浑身放松下来，紧接着便是心头火起。 　　他没有想到莱尔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来找茬。 　　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个现在还攥在自己手里，翻不了身的废物。估计是从哪儿听到了失火的消息，想趁机捞一笔。 　　冷笑一声，坐在主位的凯尔放松下来。他摩挲着主位的扶手，颔首开口： 　　“此次宴会邀请的人士都是周边有名望的贵族。近日忙于宴会的安排，忘了将林顿家族加入名单。还请见谅。” 　　凯尔嘴里说着“见谅”，却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一副没有将莱尔放在眼里，敷衍至极的态度。 　　周围的贵族们看到来人，也放下了警惕。甚至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看向莱尔的眼中满是鄙夷。场中的女性则多是把目光停留在莱尔身后男仆的身上，感慨着这位纨绔子爵的好运。这样品相的仆人，要是去买的话肯定价钱不低。 　　贵族们突变的作态令莱尔身后的埃德蒙皱了皱眉。虽说林顿家族的确没落，但也不是谁都可以非议的。 　　爱德华则早就习惯了众人对他的态度。牢记莱尔叮嘱的他冷着脸，紧跟在莱尔身后，一副冷面酷哥的架势。 　　“没事，这次就原谅你了。” 　　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莱尔摆摆手，径直走到主桌前坐下。 　　凯尔：？ 　　众人：...... 　　“宴会上并没有为您安排席位。来这里还有什么事吗？”凯尔对这位败家子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率先反应过来。 　　他向旁边站着的仆人使了一个眼色，心中则已经做好了吩咐赶人的准备。 　　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艾萨克家族撒野。 　　“我当然是来还钱的啊。”莱尔笑眯眯地从桌上拿起一个空的高脚酒杯，“听说昨晚艾萨克庄园失火了。” 　　“前些日子林顿庄园也发生了失火。看来今年运势不好啊......” 　　爱德华看着莱尔的动作，自然地端起桌上的酒壶。他手腕一翻，红色的葡萄酒呈一条细长的直线，顺着壶嘴流下，精准地倒入杯中。等到装满差不多三分之二，爱德华手肘向上一抬，红线便利落断开，没有溅出一滴。 　　动作娴熟无比，像是训练过无数次一般。 　　莱尔不由得挑了挑眉。他记得康妮可不会这一手绝活。回应他的只是爱德华迷茫无辜的眼神。 　　凯尔听着莱尔意有所指的话，在看着他和自己男仆自来熟的动作，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周围的贵族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要是林顿家的小子真的不懂事，出现和他对峙的情况，凯尔自然是能预料到的。 　　赢了，他地位依旧。还可以杀鸡儆猴，让这些子爵、男爵歇了摆脱艾萨克家族控制的心思。 　　输了？凯尔手掌轻拍扶手，身体往后仰倒，靠在椅背之上——他不会输。 　　输了，艾萨克家族丢脸，对于周边的控制力大大降低。有更多不怕死的子爵想要挣脱他的控制——比如我。 　　莱尔晃了晃酒杯，在心中替凯尔补充。 　　猩红的液体在透明杯壁留下一道浅红痕迹，很快又消失。像是拉开的幕布，预告着好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时间会隔日更新，更新时间18：00哦。谢谢大家支持（比心） 第12章 　　凯尔向着远处的仆从招了招手。 　　见状，莱尔身后站着的埃德蒙身体瞬间紧绷，防止凯尔一言不合就动手。 　　距离足够近，再强大的魔法师都不是骑士的对手。 　　但那位侍者装扮的男仆只是转身离开，片刻后手上拿着一份硬纸壳包裹的文件返回。他恭敬地将文件递给了伯爵。 　　看了一眼文件，凯尔将它丢到圆桌上。硬纸壳撞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凯尔没有起身，放松地靠在椅子上： 　　“算上这次本来应该上缴给科洛镇的粮食份额和利息，一共38梅拉。看在老林顿的面子上，”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35梅拉，付完两清。” 　　在场的众人闻言，看向莱尔的目光中除了鄙夷，更多了些讶异。 　　三十五梅拉在这么一个边陲小镇，就算是穷奢极欲地挥霍，也不是短时间能花完的。这让只是听说林顿子爵败家的名头，却不知道具体情况的贵族们吃了一惊。 　　几个原本被莱尔从容不迫的风度吸引的小姐也挥舞着羽毛扇子，嫌弃地移开视线。 　　只有莱尔等人才知道这一笔35梅拉的“债”里，有多少水分。 　　“上缴的粮食份额”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凯尔仗着林顿家族日薄西山，打着保证粮食出口的幌子，名正言顺地吸血。周围但凡有些势力的庄园，都不在“上缴”的行列之中。 　　而“利息”则是名副其实的高利贷。也就原身才敢借的那种。 　　借来干嘛？莱尔摸了摸口袋里的魔咒全典,不急不徐地开口： 　　“艾萨克家族庞大，府内足足有四座粮仓。”现在都被我烧了。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 　　“受邀参加宴会的诸位应该也不是空手而来吧？”贵族们也没有余粮支持。 　　莱尔侧身站着神色各异的众人，面上云淡风轻。 　　“大祭司说这个旱季之后接连将会是两个雨季。”要度过入冬的雨季，单靠科洛镇的粮食，你还能撑多久？ 　　叹息着摇摇头，莱尔的目光从贵族们身上移开，落到不远处的废墟上。 　　在早晨的阳光下，那里还升腾着屡屡黑烟。 　　“据说几位骑士团的骑士遭遇变故，要在镇子上多留几日。”收回目光，莱尔靠回椅背上，放松的姿势和之前的凯尔如出一辙，“想必伯爵大人一定会妥善招待好他们吧？” 　　凯尔的脸色在听到莱尔的话之后，从起初的疑惑，转变为被威胁的愤怒，最后是震惊和恐惧。 　　他向外界隐瞒了骑士团的情况。如果不是莱尔恰好目睹了那一场战斗，恰好毫发无损，恰好打算来兴师问罪，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就是纵火的人！ 　　“是你！” 　　凯尔“蹭”地起身，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和害怕。 　　那些愚蠢的贵族可能不知道，但凯尔对于六星骑士的实力还是有所了解的。能够战胜那么强大的对手......他完全没有了刚才气定神闲的架势。 　　不少聪明的贵族也反应过来，表面上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心中的算盘已经开始劈里啪啦响了。 　　只有少部分愚钝的看客还在思索莱尔话里的意思，被凯尔突然的一声给吓得浑身一颤，面色不快。 　　“伯爵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莱尔修长的指节敲击在桌边，“但是我觉得林顿家族应该能够解决目前伯爵大人的困境。” 　　“你什么意思？”凯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坐回主位，但背脊绷得笔直。 　　豆大的汗珠已经从凯尔的额头开始滑落。他原本像干橘子的脸因为紧张，显得更加苍老。 　　“我可以保证艾萨克庄园整个冬日雨季的粮食供给。” 　　此话一出，不仅是场中的贵族嗤笑出声，连埃德蒙也忍不住皱眉。他信任现在的子爵，一直尽职尽责的充当“保镖”。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莱尔的所有计划在他看来都是可以实行的。 　　唯独这一个......想要用几车粮食就把35梅拉的债务糊弄过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凯尔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嘴角抽动，憋不住笑意。 　　没想到就算莱尔有了强大的实力，脑子也没什么进步。果然蠢货还是蠢货。 　　“就凭你那一车土豆？我可不是费罗尔子爵那个家伙！” 　　“不。”莱尔从怀着摸出咒术全典，放到凯尔摔倒桌上的文件上方，“咒术全典，28梅拉。” 　　场中众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那一本神秘的魔法书之上。大多数人已经猜到了莱尔力量的来源，就是这本书。 　　有人感慨于莱尔把自身最依仗的东西轻易交出。果然，就算学会了魔法，蠢货还是蠢货。 　　也有人认为莱尔的行为颇有魄力。看向他的眼神变成了欣赏。 　　无视众人的各异的目光，莱尔笑了笑，举起酒杯。他看向了对面的凯尔伯爵。 　　“看在艾萨克家族的面子上，25梅拉，如何？”莱尔将这句话还给了凯尔。 　　对座凯尔伯爵的面上阴晴不定。 　　他确实觊觎莱尔的神秘力量。并且相信像林顿子爵这样愚蠢的人都能学会，没道理自己不学会。只是就这么答应下来，意味着自己暂时认输，未免便宜了这个家伙。 　　接触神秘的渴望和家族的威严在他脑海中激烈的碰撞，他思索了半晌，最终还是对实力的贪婪占了上风。 　　沉着脸，凯尔拿起托盘上的酒杯。 　　“叮当。”透明的酒杯相碰，红色的液体在其中翻涌。 　　“合作愉快。” 　　—— 　　终于暂时解决了还债的危机，莱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在大家或是欣赏，或是感慨，或是鄙夷的目光中，他带着两个“小弟”潇洒离去。 　　他的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觉得这个凯尔伯爵萝卜真是优柔寡断。自己举酒杯的手都要举断了。 　　记仇的子爵在心里又给凯尔默默地记上了一笔。 　　而凯尔则没有莱尔三人组心情那么轻松。 　　自觉丢了面子，伯爵很快便草草结束了宴会。回到书房，凯尔看着手中的魔咒全典，陷入了沉思。 　　他倒不相信莱尔有这个胆子欺骗自己。只是今日的对话让他觉得这个林顿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变化巨大。 　　虽说把魔咒全典轻易卖出是一个愚蠢的决定，但是之前无论是烧粮仓，还是今天的谈判，都不是一个整日花天酒地的二世祖能做出来的。 　　先前他玩笑般的想法又在脑海中浮现—— 　　“短短时间，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改变，除非是魔鬼附身。” 　　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凯尔突然浑身一颤。 　　无论是否被魔鬼附身，这都是一个好借口。他放下魔咒全典，朝门外喊道： 　　“派人去一趟卡斯基宁郡，通知光明神殿的长老们，”他靠在椅背上，仿佛又恢复了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可怜的林顿子爵被魔鬼给附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翻开书后的凯尔：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第13章 　　不管贵族们各异的目光，莱尔意气风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艾萨克庄园的大门。 　　悬在心头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去，两天没有好好休息的疲惫感转而涌上心头。 　　“真累......”莱尔只感觉自己两眼一黑，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传来。脚下一软，就失去了意识。 　　站在一旁充当贴身男仆的爱德华连忙接住了莱尔。 　　好轻。 　　这是他扶住子爵后的第一个想法。 　　在自己的印象中，身为管理者的子爵大人将庄园打理地井井有条。他的仁慈、智慧、勇敢既吸引着自己，也时常让他忘记子爵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再厉害的魔法师也无法改变自身的羸弱。 　　他突然想起来这样一句话。但仔细推敲又没有任何线索，仿佛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怎么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爱德华的思索。 　　距离稍远的埃德蒙看到莱尔晕倒，连忙着急地上前询问。厚重的铠甲遮住了他的面容，但从声音里可以听出明显焦急的情绪。 　　“子爵大人晕倒了。”爱德华如实回答，“应该是这两天都没有休息的缘故。” 　　埃德蒙闻言稍微放松，语气中带着愧疚，“也是。如今庄园中什么事情都需要子爵亲自打理。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 　　我来扶着子爵。” 　　爱德华看了看埃德蒙一身有着倒刺的精钢铠甲，又看了看面色苍白的莱尔。在埃德蒙后知后觉收回手的同时，他将莱尔打横抱起。 　　“回庄园吧。” 　　埃德蒙看着爱德华的背影，恍惚中有种他是一名贵族的错觉。 　　—— 　　等到莱尔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己主卧熟悉的帷幔和积灰的吊顶。 　　感受着喉咙的肿痛和大脑传来的晕眩感，他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熬夜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沙哑的声音自喉咙中发出，像是含着粗砺的铁锈。 　　“距离您昏过去已经一天一夜了。”守在床边的爱德华将莱尔从床上扶起，递上来一杯水，“这些日子皮科尔已经组织农户把第一批土豆送到艾萨克庄园了。” 　　他又换回了原本跟随埃德蒙训练的装束。稍微长了些的刘海盖住了眉毛，配合上火灾时一侧被火燎短半截的头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莱尔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感觉好受了不少。他刚想说让爱德华去镇上理一理头发，就听到木门又被推开。 　　“子爵大......大人，您醒了！”康妮端着餐盘，慌慌张张地走进来，一脸关切，“您感......感觉怎么样？” 　　莱尔看了看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浊黄色食物，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还没等他拒绝，康妮就将餐盘放在床头，又结结巴巴地说道： 　　“费罗尔子爵听......听闻您身体不适，特意来看.......看您。他现在就在......在会客厅内。” 　　费罗尔子爵？莱尔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这不是那个所谓的“土豆子爵”嘛！他突然想起来。 　　原身对费罗尔子爵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老林顿曾经和他关系不错。但在老林顿死后，他就再没有和这位土豆子爵有过交集。 　　莱尔从床上坐起身，突然问道：“他参加凯尔的宴会了吗？” 　　“没有。”爱德华接过水杯，想了想，否定道。“那就去见见。” 　　自己不久前才得罪了凯尔伯爵。凯尔表面妥协，私底下肯定会谋划报复。在这个当口来看望自己，就是在打艾萨克家族的脸。 　　有底气和凯尔作对的贵族，周边可没有几个。要么是底蕴深厚，要么精于算计。 　　不管是哪一种，许久不曾联系自己的费罗尔子爵，今日突然上门探望的行为都称得上标新立异。 　　“子......子爵您的身体......”康妮欲言又止。 　　莱尔已经示意爱德华把自己扶下床了。 　　这副身体常年作息不规律，疏于锻炼，本来就脆弱。加上前两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健康状况更是雪上加霜。现在莱尔都还觉得双腿有些打颤。 　　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他在心里暗下决心。 　　“没事。”莱尔拿起床位挂好的外衣。 　　虽然暂时度过了还钱的危机，但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费罗尔子爵这次来访究竟是什么目的...... 　　暂时没有头绪，可是并不能放松警惕。 　　最重要的是，他想逃过这一顿午饭。 　　莱尔披上了那件绣花繁复的外套，上面的金线在领口编织出荆棘和利剑的图样——这是林顿家族的家徽。 　　示意康妮去忙庄园内负责的事情，他带着自己名义上的贴身男仆，朝会客室走去。 　　会客室就在庄园一楼的大厅后，离主卧并不远。 　　只是莱尔因为身体尚未恢复，走得很慢。花了十几分钟才到达会客厅。 　　推开雕花实木大门，会客厅内的陈设一览无遗。 　　大厅四周原本设又四面落地窗。但是前两扇窗户的窗帘已经成了蜘蛛和霉菌的乐园，前几天在清理的时候扔掉了。后两扇的窗帘紧闭，挡住林场方向疏于打理的景色。 　　此刻费罗尔子爵坐在会客厅中央的软座上，身后跟着两名着装得体的男仆。他对面站着的正是埃德蒙骑士。 　　子爵不在的时候由庄园内地位最高的人负责出面，这是理所当然的。 　　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几人纷纷转过头来。 　　为首的费罗尔子爵站起身，脱下自己的帽子，向着莱尔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见面礼。 　　费罗尔子爵身材中等，穿着衬衫和黑色马甲，外搭一件棕色外套，戴了一顶深棕色礼帽。领结端端正正，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一副老绅士的做派。 　　莱尔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想着东施效颦也是出丑，就摆了摆手道： 　　“早上好！” 　　气氛不由一滞。 　　埃德蒙尴尬地轻咳两声。 　　费罗尔又把礼帽戴回了头上，坐回原位，动作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只有爱德华不明所以地看向窗外。现在明明已经是下午了啊...... 　　在心里默念着我是纨绔很正常，莱尔厚着脸皮坐到了费罗尔子爵对面。 　　“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他斟酌着开口。 　　费罗尔子爵微微一笑，目光在莱尔身后的爱德华身上停留片刻。 　　“您知道女皇骑士团要找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亲友：你觉不觉得封面的配色很眼熟。像椰树牌椰汁。 　　作者：？（配色苦手流泪） 第14章 　　感受到费罗尔子爵的视线，莱尔看向了一脸莫名的爱德华。 　　“什么意思？”他眯起了眼睛。 　　爱德华是他捡回来的。但像在这种边陲小镇，每年有十几名南逃的流民也是正常的事情。 　　幸运的，有贵族收留，成为贵族的家仆；倒霉的，死在路上，或者成为来路不明的奴隶。 　　虽说爱德华失忆之后，偶尔有一些奇怪的表现，但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莱尔也曾怀疑过爱德华的身份，故意安排他向埃德蒙学习剑术。骑士长除了时常会感叹爱德华的天赋超群外，并没有提过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从皇都得到的消息。他们要找的是一名金色长发，十九岁的少年。”费罗尔子爵摩挲着自己的乌木手杖，“金发并不少见，可是这个时间段的可疑人物你应该多注意才是。” 　　他客套一般的浅笑依然挂在脸上，带出两道因为年龄产生的皱纹。 　　就是为了来提醒自己这件事吗？莱尔点点头，对这位老人多出一些好感。 　　至少不是来找茬的。 　　“你昨天那一套......做得不错。有你父亲年轻时的风范。”费罗尔子爵的眼中闪现追忆的神色，紧接着落寞地呼出一口气。 　　“只是凯尔伯爵不像他的父亲。他气量太小，难成大事，你要小心。” 　　莱尔听着费罗尔子爵的话，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林顿子爵，也就是原身的父亲过世已经好几月。前些日子也不见他登门拜访过，今天突然来好心提醒自己，让莱尔不得不提起警惕。 　　看出了莱尔的警惕，费罗尔子爵的笑容更大了。比起无条件的相信，他似乎更满意如今莱尔警惕的态度。 　　“我和你的父亲在皇都学习时是很好的朋友。”他解释道，“帝国疆域辽阔——本以为完成学业之后就不会再相见。” 　　“没想到几年前你的父亲也被流放到这里。” 　　莱尔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 　　即便并不是很感兴趣，出于尊重，他也没有打断这位老人回忆往昔。 　　“你的父亲违背了曾经的许下的约定。一蹶不振的结果就是教出你这样挥霍无度的废物。”费罗尔子爵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咳咳......” 　　从一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绅士嘴里听到“废物”这个词，冲击力不小，莱尔被呛到咳嗽。 　　拿出方巾擦了擦嘴，他示意身后两人不要着急反驳。 　　他甚至觉得费罗尔的评价很中肯，原身是个废物这个定位他举双手赞成。 　　果然，费罗尔子爵开始转折。 　　“本来老林顿死后，我也算和林顿家族没了瓜葛，我不想浪费时间在他的废物儿子身上。但是没想到你居然开窍了。” 　　“既然你有心改正，我和你父亲也曾经算是朋友，那帮帮你这个后辈也无妨。” 　　举止很优雅，说话很狂野。莱尔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逐渐习惯这位老爷子的风格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费罗尔子爵开口问道： 　　“原来如此，多谢您的提醒。”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费罗尔以为莱尔好奇自己父亲当年在皇都求学的经历，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他当年很帅，好多姑娘追求。” 　　莱尔：“......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费罗尔子爵看着莱尔，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 　　“当年我父亲答应的约定是什么？” 　　费罗尔子爵闻言，有些意外。他拄着手杖，站起身，目光深沉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渐红的夕阳照在他苍老的脸上，有着如雕刻般的肃穆。 　　“我们约定好了，要成为真正的绅士！” 　　—— 　　直到晚饭时间，费罗尔子爵坚持不留在林顿庄园用餐，莱尔只好亲自将他送出庄园。 　　这位奉行绅士守则的老爷子对于莱尔管理庄园的方式很不满，临走前坚持要派一名管家过来指导。 　　目送着费罗尔子爵的马车逐渐远离，莱尔才放松了自己绷直的腰背，恢复到“纨绔”的状态。 　　当绅士可真累。 　　不过......他将一勺苜蓿炖土豆送进嘴里，被古怪地味道弄得眉头一皱。 　　虽说费罗尔子爵看上去是个顽固老头，但实际上他说的话很中肯。 　　女皇这次大张旗鼓的找人，与爱德华是否有关尚且不提；林顿庄园想要进一步发展，必然要招纳更多的人才。只靠初出茅庐的康妮，没有一个能干的管家的确是不行的。 　　看着盘子里的土豆，莱尔想起自己第一批的土豆种子还是找他低价买来的。 　　为朋友尽心竭力，见他人不顺并不落井下石，理念不同依然能相互尊重......莱尔觉得费罗尔子爵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就是有点中二。 　　这么思索着，莱尔很快解决了晚饭。他首先把皮卡尔叫到了书房，询问耕地的事情。 　　皮科尔话痨的毛病依然没改。在他参杂着分析天气，夸奖新来的伊凡能干，抱怨去镇上的路太抖的话中，莱尔精准地记录下了需要的信息。 　　目前第三批土豆已经全部收获了。除了送去还债的份额外，剩下的都储存在仓库当中。 　　卡莉婶和她的两个女儿——也就是农户中的三名女性，在莱尔的安排下，开始跟着康妮一起管理主堡内的事务。 　　唯一令人苦恼的就是被一把火烧毁的过冬木材。 　　林场没有恢复，现在又正是市场上木材紧缺的时候。光靠仓库里的土豆营收，连过冬的木材钱都攒不齐。 　　莱尔的笔尖在木材的记录上停顿片刻，有了想法。 　　木材和粮食都是植物，他可以取巧，先尝试用魔法催熟。 　　只是庄园内只有自己会魔法，要是整日在庄园还好说。像这次一样遭遇什么意外，或者晕倒得久一些庄园就要停摆。 　　他需要一个能够依靠的庄园，而不是依靠他的庄园。 　　“没有自己魔法师的力量，就不能顺利运转”——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的。莱尔想了想，觉得既然自己难免分身乏术，就应该趁早多培养几个魔法师种田。 　　他在之上写下了“培养魔法师”几字。 　　看来是时候把九年义务教育提上日程了。 　　处理完农耕方面的事情，莱尔又分别询问了康妮和埃德蒙。康妮比起一个星期前，已经成熟了不少。她结结巴巴地将主堡内目前的情况告诉了莱尔。无非也就是目前能够使用的房间，需要更新的器具。 　　令莱尔感到意外的是前几日打扫出来的客房里居然有不少惊喜。 　　先不说他这跟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家族手杖。三间客房里还有几套实木家具，好几个雕花的储物箱。因为康妮在庄园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她也不知道这些箱子里装得到底是什么。 　　“可......可能是夫人的东西。”康妮补充，“上面的雕......雕花跟林顿家徽不......不一样。” 　　原身的母亲吗.....莱尔思索着。他只记得在原身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去世了。原身对于这位女士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 　　“嗯，我知道了。” 　　拿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水，莱尔将这一条信息写在了笔记本上。 　　庄园内的事务安排暂时告一段落，他又叫来了埃德蒙。 　　经历过粮仓被烧毁一事之后，莱尔意识到了庄园安保的重要性。可是庄园目前暂时难分出多余的人手，他想了想，询问埃德蒙能不能顺带交授庄园中其他人一些基础的武技。 　　比如我。莱尔在心里默默补充。虽然算不上疾病缠身，但弱不禁风这个词暂时还是可以用到原身身上的。 　　埃德蒙想了想，点点头同意。 　　四星骑士的教导在整片大陆也不算普遍，不过既然这是家主的要求，那么他自然不会反驳。 　　相比起皮科尔和康妮，埃德蒙目前的的工作也不轻松。除了每日带着爱德华训练，就是去镇子联系售卖土豆，打听消息。 　　以前莱尔还是个只知道享乐的混蛋的时候，那些贵族对待埃德蒙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现在莱尔当着大家的面，狠狠的打了凯尔伯爵的脸，某些人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虽然不肯明目张胆的讨好，但是私底下招待埃德蒙的态度大有不同。 　　看着骑士长如今意气风发，讲述自己在其他子爵那里得知的见闻，莱尔回想起一个星期前埃德蒙胡子拉碴的颓废模样。 　　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笑容。 　　—— 　　等到终于处理好了林顿庄园大小事务，莱尔疲惫地回到主卧。 　　洗漱好之后钻进被子，莱尔才感觉少了什么。 　　平常一直睡在自己旁边的爱德华到哪儿去了？ 　　他纠结了一秒钟，考虑到失忆也算是精神疾病，怕爱德华出什么意外，还是从暖和的被子里爬了起来。 　　不会又在门口睡着了吧？莱尔有些担心地拉开卧房的门，但走廊上空空荡荡。 　　“子爵大人，您在找什么东西？” 　　身后传来爱德华的声音，将莱尔吓了一大跳。 　　关上门，莱尔看着面前的爱德华：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一直都在。” 　　爱德华指了指身边被暗红窗帘遮住的阳台，示意自己刚刚就在后面。 　　看到庄园里最不让人省心的人物没事，莱尔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就发现爱德华面色不太好。 　　虽然依旧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但相比起往日偶尔迷茫，或者天真的状态，莱尔总觉得看起来很悲伤。 　　正如费罗尔子爵所言，自己这几天都忙着还债的事务，没怎么关心过这个被原身捡回来的小家伙。一想到爱德华失忆，又无依无靠，自己还心安理得地把他当成庄园的下人，莱尔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说起来自己像是在欺负一个傻子。 　　“怎么了？”他拉着爱德华坐到床边，正色询问。 　　爱德华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不知道土豆子爵说他们要找的人是不是我，但是我不想离开。” 　　“我对于昏迷之前的记忆很模糊，可皮特管家就告诉我。我是您的贴身男仆。” 　　他揪了揪被子四角装饰的流苏，低着头。莱尔只能看到他金色的发旋。 　　“皮科尔说我和镇子上的疯杰克一样，脑袋有点问题。总有一些记忆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但是我每次回想起那些东西的时候，都会觉得很不开心。” 　　“庄园里的人都很好。埃德蒙大人夸我很有天赋！” 　　仰起头，爱德华淡蓝的眸子与莱尔对视，像是一片清澈的湖泊。 　　“我喜欢林顿庄园，还有皮科尔、康妮、埃德蒙大人......” 　　“所以能不能不要让我离开？” 　　湖泊中的水从眼眶溢出，被莱尔轻轻拭去。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爱德华哭。 　　听到爱德华说到土豆子爵，他就猜到爱德华在想什么了。 　　爱德华只是失忆，并不是傻。他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要是是原身，指不定会抱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想法巴结骑士团，但现在这副壳子里已经换了人。 　　“不会的，你永远都是林顿庄园的一员。” 　　看着爱德华逐渐明亮的眸子，莱尔露出笑容。爱德华平日里话并不多，今天一下子说出这么一长串，应该已经憋了一天了。 　　其实爱德华就是路易的概率实在太小，皇室中人要失踪也该去皇都附近搜寻。爱德华因为这件事情担心实在是小题大做。不过这让莱尔在另一方面放下心来——至少他在这里的生活不是不开心。 　　他重新钻进被子里，顺手把爱德华也拽了进来。现在已经开始降温了，坐在床沿久了，莱尔觉得有点冷。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张单人床。 　　“我......也很喜欢您。” 　　爱德华头靠在枕头上，想起什么，突然补充。他看向莱尔的眼神中闪烁着和刚才不一样的东西。 　　纠结于何时才能拥有单人床的莱尔并没有看到爱德华的神色。 　　作为两辈子的单身狗，他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自己这是被表白了？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现在爱德华的心智就像未成年小孩。应该只是和“喜欢林顿庄园”一样的情感。 　　叹了口气，莱尔侧过身面对着爱德华。 　　“要讲礼貌，是费罗尔子爵，不是土豆子爵。” 　　“我也很喜欢你。”谁不喜欢听话的小孩呢？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你的喜欢，我的喜欢，好像不一样~ 　　上榜啦！今天开始日更，依旧是晚上六点更新哦！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5章 　　凯尔伯爵忙着接待几位骑士。周围其余的子爵和男爵也多少忌惮于莱尔之前的表现，并没有在这几天来找莱尔的麻烦。 　　没有了他们的干扰，林顿庄园在这一个月内的发展可谓是顺风顺水。 　　在魔法的帮助下，除了土豆之外，他们还尝试了波多豆，番茄，钱荠，小麦等等。三间客房和新建的粮仓都被堆满，这让之前担心冬季存粮的莱尔很满意。 　　未来林顿庄园管家的培养，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费罗尔子爵派来的管家颇有他的风范，是一名将满头白发一丝不苟盘起的女士。她脸上的皱纹就像一条条教规，来的时候提着一个铁皮手提箱，开合时会发出“啪嗒”一声。 　　被教导的康妮私底下偷偷抱怨，那箱子就和她的主人一样，看起来总想咬人一口。 　　至于计划中的魔法教学，居然成为了进展最不顺利的事情。 　　首先，魔法师在整个帝国，也算是高贵神秘的职业之一。详细记载魔法师方面知识的文献并不多。 　　莱尔自己也是稀里糊涂使用出魔法。 　　考虑到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教给众人，在交授众人魔法之前，他特意去查阅了家族中有关的记载。 　　大部分相关的书记中，都提到发现魔法的施展能否成果，施展的效果如何，除了跟咒语的发音相关之外，还与法师脑海中所谓的“元素之海”有关。 　　元素之海的深度被划分为十二阶层，刚好对应骑士的十二星辉。元素之海的深度越深，那么他所能使用的魔法也更加的强大。 　　至于如何探查元素之海的深度，书中却都没有提及，原身也没有相关的记忆。 　　不过那位卖给他书的奸商魔法师倒是说过，普通人的元素之海也就一星法师的水平。想着自己都能使用魔咒全典上的魔法，庄园里的人没道理不能施展更加简易的版本，莱尔也就放下了心。 　　其次，这个世界的通用语发音和普通话有着很大的区别。吸收了原主的记忆，莱尔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庄园中胎教学历的众人，学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 　　况且，相比起飘忽不定的魔法，负责耕种的几名农户似乎对实实在在的剑法更加感兴趣。 　　不过好在卡莉婶的两个孩子，八岁的小卡莉和十岁的大卡莉很有天赋。 　　当其他人还在念叨“怨鼠之肾，亲使大滴护栏”和“寡民之肾亲此下关飞”的时候，她们已经学会了“元素之神，请使大地腐烂”和“光明之神请赐下光辉”这两句最重要的咒语。 　　果然教育得从娃娃抓起，莱尔看着看着应声翻滚从大地，心中感慨。 　　大概是两个孩子还没有成年的缘故，念完一个咒语就已经脑袋发晕，脸色苍白。 　　莱尔牵着两个小孩，心里盘算着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一旁的卡莉婶见状却直接哭了出来。 　　他们作为农户，本就是庄园中地位最低下的人。往日有丈夫在，好歹算是个劳力，不至于被赶出庄园，成为流民。 　　丈夫过世之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自己作为一个中年妇女，种地自然比不上青壮年男性。况且又带着两个小孩子，无论在哪里，都是累赘。 　　她怕被新上任的子爵大人嫌弃，赶出庄园，只能拼了命的干活。可是没想到，现在的子爵大人不仅把她调到了主堡工作，还教导他们只有贵族才能学习的魔法！ 　　这是何等的慷慨和仁慈的庄园主！ 　　当看到两个孩子在子爵大人的教导下，居然能施展出神秘的魔法，再也不会成为流民。卡莉不禁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妈妈！” 　　两个小孩看到卡莉婶哭了，连忙松开莱尔的手，跑过去安慰。 　　自己眼前的三人母女情深，莱尔有些感慨。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怎么就哭了呢？ 　　他略带心虚地撇过头，就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管家凯洛格女士。 　　她走得很快，动作却依旧得体。穿着一袭裁剪得体的灰色格子长裙，依旧将头发盘在脑后，露出已有皱纹的额头。 　　莱尔注意到她今天提着那个有些年头的手提箱，才想起来今天是教导的最后一天，她就要离开了。凯洛格女士抿着唇，表情严肃，身后几米远跟着的康妮却兴高采烈。莱尔觉得他们俩像极了前世放国庆的学生。 　　“凯洛格女士，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莱尔走下田埂，来到凯洛格女士面前。 　　“子爵大人，这是费罗尔子爵安排我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天，今天下午我就要返回费罗尔庄园了。特来告知一声。” 　　“另外，”她锐利地眼神在莱尔被两个小孩弄脏的衣摆上停留片刻，补充道，“希望您能牢记自己的身份，时刻维护林顿家族的荣誉。” 　　“好的。”莱尔把手背到身后。 　　他觉得这位管家长得酷似自己前世的英语老师，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我不太认为您的女仆，康妮小姐能够胜任管家这一职务。她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特别是脑子。” 　　康妮在后面冲莱尔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 　　跟莱尔熟悉之后，十几岁姑娘古灵精怪的性格就暴露出来。也难怪康妮能跟皮科尔玩到一块儿去。 　　“见到子爵大人应该打招呼，康妮小姐。” 　　凯洛格像是身后有双眼睛似地，立马侧头过头看着康妮。刚好对上康妮的鬼脸。 　　康妮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莱尔憋笑憋得很辛苦。 　　“咳，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来的照顾，请务必在在这里用完晚餐再离开。”莱尔及时帮康妮解围。 　　凯洛格收回视线，淡淡颔首。 　　“不必多礼。今日正好轮到林顿庄园。接待骑士团的事务就当是对康妮小姐的考察了。” 　　“啊？”这一次，莱尔和康妮同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这样没有风度的疑问，换来了凯洛格女士不满地两眼扫视。 　　“你们没有接到凯尔伯爵的提前通知吗？女皇骑士团今天下午会来到庄园搜查。” 　　“我们并没有接到通知。” 　　听到凯洛格这句话，莱尔沉默几秒，立马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贵族的庄园属于私人所有，凯尔没办法进行排查，只能让骑士团亲自去搜索。女皇骑士团既是女皇亲自培养的势力，也是贵族圈中用于吹嘘的风向标。要是哪个庄园能得到女皇骑士团的夸奖，就相当于得到了女皇的肯定。 　　那么为了搏得女皇的骑士团好感，或者混个眼熟，凯尔应该会提前通知贵族们做好准备。 　　自己在庄园呆了一个星期，却没有任何风声传到自己耳朵里。看来凯尔伯爵是打定主意要让林顿庄园出丑，借此扳回一局了。 　　“气量太小，难成大事”莱尔的第一反应就是费罗尔子爵的锐评。 　　不得不说，很中肯。他默默的在心中又记上一笔。 　　第二反应就是得把爱德华藏起来，以防万一。 　　“距离骑士团来还有多久？”莱尔看着沉思的凯洛格女士询问。 　　“我出来的时候是十一点。”凯洛格换了一只手拎手提箱，“还有三个小时准备。” 　　她眯着眼看着莱尔飞奔向主堡的背影。 　　真是太不绅士了，凯洛格女士做出中肯的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林顿庄园的名声本就被原身败坏的差不多了。现在没有修缮的主堡也难以做出什么大的改变。骑士团只是来搜查，又不是来参观，做到招待周到就可以了，犯不上如此紧张。 　　令莱尔真正着急的是他几天前放的那把火。 　　凯尔虽然能猜到是自己干的，可惜没有足够的证据。即便是一名伯爵，也不能随意指控另外一名贵族。 　　能故意对他们压下通知，除了存心看林顿家族出丑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让骑士团的人认出来，莱尔是那天纵火的凶手。毕竟他和埃德蒙也算是跟骑士团的人打过照面了。 　　所以这么着急赶回来，一是答应好了要保护好爱德华，二是做好伪装，不要被骑士团的人发现端倪。 　　一路飞奔回主堡，他就看到刚刚和埃德蒙从训练场回来的爱德华。 　　“子爵大人，这是怎么了？”埃德蒙看着莱尔焦急的样子，不由地出声询问。 　　莱尔喘了口气：“女皇骑士团下午要来搜查。” 　　面前两人闻言，面色皆是一变。埃德蒙气愤于凯尔明目张胆地诡计，爱德华则担心自己是否和他们找的人有关。 　　“康妮，去通知庄园里的人都换上新买的家仆衣裳。”莱尔喘匀了气，经过这几天的训练，他总算不是那个跑几步就累瘫的子爵了。 　　新衣服还没有透水清洗，但事出紧急，只能先将就。 　　“埃德蒙，你去将那套铠甲穿上。” 　　纵火那晚埃德蒙穿的是便装，铠甲套上之后身形会更加魁梧，不容易认出来。 　　想起那晚只有自己说过话，莱尔又补充：“到时候你替我介绍，我最近嗓子不好。” 　　埃德蒙点头离去的同时，莱尔将爱德华拉上了二楼。 　　他的目光在三间堆满蔬菜的客房停留片刻，拉着爱德华进了最靠里的那一间。 　　打开紧闭的实木门，半个房间都堆放着波多豆和胡萝卜。角落里正是康妮提到过的两个大木箱。 　　“你在这里先等一会儿。等骑士团的人都走了，我再叫你出来。” 　　现在没有什么时间伪装，单纯碰运气又让莱尔觉得违背了他对爱德华的承诺，索性直接想办法把爱德华藏起来。 　　轻轻揉了揉爱德华的头发，莱尔安慰：“没事，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是你的。” 　　“好。”爱德华神色放松下来，显然很相信莱尔。 　　他安心地点点头，小心跨过地上散落的蔬菜，走到房间内，“我等你。” 　　莱尔重新关上了客房的门。 　　抬头看了一眼楼下的挂钟——还剩两小时。 　　回到主卧迅速换上宴会的服饰，莱尔通知所有人在楼下大厅集合。 　　“这次骑士团前来，有可能和爱德华有关。他在客房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骑士团的人打开房门。” 　　“如果他们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但别多说。” 　　莱尔站在众人面前，一边带上白手套，一边吩咐。埃洛格女士是费罗尔家族的人，自然不会参与。她站立在一旁，听着莱尔的安排。 　　“特别是皮科尔，”莱尔的目光在皮科尔脸上扫过，“不管他们问什么，两句话——‘是的，老爷’‘不知道，老爷’。千万别多提。” 　　皮科尔参与了莱尔的“送礼计划”，知道轻重，连连点头保证。 　　“等他们开始到庄园内部检查，其余人就各司其职，做平常康妮给你们安排的工作就好。卡莉婶别告诉她们你的女儿学会魔法这件事。” 　　卡莉婶搂着两个因为换上新衣服，开心不已的孩子，答应下来。 　　整理了一下领结，莱尔在心里默念着：还剩五分钟。 　　“对了，我最近喉咙痛，不能说话。” 　　“城堡内的负责事务由埃德蒙骑士长回答。” 　　沉重的骑士头盔下露出一个“尽管放心”的笑容。 　　还剩四分钟。 　　“康妮，现在你不是女仆长，你是庄园的管家。” 　　凯洛格女士不会插手林顿庄园的对外事务。庄园中唯一能担任接待管家职位，进行接待的，只有康妮。 　　莱尔拿起手杖，向着庄园大门走去。 　　康妮紧张地握了握拳，朝着跟来的凯洛格女士抿抿嘴，扯出一个笑容。 　　还有三分钟。 　　白手套摩挲着手掌上血红色的宝石，反光面映衬出莱尔英俊的面庞。 　　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门口排开，准备迎接女皇骑士团。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来到庄园大门前。莱尔示意人将庄园大门打开。 　　高大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和时钟敲响下午一点的“滴答”声重合——女皇骑士团四人就在门外。 　　—— 　　“欢迎来到林顿庄园。”埃德蒙站在莱尔身后说到，“子爵大人今日感冒了，嗓子不舒服，将由我代为回答诸位的问题。” 　　在马上的四人闻言，只是点点头。 　　莱尔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他的拇指摩挲着手杖顶端的红宝石。 　　打量着马背上四人，莱尔发现他们似乎和第一次碰面没有什么不同。 　　六星骑士的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常人。光明咒对他们而言并不致命。伯爵一个月的悉心照料，足以使四人恢复。 　　为首的图尔斯率先下马，将缰绳交给等候在一旁的皮科尔。 　　“就只有这些人吗？” 　　没有回答莱尔的问候，他站在庄园大门口，皱着眉打量众人。身后三人更是直接不掩饰自己嫌弃的表情。 　　“是的。”埃德蒙回答。 　　图尔斯四人走到他们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又凑在一起讨论了几分钟。 　　等商议地差不多了，为首的图尔斯又看向莱尔。两米多的身高能使他轻易地俯视莱尔。 　　目光在莱尔身后略显破败的主堡上停留片刻，流露出不屑的情绪。想来皇子也不愿住在这种地方。 　　不过出于女皇的命令，他们并不敢怠慢。尤其是前段时间他们遭人暗算，修养不久才恢复。 　　一定是肯恩亲王的人！他早就觊觎女皇的皇位多年了。想到这里，图尔斯就不由得为自己前段时间的冲动懊悔——要是能抓到肇事者，带回皇都坐实了亲王的罪名，那么自己肯定前途无量。 　　“抱歉，子爵大人，我们需要对庄园搜查。”他抬了抬下巴，倨傲地说。 　　说着抱歉，却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图尔斯领着三名队员径直往主堡方向走去。 　　没礼貌是吧？看不起林顿庄园的人是吧？莱尔心里在小本本上记下了图尔斯的名字，露出一个笑容，表面上显得绅士极了。 　　挥了挥手，让众人离开，他带着康妮和埃德蒙，跟在几人后面走进庄园。 　　四名骑士没感觉到什么，但这个笑容看得埃德蒙背后一凉——这是莱尔念出燃烧咒时的招牌笑容。 　　—— 　　林顿庄园的主堡并不大，除了积满灰尘，常年上锁的阁楼，只有两层。 　　大厅之后是会客室，左侧通向厨房和杂物间，右侧通向餐厅和预备骑士的卧室。沿着楼梯走到二楼，分别是书房、主卧和客房。 　　四名骑士速度很快就检查完了一楼，在主卧和书房也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走到了上锁的三间客房前。 　　莱尔带着两人跟在骑士团之后，看着被翻找地一片狼藉的房间，笑容越来越深。 　　“把锁打开。”图尔斯冲着身后的康妮吩咐道。 　　知道爱德华就在客房内，莱尔向着埃德蒙使了一个眼色。 　　“大人，这里面只有一些过冬储备的粮食。”埃德蒙会意，出言劝阻。 　　图尔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谁会把客房当粮仓？我再说一遍，打开——” 　　“真......真的是粮食。”康妮也小声反驳。雀斑在因为害怕而涨红的脸上，显得更明显了。 　　轻蔑地打量了三人一眼，身后一名骑士开口：“哼！要是是粮食，你倒是说说看种类、重量？” 　　“这......”埃德蒙每天忙于训练，确实不知道客房的情况。 　　这自然刁难的话，这几位骑士是非看不可了。莱尔眯了眯眼睛，对于他们傲慢地态度心中不满。脑海中回忆起魔咒全典上的咒语，思绪一转，他已经想到了计策。 　　众人只是看见莱尔站在队伍最后，咳嗽两声，自然地拿出手帕捂住嘴。看起来确实是感冒了的样子。 　　“找借口也动动脑子吧？”几名骑士奚落，拔出腰间佩剑就想直接砍断门锁。 　　“三百五十六特波多豆，两百零七特胡萝卜，还......”康妮圆圆地脸蛋通红，但眼神坚定定，“还有两个土豆。” 　　一口气报出一长串数字，流利无比。 　　不只是骑士团，连埃德蒙也惊讶地看向康妮。他们是第一次听到康妮这么流畅地说完一段话。 　　莱尔向她投来鼓励的眼神。看来一个月的特训的特训效果明显。 　　得到了莱尔眼神的鼓舞，康妮再接再厉。 　　“隔壁是......是四百六十五特的土豆和八筐钱荠。” 　　害怕在逐渐褪去，在莱尔赞许的眼神，骑士们诧异的注视下，康妮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第三间是一百七十特番茄和......和四百二十一特小麦！” 　　抬起低下的头，她的眼中迸发出熠熠神采。 　　“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 　　褪去胆小的农家女孩的外衣，也不是古灵精怪的十几岁小孩，康妮模仿着凯洛格女士，像一名真正地管家一样询问。 　　微微侧身，面带笑容，很优雅。 　　图尔斯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原本顿住地手顺势挥下，“没有了，我们会自己解决。” 　　利器和金属铜锁碰撞。 　　铜锁落地，莱尔用手帕捂住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下一秒，木门像是承受不住重量，轰然倒下。成堆的波多豆像海浪一样将站在最前排的四名骑士淹没。几人惨叫一声，就被掩埋在了厚厚的波多豆下。 　　很巧，跟在骑士们身后的莱尔三人站位靠后，没受到半点波及。 　　埃德蒙和康妮同时看向莱尔，脸上全是“干得漂亮”的表情。 　　莱尔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 　　他向来很记仇。 　　等到康妮和埃德蒙一边“慌张”地找人，一边趁乱狠狠踢两脚地将四名骑士抢救出来，他们已经脸色惨白了。 　　六星骑士的确身体素质超越常人，但被十几个壮汉重的波多豆压上半个小时，还是够呛。 　　波多豆最大的特点不是味道尚可，而是表面有一层绒毛，容易粘在衣服上，触碰皮肤就会感觉又疼又痒。 　　几名骑士出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洗澡换衣，但康妮遗憾地表示庄园里只有备用的女仆装了。 　　他们只好带着一身白毛，坚持搜查完了最后一个房间。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在埃德蒙的致歉，康妮的用餐挽留中，莱尔微笑着目送几人终于骂骂咧咧地离开。凯洛格女士也提着她的皮箱，来到了庄园门口。 　　“那么，我也是时候回去了。再见，子爵大人。再见，埃德蒙骑士。” 　　莱尔闻言，连忙喊来皮科尔，让他送凯洛格女士回庄园。 　　凯洛格将严厉的目光投向了康妮，康妮瞬间又恢复了唯唯诺诺地样子。 　　“康妮女士，我想我应该收回你很愚蠢这句话。你今天表现地很不错。”她露出了到林顿庄园后的第一个微笑。 　　“啪嗒”打开箱子，凯洛格女士从里面取出一枚拼布胸针。 　　用料并不昂贵，但胜在做工精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期待您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管家。”她将胸针郑重地递到康妮手中，“啪嗒”一声关上了箱子。 　　康妮用力地点点头，觉得“啪嗒”声像是一声响亮的亲吻。 　　—— 　　莱尔本以为爱德华是趁乱跑到其他房间去了，没想到他藏在那个破旧的木箱里，躲过一劫。 　　等到众人收拾好客房，也已经到了饭点。 　　经过凯洛格女士教导的康妮在厨艺方面大有长进，和卡莉婶配合默契，不到两个小时，就做出了今天的晚饭——番茄小麦粥。 　　她别着胸针，端着餐盘昂首挺胸走进餐厅的时候，莱尔总感觉像是孔雀开屏。 　　刚刚拿起勺子，莱尔就听到了大厅开门的声音。 　　皮科尔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有点吃惊。 　　“很抱歉打扰您。经过光明神殿设卡斯基宁郡曙光会考量，请莱尔 林顿子爵于一月前往卡斯基宁郡曙光会。” 　　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康妮迎来高光时刻！ 　　PS：如果没按时更新的话，大概率是还在审核，延误致歉。 第17章 　　莱尔坐在雇来的马车上沉思。爱德华就坐在他的旁边。马车夫皮科尔则在前方驾驶着马车。 　　他们在通往卡斯基宁郡的路上。 　　莱尔看着周围逐渐荒凉的景色，陷入了沉思。 　　不久前，直接闯进林顿庄园，提出要他前去曙光会的，正是曙光会的成员之一。 　　他神色严肃地强调，莱尔需要尽快赶到曙光会，否则光明神殿将会追查此事。 　　等到莱尔想想这名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详细询问时，对方只是交给了他进入曙光会的名片，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好在埃德蒙骑士长对此有所了解。据他所说，光明神殿在各个郡都设有分会，曙光会就是在卡斯基宁郡的分会。能够让分会成员亲自上门通知，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是曙光会又没有派人来亲自接送，而是让他们自行前往。好像也不那么紧急。 　　很矛盾。 　　之所以林顿庄园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主要原因还是他们根本不会将“恶魔”和如今的莱尔联系在一起。 　　自从光明神殿的势力崛起至今，已经几百年没有过恶魔附身的案例了。 　　此次收到凯尔伯爵的举报，也是秉持着防患于未然的态度，通知了莱尔子爵。自然不会再浪费资源派送专门的马车。 　　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绪，莱尔伸了个懒腰，凑到爱德华身旁看他擦拭佩剑。 　　佩剑是从那木箱里翻出来的。里面还有大量已经腐坏的书信和衣物。因为莱尔不会用剑，索性也就交给了爱德华。 　　由于庄园里不能没有人维持日常的运转，因此这次出行只有他们三人。 　　休斯顿代替了皮科尔的职务。而埃德蒙骑士长因为肩负着和其他贵族的洽谈，只能将保护子爵的任务交给初出茅庐的爱德华。 　　按照埃德蒙的评价，虽然爱德华只学习了基础剑法，但是天赋惊人，护送他们到达卡斯基宁郡还是绰绰有余的。 　　马车一路颠簸向前，爱德华就坐在位置上安静的擦拭佩剑。 　　他擦拭地很仔细，动作轻柔，就像是在抚摸爱人的手臂。 　　佩剑样式华丽，外表看上去就像是贵族的装饰用剑。但实际上精钢锻造，削铁如泥。这让莱尔不禁对自己早就过世的母亲产生了一丝好奇。 　　这里不像现代，没有手机可以打发时间。莱尔无所事事地又翻了一个身，发现爱德华还在擦拭他的佩剑。 　　“你不腻吗？” 　　莱尔无所事事，朝着爱德华搭话。 　　“不会啊，”爱德华抬起头，湛蓝的眸子和今天的晴空颜色统一。 　　郑重地握着剑柄，他露出一个腼腆地笑容，“因为这是伯爵大人送我的第一件东西。” 　　被爱德华直白的话搞得一愣，莱尔的询问梗在喉头。和他湛蓝而毫无杂念的眼睛对视几秒，莱尔败下阵来，只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 　　有些恼怒地转过头，他索性闭上眼睛补觉——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掩饰不住悄悄红了耳根。 　　—— 　　在有心理准备地风餐露宿两个星期之后，周围终于开始有了人烟。 　　在卡基草疯涨的路上狂奔，莱尔他们总算是赶在日落前，到达了卡斯基宁郡前第一个可以落脚的小镇。 　　皮科尔话痨的特长终于排上用场，一番打听，很快就找到了镇子中唯一一家旅馆。 　　老板是一个发福的中年大妈。在数了三遍皮科尔给她的比索之后，终于眉开眼笑地拿出了两把钥匙——爱德华根据埃德蒙骑士长的指示，坚称为了保护莱尔的安全，必须时刻守在他身边，包括睡觉。 　　莱尔想着反正都抱着爱德华睡了这么多天，也习惯了，就没有反驳。 　　只有皮科尔一个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他再三思忖，还是打算回去后把这个大消息告诉小雀斑。 　　好消息，爱德华是子爵大人真爱。子爵大人以后不会再花天酒地败光家产了。 　　坏消息，爱德华是个男的，林顿家族要绝后了。 　　莱尔为了方便，早就换下了贵族的服饰。此时收拾好了行李，一身便装的他就带着两人出了旅店，想在镇子里逛逛。除了科洛镇，他穿越之后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其他镇子的景象。 　　原本怀着欣赏异世界文化的轻松心情，莱尔走在主街上东张西望地打量。结果越看，他的心情反而越沉重。 　　这个小镇远没有科洛镇大，主街一个来回也不过半个小时。周围的房屋大多都是平房。除了几个较大的商铺、酒馆，还有那家旅社有着颜色鲜艳的招牌之外，整条大街上的房子都显得灰扑扑的，看起来破旧不堪。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大多衣着破旧，行色匆匆。 　　“这里怎么这么......”莱尔刚想询问，一个小孩突然从前面的小巷中窜出来。 　　一不留神，两人撞了个满怀。莱尔连忙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小孩儿走路小心，别在街上乱窜！”皮科尔见状，不满地冲着那小孩喊了一句。 　　爱德华一步跨到莱尔身前，右手握上了剑柄。 　　对方明显也被莱尔三人吓到了，踉跄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莱尔这才看清楚这个小孩的样貌。 　　他不过十一二岁，脸上脏兮兮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亚麻色头发，身上穿着的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抹布。让莱尔联想到一个月前皮科尔的着装，不过现在他们自然已经换上了新衣服。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那双酒红色的眼睛。原身的记忆中，从来没有看到过红色眼睛的人。 　　“对，对不起，大人。”小孩从地上爬起来，畏畏缩缩地道歉。 　　一阵风吹过，衣服下过于纤细的身材就像一根竹竿。 　　莱尔这才发现，他没穿鞋。光着的脚上青一块，黑一块。虽然穿越之后已经见过奴隶的惨状，但他看到这样的情景，还是心中不好受。 　　他蹲下来，与小孩保持平视。看了看已经只剩下一条线的太阳，莱尔尽量放松自己的表情，问道： 　　“小孩儿，你家人呢？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大概是莱尔看起来比较和善，那小孩愣了愣，哆嗦着回答：“大人，我没有家人。我是在街上要饭的......”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细如蚊吶。 　　莱尔看向了身后两人。 　　爱德华一下子就明白了莱尔的意思。也许是曾经他不清楚的经历，爱德华对于眼前的场景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不过既然莱尔同情这个孩子......他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五比索递给莱尔。 　　接过比索，莱尔将钱放到右手，伸出递给面前的小孩。 　　“别怕，拿去吃点饭吧。”他露出一个笑容，安抚道。 　　小孩迟疑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爱德华，又看了看微笑的莱尔，试探着向前几步，猛地抓过莱尔手中的比索，飞快地重新窜回了巷子。 　　莱尔一时没反应过来，僵在原地。 　　随后起身，莱尔不禁感叹这小孩子真谨慎，应该是被人骗过吧。 　　回想起孩子脚踝上青紫色的伤痕，他就觉得心中难过。知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没有爵位和神秘的力量，就只能挣扎求生是一回事；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例子，还是个小孩子，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自己也不过是个落魄贵族，暂时还帮不了这些孩子。 　　如果能减少饥荒，流民会不会少很多？回忆起庄园中被各种蔬菜堆满的仓库，莱尔觉得魔法种田应该推广开。 　　“嘿！这小屁孩可真没礼貌。”皮科尔看到那红颜小孩拔腿就跑，不满地撇撇嘴，摸摸自己的头发，“五索比，够买四个苜蓿饼子了。怎么连句谢谢也不说......” 　　苜蓿是平民们最常见的食物。之所以能成为最常见的食物，一是苜蓿和野草一样，生命力顽强，不用打理，漫山遍野都是。二是苜蓿成熟时间短，四季都能找到。 　　它的叶子呈椭圆形状，常常一窝长在一起，根茎可以食用，味道涩中带苦。莱尔尝过一次后，就把它打入了黑名单。 　　听到皮科尔提起苜蓿饼，莱尔就回忆起了曾经被康妮牌早餐支配的恐惧，赶紧摆摆手。 　　“没事，咱们趁早回去吧。” 　　转身朝着旅店方向走去，莱尔越走，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像拿出笔记，看看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东西。他摸了摸外衣的内袋，却脸色一变。 　　“老爷，怎么了？”皮科尔问。 　　“我的笔记不见了。”莱尔面色阴沉，“还有曙光会的名片。” 　　作者有话要说： 　　子爵大人意外纯情呢（笑） 第18章 　　快入冬的天气说变就变。当艾文揣着偷来的赃物，一路跑回到小镇边缘时，第一滴雨点刚好砸在他的头上。 　　骂了一句脏话，他迅速地窜进附近四五间荒废的房屋中的一间。 　　这里的房屋都荒废了很久，早就是危房了。找了一间最完整的房子，收拾收拾地上的杂草，找木板和破布把漏风的地方堵上，这里就成了临时的居所。 　　屋里还有两个小孩。 　　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也有一双红色琥珀般的眼睛。他穿着的衣服比艾文好点，但也浑身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此时正站坐在房屋内的唯一一张凳子上，往地上的火堆里添柴火。 　　另外一个是八九岁大的女孩。她坐在靠墙的发黄被褥里，双眼处是可怕的空洞，眼周围的皮肤堆叠出褶皱，像是硬生生被剜去了眼睛。它有着一头亮眼的银色长发，皮肤白皙，也比另外两个孩子干净不少。 　　那个五六岁的小孩看到艾文回来，连忙跑上前。 　　“哥哥，今天怎么样？” 　　艾文得意地露出一个笑容：“碰到个有钱的傻子！” 　　看似穿的朴素，实际上衣服全新，没有汗味，还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可不就是个有钱的傻子贵族？ 　　想起莱尔一副悲天悯人的笑容，和他毫不掩饰的同情眼神，艾文就恨不得将那五比索砸到他的脸上。 　　这些虚伪的贵族！ 　　可是他现在很缺钱，很缺。因为这双眼睛的缘故，自己带着弟弟妹妹，找不到工作，还要四处躲藏。所以他不得不陪着这些同情心泛滥的贵族玩施舍游戏。 　　“卡雷来看看今天哥哥找到什么好东西！” 　　他摸出今天最大的收获——那个贵族的钱包。 　　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家伙的内袋鼓鼓囊囊的，一定藏了什么好东西。艾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和卡雷一起期待的打开牛皮包。 　　令他失望的是，里面只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随手翻了翻，里面的字他一个都不认得。 　　赚钱的希望落空，想气恼地把笔记丢尽火堆。不知道为什么，卡文的脑海中一瞬间又浮现出莱尔漆黑的眸子。动作一顿，他骂骂咧咧地将笔记丢在地上。 　　“至少，这个牛皮包不错。还能卖几比索......”卡文在心里盘算着。 　　“卡雷你有听话照顾好唐娜吗？”他摸了摸弟弟乱糟糟的头发，从怀里掏出四个热乎的苜蓿饼。 　　想了想，艾文递给了卡雷三个。看到卡雷咽口水的动作，他咧嘴一笑，又把自己的那张饼分了半块，递给卡雷。 　　“唐娜吃两个，你吃一个半。” 　　“哥哥，唐娜吃一个就好了。”小女孩轻轻开口，声音很虚弱。 　　卡雷接过饼子，走到小女孩面前，轻轻地将两张苜蓿饼塞到她的手里。突然，木板充当的房门发出一声巨响，饼子“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找到了！”门外传来爱德华惊喜的声音。 　　头发已经被雨水淋湿，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 　　莱尔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笔记他有自己的记录习惯，别人看不懂，但那张曙光会的明信片被他夹在笔记里，弄丢了可不好办。 　　只能带着两人尽快找到这个小扒手。 　　旱季少雨，他们并没有带伞。不一会儿，一场意外的秋雨，让分开寻找小孩的三人都被浇了给透心凉。 　　棉麻的衣服吸水后黏在身上上，冰冷潮湿的感受就顺着雨水流尽皮肤里。 　　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莱尔顺着一无所获的小路，重新回到小巷的岔口。 　　那个孩子就是从这条巷子里离开的，他们进入之后，却发现这条巷子连接着三条岔路。为了节约时间，莱尔建议三人分头行动。 　　爱德华本来坚持要在莱尔身边，但是看莱尔焦急的样子，还是不得不同意了分开行动的提议。 　　此时皮科尔也在岔路口，看到莱尔回来，冲他摇了摇头。 　　“没看到，老爷。爱德华还没回来。” 　　莱尔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应该就是爱德华走的那条路了。” 　　他脚步不停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跟在莱尔身后的皮科尔担心地看着莱尔淋湿的背影，心里担心自家子爵的身体状况。愤愤骂了一句：“臭小鬼，别让俺逮到你！” 　　沿着小路跑出一段距离，就看到了在成片卡基草中摇摇欲坠的几栋破房子。 　　雨不停，风未歇。在暗沉沉的天幕笼罩下，能看到一间房屋中微弱的火光。 　　他们就在里面！ 　　猜想着爱德华应该在房间中和那个小骗子谈判，莱尔当即脚步不停地跑了过去。皮科尔跟在他身后。 　　借着昏黄的火光，莱尔探头朝内，打算看看情况。 　　万一爱德华这个小傻子又被骗了怎么办？早知道就把他带在身边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被用布条反绑起来的三个孩子，和利剑直指银发女孩，一脸严肃的爱德华。 　　“爱德华，你在干什么？” 　　莱尔觉得要么是暴雨糊了他的眼睛，要么是暴雨糊了爱德华的脑子。 　　本以为是乖巧听话，天真无邪的小白花，怎么变成食人花了？ 　　“爱德华你怎么比俺还要暴躁......”皮科尔将愣住的莱尔拉进房间，也很惊讶。 　　爱德华听到莱尔的声音，拿剑的手一抖。“哐当”一声，他向来爱惜的佩剑就掉在了泥地上。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被雨水打湿的金发贴在额头，湿透的衣衫贴着皮肤，显示出少年训练有素的身材。在昏黄的火光下，爱德华的脸半隐匿在黑暗中，像是神祗最得意的作品。 　　暴雨砸在屋顶，木板和泥地上，就像爱德华一样充满了傲慢，压迫感和爆发的力量。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表情从冷漠逐渐变得迷茫，湛蓝的眼睛空洞无神，他颤抖着蹲下。 　　原本可怕的压迫感一扫而空，混合着屋外的雨声，爱德华就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是失忆的原因吗......毕竟失忆也算是精神疾病。会不会是之前东西刺激到他了，出现应激反应？ 　　看到爱德华反差巨大的表现，莱尔思忖着，让皮科尔先去看看三个孩子的情况。自己则慢慢靠近爱德华，试图先稳住他的情绪，再找几个小孩了解具体情况。 　　直觉告诉自己，爱德华不会伤害他。 　　佩剑还掉在脚边，莱尔趁机捡起，用另一只手搂住爱德华的肩膀，轻拍以示安慰。 　　“别靠近那个疯子！唔......唔！”皮科尔刚刚取下艾文嘴巴里塞着的布条，他就大叫出声。皮科尔赶紧又塞了回去。 　　“这是俺们庄园的男仆，你个小骗子别乱说！”考虑到莱尔还在场，皮科尔忍住了和这个小孩对骂的冲动，好声好气地解释。 　　艾文翻了一个白眼。 　　果然，这些贵族没一个是好东西。现在被抓住了，他们应该会和那个疯子一起收拾自己这伙人。 　　等到爱德华终于不发抖了，莱尔才站起身，朝着三个小孩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居然被人耍着玩。又是熬夜，又是淋雨，还害的爱德华情绪崩溃。莱尔越想，脸色越黑。等走到三个小孩面前，已经面沉如水了。 　　“都没什么问题。爱德华应该只是把他们绑起来了，没有伤害他们。”皮科尔冲着脸色阴沉的莱尔解释。 　　“很好。”莱尔点点头，对着自己眼熟的那个最大的孩子露出一个笑容。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明白了吗？” 　　艾文看到莱尔的笑容，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点头。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露出那样的笑容，简直和那个疯子一样可怕...... 　　取下布条，莱尔撩了撩额前打湿的碎发：“第一个问题，名字。” 　　“我叫艾文，旁边男孩是我的弟弟卡雷，女孩是我的妹妹唐娜。”艾文一下子被吓住，立马回答。 　　莱尔的眼神在女孩的双眼位置停留几秒，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偷我的笔记。” 　　“我没钱，我以为是钱。哪个贵族会贴身带笔记本啊，又不是商贩......”艾文撇撇嘴，有些不满地抱怨。 　　“那笔记呢？”莱尔额头青筋一跳。这小子偷东西还有理了？ 　　“烧了。”艾文回答地轻描淡写，“那个疯子为了找笔记，发疯把我们都给绑起来，说要把我们都杀了。” 　　“真是个神经病！”他愤愤补充。要不是这个疯子，他们现在已经吃上苜蓿饼了！ 　　目光在地上脏兮兮的苜蓿饼上停留片刻，艾文很心疼。 　　“反正估计现在已经成灰了。我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你要是还自诩是个‘仁慈’的贵族，就别对我的弟弟妹妹动手。” 　　艾文越说越生气。知道已经没有了补救的希望，他破罐子破摔，白眼一翻，一副爱咋咋地的无赖神态。 　　卡雷听到哥哥的话，激动的呜呜发声，眼泪在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唐娜也害怕地眨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无助地张望。 　　“你妹妹的眼睛是被剜出来了吗？”莱尔突然出声。 　　既然艾文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热血上头，那么他也不介意帮艾文冷静一下。收敛了笑容，原本柔和的五官，此时在背光的环境下，显得锐利而危险。 　　“你要干什么！” 　　艾文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反应激烈。他害怕地看着莱尔，彻底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境况。 　　“没什么。”莱尔摸了摸卡雷颤抖的脸蛋。 　　卡雷想躲开，但是被绑住了，难以移动。 　　“红色的眼睛，真漂亮。应该很少见吧？”莱尔转头看着站立在一旁，碎碎念的皮科尔，“我记得皇都的贵族们就喜欢收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是的，老爷。是一件很不错的藏品。”皮科尔立马大声回答。 　　卡雷闻言，抖得更厉害了。 　　“你们要剜就剜我的！别碰我弟弟！” 　　艾文愤怒的大喊。 　　莱尔收回手，“放心，如果我真的要的话，不会只要一双。” 　　“按照你们的标准，我应该能算得上仁慈。但绝不会妇人之仁。 　　现在我给你们松绑，你们把爱德华进来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不要想着耍花招或者逃跑。我们有能力抓住你们一次，就能抓住你们第二次。” 　　他的话很绝对，没留给艾文商量的余地。 　　十几分钟后，皮科尔在火堆边烘干衣服。莱尔一边搂着爱德华安慰，一边听着艾文的讲述，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爱德华顺利找到艾文他们的藏身之地。但是由于急着找笔记，和艾文发生争执，踹断了门板，打翻了苜蓿饼。艾文生气，就把笔记给烧了。紧接着爱德华就受到刺激，把他们绑了起来。 　　看来名片是肯定找不回来了，只能到郡上之后再行打算。 　　爱德华反常的举动应该和艾文烧掉笔记有关。可是这本笔记只有自己看得懂，爱德华根本没有怎么接触。想要找到让爱德华稳定，或是恢复记忆的方法，果然不是那么容易。 　　莱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到一阵头疼。刚刚淋了雨，有没有及时换衣服，他已经有了要感冒的征兆。 　　不过爱德华因为刚刚精神崩溃的原因，大概是消耗了太多力气，现在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醒后会不会恢复，想了想，莱尔没有把他叫醒。 　　注意力回到几个孩子身上，莱尔想起他们所说的身世。 　　幼年父亲因病离世。妹妹被某个路过的贵族看上，以为能出人头地，结果被剜掉眼睛后又给送了回来。母亲受不了打击，也不久后去世。艾文就靠偷窃和行乞来养活弟弟妹妹。 　　很可怜，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莱尔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皮科尔却没什么反应。他侧头小声对莱尔说，这种事情在科洛镇上多了去了。 　　莱尔又一次深切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黑暗。 　　抿了抿唇，他听着屋外逐渐淅沥的雨声，一切似乎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莱尔，等待他下一步的处置。连话痨的皮科尔也难得安静，一言不发地晒着外套。 　　半天，莱尔看着沾满灰尘的苜蓿饼，郁闷地捡起旁边一块石子，丢尽火堆里。他闷声说： 　　“我是林顿家族的子爵，莱尔 林顿。你们要是找不到去处，就去林顿庄园吧。” 　　“告诉康妮管家，是我让你们来的。她会给你们安排工作。旅费我只给你们十比索，你们自己考虑去不去。” 　　果然，就算眼前这个小屁孩是个骗子、扒手、混混，自己也没办法学着那些贵族，眼都不眨一下的“报仇”。自己没办法向这个混蛋、黑暗、人命如草芥的世道妥协！ 　　话音刚落，无论是艾文，卡雷还是皮科尔，都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莱尔。 　　莱尔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自己这算不算圣母心泛滥？ 　　“管吃管住，至少比呆在这里风餐露宿强。”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作话） 　　再说一遍，接受不了主角这个行为的可以退出啦，不用留下足迹告知小花。 　　1.本文主角善良守序，是正常人里面偏善良的，以后没有救人情节了，但也不会黑化。 　　2.这里只是给小孩选择可以去，没有绑架对方必须去，去了也是劳动改造+思想教育。不是单纯钱多了养着玩。 　　3.如果因为小花笔力不足，给大家带来了不愉快的阅读体验，小花在这里深表歉意。这里是免费章节，大家可以及时止损。 　　4.如果再有读者在评论区进行剧透（包括看盗文剧透）、引战、恶意负分、辱骂的等行为，小花会删评哦。重复一遍这是免费章节，大家可以及时止损。 第19章 　　淋了两个小时的雨，又烤了一夜火。总算是解决了笔记本失窃事件。 　　回到旅馆后，老板娘警惕地盯着几人，再三声明不会退回房费。 　　在皮科尔嚷嚷着“黑店”的抱怨声中，莱尔一行人总算又踏上了去往卡斯基宁郡的旅程。 　　莱尔坐在马车车厢内，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一晚上折腾下来，他居然没有发烧，只是感冒了。可见锻炼还是很有效果的。 　　虽然跟完全没事的爱德华和皮科尔比，自己还是很虚弱。 　　他捏了捏眉心，缓解因为感冒而产生的困意，用炭笔在备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笔记本上的内容他都熟记于心，记下来不过是前世的习惯。符号和汉字的特殊记录方式，让这本笔记看起来更像是密码本。 　　笔记被烧毁了可以重新写，但明信片丢了可就有些难办了。 　　说是明信片，实际上就是一张巴掌大的白色硬卡纸。上面用一种特殊的红色液体，刻画着繁复的花纹，显得很漂亮。更神奇的是，莱尔拿到手不久，那张卡片上的花纹就由红色变成了浅蓝色。 　　几个乡巴佬对着这神奇的卡片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莱尔拍板决定——这就是明信片！ 　　想到这里，莱尔望向因为找明信片而陷入昏迷的爱德华，有些担忧。 　　爱德华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就在莱尔纠结着要不要叫醒爱德华的档口，昏迷的少年像是在睡梦中遭遇了什么，皱紧了眉头。 　　爱德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袍，坐在大殿之上。大殿中人群像是幽灵，无声喧哗。绝望，孤独和傲慢在他的脑海中反复交替，他就像华贵宝石花瓶中的枯萎玫瑰，已经腐朽在了华丽的外壳内。 　　爱德华挥了挥手中的权杖，想要驱散那些可怖的幻影，可是下一秒，手中的宝石权杖变成那柄熟悉的佩剑，莱尔温和的笑脸浮现在眼前。 　　他听到子爵大人说——“我也喜欢你。” 　　扑通！ 　　扑通！ 　　扑通！ 　　沉寂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爱德华感觉一股温柔笼罩着这残破的躯壳，从枯黄的根茎处萌生出一支新的绿芽。 　　我也......喜欢你。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莱尔抚摸爱德华脸庞的手僵住，犹豫两秒，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他猜测爱德华可能是做了噩梦，想学着电视剧里的方式安抚一下他。没想到这小孩醒了，顶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自己，倒搞得自己的行为像是在趁机吃豆腐似地。 　　尴尬地关上笔记本，莱尔询问：“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看爱德华的神态，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出于某种奇怪的，类似于“监护人”的心态，他还是不放心地又多问了一句。 　　“没有。”爱德华摇了摇头，低头收敛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再抬头，他又变成了莱尔熟悉的小白花。 　　梦中的场景他根本没有见到过。那样宏伟的宫殿，再加上失去记忆的巧合，爱德华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和女皇搜查的人有关。 　　但他不想坦白，不想被发现，不想回去。爱德华偷偷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子爵。 　　透过马车车窗，阳光洒在莱尔的脸上。线条流畅脸庞在光线中显得柔和温暖，黑发黑瞳又增添几分高贵和神秘。 　　——他要留在莱尔身边。 　　—— 　　离开第一个小镇之后，通往卡斯基宁郡的路就好走得多。周围不再是一片荒原，开始出现各种集市、小镇和村落。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们总算在半个月内赶到了卡斯基宁郡。 　　红色的高大砖墙将卡斯基宁郡和墙外零星的小贩隔绝开。城门高大，上方设有瞭望台。城门口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一条排队向护卫缴纳入城费用，一条排队等待入城。 　　由于莱尔“子爵”的身份，他们不用缴纳入城费用。将租来的马车交还给此处设立的马车铺之后，他们就进入了卡斯基宁郡。 　　莱尔穿越来之后一直忙于庄园事务，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有原主在科洛镇的记忆。 　　中世纪的科技水平、落后的农业、匮乏的娱乐项目和只有少数人才能接触的神秘一面，就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直观体验。 　　直到进入了卡斯基宁郡，他才深切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特别。 　　这里的建筑不再是破旧的土墙平方，而被两三层高的红砖房，造型奇特的木屋和充满机械风味的铁皮房所取代。他们分布在街道两侧，各具特色，栉比鳞次。 　　街道上的店铺装饰着靓丽的魔法彩灯，橱窗上挂着鲜艳的彩色装饰。地精、矮人和身材高大的半兽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常能看见。 　　这里既有着融合了魔法的神奇科技，也有着外来种族的异域文化结晶。 　　像是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莱尔瞪大了双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异世界新奇的一面。 　　皮科尔也同样如此。一会儿拉着莱尔说，自己刚刚看到有棵树从房子里长出来，他们不怕下雨渗水进去吗；一会儿指着天上升起的飞艇说，这玩意儿他攒一辈子的钱也坐不起。 　　只有爱德华显得相当淡定，心无旁骛地研究路牌，试图找出曙光会要怎么走。 　　三人兜兜转转，花费了一两个小时，总算找到了曙光会。 　　颇有前世哥特风格的巨大教堂伫立在中心喷泉的西北角。其上圆形的彩绘玻璃折射阳光，在地上形成一圈彩色的阴影。显得庄严而又美丽。 　　此时曙光会大门紧锁，门口没有一个人。 　　莱尔：我来都来了，你不开门？ 　　路过的一位老人看出了莱尔的困惑，好心解释：“小伙子第一次来卡斯基宁郡吧？” 　　“想要去找曙光会的牧师赐福，要等到周末了。工作日曙光会是不会开门的。” 　　那老人穿着一件米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棕色毛线衫。款式休闲时髦，看起来是城里的住户。 　　莱尔感激地道谢，心里却有些疑惑。 　　按照原主的记忆，光明神殿应该是帝国最大的宗教。可是不代表就没有竞争对手。按理来说，像卡斯基宁郡这样的郡城人流量并不小，曙光会应该积极地招揽人才才对。但听老人的意思，怎么给莱尔一种混吃等死的错觉。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莱尔没有纠结多久。既然曙光会今天去不了，他决定先带着两人去找个旅馆，安置好行李。郡城果然和外面的小镇不同，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好几家旅店。不仅风格各异，服务态和某个“黑店”的老板娘相比天差地别，价格上也是天差地别。 　　莱尔看着自己刚到镇上就显著缩水的钱包，肉痛不已。还好，他们依旧只开了两间房。 　　笔记本被碰瓷偷走的教训还记忆犹新，这次莱尔干脆将笔记本也放到了行李中。只让身手最好的爱德华保管好财物，就准备带着三人去集市上逛一逛。 　　既然来都来了，欣赏欣赏异世界的风景，才算体验人生嘛！ 　　三人在商业街上兜兜转转，一会儿进到材料店铺去看看“百年一遇的独眼巨人眼球”，一会儿走进魔药店铺闻闻“艾米莉小姐最新代言香水”，一会蹲在魔植店铺门口，打量着所谓“世上仅剩三株的康罗藤花”。 　　只看不买，深谙白嫖真理的三人很有默契。 　　这里的店铺中随处可见一些魔法器具。像是悬空的展台，五颜六色的魔法灯，和可以眨眼点头的雕塑，都是魔法与科技结合的产物。 　　既然这里的魔法发展的这么先进，魔法师应该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们不会少见才对。为什么自己在自家书房却只能找到基础资料？ 　　况且既然能有这么多魔法和生活日用品结合的巧思，用魔法种田应该不难，为什么没有人推广呢？莱尔心中疑惑一闪而过。 　　他将手上一直朝他抛媚眼的人鱼雕塑放回木架，转身看到爱德华盯着店铺正中央的玻璃柜发呆。 　　和满墙壁的活动石雕，水晶挂饰不同，那玻璃柜里只放了一只玫瑰。或者说和莱尔前世玫瑰很像的花。 　　花瓣从中心的浅红，到最外围的深红，颜色呈现渐变。外侧的花瓣在房间的暖光照耀下，折射出点点亮光，像是玻璃制品一般。但又能看到清晰的植物脉络。 　　的确很漂亮。 　　“喜欢吗？”莱尔走到爱德华身边，问。 　　爱德华的侧脸正好在店铺灯光正下方，看不清神色。 　　“不喜欢。”半晌后他闷闷道，“太贵了。” 　　梦里的大殿中到处都是，自己一点都不稀罕。 　　听这语气，哪里是不喜欢？抱着小孩喜欢就送他一朵的心态，莱尔偷偷看了一眼价格—— 　　“奥古斯汀的玫瑰，6000梅拉” 　　他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种一辈子的田也买不起。 　　皮科尔看到莱尔的动作，也好奇地凑过来。 　　紧接着他也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不识字，数字他还是看得懂的。就算他不吃不喝不睡，从光明/神创世开始就在林顿庄园打工到现在，也买不起。 　　“几位客人眼光真好，一下子就看中了咱们的镇店之宝。”老板注意到三人的动作，凑上来介绍。 　　“奥古斯汀是女皇的姓氏。这个玫瑰品种就是为皇室专门培育的。很少外销给皇室成员之外的人。这一支我也是托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种子，又请园艺师悉心照料才培育出来的。” 　　中年女店主穿着一件织纹繁复的长裙，带着红宝石的手指比出一个数字，“5700梅拉，算是新客人的优惠价格。” 　　“我们就看看。”莱尔急忙解释。这么贵，他就算把皮科尔和爱德华都当在这里，也买不起。但是听到店主说是买来种子，自己培育出来的，莱尔种田的心就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能买到种子，自己这算不算种植经济作物，开辟全新市场路径？ 　　莱尔好奇追问：“你刚才提到的种子，还有吗？” 　　“种子嘛......”店主看坑不了几个冤大头，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羽毛耳环。 　　“有倒是还有，不过这玩意儿可不好种活。一百粒种下去也不一定能成活一株。喜欢的话不如买现成的。”她坚持不懈地推销。 　　“种子怎么卖？” 　　催熟的魔法尝试过很多植物，从来没出过差错。莱尔对自己的魔法很有信心。 　　看劝说不动，想着多少赚点。店老板走到柜台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五颗种子。一个指节大小，表皮灰褐色，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老板不说，完全想不到如此普通的种子能开出这样美丽的玫瑰。 　　“一梅拉一颗。” 　　莱尔闻言拍了拍皮科尔的肩膀。讲价就靠你了！ 　　皮科尔收到指示，咧嘴一笑，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 　　—— 　　在与店主讨价还价三个小时，气的店主羽毛耳环都炸毛后，他们终于还是以80伦德的价格，买下了一枚种子。 　　“皮科尔，干得漂亮！”站在店铺外，莱尔丝毫不吝啬夸奖。 　　皮科尔挠了挠头，“那可不？老爷，俺们娘说俺从小口才就好。玛丽老婆子的价俺都能讲下来。” 　　莱尔又转过头，冲目瞪口呆观战的爱德华笑了笑，“回去就给你种！” 　　他记得玫瑰是可以无性繁殖的。真种出来了一朵，完全可以尝试培育一片。到时候再拿到郡里来卖，暴富岂不是指日可待？ 　　看着莱尔的笑容，爱德华不由得也露出一个浅笑：“嗯，谢谢子爵大人。” 　　如果是莱尔喜欢的话，他也不讨厌了。 　　既然玫瑰的种子可以买，其他植物的自然也可以。而且种子比起成熟的植物便宜太多。这一下子提醒了莱尔。 　　他们三人坐马车来回，带不了太重的东西。当时也没想着能在郡城里采购其他的植物。现在既然知道了能买种子，催熟的魔法又可以无视季节和时间。莱尔当即决定去大采购一番。 　　这里不像科洛镇，只有土豆、波多豆几种粮食。集市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粮食种子。莱尔根据这些商贩的描述和自己的观察，选了十几样合适的种子，又买了一些树苗。 　　最后甚至买了五只长羽鸡幼崽——这是采购中最大的一笔开销。 　　这个世界和前世不同，不吃肉也不会对身体有太大的影响。很多生活一般的平民一辈子也吃不上肉。因为要养大一只最常见的长羽鸡，至少也要两年的粮食。 　　但是不影响身体，不代表不影响心理。莱尔作为一个坚定的二手素食主义者，已经受够了丝毫没有荤腥的日子。现在既然能快速种出粮食，自然要买几只长羽鸡回去提升生活品质。 　　把身上带的钱花掉了大半，莱尔总算满意地结束了粮食采购。 　　明天是周五，正好还需要再等一天。 　　看了看皮科尔亚麻色的卷发，和爱德华已经发黄的布鞋，子爵做出下一步安排： 　　“明天去成衣店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兔子吃草，我吃兔子。二手素食主义也是素食主义（叉腰） 第20章 　　卡斯基宁郡的成衣店不少，大多有着极强的地域风格。有地精们钟爱的皮草店面，也有矮人们喜欢的皮斯草短衫。 　　这一段时间靠着买卖土豆等粮食，林顿家族算是小有起色。莱尔也想给庄园大伙多买几套能看得过去的衣服。 　　他自己作为贵族，皇都每年收税登记时会送一套定制衣物，算是对这些贵族按时纳税的表彰。有一套用来充当门面就够了，平时莱尔要管理庄园，穿着繁复的贵族服饰也不方便。 　　因此，莱尔估摸着钱包，选择一家装潢朴素的店铺，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这应该是一家平民成衣店。店面不小，店内衣服的材质无外乎是常见的麻布和皮斯草。没有华丽的刺绣和昂贵的材质，但是样式比起科洛镇上的款式更多，也更新颖。 　　这对于林顿庄园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老板坐在收银台后看着杂志，抬头看到几人走进店铺，说了句随意看看，又把头低了下去。 　　莱尔拍了拍皮科尔的肩膀，对着有些局促不安的马车夫道： 　　“皮科尔，去给庄园里每人选一套衣服吧。你应该比我清楚尺码。” 　　“老爷......”皮科克有些犹豫。 　　像他们这些庄园中的下人，碰上心善的庄园主，每年有一件新衣服穿就已经非常好了，更别提到成衣店专门采购。 　　他知道莱尔子爵对待庄园中的下人都很仁慈，会给他们安排专门的住所，甚至传授他们剑法。这些并不是“慷慨”二字就足以赞美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适应了子爵大人的与众不同，但看到莱尔如此“奢侈”的举动，也不禁深受感动。同时，他也有一些担忧。 　　“这样会不会花销太大了？”皮科尔担忧地看着莱尔。 　　莱尔闻言笑了笑：“没事，康妮这次准备了足够的旅费。” 　　原身不了解粮食的价格，但对于这些紧跟风潮的服饰却一清二楚。像这样材料便宜，款式简单的成衣，一套下来也不过二、三伦德。 　　根据他笔记本上的记账，给每个人添置一套新衣服，也不是问题。 　　让爱德华跟着皮科尔去选衣服，莱尔也没闲着。他打量着琳琅满目的服饰，准备给骑士长亲自挑选一套。 　　不管是原身挥霍无度的日子，还是现在自己带着林顿庄园一步步走上正轨，埃德蒙骑士长都是为维系庄园付出巨大。比起莱尔，有的时候，他更像是庄园众人的精神支柱。 　　在职位上，骑士长也是目前仅次于庄园主的第二管理人。 　　因此于情于理，骑士长的衣服都应该是要由莱尔亲自挑选。权当是表达对他的感谢。 　　他拿起一件亚麻扯衫，觉得不错。想起埃德蒙骑士长应该要穿更大一号的衣服，又放了回去。 　　正当他在成堆的衣服中挑挑拣拣，余光却注意到了刚进店的两人。 　　这家店的客人不少，但这两人还是特别的引人瞩目。 　　一是他们身上穿着昂贵的丝绸，配饰华丽，根本不像是回来这种店面的顾客；而来两人自进店开始就不停地小声交谈，眉头紧锁，好像这店里面有什么瘟疫。 　　莱尔对于他们的表情很熟悉——和图尔斯打量林顿庄园的表情一模一样。 　　难道是第二批女皇派来调查的人？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没有动作，收回了视线。表面上装作继续挑选衣物，实则开始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两人究竟在说什么。 　　很快，这两名与众不同的客人就靠近了莱尔所在的位置。他们并没有避讳，讨论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莱尔耳中。 　　“没办法，上次......失去了联系。这次要做些伪装。” 　　“一定是......骑士团干的，这些家伙......小心。” 　　伪装。莱尔捕捉到关键词。 　　因为需要伪装成平民，或者说掩盖身份，才到这里来买衣服吗？他想起昨天皮科尔所说的飞艇。 　　像这样靠魔力驱动的飞艇，一般只适合贵族远行所用，不会经常驱动，更不会用来开设寻常的航班。郡里也只设立有专门的停靠场地，而没有出租的公会。如果他的猜想没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从更发达的皇都附近地区来。乘坐的，就是之前那一班飞艇。 　　两名顾客渐行渐远，声音越来越小。在旁边客人奇怪的注视中，莱尔默默地将一条碎花连衣裙放回木架上。 　　他还准备再看看其他的，就听到不远处皮科尔焦急的声音。 　　“老爷！爱德华晕倒了！” 　　爱德华倒在一排木架下面。头顶一件大衣因为倒下的动作，被从架子上拉扯下来，正好盖住了他的头。 　　莱尔连忙走过去查看情况。 　　两名穿着华丽的顾客迅速挑选好了衣裳，结账时听到这边吵闹的声音，也好奇地扫了一眼。目光停留片刻，两人又鄙夷地移开了视线。 　　他们迅速走出店门，腰间的木质令牌和钱袋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 　　爱德华这一昏迷就昏迷了一整天。 　　在原主的记忆中，在帝国各个郡都设立有救助站。常常会由实习牧师负责。只是现在还早，站点并没有开门。 　　除此之外，由德鲁伊开设，收费高昂的治疗馆，也是这个世界医疗体系的一部分。但在这种帝国边缘地带的郡城，自然是没有的。 　　没有别的办法，莱尔只能先让爱德华暂时在旅馆中休息。 　　今天是曙光会开门的日子，他自然没有忘萝卜记此行的来意。尽管担心爱德华的情况，莱尔还是在再三嘱咐皮科尔照顾好爱德华之后，自己先行来到了曙光会。 　　出乎意料的是曙光会门外的人并不多。除了维持秩序的修士之外，只有十几名信众在门外排队。配合着周围人来人往的繁华商铺，竟让人有种“门可罗雀”的感觉。 　　想到自己不用排长队，莱尔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进入到了曙光会的大殿内。 　　“您有什么问题吗？” 　　负责接引的修士是个中年男人，五官端正，语气和善。 　　“我收到曙光会的通知前来。”莱尔斟酌开口，注意着修士的表情。 　　闻言，修士果然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惊讶，“哦......好的！请稍等。” 　　他从怀中厚厚一本牛皮书中拿出夹在其中的一张名单，看到记录的项目之后神情古怪。修士看了看名单，又看了看莱尔，犹豫着询问： 　　“请问您是科洛镇的莱尔 林顿子爵大人吗？” 　　莱尔点了点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修士见莱尔确认，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他带着莱尔穿过大殿后幽暗的走廊，来到一件类似忏悔室的隔间之中。 　　“请您在此处稍作等候，我将去通知神父。”修士为莱尔端上一杯热茶，就走出了房间。“啪嗒”一声，是落锁的声音。 　　还要锁门？难不成怕我跑了？莱尔心中的不安感更甚。 　　根据原主的记忆，光明神殿等级森严。除了在皇都的教皇，分管各个主城的大主教之外，负责分会大部分活动的就是这些修士修女。 　　这些人虽然也是教会职员，却接触不到神秘力量。想要通过光明神殿接触神秘，至少要达到神父等级。 　　一个分会中一般只有一到两位神父。对比一下卡斯基宁郡的大小和人口，神父多少也能算是个市长。 　　自己是犯了什么事情，轮得到要和主教面谈？莱尔打量着房间环境，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房间不大，中间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对放。地板是木板材质，四周墙壁上是有关光明神传说的壁画。房间的角落里摆放着一排正在燃烧的蜡烛，有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当中。 　　这些蜡烛自莱尔进来之前就在烧了。但莱尔在这里等待了十几分钟，也没有见到这些蜡烛有缩短或者燃尽的迹象。 　　莱尔正饶有兴致地研究这些蜡烛，就听到“咔哒”一声，门锁重新打开。 　　一位穿着黑色长袍，满头白发的老者走了进来。毫无疑问，他就是曙光会的负责神父。 　　他的表情并不像刚才那位牧师一样严肃。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就像邻居家的老爷爷，丝毫没有神父庄严的气势。 　　神父示意莱尔不必起身。他自己则颤颤巍巍地坐到了莱尔对面。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父劳恩。孩子，你的那张试纸呢？” 　　试纸？是那张明信片吗......莱尔思索几秒，反应过来。 　　“那张试纸因为一些意外，在路上遗失了。” 　　虽说在原主的记忆中，光明神殿在民间有很高的威望，神父大多享有仁慈的美誉。可或许是处于无神论的心态，子爵对于这些宗教的职员保有天然的疏远。 　　因此莱尔下意识隐瞒了试纸被烧毁的事情。 　　劳恩听到莱尔的话，端起茶水的动作一顿。他收敛了笑容，想了想开口： 　　“那么你在拿到它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呢？” 　　莱尔一瞬间，就想到了试纸上改变的颜色。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傻乎乎地如实相告。 　　如果说能够抛下庄园事务，赶来这里，是因为忌惮于光明神殿在这个帝国的权威。那么既然自己已经赶到，展现了诚意。对方按理来说也应当告知他此行的目的。 　　“我还不知道曙光会通知我来这里的目的。毕竟本人也只不过是科洛镇的一个子爵。出于对光明神殿的信任，我暂时搁置林顿庄园的管理。花费半个月的时间，亲自前来曙光会。” 　　十指交叉，莱尔将手肘放在桌面，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对面的主教。 　　“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人对于莱尔略显不尊重的做法并没有生气。他与莱尔对视片刻，重新露出笑容。 　　“很抱歉让您远道前来。关于此行的目的，我稍后就会告诉您。希望您能先告诉我，”他的指节敲击在实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上面，有什么变化？” 　　能检验出恶魔附身的试纸，会这么轻易的弄丢？劳恩心中升起怀疑的情绪。 　　指节与桌面碰撞，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极富节奏感，给人以无形的精神压迫，劳恩公式化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明明对面的神父依旧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莱尔却能感受到空气凝滞，一股压力骤然袭来。恐惧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危机预警在心中想起—— 　　面对眼前这人，自己毫无胜算！ 　　自从学会魔法之后，他还没有遭遇过这样强烈的压制。就算是女皇骑士团极富盛名的几位骑士，也在他的计策下狼狈收场。这让莱尔对于自己拥有的魔法充满了自信，甚至有些盲目推崇。 　　但面前神父给他的压力，就像是一响亮的记警钟，提醒了莱尔一个事实——魔法并不是无所不能。 　　无法言喻的压力环绕周身。莱尔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任何反抗的动作，或是回答错误，下一秒他就会被这些力量裹挟，被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边陲小镇的神父的力量。 　　好汉不吃眼前亏。深吸一口气，他压下心中的无力感。收回双手，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莱尔靠在椅背上：“没有。” 　　“试纸”，听名字就像是测试什么所用的道具。既然劳恩这么在意纸片的变化，也就说明了纸片的变化就是测试的结果。 　　那张试纸应该是在自己拿到手之后才变色的。而无论是曙光会的工作人员，还是皮科尔等人，再接触的时候都没有引起纸片的反应。那么按照他的推测，不变色才是正常的情况。 　　两肩的压力如潮水般骤然褪去。 　　看来自己赌对了，他长舒了一口气：“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当然。”劳恩的表情看上去也想松了一口气，“我们接到通知，说您有可能被恶魔附身。” 　　“那张试纸需要长时间呆在被测试人的身边。它是用来测试您的灵魂是否属于这具身体的。” 　　一滴冷汗从莱尔额角滑落，穿越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还有用来测试灵魂的方法。 　　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尤其是光明神殿。涉及宗教的情况下，确实对于人的灵魂会有更多研究。 　　“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从心底里感到庆幸，莱尔面色淡然，心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很抱歉，”劳恩歉意地笑了笑，“由于您没有带回试纸，我们只能采取一些更激进的......” 　　更激进的什么......莱尔觉得耳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空间中油脂混合草木的熏香味越来越浓郁，像是粘稠的浓液在空间中流动。 　　他在这流动的香味中沉浮，就像躺在前世的水床，脑袋越来越沉，疲惫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更激进的是什么了——莱尔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 　　在教堂的另一间明亮华丽的房间中，刚刚负责接引莱尔的修士坐在木椅上。 　　他将厚厚的牛皮书合上，看着高台上的神父，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 　　“伯德神父，要我看，这不过又是一个常见的误会而已......”完全不需要教皇亲自去查看。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因为台上的神父已经朝他投来了一个制止的眼神。 　　“这是教皇的意愿，我们无权干涉。”台上神父是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 　　他的目光透过玻璃窗，穿过花园，望向了莱尔所在的方向。 　　每一任教皇都会在合适的时机，选择来到帝国的各个疆域迅游。就像神在人间的真正使者，他们会伪装成老人、小孩或是任何一个人，重新体验俗世，更好的感悟神的旨意。 　　这一次，教皇选择巡游的身份是神父——劳恩。 第21章 　　莱尔感觉空气中熏香燃烧的味道开始越来越淡。 　　蜡烛所特有的油脂香味开始逐渐散去，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味道所取代。这种味道像是空旷房间中的烟尘，小巷拐角的青苔，或是裂谷中洒下的罅隙阳光。 　　令人困倦的晕眩感终于散去，莱尔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再是曙光会的房间，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他独自一人，正处在一个巨大的土坑坑底，坑壁的土壤湿润且凹凸不平，坑里有着浅浅一层没过脚踝的水。头顶则是白茫茫的一片空寂。 　　四周无风，无声，一片寂静。 　　踮起脚，视线越过坑底，隐约可以看到不远处巍峨的雪山轮廓。雪水从峰顶融化，汇聚到巨大的水坑之中。很慢，很少，但没有停歇。 　　“孩子，这就是你的元素之海。”耳边突然想起劳恩的声音。 　　莱尔猛然回头。刚刚身侧空无一物，而此时一身神父打扮的劳恩就站在那里。他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疑惑。 　　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会被发现吗？莱尔看着他的神色，有些紧张地后退两步，带起脚边水花声响。 　　对方和自己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被发现了也只有任人宰割的结局。他眯了眯眼睛，黑色的瞳孔紧紧注视着对方。 　　“别紧张，”神父转头打量四周，安抚性地笑了笑，“只要能看到元素之海，就说明你并没有被恶魔附身。” 　　“只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浅的元素之海。” 　　浅到足以写进研究历史。 　　元素之海越浅，所能运用的神秘力量也就越少。就算莱尔的元素之海如此纯净，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看向莱尔，眼神从原本的慈爱变成了怜悯。 　　莱尔：？ 　　虽然不理解劳恩奇怪的眼神，但莱尔还是常常地舒了一口气。浅就浅吧，没有暴露就好。 　　这里没有风，碧蓝的水波缓缓划过莱尔的脚踝。明明穿着鞋子，却一点也不觉得潮湿难受，只能感受到水在与肌肤接触时的冰凉感。 　　“既然已经没有问题了，那能够回去了吗？” 　　他有很多疑问，但并不想在这里提。 　　按照书上所说，元素之海属于个人的意识空间。一想到这个实力深不可测，又不明敌友的老头子呆在自己的脑子里，莱尔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如果你想的话。”劳恩颇为惋惜地打量着凹凸不平的坑底，点了点头。 　　甜腻的香味又重新充斥在莱尔鼻腔之中。这次，他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 　　意识重新回到房间之中。神父没有食言，告诉了他此行的目的。 　　“所以是凯尔伯爵专门通知的曙光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莱尔带着明显地咬牙切齿。 　　“是这样的。”劳恩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他们来去的时间看似很长，但在意识中不过是一瞬间。茶水尚且温热。 　　“元素之海存在于意识之中，通常很难进入。因此我不得已用了一些小手段，请见谅。” 　　劳恩轻轻招手，一排蜡烛瞬间熄灭。原本充斥房间的淡淡香味也顿时消散大半。 　　“至于为什么要查看元素之海，”他放下茶杯，“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元素之海的作用。” 　　莱尔：抱歉，我不清楚。 　　像是看出来了莱尔的迷茫，劳恩笑了笑，并没有在意。 　　“无论是骑士们所体现的武术，还是魔法师们施展的魔法，本质上都是通过‘媒介’向神明们‘借’来的力量。” 　　劳恩用食指沾了茶水，在木桌上画了两个相距不远的圆。 　　“如果说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圆，”他指向了右边的圆，“那么神明们所存在的就是另外一个。” 　　手指划到左边的圆，劳恩在两个圆之间画了一条线。 　　“元素之海，就是联通这两个世界的媒介。” 　　他在联通两个圆的直线上画了一道竖线，“如果你被恶魔附身，那么这条通道就会断掉。” 　　莱尔恍然大悟。 　　那位旅行法师曾经和他提起过元素之海的事情。如果说元素之海是借取力量的通道，那么咒语应该就是控制通道打开的阀门。 　　这些知识应该涉及了这个世界最神秘的力量，寻常书籍根本不可能有详细记载。神父能把这些告诉他，也算是补偿之前强行进入他元素之海的无礼行径。“可是......骑士的力量不是来源于十二星辉吗？”想到神父提及骑士的力量也与元素之海有关，莱尔有些疑惑。 　　在原主的记忆中，骑士、魔法师和神父的力量来源不同。只有魔法师的力量和脑海中的元素之海相关。 　　“谁告诉你的？”劳恩难得看起来生气。 　　他皱着眉挥了挥手，桌面上的水渍就消失无踪。 　　“十二星辉对应元素之海的十二星，你不觉得巧合吗？他们只是利用元素之海的方法不同而已。不过就是那些沽名钓誉的魔法师，为了凸显自身的高贵，与骑士做了切割罢了。” 　　“只有教会的力量才与元素之海无关。不过......你不是光明神殿的神职人员，更详细的信息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神秘侧的知识在原主的记忆中，是帝国刻意有所限制的。看在补偿的份上，劳恩能够给他科普这么多，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至于其中的真假，或是有错误，还需要莱尔自己去分辨。 　　点点头，莱尔表示了解。 　　但是按照这位神父的势力，他完全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念叨着“虚伪的魔法师”，老人臭着脸站了起来，“好了，我想您对于我的回答应该满意了吧？最后一个问题，我很忙的。” 　　“元素之海很浅会怎么样？”莱尔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除了元素之海，你也看到了，意识世界是一片空寂。这意味着元素之海无法增加。元素之海越浅，就表明沟通的渠道越小，所能利用的神秘力量就越少。” 　　劳恩起身，推开木门。阳光从门缝洒落进更加暗的室内，让背光的劳恩看上去神色不明，身形肃穆。 　　“您可以离开曙光会了，林顿子爵。” 　　—— 　　离开曙光会，莱尔径直朝着旅馆的方向走去。 　　神父关于元素之海的理论还在莱尔的脑海中盘旋。这些解答在回答了他的疑问的同时，又创造出了更多的问题。 　　劳恩提到，除了元素之海外，世界应该是一片空寂。元素之海是没有办法补充的。莱尔回想起自己亲眼所见的巍峨雪山，融化的积水汇聚成小溪，潺潺流入这个深坑之中。 　　难道他看不见吗？ 　　劳恩在自己的元素之海中来去自如，如果有异常，他应该能够看见。那么唯一能够解释的，也只有自己来自异世界这一个原因了。 　　还有魔法师与骑士的切割......听语气倒像是那位神父和魔法师有着旧怨。 　　莱尔思索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抬头望去，他只见不远处的一栋造型奇特的建筑前，一名平民穿着的中年人手里举着什么东西，正站在门口，冲着门内大呼小叫。 　　“你们这是诈骗！这块魔晶根本没用！”他脸色苍白，嘴唇乌青，看上去身体状态很差。但此时涨红了脸，情绪激动。 　　周围挤满了一圈人，都在东张西望地看热闹。 　　“听说老肯特买这块魔晶花了大价钱......” 　　“那可不？连家里的家具都当掉了，就为了买这块治疗魔晶。” 　　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商务纠纷，抱着“关我屁事”的想法，莱尔抬腿就走。他还等着回去看看爱德华的情况。 　　结果刚刚绕到人群最后方，准备贴着墙壁离开时，门口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的巨大爆裂声。刚才还骂得面红耳赤的中年人直直地倒飞出去，砸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墙壁上。 　　灰砖铺设的墙壁，一瞬间被鲜血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哗——”人群爆发出一阵激烈的骚动，像潮水一样远离倒飞而出的中年人。只留下一脸懵逼的莱尔还站在原地。 　　或是惊恐，或是兴奋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传入莱尔的耳朵中。 　　“这是这个月第几个？” 　　“魔法师公会这吃相也太......” 　　“喂！你不要命了？”有人皱眉打断。 　　将中年男人击飞的力道很大，他的整个胸膛都凹陷下去，双目圆睁。四肢抽搐了几下，从墙壁上缓缓滑落，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再也没有了生息。紧握的手也失去了力量，无力地松开。 　　一块蓝色的晶体从掌心掉落，滚到莱尔的脚边。 　　“喂，那个黑头发的小子，把地上那块魔晶递过来。”一个红头发的男子站在建筑门口，语气傲慢地冲着莱尔招呼。 　　莱尔抬头。 　　前方的人群散开后，他正好站在那栋古怪建筑的对面。 　　灰紫色的墙体，巫师帽形状的房顶。正对他的是八人宽的，紧闭的木质大门。门框雕花，细节精致。上方挂着一副巨大的彩色招牌—— 　　魔法师公会。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应该在一段时间内都会对曙光会蜡烛有ptsd了。（笑） 第22章 　　莱尔并不像沾惹事端。他想捡起地上的魔晶，走过去，交给那个嚣张跋扈的红毛，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离开。 　　可是弯下腰的一瞬间，他猝不及防对上了中年人睁大的眼睛——瞳孔已经开始扩散，眼神中还残留着愤怒和不可思议。鲜血混合着失去意识前流下的眼泪，滑过脸庞，滴落在地上。 　　一滴......一滴......一滴...... 　　莱尔一下子顿住了。 　　来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他早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但是看到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人在一瞬间被杀死，自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莱尔还是难以接受。 　　恐惧，厌恶，怜悯的情绪像是一只拳头，重重的击打在他的肚子上，反胃感不断翻涌。 　　动了动嘴唇，他强忍着呕吐地冲动，移开了视线。 　　“喂！小子，怎么还不捡起来！你也想像这个猪猡一样吗？”红发男人催促着，不耐烦地动了动手腕，露出手腕上一条镶嵌着红色晶体的手链。 　　莱尔定定地站在尸体面前，对红发男子的话充耳不闻。 　　就这么死掉了？像一条败家之犬。没有尊严，没有人在意，没有人收尸，甚至还要被高高在上的“魔法师”叫做猪猡。 　　“你没听到吗，猪猡？” 　　议论声停止了，只有红发男子不耐烦的声音在街上回荡。 　　“你，叫谁猪猡？”莱尔冷冷的抬起了头。 　　风吹过街道，吹起莱尔的黑发，露出他脸庞。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俊朗，脸部线条流畅——是最符合贵族审美的相貌。红发男子张口骂人的动作顿住，脏话在嘴边兜了一圈，溜出嘴时变成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奥古斯汀帝国中，同性和跨种族的恋情主要流行于上流贵族社会。红发显然在这一方面受到不少熏陶。 　　“长得挺好看的嘛。”他露出一个风流的笑容，朝着莱尔走了过来。 　　“你叫谁猪猡？”站起身，莱尔直视着红发男子，面无表情。 　　这就是原身记忆中的上流人士——自私、傲慢、视人命如草芥。男子死前绝望的眼神在莱尔的脑海里模糊，变成了奴隶市场里伊凡麻木的神情，又与三个红瞳小孩的面容重合。 　　红发看到他的反应，挑了挑眉。他已经走到了莱尔的跟前，轻佻地挑起莱尔的脸颊的一捋碎发： 　　“美人儿，别生气。刚刚只是个玩笑，你这么好看，怎么会是猪猡呢？” 　　“啪——”莱尔拍掉了青年的手，“你别碰我。” 　　“恶心。”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间。下一刻，人群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众人的神情的开始变得兴奋和焦躁。他们期待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结局。 　　红发青年轻佻地眼神转换为不可置信。身为高贵的一星法师，他从没有这样被人当众拒绝过。不可置信的情绪在红发的自信中，很快转变为更加激烈的恼羞成怒。 　　“闭嘴！”他冲着围观的平民们怒吼。 　　微微转动手腕，他毫不犹豫地决定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尊贵的火......” 　　就在红发身旁的莱尔直接一拳击中红发男子的腹部。念咒的声音戛然而止。 　　“咳咳，你！”红发男子的咒骂声还没出口，莱尔一个膝顶又将话语顶回了肚子里。 　　虽然莱尔的体质比不上常年劳动的皮科尔和天赋卓绝的爱德华，但是这一个月跟着埃德蒙其实的训练也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跟红毛毫无章法的挣扎比起来，莱尔的应对简直算得上从容不迫。 　　几招就轻松地将红发击倒在地，再也没有念咒的能力。莱尔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因为打斗沾上的灰尘。 　　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莱尔看着地上的红发青年，淡淡道： 　　“你不知道魔法师不适合近战吗？蠢货。” 　　周围人鸦雀无声，看向莱尔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魔法师的确不善于近战，但那是在战场上。在整个卡斯基宁郡，因为他们的权威和公会的抱团行为，根本没人敢得罪。 　　这个小骑士这下可是闯了大祸。 　　莱尔走到死去的中年男人身边，附身，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紧接着捡起那块蓝色的，被称为“魔晶”的物质。魔晶不过食指长度，成椭圆形。 　　场中围观的众人随着他的动作退后，但依旧围城一圈，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红发还在场中哼哼，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莱尔，想象着他被大卸八块的样子。 　　以另外一种方式解决了问题。莱尔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知道自己刚刚一时冲动。虽然并不后悔收拾这个欠揍的家伙，但也不像在这个是非之地过多停留。 　　他转身就想离开现场，赶紧返回旅馆。 　　就在莱尔转身没走几步，原本紧闭的魔法公会大门打开，一位穿着华丽的干瘦老头从大门内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四五个身材高大，家仆着装的下人。 　　“伍德罗解决完你的事情就赶紧离开，别在这里......”走进后，他注意到了红发青年的情况，原本眯起的眼睛一下子瞪大，“这是怎么搞的？” 　　红发的伍德罗用愤恨地目光死死地盯着莱尔。老头身后走上来几名身形魁梧的打手，堵住了莱尔的去路。 　　老头浑浊的眼珠转向莱尔，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你有魔法师资格证吗？”他试探着问道。 　　莱尔的相貌实在出众，养尊处优的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平民。 　　想起埃德蒙骑士长曾经提及让自己注册魔法师资格，莱尔摇了摇头。 　　老头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没有魔法师的资格，区区平民就敢向魔法师公会的人挑衅？” 　　“按照帝国的规矩，应当判处死刑。带走！” 　　几名打手闻言立即收紧包围圈，将莱尔的去路堵死。打手们身材高大，浑身肌肉，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围观的人群有人面露惋惜，毕竟莱尔这番举动也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多的人还是一脸看好戏地窃窃私语，无一人肯站出来为莱尔说上一句公道话。 　　包围圈越来越小，闪身躲过一名打手伸过来的手臂，身后已经是墙角。 　　退无可退。 　　在帝国的律法中，魔法师的确拥有特殊的地位。自己虽然不是平民，但贵族的身份只是区区子爵爵位。报出来反而会拖累庄园的其他人。他的脑海中又回忆起埃德蒙骑士长的建议。 　　莱尔眯了眯眼，看向人群外的老头。他正在招呼其他人将伍德罗扶起，送回公会里。 　　“我要登记魔法师资格。” 　　“哈？” 　　那身着华服的老头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笑容。下一秒，他收起笑容，面色阴沉地叱喝：“你区区一个平民居然妄想......” 　　“里德，平民怎么了？”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另一名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华服老人闻言皱眉。犹豫片刻，他摆摆手，让打手们停止了动作。 　　莱尔挣脱开一名打手的桎梏，也寻声望去。一看之下，不由得有些惊讶。来人与莱尔竟然有一面之缘——是那位好心提醒他曙光会事情的老人！ 　　今天他穿着一件棕色的羊毛马甲，套了一件灰色风衣，穿衣风格更偏向莱尔的现代审美。虽然和里德相比，朴素得多，但看上去利落大方，风度翩翩。 　　他注意到莱尔的眼神，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冲着莱尔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打伤了伍德罗。怎么？罗德里克你要插手？”里德不满地看向那位颇有风度的老人。 　　显然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 　　人群中不少人听闻“罗德里克”的名字，看向老人的视线都多了些尊敬。看来这位老人在这里的名望不小。 　　罗德里克听到里德的解释，看向莱尔的眼神也带上了惊讶。大概是没有想到看起来性格温和的莱尔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但是他注意到莱尔手中闪烁着蓝色光泽的魔晶，旋即露出了然的笑容。罗德里克看着面色不善的里德道：“你的判决我并不想参与，但我觉得应该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 　　“毕竟平民和贵族可不是靠魔力之海来划分的。” 　　这笑容落到里德的眼中，就从礼貌变成了威胁。 　　同为三星法师，自己和罗德里克向来不对付。但前不久罗德里克接到了皇都的邀约，在卡斯基宁郡魔法师分会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原本两人地位差不多，现在他也不得不忌惮对方的话。 　　这家伙是平民出身，最讨厌他人用平民的理由责罚别人，自己这次也算是运气不好，触了罗德里克的霉头。里德心中暗恨，表面上也只能挥挥手，让几名打手带着受伤的伍德罗退下。 　　深深地剜了一眼莱尔，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声。 　　“区区平民......”低声念叨了一句，里德露出一个冷笑，朝着魔法师公会的方向伸出了手，“走吧，小子。去试试登记魔法师资格。” 第23章 　　罗德里克和里德的谈话并没有回避他人，公会内部的人员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因此莱尔刚一踏进大厅，就收获了诸多好奇的视线。 　　有来自二楼的茶亭和休息室的审视打量，也有一楼大厅中众人好奇的目光。 　　一楼大厅中的绝大多数都是魔法师学徒。相比起有着尊贵地位的正式法师，他们一般只掌握了一两个简单咒语，还无法直接施展。大多靠着制造魔法物件来谋生。卡斯基宁郡中商铺里的大部分魔法物件，都是由法师学徒制作。 　　然而即便是最简单的魔法物件，价格也并不便宜。因此这些魔法师学徒们也穿着光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莱尔更像是一名贵族。 　　当然，这些都是常年生活在科洛镇的莱尔所不知道的。他看着大厅内富丽堂皇的装饰，仅仅感叹于魔法师公会的豪奢。 　　侍者在罗德里克的授意下，将莱尔带到了大厅后的测试间内。和外面的平民一样，厅内不少人也围拢过来，想要看看这位帅气的黑发青年要如何收场。 　　那些古老的符号既复杂又古怪，就算系统地学习，也很难说能有多少成就。更何况一个除了脸之外，看起来一无所长的平民......众人望向莱尔的眼中戏谑更深。 　　不过是又是一个罗德里克和里德在公会斗争中的牺牲品罢了。 　　莱尔没成功，能够平息里德的怒火，罗德里克能留下一个博爱的美名。莱尔成功了，罗德里克是慧眼识英才，里德先前的行为也能解释成帮公会的人出头。入了公会，里德反而有更多借口拿捏他一个平民。 　　无论如何，倒霉的只有莱尔。 　　莱尔自然不会没有想明白这一点。但富贵险中求，能够得到一个测试的机会，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情况。至于之后如何解决......他将目光投向了测试厅中央。 　　测试厅很宽阔，大理石铺就的地板，显得坚硬牢固。房间中间靠右有一根贯穿天花板的巨型水晶石柱，呈现透明偏黑的色泽。石柱上雕刻了一些图案，但距离太远，莱尔看不清楚。 　　正规的魔法师登记测试过程繁琐。除却最后的施展魔咒之外，对于那些符号的发音，元素之海的考核，都有着数项标准。也正因为如此，魔法师登记测试的门槛很高，即便没有通过，也需要向公会缴纳一笔数额不小的费用。 　　由于莱尔这次登记的特殊性，他并没有缴纳费用，也没有进行整套繁琐的测试流程。侍者将他带到那根黑色透明的石柱前，介绍道： 　　“这是海石做成的柱子，上面雕刻的符号是帝国的开国皇帝哈维奥古斯汀陛下笔记中的。魔法师公会将它们刻在柱子上，以表达对哈维陛下的尊重和缅怀。” 　　哈维奥古斯汀算是这片大陆的传奇人物。作为当时分裂大陆的一个弱小国家的皇子，他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成为整个大陆最强的法师。乃至后来统一了这片大陆的大部分人类势力，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如此强大的帝国——奥古斯汀帝国。 　　当莱尔知道这位开国皇帝的事迹时，也不禁感叹一句：真是龙傲天模板！ 　　“当然，这只是部分复刻版。” 　　“按照帝国的传统，在进行魔法师登记测试之前，您需要先对海石柱发誓恪守魔法师公约。” 　　侍者将一张印着精致浮雕的纸张递给他。莱尔接过，打量了几眼，无非是一些人类之间相互团结，公会之内互相团结的内容。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石柱之上。 　　柱子约莫五六米高，并不算粗，不过一人可以环抱。那位侍者小姐所谓的“符号”雕刻在海石柱身之上，透明的质地让这些符号很难被看清。 　　出于对这位传奇一般的开国皇帝的好奇，莱尔抬起头，打量着上面的内容。仔细一看，莱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因为上面记载的居然是中文！ 　　“这个世界的食物是传承自带英吗？简直是黑暗料理！等我统一大陆之后，一定要改革。” 　　莱尔：？ 　　目光游移到海石柱的底端，上面也写着话语： 　　“系统这个逆子居然没骗我，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另外，还特别小心眼。跟他们打小报告可比彩虹屁有用。” 　　难道哈维奥古斯汀是穿越的前辈？莱尔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冒出这样一个疯狂的想法。抬头，视线右移，他看向了最后一句话——“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抽了抽嘴角，莱尔彻底明确了自己还有以为穿越者前辈的事实。 　　只是这位前辈明显比自己要有出息。 　　莱尔显著的一个优点就是接受能力强。否则他也不可能刚穿越来，就筹划替原身还上了债。现在，他这一优秀的特质又发挥了作用。莱尔在沉默了几分钟后，接受了这个设定。 　　毕竟魔咒都能是中文了，多个穿越者前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先生？”身旁地侍者小姐疑惑出声提醒，“魔法师守则。” 　　莱尔按下心中的震惊，拿起守则念了起来。 　　原本围观众人看到莱尔的反应，以为他是不识字，不由得心中鄙夷更甚。现在听到莱尔流利地朗读，不少人还是按捺不住脸上的诧异。罗德里克脸上的笑意更深。 　　“下一步是什么？”莱尔将守则递还给侍者小姐，问道。他并不熟悉魔法师公会的规矩。 　　女侍者对上莱尔漆黑的眸子，有一瞬间地晃神。愣了愣，她说道：“呃，需要您随意施展一个魔法。” 　　反正这位平民少年也没有向公会缴纳测试费用。前台总管示意她直接跳过那些繁杂的程序，进行最后一个步骤就好。 　　若是前面的测试得分不错，还能得到一个魔法师学徒的名头。但此时莱尔的测试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为了魔法师的资格，不过是工会里两位上层人物之间的博弈。 　　莱尔挑眉，“随意？” 　　“随意。”在一旁的里德咧开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可以选择一个最强大的法术。” 　　周围人看到莱尔诧异的询问，不禁发出一阵哄笑。能不借助外力，凭空施展出一个法术，对于他们这些学徒来说都是遥不可及。 　　一个连海石柱都感到稀奇的乡下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口气？ 　　无视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莱尔犹豫着点点头，想回忆咒术全典上的法术。可或许是得知有穿越前辈的事情太过震撼，刚才海石柱上那段话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跟他们打小报告可比彩虹屁有用。” 　　一个古怪的念头在莱尔脑中刚刚形成，还没来得及思考，已经脱口而出。 　　“喂，元素之神，有人骂你是蠢货。” 　　古怪而陌生的音节从莱尔口中说出，里德顿时皱紧了眉头。本以为莱尔不过是虚张声势，这家伙的咒语听起来却还有模有样的。 　　众人的面色在听到莱尔煞有介事的咒语后，也不由地面露古怪。这些符号的发音与大陆语言完全不同，很容易就能够辨别。难道他真的会魔法？一个荒谬的想法自众人心底升起。 　　场中吹来一阵清风，厅内无事发生。 　　莱尔意外地眨眨眼。难道这位穿越者前辈是写着玩的？ 　　果然，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平民罢了。刚刚还有些紧张的众人不由得放松下来，期待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的下场。 　　敢得罪魔法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呵！”里德冷笑一声，“你一个低贱的......” 　　里德话音未落，一道狂暴的风刃腾然而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它裹挟着恐怖而浩瀚的神秘气息，朝他席卷而来。 　　里德双眸中闪烁着惊恐，四肢却僵硬无比，无法挪动半分。 　　值到这一刻，死亡距离自己如此只近，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次，自己招惹错了人。 　　风刃带着不可撼动的气息直射而来，到达他的眼前不过瞬息之间。就在大家都惶恐地认为里德将要血溅当场的时候，那道风刃却改变方向，向上一扬，擦着里德的头皮险险飞过，将身后的墙壁划出一道数十米长的豁口。 　　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三星法师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如此恐怖的力量，竟然来自于一个连海石柱都没见过的乡野村夫，里德觉得荒谬至极。自己心中坚定的阶级之分甚至也产生了动摇。但看到地上散落的断发，感受到自己光秃秃的头顶，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恐惧又压过了这一层质疑。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他还不想死！ 　　里德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周围安静极了，只剩下从豁口处传来的呼呼风声。罗德里克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此时和在场众人的心声大都相同，除了惊恐之外，更多的是荒谬。罗德里克和莱尔在曙光会碰过面，看爱德华身上的佩剑，也能猜出莱尔并不是一位平民。 　　即便如此，此次测试他也没有报多大的希望。无论输赢，他都不吃亏。这位贵族还能欠他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直到莱尔放出了那道可怕的风刃......要知道魔法师公会建筑的材料是特制的，就连他也无法轻易损坏！ 　　众人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心情复杂。回想起自己之前的态度，不由得背后一凉。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场中的那位英俊少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缓缓开口道： 　　“呃，要赔钱吗？我是说损坏了公会的墙壁......” 　　魔咒全典上的法术太过鸡肋，而自己一定要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才能让里德放弃后续找自己麻烦的念头。他抱着试一试地心态尝试了穿越前辈所说的方法，没想到威力还挺大的。幸好自己最后及时调整方向，对里德算是小惩大戒。 　　只是这墙壁...... 　　虽然这些天靠着魔法种田，林顿庄园也算是有了一些余钱。但这些公会的材料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怕是赔不起。 　　贫穷的子爵大人紧张地捂紧了自己的钱包。 　　“不用！不用！”目睹全过程的总管赶紧上来打圆场。 　　能发挥出这么恐怖的法术，怕是皇都那些大法师也难以匹敌。自己小小一个分会，怎么敢得罪这尊大神。 　　恨恨地看了一眼挑事在先的里德，总管转头满脸堆笑地朝着莱尔道： 　　“劳烦您去前台领取魔法师资格证。” 　　感慨总管的变脸速度之快，莱尔点点头，无视众人各异的目光，去前台领取了魔法师资格证。 　　按照莱尔的水平，五星法师往上是肯定的。只是这给偏远的分会最高级的也就是两名三星法师，根本没有准备三星之上的资格证。无奈，莱尔在总管的连声道歉中接过了三星魔法师的资格证。说是资格证，但实际上是一张金属材质的卡片。卡片上有着瑰丽繁复地浮雕，浮雕中央是三颗水晶镶嵌的星星。 　　很华丽，和魔法师公会内部的装饰风格如出一辙。 　　莱尔的第一反应是这水晶能不能扣出来卖钱。 　　但总管向他再三保证，凭着这张资格证，他随时可以去皇都重新免费测试。莱尔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总管看出他对这些事情并不熟悉，还很上道地为他准备了一本入门介绍，概括了如今魔法师公会的现状和规定。 　　对此莱尔很是满意。原本一直紧绷地脸也柔和不少。 　　感谢过了罗德里克的帮助，莱尔想起死在魔法师公会门前的那个中年人。 　　看到他们进入公会之后，围观的人群就散去了，向来也无人替他收尸。前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安逸的现代社会的莱尔心下不忍。罗德里克看出了莱尔的心事，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帮他操办葬礼。 　　帮一位陌生平民操办葬礼，莱尔自然直到这完全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的举动。他无意参与魔法师公会的内部纷争，却对这位和蔼的老人的拉拢之举升不起厌恶感。 　　在这个纷乱的世道，尊重活着的生命尚且困难，更何况是敛尸？莱尔为此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头。 　　在科洛镇，他大可以仗着自己的魔法，趁女皇骑士团不备，解决掉凯尔；在面对三个红眼小孩，他也完全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那名中年人与他素不相识，若是早早低头，不至于闹出现在这一场纠纷...... 　　可是——莱尔眸光闪烁，一阵风吹起额前黑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 　　自己生长在现代，人人平等，互相尊重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就算现在生活在这个阶级差距巨大的世界里，莱尔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心中的坚持——这是他和过去最后的联系。 　　点点头，莱尔知道自己又欠了罗德里克一个人情。 　　“砰——” 　　“子爵大人！” 　　想要开口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魔法师公会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木质雕花的大门轰然倒地，动作与在小镇上倒地的门板如出一辙。 　　门口果然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态度嚣张，神态却意外乖巧，刚刚踢开门的爱德华和匆匆赶来，气喘吁吁的皮科尔。 　　莱尔转头看着一脸惊恐的总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呃，木门的费用需要赔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管：不用......（握拳）（深吸一口气）（十分肉痛） 　　莱尔：总管真是个好人！ 第24章 从这一章开始入v 　　最后在总管一言难尽的目光中, 他们并没有赔偿木门的费用，匆匆返回旅馆收拾行李。 　　临走时罗德里克得知莱尔等人要返回庄园，神色有些古怪, 还提议让他们暂时留在郡里多住几天。但莱尔婉言谢绝了这位三星法师的提议。 　　“皮科尔, 爱德华这是恢复记忆了？”走在回旅馆的路上, 莱尔向刚才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马车夫询问。 　　前方爱德华依旧和往日一样，时不时偷偷侧过头偷看莱尔一眼，又怕莱尔发现似的赶紧收回目光。难以想象他会做出直接踢断木门的举动...... 　　皮科尔看着不远处的爱德华, 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老爷，爱德华说他没事。他醒了之后就问俺们, 您去哪里了, 后来就找过来了。俺们总觉得......”皮科尔看着身形挺拔, 神色如常的爱德华，欲言又止。 　　“怎么了？”莱尔有些担心地询问。 　　“俺们总觉得爱德华两次晕倒之后，眼神有点不一样了。俺也说不上来。” 　　原本的爱德华虽然乖巧，但其实很难察觉他的其他情绪。像是透明的水晶杯，反射出的颜色全部来源于外界。现在的爱德华情绪表露更加明显了，尤其是在提到莱尔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直觉一向准确的马车夫皮科尔在心里暗自思索。不过只要自家子爵大人没事，那就没什么问题。 　　听到不是爱德华身体出现问题，莱尔松了一口气。 　　果然和他猜想的不错, 爱德华身体十分健康, 应该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受到刺激才昏倒。根据原主的记忆，当时捡到爱德华的时候, 除了那块木牌, 浑身上下没有值钱的东西, 衣着也十分普通，应该在被林顿庄园收留之前的生活也很艰难。 　　听起来，将一个失忆人士放在身边，就像一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可到目前为止，爱德华在庄园里也没有伤害任何人，反而一直特别关心自己的安危。 　　莱尔敏锐地抓住了爱德华偷看过来的视线，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爱德华一愣，眨着眼，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难得脸红。 　　莱尔见状，不由得有些好笑。他在心中暗下决定，无论爱德华是否恢复了记忆，林顿庄园始终都会欢迎他。 　　前往旅馆的路程并不远，他们来卡斯基宁郡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 　　莱尔安排皮科尔去马车租赁处借来马车，自己则和爱德华回到旅馆收拾行李。 　　忙活了一个下午，在余晖的照耀下，几人总算踏上了返回林顿庄园的旅程。 　　—— 　　不知道是否是莱尔三星魔法师的身份已经上报给了管理卡斯基宁郡的侯爵，他们的返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莱尔坐在马车上，阅读着总管交给他的入门手册。爱德华依旧在一旁擦拭着他的佩剑。 　　这本入门手册不厚，但包装精致，封面上的浮雕图案与资格证上如出一辙。手册里大致记载了目前魔法师在帝国的地位，一些基础的理论，还有各地魔法师公会的规则和分布。 　　这些内容为莱尔解答了不少他之前的疑惑。 　　莱尔发现，像卡斯基宁郡这些偏远地区，三星法师已经非常罕见。虽说在皇都，法师的身份不如贵族尊贵。大部分法师也从事服务于贵族的工作。 　　但在这里，三星法师已经能够和侯爵平起平坐了。 　　毕竟最终还是实力决定地位。像原身好歹是一个子爵，生活也照样落魄，不受他人尊重。还不如一名一星法师。 　　而基础理论则正如神父所说。魔法师公会将元素之海与骑士进行切割，认为元素之海是魔法师独有的力量源泉。 　　令莱尔感到惊讶地是，魔法师们对于魔咒的理解并不像他一样，认为是一段句子。汉字在他们眼中更像是乐谱上的音符——有着不同的发音，却没有特定的意义。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有着确定的魔咒记录，却没有关于魔咒的创新。 　　莱尔指节轻轻叩击车沿，目光在路边的风景上停留片刻——他们距离碰到那三个小孩的镇子已经不远了。 　　不知道他们是否去林顿庄园了......莱尔将目光重新放回手册上。 　　即便自哈维之后，魔法在咒语上没有创新。经历过千百年的发展，魔法师们对于魔法的使用却有了许多新奇的方式，并不像魔咒全典那般简单粗暴。 　　魔晶就是一个最显著的例子。 　　魔法师们通过联系元素之海的使用，可以将某些咒语雕刻在魔晶上，让魔咒能持续的发挥作用，直到魔晶内部类似于元素之海的能量被消耗殆尽。 　　这种方式对咒语的要求并不苛刻，只是成功率并不高。 　　因此，一块效果尚佳的魔晶往往能够卖出不菲的价格。也正是这个缘故，那位中年人才会反应如此激烈。 　　魔晶注定不能量产，因此莱尔在商店里看到的大多数魔法物件并不是靠昂贵的魔晶维持运转，而是依靠海石——一种矿物，和公会中的那根柱子材料相同。 　　据说是大魔法师哈维发现的一种特殊材料。 　　海石作为一种矿物，来源比魔兽体内的魔晶更为广泛，价格也普遍更加便宜。只是它不能承受威力强大的咒语，只能接受诸如照明咒等基本咒语。 　　莱尔注意到魔晶的来源，脑海中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但又很不见痕迹。 　　“咕噜咕噜——”车轮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传来皮科尔的声音。 　　“老......老爷......那是什么东西！”声音里带着颤抖，可以听出皮科尔的恐惧。 　　莱尔的目光从书上离开，和爱德华一起从封闭的车厢内下来，打量四周。 　　他们已经进入小镇了。这里比起他们来的时候热闹了不少。有商贩在街上大声吆喝，也有不少衣着华丽的人在街上走动。这让莱尔有些意外。 　　他顺着皮科尔颤抖的手，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 　　远处的街道中的一棵高树上，吊着两具被挖去了眼瞳的尸体。 　　纤细的手脚被麻绳掉在树上，一看就常年营养不良。尸体的头发乱糟糟的，衣着破败。两具尸体都赤着脚，皮肤呈现青紫色。由于快到冬天，气温较低，只是出现了尸斑，还没有大面积腐烂的情况。 　　一具尸体的腰间挂着一个绣花布袋，看起来与整具尸体的贫穷氛围格格不入。 　　街道上的人们神色如常，仿佛就在自己头顶的这两具尸体并不存在。 　　“嘎——”黑色乌鸦飞过天空，停在那颗远处的高树上。沙哑的叫声划破了街道热闹的叫卖声，传入莱尔的耳中。 　　刺耳，尖锐。 　　这声音就像一道利刃，刺破街市欢乐氛围的同时，也狠狠地划开了莱尔眼前和平的表象，让他再次直面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 　　他认得那个布袋——那是他留给几个小孩装比索的布袋，上面绣着林顿家族的家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孩子去世是大纲里写好的，剧情需要（合十） 第25章 　　莱尔感觉脑海中顿时一阵晕眩,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皮科尔比起莱尔要好上许多，他毕竟经历过这些。但是看到两个小孩子遭受如此残忍的对待，也是一脸的惊恐和愤怒。 　　只有爱德华, 在将目光看向两具尸体几秒钟之后, 就收回了视线,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莱尔。 　　不知为何，他对于眼前的场景毫不惊讶，甚至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仿佛在自己曾经的生活中，目睹这些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相比之下, 他倒更关心为此难过的莱尔。 　　马车在街道中停留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人前来驱赶了。 　　阴沉着脸, 莱尔并没有当即发作。他示意皮科尔走进那颗高树。 　　这里比起最热闹的主街, 显得偏僻不少。但在主街任何一个地方, 都能轻易地看到高树上悬挂的两具尸体。 　　等到走进了，原本只能看清大致情况的两具尸体，就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尸体身形不高，可以完全确定就是那两个红眼小孩艾文和卡雷。他们并非完全没有腐烂，又或者说尸体并没有自然腐烂。在尸身裸露出来的部分，可以见到乌鸦啄食的痕迹。破烂的衣服沾上鲜血，从原本的土褐色变成暗红色。 　　较高的那具尸体双腿呈现出不自然的完全，像是被人打折了。 　　从高树底端向上望去, 可以看到脚部一条条狰狞的伤口。两个小孩在生前应该遭受了残忍的虐待。 　　“老爷......”皮科尔担忧地看着莱尔。 　　“爱德华, 把他们放下来。”莱尔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从经历过了奴隶市场之后，他再也没有如此直观地看到过这样血腥的画面。心里恐惧作呕的同时，一股懊恼也涌上心头。 　　莱尔的第一反应就是两个小孩是因财被杀。 　　在这样的镇子里, 十比索虽然算不上巨款, 但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 很有可能会被人盯上。 　　如果自己没有将十比索交给那些小孩...... 　　如果没有告诉他们前去林顿庄园...... 　　是否他们就不会惨死在这里？ 　　自己只是考虑到几个不满十四岁的孩子风餐露宿，就于心不忍。却完全没有顾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是我害死了他们。” 　　看来自己的确天真到了愚蠢的程度。而这种天真，最后需要两个孩子用生命来买单！ 　　握紧双拳，莱尔神色阴霾地注意着爱德华的动作。 　　爱德华的确如埃德蒙所说，身手了得。 　　他后退几步，借着巧劲踩着树干来到小孩身边，拔出腰间佩剑轻轻一挥，绳子应声断裂。爱德华此时正好用力一蹬树干，在空中一个翻身，接住两具尸体，平稳落地。 　　他不喜欢尸体身上的血腥味。可是注意到莱尔的眼神，爱德华没有将尸体直接扔在地上，还是伸手接住了。 　　“子爵大人......”爱德华犹豫着开口，“请不要太过自责。” 　　爱德华只是失忆，不是傻。醒来之后，他就能明显地感受到子爵大人向来有着格格不入的善良。 　　这种“善良”不同于贵族的虚伪，或者慈善家们高高在上的施舍。它总是闪烁着平等与尊重的光芒。很美好，深深地吸引着自己，却又带有一种可怕的危险。 　　有的时候甚至连迟钝的皮科尔也能感受到莱尔的善良在这里究竟有多么特别。 　　这样的危险不是莱尔的问题，爱德华抬头看着天空中盘旋的乌鸦，捡起一颗石子砸去。乌鸦一声悲鸣，应声落地。 　　“这不是您的错。他们应该不是死于您赠送给他们的比索。”爱德华指了指小孩身上的钱包。 　　“如果是图财的话，应该会将钱袋一起拿走。没必要大费周章再把钱包放回去。” 　　皮科尔摸了摸新买的帽子，也点点头，“老爷，这里只有那两个兄弟。俺们记得还有一个白头发小女孩。” 　　“老爷您看，他们的眼睛都被挖掉了。” 　　尸体的眼眶空洞，眼廓周围翻出苍白皮肉。能看出来，挖出眼睛的手法很老练。 　　莱尔陷入了沉默。他一开始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没有深思。现在看来，的确如两人所言，小孩的死另有原因。 　　更像是为了收藏——收藏|独特的红眼睛。 　　过了良久，莱尔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可能幸存的小女孩唐娜。 　　如果唐娜还幸存，那么缺少行动能力的她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去郊区的棚屋！” 　　莱尔从爱德华怀中接过两具冻得僵硬的尸体，说到。 　　—— 　　艾文和卡雷的尸体很轻，就像两片破损的枯黄树叶。 　　几人将两名小孩的尸体放下之后，周围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只是看到爱德华矫健的身手，也没有上前阻拦。有几名穿着家仆衣服的人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莱尔将艾文和卡雷的尸体安放在马车上，带着两人直奔上次找到三人的小屋。小屋远远看去，并没有被人破坏。这让莱尔松了口气。 　　艾文他们的居住的地方没有被破坏，说明唐娜存活的可能性很大。 　　忐忑地推开破旧的木板，一道银色就映入三人的视野之中。 　　唐娜依旧趴在那一床发黄的被子上。或许是太久没有进食，她原本看起来顺滑的银发如今像是干枯的稻草。配合上干裂的嘴唇和凹陷的脸颊，唐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干瘪的稻草娃娃。 　　三人见到唐娜的情况，也是吓了一跳。爱德华抢先一步上前查看唐娜的情况。 　　“怎么样？”莱尔在一旁担忧地询问。 　　“还活着。”爱德华看了一眼已经处于半昏迷的唐娜。 　　皮科尔取出腰间的水壶，递给爱德华。 　　“给她喂点水吧。俺们见过这种情况，这是脱水了。当年俺们是流民的时候好多人就是这么死的。”他不太喜欢这几个小孩。不是因为他们偷窃，而是单纯因为他们差点害得莱尔身处险境。皮科尔自己曾经也是流民。虽然偷盗这种事情在流民中并不算少见，更何况是没有谋生技能的小孩子。 　　被抓住了就挨一顿毒打，没被抓住就能吃一顿难得的饱饭。在这里都是寻常的事情。皮科尔觉得子爵大人完全没必要同情，甚至收留他们。 　　只是前不久还活蹦乱跳的三人现在有两个已经变成了冰冷冷的尸体，剩下唯一的唐娜也瘦脱了形。难免让人唏嘘。 　　或许自己在子爵身边呆久了，也开始变得容易心软了？ 　　几人又是喂水，又是生火取暖。折腾了十几分钟，唐娜总算转醒，恢复了一些精神。 　　“哥哥？你回来了？”虚弱的唐娜靠在莱尔肩上，裂开嘴角，小心翼翼地问到。 　　看唐娜的反应，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哥哥已经去世了。 　　莱尔与两人对视一眼，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 　　见没有人回答，唐娜的嘴角耷拉下来。她伸出皮包骨的手，抓住了莱尔扶住她的右手。 　　“你不是我的哥哥？我哥哥呢！” 　　声音颤抖，唐娜显出惊慌神色，可身体却不允许她做出大幅度的反抗。 　　“你哥哥他们碰到我们，现在在马车上等你。” 　　叹了口气，莱尔抿唇。犹豫半天，他还是决定暂时向唐娜隐瞒真相。现在唐娜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要是这么早就说出来，怕她受不了刺激。 　　唐娜听到熟悉的声音，果然放松下来。她细长的手指动了动，问道： 　　“哥哥他们把明信片给您了吗？” 　　“明信片？”莱尔愣住了。那张明信片不是被夹在笔记本里烧掉了吗？ 　　唐娜抬起头，空洞的双眼与莱尔对视。 　　“哥哥说，您是个天真的好人。您看起来很重视那张明信片。他说我们不能欠您人情，要重新弄一张明信片还给您......” 　　皮科克闻言，皱起眉，啧了一声，神色却更加复杂了。爱德华依旧面无表情，视线全落在莱尔身上。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重，莱尔感到一阵窒息。他用舌头顶了顶上颚，艰难开口。 　　“然后呢？” 　　“哥哥说最近镇上来了好多贵族，他带着卡雷去看看其他贵族有没有那种卡片。然后......然后偷一张还给您。”唐娜显然知道偷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事，声音越来越小。 　　她低下头解释：“我们没有钱。” 　　艾文告诉过莱尔，唐娜的眼睛是被贵族挖走的。他们仇视贵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几个小孩子找不到工作，偷盗就成了主要的经济来源。按照他们的生存法则，偷其他贵族的明信片来补偿莱尔，就是显而易见的选择。 　　“啪嗒。”水壶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莱尔想起自己临走前艾文信誓旦旦说要补偿自己的话语，一时愣住。 　　当时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说艾文和卡雷死亡并不是因为钱财，也不是因为眼睛，而是为了还他一张明信片，然后被某个贵族抓住。那双被挖掉的眼睛，不过是一个一时兴起的纪念品？ 　　“老爷......”皮科尔想出声安慰。 　　“老爷，他们就在那里，就是他们把那两个小偷放下来的！”越来越近的叫喊声打断了皮科尔的话语。 　　当木板再次被暴力踹开时，莱尔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凯尔伯爵。 　　一瞬间，原本一闪而逝的记忆清晰起来——是兽潮！ 　　每年的兽潮，这些边塞的大部分贵族们都会丢下庄园中的平民，前往附近的郡城避难。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小镇现在如此繁荣，临走前罗德里克会挽留他。 　　凯尔应该也是得到了兽潮的消息，途经这个中转的小镇。 　　真是冤家路窄。莱尔眯了眯眼睛。 　　凯尔伯爵身后跟着十几个骑士打扮的下人，神色嚣张。 　　凯尔显然也对能碰到莱尔感到惊讶——魔鬼附体的借口，就算不成立，至少也会耽搁他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莱尔处理地这么迅速。眯了眯眼睛，凯尔斟酌着开口： 　　“那两个小子想要潜入本伯爵住所，摆明了是想要偷取东西，按照帝国法律，本当绞刑。本伯爵仁慈，只是将他们赐死之后悬挂示众。” 　　唐娜听到这句话一愣，原本紧紧抓着莱尔的手无声滑落。 　　“林顿子爵，您这是什么意思？” 　　仁慈？多么讽刺。莱尔简直要笑出声。将两个儿童折磨致死，这就是所谓的仁慈？ 　　“您有什么问题吗？不过是两个贱民，这完全符合帝国的法律。” 　　先前的懊悔和悲伤就像是充满胸膛的干柴。凯尔傲慢的话语是愤怒的火星，轻轻一掷，整个胸腔都被怒火所淹没。 　　无论是里德，还是凯尔，这个世界的贵族总是这样。他们根本不把平民当成人来看待。仿佛爵位不是身份的划分，而是物种分割线。自己所谓的帮助，在贵族们看来就是多管闲事。 　　两个小孩与自己没有事实上的联系。 　　他们不是林顿庄园的人，甚至还曾经毁了明信片，让自己陷入危机。自己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甚至只要随手带上唐娜，还能给自己博得一个仁慈的美名。 　　多么圆滑的处事，多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那两个小孩分明是为自己而死。 　　将浑身害怕到僵硬的唐娜交给爱德华，莱尔取出了林顿家族的族徽。族徽上荆棘环绕与利剑周围，中间锋利的长剑像是可以斩断万物。 　　“或许对与您来说，他们是贱民，甚至连人都算不上。但对于我而言，他们的性命和您一样珍贵。” 　　新仇算上旧恨。 　　“奥古斯汀帝国子爵，莱尔 林顿，向凯尔 艾萨克伯爵发起决斗。”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旧恨新仇一起算！ 第26章 　　决斗, 在帝国一向是无比神圣的举措。它意味着为了守护某样珍贵之物，双方将赌上各自家族的名誉、尊严、自己的生命，进行一场实力的较量。胜者收获荣誉和掌声, 败者将永远失去生命。 　　由于决斗的含义太过沉重, 人们往往会将发起决斗的一方视为勇士。倘若你没有接受对方提出的决斗, 则被视为懦夫，会被整个圈层的人所嘲笑。 　　只是如今决斗在贵族之中已经越来越少，以生命为赌注的传统也逐渐弱化，演变为了单纯的比试。 　　昆西家族的现任侯爵, 朗曼 昆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台上两人。 　　自从接到手令，从边塞撤回。一路上, 他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作为埃尔赛德边防骑士团的指挥官, 朗曼常年呆在气候恶劣的极寒边境。一身凌烈肃杀的气质让原本看热闹的人们都下意识不愿靠近, 刻意避开。 　　朗曼对此已经习惯，毫不在意地看着台上两人的动作。 　　凯尔率先出手了。 　　他虽然重点不在修习，也好歹是一名三星骑士。在莱尔看来，莱尔因为两个平民向他发起决斗，本身就是一件羞辱自己的事情。无论他是否是那个神秘的魔法师，为了艾萨克家族，自己都要答应。 　　拔出腰间佩剑，急速向前, 凯尔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况且......骑士与魔法师的一对一对决, 魔法师本就是劣势的一方。 　　果然不出所料，莱尔的咒语被凯尔的攻击打断。莱尔一个侧身，避开了凯尔的攻击。 　　而莱尔此时却不像凯尔所想, 被|干扰以至于无法施法。经过埃德蒙骑士长的教导, 莱尔对于躲过几次疏于训练的凯尔的攻击, 还是不在话下的。他在心里盘算着要用哪个咒语对付凯尔比较合适。 　　莱尔这一个侧身的闪躲十分干脆，配合上他完美符合贵族审美的长相，显得优雅又游刃有余。台下朗曼不禁眼前一亮——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子爵看起来还是有两把刷子。 　　听着台下的叫好声，凯尔有些烦躁。一击不成再来一击。他迅速移动脚步，向着莱尔的斜后方挥出一剑。 　　利刃冲着莱尔的脖颈而去，带着破空声。如果这一击命中，莱尔不死也是个半残。 　　听到身后的响动，莱尔赶紧险之又险地向前一滚，躲开凯尔的攻击。这次的动作反应迅速，但看上去很狼狈。 　　又被莱尔躲过一击，凯尔原本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他冷哼一声，嘲讽到： 　　“林顿家的小子，你和那些平民真像。都是臭水沟里的老鼠，只会躲藏！” 　　想到了！后退两步，又一次躲开凯尔的攻击，莱尔眼睛一亮。紧接着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潮汐之神，凯尔说你这次又得空军。” 　　魔咒很短，更何况是莱尔的母语，听上去就像一阵嘟囔。凯尔反应不及，再次挥出一击时，莱尔的最后一个音节已经脱口而出。 　　下一秒，利剑直奔莱尔面门而来，莱尔却不闪不避。台下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被吓傻了？朗曼挑眉，神色轻蔑。若是放在战场上，这种反应力早就死了几百遍了。看来这位子爵还不错只是自己的错觉。 　　利刃并未如众人所愿，划破莱尔的面容，让他血溅当场。剑尖在距离莱尔鼻尖一寸的地方停留几秒，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而此时挥剑而出的凯尔浑身缠绕着墨绿色的触手，将他束缚在原地。 　　荆棘的长刺穿透凯尔华贵的服装，扎进他的皮肤之中，带出一串串血痕。 　　“啊——”凯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蠕动生长出的触手越来越多，束缚住他的手脚。触手的吸盘攀附在皮肤上，钻心的疼痛让他摔倒在地，比之前闪躲的莱尔更加狼狈。 　　触手还在增多，细长的触手像是一条条青黑色的蛇，游走在凯尔的皮肤表面，留下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地上已经缓缓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台下众人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倒吸一口凉气。没有几个人还能兴致勃勃地叫好，场中一片安静。莱尔魔法师的身份昭然若揭。 　　朗曼看着莱尔的动作，眼睛越来越亮。刚才藤蔓生长出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生命危机感。就仿佛台上那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只要稍微动动手指，自己便会在一瞬间湮灭。 　　太美了！太美了！ 　　作为帝国高贵的侯爵，他之所以会申请成为边塞指挥官，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痴迷于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快|感。与魔兽对战时，那种生死一线，以命相搏的体验，才是真正的生命艺术！想想就让自己热血沸腾。可是随着自己越来越强大，这样的刺激感也在逐渐减少。 　　而如今，他居然能在一个人类身上再次体会到那种危机感，甚至他攻击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朗曼的眼神又欣赏转换为痴迷。他死死地盯着场中的黑发青年，对于倒地地凯尔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注意到台下某人过于灼热的视线，莱尔心里不适。如今凯尔已经失去的行动能力，对于自己没有威胁。他看向了台下，一下子就对上了朗曼赤裸裸的目光。 　　朗曼身着军服，在一群贵族中也算显眼。他注意到莱尔的视线，咧开嘴，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不着急，狩猎要有耐心。 　　莱尔感到莫名其妙。自己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吧？他回以一个礼貌性的笑容。 　　收回视线，现在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莱尔拾起凯尔掉落的佩剑，对准了被触手束缚在地，不断哀嚎的凯尔。 　　深吸一口气，莱尔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然后将剑狠狠的扎进了凯尔的腿弯当中。位置与艾文被打折的地方分毫不差。 　　“这一剑，是替艾文刺的。” 　　莱尔竭力压下声音中的颤抖，保持着冷静的形象。他发起决斗主要原因还是一腔怒火，实际上对于伤害别人不太适应。但这并不代表了他会手下留情。既然凯尔有胆量激怒自己，那他就要承受该有的后果。 　　他很记仇。 　　台下彻底安静了下来。原本认为莱尔只是想找个解决羞辱凯尔的人都没了声音。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贵族得不能再贵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子爵是来真的。 　　莱尔收回带血的剑，又刺向了凯尔的右肩。卡雷在这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一剑是为了卡雷。” 　　似乎只要开了头，剩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莱尔紧接着向凯尔腰侧挥出一剑。 　　“这一剑是为了光明神殿的事情，希望你还记得。” 　　凯尔已经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失血陷入了昏迷，无法回答莱尔。莱尔转身想要离开，又想起什么，将做工精致的长剑放在了凯尔身侧。“哦，不好意思。差点忘了，这是你的东西。”指向敌人的剑第一次沾上的是自己主人的血，不可谓不讽刺。 　　紧接着莱尔走下了临时搭建的决斗台。众人见状，鸦雀无声，纷纷自觉退后，让出一条道路。 　　他没有施展治疗的魔法，也没有一剑结果了凯尔。杀人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心理障碍。抱着放任自流的态度，凯尔是否会失血过多而死，全看天意。 　　莱尔是这么想的。对于死亡经验丰富的朗曼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还没消失的触手正在钻进凯尔的皮肤内，吸食着凯尔的血肉。当莱尔施展出那个神秘的咒语时，凯尔就已经没有了活路。用长剑斩掉他的头颅或是放任自流，不过是决定凯尔痛苦的时间罢了。 　　没想到这个小贵族选择了让他痛苦的死去，可真狠心朗曼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天生追逐刺激的基因在一点点复苏。 　　—— 　　皮科尔告诉莱尔，他已经按照莱尔的吩咐，将两兄弟安葬。因为父母早逝，几个孩子都是黑户，只能简单下葬。 　　那两对眼睛果然被做成了标本。皮科尔没有将他们卖掉，交给了唐娜，权当是个念想。 　　唐娜没有了艾文和卡雷照顾，自己因为眼睛的原因，移动能力也有限。她跟着莱尔回林顿庄园才是活下来的唯一选择。在得知死讯之后，她就变得更加沉默。 　　得知莱尔已经为自己的哥哥报仇，唐娜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没有反对莱尔的提议，干枯的手却紧紧地握住莱尔。 　　仿佛这个世界里她最后的希望和依靠。 　　在旅馆房间内，莱尔带着皮科尔和爱德华去收拾刚刚采买，准备继续上路的行李，心里却不像最初返程一般坦然。 　　科洛镇虽然也是在帝国边境，但并不是最边缘的地带。连掌管科洛镇的凯尔也抛下那些镇民，开始朝着皇都方向行进，可见这次兽潮十分严重。 　　兽潮本质就是原本生活在蛮荒之地的魔兽们的迁徙。只是这种迁徙并不规律。帝国里的博士们根据几百年的经验，总结出了四条大概的迁徙路线。这四条路线都会途径帝国的疆域。 　　而在迁徙过程中，魔兽们会异常的暴躁，常常和人类驻地之间不可避免地爆发冲突。 　　往常几年，这种冲突最多发生在边塞，或是离边塞特别近的几个城镇。他们这些地区多好过冬的储备，再修建一些防御工事，应对偶发的落单魔兽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大规模地逃离。这是边塞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莱尔想起那位穿着帝国高级军装的贵族。 　　“您好，请问您是莱尔 林顿子爵吗？” 　　一道声音自莱尔背后想起，莱尔回头一看，正是那名有过一面之缘的军官。 　　但是这里是他们单独租赁的房间，朗曼是怎么进来的？身旁的皮科尔和爱德华顿时呈现戒备的状态。爱德华将手放在了剑柄之上。他在面对凯尔是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别紧张，”朗曼的视线在爱德华的手上停顿一秒，又继续注视着莱尔，“我是埃尔赛德边防骑士团的指挥官，昆西家族的现任侯爵，朗曼 昆西。只不过是目睹了您的决斗，觉得很有意思，向来结交一番。”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配合上他原本凌冽的气质，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但莱尔只觉得戒备和奇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与昆西家族毫无关系，子爵的地位也配不上一个侯爵来亲自打交道。 　　他这是看上了自己魔法师的身份前来结交？眯了眯眼，莱尔声音冰冷：“我并不认识您，况且这里应该是私人的房间。” 　　“当然。”朗曼点点头，“无意冒犯，只是您可实在不好找。如果您对于昆西家族不感兴趣的话，不如我们来聊聊其他的事情？” 　　“比如兽潮。” 　　兽潮？本来想赶人的莱尔听到这个词，一愣，对上朗曼含笑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 　　“唔，看您的样子是要返回庄园吧？难道您没有接到光明神殿的通知吗？今年的兽潮有两条迁徙路线变更，可能会波及到离皇都更近的地区。” 　　主教能够预言旱季和雨季，自然对于兽潮也有一定的估计。配合上皇都的学士们，通知结果与实际情况八九不离十。 　　“按照您的子爵的身份，皇都规定中是可以带上两名随行的仆人。现在去郡里转乘飞艇时间也差不多。您不会还想关心庄园里那些平民吧？”朗曼盯着莱尔并不友善的神色，舔了舔嘴唇，“当然，以您的性格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俺们老爷跟你们这些虚伪的家伙可不一样，他不会放弃小雀斑他们的！”皮科尔想也不想就说到，看向莱尔的眼中全是笃定和信任。 　　朗曼直接无视了皮科尔，继续道：“我记得皇都最新的规定中，子爵和男爵如果离开领地太长时间，是会被认定为放弃领地的。难道您舍不得？” 　　莱尔闻言一怔。朗曼说的这些他都没有听说过。看来自己去光明神殿这一趟，错过了许多消息。 　　按照自己万事计划求稳的性格，前去皇都无疑是最好的打算，但是听到只能带上两个人，还要放弃领地，莱尔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正如皮科尔所言，他不愿意像那些贵族一样，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们留在领地内，应对可能到来的兽潮。 　　或者说失去庄园主的，即将变成流民的平民。 　　“多谢提醒。距离兽潮还有多久？”沉默片刻，莱尔问道。虽然朗曼贸然闯入房间让他很不爽，但是他的确告诉了自己很多消息。 　　朗曼听到莱尔的声音，眯了眯眼。突然，趁着莱尔没有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凑近到莱尔的耳边。如果忽略掉抵在他的脖子动脉处的爱德华的剑，这个氛围可以称得上暧昧。 　　朗曼丝毫不怕爱德华，笑容更加嚣张。 　　“还有四个月。” 　　退后一步，他重新恢复了彬彬有礼的姿态。爱德华也没有收回剑，剑尖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迹。 　　丢下一本笔记，朗曼转身离开。他丝毫没有在意伤口。除了最开始看向爱德华的一眼，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莱尔身上。莱尔比他在决斗台上看到的更有意思。 　　“这本手册就送给您了，希望您能记得我。” 　　门口声音越来越小，朗曼颇有绅士风度地关上了门。看着柜台前已经不成人形的女掌柜，他的笑容骤然消失，恢复往日里冰冷的形象。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迹，他朝着大厅里的几名手下吩咐： 　　“清理干净，别让他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爱德华：想抢我老攻是吧？（阴沉的目光） 　　PS：潮汐之神是个钓鱼佬。钓鱼佬永不空军！（双手合十） 第27章 　　为期将近一个月的行程结束, 莱尔一行人终于返回了林顿庄园。 　　相比起出发时的惴惴不安，如今返回庄园，莱尔心里却没有多少轻松。 　　一是此次兽潮来势汹汹, 极有可能波及到林顿庄园, 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抛下众人前往皇都；二是距离兽潮来临只剩四月有余, 而林顿庄园内人数不过寥寥，要想修筑抵御兽潮的防御工事，困难不小。 　　他坐在书房内，喝了一口康妮专门冲泡的茶水, 翻看起近日林顿庄园的收支情况。 　　林顿庄园在他离开的一个月内，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大小卡莉的确很有学习魔法的天赋。在她们的帮助下, 虽然农田耕种情况不如莱尔在时效率那么高, 但收获也很可观。更重要的是, 由于凯尔和其他大量贵族的离开，他们原本约定偿还的粮食也不了了之，为林顿庄园节省下一笔开支。 　　也正是因为这些贵族的离开。没有了贵族和治安官们的管理，整个科洛镇的秩序开始逐渐混乱。一个月内，林顿庄园都极少去科洛镇进行交易，更多的还是将食物囤放起来，用以准备过冬。 　　目前烧毁的库房已经重建完成。甚至除了原本烧毁的一个库房，还新修了四个面积不小的仓库。现在的粮食都存放在这四个仓库中, 客房终于空闲了出来。 　　能重建库房, 让莱尔满意的同时也有些惊讶。 　　毕竟这些伙计都需要一定的相关知识，不是几个农户一琢磨就能修建出来的。再向康妮详细询问，莱尔才明悟。 　　能够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修补好仓库, 全是费罗尔子爵的功劳。费罗尔子爵是摩里斯家族的一员。摩里斯家族比起林顿家族, 算的上是一个庞然大物, 家族中除了族长世袭的公爵，更有好几名子爵、男爵。 　　生在这样一个家族，费罗尔子爵自然是不可能像莱尔一样任性地留下来的。刚一接到兽潮的通知，他就被家族命令立即返回皇都。但作为一名绅士，费罗尔子爵又放心不下自己庄园中的人，索性将他们都交给了莱尔，成为林顿庄园的一员。 　　费罗尔庄园里的人不多，因为费罗尔子爵的严格要求，却没有一个人是无能之辈。比起林顿庄园里赶鸭子上架，稍显稚嫩的众人，费罗尔庄园中的人明显要更加老练，这些日子也帮了不少忙。仓库就是其中之一。 　　莱尔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记录下目前庄园中的人数。他握着羽毛笔，在纸上画出几个分类，按照康妮所说的情况，将这些人分配到了不同的职位。 　　农户们自然负责耕种收割，费罗尔庄园来的几个木匠就安排修缮庄园，至于卡莉、康妮还有有过一面之缘的玛丽，则被莱尔安排进主堡，负责主堡的内部事务。 　　吩咐好康妮各处安排，莱尔召见了埃德蒙骑士长。依旧是不苟言笑，一脸严肃，但比起之前还有些颓废的样子，现在的骑士长可谓是容光焕发。仿佛他不是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骑士，而是一位不满二十，风华正茂的青年。看来近日不再和贵族打交道，让骑士长清闲了不少。 　　“埃德蒙，庄园里训练的事情怎么样了？” 　　莱尔的本意是希望埃德蒙交授庄园中众人一些基础武术用以防身，必要时还能对抗入侵者。埃德蒙闻言，皱眉摇了摇头。 　　“庄园中事务繁杂，很少有大段完整的时间用来训练这些农户。若是基础的防身还好说，但想要运用到实战，或者应对兽潮，还是很困难。” 　　“子爵大人现在回答林顿庄园，如果不想前往皇都，那么培养骑士团用来对抗兽潮是很有必要的。骑士团的人选最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那些孩子们还没有定形，有更多的塑造空间。” 　　莱尔点点头。原本林顿庄园的骑士团中好歹有两三名骑士，只是后来都跑光了，现在才剩下埃德蒙一个光杆司令。埃德蒙的提议确实不错，可是要到哪里去找这么多人呢？ 　　总不能去奴隶市场买吧？莱尔想起奴隶市场中从惨状，又想起被自己击倒在地的凯尔，突然灵光一现。 　　如果凯尔他们都要冒着风险离开的话，那么更偏远地区的贵族应该也离开得差不多了。那些没有土地或者房产的平民很快就会沦为流民。自己完全可以从向上迁徙的流民中收留那些孩子。毕竟当年皮科尔就是作为流民被收留的。 　　莱尔当即和埃德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骑士长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他的目光在莱尔桌面红茶上停留片刻，补充道： 　　“如果子爵大人想要重新训练骑士团，还需要为骑士团准备训练用的器具、住房。”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现在农户们居住在见习骑士的房间，我们庄园里没有多余的空间。” 　　沉吟片刻，莱尔道：“那么招收流民的事情先不急，把庄园中的事务规划好后再考虑。” 　　埃德蒙骑士长点点头，走出房间，却又被莱尔叫住。“这次去郡里给你们都带了新衣服，还采买了不少东西。通知康妮和皮科尔一起去整理。”莱尔笑了笑，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 　　他这么着急赶回来，甚至没有在郡里多停留几日。除了担心庄园的情况，更重要还是—— 　　“骑士长，生日快乐。”总算赶上了。 　　忠于林顿家族多年，即便原身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也没有想着离开，反而尽心尽力维护着林顿庄园最后的体面。就算往日里埃德蒙常常面无表情，偶尔也批评自己，训练时毫不留情。作为一位真正的骑士，他也值得庄园所有人的尊敬。 　　莱尔将木盒递给一脸错愕的埃德蒙骑士长，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 　　—— 　　唐娜觉得自己的眼前漆黑一片。 　　曾经，自己和两个哥哥住在简陋的棚屋里。就算常常吃不饱饭，半夜会被漏雨声吵醒，唐娜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被剜掉了眼睛，但两个哥哥就像是她的眼睛，无论到哪里，都不会抛弃她。 　　可是现在，自己的两个哥哥都死了。她的世界中的光芒仿佛又熄灭了。回到了当年被剜去眼睛的无助时刻。 　　想复仇吗？子爵大人已经为自己报仇了。想留在镇上吗？那里如今不过是个伤心之地。跟随莱尔大人？可是自己一个盲人，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能帮得上子爵大人什么呢？ 　　摸了摸自己丑陋的眼眶，唐娜的头埋得更低。她能猜到被挖去眼睛后，自己的样子。自然对于自己的外表很自卑。 　　她抱着冰冷冷的，装着自己两个哥哥眼球的玻璃瓶，心中只有迷茫。 　　“唐......唐娜。你好，我叫康妮，是......是这里的女仆长。”康妮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唐娜纤细的手腕，走进一间房间中。 　　自己从皮科尔那里得知了大致的情况，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准备。但看到小女孩的一瞬间，康妮还是感到一阵心酸。 　　女孩因为营养不良，身材消瘦，不过一米出头的身高。一身麻布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是挂在一根竹竿上。她脸上有着被剜去眼睛的可怕伤痕。明明看不出情绪，但康妮看到她抱着罐子，孤零零的模样，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自己的父母为了还债，把自己卖进了林顿庄园。当时也是冬天，自己穿着单薄的衣服，抱着一个破旧的篮子站在林顿庄园门口......小小的身影与久远的记忆相重合。也许她现在也像当年的自己一样迷茫吧，康妮不禁心想。 　　她示意唐娜坐在凳子上，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梳子，开始打理起唐娜结成一团的白色长发。 　　“别......别怕，子爵大人很善......良，”她露出一个微笑，“我以前什么都......都做不好，可是公.......子爵大人从不会责怪我。” 　　康妮想起林顿庄园的某个午后，子爵大人朝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她摸了摸胸口那朵玫瑰胸针。 　　“他总是告......告诉我们，时间很长，可以慢......慢学。没有人生来就......就是完美的。” 　　长发被慢慢理顺，唐娜紧抱着罐子的手逐渐放松。 　　康妮用草绳给她扎了两个辫子。发梢微微翘起，衬得消瘦的脸颊也透露出几分可爱。女仆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牵起唐娜的一只手。用自己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唐娜的小手。 　　“只要活着，就......就有希望。”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句话康妮也说得磕磕巴巴。没什么辞藻修饰的道理，也曾经被艾文挂在嘴边。唐娜缓缓抬起头，仿佛一道阳光重新穿透她漆黑的眼眶，照进内心之中。 　　“谢谢你，康妮。” 　　唐娜露出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埃德蒙：感动，但不能崩严肃人设。 第28章 　　四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莱尔与费罗尔庄园的人简单见了一面之后，就组织起大家投入到庄园紧急建设中。 　　既然决定了要应对兽潮，那么第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储备足够的物资。兽潮如果来临, 他们很难再有精力顶着寒冬去准备粮食。 　　因此莱尔这几日除了组织庄园修缮, 精力全部放在了两本书上。 　　一本是记载众神的神话典籍, 另一本则是朗曼留下的书。 　　原身整日沉迷于吃喝玩乐。除了小时候听说的神话故事和一些离奇传闻外，对这个世界的神明了解并不多。就连对战凯尔时的灵光一现，也是来源于潮汐之神喜欢垂钓的传闻。 　　钓鱼佬永不空军！抱着这种奇怪想法，莱尔鬼使神差地施展了一个奇怪的咒语。没想到还挺好用。 　　于是抱着以后能更好地挑拨, 啊不，搞好关系的心态, 莱尔认真阅读了如今相关的诸多神话典籍。好在林顿家族也算是帝国的一个传统贵族, 这些有关神灵的基础书籍都放在书柜上积灰。莱尔没费什么力气, 就找到了。 　　只是在阅读完之后，莱尔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一方面，这些神明并不是他传统印象当中不食人间烟火，无喜无悲。相反，他们仿佛只是生活在更高维度，拥有强大力量的普通人。除了那些各种神明之间的恩怨情仇外，莱尔甚至看到了疑似“娇妻怀孕三年带球跑”和“眼红掐腰文学”。 　　这让他十分怀疑这名叫莫里斯摩顿编纂者的精神状态。 　　不过莱尔对于这些奇怪神灵的印象不差。他们吵吵闹闹，嚷嚷着莫欺少年穷, 也是神明之间的打斗, 并没有波及到这个世界的人。 　　另一方面，其中的许多记载的神灵故事并不完整，甚至有重复错漏之处, 这让其真实性大大降低。作为帝国专门印发的书籍, 不应该出现这些低级错误,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不过很快，莱尔的注意力又被朗曼留下的书所吸引。 　　他其实并不想留下这本书。毕竟他与那位军官素不相识，对方平白无故送自己东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有什么阴谋。所以莱尔当场就想把那本书扔了。留下来只是因为在扔之前多看了一眼。 　　“魔兽记录”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莱尔思索再三，还是留了下来。毕竟兽潮就是魔兽的迁徙，这本书或许能够帮到自己不少。 　　翻看之后，莱尔的心情有些复杂。《魔兽记录》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手记。其中没有什么机关，详细地记录了近百余种魔兽的特点和弱点，可以说是一本非常实用的图鉴。 　　联想到对方指挥官的身份，不难猜出这本记录正是出自他手。 　　就算朗曼能够记得这几百种魔兽的特征，记录不过是随手为之，这本手册的价值也是不可估量。至少就原身的印象而言，市面上还没有什么书籍能够如此详尽的记录这么多的魔兽。应该大部分的记录都是这位指挥官在战场上，通过血和汗亲身实践出来的。 　　自己这是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啊......莱尔在心中默默记下。 　　皮科尔和休斯顿在组织农户将仓库中的粮食分类存放。莱尔则叫上爱德华和伊凡将买来的树苗移到林场中。 　　这里由于一直被一干人忽略，早就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与其说是林场，倒不如说是灌木丛。莱尔首先和两人将林场周围破败的栅栏清理掉，紧接着使用改良版的沼泽咒，将这片灌木丛的土地深耕一遍。 　　随着大地的翻滚，灌木的根茎从土地中显现，暴露在阳光之下，被众人轻而易举地清理掉。紧接着就是将不足一尺高的树种种下。 　　种树相比起种粮食，算是个技术活。树苗之间的疏密，培土的深浅，都需要考虑。好在费罗尔庄园中的园艺师也在。在众人的努力之下，耗费了一个上午，他们总算将树苗全部种完。 　　莱尔秉持着多少来一点的原则，除了特别昂贵的树种，大部分都采购了。现在看着这些即将被“催熟”的树苗，他有一种开盲盒的期待感。 　　既然园艺师都没有对这些树苗提出异议，应该问题不大吧？ 　　随着有关光明之神的咒语落下，树苗开始抽芽生长，节节拔高。几人面上都显露出喜色。如果能将这些树苗培育出来，过冬的木材就不用发愁了。但紧接着，爱德华的声音就打断了施法。 　　“子爵大人，等等！” 　　莱尔顿时心念一动，控制改良光明咒的光芒逐渐散去。场中的情况果然不甚乐观。 　　有的树木已经成熟，高耸入云，有的则还在花期。还有几株生长慢的卡芥树才刚刚长高一截，被笼罩在快速成材的拉比树阴影下。估计如果莱尔持续施展光明咒，这些卡芥树很快就会因为晒不到阳光，刚不到土地中的养分而枯死。 　　而且因为速成的树木根须已经生长进土中，没有办法进行大规模的移植，莱尔不禁犯难。之前在农田耕种时，只有简单的一两种作物，他没有考虑到生长周期这件事。现在这些树苗生长周期不同。再利用催熟的咒语，植物们所扣除的寿命相同，生长的节奏却不同。那些生长周期缓慢的植物必然抢不过土地中的养分，最后枯死。 　　况且这些树苗里应该还有不少果树。莱尔不太了解这个世界植物是否和前世一模一样。但是根据他的观察，这些树木想要结出果子，也是需要授粉的。并不是所有的果树都是自花授粉。贸然催熟也得不到果实。这对于价格明显更贵一点的果树来说，无疑并不划算。 　　沉吟片刻，在众人略带忧愁的目光中，莱尔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他的目光在一条条笔记上划过，最后停留在狩猎之神相关的传闻上。 　　狩猎之神是大地之母的长子。他的第一个妹妹就是丰收之神。根据记载，两兄妹之间的感情并不和谐。狩猎之神对于自己妹妹“瞪谁谁怀孕”的能力感到十分厌烦，因此专门向光明之神学习了掌管寿命的方式——生命天平。 　　当然，作为光明之神的能力，狩猎之神使用起来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威力。它所带走的，只不过是生物较少比例的寿命。作为狩猎之神难得详细记载的能力之一，听起来有些离谱。毕竟只有在对战巨龙这些长寿种时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很难之间运用到实战之中。 　　对于培育这些树苗而言，却再合适不过。 　　只要莱尔在借用狩猎之神的力量时掌握好度，就能够将这些树木按照同一个比例催熟。 　　想到这里，莱尔眼睛一亮，心中微微一动，构思好的咒语脱口而出： 　　“伟大的狩猎之神，请降下伟力，腐朽一切辉煌。” 　　这句咒语并不是莱尔的原创，而是他在记载神明故事的书籍上所看到的祈祷词之一。用大陆通用语写成。莱尔试着用中文复述出来，没想到效果意外地不错。 　　随着中文响起，莱尔身前原本高度参差不齐的树苗像是受到统一的调度，开始飞速的抽节生长。等到咒语结束，大部分的树木已经长到十几米的高度，显现出各自的特征。有的树叶纹路奇特，有的树干颜色呈现青蓝或是赤红，这在莱尔原本的世界中难得一见。果树也开出了各色的花朵。 　　莱尔并不了解这些果树结果的原理。但这并不妨碍莱尔用魔法将这些果树催熟。就在他考虑狩猎之神的咒语时，另外一个适宜使用的咒语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 　　“大地之神，请您带来生命的光辉。” 　　形状各异的花朵开始迅速凋零衰败，从花蒂处隆起球状果实。果实越来越大，表皮也开始转变颜色，最终停留在了成熟完满的状态，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相比起光明之神不由分说的收取寿命和丰收之神掌管的生育，大地之神则对于土壤种生长的生命多了一份温柔。她抚育了天地万物生长，也注视着它们凋零。大地之母最显著的特征便在于她对于世间万物的随和与包容。 　　这也体现在她所掌握的力量之上——将万物回归到生长的既定轨道。 　　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这些果树到了结果的年龄，无论是否授粉，都会被强制结果。直接打破因果，可见孕育万物的大地之神的强大。 　　但莱尔觉得与其说是“包容”，倒不如说是“霸道”。“在什么年纪就干做什么事情”这种强制性的力量简直就像蛮不讲理的家长。 　　难怪大儿子和二女儿都是叛逆青年。也不知道编纂者是不是被威胁了...... 　　莱尔一边腹诽，一边指挥着众人将果树上的果实摘下来，根据园艺师的建议，分门别类地运往仓库。这些树苗他在购买的时候都询问过，果树的果实都是可以食用的，不存在中毒的情况。 　　而那些留作木材的树木，莱尔就要随便的多。反正树苗和种子的价格并不算太贵，他难得拿出贵族的气质，看哪样顺眼就买哪样，反正价格都很便宜。 　　这会儿，不用园艺师提醒，看着眼前几棵与众不同的树木，莱尔也有些惊讶。这几棵树在一群异世界的树木中也算造型奇特。它们造型低矮，叶片细长，但树干十分粗壮，通体漆黑。 　　“这是什么？”莱尔摸了摸树干。十分光滑，比起木材粗糙的手感，它更像是用铁浇筑而成。 　　“这，这是铁木！”园艺师显然没有莱尔那么镇定。他的声音颤抖，抚摸着铁树的躯干，就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铁木有什么用？很珍惜吗？”伊凡好奇地看着园艺师的动作，问出了三人心中的疑问。 　　园艺师激动地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解释到：“对！铁木顾名思义，材料特别坚硬，甚至可以用来打造兵器！除了火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能够破坏这些铁木。” 　　围着铁木的叶子和根须打量几圈，园艺师不禁喃喃自语：“太像了。难怪我会认错。铁木的叶片和最常见的卡芥树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长个十几年，树干逐渐成型，根本分不出来。铁木又是出了名的难以培育......” 　　中年园艺师看着莱尔，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眼睛炯炯有神。 　　“子爵大人，我们这是捡了大便宜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起恢复日更哦（比心） 第29章 　　骑士长提及的训练器材这下有了着落。 　　莱尔将带回来的树苗全部催熟之后, 就把林场全权交给几位木匠和园艺师打理。等到第一批过冬的木材顺利进入仓库，庄园主堡的后院也搭建好了简易的平层棚屋。才买来的长羽鸡被暂时养在马棚里，和那匹庄园的老马一起吃苜蓿叶。 　　莱尔就将重心放在郡里采买的粮食的播种情况上。 　　卡斯基宁郡在帝国并不算大郡城, 由于地处帝国北侧, 大部分售卖的粮食也是耐寒的植物。相比起生长周期不同的树木而言, 批量种植的粮食情况要好得多。 　　大小卡莉在莱尔不在的一段时间，已经完全成为了农田种植的主力。比起临走时像两只瘦猴的模样，现在两个小姑娘都长高了一个头，脸上也贴了肉, 愈发可爱了。 　　莱尔向皮科尔询问了目前农田情况，得到一切顺利的回复。 　　农田虽然面积不算小, 但每天施展魔法催熟, 还是让土壤的肥力有所降低。后来几次收获的土豆个头都大不如前。对此, 莱尔发挥种花家传统技能，提出了挖沼气池和耕一休三的建议。皮科尔照做了几个星期后，农田的产出才逐渐回复。 　　得知农田方面没有什么问题，莱尔想起组织魔法师小队抵御兽潮的计划。 　　他将大小卡莉叫来，询问两人使用魔法时的感受。 　　两个小姑娘想了想，表示莱尔交给她们的两个咒语，一天大概也就能使用三次。之后再使用就会觉得头晕。 　　大小卡莉都认为这是正常的。她们从小就被教育了魔法属于贵族。仁慈的子爵大人能够教授给她们魔法已经难以置信，身为平民, 有使用限制再正常不过。如果她们能够像子爵大人一样无限制的使用魔法, 才是奇迹。 　　笔尖在笔记本上稍微停留，莱尔却不这么认为。 　　在他眼中，贵族和平民又不是以元素之海划分, 哪有什么区别。只是自己没有神父那样直接辨别元素之海的方法, 目前的样本数量又太少, 还搞不清楚咒语施展次数和元素之海的具体关系。莱尔不是没有考虑过专门组建一只魔法师小队来应对兽潮，可就大小卡莉所说的情况，让他有些犹豫。 　　如果小队中每人一天只能使用一两个咒语，那么在战斗中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夸奖了大小卡莉的工作，莱尔让她们先回去。临走时，莱尔突然又将两人叫住。 　　根据卡莉婶的记忆，大卡莉已经十四岁了，小卡莉也有十二岁，再用昵称称呼也不太恰当。莱尔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两份填好的帝国官方身份证明。 　　一份证明上写着奥凯西林顿，十四岁，一份上写着阿芙拉林顿，十二岁。为自己庄园的农户办理帝国的身份证明是每一位庄园主的责任。只是这种责任不能奢望原身会承担。 　　如今莱尔接管庄园，这些自然要提上日程。 　　将文件递给一脸兴奋地两个女孩，让她们先回去告诉卡莉婶。莱尔想起一头白发的唐娜。她现在隶属于庄园，是否也能给她办理一张身份证明？ 　　还没等莱尔回忆帝国的规定，不远处传来康妮的声音： 　　“子......子爵大人，门外有好多......好多流民......” 　　流民？莱尔闻言眉头一皱。临近冬日，有流民前往南方再正常不过。往年也不是没有过流民大量经过，甚至与镇子上的人发生好几起械斗的事情。但是流民们围在自己庄园门口......这倒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当即做出决定——去看看。 　　—— 　　莱尔跟随康妮来到门口，才发现这个“多”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多。 　　从林顿庄园门口望去，直到远处的科洛镇，一整条通向卡斯基宁郡的路上，密密麻麻全是衣着破烂的流民。大部分依然在沿着大路向前行进，也有一部分或坐或躺在不远处的荒地上休息。 　　扶老携幼，风尘仆仆。 　　确实有不少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林顿庄园的大门上。 　　有几个流民看到疑似庄园主的莱尔现身，立刻叫喊起来：“凭什么不给我们发粮食？” 　　闻言一部分人也是神情激动，更多人则是一脸疲惫与麻木，默默沿着大路继续前进。那些神情激动的流民大多都正值壮年，看起来并不像大多数平民一样削瘦。他们愤怒地盯着莱尔，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只是碍于门口站着的埃德蒙骑士长，没有过多的动作。 　　见到莱尔赶来，埃德蒙向他行了一个骑士礼。 　　莱尔点点头，打量着这些流民。除了刚刚质问他的流民们身材还算健壮，显得显眼外，其中不乏穿着颇具异族风情，或者长相出众的。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几个肤色偏黑，蓝发高鼻的流民。 　　这种长相是埃尔赛德边塞等地的本地人长相。这些本地人在埃尔赛德的地位并不高，由于长相俊美，常常沦为贵族们的玩物。此时注意到莱尔的视线，这几名埃尔赛德人都警惕地盯着莱尔。 　　“怎么回事？”莱尔无视了几人的质问，朝身旁的埃德蒙骑士长询问。 　　埃德蒙扫视这蠢蠢欲动的流民，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条路是通往卡斯基宁郡的必经之路。往年也有很多流民从这条路前往郡里。往年为了防止□□，科洛镇周边的贵族们会安排人组织流民，也会分发一些物资。今年......” 　　“况且不是所有流民都是被迫离乡的，他们有一些人想去更大的城市寻找工作机会。” 　　埃德蒙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莱尔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贵族们大量地离开，流民们没有管制，也没有补给。流民中不是所有人都身无分文，也有人是变卖边塞的田产，想前往帝都附近做生意或是找份工作。不少这样的人都抱着薅沿途贵族羊毛的想法。 　　现在只剩下林顿庄园这一只“大羊”，自然容易被人盯上。 　　毕竟不劳而获是人的天性，底层流民中也不缺少败类。 　　林顿庄园的围墙主要的材料是本地的山岩，并不高。不然也不会有人半夜翻进林顿庄园烧了粮仓。这些流民现在只是想向林顿庄园索要物资，保不准等到晚上，就会翻进林顿庄园，直接进仓库偷东西。 　　莱尔想到这儿，原本对于流民的同情也变成了苦恼。 　　林顿庄园储藏的粮食是为了度过兽潮，不可能分出一大部分给这些流民。况且土壤肥力有限，他也不可能每天施展魔法催熟，竭泽而渔。 　　这些流民数量巨大，他没办法一一救济。就算能够给他们每人分发物资，也难保之后不会被新一波流民给抢走。艾文和卡雷的教训已经足够惨痛，莱尔并不想再重蹈覆辙。 　　“我知道了。” 　　捏了捏眉心，他看着挤在庄园外，吵吵嚷嚷的流民，掏出了笔记本。 　　现在庄园中已经搭建好了不少棚屋，收留一些流民作为预备骑士已经足够。但就算收留了部分流民，也解决不了庄园外人满为患的现状。 　　在预备骑士十五人上画了一个圈，莱尔的目光落在下一行上面——仓库储存：防潮保暖。这是他这几天的规划之一。 　　除了大量的储存粮食和木材外，仓库的管理也十分重要。马路上随处可见卡基草虽然不能食用，但是晒干之后质量很轻且蓬松，可以用来做仓库储存的隔层。必要时也可以充当燃料。 　　卡基草成团生长，收割不费力但很花费时间。平时主要由伊凡和蒂姆负责。即便是庄园农户中最年轻的两个小伙子，也要忙活上半天才能收割一篮子。 　　莱尔想到这里，灵光一闪，看着流民们颔首道：“林顿庄园无法给你们提供免费的粮食，这不是我们的义务。但是作为林顿庄园的管理者，现任林顿子爵莱尔 林顿，我允许你们和庄园交换粮食。” 　　“每一筐卡基草可以换半斤土豆或者小麦。” 　　将这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工作交给流民，既节约出庄园众人的时间，也防止这些流民们贪得无厌，向林顿庄园无止境地索要粮食。 　　“从明天开始，可以来这里领取收割卡基草的草筐和镰刀。如果有人想要不劳而获的话......”莱尔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过交头接耳的流民，第一次拿出贵族的气派。 　　空气安静了一瞬。一些原本低头前进的流民闻言，眼睛一亮，显然知道这个交换条件已经特别优渥。 　　但也有一些身材健壮的流民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听到莱尔不肯给粮食，他们自然不愿意。自己本就是抱着一路上靠着打劫这些富得流油的贵族，攒一些盘缠前往皇都。现在这个子爵竟然还要他们交换？果然贵族就是贪婪！ 　　或许是周围的流民们数量庞大，或许是同伴们的叫嚷声给了他莫名其妙的勇气。其中一个流民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头，朝着莱尔扔去。 　　“你们这些贵族真是冷血！我们都是流民了，你们竟然还要我们交换！” 　　啪！石头被埃德蒙举剑劈成两半，并没有砸到莱尔。 　　碎屑划过莱尔眼角，他露出一个冷笑，“怎么，不满意？” 　　“当然！你们这些吸血鬼！” 　　“果然贵族都没有良心！” 　　见到有人出头，几个闹事的刺头对视一眼，纷纷大声抱怨起来。 　　那些原本只是来凑热闹，或者想着捞点好处的人被他们这么一调动情绪，也有些不忿。仿佛莱尔亏欠了他们一般。虽然没有出声支持，但看向莱尔的眼神也变得不满。 　　莱尔盯着几名煽动流民情绪，神色激动的中年人，眯了眯眼。自己一向奉行自食其力、多劳多得，提出的交易条件可以说是很优渥了。他可没有当冤大头，白白送粮食的爱好。 　　一道咒语脱口而出。 　　为首扔石头的青年脚下土地松动，没等他反应过来，双脚到膝盖一段已经淹没在了土地中。他惊慌地叫喊着，却难以从泥地里挣脱。 　　其实这不过是个简单的泥沼咒，莱尔并不想闹出人命。咒语阵势看上去骇人，实际上只是限制了青年的行动，对他身体伤害不大。将他的脚从土地里□□就能摆脱控制。 　　青年想要抓住自己的同伴求助，却被他们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远远避开。他的身边很快出现一圈真空地带。众人惊恐地看着莱尔，反复下一秒他就会让这个出头鸟血溅当场。 　　莱尔的冷笑依旧挂在脸上。他没有对青年实施下一步动作，只是看着惊恐而沉默的流民们，再次询问： 　　“这就是我的解决方法。还有谁不满意？” 　　场中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卡基草漫山遍野都是，也不稀罕。况且这个贵族老爷好像是个厉害的魔法师，他们犯不着为了一点粮食搭上性命。几个刚刚起哄的流民的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很好，那就这么办。” 　　看着流民们无人反驳，莱尔又转头对着埃德蒙说道：“骑士团预备役的筛选也可以提上日程了。这几天就辛苦骑士长好好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吧。” 　　他的目光在躲在面黄肌瘦的妇女身后，害怕的小孩上停留几秒。 　　“如果那些孩子不愿意就算了，多分给他们一点粮食吧。” 　　埃德蒙深深地看了莱尔一眼，点点头，“好。” 　　—— 　　出面解决了流民的事件。莱尔发现要应对兽潮，除了准备对付那些魔兽，一波接着一波的流民也是大问题。 　　原本先屯粮再建设的计划已经跟不上流民迁徙的节奏，需要做出改变。 　　将原本的计划划去，莱尔在纸上重新写下规划： 　　首先，要将庄园的围墙进行修补和重建。一是加固，而是增高，再建立两个瞭望台，能够及时查看庄园外的情况。 　　其次，要应对兽潮，单凭现在庄园中的人，肯定是不够的。庄园中的人数肯定还会增加。他们需要修建更多过冬的棚屋，准备好应对兽潮的装备和武器。 　　这些吸收进庄园的新人需要安排人进行训练。不仅仅是骑士团，还有耕种和庄园修缮，都缺少劳动力。 　　莱尔又想起了培养魔法师的事情。原本想要延后的计划，或许应该提前进行尝试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储存足够多的粮食。水源可以施展魔法解决，但粮食却不能凭空变出。民以食为天，有了粮食，可以杜绝很多不必要的危险的发生。 　　将这几点总结在笔记本上，莱尔从书房走出来，准备去看看康妮在厨房的工作。 　　他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事件，作为尝遍种花家美食的人，自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看能不能改善伙食。 　　这是他和开国皇帝哈维少有的共同点之一。 　　路过客房，莱尔朝里面张望了一眼。爱德华和伊凡正在将那几个不知名的木箱移出客房，移到楼下。方便将几间空闲的客房整理出来。 　　腐朽木箱上雕刻的花纹从莱尔眼前划过，一股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他拿起魔法师公会的册子，叫住两人，对着箱子仔细打量。一样的回云图案，一样的动物形状——箱子上的花纹几乎与手册上一模一样！ 　　“手册与魔法师登记证明上的花纹都是奥古斯汀帝国的国徽。这是对伟大魔法师哈维的尊重，也是对帝国的忠诚。” 　　莱尔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手册上的第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这箱子是帝国的产物, 并不是自己母亲的遗物？ 　　莱尔心中冒出这样一个疑问。心思一转，他朝着爱德华和伊凡道： 　　“别把箱子放到大厅了，把它移到我的卧室去吧。”上一次没有仔细打量箱子里的残破手稿, 他这次决定抽个时间好好看看。 　　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 莱尔来到厨房。 　　康妮和卡莉正在厨房里忙碌。虽然经过凯洛格女士的教导, 康妮这个女仆长已经从赶鸭子上架变得成熟了不少。但相比起熟练做饭的卡莉，康妮的动作还是稍显稚嫩。 　　厨房面积不算大，一个灶台，两张凳子就占据了一半位置。此时卡莉婶正坐在板凳上剥波多豆, 康妮正在灶台边削土豆。 　　古堡的灶台类似于莱尔前世看到的土灶。石质灶台下有两个个圆形放柴火的入口，灶台台面也有两个灶座。一个放着一口大锅, 一个上面放着圆柱形的铁锅, 应该是用来煮饭的。 　　削下来的土豆皮和波多豆壳都没有扔掉, 被她们放在厨房的一个木桶中，木桶旁是密封的大豆制作的油罐。油罐旁边则是成堆劈好的木柴。 　　看到莱尔走进来，两人赶忙起身行礼。 　　挥挥手，莱尔示意两人不用多礼。他环视厨房一圈，除了在灶台上看到一个大瓷罐外，没有找到其他疑似调料的东西。 　　走进瓷罐，莱尔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大块黄白色的块状物。 　　“这是什么？”莱尔询问康妮。 　　康妮已经习惯了自家子爵的奇怪举动, 对于莱尔会过问厨房的事情并没有太过惊讶。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沾泥的手, 回答： 　　“子......子爵大人，这......这是盐。” 　　这和自己前世见到的白花花的盐可不一样，莱尔伸出手指沾了一点, 好奇地尝了尝。 　　一尝, 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的确有盐的咸味, 但更多的是苦和涩。和自己前世的盐相比，这些东西连粗盐都算不上。 　　“我们平时吃的盐都是这样？”莱尔呸呸呸了几口，看到康妮心疼地把盐罐盖子盖上。 　　“对......对啊，这已经是......是很好的精盐了。很贵的！” 　　康妮盖上盖子，悄悄将盐罐朝自己这边移了几分。一副害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子爵大人把盐罐扔了的样子。 　　莱尔不仅露出一个苦笑。 　　看来这个世界虽然有魔法，在很多情况下，还是和中世纪十分接近啊。自己也没有盐的来源，也只能将就了。 　　“那其他的调料呢？” 　　“啊？”康妮呆呆地看着莱尔，一副“调料是什么”的表情。 　　莱尔了然。难怪庄园里的饭菜这么难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看向卡莉婶面前装着波多豆壳的木桶。卡莉婶感受到莱尔的目光，连忙起身解释： 　　“子爵大人，这些不是用来吃的。我们之后请皮科尔大人他们把这些弄碎，还能拿去为长羽鸡。”她低着头，对于莱尔很是敬畏，“这是俺们嫁过来之前，村子里的喂法。” 　　“做得不错！”莱尔眼睛一亮。果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自己从郡里买了那么多粮食种子和果树，莱尔就不信没有前世调料的替代品。励志改善伙食的子爵大人让两人继续工作，转身马不停蹄地赶往仓库。 　　—— 　　自从莱尔决定用卡基草保温后，仓库里的粮食都被重新整理了一遍。容易腐烂，保质期不长的新鲜蔬菜都放在最小的仓库，而像小麦，波多豆这类容易储存的则在晒干之后一批一批放进新建的仓库里。 　　此时莱尔所在的仓库，就是四个大仓库中的一个。 　　储存粮食的仓库内摆放着一排排木架。木架上整齐堆放着编织筐。各种果树的果实和粮食都被装在木条编织的筐中。筐底垫上两层卡基草，放入粮食之后再浅浅盖上一层。 　　园艺师不愧是费罗尔庄园的人，这种粮食的被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标上名称，方便之后庄园的人过来取用。 　　莱尔的目光在一排排两人高的木架上逡巡，很快就注意到了堆放着水果的两排木架。 　　因为林场不大，莱尔又抱着试试的心态买来一堆果树。如今这些颜色各异，数量较少的果子在一堆的小麦、胡萝卜里显得格外显眼。 　　拿起一个拳头大小，呈椭圆形，表皮亮黄色的果实，莱尔好奇地打量。标签上写着这是“荆球果”。 　　这果子除了颜色之外，跟自己前世的山竹长得特别像。在莱尔的印象中，荆球果之所以叫荆球果，就是因为它的表皮食用会让人嘴巴发麻，但是里面的果肉却鲜嫩多汁，味道不错。他好奇地在果实表面一掐，荆球果的表皮很厚，只是留下了一个指印。 　　秉持着好奇的心态，莱尔将一个荆球果的皮撕掉一块，伸出舌头尝了尝。舌尖发麻，莱尔内心却泪流满面。 　　这熟悉的麻味——不就是花椒吗！ 　　内心当场因为找到花椒的平替而感到欣喜，莱尔再接再厉，拿出神农尝百草的决心。一通翻箱倒柜后，他又找到了和葱、姜、蒜味道差不多的几种水果。 　　不过这些平替们的造型多少有些奇特罢了。抱着大胆假设，小心实验的态度。勤劳的子爵大人提着一筐稀奇古怪的水果，又匆匆赶回厨房。 　　—— 　　园艺师怀特最近有些苦恼。 　　费罗尔子爵安排自己一行人来到林顿庄园。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心情忐忑，生怕这个林顿子爵喜怒无常，自己这些新人会吃不少苦头。 　　结果战战兢兢地工作了近一个月，这位子爵大人才第一次露面。 　　英俊帅气，风度翩翩的莱尔子爵和怀特印象中的大多数贵族都不一样。他不仅体恤庄园众人，还是一位高贵的魔法师！ 　　子爵大人给他们安排了主堡的住房，分发给他们崭新的衣物，甚至允许他们在闲暇时间去骑士长那里学习剑术——这些都是怀特之前难以想象的。 　　主啊！感谢您的仁慈！ 　　当时作为光明之神的虔诚信徒，怀特就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留在庄园，好好工作。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怀特发现这位子爵虽然长相帅气，性格随和，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子爵大人的脑子好像不对劲。 　　先是问自己荆球果的果皮能不能吃，后来又突发奇想地要尝尝布罗果的果核。怀特翻遍了自己师父留下的手册，也没能找到子爵大人这些稀奇古怪问题的答案。 　　我只是园艺师，不是植物学家啊！虽然吃不出什么毛病吧，但正经吃果子不好吗？人到中年的怀特头发日渐稀疏。 　　今天的园艺师也在头秃中。 　　然后，他就又收到了子爵大人的邀请，在厨房。 　　园艺师怀着不详的预感，匆匆赶到厨房，就看到了正在指挥康妮把荆球果皮研磨成粉的莱尔。 　　子爵大人依旧气定神闲，即便穿着一身平民的衣服，也掩盖不住他贵族的气度。但他手中的动作，却让怀特两眼一黑。 　　布罗果的果核真的需要剥皮吗？ 　　为什么要吧跳跳豆荚的豆荚留下来啊？ 　　荆球果的果肉才是用来吃的吧？ 　　小麦真的是这么吃的吗？ 　　怀特眼睁睁看着莱尔将土豆和煮好的小麦放进锅里，紧接着放入切碎的苦芥丁和胡萝卜，再将一些奇怪的材料依次放进锅内翻炒，不禁闭上了眼睛。算了，子爵大人开心就好。应该吃不死人吧......大概？ 　　心里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趁着子爵大人不注意跑路，怀特的鼻子突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已经被这些果实折磨出幻觉了吗？ 　　怀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康妮端到自己眼前的一盘炒饭。与预想中的黑色浆糊不同，红色的胡萝卜丁，绿色的苦芥和黄色的土豆丁混合在炒熟的后呈现金黄的小麦中，竟然让人看着颇有食欲。 　　咽了口口水，怀特艰难开口：“这是给我的吗？” 　　“对......对啊。”康妮点点头，递上勺子和炒饭，“尝尝。子爵大人说还......还不错。” 　　“可是这是子爵大人做的啊！”他本以为子爵大人一时兴起，只是想做着玩。自己区区一个平民，怎么能够品尝子爵大人做的东西呢？ 　　莱尔正把最后一份炒饭装进盘子里，闻言笑了笑，“林顿庄园没那么多规矩。试试吧。” 　　自己刚才尝了尝，虽然材料终究有差别，比不上前世的炒饭。但味道也还能接受。比起康妮平时做的饭菜，甚至可以称得上美味。 　　怀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抵挡不住香味的诱惑，接过一盘炒饭。 　　只是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怀特立刻瞪大了眼睛。 　　胡萝卜的脆香和苦芥涩中带甜的味道在口腔中交织，辅佐上松软的土豆和炒得焦香的小麦，立刻点燃了怀特的味蕾。更加绝妙的是加入的荆球果果皮粉，简直是点睛之笔！除去炒饭原本的油腻，轻微的麻味让舌头放松下来，就像是在经历一场华丽的舞会后坐在松软的红丝绒沙发上小憩。 　　天才般的想法，完美的食物！怀特心中惊叹，手上动作不停，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炒饭。园艺师看了看灶台上只是莱尔试做，分量根本不够的炒饭，又看了看手上空空的盘子，意犹未尽。 　　“太，太好吃了！”怀特发出由衷地赞叹。 　　莱尔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看来这个世界的大家都被黑暗料理迫害不浅啊！ 　　看到恨不得把头埋进盘子里的康妮，和连连点头，赞不绝口的卡莉婶，心灵手巧的子爵大人说到： 　　“以后就按照我刚才的方法做饭吧。记住了吗？” 　　“嗯嗯嗯！”康妮连连点头，“那......那我把这几份给皮......皮科尔送去。” 　　“给，给，给皮科尔他们送去！”看着卡莉婶审视的目光，康妮红着脸，端着几分炒饭黄，跌跌撞撞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把口口的地方换了一下名字。好奇怪啊，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擦汗） 第31章 　　流民们向帝国中心迁移的时间并不规律。往往前两个星期庄园门口还聚集着一堆流民, 后两个星期就门可罗雀了。 　　骑士长趁着这一波流民潮还没有过去，花费两个星期的时间，筛选出十二名骑士预备役纳入庄园。 　　这些预备役大多都是孤儿。最大的十六岁, 最小的不过十一。一个个都面黄肌瘦, 看上去长时间营养不良。但他们站在训练场内, 望向来检阅的莱尔时，眼睛都亮晶晶的，精神气十足。 　　莱尔知道他们眼中情绪的含义——那是希望。 　　只要能够留在庄园里，就意味着最基本的温饱能得到满足。而从最底层的流民成为贵族的私养骑士, 对他们而言，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打量着努力站得笔直的几个孩子, 莱尔满意地点点头。 　　埃德蒙骑士长的眼光的确很好。这几个小孩即便营养不良, 在同龄人中也算长得高的。他不能看出小孩练武的根骨, 但能感受到他们朝气勃勃。 　　这两星期除了改善伙食外，他大部分时间都忙于庄园的修缮。 　　修补主堡的破损的屋顶和墙壁，把棚屋搭建在何处，这都需要他这个庄园主一一过问。 　　今天他之所以要抽空过来，除了看看这些即将成为林顿庄园骑士预备役的孩子们外，还有另一个目的。他希望测试这些孩子中是否有人有成为魔法师的潜质。 　　按照那位罗德里克的说法，普通人成为魔法师最大的障碍不是元素之海，而是对咒语的了解。自学一门与母语毫不相干的外语, 对于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来说都充满了挑战, 更何况大部分最高学历只有胎教的平民。 　　这段时间莱尔也为苦思冥想了许久。 　　按照卡莉姐妹的情况，其实培养一名魔法师远不如骑士划算。毕竟莱尔这种几乎可以无限制使用魔法的才是例外。低阶法师在与大量魔兽的正面对抗中作用不大。 　　但心念一转，莱尔又想起自己教导两姐妹使用魔法的初衷是为了培育庄园粮食。这些自己改良的简单咒语没什么大威力, 在庄园日常事务上却有着妙用。 　　因此, 子爵大人与骑士长商议之后, 最终还是决定在这些孩子中挑选魔法师的人选。 　　不只有这些孩子，还有......康妮牵着唐娜姗姗来迟。 　　唐娜依旧是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长发被康妮扎成两股麻花辫梳在脑后，让原本自带高冷距离感的发色也显得青春可爱。她比起在镇上的时候，身体好了太多。脸颊也贴了肉。如果忽略掉被剜去眼睛的上半张脸，简直和莱尔前世看到的外国童星一样漂亮。 　　她来到林顿庄园后，大部分时间都跟在康妮身边，带着她熟悉庄园，做一些日常工作。偶尔唐娜也会抱着两个哥哥的遗物，独自坐在林场下的石阶上发呆。她记忆力很好，很快就记住了庄园的布局，就算看不见也能不大会摔倒。 　　可即便如此，自己也只是一个看不见的累赘。 　　因此得知莱尔子爵召见自己，想让自己一起学习魔法时，唐娜很惊讶。 　　如果能够成为骑士和魔法师，应该能够帮到子爵大人更多吧？唐娜不禁幻想。但紧接着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残疾的平民罢了。 　　她将头低下，躲在康妮背后。一点点的成功并不能抹去唐娜的自卑。 　　埃德蒙见到赶来的两人，自然惊讶。他也听闻了唐娜遭遇，没想到子爵大人居然还考虑到了她。骑士长不由得有些意外，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才是庄园里众人都忠诚于莱尔的原因啊。 　　“别......别怕。”康妮摸着唐娜的头安抚。 　　他们都认真听着莱尔接下来的话。 　　“下面我将教授你们一句口诀，用于筛选你们是否有成为魔法师的天赋。” 　　“你们有半天的时间自己练习，下午我会来查看练习的成果。” 　　莱尔拿出笔记本，看着上面被划掉的，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句口诀是他根据这个世界的发音习惯，和前世的普通话对比之后，苦思冥想的结果。咒语不会消耗元素之海，真的产生实际效果，但能够顺利区分出他们能不能快速改掉自己的发音习惯。 　　他看着笔记本上的最后一句话，用中文大声朗读出咒语： 　　“黑化肥挥发会发灰，灰化肥挥发会发黑。” 　　—— 　　桑迪哈里是所有孩子中最大的那一个。他比起其他对于这个世界还懵懂的同伴而言，成熟不少。 　　母亲不久前死在了前往郡城的路上，但他不能停下。如果停下脚步，那么桑迪就会错过跟着流民潮乞讨的机会，最后饿死在路边。 　　但他听说这位贵族很奇怪。 　　他没有一脸不耐烦地施舍给自己这些流民残羹冷炙。他说要跟他们“交换”。有的人说，这个贵族就是要压榨他们这些流民。桑迪是知道“交换”和“压榨”的。一筐卡基草换半筐土豆，按理来说应该是他们压榨了那个贵族。 　　所以桑迪没有理会那些抱怨的人，拿着分发的镰刀开心地去割草了。 　　紧接着，他就被那个看上去高大威武的骑士长告知，如果愿意成为林顿庄园的骑士，不用割草也能顿顿吃饱。 　　桑迪自然连连点头答应，生怕这位骑士反悔。然后，没过多久，他又被告知，子爵大人将会在自己这些骑士预备役中挑选魔法师的培养人选。 　　魔法师那是整个大陆最神秘，尊贵的存在之一！ 　　如果自己能跟着这位慷慨的贵族学会魔法，那该多风光！自己以后肯定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饭了。 　　因此他侧着身子，仔细聆听子爵大人说出的神秘咒语，默念几遍，将咒语记在心中。桑迪的目光扫过一群还没意识到事情重要性的同伴，落在那个银发女孩的身上。 　　场上只有她和自己一样，都在竭尽全力记住那句拗口的咒语。虽然女孩没有眼睛，但是桑迪总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放在她那一头入瀑布般的银色长发上。 　　在母亲还没离世前，她经常给自己讲童话故事。故事里所有的精灵都是一头银色的长发...... 　　—— 　　不出莱尔所料，能够纠正自己几十年发音的人是少数。 　　只有那个叫桑迪的孩子能磕磕巴巴地顺利读完绕口令。其他的孩子连完整的咒语都记不住——除了唐娜。 　　唐娜的情况有些特殊。 　　莱尔可以看出她学得十分认真，一直在不停地念叨这咒语。但每一个发音都完美地不在调上，精准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 　　学习魔法也是需要天赋的。莱尔叹了一口气。 　　唐娜失明状况让她很难学习剑术，因此如果唐娜不能学习魔法的话，她大概率还是会和康妮一样，成为一名女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惋惜事情，林顿庄园的待遇很不错。况且在这个节骨眼成为魔法师或骑士，更容易失去生命。 　　想带着桑迪离开，原本一直显得怯懦的唐娜却突然叫住了莱尔。她握紧了拳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朝莱尔询问道：“子爵大人，请问......我能跟随埃德蒙骑士长一起修行剑术吗？” 　　莱尔闻言愣了愣，望向埃德蒙。 　　埃德蒙也是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帝国并没有规定骑士的性别，奥古斯汀帝国如今的女皇就是一位优秀的骑士。他看得出来，这个姑娘的很想为林顿庄园多做些什么。 　　教导盲人显然会花费他更多时间。可是埃德蒙骑士长看到唐娜紧握的双手，仿佛恍惚间也看到了年少时宣誓效忠于林顿家族的自己。 　　如果有这份决心和毅力，自己多教导一个人也并无不可。 　　他向莱尔表示没问题。 　　莱尔显然并没有想到唐娜会这么说。失明后想要修习剑书显然更加困难。但既然埃德蒙骑士长表示没有问题，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挠。 　　“成为骑士很辛苦，尤其是，你还看不见。”莱尔蹲下身，平视唐娜，将困难清楚地告诉她。 　　唐娜抿了抿唇，明明眼窝处漆黑一片，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坚定。 　　“我不怕。” 　　她很感谢莱尔对自己和两个哥哥的帮助，也很感谢莱尔替她报仇。可这种感谢她不能只存在心中。 　　庄园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工作越来越多，这些她都能感受到。唐娜不愿意继续做那个一事无成，只能成为累赘的瞎子妹妹。 　　就在莱尔只宣布了桑迪名字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想起了康妮说过的话——“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我虽然看不见，还可以听，还可以闻。我可以付出更多的努力跟上骑士长的训练！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唐娜的话掷地有声。 　　这一刻，成为魔法师的幻想泡沫消失，另一道更为绚丽的华光却在她心底悄然升起。她明白，自己不仅要活着，还要带着两个哥哥的一份一起活下去。 　　她要活得漂亮！ 　　—— 　　莱尔处理完庄园中所有的事务，已经到了半夜。交授了桑迪关于农田的咒语，让他好好练习后，子爵大人终于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躺到寝室柔软的床上。 　　“唔。”感觉压倒什么东西，莱尔往一旁侧身一滚，被子下露出一个金色的脑袋。 　　辛苦了一天的子爵大人第一反应是：可恶啊，怎么爱德华比自己还早休息！明明都是庄园主了，还是逃不开社畜的宿命吗？ 　　勤劳的莱尔咬牙切齿，臭着脸将爱德华从被子里提溜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所有客房已经清理完毕，换上了崭新的床单。爱德华此时应该在自己隔壁美美睡觉。然后自己独享子爵的大床。 　　“子爵大人没有给我安排其他地方睡觉。”萝卜爱德华乖乖坐在莱尔对面，回答地理所当然。 　　莱尔注视着他亮晶晶的蓝色眸子，良久，败下阵来。 　　真是失策。 　　算了，这么晚再把爱德华赶去客房也不太好，况且自己也习惯爱德华睡在自己旁边了。香香软软，手感不错......莱尔打住了自己危险的想法，暗叹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好吧，那你明天搬去客房睡。”莱尔?遵纪守法?坐怀不乱?正人君子?林顿一本正经地安排。 　　爱德华闻言，头耷拉下来，一头金色细软的头发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橘猫。他像是遭受到了人生中的重大打击一般，说到：“没有子爵大人在，我睡不着。” 　　“咳咳咳。”莱尔被爱德华的一记直球打得面红耳赤。 　　“你都多大了还要别人陪着睡？”板起脸来，他看着爱德华，装作自己很懂得教育孩子的样子。 　　爱德华听到莱尔的话，抬起头，很认真的注视着莱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解释到： 　　“不是别人，只有你。” 　　也许是那些模糊记忆的影响，爱德华发现自己对周围的事务其实没有什么兴趣。悲惨的事情也好，不公的命运也好，目睹这一切的自己内心毫无波动。 　　只有莱尔。他看着眼前一脸无奈，但又不忍心批评自己的子爵。 　　只有莱尔。他很不一样。 　　他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一举一动格格不入，但又对自己有着独特的吸引力。自己的心情会因为他的话语而起伏，也会担心和他的分开。爱德华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无论是睡觉也好，别的也好。 　　“不是别人，只有你。” 　　知道爱德华说的是只是他睡觉的习惯，但是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而且为什么要说两遍！两辈子单身狗的莱尔老脸一红，眼神飘忽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我去看看那两个木箱。” 　　他指的是上午让爱德华和伊凡搬到自己房间的两个木箱。 　　其实在找出那柄剑的时候，这个木箱就已经被翻找过了。里面现在除了一些发黄的信件，空无一物。莱尔将这些新建拿到油灯下仔细辨别，发现不过是一些常见的公文，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并没有什么稀奇。 　　等到他将所有文件都取出查看，刚刚的被爱德华打断的困意也开始卷土重来。 　　将文件重新放回木箱中，莱尔无意间撇到箱底中心的一个巴掌大的印记。 　　“啪——”文件散落一地。 　　莱尔瞪大了眼睛。 　　箱底的印记是用油墨印制上去的图标，和前世印在产品上的生产批号很像。一圈回云图案，中心围绕着六个古怪的“符号”。 　　这六个符号是中文，莱尔再熟悉不过。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你好莱尔 林顿” 　　作者有话要说： 　　爱德华：就是你，不能是别人（深情） 　　莱尔（眼神飘忽）（老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自我催眠）（受到良心的拷问）：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 第32章 　　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莱尔呆立住，一道寒意自脚底升腾而起，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一直蔓延到自己头顶。 　　“你好莱尔 林顿” 　　你好, 莱尔 林顿？ 　　这是谁留下的？会这样运用中文的人, 毫无疑问只有一个答案 　　奥古斯汀的开国皇帝，魔法师公会的创立人，最伟大的魔法师，他的穿越者前辈—— 　　哈维奥古斯汀。 　　根据原主的记忆, 这位哈维距离现在，已经离世了接近百年。就算他有系统, 是个龙傲天, 是整片大陆上最厉害的魔法师, 也应该早已湮没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之中，成为这个国家的一段历史。 　　他怎么可能预言到自己的到来？还能如此精准地在这个箱子底部留下印记？ 　　像是被无形的鬼魂攥住了心脏，莱尔顿时如坠冰窖。 　　“子爵大人，怎么了？”爱德华弯腰整理好地上散乱的文件，担忧地看向脸色苍白的莱尔。 　　莱尔失去焦距的眼睛在听到爱德华的声音后逐渐聚焦。良久，他勉强镇定了下来。 　　看着穿着宽松睡袍的爱德华，莱尔突然想到那柄佩剑。它也是在这个箱子里找到的，会不会和这个印记有关？ 　　“爱德华, 把那柄我给你的佩剑拿过来。” 　　爱德华看了莱尔几秒, 转身将挂在床位置物架上的佩剑递了过去。 　　佩剑入手，质地冰凉，是用上好的精钢打造而成。剑柄和剑鞘处都有着华丽的浮雕, 镶嵌着细碎的宝石, 为这把利器平添几分华丽。 　　和所有莱尔见过的佩剑一样, 它没有什么不同。 　　皱着眉头，莱尔将佩剑交还给了爱德华。 　　如果这箱子里装的东西与这句古怪的留言无关，那么哈维留下这句话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莱尔对于这位穿越者前辈并不了解。所有的印象都来源于那些传闻。如果不是哈维给他留下的线索，那么这些印记为什么会如此精准地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庄园里。 　　盯着那个黑色的标记，莱尔陷入了沉思。 　　“唔，子爵大人，您是在看这个符号吗？我记得这是帝国皇室物品的专用标志吧。”爱德华注意到莱尔的视线，凑上前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开口。 　　皇室物品的标志......那不是就和自己前世的用品标签差不多？莱尔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灵光。 　　对了！ 　　皇都每年收税登记时会送一套定制衣物，算是对这些贵族按时纳税的表彰。自己这些偏远地区，往往会积攒三五年一起送来。这些木箱当时应该就是用来装衣物的。后来闲置下来，就将公文等杂物堆放在箱子里了。 　　他将另一个箱子打开，果然在箱底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标志。 　　把这句话做成皇室印章......思考出结果的莱尔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自己这位穿越者前辈，看来有很多秘密啊。或许还和自己有关。或者说，自己的穿越是否和这位哈维有关呢？ 　　爱德华依旧乖巧地睡在身侧，但莱尔一夜无眠。 　　—— 　　距离兽潮预测来临的日子越来越近，流民的数量开始大量减少，庄园中的众人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忙。 　　很快，莱尔就将这件没头没尾的诡异事件抛到脑后，忙于兽潮的准备。 　　他每天会教导桑迪，奥凯西和阿芙拉——也就是卡莉两姐妹中文咒语。此外还要抽出时间去指导工匠们修缮庄园的围墙。 　　这倒不是莱尔比他们擅长。只是作为庄园主，他对于这里的地形更加了解；作为魔法师，他施展的魔法能够帮助工匠们减少很多体力劳动。 　　近日莱尔就常常运用狂风咒帮工人们搅拌一种类似于水泥的物质，以用来浇筑一堵更高更厚的围墙。 　　超自然水泥搅拌机，别说，还挺好用。 　　魔法运用小天才莱尔由衷地评价道。 　　这种由当地岩石磨碎后，混合一种名为莱姆肉的植物所制造出来的“水泥”是一种传统的建筑材料，晒干之后十分坚固。唯一的缺点就是造价昂贵。 　　一是这里的石头质地本来就比较坚硬，粉碎石头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是一项大工程；二是莱姆肉这种植物和其他植物一样，不容易种植存活，产量不高。 　　因此这种材料的制作方式仅限于当地最富庶的贵族修建主屋时使用。没有人会豪奢到拿如此昂贵的材料来修建围墙，除了中文小天才莱尔。 　　对此，九年义务教育学生，种花家文化传承人，神明八卦爱好者，莱尔 林顿表示：没有什么是一个粉碎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个狂风咒。 　　深得莱尔真传的爱德华也表示，没有什么是一记直球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次撒娇。在爱德华两晚抱着枕头告诉莱尔，自己一个人睡不着后，子爵大人最终还是放弃了独占大床的美好梦想。 　　考虑到爱德华失忆，莱尔大多数时候都把他当场小孩子来看待。但似乎这个小孩子从哪里学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训练场上，因为天气越来越冷，草木凋零，看起来有些破败。 　　样貌出众的爱德华和一头银发的唐娜在训练的众人中看上去格外突出。爱德华是埃德蒙骑士长口中的天才。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一个人训练，偶尔询问埃德蒙问题，并不和那些骑士预备役的小孩一起。在看向莱尔时显得天真可爱的脸蛋，训练时却颇有戾气。 　　唐娜则要规矩得多。她在一群孩子中跟随埃德蒙的动作有模有样的挥舞木剑。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果忽略唐娜失明的话。也不知道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唐娜私底下要付出几倍的努力。 　　一想到这里，原本对于预备骑士们训练进度很满意的莱尔有些感慨。心里思索着回去让康妮多关照唐娜。 　　一套入门的剑术舞完，骑士长让场中的孩子们休息一会儿。自己则来到莱尔身边。 　　“子爵......” 　　“子爵大人！”爱德华朝两人跑来，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埃德蒙的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打断了埃德蒙的话语，有些歉疚地朝着埃德蒙点了点头。头上呆毛随着动作晃了晃。 　　埃德蒙虽然表面严肃，但性格向来很好。只是点点头，向莱尔说明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情况，就转身离开。 　　不过从骑士长临走时偷偷看向他俩的眼神来看，人皆有八卦之心。 　　其实自从爱德华和莱尔在一个房间睡觉之后，庄园里的人就已经默认了他们之间“有感情”。但对于这种“感情”的认定，大部分人还是把爱德华当成贵族贴身男仆，皮科尔和被皮科尔影响的康妮坚决认为是真爱，埃德蒙骑士长则不置一词。 　　莱尔对此只想大喊一声冤枉。自己和爱德华之前其实啥都没有。 　　爱德华失忆之后根本没有建立正确的三观，这个时候哄骗他和自己在一起，不就是趁人之危吗？至少也要等到他恢复记忆，或者懂事之后再说。 　　莱尔前一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高中时拒绝了一大票追求者，然后一直单身到了穿越。没少被前世的朋友嘲笑是榆木脑袋。 　　“我好想你啊！”爱德华看到骑士长转身离开，想也不想就对着莱尔脱口而出。 　　训练时看起来有些吓人的气势一收，爱德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湛蓝的眸子注视着莱尔，仿佛他是全世界的中心。 　　莱尔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就看见埃德蒙骑士长肉眼可见的摔了一下，又很快站稳。他知道庄园里连最后一个相信自己清白的人也不存在了。 　　“可是我们只是一个上午没有见面。有好好训练吗？”摸了摸爱德华的头，莱尔转移话题。 　　“嗯。”爱德华将莱尔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道那些新来的小孩说的果然没错。子爵大人看上去高冷，其实是喜欢对方直白表示的类型。 　　“那唐娜他们呢？要多交朋友，好好相处啊。” 　　莱尔的想法比较简单。爱德华现在失忆了，多和同龄人相处不是坏事。毕竟自己不可能天天在爱德华身边教导他。骑士长挑选的孩子也肯定没有偷鸡摸狗之辈。爱德华和他们多交流，肯定不是坏事。 　　他觉得自己为爱德华操碎了心。 　　但显然单纯的子爵大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孩子品行不错，不代表他们的感情也“端正”。毕竟流民出身的孩子，早熟才是正常。 　　抿了抿嘴唇，爱德华其实并不想和那些小孩相处。除了莱尔之外，所有的人都给他一种无趣的感觉。但既然他们这次说得不错，或许自己可以试着向他们多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好的，子爵大人。” 　　“您昨天晚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莱尔看着远处埃德蒙骑士长投来的目光，嘴角的笑容有点挂不住。 　　骑士长，你等等，我可以解释！ 　　—— 　　在训练场停留了一会儿，莱尔由到修筑围墙的区域例行帮助工匠们工作。 　　目前这项工作还只有他能胜任。 　　桑迪学习的进度比起奥凯西和阿芙拉要慢上不少。他不太能理解元素之海和咒语之间的联系，往往念出咒语之后，环境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也让莱尔意识到，原来神父所谓的“阀门”，也就是元素之海，打开居然是手动的。 　　他施展咒语的时候完全是随心而为，没有丝毫滞涩。奥凯西和阿芙拉也只是有口音问题。 　　原来自己是天才吗？还运气极好地一下子捡到两个天才......意识到这个真相的莱尔有点震惊。但他也没有就此忽视桑迪，依旧耐心地教导。 　　终于，在一个星期的苦苦练习之后，桑迪学会了改良版的沼泽咒。少年对此欢欣鼓舞，还专门跑到骑士训练场去找朋友们炫耀了一圈。 　　莱尔相信不久之后，帮助修建围墙这件事也会不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 　　虽然兽潮能否到达这里还是未知数，莱尔为了安全，还是要求浇筑两层围墙。一层用这种特制的“水泥”，一层用小麦麸皮等挤压制成。除了大门外，修筑的围墙依照进度被分为了十二个位点，今天就是最外围围墙竣工的最后一天。莱尔碎碎念着赞美风之神的话语，想施展狂风咒。 　　咒语却被远处的一道声音打断。 　　“子爵大人！魔兽......好多魔兽正在朝这边赶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骑士长你听我解释！（尔康手） 第33章 倒v结束 　　庄园门口的两座瞭望塔不久前已经修建好了。由庄园里的人轮流站岗放哨。 　　今天上午正好轮到伊凡和皮科尔。 　　虽然伊凡在剑术和咒语的学习上都没什么天赋, 但他的视力却一向不错。皮科尔还没有反应过来令大地细微颤抖的隆隆声到底是什么，伊凡已经惊呼出声： 　　“是魔兽！” 　　魔兽？怎么可能！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有些慌乱。魔兽怎么真的可能进入到科洛镇的地域中？难道边塞已经被攻破吗？ 　　没有犹豫, 皮科尔向伊凡询问了魔兽的大致方位。他飞速转身跑下瞭望台, 去通知莱尔。 　　他们所预料的最坏的事情, 发生了！ 　　莱尔听到皮科尔的喊声时，脚下的震颤其实已经愈发明显了。自己考虑到了兽潮会来袭，却没想到会提前这么多。几乎是下意识的，莱尔将他在心中规划了千百遍的计划脱口而出。 　　“皮科尔你先召集所有人去仓库拿上武器。带领农户, 让他们除了庄园大门外，每一个围墙后的记号点站两人。如果有魔兽穿过围墙, 立刻汇报。” 　　“爱德华去通知骑士长, 你们去庄园大门处守卫。另外的预备役们, 每个位点站一名，让他们做好战斗的准备。” 　　“工匠们先回主堡，通知康妮她们把准备好的苦艾闷火！用木筐装好之后每个位点都要放置。” 　　慌张的众人闻言，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赶紧按照莱尔的吩咐去通知各处的人马。 　　爱德华犹豫了一秒，也迅速转身离开。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原本应该坐镇主堡指挥众人的莱尔此时作为最高战力，只能留在这半堵城墙之后。 　　莱尔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他的面前是用来稳固围墙的木柱和一堆尚未合成的原料。更远处则是成片高耸的山林。为了防止现在这种类似的情况发生, 围墙的最后一段安排在了庄园唯一一段山岭处。 　　这里相比起其他围墙外平坦的荒地, 至少还有山岭阻隔，如果有魔兽侵袭，数量也要少得多。 　　轰隆隆地声响越来越大, 大地震颤。天上依旧阳光朗照, 秋高气爽, 万里无云。配合着这恐怖的声势，空旷的大地仿佛一张即将被撕裂的白纸。 　　莱尔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两人高的石料之后，观察着前方的动向。他的心里则开始回忆起朗曼留下的魔兽记录。 　　迁徙的魔兽们大部分会丧失理智，对于血肉极度渴望。被食欲完全支配的魔兽们会下意识地攻击所看到的一切生物，对于人类则尤为热衷。特别是在见血之后，原本趋利避害，知难而退的本能完全丧失。就连最胆小的芜鼠也会变成只知道进攻的机器。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常年驻扎在边塞的指挥官们依旧想出了一些补救措施。 　　熏苦艾正是其中一个。 　　苦艾是一种生长在边塞的植物。它的味道在人类闻起来只是有些奇怪。但对于气味无比敏感的魔兽而言，那就是臭不可闻。将苦艾闷熏，激发出其中的味道，更让大多数魔兽难以忍受。 　　就好比眼前的人类是一盘大餐，血腥味的人类是吃播加大餐，人类加上苦艾就是掉进茅厕里的大餐。会让大多数的魔兽都知难而退。 　　他眯着眼睛，观察着远处山岭的情况，鼻尖的苦艾味越来越浓重。 　　康妮正将木筐艰难的移到莱尔身侧。 　　“大......大人，卡莉她们已经去......去其他地方放苦艾了。”康妮放好木筐，里面燃烧的苦艾发出哔啵作响的声音。 　　她和莱尔一同靠在石料之后。明明害怕得颤抖，却依旧询问到： 　　“现在怎......怎么办？” 　　莱尔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对于传闻中极为恐怖的兽潮而言，她现在可以躲回主堡里，等待战斗结束了。但康妮觉得，现在不是自己退缩的时候。 　　其他位点少说有三个人。而子爵大人既没有高大的围墙保护，也没有骑士陪同。她应该留下来。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莱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一直侧头注视着场外情况，听到康妮的问题，只是将她拉到身边，紧接着念出了一段古怪的咒语。下一秒，透过石料堆的缝隙，康妮就看到一只半人高的奇怪动物被一道风刃斩杀成了两截！ 　　尸体还在抽搐，距离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不远。康妮透过苦艾缭绕的白烟，甚至能闻到滚烫的鲜血味。 　　那就是魔兽吗......康妮对上了尸体猩红的眸子。眸子里没有痛苦，只有对血肉的渴望和无限的疯狂。天然位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刹那间迸发，康妮一下子跌坐在地。 　　那就是魔兽吗？莱尔的脑海里也同时迸发出同样的疑问。明明他也能感受到这种神秘生物带给自己的天然恐惧，可脑海在这种情况下，却愈发清晰起来。 　　远处几道在山岭上奔跑的身影在逐渐拉近距离。 　　一只无毛，全身皮肤块块凸起，像是可怖的脓疮。一只巨大而多毛，长相怪异阴森，浑身散发着食用过血肉的味道。康妮和莱尔所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吸引着他们。 　　即便有苦艾的掩护，他们依然选择前来。 　　莱尔的脑海在飞速运作，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飞速赶来的魔兽们。 　　下意识地，他知道——下一只来自左方。 　　“刷——”一条深蓝色的触手从地下生长而出，将浑身脓疮的怪物束缚在原地。嘶吼声中，他的身躯在快速干瘪。 　　“前面！”康妮惊呼出声。 　　那只巨兽已经越过面前的石料，身躯洒下的巨大阴影笼罩了他们。 　　就在它即将因为品尝到鲜美食物而发出一声欢呼嚎叫的时候，巨兽口中却突出一口暗红血液。紧接着，它的腹部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给硬生生撕开，发出卡擦卡擦的脆响。颜色奇怪的内脏从腹部掉出，在空中洒落一地。 　　没能平稳落地，巨兽和它的内脏跌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成片鲜血染红了石堆，也洒了他们一身。 　　康妮颤抖着站起身，抱紧了装着苦艾的木桶。她深吸了两口气，仿佛要将苦艾生涩辛辣的味道挤压进肺中。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子爵大人只有一个人了。 　　—— 　　突如其来的魔兽并没有持续多久，看似声势浩大，前来的魔兽并不多。大地的震颤和恐怖的嘶鸣仿佛只是一场噩梦。等到太阳西斜，梦境也悄然在余晖中消散。 　　有着有苦艾气味的掩护，尽管仍有一两只魔兽不肯绕道放弃，但也能没能撞开坚固的围墙。庄园中没有人在这一次兽潮中死亡。只有休斯顿那个位点，有一只颓兔跳过了围墙，在休斯顿的手臂上咬下了碗口大的一块肉。随后被预备骑士一剑枭首。 　　康妮靠在木筐旁，剧烈的心跳还没有缓和下来。 　　她望向了一脸淡然，若无其事查看情况的莱尔，褐色的眸子里带上点点惊恐。平时的子爵大人待人礼貌，脾气温和，望向所有人时都带着浅浅的笑意。莱尔做事有条不紊，常常给康妮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让她不自主想去依赖。 　　但是现在...... 　　莱尔蹲在巨兽的尸体前，脸色淡然。脸颊上的一抹魔兽的血给他柔和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冷厉。他看向那惨死的魔兽时，似乎只有些微的疑惑，没有一分的恐惧。 　　康妮第一次觉得子爵大人特别陌生。 　　莱尔没有心思照顾康妮的感受。他正疑惑于自己的心态。 　　说是恐惧，这些魔兽长相抱歉，张牙舞爪地来攻击自己。作为生长在和平时期的现代人，怎么可能不害怕？但莱尔又觉得自己并不是康妮那样对于死亡，或者说恐怖外貌的恐惧。 　　他的头脑很清醒，甚至比平时更加清楚。莱尔的内心告诉自己，只要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他能下意识地计算出怎样才能最顺利地解决掉所有魔兽。 　　他的身体也在战栗，咒语却可以脱口而出。 　　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的颤抖——莱尔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场战斗中，魔兽的血洒了自己一身。 　　有些嫌恶地退后几步，远离魔兽的尸体，莱尔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他仿佛从那种奇怪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他转头看向了抱着燃尽的苦艾，瑟瑟发抖的康妮。 　　这姑娘一定吓坏了吧......莱尔心中暗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还算干净的手帕，他走到康妮面前，递上手帕。 　　“没事吧？” 　　“谢谢......谢谢子爵大人。”康妮还有些害怕几分钟之前的莱尔，她接过手帕，结结巴巴地道谢。 　　“下次送完苦艾就赶紧离开吧。要保护好自己才是第一位。”莱尔微笑着拍了拍康妮的肩膀，像是看穿了这姑娘的想法，“如果这种事情还有下一次，那么庄园中所有的伤员都会在主堡等待你们包扎治疗。” 　　“在主堡里工作并不意味着懦弱，你们同样很重要。” 　　莱尔的脸上还残留着淡淡下血迹，夕阳下看上去像是面颊上纹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康妮呆了呆，刚才被莱尔吓到的委屈褪去，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好......好的，子爵大人。”小雀斑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三更哦（感谢支持） 　　莱尔：我刚刚说了什么？我好牛！ 　　康妮：子爵大人好可怕qwq 第34章 　　休斯顿的手臂经过上药包扎, 这几天恢复得不错，已经能重新活动了。 　　围墙的最后一节也顺利完工。 　　莱尔则向埃德蒙骑士长了解了这次兽潮的具体情况。 　　这次与其说是兽潮，不如说是进入边塞的几条漏网之鱼。往年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在科洛镇伯爵的组织下, 很快就会将这十几只魔兽驱赶消灭。 　　之所以这一次魔兽能一路向上, 最后攻击林顿庄园, 和凯尔等大部分贵族的离开不无关系。失去管理的科洛镇秩序逐渐混乱，也产生了大量的流民。 　　但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莱尔带领几人处理了魔兽的尸体。他们在那只长毛的魔兽胃囊里发现了还未完全消化的人类残肢。 　　还有半块融化的埃尔赛德边塞的勋章。 　　埃尔赛德的勋章一般由边塞的书记员或者事务官佩戴。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有佩戴的殊荣。如果在魔兽的肚子里发现这玩意，那么也就意味着边塞至少已经有一个防卫据点遭遇了重大的变故，甚至沦陷......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对未来的担忧。 　　如果边塞沦陷, 自己这个小小的庄园真的能抵挡得住恐怖的兽潮吗？刚刚经历过几只魔兽突袭的众人显然并没有那么自信。 　　莱尔左思右想，觉得这样的防御工事肯定不够, 又在笔记本上增添了几项内容。 　　第一, 将围墙改造成“城墙”, 上方修建可供行走的通道，安装放置苦艾的石槽。这样下次应对兽潮的时候就不再是被动地等着魔兽跳进城墙，而是可以主动防守。 　　第二，则是准备更多的药剂和纱布。这次休斯顿受伤让莱尔意识到庄园中的医疗设备严重不足，如果真的有人受了重伤，那么根本没有治疗的时间。 　　至于有关治疗的咒语。莱尔还没有看到过。他寻思什么时候瞎编一个试试。 　　第三，则是研究现成的魔兽。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有用的部分，有利于之后“以战养战”。 　　魔兽的肉偏酸, 并且常常含有不知名的寄生虫, 并不是好食用的材料。因为条件有限，他们身上有价值的部分，比如毒腺, 比如肿块, 也没有采集和储存的手段。犹豫再三, 为了安全起见，大家也只好放弃，一把火把这些尸体烧了。 　　比较幸运的是这三只魔兽脑内都发现了成型的魔核。两块魔晶不过指节宽窄，一块紫色，一块蓝色。巨兽脑中的魔晶则有拳头大小，呈现出澄澈的橙色。这让莱尔精神一震。 　　魔核是魔法师守则上明确记载的，可以承载魔法的材料之一。有了这玩意儿，庄园中许多工作的效率都能提高。 　　兴致勃勃地拿着三块魔核走进书房，莱尔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照明咒。 　　庄园中以前不怎么点灯。大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可自从开始准备兽潮后，大家忙碌的时间越来越长，点灯的频率也越来越多。蜡烛的火光不够亮，也不够稳定。况且庄园里备用的蜡烛已经不够用了。 　　如果有了镌刻光明咒的魔晶，就会方便得多。 　　魔咒的镌刻可以用特制的药水，也可以直接控制元素之海进行。第二种方法显然要困难不少。但是莱尔没有药水，也只能将就着用第二种方法尝试。 　　他将一块指节大小，天蓝色的魔晶聚到眼前。凹凸不平的晶体表面折射出灿烂的光线。莱尔没来由地就想起了自己在应对魔兽时那句咒语—— 　　“深渊之神，那个丑八怪说你老婆真漂亮！” 　　这句话的熟悉程度就好像刻在灵魂深处，他当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结果那只巨大的魔兽直接被撕扯成了两半。 　　谁能想到深渊之神是个恋爱脑霸总呢？莱尔回忆起神话典籍里的“眼红掐腰文学”，唏嘘不已。 　　回过神来，莱尔发现魔晶的中心呈现出一点暗红的，像是碧蓝海水里飘荡的一缕鲜血。这代表魔咒已经镌刻完成，而且很成功。 　　不是说难以镌刻攻击型魔咒吗？不是说成功率不高吗？他想镌刻的咒语不是这个啊！ 　　“草！”子爵大人气愤地说出一句中文脏话。 　　脚下迅速生长起一片碧绿的草坪，几株狼尾草还调皮地挠了挠莱尔的脚背。 　　莱尔：...... 　　—— 　　等到莱尔将三块魔晶都镌刻上魔咒，已经到了半夜。 　　除了那块意外雕刻的，向深渊之神打小报告的魔晶外，另一块紫色的小魔晶雕刻了照明咒，而拳头大小的橙色魔晶上则雕刻了涌泉咒。 　　莱尔准备将紫色魔晶安装在大厅内，以后晚上大家还有工作，都可以在大厅内完成。涌泉咒的魔晶则被他放进了水仓中。保证了水仓里随时都有充足干净的饮水，不用他抽时间念魔咒补充。 　　他将蓝色魔晶暂时放进一个木盒中。拿着发出亮光的紫色魔晶，莱尔走出书房。 　　穿过书房的长廊，就是卧室。 　　爱德华他们应该都已经睡了，莱尔的动作很轻，怕把庄园中的其他人吵醒。他微微侧头，发现玻璃窗上已经微微结霜。 　　已经到冬天了啊，莱尔愣了一秒，心中感慨。算起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小半年了。黑发黑瞳，甚至连外貌都和前世的自己有几分相似。莱尔看着窗户里的倒影，颇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另一双眼睛。 　　什么时候！ 　　莱尔迅速转身后退，在拉开距离的同时口中已经念起了咒语： 　　“深渊之神有人骂你老婆是傻——” 　　最后一个“哔”字还没有念出，魔晶的光亮照亮了眼前的身影。 　　自己最新招收的魔法师学徒——桑迪哈里。 　　莱尔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子，子爵大人，晚上好。”身后的桑迪显然没有料到莱尔会在这里，他僵硬地向莱尔打了个招呼。 　　“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觉？”莱尔看了看穿戴整齐的桑迪，挑了挑眉。这孩子明显是刚刚走上楼梯。他记得预备骑士的房间可不在这里。 　　“呃......”桑迪明显预料到了莱尔会问这个问题。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张嘴想要解释。但嗫嚅半天，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涨红了脸，桑迪发现莱尔的眼神明显越来越警惕。终于，在莱尔就要开口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指着莱尔身后的落地窗道： 　　“我来看这个。” 　　落地窗上结了一层浅浅的白霜，光滑的玻璃折射出两人的身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莱尔：？ 　　“落地窗有什么好看的？”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桑迪的行为看上去反而更怪异了。有谁会三更半夜来看窗户？ 　　要不是桑迪是由埃德蒙骑士长挑选，自己这庄园也没什么好被人算计的，莱尔早就二话不说把他绑起来了。 　　桑迪见莱尔并不相信，他走到了窗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到：“我、我是来看那个姑娘的。” 　　莱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透过玻璃窗，果然发现远处月光之下，一头银色长发的唐娜。长发随着舞剑的动作飞舞飘动，如同一条美丽的银色缎带。 　　“她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在训练场练剑。埃德蒙骑士长有时候也在。”开了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桑迪越说越流畅，“虽然第一遍训练的时候，她跟不上大家的动作，但是她学得很快。我觉得她很有天赋。” 　　唐娜的动作并不是很标准，连不算内行的莱尔都能看得出来。可正如桑迪所说，随着练习次数的增加，唐娜的动作越来越顺畅，越来越标准。在第十五遍做出同一个动作后，她的这一套剑术已经相当标准了。 　　莱尔侧目看着目不转睛盯着唐娜动作的桑迪，好笑开口： 　　“你喜欢她？” 　　“对......嗯嗯嗯？哎，不是！”桑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似的跳起来，一下子捂住嘴巴。 　　“我就是觉得她这么坚持，很厉害啊。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坚持不下来。而且她的头发颜色也很特别......”桑迪的辩解声在莱尔了然的目光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闭眼破罐破摔地承认： 　　“好吧，我就是喜欢她。” 　　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子爵大人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姑娘叫唐娜。喜欢人家，怎么能连名字都不知道。” 　　“喜欢就勇敢一点，从去和人家交个朋友开始。光是每晚在这里偷看可不行。” 　　将怔住的桑迪留在原地，莱尔转身离开。原本因为回忆起前世，而感到有些惆怅的心情烟消云散。 　　这些青春期懵懂的爱情，谁又没经历过呢？ 　　只不过自己算是“被经历”的一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告白的姑娘，被朋友们誉为万年铁树。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爱德华浅笑的模样，莱尔眨眨眼，想起前世自己的一个秘密—— 　　他喜欢的是男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等莱尔回来的爱德华：啊嚏！谁在想我？ 第35章 二合一 　　冬季比众人想象的来得还要早些。 　　昨天刚刚将最后一批木柴运进仓库, 今天早上一起来，积雪就已经能没过鞋底了。这不仅意味着他们进入了正式预备兽潮来临的时间，也标志着农田的耕作活动大致结束。 　　好在旱季还要持续一个月之久。雨雪交杂的天气还没有那么早到来。 　　因为有着莱尔魔法的帮助, 围墙和主堡的修缮工作也在一个星期后完成。这次不仅将围墙加高加厚, 还在城墙上设立了专门放置苦艾的石槽和滚石机关。也就是用大量的卡基草包裹着石块, 放置在城墙上，用特制的蜡线连接。 　　卡基草在晒干之后蓬松易燃，能被加热后的高温蜡线轻易点燃。只要轻轻拉动蜡线，燃烧的卡基草就会携带着石块滚下。 　　根据朗曼的笔记所言, 魔兽并不像普通的野兽一样害怕火焰，但他们也会本能的避让开。如果那些魔兽们真的完全丧失理智, 那么这样的机关至少能够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在众人一通商议之后, 启动的机关最终被安装在了瞭望台上。这里与城墙相连, 但稍微高于城墙，既能够清楚观察到庄园外魔兽的情况，又能环顾大半个庄园内的活动。是把握时机，触发机关的最佳地点。 　　进入冬日后就不再有流民前来了，庄园门口显得格外冷清。这种略带反常的情况刚出现，还让庄园众人有些担忧。但随着积雪日复一日的加厚，兽潮袭来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大家又都恢复了平静的日常。 　　魔兽迁徙的时间到冬末为止。只要再等两个月，冬日结束, 他们就算度过了这次兽潮。 　　莱尔已经换上了冬日的棉服, 坐在大厅内，看着试管中的种子发呆。 　　是那朵“奥古斯汀的玫瑰”的种子。 　　这两天庄园中的事务少了，莱尔有了空闲时间, 就想起了当时答应爱德华的玫瑰花。奇怪的是无论他念出往日里哪一种咒语, 这粒种子都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买到坏的种子了？按照书上的记载, 不应该是啊......他用食指和拇指捻起那粒灰褐色的种子，仔细打量。很凑巧的是，最近为了了解这位穿越者前辈，他仔细翻阅了帝国志。奥古斯汀的玫瑰在帝国的历史上居然还曾出现过。 　　当时自己这位哈维前辈两岁学会魔咒，五岁发明魔法滑轮，八岁就开始在宫廷药师的帮助下培育魔法植物。 　　奥古斯汀的玫瑰正是产物之一。 　　第二次出现则是在这位前辈的加冕典礼上。当时他正筹划和邻国的公主进行了政治联姻，咒语落下的那一刻，整片玫瑰花海盛开，俘获了公主的芳心。 　　三年后他顺手灭了邻国。 　　莱尔只能感叹——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 　　从那之后，有关奥古斯汀玫瑰盛开的的咒语，就再也没有人提及过。只有皇室通过自然的方法精心培育。 　　既然研究不出个所以然，莱尔又将它放回了培土的小试管里，揣进口袋中。反正时间还长，总有办法试出来的。 　　—— 　　伊凡站在瞭望台上，觉得今天的风格外的冷。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 　　其实卡莉婶和康妮为庄园里每个人都做了手套，但他舍不得带。只是把手套揣在怀里，想留作纪念。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件崭新的衣服，更何况是一副特意制作的手套。 　　厚厚地雪已经盖满目之所及处，好像将整个世界融为一炉。未歇的风声是炉中火焰的呼啸，慢条斯理地刮过他的耳面。 　　因为上一次及时发现魔兽，伊凡荣升为了瞭望台的侦查员。虽然这个职位并不轻松，要时刻注视着庄园外的动向，但伊凡觉得很满足。从奴隶成为庄园中的一员，再到重要的侦查员。即便是自己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幻想时，也没有想到自己如今的经历。 　　林顿庄园的人都很特别，他们并不会看低奴隶或是流民。伊凡在这里难得感受到了被尊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甚至比被那些所谓的贵族所“宠爱”更好。因此他也想做些什么来守护这些特别的人。 　　侦查员这个职位让他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伊凡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蓝色魔晶，露出一个笑容。因为侦查员呆在围墙上的时间最长，子爵大人害怕侦查员首先遭到魔兽的攻击，就将这块魔晶交给了自己。只要将魔晶掷出，里面的魔咒就能释放。 　　这玩意儿比手套珍贵多了，伊凡觉得自己就算被魔兽围攻恐怕也舍不得用。 　　他一边在脑海里思索，一边注视着茫茫的雪原。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之中，身后是一串红色的脚印。伊凡眯起眼睛，像看得更清楚。 　　那个身影倒下了。 　　紧接着，一个恐怖的庞大阴影笼罩了那个小小的黑点。片刻后，黑点与阴影融为一体，再也看不清楚。 　　那个黑影是什么东西？ 　　伊凡皱眉，视线上移到空中，想看个究竟。 　　下一秒，刺耳的铃声和伊凡的叫喊响彻了整个庄园。 　　“警报——有魔兽来袭——” 　　—— 　　莱尔认为前段时间的几只魔兽所造成的影响已经够大了。大地颤抖的声音就像是前世地震，让人心里不自觉的恐惧。 　　可是当他听到伊凡的叫喊声，赶到城墙上之后，他才发现，为什么会将魔兽迁徙叫做成“兽潮”。 　　黑压压的魔兽们迅速地淹没了银白色的雪地，黑色迅速吞没了白色，并且连绵不绝。巨大的，由血肉组成的海浪朝着这里呼啸而来。它们兴奋地咆哮或是疯狂地嘶喊着。吼叫声高低起伏，混杂着大地的震颤之声，连阳光都变得暗淡。 　　这一切与世界末日别无二致。 　　如果从上方俯视，那么林顿庄园就像是位于白色大海上的一艘小小的帆船。正准备迎来一道黑色的巨大浪花。 　　“将所有艾草点燃！所有人回到准备的位置上！”莱尔大声喊道。他快步登上最接近兽潮的一段城墙。 　　这就是兽潮吗...... 　　看着滚滚袭来，势不可挡的兽潮，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数字——还有五分钟。 　　苦涩辛辣的味道很快升起，石槽中冒出了缕缕青烟。 　　还有四分钟。 　　或沙哑或尖锐的叫声越来越清晰，莱尔仿佛能闻到从魔兽们身上传出下血腥味。伴随着苦艾闷烧出的青烟随着风飘散到围墙下方，有一些魔兽开始远离林顿庄园。但仍然有很大一部分朝着这边奔来。 　　不对劲。 　　莱尔皱眉。 　　苦艾的味道对魔兽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上一次在燃烧苦艾后，大部分的魔兽都选择了躲避。但这一次，这些气味对它们产生的影响明显要小得多。 　　风向开始逐渐发生变化，苦艾产生的青烟像是游荡的幽灵，笼罩在围墙之上。可是那股苦涩中夹杂着辛辣的味道逐渐褪去，变成了愈来愈浓郁的血腥味。 　　还有三分钟。 　　前方，两只高大的，浑身皮肤青绿，外形像河马的魔兽已经到达了围墙之下。他们开始吼叫着冲撞围墙，想要品尝自己前方的人类。围墙之上，莱尔在冲撞下有些站立不稳。身旁的两名农户拿着武器，正匆匆赶来。 　　还有一分钟。 　　“你们去庄园大门！”他转头朝着两名农户喊道。 　　那里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踩着自己同伴的身体，一只体型偏小的魔兽跳上了围墙。它长相像猿猴，双臂很长。灰白的毛发被血水打湿，一缕一缕纠结在身上，露出的粉红皮肤上全是溃烂的痕迹。 　　没有丝毫地犹豫，它张开嘴，朝着莱尔扑去。 　　莱尔不明白自己脑海中的计时有什么意义。但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这些魔兽对于苦艾的气味并不敏感了。它们外翻的牙齿上还挂着血肉。应该才“美餐一顿”不久。气味对于这些见血的魔兽而言，影响要小得多。 　　越来越多的魔兽赶来，它们急切地爬上同伴的背脊，想要分一杯羹。 　　猿猴模样的魔兽飞扑而来，莱尔能闻到它口中的腥味。 　　还剩十秒钟。 　　明明此时十分危急，莱尔想，自己应该侧身躲开。但他没有动作，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兴奋的感受刺激着大脑。 　　随着心中的计时停止，远处瞭望台的铃铛停止了响动。一阵气流自那个方向传来，吹起莱尔黑色的发丝。面前一排的卡基草团腾起火焰，朝着下方滚去。 　　下一秒钟，福至心灵一般，莱尔念出了咒语。 　　“这些蠢货们让凌冬之神的袍子上爬满了虱子。” 　　那只魔兽只差一秒就能咬断自己的脖子，但它并没有成功。一道细长的冰柱将它贯穿。鲜血顺着冰柱留下，又很快被冻住，变成一道暗红的的花纹。 　　“扑哧——扑哧——”紧接着，一道道冰棱破土而出。 　　眨眼之间，围墙前可见的范围内已经长满了巨大的尖锐冰柱。这些晶莹剔透的冰柱精准地刺入了魔兽柔软的腹部，将它们全部贯穿！ 　　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嘶吼，寒气从它们的内部侵入。几秒钟的时间，这些魔兽就变成了造型各异的冰雕糖葫芦。 　　就连刚刚冒着火焰的卡基草团也被这些冰棱贯穿，火焰霎时间熄灭。冰棱还在无声蔓延，向着自己这个方向奔来的魔兽在被一只只贯穿。 　　莱尔的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猎猎风声。 　　看来凌冬之神和自己一样，有轻微洁癖啊。莱尔黑沉沉的眸子透过青色的薄烟，看向瞭望台的方向。 　　那边刚才发生了什么？ 　　—— 　　伊凡站在瞭望台上，敲响了警钟。 　　对面瞭望台的人听到他这一声警报，连忙离开瞭望台，前去主堡通知。 　　他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喊叫：“警报——有魔兽来袭——” 　　紧接着，他就对上了那双猩红的眼睛。那双猩红，邪恶，带着浓烈的怨毒和疯狂的兽瞳在看到他是，明显的收缩了一下。就像伊凡的心脏。 　　紧接着那头的魔兽将口中的黑影吞下，朝着他这边急速飞奔而来！ 　　它想要吃了自己。 　　它想要吃了自己...... 　　它想要吃了自己！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心脏因为极度地恐惧而猛烈跳动，他感觉自己耳朵充血，头脑发胀，紧盯着魔兽的眼睛却在忠实地传达着信息。那头红色眼睛的魔兽越来越近，伊凡能够看清它嘴里流出的綖液和还在咀嚼的食物——是一个濒死的人类！ 　　一瞬间，伊凡像是被攥住了心脏。他刚刚那声叫喊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叫嚣： 　　想要活下去，就快跑！ 　　这个念头像是尖锐的铃声在他的头脑里咆哮。生存的本能驱使着这个惊恐的年轻人。他在庄园众人赶来的脚步声，莱尔的指挥声中，匆匆忙忙地爬下瞭望台。被魔兽吓坏了的伊凡想要从围墙的通道返回庄园内。脚踝却因为动作匆忙，狠狠地磕在一级台阶上。 　　“嘶——” 　　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也驱散了些许恐惧。伊凡脑中的警报停止，他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控制围墙的机关在瞭望台上。 　　捂着摔红的脚踝，他看了看从主堡那边匆匆赶来的几道人影，又看了看距离自己几米远的瞭望台。这里距离主堡最远，众人赶来还需要一段的时间。而在这个时间段里，能够启动机关，阻止魔兽们翻越围墙的——只有自己！ 　　如果现在离开，那么那些魔兽很可能会毫无阻隔的越过围墙，闯进庄园。 　　自己作为侦查员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咬着牙，伊凡站起来，手脚并用地重新爬上围墙，朝着瞭望台奔去。 　　此时魔兽不少已经到达了围墙之下。嘶吼声近在耳畔。伊凡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眼睁睁看着魔兽将整个村庄破坏殆尽，自己却只能躲在灰烬里颤抖的时刻。那种无力而绝望的感受在四面八方的嘶吼声中愈发清晰。 　　当时，他也曾对上一双红色的眼睛...... 　　心脏又开始因为恐惧而收缩。握住脖子上的魔晶，伊凡闭上眼，不顾一切地向着瞭望台奔去。 　　十米...... 　　八米...... 　　四米...... 　　那只打头阵的红眼魔兽身姿矫健。它将自己的同伴从自己的背上撕扯下来，后腿一蹬，率先登上了围墙。落地点很好，就在食物背后不远处。 　　美味的食物就前面奔跑，等待着自己，唾手可得。红眼魔兽的綖液混合在鲜血，流淌在地面。它的兽瞳紧紧的锁定了伊凡的背影。在绝对的食欲操纵下，它朝着伊凡飞扑而去。 　　两米......伊凡感受到耳后呼啸来的腥风。过于刺激的场景让他忽略了脚上的疼痛。此刻他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埃德蒙骑士长的训练内容突然被激活。一个向前的侧滚翻，伊凡躲开了魔兽的袭击。 　　但是情况并未改善，或者说更加不妙了。 　　因为刚刚剧烈的运动，他的脚踝迅速红肿。伊凡尝试着站起身，但很快宣告失败。 　　下一秒，红眼魔兽一击未中，后退两步调整方向。紧接着，它又跳起来向着伊凡的脖颈袭去。 　　还差一点...... 　　启动蜡线的机关近在咫尺，只要碰到那个木制手柄，燃烧的卡基草就会将第一波魔兽砸落。 　　而第二只魔兽已经爬上了围墙，紧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伊凡！”身后焦急的呼唤声还有一段距离。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的五感无限放大。伊凡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风吹动蜡线发出的微微颤声。 　　就差一点！不能让这些魔兽都登上围墙！ 　　伊凡忽略了身后再次朝自己飞扑而来的魔兽们。抽出腰间的佩剑，朝着控制手柄的方向掷出。 　　铁木打造的剑柄与木制手柄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手柄缓缓下移。可是因为佩剑重量太轻，它距离启动的角度还有些微距离。 　　与此同时，伊凡侧身翻滚，原本落在他脖颈的一抓，落在了他的胸口。鲜血顿时渗出，浸红了崭新的棉服。 　　“咳咳......”伊凡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卡住的手柄。 　　就差一点！ 　　魔兽的下一口撕咬冲着他的面部而来。远处刚刚登上围墙的魔兽们也飞奔过来。 　　恶臭的綖液滴落在他的脸庞上。 　　就差一点！ 　　缭绕的苦艾青烟中，机关和瞭望台都开始变得飘渺不清。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浓烈的不甘混合着被魔兽撕咬的痛苦，传遍伊凡的全身。 　　就差一点！ 　　自己不想和十年前一样，什么都做不到......他沾着鲜血的手撤下了那块魔晶，朝着记忆中的方向丢去。 　　倒下的最后一刻，他睁着眼睛，对上了那双红色的兽瞳。 　　—— 　　魔兽的迁徙意味着它们将前往某个目标地点。林顿庄园这种人类群居的地点，对它们来说不过是路上甜点。路线靠近庄园的魔兽可能会“加个餐”，那些相隔较远的魔兽则没有远道而来的必要。 　　因此在解决了第一波想要爬上围墙的魔兽之后，他们受到的骚扰力度明显小了很多。正对兽潮的一段围墙外布满了大小交错的冰棱，将蠢蠢欲动的魔兽们隔绝在庄园之外。 　　等到莱尔匆匆赶往瞭望台那一段围墙时，看到的就是满地魔兽尸块，一片狼藉的场景。 　　银色长发的唐娜和皮科尔将尸堆中的伊凡扶起来。 　　皮科尔将伊凡抱下了主堡，唐娜则跟在赶来的莱尔身后。她看不见，但有皮科尔的喋喋不休，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做事细心，总会偷偷看他们训练的伊凡现在生死不知。 　　莱尔弯腰捡起了掉落在机关旁的铁木剑和那块蓝色的魔晶。魔晶中心的红色已经变得暗淡无光，几欲消散。 　　他盯着这块被摔缺了一个角的魔晶沉默片刻，又看了看围墙外成片惨死的尸体。莱尔阴沉着脸，向下一个位点走去。 　　从这些魔兽伤害自己的下属开始，他想要做的就不是躲开这次兽潮。 　　他要把这些该死的畜生解决掉。 　　唐娜看不见莱尔的神情，她只能跟随着莱尔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咬牙切齿的抱怨声： 　　“狩猎之神，你的猎物们似乎更喜欢丰收之神一些啊。” 　　“墙下的家伙不喜欢凌冬之神，都在期待着春天到来。” 　　...... 　　一句句话语从莱尔口中说出。唐娜觉得听子爵大人的语气，总有种暗地里打小报告的感觉。但她也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只能感受到身后魔兽的哀嚎声渐弱，最终隐没在呼啸的寒风中。 　　应该是什么很厉害的咒语吧。 　　脚步越来越急切，和着支离破碎的话语，莱尔奔跑起来。庄园太大，咒语范围就算不小，也很难将整个庄园都囊括其中。 　　围墙远处的人们还在艰难对付着那些妄图登上围墙的魔兽。 　　伊凡启动的机关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在所有人赶到之前，那些燃烧的卡基草让第一波魔兽没能顺利地登上围墙。 　　“刷——”埃德蒙举剑轻松将一只向自己扑来的小型魔兽洞穿。紧接着他上前一步，一个斜劈，把刚刚登上围墙，却被沼泽咒困住的魔兽劈成两半。 　　“多谢。”朝着身后的桑迪微微一笑。这个孩子的胆量不错，反应能力很也很好。 　　子爵大人第一次提出要培养魔法师时遭到了自己的阻挠。培养出一个魔法师是何其困难的事情？耗时不说，还及其考验天赋。 　　桑迪向右侧横跨几步，躲开一道毒液。而埃德蒙则趁机挥剑，再度将一只魔兽打落下围墙。 　　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让自己操心的纨绔变成能独当一面的林顿子爵......如今好像只要有莱尔 林顿在，无论什么奇迹都能实现。 　　无论什么奇迹都能...... 　　“这简直就是......”桑迪看着远处围墙上的场景，喃喃自语。 　　那道脑海中的身影裹挟着黑暗的风暴，与咆哮的风雪而来。他的身侧是一道银发声影，身后则只剩下一片七零八落的魔兽尸体。它们被裹挟进风暴，紧接着消失在苦艾逐渐淡去的烟尘中。 　　“奇迹。”目睹这一切的埃德蒙和桑迪脑海中同时出现这个词语。 　　—— 　　这场恐怖而突然的袭击，在莱尔的愤怒中减弱。在众人三班倒，昼夜巡视的情况下，终于在第四个日出时稳定下来。 　　那些魔兽似乎终于放弃了林顿庄园中令人垂涎的气息，奔向更远处。林顿庄园像是一块稳固的礁石屹立在雪原之上，将黑色的兽潮分流。 　　主堡内施加了光明咒的魔晶还在一刻不停的提供着光亮，伊凡躺在大厅临时搭建的病床上。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温暖的气息缓慢爬上他失色的脸颊。橘色的火光印在身上，让他看上去没有那么苍白。 　　“怎么样了？”莱尔声音沙哑地询问。他坐在床边，身上盖着一张毛毯。 　　这次丝毫没有节制的使用魔法，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负荷。即便还能走动，他的脸色甚至比伊凡还要苍白。 　　庄园里没有专业的医生，治疗全凭借众人平日的经验。莱尔对此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按照前世的经验，阻止了卡莉放血治疗的行为和桑迪往伤口处涂马粪的行为。尽量做到干净卫生，不让伤者感染。 　　卡莉婶将洗干净的毛巾从木桶里取出，仔细地擦拭伊凡的手背和脸颊。 　　“缓过劲来了。会活下来吧......”但伊凡伤得很重，打包票的话谁都说不出来。 　　伊凡被抱回庄园时，他的胸口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留下三道深深地抓痕。好在有一副棉手套阻隔，并没有洞穿。这才能够在当时极为幸运的留下一条命。 　　应该吗......莱尔指节纂紧毛毯，太过用力以至于发白。他在看到那块摔碎的魔晶之后，就猜测到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根本上也是自己考虑不周，才会让伊凡陷入险境。愤怒过去后，自责的情绪就清晰起来。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伊凡，莱尔担忧。他的呼吸那样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停止，离大家而去。 　　此时，另一只苍白的手却握住了莱尔。原本在昏迷中的伊凡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记忆还停留在与那双红色的眼睛对视上。但面对它的恐惧却不复存在。兽瞳的画面逐渐模糊，切换成了十年前天色阴沉的雨夜，草木灰和血腥的气息在身侧萦绕。气息逐渐淡去，将他的思绪重新牵引回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那时的莱尔坐在马车上，视线上移，正好与他浅棕色的眼睛对视。 　　“等到你想起来了，可以随时从我这里把你的名字拿回来。”伊凡听见他说。 　　十年前，他躲在废墟中苟延残喘，弄丢了自己的名字。而这次，他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了想要守护的人。 　　“我叫卡罗尔 勒斯，子爵大人。” 　　卡罗尔，在□□语言中是勇敢无畏的意思。 　　伊凡缓缓地重新闭上了眼睛，再无生息。 　　作者有话要说： 　　哈维：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莱尔：6 第36章 三合一 　　伊凡, 或者说卡罗尔 勒斯最终还是没能挺过这个冬天。 　　无论是惊慌赶来的康妮和卡莉，还是经验丰富的埃德蒙，抑或是真心祈求神明的莱尔, 都没能将他救回来。 　　说完那句话之后, 他的生命力仿佛是指间流沙, 在一分一秒的不舍颤动中快速流逝殆尽。 　　但兽潮并没有随着伊凡的离去而结束。 　　从远处赶来的魔兽依旧奔流不息。它们大多数虽然碍于自己同伴成堆的尸体，不敢靠近林顿庄园。但每日依旧会有一两只魔兽爬上围墙，被巡逻的众人斩杀。 　　既然兽潮已经来临，那也就意味着最糟糕的想法已经被应证。之后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要想度过这个冬天, 他们不能放下丝毫的警惕。 　　而那些魔兽的魔晶被取出之后，都交给了莱尔。一些被制作成了和伊凡手中相同的吊坠。另一些则被被镌刻上更加实用的魔咒, 放在庄园各处。 　　例如那几只长羽鸡的窝棚内, 就放了一枚雕刻了改良燃烧咒的魔晶。魔晶源源不断释放出热量, 这种温度对于人类来说太热，对于禽类而言却刚刚好。 　　得知此事的埃德蒙中肯地评价子爵：比以前更败家了。 　　旱季的日子并没有如神父预言一般结束，太阳依旧半死不活地悬挂在半空。冬日的雪越积越厚，就连莱尔的魔咒也难以一次性清扫干净。这也预示了今年的冬季会格外漫长。 　　好在城堡中储存了足够的食物，康妮的厨艺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那几只长羽鸡在“奢侈”的关怀下，终于长大。康妮却舍不得杀，只是兴奋地拿着收获的第一篮子鸡蛋炫耀。 　　每晚在雪夜里练剑的唐娜身旁多了一个少年。 　　几个魔法师学徒天赋都不错，在“粉凤凰, 红凤凰”“打东边来了个喇嘛”等绕口令的折磨下, 很快学会了泥沼咒和对深渊之神的某些“挑衅”。 　　莱尔不知道是否光明之神的信徒对深渊之神总有些天然的恶意，但是他们在学习“深渊之神有人把你老婆拐跑了”的时候真是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积极。 　　虽然学徒们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伊凡离世所带来的悲伤，似乎就这样在庄园的忙碌, 和适应兽潮带来的恐惧中逐渐消隐去。 　　就像是城墙上苦艾的一缕青烟, 使人逐渐习惯它苦涩辛辣的气味。但在更换新的苦艾的时候, 在气味停滞片刻，又重新升腾起的短暂瞬间，让莱尔心中猛然一惊。 　　卡罗尔 勒思已经不在了。 　　莱尔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坐在书房内窗边，打量着逐渐开始重建的庄园，心中百感交集。 　　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适应了世事无常。又或者是，除了怀念卡罗尔之外，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思考。如何保护剩下来的众人？兽潮为什么能突破边塞防守，大范围的波及这里？边塞为什么没有传来任何通知？ 　　—— 　　“爱德华，你又在看子爵大人呐！”杰弗里是预备骑士的一员。训练休息时间，他坐到爱德华身边，促狭地朝他眨了眨眼，颇有种调笑的意味，“表白又被拒绝了？” 　　爱德华是杰弗里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预备骑士的几个孩子都想和他交朋友，也包括自己。 　　即便他性格很奇怪。 　　不能说是没有礼貌，也不算是高傲。和爱德华聊天时，他会认真倾听；训练时也特别认真；就连庄园中的农户拜托他去帮忙，爱德华也会欣然答应。没脾气，平易近人——按理来说，爱德华本来应该给人这样的印象。大部分人也的确这么认为。 　　从小在流民堆里长大，对于情绪格外敏感的杰弗里却不这么想。 　　爱德华给杰弗里的感觉很奇怪。他所有的有求必应仅仅是出于不在意，对这些事情都感到淡漠。仿佛他对除了子爵之外的人和事没有兴趣，所有的交流都只是模式化的交流。 　　置身事外，格格不入。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接触。帮着爱德华出谋划策追子爵大人还怪有意思的，杰弗里有些坏心眼的想。 　　爱德华淡淡地瞥了杰弗里一眼，本来不想搭话。又想起莱尔告诉自己要和他们好好相处，于是他笑了笑，应了一声：“嗯。” 　　杰弗里被这一笑晃了眼，稍微愣神。 　　“真不知道子爵大人是怎么想的......”杰弗里感叹。看来自己几个小伙伴出的主意又失败了。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位子爵大人是怎么忍得住拒绝爱德华的。 　　难道因为爱德华是男的？那爱德华怕是一辈子都追不到子爵大人了。杰弗里在心中猜测。 　　“子爵大人他拒——绝——了——啊——”爱德华抬头看着书房落地窗后的身影，回想当时的场景，心里有点不爽。 　　莱尔当时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依旧用一成不变的温和语气回答：“你完全没有昏迷前的记忆，刚刚苏醒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现在对我的喜欢可能只是苏醒后本能的依赖，就像是雏鸟效应。你现在还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意思。 　　喜欢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 　　至少应该等到你恢复记忆，或者见过更多人之后再谈。我不想让你后悔。” 　　真是官方的回答......爱德华暗暗咬牙。 　　杰弗里难得从爱德华话里听出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呃，你别太伤心。说不定下次就成功了呢？”他有点心虚地安慰爱德华。 　　“是吗？”爱德华闻言立马转过头，颇为信任地看着杰弗里。杰弗里他们看上去很有经验，既然他都说了，那应该问题不大。 　　他也就在谈到莱尔的时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杰弗里感叹。 　　看着爱德华一脸期待的表情，杰弗里含笑丢掉良心，“对！” 　　长叹一口气，他心想：下一次，子爵大人肯定，一定，绝对还会拒绝爱德华的表白。 　　子爵大人是很温柔，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别人，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这一点在他和爱德华对视时尤为明显。但那是因为子爵大人的性格，并不是他真的喜欢爱德华。 　　他看向爱德华的眼神更像是单纯的关心，没有任何爱情。 　　—— 　　“还有两天。”莱尔计算着日子。 　　幸好，还有两天，按照帝国的记日方式，冬季就该结束了。那时魔兽们体内驱使迁徙的本能也会隐匿。还有两天，他们就算是度过了这个难熬的冬季。 　　雪夜的风越过围墙，刮在脸上，像是钝刀割在脸上，让人感觉生疼。 　　铃声在寂静的雪夜里依旧在叮当作响，莱尔也正是因为听到了通知的铃声，才在深夜登上围墙。 　　“怎么了？”走到众人聚集处，他向着眼前全副武装的埃德蒙骑士长询问。张口，就呼出一团白色雾气。 　　埃德蒙骑士长今夜值班，厚重的铠甲上已经结了一层薄霜。埃德蒙依旧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看不出丝毫多余的紧张。他一五一十地回答着莱尔的问题。 　　“今晚魔兽们有些不对劲。”埃德蒙褐色的眸子透过夜晚的薄雾，看向下方依旧奔涌的兽潮，“临近冬日结束，雨季却还没有来。没有食物补充，它们已经开始暴躁了。” 　　“之前我们就预计过，再过不了多久，魔兽们就会准备成群结对地发起攻击。” 　　冬日快要结束，近日兽潮的规模已经开始逐渐减小。极目远眺，他们能够看到远处的山岭新落的白雪将魔兽留下痕迹覆盖，又变成了若无其事的雪山景象。 　　但雨季迟迟不降临，让这些还在迁徙途中的魔兽开始急切起来。长时间的迁徙消耗了太多体力，而旱季又缺少食物和水。这种时候，林顿庄园对于它们而言不再是可有可无的甜点，而是续命的甘泉。 　　嘶吼声越发急切，攻击的时机或许就在今天。它们在黑夜里等待着一个时机。 　　“所有人都做好战斗的准备，今夜不换班。”莱尔明白形势危急，立刻做出决断。 　　寒冷的天气让卡基草难以引燃，但他们有了新的武器——莱尔制作的魔晶吊坠。众人闻言纷纷前往自己负责的区域。 　　带着自己的佩剑，莱尔一路走到直面魔兽的围墙处。埃德蒙跟在莱尔身侧，一言不发。 　　“您不害怕吗？” 　　侧头看着面无表情，眼神坚毅的埃德蒙，莱尔发觉自己很少见到骑士长笑过。 　　只有两次，一次是在得知自己是魔法师，一次是生日收到自己的礼物。作为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亦师亦友的存在，埃德蒙的存在感并不如皮科尔，或是康妮那般强。 　　比起活跃气氛的角色，作为庄园最年长的人，他更像是一块磐石。 　　“怕什么？”埃德蒙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的雪花因为他的动作而掉落，“我是林顿庄园的骑士长。” 　　他将巨剑抽出。利剑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发出一声嘶鸣。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精神、公正——骑士守则中的八大要点。” 　　“为了捍卫骑士的荣誉，我将永不退缩。” 　　黑夜中的咆哮声步步逼近，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吹起埃德蒙的披风。 　　一双双幽暗的眼睛跨过耸立的冰柱，出现在围墙之下。它们贪婪地凝视着围墙上的食物。 　　“我，埃德蒙 埃尔维斯宣誓效忠于林顿家族，矢志忠诚，不离左右——这是我曾经许诺下的誓言。” 　　鲜红的披风在冬日的寒风中烈烈作响。 　　一声尖锐的嘶吼从远处传来，战斗一触即发。 　　—— 　　魔兽们的数量比起上一次的袭击，并没有增加多少。在埃德蒙和莱尔的配合之下，那些魔兽根本没办法在围墙上停留两步之上。 　　但随着一具具魔兽尸体的增加，莱尔却皱起了眉头。 　　他看向了身旁的骑士长，埃德蒙同样也脸色不善，显然，他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魔兽太过有秩序，太过理智了。 　　不同于第一二次兽潮时不顾一切，饥肠辘辘的模样。现在这些魔兽虽然依旧面目狰狞，充满了对血肉的渴望。但他们没有对同伴发动进攻，也没有一登上围墙就立即朝自己发动无序的攻击。 　　身形最为巨大的魔兽站在城墙下，不像之前将自己背上的同伴撕咬下来。他们任由身形更加较小的魔兽踩着自己的背，率先登上城墙。那些身形较小的魔兽成功登上城墙后也不是立即攻击他们，或者趁机进入庄园内，而是阻隔在围墙的通道内。 　　这样的行为对于迁徙中的魔兽而言，无疑是怪异的。 　　莱尔与爱德华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这种怪异的来源。 　　这些魔兽太过理智，就像是一个整体，而没有独立的意志。如果用一个比喻来形容的话，那它们仿佛遭受了操纵一样。 　　如果这些迁徙中的魔兽真的能够被指挥，或者说被操纵，那么指挥者的目的是什么？又有谁能够操纵如此多的魔兽呢？ 　　一只只魔兽倒在围墙之上。它们的体型小的只到莱尔腰部，高大的则有三四米不止。尸体在围墙的通路上逐渐堆积，一道亮光在莱尔的脑海中骤然乍现。 　　这些魔兽想要用尸体拦住他们的去路！ 　　并不是将他们包围，仅仅是将通向山岭一段围墙的去路阻隔。是为了阻止他们前去山岭？那里会发生什么？一个个猜想在脑海中浮现，显然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识破了对方想要声东击西的打法，莱尔却没有办法迅速脱身，赶往山岭边缘。魔兽们陆陆续续地涌上来，数量不算多，可是拥有了秩序之后他们变得更难对付。 　　“他们想要阻止我们去山岭那一段围墙。那里一定要发生什么。”莱尔朝着不远处的埃德蒙喊出自己的猜想。 　　埃德蒙将巨剑插入一只刚刚爬上围墙的魔兽胸膛，点了点头。盔甲中传来他沉闷的声音： 　　“我们应该要赶过去，但这里不能没有人抵挡。” 　　巨剑被抽出，带出一串殷红的鲜血。“请您在这里坚持住，我会立马赶过去。” 　　相比起前方未知的风险，显然留在这里处理一些杂鱼更加安全。身为林顿庄园的骑士，埃德蒙惭愧于自己无能，让子爵涉险。身为四星骑士，他却只能尽力保证莱尔相对安全。 　　幸好他们早早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几次挥砍，埃德蒙终于在魔兽尸体组成的障碍中砍出一条血路。他转身就想朝着山岭方向跑去。 　　但一道身影冲在了埃德蒙之前。 　　“草！”莱尔这句脏话骂的字正腔圆。 　　埃德蒙脚下生长出草坪，柔软的小草拉扯着骑士长想要前进的脚步。 　　“我以林顿家族的名义命令你，留在这里。”你一个四星骑士难道还强得过三星法师不成？ 　　埃德蒙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就着片刻的功夫，莱尔已经向着山岭方向奔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 　　林顿庄园很大。 　　这件事在莱尔修筑围墙时就已经清晰地知道了。 　　虽然大多数地方是农田和荒地，但仍是旧时林顿庄园的领土。在修筑围墙时没有一个人质疑，大家都默契地将这些土地囊括在内。 　　以至于莱尔现在跑得想骂人。 　　血液在剧烈的奔跑中仿佛燃烧起来，第一次面对魔兽时的兴奋感又开始浮现。莱尔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一瞬间，他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莱尔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目的地。 　　那里正在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他瞳孔收缩，脚步不停。现在距离太远，还不能够攻击到那个缓缓上升的黑影。 　　还要快一点。 　　穿过一个又一个盛放艾草的位点，明暗在莱尔眼前不断交替。 　　再快一点...... 　　下一秒，苦艾的微微火光透过围墙缝隙洒到莱尔眼前。 　　到了！ 　　视线可见处，即将到达的目的地传来一声刺耳的嘶吼，紧接着是一声“深渊之神你老婆被人拐跑了！”。 　　桑迪喊得字正腔圆，饱含深情。 　　莱尔停下了脚步，十几米远处的那团巨大的黑影已经轰然倒下。是一只长脊兽。它的通体皮毛黝黑，身形神似前世的狍子但脖子更长。现在则被那位暴躁的深渊之神砍成两截，呈红绿色的鲜血从它的身体截断处汩汩流出。 　　只是一只长脊兽？莱尔愕然。他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长脊兽身形巨大，通体皮毛漆黑。对于农户们来说，的确是一种危险的魔兽。毕竟它身形巨大，又皮糙肉厚。但对于庄园中拥有铁木剑的预备骑士和魔法师而言，却并不是难事。这两天他们也解决了一两头了。 　　只是和埃德蒙的猜测让莱尔认定了这边会有巨大的危险，太过于担忧这边的情况，没有认出来。 　　这就是魔兽们想要阻止自己前来的理由？莱尔心中开始感到不安。 　　“子爵大人！”桑迪看到了前来的莱尔，赶紧上前。唐娜则在他们身旁，提防着魔兽们随时进攻。 　　“您怎么来了？那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除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桑迪这里比自己那边还要清闲。 　　毕竟有着山岭阻隔，这里前来的魔兽会少上很多。因此桑迪和唐娜两个“新手”才会负责这里。这也是莱尔匆忙赶来的原因之一。 　　“这里有什么异常吗？”莱尔环顾四周，询问到。 　　桑迪摇摇头，回答：“没有。如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的话，大概就是，这些魔兽比平常更冲动吧，跑上来好几只。不过都被我们解决了。” 　　今晚所有庄园附近的魔兽都意外反常，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莱尔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深。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唐娜突然开口。她银色长发的发尾沾上些许鲜红。比起以前有些懦弱的样子，现在的唐娜显得沉稳又坚定。 　　“很低，很轻微。说不上来是什么声音。但我只在今晚听到。”失明后她的听力变得比常人更加敏锐。 　　“它一直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是......”唐娜皱了皱眉，思索着用什么样的比喻更加贴切。 　　“就像是，叹息？” 　　“唉——”空灵的叹息声随着唐娜话落，再次响起。 　　这次声音不是在耳畔响起。它来自远处，不带任何情绪又清晰无比。三人齐齐打了一个激灵。 　　不安的感觉已经浓郁到了顶点，莱尔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自己来时的位置。 　　的确是声东击西。 　　两次。 　　—— 　　纤细的草根其实根本就困不住埃德蒙。 　　他轻轻一抬脚，脆弱的青草就应声而断。可稍微的拖延，莱尔已经不见了身影。 　　埃德蒙万年不变的冷脸也难得露出无措和不安。泄愤似的，他再次将一只妄图登上围墙的魔兽砍断。 　　弯刺虫、人面鼠、特蕾特兔......都是一些小型魔兽。这两天他们不知道杀死了多少。 　　放在过去，斩杀上百只魔兽，是任何一位骑士值得炫耀的事迹。 　　埃德蒙却没放在心上。 　　作为一名效忠于家族的骑士，他没能阻止族长的危险举动，甚至让族长陷入险境。眉头蹙起，埃德蒙感到体力在流逝。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好像要把胸中懊恼的情绪一起吐出去。 　　从莱尔走后，这些魔兽进攻的频率开始逐渐增加。这让他感到不妙。 　　只是这种增加的频率并不急促，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类。目前他一个人完全可以抵挡住。 　　需要抵挡一个小时，半天，一整个晚上......埃德蒙不适地眨了眨眼，让糊到睫毛上的血渍流下。他不可避免地在脑海里思考着这个问题。 　　四星骑士还没有突破人类体能的极限，他依旧会感到疲惫。况且是在分神担忧莱尔情况，又忙碌了一个白天的情况下。 　　“嘶——”一个不留神，埃德蒙的肩膀被一只魔兽的利爪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他连忙挥剑格挡。锋利的剑将这只魔兽劈成两半，威力不减。看上去只不过是骑士长的一次失误，很快他又在战斗中游刃有余起来。 　　不过这只是表面的。埃德蒙心里清楚，见到人类鲜血的魔兽会有多兴奋。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再次受伤。 　　成为骑士之后，自己就明确的知道：在冬日受伤，尤其是重伤，意味着死亡。 　　呼出一口白气，埃德蒙褐色的眸子透过冬夜薄雾，望向莱尔的方向。 　　但他不能退缩，不能倒下。 　　“为了捍卫骑士的荣誉，我将永不退缩。” 　　“我，埃德蒙 埃尔维斯宣誓效忠于林顿家族，矢志忠诚，不离左右。” 　　—— 　　埃德蒙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为了林顿家族预备骑士的一员。 　　之所以是预备骑士，而不是正式的骑士，仅仅是因为在成年之前，所有的预备骑士名义上都隶属于骑士团。需要到十六岁成年之后，骑士们才能向某个家族宣誓效忠，成为隶属于这个家族的骑士。 　　那时的林顿子爵，也就是莱尔 林顿的父亲，也还是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作为天赋出众的预备骑士，和年纪轻轻的子爵爵位继承人，在皇都求学的两人与其说是上级与下属的关心，不如说是好兄弟。 　　林顿逃课他掩护，林顿恋爱他送花，林顿打架他递刀......本以为这样潇洒的生活会持续下去，知道一切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顿家族的迅速没落，让林顿子爵从胸怀壮志的青年变成了颓废的贵族。而自己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从那个开朗的青年，变成了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形象。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作为庄园中唯一一名骑士，他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幸好现在林顿庄园的管理者，莱尔 林顿就和当年他年轻的父亲一样，充满了希望，活力和所有可能的奇迹。 　　埃德蒙机械地挥舞着巨剑，脑海里却划过往日的记忆碎片，思绪在其间纷飞。 　　最终，魔兽们还是用自己的血肉筑起了一道厚实的高墙。 　　体力逐渐消耗，意识越来越难以集中。长时间的高度警惕让埃德蒙感受到了巨大的疲惫。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加。他此时已经没有余地去思考莱尔是否会遭遇危险了。 　　奇迹啊......鲜血将铠甲染成了暗红色，耳边依旧是断断续续的魔兽嘶吼声。埃德蒙扯下了莱尔交给自己的魔晶吊坠，向地上扔去。 　　“叮当——”魔晶与地面撞击，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模糊地音节从中倾泻而出，无形地力量笼罩了这一片鲜红的区域。 　　“狩猎之神，你妹来了。” 　　“哗啦——”无形的力量霎时将这片区域笼罩。愤怒的意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魔兽们溃烂丑陋的皮肤上。像是被无形的双手揉捏的橡皮泥，它们的骨骼和内脏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在短短几秒内，这些魔兽就在也看不出人形。 　　就像前几日莱尔暴走的时候，空气寂静下来。方圆百米内没有一只魔兽幸存。而那些遥远的，还在赶来的魔兽，也被这一幕震慑住，暂时不敢上前。 　　看来还没有结束......埃德蒙大口喘息着。眼前视野被口中呼出的白气蒙上一层薄雾。薄雾又很快被冬日的冷风刮散。 　　魔晶是莱尔留给众人最后的保命手段。如果不是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埃德蒙不会轻易使用。 　　冬日的风还没有停，刮在破损的斗篷上的声音格外刺耳。埃德蒙捂住了自己肩上的伤口。趁着短暂喘息的时间，他需要处理好伤口。就和曾经千百次面对的战斗一样，作为林顿家族唯一的骑士，他不能倒下。 　　过低的气温让鲜血很快结痂，和衣服粘连在一起。他将残破的布料从伤口处撕离，伤疤被扯破，带起一串血珠。动作看上去有些瘆人，但埃德蒙只是面无表情地进行着。 　　也许应该想点什么，来转移身体上的痛苦，他这么想着，恍然发现地平线处已经露出了点点曙光。 　　“我，埃德蒙 埃尔维斯宣誓效忠于林顿家族，矢志忠诚，不离左右。”十六岁的埃德蒙单膝跪地，一手持剑，握拳放在胸前。宣誓的台下盛放着洁白的百合和金黄波斯菊。阳光从窗口斜照在鲜花上——在同样的清晨。 　　“唉——”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地平线处的光芒仿佛消失了，压抑的恐怖感笼罩在这片围墙之上。埃德蒙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句叹息的来源。 　　那是一只巨大的魔兽。或者说，是由魔兽尸体粘合而成的怪物更加合适。 　　将近四层楼高的身影像是被放入了过量杂质的绿色果冻，由残躯堆积而成。它没有一个形状像样的头颅，身上黏连着的各种兽头。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肢体被胡乱地拼接在这个怪物身上，让它根本没办法正常的行动。 　　每当肉山颤抖着向前蠕动，最底层的尸体就会被碾压在地上，变成一滩肉沫。而它触碰到的，新的尸体，则会被成为这怪物新的一部分。肉山身上的兽头并没有失去意识，它们动作划一地圆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埃德蒙。 　　随着肉山的移动，一道道叹息声传来。 　　“唉——” 　　这时，埃德蒙才发现，那并不是叹息。而是魔兽尸体在被挤压的过程中，肺部残留的空气被压出所发出的声音。 　　强忍住呕吐的冲动，骑士举起了巨剑。 　　他不能退缩，不能倒下。 　　怪物身体庞大，但移动的速度并不慢。埃德蒙几个喘息的功夫，它就已经将黏糊糊的半截身体探到了围墙上。 　　粘液随着它的动作滴答留下，在围墙上留下一个个绿色的小水洼。而被挤压的尸体们再度发出了连绵的叹息声。 　　那些粘液看上去不具有腐蚀性，但在触碰到尸体的时候，却可以将它们粘在身上。不知道是只对死去的魔兽起作用，还是对所有活物都有用。埃德蒙双手持剑，做出防御的姿态，谨慎地打量着眼前的怪物。 　　既然不清楚，那就试试。 　　埃德蒙抓起一只还没有完全断气的人面鼠朝着那团怪物扔去。在触碰到绿色粘液的一刻，濒死的人面鼠发出刺耳的尖叫。它想挣扎着从怪物身边逃脱。却被一双双形状各异的兽爪捉住。 　　怪物身上所有的兽瞳齐刷刷地盯着送上门的猎物，露出一个阴森而残忍的微笑。下一秒，人面鼠被撕得粉碎。 　　怪物从人面鼠的尸体上收回视线，贪婪的目光重新回到埃德蒙身上。 　　“唉——” 　　既然没有腐蚀性，也不会同化活物，那就好办得多了。埃德蒙没有被人面鼠悲惨的结局吓到。多年战斗的经验让他快速冷静下来。迅速向前奔跑几步，踩着地上的尸体借力一踏，埃德蒙率先发动了攻击。 　　巨剑如同削泥一般，顺利切割开怪物的一部分肢体。脱离怪物身躯的肢体砸在地上，“啪唧”一声。离开的部分并没有如埃德蒙所料，失去活力。那一团绿色的粘液反而和地上的尸体结合在一起，开始缓慢地蠕动起来。 　　被砍断一部分手脚的怪物剧烈颤动，像海浪一般，朝着埃德蒙侵覆而去。 　　埃德蒙向右迅速腾挪闪躲，避开了这一击。才停住，肩膀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只能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捂住裂开的伤口。刚刚那一剑幅度太大，导致肩膀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了。 　　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的思绪又清晰起来。刚才被砍下的部位很快回到怪物身体内，这种攻击对它来说似乎伤害不大。要怎么才能杀死这种怪物呢？埃德蒙心中思索，与粘液中成百上千的兽瞳对视。 　　“唉——”怪物并不会等待骑士思考。它伸出由几百只兽爪交叠组成的触手，朝着埃德蒙袭来。 　　对了！听到熟悉的叹息声，埃德蒙的眸中划过一道亮光。 　　这怪物目前所有的攻击手段都依赖于身体里的尸体。如果能够拖着它移动，消耗尸体，那么它的攻击型就会大大降低。 　　想到这里，埃德蒙迅速朝着远离山岭的一段围墙跑去。因为魔兽都阻隔在通向山岭那一段围墙的缘故，另一边几乎没有什么魔兽尸体。 　　果然如埃德蒙所料，怪物身上的兽头齐齐转向，朝着自己这边移动而来。它身后是一串红绿混合的液体。随着埃德蒙灵巧地躲过怪物的几次攻击，怪物的体型开始越变越小，从原本的四层楼高，迅速缩水成两层。怪物体内的尸体数量也开始减少。 　　很好，只要再......埃德蒙突然顿住。 　　“唉——”一声悠悠地长叹声，不是来自怪物，而是在他耳边响起。 　　什么时候！ 　　他发现巨剑上的绿色粘液已经消失。不，或许不是消失......那如同活物一般，令人作呕的，带着尸体腐臭味的粘液顺着巨剑爬上自己的手臂。 　　它就在自己耳边！ 　　经验丰富的埃德蒙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立刻伸手想要将那团绿色的粘液从自己身上甩落，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移动分毫。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他因为疼痛而清晰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起来。 　　脑海里闪过之前那些魔兽攻击的片段，埃德蒙心中一惊。自己和莱尔以为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些魔兽，却没想到是这头怪物...... 　　—— 　　原路返回的道路一定已经被彻底堵死。 　　莱尔朝着反方向飞奔回去。他没有告知桑迪和唐娜。 　　每一个位点都需要人把守，况且如果真有什么埃德蒙都解决不了的危险，他们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如果说第一遍跑过来的时候，莱尔还有心情骂人。那么他现在是连骂人的心情都没有了。就算有埃德蒙指导训练，这副身体的身体素质也远远比不上真正的骑士。 　　等重新见到埃德蒙，莱尔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喘破了。 　　停下脚步，平复了气息，莱尔看向不远处的埃德蒙。 　　身材高大的骑士背对着自己，站在围墙之上，盔甲残破，满身血污。被鲜血反复浸湿的披风耷拉在地上。满地红色的液体，除此之外，埃德蒙周围空无一物。 　　之前不断攻击自己和埃德蒙的魔兽都不见了踪影，包括它们的尸体。 　　“怎么样？刚刚有没有碰到什么东西？”莱尔感受到不对劲，心里防备，远远地打量了埃德蒙几眼。看到骑士长还好好的，没有什么异常，他放下了大半的心，赶紧上前询问。 　　他看到埃德蒙缓缓转过身来。 　　“唉——”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到皇都之后，就要进入感情线啦（搓手手） 第37章 　　听到这一声叹息, 莱尔立马警戒拉满，抽身向后退去。 　　此时埃德蒙已经转过身来。他就像那些生长在绿色粘液上的兽头，圆睁着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猎物。骑士的嘴角裂开一个正常人难以达到的弧度, 双眼中只剩下了疯狂。 　　莱尔心中一惊, 就看到沾满鲜血的巨剑朝着自己挥舞而来。 　　埃德蒙的四肢很不协调，完全没有四星骑士的矫健。莱尔闪身躲过了他的攻击。 　　看着被自己的力道带到地上的埃德蒙，莱尔皱眉。他可以确信这不是骑士长会做出来的事情。但这人的装束和长相又分明是骑士长。 　　他是怎么了？脑海中会想起魔兽们怪异的举动，在着步步紧逼的埃德蒙空洞的眼神, 一个惊悚的想法在莱尔心中浮现。 　　埃德蒙不会也被人控制了吧？ 　　是什么时候？怎么被控制的？ 　　一想到这里，莱尔迅速与埃德蒙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种控制能力着实诡异, 他没有丝毫头绪。贸然进攻, 先不提自己是否也会中招，或者是否会伤害到埃德蒙；就算能够将埃德蒙骑士制服，他也不知道怎么让他清醒过来。 　　真是棘手！ 　　莱尔侧身躲过一剑。这名操纵者比起真正的埃德蒙骑士差远了，空有一身四星骑士的实力，也无法完全施展。这也让莱尔虽然不能完全甩开埃德蒙，但是能够躲避开他的攻击。 　　要用魔法把埃德蒙先控制住吗？莱尔心中犹豫。 　　他不是没有控制类型的魔法。但对于一个一心想要脱离控制，失去理智的四星骑士而言，那些单纯的控制型魔法实在太弱, 可以轻易挣脱。自己随口胡诌的魔咒倒是威力惊人, 只怕是一用出来，埃德蒙骑士也就灰飞烟灭了。 　　就在他犹豫闪躲的的片刻时间，埃德蒙的动作开始发生了变化。 　　原本他手脚并用, 四肢极其不协调。但随着时间流逝, 短短十几分钟, 他的招式就越来越凌厉，动作也越来越熟练，仿佛真正的埃德蒙正在回归。莱尔也从一开始游刃有余的应对，开始有些狼狈。 　　咬咬牙，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莱尔还是准备念出咒语。 　　“伟大的元素......” 　　“刷——”一道寒芒闪过，埃德蒙的动作打断了莱尔的咒语。 　　原本刺向莱尔面部长剑突然一扭，扎进了他的肩窝。剑尖透过莱尔的肩胛骨刺出，将他的整个肩膀洞穿。剧烈的疼痛让莱尔倒抽一口凉气。 　　真正的战斗中，关键的一秒往往就决定了两方的输赢。此时只要埃德蒙凭借他四星骑士的力道，不用再次把剑从伤口抽出。只要把剑往斜上方一拉，不出一秒，就能将莱尔一剑斩首。 　　“草！”莱尔没想到自己抵抗兽潮这么久，最后竟然会死在自家骑士的手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国骂，死亡带来的预兆使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出乎意料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埃德蒙停了下来。 　　莱尔睁开眼睛，对上了埃德蒙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不再是彻底的疯狂，痛苦与愧疚的情绪在其中交织。 　　“效忠于......林顿家族，矢志忠诚......”声音断断续续，埃德蒙的一只眼睛紧闭，被血污打湿，另一只圆睁着。 　　他正在用自己的意志抵抗着操控。 　　“不离......左右！” 　　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埃德蒙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终于伸出左手，握住自己举剑颤抖的右手，将剑从莱尔的肩膀处抽了出来。鲜血自剑身汇聚至剑尖，血珠连成一条线，在地上砸出一串声音。 　　“伟大的元素之神，请以无上的伟力，将敌人束缚在此处！” 　　一个不带任何攻击型的束缚咒语。 　　这次没有犹豫，趁着埃德蒙意志混乱，莱尔赶忙念出了咒语。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后撤几步，与埃德蒙拉开距离。 　　打斗之间，他与埃德蒙的站位不断变化。现在他的身后就是满地红绿交织的粘液。踩在脚下的感觉就像踩在吸满了水的青苔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 　　不过莱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埃德蒙脚下，原本刚刚长出草坪的地方，两株葎草迅速生长，转眼间就将埃德蒙包裹在其中。而埃德蒙则由于脑海中两股意志的争斗，无力反抗，任由葎草将他缠绕。 　　巨剑依旧被埃德蒙右手紧握，随着葎草的生长，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扭曲。原本看上去正气凌然的五官，在挣扎中显得狰狞。 　　莱尔警惕地打量着埃德蒙的情况。即便两人之间依旧有了一段距离，他仍旧敏锐地察觉到骑士长身上的伤口开始有了变化。 　　打斗时，埃德蒙仿佛感受不到身上伤口的疼痛。即便大开大合的动作导致伤口渗出鲜血，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现在，那些伤口都不再流血，反而有极其稀薄的，绿色的液体从中流出。 　　就像是伤口溃烂后产生的液体。 　　但那不是。 　　莱尔警惕着埃德蒙的动作。他看到骑士长的表情随着液体的流出，开始变得疲惫而平和。 　　他看着莱尔，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 　　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太阳升起之后显得无比清晰。紧接着，埃德蒙的嘴唇微微蠕动，恐惧而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快跑！ 　　跑？跑什么？莱尔瞳孔一缩。刚刚被埃德蒙一剑刺伤的他迅速转身后退，下意识地就将远离的目标设定为了埃德蒙。 　　但刚刚转过身，莱尔就看到了恐怖的一幕——那些自己脚下的红绿色粘稠物开始聚拢，抽搐，像活物一般粘连在一起。埃德蒙伤口中的绿色液体流尽，在脚下汇成一条细小的水流，与那红绿色的巨大“史莱姆”结合。 　　怪物在短短几秒内迅速成型，身高约莫两米。像是一团充满了杂质的水晶泥。那些杂质，有城墙上已经熄灭的苦艾，也有还看得出形状的残肢。怪物身体中的眼球齐齐望向了莱尔站立的方向。 　　经过耐心的引导，现在猎物距离自己不过咫尺。 　　“唉——”它发出一声慰叹。 　　先前操纵埃德蒙骑士长的就是这东西？ 　　由于眼前的怪物长得过于抽象，莱尔迅速产生了强烈的生理不适。紧接着，生理上的极度厌恶感也涌现出来。他脚下的那些红绿色液体穿过鞋子，已经贴到了自己的皮肤之上。 　　自己脚上没有伤口，那玩意儿没办法进入自己的皮肤中。莱尔没办法甩掉黏在皮肤上的怪物，他只能迅速向着埃德蒙骑士长的方向跑去。 　　埃德蒙趁着这短短的时间，已经挣脱了束缚。他已经神色清明，看到莱尔下现状，想也没想，就朝着这边冲来。但失血过多又让骑士长摔倒在地。 　　一阵阵反胃感自胃部传达到喉头，莱尔几乎被恶心的说不出话。这并不是他脆弱，而是那写怪物接触到自己的皮肤的原因。 　　它们的控制似乎只要接触就能生效。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控制感越发的强烈。 　　它不想让莱尔说话。 　　莱尔将两条腿从红绿色的泥中□□时，那红绿色的怪物的巨大主体就开始向着这边飞奔而来。它的叹息不像之前那般毫无生气，反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强烈的呕吐感让莱尔难以发出声音，他只能拉着虚弱的埃德蒙，尽力往后撤退，顺便把身上沾上的泥清理掉。 　　但莱尔的速度远远不及那怪物，几分钟的时间，怪物身上浓郁到几乎实质化的血腥味就已经清晰可闻。 　　来不及了。 　　奔跑在自己身后的埃德蒙甩开了莱尔的手。莱尔以为埃德蒙被什么绊倒，下意识就像拉过虚弱的骑士长继续奔跑。但却捞了个空，只抓住残破披风的一角。 　　埃德蒙已经从被控制的状态中完全脱离了出来。他停下脚步，看向了近在咫尺的怪物。在刺伤莱尔之后，他的脑海中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许诺下的誓言。 　　与被控制的自己周旋，在自己挣扎时迅速控制住局面。这些都是原来的莱尔所不具备的。在战斗中，埃德蒙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莱尔彻底的成长。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少年已经完全长大了呢？ 　　埃德蒙回想起年幼时扎住自己的披风，大声宣告自己要成为“林顿家族最伟大的继承人”的莱尔。视线一转，透过莱尔漆黑的瞳孔，他又看到了那个沉迷于酒精，背弃诺言的继承人。 　　猩红的气味模糊了视线，他的记忆最终停留在莱尔身着贵族服饰，手持红宝石权杖的画面上。 　　“子爵大人，您要去做什么？”他曾无数次地操心。 　　“喝酒。” 　　“花钱。” 　　“要你管。”——林顿的唯一的儿子通常会这样回答自己。 　　但那天他只是微微一笑，黑色的双眸看向远方，说了一个自己听不懂的单词。 　　后来莱尔告诉他那是“还钱”的意思。但埃德蒙觉得，那应该是“改变”。 　　自己作为林顿家族的最后一名骑士，送走了林顿子爵，也陪伴林顿庄园度过了曾经最艰难的一段时光。现在......他提剑朝着兴奋狂叫的怪物飞奔而去，带着毅然赴死的决绝。 　　现在，自己也应该尽到骑士最后的责任了。 　　“子爵大人，请您迅速离开。”话语氤氲在埃德蒙呼出的白雾之中。 　　四星骑士的身影飞快地冲向了他的目标。 　　快说话啊！ 　　快说话啊！ 　　快说话啊！ 　　呕吐感的加剧让莱尔几乎把嘴皮咬破。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想将你的胃在肚子里翻个面。他眼睁睁地看着埃德蒙与红黑色的怪物纠缠在一起，鲜血再次从他的伤口处喷涌而出，让那团绿色的物质颜色更加偏红。 　　怪物没有想到，自己用作诱饵的人类还有能力反抗，愈发狂躁起来。四只带有残肢的绿色触手迅速射出，想要将埃德蒙洞穿。 　　埃德蒙咬着牙，勉强躲避，却还是被擦伤。他的早已是强弩之末，在这样的攻势下，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呕——”莱尔给了自己的肚子一拳。 　　既然想吐，那就别憋着，吐个痛快！ 　　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吐的东西。口水和生理性的眼泪混合在一起，莱尔抬起头，看着那团扭动的，颤抖的，狂叫着的怪物。 　　“草/拟/吗/在凌冬之神的袍子上的鼻涕虫！”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我一般不讲脏话（严肃澄清） 　　埃德蒙：我懂 　　爱德华：我懂 　　小刀：我懂 第38章 　　那些绿色的粘液随着莱尔的话语, 开始痛苦地扭动起来。紧接着，颇为不甘的，它抛下了奄奄一息的埃德蒙, 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 向着莱尔飞射而来。 　　但在即将到达的时候, 绿色粘液抖动两下，紧接着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爆裂开。 　　“扑哧”一声后，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 一切仿佛都平静下来。 　　埃德蒙脱离了和怪物的战斗，半跪在远处。白色的雾气混合着鲜血, 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流出。状况很惨烈, 但由于莱尔的营救, 伤口并不致命。 　　终于结束了吗...... 　　感受到莱尔的视线，埃德蒙抬起头，对上莱尔的眼睛。 　　他扯了扯嘴角，被血污和绿色粘液弄脏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结束了，子爵大人。” 　　风将被鲜血黏在埃德蒙额头的发丝吹开，又像吹开了一直笼罩在林顿庄园上空，可见，或不可见的阴云。带着淡淡温度的阳光洒落在这片红绿斑驳的围墙上, 冬天即将过去。 　　随着胃部仍然在短暂的痉挛, 莱尔恍惚间觉得血腥味离自己越来越远，苦艾的气息又重新飘散开。 　　结束了就好......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疲惫感如同重石压下, 他闭上了眼睛。 　　—— 　　等到莱尔再次醒来时, 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之中。 　　木质结构, 纵横交错的天花板和身下明显不是主堡大床的触感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己的意识还停留在怪物死亡，自己倒下的那一刻。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埃德蒙怎么样了？莱尔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但身上传来的痛感却让他并未能如愿。 　　这时他才感受到喉咙传来的灼烧一般的疼痛，还有肩膀上被刺穿带来的撕裂感。 　　“子爵大人......”熟悉的声音传来，是爱德华。他见到莱尔醒了，连忙端来一杯水。 　　莱尔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温水入喉，喉咙的灼烧感才逐渐褪去。莱尔看了看穿着如常的爱德华，还没开口询问，就听爱德华解释到： 　　“大人，您已经昏睡了四天了。骑士长大人身体没有大碍，已经前往伊明赫姆城接受治疗。不久后会赶到皇都与您会和。” 　　紧接着，他抿了抿唇，往门口看了看，接着说到：“我们现在在前往皇都的飞艇上。” 　　莱尔：？ 　　爱德华这段话包含的信息实在不少，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几分钟之后，他才在询问中捋清楚了现状。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因为和四星骑士的战斗，力竭而陷入了昏迷。没有了那怪物的操纵，魔兽们很快溃败。他和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骑士长得以被及时治疗。而终于度过冬天的林顿庄园，也在两天之后迎来了雨季。 　　伴随雨季到来的还有来自皇都的命令。 　　在雨季来临的当天，飞艇降落在了科洛镇的废墟之上。帝国的通知员带着高傲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边境线上少数幸存下来的子爵庄园，告知了他们女皇的命令。 　　请莱尔 林顿子爵前往皇都接受授勋。 　　由于时间紧急，还在昏迷中莱尔和最适合陪同离开的，贴身男仆爱德华登上了飞艇。在众人的再三要求下，埃德蒙骑士长也登上飞艇，以林顿家族骑士的名义，前往了伊明赫姆城接受免费治疗。这也算是子爵少数的福利之一。 　　作为离皇都不远，以出色的医疗服务闻名的城市，莱尔并不担心埃德蒙身体的恢复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免费。 　　虽然已经还清了债务，但十几年的挥霍已经把林顿家族的家底掏空。兽潮又让原本计划的粮食交易没有顺利实施。相比起其他的贵族，莱尔还是各种层面上的穷光蛋。 　　希望这次授勋能有点物质奖励。穷光蛋子爵在心中盘算。 　　子爵之上的爵位都是世袭。对于他们这些边境的子爵而言，继承爵位之后前往皇都授勋，就像是官方登记一样，意味着之后就能接受爵位所带来的一切便利。 　　授勋的过程并不复杂，主要是有皇室和光明神殿主持。每年接受授勋的大小贵族千百人，更多的只是走个流程。 　　但莱尔此次收到的授勋邀请却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原主已经接受过了授勋，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贵族。这次的授勋不是“继承”，而是“嘉奖”。 　　按照那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通知员的说法，是嘉奖他在这次兽潮中的出色表现，特此将爵位晋升为伯爵。也难怪皇都会专门派遣飞艇前来接待自己去皇都。 　　说的好听，封地大小的增加是半点没提。莱尔心中嗤笑。他想起朗曼跟他提及的女皇的新政策。 　　“子爵和男爵如果离开领地太长时间，会被认定为放弃领地。” 　　当时他根本没有放弃庄园的打算，只是关心庄园中众人如何度过兽潮。所有的布置也是按照原主记忆中的兽潮强度制定。 　　现在回想起来，兽潮的强大和可怕的程度要远远超过自己预期。并且朗曼身为边塞指挥官，在兽潮即将来临的时候不呆在边塞御敌，反而返回皇都，本身就充满了猫腻。 　　就好像......皇室有意不去控制兽潮，任由其扩散一样。 　　莱尔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想法浮现在心头。如果离开领地是被迫之举，那么最能逼迫这些贵族离开领地的，就是兽潮了。 　　为什么要逼迫贵族们放弃领地呢？莱尔回想起凯尔在科洛镇偷偷开设的奴隶市场。贵族虽然需要遵守帝国的法律，但在实际上，对于自己的领地拥有着绝对控制权。尤其是边境这些难以监管的地方。 　　时间一长，边境势必会形成贵族割据的局面。此时利用兽潮，有效击溃边境贵族的联盟。将贵族们放弃的领地自然而然收为国有——好一个阳谋！ 　　虽然还未和这位女皇见面，但一番思索下来，莱尔已经对这位帝国极富盛名的女皇有了深刻的印象。 　　爱德华将莱尔扶起来，后背靠在床背上。他观察到莱尔不断变换的神色，担忧询问： 　　“怎么了，子爵大人？” 　　“没事。”莱尔摆摆手，坐起来的姿势让他得以看清房间的整个布局。 　　房间不大，布局有些像莱尔前世的汽车旅馆。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装着他们匆忙登上飞艇所携带的所有东西。除了一张床，一个皮质的沙发，一张木制圆桌外，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了。 　　看了几秒，莱尔发现不对。他看向乖巧坐在自己身旁的爱德华。 　　“你平常睡哪儿？” 　　爱德华一愣，眨眨眼，理所当然地指着沙发回答：“沙发啊。子爵大人您现在受了上，自然是需要日夜照顾的。” 　　沙发造型简陋，看上去就像是木椅上包裹了两侧棉布。单人坐上去还好说，在上面睡觉一定不舒服。 　　莱尔心里顿时有点感动。 　　爱德华虽然是被混蛋原身捡到的，原身还对他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这孩子却一直表现的听话懂事。就算后来自己整日操心庄园里的事务，忽略了爱德华作为一个失忆的，无依无靠，甚至大概率还未成年的孩子的感受，他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一想到这里，莱尔的感动中又多了愧疚。 　　以后还是要更关注爱德华。就算不能找回记忆，也应该多教导他一些。莱尔顺理成章地将教育爱德华的责任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伸手摸了摸爱德华的头，他开口：“谢谢你。但是在照顾别人之前，更重要的是要照顾好自己。”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让飞艇上的侍者给你安排一个房间，或者准备睡袋也好。下次别睡沙发了。知道吗？”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爱德华的错。大概率就是飞艇上的侍者看他不过是个子爵，并不上心。爱德华对于人情世故也没有经验，才委屈自己睡在沙发上。 　　一想到这儿，他的心情又不妙起来。先不说女皇的命令有何深意，单说趁自己昏迷就强行带上飞艇这件事，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刚刚度过兽潮就受到嘉奖，恐怕放在平时，连兽潮过去的消息还没传到皇都吧？ 　　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前往皇都，时间还掐得这么准......莱尔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这么思索着，他收回了摸着爱德华头的手，道：“扶我起来。” 　　爱德华握住莱尔的手，将他从床上轻轻扶起。虽然肩膀处的伤口已经经过处理，不久就能康复。但这一举动还是疼得莱尔倒吸一口凉气。 　　“子爵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爱德华看到莱尔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他想顺着莱尔的意思收回手，但又怕莱尔失去支撑，摔倒在地上，只能虚虚地维持着搀扶的动作。没想到和那怪物战斗后的后遗症这么大，也没想到躺了四天的自己身体这么虚弱。“去找那个该死的指挥......”莱尔一边回答爱德华，一边刚准备迈开第一步，就两腿一软，左脚绊右脚地来了个平地摔。 　　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抓住身边的东西。 　　比如爱德华。 　　随着“咚”的一声木质地板被撞击的闷响，爱德华成功地成为了子爵大人的肉垫，被莱尔来了一个结结实实地地咚。 　　咚的一声是爱德华被拉住摔倒地上的声音，莱尔趴在他身上，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原主虽然整日不学无术，但是身高在人族中还是不矮的。比起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爱德华，要高上一个头。他这一摔，爱德华的头就正好靠在了自己颈窝里。感受到温热的鼻息洒在颈间，莱尔觉得有点痒。 　　“子爵大人......您没事吧？”爱德华靠在莱尔脖子处小声询问。声线有点颤抖，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害羞。 　　怎么可能会不害羞呢？ 　　虽然平时在庄园里莱尔是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但子爵大人总是工作到深夜，而爱德华每天早上都要早起训练。两人连交流都很少有，更别提亲密接触了。昏迷后子爵大人需要自己照料，那也是在莱尔失去意识的时候。像现在这样两人都清醒着的亲密接触，还是头一回。 　　虽然子爵大人摔倒，自己只是想要接住他，现在这个情况纯属意外。但是闻着莱尔身上淡淡的药味，爱德华觉得好像也不错。 　　爱德华红着脸，把头往后仰了仰，尽力控制着呼吸，不想让莱尔看出自己的紧张。 　　他坏心眼地没有动作，不打算把子爵大人马上扶起来。 　　莱尔试着想要重新爬起来，但是手一撑在地上，伤口处就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手不受控制地向内靠拢。几次咬牙尝试后，莱尔成功把爱德华抱得更紧了。 　　“好像有点问题。”莱尔郁闷了一秒，老实回答。 　　你躺在下面看着我干嘛？扶我起来啊！子爵大人在心里质疑贴身男仆的专业性。 　　他倒是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自从上次拒绝了爱德华后，两人之间就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讨论了。莱尔以为是爱德华开窍了，殊不知是几位预备骑士们提出了“徐徐谋之”的新建议。 　　“搭把手。”几次失败后，莱尔总算放弃。他将没有受伤的手放到爱德华手上。 　　爱德华惋惜地轻松把莱尔扶起。 　　他其实不介意这样多呆一会儿...... 　　“怎么，很疼吗？不好意思。”莱尔这才注意到爱德华满脸通红，估计是刚刚头被撞到，憋着没说。 　　还在地上老老实实给自己当了几分钟肉垫，莱尔心里更不好意思了。 　　以自己现在这个状况，想去兴师问罪恐怕还有点困难。莱尔索性示意爱德华将他重新扶回床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犹豫着开口： 　　“要不我给你吹吹？”前世在幼儿园当老师的姐姐说的，哄孩子的秘诀。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想笑。 　　怎么真把爱德华当成小孩儿了？ 　　诚实的爱德华本来想告诉莱尔，其实摔倒也不是很疼。但听到莱尔的下一句话，他又把解释咽回了肚子里。好像是有点疼...... 　　将莱尔重新搀扶到床上，爱德华一脸真诚，“嗯，后脑勺疼。” 　　他半蹲下身，背对着莱尔。金发长长后没有再剪掉，被他扎成了一个翘起来的小马尾。 　　莱尔不由得失笑：爱德华和他真是幼稚得半斤八两。 　　指尖穿过金细软的头发，贴着爱德华的头皮，莱尔好脾气地在爱德华后脑勺揉了揉。“好点没？” 　　不是说吹吗？爱德华有点失望地点点头。转过身，他指了指破皮的嘴角。 　　“还有这里，擦到地板了。” 　　带着点心虚，爱德华盯着莱尔的膝盖解释。紧接着，他又立马在莱尔下一步动作之前抬起头，盯着莱尔含笑的双眼警惕补充： 　　“这次要吹。” 　　莱尔：？还挺较真的。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莱尔仔细回忆原主的记忆，发现同性相爱在这个世界确实也只流行于上层贵族，并不广泛。爱德华之前说喜欢自己，大概率也是出于朋友或长辈的喜爱......吧？ 　　所以莱尔纠结了一下，还是俯身，轻轻在爱德华嘴角吹了吹。 　　温热的气息洒在爱德华的嘴角。爱德华看着莱尔近在咫尺的脸，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他偷偷地向前倾斜一点身子，想要靠莱尔更近一点。但是又怕莱尔看出来自己的小心思，只能绷着脸，掩饰害羞的情绪。 　　怎么脸更红了？莱尔担忧地摸了摸爱德华的额头。确认爱德华没有生病，才直起身子，重新靠回床上。 　　“详细说说飞艇上的事情吧。”莱尔坐在床上，背靠在床头，从床旁木桌上花瓶里抽出一只雏菊打量，“等养好了伤，得好好和这位通知员谈谈。” 　　—— 　　约书亚站在飞艇的甲板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身下连绵起伏的云海。 　　身为摩里斯家族的继承人之一，他看上去却不像众人想象中那样风光。 　　大哥和二哥对于公爵之位都虎视眈眈，拿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因为母亲的缘故，自己作为家族中的第三子，并不受重视。意识到这一点，不想卷入继承人斗争的约书亚很聪明地早早申请了家族在边境的一块领土——就在自己叔叔领地旁边，准备当个快活子爵。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前往领地的行程才走到一半，接到了兽潮来临的通知。转头，励志做快活子爵的约书亚就搭上了返回皇都的顺风车。 　　飞艇靠魔晶驱动。体积越大的飞艇，航行的高度就越低。这艘飞艇作为皇室专用，设有百余个房间，还有专门的舞厅，餐厅和茶厅。就算采取了最高档的多块魔晶复合驱动，也不过是达到了最低航行高度的标准。 　　站在船舷上，他能轻易透过云海看到下方城镇的场景。这为此次枯燥的旅行增添了不少乐趣。 　　但约书亚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船下的风景上收了回来，转移到了那个刚刚从客舱里出来的青年人身上。 　　青年人的五官太过出众，并且有着一头璀璨的金色头发。金发被他随意的扎在脑后。碧蓝的瞳孔比起他在家族中见过的任何一块宝石都更加纯净。 　　按理来说，这样的长相总是带有天然的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但青年的气质又与他的长相相反，极富有亲切感和无害的气息。 　　他穿着预备骑士的衣服，应该是那间客房主人的下属。他嘴角绷直，脸色并不好看，脸上残留的红晕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看表情好像是被骂了。约书亚不禁好奇。 　　如果是自己的话，能忍住不心动就不错了。怎么会舍得去骂人呢？能够把对方脸都骂红了，看来多少是有些铁石心肠在身上的。 　　感受到约书亚不加掩饰的视线，爱德华转过头去与对方对视。 　　按照预备骑士的几个伙伴的意见，告白不能操之过急。现在要先矜持一点，等到子爵大人逐渐适应之后在进行告白。因此刚刚在子爵大人的房间中，他一直绷着嘴角，生怕被子爵大人看出来其实自己很开心。 　　没想到被子爵大人误认为是心情不好，特意让他出来散散心。 　　爱德华觉得自己以后有必要好好练习表情管理。 　　“请问您有事吗？”疑惑地看着呆楞住的约书亚，爱德华平静询问。 　　“呃，那个......”被当场抓住偷看的约书亚有些尴尬。平日里八面玲珑的摩里斯家族继承人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半天，没想出一个好理由。 　　于是这位习惯于混迹在贵族交际场的约书亚灵机一动，回答道：“喝一杯？” 　　爱德华：？ 　　作者有话要说： 　　试图发糖 第39章 　　科里是飞艇上的一名普通侍员。 　　不过能在隶属于皇室的飞艇上做侍员。尤其是在一艘女皇亲自踏足过的飞艇上做侍员, 本来也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是薪资丰厚，科里一直很满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他觉得自己可以平安做到退休。 　　不出意外的一大诀窍就是不要去打探那些贵族老爷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就像现在。 　　此时餐厅内没有什么人, 只有一位贵族打扮的青年坐在靠近飞艇窗口的一张桌子边。他对面坐着的, 居然是一个穿着预备骑士服装的下人。并且那名下人并没有任何拘谨的表现，自然地和贵族进行着交谈。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青年贵族一手托腮，朝着那名骑士满脸笑容地在说着什么, 似乎交谈地很愉快。 　　那名贵族着装上的家徽他有印象，是摩里斯家族。那并不是一个以和善对待下人而闻名的家族。 　　或许他们之间也有别的关系？马洛那气泡酒的度数并不低, 也难怪科里会如此猜测。 　　很快他又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完美退休手册第一条——不要去打探那些贵族老爷们到底有什么秘密。科里牢记心间。 　　科里将两杯马洛那气泡酒端到两人面前。无意中, 在撤下果盘时, 他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那名预备骑士。 　　紧接着，科里便愣在了原地。 　　金色的长发被随意束在脑后，一双碧蓝的眸子看不出情绪。注意到科里震惊的眼神，爱德华向他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要礼貌，莱尔这样告诉过自己。 　　爱德华的动作提醒了科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鞠躬，紧接着赶忙转身, 头也不回地离开。 　　“现在的侍员真是......尝尝吧, 马洛那气泡酒味道不错。” 　　身后传来贵族青年的抱怨声，科里已经无心去担心自己是否会因此丢掉工作了。 　　女皇登上飞艇的那次，是为了庆祝帝国第一百艘飞艇成功建成。他当时作为飞艇的预备侍员之一, 跟在队伍末尾远远地眺望过那场盛大的典礼。只是这一眼, 就让他终生难忘。 　　典礼如何豪奢华贵自不必提。当时站在女皇身侧的, 是女皇当众明确声称的未来皇位继承人，奥古斯汀帝国的下一任皇帝，那位大多数都只听闻过名字，却不见真人的皇子。 　　一位和刚刚那人长相一模一样的，金发碧眼的青年。 　　这是那位殿下的什么新花样吗？科里心中忐忑。相比起当年的惊艳的一眼，近看下，皇子的气质格外温和无害，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样子。而那位摩里斯家族的继承人却好像完全不知情。 　　此时，完美退休守则又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完美退休守则第二条——拿不准的大事，一定要报告给上司。 　　科里向前台说了一声，马不停蹄地朝着通知员的房间赶去。 　　—— 　　约书亚看着眼前一丝不苟做着笔记的爱德华，有些苦笑不得。 　　无论是出于不敢抗拒自己的权势，还是出于被自己的风度所吸引，面前这位自称爱德华的预备骑士都不应该是这样一副表现。 　　两人一问一答的活动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爱德华还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他所说的话语，这让习惯了贵族社交的约书亚十分摸不着头脑。但出于绅士的风度，约书亚并没有阻止爱德华的动作。 　　“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你这是在记录什么吗？”约书亚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询问了一句。 　　“您所说的话。”爱德华抬起头，诚实地回答。 　　随着记忆的部分恢复，他并没有失去使用文字的能力。子爵大人既然希望他能多打听一些关于飞艇和皇都的消息，那么自己把这些消息记录整理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约书亚一愣。自己说的话......自己不过是在闲聊罢了，这些琐事有什么好记录的呢？不会是什么新的吸引自己的手段吧？说起来这位爱德华对于自己的邀请一口答应，看上去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虽然对于现在贵族圈里流行的男宠风气并不感兴趣，但如果是爱德华的话......他的目光扫过爱德华的英俊的五官，漂亮的锁骨——好像也不是不能玩一玩。 　　侍者将两杯马洛那气泡酒放在了桌上，打断了约书亚的思绪。 　　爱德华看向呆楞住的侍者，朝他点了点头。约书亚的视线让他不太舒服。这种视线他在庄园里从来没有感受过。 　　有点想回到莱尔的房间了。子爵大人柔软的，黑色的头发。含笑的眼神，还有修长温暖的双手......爱德华这么想着，脸上微红，心猿意马起来。他对于约书亚后来所说的话毫不在意，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 　　马洛那气泡酒和科洛镇的酒馆里酿造的廉价燕麦酒不同，是皇都酒庄中的特色酒品之一。由紫皮果发酵制成的液体也带上了淡淡的蓝色。混合着有微量致幻作用的山岩藤汁液，蓝色液体表面出现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 　　看上去就像是海浪一般。 　　约书亚感慨于爱德华干脆的饮酒动作太过暴殄天物，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迟钝的预备骑士十分可爱。 　　爱德华对于自己的行为毫无所觉。在庄园里时，大家已经习惯了在一起吃法，就算是最严肃的埃德蒙骑士长，也不会刻意约束他们饮茶的动作。 　　蓝色的酒液顺着舌面滑进喉咙。最开始略带山岩藤汁的甜味，紧接着便是紫皮果特有的香味盘绕在口腔中。等到一杯喝完，酒精的辛辣才逐渐显露出来。 　　这酒还挺好喝的，要记下来推荐给子爵大人。像在庄园中饮茶一般，一口气将一杯马洛那气泡酒喝完，爱德华砸吧砸吧嘴。约书亚还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从飞艇情况扯到摩里斯家族的发家史，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讲得清清楚楚。 　　这些都不是子爵大人会感兴趣的信息了，爱德华假装认真地回应着约书亚。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这酒，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十分抱歉，打扰两位。” 　　爱德华抬头看去，这人他认识，是刚才那名送酒的侍者。侍者的表情紧张，生怕约书亚在此时发难。 　　果不其然，约书亚正说到兴头上，被一名侍者冷不丁地打断，脸色立马垮了下来。他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爱德华，又看了看战战兢兢的科里，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怎么回事。”约书亚冷冷地询问，“没看到我正在聊天吗？” 　　还没等侍者再次解释，另外一道声音自科里身后传来。 　　“在继续您的聊天之前，您对面的这位先生可能需要和我走一趟。”带着些傲慢的腔调想起，通知员慢悠悠地走到约书亚面前，将自己腰间的木牌取出，递到两人眼前。 　　“皇家第十二号通知员，怀阿特塞西尔秉公行事。” 　　通知员的态度并不恭敬，甚至可以称得上嚣张。但他们的职务确实让他们有在小贵族们面前嚣张的资本。 　　通知员从皇家骑士中选出，直接隶属于女皇。负责向全国各地通知最新发布的政令，处理紧急事务。是皇都权力核心的一群人物。连皇都里的大部分贵族见到他们也要客客气气，更何况是摩里斯家族的第三子。 　　约书亚涨红了脸，却没有说出一个反驳的字。 　　爱德华的注意力则全部被通知员拿出的木牌所吸引。木牌不过巴掌大，上号的红松木材质。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让爱德华总觉得似曾相识。 　　同样似曾相识的还有脑海中传来的剧烈疼痛。 　　也许是马洛那气泡酒的后劲终于上来，爱德华感觉自己的耳后开始发烫，头脑晕眩发胀的感觉逐渐胜过疼痛。 　　“这个酒叫什么名字？” 　　问完最后一个在意的问题，爱德华再也支持不住，栽倒在了桌上。 　　—— 　　经历过上午的事情，莱尔还在房间中养伤。他思索着被召见去皇都的真正目的，在药物的作用下，很快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打开侧窗，莱尔发现天色已经大亮。经过几天的修养，他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不少。今天感觉已经可以正常走动了。 　　自己这是睡了一天吗......他转身想找爱德华，却没有在房间中发现爱德华的身影。花瓶里的向日葵有点焉了，也没有更换。 　　爱德华这是一晚上都没回来？莱尔觉得自己心情莫名有点烦躁。 　　对于喜欢规划好一切的自己而言，这种烦躁是很不对劲的。但是现在的重点并不是自己的心情，而是爱德华去了哪里。 　　爱德华并没有单独的住房，按照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一整晚都不回来。 　　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在这个都是贵族的飞艇上，以爱德华天然呆的性格，得罪某个贵族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莱尔越想越不安。他迅速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查看情况。 　　他下意识地将这种不安归结于照料爱德华的责任感。 　　还没等他打开木质舱门，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请您前往B-4021房间。” 　　“和您的男仆，爱德华有关。” 　　—— 　　爱德华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的前半段是纯黑的色调，由自己“亲爱的”舅舅——肯恩奥古斯汀和一碗足以杀死幼龙的天仙子酒组成。 　　自己没能顺利的喝下那碗毒酒，却仍旧在肯恩的计策下失去记忆，流落到林顿庄园。爱德华有些可惜。 　　如果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奥古斯汀的女皇陛下知道自己没有死掉，一定很失望吧？本来可以以谋杀皇子的名义解决掉集权的最大障碍...... 　　自己作为她用来制衡亲王一把利刃，能够直接捅进对方的心脏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匕首就此断掉，也在所不惜。 　　可惜没能遂了她的心愿。天仙子于山岩藤的药性相冲，再加上雕刻有皇室花纹的令牌的反复刺激，自己居然恢复了记忆。 　　嘲讽地笑了笑，爱德华手指划过柔软的白色丝绸被。这床被子比莱尔房间的要好得多。 　　子爵大人，莱尔 林顿......他想到子爵大人，眼神又柔和下来。 　　莱尔是梦的后半段的主旋律。 　　原本流落到边境庄园，就算不死，被收编为下人或奴隶也不是什么好下场。但莱尔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这位林顿家族的新子爵在庄园的治理上总是做出一些愚蠢的决定。比如在见到他时不用跪地行礼。 　　莱尔的这些举措也决定了自己以流民的身份，在庄园中依旧可以自由行动。甚至比在皇宫中过得更开心。 　　爱德华起初只是对此感到欣喜。被人照顾和在意的感觉总是令人沉迷。 　　但是失去记忆的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莱尔的呢？爱德华很清楚自己骨子里淡漠的天性。 　　他想起某个和莱尔在一起的夜晚。子爵大人坐在卧室的阳台边看月亮。装睡的自己则在月光下看着莱尔。 　　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含着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思念。就仿佛他的一切仿佛都与整个世界有着一层淡淡的隔阂。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和其他人分隔开。 　　可是到了第二天，那种浓郁的悲伤在他眼里又毫无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关切的笑意。 　　无论是悲伤还是温柔，爱德华其实都无法理解。但正是这样的无法理解，就像诱引亚当和夏娃的毒蛇，诱引着他的好奇心，吸引着自己向莱尔一点点靠近。然后，他也像神话中无法抵挡的两人一般，品尝了红色的苹果。 　　第一次体会到“喜欢”的感受。 　　喜欢。 　　两个字轻轻叩在爱德华心间。他捂住了心口。 　　“喜欢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 　　至少应该等到你恢复记忆，或者见过更多人之后再谈。我不想让你后悔。” 　　爱德华的脑海里浮现出莱尔说过的话，嘴角露出笑意。 　　真的很温柔又克制啊，子爵大人...... 　　这也许是就算自己恢复了记忆，也依旧喜欢他的原因。 　　—— 　　找回了皇子殿下。按理来说，此时通知员应该立即与女皇联系。但是看着醒来之后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的皇子，这位身经百战的通知员还是犹豫了。 　　皇子失踪一段时间，不会脑子坏掉了吧？ 　　这句话他不敢问出来，只能垂手立在爱德华床边。飞艇上的医师检查皇子不过是醉酒，想来皇子这身着装，先前的举动，都有自己的深意。作为服务于皇室的通知员之一，怀阿特不敢妄加论断，也不敢轻易干涉。 　　“过来。”坐在床上的爱德华终于开口。 　　声音冰冷倨傲，不似之前那般平和。 　　与这位皇子有过一面之缘的怀阿特听到还是熟悉的味道，放下心来，恭敬地走上前。 　　“皇子殿下，请问您......” 　　“叫本殿，我爱德华。我现在是林顿家族的新任子爵，莱尔 林顿的贴身男仆。”爱德华打断了怀阿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将扎起的头发放下，任由其散乱的披在肩头。 　　“关于皇子的所有一切，希望你都能在林顿子爵面前忘掉。” 　　和莱尔相处了这么久，爱德华深知莱尔对于底层民众的接受程度要远高于那些荒淫的贵族。一旦自己马上表面皇子的身份，他不但不会趋炎附势，和自己更亲近，反而很有可能会疏远自己。 　　这不是爱德华所希望看到的。 　　“可是女皇......”怀阿特抬头想要说什么，对上爱德华如深海般的眸子，又闭上了嘴。 　　“我做这些自然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告知母皇大人。” 　　不需要告知女皇？怀阿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寻找皇室成员路易不过是一个安抚民心的幌子，女皇一直在寻找的就是皇子。如今皇子被找回，不应该告诉女皇缘由，惩戒贼人吗？难道皇子是自己离开的？ 　　作为一名通知员，女皇才是如今帝国的核心，他表面上答应，心里则在计划着如何告知女皇这个消息。 　　爱德华盯着怀阿特看了几秒，眯了眯眼睛。 　　“不，不是‘不必’，是‘不准’。如果通知员先生想要违背皇室的命令，那么帝国的法律自然会对您进行必要的惩戒。”明晃晃的威胁。 　　怀阿特这次真心实意地答应了下来。 　　像是再次感到了困倦，爱德华打了个哈欠。他百无聊赖地看了看站在床头的怀阿特，淡淡道： 　　“给我换一个身份合适的房间养伤吧。通知子爵大人他的男仆病得很严重，应该是过敏。” 　　藏好皇子这个恶心的身份，将最为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富有同情心的莱尔。比起失忆时的爱德华，现在的爱德华显然要更加明白如何操纵人心。 　　他摸了摸口袋里莱尔送给他的魔晶。表萝卜演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记得给我带一份山岩藤汁。”山岩藤汁服用过多会导致发烧。 　　自己要不动声色地，小心翼翼地接近子爵大人。然后，永远，永远地和他呆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怎么感觉背后一凉？ 　　爱德华（碎碎念）（阴暗的爬行）：要永远在一起...... 第40章 　　山岩藤汁的作用比爱德华想象的还要强烈。 　　在短暂的晕眩之后, 爱德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正在逐渐升高。很快，像是在滚烫的水中过了一遍，白皙的皮肤开始透出不正常的粉。脸上也出现高烧特有的红晕。 　　莱尔表面上对身边的人都无条件信任, 实际上则一直是一个感官敏锐且理智的人。这一点爱德华再清楚不过。因此他在解释为什么彻夜不归这个问题上, 选择了最极端, 也是最不容易露出破绽的方式——假戏真做。 　　山岩藤汁所带来的发热效果是由内而外的。即便是经过了处理，它依然会让服用的人内脏有持续的灼烧感。 　　好在曾经的十九年的经历已经让他习惯了这种痛苦。爱德华的头脑在这种难以忍受的灼热中依然保持了相对的清醒。这样的痛苦寄予了他对回忆更加深刻的体验，仿佛又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泥潭之中。无论自己怎样做，讨好或是渴求, 都得不到解脱。 　　好在......他望向了那个匆匆推门而入的身影。 　　曾经交付信任的选择，换来的只有利用和背叛。这一次, 自己应该选对了。 　　—— 　　听到爱德华过敏发烧的消息, 莱尔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等到推开休息室的门, 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爱德华，莱尔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 　　受到怀阿特吩咐的科里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关上房门，让两人独处。又一次切实地遵循了完美退休手册第一条规定。 　　莱尔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焦急的子爵大人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爱德华的身上。 　　爱德华现在的状况看上去的确很糟糕。 　　高烧让他出了一层薄汗。原本健康的脸色此时变得恹恹的。他裹着简陋的麻被，躺在木板床上。露出的一截白色的胳膊像是半露的瓷器。 　　这样的状态放到大多数人身上，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带有疾病特有的沉重感。但搭配上爱德华看向莱尔的, 毫无保留的信任目光——让莱尔的心跟着爱德华垂下的睫毛颤了颤。 　　爱德华听到莱尔进门的响动, 虚弱地睁开眼睛。 　　床边放着热水，他的头上搭着湿毛巾。看来在莱尔来之前，已经有人帮他简单处理过了。 　　“子爵......大人？”声音由于发烧的缘故, 听起来十分沙哑。头发凌乱地披散着, 躺在床上的爱德华显得愈发可怜。 　　莱尔在床前蹲下身, 摸了摸爱德华的额头。 　　烫得吓人。 　　科里通知他的时候，只是告诉他，发现自己的男仆昏倒，进行了紧急的治疗。飞艇上的医师说是过敏，让他在这里暂时休息，没有大碍。但爱德华的状况在自己看来并不算小毛病，就这样让他躺着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皱眉看着爱德华的情况，有些束手无策。 　　对于治疗魔咒的研究没有任何结果，在脑海里回忆着上一世浅薄的医学知识，莱尔用手拖起爱德华的脸颊，将手掌放在他的耳廓后方。 　　自己刚刚一路跑来，吹着风，手是冰凉的。颈动脉三角处对温度很敏感，冰敷能够快速降温。 　　感受到耳后的冰凉的触感，爱德华侧过脸，想要与莱尔的手掌更贴近一些。 　　子爵大人总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关心别人。就像旱季冬日里永远和煦的太阳，给予每一个人恰到好处的温暖。 　　这样的温柔让自己沉醉其中，又贪心地渴望更多。也只有在这样生病的时候，爱德华觉得自己能够肆无忌惮的实现愿望。 　　他的鼻尖擦到自己拖住他左边耳廓的手上。鼻头上沁出的汗水沾在莱尔指尖。 　　潮湿又冰凉。 　　手指蜷了蜷，莱尔将盖在爱德华额头的毛巾取下，再次用热水打湿，重新盖回爱德华额头。 　　“知道是怎么过敏的吗？”他起身，坐在床边，担忧询问。 　　爱德华顶着被烧得通红的脸，迷迷糊糊地看着莱尔。自己当然知道是怎么过敏的，但现在这还是一个秘密。 　　看到爱德华的嘴唇嘟囔，却听不清楚说了什么。莱尔俯下身子，和爱德华平视，将耳朵凑到他身前。 　　“嗯，怎么了？我刚才没听清。” 　　爱德华的声音很轻，靠在耳边时，带着些微温热的气息。莱尔感觉自己的耳垂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几秒。爱德华清清浅浅的声音才在他耳边响起。 　　他的脑子短路了一瞬间，爱德华的回答就像是一阵吹过的微风，瞬间了无踪影。耳垂上柔软的触感却滚烫而清晰。 　　莱尔立即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东西，灼烧感迅速从耳朵传到脸颊。侧过头，却在下一瞬间看到爱德华迷蒙的眼神。因为身体上的不适，他蹙着眉，似乎还带有莱尔为什么刚才反应如此激烈的疑惑。 　　烧糊涂了？害羞的情绪短暂停顿，莱尔想起刚刚爱德华刚才的声音。 　　“好痛啊，能不能抱抱我......”爱德华的手抓着莱尔的袖口，却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莱尔的手腕。一副生怕莱尔厌恶他的样子。他捏得很紧，指尖发白，却只占据了袖口的一角，让看上去坚决的挽留，变得有了可以轻易抽离的余地。 　　这样的分寸是爱德华前十九年在嫌恶的眼神中学会的。那个人从来是毫不犹豫地抽开手，没有留给过自己一个眼神。 　　你会怎么做呢？子爵大人。 　　爱德华看着莱尔。心里泛起久违的期待，又被他自己所压下。就算子爵大人抽回手，我也不会怪他的，爱德华在心里安慰自己。 　　“好。你把被子捂紧了。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我。”叹了一口气，莱尔想到之前刚刚捡到爱德华的经历。估计在失忆之前，他应该像艾文他们一样，无人问津，经历了很多黑暗的事情。从小缺爱。 　　所以现在才会说出这种话。 　　滚烫的手被反握住，莱尔的体温通过交扣的指节传导给爱德华。 　　“好。”爱德华觉得自己头脑晕眩，却不是山岩藤导致的。 　　秉持着照顾病人的原则，莱尔坐到床边，将爱德华扶起来，靠到自己肩膀上。被子依旧紧紧地把爱德华裹成了一个蚕蛹。 　　捂好被子，有利于出汗退烧。这是莱尔为数不多的医学知识之一。 　　得偿所愿地被抱了，爱德华很满意。如果中间没有隔着一床被子，他会更满意。 　　怎么样才能够靠你更近呢？他感到有点郁闷了，将头靠在莱尔的颈窝，任由莱尔的身上沾上自己的气息。看到被鼻息扫过的位置，出现明显的鸡皮疙瘩和不明显的粉红，爱德华的郁闷又消散一空。 　　好想再近一点。 　　他挪动两下，让自己的脸贴到莱尔侧脸裸露出的皮肤上，一点一点向上。紧接着是鼻子，然后是嘴唇...... 　　自己都发高烧了，是神志不清的病人。就算动作有点过分，包容的子爵大人也不会把自己推开吧？ 　　爱德华有些阴暗地想着。 　　莱尔确实没有把他推开。爱德华现在正发着烧，自己刚才一路过来，浑身冰凉。他抱着自己就像抱着冰块似的。现在贴着自己肯定很舒服，所以想下意识地蹭蹭自己也是正常。 　　把爱德华的行为归结为了生病的自然反应，莱尔却一点也不敢放松。抱着发烧的爱德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爱德华亲吻自己耳垂的场景。怀里的病人嘴唇不是帅哥常见的薄唇。他的嘴唇呈现玫瑰色，富有肉感。配合上明显的唇珠，看上去很适合亲吻。 　　想到这一点，莱尔的耳朵又红了。自己两辈子的母胎单身，从来没有跟谁这么暧昧的接触过，更何况是男生。爱德华的长相又完美的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难免有些让莱尔感到害羞。 　　现在是照顾病人的时间，禁止瞎想。他告诫自己。 　　没一会儿，他感觉到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开始慢慢向自己脸上蹭。 　　先是头发蹭到自己脸颊，软软的，带着痒。紧接着是鼻子，鼻尖上的汗珠让自己脸上也有点湿，莱尔蜷了蜷手指，还是没忍心将爱德华推开。然后，熟悉的触感贴上自己的脸颊，温热，柔软，又带有潮湿的暧昧。深吸一口气，莱尔不得不伸出环住爱德华的一只手，拍拍爱德华的脸蛋。 　　“嗯？”爱德华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嘴唇离开莱尔的脸颊。 　　“好好靠在肩膀上，别乱动。”没好意思告诉爱德华他嘴唇蹭到自己的脸了，莱尔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怎么发烧了还这么不老实！ 　　他第一次觉得照顾病人是一件如此艰巨的任务。 　　现在爱德华被烧得神志不清。做出什么举动，爱德华不知道也就算了，自己应该多注意才对，怎么就任由这个小迷糊贴上来呢？正直的子爵大人做出深刻反思。 　　被一个小孩亲可不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看着闭上眼，躺回自己肩膀上，和平时一样乖巧的爱德华，他的心绪有点复杂。自己对爱德华的情感，好像不只是照顾小孩子那么简单...... 　　气氛安静下来，透过隔板，莱尔能够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刚刚进入雨季，下雨的时间开始陆续增加。 　　连绵的小雨敲打在甲板之上，像是应和两人心跳的节奏。被汗水打湿的手指在爱德华的长发上微微停留，莱尔觉得自己现在也理不清状况了。 　　喜欢？愧疚？或者同情？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就像雨季的第一场雨一样，把一切都打湿得七凌八乱，狼狈不堪。 　　如果埃德蒙骑士在场的话，应该能够迅速地解决自己的疑惑吧。毕竟骑士长永远都是一个果断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以后，庄园里的众人能不能经营好庄园...... 　　总之......莱尔闭上眼，收敛起心中复杂的情绪。此行一路必定不会一帆风顺，皇都当中情况究竟如何，自己能否自保还两说。现在不是纠结于这些情感的时候。 　　几分钟后再次睁开眼，他拿起毛巾，擦了擦爱德华额头上的汗水。 　　现在自己是莱尔 林顿，林顿家族的子爵。作为享受到下属崇敬和服务的贵族，自己有义务照顾好爱德华。 　　就像要照顾好庄园里所有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刀今天太忙了，抽出时间码了三千字。（致歉）今晚可能不定时加更，不用等哦！ 第41章 第一更 　　怀阿特对于这位皇子并不算了解, 或者说皇都中的大多数人对于这位皇子都不了解。除了喜怒无常的名声，他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皇子给予众人的印象往往是“奥古斯汀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而不是里德奥古斯汀。 　　具体的长相和身形被女皇的光辉所完全笼罩, 使这位皇子在大多数人眼中成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 　　可是很快, 这位失踪多日, 成为某个偏远地区子爵的男仆，传言性格乖张的皇子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明明看上去状态并不好，但短暂的交谈，就已经将飞艇上的人对于自己出现一事吩咐妥当。言谈间仿佛对于皇宫的动向依旧了如指掌, 让怀阿特印象深刻。 　　这位传闻中鲜少露面，脾气古怪, 又天赋卓绝的皇子看来并不像只是女皇的一个傀儡那么简单...... 　　里德, 或者说爱德华的一系列指示让怀阿特觉得, 这应该是自己当上通知员后碰到过最刺激的事情。刺激到这几天，怀阿特引以为豪的两撇胡子都快被他揪掉了一半。 　　他也由衷的希望这件事情就是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刺激的事情，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 　　然而伟大的开国皇帝，哈维奥古斯汀的语言再次应验——你越不希望什么事情发生，那么这件事情越有可能发生。（注1） 　　他看着对桌的莱尔，再次感慨于开国皇帝的人生智慧。 　　普通的子爵对自己恭维还来不及，可不会大胆到要和他这位通知员“好好聊聊”。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怀阿特不自觉用上了“您”, 而不是“你”。 　　一方面是因为爱德华对莱尔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那种一望而知的重视和占有欲。这让怀阿特不得不对这位子爵保持尊敬。而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他刚刚才得知的消息。 　　林顿庄园前方的防线全面崩溃！它是这条路径上唯一幸存下来的，且保存完好的庄园。 　　兽潮的消息的确如莱尔所料, 并没有那么快传播开来。怀阿特所谓的授勋邀请更多的是皇室的授意。不过是一个邀请他前往皇都的理由罢了。 　　作为皇家通知员, 怀阿特自然知道兽潮的威力有多么恐怖。能够顺利地度过兽潮, 乃至游刃有余地应对——这足以让怀阿特对这位子爵重视起来。 　　最重要的是，此时皇子就站在莱尔身后，一脸“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表情。 　　怀阿特：哈维陛下高瞻远瞩！ 　　“这次来找您确实有一些事情要询问。”怀阿特的态度并不像爱德华所说那么嚣张，这让莱尔松了一口气。 　　原主不学无术，对于帝国的权力体系一知半解。在他的记忆中，这位通知员的地位应该不低。他倒并不畏惧对方表现出拒绝配合的态度，只是友善的交流总比强迫好。 　　“您也知道，我在登上飞艇时是处于昏迷的状态。对于庄园中后续的安排还没有任何安排。” 　　怀阿特听出了莱尔话中的含义，连忙道，“此次授勋是皇室的命令。如此匆忙地将您带走，我也感到遗憾。” 　　“您庄园中受伤的人员已经搭乘飞艇转移去治疗。如果对庄园中的事宜不放心的话，您可以书信联系他们。皇都有着专门的邮递局。”前两句是解释，后两句是补救。 　　怀阿特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好，让原本对此不满的莱尔有些惊讶。他还没推断出其中的缘由，只是继续询问： 　　“此次皇室授勋未免有些太过突然......请问您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吗？” 　　既然通知员的态度不错，莱尔也不介意趁热打铁多询问一些信息。 　　感谢原身的不学无术，他现在除了知道爵位大小，贵族流行活动之外，对正经的社交和皇都情况是一概不知。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怀阿特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咨询对象。 　　怀阿特下意识地看向莱尔身后站着的爱德华。 　　爱德华全神贯注地看着莱尔，根本不理会怀阿特的视线。 　　怀阿特：......行吧。 　　准备自由发挥的怀阿特捋了捋自己的两撇小胡子，斟酌着开口：“此次授勋仪式是由亲王提出，除了您之外，还有其余几位子爵参加。是已经持续了几年的惯例了，您大可以不必紧张。” 　　“只是这次兽潮来势汹汹，帝国许多边境地区受灾情况都颇为严重。按照惯例，到达皇都之后，会先进行有关兽潮的一些募捐活动。” 　　肯恩亲王，募捐活动。莱尔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关键词。 　　肯恩亲王是女皇的亲弟弟，算是皇都中除了女皇之外权力最大的人物。这是原身对于亲王的全部印象。听到亲王能够越过女皇的权力，安排贵族授勋，莱尔不由得感到意外。 　　募捐活动则是上层贵族为了收获好名声常见的一种手段。通过拍卖的方式募集资金，捐给受灾地区的平民。有多少能到平民手里，莱尔不知道。但进入主办方钱袋里的资金一定不少。自己作为一个偏远地区的子爵，应该不会受到邀请吧？莱尔有些心虚。他是被抬上飞艇的，可没带多少资金。况且他宁愿自己去赈灾，也不愿意花这冤枉钱去买一个名声。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在贵族的文化中，如果在这样的活动中表现得过于一毛不拔，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不好的影响，令家族蒙羞。 　　莱尔对于林顿这个姓氏的归属感完全来源于庄园中的众人，至于家族曾经的光辉历史，他则完全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担心重视名誉的骑士长会为此感到羞愧的话，莱尔觉得自己连心虚的情绪都没有。 　　他又和怀阿特了解了一些皇都的信息。这位通知员也在爱德华的威胁下表现出十分的善解人意，对莱尔的问题知无不言。 　　将自己想要询问的消息了解完毕，莱尔带着爱德华准备推门离开。 　　“等等，”刚松了一口气的怀阿特突然出声，“科里，给林顿子爵准备雨伞。” 　　雨季已经开始逐渐降临，即使是在高空的飞艇，也时常遭遇几场突如其来的小雨。听着外面甲板的雨声，怀阿特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职场小天才。 　　“要两把。”他特意补充。飞艇上的雨伞都不太大，一把伞既显得自己小气，又没办法遮住下两人。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道森然的视线。 　　怀阿特：？ 　　对上爱德华阴恻恻地视线，怀阿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 　　“大人，只有一把伞了。”成功升职成为怀阿特贴身侍从的科里赶紧救场。完美退休手册第五条——要充分的意识到服务对象的内心需求。 　　“啊？哦，那就先给林顿子爵吧。” 　　怀阿特感受到爱德华的收回视线，心里对于自己这个手下很是满意。 　　知道替上司救场，小伙子很有前途嘛！ 　　—— 　　因为雨季的缘故，飞艇的航行并不是特别安全。在怀阿特的再三催促下，他们终于收到消息，将在明天到达了皇都。 　　这几日雨势越来越大，莱尔也减少了在飞艇上活动的时间。更多时候是在房间内规划庄园的后续发展，整理目前已经知道的信息和到达皇都后的一些猜测。准备到达皇都之后再通过信件和康妮她们联系。 　　爱德华倒是成长了不少。不像在庄园中那样黏在自己身边，常常出去活动。只要他不再过敏，莱尔对爱德华的行动都没有约束。他丝毫不怀疑爱德华的忠诚，也尊重爱德华的自由。 　　比起那些对下属充满掌控欲的贵族，莱尔和下属的相处方式更像是朋友。 　　对此埃德蒙也曾经表达过警示，但目前看来，子爵大人还没有因此栽过跟头。 　　相比起虚无缥缈的背叛论，莱尔目前更关注于眼前的困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有一种被牵引和安排的感觉。无论是之前去卡斯基宁郡，还是现在前往皇都，都不是自己的本愿。还有哈维留下的字迹，那本被自己买到的魔咒全典。这些事情真的有如此巧合吗？ 　　除了帮助几个小孩的决定外，大部分情况下莱尔其实并没有选择权。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自己的背后推动一般...... 　　这个想法让莱尔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黑色的瞳孔透过玻璃窗，透过雨幕，透过翻涌的云层。莱尔看向远处开始变得密集的建筑。 　　那根用来纪念穿越者前辈的海石柱耸立在建筑群中央，格外显眼。它的旁边就是光明神殿巍峨的主教堂。纯白的建筑带着莱尔前世的哥特风。 　　皇都除了中心城外，有十二区。每个区都被富有幽默感的前辈取了奇奇怪怪的名字。放在以前，莱尔可能只是会吐槽这位哈维前辈的整活能力。而现在，他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担忧。 　　十二个分区以中心区为圆心，呈放射状分布，就像是一张形状规整的蜘蛛网。网住远道而来的猎物。 　　皇都......那里到底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怀阿特：皇子我该怎么做？ 　　爱德华：看我眼色行事（死死盯着莱尔） 　　怀阿特：？ 第42章 第二更 　　皇都, 奥古斯汀帝国的中心，也是帝国的权力核心。 　　这里曾是开国皇帝哈维奥古斯汀的故乡。后来随着奥古斯汀帝国版图的不断扩张，最终成为了一个幅员辽阔的帝国。而这里, 就是漫长征服旅途的起源之地。 　　皇都的面积并不小。在帝国起步的初期, 某位穿越者前辈戏称要将这里划分为十二区。结果在百年的发展之后, 为了纪念这位奥古斯汀帝国的开国皇帝，除中心区之外，皇都真的划分成了十二个区域。 　　十二个区域是按照地域进行划分，实际上的职能区域并没有那么多。大部分在皇都生活的人士也不会真的按照十二区来描述位置。 　　“十二区”更像是一个具有仪式感的称谓。 　　随着飞艇的降落, 皇都繁华的景象在众人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他们停靠在一区和二区的交接处，这里设立有飞艇的停泊港, 也是进入皇都的主要区域之一。 　　作为前来参与授勋的贵族之一, 莱尔和其他抱着各种目的前来皇都的贵族们一同, 被安排入住在了一区的旅馆中。 　　由皇都某位贵族开设的旅店，装潢精美，价格也同样昂贵。好在通知员热心替他们买单，莱尔也就住了下来。 　　俗话说的好，便宜不占，王八蛋。 　　虽然由于雨季的原因，天空中一直飘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这并不影响皇都入口处的热闹。透过有着突起雕花的玻璃窗, 莱尔能够看到远处人潮涌动的情景。 　　大多是人是没有资格搭乘飞艇前来皇都的, 也没有办法在一落地之后就被安排进舒适的旅馆。更多的人推着装有行李的推车，坐着马车或者牛车，在皇都城门的入口处等待审核。 　　雨水将部分货物和行人的衣衫打湿, 却无法浇灭他们对于皇都的向往。 　　帝国征途的起源之地, 光明之神的朝圣地, 权力与财富的中心——皇都。 　　相比起自己对于未知的恐惧和担忧，这些人对于皇都存在的未知则表现出渴望。莱尔不禁有些感慨。 　　“子爵大人？”爱德华出声打断了莱尔的思绪，“我刚才已经询问过了旅馆的侍者。邮局就在二区的主街中心。您打算什么时候前去呢？” 　　他其实并没有询问侍者。作为从小居住在皇都的皇子，爱德华虽然不怎么露面，却也对于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但这件事对于子爵大人来说还是个秘密。 　　将记录好的书信从笔记本里取出，莱尔思索了一会儿，将它递给爱德华。 　　由于自己的昏迷，没有及时安排庄园众人度过兽潮之后的行动。莱尔就趁着在飞艇上的时间，将安排一一记录下来，打算之后邮寄给康妮。 　　一方面是安排庄园中的众人联合地方贵族，重建科洛镇。 　　科洛镇作为边境小镇，作用不大。但作为距离林顿庄园最近的交易地点，并且没有了凯尔的管控，作用重大。之后庄园中产出的粮食等都可以在科洛镇售卖。 　　另一方面，莱尔希望庄园能够适当再招收一些人手。 　　有了用于耕作的魔法，庄园中的农作物的产量可以说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除了土地的肥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限制产量上升。 　　而莱尔对此的办法就是开垦更多的田地，然后采取轮耕的方法。 　　林顿庄园中的荒地，还有没有使用的牧场占据了大面积的土地。这些土地完全可以开垦出来，用于耕种。 　　而开荒除了翻土之外，还需要规划田地的面积，清理其中的杂物。这是改良版的沼泽咒没有办法做到的。 　　这就是招收更多人手的意义所在。 　　如今兽潮已经过去，躲避兽潮的流民们要么返回家乡，要么前往距离皇都更近的地方谋生。想要招收人手并不是难事。 　　“就今天吧，我们等一会......”莱尔突然顿住，视线向下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旅馆。 　　这个时间能够出现在这里，莱尔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麻烦你今天先去邮局一趟吧，我想我可能还有些事情。”几秒钟的思考后，莱尔改口到。 　　他们一路来带的钱都是由爱德华保管，莱尔身上只有十几枚没有雕刻的魔晶。他倒是不担心这封信寄不出去。 　　爱德华的视线顺着莱尔看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收缩。紧接着他露出一个浅浅地微笑，掩饰住眼中的杀意。 　　那道身影已经进入了旅馆，从他们的视角只能看到门槛上留下的一片水渍。爱德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你来做什么呢？昆西家族的废物继承人——朗曼 昆西。 　　他点了点头，“好的......” 　　—— 　　第二区主街距离这里并不远，爱德华在接过信件后就马不停蹄地出门了。 　　他在皇都时，能够和自己见面的大部分都是身居高位的贵族。如今用黑色的雨衣遮住一头标志性的金发，混入人群中的爱德华并不显眼。 　　爱德华没有选择留在子爵大人身边提防着朗曼，除了是子爵的吩咐之外，也有其他的原因。 　　为了摆脱匕首的命运，爱德华并不是没有做出过反抗。只不过所有的努力还比不过叔叔的一场蹩脚的阴谋。嘲讽地笑了笑，爱德华将雨衣的帽檐拉得更低。 　　他去邮局不仅是寄信，还需要跟在邮局的几位“熟人”打个招呼。 　　雨下得愈发急了，轻轻擦拭掉配剑上的雨水，爱德华敲响了邮局的实木大门。 　　“请进。” 　　“请进。” 　　莱尔说到。卧室的木门被应声推开。 　　朗曼从门外走了进来，朝着坐在圆桌旁的莱尔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微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莱尔示意朗曼坐在圆桌对面。 　　对于这位朗曼 昆西，他算不上有多少好感，但也不讨厌。毕竟对方给自己的笔记是真实的，在兽潮的时候也帮上了不少忙。莱尔一向奉行有恩必报的原则，对于朗曼的前来并不排除。 　　至于朗曼怎么能知道自己所在的地点，莱尔并不疑惑。既然是亲王选定的授勋仪式，那么必然会通知其他贵族前来参与授勋典礼。自己作为授勋的对象之一，什么时候到达，入住在哪里应该早就写在了流程之中。稍微打听就能知道。 　　“关于兽潮，多谢了。”他率先开口道谢。 　　朗曼依旧是一身军队的着装，显得身姿挺拔，气势凌厉。听到莱尔道谢，他挑了挑眉，顺势到：“嗯，口头的道谢收到了。实际一点的呢？” 　　莱尔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魔晶。拳头大的黑色魔晶中央散落着银色的光点，就像是散落在银河中的群星。 　　“这是谢礼。”莱尔补充。 　　他很高兴朗曼也将这次帮助当作交易而不是人情。自己不太喜欢他身上的气质，潜意识中觉得两人之间还是不要产生太多的纠葛为好。 　　朗曼接过魔晶，打量了两眼，撇撇嘴开口：“嗯......一块长脊兽的魔晶就想把我打发走？”他自然看出来了这块魔晶的不一般，但他还是想从莱尔口中听到答案。 　　“上面雕刻了攻击型的咒语，范围大概在四十米左右。”莱尔笑了笑，淡淡补充，“埃尔赛德边塞肯定不会缺这一块魔晶。但雕刻有攻击咒语的魔晶，你们应该会需要吧？” 　　朗曼笑容扩大，将放在掌心的魔晶亲了亲，装进口袋。他看着神色古怪的莱尔，黏黏呼呼地补充道：“我很喜欢，谢谢。” 　　说的好像不是收取报酬，而是收到情人的礼物一般。 　　朗曼也确实有着这方面的打算。莱尔所拥有的强大力量让他感到难得的兴奋。 　　在来之前，他其实只是想借着这个名义和莱尔痛痛快快地打一架，生死由天。但在看到莱尔冷漠的微笑，和不卑不亢的态度之后，另一种心思就占据了朗曼的脑海——比起像和魔兽对战一般，在战斗中征服对方；对于莱尔，他更想在心灵上征服对方。 　　只要一想到现在礼貌疏离的莱尔会为了自己寻死觅活，痛哭流涕，他就感到自己已经开始兴奋颤抖。 　　“那么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我应该去接我的男仆了。”莱尔出声打断了发呆的朗曼。他估算着爱德华返回的时间，开口询问。 　　今天的雨势很大，爱德华只披了一件雨衣就出门了。 　　“事实上来说，的确还有一件事情。”朗曼不满于莱尔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注视着钟表。他提高了声调： 　　“明天早上九点，将在格雷克酒庄召开募捐活动。届时希望你能够代表林顿家族出席。”朗曼手腕一翻，拿出一张烫金的请柬递到莱尔眼前。 　　该来的果然逃不掉啊......莱尔心中微叹，接过请柬。 　　请柬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地点，日期和邀请的对象。落款处一行烫金的字体写着活动主办人——摩顿家族。 　　作者有话要说： 　　刀可以求一条评论吗？看在两更的份上。 第43章 　　送走了朗曼, 莱尔很快就看到了那个披着黑色雨衣的身影。 　　但等对方进入了旅馆之中，摘掉了遮住大半张脸的连帽之后，莱尔却愣住了。 　　对方和爱德华的身形很像, 并且都穿着相同的预备骑士着装。但来人一头红发, 碧绿的双眼, 眼尾上挑，长相比起爱德华更加具有侵略性。 　　他并不是爱德华。 　　这旅馆里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和爱德华装束这么相似的人。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么爱德华去了哪里呢？ 　　莱尔的眼神顿时警惕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发青年走近自己。 　　细看之下，莱尔发现这名青年的五官和爱德华极为相似, 只是刚才隔得太远，没能看清。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浮现。 　　“黑化肥挥发会发灰？”他试探着询问。 　　红发青年放下斗篷的动作一顿, 意外于莱尔没有立马远离自己。果然,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子爵大人都能认出来。他扯出一抹笑容：“灰化肥挥发会发黑。” 　　这是子爵大人在庄园中教导众人的口诀。 　　莱尔闻言松了一口气，依旧惊讶地看着爱德华如今的长相，一副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的模样。 　　爱德华率先走进了房间。 　　“子爵大人，”他垂手立在桌旁，侧身看着莱尔，眼眸微低，神情忧伤，“我想和您谈一谈。” 　　自己的一头金发和蓝瞳和传闻中的皇子实在是太像。知情的贵族很容易就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因此爱德华拜托两位熟人为自己调配了一些解决这个问题的药剂。 　　虽然维持时间短, 副作用强烈, 但只要能陪在子爵大人的身边......他一眼便看到了桌上显眼的烫金明信片。 　　怀阿特在他的指示下，根本不敢将请柬交给莱尔。一定是那个昆西家族的废物！ 　　幸好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 　　幸好自己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解释。 　　在皇宫中十九年的生活让爱德华知道，怎样的表演才能激起莱尔同情心。 　　他抬眸看着坐在对面的莱尔, 碧绿的双眸中泪光闪烁, “子爵大人, 对不起，我向您隐瞒了一件事情......” 　　—— 　　莱尔坐在桌边沉思，身旁站着一脸羞愧的爱德华。此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他却没有下楼去用餐的心情。 　　其实在庄园中，爱德华的一些表现，就能够看出他的来历并不简单。当时莱尔在察觉到后也曾几次试探性地询问爱德华。对方都一再表示不知情。他在庄园里一直很懂事听话，待人接物也向来和善。因此莱尔也没有过多追究，甚至没有将他和皇都联系在一起。 　　所以直到听完了爱德华恢复记忆的消息，莱尔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爱德华的说法，他是那位在寻找的皇室血脉，路易的下仆。在混乱中和路易分散，也因此昏倒失去了记忆。结合当时捡到爱德华时他的衣着，再想起爱德华倒酒时娴熟的动作，莱尔就将他的话信了七八分。 　　后来在飞艇上的过敏引发高烧，巧合之下他恢复了记忆。莱尔对于正经的医疗知识了解不深，也判断不出爱德华这话中是否有什么错误。 　　爱德华还反复强调了自己其实已经成年的事实，让一直误以为爱德华尚未成年的莱尔尴尬的同时，又有些奇妙的安心感。 　　“那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他看着爱德华碧绿的双眸，面色担忧，“恢复记忆应该不会导致容貌变化吧？” 　　爱德华露出挣扎羞愧的神情，抿着唇摇了摇头，“这是我托两位朋友给我使用了变形药水导致的。” 　　“作为路易大人曾经的男仆，在皇都我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只有改变容貌才能隐藏自己。” 　　见到莱尔露出沉思的表情，爱德华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半跪下来，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莱尔，一滴泪水从眼角划过。 　　很好，再靠近一点。 　　“我，我不想再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了。子爵大人......”手指颤抖着，爱德华轻轻抓住莱尔的一片衣角。指关节泛白，手上有着在庄园训练时留下的痕迹。 　　莱尔的眼神已经从半信半疑变成了信任。爱德华知道，这是子爵大人心软的前兆。 　　随着声音渐弱，他的指尖从莱尔衣角滑落。爱德华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向了莱尔，像是在仰望只属于自己的神明。配合上碧绿的眼睛和被雨水微微淋湿的红发，狼狈中为他平添几分脆弱感。 　　“您，会不要我吗？”他颤抖着询问。 　　仿佛莱尔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脱离泥沼的蛛丝。 　　爱德华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你永远都是爱德华，永远都是林顿庄园的一员。” 　　莱尔给出了他的回答。 　　就像那天发烧时一样，莱尔俯下身，轻轻地环住了自己。即便这个拥抱依旧是自己骗来的，爱德华依旧觉得温暖无比。要永远——他看向那张明信片——和子爵大人在一起。 　　—— 　　莱尔和爱德华坐在雇来的马车上，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穿过一条条湿漉漉的街道，准时到达了格雷克酒庄。 　　他们上午的活动将会在此处进行。 　　从爱德华口中得知，格雷克酒庄是五区，也就是大部分贵族居住区旁最大的酒庄。内部除了面积巨大的粮食种植地，用于酿酒之外，还有专门为贵族们设立的饮酒室和交际厅。 　　摩顿家族的第一任族长跟随哈维一起建立了奥古斯汀帝国。因此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拥有了世袭的公爵爵位。这让他们即便族中没有皇室血脉，依旧能够传承百年。 　　摩顿这个名字莱尔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也只有这样的家族能够在如此豪华的地点开设一场盛大的募捐活动了吧。莱尔看着眼前高耸的巨大白色建筑，心中感慨。 　　他并没有想卷入核心权力斗争的打算。如果不是昏迷，皇都他都不愿意前来，更别提此次参与捐助活动。 　　因此，只想回到庄园安心种地，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富翁的子爵大人迅速在心中下定了基本决策——低调行事，少惹事端。 　　令他意外的是给自己送来请柬的朗曼，在离开不久之后竟然托人又送来了两套出席宴会的正式着装。 　　莱尔总觉得这位边塞指挥官对自己的事情实在太过上心，本想拒绝。但对方表示该着装是所有参与宴会的人员都有定制，他也就作罢。 　　贵族中正流行的服装颇有前世巴洛克风格。 　　用蕾丝装饰的，花纹繁复的大袖子花边衬衫。大领长外套的一排排口上都镶嵌着珍珠。一整套装束都显得十分华丽。 　　其实凭借莱尔的颜值。这些繁复的装束穿在身上不仅不会显得喧宾夺主，反而给人以锦上添花之感。但庄园里习惯了一身麻布衣衫，现代习惯卫衣长裤的子爵大人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不习惯。 　　如果不是为了林顿家族的颜面，自己需要体面地出席此次活动。莱尔肯定是会断然拒绝这些“奇装异服”的。 　　好在爱德华的装束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在登记之后，跟着负责接引的侍者一路来到了格雷克酒庄的会客大厅内。 　　会客厅的面积很大，天花板修剪成球形穹顶状，上面画着精美的壁画。大厅的每根立柱下都摆放有各类鲜花。这些鲜花都是在专门的温室中培育，价格昂贵。会客厅的地板由白色的大理石铺就而成，与中心的实木长桌相得益彰。 　　长桌和周围的圆桌上都摆放着各类酒品和甜点。此时宴会还没有开始，负责人尚未登场。贵族们在四处走动，穿过会客厅的东侧和西侧的大门，和熟人交谈。 　　负责登记的侍者则站在正门口，宣读到场贵族的名字。 　　“莱尔 林顿子爵及其男仆爱德华先生。” 　　吵闹的会客厅现场安静了瞬，不少人的目光投向了门口的两道身影。或是惊叹，或是疑惑，或是好奇。 　　这一刻，莱尔明智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低调的打算恐怕在第一时间就失败了。 　　莱尔注意到场中众人大多都穿着马丁靴和束口长袖衬衫，一副要去狩猎的打扮。自己这一身隆重的装束，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难道自己走错地方了？子爵大人发出了由衷的疑惑。 　　“啊，很抱歉。”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了上来，是朗曼。今天的他一身穿着贵族常见的礼服，比起军装要华丽上不少。他将莱尔上下打量了一遍，微笑道：“您穿着这一身果然漂亮极了。” 　　符合贵族审美的五官自然带有高贵骄矜的气质，与这一身精致的服装相衬。罕见的黑发黑瞳又为这种华丽增添了几分神秘。从外貌而言，莱尔无疑是无可挑剔的。 　　如果这样的美人是属于自己的......朗曼对上莱尔身后爱德华警惕的眼神，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只是忘了通知您，今早的活动内容临时改成了狩猎活动。恐怕您穿着这一身前去会有些不方便。” 　　“我已经命人在二楼为您准备了狩猎的着装。请随我前去更衣。” 　　议论声又开始响起了，众人显然对于朗曼会认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子爵感到意外。更何况两人似乎关系还不错。或许这位林顿子爵和昆西家族的继承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贵族们的八卦之心开始熊熊燃烧。 　　眯了眯眼，朗曼对于众人的反应很满意。这正是他想要的。 　　“您不会介意吧？”他将右手递到莱尔面前，呈邀请状，笑眯眯地询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奖竞猜，莱尔什么时候发现爱德华的真实身份。 第44章 　　诺埃尔觉得, 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比起五岁那年发现堂哥喜欢女仆长，十二岁那年撞见二弟向索菲亚小姐表白更加刺激。 　　他看向了场中那位身着华丽装束的黑发青年。 　　自己那位愚蠢的弟弟，约书亚摩里斯近日乘坐飞艇回到皇都。飞艇还没落地, 自己就受到了怀阿特通知员的消息, 要求家族管束好约书亚, 不要再招惹一些不能惹的人物。 　　整天梦想着做一名快活子爵，没有丝毫上进心。他能惹出事端，诺埃尔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什么样的人物，需要到通知员亲自警告的地步。 　　对此, 诺埃尔毫不费力地从自己弟弟的嘴里套出了想要的答案：一名名叫爱德华的下仆。 　　区区一名下仆，自然不值得通知员如此费心。诺埃尔并未将爱德华放在眼里。真正重要的应该是这位下仆所隶属的贵族。——到底是怎样的贵族, 才会让通知员对于他的一位下仆都如此重视？ 　　因此他动用摩里斯家族的力量, 对这位爱德华隶属的贵族进行了一番调查。这一查, 就查到了莱尔的头上。作为一个边塞的子爵，莱尔这个结果无疑是让诺埃尔感到失望的。 　　或许这件事情也不过是个巧合，只是通知员大人一时兴起——他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想法。后来几日，作为家族的长子，他忙于应付家族中的事务，也就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没想到前几天，在和自己的叔叔，费罗尔子爵闲聊时, 他又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一个挥霍无度的边境子爵, 在短短时间内性情大变。如今更是抵御了边境的兽潮，前来皇都接受授勋......这让诺埃尔又重新燃起了对莱尔的兴趣。 　　性情大变，好像换了一个人？在皇都, 消息灵通的诺埃尔自然知道亲王和女皇都在寻人的消息。在联系到专门为皇室服务的通知员如此重视, 边塞指挥官朗曼也与这位看上去关系密切...... 　　诺埃尔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露出一个尽在掌控中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已经猜测到了真相。 　　恐怕不是“好像”，而是“就是换了一个人”吧？ 　　黑发青年拒绝了朗曼的提议，带着他的红发下仆朝自己这边走来。 　　莱尔 林顿，不对，应该称呼您为——路易奥古斯汀。 　　—— 　　“费罗尔子爵，好久不见。”莱尔拒绝了朗曼肉麻的请求，锁定了场中唯一的熟人。 　　作为昆西家族的现任侯爵，朗曼对于自己一位小小子爵的态度未免太过奇怪。莱尔并不想与这位边塞指挥官有什么纠缠，索性拒绝了他的邀请。 　　反正自己也不会骑马。狩猎不过也是和各位小姐们站在一旁观看罢了，犯不着再换一遍衣服。 　　费罗尔正站在摩里斯的下一任家族族长，诺埃尔 摩里斯的旁边。听到莱尔的声音，他摘下礼帽，向莱尔行了一个标准的脱帽礼。 　　“莱尔子爵，好久不见。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很不好。莱尔随手拿起桌边的一个小蛋糕，尝了一口。 　　本来对这个世界的美食不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味道意外的不错。看来这位哈维前辈在改善异世界饮食方面还是做出了不小努力的。 　　只不过受益对象的是上层贵族。 　　他顺手将另一个小蛋糕递给爱德华。 　　“听闻这次兽潮......”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费罗尔子爵成功地消磨了时间，莱尔则成功地躲开了蠢蠢欲动，想要前来和他交谈的贵族。 　　被拒绝的朗曼并没有离开。他站在离莱尔不远的地方，端着酒杯和一位女士闲聊。眼神却时不时看向莱尔的方向。 　　他目光中的含义太过赤裸，爱德华觉得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眼底的杀意。小蛋糕的甜味在舌尖扩散，爱德华却觉得心情糟糕至极。 　　凭什么他可以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子爵大人！ 　　不知从何时起，爱德华和莱尔永远呆在一起的愿望逐渐开始膨胀，占有欲在其间萌芽。 　　就在爱德华在脑海中筹划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朗曼 昆西的时候，活动的组织人，林赛摩顿终于现身。 　　交谈的贵族们听到侍者的通知，纷纷停止了交谈，望向高台主坐上的林赛公爵。 　　林赛公爵人近中年，穿着剪得体的贵族传统装束，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长相是会是费罗尔子爵的朋友。 　　他看着场中的众人，微微颔首，视线在莱尔身上停留了两秒，开口道： 　　“我代表摩顿家族，诚挚地感谢诸位能够前来参与此次的捐助活动。” 　　“午饭之后，请诸位先前往摩顿庄园进行狩猎活动。拍卖宴会将在晚上举行。届时所有的拍卖所得将被捐赠向灾区。” 　　举起桌上的酒杯，林赛朝着众人微微一推，致意： 　　“最后，预祝活动顺利，诸位玩的开心。” 　　将杯中红酒饮尽，林赛走下高台。 　　众贵族看到林赛讲话完毕，又活跃起来，纷纷举杯向林赛回敬。莱尔对于这位废话不多的摩顿家族继承人也很有好感，跟着众人朝他举杯致意。 　　会客厅不一会儿又恢复到之前吵闹的状态。有不少人好奇朗曼和莱尔的关系，观察着机会想上前搭讪。 　　诺埃尔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第一人。 　　“您好，我是摩里斯家族的继承人诺埃尔 摩里斯，很高兴认识您。” 　　自认为得知真相的诺埃尔说话时，语气中不自觉带上几分恭敬。 　　摩里斯家族虽说有世袭的公爵爵位，但延续的时间不过几十年。底蕴远远不及摩顿家族丰厚。如果能够结交到这位皇室成员，不仅能够让自己坐稳继承人的位置，还能给家族带来巨大的好处。费罗尔子爵在一旁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他的这位侄子平时为人傲慢，像莱尔这样的边塞子爵，根本懒得搭理。今天破天荒主动自我介绍，让他不由得感到意外。 　　不过林顿家这孩子的确气质出众，如果那几年没有荒废，说不定早就在皇都声名鹊起了。费罗尔子爵难得感慨。 　　点点头，知道这位是费罗尔子爵的侄子，莱尔并没有拒绝。 　　“林顿家族现任子爵，莱尔 林顿。” 　　想要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莱尔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碰了碰。他回头望去，身后站着爱德华和一名侍者。 　　“林赛公爵邀请您前去二楼一趟，请跟我来。”侍者朝着诺埃尔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又向费罗尔和爱德华点点头，做出邀请的手势。 　　果然，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诺埃尔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感到不爽。他看着莱尔，眼神灼热。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自己即将继承的，金光闪闪的公爵爵位。 　　“让爱德华跟着我一起，可以吗？”莱尔有些犹豫。他转身向侍者询问。 　　“抱歉，只有您一个人。” 　　—— 　　有费罗尔子爵在，莱尔也不怕爱德华遭遇什么意外。他思索两秒，就跟着侍者上了楼。 　　推开二楼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显然，这是一间私人书房。林赛正坐在书桌之后。 　　在这样的酒庄拥有一间私人书房？莱尔不由得感到奇怪。 　　“不必惊讶，”林赛像是知道莱尔的想法似的，起身回答，“格雷克酒庄本就是由摩顿家族开设。在这里设有私人书房再正常不过。”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莱尔子爵。”他笑了笑，转身打量着书柜中的书籍。 　　再次？莱尔将注意力放在这个词汇上。看着林赛的背影，他恍惚之间觉得有些熟悉。 　　“或许那些咒语对您有了一些启发？” 　　林赛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他将一本金色书脊的书从书架中抽出。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莱尔脑海，原主记忆中的身影与林赛重合。莱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理查森摩顿？” 　　将魔咒全典兜售给原主的无良法师。 　　“正是。” 　　对方似乎很高兴莱尔还记得自己，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你不是......”不是一星法师吗？怎么会出现在皇都？ 　　莱尔话说到一半，已经意识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原主不学无术，根本不知道魔法师星级的凭证。对方告诉原主是一星法师，展现一些神秘力量，原主也就深信不疑了。而摩顿这个姓氏，对方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明确的告知了自己。 　　按照一位一星旅行法师的见识和能力，的确不可能记录下如此多的咒语。自己早该料到的，他有些懊恼。 　　“您叫我来有什么事？”莱尔换了一个问题，神情戒备起来。 　　作为一位位高权重的公爵，隐姓埋名，到偏僻的边塞来接触一名不学无术的子爵，行为实在是怪异透顶！ 　　“这一切都是哈维陛下的安排。这是我们家族与哈维陛下在百年前的约定。”林赛将书翻到了某一页，从中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纸页。看得出来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但因为一些特殊的措施，保存的依旧十分完好。 　　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将纸页递给了一脸防备的莱尔。 　　“哈维殿下曾经留下预言，您就是那位‘天选之子’。这是他让我交给您的东西。” 　　莱尔接过了纸页，上面用中文写了一段话，字迹潦草—— 　　“再也回不去了，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 　　中文的记录方式，可以确定是哈维无疑，只是这上面的内容，让莱尔实在摸不着头脑。 　　回不去哪里？什么骗局？无形的大手停止了推动，他将莱尔包裹在掌中。未知的黑暗随时笼罩在自己身边。 　　林赛打断了莱尔的思索。 　　“按照约定的内容，摩顿家族将会效忠于您，至死不渝。”林赛走近了莱尔，摘下胸前的家徽，放到莱尔的手中，“最后，还需要您按照预言上的内容回答一个问题。” 　　“是关于光明神殿的教义。” 　　莱尔看着手上的家徽，眉头越皱越紧。林赛的一切举动都没有对他展现出任何恶意，甚至称得上十分恭敬。但这样的恭敬也像是被那双无情的大手所操纵的傀儡。 　　哈维，穿越者前辈，拥有系统的龙傲天，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莱尔一瞬间有了想要转头逃跑的冲动。但他忍住了。比起恐惧，他现在更想要找出迷雾中隐藏的真相。 　　“什么教义？” 　　林赛摇摇头，回答，“哈维陛下并没有说明，他说您会知道。如果您能够说出正确答案，我们自会得到启示。” 　　厌恶谜语人的莱尔看着手中年代久远的徽章，低头沉思。他的眼神扫过林赛手中翻开的书籍。那是一本第九版帝国志。这一段正好是讲述光明神殿传教发展的故事。 　　“多少信一点，反正不要钱？”（注1） 　　家徽发出了一道璀璨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的梗来自希灵帝国 第45章 　　莱尔从书房出来的时候, 会客厅内贵族的午餐已经结束了。 　　一个人的感觉让爱德华有些焦躁，他时不时地望向莱尔离去的方向。诺埃尔并不愿意放弃接近这位皇室成员的机会。即便莱尔不在，他对待这位莱尔的心腹也颇为关照。 　　破天荒地让一位下仆享用午餐, 而不是站立在一旁, 服侍贵族。 　　这种关切让爱德华更加烦躁。他只能在桌上寻找和刚才莱尔递给自己的一样的蛋糕, 塞进嘴里。虽然不是子爵大人给的，但从某种程度上也给予了他奇怪的安慰感。 　　诺埃尔将爱德华这种奇怪的行为归结为了对这一款蛋糕情有独钟。 　　热情的摩里斯家族继承人将爱德华眼前的食物全部替换为了小蛋糕。 　　爱德华实际上并不喜欢吃甜食。很快，过量的糖分摄入开始让他的口腔感到不适。 　　或许不只是糖分摄入过多，还有药剂的副作用提前。爱德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 说了一句身体不适，匆忙离开了会客厅。他需要找一个地方休息。 　　在子爵大人回来之前, 整理好自己。 　　爱德华凭借记忆, 跌跌撞撞的走进会客厅外最拐角的一间房间。 　　这里是一件闲置的小型休息室, 并没有人。 　　像是卸去了浑身的力气，爱德华瘫软在罩着防尘白布的沙发上。 　　药水确实能解决目前的麻烦。可它的本意并不是用来改变发色和瞳色的。这只不过是过多服用的副作用之一罢了。药水原本的目的是帮助骑士增强自身感受，用以突破。这也就预示了服用过多之后，它的另一个副作用：身体的感知会异常敏锐。 　　当感知被放大无数倍，衣服布料与肌肤产生的每一次摩擦，每一声低声的耳语和叹息......在副作用来临时，对于爱德华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水元素之神, 请凝结万物。”爱德华顺畅地念出咒语。他的手中出现了半块巴掌大的冰块。 　　没有犹豫, 爱德华将冰块含进嘴里，试图用冰块带来的寒冷转移注意力。由于冰块太大，融化的冰水从嘴角留下。他听到门外传来了节奏熟悉的脚步声。 　　但爱德华已经无力再次起身。他懊悔于刚才行走匆忙, 没有将门锁上。 　　“爱德华？”莱尔推开了门。 　　—— 　　在和林赛摩顿谈论了许久, 询问了自己的许多疑惑之后, 莱尔终于从书房离开。 　　他还没能将林赛告诉他的信息推导清楚，转眼却发现爱德华不见了。 　　沉重的心情瞬间被担忧所取代，莱尔连忙询问了费罗尔，一路离开会客厅。 　　会客厅西侧的大门外，是一条走廊。贵族们大多在走廊前两个房间的休息室内交谈。直觉则指引莱尔，来到了末尾这间狭小的房间。 　　“爱德华？” 　　他推开了门。 　　爱德华正躺在沙发上，脸色惨白。他的腮帮鼓起，像是含着什么东西。看到莱尔推门进屋，爱德华想张口解释，但意识到自己口中含着冰块，又闭上了嘴巴。 　　一双碧绿的眼睛看着莱尔，第一次充斥着抗拒的情绪。 　　他不介意莱尔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甚至乐于向子爵大人示弱。但现在不行。这药水该死的副作用让爱德华感觉难堪。 　　尤其是在子爵大人靠近的时候。 　　他的呼吸，他的味道，他的声调，一切的一切——爱德华意识到自己有了反应。 　　羞耻的，背德的，在子爵大人面前。 　　“请不要......看......”含着冰块，爱德华的声调模糊而破碎。他抬手用手背遮住自己的双眼。 　　这就是爱德华向自己提起的副作用吗？莱尔蹲在爱德华面前，看着他痛苦而苍白的神色，心中莫名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就这么喜欢自己吗？宁愿遭受这种痛苦，放弃一切，也要留在自己身边？ 　　莱尔似乎明白那天雨夜，自己心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了。 　　修长的手指抚摸擦拭掉爱德华嘴边留下的液体，莱尔蹲下身，轻声道：“这样含着，口腔黏膜会出血的。把冰吐出来。” 　　爱德华固执地摇了摇头。寒冷所带来的痛苦是能让现在的自己保持清醒的唯一东西。 　　见爱德华不肯妥协，莱尔叹了一口气。左手手捏住爱德华的下巴，拇指按住他的下嘴唇，借用巧劲，莱尔轻而易举地掰开了爱德华的嘴。 　　现在的爱德华无力抵抗。 　　冰块在口中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变成了几块碎冰。隐约可以看到被冰冻的口腔内壁果然带有丝丝红色的鲜血。 　　莱尔将右手食指和中指伸进爱德华口中，取出一块冰块。手指上顿时沾上了晶莹的水迹，末端还能看见一点红色。 　　“唔......”爱德华发出了绝望的呜咽声。 　　冰块的寒冷刺激着自己的口腔，让他对莱尔指尖的温度感受更加敏锐。子爵大人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铁锈味在舌尖扩散。 　　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崩溃的边缘——两种意义上。 　　左手放开对嘴巴的掌控，安抚着爱德华，莱尔的右手手指依旧停留在爱德华的口腔内。手指来回的动作似乎不止取出冰块那么简单。 　　“舌头别乱动，我帮你弄出来。”防尘的白布上早就是一片狼藉的水渍。 　　—— 　　狩猎场在距离格雷克酒庄不远处，摩顿家族的一座庄园中。 　　为了能够让贵族们能够在雨季照常狩猎，这片近百平方米的狩猎场上方被巨大的水晶罩笼罩。拼接而成的水晶罩在高悬的灯光照耀下，折射出金色的弧光。 　　摩顿家族特意准备的马车将众人陆续送往狩猎场。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莱尔没有参与这项活动，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林赛为他准备的私人包间中。 　　虽然没能成功低调，但这也算是躲避社交的一种方式吧。莱尔在心中自我安慰。 　　作为边塞军官的朗曼对于狩猎这项活动异常热衷。或许是贵族们在他的暗示下已经默认了莱尔的关系，或许是林赛若有若无的警告，他难得没有再来骚扰莱尔，积极投入到猎杀的乐趣之中。 　　因为那枚奇怪的家徽和哈维陛下的预言，林赛不仅给莱尔单独准备了豪华马车，连包间也考虑在内。这让看台上的贵族们的讨论更加热烈。 　　“莱尔 林顿究竟是什么人”俨然成为了此次活动的热门话题。想必在此次活动结束后，莱尔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边境子爵的名字将会在皇都流传开来。 　　对此，坐在看台前排，与费罗尔子爵相邻的诺埃尔丝毫不惊讶。 　　摩顿家族是坚定的皇室一派。路易有着皇室血脉，自然会得到林赛的支持。倒不如说，正是林赛这种支持让诺埃尔坚定了抱这位皇室成员大腿的想法——能够得到林赛重视的皇室成员，在皇室的地位肯定不低。 　　他看向不远处包间的眼神越发火热，让费罗尔子爵都感到了古怪。 　　自己记得这位侄子是喜欢女人的吧？怎么看着老林顿家儿子的眼神这么......“打消了你的想法吧。” 　　他可不觉得老林顿家的孩子能看得上自己这位侄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看来自己的叔叔也是知情的。深谙富贵险中求的诺埃尔越观察越觉得：这一次，自己的决定很靠谱。 　　雨声愈发急切，拍打在水晶穹顶之上。 　　这边费罗尔子爵和诺埃尔在驴唇不对马嘴的讨论，另一边，看台包间内，莱尔和爱德华则相对无言。 　　副作用的时间已经过去，清醒后的爱德华将自己缩在软座的一角，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完全没有了曾经表白时嚣张的气势。 　　被子爵大人发现了，自己令人作呕的反应。 　　爱德华记得曾今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芙蕾奥古斯汀第一次得知自己展现出男性特征时厌恶的神情。 　　“恶心。”他听见她说，“下次别再让我看见这种东西。” 　　这样的反应是羞耻和恶心的——这是爱德华十九年以来一直被灌输的想法。即便是离开了芙蕾的掌控，这样的想法依旧扎根于爱德华的意识深处。 　　因此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推开莱尔。他恐惧于莱尔会像芙蕾一样离开自己。 　　但是子爵大人没有走开，还帮自己......爱德华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因为副作用带来的清晰感受，自己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喘息。而子爵大人已经掏出手帕，将一切都整理干净。 　　子爵大人没有说自己恶心......好喜欢子爵大人...... 　　要永远永远和子爵大人在一起！ 　　“咕嘟。”爱德华偷偷地看向身旁一脸平静的莱尔，咽了一口口水。没有发烧，可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莱尔感受到爱德华的眼神，回望过去。爱德华赶紧移开了视线。 　　爱德华和自己提起过药物的副作用。当时他没有详细说明，莱尔也就认为是失眠，头晕一类的问题，只让爱德华多注意。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副作用...... 　　回想起爱德华红着脸，哭泣颤抖的样子，莱尔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心里想着不能趁人之危，但在确认自己的想法之后，果然还是控制不住啊。 　　他向来是一个喜欢提前规划的人。即便在一系列难以打破的巧合下，莱尔来到了皇都。他也在自己下极限内做到将事情安排清楚。内在的情感问题排在生存问题之后，是莱尔一贯的准则。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飞艇上的时候选择了回避。 　　但是今天的事情让他难以再逃避自己的内心。活了两辈子，恋爱理论知识丰富的莱尔不得不承认，当他看到爱德华时内心真正的想法—— 　　既然爱德华恢复了记忆，宁愿欺骗自己也不想离开，那就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吧。 　　这个想法过于阴暗，以至于在冒出来时，把莱尔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感到良心有愧的子爵大人冷着脸处理完了“犯//罪现场”。 　　今天的雨下得很有气势，不像是雨季刚刚开始的场面。即便坐在包间内，两人依旧能听到激烈的雨声。 　　有雨声的掩护，气氛似乎没有那么尴尬了。莱尔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像是做调查问卷似的，一本正经的询问，“你每次副作用的时候都会变成那样？一般多久一次？” 　　每次副作用都会有反应？药剂的作用会持续多久？ 　　爱德华意外地眨眨眼，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老实回答：“嗯，一般一周会有一个小时。” 　　感知加倍这个副作用是无法避免的，但只要不是特别严重，自己都可以暂时压制。 　　害怕莱尔因此嫌弃自己，爱德华赶忙解释，“这次是个意外。子爵大人，我保证之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我会......自己解决。” 　　其实没有了莱尔在身旁，爱德华反而能够更好的平静心情，熬过副作用带来的敏感期。 　　莱尔闻言挑眉。自己解决？ 　　包间内两人的对话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林赛坐在观众席的主坐包间内, 闭目沉思。 　　他如今已经过了在狩猎场上追求刺激的年龄。这一次，贵族中时兴的狩猎活动对于自己这位主办人来说，更像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只是哈维陛下预言的那一位......他看向不远处莱尔所在的方向。出乎林赛预料的是, 莱尔对于这种活动也丝毫不感兴趣。 　　在这一点上, 真是和记录中的哈维殿下一模一样啊。林赛在心中感慨。 　　他回想起这位在预言中“将带领奥古斯汀帝国重新恢复辉煌”的天选之子在书房询问他的问题。 　　面对一个唐突, 乃至荒诞的效忠誓言，自己眼前的那名叫莱尔的青年人虽然也有震惊和质疑，却能够极快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在证实效忠的真实性后，他向自己询问了三个问题。 　　哈维留下的完整预言是什么？亲王的授勋仪式将推迟到什么时候, 在哪里展开？魔咒全典的咒语究竟来自哪里？ 　　看似毫不相干的三个问题，林赛却瞬间明白了莱尔的意思。 　　第一个问题关系到莱尔未来的命运。哈维的预言内容很简单。要求自建国以来, 忠于皇室的摩顿家族效忠于莱尔。而那枚传承百年的家徽就是启示和象征。 　　授勋仪式在光明神殿举行, 这是奥古斯汀帝国的传统, 林赛认为莱尔的话自然没有那么简单。第二个问题实际上是在问他皇室、光明神殿和魔法师公会的关系。 　　光明神殿和魔法师工会都由哈维殿下创立。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三方势力相互渗透。即使是摩顿家族当代掌权人，林赛也所知也不过是千分之一。 　　第三个问题和魔法师公会有关。虽然不知道莱尔为什么能够知道咒语并非他原创，但林赛还是如实地告知了莱尔魔咒来源于魔法师工会内的记录。 　　三个问题，让林赛对于这位“天选之子”有了不错的印象。 　　林赛不得不宣誓效忠，那是因为百年前家族契约的约束。但对于这位天选之子，林赛要交出多少的权力，依旧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毕竟哈维殿下的预言已经度过了几百年的时光, 当年追随这位殿下出征的勇士们也都归于尘土。现在的摩顿家族, 就算还信守当年的诺言，也要以自身家族发展为重。 　　将家族的发展交到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上，即便家族内上了年纪的议事长老们没有意见, 林赛在内心还是有些排斥的。 　　莱尔的表现让林赛的抵触感少了很多。 　　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宣誓效忠就立即下达命令, 或是迫不及待地接手摩顿家族。莱尔于林赛的对话更加偏向于协商。这种态度让林赛心中好过不少。 　　莱尔的问题并不多, 他对于自己也没有那么信任。林赛将对方送出书房时，这位黑发黑瞳的青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也是林赛最摸不着头脑的一个问题——皇室有叫路易奥古斯汀的人吗？ 　　林赛回想了一会儿，肯定地回答： 　　“据我所知，没有。” 　　—— 　　狩猎活动对于朗曼来说，在边塞已经进行得够多了。但最近贵族中时兴的“狩猎”，让他对于这项活动又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这次回到皇都，之所以答应参加捐助活动。一半是出于对这位拥有强大魔法，却甘愿呆在边境的子爵的好奇，一半是出于这次盛大的狩猎活动。 　　他拉缰立马，举弓搭弦，瞄准草从中的某处。手指一松，一道利箭破空而去，草丛中顿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求求您，放过我吧......”是一道哭泣的女声。 　　果然，猎杀有智慧的生物，比起猎杀魔兽要有意思得多。朗曼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记忆中黑发身影与面前瑟缩的猎物逐渐重合，他开口到：“给你十秒钟逃跑。” 　　草丛开始抖动，猎物的脚踝被箭射穿。她只能手脚并用地朝着远处爬去，妄图逃过这场无情的杀戮。 　　“十。” 　　朗曼重新抽出一根箭，搭在弦上。欣赏猎物的挣扎和哀嚎对他而言是一种享受。对于莱尔，他原本也是这种态度。 　　利用兽潮把他身边碍眼的人都清理掉。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他很容易被自己猎杀。 　　“九。” 　　身影已经重新隐没在草丛中，只有树叶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但他和这些猎物有些不同。朗曼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迷茫和恐惧。 　　“八。” 　　逃跑的猎物自认为隐藏地很好。但灌木的颤动和喘息声已经出卖了她。 　　莱尔的冷静让朗曼不忍心就这么把他杀死。或许打破他理智的外壳，让他情绪崩溃是更好的狩猎方式。作为昆西家族年轻有为的族长，他这种恶作剧式的猎杀往往针对那些自视甚高的贵族。 　　百试百灵。 　　“七。” 　　猎物已经找好了自己的藏身地点。她比之前那几个猎物要聪明，但也就仅限于此。 　　朗曼叹了口气。 　　他原本的想法是让莱尔爱上自己后，再将他抛弃。可是今天刚刚接触，他就感受到了莱尔抵触的态度。自己作为昆西家族的现任侯爵，拥有者边境军权，他一个边境子爵，为什么拒绝了自己的邀请？搭在弓弦上的手微微一松，利箭呼啸而出。惨叫之后，草丛再无声息。 　　“抱歉，好像放早了一点。但是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 　　当莱尔意识到这场所谓的“狩猎”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时，已经接近了狩猎的尾声。 　　对于看台上的观众而言，视野良好。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猎场中众人的表现。观众席上的贵族小姐们不时传出一阵喝彩，好像某人又猎杀到了不得了的猎物。 　　而莱尔并没有观看狩猎。 　　他对于狩猎并不感兴趣。想来也就是猎杀一些魔兽，野兽。这种东西他在兽潮的时候杀的已经够多了，索性把包间的帘子拉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爱德华聊着天。 　　现在的时间不太适宜表明心意，但沟通可以有效的缓解尴尬。爱德华已经从缩在角落变成了坐在自己的旁边。成果显著，莱尔很满意。 　　看到爱德华基本上从之前尴尬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莱尔才让爱德华将包间的帘子拉开。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贵族们所谓的一只“猎物”朝自己这边跑来。 　　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性人类。 　　他惊慌地朝着观众席跑来，跑出了人造丛林的边缘。观众席上的人们兴奋起来。有小姐拿着羽毛扇子朝着脸颊不停煽动。此情此景让他们兴奋地脸颊通红。 　　紧接着，那名猎物趔趄两下，摔倒在地。他的背后插着一支还在颤抖的羽箭。羽箭穿破皮肤，正中心口。场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莱尔看到了猎人，是朗曼。他感到背后一阵发寒。 　　朗曼取出尸体背后的羽箭，朝莱尔露出一个笑容——他已经等不及了。 　　—— 　　拍卖会在摩顿家族的另外一个庄园中召开，位于遍布拍卖行和交易会所的第三区。 　　在目睹了残忍的狩猎后，莱尔的心情很沉重。尤其是在被诺埃尔告知，这是贵族们时兴的风尚，那些猎物不过是邻国的俘虏之后。 　　就像是第一次目睹奴隶交易，这种既没法改变，又没法适应的感觉让莱尔感到无力。自己的魔法当然可以轻松地摧毁这里，就像可以轻松地摧毁奴隶交易场一样。 　　但这绝不是摧毁，或是武力压制就能解决的问题。 　　贵族们骄奢淫逸，底层民众们食不果腹。伟大帝国的根部已经开始腐烂。 　　莱尔沉默地坐在拍卖会的座位上，思考着这个沉重的问题。 　　拍卖厅内平民是禁止进入的，爱德华只能在拍卖厅外的休息室内等候。 　　诺埃尔坐在莱尔的邻座。他依旧时刻牢记着抱大腿的目的。费罗尔子爵去和自己的父亲叙旧了，并不在旁边。 　　察觉到了莱尔的兴致不高，原本喋喋不休介绍的诺埃尔安静下来。他自然不可能认为莱尔的沉默和狩猎有关，只当是莱尔遇到了自己不想碰到的人。 　　会是谁呢？ 　　机制的诺埃尔在思考了两秒钟后得出了结论——朗曼 昆西。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莱尔就表现出了抵触的情绪。后来见到朗曼在狩猎活动中大放异彩，莱尔更是脸色阴沉。 　　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过节！ 　　诺埃尔得出结论。 　　坐在座位上的莱尔并不知道诺埃尔所想。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拍卖会上。 　　既然自己现在无法改变所有人，那么就先将自己能够掌控的林顿庄园管理好。等到庄园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再用去尝试改变。 　　他似乎有些理解那位叫哈维的穿越者前辈的预言了。他在其他种族将人类视为食物或附属的时代，历经近百年，开创了一个独立存在的帝国。当年征战的哈维，也有着想要改变一切的雄心吧！ 　　莱尔的心态已经从不惹事端，逐渐转变向了谋求强大。 　　拍卖会的主持人是一位穿着红裙的艳丽美人。她在介绍着拍卖品。 　　此次的拍卖品由多方提供。参与捐助活动的贵族们为了不丢脸面，更是为了展现家族的财力，即便只是一位子爵，也至少会出价一次。 　　因此拍卖活动举行的异常顺利。价格连连创下新高。莱尔身旁的诺埃尔已经以超过市价整整一倍的价格拍下两件拍卖品了。 　　“由阿格尼丝纺织坊提供的，蓝色发带......”红裙主持解说着，一条蓝色的发带被放在托盘上呈了上来。 　　发带上并没有花哨的蕾丝装饰，质地偏向丝绸，呈现从湖蓝到群青的渐变色彩。很明显，这是一条男士发带。 　　这里的服装风格偏向中世纪。男性中也有不少人选择留长发。相比起贵族女性中各种珍珠宝石制成的发饰，男性则更钟情于披发或者使用发带。 　　莱尔想起爱德华一头及肩的金发——现在应该是红发，难得第一次举牌。 　　能不能拍下不重要，重在参与嘛。他心里想着，也算是没给林顿家族太丢脸了。 　　“10梅拉一次，10梅拉两次，10梅拉三次。恭喜莱尔子爵拍下发带！”在莱尔举牌之后，场中一片安静。红裙主持人快速地念完了台词，挥挥手，示意服务人员将发带送到莱尔所在的位置。 　　莱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阿格尼丝是贵族中畅销的品牌之一。因此阿格尼丝纺织坊的发带, 即便是在皇都的交易中心，价格也远远不止十梅拉。 　　之所以底价定得这么低，也是预料到贵族的竞拍会十分激烈。没想到莱尔一举牌, 场中的贵族都没了动作。 　　这让红裙主持人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 　　第一次看到在捐助活动的拍卖会上亏本卖东西的。 　　但场中的贵族们并不这么想。关于兽潮授勋的消息已经在贵族之间传开, 也有不少贵族看到了莱尔进入摩顿家族书房的场景。再加上朗曼和莫里斯家族继承人对莱尔点头哈腰的态度......但凡聪明一点的人, 都能够猜到这位莱尔 林顿绝对不只是一个边塞子爵那么简单。 　　而能够在皇都混的贵族，没有蠢货。 　　他们不举牌，不过是卖莱尔一个面子罢了。没看那位到现在就举过这一次牌子吗？想必是对这条发带很中意了。如果自己竞价，夺人之美可就不太好了。 　　颤抖着手接过发带, 莱尔不太能体会得到场中贵族们的良苦用心。接过付款凭证，他只觉得心在滴血。 　　拍卖会结束后, 需要莱尔凭付款凭证去拍卖会服务处付款。十梅拉的债务让本就不富裕的子爵大人雪上加霜。他在内心深刻反思自己手贱的行为。 　　坐在一旁的诺埃尔察觉到莱尔的情绪, 原本祝贺的话语梗在喉咙。这位路易大人, 不会是在心疼钱吧？诺埃尔的脑中突然蹦出这样一个猜想。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作为皇室的重要成员，这位大人怎么可能会没钱呢？ 　　诺埃尔看向莱尔，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对了！作为皇室成员，路易奥古斯汀不可能没有钱。但一位边境子爵很可能没钱！出于某种原因，这位大人伪装成莱尔 林顿。为了扮演逼真，他应该并没有在身上带太多现金。诺埃尔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 　　这不正是自己抱大腿的好时机？ 　　“莱尔子爵，您是第一次来到皇都吧？”他朝着莱尔露出一个贵族标准式假笑, “不如这条发带由我买单, 就当是您第一次到达皇都的见面礼吧。” 　　诺埃尔微笑着从莱尔手里抽出付款凭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莱尔看着诺埃尔从自己手里抽走凭证，感受到了自来到皇都以来难得的温暖。连拍卖太上那个长相丑陋, 神似史莱姆的怪物, 在这一刻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等等？ 　　史莱姆？ 　　莱尔猛地将视线移回拍卖台之上。透明的盒子里, 装着的是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卖品。这件拍卖品有着绿色的外形，拳头大小，在箱子里有节奏的缓慢起伏，像是在呼吸一般。远远看上去，就像箱子里装了一大摊绿色的泥。 　　这东西就算化成灰，莱尔也记得——兽潮时那个巨大的怪物！ 　　“有魔法师公会提供的，炼金生物藻泥怪......” 　　主持人之后的话莱尔无心再听。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怪物所吸引。 　　那团绿色的物质和自己在兽潮的时候见到的差别不小。它的身体里面没有任何杂质，呈现出半透明的质地。虽然看不见任何器官，但起伏的表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件活物。 　　“魔法师公会”，“炼金生物”两个名词在莱尔的脑海中盘旋。 　　如果是人造的炼金生物，是怎么来到边境的？魔法师公会竟然还涉及到炼金生物的研究？这样危险的生物为什么会出现在拍卖会上？无数的疑问生出，莱尔现在却没有办法解答。他并没有把这个生物拍下的想法。一是太过危险，二是没有钱。 　　红裙主持人声音再度响起： 　　“恭喜诺埃尔先生拍下藻泥怪！” 　　场中想起一片掌声，预示着拍卖会圆满结束。莱尔身旁的诺埃尔满脸笑容，充满了自信。 　　此时的诺埃尔确实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发带的试探让他知道了这位莱尔先生的真实想法。随后自己又敏锐地注意到莱尔对于藻泥怪的重视，果断拍下。虽然根据主持人的介绍，藻泥怪只不过是类似于宠物的改良生物，但看这位大人的脸色，他参加这次拍卖会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藻泥怪。只不过低估了贵族们竞价的狂热程度...... 　　诺埃尔深感自己已经洞察了真相。他从侍者手中接过装着藻泥怪的容器，连带着饲养说明书，一股脑儿地塞给了莱尔。 　　“见面礼，就当交个朋友。” 　　唉，真是每天都在为自己超高的智商而感到苦恼啊—— 　　莱尔：？ 　　他其实并不是很想要。但这位摩里斯家族的继承人，诺埃尔实在是太过热情，硬是把盒子塞到了莱尔手中。 　　犹豫一会儿，莱尔还是收下了诺埃尔的礼物。看这些贵族的表现，应该不知道藻泥怪的危险性，落到自己手里，好好保管，也总比被不知情的贵族饲养要强。 　　他跟随众人走出拍卖场，左手藻泥怪，右手蓝发带。突然觉得认识一位出手大方的朋友，真是一件好事。 　　—— 　　初春的雨季，天色早早就暗了下来。下了一整天的雨也在日落后不久停止，难得留下一个略带寒冷的清爽夜晚。等到晚宴结束，众人在摩顿家族的主堡中等待着舞会开场。如此多的活动在同一天中进行，即便莱尔并没有每一项都参与，现在也有些筋疲力竭了。但他现在可没有白天那样的好运气，周围不断有贵族前来攀谈。或是大胆一些的小姐前来邀请莱尔共舞。 　　毕竟抛开子爵的身份，莱尔的相貌也足够吸引人。 　　对于前者，莱尔还能礼貌拒绝。对于后者，莱尔也只能硬着头皮跳。在上流贵族的观念中，如果女性放下身段，请求男性跳舞，男性表示拒绝。不仅是对女性的轻视，也是对她的家族的侮辱。 　　原身作为不学无术的纨绔，自然没有学过跳舞。在莱尔连续将两名舞伴踩得眉头紧皱之后，他终于摆脱了后者的烦恼。 　　总算能坐在位置上休息，顺便吃一些糕点，莱尔想起了自舞会开始，就站在自己座位后方的爱德华。爱德华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旁边诺埃尔憋笑的表情倒是很明显。 　　莱尔想起自己拍下的发带。看着场中热闹的人群，和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打算晚一点再交给爱德华。 　　于是放在口袋里的手从发带移向藻泥怪的培育手册，莱尔将它翻开，想再度确认这一盒绿色的东西是否就是兽潮中的怪物。 　　第一行标红加粗的字体引入眼帘——禁止让藻泥怪靠近燃烧的苦艾！这会引起一些未知的变异！ 　　—— 　　朗曼从拍卖会开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莱尔在看到手册，回想起兽潮时使用的苦艾时才发现这件事。苦艾对于其他的魔兽的确起到了驱逐的作用，没想到竟然对藻泥怪有着特殊的作用。会是朗曼故意的吗...... 　　摩顿家族的私人乐队很不错。在卡拉狄格娅圆舞曲的轻快节奏下，场中众人翩翩起舞。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但短短一天中所遭遇的事情，却让莱尔觉得，这繁华的和平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就像是蛰伏在黑暗丛林的中的野兽，等待着无知的猎物进入。 　　这样的阴谋与皇室有关，与魔法师公会和光明神殿有关，与开国皇帝哈维有关，甚至......与自己一个小小边境子爵息息相关。这样被紧盯的束缚感让莱尔窒息。 　　“要出去和我一起走走吗？”他朝着爱德华询问。室内的温度比较高，他已经有些出汗了。 　　爱德华前点点头。他自然是愿意和莱尔呆在一起的。 　　离开舞会的大厅，两人并肩来到摩顿家族的花园内。 　　皇都的给排水系统做得很好。一整天的暴雨后，花园中的植物叶片上还沾着水珠。冷风一阵阵吹在脸上，拂过发间，让莱尔好受上了不少。 　　在花园的不远处，莱尔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朗曼穿着一身军装，看上去行色匆匆。他也注意到了莱尔。紧接着看到莱尔身旁红发的爱德华，挑了挑眉。 　　那个金发的小杂种是在兽潮中死了，所以莱尔又换了一个吗？长得和之前那个金发的小子真像。莱尔的审美还真是一成不变啊。 　　“谈谈？”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是特意来找您的。” 　　“谈什么？”莱尔并没有走进。藻泥怪一事让他对朗曼的警惕感又增加了几分。 　　“别紧张，或许我们可以随便聊聊。像什么天马行空的魔鬼附身，什么古老的预言......还有亲王的授勋仪式。”他摊了摊手，做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子爵大人，我好歹帮过您。别这么生分。” 　　莱尔和爱德华对视一眼，朝着朗曼的方向走进了一些。靠近到五步之内的距离，莱尔就闻到了朗曼身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显然他并没有受伤。 　　爱德华将手放在了佩剑之上。昆西家的废物对莱尔有着不应该的想法。这让爱德华很不爽。 　　“很感谢您在兽潮时给予我的帮助。”莱尔再次诚恳的道谢，语气客气但疏离“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您到底想要说什么？” 　　朗曼的视线在爱德华的佩剑上停留两秒，道：“亲王的授勋仪式将在一个月后展开。在这之前，每个接受授勋的贵族都要接受光明神殿的测试。” 　　“包括灵魂测试。” 　　林赛跟他说起过现在女皇和亲王两股势力纠缠激烈，却完全没有提及过灵魂测试一事。莱尔会想起了在曙光会的经历。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光明神殿是目前已知的，唯一有能力探查灵魂的势力。 　　爱德华在莱尔前往曙光会期间一直出于昏迷，察觉到莱尔脸色不对，却并没有反应出有什么问题。 　　朗曼捕捉到了莱尔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笑容逐渐扩大，“想必您的灵魂一定纯洁而又美丽吧？” 　　“这么美丽的灵魂，如果被在场所有的贵族看到，我也会感到可惜。如果您能够在授勋仪式之前进入皇宫，进行一个简单的，毫不费力的登记，想必一切都会简单得多。” 　　朗曼再度伸出了右手，姿势和在格雷克酒庄中相同，“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我会很乐意帮助您。” 　　这一次，莱尔没办法再拒绝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换笔名和封面啦~ 　　之前第一章 ky的人太多，有点烦。 第48章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看到朗曼再次伸出手的一瞬间, 强烈的杀意涌上爱德华心头。每条神经都在叫嚣着让自己干掉这个妄图接近子爵大人的废物。 　　即便知道朗曼的目标，原本爱德华也只是生气，并没有太过担心。一来, 莱尔对于朗曼向来保持距离；二来, 子爵大人一心想要发展庄园, 心思根本不在情爱上。 　　但是现在，看到莱尔犹豫的态度，一股恐惧感席卷了爱德华的全身。事情似乎朝着出乎自己预料的方向开始发展。他害怕莱尔答应朗曼的要求，他害怕莱尔牵着那个废物的手, 他害怕......会失去莱尔。 　　一开始不过是想要留在子爵大人的身边，什么时候, 这种陪伴的情绪变成了占有呢？爱德华没来得及思考太多, 与莱尔紧邻的手已经抓住了莱尔。 　　这一次抓住的不是袖口, 而是结结实实的抓住了莱尔的左手。 　　莱尔有些诧异地看了爱德华一眼，转头朝着朗曼笑了笑。 　　“谢谢您，不用了。” 　　“为什么？”再度被拒绝，朗曼的笑容从脸上消失。昆西家族侯爵的骄傲让他不解，同时也感到恼火。 　　他身上的血腥味愈发浓郁，让莱尔不由得皱眉。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 　　“虽然不知道您是从哪里打听到了这些消息，但我并不介意光明神殿的检测仪式。况且已经有人能帮助我进入皇宫了。” 　　他反握住了爱德华的手，“我不过只是一个边境子爵, 没有兴趣介入女皇与亲王的斗争当中, 也无意与您有什么更亲近的关系。” 　　“如果您还要继续坚持的话，”莱尔眯了眯眼，眼神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相信您已经看到了我和凯尔的决斗。” 　　朗曼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表现出对自己明显的敌意。甚至在兽潮时候, 他为自己提供了帮助。莱尔对于这些帮助也做出了相应的感谢。可是这些并不代表着他和朗曼的关系有多么亲近。他既不喜欢朗曼得寸进尺的态度, 也不想参与进皇室斗争之中。 　　一个哈维的预言已经够让自己烦的了。 　　“哈！”朗曼发出一声惊讶又略带愤怒的感叹。 　　看来自己又被拒绝了！区区一个边境子爵！身为侯爵的骄傲让他的内心不可抑制地升起怒火，深深地看了一眼莱尔和爱德华交握的手，他露出一个冷笑： 　　“希望你不要后悔！” 　　原本彬彬有礼的神态不复存在，朗曼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莱尔和爱德华还站在花园中。二楼宴会厅的光线从月台洒下，让爱德华觉得头晕目眩。 　　一半是因为莱尔握住自己手的举动带来的剧烈兴奋，一半是因为莱尔意有所指的话带来的恐惧。 　　“子爵大人......您说有人会带你去皇宫，是什么意思？”爱德华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碧绿的眸子望向莱尔，害怕自己的谎言被发现的恐惧占领了上风。 　　他知道莱尔无意参与这些皇室斗争。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皇子里德奥古斯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自己！ 　　自己要永远和子爵大人在一起，绝对！ 　　如果被发现了，子爵大人想要离开自己，就只能把子爵大人绑起来。这样的话子爵大人就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了......爱德华垂下双眸。 　　但这是下策，爱德华还不想这么做。 　　莱尔看到爱德华倏然紧张起来的神色，在心里摊了摊手。刚才为了拒绝朗曼，一不小心将知道爱德华骗了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脑子飞速运转，莱尔看向爱德华，故作正经地板起脸解释： 　　“我说的是诺埃尔啊。作为摩里斯家族的继承人，他总该有办法吧？” 　　谢谢你，诺埃尔，还好有你在。莱尔在内心双手合十感谢。 　　太好了，子爵大人没有发现。 　　爱德华的神情顿时轻松下来。莱尔手掌的温度没有了恐惧的阻隔，从他的手心一路传达到脑海。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又立马停住了动作。假装没有发现子爵大人还牵着自己的手。 　　在皇宫时，芙蕾厌恶所有的宗教，认为那些东西不过是想要集权的借口。同时她也禁止爱德华信仰宗教。 　　虽说恢复记忆后爱德华对于宗教仍旧是嗤之以鼻。唯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内心里是希望神明存在的。 　　真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啊——爱德华在心里默默许愿。 　　花园中吹来一阵凉风，吹走了朗曼带来的血腥味。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起来。高价培育的冰晶花在园圃中成片随风摇曳，带起点点蓝色的光点。光点在空气中沉浮，和烛影草金色的光晕混合在一起。 　　明明在皇宫中已经厌烦的景象，此刻却显得如此动人。 　　风还在吹，楼上的宴会仍然在继续。月台的灯光下，这一切喧嚣仿佛晨雾飘散，离他远去。 　　“你这样的怪物，永远也得不到爱。”“不听话的孩子是不会被爱的。”芙蕾的声音透过如烟雾般的喧嚣，回荡在爱德华的耳边。 　　正如芙蕾所说，自己是一个怪物。被她培养出来，从小被圈养在皇宫之中，披着华丽的人皮的怪物。偏执，扭曲和强烈的占有欲才是他的真面目。渴望被爱的自己，总是以极端的方式伤害着别人。 　　但自己从未伤害过芙蕾。 　　曾今为了做好她的匕首，自己永远都是那个“最听话的孩子”。结果真正把这把刀折断，其如敝屣的，还是他的母亲。 　　从芙蕾眼睁睁看着自己喝下那碗天仙子酒开始，自己就已经不再是她的匕首。 　　也不再是她的孩子。 　　怪物永远也得不到爱？或许吧。爱德华回看着莱尔，露出一个灿烂而真诚的笑容。 　　“莱尔子爵，林赛公爵大人有事要与您相商。” 　　不远处传来侍者的声音，打断了莱尔拿出发带的动作。他转头看去，一名身着摩顿家族下仆服饰的侍者正站在不远处。虽然他竭力克制住好奇的表情，但眼神依旧是不是看向莱尔与爱德华交握的双手。 　　那名红发青年是莱尔的下仆，这是很明显的。以红发的长相，他与莱尔之间有一些特殊的关系也很正常。但作为一名子爵的玩物，或者说情人，在这样的场合下可不会牵手。 　　还是十指交扣。 　　摩顿家族的侍者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赶紧将头低了下去。自己可不想参与进这些贵族老爷们的爱恨纠葛中。 　　莱尔和爱德华自然也注意到了侍者的反应。 　　好想杀了他......爱德华对于侍者打断自己和莱尔的独处时间感到很不满。侍者的话将宴会厅中的喧嚣重新带到耳边，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将手从莱尔掌心抽出。 　　自己这样阴暗的怪物不配得到子爵大人的爱。只要能陪在子爵大人身边，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都好。 　　爱德华感觉自己抽出的手被莱尔握住。 　　莱尔的想法很简单。他又不是土生土长的贵族，心里并不认同所谓的阶级观念。既然已经确定了心里对于爱德华的情感，那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麻烦你带路。”他对着侍者说到。 　　在莱尔的身后，月台光线照耀不到的地方，爱德华咧开嘴角。碧绿的眼睛弯成两道愉悦的月牙。 　　抓住了，就不能再放开了哦。 　　—— 　　莱尔坐在书房内的沙发上，看着对面的林赛。 　　对于摩顿家族的效忠，他已经明确表明了立场。家族依然由林赛管理，自己无意参与进核心的权力斗争中。至于哈维所谓的什么“天选之子”的预言，莱尔并不想接受。 　　一来预言神神叨叨，太过模糊，二来自己一路以来的遭遇多少都跟这位穿越者前辈有关，这种被迫前进的感觉让莱尔很不舒服，心里难免会生出逆反的情绪。避开哈维的预言，回归自己安排的正常生活，自然成了莱尔的目标。 　　等到授勋仪式一结束，自己就和皇都说拜拜。他在心里打定主意。 　　就凭自己的魔法，林顿庄园即便没有皇室的支持，也能发展的很好。 　　“您还有什么事情？”他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林赛回答：“这次找您并不是关于摩顿家族管理权的事情，而是亲王的授勋。” 　　“授勋？”才从朗曼那里听到消息的莱尔有点惊讶。是授勋仪式又出现了什么变动吗？他想起了朗曼一身的血腥味。 　　泡泡红茶的热气从精美的陶瓷茶盏中飘出，林赛将它递给莱尔。 　　“是的。十二区的工厂发生了□□。工人们不满意现在的生活环境，要求涨薪水。唉，您也知道，现在正是兽潮之后的恢复期......” 　　莱尔皱了皱眉。所以朗曼身上的血腥味是镇压工人导致的吗？ 　　他来到皇都行程仓，并不了解十二区工厂的事情。“这和授勋有什么关系？” 　　“根据女皇调查团发布的消息，此次工人暴动的支持者中有人是授勋对象。虽然授勋仪式并未被叫停，但所有授勋人员将会遭遇调查团的密切监视。” 　　“实施这件事情的真伪尚不清晰。奈何女皇大人向来与亲王政见不合。” 　　林赛喝了一口红茶，继续道：“您曾经为了两个平民向一位侯爵发起挑战。” 　　莱尔立即明白了林赛的意思。女皇此次声称□□人员中有着授勋贵族，很可能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用于阻止亲王扩大势力，调查授勋人员背景的借口。 　　是否能够找到凶手并不重要。即便亲王之后一定要求证据，他们也可以在这些授勋的贵族中随意拉出一人去当替罪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莱尔之前的行为并没有遮掩，只要稍微一调查，就能够知道。这无疑将自己推上了怀疑的风口浪尖。 　　“按照哈维陛下的预言，摩顿家族此时全心效忠于我？”莱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泡泡红茶的甘甜的味道在莱尔的口中扩散开，咽下后舌尖仍然残留着一丝苦味。 　　他终于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从踏入皇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深深地卷入到皇都的势力斗争之中。在女皇和亲王对弈的棋盘中，自己不过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 　　就算自己竭力想要逃脱，也不过是无用的挣扎。 　　其实结合林赛之前的介绍，斗争的势力已经在莱尔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女皇和亲王就中心权力展开争夺。光明神殿与魔法工会也依附于两股势力，争抢着皇都的资源。而其他各大家族则纷纷选择站队。在这之中，因为一个荒唐的预言，摩顿家族抛弃了百年追随的皇室，倒戈向自己。 　　“请您，和摩顿家族帮助我吧。”他放下茶盏，直视着林赛的眼睛。 　　既然没有办法逃避参与斗争，那么自己也不会甘愿做一枚受人摆布的棋子。昆西、摩顿、摩里斯还有格雷戈里......他在心中细数着皇都中最富盛名的极大家族。 　　如果势必要卷入到斗争的漩涡之中，他不会是棋子。 　　“作为交换，我将以‘天选之子’的身份许诺您，摩顿家族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要做棋手。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回归种田，搞研究的剧情了，信我！（握爪） 第49章 　　距离宴会结束后的三天, 莱尔都在整理目前已知的信息。 　　他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 　　女皇和亲王关于权力的斗争，已经激烈到连他这样一个小小子爵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根据林赛所说，原本两人的斗争并没有现在这样激烈。因为皇子里德原本就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这些年女皇对外也一直声明——她退位之后, 里德将会继承皇位。亲王争夺皇权本就不是名正言顺。 　　但里德作为皇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了, 即便偶尔能听到里德在宫中的近况。这让林赛猜想皇子是否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 导致女皇和亲王之间的的斗争激化。 　　根据朗曼前往十二区镇压的消息，昆西家族应该是女王一派的。诺埃尔在宴会结束后一直和莱尔有着联系。在莱尔旁敲侧击的询问下，得知摩里斯家族更加倾向于女皇一派。 　　毕竟女皇是现在正统的掌权人，大部分老牌贵族抱着求稳的心态, 都支持女皇的政权。 　　相对应的，新兴的贵族势力则大多支持亲王。 　　一些是从亲王推行的政策中得到好处的中小贵族。比如等待授勋的自己；一些是皇都近几年崛起的贵族, 比如拍卖会上所提及的, 阿格尼丝纺织坊背后的格雷戈里家族。 　　格雷戈里家族崛起并没有几年, 但在皇都已经有了数十家规模不小的产业。如今不过二十的家族继承人索菲亚格雷戈里也是贵族圈层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其中无疑离不开亲王肯恩的扶持。 　　至于光明神殿和魔法工会之于皇室的关系，则要复杂得多。到目前为止，两方势力都没有明确表态。 　　比起两大势力与皇权的纠葛，哈维的身影在光明神殿和魔法工会之间，倒显得更加突出。穿越者前辈既然能预知到自己的到来，留下摩顿家族帮助自己，那么就很有可能还有着其他的动作。作为两大势力的创造者，他会不会在其中给自己留下了其他的线索？ 　　莱尔清晰地意识到, 找到这些线索, 是他在正式卷入斗争漩涡——授勋之前的当务之急。 　　他抬头打量着高耸入云的海石柱，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石柱上的的确是花纹，而不是汉字。约莫两人环抱粗细的柱身上有着精细的浮雕, 描绘的是哈维率军征战的场景。人物动作栩栩如生。相比之下, 郡里那个海石柱连赝品都称不上。 　　莱尔猜测那些汉字可能都在柱顶, 隐藏在云端之中，自己没法看清。 　　石柱的不远处就是光明神殿主殿。高大的白色建筑配上五彩玻璃窗，有着说不出的圣洁。光明神殿的大门依旧紧闭着，这让莱尔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曙光会的时间安排不过是光明神殿不太在意边境地区，节约人手的举措罢了。没想到光明神殿的主殿竟然也是这个时间安排。 　　这未免有些太过摆烂了吧，就仗着自己是奥古斯汀帝国第一大教派？或者说......这并不是出于教会的自愿？莱尔想起女皇用兽潮收回领地的举措。 　　按照芙蕾奥古斯汀对于权力的掌控欲，她会打压光明神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这里并不是莱尔今天出行的最终目的地。爱德华声称收到邮局的通知，康妮她们有东西寄回来，并没有跟自己一起。想着这个小骗子骗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莱尔也没有拆穿，就随他去了。 　　他摸了摸装在口袋盒子的藻泥怪，朝着八区的方向走去，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炼金生物藻泥怪，魔咒全典，哈维在海石柱上的留言，中文魔法......这一切都指引着莱尔前去的一个地方——魔法师公会。 　　—— 　　“我说了要完整的卡邱兽毛皮！你们是听不懂完整的意思吗？”一名满头凌乱白发的老者怒气冲冲地从魔法师公会的三楼冲下。他挥舞着手里的灰色毛皮，朝着前台的侍者愤怒的咆哮。 　　“没有完整的卡邱兽皮毛要怎么保温？这可是皇室特批的项目！” 　　老人涨红了脸。愤怒通过响彻大厅的声音，清晰地传达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旁边频频朝朝莱尔抛媚眼的美人鱼石像都瑟缩了一下。 　　他将那块价值不菲的皮毛像扔垃圾一般往前台桌上一拍，怒视着这眼前瑟瑟发抖的侍者。 　　顺带也横了一眼站在一旁进行身份认证的黑发贵族。 　　“很抱歉海力先生，但是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完整的卡邱兽毛皮了。”侍者战战兢兢地将毛皮拿起，有些心疼。 　　卡邱兽本来就稀有，成年后体积能达到这样大的更是少之又少。即便是这样一块毛皮，也已经是看在老人实验项目重要的份上，公会特意高价收购的了。 　　但他显然不敢忤逆正处在气头上的海力，只能壮着胆子安抚道：“目前公会已经在加紧寻找了。请您再耐心等待一段时......” 　　“等？这个项目有多么重要你们是不知道吗！”一听到自己的实验计划因为材料的问题，要再次推迟，海力就粗暴地打断了侍者的话语。 　　愤怒的情绪让这位老人呼吸有些不畅。 　　“我可是发明出了藻泥怪的天才魔法师。我的实验在魔法师公会研究序列中应该排在第一位！” 　　侍者显然对于海力喋喋不休的抱怨话语束手无策，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不断致歉。好在前台的工作人员不止一位，旁边黑发的贵族在另外一位侍者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注册登记。他盯着卡邱兽的皮毛显然很好奇，向自己的同事询问着什么。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请问这位先生就是研发藻泥怪的魔法师吗？”那名黑发贵族没有跟随指引人员离开，来到了海力面前。 　　完了，这位先生看上去一表人才，怎么脑子不好使呢？侍者在心里叫苦不迭。 　　海力常常因为实验的事情向他们发脾气，他也算有了些应对的经验。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再这个老头子生气的时候招惹他。黑发看上去就是养尊处优的贵族，想来也不会是个好脾气的人。两人要是在大厅吵起来，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些侍员。 　　果然，不出侍者所料，海力听到莱尔的声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哼声。他斜睨着莱尔，说到：“就是我。” 　　紧接着他又摆了摆手，不满地补充：“要是想要套近乎的话，赶紧滚！我现在正忙着呢！” 　　很明显的迁怒。 　　莱尔闻言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掏出了藻泥怪，“事实上，我对藻泥怪的饲养有一些疑惑想要向您咨询。” 　　藻泥怪依旧被装在那个拍卖场赠送的盒子里，绿色的液体微弱地起伏着，像是在呼吸一般。 　　海力骂人地话语在见到藻泥怪后一顿，深深地看了一眼莱尔。片刻后，他说到：“有什么不懂地可以问实验室的学徒。手册上写得很清楚。”这次的语气要好上不少。 　　藻泥怪是如今魔法师公会最热门的炼金生物。能够买下藻泥怪，即便只是分裂体，买家的身份和财力也不会低。海力犯不着和金主过意不去。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侍者，威胁这周三必须找到合格的卡邱兽皮毛。紧接着，海力对着莱尔没好气地说到：“跟我来。” 　　暴躁的老头步伐矫健的向魔法师公会三楼走去。 　　比起郡上的魔法师分会，这里的占地明显要大得多。即便海力的实验室只是其中的一间，占地依旧超过了两个教室的大小。 　　实验室中央摆放着一台由齿轮，链条，玻璃器皿和魔晶驱动的动力核心组成的巨大机器。两名穿着白袍的年轻人在机器边忙碌着。地上散落着几张记录单。靠墙的部分则密密麻麻堆满了书籍和手稿。 　　照明魔晶的黄色暖光透过金属灯壳，洒落在摆满试剂瓶的研究台上，让莱尔颇有一种误入蒸汽朋克世界的错觉。 　　两名研究员看到海力带着人进来，表情都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海力这位自傲的魔法师，会允许无关人员进入他的实验室。不过等他们看清了莱尔手上拿着的藻泥怪，惊讶的神情就变成了了然。 　　实验也是需要钱的嘛。对金主态度好一点，不丢人。 　　“看什么看！好好工作！”老头朝着两名年轻的助手吼了一嗓子，走到试验台前。 　　“给我看看。”海力粗暴地将实验台上的瓶瓶罐罐扒拉到角落，空出一块地方。 　　莱尔将藻泥怪放到了试验台上。 　　或许是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藻泥怪显得比之前更加活跃。绿色的粘液上冒出了几个气泡，又迅速破裂。虽然不算恐怖，但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回想起拍卖会上贵族们踊跃竞价的场景，莱尔一时竟有些沉默。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海力将玻璃盒打开，将藻泥怪放到了手上，仔细观察。莱尔看到他的动作，心中一惊，本像出声阻止，就被海力的话打断。 　　“你没给它喂过东西？” 　　“没有。”莱尔如实回答。 　　一来，他是见过藻泥怪恐怖一面的，根本没有培养这种怪物的想法。来询问海力，主要是证实自己的猜想。二来，手册里说的那些食物他是一个也没见过，根本不知道去哪里买。 　　海力闻言，用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不满地说到：“难怪这么没精神。有钱买，没钱喂，我劝你趁早出手。这玩意儿娇贵的很。” 　　娇贵......莱尔看着海力手里软绵绵的藻泥怪。 　　回忆了一下兽潮里它凶残的模样，他自觉槽多无口。 　　“我看到手册里说它不能和苦艾接触，是怎么回事？” 　　戳了戳藻泥怪，发现没什么大问题，海力又将它放回盒子里。 　　“不能接触就是不能接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怪异地看了一眼莱尔，“炼金生物有一些奇怪的禁忌不是很正常吗？” 　　“况且苦艾大多生长在边境，除了偶尔用来熏味除臭外有没有什么大的作用。皇都里也没有售卖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它会接触到......” 　　莱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草籽。草籽很小，呈现青绿色。 　　正式苦艾的种子。 　　自己是被昏迷着抬上飞艇的。当时康妮她们只顾着给自己套上了为数不多的贵族衣服。玫瑰种子和一些稀奇古怪的，有待研究的种子都还在衣服口袋里。 　　海力看到种子明显一愣，面色古怪地看着莱尔。藻泥怪还在盒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你......你要干嘛？”他没想到莱尔这么具有实践精神，竟然真的搞到了苦艾种子。 　　莱尔仔细观察着海力的神色。 　　按理来说，海力是藻泥怪的研发员，对于藻泥怪接触到苦艾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是最清楚的。可是他的脸上此时只有震惊和不解，丝毫没有惊恐的神色。难道他不知道藻泥怪会发生的异变吗？ 　　明明声称是自己制造的炼金生物，看样子却完全不知道异变的可怕性。再来皇都之前，自己根本不知道还有炼金生物这种东西的存在。炼金生物在贵族市场中流行，楼下侍者对此却三缄其口。 　　魔法师公会的炼金生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莱尔的面色凝重起来。 　　“我很好奇魔法师公会的炼金生物。”他说出了接近海力的来意。 　　海力听到莱尔这句话，也不管他手上拿着的是否是苦艾了。他将装着藻泥怪的盒子一把塞给莱尔，臭着脸道：“无可奉告！藻泥怪随你怎么实验。就算你给藻泥怪顿顿喂苦艾草籽我也管不着。别在这里耽搁我的时间了，赶紧走！” 　　海力下了逐客令，两名助手也围了上来，摆出送客的姿态。 　　炼金生物是魔法师秘而不传的技艺之一，就这么直白的问出来，简直是在海力老头的雷点上跳格拉戈圆舞曲啊。两名助手在心中不约而同的感慨。 　　人是帅的，地位是高的，钱是多的，脑子是没有的。他们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莱尔被两名助手“客气”地请到了门边。他没想到海力对炼金生物的反应这么强烈。看来只能使用第二个计划了。 　　黑发贵族一个灵巧的闪身，躲开两名助手推搡的动作。他挂上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看着海力，道： 　　“告诉我关于炼金生物的事情，作为交换，我能帮助您解决眼下实验的难题。” 　　“我以光明之神的名义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 　　光明之神：勿cue 　　无奖竞猜，爱德华去干啥了？ 　　文风格标的是偏轻松，可能大家对权谋一类的也不太感兴趣。这篇文的权谋其实比较简单，也是故事里唯二需要动脑子的情节吧（笑）主要是和爱德华相关，所以会占一定的笔墨。小花笔力有限，会尽力把这些写得简单，轻快一些，不那么无聊。也感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 第50章 第一更此章写的是爱德华支线 　　今天是雨季难得的好天气。在经历了早上短暂的一阵小雨后, 阴沉沉的天空难得放晴。 　　朗曼走在十二区的街道中心，身后是两名埃尔赛德边塞骑士团的六星骑士。 　　因为前几天工人罢工，进行清理的事件, 街道上空空荡荡, 难得看到几个人影。 　　女皇不仅将边塞的指挥官召回了皇都, 连带边塞的几支重要的军队都召了回来。这意味着随着亲王势力的扩大，女皇要有进一步的动作了。对于在十二区苟延残喘的贱民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于朗曼而言，还不错。 　　昆西家族向来是坚定的女皇党。如果这次能成功地帮助女皇清理掉亲王的势力, 那么昆西家族将在这块蛋糕中分到不少。 　　至于拒绝自己的莱尔，在接受授勋仪式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经被归为了亲王党。等到肯恩奥古斯汀被推翻, 他将连一个边境子爵也做不成。到时候, 他根本没有拒绝自己的资本...... 　　朗曼心中下阴云消散，重新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他将手中的长剑随手一抛，朝着街边胡同口跪坐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掷去。 　　本来抓捕工人的残党就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自己竟然还会在皇都的街头看到乞丐。真是倒胃口！ 　　预想中悦耳的惨叫声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朗曼诧异地看向小孩的方向。 　　那里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头红色的长发被蓝色发带束在脑后，不是贵族时兴的发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碧绿的眼睛不复看向莱尔时含情脉脉的神态, 其中深藏的戾气和残忍一览无余。 　　对视的一瞬间, 朗曼觉得自己被一头凶狠的野兽给盯上了。一个仆人罢了，也配露出那样的神情？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怎么？红发小子，是莱尔让你来给我道歉？”拉长了语调, 他朝着身后的两名六星骑士挥了挥手, “可惜, 现在我改主意了。” 　　两名六星骑士接到朗曼的指令，拔出长剑，朝着爱德华飞奔而去。 　　爱德华后撤一步，退到狭小的胡同中。而那名孩子早在爱德华出现后，就惊恐地逃走了。 　　见到爱德华的动作，朗曼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真是个蠢货，慌不择路跑到死胡同里，现在把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也堵死了。 　　巷子并不宽，仅仅能够容纳两人并肩站立。因此两名六星骑士前后进入到巷子之中。 　　惨淡的太阳光透过巷子两侧高墙，洒落进巷中，光线昏暗。六星骑士进入巷子后却发现原本在前奔跑的爱德华不见了踪影。 　　没有任何响动，没有阴影，也没有呼吸声。爱德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两名六星骑士没有放松警惕，警惕地环顾着着周围。 　　胡同不深，十几米处被一道高墙截断，高墙下堆积着几个破旧腐朽的木箱。 　　“你们在看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从骑士们的头顶传来。爱德华正站在右侧墙壁百米高的，一个突出的铁架上。他借力一跃，顺势朝着两名六星骑士袭来。 　　他是什么时候爬到那么高的位置的？ 　　六星骑士想要举剑格挡，但已经来不及了。爱德华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扭转身体，躲开两名骑士的挥砍。紧接着，顺着向左下坠的力道，他一只脚脚踩在左边的墙壁上一蹬，另一只脚屈膝顶向一名六星骑士。 　　清理平民的骑士没有穿戴厚重的铠甲，爱德华一击正中骑士的咽喉。清脆地骨裂声想起，骑士应声倒地。 　　一个膝顶能把一名六星骑士的咽喉踢断，这是什么怪物？ 　　被同伴离世的变故吓到，另一名骑士快速后撤，想要与爱德华拉开距离。 　　很明显，他这个决定做得太迟。 　　刚刚挥出剑的力道还没能完全收回，挥剑的手被爱德华向前一拉，骑士的脚步立刻被打乱。爱德华此时已经顺利地落到了地面，脚下的尸体起到了很好的缓冲减震作用。 　　一手拉着骑士的手，将他顺势向前拽，另一只手弯曲，手肘利落地砸在了骑士的胸口。 　　像是胸口挨了一记重锤，骑士“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有几滴血溅到爱德华的袖子上，他立刻皱起了眉。 　　血迹不太好清洗，可不能让子爵大人发现。 　　抓住骑士的脖子，向着右方一拧。清脆的卡擦声再度响起，第二位六星骑士也倒在了地上。 　　此时爱德华的剑还没有出鞘。 　　当朗曼等了几分钟，还没有看到两位骑士从巷子里出来，他有些不耐烦了。走进巷子中，朗曼看到的就是一幅这样的场景。 　　红发青年站在巷子中央。脚下踩着一具尸体，身边还有一具尸体半靠在墙壁上。尸体从口中流出的鲜血将地面染出一片红色，与他那一头鲜红的长发相呼应。 　　青年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的鲜血，仿佛那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写作时不小心弄上的墨水。 　　朗曼的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 　　看来对方并不是来道歉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掉两名六星骑士，实力不容小觑。 　　“杀了我的两名骑士，应该足够莱尔解气了吧。这件事我就不跟他计较，咱们一笔勾销怎么样？” 　　今天前来清剿平民，朗曼除了佩剑之外，并没有佩戴其他武器。他是喜欢追求刺激，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只知道追求刺激的蠢货。能够成为昆西家族的族长，他自然对贵族权衡利弊那一套极为熟悉。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到肯恩倒台，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跟莱尔算账。 　　面色阴沉地盯着眼前的青年，朗曼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不是子爵大人让我来的。”爱德华说出了见到朗曼后的第一句话。 　　朗曼一愣。红发青年是莱尔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不是莱尔叫他前来，难道是他自作主张要来找自己？ 　　“说起来有些冒昧。”爱德华终于将佩剑从剑鞘中抽出。 　　为了成为芙蕾“最好的孩子”，这些都是他前世十九年拼命学习的内容。他如此地憎恶这些记忆，但在某些时候，这些技巧也确实很好用。“我很不喜欢你的眼神，可以请你去死一死吗？” 　　爱德华提着剑朝朗曼冲来。 　　这是个疯子！ 　　只是与爱德华对视一眼，朗曼就得出了结论。他慌忙抽出剑，接下爱德华的一击。巨大的力道几乎让他支持不住。 　　与魔兽对决的刺激感逐渐回归，朗曼凝重的表情开始变成了享受。将这样的疯子带在身边，莱尔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一晃神，他的衣服被爱德华划开一道口子。 　　“低贱的平民......” 　　在对战中走神是大忌，爱德华嘲讽的一击让朗曼新生怒火。将长剑一横，朗曼侧身一步，朝着爱德华的右肩砍来。 　　他的脚正踩在自己下属的尸体上。可是明显已经沉醉于战斗的朗曼并不介意。 　　爱德华向后一仰，轻松躲开这一击。碧绿的眼睛在长剑挥出的寒光上停留片刻，他右脚向前一踏，长剑就直直地插入了朗曼的肩膀之中。 　　“剑术不错。”疼痛感让朗曼皱起了眉。此时他还不忘嘲讽爱德华，“在床上也是这样？” 　　爱德华面色不变，抽出长剑，攻势越发凌厉。 　　“如果子爵大人愿意，那将是我的荣幸。” 　　朗曼招架不住爱德华攻击，朝后退去，很快就被比如了巷子的死角。 　　“真是个疯子！”他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朗曼一改刚才谨慎的防御战术，朝着爱德华接连挥出刁钻的几剑。凭借着以伤换伤的狠厉，他竟然短暂地扭转了局势，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 　　朗曼一只手还在挥剑，与爱德华缠斗，另一只手却伸进了衣兜。脸上又被爱德华划出一道细小的豁口，距离眼睛很近。他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够疯，可惜脑子不太好使，忘了战斗里一件重要的事......” 　　魔晶落地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狭窄的小巷中。伴随着无形力量扩散开的，是朗曼畅快而得意的声音——“兵不厌诈啊！” 　　恐怖的威压朝着爱德华席卷而来。朗曼竟然将莱尔给他的那块魔晶掷了出来！ 　　意识到这样的力量并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在感到不对劲的一瞬间，爱德华就迅速朝着巷子口撤去。 　　但还是太慢了。 　　巨大的压力席卷全身，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挤压进土地里。即便已经尽可能地远离魔晶，爱德华依旧吐出了一口鲜血，骨骼咯咯作响。两具六星骑士的尸体则在这样的压力下，变成了一滩肉泥。 　　十九年变态强度的训练让他拥有了堪比十星骑士的体格。爱德华还不至于在这样一记重击中毙命。他跪坐在地上，鲜血从皮肤中渗出。 　　攻守形势完全逆转。 　　朗曼踱着步子，慢悠悠地朝爱德华走来。 　　他将已经失去作用的魔晶一脚踩碎，语调轻快：“你说，要是莱尔知道，自己送的魔晶杀掉了自己的仆人，会是什么反应？” 　　“唔，想必表情应该会很精彩吧。”像是胜利者一般，朗曼端详着爱德华狼狈的模样。 　　爱德华的嘴唇蠕动着，像是在诅咒着自己。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朗曼喜欢欣赏对手临死前绝望的神情。 　　如果神情还不够绝望，他不介意帮对方一把，“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或许莱尔根本就不在意。” 　　“不过是个不听话的仆人罢了。嗯......也勉强能过算得上是一个好骑士。不过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了红发，或许还有蓝发，紫发，你说是吧？” 　　朗曼笑眯眯地盯着爱德华，俯下身，将他头上的发带取下。 　　“阿格尼丝纺织坊的发带？说起来，你那柄剑也不是由纯钢打造的吧。海石的剑身——他还真舍得为你花......”话语被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打断，朗曼的手掌被爱德华的剑刺穿。 　　蓝色发带飘落到地上。 　　被虚弱的爱德华偷袭，打断了朗曼嘲讽对方的好兴致。他恼怒地将勉强支撑起身体的爱德华一脚踢翻。 　　“杂种！”他想要将手掌中的长剑抽出，“去死吧！” 　　手掌处的长剑却没有如预想中一样成功取出，朗曼感受到手掌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 　　不知何时，爱德华低声的念叨已经停止。他抬起头，碧绿的双眸直视着惊恐的朗曼，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海石是除了魔晶之外，能够承载魔法的重要矿石。除了铭刻魔法外，它对于魔咒也有着很好的传导性。 　　火焰自朗曼的手掌心升腾而起，迅速将他吞噬。惨叫和哀嚎从这位几分钟前，还洋洋得意的贵族口中传出。随着长剑落地，惨叫声也化为了灰烬。 　　“谁告诉你，我是骑士了？”爱德华拾起发带，看着地上的灰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灼热的温度逐渐消退，巷子上空乌云早已遮盖了微弱的光线。春天的雨季，阵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水汽开始在小巷中慢慢升腾。 　　只需要一场不大的雨，巷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被抹去。 　　“兵不厌诈。”爱德华的声音回荡在小巷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朋友：我记得你这本战力是强强来着？ 　　（本章后）朋友：6 　　为了避免大家购买不感兴趣的内容，这段剧情小花分成两章发送。希望各位读者见谅。 第51章 　　在海力招收助手之前, 梅格 里斯特不过是皇都魔法师公会中，一名平平无奇的一星魔法师。 　　在皇都这样的地方，法师学徒多如狗, 一星法师遍地走。即便掌握的魔法让他并不用忧愁生计, 梅格在介绍自己时也会谦虚地加上“平平无奇”这个前缀。 　　直到研究出藻泥怪的, 被公认为是炼金天才的五星法师海力将自己招收为了助手。 　　炼金术本来在魔法师中，就是非常冷门的学问。炼金生物的创造更是炼金术中冷门的分支。偏偏这样的冷门是由天赋所限制，需求市场却十分庞大。根据助手约等于半个学徒的规矩，被这样一位炼金大师收为助手, 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半只脚踏进了炼金术的大门。 　　梅格觉得自己可以把“平平无奇”这个头衔给摘掉了。 　　但事情并没有这位年轻的一星魔法师所想的那样简单。 　　海力这位老头子脾气暴躁，且刚愎自用。虽然他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天才, 却鲜少教导他们这些助手真正的炼金术知识。短短不过半年, 海力的助手就已经从原本的十几人, 变成了两个。好在魔法师公会给出的薪水很不错，是足以让他包容上司一切缺点的价格。 　　梅格觉得自己不但要在介绍时加上“平平无奇”，还应该加上“倒霉”。 　　因此，当这位自称莱尔的年轻贵族说出要帮助海力解决实验难题的时候，梅格的第一反应是： 　　完蛋。 　　这位海力魔法师，在炼金方面极为自傲，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他的实验指手画脚。那名贵族竟然大言不惭想要向海力提供“帮助”？他加快手上的动作，想要在海力发飙之前将这位贵族带出实验室。 　　毕竟哈维殿下说过, 救人一命, 胜过念十年光明录。 　　出乎梅格意料的是，黑发贵族不但轻松躲过了他的手，还仅凭两三句话, 就分析出了海力想要卡邱兽毛皮的真正原因。 　　“高温的环境其实很容易达到, 壁炉, 手炉，什么都可以。所以你想要的，应该不仅仅是提高温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需要的不只是高温环境，还是恒温环境。”莱尔分析到，“但是事实上，就算是有了足够大，足够完整的卡邱兽皮毛，恒温的环境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卡邱兽的皮毛保温效果的确很好，不代表它能够代替调节温度的设备。” 　　他的眼神不再温和，锐利地盯着海力，一字一顿地宣判： 　　“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老头不出梅格所料的怒发冲冠。按理来说，反复激怒一位五星法师，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此时熟悉海力脾气的梅格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妙。 　　这个套路是？ 　　激将法。莱尔的笑容加深。 　　这种对于自己的能力极其自信的人，常常接受不了别人在他最拿手的方面指出错误。而在这样自傲的天才中，脾气暴躁的人往往又是最不通人情世故的。 　　海力的暴脾气简直是一望而知。 　　也就是这样醉心实验的魔法师，才连最老套的激将法都没识破。 　　“给我一个机会，证明你的错误。如果没有成功，随你怎么处置。”子爵大人毫无压力地直钩钓鱼。 　　“好！”海力一口答应，一边走到实验台后拿出了实验用的模型，一边骂骂咧咧地告诉莱尔需要的温度。 　　梅格忍不住偷偷捂脸。果然，这个贵族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除了对薪水的眷恋之外，梅格对这位上司并没有什么好感。也就没有点破莱尔的套路，乖乖按照黑发贵族的吩咐，翻找出了一个密封的木箱。 　　梅格如此积极主动，当然也有点看热闹的心态。 　　模型的形状像蛋，外表的质地也类似于蛋壳。蛋壳上充满了黄色和蓝色交织的花纹。差不多有鸵鸟蛋的大小。木箱的容量则大概能放下三个模型，是原本用来放文件的书箱。 　　木箱呈长方形，是实木质地，上方有一片较薄的滑盖，封闭性很好。无论是选料，拼接还是抛光，这个木箱都称得上上成。只不过在角落积灰久了，外表看上去灰扑扑地，角落还有霉斑。 　　梅格将书箱中的文件取出，把书箱放到了莱尔面前。 　　想要用封闭的空间控制恒温吗？梅格思索着。其实这种方法他们在一开始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只不过在加温的过程中很难控制适宜的温度，并且这样的木箱并不能保证热量不会流失。 　　只能不停的加热，还要控制温度，那样的难度无疑太高。梅格的心中升起好奇的情绪。 　　紧接着，他看到那位黑发贵族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魔晶...... 　　梅格：！真有钱。 　　有什么问题吗......莱尔看着梅格的表情，有些疑惑。这些魔晶都不过指甲盖大小，是当时兽潮时剩下的残次品。 　　体积不大，随身携带也不碍事。当时考虑给长羽鸡保暖用，他就装了一口袋。 　　生活在偏远边境的原主连魔晶都不知道。穿越来之后，莱尔也只是从入门手册中了解魔晶的作用。虽然知道魔晶的价格并不会太便宜。但对于度过兽潮，收获了大量魔晶的莱尔而言，这些指甲盖大小的魔晶的确寻常。 　　拍卖会上最小的一块魔晶都有拳头大小。他下意识地用自己已知的信息衡量。 　　殊不知自己第一次在别人眼中也有了有钱的印象。“你不会想用镌刻魔晶来保温吧？”海力稳了稳心神，在心中默念三遍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维持住自己五星法师的风范。 　　梅格听到海力的猜想，恍然大悟。紧接着，他又皱起了眉头。在理论上，使用魔法是最合理的，他们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但实施起来，比找到一张完整的卡邱兽皮毛要困难无数倍。 　　首先，能够用作保温的魔咒本来就少。为了求稳，他们自然选择的是温度不高的咒语，再用魔晶的数量来堆叠温度。 　　这样就导致需要镌刻的魔晶数量增加。这就是第二个难题了——镌刻魔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比起海石，在魔晶上的镌刻，无论是魔法之海的容量，还是魔法使用的技巧对魔法师都有着极高的要求。绝不是光凭金钱就可以解决的。 　　梅格一眼就看出了莱尔所拿出的魔晶并没有被镌刻。几乎不受控制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可能吧...... 　　先不说这个数量，要镌刻到猴年马月。光是将这些魔晶全部镌刻完成，恐怕就连现任会长，九星魔法师斯托米契尔也做不到。 　　他偷偷看向了一旁的海力。海力此时收敛了怒容，但仍然满脸不屑。显然，他也不认为莱尔取出这些魔晶的目的是为了镌刻魔咒。 　　莱尔没有理会在场众人的看法。实验室外开始能够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了——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索性一次性解决吧。莱尔将魔晶放在手心，递到自己眼前。 　　经历过兽潮的事件，莱尔也逐渐摸索出了魔晶一些特性，在镌刻方面有了一些心得。 　　魔晶就像是一个容器，能够将“魔法”这种神秘物质盛放在其中。越大，颜色越通透的魔晶，就像是质量越好的容器。其中所能盛放的“魔力”自然越多。 　　如果将“魔力”比喻成水，镌刻就像是一个往魔晶中倒水的动作。 　　镌刻的越好，那么倒水的动作就越稳，能够倒入的水也就多。如果镌刻的技术很烂，轻则水撒一地，倒进去的没几滴；重则容器直接被打翻，魔晶跟着一起报废。 　　除此之外，莱尔将镌刻分为了两个类型，一是具有攻击性的魔咒。比如他给朗曼的那块魔晶。二是功能性的魔咒。比如魔法师公会大厅悬挂的照明魔晶。 　　后者对于材料和技术的要求更低，像是一个不断在往外渗水的杯子。前者的要去则要高得多，像是倒完了水之后，还要把杯盖盖上。等到要用的时候，连着杯子一起摔碎。 　　这些都是莱尔根据经验做出的总结，也不知道是否正确。反正对于他而言，镌刻两种魔咒都没有难度。 　　如果放在现代，要达到精确恒温的效果，其实并不容易。短时的，可用以恒温恒湿精密空调来控制温湿度；长时间，要求高的话，就需要专门订购恒温恒湿机组。但是这是在魔法的世界。 　　没什么是不能用一发魔咒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发。 　　鉴于海力要求的温度还比较高，莱尔很快就选定了要使用的魔咒。 　　元素之神的确是个很好用的神明。无论是东方常提及的水火土，还是西方的风雷点，都能和他扯上关系。在神话记录中，这位神明也是难得的洁身自好，没有什么太大的槽点。 　　莱尔平时除了黑暗之神外，最喜欢逮着薅羊毛的对象就是这位。 　　“尊贵的元素之神，请降下圣洁的火焰。” 　　随着场中众人从未听过的陌生咒语响起，莱尔手上的魔晶闪耀出微微的光芒。灼热的温度在实验室中扩散开来。短短几秒，温度又开始收敛，像是被魔晶吸收一般，消弭于其中。只有莱尔手中的魔晶闪烁着橙色的光泽。 　　手上魔晶持续传出的暖意，预示着刚刚他到底做了一件多么惊人的事情。 　　他没有采取上述的镌刻方式。那样没有办法一次性镌刻如此多的魔晶。 　　莱尔采取了一种更加疯狂，粗暴的做法。 　　如果手里的魔晶是一个个小茶盏，正常人提着茶壶，一盏一盏的倒水的话，莱尔选择的是“泼”——只要角度合适，水够多，倾盆而下，所有茶盏都能一次性装满。 　　至于那些溢出来的，溅到地上的。莱尔表示，没事，反正我魔力够用。 　　和神父预言完全相反的是，莱尔的魔力几乎没有枯竭过。从一开始还能感觉到限制，到现在魔咒当作贯口说都没问题，他对于魔咒的使用反而越来越顺畅了。 　　梅格掐了掐自己的手，确认刚刚发生的一幕不是自己在做梦。 　　连会长也无法做到同时镌刻这么多魔晶，还成功吧？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贵族究竟是何方神圣？ 　　海力脸上的不屑此时已经完全消失，被震惊所取代。 　　“您，您是一位，位魔法师？”他结结巴巴地询问，不自觉带上了敬语，“您怎么不早说呢？” 　　当对方展现出完全超越自己的实力之后，这类自傲的天才也是最容易被折服的。在他们的字典里，本就是强者为王。 　　莱尔淡淡地看了海格一眼，道：“你也没问我啊。” 　　他将魔晶有序地摆放进木柜之中，恒温箱的制作还没有结束。在康妮恳求下，帮长羽鸡搭建窝棚的莱尔很有经验。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他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小花突然发现，上一章涉及到朗曼被嘎的剧情。还是有点重要的（心虚） 　　莱尔要开始装起来了。（笑） 第52章 修1 　　恒温箱除了需要持续而稳定的供暖设备外, 对湿度和气流也需要进行严格的控制。 　　这就是为什么莱尔需要能够完全密封的箱子的原因。 　　至于如何控制湿度......莱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魔晶。 　　梅格、海力：还来？ 　　这次莱尔并没有再施展出刚刚的奇观。展现出强大的实力，可以让别人尊重你。展现出过于强大的实力，则会让人畏惧你。 　　他只是在这堆魔晶中挑出了两枚较大的魔晶。 　　“无处不在的死亡之神, 请您敞开怀抱带领世人走向终末的篇章。” 　　这一次祸害的是死亡之神。作为掌管死亡的特殊神明, 死亡之神拥有着自己特殊的领域。在神话中, 死亡之神的领域中万物的生命走向终末，那里是时间的尽头，永恒的空间。 　　当然莱尔的咒语并没有如此强大的效果，真的创造出一个死亡空间。他只不过是借用了死亡之神空间的特性, 让魔晶能够创造出一小片“停滞”的空间。 　　在这篇空间内，如果没有人为的干预, 一切死物都是出于暂停的状态。包括空气中的水分, 包括气流。 　　当莱尔将两块闪烁着银光的魔晶放入木箱后, 海力已经不知道要摆出怎样的表情了。 　　莱尔所念出的咒语效果奇特，他闻所未闻。可见莱尔学识远在他之上。而一次性填满多个魔晶的举动，更是证明了这位贵族的实力。 　　再看最终的效果。梅格将温度测试计放入木箱中，上面的标数没有丝毫的变化。 　　海力心服口服。 　　这不会是哪位隐居的大佬前来游戏人间了吧？他不禁产生了这个想法。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所否决。 　　魔法师并不能够像骑士一样，延长自己的寿命。即便是伟大如哈维陛下，也不过百年便寿终正寝。拥有如此强悍的魔法实力，还如此年轻, 只能归结于莱尔天赋异禀了。 　　除非......他的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平日里习惯用拳头和地位说话的魔法师, 难得动起了脑子——除非莱尔不是人！ 　　这片大陆可不只是人类的天下。由皇都向外辐射，越靠近边境，异族越多。异族进入皇都, 或者被册封为贵族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像与人类长相相近的精灵, 或者善于改变形态的龙族, 在人类的领地行动时都会做出伪装。 　　对了！龙族！海力的脑中灵光一闪，自觉自己已经发现了真相。只有神秘的龙族能够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也只有龙族能够一次性拿出那么多的魔晶挥霍。 　　想通了这一点，海力看向莱尔的眼神顿时变了。既有着出于职业素养，对于罕见龙族的好奇，也有猜出真相的震惊，还有懊悔和畏惧。如果是龙族的话，那就不仅仅是国内的事情了。 　　而自己刚才，居然在对着一位极有可能是外交使臣的贵族大呼小叫！一滴冷汗从海力额角滑落。要早知道是这样，什么炼金知识啊，连自己的家族发家史海力都能原原本本背给莱尔听。 　　莱尔此时正将测试结束的模型取出，就对上了海力复杂的眼神。 　　不知道这位老头又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将魔晶一一取出，装回口袋。 　　难不成还要留给这个暴躁老头？莱尔觉得魔晶揣着，在初冬当暖宝宝也挺不错的。 　　“魔晶，魔晶......” 　　莱尔这个解决方案很好，也完全不具有可复刻性。见到莱尔将解决问题的魔晶收走，海力下意识地就想出声阻止。然后又反应过来莱尔的身份，声音戛然而止。 　　“现在方便和我聊聊炼金生物了吗？” 　　“方便，当然方便！”海力连忙朝着两位助手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实验室。 　　他是答应告诉莱尔了，可没准备告诉两个打杂的助手。 　　真是个小气的老头。梅格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和另一名助手走出了实验室。 　　—— 　　海力上一秒还因为自己的猜想，对莱尔唯唯诺诺。下一秒，提及到自己擅长的炼金领域，又开始侃侃而谈了起来。 　　根据海力的说法，魔法既然能够对生物造成伤害，自然也能够造成其他的影响。莱尔将这种影响类比为前世的“辐射”。 　　炼金魔法师们通过一系列的摸索，将已知魔咒对生物造成的影响进行了编纂和记录，再利用重复的组合，培育出炼金生物。 　　这并不属于创造生命，而是改造生命。 　　海力之所以能够在魔法师公会拥有如此高的地位，就是因为藻泥怪是历史上第一个被“创造”的生命，不是改造。即便是利用生物的死亡胚胎进行的培育，也是炼金生物史上巨大的突破。 　　不过无论是创造生命，还是改造生命，都需要遵循炼金的基本原则“等价交换”和炼金生物的两大定律：原生背离和印随效应。 　　等价交换自然不需要海力过多解释。前世看过不少小说番剧的莱尔也能够猜到。至于炼金生物的两大特点，就很有意思了。“印随效应”有些类似于莱尔前世的“雏鸟效应”。 　　即诞生的炼金生物一般没有之前的记忆，它们会学习和模仿其他生物。但这里却不单指第一眼所看到的生物。在炼金魔法师们的记录之中，某一些具有“特殊气质”的人会受到炼金生物的偏爱。 　　他们至今也没有完全理解这种气质到底指的是什么。只不过根据统计，大多数具有这种吸引力的人都是年长的女性，一般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因此有的研究者们也将其解释为“对母爱的下意识寻求”。 　　“原生背离”指的是在炼成生物时会选择主材料，也就是改造生命的主体。在成功对主材料改造后，要让改造后的主材料远离被改造前所接触的食物、环境或者特殊爱好。否则将会发生一些难以控制的变化。 　　比如藻泥怪要远离苦艾。 　　藻泥怪的培育胚胎是边境一种名叫“淤泥团”的魔兽。它们的形态和史莱姆差不多，但不具有攻击力，是魔兽中的食物链底端。为了能够躲避天敌，淤泥团常常生活在苦艾丛边。这些植物既是它们的掩护，也是它们唯一的食物。 　　因此海力出于炼金魔法师们总结的经验，在手册上加上了温馨提示。实际上，他也没有实验过是否会发生什么。 　　幸好你没有实验。要不藻泥怪能把整个魔法师公会给炸咯。莱尔在心中暗想。 　　除了藻泥怪被创造出来的本身价值之外，她自然也会有一些作用。否则也不会受到上层贵族如此热烈的追捧。 　　在没有接触到苦艾的时候，藻泥怪绝对算得上是一团人畜无害的好泥。它的特点就是吸收。 　　准确来说，是吸收人体的杂质。与藻泥怪接触的部分，过厚的皮肤角质，藏在皮肤中的细小污渍，乃至黑头等，都能被藻泥怪吸收。效果比起莱尔前世的各类大牌洁面仪要好得多。也难怪会受到贵族们的青睐。 　　只是一联想到，是将这样一坨黏糊糊，绿油油地东西放到身上，乃至脸上，莱尔就陷入了沉默。果然美丽是需要勇气的。 　　—— 　　屋外的雨下得愈发急了，雨点拍打着走廊的窗户，模糊了工会外的景象。 　　即便是在相对隔音的实验室内，也能感受到雨势的凶猛。 　　莱尔推开实验室的门，走了出来。海力一反常态地站在莱尔身后，一副“欢迎下次光临”的姿态。不像是做实验的魔法师，反而像是某个餐馆的服务员。 　　梅格：...... 　　“你知道魔法师公会的图书室在哪里吗？”莱尔向身后的海力询问。 　　“这是自然。需要我带您过去吗？”海力表现得很积极。即便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自己之前举动不值得这位大人费心生气，他的背后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被誉为哈维二世的女皇一直很重视和外族的社交。同时她也不乏扩张的野心。寻常外国使臣来到皇都，接待规格和重视程度都不低，更何况是神秘的龙族...... 　　一方面海力担心莱尔会因为之前的事情针对自己，丢掉实验或者小命；另一方面，出于炼金生物的私心，海力也想从这位大人口中了解一些关于龙族的消息。毕竟，龙族是这片大陆上最为强大，却又罕见的种族。 　　“不必了。”莱尔拒绝了海力的提议。看着站在门外的两名助手，想了想，对着梅格道：“麻烦你带路吧。” 　　海力作为五星法师，与魔法师公会的高层肯定联系匪浅。他要查阅的东西并不想让这些高层知道。 　　没想到自己会被莱尔叫住梅格先是一愣，紧接着立即点头答应。 　　“请您跟我来吧。”莱尔实力强大，身份尊贵，能够在他面前露脸，并不是一件坏事。 　　图书室位于魔法师公会的二楼。一整个楼层都被浩如烟海的魔法典籍占满。除了门口四个负责查询资料的前台，图书室通向每一列书架的位置都贴心地摆放了分类标志。 　　除了完全封锁的禁书区和需要高级权限的区域，这里的书籍对所有魔法师都是开放的。 　　显然莱尔并没有预料到所谓的“图书室”会如此夸张。自己一本一本的查阅相关书籍显然是行不通了。 　　他拿出笔记本，简单整理出了自己需要查阅的信息。 　　“请问和哈维，魔咒，元素之海，神话相关的书籍有哪些？”莱尔将三星法师的资格证递上前。 　　前台接过资格证的是一位戴着玛瑙耳坠的女侍者。听到莱尔的要求，她愣了愣，旋即回答道： 　　“您身后的第四个书柜记载了哈维陛下完整的生平及相关著作。第三个书架是大部分的神话典籍。第十二排和第十三排书架都是魔咒相关的著述。至于元素之海的相关记载，一部分在第八个书架处，剩余的您还没有查阅的权限。” 　　她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书籍和相关论述类资料，总计约136280本。” 　　莱尔：？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处提前补充了一下炼金生物的设定。是一个有点意思的伏笔（大概） 　　很抱歉这段时间没有更新，目前还在住院观察中，出院后会抓紧时间更新的。真的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理解和关心。 　　因为小花基本上更新一章要修两遍，写作强度还是比较高的，目前的身体状况什么的还不太允许。只能先把前面的一些地方小修一下。（你看我打这段话，看上去是不是就已经乱七八糟的了，哈哈 　　新冠真的很可怕，总之还是希望大家都能照顾好自己。永远爱我的亲亲读者们（比心） 第53章 　　十三万本, 莱尔肯定是不可能一本一本去看的，只能选择重要的内容。 　　想了想，他朝着微笑的侍者再次问道：“如果抛开魔法师们这些年来写的研究类文章, 只是最基础的介绍的话, 有多少呢？” 　　侍者思考了几分钟。凭借过硬的职业素养, 她很快得出结论：“83603本。” 　　莱尔：...... 　　八万多本对于他而言，和十三万本在本质上差别不大。 　　一旁的梅格看出了莱尔的为难，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莱尔先生, 如果您想要了解哈维陛下，我建议您只看他的手稿还有摩里斯关于哈维陛下的生平著述就好了。” 　　“摩里斯先生的专著的专业性是学界所公认的。” 　　莱尔虽然实力强大, 但态度一直彬彬有礼。梅格对他很有好感, 也认为莱尔不会因为他插话感到生气。怀着助人为乐, 或许还有些想要结识这位贵人的心态，梅格最终还是提出了建议。 　　在海力手下工作的时间不短，梅格所遇到的大部分问题都需要自学。因此他对图书室很熟悉。 　　“这里居然还有哈维的手稿？”闻言，莱尔有些诧异。穿越者本人的记录无疑是最有研究价值的。 　　摩里斯关于哈维记载最多的，就是帝国的传记。这些莱尔在林顿庄园中已经阅读过。根据其中的记载，哈维在建国时分别创立了光明神殿和魔法师公会。而在建国时期，光明神殿时是被皇权承认的唯一合法宗教，魔法师公会不过是哈维私人的研究部门。 　　按理来说即便有手稿, 也应该保存在地位更高的光明神殿才对。 　　“是的。是近两年女皇为了魔法师公会能够更好的发展, 安排的拓本。”侍者解释，“手稿的原版您并没有阅读的权限。” 　　莱尔了然。梅格提出的建议的确不错。以他现在的精力，也只能粗略地了解一些基础的规则。 　　“就先去看看哈维陛下的手稿吧。”他朝着梅格颔首致谢, “那么, 请问关于元素之海, 神话和魔咒，你有什么推荐的书目吗？” 　　—— 　　魔法师公会三楼，目送莱尔离去的海力并没有回到实验室。此刻他正坐在四楼的会长办公室内。而镶金实木长桌的对面，是魔法师公会的会长，斯托米契尔。 　　斯托米契尔有着一头显眼的金色长发，即使岁月在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皱纹，还是能看出他年轻时一定有着英俊的样貌。湖蓝色的双眸注视着眼前一头乱糟糟白发的海力，他淡淡开口：“听说今天有人来找你？” 　　自己在魔法师公会大呼小叫，最后把莱尔拉走的场景很多人都看到了，海力也没有反驳：“是的。有什么事情吗？” 　　斯托和自己是同类人，平日里沉浸于实验研究，少有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刚才得到消息，兽潮时，边塞有类似藻泥怪的分裂体发生了异变。” 　　海力闻言瞳孔一缩，噌地从座位上起身，“怎么可能！” 　　“现在藻泥怪在外的分裂体不过十几个。除了皇室的需求外，每一笔交易都有着清晰的记录。购买藻泥怪的全部都是皇都中心贵族，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边塞！除非......”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默默地坐回了椅子上。 　　“除非是皇室的手笔。”斯托却毫不避讳地将海力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湖蓝色的眼睛在海力担忧的脸上停留片刻。自己这位老搭档，这么多年了，一惊一乍的性子还是没改。 　　“来找你的那位，莱尔 林顿，是他把异变的藻泥怪解决掉了。”指节轻叩桌面，斯托补充，“他这次前来也是受到亲王的授勋邀请。” 　　“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他的立场了吧？”斯托揉了揉太阳穴，一副无奈的表情，“所以很抱歉，我的老朋友，我必须知道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海力原本因为藻泥怪的事故，正在低头沉思。听到斯托这句话，他突然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往日里唯一关系不错的朋友，回答道： 　　“他不会是亲王的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斯托见海力这样肯定，平静地眼中难得露出疑惑：“为什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海力浑浊地褐色眼睛直视着斯托，一字一顿道：“他，是，龙。” 　　—— 　　阵雨来得很急，没有丝毫的预兆。水蒸气在日光中短暂升腾片刻后，第一滴雨水就从还没看见阴云的天空落了下来。 　　欧文伊莱坐在邮局二楼的办公室内，看看逐渐被雨水模糊的外景，又看看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爱德华。 　　爱德华，或者说里德奥古斯汀。欧文在内心默默地补充。 　　作为一位在邮局工作的职员，从任何意义上，欧文都不会和这位皇子有任何瓜葛。可惜造化弄人。他是在五年前和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子有的联系。当时正是夏天的旱季。在一区进入皇宫的入口，女皇以叛国的罪名，将四十二岁的大皇子处当众处死。作为看热闹的人之一，欧文一眼就看到了行刑台下，人群中的爱德华。 　　金发蓝眼在皇都的本土居民中并不多见，爱德华的相貌也十分出众。但让欧文注意到他的，是在大皇子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容。 　　不是看到敌人被打倒后胜利者的微笑，也不是得知奸细被处决后爱国者的笑容。那是很无辜又残忍的微笑，如此矛盾，以至于让欧文在笑容中察觉到了悲伤。如果要他用在邮局代笔寄信十年的写作经验来形容的话——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察觉到欧文困惑的视线，那名金发青年向他招了招手。性格出乎欧文意料地活泼，爱德华轻松地穿过人群，走到欧文身边，主动搭话：“他没用了。他没有成为芙蕾最完美的刀。” 　　“你知道为什么吗？”奇怪的是，周围并没有人注他们的交谈。人们的视线依旧聚焦在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上。 　　“为什么？”欧文愣了愣，问道。他在后来的五年里都无比后悔自己当时接话。 　　“因为他太老了。”爱德华的视线重新回到大皇子滚落的头颅上，“帝国法律规定，在继承人五十岁之前，帝国的掌权人要让位，退居幕后进行辅佐。帝国永远需要更加年轻的血液。” 　　旱季金灿灿地阳光洒在爱德华的脸颊上，头发上，睫毛上。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要振翅而飞的蝴蝶。 　　“还有八年啊。她接受不了只有八年。” 　　欧文没有理解爱德华的意思，只觉得这个青年说些话神神叨叨。 　　直到在这场奇怪的对话结束后的三个月，他得知女皇重立皇子的消息。 　　十四岁的里德奥古斯汀，是女皇三十二岁那年攻打霍尔克公国时，失散在外的孩子。拥有一头罕见的金发和蓝瞳，里德不像大皇子，他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中。欧文从来没有见过里德，可他确信，那名金发青年就是里德。 　　因为随着这个消息到来的，还有一封信。 　　盖着普通的邮戳，点名道姓寄给自己的信。 　　即便外观上做了充足的伪装，经验丰富的欧文在摸到信纸的那一刻，还是一眼就察觉出了寄信的对象——除了皇室之外，没有人会用这种精制雪花纸写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你好，欧文伊莱。如果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你的两个可爱的女儿的话，就请成为帮助我的朋友吧~（笑脸）” 　　欧文从回忆中回过神，看向爱德华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怨念。 　　此时，爱德华正半靠在邮局的沙发上，于对面的白发女子交谈着什么，完全没有搭理欧文的意思。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常服，脸上手上的血迹也被处理干净。爱德华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唐娜，挑了挑眉。 　　“你来干嘛？” 　　爱德华并不讨厌唐娜，当然也算不上多喜欢，相比起考虑自己对除公爵大人之外，其他人的喜恶，他更关心唐娜是否会拖累莱尔。 　　毕竟是个没有眼睛的瞎子。 　　“莱尔大人不在庄园，庄园需要有地位的人镇场才能压制住那些贵族。”唐娜比起刚刚进入庄园，简直判若两人。此时的她倒更像是费罗尔子爵的那位管家，凯洛格女士。 　　“因此埃德蒙骑士长无法前来。”她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前来的原因，紧接着询问到：“爱德华，你受伤了？” 　　唐娜虽然看不见，但是鼻子很灵。一下就闻到了爱德华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啊，没事，不小心划到手了。”爱德华这话说得很敷衍，转移话题到：“我记得我和子爵大人坐飞艇到皇都，也花费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唐娜皱了皱鼻子，没多问，回答，“子爵大人离开后不久，曙光会等光明神殿的分会人员都开始陆续前往皇都，我是跟他们一起来的。”然后刚刚进城，就被欧文接到了邮局。 　　“里......爱德华，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回旅馆吗？”在一旁听了半天两人的谈话，欧文终于出声询问。 　　不管是什么埃德蒙还是唐娜，他都给这位皇子带过来了。现在他只希望这两人有什么密谋，回去再说，别让他一个普通的邮局职员听到。 　　“不。”爱德华撇了欧文一眼，碧绿的眸子透过玻璃窗，透过摇曳的树影，望向风雨中的魔法师公会。 　　“你先带唐娜回旅馆，我要去找一个人。” 　　魔法造成的伤害没办法靠药剂治愈，但爱德华知道这些伤口很快就会完全恢复。 　　这一切都拜那个人所赐，创造出真正的怪物的，本世纪最伟大的炼金魔法师—— 　　“我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斯托：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亲王的人？ 　　海力：他是龙！ 第54章 　　魔咒和元素之海的基础书籍有很多。在梅格的推荐下, 莱尔挑选了其中的两本简单阅读。 　　对于自己一直纠结的中文魔咒，书中并没有详细的介绍来源。只是将神秘的力量归结为了神明的恩赐。 　　按照梅格的说法，这也是最主流的观点。 　　就像魔力之海在大部分人看来, 是与神明沟通的通道。人类作为这片大陆上唯一的, 天生不带魔法能力的种族, 能够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发展自己的文明，不就是神明的恩赐吗？ 　　至于这些魔咒到底有什么含义，学界则众说纷纭。 　　大部分学者认为是类似于音乐中标识的一种符号。因为这些汉字有着不同的音调和发音，念上去抑扬顿挫, 确实和教会中歌颂神明的曲调十分相似。 　　这种说法也导致“从小学习音乐，能够激发魔法师天赋”的理论在贵族圈中广为流传, 让许多贵族小孩还没到学习魔咒发音的年龄, 就体会到了学习音乐的快乐。 　　然而, 也有少部分学者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更倾向于这些汉字是一种特殊的图案。就像是召唤恶魔的法阵，祈祷神灵降临的壁画。这些汉字像是一种极度简化之后的法阵。通过有规律的排列组合发挥出力量。 　　莱尔想，简体汉字本就是由图画发展而来，有这种猜测也不奇怪。 　　“就没有人有其他的推测吗？”莱尔有些意外。在他看来，汉字是一种与神明沟通的文字应该也是一种普遍的猜想。 　　梅格沉思了一会儿，眼神在眼前一排排书籍上停留片刻，突然落在远处一位老者的身上。 　　“......其他的猜想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大多都缺少逻辑。”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位穿着朴素，看上去与这里的风格完全不相衬的老者, 补充：“老维布伦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提出这些魔咒其实是一种语言。” 　　紧接着, 梅格摸摸下巴，有些感慨：“不管怎么说，这个猜想都有些太过天马行空了。毕竟从来没有语言是用符号构成的。” 　　莱尔听到梅格这句话, 原本的疑惑反倒消散了。在这个世界, 无论是人类所用的语言, 还是外族所用的语言，如地精语，精灵语，都像前世的英文一样，是由一个个原本不带含义的字母所构成的。 　　用人话来说，就是汉语属于表意文字，而这个大陆的语言属于表音文字，类似于英语。也难怪他们不会联想到汉字是语言上。那么这样看来，梅格所说的“老维布伦”能够提出这种奇怪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 　　顺着梅格所指的方向，莱尔看去。维布伦一头白色的短发，穿着亚麻色的长袍和紫色背心。上了年纪的背微微佝偻着，拿着书的手臂露出半截手腕，上面有皱纹和青筋。看上去和养尊处优的魔法师完全不沾边。 　　倒更像是一位小有家资的农户。 　　“老维布伦全名是维布伦 诺亚。是这里很‘有名’的一星法师。”梅格看出了莱尔的疑惑，解释到：“他十岁的时候就成了一星法师，但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丝毫的长进。” 　　“除了经常提出一些奇怪的理论之外，他的实验方向也很奇怪——要培育高产的蔬菜粮食？您说，要是是培育一些稀有的花卉，或者神奇的魔法植物也就算了。谁会关心那些遍地都是的粮食的产量？” 　　莱尔闻言，瞥了梅格一眼。再次看向维布伦的眼神中反倒充满了欣赏。身为一位地位不低的魔法师，居然还能关心底层民众粮食问题，真是很难得。 　　梅格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姿态感叹：“本来实验的资金就不算多。现在海力先生的实验又要加急。恐怕再过不了多久，老维布伦的实验就会被叫停了。” 　　要被叫停了？听到梅格的话，莱尔只是稍微讶异了一瞬间，也就理解。 　　毕竟魔法师公会的实验目的是为了盈利。而贵族的钱比平民更好赚。皇都的贵族就算有土地，也是种植一些经济作物。这些高产的粮食及是真的研究出来，也没有销路。这注定了维布伦的实验难以获得实验资金。 　　有时间的话，自己或许应该去结识这位维布伦先生。等到自己从斗争里脱身，把他拐到庄园里搞研究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莱尔在心里暗搓搓地盘算着。 　　这么想着，他也没有贸然上前搭讪，转而将目光放在了此行最大的发现上——哈维的手稿。 　　哈维的手稿数目并不多。它们被陈列在木质展台上，并没有和其他书籍一起放在书架上。 　　相比起关著述，或者近些年魔咒实用性方面的研究，观看哈维手稿的人也就两三位。莱尔很容易就看到了这位穿越者前辈留下的记录。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莱尔总觉得与这里格格不入。得知自己有一位穿越者前辈，心中下意识地就生出了亲近感。因此对于这些手稿，除了能发现什么的期待，还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手稿最开始几页像是普通的羊皮纸，都是一些大陆通用文字写成的笔记。比起私人笔记，这些记录更像是交上去应付老师的作文。全是一些统一大陆，联合反抗的构想和口号。 　　明明写的东西是宏图大略，哈维却硬生生把这个主题写成了应试作文，一点都不煽情。这位哈维前辈看来跟自己一样，语文都不太好。莱尔在心中由衷地评价。 　　而后面用雪梨纸记录的内容，则明显有了变化。原本洁白的纸面因为百年时光泛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在这些古老的纸上，一个个汉语单词和符号不规律地分布着—— 　　就像是一本密码书。 　　这个想法让莱尔的背后冒出一身冷汗。这种记录方式和自己的笔记的方式虽然有着诧异，但基本的原理一模一样！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的眼睛在这些单词上来回打量。 　　魔法，系统，情绪，金手指......突然，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单词刺进了莱尔的眼睛里： 　　回家。 　　“回家”用中文写成和用大陆语言写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羊皮纸上看到这个单词，莱尔会将它理解为“回到奥古斯汀帝国”或者“回到皇宫”。但是在这样一张古怪的，写满汉字的之上看到这两个字，莱尔的第一反应则是—— 　　“回到现代”。 　　看之前的留言，哈维无疑是有系统的天选之子。回到现代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他不是凭借系统的力量，而是采取什么特殊的方法回到现代的话，自己是否也能这样做呢？ 　　原本穿越后，因为处理一件一件意外事件，少有思乡时间的莱尔像是突然被唤醒。一种充满希望的喜悦感笼罩在他的胸口。深呼吸了两口气，稳住心神，他仔细阅读起这段话来。 　　虽然哈维的记录明显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但是基于最基础的书写习惯相同，莱尔还是勉强能够理解他所说的意思。 　　【只要完成了任务，就能回家？中文魔法未免有点太过巧合了吧？还有系统说的什么神明间的恩怨情仇，完全是前言不搭后语。美名其曰更好调动情绪......系统这个龟儿子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剩下的字迹已经模糊，莱尔辨别不清。 　　任务是什么？莱尔回忆起哈维的生平：从小国的落魄皇子，到雄才大略的帝王。很明显，他的任务应该和建设帝国有关。 　　他的任务成功了吗？是否真的是回到了现代，而不是死亡？ 　　那些所谓的神话故事是系统告诉哈维的吗？ 　　调动情绪又是什么意思？ 　　莱尔想起自己在说出“草”的时候出现的状况，按理来说，这并不属于赞扬或是挑动的魔咒。但它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成功了。 　　自己以前无法解释，现在联系哈维的笔记，好像又有了一些头绪。 　　难道施展魔法的成功与否是取决于自己的情绪？一个个问题不断浮现，莱尔越想越迷糊。 　　雨声透过魔法师公会的墙壁，透过窗外树叶被风吹起的婆娑声音，传进莱尔耳中。明亮的黄色灯光在有着纹路的地板上折射，变出一道道五彩的纹路。周围依旧是一副万事太平的模样。 　　莱尔却觉得，除了皇权斗争外，一定有着更深沉的斗争在等待着自己。 　　哈维的记录的确告诉了自己很多信息。可是这些信息语焉不详。不是专门留给自己的，只不过是他来过这个世界的“痕迹”。 　　那么自己现在要怎么做呢？是按照计划前去掌握灵魂相关知识的光明神殿，还是先联系诺埃尔，进入皇宫？ 　　莱尔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应该想起什么，做出决断。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梅格站在莱尔身旁，看见他对着哈维陛下的手记沉思，也没有出声打断。多少年来，不断地有人想要破译哈维陛下笔记的秘密，最终却都无功而返。想必莱尔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莱尔并没有思考多久。 　　黄色的灯光开始闪烁，整栋楼都在震颤，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玻璃开始出现裂痕，紧接着，汹涌的狂风裹挟着雨水进入室内。 　　“轰——”一道巨大的爆炸声自四楼传来。莱尔扶住摇晃的书架，抬起头，目光穿过有着精致绘画的天花板，看向骚乱传来的方向。 　　那里是，会长的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高烧，没能及时更新，实在是不好意思。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呀！ 第55章 　　上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并没有在莱尔的脑海中过多停留。破碎的玻璃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提醒着他，此时应该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有丝毫犹豫，莱尔第一反应是抄起了木桌上的哈维手稿。 　　“先出去再说。”他对着身旁已经被吓住的梅格道。 　　出于对维布伦的好感, 在离开前, 莱尔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个老头不但没有离开, 反而逆着人流，将那些被雨水打湿的书一本本塞进怀里。 　　“轰隆——”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即便是透过黑沉沉地雨幕，也能够感受到四楼的战况之激烈。 　　维布伦因为靠玻璃碎裂的地方比较近，站立不稳, 腿部被一块碎片划伤。他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口，反而紧紧护住怀里的书籍。前排一些陈列的手稿拓印本和书籍已经湿透, 数量太多, 维布伦一个人根本抢救不过来。 　　他在干什么？这些应该都是拓印本吧？莱尔心中疑惑。思索了几秒钟, 他将手稿往梅格怀里一塞，朝着维布伦的方向跑去。 　　现在公会建筑的情况并不乐观，特别是图书室这种地方，很容易发生书籍打量倒塌。维布伦留在图书室就是在作死。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研究植物的魔法师。如果他在这方面真有什么研究成功，这样死了就太可惜了。 　　“莱尔先生......”梅格慌忙接住手稿，劝阻的话还没说完，莱尔已经朝着图书室的方向跑去。只留给梅格一个背影。 　　根据梅格的了解，魔法师大多倾向于破坏而不是创造。面对这样大面积的建筑坍塌, 魔法师的自救手段要么是有序撤离, 要么是将所有的阻碍都一并毁灭了。 　　不会吧，这些可都是魔法师公会的财产啊......他的脑袋里出现一个荒诞的想法。紧接着，梅格就听到了远处雨夜中, 模糊的呼喊声。 　　“先走！这些都是拓印本, 之后还能复原。” 　　在埃德蒙的指导下训练过一段时间, 莱尔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拉住了还想继续动作的维布伦。 　　“复原个屁，这些......”维布伦刚反驳，窗外又开始闪烁起黄色的火光，带动着整个魔法师公会摇晃。 　　书架不会真的要倒了吧？莱尔不由想到。 　　即便是莱尔的原身这样的纨绔，也学习过哈维的一句格言——你越不希望什么事情发生，那么这件事情越有可能发生。（注1） 　　这句格言在帝国发展的过程中不断被证实。就连最刻薄的史学家，也不得不承认哈维的预见性。 　　今天，这句格言无疑要再次应验。 　　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后，维布伦身后巨大的书架终于支撑不住，朝着两人砸来！ 　　他们两人处在两排大型书架的夹道内，并且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一个书架少说也有上万本书，倾倒下来，压死人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电光火石之间，跟随埃德蒙的训练展现成效。几乎是下意识地，莱尔拉住维布伦一个侧转身，从两排书架的通道之间迅速移动到过道上。 　　下一刻，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书架完全倾倒，书籍和着玻璃渣散落一地。 　　巨大的撞击声引来远处女侍者的尖叫。一时之间，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自知被莱尔救了一命，维布伦也不再反驳，战战兢兢地看向莱尔：“谢......谢谢。” 　　“之后再说这些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魔法师公会。 　　注意着四周情况，莱尔带着维布伦快速绕过几个摇摇欲坠的书架，终于返回图书室门口。 　　此时大部分的人员已经集中在了大厅内，没有看到明显受伤的人员。在管事的安排下，人们正有序从魔法师公会离开。即便大多数魔法师都有着一定的战斗经历，有许多人还是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 　　毕竟，魔法师公会自建立以来，这样的意外从来没有发生过。 　　两人想下楼会和。突然，一道比之前更加激烈的爆裂声从不远处传来。然后是一片墙体破碎的声音。几秒钟后，大厅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道深深地裂纹。 　　“卡擦卡擦——”裂纹在震颤中开始不断蔓延。终于，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一块巨大地彩绘天花板坠落下来，和着摇摇欲坠的水晶吊顶灯砸在地上。灯泡的碎片散落一地，照明魔晶在闪烁两下之后，崩裂成四散的明亮碎屑。 　　临近傍晚，失去了主要光源，大厅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惊恐的尖叫与担忧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魔法师公会的建筑材料都是特制的，轻易的攻击难以破坏。突然墙体发生如此大的损毁，难怪大家会惊慌。 　　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重新浮现在莱尔的脑海之中。 　　他抬头向上看去。刚才接连不断地爆破把二三楼的天花板破坏得差不多了，形成了一个贯穿顶楼和地楼的巨大豁口。在这个角度透过豁口，淡黄的亮光洒落下来，他可以隐约看到四楼发生的情形。 　　“爱德华？” 　　—— 　　红色的光线从远处飞速袭来，自鼻尖处划过。灼热的气息让爱德华额前碎发都微微焦黄卷曲。 　　对于这样的攻击，爱德华有着丰富的经验。 　　多年不见，自己的父亲斯托米契尔还一点也没变。 　　被这样有着强光的火球击中，会导致短时间致盲。因此他闭上了眼睛。 　　自红色光线在视网膜上留下的一道光斑处，黑暗开始蔓延。在黑暗中，伴随着鼓噪的心跳声，爱德华精准地捕捉到了下一道火球袭来的破空声。他一个侧身，在躲开火球的同时，抓住了旁边试图逃跑的海力。 　　因为刚才一番火球的攻击，整个四楼的天花板已经被砸得七零八落。好在建筑质量过硬，没有整体坍塌。雨水倾泻进房间内，很快将被火星点燃的家具淋湿。 　　作为场中实力最为低微的五星魔法师，海力很有先见之明地远离了两位爆炸源头，朝着楼梯方向移动。没想到刚刚能够顺利开溜，就被爱德华逮了个正着。 　　“嗯......斯托的助手。抱歉，你叫什么来着？”爱德华咧开嘴，蓝色的瞳孔中倒影出海力惊恐的神情。 　　紧接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海力就被爱德华一把拎了起来。 　　“如果不想他现在就死的话，别发疯了，”爱德华朝着因为被揪着衣领拎起，脸涨得通红的海力，笑眯眯地补充，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样对待你。不过目前你不是重点，请先忍耐一下，别憋死了。” 　　爱德华的手揪得很紧，原本不大的衣领就像一条上吊的绳子，将海力的脖子牢牢困住。别提说话了，呼吸都费劲。 　　斯托的攻击却并没有因为爱德华的动作有所收敛。 　　在变故刚发生的一两分钟内，火球的攻击的确停了下来。但是紧接着，深吸一口气，斯托就开始吟唱起了其他的咒语。撇了撇嘴，爱德华像扔垃圾似的，将已经翻白眼的海力丢到一边。 　　“看来他并不珍惜和你的友谊。”他做出中肯的评价。 　　就在爱德华扔掉海力的同时，十几道小臂粗的光柱冲着他激射而来。光柱的光芒并不刺眼，远看就像阳光一般温和。但看斯托苍白的神色，就能推测出光柱本身并不像表面这样简单。 　　爱德华见状，眯起眼睛，神色严肃地快速闪躲开。 　　他闪躲的动作看似动作轻松，实则就像是在走钢丝。光柱蕴含的能量庞大，即便没有接触到，只是接近，皮肤也在光线的照耀下开始腐烂。 　　光线的攻击又十分密集，短短十几分钟，爱德华身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雨还在下，很快就将溃烂的部分从新生的皮肤上冲刷下来。混合着红色的血水，在爱德华脚下形成了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就在看似要被光柱击垮的同时，爱德华已经在闪躲间接近了斯托。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手臂也被光柱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肉眼可见的，伤口处生长出肉芽，正在快速地将裂口缝合。只要再隔十几分钟，伤口很快就能愈合。断肢再生的感受是极度的疼痛中带有持续的痒意。双重的折磨往往让人难以忍受，会不自主的想去撕掉结痂的伤口。 　　只是爱德华此时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幸好子爵他人不在这里……他这样想着，对斯托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声音透过雨幕一点点靠近，传到斯托的耳中。向来沉稳优雅的贵族眉头不禁微蹙。他没有接爱德华的话。 　　在最角落，不敢再次逃跑的海力听到爱德华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立即愤怒地叫出声：“你不会把那东西留下来了吧？” 　　雨水将海力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打湿，让这个不修边幅的老头看上去更加邋遢。他脸上的皱纹颤抖着，冲斯托大喊：“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对峙的两人没有理会海力。爱德华已经来到斯托身前。 　　即便被身体多处被光柱洞穿。暗红色的血液以伤口为源头，从皮肤上流淌而下，流进吸饱了水的地毯里。爱德华还是来到了斯托的面前。 　　斯托是纯粹的魔法师。在爱德华近身的情况下，他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没有丝毫犹豫，爱德华利落地将佩剑捅进了斯托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拿出来吧，您知道我不会爱惜您的性命。” 　　斯托闪躲不及，哀嚎一声。 　　“你……你别动手……我这就拿给你。”他的声音颤抖。疼痛使得斯托不再胸有成竹，终于脱下了高高在上的虚伪外衣，开始流露出对于死亡的恐惧。 　　他没有受伤的手在腰间摸索，眼神却毫不闪躲，直直的盯着爱德华。 　　不对劲。 　　爱德华眉头一皱，并未将佩剑抽出。他飞快地连续向后撤去。 　　紧接着，就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道巨大的雷电降下，将地毯连同三楼的天花板直接洞穿！ 　　“叮当。”是破碎的魔晶落地的声音。 　　伴随着魔晶落地，在斯托肩膀处的佩剑传来一阵灼热之感。被佩剑洞穿的伤口开始迅速的腐败溃烂。随着红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伤口溃烂的范围开始逐步扩大。 　　“同样的当，我可不会上两次。”爱德华收敛了笑容，一脸嫌恶地看向斯托。 　　“咳咳......是吗？” 　　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斯托瘫软在地。金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成缕黏在额头上。毕竟只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还上了年纪。斯托的身体开小幅度抽搐。但他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惨叫哀嚎，而是颤抖着将佩剑拔出。 　　然后，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雨声掩盖了斯托痛苦的喊声和海力难以置信的咒骂。 　　流出鲜红的血水，打湿斯托白色的衬衫。在愈发急切的暴雨声中，爱德华像是被击中了要害，发出凄惨而尖锐的声音。 　　他的身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像是在高温中煮过。皮肤就像被鞭笞过一半，一寸一寸的龟裂开。这样剧烈的崩坏伴随着身体加速的修复，双重的痛楚让爱德华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精神又开始逐渐崩溃，他感受到自己的世界重新开始坠入到黑暗之中。 　　想一些安稳的事情……想一点美好的东西…… 　　子爵大人......子爵大人……他在脑海中不断循环，可是莱尔的画面却越来越模糊。 　　疼痛与暗无天日的记忆，像浪潮一般席卷而至。恍惚中，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爱德华？”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作话哦） 　　时间线......终于......齐了！（猫猫落泪） 　　很抱歉因为新冠原因，小花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可能是因为小花原本有呼吸类疾病，所以症状比较严重......先是连夜被送进医院，然后又是各种检查挂水之类的。目前也是处于观察期，小花努力复健！ 　　这本书是有完整大纲的，不会坑。之后没有意外也不会请假了。 　　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可爱们，也祝愿你们在新的一年里面开开心心，事事顺利呀！ 　　注1是墨菲定律 　　为了防止宝子们忘记之前的剧情，小花给大家捋一捋哈。 　　目前是亲王给爱德华喝了毒酒，因为体质原因没死成，爱德华失忆之后被莱尔捡到，两人一起到了皇都。 　　莱尔在宴会上偶遇诺埃尔（土豆子爵的侄子），得到了摩顿家族（开设捐款宴会的家族）的支持。 　　朗曼受女皇命令，去处理罢工的工人，被爱德华嘎了。 　　此时唐娜（白发失明女孩）也来到了皇都，准备与莱尔等人会合。 　　莱尔在魔法师公会查阅资料时，听到了楼上传来的爆炸声，紧接着就是本章的内容。 第56章 　　子爵大人？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爱德华的第一反应是惊讶。按照他的预计, 即便莱尔来到魔法师公会，也不会在这里停留一天之久。 　　惊讶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恐惧——恐惧于自己是一个怪物的事实。 　　就如同下意识地逃避自己的过去, 迫不及待地与之进行切割。 　　子爵大人会不会害怕自己？会不会离开？或者用那样的眼神, 就和芙蕾一样, 看着自己......无数令爱德华害怕的可能性在脑海中徘徊。 　　爱德华并不想让莱尔知道自己曾今的秘密。那些东西明明可以永远地腐烂在泥土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裸地呈现在莱尔眼前。 　　身体感官传来的疼痛远远不及内心的惶恐。爱德华僵硬在原地。 　　迷蒙的雨夜里，四楼嵌在墙壁里的照明魔晶闪烁着昏黄的光芒。少年跪坐在地上，衣服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雨水将开裂的皮肤冲刷下, 混合着血水。 　　吸饱了血与水的地毯，每走一步, 都能听到清晰的, 湿哒哒的脚步声。 　　他听到了莱尔向他奔来的声音。 　　伴随着雨夜中清晰的脚步声, 是远处海力声嘶力竭地呐喊。 　　“别过去！那个红发小子就是个怪物。不管和他是什么关系，现在靠近，他只会无差别地攻击！” 　　暴雨将海力乱糟糟的一头白发弄得更加狼狈。这位已经年近七十的老人蹲坐在自己搭档身旁，看到场中的情况，急忙出声制止： 　　“就跟藻泥怪一样，他是被改造后的产物。这样的怪物是没有办法体会人类的感情的！他所有温顺的表现，不过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对您的爱并不是真正的‘爱’，只是迷惑猎物的手段而已。 　　他只会带来不幸。” 　　爱德华感到自己最后的秘密在莱尔面前, 被海力一层一层地剥落。雨声在耳边逐渐微弱, 海力嘶哑的声音，恍惚之间，开始和记忆中芙蕾的话语重合。 　　“只会带来不幸的怪物。” 　　海力所说的都是事实。 　　就像斯托最后还是将剑插入自己的腹部。一切如同命中注定。直到最后, 所有的事情都会朝着无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爱德华的确恨着自己的父亲, 皇都最为惊才绝艳的炼金魔法师。为了荣誉, 地位和权力，拿自己的亲生儿子进行炼金实验的天才。 　　可他从没想过就这样杀掉斯托。就连佩剑插入他的肩膀，所使用的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沼泽咒。 　　自己不过是想要拿到原生物，根本没有想过要杀害斯托......甚至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一个人...... 　　就因为自己是个怪物？ 　　奇怪的情感交织在心中，比悲伤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如果说悲伤是刀划过的伤口，那么现在心中这种情感，更像是伤口结痂时的痒。 　　雨声遮盖了心跳声，他不清楚这是委屈还是绝望。在生命逐渐流逝的分秒之中，很清晰地，与莱尔相处的片段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或许子爵大人对自己所有的包容，不过是天然的礼貌，和对待庄园中一员的温柔？ 　　或许自己真的只是寄生生物，贪婪地窃取着对方正面的情绪？ 　　离开还是恐惧、躲避还是辱骂？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期待对方会给出什么抉择。是自己隐瞒在先，子爵大人所有的选择，自己都没有立场去埋怨。 　　但是——爱德华捂住脸的双手放下，然后缓缓的放到了胸膛的位置——可以确信的是，自己对于子爵大人的感情，绝对不是“迷惑猎物的手段”。 　　即便莱尔选择离开，爱德华也依旧希望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该怎么来证明？ 　　在雨水冲刷下，不断新生的皮肤，涌出的鲜血，像是在嘲笑着爱德华的想法。 　　我该怎么来证明？ 　　他抬头看向了那个朝自己奔来的模糊身影。 　　“噗嗤”一声，爱德华的手臂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一颗鲜活的，跳动着的心脏出现在掌心之间。虔诚地捧起自己的心脏，爱德华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身影，露出一个笑容。 　　它是爱您的，求求您看看我…… 　　爱德华预想中雨水冲刷心脏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疼痛被熟悉的温暖所包裹。 　　莱尔抱住了他。握住心脏的动作一顿，爱德华愣住。 　　“子爵大人？”声带在全身灼热的崩裂中损毁，他的声音嘶哑。 　　为什么要选择抱住我呢？为什么不转头离开呢？ 　　明明是连最美好的梦境中，也不会期待的场景。当它真实发生时，爱德华显而易见地不知所措。 　　“子爵大人......”您这样做，我到底该怎么办？ 　　“嗯......我在。”莱尔的声音比爱德华更加颤抖。 　　在海力说出“炼金生物”时，莱尔对于爱德华的身份就有了新的猜测。 　　强大的恢复能力，和魔法师公会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在宴会上，展现出的魔法......爱德华会是炼金生物这一点的确让莱尔惊讶，却也没有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相比起爱德华的过去，他更在意的是眼前爱德华的伤情。 　　“爱德华，对不起。” 　　对于莱尔而言，离开或是靠近，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 　　在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后，就应该果断表明。而不是因为所谓的“做棋手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那不是计划的需要，只是自己懦弱的借口。 　　“将告白规划到我的计划之外，没有及时回应你，是我的问题。”深吸一口气，莱尔抱起了浑身是血的爱德华。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在拥抱住爱德华的一瞬间，他皮肤崩裂的速度开始减缓。新生的皮肉很快将伤口覆盖。残破的少年将头埋进莱尔怀中，只剩下意识模糊的呜咽声。 　　原本所有被压抑的情绪，终于冲破了绝望搭建的堤坝，倾泻而出。最终全部化为了无言的泪水。 　　您这样，我该怎么办...... 　　“都是疯子！”海力被莱尔拥抱爱德华的举动震惊地目瞪口呆。 　　炼金生物的稳定性除了所谓的炼金公式，还有就是那该死的，难以琢磨的“情绪”。情绪地崩坏意味这炼金生物的暴走。莱尔现在的举动，无疑是在钢丝上跳舞。往日丰富的炼金经验，让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赶紧离开这里。 　　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出口奔去。果断地抛下自己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好友。 　　但就在转身走到门口的一瞬间，一道破空声自耳边响起，温热的液体溅到海力满是皱纹的脸上。 　　危险近在咫尺，他识相地停下脚步，颤抖着身体侧目看去。就在距离自己脑袋不过几寸的墙面，被订入了一把佩剑。精钢剑身，华丽雕花剑柄——正是插入自己好友腹部的那柄佩剑。 　　一道声音自海力身后响起，语气冰冷， 　　“他不是你们所谓的没有感情的怪物。他是爱德华林顿，林顿庄园永远的一员，是林顿庄园优秀的骑士。”莱尔小心翼翼地抱着爱德华。雨水顺着黑发留下和着爱德华身上的鲜血，很快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扩散开。 　　“他是我，莱尔 林顿的爱人。” 　　稍稍颔首，他直勾勾地盯着海力，眼神中没有情绪。 　　“所以我应该相信谁的话，很明显。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情，爱德华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们之后——慢、慢、谈。” 　　初春的阵雨来势汹汹，沿着已经倾泻的四楼平台，洒落进茫茫的夜色之中。 　　黑发青年抱着意识模糊，浑身是血的红发男子，站立在四楼的废墟之间。 　　他的衣服被鲜血与雨水打湿，衣服纽扣上的红宝石，反射出他的笑容。他身前不远处，一名白发老人瘫倒在地，神情极度恐惧。 　　楼下一片嘈杂的马车声，呼喊声。在短短半个小时内，魔法师公会的人员已经全部撤离了公会。宝石与黄金镶嵌的各种族徽，在黑夜中泛着光泽。 　　莱尔黑沉沉的眼眸扫视着这场闹剧，一步一步走到海力身前。 　　“我原本只是想来魔法师公会查个资料。你知道，我一向不太喜欢与人争辩。” 　　他的笑容不像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礼节性的笑容。此时嘴角勾起的弧度下，隐藏的是更加深沉的愤怒。 　　“但是一旦联想到你们所做的事情，我觉得不回礼，好像更加不礼貌。” 　　“所以，”莱尔腾出拖着爱德华背部的手，将爱德华的大部分重量都靠回自己怀里，“诚恳地请求至高无上圣洁崇高的伟大光明之神，将您柔和仁慈的希望光辉洒满大地，带来圣洁的福音。” 　　雨夜中出现巨大的光柱，闪耀的白色亮光迅速掩盖了魔晶昏黄的灯光。光柱不断扩大，在逐渐凝结成实体的下一刻，朝着脚下的建筑物落下。 　　巨大的轰鸣声覆盖了整个天际，黑色的天穹被着刺目的白光灼烧出一道伤口。更多明亮的白光从伤口里倾泻而出，淹没了脚下的建筑物。 　　在惊恐的等待，冰冷的雨水，和逐渐模糊的意识里，海力感受到脚下的建筑物在迅速下沉。 　　“这是我的第一份回礼。”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在18：00发出来，大概率是还在审核qwq。一般上传后要审核一个小时，迟到致歉。 第57章 　　欧文觉得, 自己被爱德华盯上这件事已经够倒霉了。 　　但哈维陛下有句话说得好：“当光明之神在给你关上一扇窗的时候，一般会顺手带上门。” 　　当他再次看到那位白发少女带着一名黑发贵族，将爱德华抬进来的时候, 欧文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有着被爱德华反复迫害的经验。欧文深吸两口气, 强迫自己接受已经上了贼船的事实。 　　但是欧文显然不知道, 哈维陛下还有另一句名言：“光明之神在关上门的时候，还会顺手用门夹你的脑子。” 　　不久后，他就看到了唐娜身后拖着的，五花大绑的白发老头, 和已经凉透了的斯托。 　　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把最富盛名的炼金魔法师像货物一样在地上拖着走的啊！还有那具尸体, 为什么怎么看怎么像魔法师公会的会长？ 　　即便是爱德华的反复迫害过, 欧文还是花费了一段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能够被爱德华盯上, 欧文自身也是有一些特殊之处的。因为是皇都二区邮局的负责人之一，欧文会经手许多珍贵的材料。其中药剂就是对外交易的一个大类。 　　药剂是除了德鲁伊之外，最有效的治疗手段。就连光明神殿的牧师，也是采取药剂治疗的方式。 　　身为中间商，自然拥有一些普通药剂的购买渠道。 　　爱德华改变发色和瞳色的药剂，就是欧文提供的。 　　有了一些治疗药剂的帮助，再加上爱德华自身可怕的恢复能力。破损的皮肤和器官很快就完全恢复。 　　身体逐渐恢复不代表着意识清醒。 　　唐娜在旅馆等到半夜也不见莱尔和爱德华回来。就又拜托欧文指路，前去魔法师公会找人。等到两人再次将满身血污的爱德华带到欧文住处时, 他的意识已经陷入了昏迷。 　　旅馆不乏亲王的眼线。摩顿家族作为幕后势力, 也不便出门接纳。欧文，一个看似完全无关的人员，就成了最佳选择。 　　莱尔看着躺在床上, 意识模糊的爱德华, 握着水杯的指节紧了紧。 　　因为斯托自杀式的袭击, 爱德华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原本的皮肤开裂，还没来得及完全脱落，新的皮肤又在裂口处生长出来。在脸上形成了淡粉色的，斑驳交错的疤痕。 　　莱尔伸出手，心疼地拂过爱德华脸上一道粉红的疤痕。痕迹自额头右侧开始，划过鼻梁，落在嘴角的左边。睡梦中的爱德华蹙了蹙眉，嘟囔了一句，侧过头去。 　　见状，莱尔的手指顿时蜷起。他犹豫片刻，轻轻收回了手。 　　这些疤痕很淡，很快就会完全消失。 　　可是长在心上的疤痕，却远没有那么容易消失。 　　—— 　　海力没有什么契约精神。莱尔稍微威逼利诱，他就将有关爱德华的“皇室秘闻”透露了个七七八八。 　　简单来说，这个自诩为第一炼金魔法师的白发老头，在当年有关爱德华的炼金实验中，只是斯托的助手。如今的魔法师公会会长，斯托米契尔才是实验真正的发起人。 　　同时，他也是爱德华的亲生父亲。 　　炼金生物中，有关人体炼金，向来是一向禁忌。一方面是有违伦理道德，一方面是缺乏经验。为了这场实验能够成功，他们不止准备了爱德华这一个实验对象。 　　从身体健康，天赋卓绝的贵族，到发色各异的异邦人。在所有的实验品中，只有爱德华存活了下来。 　　“一场完全失败的实验，一个灾难。”海力盯着莱尔的眼睛。 　　视线却穿过莱尔漆黑的瞳孔，望向记忆深处。 　　完全封闭的隐秘实验室内，每一个巨大的培养器皿中，液体都在不断发出尖啸。黄绿色的培养液翻滚沸腾，将实验体们的皮肤灼烧得通红。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况，斯托和海力都不知所措。 　　斯托比海力要镇静一些，慌乱关掉了加热装置后，让斯托离开实验室去准备紧急处理的材料。 　　“等到我再次回到实验室，”海力咽了咽口水，记忆中的场景让他的描述变得艰难，“等到我再次回到实验室。我，我就看到了一地破碎的器皿。培养液混合着那些实验体的血肉......到处都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力停顿片刻，继续说到： 　　“斯托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实验一号区域的中央。他告诉我，这次的实验彻底的失败了。” 　　“但是实验失败了，是就炼金生物而言！这次实验的交易对象，芙蕾奥古斯汀需要的不是一个有着神奇能力的炼金生物。”海力的身体轻微颤抖，苍老的手臂上青筋明显。 　　“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他是这么告诉我的......没错！我们只要将这个融合了皇室血脉的婴儿交出去就好了。谁管他有没有缺陷？” 　　在详尽的回忆中，海力身为人类的道德感使他的回答变得神经质。 　　即便是到了现在，白发老人还是下意识地为自己开脱。 　　“至少血脉的融合很成功......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况且，况且他只是一个压制亲王，堵住老贵族们非议的工具。” 　　海力死死地盯着莱尔，企图在对视中找到丝毫对方对自己的认同。很可惜，莱尔只是冷冷的看着海力，毫不避讳展示鄙夷的神色。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沉默半晌，海力瘫倒在椅背上，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呼——所以，我们把并不是完全体的里德交给了女皇。当时斯托是这样告诉我的：‘他并不是完全体。’。” 　　一直一言不发，听着海力回忆的莱尔终于开口： 　　“所以，斯托欺骗了你？” 　　以爱德华现在近乎变态的自愈能力看来，海力他们当时的实验是极其成功的。 　　“......不全是。我对于他的异能并不知情。不过老朋友的想法，很容易就能猜到。” 　　他停顿了很久，直到情绪平静下来。海力将捂住脸的手放下，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这个牵强的微笑让原本就狼狈的海力看上去更加苍老。 　　“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原生背离吗？ 　　为什么会有原生背离的规矩。因为那些实验体遇到熟悉的因子，会产生难以预料的情绪波动。爱德华是斯托的孩子，斯托就是最强烈的因子。 　　恐怖的自愈能力能让他逃过女皇设计的所有意外，顺利长大。直到真的熬死女皇，成功登基。然后，拥有着这个怪物最强控制权的斯托，会成为整个帝国的实际掌权人。” 　　“真是一个绝妙的计划！”莱尔冷冷开口，记录的笔在指尖转了两圈。 　　“按照你的说法，斯托拥有了绝对控制权。他的死亡应该会导致爱德华死亡才对。” 　　“我不知道。那家伙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熟悉因子的死亡，不代表实验品也会死亡。斯托对他的控制应该没那么简单。”海力回答地很迅速。 　　笔尖在笔记本上停顿片刻，莱尔开口：“最后一个问题。” 　　“怎么样才能让爱德华脱离炼金的影响？” 　　海力愣了愣，低下头：“他不是完整的炼金生物。从昨天的表现来看，他残存的人类情感是要多过炼金生物的。 　　完整炼金生物一般只含有负面情感，由一种情感主导，支配着它们的行动。就像藻泥怪的情感是暴食。 　　他的恢复应该跟情感有关。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莱尔没在说话，起身，推开了房间的门。他并不担心海力会利用魔法逃走，除非海力想自己现在就杀死他。 　　“等等！”身后白发老头突然叫住莱尔。莱尔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海力的嘴唇颤抖，面无血色，空洞的目光逐渐聚焦。对于一个平日里脾气暴躁的老人而言，这样的表情着实罕见。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卑微地忘着莱尔，低声到： 　　“能替我向他说一声对不起吗？” 　　莱尔闻言，歪了歪头，露出了社交性的笑容。 　　“知道了，但你不配。” 　　—— 　　情感......莱尔思索着这个单词的含义。 　　“莱尔子爵？莱尔子爵？”维布伦的呼唤声将他从记忆中拉回来。 　　莱尔回过神，看向对面端坐的维布伦。 　　怀阿特安排的旅馆时间直到这个月末后才结束。莱尔并没有打算退房。一方面是因为旅馆中亲王的眼线，另一方面，这里也是目前最好的公开居所。 　　维布伦在魔法师公会欠了莱尔一个人情，几方打听，十几天后终于找上了门。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走神。”莱尔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您刚刚说到哪里了？” 　　维布伦点点头，并没有在意，“只是一些感叹而已，您不必挂怀。” 　　两人短暂地沉默下来。 　　春日的雨季，即便是白天，街道依旧沉浸在灰蓝的色调之中。窗外小雨淅淅沥沥。 　　“最近工人们的运动越来越频繁了。”维布伦没头没尾地感慨了一句。 　　莱尔回以他一个微笑，“因为兽潮的影响，帝国几片高产的种植园都损毁严重。对于贵族而言稍微增加的指出负担，对工人们的影响要大得多。” 　　“想要改变现状，在我看来，您目前的研究是一个非常正确的方向。”他的笔记本就放在右手侧。莱尔的指节轻叩纸面，道： 　　“我接受您的感谢。除了仪式性的道谢之外，我对您的研究也很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医院复查了，更新发布慢了，十分抱歉！！！！ 　　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都身体健康（猫猫流泪） 第58章 　　冬天离开的日子不久。即便是在漫长的雨季, 地处偏南的皇都气温也开始逐渐回暖。 　　太阳悬挂在十二区上空，将飘洒的雨幕照得透明，像是一串串晶莹的水晶珠帘。因为皇都良好的排水设施, 白日的小雨成了这个时节难得的景致。 　　皇室为此专门在皇宫最高处搭建了观赏台。宽敞的平台, 卡邱兽皮毛缝合而成的沙发, 还有造价高昂的玻璃，保证了在观赏台上，能无死角地欣赏皇都的美丽风景。 　　芙蕾奥古斯汀坐在正中的沙发上，看着远处笼罩在雨幕中, 隐隐约约的城市，心情却并不美妙。 　　她的身材高挑。因为早年长时间在外征战, 皮肤呈现小麦色, 并不是传统贵族送钟爱的象牙色皮肤。配合着纤长的睫毛, 乌黑的头发，却天然带有神秘高贵的气质。 　　即便和海力、斯托是同一辈的人，芙蕾被权力保养得当脸上，依旧可见当年被誉为“奥古斯汀明珠”的风采。 　　“朗曼死了？” 　　她看着跪在脚边的调查团人员，开口。明明是疑问句，但芙蕾声音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意料之中的事实。 　　“是。从前往十二区清理平民之后，就没了消息。跟随他前去的几个六星骑士也失踪了。” 　　冷汗从汇报消息的调查员额角滑落。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向女皇汇报消息。根据他的经验, 女皇表现得越是平静, 采取的手段越是狠厉。 　　“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她的手指轻叩着镀金桌面。手掌厚厚的老茧提醒着众人，她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 　　调查员眨了眨眼，身体因为紧张而紧绷。停顿了几秒, 他犹豫着开口：“有。我们在朗曼最后出现的街区找到了一个小孩。但是......” 　　“但是？” 　　“那孩子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芙蕾看着脚边调查员紧张的神色, 眨了眨眼, 勾起一个笑容。她收回视线，朝着门口一名侍卫道：“带过来我看看。” 　　小孩很快就被侍卫带了上来。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他手脚纤细。小孩身上依旧穿着贫民常见的面粉袋装，手脚有着明显的伤痕。显然在被抓捕后，调查员们对他的□□并不算人道。 　　他挣扎着想摆脱押送侍卫的控制，却被侍卫轻松地一把提起，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老实点！”侍卫低声叱喝，回应他的只是一个白眼。十二三岁的年轻，对善恶是非已经有了基本的认识。先前的拷问折磨让孩子对这些自诩为“帝国之盾”的士兵好感全无。 　　“放开我！你们这些猪猡！”他大声叫喊。 　　侍卫额头青筋一跳，看了看女皇，还是忍住了一脚提在小孩身上的打算。 　　“闭嘴！不得对女皇无礼！”他将小孩双手反剪，压在地上。 　　芙蕾看着这一幕，没有勃然大怒。她平静地站起身，离开沙发，走到小孩跟前。手指卡住小孩削瘦的脸颊，将他挣扎的头掰过来，与自己对视。 　　黑色瞳孔对上小孩褐色双眸的一瞬间，脏话停止，观赏台恢复安静。一股寒意自孩子脚底升起，窜过脊背，直升天灵盖。 　　那是在尸山血海中历炼出来的杀气。 　　“在这里要安静一些。看在是第一次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芙蕾弯了弯眸子，“看到那是什么了吗？” 　　她的手指向窗外连绵的雨幕。帝国翠绿中夹杂着枯黄的山脉，全部都笼罩在如轻烟般的小雨之中。 　　“那是我，芙蕾奥古斯汀的帝国。是我花了四十年，维持的伟大帝国。 　　这些侍卫，死去的军官，都是这个伟大帝国的零件。他们保障了你们这些寄生虫能够安然地生活在这里，没有变成地精的食物，德鲁伊的实验对象，或者巨龙的粪便！” 　　松开了钳制住小孩的手，芙蕾接过一旁侍者递上来的手帕，睥睨着被压在地上的小孩。 　　“让我猜猜原因，也许是某人因为无趣，留你一命？” 　　孩子浑身一僵，被芙蕾说中了心事。 　　“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她轻飘飘地赞扬了一句，“所以，你要为了一个杀人犯背叛整个帝国？背叛庇佑了整个帝国的军团？” 　　被芙蕾的话术一绕，小孩的神色明显迟疑起来。他能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无法反驳。 　　“错误的决定。你要好好想想呀，到底是谁让你活到了现在。”她用手帕擦拭小孩的脸。就像母亲一样，动作轻柔。 　　洁白的手帕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黑色痕迹。那是小孩脸上的灰尘。 　　“别用性命去赌道义这种愚蠢的东西。告诉我，身为奥古斯汀帝国的女皇，我可以宽容你。乖孩子，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蓝色的宝石耳坠随着芙蕾的动作摇晃，让场内围观的众人心也跟着耳坠悬起来。 　　“一个......一个红头发的男人。他救了我。剩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长久的沉默后，小孩终于还是选择了开口。艰难地内心斗争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孩子瞪着芙蕾手中的手帕，怔怔出神。 　　“很好。带下去。” 　　芙蕾起身，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朝着侍卫吩咐。 　　孩童嘶哑的喊声离观赏台越来越远。半跪在地上的调查眼已经大汗淋漓。他的视线跟随着芙蕾的脚步，移动回沙发之上。 　　一张脏了的手帕被芙蕾扔到调查员眼前。 　　“下次带来之前，打理干净一些。我不希望你们连这种事情也做不好。剩下的收尾工作，就交给第四骑士团吧。图尔斯他们这群废物，正好适合这个废物任务。” 　　若有所思一般，她右手撑着脸颊，目光落在了魔法师公会的一片废墟之上。 　　“真是个不乖的孩子。” 　　轻轻的感慨声回荡在观赏台内，很快就隐没在一片雨声之中，杳无痕迹。 　　—— 　　梅格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要投奔莱尔。 　　一半是因为莱尔展露出的强大实力，一般是因为莱尔挺身而出，搭救维布伦的举动。 　　神秘强大，却又有着近乎奇妙的同理心。这样的矛盾体让梅格做出了冒险地抉择。比起海力，梅格直觉告诉自己，莱尔会是一位优秀的上司。 　　无视自己搭档的挽留，他果断选择辞职。 　　前几天事故之后，海力和会长都突然失踪。那位大人将抢救出的手稿交给自己，也没了音讯。 　　手稿是魔法师公会的财产，梅格早就归还。炼金生物方面他既没有莱尔感兴趣的主题，也没有海力经验丰富。身为魔法师，梅格有人脉能找到莱尔的住处，却没有合适的投靠理由。 　　他没有，但有人理由充足。 　　梅格灵机一动，找到维布伦。 　　这个选择很正确。在维布伦和莱尔一番长谈之后，维布伦向梅格转达了莱尔的决定。 　　他们将前往摩顿家族，进行维布伦下一阶段的实验。所有的实验费用和聘请人员的开销，都会由摩顿家族支付。相应的是，他们需要对此事保持低调，并且忘记那晚在魔法师公会所发生的事情。 　　这并不是多么苛刻的条件，梅格爽快答应。 　　他不清楚莱尔究竟看重了维布伦实验的哪个优点，可能够和老牌贵族搭上关系，足够让这个选择回本了。 　　直到坐上了前去摩顿家族的马车，梅格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有着极强的赌徒心态。 　　不过......他看着街边飞速变换的景色，华丽的马车内饰，甚至还有甜点和热茶——这次自己应该赌对了。“老维布伦，莱尔大人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梅格朝着身边神色紧张的维布伦询问。 　　维布伦名义上是自己的上司，梅格对他却没有毕恭毕敬的尊重。他打心眼里，还是瞧不上这个潦倒的前辈。 　　相比起志得意满的梅格，维布伦则要拘谨得多。听到梅格的询问，维布伦思索了一会儿，一脸严肃地回答： 　　“莱尔大人和我探讨了魔咒作为语言的可能性，还有实验的进展......” 　　维布伦回忆起莱尔对他说的话—— 　　“这些改造后的植物不要被束之高阁，成为贵族用来炫耀的收藏。我们需要大面积的推广。” 　　“占据人口绝大多数的平民才是帝国的基石，不是军团，也不是贵族。” 　　他略带紧张的眉眼放松下来，带上了崇敬的表情： 　　“他不仅是个天才，还是一位伟人。” 　　—— 　　莱尔 神秘大佬龙族伟人林顿坐在爱德华的房间内。今夜难得无风无雨。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两人身上。 　　爱德华还没有醒来。 　　以莱尔这个角度，抬起头，就能够看到窗外明亮的月色。银月的光芒没有掩盖住漫天的星辰，它们在深蓝色的苍穹之上规律地流转，注视着这片大地上所有喜怒哀乐。 　　就像是魔咒是中文的巧合，这片天空的星系和前世如此相似。只要凝望着夜晚的繁星，莱尔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曾经熟悉的世界。 　　川流不息的街道，热气腾腾的小吃摊，霓虹灯闪烁的都市夜景......相比起在这里宁静的夜晚，前世的要热闹地多。 　　还有生前一直支持自己理想的父母，平时爱损自己，有困难又挺身而出的朋友们，每次任务结束，都会请大家吃火锅的大队长......安静的环境让人思绪发散。平日里被压抑的思乡情绪，在这个时候总会特别清晰。 　　前世因为工作的原因，对故乡的思念是某个具体的地点。目的地和自己之间隔着一条铁路，一片海，或者一串长长的地名。 　　来到这个世界，“故乡”变成了过去所有生活抽象成的符号，自己和故乡之间，隔着千百年光阴的尘埃，数亿颗星辰。 　　从穿越的那一刻开始，莱尔就知道，这些无法诉说的怀念只能在一次又一次无果的遥望中，变成逐渐淡忘的回忆。 　　因此，他在得知自己还有一位穿越者的前辈，甚至有回去的方法时，才会如此重视。 　　如果真的有返回现代的机会，你会回去吗？莱尔在这之前的答案是毫不犹豫地肯定。二十三年的现代生活早就将他的三观定型。现代的自己并不是毫无羁绊。 　　但现在，他犹豫了。 　　为了保护庄园众人受伤的埃德蒙，忠心耿耿的唐娜，一点点成长的女仆康妮，将整个摩顿家族的命运交付到自己手中的林赛......还有—— 　　莱尔望向了床上爱德华安静地睡颜。 　　还有从穿越来后，就一直跟随着自己，没有选择过离开的爱德华。 　　往日种种回忆浮现在脑海。从穿越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在这片全新的大陆留下了痕迹。如果有这样的选项，自己真的舍得抛弃他们吗？ 　　莱尔握住了爱德华的手。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都埋藏在他的心中。只是潜意识里，他选择了逃避。 　　比如在做出计划时，考虑到爱德华的身份，将表明心意的安排在三拖延。好像只要不沾上所谓的“爱情”“亲情”这样带有依赖感的词汇，庄园众人能够自食其力，自己就能够全身而退。 　　自私，糟糕且极度利己的错误想法。 　　莱尔低下头，吻了吻爱德华的手背。 　　“对不起。” 　　这句话他是用中文说的。 　　下一刻，衣兜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 　　一个梦。 　　一个漫长的，永远没有尽头的噩梦。 　　耳边是沸腾的水发出尖啸。 　　尖啸声让爱德华产生不适的耳鸣。他此刻没有办法阻止。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尖啸声音量开始降低，模糊，变成了女人尖叫哭泣的声音。 　　女人的尖叫变成了啜泣。她哀求着不要带走自己唯一的孩子。但是爱德华还是选择了离开。 　　能将一夜//情的产物养到八岁，根本上还是为了后半辈子的衣食无忧。女人没有料想到自己准备威胁的对象手段如此干脆。她后悔于没有早早和爱德华培养出母子感情。 　　然后，爱德华拥有了新的母亲。 　　黑发黑瞳，脸上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永远渴望着权力的母亲——芙蕾奥古斯汀。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比起廉价的筹码，没有感情的实验工具，现在的生活称得上梦幻。如果不是自己刚刚认识的皇兄在几个月后就被处死，爱德华甚至认为芙蕾是真心把他当作儿子来看待的。 　　无论是剑术还是魔法，自己都能做到最好。只为芙蕾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再久一点。 　　但她还是得知了斯托隐瞒的真相。 　　芙蕾偏爱奥古斯汀的玫瑰。花园中成片的玫瑰会在春末的旱季盛开。就在春末无雨的日子里，她看着自己快速愈合的伤口，脱口而出： 　　“怪物。” 　　自欺欺人的梦境在这一刻终结。那些隐藏在玫瑰之下的尖刺穿透皮肤，像是诅咒烙印进爱德华的皮肤中。 　　爱德华从来不喜欢奥古斯汀的玫瑰。 　　它们短暂的花期就像自己隐瞒的谎言。还没来得及沉浸其中，就迫不及待地凋谢。 　　爱德华对它不是单纯的厌恶。不知从何时起，里面还参杂了难以启齿的期待。 　　有人答应过自己，之后会亲自为他种？ 　　自己好像很喜欢他？ 　　是谁呢？ 　　思绪混沌之间，爱德华感觉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闻到了玫瑰花刚刚绽放的香味。 　　“对不起。” 　　爱德华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啊——玫瑰花的伏笔终于回收了。让我来看看下一个要回收的是什么（翻开小本本） 　　答应大家的日万在写了。 　　因为笨蛋作者不会写感情线。这几段都是修改过好多遍的版本。夕阳红手速jpg 　　另外，小花可以求一条评论吗？真的好喜欢看大家的评论（猫猫打滚） 第59章 　　在莱尔错愕的神情下, 衣兜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冲破了小小的玻璃屏障, 从口袋中钻出, 在距离爱德华脸颊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 　　伴随着花瓣缓慢舒展的声音, 月光之下，奥古斯汀的玫瑰缓慢绽放。 　　玫瑰花的颜色呈现渐变。从最外围的深红色花瓣，到中心的浅红。一层一层，就像舞//女层层叠叠的洒金裙摆, 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点点亮光。 　　爱德华睁开了眼睛, 正好对上那朵盛开的玫瑰。 　　永无止境的噩梦在这一刻得到了终结, 像是幽灵般徘徊在自己身后的恐惧消失无踪。在昏迷前, 爱德华回忆起莱尔的回答。安心的感觉充斥在胸膛之中。 　　到底是谁呢？——梦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 　　手指搭上娇嫩的花瓣，他看着一脸懵逼的莱尔，露出微笑。 　　“谢谢您，我很喜欢。” 　　喜欢什么？这朵玫瑰吗？莱尔没有料想到哈维的咒语会是这句话。转念一想，哈维求婚的时候有多浪漫，反攻的时候就有多果断。将婚姻作为筹码，早有谋划，也不是不可能。 　　他也没有预料到爱德华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有关情绪的理论他还没有头绪。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可眼下能够醒过来, 就是最好的情况。 　　至于有关爱德华过去的事情，不急于在这个时候商量。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莱尔将玫瑰剩余的根茎从衣服口袋里取出，顺便将外套脱了下来。 　　现在口袋里都是泥土和碎玻璃, 自然不方便再穿着照顾病人。欧文贴心地烧了暖炉, 室内气温不算低。就算脱掉了外套, 也不会冷。 　　莱尔握住爱德华伸出的，想要抓住花茎的手。 　　“小心，上面有刺。” 　　爱德华碧绿的眼睛看着莱尔，反握住他的手，不做声。 　　玫瑰刺会扎破手指，他当然知道。对于他而言，恢复不过是呼吸之间的事情。 　　莱尔也知道。 　　但是他依旧会担心自己受伤。 　　爱德华感受到，自己和莱尔紧握的手掌处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温度从手掌沿着皮肤蔓延，渗透进血管，骨骼和每一寸肌肤之中。 　　“我不把花拿开。稍等我放一下外套，把花修一修再给你。嗯？” 　　莱尔以为爱德华是舍不得玫瑰花，试着抽了抽自己被反握住的手，没抽出来。 　　“好。”爱德华顺从地松开了莱尔的手。 　　斯托的攻击被莱尔打断。没能一次性杀掉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近乎不死的能力已经将身体修复七七八八，恢复意识的爱德华早就能自由行动。 　　绿莹莹的瞳孔在黑夜里，就像猫的眼睛。他盯着莱尔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又点亮了床头的煤油灯。他拿起佩剑，将玫瑰花带着泥的尾部斩断，递给自己。 　　价值不菲的奥古斯汀玫瑰，在他手中，也变成了一件普通的，送给爱人的礼物。 　　如果是庄园里的其他人的话，子爵大人是不会送奥古斯汀的玫瑰的——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种偏爱的感觉很奇妙，爱德华说不上来。 　　在过去十九年的经历里，他从来不是被偏爱的对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标和野心。即便是皇宫里对自己最好的人，也是因为“皇子”这个富贵头衔。 　　爱德华的视线在玫瑰花上停顿两秒，越过玫瑰花，停在莱尔只穿着一件衬衫的上半身。 　　到了皇都，向来不在意繁文缛节的莱尔也不得不穿上了造型繁复的服饰。真丝的衬衫很贴身，能看到莱尔肌肉的隐约轮廓。 　　从原身弱不禁风的体格，到如今和前世一样的六块腹肌，变化明显。 　　爱德华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好像莱尔还没抽回手一样，那股暖意又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烧了起来。越来越剧烈，从嘴唇蔓延到眼角。 　　借着昏黄的煤油灯灯光，莱尔注意到爱德华面色泛红。他将玫瑰花放在床头。 　　皱着眉头，莱尔将手掌贴上了爱德华的额头，担心地询问：“怎么了？”是发烧了吗？ 　　手掌传来的温度告诉莱尔，爱德华体温正常。 　　“不是。” 　　紧接着，莱尔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了，缓缓下移，到了爱德华唇边。有些厚度的嘴唇张开，含住了自己的手指。 　　温暖潮湿的感觉让莱尔想起了在休息室的回忆。虽然出于冲动，已经干过一些糟糕的事情，两辈子没谈过恋爱的某人脸色还是瞬间爆红。 　　菜鸟子爵下意识地抽回手。手指抽出，拉出两条银丝。 　　“是副作用提前吗？”莱尔有点担心。“不是。” 　　这个时候，被莱尔千叮咛万嘱咐要忘掉的，皮特交授的某些科普知识，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通过上次的事情，爱德华已经明确知道莱尔并不讨厌这些。 　　他从床上坐起身，挪动到坐在床边的莱尔身上。 　　这些天躺在床上，为了方便换药，他身上只缠着一道一道包扎好的绷带。欧文包扎手艺不精，把爱德华包得像个木乃伊。根本不用担心他会挨冻。 　　现在这些绷带就有点碍事了。 　　爱德华很快就找到了固定处的蝴蝶结。 　　原来子爵大人喜欢这么玩啊......爱德华若有所思。 　　他跨坐到莱尔身上。 　　碧绿的双眸将子爵大人惊慌的神情尽收眼底。 　　离得近了，爱德华能闻到莱尔身上，清新的木质香混合着玫瑰留下的，带着点甜腻的味道。明明已经醒过来，身体健全，但是脑子好像更混沌了。 　　“子爵大人，我爱您。” 　　大腿根在莱尔腿上轻轻摩擦，爱德华神色如常。 　　因为斯托的自杀式袭击，他身上的皮肤几乎全换了一遍。新生的皮肤脆弱敏感，稍微摩擦就留下了一道红痕。 　　“嗯，我也爱你。”有之前的教训，莱尔立马回应。用手拖住爱德华的后背防止摔倒，他有点无奈。 　　“你先躺回去，容易着凉的。” 　　“我爱您。”爱德华执拗地重复，没有像平时一样，乖乖躺回床上。 　　他伸手一点点解开了身上的绷带。 　　昏黄的灯光下，白色的绷带一条一条落到地板。布料摩擦声伴随着浅浅的呼吸声，让莱尔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爱德华身材不瘦弱。匀称，有力，又富有少年感。肌肉线条流畅而不夸张。绷带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两道淡粉，还没有完全褪去的疤痕交叉在心脏处。再生的细腻肌肤雪白莹润，仿佛由玉雕刻而成。 　　而被绷带层层包裹的地方，有着细密的瘢痕。那是伤口一次次被划破又愈合而留下的。比起胸//口粉色的伤痕，这些疤痕呈现淡褐色，分布在肋下和腿上，像是一道道不容易洗干净的记号。 　　他看着子爵大人的视线从自己的脖颈向下移，沿着胸//口处的疤痕向下，划过肚脐，划过人鱼线...... 　　莱尔的脸越来越红。他心虚地移开视线，推开不是，不推开也不是。 　　“你才刚醒，要注意身体。今天太晚了......不能一时冲动......”某人的道德底线过高，依然垂死挣扎。 　　爱德华将上半身靠到莱尔怀里，贴着他的耳垂轻轻吹气：“子爵大人，我爱您。” 　　感受到身下莱尔的背脊绷直，爱德华心道子爵大人果然喜欢这一套。 　　莱尔停留在爱德华背上，托住他的手掌动了动。爱德华知道莱尔手掌出汗了。 　　子爵大人的手位置没有放对啊。 　　爱德华反手握住菜鸟子爵僵硬的手，将手掌贴着自己的光滑的脊背，一路滑到腰//窝。 　　嗯，应该放在这儿。 　　感觉还是和记忆里的教程对不上。他挪动大腿，朝前蹭了蹭，让莱尔一个激灵。爱德华歪了歪头，一头红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几缕垂在前面。 　　红发在黄色的煤油灯光线下，反射出炫目的光泽。 　　“爱德华，现在还不是时候......”说不喜欢爱德华当然不可能。只是考虑到爱德华才刚醒，莱尔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未免发展有些太快。 　　他对上爱德华碧绿的眼睛。黑色双眸中波涛汹涌。他当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反应。再这样下去，事情会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子爵大人觉得此时应该果断起身，把被子重新盖回爱德华身上。起身这个动作还没完成，调整莱尔姿势的手就移动到前面。 　　手沿着喉结一路向下游移，把莱尔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莱尔的反应让爱德华有了奇怪的成就感。看来这个方向是正确的。他果断朝前一动，腹部贴了上去。 　　“我爱您。”他再次重复。语气像是虔诚地信徒。 　　深吸一口气，莱尔声音有点沙哑，“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嗯，我知道。这不是副作用。”在昏黄的光线下，爱德华精致的五官被蒙上迷离的色彩。 　　情绪从细碎的声音中泄了出来。 　　“我爱您。所以，请您也好好爱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幼儿园的校车停在门口~~~ 　　作者不太擅长驾驶，委屈大家喝汤了（鞠躬） 第60章 　　最终爱德华还是用实践向莱尔证明, 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 　　从一开始兴致勃//勃//地表白，到抽泣着坦白自己皇子的身份，再到最后像小猫似的蜷缩在莱尔怀里, 哼哼唧唧。爱德华态度过渡得很自然。 　　“不好意思, 中途忘了你才刚醒......”莱尔愧疚地掀起床上的被子, 轻轻盖在爱德华的肩膀上。 　　白色的被子遮住了爱德华肩膀上清晰可见的指痕。 　　新生的皮肤太过敏感脆弱，即便莱尔已经很小心不用力气，爱德华留了一身红印。 　　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均匀，像是睡着之后, 莱尔才试探着移动身体，改变姿势。他得把这里清理干净。 　　怀里爱德华感受到莱尔的动作, 睁开惺忪睡眼。 　　“能不能不出去？”他抬头看着莱尔。 　　连接感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只有这样, 醒来之后一切才不会变成梦境的延续。 　　子爵大人感受到环着自己腰的两条腿紧了紧。平常向来乖巧的爱德华在这种时候, 总是出乎意料地固执。 　　回想起他和海力所说的话，莱尔心中一疼。过去的经历带来挥之不去的不安感，这让爱德华习惯去揣摩、讨好别人。 　　他一只手隔着被子拖住爱德华的肩膀，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爱德华的脸颊。 　　莱尔很有耐心地将黏在爱德华脸颊上的发丝拂开，挽到耳后。再一点点擦干净脸上未干的泪痕。 　　“我知道了，我不在意。” 　　漆黑的瞳孔与爱德华莹绿的双眼对视，这是回答爱德华的坦白。 　　“你不是怪物，”他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 “你是人, 莱尔 林顿的此生唯一的爱人。” 　　绿色的眸子闪了闪，情绪在其中翻涌。 　　“一直以来陪在我身边，我却忽视了你的感受, 对不起。”莱尔捧起了爱德华的脸, 郑重道。 　　“以后不用再喝药剂, 也不用躲藏。我希望能光明正大地和你站在一起。我希望能够亲手帮你处理过去。为了这个目标，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松开托着爱德华脸颊的手，将床头的玫瑰拿起，放到爱德华手中。 　　玫瑰花因为室内灼热的温度，花瓣已经有些变软。放在手心，像是绸缎般的触感。手掌稍一用力，花瓣变形，从指缝间探出。 　　汗珠顺着黑发向下，沿着脖颈蜿蜒。莱尔的声音平静却动人。 　　“爱德华，我爱你。 　　这一点你可以向我反复确认。 　　不是爱顺手的兵器，不是爱发泄的工具，我爱你本身。作为一个平等的，人的所有——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所以，”手掌包裹住爱德华握着玫瑰的手，他露出了一个爱德华从未见过的微笑， 　　“你再任性一点也没有关系。” 　　渐变如彩色水晶的花瓣倒映在瞳孔之中。爱德华觉得，自己握住的，比一朵玫瑰花多得多。 　　多么幸运啊，能够遇见你。 　　莱尔 林顿，我一生唯一的爱人。 　　花瓣破碎后留下的香味在空间中弥漫开，萦绕在影影绰绰的昏黄灯光中。 　　“子爵大人，再来一次。”爱德华环住莱尔的脖子。红发连带着被子从肩膀滑落。 　　“要到早上了。”莱尔无奈。 　　“但是，您明明就是这么想的......” 　　—— 　　工人阿诺拉格伦在思考了一个星期之后，还是来到了八区的工坊。 　　相比起十一区杂乱的平民住宅、十二区新兴贵族们还在不停扩建的工厂，八区属于老牌贵族的产业。这里的建筑大多还保留着开国时简朴的风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街道两侧。 　　阿诺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收到了摩顿家族的邀请。 　　当然，这对他而言是次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下岗了。 　　年幼的两个孩子加上身体不好的妻子，一个星期就把家里的存款花掉七七八八。 　　皇都没有大量的土地用于耕种。粮食和加工的原材料，全部都来自于帝国的其他郡县。 　　一场兽潮让材料的价格飙升。为了节约成本，在拖欠了阿诺这一批工人三个月的工资之后，工厂的管理层将他们扫地出门。 　　顺带赖掉了三个月的工资。 　　理由是阿诺在工厂工作期间没有按照手续购买人身保险。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工厂对其进行劝退。 　　每个月一比索的工资，在皇都要养活一家人已经够呛，哪里来的闲钱买保险？阿诺觉得这个制度根本就不合理，就是管理层没事找事。 　　愤怒而年轻的阿诺还没有体悟到“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有锁链”。他的愤怒占据上风，带着身强力壮的工人们冲进办公室，把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管事打了一顿。 　　这下他三个月的工资合理地被扣掉。 　　还进了闹事工人的黑名单，被所有十二区的工厂拒之门外。 　　就在这个时候，阿诺收到了摩顿家族发来的邀请。 　　皇都有名的老牌家族，偷偷摸摸给自己塞了邀请函。是想联合女皇的军队逮捕闹事工人，还是想借机联合工人，给新兴贵族们一个教训？阿诺没有想这么多。 　　作为从边境风风雨雨迁徙而来，好不容易扎根皇都的工人，他的文化程度也仅限于能够看懂摩顿家族的邀请函。 　　找不到工作，加上四处频繁的裁员，阿诺在一个星期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事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为了能够养活孩子和生病的妻子，阿诺最后还是来到了第八区的工坊。 　　摩顿家族在这里的工坊占地很大，但位置比阿诺想象地更加偏僻。几乎位于第八区的最外围，紧邻着郊区，人烟罕至。 　　距离这里唯一近一些的，只有通向十一区平民房的小道。 　　“这是要招工还是要绑架？”在递交信函，被带入工厂厂区之后，阿诺的心中终于有了隐隐约约的担忧。 　　在见到接下来的场景之后，阿诺放下心来。担忧化为了震惊和不解。 　　全封闭的工厂有四层楼高。十二枚魔晶被安置在工厂房顶，发出耀眼的光芒。除了照明之外，这些魔晶还散发着暖意，将房间中的温度提高了不少， 　　约莫两层楼高的位置，沿着墙壁修建了悬空的过道，通向更深处的房间。而在房间最底层，没有铺上石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耕地。 　　两个人戴着着手套，挽起裤腿，拿着农具站在“田”边。一个在沉思，一个一脸嫌弃。 　　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种田？ 　　阿诺不懂，阿诺大受震撼。 　　没等侍者介绍，阿诺就已经猜出了这两位将会是他的同事。 　　估计也是跟自己一样，带领兄弟们罢工，才被赶到这里来的吧。阿诺迅速做出判断。 　　既然都是以后一起工作的兄弟，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想当年自己在来到皇都之前，也是村里有名的种地能手。阿诺觉得自己必须要展现一下能力，给工友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朝着两人爽朗一笑，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农田附近。 　　朝着田里打量两眼，对种田有着丰富经验的阿诺忍不住开口： 　　“哪个狒狒想出来的主意？米罗花用土培？” 　　狒狒一号维布伦：...... 　　狒狒二号梅格：...... 　　—— 　　子爵大人昨晚没休息好。 　　在和莱尔碰面的第一时间，唐娜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即便看不见，唐娜也能听出莱尔声音里的疲惫。 　　除了疲惫之外，好像还有其他的东西。陌生的感觉让唐娜停顿了几秒。 　　“怎么了？”莱尔揉了揉额角。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爱德华的确很粘人。 　　“没事，子爵大人。”唐娜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摸了摸遮住半张脸的烫金面具。 　　她的外貌太过独特。在皇都中奔走很容易引人注意。莱尔特地托欧文为她找了一副面具。 　　将长发盘起来，藏进帽子里，唐娜就和那些看了骑士爱情小说，成天在皇都乱晃，渴望偶遇爱情的贵族小姐没两样。 　　“除了十二区之外，八区，一二区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工人骚动。其中合格的人员我已经通知完毕。” 　　“摩顿家族的在八区的负责人昨天告诉我，八区新建的实验室也开始投入使用。场地大小应该能符合您的要求。” 　　“光明神殿最近还在召回各地的神父。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埃尔赛德边塞外，其他的边塞军团也在一一返回。” 　　“还有，这是林顿庄园的回信。”唐娜从怀里掏出欧文交给她的信封。 　　“嗯，做的不错，唐娜。”听到唐娜的汇报，莱尔松了一口气。接过信封，羽毛笔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半天，他又补充： 　　“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先呆在第八区管理实验室，至于之后的安排，我在一个星期内会去第八区亲自解释。” 　　“你先回去吧。” 　　唐娜点点头，转身离开。刚走出两步，银发少女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莱尔拆开信封的手一顿，疑惑发问。 　　“......感觉，您变了一些。”唐娜犹豫一会儿，实话实说。 　　子爵大人和在林顿庄园时、到皇都刚碰面时给她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是哪里改变了呢？她思索片刻： 　　“比起之前很多，嗯，您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这次您更自信，更让人安心。” 　　意识到这句话有些失礼，唐娜连忙解释：“抱歉，子爵大人。我并没有说您之前不可靠的意思。只是......比起之前，您好像离我们不是那么远了。” 　　“也没有说您难以接近的意思......”唐娜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莱尔露出一个笑容。虽然唐娜看上去成长了很多，但本质上还是和康妮一样的孩子嘛。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会怪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 　　“或者再来一杯泡泡红茶？”他指了指摆放在对面，空空的茶杯。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柔少女攻不香吗QWQ 　　不是攻不行，他很行，信我！（真诚的目光） 　　另外一提，生理知识我都懂。反正也放不出来，大伙就当异世界版本看个乐。（笑） 第61章 　　看到信的落款, 莱尔才想起来，自己庄园里无论是皮特，康妮还是农户, 学历都止步胎教, 不认识字。 　　好在费罗尔子爵留下的一帮人里有人识字, 这封信就是园艺师代笔。 　　信在开头告诉莱尔，庄园众人一切安好。埃德蒙骑士长已经养好了伤，回到庄园主持大局。科洛镇也在有序的重建之中。 　　中间夸赞莱尔修建仓库，屯粮的先见之明。关心莱尔在皇都境况。庄园众人之后会凑一笔钱寄过来, 让莱尔别担心没钱花。 　　结尾感谢莱尔的关心。表示他们现在正在忙着挖排水渠排水，交流贸易的事情还得往后稍稍。 　　莱尔摸摸鼻子, 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在旱季修建排水设施这件事。 　　皇都的排水系统是哈维建国时请宫廷设计师一手设计, 雨季几乎对生活造不成什么影响。像林顿庄园这些偏远地区就另当别论了。 　　地下排水装置是肯定没有。排水渠怎么建也全看庄园主安排。 　　幸好埃德蒙先回去主持局面, 骑士长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啊。莱尔在心中感慨。 　　他摸了摸口袋。今天换了一件外套，藻泥怪还蔫耷耷地呆在玻璃瓶里。莱尔从另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了草籽。 　　起身将草籽随意地洒进房间阳台上的花盆里，莱尔念出咒语。 　　草籽开始抽芽，生长。剑型的叶片和深绿中带着白色细线的条纹——是一株苦艾。 　　雨水敲打在花盆前的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透过阳光下闪烁的雨滴，莱尔的视线望向了远处高耸的海石柱。还有海石柱旁高大的白色建筑——光明神殿。 　　能够感知人灵魂的手段，所谓的净化仪式......这些在帝国历史的记载中多以传说出现。真实历史事件反而没有记载。 　　究竟是传闻，还是真的掌握了神秘的力量？ 　　莱尔握住了苦艾的草茎。 　　—— 　　亲王的宫殿内, 肯恩奥古斯汀坐在主位。 　　他摩挲着镶嵌着宝石的主座, 皱眉露出深思的神色。 　　“魔法师公会遭遇袭击？” 　　“是的。近乎大半个魔法师公会都在战斗中被摧毁。现在会长和炼金魔法师海力下落不明，不能排除已经死亡的可能。” 　　“凶手呢？” 　　“凶手......还没有线索。” 　　魔法师公会向来是女皇一派。不管凶手是谁，能让魔法师公会遭受如此严重的损失, 对他们而言都是极其有利的。 　　肯恩也预料到这一点。挑了挑眉, 他故作惊讶地开口： 　　“我亲爱的姐姐没有派人去调查吗？” 　　对于肯恩时不时的抽风, 汇报的下人早就习惯。 　　“女皇大人派摩里斯家族的长子诺埃尔前去调查。上个月他刚刚晋升成为七星骑士。” 　　这个回答让肯恩真的讶异了。 　　“诺埃尔？” 　　根据帝国的规定，贵族有义务响应皇室的号召，服务于皇室。但老牌贵族的继承人都是什么德行，肯恩再清楚不过。 　　仗着家族的底蕴，勉强维持产业还行，调查事故完全是业务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让诺埃尔一个毛头小子去调查如此重要的案件......他的拇指在水晶扶手上画了个圈。 　　至少透露了两个信息。 　　一是女皇的人手真的不够了。 　　工人骚动此起彼伏，抓捕这些生活在皇都的寄生虫，暂时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 　　二是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如果真是不明人士袭击了魔法师公会，那么女皇绝对不止派人调查这么简单。 　　这么一想，海力和斯托的失踪，说不定也与女皇脱不了干系。 　　是谁袭击了魔法师公会呢？难道说芙蕾已经不想再等，准备提前出手吗？肯恩陷入了思索。 　　“大人，这次的授勋仪式......还要如期举行吗？”下人询问。 　　授勋仪式！肯恩眼前一亮。 　　他想到是谁了。 　　授勋仪式的对象除了自己派系的几个新兴的贵族，还有一个人在名单中格外扎眼——莱尔 林顿。 　　之所以将他加入名单，就是为了自己那位生死不明的侄子。 　　唯一一个在兽潮中幸存下来的边塞庄园。如果自己的侄子没死的话，应该到了皇都。跟着难民，或者跟着这位子爵。莱尔一到皇都，时隔不过半个月，就接连发生了朗曼 昆西失踪，魔法师公会袭击等等事件...... 　　肯恩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如期举行。不，计划提前。”他知道是谁干的了。这时候良心发现，舍不得你的“儿子”了，芙蕾？可惜就算现在找到里德，颓势也无办法挽回。 　　肯恩起身，披上了身旁侍者递来的外袍。 　　紫色的外袍上点缀着细碎的珍珠和钻石，价值不菲。 　　“魔法师是帝国珍惜的人才。身为亲王，我也应当对此事表示关切。就让索菲亚去和诺埃尔一同调查此事吧。” 　　他和芙蕾相似的，黑色的眼睛在汇报的下人身上停留片刻，“去通知我的姐姐，她不会拒绝。” 　　—— 　　光明神殿，哈维陛下亲自认可的唯一正统宗//教。信仰以光明之神为首的神明，教徒遍布奥古斯汀帝国，朴素的教义是“多少信一点，反正不要钱。” 　　这个教义在教派建立之初的十几年里，在诓骗了许多无知平民投向光明之神的怀抱中起到了第二重要的作用。 　　第一作用是每周一的免费午餐。 　　然而就在如今的近三十年时间内，光明神殿的势力范围正在迅速缩水。 　　从底层自发的兴起异教，到顶层出台的一系列限制措施。让光明神殿这个庞然大物在短短时间之类，变成了龟缩在皇都的势力之一。 　　光明神殿依旧是整个帝国最大的宗教组织，却不能说是唯一。甚至连崛起不久的魔法师公会，在某些方面都能压光明神殿一头。 　　这是对光明之神绝对的亵渎！简直无法容忍！ 　　好在，这一切马上将会得到改变。 　　劳恩笑眯眯地看向了眼前的黑发青年。 　　“好久不见。请问，您来光明神殿，是有什么事情吗？” 　　莱尔看到熟悉的面孔，愣了愣。这不是卡斯基宁郡曙光会那位神父吗？ 　　不过相比起上一次，劳恩带给莱尔不可战胜的感受，这一次的劳恩看上去和蔼又无害。好像莱尔一拳下去，莱尔都要跪下来哭着求他不要死的慈祥老爷爷。 　　旋即子爵大人又很快反应过来。 　　唐娜来的时候就带来了消息，光明神殿在各处的牧师和神父正在大量返回皇都。想必这位神父也是其中的一员。 　　“您好，又见面了。”莱尔挥挥手，朝着劳恩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冒昧造访光明神殿，我想查询一些光明神殿的文献。”有关哈维的，有关灵魂的。 　　“您能给予我一些帮助吗？”比起光明神殿的常驻牧师，这位劳恩神父好歹也算个印象不错的熟人。 　　自己在魔法师公会阅读的文献虽然语焉不详，但的确给出自己提供了不少思路。既然哈维的完整笔记保存在光明神殿之中，那么莱尔确信在这里，自己能够找到更多。 　　劳恩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表情，完全不顾身侧牧师奇怪的神情，朝着莱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当然。那么，请跟我来。” 　　在皇都的光明神殿比起曙光会要大上不少。 　　两人沿着楼梯登上主殿二楼，拐过钟楼，穿过隔层小门，进入光明神殿的内部。 　　这里的建筑呈现“回”字形。木质的走廊连接着一个个房间，底层铺着烫金的红色天鹅绒地毯，只摆放了几书柜的书籍。 　　进来时莱尔撇了一眼，发现都是一些有关宗//教理论的书籍。 　　难道典籍之类的都存放在这些房间内吗？莱尔不禁在心中推测。 　　劳恩推开二楼的一间房门，示意莱尔进去。 　　对方的动作如此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意外。这反倒让莱尔心中涌现出不详的预感。 　　自己并不是光明之神的信徒，也不隶属于光明神殿的势力。按理来说，自己应该只能看到最外围的资料才对。 　　劳恩一系列的举动太过正式。 　　子爵大人摸了摸口袋里有些躁动的藻泥怪，试探着朝房间内看去。 　　这个房间不大，大约占地二三十平。里面摆放着的一张实木书桌占据了相当大的空间。木桌上放着煤油灯，纸笔。但煤油灯没有点亮。只有门外的光线倾泻进房间之中。 　　没有闻到那种让他头疼的蜡烛味，让莱尔松了一口气。 　　劳恩神父率先走进房间之中。 　　“嗤——”他划燃了什么东西，点亮了煤油灯的灯芯。 　　明亮温暖的黄光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将狭小的房间每一个角落都照亮。 　　莱尔站在门口，心中的不安感却到达了顶峰——这个房间里，一本书也没有。 　　劳恩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莱尔。 　　眼角的皱纹，嘴唇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仿佛那笑容只是挂在他脸上的面具。 　　“子爵大人，愣着干什么？请进吧。” 　　“或者应该称呼您为‘天选之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或许加更，没有的话就在明天早上。 　　大家还记得劳恩吗？ 　　小花埋的伏笔终于要一个一个开始展开了！芜湖！ 第62章 二合一建议看看作话 　　“天选之子”这个词汇, 在奥古斯汀帝国的官//方语言中，并不是一个常见的用法。它由一长串音节组成，在莱尔听起来, 比起中文更像是咒语。 　　令人感到大脑晕眩的咒语。 　　昏黄的煤油灯光之下, 劳恩微笑的脸开始和另外一张, 蓄着胡子，神情严肃的中年人的脸重合。 　　“天选之子”——莱尔仿佛听见书房内，林赛摩顿在他耳边说。 　　声音飘渺，如同眼前的幻影。在莱尔短暂的愣神之间, 那张脸已经模糊不清。幻影轮廓旋转收缩，变成了画像中, 哈维奥古斯汀的模样。 　　黑发黑瞳, 面部线条硬朗, 轮廓分明。 　　“天选之子。”他说。语气比起林赛更加高傲。 　　像是罪人被宣判了命运一般，莱尔听到了三道重合在一起的，戏谑的声音：“天选之子。” 　　“进来坐坐，怎么样？”神父劳恩再次询问，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容置疑。灯罩中的火苗应景地摇晃。劳恩的阴影在黄色的暖光下延长。 　　一切幻想在话语中破碎消失，莱尔看向了劳恩，心中思绪万千。 　　劳恩的知晓显然不可能是一个巧合。果然他猜测的没错，哈维留下的预言不会只出现在摩顿家族。穿越者前辈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个称呼乍一眼看上去, 像是在给他铺好一条夺权的坦途。但仔细一想, 又完全没有任何寻找的提示。 　　与其说是指引后来者的善意，但不如说是一个跨越了百年的约定。 　　约定的对象真的是自己吗？ 　　一个一直以来，模糊却又一直存在的疑问自脑海中升腾而起。莱尔的目光在劳恩不变的笑容上停留片刻, 转而注视着火苗晃动的煤油灯。 　　阴雨的天气, 即便不能带来实际的热度。暖黄色的灯光依旧会让人感受到温暖的错觉。 　　他点了点头, 走进房间。 　　天选之子。 　　一个非自愿的，强加在自己头上的名号。和亲王所谓的授勋，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厌倦了这种被推着前进的感觉。 　　“好啊。我们好好谈谈。”莱尔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昏黄灯光下的幻影重新凝聚。就在房间阴影的角落，变化成了一双看不清的幕后黑手，将莱尔缓缓包裹。 　　莱尔挥挥手，将黑色的双手打散。 　　天选之子？ 　　将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当！ 　　“你想聊什么？哈维奥古斯汀留下的预言？”莱尔坐在了劳恩的对面，谨慎地直视着神父含笑的眼睛。 　　“关于哈维殿下留下预言，这的确是个好话题。”劳恩双手交握，放松地放在桌面。他的姿态看上去很轻松。 　　有点轻松地过了头。简直不像是一位稳重的神父。 　　“我想先和您聊的这个故事，也和哈维殿下的预言有关。”他继续道： 　　“在传说中，光明神殿的每一届神父为了更好的感受神的旨意，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装扮成凡人，离开神殿，到人间游历。 　　然而这个故事并不全面。他剩下的一半是： 　　教皇除了游历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找到哈维殿下所预言的那一位‘天选之子’，给予他最虔诚的洗礼。而每一任教皇寻找的期限，是三年。” 　　莱尔皱起了眉。前半段在原身的记忆中，的确有着这样的说法。 　　但是这些传说有些太过不和常理。身为掌管光明神殿的教皇，不好好管理光明神殿。转而抛弃权力伪装成凡人。简直是小说中才会有的剧情。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这样的隐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急，我和您讲的不是这个故事，这是故事的引子。”劳恩笑容不变。 　　“故事来自一位虔诚的信徒。他狂热地信奉着我主，愿意为了播撒光明之神光辉的事业而奉献终生。 　　这样坚定的信仰让他在教会的学习中突飞猛进。凭借着坚韧的毅力和卓越的天赋，他终于在四十岁时登上了教皇的宝座。 　　很励志，对不对？”劳恩停下来，稍稍与莱尔进行互动。 　　莱尔没有说话。他第一次对这样慈祥的笑容感到厌烦。 　　“但是很快，这名教徒就发现，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神权一度被皇权压制。原本信仰光明之神的皇室一转姿态，开始对光明神殿进行打压。异教兴起，光明的火种即将熄灭。 　　忠实的信徒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些背叛了神的信仰的异教徒们，正在一步步蚕食着光明之神的领地！ 　　他感到很痛心。” 　　讲到激动之处，劳恩站起身来。随着劳恩话语，煤油灯中的火苗摇曳，仿佛即将熄灭的光明之火。 　　联系到在曙光会发生的事情，莱尔心中有了猜测。他收敛了笑容。 　　“好在，他很快就发现皇室之中另一位虔诚的信徒——肯恩奥古斯汀。 　　信徒与肯恩因为信仰而团结在一起，他们有了共同的目标。而现在，不久之后，这个目标的第一步将会实现。”劳恩绕到莱尔身后，将右手轻轻搭载莱尔肩上，俯下身来。 　　“在看到您的元素之海的第一时间，我就确定了，您是预言中那位‘天选之子’。最终，将会拯救整个帝国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不告诉当时的莱尔，带自己接受洗礼。 　　莱尔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劳恩和肯恩亲王的合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天选之子的名头，对于前几任教皇而言，或许还有些约束力。但面对这个打着复兴教廷，实际上只想借肯恩掌权的教皇而言，不过是一个镶金的借口。 　　“想让我站队？还是出局？”他拍开劳恩放在他肩头的手掌。 　　在得知真相之后，莱尔出乎意料地镇定下来。两世的潜意识都告诉他，相比起在曙光会，现在的劳恩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 　　柔弱得像自己口袋里，没有闻到苦艾的藻泥怪。 　　“别说得那么难听，孩子。”劳恩没有因为莱尔的冷淡感到气恼，他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我只是想问问，你的信仰是否虔诚？” 　　他询问莱尔站队意向的话很委婉，但拦不住亲王在询问之前就已经有了动作。 　　看来今天是看不到哈维留在光明神殿的手稿了。莱尔颇为遗憾地站起身，推开了门。 　　他转过头，朝着有些错愕的劳恩重新露出一个笑容。 　　“我是无神论者。” 　　子爵大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 　　诺埃尔现在很烦恼。烦恼又兴奋。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都来源于女皇的一纸命令。 　　烦恼，是因为连续几个美好的休息日即将泡汤，用于完成“找出魔法师公会袭击嫌疑人”的任务。 　　兴奋，是由于这个命令跨过了自己那位老学究父亲，直接交给自己。相当于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自己摩里斯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摩里斯家族的大少爷全副武装，在十几名下仆的跟随下，趾高气昂地在事发地点巡视。 　　除了诺埃尔自己带的人之外。女皇调查团也抽调了几名帮手。魔法师公会的总管作为当时在场的重要人员，站立在一旁等待着这位年轻贵族的吩咐。他亲自拿着一些调查可能会用到的文件。 　　这位在魔法师公会工作了近二十年的总管不太明白诺埃尔前来的意义。 　　对于这些贵族而言，坐在温暖的室内等待下属将初步调查报告送来，再做出进一步的决策就好。他对于废墟的调查一无所知，为什么要亲自前来勘察？ 　　让这么多人陪站在雨里，是很有骑士小说中反派的氛围感吗？总管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时代了。 　　“有发现什么线索吗？”诺埃尔朝着废墟中的调查员询问。 　　“有的，大人。大楼的大部分破坏，应该都是由魔法造成的。” 　　调查员披着防水布缝制的外套。领头一位听到诺埃尔的问话，停下手中动作恭敬地回答。 　　他表面神色如常，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为了防止魔法师闹事。魔法师公会的建筑材料特殊。针对魔法有着特殊的抗性，一般的攻击无法摧毁。 　　能够造成大楼这种程度的损毁，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禁咒魔法吧？ 　　心中如此推测，调查员却没有将猜想告知诺埃尔。毕竟这些贵族老爷往往刚愎自用。除了职责所在，自己必须要告知事实外，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由魔法造成的？”诺埃尔闻言果然若有所思。 　　这个推论将调查的范围缩小了许多。大部分会魔法的人都已经在魔法师公会注册登记。排除一些隐世贵族和皇室，调查的方向很快清晰起来。 　　“魔法师公会的登记名单在哪里？”他朝着身侧的侍者询问。 　　还没等侍者从总管手中接过名单，另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四星到六星的魔法师我都已经调查过了。”是一道响亮的女声。除了带有女性特有的清脆外，还充满了自信和果决。 　　“除了已经失踪的五星法师海力，没有人在现场。” 　　诺埃尔交织的复杂心绪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达成了统一：厌烦。 　　这道声音实在是太具有辨识度了。与往日在宴会中的小姐们完全不同。他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这两年迅速崛起的贵族格雷戈里家族的掌权人，今年刚被评选为新一届“奥古斯汀的明珠”，仰慕者无数，追求者却寥寥无几的姑娘——索菲亚格雷戈里。 　　象牙色皮肤，小巧的鼻子，纤长的睫毛和薄唇都是贵族所崇尚的美丽象征。不谙世事的长相配合上索菲亚领导风范的气质，颇有一种矛盾的魅力。 　　但这样的魅力，掩盖不了她作为格雷戈里家族的掌权者强势的本质。 　　一个芙蕾奥古斯汀掌权近半个世纪，已经够让贵族们恼火了。现在又出现了一位索菲亚格雷戈里。 　　黑色的或褐色的，深棕色或是碧绿，她们的眼睛永远紧紧地盯着目标。就像不知疲惫的猎犬，瞳孔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和那些带着面具，在街道或舞会上盲目寻找爱情，最后在父辈的安排下，嫁给某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这是那些贵族小姐常见的命运。 　　但她和她们完全不同。诺埃尔皱了皱眉。 　　索菲亚穿着长裤和马丁靴，举着一把黑伞，带着侍从毫不避讳地朝这边赶来。 　　“当然，还有八星的魔法公会会长也失踪了。”来到诺埃尔跟前，索菲亚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情。 　　不过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这些无用的男性只会将自己权力的失去归结到性别问题。然而事实是，即使一只威拉德狒狒坐在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也会做得更好。 　　至少狒狒不会随意做出愚蠢的决断。 　　索菲亚挑眉，在诺埃尔难看的脸色上停留片刻，毫不在意地继续补充： 　　“亲王大人派我前来协助调查，女皇大人已经同意。这是我接到的调查命令。现在应该看的——” 　　颔首，她从怀中掏出一份不大的文件，顺便示意身边的侍者从总管手中拿过另一份名单。 　　“当日出入人员的名单。” 　　是自己愚蠢的弟弟会喜欢上的女人。真是奇怪！ 　　“很好。看来您比我还要快上一步。”诺埃尔咬牙切齿，将目光落在索菲亚拿着的文件上。 　　名单并不厚，外壳用防水布包裹。在阴雨连绵的天气，外壳不可避免的沾上了几滴雨水。 　　诺埃尔盯着灰色的防水布，不知道是在恼怒自己慢人一步，还是在恼怒亲王横插一脚。他褐色的眸子对上索菲亚略带嘲笑的墨绿色双眼，一字一顿道： 　　“非常感谢索菲亚小姐提供的线索。希望合、作、愉、快。” 　　“嗯。冒着雨出来告知你，已经让我很不愉快了。”索菲亚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格雷戈里掌权人比起摩里斯家族其中之一的继承人，当然更有底气。 　　她转身朝着不远处一栋建筑走去。墨绿色的发丝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盈地飘动，像是雨中舞动的蝴蝶。 　　“去酒馆坐坐？然后等你的手下把处理好的报告拿来。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给调查团添乱。” 　　诺埃尔：...... 　　最后这位摩里斯家族的优秀继承人还是选择妥协。 　　从小被父亲训斥到大，诺埃尔最大的有点就是听劝。索菲亚说得没错，自己带着一堆下仆站在这里，只会耽误工作的进度。 　　虽然很没面子，虽然和骑士小说里写得一点也不一样，诺埃尔愤愤地招呼下仆，跟在索菲亚身后，离开了魔法师公会的废墟。 　　魔法师公会附近有着不少小酒馆。大部分酒馆都是由贵族开设，服务于魔法师公会里的魔法师们。索菲亚所说的那一家，正是格雷戈里的产业。 　　身为一名贵族，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诺埃尔自然不可能让女士买单。一想到自己不仅第一次见面就被挖苦，还要送钱，诺埃尔更加气愤了。 　　平时看上去总是乐天知命的继承人现在看向索菲亚，都难得带上一点怨气。 　　索菲亚当然注意到了诺埃尔的视线。 　　坐在温暖的包间内，她接过侍者递上来的名单，埋头阅读。偶尔拿起笔在名单上勾画几笔，完全不搭理这位成年贵族小脾气。 　　看两眼又不会掉块肉，工作是重点，赚钱是真谛。 　　视线扫过名单上一排排的名字。有了之前一系列的调查，索菲亚一目十行。 　　排除掉不可能造成这么大影响的一星法师，排除掉学徒，排除掉办理手续的闲杂人等，还有已经调查过的，没有嫌疑的人员。突然，她的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登记册左边是记录员统一书写，身份，年龄，还有住址。右侧则是本人签字。用的都是浅蓝色的墨水，字迹交汇的地方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这个人的笔迹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顶多字体好看一些。但细看就能发现，他的书写顺序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基本上没有神色的重叠。 　　不像是在写字，倒像是作画临摹。 　　索菲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眼熟。她将名单递到了诺埃尔眼前。“别发呆了，看看这个。有什么印象？” 　　诺埃尔收回鄙视自己弟弟眼光的思绪，目光落到索菲亚递出的名单上。 　　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莱尔 林顿。 　　—— 　　皇家骑士团在哈维陛下的时代，一共有八个团。到了芙蕾执政，数量已经扩充到了十二个之多。 　　理论上，骑士团按照序号划分。数字越大，骑士团的实力也越强，骑士所属的星级也越高。 　　但这是理论上。 　　无论是魔法还是武技，绝不是靠一场或复杂，或简答的考核就能够轻松划分的。尤其是在骑士逐渐式微，学习魔法的风潮风靡于上层贵族的时代。 　　骑士考核逐渐在贵族中沦为一个炫耀的头衔。 　　考核的越发简单，让所谓的七星骑士，八星骑士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倘若说这些骑士不具备实力，也是武断的结论。可要讨论这些八星贵族骑士。能否在和图尔斯这个六星骑士的战斗中胜出，结果显而易见。 　　就像让一个专门练习长跑的人和一位全方位训练的人比赛长跑，后者可能技不如人。只是两者要是在其他方面比试，必然是后者占据优势。 　　图尔斯作为第四骑士团的骑士长，在整个骑士团中不算是顶层。 　　这和他的实力关系不大，更多的是出身。图尔斯是贵族出身，这是进入皇家骑士团的最低门槛。 　　他来自一个已经没落的老牌贵族家族。严苛的家族训练让图尔斯早早成为了一名出色的骑士。随着家族的衰落，他没有在这场简化的考核中占据优势。 　　“再来！” 　　图尔斯朝着对面的骑士挥出一剑。双剑交锋，碰撞出点点火花。随即两人又同时借力后退，拉开一段距离。 　　对面的骑士是第五团新上任的七星骑士长。 　　刚上任就向图尔斯提出切磋的邀请，立威的打算不言而喻。 　　图尔斯在接下这一剑后依旧神态自若。而对面拿剑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这个防御姿势，带着七星骑士的名头是来搞笑的吗？图尔斯扯了扯嘴角，瞳孔中反射出剑身寒光。 　　既然想找软柿子捏，就别怪眼神不好抓到仙人掌！ 　　他右脚向前一踏，冲着对方的破绽而去。 　　“两位——请先停手！”一道声音自擂台下方传来。 　　图尔斯即将刺中对方腹部要害的动作一停，躲过对方来不及收回的攻击，看向台下的不速之客。 　　一招一式收放自如，也是一位骑士的基本功。图尔斯对这位骑士长失望至极。 　　来者是女皇宫内的一位通知员。图尔斯对他的样貌有些熟悉。 　　“怎么回事？”他跳下擂台。这场比试结局已定，没有再留在台上的必要了。 　　通知员看了一眼被晾在台上，脸色变幻莫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七星骑士，走到图尔斯身前，轻声道：“朗曼 昆西死了。” 　　图尔斯立马皱起了眉。 　　朗曼 昆西和他没有什么正面交集。但作为贵族新一代中难得的几个正经骑士，他对此人的影响还不错。 　　“怎么死的？”他招招手，让下属递上擦汗的毛巾。 　　通知员对这位骑士略带高傲的行为见怪不怪。他面色如常地继续道：“这正是女皇希望您前去调查的。” 　　他将女皇的手令交给了图尔斯。 　　“上次的结果她并不满意。希望这次您不会让她失望。” 　　图尔斯像是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遭遇，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当然。”他一把拿过手令，看向通知员，“还有什么事情吗？” 　　“时限是在这个月末，也就是......”肯恩的授勋仪式之前。 　　图尔斯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擂台上的对手先是被通知员无视，现在又被图尔斯无视，黑了脸。他忍出声提醒：“说完了吗？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 　　“刷——”在他还没来得及格挡的一瞬间，图尔斯手中的长剑飞出，深深地扎入他脚边的石台中。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大跳，跌坐到地上。 　　就连心理素质也不过关。图尔斯在心中摇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早就结束了，蠢货。” 　　他将毛巾递还给围观全程的侍者，转身朝着第四骑士团准备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展开通知员递给自己的手令。 　　通知员只是负责递交手令，里面的具体信息没有查探的权力。这封手令只有自己有权利打开。 　　图尔斯从黄色的烫金信封中抽出那一页洁白下雪梨纸。 　　纸张很薄，是女皇的亲笔字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在授勋的前一日，将莱尔 林顿和他的男仆带到我面前。 　　—— 　　梅格觉得，自己跳槽这个决定，一定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为错误的一次赌注。 　　以为投奔了神秘大佬，能收获一些秘而不传的知识，再不济，和老牌贵族搭上线也行。结果却是带着手套，扛着锄头，在这片维布伦宝贝的不得了的田里种一天的地！ 　　还被人骂是狒狒！ 　　高贵的一星法师哪里受到过如此无礼的对待，他当即就想发作。 　　但是老维布伦，那个固执的，难以理解的，完全无法交流的怪胎叫住了自己。 　　他笑眯眯地看着赶上来的侍者对阿诺解释。再笑眯眯地看着阿诺的脸色由晴转阴再转多雨。 　　“对，对不起两位大人。”阿诺脸色煞白，唯唯诺诺。 　　侍者脸上好像写着“你完了”三个大字。 　　“你有什么建议吗？”维布伦朝着阿诺笑眯眯地问。 　　梅格看着维布伦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个大家口中的怪胎有点可怕。以后还是多配合他好了......哈维陛下不是有句格言说得好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没，没有。您这样规划想必一定是有您的深意。”回想起之前自己大言不惭称呼对方是“狒狒”的言论，阿诺试图抢救一下自己。 　　魔法师大多恃才傲物，性格古怪。这两位的癖好已经奇怪到要亲自种田的程度，就不要和自己一个小小平民计较了吧？ 　　阿诺在内心祈祷。 　　如果自己再丢掉这一份工作的话，自己妻子的治疗费用就能将整个家庭压垮。 　　他紧张地看向维布伦。 　　“我没有生气。” 　　维布伦笑了笑。沾满泥土的手套在梅格肩膀上拍了拍。对方看着衣服上显眼的黑手印，回以一个白眼。 　　“我们擅长的领域是魔法，对于植物的生长习性的确不熟悉。这正是聘用你们的原因。” 　　“是......” 　　阿诺小心地反复打量维布伦神色，确认他真的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后，才松了一口气。 　　“您刚才说，我们？”他注意到维布伦话语中的细节。 　　维布伦朝着远处的侍者招了招手，“对，你们。十二区、一区、二区和八区的起义工人。” 　　“差点忘记了。在提出意见之前，先去和你的工友们打个招呼吧。” 　　侍者上前，对阿诺指了指维布伦身后二层的房间。示意那里才是目的地。 　　阿诺愣愣地跟着侍者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担心地看了维布伦和梅格两眼，生怕他们记仇。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梅格看着保持微笑的维布伦，觉得对方完全不像表面上这么平易近人。 　　那些工人都是莱尔挑选的。他们没有处置的权力。按照梅格的做法，顶多也就是出言叱喝一番。 　　而维布伦，在侍者解释后，这家伙有无数个出声安抚的时间。偏偏要等到对方被吓得心惊胆战之后才开口。之后又马上岔开话题，让对方去见工友。 　　不把事情说清楚，估计那个可怜的工人这几天都要提心吊胆了。 　　维布伦很记仇，很黑心。梅格瞬间改变了对他的印象。 　　“我没有。”维布伦笑着解释 　　“狒狒。” 　　“......” 　　“把你的脏手从我的衣服上拿开啊！” 　　工厂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阿诺没有听到两人之后的讨论。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跟随侍者，见到了自己真正的工友。 　　阿诺单知道最近工人起//义如火如荼，不知道受害者有这么多人。看着几百名三两成群坐在圆桌边喝茶闲聊的工人，阿诺呆住。 　　“这是102号休息室，你之后休息时间，或者下工如果不急着回去，可以到这里来聊天。”侍者解释。 　　“我记得你们这一批工人里还有人在103休息室。如果没有熟人，不习惯的话，也可以申请调过去。 　　不过要遵守保密原则。具体的工作内容将会在两天后告知你。 　　在此之前，你可以熟悉工厂的环境。” 　　一直温和地向阿诺介绍的侍者突然收敛笑容，严肃地看着对方：“相信这里工作的待遇会比所有工厂都令人满意。与之对应的，请您务必遵守合约中所要求的所有内容。否则后果自负。” 　　“好。”阿诺被这个变脸下了一跳，连忙点头表示肯定遵守。 　　“等等。”犹豫了一会儿，在侍者离开前，他还是问出了那个埋藏在心里的问题。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这里，需要买保险吗？” 　　—— 　　幽闭的房间隔音效果很不错，门一关，连外界昼夜不停的雨声也丝毫听不见。 　　如果不是那名叫欧文的中年男人会定时给他准备饭菜，海力几乎要忘记了时间这个概念。 　　莱尔 林顿比他想象中要更加仁慈。没有使用药剂让他失声，以制约魔法师这个身份；也没有立即将他处死。或许是自己最后那句话起到了作用？海力在心中思索。 　　那个龙族很聪明，他的确不敢逃跑。 　　一个异族，进入皇都。和里德有所牵连的同时，还能在皇都有着自己的势力......他到底想做什么？按照女皇调查团的进度，根本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关于自己的线索。 　　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己像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 　　换句话来说，女皇是知情的。或者说她在纵容这这个异族所做的一切？ 　　海力越想越是心惊。 　　长时间封闭的空间让人精神敏感，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门由外向内被缓缓推开。金属与大理石地面摩擦的声音让人牙酸。推开之人的动作慢条斯理，相比起往日更加从容不迫。 　　今天欧文不像是来送饭的，倒像是在......拆礼物？海力脑海中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抬头看向泄进光源的门口。 　　人影背光而立，看不清面貌。只是身形轮廓与欧文完全不同。自己恐怕化成灰也会记得这个身形，他有些惊恐的想着。现在念魔咒自保还来得及吗？ 　　海力觉得自己要收回那位龙族很仁慈这个想法。 　　门口那人身材高挑，在白色的光线下看上去身材偏瘦。他拆礼物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刮在海力的心脏上。 　　是爱德华。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笨蛋作者存稿了忘记设置发布时间，索性合成一章了，实在抱歉orz 　　另，现在是五线并行。小花建议大家不要理时间线，无脑看就完了。 　　这一章是开头，所以视角会多一些。如果大家有什么困扰，可以在评论区反馈，小花会一一解答的。 　　之后小花会尽量少切视角，快点让他们相遇！ 　　感谢所有小天使一直以来的支持！爱你们！ 　　以下为人物指路（大家要出来大团圆啦）： 　　图尔斯，女皇第四骑士团骑士长，指路16、58章 　　诺埃尔，那个给莱尔埋单的怨种，指路44章 　　劳恩，某个伪装成神父的教主，指路20章 　　阿诺，神经有点大条的正义铁拳工人，指路60章 　　爱德华，莱尔老婆，指路全文 　　营养液数量被同期吊打了，小花可以求一瓶营养液吗QWQ 第63章 　　“哼, 哼哼，哼——”爱德华有节奏地哼着调子，进入房间之中。 　　欢快的曲调在海力听来, 简直就像是催命符。 　　虽然在海力看来,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但看里德的状态, 确实已经完全恢复。他有把握只要自己刚念出一个音节，对方就能利落地拧断自己的脖子。 　　在这种怪物的眼中，自己应该和鸡仔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是他被杀掉之后不能吃...... 　　莱尔为什么会把自己交给他？虽然上一次对方并没有说原谅自己，但表情明显就已经动容。海力还为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他想起了莱尔在雨中说的话——“莱尔 林顿的爱人。” 　　啊？认真的？他抬头看着那道身影。 　　“你在想什么？”爱德华蹲下身, 与海力对视。 　　靠近之后，海力终于看清了爱德华的表情。 　　他在笑。 　　脸上的伤痕已经痊愈, 最后一点淡粉色的疤痕也消退。除了嘴角到下颌有一些按压的红痕之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伤口。精致的五官在脸上分布的位置恰到好处, 像是工匠精心捏制的瓷器。 　　可海力只觉得可怕。 　　“里德你，为——”没来得及问出口，爱德华已经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斯托的助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爱德华的视线不带任何情绪。他像是欣赏一般端详着海力脸上惊恐的神情。 　　直到因为缺氧，呼吸逐渐急促的海力翻起白眼，爱德华才像是丢垃圾一般，将海力扔回地上。或许是这一幕似曾相识，爱德华连接下来的话都带上了笑意。 　　“子爵大人告诉我, 你想说对不起？” 　　他蹲在地上, 看着大口喘息的海力，歪了歪头。 　　被蓝色发带束起的红发有几缕自肩头滑落。其中夹杂着几缕金色的发丝。 　　手指挑起一缕发丝，爱德华捻着碎发, 漫不经心地在指尖转了个圈。少年的脸庞配合着这个颇具女性化的动作, 面部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 　　海力一时之间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动作愣住了。 　　“那, 你再说一次给我听好不好？” 　　爱德华站起身，靴子碾在海力的左手手掌上，碾出一段支离破碎的哀嚎。 　　在莱尔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小白花，在这位罪魁祸首面前终于露出了食人花的一面。 　　“提议将‘一//夜//情的意外’用做实验的时候，你怎么没说对不起？” 　　“像处理动物一样，划开我的皮肤，把魔晶一颗一颗放进去的时候，你怎么没说对不起？” 　　“斯托的身体被解//剖了。他肚子里那个女人的遗//体，是你缝进去的吧？就为了彻底杀死我？那个时候......你怎么没说对不起？” 　　“五星法师在战斗中会被吓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搭档被杀掉？不过是因为只有你与斯托参与了和芙蕾的交易，为了堵住你的嘴，她一定会让你坐上那个位置。 　　被子爵大人带走的时候肯定很绝望吧？明明谋划了这么久......” 　　爱德华踩的时候没有留情，连手掌的骨裂的声音清晰可见。海力在剧烈的痛楚中近乎晕厥，但萦绕在耳边的声音又时刻提醒着他清醒。 　　终于，爱德华收回脚。像是打量着什么新奇事物一般，他打量着海力痛苦又羞愧的神色。 　　“子爵大人他很容易心软。比起芙蕾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子爵大人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海力看着爱德华提起莱尔，由冰冷转为温和的表情，心情像是咽下了一整块藻泥怪那样难受。他一个感知不到人类情绪的怪物，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表情？ 　　爱德华没有在意海力所想。仿佛对着一件死物，他继续絮絮叨叨自己的想法。 　　“确实，子爵大人的手上不应该沾血。连你这样的人他都不忍心亲自处理。还好子爵大人把你交给我来处理。 　　所以呢，我应该做他的白手套对不对？” 　　海力看到爱德华的脸忽然在脸前放大，海力瞬间对上了那双青色的眼睛。（1） 　　里面翻涌着的埋怨、仇恨、痛苦、杀意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会杀了自己。 　　几乎是在一瞬间，海力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自己参与创造的怪物，海力自知毫无胜算。挣扎不过是徒增爱德华猫戏老鼠的乐趣。 　　一切都结束......海力闭上了眼睛。 　　十秒过去、半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死亡并没有入海力预期一般降临，手掌上的疼痛依旧清晰。让脑海中的神情跟着抽动。 　　他疑惑地睁开了眼睛。 　　爱德华正两眼弯弯地蹲在海力身边。 　　“嗤——”他发出了一声嗤笑。 　　“好啦，刚刚只是跟你开一个玩笑。我怎么会杀了你呢？”至少不是现在。 　　“你还有用。快起来，别装死了。子爵大人那只藻泥怪是赝品吧？快带我去看看你装藻泥怪的实验室！” 　　爱德华语气轻快地就像是要去参观的是一场画展，或者拍卖会。 　　他在说什么屁话？刚刚的眼神分明就是想杀掉自己！ 　　海力不明白爱德华心中又有了什么计较。他不敢忤逆这位性格阴晴不定的怪物，用完好的右手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跟随爱德华离开囚禁的房间。 　　屋外刺目的光线将他的眼睛一晃，几乎要留下泪来。海力眨眨眼，适应了一会儿，才重新将视线聚焦到前方爱德华的身上。 　　对方披了一件黑色毛呢长外套，露出一段洁白的脖颈。 　　新生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海力注意到被黑色大衣遮掩着的红痕。 　　那位龙族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劫后余生的心情还没消退，新的疑惑又涌上海力心头。 　　“对了，”爱德华转过身，状似无意地对着海力补充，“以后别叫我里德。我叫爱德华。” 　　侧过脸，他勾起嘴角： 　　“再叫错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哦。”—— 　　距离授勋的日子越来越近。 　　从那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光明神殿，莱尔就再也没见过劳恩教皇。 　　相比起在形式愈发严峻，势如水火的两方人马间周旋，莱尔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准备他的第二份回礼。 　　这次是给肯恩的。 　　他收回思绪，视线重新落在了第八区的试验田上。 　　经过这些天的培育，这些由维布伦精心改造过的植物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很快恢复了活力。成熟期短的米罗花和萱草已经到了结籽的时间。 　　生长周期较长的，像地藤或者紫果，则还需要一段时间。 　　也是因为莱尔顾及到，像在庄园一样使用魔法，可能会对这些植物产生影响，才没有直接施展催熟的咒语。 　　米罗花是生长在奥古斯汀帝国最南端，昆斯费里平原上的植物。最常见于湖泊附近，因此也有水仙子的别称。 　　从外表看上去，米罗花和薰衣草有些相似。不同之处是米罗花叶子成剑型，从根部长出，窄而细长。米罗花的花则是乳白色和米白色居多。 　　花凋谢之后，米罗花的花杆上会结出拇指指节长度的灰色果实。 　　这种植物并不少见，否则阿诺也不会一眼认出。难得的是虽然米罗花不难种植，但它结的灰色果实作用却不少。 　　除了是当地人的主食之外，这些米罗果果皮经过加工后，是制作药剂的一味常见辅药。米罗花花香清淡，具有安神清心的功效。常常被晒制成香包，枕头。 　　这是维布伦将它选做实验对象的一个主要原因。 　　毕竟他们的目标不是培育奇花异草。 　　“结果怎么样？”莱尔蹲在田间，察看米罗花的状态。原本米罗花被维布伦和梅格两人用上好黑土埋得严严实实的，现在反而又将根茎重新挖出来，泡进了半沿着水的泥盆里。 　　“第一批结果之后已经完成了三项实验。”维布伦拿出一本四指厚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道。 　　“目前可以断定这些果实在魔咒的影响下没有毒性，依然是可以食用的。这应该是最大的收获。” 　　他看了莱尔一脸，对方果然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另外，现在已经成熟的植物里，可以进行二次加工的也做了相应的实验。大部分在药性和试剂反应上都没有改变。但是......” 　　“但是什么？”莱尔看维布伦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询问。 　　“但是炼金生物对这些植物没有任何反应。”梅林接上了维布伦的话，“也不能说是没有反应。他们对待这些植物不像是食物，反而更像是......同类？” 　　梅林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一个比较合适的词语。 　　“但是在经过加工之后，就不存在这种状况了。”简单来说，就是炼金生物认不出生玉米，但能认出玉米糊是食物。 　　他们实验所用的炼金生物自然是找海力“借”的。 　　海力对此也十分压抑。他在炼金方面的造诣大多都放在动物身上，对于这些植物并没有多少了解。 　　“嗯，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莱尔若有所思。 　　“另外在产量方面，我们进行了简单的计算。从萱草到米罗花，大概一亩地增产五到十倍。” 　　这不可谓不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连一向臭着脸的梅格都露出的骄傲的表情。 　　“多亏了您近日来和我在魔法方面的探讨。让我对于植物增产又产生新的灵感，这才终于有了突破......” 　　维布伦还在絮絮叨叨地感谢莱尔。 　　露出一个略带心虚的笑容，莱尔心想如果自己不过是占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优势，维布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才是真正的天才。 　　自己只是稍微点播了他一下这些汉字的语言规则，顺便说了说自己对内容的猜想。这家伙就已经能依葫芦画瓢地编纂魔咒用于实验。 　　是天赋异禀，也是坚持十几年的积累。 　　维布伦说到最后，眼眶中竟是有泪花闪动。这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语气和善，无儿无女，一心只扑在魔法研究上的中年人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 　　莱尔拍拍维布伦的肩膀。 　　连平日里跟维布伦吵吵闹闹的梅格，也很有眼力地递上手帕。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 　　和维布伦下地半个月，亲自照顾这些花花草草，梅格早就摘掉了在魔法师公会带上的偏见。也知道维布伦的追求远非自己所能比拟。 　　无论是莱尔子爵，还是维布伦，抑或是那些忙碌着的工人，他们都在进行着一件伟大的事情。每个人，无论知情程度，都满怀着热情和期望，有着坚定的目标。 　　但是，事情真的会如此简单吗？ 　　梅格的出身不过是皇都的某个普通贵族家族。身为次子，他并没有获得爵位。自己苦学了十几年，才获得了一星法师的资格。 　　所有的地位都是由自己奋斗而来，因此梅格对握住的东西格外珍视。 　　他深知在这个实力错综复杂，女皇与亲王矛盾愈发激烈的时期，这个计划推行起来会有多么困难。 　　身旁莱尔和维布伦还在交谈着。 　　“好了，辛苦你了。这个计划结束之后，我会给你放个长假。再加上双倍工资。”莱尔耐心安慰。 　　和颜悦色，完全看不出来是哄骗维布伦签订卖身契的黑心商人。 　　“谢谢您，子爵大人。”维布伦调整好了情绪，突然补充道：“梅格在实验里也出了不少力......” 　　“知道了，你也工资翻倍。”莱尔看向有点错愕的梅格，笑了笑，“顺便放假。” 　　梅格觉得自己选择跳槽一定是明智之举。 　　就像当年将十几年的青春赌在魔法师这条道路上，幸运的赌//徒在心中投下了这次的赌//注。 　　人生的赌//桌总是有输有赢。 　　不过他运气不错，到现在为止，大赌从没有输过。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爱德华这小孩缺爱。要好好关爱，解开心结。 　　爱德华：我来当白手套！（痛下杀手jpg） 　　（1）爱德华的眼睛原本是蓝色，服药变成绿色。停药之后有一个恢复时间，就是蓝色加点绿色的青色（大概）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没有的话会在明天放出~ 第64章 　　“林赛, 你身为摩顿家族的族长，这些年为家族做出的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也信任你的决策。只是这件事情，我想我们这些长老还是有资格得到一个解释吧？” 　　白发老人坐在议事圆桌前, 示意侍者将一份文件递到林赛眼前。 　　林赛接过文件, 定睛一看, 正是第八区开设工厂的合同。 　　“......有什么问题吗？”他有些不耐烦地捏了捏鼻梁，看向议事桌对面的五位家族长老。 　　林赛在十年前成为了摩顿家族的掌权人。 　　对于一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而言，挑选继承人无疑是一件极为慎重的事情。但到了林赛这一辈的时候，却没有什么犹豫。 　　一方面是因为林赛足够优秀, 是老牌贵族中难得的六星魔法师。另一方面，则是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或者说, 所有的古老家族都面临着的同一个难题——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 和那些新贵族竞争的方法？在第八区的郊区开设工厂, 从成本和收益来看，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其中一位上了年纪，满头白发的老者开口说道。 　　和新贵族的竞争。 　　不只是摩顿家族，而是整个老牌贵族团体和新贵族们的竞争。 　　随着新兴贵族的崛起，老牌贵族的利益收缩，在诸多方面不得不做出让步。长时间安稳的发展又让家族内部势力纠葛不清。打压，夺权屡见不鲜。整个家族无法联合起来一直对外。 　　内外环境恶化，进一步导致了老牌贵族势力的衰落。 　　“对待自己人是有一手, 对外怎么就畏畏缩缩？依我看, 当年你要是把处理家族内的经历分一半对付那些新贵族，摩顿家族的产业也不对丢了那么多。” 　　出声的是圆桌上的另一位金发老者。金黄色的头发因为上了年纪，不可避免的有些干枯。像是稻草一样被束在脑后。 　　他与林赛清理的旁系颇有渊源, 为此常常提起这件事。总想找个机会给林赛不痛快。偏偏这名老者又是家族中有威望的长辈, 林赛没法以权压人。 　　配合他现在脸上嘲讽的神情, 站在田里应该是个合格的稻草人。 　　林赛没来由地联想。 　　“既然都知道我这几年管理家族尽心尽力。怎么又突然开始质疑我的决策？” 　　林赛动作平静地将文件折起的页脚抚平，开口却和几位长老针锋相对。 　　“如果你们哪位对管理家族还有热情，我自然乐意退位让贤。” 　　当年的他没有辜负摩顿家族寄予厚望。任权柄稳固后，林赛立马实施高压政策，快刀斩乱麻，迅速将家族内部实力整肃。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保证了整个摩顿家族都在自己的管理之中，拥有对摩顿家族绝对的掌控权；相对应的，外部势力趁虚而入，蚕食了不少摩顿家族的产业。 　　这些产业的收入除了维持摩顿家族的运转，不少都进了长老的腰包。 　　这也使得长老们对他颇有微词。 　　“如果没有这个意向，那我还是建议，不要对摩顿家族现在掌权人的决策指手画脚的好。” 　　不过是一群仗着年纪大，颐指气使的老家伙。林赛含笑看着场中众人青白交加的脸色，心中嘲讽。 　　连认下这个权的勇气都没有，还想组织长老议会打压自己？ 　　好笑！ 　　“如果几位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十刻我还有约。” 　　他站起身，表情颇有点意兴阑珊。跟这些老家伙解释权衡利弊简直是白费口舌。他们已经在长年累月的安稳中，变成短视的废物。丝毫没有意识到大厦将倾的危险即将来临。 　　林赛拿起了那份合同。在长老们视线看不到的位置，指尖用力到发白。 　　“等等！”稻草人长老的视线因为林赛的动作，重新注意到了合同。试图找回被林赛一番挑衅所打乱的节奏。 　　“购买第八区工厂的资金是由摩顿家族出资，可不是你个人的私产。这笔钱的去向和用途，我们总可以过问吧？” 　　啧，麻烦。林赛皱起了眉。 　　资金的去向在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开设食品加工工厂。 　　这个老家伙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他的问题意有所指，问的是林赛支持莱尔的这真正目的。 　　“合同里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么？我记得程序并没有问题。”林赛打着马虎眼。 　　他懒得解释，也没办法解释。 　　林赛之所以会相信哈维殿下的语言，甚至不惜亲自将魔咒全典送到原身手上，不全是因为虚无缥缈的誓约。 　　摩顿家族已经等不起了。 　　当年芙蕾奥古斯汀登上帝位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让几大家族对她很不满。上任后又以雷霆手段收拢权力，给力当年拥护她上位的老贵族们一记背刺。 　　导致亲王一系起势后，老牌贵族们也不敢完全放心支持女皇。 　　女皇看似强势，实则处在下风。否则也不会采用兽潮这样下下策的手段来逼迫贵族们交出土地。 　　而摩顿家族曾经是女皇派的坚定拥护者。 　　亲王上位，必定意味着皇都中的贵族势力会进行一次大洗牌。摩顿家族难逃被清洗的命运。 　　女皇胜出，必然会进一步收束权力。摩顿家族能捞到多少好处暂且不提，保证自己不会成为集权的牺牲品都够呛。 　　两位都不是摩顿家族需要的最佳人选。 　　林赛在得知哈维的预言后，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几位保守的长老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显然不会赞同自己这个选择。 　　几人察觉到林赛的不对，立刻追问。林赛也始终不肯告诉他们实情。几番拉扯之下，双方都没已经开始不耐烦。 　　门口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如果你们的讨论还要继续的话。或许我应该将今天的会议推迟到下午，先去吃饭。” 　　莱尔 林顿站在门口，礼节性地向会议室的众人打招呼。 　　他在会客厅等了半天也不见林赛，索性亲自来找人。 　　林赛光顾着和长老争吵，一时之间忘了和莱尔的约定。失约向来是一件令人感到羞愧的事情。他不免面露尴尬。 　　“这位是……” 　　几位长老闻言，抬头看着莱尔，露出不满的神情。但他们并没有当场发作。毕竟会议室并不是随便谁都能够进的。能在林赛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在摩顿家族主堡内自由行走……想来，此人的地位不低。 　　“这件事情不久之后你们就会知道。我现在还有贵客需要接待。 　　今天的长老议会就此结束。” 　　林赛打断了长老的询问，朝着莱尔歉意地点了点头。没等几位长老发作，他匆匆宣布了结果，拿起文件走出门去。 　　会议室里几位长老脸色铁青，面面相觑，目送着林赛离开。 　　站在门口的莱尔还在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没想到林赛在自己面前装作成功人士，处理摩顿家族的内部矛盾时也会如此狼狈。 　　“抱歉。”离开会议室，林赛向莱尔致歉。 　　这个意外实在是有损自己摩顿家族族长的威严。 　　莱尔倒是毫不介意地摆摆手。 　　“八区那块地并不便宜，家族中有阻力也是正常。这次还要多麻烦你。” 　　“……关于第八区的实验？” 　　“已经有初步结果了。” 　　尴尬的气氛缓和。因为刚才的意外，没了摩顿家族族长的架子，林赛看上去要比在书房时轻松得多。 　　莱尔将手中厚厚一沓文件递到林赛面前。两人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请我吃饭。” 　　—— 　　虽然哈维立志的美食改革，在百年之后并没有普及到平民。但是单就上层贵族而言，在饮食方面也可以称得上“美食”。 　　在享用完蜜汁苍耳羊排，牛奶布丁和青蔬汤之后，两人终于坐在书房内开始商议。 　　林赛阅读完莱尔交给他的文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表情也轻松起来。 　　“距离受勋的日子不过半个月，现在推广来得及吗？” 　　他刚刚舒展下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想起什么，他补充道： 　　“最近，格雷戈里家族的那个小姑娘，索菲亚接到命令，调查魔法师公会的事。 　　虽然大部分的痕迹在他们来之前都已经收尾，但你还是要小心。” 　　莱尔点了点头。 　　“关于推广，其实并不急于在受勋之前完成。” 　　证明维布伦的思路是正确的，其实这个计划就已经完成一半。 　　剩下的一半比起推广，更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莱尔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扣。略一沉吟，他看着林赛道： 　　“比起这个……” 　　“你还记得当初拍卖会的压轴展品，藻泥怪的分裂体吗？” 　　“嗯。相比起驯养魔兽，藻泥怪的特性更吸引贵族女性的关注。”林赛挑了挑眉，猜测到： 　　“你找到了藻泥怪量产的方法？” 　　“不是。”莱尔轻扣桌面的动作停下。他注意到了林赛书桌上镀金的摆件。 　　那是一个镀金的精致雕塑。描绘的内容是哈维大帝为摩顿家族的第一代掌权人受勋的一幕。 　　哈维作为奥古斯汀帝国的创立者，关于他的神话和传说数不胜数。围绕他所产生的艺术作品也不知凡几。 　　“那场拍卖会里，女性贵族不多。也并不是所有贵族都会为了自己的妻子或情人一掷千金。” 　　林赛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雕塑。 　　“你说，比起藻泥怪的功效，贵族们更加追求的是什么？” 　　莱尔想起了费洛尔子爵，他说起和自己的父亲约定成为真正的绅士时，眼神中所闪过的光芒。 　　没有了温饱之忧，上层的贵族们追求的无非或名或利。而甘愿一掷千金去买的，是那个有“名”的机会。 　　林赛也反应过来，“但这只会囿于上层贵族之间，并不利于推广。” 　　“参与亲王授勋仪式的，除了被授勋者之外，还有什么人？” 　　“最有权势的贵族都会应邀到场。”林赛收回剩下的疑问。 　　这位天选之子还有什么计划？林赛有所察觉可又无从点破。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和莱尔，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既然选择相信这位预言中的“天选之子”，就不必在这些事情上纠结。 　　“说起来，参加授勋仪式，应该趁早准备礼仪指导。”他识趣地转移话题。 　　林赛知道莱尔来自边境。原生不学无术的程度，他也曾亲身体会。 　　虽然不知道莱尔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但也不可能凭空学会帝国的礼仪。 　　“帝国的礼仪最开始是由哈维陛下定立。随着帝国的发展，也有些微改变。” 　　受勋之日出现变故已经八九不离十。无论是女皇还是亲王的人马，都已经严阵以待。 　　“最基础的，用于表达荣幸和感谢的手势还是要记得的。” 　　莱尔自然不会拒绝。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赛接下来的动作。 　　林赛神色严肃，面相莱尔。 　　然后，他缓缓地竖起了中指。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穿越前辈真会玩儿。 　　另外一章小花不太满意，今天稍作修改之后放出。爱你们！ 第65章 　　随着授勋仪式的日子越发临近, 皇都的气氛也开始紧张起来。除了雨季常年阴沉的天空之外，有更加阴翳的存在笼罩在皇都上空。 　　莱尔最近都呆在第八区的工厂之中。 　　实验研究出的农作物大部分都已经通过测试，开始量产。 　　如果说, 原本莱尔催熟的咒语考虑到土壤肥力等种种条件, 还有所收敛。每亩田提升的产量有限。那么现在维布伦的实验, 就成功解决了这个问题。 　　虽然产量翻倍，但是土地没有出现肥力快速流失，沙化，结块的现象。短短几个星期, 等待加工的粮食就堆满了整个仓库。 　　除开用作播种的种子，这些粮食也够他们销售很长一段时间。 　　莱尔在林顿庄园时, 采取的是简单粗暴的直接出售粮食, 到了皇都却行不通。 　　一来贵族和皇室的粮食是统一从帝国的其他郡县采购, 莱尔没有这方面的人脉。二来皇都对于粮食的管理向来严格。少量私人种植，销售给平民不算大事。可是如此大量的粮食兜售，必然会引起芙蕾和肯恩的注意。 　　为了这件事露出把柄，自然不值得。 　　莱尔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就像他送给爱德华的那条发带，贵族可以有自己的工厂。二次加工的产品并不在管制之内。 　　工人们现在的工作就是对这些粮食进行二次加工。 　　至于加工成什么，莱尔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雨、惨淡的阳光、丝毫没有夏天即将来临，依旧青绿参半的植物，想到了腊八粥。 　　收获的作物种类多样。其中梭梭草常常用来制糖。正好适合熬腊八粥。 　　现在当然不是吃腊八粥的季节。可是中指都能成为帝国礼仪了, 在夏天喝腊八粥也不是什么怪事。 　　莱尔所想的腊八粥自然不是现代传统的腊八粥。 　　这个大陆的食材也与现代有着不小差距工人们制作的腊八粥主要由米罗果, 梭梭草，小米，紫果等熬制而成。 　　紫果是其中最贵的一味食材。但它能够让腊八粥保存更长的时间, 即使是冷却之后, 味道也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还冒着热气的腊八粥在大锅中熬制好之后, 被装在便宜的粗陶瓶里，堆放进仓库中，等待第二天售卖。 　　定价不高有赚，相比起其他的，由新贵族们占领的食品市场，则要便宜太多。 　　用低价打开市场，站稳脚跟后才有更多的话语权。 　　这是他送给肯恩的回礼。 　　工人们的工作除了熬制腊八粥之外，莱尔还有其他安排。 　　他和维布伦就魔咒的猜想促膝长叹，双方的获益良多。 　　维布伦认为魔咒是语言构思在莱尔那里得到了更多可靠的作证。莱尔还提出了对某些字含义的猜想，让维布伦佩服不已。 　　而子爵大人，则得知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魔咒的运用和对魔咒的理解程度息息相关。 　　不只是对魔咒含义的理解，还有它所造成的影响的理解，都会影响魔咒的施展能否成功。 　　按照维布伦的话来说，观看过魔咒的释放，再去学习这个咒语，和学习完咒语再观摩释放，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就像是打开了元素之海的阀门，轻松数倍。 　　虽然他并没有得出合理的解释。但这样的现象普遍存在着。 　　这让莱尔想起了在林顿庄园的教学。 　　卡莉两姐妹的确是看到了自己施展魔法时候，才进行的教学。而桑迪，则是先练习了一个星期的“黑化肥挥发会发灰”绕口令。 　　原来学习魔法还有这一层含义......他略一思索，按照唐娜提供的名单，将其中的工人叫道单独的房间中。 　　这些工人经过唐娜的精心筛选，都是守口如瓶，人品不错的家伙。 　　因为他们出身不同，文化水平也不一。莱尔并没有打算教导他们多么高深的魔法。天赋、时间、时机......在教导魔法时，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 　　毕竟工厂的合同无法约束一切。 　　他只需要教导这些工人最简单，最有用的一个咒语。还是自己无意间的原创“魔咒”。 　　“到了合适的时机，在管理员示意之后，你们就大声喊出这句咒语。” 　　“它的含义类似于狒狒或者猪猡。现在我会向你们演示一遍。” 　　莱尔气沉丹田。回想起爱德华哭着告诉自己的过去种种，回想起他在雨夜里满身血迹，回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被当成棋子卷入争斗，回想起因为女皇一个决策无辜死在边境的众多平民...... 　　“草！” 　　在众人期待又惊愕的目光中，大理石地板开始龟裂，地板下松软的泥土内，深绿色的草茎抽芽，萌发，节节拔高。 　　一片碧绿的草地在脚下缓缓成型。两株狼尾草欢快地摇晃着绿叶。 　　—— 　　诺埃尔最近成天苦着一张脸。原本八分的帅气，在皱眉之下都减少了两分。 　　索菲亚画出来的可疑人员名单上，莱尔 林顿赫然在列。 　　这在诺埃尔看来，无异于把莱尔的名字明晃晃地用红笔圈出，然后在旁边写上三个大字“我是凶手”。 　　一位神秘的皇室成员，突然失踪又突然现身。诺埃尔已经预料到了事情不简单。没想到莱尔，或者说路易一搞事情，就是这么大的手笔！ 　　这让诺埃尔在笃信莱尔身份的同时，也产生了些许犹豫。 　　莱尔 林顿到底要做什么呢？是违背亲王的命令，将这件事隐瞒下来，还是迅速揭发莱尔...... 　　诺埃尔今天也纠结于是否要跟着莱尔一条路走到黑。 　　另诺埃尔苦恼的除了莱尔，还有索菲亚。 　　这位格雷戈里的掌权人先是轻而易举地勾选出了所有可疑人物，后又迅速安排好了会面。连两人之后的商议地点，资料交换的方式，都被她不由分说的决定。 　　做事干净又利落。反衬得诺埃尔这个在雨里站一两个小时的呆瓜一无是处。 　　不过诺埃尔优点除了听劝之外，就是接受能力强。刚刚开始他还不服气听一个女孩子号令，添不少乱子。被索菲亚臭骂一顿。 　　到现在，诺埃尔已经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和索菲亚之前的差距，开始做一个无情的夸奖机器。 　　反正索菲亚和自己一起调查。得出结果总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谁还会去管过程？ 　　于是在格雷戈里酒馆里，就出现了这样奇特的一幕。 　　索菲亚：“这两位法师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可以排除嫌疑。” 　　诺埃尔：“调查得好啊，索菲亚小姐真是明察秋毫。” 　　索菲亚：“你安排两个人去查一查这个路人的背景。按照他的身份，当时出现在那里很可疑。” 　　诺埃尔：“你们还不快去！索菲亚小姐真是慧眼如炬！” 　　索菲亚：“记录名单上的六星法师和格雷戈里家族关系不好，你安排一下会面。” 　　诺埃尔：“明白，明白。索菲亚小姐真是考虑周全！” 　　索菲亚：“你弟弟最近又来向我求婚，我拒绝了。” 　　诺埃尔：“拒绝得好啊！索菲亚小姐真是......嘎？” 　　他刷地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敷衍的夸奖变成了一连串惊吓出来的咳嗽。 　　“咳咳......你说，我的二弟埃利诺向你求婚？”诺埃尔眼睛瞪得滚圆，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那，那你同意没有啊？” 　　“......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了。”索菲亚瞥了诺埃尔一眼，看上去有点无语。 　　“哦。”诺埃尔重新坐回椅子上，心情却没有那么平静。 　　摩里斯家族一向是坚定的女皇派，格雷戈里家族则是亲王一派。摩里斯家族和格雷戈里家族不说势如水火，也少有联系。埃利诺的求婚简直是摸不着头脑。 　　他到底要干嘛？单纯脑子少根筋？ 　　诺埃尔的脑子里一时间闪现出无数种可能性。他下意识地挥手，示意侍者埋单。 　　索菲亚出声打断。 　　“不用了，这次我请。” 　　诺埃尔的反应夸张到有些滑稽，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就当是你最近好好配合调查的感谢。毕竟总不能让搭档一直请客。” 　　诺埃尔被她这句话唤回思绪，抬起头，呆呆看着眼前起身的索菲亚。 　　少女细腻的皮肤在墨绿色的头发衬托下更显的白嫩。平日里总是拉成一条线的嘴角难得上扬。配合着清秀的眉毛和微弯的眼角，就像是油画中典雅的美人突然活过来一般。 　　诺埃尔一时愣住，后知后觉地应了声：“好。” 　　对方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酒馆的雨幕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小年快乐！ 　　顺便推一推朋友的古代耽美种田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呀。 　　《当孔雀在古代开点翠首饰铺》 　　常乐城新晋顶级珠宝设计师孔瑄有两个秘密， 　　第一，他是从平行时空穿越来的； 　　第二，他是一只孔雀。 　　— 　　孔瑄穿越了，穿成被黑心老板压榨而死的小银匠。 　　为了活下去，他被迫开始搞钱。 　　搞钱第一步，摆脱黑心老板。 　　面对刁蛮贵族小姐无人敢接的订单，孔瑄不仅凭借精湛技艺交出完美答卷，还顺便复刻出了失传已久的传统手艺——点翠。 　　包括黑心老板在内的所有人都傻眼了:这还是那个干啥啥不行的小废柴吗？！ 　　孔瑄:废话少说，赎身。 　　搞钱第二步，自己开店。 　　拒绝了各大商贾抛出的橄榄枝，孔瑄选择了一家刚起步的珠宝铺，专卖点翠饰品，从零开始，自力更生。 　　竞争对手:傻了吧！翠羽价值连城，就算你有手艺，也绝对买不起！ 　　孔瑄看向自己流光溢彩的尾羽，陷入沉思。 　　很快，常乐城开了一家主打点翠饰品的珠宝铺的事情，迅速传遍整个大凉国。 　　再后来，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以能够拥有孔瑄制作的珠宝为荣。 　　孔瑄:原来成为第一珠宝商这么简单？ 　　— 　　某一天，三大富商之一的楚家用八抬大轿抬着金银财宝，前来珠宝铺下聘。 　　孔瑄:你们搞错了，我不认识什么楚大公子。 　　家丁:可是这间铺子就是我们公子开的。 　　孔瑄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老板，挑了挑眉:你不是说你只是个家世清白的小商人吗？ 第66章 　　近日, 皇都发生了两件新鲜事。 　　第一件，是一种叫做“腊八粥”的食品开始在平民之间风靡。第二件，则是那位负有盛名的炼金魔法师海力, 在失踪多日之后终于发现了他的尸体, 确认死亡。 　　相比起这两个消息, 亲王授勋仪式中有一名来自边境的贵族。摩顿家族与某位不知名小贵族关系匪浅......都成了无足轻重的谈资。 　　对于第一件事，关注的大多是同样拥有食品产业的新贵族。 　　即便皇都是权力的中心，贵族居住的核心地带。平民仍旧占据人口的绝大多数。奢侈品可以针对贵族，由他们买单。普通的食品用品, 获利对象还是以平民为主。 　　腊八粥推出不过短短一周，就迅速地挤占了由新贵族把持的食品市场。这种便捷, 便宜口味也不错的食物在皇都很快流行开来。因为价格过于亲民, 大多数贵族不屑于品尝, 倒是在平民中口碑很好。 　　贵族中不乏有细心的人想要找出售卖腊八粥的是哪个势力。 　　莱尔考虑到这一点，没有设立传统的固定摊位进行售卖。而是像前世的流动摊贩一样，用木制有轮的移动摊位，搭好防水布顶棚，再将仓库中的粗陶罐放进摊位箱子里。 　　几百名工人就推着这样的移动餐车在街上贩卖。即便有人能察觉出这和最近工人闹事有所联系，也最多能推测出是某位势力不小的家族的手笔。 　　至于第二件事...... 　　“爱德华，剩余藻泥怪分裂体处理的怎么样了？” 　　郊外某栋建筑的书房内，莱尔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爱德华。 　　自从两人互相表明心意, 他让爱德华自己决定如何处理海力之后, 莱尔和爱德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进行人体实验，无论是在现代还是这里，都是绝对不允许的。海力在莱尔眼中死不足惜。 　　他留下的那些尚未处理的藻泥怪分裂体, 比起这位毫无人性的魔法师更加有价值。 　　爱德华闻言一愣, 像是想到什么, 有些忐忑地看向莱尔。他斟酌着开口： 　　“海力的死......您有什么想法吗？” 　　和莱尔相处了这么久，爱德华自然知道莱尔的为人。想到莱尔有可能会对海力的死产生不满，爱德华心中忐忑。 　　跟莱尔在一起时，他还能收敛自己恶劣的脾气。和海力这个罪魁祸首单独相处，负面情绪简直像是深不见底的泥淖，短短时间内就可以把理智淹没殆尽。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因此强忍着恶心，处理完海力的遗产问题之后，爱德华就毫不犹豫地解决了那个家伙。 　　自己应该再忍一忍的......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废物让子爵大人疏远自己...... 　　想到莱尔会为此远离，甚至厌恶自己，不安和痛苦的情绪在爱德华心中交织。他低下头，像是等待莱尔宣判自己的罪行。 　　“唉。”叹了口气，莱尔起身走到爱德华身前，半蹲下身，对上爱德华的视线。 　　自己本意是想让爱德华自己处理海力，出一口恶气。没想到，他反倒因为太过在意自己的看法而受委屈。 　　视线顺着金红交织的长发向下，划过爱德华青色的双眼，划过他白皙的脸颊和脖颈，落在爱德华紧张交握的双手。指尖微红，关节泛白。 　　自己好像又做错了。 　　莱尔轻轻握住了爱德华的手。 　　“有的时候，我不愿意按照的贵族的规矩，轻易地宣判一个人的死刑。是因为我总是认为人生来是平等的。我莱尔 林顿的命，并不比你爱德华就要高贵——” 　　“子爵大人......”爱德华想要解释。 　　在他的心里，莱尔的生命比自己重要得多。如果在两者之间只能二选一，那么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莱尔活下来。 　　莱尔捏了捏爱德华的手，按下他的发言。 　　“但是，我同样也觉得，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我不赞同的是惩罚的形式，而不是惩罚本身。 　　海力能够做出人体实验，那么在我眼里，他在实验的时候也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我不会施舍给谁泛滥的同情心。 　　既然我把海力交给你处理，那么不管是杀死他，还是留他一命，都是你的权力。” 　　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拍了拍爱德华的手背。 　　“我当然不会为了一个伤害过你的人而责怪你。你在我心里，要重要得多。” 　　“子爵大人......” 　　爱德华眨了眨眼。随着莱尔话语，不安的情绪一点点消退。玫瑰花盛开那晚，充盈在心中的满足与幸福又开始升腾。 　　窗外雨声淅沥。郊区成片青绿的丛林都笼罩在如烟雾般的雨幕之中。雨水顺着屋檐连成一线，断断续续的声响像是砸在爱德华心间。 　　被肯定和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他青色的眸子中重新有了神采。 　　莱尔见爱德华情绪已经被安抚好，松了一口气。他起身坐在爱德华身边，重新端起了桌上的红茶。 　　“海力先生没有子女。临终前，他将遗产全部留给了自己的‘友人’。目前友人已经决定将所有的藻泥怪分裂体通过拍卖的形式出售。” 　　爱德华看着莱尔，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说在庄园中的时期，爱德华的笑容看上去天真无邪，像是秋日的雏菊。那么现在他的笑容则完全不同。 　　原本眼角些微下垂，看上去无辜的眼睛，因为笑容而眼角上扬。配合上嘴角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是蛊惑人心的玫瑰。 　　莱尔一时之间呆了呆，还有些不习惯。 　　“拍卖会第一场，首只藻泥怪被林赛摩顿花费5000梅林拍下。因为剩余的分裂体不多，预计后面的竞拍会更加激烈。” 　　毕竟死者的作品永远比活人值钱。 　　目前女皇的调查依旧没有进展。 　　海力的死亡，在笼罩上一层神秘面纱的同时，也预示着炼金领域又一位天才的陨落。他的标志炼金生物，藻泥怪，也从原本的美容法宝，变成了价格不菲的藏品。 　　“不错，辛苦你了。” 　　高昂的价格能够帮助莱尔很快筛选出目标。爱德华处理得很好。莱尔由衷地夸奖。 　　“能够帮到子爵大人，不辛苦的。” 　　被莱尔一夸，爱德华反而红了脸。原本气质蛊惑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灿烂的状态。 　　想了想，他又说到：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自身的原因。每次和别的炼金生物呆在一起，会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连伤口恢复的速度也开始减慢。” 　　莱尔眉毛一拧，立刻紧张起来。 　　“这件事我之后安排其他人经手，你的伤口......” 　　“斯托留下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爱德华打断了莱尔的话，趁势一个侧身坐到了莱尔腿上。 　　手指落在黑色的领口，将扣子解开两粒。领口下的锁骨上的红痕果然还在。 　　莱尔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一下子红了耳根。 　　“您的还留着......”爱德华手指划过红色的印记，低声道。 　　圆润的指腹在红色的痕迹上轻轻按压，白皙的皮肤衬托得越发明显。看上去不仅可怜，还有些别的意味。 　　“对不起，爱德华。”莱尔摸了摸鼻子，愧疚地道歉。 　　爱德华歪了歪头，上衣已经被脱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垂下的发丝顺着动作滑落到痕迹附近。 　　“后背全是。”他可怜巴巴地补充。 　　“对不起......”莱尔捂脸深刻反省，无地自容。 　　“上药会有帮助吗？欧文留的药剂，我记得放在卧室抽屉里......后续藻泥怪的处理，我会另外安排人解决。” 　　子爵大人试图弥补自己的过错。 　　爱德华半测过身，将背后的痕迹展示在莱尔面前。 　　“好啊，您上药吧。” 　　背部的其实痕迹已经很淡，没有破皮。在白皙的背上像是雪地上盛开的红梅。 　　虽然已经有了经验，但脸皮薄的子爵大人依然不知道应该把眼睛放在哪儿。 　　窗外的雨没有目睹这一幕，依旧若无其事地下着。在窗外最近的灌木丛上砸出一片断音。 　　莱尔喉结滚动，心虚地移开视线，又无奈拖住爱德华的腰：“你先起来把衣服穿上。去卧室我给你上药。” 　　“能不能就在书房？这里又没人。” 　　这个时候，爱德华反而一点也不担心莱尔会讨厌。动作总是出乎意料地大胆。 　　您说过，有的时候任性一点也是可以的，对吧？ 　　“为什么？我总得去卧室拿一趟药吧？”小白花的手从锁骨的伤口上移开，按在莱尔的领口，一路向下。爱德华像个情场老手，缓缓贴到菜鸟子爵耳边，解释的语气理所当然： 　　“因为——刺激啊......”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带着春雨席卷而来的，暧昧不清的潮湿。 　　雨声越发急切了，砸在窗户上，模糊了屋外的景色。房间内的温度没有因为雨势降低，春天的热量在微弱的壁炉火光内缓慢升腾着。 　　“莱尔子爵，一名自称是诺埃尔 摩里斯的贵族想要见您。他现在正在会客厅等候。”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 　　诺埃尔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今日的雨格外大。即便出门的时候准备了雨伞，诺埃尔还是被雨水打湿了裤脚。 　　没有带侍从出门，摩里斯家族的继承人独自敲开了郊区房屋的大门。 　　他要找的不是杀死海力的凶手，不是摧毁魔法师公会的罪魁祸首。莱尔 林顿，一个在慈善活动中认识的，有些背景的边境子爵，其实不难找。 　　开门的是一位带着面具的白发女骑士。 　　在听完诺埃尔的来意后，唐娜请他先去会客厅稍稍等候。 　　虽然唐娜带着面具，但却给诺埃尔一种熟悉的感觉。 　　高傲、自信和利落的作风......这不就是索菲亚的翻版嘛。诺埃尔一边擦拭着鞋面的泥水，一边想到。 　　他之所以会一个人前来，也和索菲亚有关。 　　索菲亚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欺骗自己。如果说自己的弟弟埃利诺真的想凭借“感情”，和索菲亚在一起，那么他的行为就不止意味着搭上格雷戈里家族的线，更是成为亲王一派。 　　向来支持女皇的摩里斯家族出现亲王一派的支持者，埃利诺想要做什么就再清楚不过。 　　看来女皇的命令给自己的弟弟很大的压力。埃利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正常继承人的竞争中，没办法通过常规手段胜出。投靠亲王，直接调转方向才是最佳选择。 　　“好久不见。有什么事情吗？”一道声音打断了诺埃尔的思绪。 　　他抬头看去，莱尔已经走进了会客室中。 　　黑发黑瞳在贵族中并不常见，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身姿挺拔，举止得体，再配合上完全符合贵族审美的长相，莱尔一眼看去就可以断定是一位教养良好，位高权重的人物。 　　他的身后跟着的另外一人让诺埃尔稍稍侧目。 　　那是个扎着一头红发的男子。五官偏向精致明丽，但周围气压很低，看得出心情不好。对方感受到诺埃尔的视线，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这次来找您，的确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诺埃尔直起身，点头回答。 　　他看向了爱德华，意思很明显。有要紧的事请要进行商量，希望无关人员能够离开。 　　“没有关系，你说吧。”莱尔拉着爱德华坐下。 　　红发男子被莱尔牵住手，表情好看不少。 　　“这......”诺埃尔犹豫一会儿，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最终还是开口： 　　“我收到了女皇的命令，调查袭击魔法师公会的凶手。”他紧紧地盯着莱尔，捕捉对方表情丝毫细微的变化。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件事应该是您做的吧。” 　　此话一出，莱尔仍旧镇定，不置可否。他身旁那名红发男子反而眼神一凝，目光锐利地盯着诺埃尔。看得诺埃尔背后冷汗直冒。 　　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展现出任何想要逮捕莱尔的意图，红发男子都不会让自己离开这个房间。 　　被爱德华的眼神一吓，原本在故作深沉，想要提高自身加码的诺埃尔没有了伪装的勇气。他没有等莱尔开口，继续说下去。 　　“您可以相信我，我这次来找您，不是来逮捕您的。此次出行对外是保密，我也没有携带任何下仆。” 　　有几滴雨水渗进了靴子里，脚趾紧贴着潮湿的袜子，很不舒服。对面两人没有开口的意图。诺埃尔除了脚不舒服外，心情也感到压抑。 　　“除了我之外，格雷戈里家的索菲亚小姐也在调查这件事。” 　　“您在调查人员的名单之上。” 　　莱尔听到索菲亚这个名字，挑了挑眉。他思索了一会儿，开口：“多谢提醒。但是我最近还不会离开皇都。只要您不说出我是罪魁祸首，我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那么除了好心提醒之外，你来找我的目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看了看桌上唐娜之前端上来的茶水。红茶在精美的白瓷茶杯中，冒出氤氲的热气。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颇有种要把上半年憋的雨在今天全部下完的起势。 　　这话很直白，诺埃尔心中原本打好腹稿，一下子也卡了壳。整理几分钟语言，他说到： 　　“虽然不能完全推测出您在做什么。但是我会全力支持您。相应的，我希望您在成功之后，能够帮助我成为摩里斯家族的下一任掌权人。” 　　这话听上去很无厘头。 　　诺埃尔原本就是继承人的第一人选。莱尔在做什么事情，成功之后能不能帮到他，都是个未知数。 　　但是莱尔听出了话里的真实含义。 　　自己要参与授勋仪式不是什么秘密。作为魔法师公会事件的知情者，诺埃尔大概是将自己当成了亲王一派的亲信。至于做什么，自然就和亲王与女皇的斗争相关。 　　诺埃尔现在还不是正儿八经的贵族，但比起皇都中某些小贵族的知名度还要高。如果自己不答应，也不可能将他留在这里。指不定之后会闹出什么乱子。 　　思索再三，莱尔还是点头。 　　“好。事情解决之后我会尽力帮助你的。至于你所说的支持。我希望在授勋仪式结束之前。无论你猜测到了我的任何举动，都不要向旁人透露。” 　　诺埃尔听到莱尔的话，心中暗道果然被自己猜中。 　　原本自己作为继承人的第一人选，也没有下定决心来找莱尔。毕竟索菲亚拒绝了自己的弟弟，只要自己稳步发展，继承摩里斯家族是意料之中。 　　但是诺埃尔忽略了索菲亚说的是“自己拒绝了”而不是“家族决绝了”。 　　不久之后，自己就收到埃利诺挑衅的喜讯——他与索菲亚订婚。 　　格雷戈里毕竟是新兴贵族。有老牌贵族伸来橄榄枝，还如此有诚意。即便是牺牲掉族长的婚姻，也是可以接受的。 　　或许就算不牺牲掉，索菲亚也找不到一个会爱上她的贵族男人。家族成员中也不乏有人抱着这样的想法。 　　惊讶，不安，混合着一些诺埃尔不愿提及的想法，他最终还是找到莱尔。 　　至于莱尔的计划，他再清楚不过。 　　“既然事情敲定，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此外，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莱尔直视着诺埃尔的眼睛，终于表露出自己的疑惑。 　　“您是怎么知道我是袭击魔法师公会的人的？” 　　“摩顿家族族长林赛的态度，朗曼 昆西的态度，还有您来到这里之后的一系列巧合。虽然猜测有些牵强。但只要真的注意到了您，按照行动轨迹和这些事情一一对应，很容易得出结论。” 　　带走海力和斯托，袭击魔法师公会。朗曼的失踪也和莱尔离不开关系。 　　无论是魔法师公会还是朗曼都是女皇的势力。所有的行动自然都指向了一个人——芙蕾奥古斯汀。 　　皇室成员，针对芙蕾奥古斯汀采取行动，莱尔的目的不言而喻。 　　诺埃尔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莱尔 林顿，或者说应该称呼您为路易奥古斯汀？” 　　莱尔：？ 　　爱德华：？ 　　“噗......”爱德华露出一个笑容。 　　奇怪的脑回路。但是比起他们原本的猜测，诺埃尔的这个想法，对他们而言更加方便。 　　诺埃尔一脸疑惑：“你笑什么？” 　　收敛笑容，爱德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觉得你说得对。” 　　两人终于将推理大师诺埃尔送到了门口。 　　直到出了门，走进雨幕之中，莱尔淡淡出声： 　　“您刚才，不是问这一位是谁吗？”他牵起爱德华的手，朝着对方露出一个笑容。 　　“郑重介绍一下，我的爱人，爱德华。” 　　作者有话要说： 　　爱德华：诺埃尔，你最好有事。 　　诺埃尔（后背一凉） 第67章 　　阴雨天, 即便房间内的壁炉将身上的湿气驱散。大多数人的心情也难免因为挥之不去的潮湿和阴冷感到压抑。 　　皇宫偏殿内，芙蕾和肯恩的心情都不太美丽。 　　芙蕾坐在主位，俯视着台阶下的肯恩, 神色轻蔑。 　　“不去准备你的授勋仪式, 来这里做什么？”芙蕾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自从肯恩将天仙子酒给爱德华后, 两人就彻底撕破脸皮。 　　“来看看你啊，我亲爱的姐姐。”肯恩露出一个笑容，丝毫不在意芙蕾的嘲讽。 　　“不多看几眼，恐怕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芙蕾闻言挑眉, 手指挑起一捋墨色的长发，绕着手指转了两圈, 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 　　“是么？”她笑吟吟地看着肯恩, “想不到弟弟这么关心本皇。本皇身体一向健康, 就不劳你费心了。” 　　如果海力在场，对这一套动作一定再熟悉不过——爱德华在囚房中的动作几乎与芙蕾如出一辙。 　　而当爱德华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则预示着他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杀死对方的心情。 　　“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请回吧。” 　　芙蕾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她移开视线，欣赏着窗外越发急促的雨景。 　　沉默几秒，肯恩深深地看了芙蕾一眼。无论多少次，芙蕾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是让自己感到无法抑制的恼怒。 　　他咽下准备说的话，转身离去。 　　马车等待在偏殿门口, 飘洒的雨水冲刷在顶棚, 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肯恩踩着下仆的背，登上马车。 　　因为心情不好，带刺的长靴在下仆的背上几次摩擦。对方的颤抖和顺从让肯恩的心情重新舒畅。 　　权力比起任何东西都要诱人。 　　它能够让他人畏惧你、服从你、敬畏你、讨好你。它可以带来财富, 自信, 还有更加强烈的欲望。让人永远愉悦, 心情舒畅，沉醉其中。 　　肯恩在马车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当年自己输给了芙蕾，没能继承皇位，自己愿赌服输。可这不代表自己就会放弃对更高权力的追求。五十年，自己的姐姐在那个位置呆的时间也足够久了。 　　现在么...... 　　他看着雨中索菲亚远去的背影——一切计划尽在掌握之中。 　　—— 　　长时间的阴雨天气总让人心情低落。房间内的两人不在受影响的范围之内。 　　莱尔把玩着手中的卡片，站在穿衣镜前。 　　明天才是授勋仪式，但两人今天已经穿上了正式的着装。绣有家徽的厚呢外套保暖效果很好，在有着壁炉的室内，莱尔已经微微有些出汗。 　　任由爱德华替自己扣好了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他指尖的动作才停下来。熟练地将卡片塞进外套口袋，莱尔在爱德华额头落下一吻。 　　“明天就是授勋仪式了。”子爵大人语气随意，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 　　“嗯......”爱德华被莱尔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晕晕乎乎。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抬头看着莱尔。 　　火光映照在爱德华脸上，在新生的白色皮肤上留下黄色光晕。他红了脸，抬眸看着莱尔黑沉沉的双眼，几秒后又移开视线。只是将余光黏在近在咫尺的身影上，一刻也不肯离开。平时做出总是面不改色，比莱尔积极主动的爱德华，现在反倒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吻而感到害羞。 　　那张卡片爱德华看得清清楚楚。 　　巴掌大的白色硬卡纸上刻画着蓝色的繁复的花纹，爱德华对这张卡片印象很深刻。除了颜色之外，和被烧掉的那张明信片一模一样。 　　当时不是已经被烧毁了吗？这张又是从哪里来的？有什么用？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爱德华心中，却被莱尔这一吻都堵了回去。 　　“我尊重你的选择。芙蕾的事情你希望能够自己解决，我不会反对。” 　　黑色的眸子当中蕴含着复杂的情绪。混杂其中的思绪刚刚泄露出一线，还没等爱德华察觉，又被莱尔不着痕迹地掩盖。 　　“当时的那张试纸的确被烧毁了。这张是我从劳恩神父那里顺手拿的。反正就算我现在不拿，之后他也会再送来。” 　　莱尔看出了爱德华的疑惑，出声解释。 　　“但是，关于这张明信片的全部作用，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他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握住爱德华的手。 　　莱尔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放在前世也许会被人称赞上一句“很适合用来弹钢琴”（1）手掌有一层薄茧。在被这双手握住时，肌肤间相互触碰，热量传递的感受就尤为明显。 　　担忧的思绪缠绕在交握的指尖，如同流沙一般转瞬即逝。 　　“好......我相信您，子爵大人。”爱德华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莱尔，低声回答。 　　即便不用子爵大人解释，我也会无条件的相信着您。 　　“今天来的人会有一点多，所以着装要正式一些。”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扩大，安抚性的微笑转变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莱尔望向旅馆房间的房门。 　　这里是怀阿特当时为他办理的旅馆。在这里会面，不会给摩顿家族和欧文带来麻烦。 　　他重新坐回到房间的桌子旁，悠哉游哉地泡起红茶。哈维当年培育出的泡泡红茶口感真的很不错，莱尔在喝过几次之后，就成为了它的忠实爱好者。 　　“要来一杯么？”他朝着爱德华询问，“再不喝，等会儿可就没有时间喝......” 　　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一道听上去气势凌厉的女声传来： 　　“莱尔 林顿先生您好。我是索菲亚格雷戈里，奉亲王的命令前来调查魔法师公会遭遇袭击一事，请您开门。” 　　“果然。” 　　朝着爱德华耸耸肩，莱尔放下茶杯，走到门口，径直打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名墨绿色头发的少女。五官秀美，明艳动人。但气势凌厉，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性格。 　　她的身后站着数名家仆，诺埃尔也跟在身后。他趁着索菲亚不注意，朝莱尔瘪瘪嘴，表示自己没办法阻止这位小姐过来。 　　莱尔笑容不变，视线没有在诺埃尔身上过多停留。他朝着索菲亚做出邀请的手势。 　　“请进。你们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索菲亚见状反倒是一愣。她本以为说出调查魔法师公会的事情，对方会排斥抗拒，没想到这么爽快。看来亲王想要拉拢的这位边境贵族的确不一般。 　　没有拒绝，一行人进入房间之中。 　　房间内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让门外一行人的脸色稍有缓和。索菲亚的视线在莱尔身后的爱德华身上停留几秒，紧接着开口： 　　“根据我们的调查，您在此次案件中的嫌疑很大。还要麻烦您今天跟我们走一趟。” 　　虽然不知道肯恩亲王为什么要在授勋前一天找到莱尔，不过这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索菲亚将一份文件递给莱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接过文件，莱尔的视线停留在落款处。 　　“我记得，逮捕令只有女皇有权颁布。”他看着逮捕令最底端亲王的印章，疑惑出声。 　　没有预料到莱尔对此事还有了解，索菲亚怔愣一秒，旋即开口：“特殊时期，特殊处理。还是请您先和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请”，身后下仆的架势却没有“请”那么客气。 　　“如果我说不呢？”莱尔递还文件，收敛了笑容。 　　原本还算放心的诺埃尔顿时一脸震惊。这就是你和我说的有办法处理？索菲亚也同样皱起眉头。刚刚和颜悦色地将我们请进来，现在有断然拒绝。这是闹哪一出？ 　　场中只有莱尔和爱德华依旧一脸理所当然。 　　“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们就只能强行将您带走了。” 　　随着索菲亚一挥手，下仆们上前一步，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不是我不愿意——”莱尔拉长尾音。 　　房间中的挂钟正好指向九点一刻。 　　“女皇的逮捕令和亲王的逮捕令，哪一个更管用？”他突然询问。 　　“当然是女皇......”诺埃尔下意识回答，又被索菲亚一个眼刀威胁，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路易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诺埃尔在心中祈祷。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更加急促的敲门声。 　　“图尔斯尼克勒思，女皇第四骑士团骑士长，奉命调查朗曼 昆西失踪一案，快开门！” 　　房间外，走廊上外传来一道声音。 　　图尔斯正站在门外。和他一起的，是两名第四骑士团的骑士。 　　贵族旅馆禁止喧哗，但特事特办。 　　没有等到房间内的人开门，图尔斯朝手下使了个颜色。接到队长的指示，骑士后退两步，再向前一跨，以左腿为轴，右腿抬起，猛踢在门锁上。 　　“砰——”门应声倒地。 　　屋内的人不止莱尔。图尔斯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的索菲亚，一时之间有些迷惑。 　　女皇骑士团的人这个时候前来？索菲亚看着图尔斯，也是满心不解。 　　两帮人马隔着门框，面面相觑。 　　只有刚才被吓了一大跳的诺埃尔露出了然的笑容。 　　这才是所谓的后手吧，将两拨人马都算计其中。这了不起啊路易！不愧自己啊，眼光就是毒辣！ 　　“门踢坏了我不赔的。” 　　莱尔端起桌上的泡泡红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小花卡文了，更新迟到，对不起读者老爷们，鞠躬道歉。 　　（1）可能部分人对弹钢琴的人印象是手很漂亮（？）。但实际上根据小花的经验，练琴的人手指不一定很漂亮，还有可能越弹越丑（小声bb）。不过个人觉得看到手指在琴键上灵活的跳跃，有节奏的翻飞，也是欣赏钢琴演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国内的钢琴演奏会形势并不是很好，除了很有名的钢琴家之外，现场票价都不贵。大家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呀，跟音乐剧一样，现场看还是蛮震撼的。 第68章 　　两帮人马相汇在贵族旅馆之中, 原本不大的房间顿时显得有些狭小。 　　没了木门的阻隔，屋外的冷空气很快灌进房间内。屋中的火苗被冷风吹得摇晃几下。光源在房间中模糊了边界。 　　“根据亲王的手令，莱尔先生需要先跟我们走一趟。” 　　索菲亚率先斟酌着开口。她墨绿色的眸子凝视着图尔斯, 丝毫不避讳骑士长审视的目光。 　　格雷戈里家族的下仆闻言, 浑身紧绷, 摆出要与骑士团战斗，用武力抢人的姿态。 　　图尔斯丝毫没有畏惧。他的目光在场中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没有理会索菲亚的说辞，骑士长看着莱尔淡淡开口： 　　“请您和您的男仆跟随我去皇宫一趟。” 　　他将手中的文件展开，女皇的落款赫然出现在文件底端。 　　紧接着, 图尔斯转头看着微眯起眼睛的索菲亚，冷冷到：“虽然本人并不知道亲王也有邀请莱尔 林顿的意向, 但女皇有令在先。想必——” 　　他看向索菲亚手中的文件, 在肯恩的印章上停顿几秒。图尔斯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想必肯恩亲王也不会擅自违背女皇的旨意吧？” 　　“......”索菲亚听出图尔斯话语中的威胁，陷入沉默。 　　肯恩交给他的事情本是万无一失，毕竟有人同时找上莱尔的概率太小。即便有人找上，以亲王的地位，也能够让大部分人退缩。 　　没想到......她看向了偶尔和红发男子交谈几句，坐在主位淡定喝茶看戏的莱尔，心情复杂。 　　图尔斯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是他的计划吗？索菲亚不可避免的想到。不, 不可能。下一秒, 她又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想。 　　亲王是今天才告知她这个任务。即便莱尔有能力袭击魔法师公会，能够同时预料女皇和亲王的想法，甚至诱导他们做出决策, 未免太过荒谬。 　　这一切多半只是个巧合。 　　如果不是的话......索菲亚想起莱尔的提问——“女皇的逮捕令和亲王的逮捕令, 哪一个更管用？” 　　如果他真的有那个本事, 格雷戈里家族就要重新考虑站队问题了。 　　思绪百转千回，索菲亚表面却不动声色。 　　“您真的要公开与肯恩亲王作对吗？”她将手放在了腰间佩剑之上。 　　图尔斯的笑容扩大，配合着他挑起的眉毛，神情转变为不屑。 　　“女皇和亲王姐弟间关系向来融洽。本人不过是代表女皇的意志执行任务罢了，怎么能够算作是与亲王殿下作对呢？” 　　骑士长看上去是个专注于战斗的莽夫，在这些弯弯绕绕上却拎得格外清楚。他不过是代表女皇行使权力的一只力量，就如同索菲亚所行之事也要打着亲王的名义。 　　莱尔的去留，与他图尔斯尼克勒思有什么关系？ 　　“......好，希望您不要后悔。”听到图尔斯的话，索菲亚知道这位骑士长比她想象中要更难威胁，他不是诺埃尔之辈。她终于做出选择。 　　索菲亚自然了解自己现在的行为代表了亲王。如今女皇在名义上还是奥古斯汀帝国的掌权人。为了一个边境贵族和女皇撕破脸面，不值得。 　　索菲亚搭在佩剑上的手放了下来，后退一步，做出了自己的让步。 　　她这个举动让图尔斯很满意。诺埃尔却开始担忧。 　　他本以为莱尔的计划是让两人产生争执，最好能打起来。这样莱尔就能趁着混乱离开。没想到索菲亚这么快就做出了判断。从去亲王那里，变成了面见女皇。莱尔这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穴吗？ 　　他看向了放下茶盏的两人。挤眉弄眼希望莱尔赶紧想出办法来。 　　朝着索菲亚行了一个骑士礼，图尔斯像个胜利者一般，来到莱尔面前。 　　“请吧，莱尔 林顿子爵。” 　　对于这位在边境让自己丢脸的子爵，图尔斯还是有记忆的。只是过了这么久，之前的记忆也早就在他心里淡化，变为莱尔不是什么好人的印象。 　　莱尔闻言总算站起了身。 　　刚刚索菲亚与图尔斯对峙的戏码不算激烈。那位格雷戈里家族的掌权人比他想象的更加果断。所以现在离自己的规划还欠缺些时间。 　　计划是人制定的，出现意外也很正常。总是尽善尽美，一帆风顺才显得奇怪。随机应变也是一种智慧。莱尔对此并不气馁。 　　反正计划A有误，自己还有计划B。他牵起爱德华的手。 　　爱德华配合地抬起头，与莱尔对视。他在看向莱尔时，总在爱慕下带着朝圣者般的敬仰。就像最虔诚的信徒，又想奋不顾身扑入火中的飞蛾。 　　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时，不沉浸其中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刚才您说，让我和我的男仆去皇宫一趟。但爱德华早就不是我的男仆，而是我的爱人。” 　　他看到图尔斯眼神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和厌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道：“那么他现在是否还要跟我一同前去呢？” 　　贵族圈层中，找同性做情人，甚至异族做情人，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这样的行为在新兴的贵族中尤其流行，甚至一度成为一种风尚。但这是基于情人与贵族的地位完全不平等，作为玩物的基础之上的。 　　在公共场合，声称一位同性是自己的爱人，这还是头一回。 　　众人都愣在原地。真是荒唐！图尔斯对莱尔的印象更加糟糕。 　　不只有图尔斯，索菲亚也掩饰不住自己的诧异。这位子爵的行为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子爵大人......”对于莱尔当众出柜的行为，爱德华也没有预料到。他先是抑制不住的惊讶，旋即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又涌上心头。 　　就像莱尔对他的承诺——“我爱你，这一点你可以向我反复确认。”自己每次的不安感都能得到莱尔的回应。无论是肌肤相亲还是完成子爵大人交代的任务，对于爱德华而言更像是一种献祭一般的行为。 　　信徒奉献一切，只为得到神明的一眼垂青。 　　只要能陪在子爵大人身边，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想到，莱尔所说的“唯一的爱人”并不是一句安抚自己的承诺，更是他践行的一句誓言。 　　自己一心仰望的神明不仅垂青他的信徒，甚至告诉他的信徒，你也是我的偏爱。 　　爱德华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和魔法师公会那晚一样的暴雨还在窗外下着，压抑在心中的黑色情绪随着雨水一点一滴地消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中的伤口已经愈合。让他感到疼痛的，只是不敢直视伤口的心情。 　　“是的......”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图尔斯握住佩剑的手紧了紧。他并不在意爱德华的反应，停顿几秒，回答了莱尔的问题。 　　“可惜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们同去。”子爵大人看向了房间内的挂钟。 　　趁着两方人马愣神的时间，挂钟终于慢悠悠走到了十点。 　　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朝着索菲亚和图尔斯笑了笑，放下与爱德华交握的手。看着爱德华疑惑的神情，莱尔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不是好奇测试纸的作用吗？” 　　今天是周日，上午庆祝教皇回归光明神殿的仪式刚刚结束。劳恩带领两名神父，正在楼下向旅馆老板表明来意。既然莱尔不愿意配合，那么自己就要采取一些更强硬的手段。 　　今天是最合适的时机，即便女皇想要阻止，也来不及。 　　他握紧了手中的测试卡纸。特质的测试卡纸花纹呈现蓝色，在灯光下反射出金属光泽。 　　房间内，图尔斯拧眉招手，准备让身后两名骑士上前，强行带走莱尔和爱德华。身后两名骑士迅速上前。 　　莱尔从口袋里掏出了蓝色的测试卡片。繁复的花纹是光明神殿标志性的象征。 　　“现在就是它的第一个作用了。”他朝着爱德华轻声说到。 　　楼下，劳恩听到了楼上的响动，带着两名神父快速朝楼上奔去。 　　诺埃尔从莱尔掏出卡片后，已经完全傻眼。自己单知道莱尔想靠图尔斯制衡索菲亚，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怎么还和光明神殿有关系......”他喃喃道，使得身前索菲亚侧目。 　　自己没办法向亲王交代，这位骑士长也没办法向女皇交代。刚才在和图尔斯的交锋中落了下风，索菲亚不无幸灾乐祸的想法。 　　作为光明之神的虔诚信徒，两位骑士认出了卡片的标志，一时之间犹豫不决起来。图尔斯也难得表现出错愕。 　　他们距离莱尔仅仅一步之遥。 　　“你这是？”图尔斯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有些糊涂。 　　他终于放下傲慢，正视这个小小的边境子爵。 　　此时，劳恩带领两名神父，站到莱尔的旅馆房门口。 　　“莱尔 林顿，林顿家族的族长，奥古斯汀帝国子爵。”劳恩一边走向站在房间正中央的莱尔，一边缓缓开口。 　　莱尔还在好心向图尔斯解释，“这是光明神殿的试纸，如果触碰之后颜色发生改变。比如变成我现在拿着的蓝色，就意味着......” 　　“被恶魔附身，需要紧急押送往光明神殿主殿进行洗礼。” 　　莱尔的声音和劳恩的声音重合起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结论。 　　劳恩来到了莱尔身前。“请和我们走一趟。” 　　“当然，理由在这里。”莱尔顺从地将测试纸递给劳恩，转头对着爱德华笑了笑。 　　“这就是它的第一个作用。” 　　作者有话要说： 　　章 第69章 　　恶魔是光明神殿教义中是邪恶、暴怒、贪婪等等负面情感的象征。在传说中, 恶魔一旦完全降临人间，将会为帝国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即便这只是哈维时代的预言，在光明神殿亲自派人前来的态度之下, 故事的可信程度也从三分变成了九分。 　　无论女皇和亲王有着什么样的借口, 净化附身的恶魔都是最优先事项。 　　索菲亚和图尔斯都闭了嘴。 　　在诺埃尔不可置信的眼神下, 莱尔拉着一脸错愕的劳恩出了门，留下屋内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他脚步匆匆，满脸笑容的样子，好像被净化的不是自己, 而是劳恩。看得出来，莱尔子爵具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等到教皇大人被一路拖到楼下, 两位神父才反应过来——拉着教皇的可是被恶魔附身的不洁之人！要是对教皇不利该怎么办？ 　　两人想让莱尔赶紧松开劳恩的衣领, 但又怕惹怒这个恶魔。毕竟光明神殿的最强战力都在莱尔手上了。 　　就这么踌躇犹豫的片刻, 子爵大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表现地有些太过积极。他大发慈悲地松开了劳恩的衣领，顺带好心地帮对方将衣领褶皱抚平。 　　被很没面子提溜出来的劳恩：...... 　　两位唯唯诺诺的神父：...... 　　几人押送着莱尔登上马车。 　　只要恶魔没有表现出破坏和攻击的欲望，其实处理手段也不用太过粗暴。毕竟被恶魔占据的这副身体好歹还是个贵族。 　　因为莱尔大概率已经被恶魔附身，再加上劳恩是光明神殿的最强战力，两人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后座。 　　马车上，劳恩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光明录，神色才稍微缓和。他沉着脸, 看向莱尔, 低声问出了刚才令他错愕的那个问题。 　　“这张测试卡片是从哪里来的？” 　　教皇从莱尔手里拿过用于测试的卡片。这张卡片是真的由红完全转变为了蓝。蓝色的纹路下还有着原本淡红色花纹的痕迹。和劳恩准备的卡片有着细微的不同。 　　如果不是劳恩从哈维的预言之中得知莱尔的身份，他恐怕也会将莱尔当作传言中真正被恶魔附身的人。 　　“这个？”莱尔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张。 　　红色的花纹在触碰到莱尔指尖的一瞬间，就像墨汁滴入了水中。蓝色沿着红色的花纹上迅速扩散, 很快, 整张卡片的纹路就全部变成了颜色。 　　劳恩：怎么还有？ 　　莱尔笑了笑, 解释道：“那天去光明神殿，从你身上拿的。反正都要给我，就不麻烦你费心找借口了。” 　　“什么时候进行净化？劳恩，教皇。” 　　能够从自己身上拿走测试卡片，而自己还毫无察觉，莱尔的实力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强大。他脑海中的那番景象，对应了哈维的预言，却又与已知的知识完全相悖。 　　更重要的是，对方为什么会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甚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利用预言将传闻中的天选之子控制起来。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眼下莱尔的表现更是让教皇不安。 　　仿佛走出这一步棋，预言就变成了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祥的预感让劳恩瞳孔一缩。 　　“你怎么知道的？” 　　“光明神殿从确定授勋仪式开始的前两个月，就开始陆续有神父回到皇都。这么多的神父和牧师，一个光明神殿可装不下。” 　　他将手中的卡片重新装回衣兜里，手指触碰到口袋中装着藻泥怪的玻璃盒。冰凉的触感驱散心中不安的情绪。 　　净化不过是借口，劳恩的本意是将他带走。为了避免引起自己太多恶感，他们大概率不会搜身。 　　莱尔知道这是一步险棋。 　　“那么，按照光明神殿等级森严的情况，这些远道而来的神父自然是安排到皇都各个区的分会。能够看到曙光会的神父在光明神殿主殿，还是负责接待，我也很惊讶。” 　　竟然是这样吗......劳恩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他看向莱尔的目光带上欣赏，但很快又变成惋惜。就算莱尔再聪明，能够猜出自己的身份。一旦进入了光明神殿，他想要抗拒净化就是天方夜谭。 　　净化可不只是撒洒圣水这么简单。 　　莱尔假装没注意到劳恩的表情变化。他百无聊赖地看向马车车窗外。 　　模糊的雨幕中，光明神殿巨大的白色轮廓逐渐显露出来。车轮在石板上滚动的声音伴随着顶棚被雨水击打所发出的声响，他们可以明显地感知到距离光明神殿的路程在一点点缩短。 　　“明天的授勋仪式会在光明神殿内举行吧？您是打算让我缺席，还是今天就举行净化仪式？” 　　他拍了拍劳恩的肩膀。随着旅程距离的缩短，莱尔是神情反倒愈加放松下来。 　　“......等到了光明神殿之后——”劳恩紧紧地盯着莱尔黑色的双眸，除了微笑外，却看不出眼前这人真实的想法。 　　不过也无所谓了，一切都将会在明天迎来终局。 　　“你就知道了。” 　　两人再无交谈。在雨声中，他们沿着石板铺就的小路一路进入到光明神殿主殿之中。莱尔被请到了后院祷告的隔间内。 　　没有呆在阴暗的牢房，这让原本做好不能好好睡觉的心里准备的子爵很满意。 　　直达两名神父转身离去，教皇盯着莱尔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 　　“您真的不打算皈依我主的怀抱吗？”真的不打算站队亲王吗？ 　　反正即便莱尔不想站队，一份授勋名单也已经划分出了他的阵营。一场脱身的戏码，将三方势力都算计在内。预言虚无缥缈，远比不上切身的体验。 　　劳恩不免起了爱才之心，顿足询问。 　　祷告室内，子爵大人盯着祷告台上一人高的雕像发呆，对劳恩的询问置若罔闻。 　　中年神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净化仪式将和授勋仪式同时举行。请您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不要让您，和您的家族的名誉蒙羞。” 　　欣赏雕像的身影明显一顿，但又很快恢复若无其事的状态。 　　看来莱尔是不会改变想法了。劳恩转身就想离开，在关上祷告室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莱尔的声音。 　　这是回心转意了？他转身看去。 　　“劳驾，请给我一根火柴点烟吧。” 　　莱尔起身，扯起嘴角露出笑容。比起车上带着挑衅的微笑，现在这个笑容反倒多了些疲惫。 　　“明天就要给林顿家族丢脸了，我有点紧张。” 　　—— 　　房间内几人目送着莱尔离开。除了爱德华之外，一个表情比一个精彩。 　　索菲亚若有所思，深深地看了一眼爱德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亲王给她的任务是将莱尔林顿带走。既然事不可违，不如早些回去通知情况，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只是这位子爵，还真是给自己不小的惊喜。她转身将一捋碎发撩到耳后。这个动作遮掩住了勾起的唇角。 　　那张测试卡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摩里斯继承人的表情则要更为复杂。他上一秒还在挤眉弄眼暗示莱尔想办法脱身，下一秒莱尔就因为恶魔附体被光明神殿的人直接带走。 　　虽然为首那人穿着神父服装，但看另外两名神父对他的态度，地位应该不低。看得出来事情的确很严重。这真的是脱身的好方法么？ 　　诺埃尔回想起在上帝国历史课时，老师讲述的光明神殿净化历史，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还没有理清楚状况，诺埃尔被索菲亚一行人拖着离开。 　　房间内很快就只剩下了图尔斯骑士团和爱德华。 　　“老实点，跟我走一趟。”图尔斯朝着爱德华的方向，毫不客气的说。 　　作为光明之神虔诚的信徒，图尔斯认出了为首之人的身份。教皇在场，他自然不敢阻拦。没能把莱尔带回去，至少他的男仆还在这里。女皇大人即便怪罪下来，自己也算是有减轻处罚的借口。 　　爱德华在莱尔面前乖巧顺从的模样一点点褪去。他看着神情严肃的图尔斯，丝毫没有向前的动作。 　　“请稍等。”他端起茶壶，倒上最后一杯泡泡红茶，“我在等人。” 　　轻慢的态度让图尔斯额头青筋一跳。莱尔是贵族，劳恩是尊贵的教皇。对待这些人，图尔斯还会遵循礼节。他一个连平民都不如的男仆，凭什么？ 　　就凭那个糊涂子爵的一席话？ 　　“如果你再不配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图尔斯的脸色阴沉下来，目光冷冷地盯着爱德华。 　　这么柔弱的对手，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拧断对方的脖颈。 　　“是吗？”爱德华端起茶盏，挑眉询问。半杯泡泡红茶在白瓷茶盏中氤氲着雾气，配合着少年精致的五官，给人一种水晶般易碎美丽的错觉。 　　女皇大人只说将人带回来，可没有说怎么将人带回来。图尔斯朝着身后两名骑士挥了挥手。 　　他的时间很宝贵。没有必要在一个小小男仆身上浪费。 　　—— 　　在十点三十刻的时间，唐娜终于来到旅馆。 　　旅馆老板听闻又有人来找这位叫“莱尔 林都”的租户，欲言又止。他最后还是摆摆手，请对方上楼。 　　自己不过是给贵族工作，管理旅馆，犯不着去招惹这些人。 　　没有门框的客房在走廊很显眼，可惜唐娜看不见。她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走到莱尔的房间门口，伸手敲门时才发现摸了个空。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唐娜小姐，我在这里。” 　　是爱德华。唐娜锁定声音的来源，出声询问：“这里是......怎么回事？” 　　“啊，没什么。子爵大人刚刚教训完下人，出门离开了。他会提前赶去授勋的场地。” 　　爱德华踢了一脚脚下被五花大绑的图尔斯。对方传来一声闷哼。 　　“......好的。”唐娜明显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她来不及细想，爱德华又开口说到： 　　“这是子爵大人托我给你带的东西。授勋仪式当天，希望你能够代表林顿家族出席。”他走上前，将一个金属质地的徽章塞到了唐娜手中。 　　唐娜的手指轻抚徽章正面——被荆棘所缠绕的利剑。 　　是林顿家族的族徽。 　　“你呢？”唐娜摩挲着家徽，像是明白了什么。短暂沉默之后，她问出这句话。 　　平时总是果断利落的声音难得带上颤抖。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这种场合，明显是不适宜说出口的。所以爱德华并没有回答。 　　他轻轻地拍了拍唐娜的背，回到图尔斯身边。 　　“我得处理另外的事情。”他从图尔斯腰间摸出了手铐。 　　又是一样哈维的发明。虽然对他而言的作用聊胜于无。爱德华看着手铐上“认真改造，重新做人”的字样抿了抿唇。 　　“你不用担心。”这句话他从前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这也算是从新做人了吧？爱德华在心里想着。 　　他把伤痕累累的图尔斯从地上提了起来。 　　骑士长晃荡两下，还是站稳了身形。被同伴的死洗褪高傲和不屑，他的眼中只留下惊恐。 　　爱德华将一捋碎发挽到耳后。这个动作总是带点女性化的温柔。他笑吟吟地看着骑士长，不再理会唐娜无声的视线。 　　“走吧。” 　　爱德华解开了图尔斯身上的绳子，将手铐拷到了自己和图尔斯的手腕上。 　　他看着颤抖的骑士长，恶趣味的性格完全暴露。爱德华做出口型。 　　“我们去找，芙蕾奥古斯汀。”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到剧情的高潮了，好激动！ 　　小花家里有老人得了新冠，加上天气冷了，这一段时间照顾比较忙。争取能在年后或者新年多更新一些。也希望大家过年都开开心心，红包收到手软，不会遇到熊孩子。新的一年工作学习都顺利。 　　顺便推推朋友的文，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呀 　　《在星际直播养毛茸茸的日子》 　　当红宠物博主夏松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在找猫的路上，一脚踩进井盖穿到星际时代。 　　而此时的世界已经完全了一个样—— 　　动物们摇身一变，化作人形成了社会主宰，而人类则从食物链顶端变成了最底层的廉价劳动力。 　　在夏松清险些被黄鼠狼先生捉去当劳工时，走失的猫咪变成人形及时出现，带他去警局办了暂住证。 　　夏松清看看狗头人身的毛茸茸警察，又看看手里证明自己归属权的小本本，不禁感慨：这下养的猫主子真的成自己的主子了。 　　不过猫猫也没得意多久，不知为何又变回了原型，双双失去出门就业的机会。 　　家里陷入经济危机，面对揭不开锅的惨状，夏松清只好再次重操旧业，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别的主播手忙脚乱哄幼崽，夏松清凭借熟练的养猫技术，直播教猫幼崽辅食、猫猫大城堡……吸引了一众猫爸猫妈的喜爱。 　　夏松清的直播间越来越火，渐渐的，有出差无暇照顾的毛茸茸来拜托他照顾自己的幼崽。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吵闹不止的布偶猫幼崽黏人乖巧、雪中三傻拆家汪汪队排队守家规、甚至自闭到只会吐泡泡的小丑鱼都学会了跳龙门。 　　直播间内的动物观众：震惊！幼崽居然还能这样养！ 　　而此时，在夏松清所创办的托儿所里，他正和蹲在冰箱里美黑的暹罗猫大眼瞪小眼。 　　夏松清：“你在生气？要不先出来亲我一下变成人再吵？” 　　身为猫猫的裴朝槿黑着一张脸，但还是乖乖仰头亲了他一下。 　　变回人形后，裴朝槿桀骜不驯的坐在沙发上，表示：“我看你挺喜欢新来的那只小黑猫……就勉为其难的变黑一点吧。” 　　夏松清看着暗自吃醋的猫猫，忍不住笑起来，“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在外温文尔雅饲养员，对内撒娇直球撩人受”夏松清ד表面毒舌傲娇猫猫，私下幼稚纯情醋精攻”裴朝槿】 第70章 除夕快乐 　　皇宫的主体位于中心区内, 是在哈维统一帝国之后所完成的第一个大型建筑。也是穿越者前辈亲自监督建造的建筑。 　　哈维作为穿越者，对于大型建筑有着现代化的审美。这样的审美与奥古斯汀帝国土著偏向中世纪的艺术表达相结合，使得皇宫在整体风格上, 意外地偏向莱尔前世欧洲资//本主义萌芽和绝对君权时期的建筑。（1） 　　中心区的主街在皇宫门口, 与进入皇宫主建筑群的大道形成交叉。沿着皇宫大道进入, 首先是一片呈现半月形的树林与苗圃，将外界的视线隔绝开。（2） 　　马车行进到此处，就不能再向前了。爱德华拉着图尔斯走下马车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这倒不是皇宫距离旅馆有多么遥远。只是进入皇宫的检查手续繁琐。即便图尔斯在爱德华的威胁下出示了女皇手令, 两人也等待了将近四个小时。 　　这位骑士长一路上当让尝试争取控制权。不过在被爱德华反复卸下双臂两次后，还是乖乖配合了爱德华的行动。 　　马车夫察觉出异常, 但也不敢多说。如果连前来逮捕的骑士都没有办法, 自己一位小小的马车夫又能做什么呢？ 　　一行人就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中行进到了皇宫大道尽头。 　　因为亲王举行授勋仪式的原因, 大部分权力中心的贵族都前往了光明神殿，这里没有行人。 　　作为被逮捕的人员，下车时。爱德华还贴心地顺手带上图尔斯来时拿的黑色雨伞。 　　雨伞打开，他没有被铐住的手撑着伞，隔绝开雨水。雨水顺着伞檐低落在图尔斯肩上。潮湿感加剧伤口的疼痛，骑士长敢怒不敢言。 　　爱德华一边拖着图尔斯向前，一边打量着周围熟悉的景色。 　　树林之后是呈现正圆形的前庭和广场。 　　这里曾是芙蕾与自己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女皇没有选择在宫殿接见他，而是专门移步前往广场。在所有人看来, 这都是女皇对小皇子偏爱的证据, 是爱德华的殊荣。 　　但是，奥古斯汀帝国曾经的大皇子，自己名义上的“哥哥”, 也是在这里被芙蕾亲手取下了首级。 　　故地重游, 爱德华看着宽阔的广场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 抿了抿唇。 　　可能是停顿的时间过长，图尔斯有些奇怪地看向爱德华。他当然不会再把爱德华当作区区一个男仆。普通男仆可不会让一位六星骑士毫无还手之力。 　　这副比自己还熟悉皇宫的样子，难道他和女皇有什么关系吗？图尔斯不免思索。还没有得出结论，拷在他左手的手铐传来向前的拉力。 　　“走了。”爱德华回以疑惑的骑士长一个冷冷的眼神，转身朝着前庭而去。 　　前庭是皇家庭院，两侧分布着其他的院落。当年自己除了训练的时间，唯一的爱好就是呆在前庭的佩罗亭。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抬眼刚好能看到观赏台上小憩的芙蕾。 　　因为她的偏爱，因为是自己的殊荣。 　　前庭正中是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镌刻着开国皇帝哈维的箴言（3）。在岁月的腐蚀下，石碑上的刻痕已经模糊。 　　跨过最后一道沟渠，他们终于在早晨的蒙蒙雨幕中，来到了皇宫主殿之前。 　　皇宫整体保留了中世纪法国哥特式建筑多彩的特点，和德国哥特式建筑中垂直线的运用。立面的水平线并不明显，但垂线密且突出，给人森高严峻的观感。 　　芙蕾并没有在宫殿门口设置守卫。或者说，从他们进入广场开始，这里在没有一个人影。 　　爱德华右手手腕一拧，抓住手铐上锁的薄弱环节掰动。卡卡两声之后，手铐铁圈应声断裂。 　　手铐上的箴言因为这个动作断裂成两半。 　　“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回去了。”爱德华朝着虚弱的图尔斯说到。 　　他回过头，朝着光明神殿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十二立柱支撑的黑暗中。 　　芙蕾奥古斯汀，坐在皇座上的女皇大人，已经等了他很久。 　　—— 　　芙蕾奥古斯汀的确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终究还是上了年纪。一整晚的等待，让她被权力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态。 　　摩挲皇座扶手上的玉石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她的神情在漫长的等待中愈发紧张起来。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竟然也会陷入被动的权力纷争之中。 　　既然当年父皇力排众议，选择将皇位传给自己，那么自己守住手中的权力，又有什么错呢？芙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自己的弟弟肯恩不过是一个被皇位所迷惑的蠢货。既无治国才能，也无征战谋略。就算是街边一位马夫说他有办法让肯恩登上皇位，恐怕自己的这位弟弟也会忙不迭地将对方奉为座上宾。 　　而她和愚蠢的弟弟不同。他追逐权力，自己掌握权力。 　　贵族反对自己继位，就将反对的人全部排出贵族之列；兄弟们想和自己争夺权力，就让他们再也发不出反对的声音；到了按照帝国法律交出权力时，自己也能推举出一位“太过年轻”的继承人，然后代为执政。 　　没有人能够比自己更加了解权力，更加会使用权力。这和身份与性别毫无关系，自己生来就是一位优秀的掌权者。就如同父亲当年的预言一样，芙蕾也如此坚信着。 　　奥古斯汀帝国将会在她的统治下度过第二个繁盛的百年时光。她毫无疑问是这个帝国，将被载入史册的伟大女皇！ 　　但是这一切，在这十几年内，似乎都出现了一些问题。 　　大批新的贵族倒向肯恩，一直被牢牢把握住命脉的老贵族也与自己貌合神离。军队忠于皇室，里面却不乏自己的反对者。能够让肯恩在这个时间举办如此盛大的授勋仪式，本质上已经说明自己处于劣势。 　　还有自己的那位小儿子。 　　为什么不能像他的大哥一样，乖乖地为自己的权力献出生命？虽然他的诞生是出于自己的要求，但是自己也将他从破败的地下室里带出来，已经给予十几年的尊贵的生活。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帝国的观赏台可以将整个皇都的景致依旧一览无遗，可芙蕾却觉得自己的眼前遮挡着一片浓重的迷雾。自己在皇都的眼睛正在被一个一个拔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芙蕾难得感到疑惑。 　　不过，很快就不重要了。她望向宫殿入口处。 　　空荡的宫殿被屋外的雨声填满。皮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格外明显。 　　来的会是肯恩，还是里德......孤独的脚步声回答了芙蕾心中的猜测。 　　爱德华的身影从阴影中一点点显现。他身着贵族常见的装束，外披一件黑色长风衣。风衣上有着金线刺绣的花纹。是荆棘缠绕于利剑之上，芙蕾对此毫无印象。 　　但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自己的儿子，比起被权力遮住了眼睛的肯恩，要更容易对付。他的感情总是简单表露，容易操控。十几年中，芙蕾奥古斯汀特意培养皇子渴求关爱的性格。只要稍微招招手，再加上两句微不足道的称赞，他会比肯恩更加愚蠢。 　　权力的报酬高昂，但爱的代价很小。 　　芙蕾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笑容。 　　“回到皇都，为什么不先来看看母亲？”她看向那脚步声的来源。 　　芙蕾今日难得没有穿着议事的长裙。她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挽起，由珍珠和宝石点缀的披风之下是干练的狩猎着装。 　　即便如此，靠坐在主殿皇座上的女皇与这里的氛围也有着说不出的和谐。 　　爱德华抬头看向芙蕾。“母亲”一词让他脚步停顿一秒，紧接着笑容重新回到了少年的脸上。 　　空荡的大厅中，两道身影遥相对望。窗外的雨下得愈发急了。 　　“您还能认得出我，真让我感动。” 　　“如果不是您不想见到我，又为什么会让我离开呢？”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爱德华已经走到了芙蕾的脚边。 　　芙蕾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如果不想见你，现在这里应该站满了侍卫。我如果不想见你……来找你的就不会是图尔斯了。” 　　她的目光越过爱德华有如实质的视线，在他的脖颈处停顿几秒。当她看见爱德华黑色大衣遮掩下明显的红痕，表情变得古怪。 　　“你的伤还没好吗？” 　　帝国的调查员不是废物，斯托的失踪足以让芙蕾得知很多消息。爱德华在那场战斗中必然也受了重伤。原本按照自己对他的恢复能力的预料，他现在应该痊愈才对。 　　是因为斯托的特殊性吗？还是炼金术的某些影响？芙蕾在心中不断评估着自己的胜算，就和每一场战役之前相同。 　　爱德华专注地凝视着芙蕾，就如同千百次凝视莱尔一般。但若是和这双眼睛对视久了，就能发现其中的温柔像是河上浮冰，消融之后，只留下彻骨的寒意。 　　“对啊，我好疼。”他走上台阶，走到芙蕾的身侧，仿佛母子两人关系极好一般。 　　芙蕾撩起耳边的一捋碎发，在指尖打了个圈，神色放松下来。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爱德华的脸颊。 　　“没事，我在这里。” 　　“你以后不用害怕了，亲王的事情很快就会被解决。到时候留在皇宫里继续做奥斯汀国最尊贵的皇子，不好吗？” 　　手帕是丝绸质地，肌肤触感顺滑。贴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这句话像是刺痛了爱德华。他的笑容无法维持。爱德华眼神流露出惊恐，重新挺直腰，猛地拍开芙蕾的手。 　　“不好，我怕疼。” 　　剜在心上的刀子，远比刻在肉上的痛的多。 　　最开始进入皇宫时候，芙蕾也是这样。 　　身着一身华袍的女王低下身来，拿出一张手帕，轻轻的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污渍。 　　“别怕，我在这里。留下来做奥古斯汀帝国的最尊贵皇子，好不好？”年幼的爱德华听见芙蕾在自己耳边轻轻说。 　　芙蕾奥古斯汀在及其年轻的年纪就登上皇位，短短时间内平息了帝国边境几场纷争。对内她收束贵族势力，将权力集中于自己之手；对外她联通各个异族，使得与精灵和地精的贸易愈发密切。 　　年轻时的芙蕾奥古斯汀，是一位有着雄才伟略的帝王。这样一位帝王，会亲自俯下身等待自己的回答——是何等的荣耀？ 　　跟在芙蕾身后的大臣也或多或少露出震惊的神色。他们议论纷纷，将爱德华视为了芙蕾最为重视的小儿子。 　　“考虑清楚了吗？”芙蕾再次询问。 　　记忆中，女皇乌黑秀丽的长发与小麦色的肌肤在一众弱不禁风的贵族中格外显眼。 　　她可以是克里特里丛林中的孤狼，皮斯坦高山上的羚羊，布里斯凯上空盘旋的雄鹰……但她绝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成为一个好的母亲。 　　当时的爱德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注视着这位奥古斯汀帝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轻声回答： 　　“好。” 　　高明且优秀的政治家，有着绝对的魄力，群众的拥戴还有突出的政治手腕。但相对的，他们也会有着不近人情，唯利是图，甚至贪得无厌的负面标签。 　　年迈的芙蕾奥古斯汀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可以为了笼络爱德华的忠诚，尽力扮演一个温柔的母亲；也能够为了自己的皇位，将相处十几年的孩子推向死亡的深渊。 　　爱德华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在皇都也有着自己的布局。无论是与芙蕾周旋，还是解决掌握自己把柄的斯托，爱德华的谋划其实早在几年前就能施行。 　　为什么他会心甘情愿地喝下肯恩的天仙子酒？ 　　因为那一句——“天哪，你真是个怪物！” 　　“天哪，你真是个怪物！”芙蕾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扔下手帕。她看着爱德华面无表情的说道。 　　无论是表情，动作乃至微微上扬的尾音，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芙蕾奥古斯汀当年就是靠这个把自己给杀死？ 　　场景重现，爱德华只觉得好笑。 　　当时的自己将芙蕾视为全部。即便自己已经知道她的计划，依旧对喜怒无常的母亲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被信任，被爱的期待，爱德华毫不保留地放在芙蕾身上。除此之外他也别无选择。 　　但是现在，自己遇到了子爵大人……想到莱尔，爱德华的神情温和下来。 　　就像在皮斯坦高山欣赏过真正的夜景，就不会再留恋皇都昏沉的天空。体会过他人情真意切的关心，就不会在沉醉于芙蕾营造出，虚伪的温柔之中。 　　他已经不会再害怕这些。 　　只是现在的芙蕾需要自己害怕。 　　皇宫内，黑衣少年闻言浑身一颤，像是被折断翅膀的飞鸟。他颓然跪坐在地上，捂住胸口。爱德华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芙蕾的视线之中，他看着芙蕾，眼神绝望。 　　“我不是……我只是害怕……”他近乎卑微地靠近芙蕾，抬头望着俯视着自己的女皇。 　　再近一点。 　　芙蕾伸手，指尖触碰到刚才手帕擦拭过的部分，“为什么要否认呢？” 　　再靠近一点。 　　“就算成为皇子，您也会再次抛弃我的。可是……可是……”爱德华说不出剩下的话语。 　　里德这孩子，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改变。他的心思太过简单。 　　女皇低下头，怜悯的看着他。 　　“你需要的当然不是改变自己，而是改变他人的权力。” 　　她双手搭在爱德华的肩上，语气诚恳得像是在宣告一个真理： 　　“就像我作为奥古斯汀帝国的第一任女皇，他们不敢因为性别否认我的身份。只要你能够成为皇子，也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是一个怪物。没有人敢抛弃你，他们将永远簇拥在你的周围。” 　　“真的……吗？”爱德华似乎有所触动。他看着芙蕾，眼中水汽弥漫。 　　“当然。”芙蕾终于俯下身。她双臂微弯，抬起手擦拭掉爱德华脸上的泪痕。 　　距离足够了。 　　下一秒，爱德华的脸上绝望和问询的神色全部消失不见，在芙蕾还没来得及抽回手的一瞬间，他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刷——”一道剑光闪过。长剑还是没有命中芙蕾的要害，只在她的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招数，在今天出现意外。即便是奥古斯汀帝国的女皇，脸上平静的神色也出现些微裂痕。 　　从魔法师公会遇袭，斯托失踪开始，自己就已经猜到了爱德华的踪迹。 　　她当然能猜测到爱德华被一位边境子爵捡到，也知道目前自己的这位儿子正在替子爵办事。但区区一位边境子爵……芙蕾并不相信他有能力，比自己更好地运用爱德华这把刀。 　　十几年的培养，爱德华就像是自己的傀儡一样。芙蕾对他的所有情绪变化都了如指掌。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因为那位边境子爵吗？ 　　芙蕾迅速后撤拉开距离。她盯着爱德华，伪装出的怜惜与疼爱消散散一空。瞳孔漆黑的双眼像是雨季酝酿的沉重风暴，一片暗沉中隐约有雷光闪烁。 　　窗外的雨下得愈发急了，击打在皇宫的砖石建筑之上，像是战斗开始前的擂鼓。 　　爱德华站起身来。他伪装的悲伤、绝望都全然不见，情绪恢复平静。 　　诡异的是，爱德华原本没有受任何伤左肩也出现了一道与芙蕾一模一样的伤口。鲜血渗出，将白色的衬衫打湿。 　　他朝着芙蕾露出一个略带惋惜的笑容，语气轻快： 　　“真是可惜啊，差点就骗过你了。果然，我的表演技术还没有达到你那么高超的水平。” 　　他提起长剑，朝着芙蕾奔来。 　　“你说对吧？我亲爱的母亲——” 　　“锵！”长剑交击的声音回响在宫殿内，伴随着愈发急切的雨势，构成了有节奏的鼓点。 　　“斯托给你造成的影响不小吧？这么着急就想杀了我……你不怕伤口无法愈合，和我同归于尽吗！” 　　芙蕾迅速拔剑接下爱德华的一击。长剑向上挥舞的动作牵动肩膀的伤口，让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杀死斯托会让爱德华本身受到伤害。在融合了芙蕾的血脉之后，对芙蕾造成的伤害自然也会对爱德华自身产生影响。 　　她马上拉开了和爱德华的距离。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芙蕾的脑海中重新冒出这个疑问。 　　炼金生物的特性让爱德华对积极的情感天然需求，可是自身生物的特性让他更难理解和感知这些情感。就想初生的小孩无法分辨玻璃和宝石，爱德华只能看到芙蕾的微笑，却感知不到微笑下隐藏的是何种情绪。 　　只需要稍微在语言和动作上修饰，就能够欺骗爱德华。那位边境子爵采取的不也是同样的招数？芙蕾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芙蕾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金线织成的族徽上。莱尔 林顿，边境子爵，有点意思。 　　她招了招手，宫殿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一个个人影涌现。 　　芙蕾奥古斯汀已经上了年纪。她不会一个人留在宫殿中和爱德华硬碰硬。如果无法达成母慈子孝的结局，兵戎相见是下策。 　　如果现在爱德华的伤口并不能恢复，这些士兵足够要了他的性命。 　　数百名精兵涌向爱德华，另一部分簇拥着女皇远离。 　　军队中除了骑士外，也不乏想要获得爵位的魔法师。爱德华一面要应对骑士们源源不断挥砍出的长剑，一面要提防法师吟唱的咒语。 　　士兵的进攻并不凌乱，骑士和法师的配合张弛有度。即便爱德华能够轻易将近身的骑士砍伤，也会在法师的干扰下不得不放弃致命一击。很快又有新的对手涌上前，将长剑对准曾经的皇子。爱德华在这样的攻势下，终于挂了伤。腹部被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隐约可见其中跳动的内脏。 　　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在骑士和法师们惊异的注视中，爱德华的伤口附近开始生长出白色的肉芽，将裂口缓慢缝合起来。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啊……”芙蕾在簇拥之中回到了王座，准备从侧门离开。看到这一幕，她倍感惊骇。 　　计划再次出现了问题。 　　不详的预感在心头弥漫开来。此时，女皇才注意到，爱德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在低声默念着什么。 　　金属交击的声音，脚踩踏在石板上的回响，还有日夜不停的雨声混杂在一起，掩盖了爱德华吟唱的咒语。 　　芙蕾想要张口，但已经迟了。最后一个音节，随着肉芽将伤口缝合完毕，从爱德华嘴中滑出。 　　霎时间，熊熊的火焰自大理石地板上升腾而起，弥漫在整座皇宫之中。窗户上迅速凝结出一层白雾，将外面的雨景模糊。 　　魔咒的使用不仅和对其本身的掌握有关，也和魔法师自身的魔力之海有关。 　　这样级别的魔咒，已经接近了禁咒水准。施咒的魔法师该拥有怎样庞大的元素之海？在场的骑士和法师都惊骇莫名。 　　但现在才表现出这样的情绪，有些太迟了。 　　火焰迅速蔓延，以爱德华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而去。烈火席卷之处，大理石地板龟裂焦黑，触碰到士兵衣袖的一瞬间，便将整个人迅速吞噬，哀嚎声之后，只留下一片黑炭。 　　宫殿中的形式迅速逆转。 　　也有法师想要念诵咒语，阻止火势扩散，但短促的咒语只是杯水车薪。围攻的形式变成爱德华对在场所有士兵的屠杀。 　　芙蕾也没有想到爱德华会如此果决。她从皇座上站起身，只是被火焰包裹的王座并没有让她离开的道路。 　　“停下！你应该知道，莱尔 林顿现在还在肯恩的手上。” 　　听到子爵大人的名字，火焰微微摇晃。火焰爆裂的噼啪声逐渐微弱，窗外雨声重新传入宫殿内。 　　“什么意思？” 　　芙蕾知道自己赌对了。 　　火焰已经快灼烧到王座，焦臭的味道让她皱眉。挑起一缕因为打斗而散乱的鬓发，她与爱德华对视，没有看那些惨叫的士兵一眼。 　　“亲王联合了光明神殿和新兴贵族。受勋是假，谋逆是真。你那位在皇都毫无根基的子爵，就是这次谋逆的借口。” 　　“否则他怎么会被带往光明神殿？” 　　火焰晃动，最靠近自己的那几簇已经熄灭。芙蕾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表面仍是尽在掌握的神情。 　　“你现在把我杀死有什么意义？我们需要联手才能对付肯恩。” 　　此时，宫殿内除了仍旧站立着的爱德华和芙蕾，已经没有一人呼吸。 　　“我们？” 　　火焰又往台阶上攀爬了几步。 　　放在过去，作为一名优秀的骑士，芙蕾挥剑就能从火海中劈砍出一条道路。但就像她会在和肯恩的对峙中落于下风，芙蕾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精力，再去进行一场激烈的打斗。 　　她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有什么东西不对。再次升腾起的火焰，已经让她来不及去细想。 　　芙蕾迅速地跨过火焰，洁白的长袍在火石的舔饰下卷曲焦黄。她奔向爱德华。 　　爱德华不解地注视着对方朝自己奔来。芙蕾并没有做出进攻的姿势。她的双脚在火焰的灼烧下皮肤绽开，每向前奔跑一步，就会留下一道血痕。 　　如果说兵戎相见是下策，那么，芙蕾最不想采取的下下策就是苦肉计。 　　早晨的朝阳，总算从乌云之间探出头来。略带苍白的光辉，透过十二根石柱进宫殿内。将空旷而幽暗的宫殿切分成一个又一个明暗交接的区块。 　　“咳……”芙蕾终于来到了爱德华的面前。她站在暗处，颤抖着吐出一口鲜血。 　　终究还是上了年纪，长时间精神高强度集中和打斗已经耗尽了芙蕾最后的精力。 　　比起伤口仍旧在不断涌出鲜血的芙蕾，爱德华身上的大小伤口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可真是个怪物，是斯托伟大的杰作。” 　　女皇盯着快速愈合的伤口，表情从最初劝说时的愤怒不甘，变成了嘴角一个释然的微笑。 　　爱德华抽出长剑。 　　“我知道。” 　　他的回答极其平静，一点也没有被芙蕾的话所伤害到。 　　“但是你也是我的孩子。” 　　芙蕾借着说。她勉强站立着，抬起右手，轻轻抚上了爱德华的脸颊。那里有一滴在打斗中沾上的鲜血。 　　溅到脸上的鲜血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像是雪地里鲜艳的红梅。 　　大拇指指腹摩挲着爱德华的脸颊，将那滴血渍擦拭干净。就如同芙蕾第一次用手帕擦拭爱德华的脸一样。 　　“……为什么？”芙蕾突然温情的举动让爱德华不解。 　　少年俯下身，看着脸色苍白的芙蕾奥古斯汀。爱德华面露不解，想从她的眉目眼角找出几分端倪。 　　芙蕾嘴角弯曲的弧度，眉毛挑起的高度和记忆中却截然不同。她站在爱德华面前，不再像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而是有着满腹心事要嘱托的母亲。 　　她的举动让爱德华又重新动摇，他询问的语气这次掺杂上真情。 　　“为什么？” 　　“咳……如果我说……这一次让你做皇子，是真的想传位于你呢？” 　　即便爱德华已经在芙蕾奔跑时匆忙熄灭火焰，但余温依旧灼烧到内脏。她每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话，嘴角都会留下猩红的血液。 　　盘起的头发早已散开，凌乱的发丝被鲜血粘在脸颊上，像是窗外被雨水击打得凌乱的玫瑰。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你有着最好的天赋，近乎偏执的信念。稍加引导，你……会比我更加适合成为这个帝国的执政者。 　　但是你缺乏对于情感的理解和辨析。我本以为，我本以为那杯天仙子酒会让你清醒一点……” 　　爱德华的神情随着芙蕾的话语开始有了变化。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芙蕾。 　　难道，自己错了？自己误会了她？ 　　芙蕾现在是如此的脆弱，毫无防备的站在自己眼前。明明是带有狡辩意味的话术，在这样凄惨，不复往日荣光的模样下，也变得真实起来。 　　冥冥之中，爱德华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但他却说不上来。这样的温情表露，似乎在告诉眼前的少年——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芙蕾的话还在继续着。 　　“你不相信我？” 　　“皇座的右边扶手，将玉石向右拧动两圈，你能找到我留下的传位遗书。” 　　爱德华张了张嘴，却没有将否认说出口。佩剑还握在手中，可是此时举起，已经带上了犹豫。沉默良久，爱德华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十二石柱切割出的明暗交界线。 　　真是单纯啊，里德奥古斯汀。 　　在爱德华移开视线的瞬间，芙蕾勾起嘴角。这抹笑容很快隐去，她声音颤抖着说： 　　“如果……如果你一点也不愿承认我这个母亲，那么至少……我还能留给你一些东西。” 　　芙蕾垂眸，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和唇边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当啷——”手中的佩剑落下，爱德华怔愣在原地。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女皇在自己面前流下眼泪。 　　难以置信、不可理喻、痛苦、懊悔、快意……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中交织，那些愈合的伤口隐隐有着重新崩裂的痕迹。 　　他……做错了？ 　　爱德华茫然地站在芙蕾身前。12石柱切割出的明暗分界区，正好将他笼罩在光晕之中。他青色偏蓝的瞳孔颤了颤，肩膀上的伤口重新渗出鲜血。 　　芙蕾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不对！ 　　如果芙蕾所说要传位于他是真的，那么今天她为什么还要在皇宫中设下埋伏。如果是真的，那么她根本不会用当年设计好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应该是那样的表情。她分明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皇位，却能够用短短几句话绑架自己杀她的目的…… 　　爱德华的眉头越皱越紧。本来被芙蕾的举动所打动，有所松动的神情又恢复了冰冷。 　　不，不对！ 　　如果说是从前的自己，根本不会思考这么多。在芙蕾颠倒黑白地“坦诚相待”之下。必然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话语，恨不得以死谢罪。但现在，他有了真正爱自己的人。 　　芙蕾看向他的眼神，和莱尔完全不同。她对于自己分明没有半分感情。 　　要验证这一点很简单——他拾起佩剑，走到皇座之前。 　　右手边的玉石向右拧动两圈。 　　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几分钟后，玉石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芙蕾所说的遗书静静地躺在里面。 　　是芙蕾的笔记，传位于他，没有丝毫作假。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吗？我的孩子？”芙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为何，不再与她对视后，爱德华觉得她的声音里带着嘲讽。 　　她真的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那我之前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就像是一个笑话。 　　爱德华的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出现这样的想法。由脚底自膝盖的身体开始发烫，那种皮肤被一寸一寸剥离的痛苦又开始浮现。那是刚才芙蕾受伤的部位。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爱你啊——如果我不管教你，还有谁来管你呢？” 　　芙蕾的语气越是温柔，他便越是像坠入泥淖之中。 　　窒息感开始出现，和在魔法师公会时相同。炼金生物的原生特性让他对斯托和芙蕾几乎拥有了共感。 　　“而你却这样伤害你的母亲。” 　　虽然芙蕾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强烈，但她的话语，却比斯托要更加有力地将爱德华拽入无尽深渊。 　　就在痛苦一层层累加，爱德华恨不得跪坐在地。此时，远处传来光明神殿钟楼的钟声。 　　子爵大人还在那里等着自己。芙蕾她在欺骗我，我没有做错！ 　　不对，不对，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将目光看向了皇座的左手边，那枚拳头般硕大的玉石。像是寄托了所有的希望一般，他试探着左右拧动，玉石毫无反应。他又向下按压，玉石有了细微颤动，却没有齿轮转动的声音。 　　仿佛只是工艺问题。 　　“就算到了现在，你还在怀疑，这一切都是我的算计么？”芙蕾的声音离爱德华越来越近，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爱德华没有回头。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力气。他在翻涌的黑色情绪中艰难思考着。 　　如果说芙蕾到现在为止，都是她的一场算计。那么，另一位算计的对象会是谁？ 　　爱德华坐上了王座。手再次按压在玉石之上。熟悉的齿轮转动声响起。 　　那是一封留给肯恩的传位遗书。 　　“啧，变聪明了呀……”芙蕾声音就在耳畔。 　　缓慢靠近的芙蕾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一个暴起，将长剑插入了爱德华的胸膛之中。她幽怨的神情不再，却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笑容。 　　爱德华被女皇华丽的长剑钉在了王座之上，睁大了眼睛。 　　皇宫的基本架构是由哈维设计。即便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增增改改，大的基调依旧没有发生改变。 　　十二石柱上雕刻着哈维奥古斯汀征战的故事。每当太阳升起时，光线就会穿过前庭，穿过沟渠，穿过十二石柱，将这些故事的剪影洒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也将整个大殿划分出一片片明暗交界的区域。 　　皇座正位于明亮区域的正中心。 　　被长剑刺入胸膛的少年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像是振翅而飞的蝴蝶。 　　青色偏蓝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块色泽极其特殊的水晶。他的五官精致美丽，配合上新生的，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玩偶。 　　他的眼睛又眨了眨，随后便不再动弹。 　　芙蕾扶着长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透过剑柄，她能感受到爱德华逐渐微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她还在微微喘息。 　　还是太单纯啊，里德奥古斯汀。只差一点点，你就能发现真相了，真可惜。芙蕾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自己必然会是最后的赢家，帝国唯一的统治者。至于里德或者肯恩，你们有什么资格？ 　　沐浴在光晕之中，芙蕾的心情轻快起来。她重新握住剑柄，想要将其抽出。 　　但剑柄开始不受控制的颤动。 　　一下，两下，三下…… 　　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芙蕾的手隔着剑柄，感受到了爱德华重新充满活力的心跳。她的表情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 　　这时，一生深谋远虑的女皇才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爱德华他是个怪物。 　　爱德华的眼睛眨了一下，眼球转动，看向那封留给亲王的遗书。 　　真可惜啊，差一点我就看不到了。你在我心里就还是那个好母亲的形象。我应该对不起你。 　　爱德华的手臂僵硬地抬起，覆上芙蕾握剑的手。 　　“刷——”长剑从爱德华的胸膛抽出，再狠狠地扎进芙蕾的腹部。 　　奥古斯汀帝国的女皇此时只能惊讶地睁大眼睛。 　　爱德华一手将剑插得更深，另一只手环抱住了芙蕾。就想第一次见面时，芙蕾给予他的拥抱。少年修长而富有力量的手臂环抱住芙蕾。 　　“我也爱你啊，我的母亲。”他在芙蕾的耳边低语。 　　对方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只有眼泪在不停流出，混合了血水，将爱德华的胸口打湿了一片。 　　一阵无力的颤动后，奥古斯汀帝国的第一位女皇闭上了她的眼睛。 　　少年的身影在光晕之中，像是披上了一件金色的霞衣。唯有回荡在空旷宫殿内的雨声，为这位新王喝彩。 　　而芙蕾的尸首则处在阴暗的角落，就像是即将被埋葬的这段历史。 　　死亡为所有的仇恨、不甘、痛苦、懊悔画上了句号。一切过去的痛苦随着芙蕾的闭眼，逐渐从爱德华的身体中抽离。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所有的过去都是一个个美丽或丑陋的符号，烙印在心中。只是死亡和时间，也会将这些烙印逐渐模糊。 　　“唉——”叹息回荡在宫殿之中。 　　安息吧，我的仇敌。 　　安息吧，我的母亲。 　　爱德华终于落下了一滴眼泪。 　　“铛——” 　　光明神殿的钟声第二次响起。 　　随着钟声响起，大地开始震颤，雨声之外开始断断续续夹杂叫嚷，咆哮和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 　　一道光束从皇都中心标志性建筑——海石柱上升腾而起，冲着光明神殿的方向直射而去。 　　子爵大人……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由眼泪滑落，爱德华从芙蕾的尸体上抽出佩剑，越出十二石柱划分的光影。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如果好奇的话，可以看看《外国建筑史第四版》 　　（2）此处参考凡尔赛宫布局 　　（3）我猜会有人好奇哈维说了什么，所以在这里说一句，是“富强，民主，文明......” 　　爱德华和芙蕾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啦，祝大家除夕快乐！ 第71章 　　“咳咳......今天外面很热闹, 是有什么活动吗？” 　　十一区一间狭小//逼仄的房间内，阿诺的妻子从床上支撑起身体，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自从找到了新的工作, 他没有在十二区工作时那么忙碌, 今天难得天不亮就要出门。 　　马蹄声, 车轮在石板上滚动的声音，交谈声，透过半掩的门缝，灌进房间。中和房间中浓烈的草药味混合, 挥之不去。 　　她掖紧身旁两个小孩的被子，坐起身, 往炉子里添了一把干柴。 　　“伊芙, 今天......今天有贵族举行授勋仪式。好多贵族都会去光明神殿参加。趁着还没上工, 我准备先去那边看看。” 　　阿诺将夹着卡基草絮的厚外套裹在身上。在十一区跳蚤市场换的外套对于阿诺来说偏小。他费力地伸长脖子，扭动两下，努力将下半身套进外套中。活像一只刚刚出水的大鹅。 　　贵族举办活动，常常会有着给平民分发食物的环节。他们总是热衷于将廉价的爱心寄托于一两次看似慷慨的布施，而对工厂中疲惫的，成千上万的平民视而不见。 　　只可惜平民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多少带点哲学思辨的问题，他们更加关心能在这次授勋仪式中拿到什么。 　　他们比较赞同哈维陛下的观点。 　　哈维的总结比起虚无缥缈的批判要实际的多：便宜不占, 王八蛋。 　　听到阿诺的解释, 伊芙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微笑。她深深因为疾病而凹陷脸颊微微鼓动，眼睛中焕发出期盼的神采。 　　“真好啊。咳咳......你去吧。”伊芙走到阿诺身前，抬起手, 将外套脖子处的系带系紧。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皮肤呈现蜡黄。手臂稍一用力, 就能够轻易的看到手骨和青筋。阿诺心疼地皱眉, 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伊芙的手上，试图将体温传递给自己虚弱的妻子。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撩开几缕伊芙脸前的发丝，一边穿鞋，一边低声说：“你身体不好，不舒服的时候就躺在床上休息。不用再接那么多浆洗衣服的工作。” 　　“等他们睡醒了，就让老大去送衣服。你呆在家里，少出去吹冷风。” 　　阿诺动作不停，絮絮叨叨地说着。伊芙也笑容不变地点头，很有耐心地一句一句答应下来。 　　“......现在这份工作很好，不久就能够攒够钱带你去看病。” 　　阿诺拿起门边的雨衣，推开门。 　　“别担心，等我回来。” 　　他深深地看了伊芙一眼，转身离开。他这话说地不像是要去占贵族们的便宜，倒像是临别时的遗言。 　　阿诺的确不是去领贵族们的“救济粮”的。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子爵大人交给他们的那个单词。 　　第八区工厂中的工人，像阿诺一样的，成百上千的工人，在这个清晨向中心区涌去。 　　真的只是念一个词那么简单么......阿诺走在细雨连绵的大街上，心中忐忑。他对于那位指挥的银发小姐印象很深刻。看她昨天叮嘱时，严肃的神色，阿诺能猜到今天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有一些想法，却不敢表露，更不敢告诉伊芙。 　　就算知道全部，又能改变什么？伊芙身体不好，如果自己真的出现意外，根据保险，她也能获得一笔不菲的赔偿。 　　目光透过清晨的薄雾和雨幕，阿诺望向中心区的雄伟建筑。它的轮廓若隐若现，远望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草。”诺埃在心中默念，关上房门。 　　房门内，伊芙的笑容冷下去，忧愁挂上眉梢。她从桌下的木箱中拖出缝补了一半的衣物，借着暖炉的灯光工作起来。 　　阿诺一撒谎，眼神就会向下看。这个习惯从结婚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他还是没有改过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回答阿诺临走前的嘱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我等你回来。” 　　—— 　　雨季的太阳总给人一种感冒了的错觉。即便难得露头，光线也是惨白的。爱德华拾起王座上的两封书信，打开了皇座后的暗门。 　　刚才芙蕾就是被簇拥着想从这里离开。他又不是瞎子。 　　站在宫殿内，爱德华可以清晰地听到，雨声、叫嚷声、咆哮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由远及近——一大批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 　　女皇看得清形势，不代表她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除了挑选出围攻自己的几百名精锐外，大部分的军队都隐藏在皇都各处，时刻监视着亲王的动向。 　　如今精锐士兵全灭，更何况自己还放走了一个图尔斯。各处的军队也该收到消息，往这边赶来，逮捕“刺杀女皇的家伙”才对。 　　爱德华可不会天真地认为，看到眼下皇宫大殿中的这副惨状，会有人相信是芙蕾自愿传位于他。 　　被胁迫还差不多。 　　现在还不是澄清的时机，他果断决定从暗门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把地上的佩剑捡起来。 　　这是子爵大人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暗门后是悠长的隧道，一眼看不到尽头。不到迫不得已，芙蕾应该是不会从这里离开的。而迫不得已的情况，要么是当作底牌的精锐在短时间内被团灭，要么是军队也已经在战斗中陷入颓势。 　　第一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根据第二种情况，这条隧道通向哪里不言而喻。 　　在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的暗道里，爱德华快速前进。暗道并非一条直线一路到底，这很正常。令爱德华惊讶的是，其中分叉众多。并且每个拐角处有着拳头大昂贵的照明魔晶，让来人可以稍微看清前方状况。 　　看来暗道应该并非全部是芙蕾主持建造，更像是在原有道路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和扩建。除了逃出的通道外，这些岔路口是通向哪里的呢？ 　　爱德华停了下来。 　　封闭的空间被开启，空气难免浑浊，让人感到呼吸不畅。凭借仔细的观察，爱德华能够从暗道墙壁夯实的泥土轻易分辨修建的时间。芙蕾主持修建的部分土壤偏软，颜色偏深，一看就是还没来得及进行二次加固。并且支撑暗道顶端的材料选用的是木材。材质轻便，方便暗中运输。 　　而另外一部分，墙壁颜色则呈现出褪色的驼色，一看就是在这里长期积累灰尘导致的。所有的岔路口都没有被封死，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证明还能够使用。支撑暗道的材料则是上好的钢铁，根本不是能够掩人耳目运送的材料。 　　自己现在没空去考虑这些。又顺着芙蕾开凿的暗道行走一段时间后，爱德华终于感受到了熟悉的震颤声。 　　这次是从头顶传来。 　　刚开始只是局部的震颤，但迅速就演变成剧烈的震动。有石子开始从暗道顶部掉落，连支撑的木架也开始发出不堪承受的断裂声，一寸寸断裂开。 　　原本最保险的离开方式，此时却变成了最隐秘的棺椁。即便自己有着近乎不死的生命力，也不可能在这样一场“豪华”的土葬中幸存。 　　只是稍微一犹豫，爱德华立刻转身奔进前方岔路口，古老的暗道中。 　　如果这样的震颤继续下去，芙蕾所搭建的暗道必然会坍塌。而这条明显更加古老的暗道，耗资不菲，幸存的几率要大得多。 　　现在只能祈祷，建造这条暗道的皇帝足够明智了。 　　在灰尘弥漫整个视野之前，爱德华这样想到。 　　—— 　　劳恩没想到莱尔竟然这么老实。 　　他就这么在忏悔室安安静静地呆了一整晚。中途这位看似矜贵的子爵不禁没有尝试逃跑，连抱怨都没有一句。 　　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人员，都统一口径地表示，对方只是盯着神像发了一会儿呆，嘀嘀咕咕几句他们也听不懂的话，就坐在长椅上休息了。 　　劳恩今天派两名神父将莱尔带出来时，他的精神甚至比彻夜看管的神父要好。 　　子爵大人朝着劳恩咧了咧嘴，眼神示意劳恩让身旁两名神父放开自己。 　　“不用这么紧张，我会很配合的。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 　　生怕莱尔在这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劳恩抬手。两名神父对视一眼，犹豫着松开抓着莱尔肩膀的手。虽说是恶魔附体，但教皇大人应该有能力处理吧，他们这么想着。 　　“多谢。”莱尔好脾气的朝着两名神父点头。 　　换来的则是对面两人一言难尽的眼神。劳恩若有所思看着莱尔。 　　莱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现在就去授勋仪式现场？” 　　幸好自己昨天就换好了衣服。在心里这么想着，莱尔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劳恩一身隆重的装束，他又有点犹豫。等会儿自己就这么出场，会不会太寒酸？ 　　明明是已经沦为阶下囚的现状，甚至连生死都掌握在他人手中。也只有莱尔现在还能没心没肺地想这些东西。 　　劳恩点点头，“是的。我记得您的庄园就在帝国埃尔赛德边塞附近。请记住不要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东西。” 　　他威胁的意味很明显。毕竟莱尔来到皇都接受授勋，冒着的风险不小。看他的表现又不像是对权力感兴趣。那么就只能是要保住庄园中的人了。按照他的性格，这种可能性也的确不小，劳恩自认为掌握了莱尔的把柄。 　　光明神殿对上一个被恶魔附体的庄园主的庄园，胜负显而易见。 　　莱尔的眸子闪了闪，不再多说什么。 　　“那么，快走吧。”他拍了拍劳恩的肩膀，脸上没有笑容。 　　劳恩知道自己的威胁起到作用。他点点头，示意神父带领莱尔前往大厅。由两位神父带领出场，可是说是礼节隆重，也可以说是怪异无比。 　　莱尔满不在意，劳恩也不在乎。 　　毕竟冥顽不灵的异教徒，即便是天选之子，也要接受神的怒火。教皇转身离开。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教皇华丽的冠冕之上，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弧线。 　　他的阴影在走廊上拉长，投射在背对着他的莱尔身上。 　　在阴影的掩映下，子爵大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 　　这个笑容，和在火光映照下，在和凯尔对战的擂台上，角度一模一样。 　　—— 　　忏悔室里授勋的场地并不远。或者说，授勋仪式就在光明神殿的主殿中进行。 　　莱尔一路上还在想着劳恩要怎么演一出戏。证明自己已经被恶魔附身，罪大恶极，要立即净化，为名除害。配合上亲王的授勋仪式，简直是双喜临门。 　　等到他被两位神父客客气气地带到现场，目送神父离开后，看到宾客们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莱尔才发现刚才都是自己多想。 　　即便只是几位子爵的授勋仪式，流程还是十分正式的。这么重要的加演环节，肯定早就通知了各位贵族。根本不会有上演闹剧的机会。 　　莱尔还没来得及开口，场中两位高大的骑士就走上前来，“请”他前往自己的专属席位。 　　光明神殿的主殿呈现出偏中世纪教堂的特征。主殿形制和古罗马的巴西利卡形制十分相似。有着长方形的大厅，纵向的两排石柱将它分割成几个长条空间。中央部分最宽，空旷无物。两侧较窄，有着固定的实木座椅。来宾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1） 　　中央部分，末尾是圣坛。圣坛呈现半圆形，上面摆放着光明之神高大的神像。光明之神的雕像是一位高大俊朗，神情严肃的中年人。他身着光明神殿信徒们最传统的白袍，右手高举一柄利剑，左手则手握锁链。 　　圣坛前是祭坛。亲王的的位置就在祭坛右边，劳恩在左边。 　　而莱尔，他的位置在祭坛中间。 　　祭坛正中是一把金属打造的椅子。椅背和椅腿上还有着金属铁链。 　　莱尔：......这么引人瞩目的位置，坐上去还有点紧张。 　　没有像之前被净化的人员，百般挣扎，被两位骑士押着坐上椅子。莱尔利落地坐上椅子，快速的将手脚的锁链拷好。 　　两名骑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不解。他们从前碰到的人，都是哭着喊着不想被净化的，这么积极主动的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被恶魔附身久了，脑子也会发生未知的改变？他们不着痕迹地离莱尔远了几步。毕竟也没说这种影响不会传染。 　　看到两人动作，莱尔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毕竟自己前世就是干这一行的，动作熟练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看向了场下的贵族。 　　如果说净化是今天这场剧目的加戏，那么授勋仪式本身，其实只是剧目看场前的报幕环节。 　　第一排坐着的贵族都是此次授勋的对象。既有看起来刚刚成年不久的贵族，也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最左边的两位应该是某个老牌贵族的继承人，他们的神情比起其他人要淡然很多，一看就是这种场合已经习惯。 　　中间两位是新兴贵族。他们年纪也不大，神色要兴奋得多。最边上的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则不是贵族。看他的打扮，应该是颇有家资的富商。除了没有穿着贵族特有颜色的服装，神色兴奋外，他很紧张，拨动戒指的手都在颤抖。 　　开演之前，莱尔打量着台下的人，评估着这几位的身份。台下的人也在打量着莱尔。 　　相貌自然是无可挑剔，身材高挑却不瘦弱，如果不是以净化之人的身份出现在光明神殿，而是作为贵族出现在舞会，定然会让不少贵族小姐芳心暗许。 　　更重要的是，台上的青年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神色自若，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除了自己把自己铐起来的举动外，他比起授勋的贵族表现得还要体面。就在厅内贵族和莱尔大眼瞪小眼约莫五分钟后，肯恩在一种下仆和骑士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他穿着华丽一身洁白的长袍，肩膀上以流苏装饰。长袍腰袢和领口袖口的设计都精致复杂，让这位养尊处优的亲王更显得尊贵。 　　长相颇具西方特色的肯恩看了莱尔一眼，走到自己的席位上。 　　紧接着，劳恩也出现在大厅内。他没有向亲王一样从侧门进入，而是从光明神殿的正门，一路沿着正厅的中垂线走到祭坛前。正厅很大，一排石柱有48根。每一根旁都站立着两名佩剑骑士。 　　和将莱尔请上祭坛的骑士不同。这些骑士的装束华丽。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像是儿戏，但胜在好看。 　　见到教皇进入正厅，所有骑士都统一低下头，将右手掌心放在胸口处，表达对教皇的尊敬。 　　劳恩在祭坛前停顿一秒，看了莱尔一眼，神色淡然地坐回位置上。 　　比肯恩更能装，莱尔在心中中肯的评价。 　　教皇落座，肯恩亲王开始发表授勋演说。 　　内容无疑就是期待为帝国做出贡献，表彰功绩，鼓励后人云云。莱尔没心情听，眼神在贵族中逡巡，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唐娜，不在。 　　索菲亚，不在。 　　诺埃尔，不在。 　　林赛，在，还神色淡然地盯着自己。发现莱尔看向他，摩顿家族的掌权者笑了笑，引得身旁陪同长老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 　　授勋仪式很正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代表着很无聊。亲王发表完“褒奖，奖励内容，鼓励”的三段式讲话后，又是劳恩发言。 　　听到教皇张口就是简单谈谈的话术，莱尔在心里打了个哈欠。 　　果然，从光明神殿的发家史，到对未来的展望，中间还夹杂对肯恩的彩虹屁。劳恩洋洋洒洒足足讲了两个多小时。 　　直到晨雾都已经散去，明亮的光线从正门照进大殿内时，劳恩的讲话才结束。 　　按照流程，之后应该是进行正式的授勋仪式。仪式结束后，再好好批判一下莱尔，举行净化，皆大欢喜。 　　但是亲王却偏没有按照这个流程。他不看台下贵族的眼神，反而直视着莱尔，道： 　　“在授勋仪式开始之前，想必各位也收到了消息。此次授勋对象之一，莱尔 林顿子爵不幸被恶魔附体。这无疑是一件令人痛心而遗憾的事情。毕竟作为光明之神的虔诚信徒，我也很难相信，在神的眷顾之地，竟然会有恶魔趁虚而入。” 　　这是在内涵我信仰不纯洁？莱尔抿唇憋笑。 　　这副表情在肯恩看来，则是终于露出了怯意。预言中的天选之子又怎样，一个小小的子爵，还不是认自己摆布？他不由地在心中嗤笑。 　　这就是权力的美妙之处啊—— 　　“不过在神的注视之下，一切邪恶都无所遁形。光明神殿的神职人员很快就将莱尔 林顿子爵控制住。此次仪式除了褒奖几位贵族，也是一场净化仪式。” 　　“愿光明普照大地，圣神的火焰永不熄灭——” 　　祭坛前的歌坛，身着白衣的修女收到劳恩示意，开始哼唱起圣歌。 　　圣歌曲调舒缓悠扬。数十道女声重叠在一起，配合着乐器与雨声，回荡在大厅内，显得空灵又圣洁。等到圣歌结束，劳恩将和两名红衣主教一起吟诵净化的经文。 　　这个时候，一直一副看戏姿态的莱尔动了。他朝肯恩的方向挪动身子，道： 　　“既然在忏悔室都没抽烟，现在总行了吧？犯人临死前都还有一顿饱饭呢！” 　　劳恩：......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没有答应莱尔在忏悔室点烟的理由，是因为那是对光明之神的不敬。难道现在点烟就很尊敬了吗？劳恩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回答： 　　“不行。” 　　圣歌的演唱声将两人对话的声音掩盖。众人只能看到莱尔朝着劳恩说了一句什么，神父皱眉回答。 　　“好吧......”莱尔瘪瘪嘴，重新在座位上坐正。 　　圣歌结束，净化仪式正式开始。 　　台下众人都将右手手掌置于胸口，低头闭眼祈祷。 　　劳恩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和身后两位红衣主教一起，开始吟唱起自己训练十多年的经文。 　　这经文一出口，反倒是莱尔先愣在原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2） 　　颇有古韵的内容回荡在耳畔，让莱尔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从穿越以来，所有的咒语即便是汉语，也都是用大白话写成。这样文艺的表达，让莱尔颇感古怪。 　　同时他也笃定了一件事——咒语的力量真的和现代有关！ 　　大地随着劳恩的声音，开始震动起来。 　　平常的净化仪式，在经文诵读完成后，会天降一道光柱，笼罩在净化之人身上。当光柱上升时，大地颤动，阵仗十分壮观。 　　这次的净化仪式，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正厅里的味道有些奇怪。 　　原本正厅中摆放着新鲜的大丽菊与百合，除了淡淡的花香味之外，再无其他。 　　此刻，劳恩却总觉得笔尖萦绕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苦涩中夹杂着辛辣。他从没有印象。 　　不详的预感比奇怪的味道更加令人不安，劳恩破例睁开眼睛，看向气味的来源。 　　莱尔双手不知何时脱困，正拿着一个类似烟卷的长条形物体。其上冒出屡屡白烟，萦绕在正厅内。 　　这位胆大包天的子爵甚至将烧尽的烟灰抖落到他的长袍上。注意到教皇愤怒的注视，莱尔朝着劳恩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只是问一下你的意见，也没说要采纳，对吧？” 　　劳恩想要出声叱喝，但诵经此时却不能停下。 　　好在只是燃烧了几分钟，大厅中其他人很快发现异常。肯恩脸色难看，却只能迅速远离祭坛。骑士们倒是一拥而上，想要组织莱尔的动作。 　　可惜行动注定要落空。 　　因为莱尔站在原地根本没动。 　　净化的光柱注定要在经文结束后降落在祭坛上。他们现在靠近，未免有被一同“净化”的风险。被净化的下场要么是当场死亡，要么是半死不活，他们可不想尝试。出声叱喝又会影响教皇念诵经文。 　　骑士们将祭坛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一人敢上前或是发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厅中其他人就这么和悠哉游哉烧着苦艾的莱尔大眼瞪小眼。形成了一副及其滑稽的画面。 　　明明深奥的经文在此刻，竟也变成了戏剧的一部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大地震动的声音越发剧烈，若是此时有人跑出主殿，就会发下光柱没有从天而降，反而是中央那个巨大的海石柱顶端凝聚出光束。 　　光线在一点点凝结，空气中苦艾的味道也越发浓烈。至此为止，除了大地震颤幅度比平时更大外，莱尔的举动没有任何影响。 　　真的只是抽一根烟？ 　　劳恩不禁分神思考。肯恩则因为保险起见，离开席位。在骑士的簇拥下，他站在最靠近侧门的位置。 　　神色阴沉的亲王转动着戒指，打量着台下神色不安，却不敢多言的贵族们。 　　有贵族想要离开，可是碍于亲王的面子，又不得不坐在位置上，欣赏着祭台中央怪异的一幕。 　　对于莱尔想抽烟的说法，肯恩是一个字都不信。可是此时，作为授勋仪式的隐藏主角，自己却无法离开。在对方拿生命作为赌注的棋局上，自己已经处于下风。 　　八，七，六......肯恩在心中默念。 　　他不会永远是劣势，就像和自己姐姐的博弈。支持自己的势力比芙蕾想象中的要更多。净化的力量也比莱尔想象的要更加强大。无论他要搞什么诡计，在绝对的神力面前，都是虚无。 　　无论是莱尔 林顿还是芙蕾奥古斯汀，他们都没有翻盘的机会。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 　　三、二、一......肯恩在心中默数着，声音却同经文一道戛然而止。 　　一种冰冷，可怕，不带任何情感的注视猛然降临。对未知的恐惧将他包裹，席卷着全身。肯恩看向了停止诵读的劳恩。 　　他依旧睁着眼睛。白袍上还有着艾草燃烧的灰烬，更加可怖的则是脚下流出的绿色粘液。粘液像是有生命一般鼓动着，成股铺散在地板之上。顺着如蜘蛛网一般密布的粘液看去，场中所有的贵族脚下，竟然都流动着这样的粘液！它们缓慢地蠕动着汇聚，向着劳恩的方向流淌而来。 　　难怪贵族们没有一点动作！究竟是什么时候？ 　　贵族们像是沉睡一般寂静无声，只有教皇还睁大眼睛。 　　睁大着，满是贪婪和恶意的眼睛。 　　“唉——” 　　他没有继续诵读经文，而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不是劳恩！ 　　肯恩心中的警报在狂响，暴怒和惊恐交织在胸膛。这个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看到被控制的劳恩和满地的绿水朝自己奔来，肯恩立刻奔向侧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推开门离开。 　　就和当年一样，只要还有一条命在，他就有翻盘的可能。 　　“忘了告诉你了，”莱尔摊摊手，嘴角笑容扩大，“我不抽烟。” 　　最后一句话没能念完，透过光明神殿半圆的穹顶，在雕像的注视下降落的光柱开始一点点消散。 　　场中大多是骑士们还清醒着。可骑士们正疲于应对试图爬上身的藻泥怪，根本无力阻拦莱尔。 　　子爵大人从容地走下祭坛。 　　奇怪的是，这次藻泥怪并没有攻击他。 　　听到莱尔的话，肯恩心中的愤怒再也抑制不住。“去死吧！”他抽出腰间的长剑，朝着莱尔投掷而去。 　　肯恩不会是一个好君王，但他和芙蕾一样，是个优秀的骑士。 　　长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莱尔飞射而去。光柱还没从头顶完全散去，利剑已经到达莱尔眼前。 　　莱尔谋划了这么久，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一剑翻车。他侧身灵巧躲避，身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心——” 　　“铛——”下一刻，金属交击的声音响起，另一把利剑从神像背后飞射而来。因为太过用力，险些刺到莱尔的长剑直接被弹飞。 　　阻挡的长剑也在空中旋转几圈，落进还未来得及散光柱之中。 　　光柱像是找到了载体，迅速蔓延到长剑之上，沿着剑尖的方向快速延申。 　　莱尔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此时躲避的姿势还没调整过来，无处借力。 　　下一秒，延续到剑尖的光柱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延长为一道极细的光线，点在了莱尔的脑门。 　　“草。”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在心中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1）布局可以参考一下圣保罗教堂 　　（2）《送别歌》，是一首由艺术家李叔同作词的中文歌曲。 　　为了这里节奏流畅，修文迟到了，真的很抱歉！！！！ 第72章 　　“保护女皇。不要出现意外。” 　　诺埃尔的父亲在参加授勋仪式之前, 向诺埃尔再三重复这个命令。 　　莱尔因为恶魔附体，被光明神殿带走，爱德华被图尔斯带走。诺埃尔和索菲亚前去旅馆一趟, 什么也没捞到。无论是女皇的势力, 还是亲王的势力, 两方明目张胆的争夺都已经预示着魔法师公会遇袭的调查可以告一段落。 　　或者说没有必要了。 　　他作为长子，没有正式的爵位，自然无权进入授勋仪式的正厅。所以他代表摩里斯家族，接到了新的任务——保护女皇。 　　这是所有支持女皇的老牌贵族, 都收到的任务。 　　诺埃尔原本觉得，这个任务实在重大。女皇掌管军队, 又有诸多贵族支持, 怎么也不该轮到他一个继承人做主。事实上他也是预备中的预备。 　　现有军队保护, 后有调查员排查，最后还有三百精锐暗中监视。等到自己这些贵族都能收到保护女皇的通知，那恐怕前去，也是去收尸的了。 　　他在心中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醒。 　　因此，在接到骑士长的报告时，诺埃尔正在皇宫后院花园凉亭里，百无聊赖地发呆。 　　他数着大丽菊的花瓣，盘算莱尔究竟有没有事。那名名叫图尔斯的骑士说出有人想要刺杀女皇时, 诺埃尔手里的大丽菊差点没被他一把扯烂。 　　如果莱尔能处理好净化仪式, 自己自然没事。如果他失败了，那么至少自己也算是“清清白白”的女皇派。现在女皇要是出事，就算只是连带, 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将大丽菊一把扔在桌上, 诺埃尔披上雨衣。他示意身后骑士长召集手下, 赶紧跟随他前往主殿。 　　这些检察员，精锐士兵都在干什么？像自己一样摸鱼吗？这么危险的人物也能放进来？他愤愤地想着，脚步不停地朝主殿奔去。 　　雨下得很急，在逐渐升起的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弧。 　　焦糊的味道随着他们靠近主殿，越来越浓烈。诺埃尔敏锐地察觉到，那股令人作呕的糊味，是从主殿之中传来的。主殿门口的十二石柱依旧完好，里面的情况却看不清楚。 　　诺埃尔朝着领头的骑士示意，让他们赶紧进去看看情况。 　　领头骑士点头，答应的下一刻，大地剧烈震颤起来。众人都下意识地望向了那道引人注目的光柱——巨大的海石柱顶端凝聚出的光束，正在缓缓上升着。 　　净化仪式开始了。 　　诺埃尔反应过来，带领骑士们先后进入大殿中。 　　光线透过侧面的十二石柱照进大殿内，其中的场景让诺埃尔和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们都呆愣在原地。 　　整个大殿像是经历过一场极其严重的火灾，地板和墙壁全部漆黑一片。大殿上散乱着一堆堆焦黑的尸体，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只能通过尚未融化的盔甲推断出他们就是保护女皇的最后一道屏障——那三百名精锐。 　　中央王座之上，女皇正坐在那里。她穿着一身狩猎的装束，双眼紧闭。阳光透过十二石柱，照耀在女皇身上。如果忽略掉胸口插入的长剑，被严重灼伤的双脚和脚下的血泊，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错觉。 　　芙蕾奥古斯汀已经死了。 　　被伴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长剑，钉死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没有心情思考这个死法是否带有黑色幽默，诺埃尔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和女皇临死前差不多，头昏脑胀，意识模糊。 　　但现在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思索。刚刚冷静下来，安排骑士团进入大殿内查看线索，主殿外又传来更加急促的脚步声。 　　这一次，伴随脚步声的是大地猛烈的颤动，还有咒骂声。 　　“你们这些该死的平民，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过分。 　　诺埃尔皱起眉头。他示意骑士团继续留在现场勘察痕迹，自己带着两名骑士赶往主殿门口。 　　门口两帮人马正隔着沟渠对峙。两边来者的身份都出乎诺埃尔的预料。 　　站在主殿之前的是一位银发小姐。诺埃尔对她有印象，她应该是莱尔的人。当时林赛家族前来保护女皇的负责人也是这位小姐。看来她也收到了女皇遇刺的通知。 　　她的身后是几大贵族家族的骑士团，也都是此次时间的负责对象。至于刚刚说的平民，在几千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前着实不算显眼。他们都站在远离战场，靠近银发小姐的一侧，神情紧张。 　　另一队作势要闯进主殿的人，则成分复杂得多。 　　除了衣着显眼的一名红衣主教，长相陌生的骑士外，索菲亚也在其中。而刚刚大声叫骂的，不是别人，正是索菲亚身旁的埃利诺，自己的二弟。 　　埃利诺感受到诺埃尔的视线，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看得诺埃尔遍体生寒。 　　主教和骑士，新兴贵族和倒戈的埃利诺，他们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大地的颤动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剧烈。几乎要让诺埃尔站立不稳。他听到为首的一名红衣主教开口道： 　　“此次授勋仪式出现意外，发现子爵莱尔林顿被恶魔附体。按理来说如此重要的净化仪式，女皇也应当到场。此次女皇没有前来，我代光明神殿面见女皇，想向她当面汇报情况。” 　　诺埃尔看着冲向光明神殿主殿的光柱，心说仪式都还没结束呢，这个借口未免太过敷衍。 　　女皇遇袭——不断飘散出的焦糊味准确地传递着这个信息。可是两方人马都不愿意点破。 　　唐娜一方怕神殿得知女皇离世，彻底没有掣肘。神殿一方则想演一场无意发现的戏码，不愿沾上谋害女皇的罪名。 　　所以红衣主教打着垃圾借口，唐娜也用囫囵话回答。 　　“汇报情况不急于一时。在女皇没有下达诏令接见之前，请各位先在此等候。” 　　“诺埃尔率领骑士团进入，也没有经过女皇应允。怎么到了我们这边，就还要所谓的诏令了？”埃利诺立刻出声反驳。 　　他是指挥的人中地位最低的一位。能够参与对峙的谈判，纯粹是因为他是索菲亚的未婚夫。但是埃利诺很懂得利用自己的身份，当场就反驳出红衣主教不方便说的话。 　　戴着面具的唐娜朝着声音的方向忘了一眼。 　　埃利诺对上她面具下的空洞，立刻噤声。 　　“诺埃尔 摩里斯是保护女皇的家族骑士团负责人之一。他当人有权力自由进出主殿。”唐娜慢悠悠地开口，搭在佩剑上的手却逐渐握紧。 　　雨天的战斗，雨水会模糊正常人的视线，对于唐娜而言却没有多大的影响。在适应了长期的雨声之后，唐娜的判断不会再受此干扰。这样的情况下，注意到一些旁人难以发现的细节，从而赢得胜利，唐娜再合适不过。 　　她的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身侧，手心里是一枚家徽。 　　为了子爵大人的计划，这一战必须成功。 　　红衣主教沉了脸色：“汇报净化仪式的是大事。既然你们执意如此......”他挥了挥手。前排骑士们摆出战斗姿态，后排神父们则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诺埃尔的心随着红衣主教的动作，也开始下沉。唐娜的态度不算强硬，红衣主教却如此着急想要面见女皇......女皇的军队大部分现在都还在各区平复叛乱，这里的守备力量又因为一场刺杀损失过半，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来他们是想要上演一出—— 　　诺埃尔和唐娜的脑中同时闪过一个词语：擒贼先擒王！ 　　“动手！” 　　随着主教一声令下，两方人马间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金属交击之声，嘶吼声，还有牧师们念诵咒语的声音，在大雨中纷乱起来。 　　混乱的战场很快就见了血。血迹被雨水中和，浸入土地之中，或是顺着沟渠蜿蜒至凹槽里。一点一滴，敲出清脆的声响。 　　平民不是这场战斗的主角。他们在开始之时就已经退到最远的边缘，四散奔逃。显然，稍微有着骑士精神的骑士们也不愿将刀挥向弱者，场中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 　　诺埃尔身旁的两名骑士也提剑冲入乱局之中。只留下他一人站在十二石柱的台阶上。 　　诺埃尔看着战斗开始后，就在骑士保护下观战的索菲亚一行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加入战局。 　　这样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多久。家族骑士团的骑士人数本就远少于对方。加之对方有神父助阵，战局几乎是以一边倒的形势展开。 　　不过片刻，为首的骑士们已经越过沟渠。 　　血水击打在盔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地还在无休无止地剧烈震颤着。这次，连主殿中也发出隆隆的响声。 　　很快——唐娜在心中默数。 　　很快了。 　　骑士们越过了沟渠，距离主殿台阶，也就是指挥者们的距离不足百米。 　　大地的震颤声在那一声剧烈摇晃后开始减弱，雨水的声音覆盖在每个人耳中。夹杂着间歇传来的，受伤者的哀嚎。 　　血液还在流淌。 　　唐娜双拳紧握，家徽几乎要被她嵌入肉中。 　　“还是不愿意让我们前去禀告情况吗？”红衣主教开口，“难不成，你们对女皇做了什么？” 　　战线依旧在一寸寸地推进着。血液铺在洁白的浮雕石板上，像是一大片盛开的奥古斯汀玫瑰。他们这边大部分的骑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少数几百名也都伤痕累累。 　　还差一点。 　　大地的颤动已经完全停止，光柱开始消散。 　　领头的两名骑士举剑，直奔他们而来。诺埃尔连忙挥剑格挡。将两位骑士堪堪拦在唐娜十米远处。 　　唐娜右手握住剑柄，将长剑抽出高举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诺埃尔摸不着头脑。他们没有胜算，此时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服软，或者赌一把军队会赶来。自己不愿意向二弟认输，唐娜又是因为什么在坚持？ 　　那些四散奔逃的平民，不知何时，再次出现。他们的站队并不标准，甚至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色。但他们都统一地看向了芙蕾。 　　阿诺站在工人之中，他看着石阶上，高举长剑的少女。从被卷入最高层斗争时，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他想明白一件事情。 　　这场战争看似是亲王与女皇的斗争，实际上早有另一方势力参与其中。是区别于皇权，真正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的势力。 　　这也是他们必须参与战斗的原因。 　　空手得来的胜利，终究会为他人做嫁衣。他想起了自己常年多病，却看不起医生的妻子；想起因为事故残疾，却没拿到一分钱被赶出工厂的工友；想起老家辛苦耕耘却吃不饱饭的父母，不用做任何事，坐享其成的一个个贵族老爷...... 　　他看到芙蕾将长剑向下猛挥出，银光闪过，剑尖直指主教。“草！” 　　他愤怒地大喊到。 　　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 　　声音的洪流冲破鲜血的洪流，奔涌在明亮雨幕之中。脚下的地板开始一块块碎裂，松软的泥土和深不见底的沟渠中，一簇簇植物拔地而起，他们迅速地缠绕上了骑士的脚腕。 　　草茎柔弱，用力就能绷断。但刚摆脱掉左脚的束缚，右脚已经被生出的野草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骑士和牧师们咒骂着挣扎。 　　咒骂声很快也被淹没。 　　声音的洪流逐渐褪去，战场上，所有站立着的人都已经被无休无止的野草覆盖。 　　雨还在继续。它无声地降落在新生长出的草地。 　　唐娜面具下的空洞注视着一切。紧攥成拳的左手松开。因为太过用力，家徽已经在她手上留下一圈印痕。 　　疯子！能够说服一群魔法师伪装成平民？ 　　为首的红衣主教此时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他回头想要叫上索菲亚等人掩护他离开。转头一看，却发现墨绿色头发的女骑士正将佩剑不偏不倚地将剑对准了自己。 　　剩下几人早已被撂倒在地，不省人事。 　　“索菲亚格雷戈里，你这是做什么？”主教愤怒地质问，却碍于她的长剑，不敢有所动作。 　　“格雷戈里是亲王的忠实拥趸，我不是。你们妄想用联姻来捆绑我，本身就是最错误的决定。” 　　索菲亚的剑尖没有丝毫颤抖。 　　墨绿色的眸子像是翡翠，在看向人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莹润的温柔感。可惜这样的感觉在索菲亚的身上从没有体现过。 　　她更加习惯于双眼微眯，目光直视目标，给人以强烈的压迫。 　　现在，她正用这样的目光盯着红衣主教。 　　“成为格雷戈里的掌权人，最大的动力就是我能掌握自己的人生。但是现在却要我用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所以，现在我叛变了。” 　　“你要支持女皇？可她很可能已经......” 　　“当然不，”长剑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索菲亚毫不犹豫地将红衣主教一剑枭首。 　　“她已经失败了。”她笑着看向了石阶之上的唐娜，大声宣布： 　　“我现在要效忠的人，是莱尔 林顿。” 　　石阶上，诺埃尔被索菲亚的叛变所震惊。他靠近唐娜，低声询问：“临时叛变也可以？” 　　唐娜没有看向诺埃尔，对着索菲亚遥遥露出一个微笑。 　　“我本身并不支持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她想起将自己带走的贵族。同样是无法决定自己婚姻的时刻，两位女性之间仿佛建立起某种神秘的联系。 　　“但是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充分。” 　　“所以，欢迎，索菲亚格雷戈里。” 　　—— 　　爱德华在漆黑的隧道中奔跑了很长的时间。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浑浊的空气，掉落的土石和四处飞扬的烟尘的确容易让人将痛苦的时间无限延长。直到他终于来到通道的尽头，推开挡住密道口的石门，爱德华才发现，其实时间不过流逝了短短十几分钟。 　　光柱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消失。 　　这道密道的尽头，就在神像之后。能够联通皇宫和光明神殿，必然是在建筑修建之处就已经设计完成。那么这道密道的设计者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哈维奥古斯汀。 　　爱德华站立的位置非常巧妙。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莱尔和苦艾身上，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 　　这就是子爵大人所说的计划吗......处理的那些藻泥怪缓慢从贵族的皮肤中渗出，流淌到地上，汇聚成一条条绿色的小溪。 　　爱德华看到莱尔潇洒地走下祭坛。 　　不得不说，虽然这个计划很冒险，但的确是最能够快速控制局面的计划。想必子爵大人不愿意将计划完整的告诉自己，是怕自己对上女皇时分心关注这边的情况。 　　他想起透过十二石柱的缝隙，看到的冲天光柱。 　　此时光柱已经开始散去，计划看似已经完全成功。爱德华犹豫着此时从石像后走出，会不会影响局势。 　　然后，他就看到肯恩的剑径直朝着莱尔飞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爱德华大喊出声：“小心——” 　　金属交击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铛——” 　　因为紧张而太过用力，险些刺到莱尔的长剑直接爱德华的佩剑被弹飞。 　　海石材质的长剑也在空中旋转几圈，落进还未来得及散光柱之中。 　　海石是魔晶之外，能够承载魔法的重要矿石。除了铭刻魔法外，它对于魔咒也有着很好的传导性。净化所念诵的经文，本质上也是魔咒的一种。 　　原本即将消散的魔力顺利找到新的载体，完成了它们最后的使命。 　　莱尔应声倒地。 　　“子爵大人！”见状，爱德华立刻惊慌地奔向莱尔。同样起身的，还有贵族席上的另一位贵族，林赛摩顿。 　　虽然莱尔看似思虑缜密，做事踏实，可是在林赛的认知中，他可比爱德华疯得多。 　　先是布局炒作藻泥怪，利用藻泥怪吞噬的特点，让贵族们身上或多或少携带上藻泥怪的气息。之后自己携带藻泥怪，赌光明神殿不会搜身，趁机将主体放到教皇身上。最后再让自己将藻泥怪带到现场，用苦艾直接引爆。 　　至于自己和莱尔为什么没有被控制，则要多亏海力讲述的“原身背离”原则。 　　斯托对爱德华利用这个原则，却没有让爱德华狂暴，而是偏向控制。当时莱尔就提出猜想：不同的原生物，对炼金生物的影响也不同。 　　到底是让炼金生物回避还是狂暴，没有固定的答案。他们选择了携带淤泥团（1） 　　简简单单的控场，每一步都是在赌。 　　肯恩因为那一秒暴怒的耽误，被已经不受控制的劳恩抓住。两人缠斗在一起。 　　幸好他赌赢了，但也没完全赌赢。 　　林赛脸色难看地站起身。那道光柱极细，在他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莱尔突然到地。 　　从对方起伏的胸口，可以判断出莱尔并没有被“净化”。至于什么时候能清醒，完全是个未知数。不过毕竟是天选之子，林赛的担心少于爱德华。 　　他看向抱着莱尔的爱德华。 　　藻泥怪已经蔓延到爱德华的脚边，却又可以绕开了他。 　　他明明没有携带淤泥团，奇怪......这个想法在林赛心中一闪而逝。下一刻，他抽出腰间佩剑，加入肯恩与劳恩的战局。 　　莱尔清醒着，自然能够利用魔法将两人快速解决。自己只需要想那些贵族一样装睡，蒙混过关。 　　现在他昏迷，就轮到摩顿家族出场了。 　　—— 　　莱尔的意识逐渐模糊。 　　再次清醒时，四周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温暖的水里。 　　水里？ 　　水里！ 　　前世闭眼前的窒息感传来，他开始拼命挣扎，试图从水中探出头来。 　　“喂？喂？”是熟悉的声音。 　　手臂传来一股巨力，他从水中被拉出。周围灼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得救了！莱尔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直到眼睛的酸痛感不再，他慢慢睁开眼睛。 　　这是一片纯白的空间。没有阴影，也没有尽头。 　　刚才的窒息感仿佛只是错觉，他正完整地站在这个空间之中，穿着前世的黑色卫衣。 　　“喂？喂——”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开始响起。莱尔看到纯白的空间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身影穿着黑色的卫衣，身材修长，容貌俊朗。 　　他再熟悉不过。 　　那道身影在他面前缓缓坐下，就像一面镜子。 　　他听到那男子发出熟悉的声音：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哈维奥古斯汀。莱尔 林顿，很高兴见到你。或者说——” 　　身影笑了笑。莱尔看着前世的自己露出微笑，心底一阵发寒。 　　“或者说，你好，一百年后的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1）见52章 　　另，小花在前文有许多莱尔和哈维是同一个人的暗示，欢迎大家来找彩蛋（笑） 第73章 　　哈维奥古斯汀这片大陆上, 人类历史中所记载的，最伟大的帝王。 　　从分裂人类聚集地的小国皇子，到幅员辽阔的伟大帝国的皇帝。他只用了短短数十年的时间。除此之外, 哈维奥古斯汀还有着“历史上最强大的魔法师”, “富有远见的战略家”以及“关爱子民的仁慈帝王”等头衔。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离世了, 还死了很久。 　　可以说，哈维是把怀念的正面buff叠满了。 　　即便在历史上有一些不太光彩的举动，也在数百年的时光滤镜下隐去。 　　因此当莱尔知道哈维也是一位穿越者时，除了吃惊外, 更多的还是佩服。 　　虽然现在的形势和当年完全不同，但莱尔对于当年建立帝国形势的艰难, 多少也可以窥见一二。他扪心自问, 要是将自己放在那样群狼环伺的情况下, 还要创立一个帝国，不会比哈维做得更好。 　　现在突然告诉他：哈维就是你啊，你们是一个人！ 　　给莱尔的冲攻击力可想而知。 　　他盯着眼前和自己前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荒谬和不真实感席卷全身。莱尔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一百年后的我自己？” 　　他紧紧地盯着哈维，试图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很可惜没有。哈维露出一个笑容。笑容的弧度不大，就像是礼节性的应付一般。莱尔知道这是自己习惯性的动作。 　　“别紧张。虽然你的出现比我预料的等待时间更长。但是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他站起身，习惯性地拍了拍莱尔的肩膀。 　　“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那可太多了！莱尔腹诽。正是因为想问的问题太多, 才会一时之间愣住。 　　好在哈维的性格真的和自己很相似。他耐心地等待莱尔整理好思绪。 　　“这里是什么地方？”思索了一会儿, 莱尔问出第一个问题。 　　像是没有预料到莱尔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哈维挑了挑眉感慨，“看来几十年的改变还真是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有个系统吧？” 　　“......对。”莱尔盯着哈维沉默片刻, 点头肯定。 　　“那个逆子炸了, 这里是它残留的系统空间。” 　　莱尔：？ 　　想了想, 哈维补充： 　　“它在进行了两次灵魂剥离之后，能量已经耗尽，救不回来。这片空间就是它现在唯一留下的东西。 　　按照系统的说法，这里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也没有空间的概念。它的范围可以趋近于无穷，也可以近乎微米小。就像空间可以依附于没有实物的系统，它自然也可以依附在魔咒之上。” 　　“所以，”他轻松地向前踱步，不见半分紧张神色。 　　“你不用担心昏迷时间太长。” 　　哈维笑容扩大，神秘地眨了眨眼：“你会平安回去的。” 　　系统炸了？莱尔在心里琢磨着哈维话语含义。如果系统因为某些原因消失，哈维呢？在历史记载里，他虽然并不长寿，但也是自然死//亡的。 　　“你说，我就是你。刚才，你也提到了你能预言我的到来。可是我却没有任何和‘哈维’这一世相关的记忆。在我的印象中，我不过是意外离世，然后穿越了过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莱尔到现在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哈维的言论。 　　“唔......好问题。” 　　哈维捏了捏眉心。虽然在这里他并不会感到疲惫。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毕竟我只能推测，可没办法通过逆子的破空间看到你之前经历了什么。” 　　莱尔闻言抿了抿唇，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自己从来到皇都开始，就能够感受到哈维百年的布局在一步步展开。让他有一种时刻被人监视的错觉。即便可能是几百年前的自己，也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现在哈维坦然承认不能实时观察，倒让莱尔轻松不少。 　　考虑到自己现在没有从这里出去的方法。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敌对的态度。在这里与哈维周旋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放松身体，回答。 　　“好，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知道魔咒形成的原理吗？或者说，魔咒能够成功释放的原因。” 　　莱尔闻言，皱紧眉头。他想起在曙光会时，劳恩教皇告诉他的理论。后来在魔法师公会中的资料也间接佐证了他的话。 　　中文的魔法，看上去简直是小说随心所欲的设计。里面的漏洞太多，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一一实验清楚。 　　其中有什么隐情，或者说和自己的穿越有什么关系...... 　　“元素之海是将神秘力量牵引的通道。魔咒是打开通道的钥匙。”莱尔迟疑着回答。 　　“正确，但不是完全正确。”哈维深深地看了莱尔一眼，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笑容不再，颇为郑重地纠正： 　　“魔咒不是钥匙，情感才是。” 　　“第二个问题，那些神秘力量，魔法所引导出的怪异现象，究竟是什么，你有考虑过吗？” 　　“......” 　　回应哈维的是莱尔的沉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时间太短，深入的探索还来不及。 　　了然地笑笑，哈维继续说到： 　　“情绪不仅仅是钥匙，更是力量！” 　　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让莱尔心下一颤。往日里琐碎的线索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情绪不仅仅是钥匙，还是力量...... 　　所以哈维才会说“打小报告可比彩虹屁有用”；所以炼金生物大多数才会充斥着负面情绪；所以自己说“草”会出现奇怪的现象，而同样的“风”、“火”等却完全没有反应；所以越清楚魔咒的含义，就越容易释放魔咒...... 　　莱尔像是突然之间被击中一般，许多原本模糊的猜测，在此刻逐渐清晰起来。 　　魔咒的确不是钥匙。任何能够挑起情绪的中文话语都能成为魔咒。 　　自己说出的中文“草”本身没有任何含义，是因为自己对于其施加上愤怒的感叹，才会产生影响——念咒人自身的情绪才是钥匙。 　　而产生的效果，也就是魔法的力量，则来源于那些“神明”的情绪。对于神明的调侃，甚至辱骂会激起神明的愤怒。对他们的赞美会让神明感到高傲或是自得。因为这些话语的影响，他们产生了情绪波动，因此这个世界才会凭空出现火焰或是风暴。 　　就像是情绪实体化的表现。 　　那么，那些听得懂中文，甚至能对地道的华夏表达做出反应的“神明”，究竟是什么东西？ 　　莱尔原本的困惑散去，新的思考接踵而至。而哈维还在继续着他的话。 　　“这也是我和系统在不断尝试后才得出的结论。 　　说起来，最开始，我也以为我的穿越不过是一个俗套的小说情节。连所谓的系统名称也很离奇——绝世无敌开疆拓土帝王系统012。当然，我更愿意称呼它为逆子。” 　　哈维扯着嘴角干笑两声。 　　“逆子告诉我只要完成任务，建立世界上第一伟大的人类帝国，我就能回到现代。” 　　“借助系统的力量？” 　　一开始莱尔还不能确定，回到现代是依靠哈维自身的力量，还是系统。 　　如果说他自身的力量，那么至少地球应该是与这个世界存在于一个维度之上的。如果需要靠系统，那么可能性则更多。并且听哈维的意思，系统因为穿越回去的某个意外已经消散。 　　系统的毁灭会是和穿越回去有关吗？ 　　“借助系统的力量。”哈维肯定地点头，“连个系统商城都没有的逆子，吹嘘有带我回到现代的能力。当时我也是被回家的想法蒙了心，答应了逆子绑定。” 　　按照哈维的说法，回到现代是系统欺骗哈维绑定的手段，实际上并没有回到现代的渠道？莱尔不禁猜测。 　　“但是在建立帝国，或者说完成任务的中途，我发现了一件事。想必你也发现了。” 　　哈维指了指头顶。那里依旧是白白茫茫一片，四周明亮，找不到光源所在。 　　莱尔明白了他的意思——哈维指的是头顶那片及其相似的星空。 　　没有两片雪花完全相同。他也不可能在两颗完全不同的星球看到近乎相同的星空。 　　一个更加离奇的结论出现在莱尔脑中。 　　“你是说，这里和地球在宇宙中所处的位置相同。要么这里是曾经的地球，或是未来的地球，要么......这里是地球的平行世界？” 　　莱尔觉得哈维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比起自己想象得要更加复杂。 　　“不愧是我啊！”哈维赞赏地鼓掌。 　　“我和012逆子 　　这里不能说是平行宇宙，准确来说，地球应该处于更高维度的宇宙之中。当我真的完成了任务，准备让这个逆子带我回到现代时，我们才发现......” 　　他收敛了笑容，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莱尔敏锐地察觉到，除了严肃，哈维还压抑着自己的悲伤。 　　“我们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谎言。 　　012接到的那些命令不过是根据前11任宿主而做出的程序化推算。所以它才打不开系统商城，也没有办法给我提供任何实物帮助。” 　　“而另一个宇宙的地球已经烟消云散。”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哈维显然已经把这个结论憋在心里很久。唯一一个能和他分享感受的，竟然是一百年后的他自己。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幽默。 　　莱尔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式言论震撼地呆立原地。 　　“而那些提供力量的情感，它们的确来自于地球。或许是平行时空中地球的毁灭，原本虚无缥缈的喜怒哀乐，从更加高纬度的平行时空来到这里，成为一种具象化的，对我们而言堪称神秘的力量。 　　熟悉的语言，就是调动这些情绪的武器。” 　　哈维重新看向莱尔。 　　“在012积攒能量完毕，准备跨纬度，带我返回地球的时候出现意外。” 　　“因为地球消失，缺少锚点，我们没能返回现代。012耗尽所有的能量带我返回这里，可我的灵魂也因为这一次逃离变得极不稳固。原本与身体契合的状态被打破，我们时刻面临着崩溃的危险。” 　　哈维所说的话，特别是对魔法的猜想，能够与自己的经历高度吻合。两相印证之下，哈维和自己的关系也变得可信起来。 　　话说到这里，莱尔并不是蠢货。他对于自己的记忆有了大胆猜测。 　　“所以，你们设计了类似于‘重生’的戏码，想要重新建立灵魂和身体的链接？” 　　“嗯。我和012用剩余的时间谋划一次‘重生’。那个逆子为了能够让我安全返回，瞒着我抗下大部分冲击，结果自己严重损毁。因为能量丧失过多，最后只能分别剥离出我的记忆。 　　第一世记忆和选择好的身体进行融合。而‘哈维’则在这里等待整整百年。” 　　出乎莱尔意料，哈维对这一切坦然承认。他朝着莱尔走来。 　　“无论是你的元素之海，还是身份，都是刻意的安排。按照原本的计划，你会收到光明神殿的通知，被送到这里参与净化仪式。” 　　他来到莱尔身前。莱尔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开始感到陌生。哈维露出了自己从来不会露出的微笑。 　　像是第一次看到哈维在箱底给自己留下的消息时一般，一股寒意自脚底上涌，沿着脊背一路直冲天灵盖。 　　如果哈维说的是真的，他的重生没有带上这一世的记忆，纯粹是系统能力不行。那么他后来的所有计划，自然是为了补全系统的这个漏洞。 　　至于是什么漏洞？ 　　自己从“重生”之后，一直在哈维的摆布之下。本来接到光明神殿的通知，会顺理成章被送往皇都参与净化。然后在净化的光线中与哈维部分的记忆会面...... 　　真的就只是会面这么简单？ 　　莱尔打了个寒颤。 　　他分明希望自己能够“找回”自己作为哈维时的记忆！ 　　哈维的手搭在了莱尔的肩膀上。原本友善交流的氛围散去，几十年为了帝国征战沙场的气势暴露无遗。明明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长相，举动却和前世的自己大相径庭。 　　莱尔觉得这个“自己”太过陌生。 　　“所以，第三个问题。在你清醒到补全净化仪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莱尔想一巴掌拍开哈维的手，可此时却全身冰凉，动弹不得。他感受“自己”伏到自己耳畔，轻声道： 　　“我可是等了你整整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你写水仙吧？ 　　我：拆我cp？死！（并不） 第74章 二合一 　　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 它从不靠岸。通过不断地维修和替换零部件来保持这艘船能够继续在海洋中航行。那么，当这艘船所有的零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这艘船还是原来那艘船吗？或者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1） 　　忒修斯之船的争论暂且交给专业的哲学家。目前, 莱尔此时对于这个类似的问题立刻得出答案——如果自己接受了哈维的记忆, 那么自己肯定不会是原本的莱尔 林顿。 　　自己只是在这片大陆呆了不到一年, 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回忆和羁绊。哈维曾经在这里度过一生，早已不是印象中现代的自己。 　　对于对方想要和自己融合记忆的要求，他发自内心地抗拒。 　　强烈的不适感席卷全身，莱尔却依旧动弹不得。他侧头注视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眼神从惊讶逐渐转变为厌恶。 　　“嚯, 亲眼看到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果然还是很新奇嘛！”哈维挑眉感叹, “害怕什么, 你本来就是我。” 　　“我不是你, 我和你不一样。”莱尔冷冷回答。 　　话音刚落，莱尔感受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一收。对方直起身来，扯着嘴角看向自己。几秒钟后，哈维捏了捏眉心。 　　莱尔知道这是自己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哈维在思考什么，莱尔不清楚。或许是如何融合自己的记忆，重新苏醒。或许是如何说服自己接受融合。 　　他也在思考着，思考着如何脱身。 　　充分的紧张感，让莱尔暂时忘记哈维本质上是另一个自己这件事。反而将他当作历史上那位光辉闪耀的帝王来对待。 　　假设哈维所言句句属实。那么这个012的系统空间应该是完全受哈维所控制的。他想要在这里操纵自己, 进行记忆融合, 再简单不过。 　　但对方没有立即采取措施，反而和自己聊这多秘辛。 　　实在古怪。 　　他找自己聊天，根本没有明确的目的和立场。 　　真的想知道哪里出现问题？按照哈维的理论, 在两人的记忆融合后, 自然会知道净化仪式到底在哪里出现问题。 　　想要和自己叙叙旧, 缅怀一下地球时光？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聊天的内容又不限于这些。倒像是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总而言之，无论怎天，都没必要大费周折地聊天。 　　除非他不想融合——莱尔在心中立刻否定这个猜想。 　　如果是历史上的哈维奥古斯汀，布局这么多年，精心谋划，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况且哈维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包含在算计之内。镇压异族的铁血手腕在史书上记录分明。实在是难以想象他会做出这么“慈善”的举动。 　　那么现在迟迟不融合记忆...... 　　究竟是不想呢，还是不能呢？莱尔觉得自己抓住问题的关键。 　　现在自己的状态还处于哈维的控制之中，无法随意动弹。如此被动的局面，能够干扰对方思考，从而打乱计划的，也只有语言。 　　已知的信息已经足够做出某些论断。莱尔的身体放松下来，眼神却更加锐利。 　　他已经抓住的破局的关键。 　　关键就是哈维之前问出的那个问题：“在你清醒到补全净化仪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能够判断是自己的计划出现意外？ 　　是所谓的，哈维提到的“自己的出现比起预料更久”？ 　　可是即便按照最开始，也就是在曙光会被发现后举行净化仪式，之间所过时间也不过半年。这个空间中“没有时间的概念”。他在这里等待近百年，对于半年的时间，未必能够清楚计算。 　　子爵大人与哈维对视，挑衅地挑了挑眉。 　　“既然你能把等待我的时间记得这么清楚，那么你也不介意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极为熟悉的脸，专注于哈维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今年，是公元几年？” 　　哈维的左眼眼尾迅速抽动一下。这是自己前世心虚时的表现。 　　“你不是说等了我整整百年吗？不会连具体的年份都记不清楚？” 　　莱尔看着哈维，不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而是某位等待审问的罪犯。 　　他前世的五官偏硬朗，下颌线清晰，五官是前世常说的浓颜类型。 　　按理来说，这样的长相是带有世俗风情的。可他偏偏是薄唇剑眉。在面无表情看向他人时，就像是一颗钉子，死死地扎进你的心里。□□不仅要流一地的血，还带着永远无法愈合的窟窿。 　　开国帝王的脸显而易见地僵硬起来。 　　“不愧是我啊。”他由衷地感叹。 　　下一刻，莱尔感受到身体一松，束缚感不再。表面上他依旧紧张，可是内心却放松几分。 　　虽然不清楚哈维为何放松的控制，但这无疑预示着一点——自己猜对了。 　　哈维根本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判断计划没有顺利进行，并不是靠得时间推算，而是其他东西。至于是什么......莱尔想起了那道射入眉心的光束。 　　“不愧是我”——莱尔猛然想起哈维除了是开国皇帝之外，也是另一个自己。 　　他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前世记忆。即便在这个世界不同的经历让两人改变许多。但是那些刻进灵魂的思维逻辑是不会改变的。 　　如果是“我”，会怎么做？脑海中的猜测逐渐成形。 　　哈维推测出现问题的标准不是时间，而是魔咒。原本要将自己固定在椅子上，派专人看守，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接受完整的光束。可是现在仪式被打断，仅有一丝光束没入体内，或许哈维的力量早已大打折扣。 　　他不是不想融合记忆，而是不能。或者说，他不能强制融合记忆。 　　莱尔一步步朝着哈维走去。 　　现在，即便身体的控制权还在哈维手中，攻势却已然逆转。 　　“第三个问题，你不是不想融合，而是不能融合。”他的手搭上哈维的肩膀。和哈维之前的动作一模一样。 　　“对不对？” 　　而此时，原本脸色僵硬的奥古斯汀陛下却无端露出一个笑容。他打了个响指，空间的灯光也开始暗淡下来。 　　莱尔感觉自己又不能动了。不是被操纵的感觉，而是当猎物被捕食者所盯上，浑身颤抖，以至于无力躲避的感受。 　　刀与血中历练出的凌冽气势在狭小的空间中蔓延。 　　“恭喜你，猜错了。”昏暗的光线下，哈维摸摸下巴，脸上是莱尔不会露出的微笑。这一刻，他又变得陌生起来。 　　“之所以没有急着融合记忆，是因为你我现在好歹还是两个独立个体。我在这里憋了一百年，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说说家乡话，舍不得现在就融合。” 　　他看着莱尔，像看着一只无知，引颈受戮的羔羊。 　　有趣的同时又充满无用的怜悯。 　　“现在该说得也说得差不多。虽然猜错了，但是我也为你准备一个安慰奖。那么奖励是——”他与莱尔惊恐的双瞳对视。明明两道身影长相完全相同，气质却天差地别。 　　哈维抬手蒙住莱尔的眼睛。 　　“现在就开始融合吧。” 　　视线被遮住后，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随着哈维的话语，莱尔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模糊。惊恐的，琐碎的，纷乱的思绪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之中，又如同回到母体，被温暖的羊水所包裹。 　　没有刚醒来是窒息的痛苦，也没有穿越来时，被强行塞入原主ppt一般的记忆时，所感到的头脑胀痛。一切是那样的舒服而自然，仿佛有一部分天生属于自己的躯干终于回到身体之中。 　　这就是融合吗......莱尔在恍惚之间这样想着。 　　融合。 　　融合？ 　　融合！ 　　不，自己不能和哈维的记忆融合！爱德华还在外面等着自己！像是在温暖的水域中游泳时，脚尖突然触及到深处涌出的寒流，莱尔打了一个激灵。冰冷和缺氧的感受倏然出现，肺部涌入大量冷水，像是刀割般的痛楚蔓延到四肢百骸。 　　耳膜嗡嗡作响，那是因为下沉时水灌入耳朵。肺部绞痛，是吸入水分过量。身体渐沉，死亡的感受卷土冲过来。莱尔 林顿的意识仿佛正在湮灭。 　　他不能融合！ 　　莱尔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放大的，自己前世的脸。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融合是否成功，莱尔没有丝毫犹豫，上去朝着哈维的脸就是一拳。 　　他发现自己能动了。躲开这一拳的哈维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莱尔从没有觉得自己可以长得这么欠扁过。 　　“你他妈的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他再次举起拳头，又无力放下。恐惧感让他的双臂些微颤抖。很快这种颤抖蔓延到全身。 　　自己不是忒修斯之船，加入一段长达五十几年的记忆，对于莱尔 林顿来说，不亚于改变人格。被篡改的恐惧感游走于每条神经。强烈地不适感让莱尔几欲作呕。 　　记忆，记忆，哈维的记忆。他在脑海中搜寻着，却一无所获。 　　莱尔疑惑地抬起头。 　　对面本来充满反派气场的哈维此时终于慌了神。 　　“唉，你别哭啊！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精神SPA不是蛮舒服的嘛。” 　　哈维心虚地移开视线。莱尔擦掉生理性地泪水，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这家伙说得鬼话自己现在是一句都不能信。哪家的SPA是窒息疗法？ 　　大概是莱尔的视线太过尖锐，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做的太过分，哈维终于开始解释： 　　“刚才的确不是融合记忆。不过是空间附带的精神按摩而已。是你自己抗拒反应太过激烈，才会出现副作用。” 　　他摸了摸鼻子，盯着莱尔“你继续编”的眼神继续道： 　　“我当年的确是想着通过记忆融合‘重生’。所以设计了这个净化仪式。 　　但是后来意识真的来到了空间，一想到要在这里等一百年。我就觉得我是个纯粹的怨种。而且啊而且，”他挥手强调，“012这个逆子居然设定了不见到你不能自毁！” 　　哈维摊手，“所以，我就只能在这里等了整整百年。” 　　“我的确没办法精准地推测时间。之所以能够预估你的到来，是因为这个——” 　　他蹲下来，修长的手指在空间的“地面”上轻轻敲击。莱尔感受到原本辽阔无垠的空间开始迅速缩小，最后只能容纳他们两人来回走动十几步。 　　“这才是空间真正的大小。刚刚不过是利用视线错觉。”哈维向莱尔摊手示意，“空间的大小和魔咒的强度有关。这就是我之所以能够判断你出现意外的原因。” 　　“记忆融合需要承受完整的魔咒，现在这点程度远远不够。” 　　这和自己的猜测完全相同。莱尔将自己的记忆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的确没有多出的记忆，才稍微放松下来。 　　他看着狭小的空间沉默半晌，接着质疑道： 　　“按照你的说法，根本没办法进行融合。那你之前做的事情，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莱尔冷着脸。他可不觉得哈维浪费这么多时间，就是为了跟自己叙叙旧。根据自己的推测，他多半还是希望自己能主动接受融合。只不过这一招被自己识破罢了。 　　“如果你想要我同意记忆融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我们早就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嗤——”他的话被哈维的一声嗤笑打断。 　　“你真的觉得......我会想和你融合记忆？”哈维站起身，俯视着一脸疑惑的莱尔，“和你谈论这些，当然是因为——” 　　他的神色突然沉痛起来。第一次见哈维露出这样的表情，莱尔也紧张起来。 　　因为什么？ 　　“好玩啊。” 　　莱尔拳头硬了。 　　“你这家伙真是......”莱尔觉得自己和哈维简直完全不同。 　　哈维反倒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一百多年啊！算上穿越过来的几十年，一共接近两百年，没一个人能够听我分享这些爆炸性消息。你知道我憋得有多痛苦吗！ 　　再说了，你也说我们两个是不同的个体。我好歹也算得上一个前辈。前辈调戏后辈，不是咱们前世队里的传统艺能吗？ 　　系统那个逆子还锁了我的自毁程序，我怀疑它就是在蓄意报复！我都等了这么的多年，你来了又不能融合记忆，吓唬吓唬不过分吧......” 　　莱尔：...... 　　这个里有实在是有理有据又无比扯淡，他恨不得再给哈维来上一拳。 　　但摩拳擦掌十几分钟，最后莱尔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一是，哈维比自己多了将近五十年的战斗经验，自己很有可能打不过。 　　二是，在这个世界的悬浮感，对于前世的怀念，他比任何人都能跟哈维感同身受。特别是在得知地球已经完全毁灭之后。 　　自己一路走来，有爱德华的陪伴。哈维在第一任妻子，也就是那位倒霉公主去世后，便没有再婚。前五十年他还能和012分享。而这等待的一百年，对他，或是另一个自己而言，无疑是一种酷刑。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和百年后的“自己”分享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也并不难理解。 　　该死的部队传统......莱尔暗自咬牙。 　　哈维也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分，拉着莱尔又“情真意切”地道歉和解释，总算将谈话的氛围缓和下来。 　　现在没了融合记忆的氛围，两人坐在空间内，到颇有一种老乡叙旧的亲切感。 　　“既然你好奇净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子爵大人遇见小孩，测试卡片被意外烧毁的事情简略告知哈维。 　　这位开国皇帝难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沉默良久，抬头看着莱尔。 　　“几十年的时间，想要建立一个完美的帝国，是不可能的。那些缺陷会在几百年的时间中演变为这个帝国的沉疴旧疾。这个时候就需要另一位有魄力的君王力挽狂澜了。” 　　他拍了派莱尔的肩膀，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说到： 　　“不然呢？你指望我可怜巴巴地问你，我建国是不是个错误吗？”开国皇帝不愧是能够在海石柱上留下吐槽的男人。 　　他洒然一笑，“我好歹也是建立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人类帝国。能够拳打南方地精，脚踢北方矮人。如果没有点信念感，这几十年我怎么可能坚持得下来？” 　　莱尔：......不愧是我。 　　乐天知命，适应感极强。即便之后的轨迹截然不同，可在骨子里的性格还是不会改变的。 　　“可以啊莱尔，我打拼四十四年还没找到真爱，你小子半年就碰上了？重生还带转运么。”哈维这话说得咬牙切齿，让莱尔又不由得斜觑对方一眼。 　　哈维单身狗事业狂人奥古斯汀顿了顿，“老前辈没有恋爱经验，帮不了你，只能给你一点生活经验——别后悔。” 　　“来到这里已经后悔了一辈子。回头想来也不过就是那些东西，何必遮遮掩掩。”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莱尔的肩膀，“好好珍惜吧。下次可没有012逆子帮忙了。” 　　莱尔看着哈维，心中百味杂陈。 　　史书中的哈维是雄才伟略的帝王，杂记中的哈维是一心建国的高岭之花，歌谣中的哈维是光明之神的眷属。自己眼前的哈维，成了在这片大陆流浪百年，却没有眷属的幽灵。 　　跨国百年的时间长河，他竟和这位帝王如此贴近。 　　“你......如果不融合的话，会怎么样？”他忍不住询问。 　　哈维摸着下巴，“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力量的来源吗？是情感。 　　咒语中所谓的称呼，那些光明之神、深渊之神，他们更像是某种思维的归类标签，会根据熟悉的话语产生情感。即便没有称呼，只要咒语足够调动情感，也能够实现。” 　　“而最有用的情感，是负面的情感。按照你的意思，虽然这些‘神明’没有了具体的记忆，但是却被迫来到这个世界，成为无法触碰的‘幽灵’。负面情绪当然容易产生。”莱尔跟上哈维的节奏。 　　帝国的第一位帝王笑了笑。 　　是不同于之前的笑容。给莱尔一种他随之会消失的错觉。 　　“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最强的的力量，不是愤怒，不是嫉妒，不是厌恶或是任何一种负面情绪。” 　　百年的沧桑在莱尔前世年轻的脸上显现，哈维打了一个响指： 　　“是思念。” 　　思念。 　　永远无法说出，无法回想，无法触及的思念。 　　往日，所念之隔再远，不过山海。今时，所念之隔再近，不过来世。 　　莱尔感到不妙，伸出手，试图抓住百年前的自己，却被哈维躲开。 　　“很高兴能够再次见你一面，当然不见更好。我都等得要发霉了。”即便是在有些伤感的时刻，哈维还是没忘记念叨两句012的奇葩设定。 　　“你不是我，我也不愿意重新成为你。我估计那些后辈不怎么样。如果实在看不过眼，我在皇都给你留有后手。 　　你去谋权篡位吧，反正都是‘你’的国家。 　　我的逆子已经在永恒的虚无中等待我太久，也是时候去和他会面了。” 　　在莱尔伸出手之前，他向后仰去，没有倒在空间无形的地面。 　　跃入水中的声音倏然想起，哈维的身影在莱尔的注视之下，不断下沉，下沉。最终坠入无尽的光亮之中。 　　空寂的空间中回想起哈维奥古斯汀的声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十二岁，奥古斯汀公国的痴呆王子睁开眼睛，第一次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二十三岁，哈维奥古斯汀统一国家。他开始在几个人类国家之间合纵连横，短短四年就扩大近两倍的疆域。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四十岁，哈维奥古斯汀已经基本占领或收服周边国家。人类开始登上大陆势力角逐的舞台。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2） 　　五十六岁，哈维带领人类第一次成功驱逐掠食魔兽，与地精、精灵、矮人等种族达成和平协议，成为大陆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同年，奥古斯汀公国更名为奥古斯汀帝国。 　　在这个帝国成立的第一天，帝国最伟大的帝王闭上了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1）忒修斯悖论 　　（2）李叔同的歌《送别》，我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这两章算是为前文大半部分的伏笔收尾，小天使如果有疑问，或者建议，可以在评论区留言。小维同志走好（合十） 第75章 修1 　　前世最后的记忆涌来, 莱尔被淹没在一片冰凉的水中。 　　他想要喊出声，或许是挽留这位前辈，或许是错愕于哈维离开地如此突然。 　　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口。溺亡的糟糕感受没有再次重现, 仿佛灵魂重新回到身体之中。 　　“呼——” 　　莱尔猛地睁开眼睛。 　　他正平躺在大厅的红木长椅上, 记忆在哈维的告别处终止。 　　虚构空间与现实交汇, 不真实感在触及身下冰凉的座椅时，迅速破碎。紧接着，纷乱的思绪和感受开始层层交织，莱尔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混沌。 　　预言的天选之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离开？ 　　地球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一切就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再度醒来后，刚才的对话仿佛只是一场幻影。其实哈维不需要回答这些问题。一切已经有迹可循。 　　满腹的疑问不是为了对方解答, 更像是挽留。 　　哈维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前世, 他也来自地球。故乡的思念顺理成章地被投射到哈维身上, 对方却又在短暂的时间内，猝不及防地与自己告别。即便这位开国皇帝最开始只是想融合记忆，但除了哈维之外，曾经的过去，又有谁知晓呢？ 　　仿佛前尘的因果和记忆也在送别的歌声中消散，漂浮无依的感受涌上心头。莱尔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指尖感受到水的触感，极其真实。 　　那是一滴眼泪。 　　“子爵大人！”远处传来爱德华的声音。短促, 急切, 惊喜。 　　莱尔一瞬间怔愣在原地。 　　如果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往事如烟。那么他还能能守护好，抓得住的, 不是正在眼前吗？握紧双拳, 莱尔心中原本的迷茫逐渐褪去。 　　这一局, 和肯恩与芙蕾，还没有结束。 　　抬起头，莱尔打量着场中的情况。 　　摩顿家族的掌权人很靠谱。虽然肯恩和劳恩林赛单独都打不过。但参合进两人的战斗中显然游刃有余。 　　或许是劳恩这副身体限制藻泥怪发挥。比起埃德蒙，劳恩的攻势显然没有那么激烈。 　　肯恩稍落下风，林赛就帮着藻泥怪把肯恩逼入死角。藻泥怪快要获得胜利，他又反过来捅劳恩一刀。让惊心动魄的打斗颇有喜剧效果。 　　而不知从哪里赶来的爱德华，在帮两位红衣主教从藻泥怪的控制中脱离后，他正把剑架到对方脖子上，要求对方再对他实施一次净化。 　　莱尔：...... 　　余光看到莱尔睁眼，爱德华立刻将手上两位主教甩到地上，朝着莱尔奔来。 　　两名红衣主教刚摆脱爱德华这个杀神，又被蠕动的藻泥怪纠缠上。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爱德华感受到莱尔只是气息稍微微弱，没有大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刚刚被哈维送出来，溺水的窒息感还没有消退。莱尔看向了还在周旋的林赛。 　　自己昏厥是计划中的意外。所幸时间并不长。现在关心地不应该是自己的身体情况，应该趁早解决掉两个隐患才对。 　　林赛也察觉到莱尔醒来的动静。回头走神一瞬间，就被肯恩在手臂上补上一道伤口。 　　爱德华全程的注意力都落在莱尔身上，自然立马读懂莱尔的眼神。 　　“子爵大人您先休息，我来解决。”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提起长剑想着肯恩三人奔去。 　　因为正厅中全是藻泥怪的粘液，他们打斗的区域十分局限。肯恩虽然并不如芙蕾般精于算计，但作为一名受到皇室教育的骑士，他的剑术并不差。 　　因为佩剑投掷向莱尔。此时肯恩只是随手抽出一名骑士的佩剑与林赛和藻泥怪搏斗。 　　装饰性的佩剑不够锋利，好在肯恩的技术足以弥补不足。刚开始的战斗还算游刃有余，知道亲王看到提剑向他冲来的爱德华。 　　对上林赛是必胜，对上藻泥怪是游刃有余，对上自己“亲爱的”侄子，简直就是送死！ 　　肯恩的脸都白了。 　　没等他做出多余的反应，第一道剑光已经袭来，直逼自己的面门。肯恩连忙举剑格挡。 　　“锵锵锵！”长剑碰撞的声音不断。爱德华凌厉的攻势一时之间竟打断了藻泥怪和林赛的进攻，将肯恩重新逼入死角。 　　计划着谋权篡位？爱德华向肯恩肋下挥出一剑。剑影从侧上方袭来，肯恩斜挥格挡。 　　给我喝天仙子酒？爱德华借力又是一剑。骑士装饰性的长剑发出不堪承受的嗡鸣声。 　　偷袭子爵大人？他眯了眯眼，长剑向下猛地挥出。肯恩再度借助爱德华的攻击。他刚想松下一口气，只听得刺耳的断裂声传来。 　　那把雕花的，参银的精美长剑终于在连番的猛烈攻击下，硬生生被砍断成两节。 　　长剑前再无阻挡，带着无可比拟的气势，势如破竹般悍然挥下。 　　肯恩睁大了眼睛。 　　“怪物......”感慨没有说完，话语已经在喉头间戛然而止。 　　他永远也说不出来了。 　　紧接着是——爱德华面目表情地收回长剑，看向不远处叹息的劳恩。 　　接收到爱德华的视线，或许是出于炼金生物之间的相互感应。藻泥怪肉眼可见地后退两步，“唉，唉？” 　　林赛：......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在莱尔看不到的角度，爱德华咧开嘴，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容。 　　就是你将子爵大人带走，强行举行净化仪式？浓烈的杀意透过青色的眸子，弥漫出来，爱德华脚步不停地朝着藻泥怪奔去。 　　虽然劳恩带走莱尔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虽然劳恩现在已经被藻泥怪所控制，但是爱德华的愤怒总是需要宣泄的。 　　比起对付肯恩还简单。同是炼金生物的特质，藻泥怪对爱德华就像是对待天敌，极其畏惧。几招之后，劳恩便人头落地。 　　绿色的粘液从颈部的血管汩汩流出，那是藻泥怪的主体。它们蠕动着想要没入链接中的其他人身上。 　　“伟大而尊贵的凌冬之神请带来严寒和冷酷，将世界的污浊都冰封您的伟力之下。” 　　爱德华迅速念出咒语。 　　自劳恩的尸首开始，冰霜迅速蔓延。短短几秒钟，整个大厅内的绿色液体都已经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唉——”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距离爱德华扔下两位红衣主教，过去的时间不到半个小时。 　　林赛：我受这伤是为了什么？ 　　勉强调整好心情，他看向从红木椅上坐起，正在和爱德华谈话的莱尔，出声询问： 　　“这些贵族......现在怎么办？” 　　因为莱尔之间的计划，分裂出的部分藻泥怪从贵族们体内析出，导致他们被间接的控制，陷入昏迷。现在藻泥怪的主体已经消灭，不久贵族们就会开始陆续醒来。眼下这个场景，可不太好解释。 　　莱尔看了看脚边昏厥的几位贵族。 　　这几位是被爱德华从椅子上拉下来，给莱尔腾出休息空间的倒霉蛋。 　　他下意识地掏出笔记本，翻看记录。 　　阻止净化仪式，达成。控制劳恩和亲王——莱尔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无头尸体——百分之五十达成？ 　　根据爱德华所说，解决女皇，还额外拿到女皇遗诏。百分之两百达成。 　　他站起身，遥遥看向皇宫处。最高处的观赏台隐没在飘渺的雨幕之中，纷乱的声音逐渐平息。大地震颤的净化仪式，喧嚣的斗争都已经结束。 　　或者他们同样被淹没在这场春末的雨中。 　　莱尔沉思几分钟，转头看向林赛。手臂上的伤口不大，林赛已经包扎完毕，只是被划破的衬衫上依旧带有血迹。 　　“作为在场的贵族，你不能单独离开。但可以最先醒来处理局面。手臂上的伤口暂时穿上外套暂时遮掩。地上冰冻的藻泥怪，可以让‘善解人意’的红衣主教解释情况。” 　　莱尔看了一眼地上，因为爱德华的打断，还没完全失去意识的两名红衣主教。对方看到莱尔身后，爱德华温和的笑容，默契地连连点头。 　　读了那么多光明录，这点东西还是会编的。 　　莱尔收回视线，继续道： 　　“等他们醒来之后，就带领所有贵族到皇宫。鼓动的说辞就按照我们之前商议好的那一套，只不过肯恩殿下这次要坏一点了。” 　　没有像平时一样温和地讨论细节，一连串命令从莱尔口中接二连三地蹦出来，让林赛愣了愣。摩顿家族掌权人下意识询问： 　　“亲王殿下和劳恩......” 　　“暗地勾结，意图用火焰魔法谋害女皇。最后三人在殿中同归于尽。”莱尔面无表情地看着睁大眼睛，瞳孔扩散，脸色灰败的肯恩。 　　此时再讨论行为的正义性没有任何意义。在他们将自己作为棋子的那一刻，就应该预料到自己掀桌的结局。 　　更何况肯恩也是伤害爱德华的罪魁祸首之一。 　　“你好狠的心啊，肯恩殿下。”他幽幽地感叹。 　　—— 　　诺埃尔生平有两大优点。 　　一是接受能力强，二是听劝。 　　第一个优点在这段时间反复受到挑战，诺埃尔觉得自己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处变不惊的领导人。 　　战斗结束后，在索菲亚和唐娜的安排下，诺埃尔展现出第二个优点。 　　他回到皇宫大殿内，嘱咐带队骑士暂且隐瞒殿中的事情，回到队列中，等待后续安排。 　　骑士长隶属于摩里斯家族，是家族世代传承的骑士。即便此时涉及皇室秘辛，再三权衡后，他还是决定先听从诺埃尔的吩咐。 　　索菲亚在唐娜的安排下，带着剩余的骑士和平民在宫殿外等候。唐娜自己和诺埃尔两人则在殿内处理。 　　“我们在这里干嘛？两个人可不够处理这副烂摊子。”诺埃尔不解。 　　“等。等子爵大人处理尸体的命令。”唐娜头也不转地回答。 　　没有完全理解唐娜话语的含义，诺埃尔只能在站在废墟中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莱尔比他想象中的手段还要激烈啊...... 　　王座后的帷幕左侧，传来一声异响。随后，诺埃尔才清晰认知到什么才叫手段激烈—— 　　本以为还在光明神殿和亲王周旋的莱尔已经从暗道走出。 　　骑士团检查这么久，都没发现皇宫中有暗道，莱尔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想法一出现，诺埃尔就看到了莱尔身后跟着爱德华。爱德华手里还提着两具无头尸体。 　　是亲王和劳恩的，看来他们已经将光明神殿那边处理妥当。诺埃尔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结论，突然心中一惊。 　　等等...... 　　亲王和劳恩？ 　　就这么死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诺埃尔的第一个优点再次受到巨大挑战。 　　唐娜相比起来则要冷静得多。她听到响动，立即转头。感受到诺埃尔没有攻击的举动，立刻就明白来者是谁。 　　“子爵大人，你怎么......”这么早，还从这里出来？ 　　莱尔打断唐娜的话，将手里的两颗头扔到芙蕾的王座旁，“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军队还有多久到达。” 　　“快了。”唐娜侧耳倾听一会儿后回答，“索菲亚率领骑士和工人们就在殿外。” 　　“索菲亚，就是那位格雷戈里家族的现任掌权人。”诺埃尔补充。 　　莱尔之前的举动已经让他猜到一半此次现身的目的，只是没想到手腕如此果决。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诺埃尔的第一个优点适时发挥作用。 　　爱德华已经将两具尸体同样摆放在王座旁。 　　劳恩和肯恩都穿着华袍，比起芙蕾的装束繁琐得多。莱尔第一次打量这位传言中的女皇，即便对方已经死亡，也依旧给了他一丝震撼。相比之下，依靠在王座旁的两具华丽的尸体，此时显得如此可笑。 　　愚蠢的人更容易控制，这是贵族们选择肯恩的原因。那么你呢，教皇？因为信仰吗？莱尔有一瞬地感慨，但他很快又收回视线。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即便不用唐娜提醒，莱尔也能够感受到大地开始细微震动。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阳光越发刺眼，透过十二石柱，在大殿上找出一块块长方形的光影。莱尔的一半侧脸隐没在阴影之中，另一半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之中。 　　两名大将都已经退场，棋局不过手掌翻覆之间。此时，只需要自己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火元素之神，有人骂你是大傻//逼。” 　　橘红色的火焰在王座上腾然而起。 第76章 修1 　　宫殿中的几人眼睁睁看着火焰将三具尸体吞没, 直到骸骨零落，全部焦黑，连死因也无法辨认, 火焰才逐渐熄灭。 　　外部的冷空气一阵一阵涌进大厅内, 混合着血肉焚烧后的腥臭焦糊味, 让诺埃尔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现在还没理清全局，但是其余人仿佛已经心照不宣地谋划好接下来的举措。 　　唐娜简略地向莱尔说明战斗情况。伴随着越来越进的脚步声，他们朝着殿外走去。 　　爱德华跟在莱尔身后，回望一眼已经焦黑的皇座, 露出一个冷笑。随即他又迅速收回目光。衣袖之下，爱德华紧紧地攥着芙蕾的遗言。 　　芙蕾对自己太过自信。将大部分的势力都安排前去平息皇都中的叛乱。以至于宫殿中的防备如此简单, 能被自己轻易袭击。 　　如今这些忠于女皇的军队一一回归, 芙蕾原本留下用来套路爱德华的遗书, 倒成了迅速统一这一群人的手段。爱德华可不会认为军队单凭一封遗书就会相信自己。 　　遗书是冠冕堂皇的帷幕，实力才是让他们点头的关键。 　　被疯狂生长的野草包裹的军队还没有清理。 　　莱尔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十二石柱之前。将爱德华回头一眼当成担忧，莱尔安抚性地握住爱德华的手，朝他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温度沿着手掌蔓延，爱德华其实一点也不害怕。 　　在芙蕾身边呆了十几年，大场面还是见过不少。他或许在某些方面敏感，但并不是一个神经纤细的人。 　　但是他很乐意莱尔将自己视为脆弱的，值得保护的对象。所以爱德华顺从地反握住莱尔的手, 朝他所站的位置靠了靠。 　　诺埃尔：哪里来的酸臭气息...... 　　索菲亚注意到队伍中心的莱尔, 颔首向他礼貌致意。两人在旅馆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是针锋相对，现在却变成合作关系。只能感慨一句命运无常。 　　索菲亚不认为自己现在被动地有求于人。 　　莱尔从容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他解决掉芙蕾和亲王。可两方的势力不只有肯恩和芙蕾两位代理人。无论是想要操纵肯恩, 重新洗牌的新贵族, 还是支持女皇, 想要维护地位的老牌贵族，都不会简单地屈服。 　　这个时候，一些贵族的站队，比如新兴格里戈亚家族，就十分关键。 　　至于叛变亲王后来自家族的责令？只要莱尔能成功，索菲亚自然有办法压下这些反对的声音。 　　几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莱尔率先看向殿外。从十二石柱的台阶往下去，视线被组个在广场的半圆形树林内。天空中飘洒着小雨，驱散了来自殿内焦糊的味道。 　　马蹄声，交谈声，议论声越来越近。莱尔后退一步，将中心站位留给爱德华——他才是最后一幕剧的主角。 　　庞大的军队不可能全部进入皇宫。几十位莱尔完全没有印象的骑士赶来，率军的几位骑士胸前有着红色缎带的勋章，那是上将的标志。身后陆陆续续跟着从光明神殿赶来的贵族。双方很少交谈，脸上都是心事重重的表情。 　　在皇宫中，无论是花园，主道，还是广场，都是往日贵族们漫步细语的地方。如今众人却马不停蹄地向着主殿赶来。所谓的贵族仪态全然不见。 　　或许是月桂树阻隔了视线，或许是飘洒的小雨扰乱了他们的思绪。 　　当一众贵族和将士们真正穿过树林，走过广场时，才看到眼前完整的场景—— 　　在十二石柱的石阶之下，沟渠之内，有着几百名负伤的骑士和平民，看上去不堪一击。但在沟渠之外，是密密麻麻的骑士和牧师。他们身上纠缠满了青色的野草。这些野草沐浴在细雨之中，还在不停生长。 　　鲜血与泪水就是它们最好的养料。 　　这些绿色的尸体仿佛一具具雕塑，屹立在宫殿之外。诡异中又可以一窥伟力的神秘。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短暂震慑，怔愣在原地。紧接着，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更高处，站在最顶端台阶上的一群人。 　　十二石柱之下，并没有多少人。 　　红发青年站在正中。五官精致，就像玩偶一般。一名黑发贵族站在他的左侧，神色淡然。黑发贵族身后是一名银发小姐。 　　爱德华的右侧则站着两名贵族们更加眼熟的身影。一位是有着墨绿色头发的索菲亚，另一位是摩里斯家族的继承人，诺埃尔。 　　摩里斯的父亲当即想质问自己的儿子，但看到那些惨死的士兵，又压下了冲动。 　　林赛与两位红主教的话他们这些贵族自然不会全信。只是醒来后场中一片狼藉，肯恩和教皇又不见踪影。此时唯一明确的指向就在皇宫。如果返回家族，或是叫来大批护卫再行动，势必会丧失先机。 　　有贵族趁乱返回宅邸。只是选择马不停蹄赶来的，才是大多数。 　　现在，大多数贵族开始后悔这个决定了。尤其是老牌贵族。他们家族本身的利益能够上他们暂时还在对决中处于上风。此时赶来站队，冒的风险比新贵族大得多。 　　差不多都来齐了。莱尔看着陆陆续续赶到广场边缘，接近沟渠的众人。他扫视着众人，开口： 　　“诸位应当是听闻女皇或是亲王的死讯，赶来这里。” 　　军队处理完城内叛变，自然会回来复命。但同一时间大量赶来，应该是女皇的死已经走漏消息。 　　众人闻言没有回答。雨声在一片沉默中格外显眼。 　　“本人，莱尔 林顿，是林顿家族的掌权人。当热，也是肯恩亲王今日授勋仪式中净化的对象。” 　　这句话主要是向赶来的骑士解释。那些贵族早在净化仪式中，就已经知道莱尔的身份。 　　“肯恩亲王多年来觊觎皇位，意图谋害女皇。授勋仪式当日更是通过光明神殿的借口，控制贵族，联合光明神殿带兵进入皇宫。”莱尔指了指沟渠外的一排排草蛹。 　　如此直白地说出肯恩的阴谋，在场好几位亲王派都不由地脸色一黑。但对上石阶上索菲亚墨绿色的双眼，又都噤声。 　　格里戈亚的掌权人站在这位贵族身边，已经说明了家族的态度。 　　“这就是证据。女皇大人早与我暗中联系，希望能够戳破肯恩的阴谋。只可惜我最后被亲王所控制，来迟一步。女皇已经和亲王，以及协助亲王谋反的教皇同归于尽。” 　　仿佛为芙蕾悲伤似的，莱尔长叹一口气，“我们赶来时，女皇已经被劳恩教皇所召唤的火焰炙烤得不成人形。好在女皇留下了传位的遗诏，决定将皇位传给里德奥古斯汀。” 　　他看向了爱德华： 　　“里德奥古斯汀是如今皇室唯一的血脉。不久之前被亲王所迫害，流离于边境。索性现在皇子回归，叛敌被灭，能够继承帝国。” 　　诺埃尔：里德流落......那路易又是谁？ 　　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差点惊呼出声。原来所谓路易不过是个幌子，一直在找的人是里德。这样，亲王和女皇在现在翻脸也就说得过去了。毕竟莱尔刚刚来到皇都时，身边就跟着这个国家的皇子...... 　　诺埃尔心情复杂地看了莱尔一眼。 　　比起诺埃尔，这些权力中心的贵族和骑士们显然对此事更加了解。几人面色变换，像是有几分相信。也有人面沉如水。 　　人群终于开始骚乱起来。 　　讨论声与抱怨声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幕传到十二石柱之上。 　　“他不过是一个子爵，说这些话根本不可信！” 　　“摩里斯家族的长子和格雷戈里家族的掌权人都在上面。一个是历史悠久的家族的长子，一个是目前风头正盛的新秀。能够都支持这个莱尔，我看......不简单。还是谨慎为好，真假不急于今日讨论。” 　　“你们没有闻到宫殿传来的味道吗？女皇陛下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如今却在殿外守着，是什么目的？”“里德皇子虽然很少露面，但我记得他是金发蓝眼。莱尔 林顿分明是联合两个家族，想瞒天过海！” 　　...... 　　讨论声越发激烈。加上几名原本也有爵位的上将，争论越来越复杂。 　　在雨中，即便有随行侍从撑伞，贵族们的风度也不再。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女皇和亲王情况犹未可知，毕竟死要见尸。即便女皇和亲王身死，如何分配利益，如何操纵局面，也不是莱尔一个小小子爵能够说了算的。 　　很快，他们就达成了首要一致的目标——让莱尔这位籍籍无名的贵族下台。 　　“不过是一名边境子爵，空口无凭！”一名上将开口。他作势就要带领几名骑士上前。 　　贵族们也纷纷附和。刚才尸体带来的冲击感，在这些见多识广的贵族面前已经消减。尸体背后的利益可以暂时战胜死亡的恐惧。 　　其中，一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贵族尤为突出。 　　“莱尔子爵，我们刚才都昏倒在光明神殿净化仪式途中，对亲王之后的行动并不知情。虽然没有看到肯恩殿下的尸体，但就这么下结论说亲王谋害女皇，是否有些太过武断？”他说到。 　　络腮胡身后的几名贵族连连称是。 　　莱尔眼睛微眯。 　　对于这名贵族，他有一些印象。是亲王扶持的新兴贵族中另一股较大的势力，与格雷戈里家族相当。 　　作为纯粹的亲王派，刚才莱尔那一番“污蔑”完全就是戳在对方的气管上。他们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激烈指责自己。只要将操纵的脏水泼向莱尔，就可以替肯恩正名。连带着整个家族拜托“谋权”这顶大帽子。 　　“你们在问我要证据？”莱尔语气诚恳地询问。 　　“当然，不然呢？”络腮胡是典型的皇都地区尔米亚的长相。脸型方正，皮肤容易翻红。配合上他颇为壮硕的身体，质问显得很有气势。 　　莱尔对此并不畏惧。他朝着诺埃尔摆摆手。对方会意，示意几名骑士进入殿内，将三具焦黑的骨架抬出。 　　雨水冲刷在三具已经完全辨认不出身份的骨架上，冲刷下一大片黑色的污渍。 　　“亲王，教皇和女王的确已经身死。这是他们的尸体，算不算第一个证据？” 　　当然不算！即便身上的金属配饰依稀可以辨认出身份。但是难保有找替死的嫌疑。 　　势力的代表人没有出现意外，无疑是最好的。 　　无论是想要从中捞取利益，还是想将自己从刺杀中摘干净，贵族们都不可能认同莱尔的“证据”。他们议论着，出声质疑尸体的真实性。 　　“众所周知，施法者的魔法一般不会伤害到自己。莱尔子爵的意思是，劳恩教皇是自杀不成？因为杀了两位皇室，畏罪自杀？” 　　领头的络腮胡拧着眉忍不住嘲讽两句。 　　闻言，莱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不定呢？毕竟您也说了是‘一般’情况。” 　　他继续道： 　　“女皇亲笔留下的传位遗诏，算不算第二个证据？” 　　爱德华掏出女皇的遗诏，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莱尔在身后为爱德华打着伞。 　　他们步履缓慢地穿过成片草蛹，走到骚乱的人群之前。 　　芙蕾的遗诏采用皇宫中特制的莎草纸张。即便沾上雨水，也不会浸湿，变得绵软。 　　看到走进的爱德华和遗诏，不远处的上将都一愣。他们都是女皇的心腹，自然见过爱德华。远看之时只是发现发色不对，觉得莱尔有狸猫换太子之嫌。因此言语激动。 　　如今近看爱德华，除了发色和瞳色稍微不对，五官简直一模一样。加上莱尔之前提及“亲王迫害的言论”和女皇遗诏，骑士们就信了八分。 　　军队本质上忠于帝国，再加上女皇的遗诏。如果莱尔所说里德一事为真，根据军队规定中的程序正义，他们和莱尔其实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利益冲突。 　　几位上将难得地稍微缓和了神色。 　　女皇派的不少贵族也是如此。遗诏代表了女皇的态度。即便他们有未能保全女皇的罪过，也比亲王派的罪过小得多。顺着莱尔的话，最后获利的无疑是女皇派。 　　相较于态度开始改变的女皇派，亲王派贵族们明显更加激动。 　　爱德华的长相和芙蕾特殊的字迹无疑给莱尔的话增加了九分的可信度。如此一来，想要将莱尔拉下掌局的位置，难度要大上太多。 　　如果今日事情就此落下定论，那么纯粹的亲王派就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 　　络腮胡显然是意识到这一点。一咬牙，他大声叫嚷到： 　　“防水布特制的纸张也能做到这样的效果。这，这遗诏分明是仿制的！” 　　“什么！仿制的？”周围已经动摇的贵族闻言，都惊讶地睁大眼睛。几位亲王派的贵族一看众人讨论，也出口质疑，势必要将局面再次搅乱。 　　这次不用再等莱尔开口，在络腮胡还没反映过来的瞬间，爱德华的剑已经架到了对方脖子上。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预料到爱德华如此冲动，络腮胡的脸色顿时慌乱起来。 　　他颤抖着，想将自己的脖子从长剑处移开，却又碍于爱德华的气势，不敢有所动作。 　　爱德华露出一个微笑。 　　“本皇子受亲王迫害，流离边境。侥幸回到皇都，却要改变外貌以躲避亲王搜查。如今母皇更是被肯恩迫害致死。 　　本皇子心中悲痛。此时应该遵照女皇遗诏，尽快继位，操办后事。而你们这些贵族，却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推三阻四，质疑本皇子的权威......” 　　莱尔很配合地露出悲愤的表情，爱德华继续说到： 　　“莎草纸是皇宫特制，并且只有女皇能够接触到。莎草纸遇水不湿，百年不腐，只有特制的颜料可以在其上书写。而据本皇子所知，防水布特制的纸张可没有这种功能。” 　　阳光下，他的笑容就如同盛开的白色波斯菊，纯洁而美丽。看到这个微笑，络腮胡先是意外一愣。下一刻，爱德华的动作就打破了这种美好。 　　长剑挥下。伴随着络腮胡倒地的哀嚎，鲜血喷涌而出。 　　暗黄色的莎草纸上被溅射出大片血痕，像是花园中艳丽的红色月季。肉眼可见的，鲜红的血痕像是被纸张吸收一般，开始逐渐消失，最后隐于无形。只有“芙蕾奥古斯汀”的名字依旧清晰。 　　场中一片寂静。 　　“这，就是第三个证据。” 　　爱德华收敛了笑容，目光扫过场中众人。 　　“现在，谁还有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莱尔眼中的爱德华：脆弱缺爱的爱人。 　　亲王眼中的爱德华：煞星 　　女皇眼中的爱德华：哄堂大孝 　　爱德华本人：美强惨的双标达人 第77章 　　“爱德华——不对, 现在应该称呼您为里德陛下。”皇宫侧殿，饮茶室中莱尔看着一身盛装的爱德华，笑了笑调侃道。 　　爱德华证明莎草纸的方式虽然有些激烈, 但如此狠厉的手段, 也迅速压下局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样的手段比长相更能证明爱德华的身份。加上林赛和诺埃尔等老牌贵族，和索菲亚一系亲王派的支持。 　　即便场中还有不少贵族心存不满，这件事也被暂时强行下了定论。 　　爱德华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容。他湛蓝的眼睛看着莱尔，“那么, 我该如何称呼您呢？子爵大人？” 　　他的头发已经基本恢复金色，只有发尾还看得出药剂的痕迹。远看发尾就像燃烧的火焰。配上宝石镶嵌的皇冠, 像是装扮精致的玩偶。 　　爱德华也只会在莱尔面前像个玩偶。 　　正如莱尔所言, 只要下了定论, 之后的事情就要简单得多。这些新崛起的贵族不会是“皇都未来的希望”。 　　往日老牌贵族在场，他们有着心照不宣的规则。虽然私下龌趄不少，至少明面上还算一片和谐。如今新贵族大量入局，将整个皇都搅乱成一滩浑水。爱德华顺利继位后，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就会是这些家伙。 　　短短验尸调查，准备继位的两个星期，在格雷戈里家族的支持下，已经有四位新贵族“意外身亡”。 　　就像培育植物一样, 先修建好表面的枯枝败叶, 才能腾出手去深挖出已经腐烂的根须。 　　“当然可以，如果你喜欢的话。不过......”莱尔想了想，拿起托盘上的别针, 示意爱德华抬起头。 　　爱德华乖乖照做。他仰起头,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任由莱尔为他扣上披风的别针。 　　今天是他的登基仪式。 　　“不过什么？”他垂眸，眨了眨眼。 　　“没什么。”莱尔停顿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爱德华不满地挑眉，抬起一只手捉住已经别好别针的手，贴近莱尔面前。 　　差半个头的身高让他侧头就能靠到莱尔肩头。 　　莱尔感觉爱德华的金发触碰到自己颈部的皮肤。混合着呼吸时喷洒出的，温热地气息，痒痒的，让莱尔不自觉抬了抬头。 　　“别闹——” 　　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喉结被含住，嘴唇紧贴的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温热的感觉转瞬即逝，爱德华抬起头与莱尔对视，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猩红的血迹。碧蓝的双眼像是纯净的宝石，映照出莱尔脖子上小小的印记。 　　莱尔有些无奈地伸手擦掉爱德华嘴角的血迹。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体不会留疤的原因，爱德华酷爱给自己打“标记”。 　　不过也没多痛，每次到最后都是抱着自己哼哼唧唧哭。莱尔也就随他去了。 　　阳光洒在爱德华长发上。金色的头发反射出浅金色的光晕，像是蒙上一层极淡的纱。爱德华的五官又偏偏如油画般秾丽。颦眉瞬目间都是惊心动魄的美。他固执地询问： 　　“不过什么？” 　　眼见绕不过这个话题，子爵大人反倒肉眼可见地脸红起来。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在侧厅桌上精致的雕花茶盏上转了两圈，又对上爱德华直勾勾的视线。 　　“嗯......如果你想的话，也，也可以叫我老公。” 　　“老公”这两个字他说得是中文，声音越说越小。明明是满肚子坏水的子爵大人临时起意，配合上通红的耳根，看起来倒像是爱德华占了他的便宜。 　　爱德华狐疑地盯着莱尔一眼，“老公，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那里的方言，意思就是你尊敬的，喜爱的人。”莱尔一不做二不休，面上一本正经地解释。 　　“哦，这样啊。”爱德华歪歪头，看向侧殿的时钟，“马上就要进行加冕仪式了，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老公？” 　　—— 　　莱尔承认，当继位仪式开始，看到台下所有人齐齐朝你竖起中指（1），场面还是十分震撼的。 　　他心情复杂，至今也没想明白哈维怎么会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前世。 　　自己前世这么不靠谱的吗？ 　　莱尔的质疑没有持续多久，就到了仪式进行的主要环节。 　　新一任的教皇从幸存的两名红衣主教中选出。见识过莱尔和爱德华的手段，新任教皇并没有搞出什么幺蛾子，从托盘中结果华丽的冕冠。 　　在乐队舒缓而隆重的乐声中，他缓缓地为爱德华带上冠冕。这意味着光明神殿承认爱德华是奥古斯汀帝国帝王的身份。 　　宣读完毕光明之神的贺词，教皇恭敬退场。 　　即便场中许多贵族依旧向着翻盘，迫于三大支持爱德华的家族的威严，也不敢在加冕仪式上造次。他们唯一表达不满的方式，也就是在出席时没有佩戴族徽。 　　诺埃尔被莱尔吩咐，潜伏在贵族中，记录下没有佩戴族徽的家族。因为站队准确而新上任的摩里斯家族掌权人尽职尽责，最多偷偷抱怨莱尔记仇。 　　爱德华的致辞是莱尔亲笔写成。写完之后，索菲亚和林赛几人端详半天，最后勉为其难地称赞文字质朴，颇有哈维大帝之风。 　　莱尔：...... 　　索菲亚最后好心补充一份华丽版。但爱德华最后还是拿着莱尔的原稿上台。 　　“希望奥古斯汀帝国伟业永续。”爱德华背完致辞稿上的最后一句话，压了压手，示意贵族们稍安勿躁。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因为只是一个子爵，站在人群最末端的莱尔。“在此，我（2）还要宣布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莱尔收回思绪，对上爱德华含笑的双眼。 　　“莱尔 林顿子爵除了帮助我从边境返回皇都，继承母亲治理国家的遗志之外，也在其他方面深深地影响着我。他的品格就如同太阳一般光辉，思想却又像月桂一般圣洁。” 　　“被莱尔 林顿子爵的品格所深深吸的我，希望能够将此事正式地告知诸位贵族——莱尔 林顿，是里德奥古斯汀此生唯一的爱人。” 　　他向莱尔遥遥伸出手，“我的老公。” 　　莱尔扶额。 　　他总算是知道哈维那个中指仪式是怎么来的了。 　　爱德华还在向众人解释“老公”的含义，莱尔牵着爱德华的手，表情已经麻木。 　　众人也只当他是被里德大胆的举动所震撼。毕竟即便是见惯各种大场面的贵族们，也是一次看到有人公开和同性之间的爱情。更何况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他们很聪明地没有在今天去劝说爱德华。大家竖起中指祝福，其乐融融。 　　在爱德华再次公开和莱尔的关系后，本来对莱尔操控大局颇为不平的贵族都恭敬许多。毕竟这下可不能将他再当作一个“边境子爵”来看待。 　　诺埃尔注意到有的家族又悄悄把家徽给别上，犹豫着要不要删掉对方在莱尔黑名单上的名字。想了想，诺埃尔还是没有划掉。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索菲亚那样充分的理由。 　　—— 　　众人在轮流为新王献上祝福后，仪式就算结束。 　　这场棋局也算是初步收尾。 　　应酬完前来攀谈的贵族，莱尔回到偏殿休息室。他有一种这几天比前一个星期都要疲惫的错觉。 　　毕竟被一群五六十岁，满脸皱纹的贵族一口一个老公，还不能纠正，他也是会心累的。 　　因此当看到坐在休息室内，摘掉冠冕，脱掉十二米披风和长袍，乖巧坐在沙发上等待莱尔回来的爱德华叫出“老公”二字时，他已经没有感觉了。 　　属于是自作自受了。 　　莱尔坐到爱德华旁边的沙发上，拿过放在桌上的信封。看到牛皮信封的落款是林顿庄园，他稍稍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从寄信到唐娜收到信件，再筹措资金寄出，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想到庄园里结巴但认真的康纳，尽职尽责的骑士长，还有话痨皮科尔等人，莱尔的嘴角不禁扬起。 　　信封不小，大概前世A4纸那么大。莱尔打开后，第一个引入眼帘的就是一把镀银的十字小剑挂坠。这是他送给埃德蒙的生日礼物，银坠外还缠了一张字条——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精神、公正——埃德蒙敬上。” 　　爱德华念出纸条上的字迹，“这是骑士守则中骑士应当拥有的八大品质。” 　　莱尔稍稍一怔。旋即他就立刻反应过来。 　　自己虽然还没来得及通知埃德蒙他们自己在皇都的所作所为。但这么大的事情，应该会有人早早注意到，积极传播才对。想来应该消息已经传到了边境，因此唐娜他们才把原本打算寄来的财物换成其他东西。 　　埃德蒙的留言是什么含义，再简单不过。莱尔感到心中一暖。 　　信封更深处还装着其他人的“嘱托”。 　　唐娜送来的是那朵拼布玫瑰胸针（3）。“您永远是我们的子爵大人。”爱德华念出纸条上的内容，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们的老公。” 　　莱尔：......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正视这个词了。 　　将庄园中所有人寄来的东西都看完。莱尔心中感慨。那种对于这个世界的漂浮感，好像也在一句一句的嘱托中逐渐消减。 　　就像他一直独自行走在小径之上。直到有一天，回过头才发现，自己早已不是一个人。 　　“嗯？您怎么了，子爵大人？”看到莱尔感慨的表情，爱德华并不是很理解这种感情。他将莱尔的表现单纯归结为了感动。 　　“要通知唐娜他们都来皇都吗？封地那边我会派人去处理。”他指尖挑起一缕头发，不安地捻顺。 　　爱德华不知道怎么应对莱尔这样的情感。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或者说，他体会过，却不能与之对应。 　　莱尔还在思索利弊，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爱德华的问题。 　　爱德华小心地凑到莱尔面前，再次询问： 　　“嗯，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低情商：没文化 　　高情商：文字质朴，颇有哈维大帝之风 　　（1）详情查询64章 　　（2）根据小花的查询，英国，德国的君主在某些时候自称时会说“我们”，这里为了方便理解，就自称“我” 　　（3）详情查询16章 第78章 二合一 　　春末将近, 漫长的雨季终于结束。 　　旱季和雨季交替的时段，是科洛镇最热闹的时候。随着气温开始逐渐回暖，边境的泥土解冻。附近村庄和庄园的人陆续来到科洛镇这个中转地进行交易。 　　重建的科洛镇在旱季来临的第一周重建完毕。 　　比起凯尔管理时期偏向灰色和土黄色的房屋, 重建的科洛镇取缔了奴隶市场等交易。或砖砌或木制的房屋错落有致, 漆上鹅黄或浅绿的墙漆。 　　从天空俯瞰, 焦黑的土地上一片新绿，仿佛废墟之中新生出的一簇雏菊。 　　“原——原来，在飞艇上是——是这种感觉啊！” 　　康妮趴在船舷上，刘海被急行带起的气流吹起, 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看着飞艇下的风景，因为兴奋而流露出丝丝红晕的脸蛋上洋溢着笑容。 　　负责的船员稀奇地看了康妮一眼, 没有出声。 　　在他们看来, 这次专程来接送的一群人不过是乡巴佬。只是碍于林顿子爵和陛下从那一层关系, 不能得罪。 　　不过是庄园中的一群下人。等到皇都，那位发达了的子爵如何安排，还是两说。这几天在飞艇上，有通知员特意吩咐，住着最豪华的房间，吃着最精致的实物。恐怕之后就难得了。 　　有嫉妒的人瘪瘪嘴，心中不免暗自期待看他们的好戏。 　　康妮没有在意或明或暗的打量。她收回伸出船舷的头，看向了走上甲板的皮科尔。 　　“小雀斑, 你说, 咱们到了皇都。先去干啥？”皮科尔抬手，下意识摸摸他的新帽子，看向还在欣赏着云海的康妮。 　　“等, 等子爵大人安排好住处, 我们就, 就先去吃八宝粥！”康妮一脸兴奋地决定，“玛，玛丽婶婶的叔叔的女儿的表妹就，就在皇都。听说八，八宝粥很好吃！” 　　皮科尔赞同地点头，“爱德，里德陛下现在一定很有钱。凭俺们跟他的交情，到时候要一份八宝粥还不容易？” 　　和莱尔相处时间长了，“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隔阂好像也在无形之中消解。所以皮科尔自然地接上康妮的话。 　　但这句话说完，他们俩都有默契地沉默了。 　　庄园中的众人也并非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这么淡然。只是一想到如今统治着帝国的帝王，也曾经是在庄园中和自己谈笑的金发少年。对于皇都未知的胆怯就加上一些模糊的亲切。 　　爱德华当上皇帝，或许自家子爵会被封一个侯爵或者公爵。这些“称谓”会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改变吗？ 　　想到这里，皮科尔的情绪忽然有点低落下来。 　　他想起自己还不是流民的时候，和自己同村的玩伴。最漂亮的小安妮被她的父母卖做奴隶。等自己再次碰到她的时候，蓝色的漂亮眼睛已经灰暗无光，没有半点神采。 　　小安妮没有认出自己。他听到小安妮叫自己“老爷”。 　　爱德华，或是子爵大人会变成那样吗？ 　　“我，我就吃一口？”康妮看着皮科尔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问。 　　皮科尔瞥了一眼康妮，别扭的转过头去，藏住扬起的嘴角。 　　“傻妞。” 　　—— 　　“阿嚏！谁在骂我？” 　　议事厅内，莱尔打了一个喷嚏，狐疑地看向邻座的林赛。林赛回以一个熟练的社交性微笑。 　　索菲亚和诺埃尔对视一眼，有些疑惑地看向莱尔。他们并不知道还有着靠打喷嚏预知的魔法。 　　几人正在议事厅内商议接下来的规划。主位坐着新上任的奥古斯汀帝国的帝王——里德奥古斯汀。 　　“目前，新一批高产的农作物已经陆续通过测试。不久之后应该就能投入量产。”林赛率先跳过莱尔打喷嚏的话题，一本正经地说到。 　　“想要从新兴贵族中争夺皇都产业的话语权，”他看了一眼索菲亚，发现对方脸色未变，继续道，“单单靠摩顿一家，显然是不现实的。” 　　“老牌贵族中，家族内部利益纠纷复杂。产业基本也已经固化，不会轻易改革。很难说服剩余的贵族参与到此事之中。” 　　摩顿家族自己内部尚有矛盾，更别说拿出样本说动其他家族，像是回忆起被莱尔看到的一出闹剧，林赛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 　　“咳咳......并且虽然八宝粥的策略尚算成功，却不能长久。” 　　爱德华赞同地点点头。 　　作为土生土长的皇都人，这里的情况他再熟悉不过。 　　皇都地势并不算平坦，城内都是高大建筑，郊外遍布工厂或是休闲别墅。没有大片的耕地，也就意味着八宝粥的核心竞争力——低价原材料，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 　　一旦新贵族们回过味来，采取联合抵制，统一采买，八宝粥的竞争力就会大大下降。 　　再者，他们的目标也不是那些新贵族，爱德华看向莱尔。 　　两人很有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主位上的帝王开口： 　　“那么新贵族那边呢？有没有人愿意尝试？” 　　林赛不置可否地挑眉，看向索菲亚。这位格雷戈里的掌权人在这一方面，比自己更有发言权。 　　格雷戈里拿出早有准备的报告，放到爱德华面前。 　　“自从格雷戈里家族公开支持您继位之后，不少贵族都向我透露出这方面的合作意向。他们对于八宝粥的出现也有很多的猜测。新贵族们对于市场的敏锐程度超出您的想象。” 　　她白净的手指在封皮停留片刻，翻开报告的第一页。 　　“这是目前找到格雷戈里家族后，表现出合作意向的家族名单。”她淡淡地回看林赛一眼，“新贵族们的家族和历史，可要简单得多。做出决策也不需要那么多的考量。” 　　“有利可图，”墨绿色的眸子闪了闪，索菲亚肯定道，“会成为新贵族们坚定支持您的理由。” 　　新贵族中有人不满爱德华，本质上还是因为爱德华的继位会影响他们的利益。如果爱德华能够用新的蛋糕堵住他们的嘴，那么问题自然也会迎刃而解。 　　索菲亚的思路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场中林赛和诺埃尔却都皱紧眉头。 　　如果让新贵族掌握了培育原料的渠道，那么他们对于皇都市场的掌控必定又会大大加强。 　　爱德华也想到这一点。他转头询问右侧莱尔的意见：“老公，你怎么看？” 　　莱尔：......我坐着看。 　　这个称呼过不去了是吧？他捏捏眉心，心中暗叹。 　　“问题本质不在于将这些种子交给谁，甚至说将研发的方法交给谁。 　　新老贵族之间的斗争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告以终局。资源有限，即便哪一方短暂胜出，最后也会变成‘圈内’厮杀。无论是哪一方的贵族，都应该服从于皇室的命令。爱德，里德陛下的皇权可不是用来帮衬哪一方的工具。” 　　这让原以为爱德华是女皇立场的林赛和诺埃尔惊讶地皱起眉。他们并没有打断莱尔的话。 　　“培育高产粮食的收益已经初见成效。等到实验完全结束，我们会将培育出的种子送往帝国的几个主产粮食的郡县。” 　　继承种花家思维方式的莱尔给出结论：“不要把权力当作分蛋糕的刀，要把蛋糕做大。” 　　场中众人都是一愣。年龄最大的林赛最先反应过来。 　　以摩顿家族掌权人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这个决策中的诸多漏洞。例如在将权力下放时缺少管制，郡县贵族的垄断，没有解决新旧贵族竞争等等根本问题。 　　但是细细一想，这样近似于“坐山观虎斗”的结果，的确是目前里德最能收益的决定。当然，还有那些工厂中的工人们。 　　林赛深深地看了莱尔一眼。如果是少年的自己，说不定会为了莱尔这份计划拍手较好，就像现在两眼放光的诺埃尔。但他现在是摩顿家族，人近中年的掌权人。 　　“那么，那些支持爱德华上位的老牌贵族该怎么办？总需要赏罚分明吧？”林赛询问。 　　“这是自然。”没等莱尔回答，爱德华率先开口。 　　“这两天我已经和子爵大，莱尔子爵还有皇室的诸位学士商讨了规制新旧贵族的相关规定。在规定中，会给予功臣们适当的‘优待’。” 　　至于如何利用这些优待，就要靠贵族们自己思考了。 　　林赛作为八宝粥的第一批既得利益者，没有再出声反对。 　　爱德华简短讲述了目前拟制规定的大纲。众人一番商讨后也确定下来。 　　“呼——” 　　直到众人陆续离开，终于不用再保持贵族优雅的莱尔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印出一片光影。半掩的落地窗帘将光影分割，一般是橘红，一半是深青。 　　爱德华被莱尔脸上上橘红的夕阳晃了眼，站起身来。他看着整理报告的莱尔，良久，移开视线。莱尔没有搭理爱德华的动作，专注整理着林赛工厂传来的报告。 　　他看着这些报告的神情，就和在庄园计划还债时没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前世工作的缘故，又或者受哈维影响，莱尔对处理好这些事情多了些信心。 　　爱德华看着窗外成片的花丛。紫色，鹅黄，白色还有深红被无雨的夕阳混合为一团缤纷而模糊的背景。灌木之后是隐约透出轮廓的月桂树丛。 　　他余光落回在莱尔的指节，又一路攀爬到子爵大人平静的脸上。爱德华暗自紧张地掰动指节。小心思在他的脑子里兜兜转转几圈，最后爱德华还是忍不住侧头，小心翼翼地开口： 　　“子爵大人，既然现在有了稳住皇位的办法，那......”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这句话他还是没说出口。 　　仪式不能代表什么，但有的时候，仪式代表了一切。 　　在加冕仪式上公开和莱尔的关系，除了对莱尔之前的行动做出回应，帮他解决麻烦外，爱德华也存了一些别的心思。芙蕾在位时，可以不婚，可以征战沙场。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莱尔在一起？ 　　这个皇位对自己最大的作用可能也就在于此，爱德华心知肚明。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年轻的恋人还不明白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价值。爱德华自认为没有加注的筹码——他可以坦然放上莱尔想要的爵位，财富，乃至整个帝国。可是这些都不是莱尔想要的。 　　这场颇为惊险的夺权谋划中，他只是为了做一个不受掌控的棋手。接手整个帝国并非他的本愿。 　　这些莱尔也心知肚明。 　　没有筹码，那么所有向子爵大人提出的要求，仅仅维系在一句“爱”上。这是爱德华不安的原因。他垂眸，视线从一片温暖的橘色中收回。 　　“嗯？”莱尔抬起头。 　　爱德华站在自己身边，阳光洒在他的金发上，有些晃眼。莱尔不由地眯了眯眼。 　　这个动作被爱德华误认为是不满，他偏过头去。 　　“怎么了。”这下，莱尔从报告中完全抽离出来，察觉到气氛不对。 　　“没什么......” 　　子爵大人从爱德华白皙的脸颊向下看去，桌下的手果然在掰动指节。 　　这是爱德华情绪低落时常见的动作。 　　即便自己已经向爱德华再三重申自己的心意，爱德华依旧会感到不安。这样的情绪莱尔不知道他是如何产生的，但是想要哄好，他已经研究出了一套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他放下报告，从位子上站起身，拉住爱德华的手。 　　一开始的时候莱尔还会脸红心跳。现在牵着对方的手，好像已经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举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思考着这个问题，莱尔凝视着爱德华的双眼，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想说的话，先回卧室等我。” 　　低气压明显一滞，爱德华睁大眼睛，少见露出呆萌的神色，“唉？” 　　一向顺着爱德华，接个吻都会脸红心跳的子爵难得展现出腹黑的一面。笑容扩大，莱尔轻飘飘地补充： 　　“现在不说，等会儿不许哭。” 　　—— 　　阿诺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太刺激了！ 　　好像从收到那封邀请信之后，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个急转弯，走向一条他从未设想的道路。目前为止，一路走来，他觉得还不坏。 　　参与那场战争的工友不少。也有人在纷乱中受伤。摩顿家族对此做出了妥善赔偿。他们甚至还获得了奖金。阿诺拿这笔钱算了一下，相当于一位骑士参加三场战斗的津贴。 　　这足以让阿诺忘掉战斗中近乎疯狂的布局带来的惊险。要阿诺看来，那些小伤都算不得什么。那可是皇宫啊！他们甚至比好多贵族都更早见到新一任国王！这件事阿诺觉得自己能吹一辈子。 　　而且随着工厂中魔法师大人们的研发，越来越多的粮食被成功改造，投入到各项实验之中。皇都的粮价一路下降。就连妻子在饭桌上提起新任的皇帝，也是赞叹不已。 　　平民们对先王没有什么特殊情节，对实实在在的好处和改变感受最真切。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更多的改变还在后面等待着自己。 　　回到工厂后，不仅所有工人的工资都翻了一倍，他们这些成功施展魔法的工人还被通知，可以自主选择是否要学习魔法，成为耕种指导员。条件则是要到帝国的各个郡去，为帝国义务服务六年。 　　学习魔法！ 　　在阿诺的印象中，魔法师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才能当的。即便自己学会一个小小的咒语也连学徒都算不上。 　　自己来到皇都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能够学会魔法，甚至成为魔法师，那么他们一家人就不愁生计。因此阿诺当场选择报名。 　　等到了正式培训的时间，阿诺才得知，除了自己这一批工友外，那些帝国孤儿院中的小孩，平民中十二岁以上的孩子，也在预选行列。他们学习的魔法都是和耕种相关，没有强大的攻击力，也没有酷炫的光效。 　　听上去和自己的理想差距甚远，阿诺却很满意。 　　一是因为有魔法学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不像那些贵族老爷们一样挑三拣四。二是学会魔法，被安排到郡县，也是贵族的待遇。学习期间也有资金补贴，足以腾出钱给妻子买药。 　　阿诺在通过培训后，就带上已经痊愈的妻儿，朝着帝国分配的郡县赶去。 　　莱尔和爱德华站在城墙上，目送着第一批“耕种指导员”离开。 　　将耕种的魔法在帝国传播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是莱尔的一个尝试，也是希望。 　　直接交授魔法，势必会引来骚乱。莱尔不反对哈维当时将魔法隐藏，稳定治安的行为。但是将一些简单实用的魔法交授给更多人，似乎成为百年后，这个帝国更好的选择。 　　城墙上金色的装饰让这场欢送仪式显得更加盛大。爱德华站在自己身前两步，长发盘起，露出一段脖颈。莱尔想起之前爱德华欲言又止的话。 　　“陛下——”他轻轻地喊了一声。这一声湮没在欢呼声和送别声中，变成一个欢乐的符号。 　　爱德华依旧回过头来看着他。就像从庄园到皇都，爱德华一直告诉着自己，他就在自己身边。 　　莱尔朝着奥古斯汀帝国的皇帝，莱尔 林顿的爱人，做出一个口型。 　　“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谈判的时候，诺埃尔就像是《阳光大男孩》 　　今天或者明天双更，大家不用等哦（笔芯） 第79章 大结局二合一 　　初夏, 旱季。没有遭受过现代机械污染的天空湛蓝洁净。一眼望去，就像一整块透明的蓝水晶。 　　莱尔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略带热气的微风扑面而来。 　　奥古斯汀帝国的风气并不保守。短袖让他切身感觉到夏天特有的氛围。他翻看着笔记, 心里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随着高产的种子被批量运往各个郡县。耕种指导员培养等一些列措施的铺展开, 原本被兽潮一路抬高的粮价, 终于开始缓慢下跌。 　　因为尝到甜头，新贵族们反对党声音小了很多。再加上皇室对于新旧贵族争夺的明确表态，让不少新贵族开始转而支持爱德华。 　　局势随着逐渐升高的气温，也一天天好起来。这些麻烦事情减少, 莱尔的日子变得悠闲。 　　除了将耕种的魔咒整理出来，组织培训；与工厂联系, 增派人手；和爱德华讨论婚期之外, 他每天做地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前院的凉亭里, 翻看哈维的笔记。又或者是闲来无事，整理各地流民的信息。 　　但是今天，莱尔没有多少时间做这些。很快，爱德华就赶来催促莱尔上马车。 　　“子爵大人，走吧。去接康妮他们。”爱德华语气轻快。他已经开始从芙蕾的阴影中逐渐走出。 　　搭载康妮等人的飞艇不久将会降落在一区。 　　即便已经成为了奥古斯汀的帝王，爱德华还是更喜欢称呼莱尔为子爵大人。从原本带有恭敬的含义，到现在，反而让莱尔觉得更多是昵称的意味。 　　爱德华走到莱尔身前, 洒下的阴影遮挡住阳光。他向着莱尔伸出右手。手腕上还系着莱尔送他的发带。 　　莱尔对他把发带缠在手上的举动哭笑不得。回握住对方的手, 起身。他半开玩笑地说到：“里德陛下，现在您是奥古斯汀的帝王，应该称呼我为莱尔子爵才对。或者直接叫我莱尔 林顿。” 　　两人说着话, 脚步不停。 　　花丛之间,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此和谐。 　　听到莱尔的调侃, 爱德华愣了愣，转头看着莱尔：“子爵大人，还有几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婚礼仪式还是由之前那位教皇主持。” 　　即便那些昏庸的贵族中不乏反对者，他还是迅速敲定成婚的时间。至于那些嚷嚷着有违礼法，或是要让自己“遗臭万年”的老学究，爱德华眯了眯眼。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他们闭嘴。 　　没有人能阻止他和子爵大人在一起。 　　没有人。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又赶紧抿唇，掩饰自己开心的情绪。爱德华故作正经地纠正：“所以你说得不对，我应该称呼你为——” 　　少年扣住莱尔是手腕，将重量压到莱尔身上。爱德华动作亲昵地贴近子爵大人的耳侧，狡黠地笑到： 　　“我的王后？” 　　年轻的帝王身着一袭洁白的无袖长袍，金色环扣腰链勾勒出少年优越的身材。金发盘起，以月桂枝叶造型的饰品点缀。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的身上，爱德华就像是落入凡尘的神明。 　　莱尔被金灿灿的光线晃得愣神。旋即，子爵大人咬牙切齿地反握住爱德华的手。比爱德华高一个头的身形很轻易地将对方扣回怀里。 　　“不行，换一个。” 　　“老公？” 　　“......那你还是叫王后吧。”莱尔沉默一秒，最终还是妥协。 　　莱尔 心地善良大度 好男人林顿在心中默默地安慰自己：叫一声又不吃亏，谁在下面谁清楚。 　　—— 　　皮科尔的担忧，在下飞艇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虽然爱德华和莱尔的装束比起在庄园，可以说是翻天覆地。但是两人依旧给了庄园里每一个人一个热情的拥抱。 　　这让已经习惯女皇高高在上的态度，想看热闹的侍从们震惊不已。有人暗自后悔这几天没有与庄园中的人交好，也有人欣喜前几天没有克扣庄园众人的待遇，说不定会受到奖赏。 　　当然，这些都只是迎接仪式中的小小插曲。等到一行人回到皇宫，康妮如愿以偿地吃到风靡皇都的八宝粥。爱德华很大方地表示你爱吃多少吃多少。 　　康妮连连感叹当帝王就是好。 　　另一边，埃德蒙骑士长等人的画风则要正常得多。 　　他听着“爱徒”唐娜有条不紊讲述皇都发生的事情，连连点头。看向莱尔的目光从欣慰到感慨，从惊讶到赞赏，几度变换。情绪投入之深，两人连身后跟着桑迪这个小尾巴都没察觉。 　　第一次面对皇宫富丽堂皇的装修，皮科尔还有庄园中的一众农户难免有些拘谨。他们惊叹于帝国中心的富庶，又感慨原本和自己等人称兄道弟的爱德华，竟然在短短几个月内成为了高不可攀的帝王。 　　这样的反差的确是骑士小说中才会有的故事。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质疑爱德华为什么会成为帝王。相比起这个称谓，如今依旧热情招待他们，为他们接风洗尘的爱德华，要比画像中的里德重要太多。 　　直到招待的晚宴结束，莱尔才向埃德蒙等人说明邀请他们赶来的原因。 　　一来爱德华刚刚继位，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自然离不开莱尔的帮助。莱尔不可能在林顿庄园和皇都来回奔波。注定了会长时间呆在皇都。 　　因此索性将林顿庄园中众人接过来，住在皇都新建的庄园里。 　　二来莱尔的父母早已去世。按照帝国的礼仪，为帝王伴侣加冕的，应该是他的长辈。莱尔和爱德华思来想去，也觉得只有埃德蒙骑士长最为合适。 　　“这不符合帝国的礼仪。”埃德蒙骑士长本想拒绝，可是莱尔却按住了他的手。 　　“您是林顿家族唯一一位骑士，也是家族的骑士长。在父亲重病期间，是您在打理着庄园。父亲离世之后，是您一直尽心竭力地教导我。 　　对于我而言，您算是我的半个父亲。对于庄园而言，您也是大家的主心骨。” 　　虽然没有经历过原身记忆中最灰暗的那一段时光，可从林顿庄园一贫如洗发展到现在，这位已经两鬓斑白的老骑士无疑付出太多心血。围墙之上，埃德蒙含着血嘶吼出的誓言莱尔始终记在心里。 　　他应该给这位效忠于庄园的骑士长最体面的回报。 　　漆黑的瞳孔看着埃德蒙，莱尔的话说得情真意切。 　　“除了您之外，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白发苍苍的埃德蒙与莱尔对视。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子爵大人，无论您和谁在一起，我都希望，”他的拇指在佩剑剑柄上轻轻抚摸，“我都希望您能幸福。” 　　这句话没有顾及爱德华的面子，但确实是林顿家骑士长的心愿。 　　无论对方是爱德华，里德，或是任何人，他都希望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要再走上从前的老路，能够幸福。 　　莱尔感受到桌下，爱德华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他微笑着回握，语气笃定地回答： 　　“当然。” 　　——奥古斯汀帝国是人类历史上，最为庞大的帝国。 　　从最南端，气候温和的昆斯费里平原，到最北端，全年严寒的埃尔赛德山岭，无一不是这个伟大帝国的领土。 　　在游吟诗人的歌谣中，南片的罗兰与北方的冰雪一同盛开。当华丽的金顶沉入落日之中，洁白的高塔正在迎接黎明。 　　这样广阔的面积，在给予了奥古斯汀帝国全面发展的可能性的同时，也衍生出许多问题。 　　北方边塞等地可以种植的粮食不多，南方地区的粮食运输到北方，价格又极其昂贵。再加上近年来兽潮和雨季的影响，让原本就难以维生的北方农民雪上加霜。 　　仅仅莱尔来到皇都的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涌现出一大批的北方流民。 　　这样的情况，在帝国建立的初期，哈维并非没有预料到。只是帝国刚刚建成，内外不稳定，没有精力去大兴水利，调节南北两地的状况。 　　一百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帝国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莱尔等人很快就将帝国基建的事情提上日程。 　　直到进入盛夏，所有基建的事项才逐步商议完毕。 　　包括但不限于兴修水坝，开建港口，重修商道......莱尔觉得自己又点亮了种花家的另一个天赋。 　　这些建设单单靠接近中世纪的生产力，自然要修建到猴年马月。好在这是一个有着魔法的世界，莱尔当即践行了自己的准则——“魔法是第一生产力” 　　他迅速将招收魔法师学徒，对魔法师进行分科等事情安排上。 　　从耕种到铺路，从引水到筑堤。不是战斗，却更实用的魔咒被一条一条创造出来，然后引进全国各地的培训班中。有了魔咒作为报酬，帝国中大部分有着星级的魔法师，都投入到培训班中。 　　比起参军获得功勋，从而晋升为贵族，底层的平民们又有了更多的晋升途径。并且这条新的途径，要简单得多。 　　但这段时间，除去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之外。另一个消息更加受人关注，如同风暴一样席卷了整个帝国。 　　新的帝王，那位像神明一样美丽，手段极其果决的帝王即将成婚。 　　这个消息比起爱德华继位还要引人关注。因为这位帝王的结婚对象，是一名男性。还是一名边境公爵。 　　虽然莱尔在爱德华登基的过程中已经给很多贵族留下深刻印象，也有不少人知道是他规划了目前耕种的事宜。甚至核心贵族都看到了爱德华的当众表白。 　　但是“莱尔 林顿”这个名字，和正式的帝王的婚礼扯上关系，还是让不少人大跌眼镜，议论纷纷。 　　同性之间的爱情只流行于上层贵族，并且大多数，也只是聊做消遣的情人关系。平民们更是很少听闻。因此，对于帝国的百姓们而言，这场婚礼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不过无论是赞美还是贬低，祝福还是诅咒，对于当事人而言，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婚礼在皇宫正殿，也就是爱德华举行加冕仪式的场地举行。当初爱德华继位时很匆忙，又害怕发生变故，因此除了皇都中的核心贵族外，邻国帝王，交好的异族首领，一位也没有通知。 　　这次正好借着婚礼的名义，将他们全部邀请到了皇都。 　　爱德华和莱尔身着盛装，坐在大殿主位。 　　那位莫名其妙成为教皇的红衣主教尽职尽责地宣读着圣词，为两位新人祝福。 　　爱德华目不转睛地看着莱尔，莱尔则打量着台下的众人。 　　被殿内石柱分隔开的两侧席位上，索菲亚，林赛和诺埃尔作为第一批支持爱德华的贵族，坐在首列。 　　听说索菲亚这位姑娘在这次横跳之后，成功干掉了族内所有对她催婚的长老，现在不仅能决定自己能不能结婚，还可以决定自己一次能结几个。 　　让贵族小姐圈子里都掀起一股成为女骑士的风潮。 　　诺埃尔如愿以偿当上摩里斯家族的继承人，但是莱尔再也没有看到过他露出那种自信的笑容。 　　林赛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看上去就是一位久在高位，历经沧桑的中年贵族。只有莱尔知道这位在面对那些喋喋不休的长老，把八宝粥三个月的收益甩到对面脸上时，有多扬眉吐气。 　　说起八宝粥，还有对八宝粥念念不忘的康妮...... 　　越来越成熟，不久就能独当一面的唐娜...... 　　报名了魔法师培训班，立志追上唐娜脚步的桑迪...... 　　慕然回首间，自己在这个世界原来已经有了那么多人陪伴。 　　主教的祝福在莱尔思索之间，已经念诵完毕。 　　随着十二发礼炮奏响，纷纷扬扬的礼花飘落，唱诗班空灵的歌声在大厅中回荡。那是哈维离世前，亲自为自己即将结婚的女儿所写的歌词。伴随着舒缓的旋律，莱尔垂下头，埃德蒙将冠冕郑重地呆在了莱尔的头上。 　　在鼓掌声和欢呼声中，隔着飘落的礼花，莱尔对上爱德华的双眼。 　　不是炼金生物天然的满是恶意，也不是雨夜的不安和绝望。他的视线越过优美的歌声，热烈的祝福声和连绵的掌声，看向自己，饱含着热烈的爱意。 　　对视间，莱尔听清了唱诗班的歌词。 　　“有时觉得自己无处可依” 　　“抬头，天空晦暗；醒来，心灵空虚。” 　　“你希望一道彩虹降临，而我却只能给你一场雨。” 　　“但雨后有着漫天的繁星。” 　　“亲爱的，请在太阳落山之前，梦到一个黑夜。让我们在繁星中，等待另一场黎明。”（1） 　　作者有话要说： 　　（建议看看作话） 　　（1）这几句歌词的灵感来源于歌曲chalk stars 　　也建议大家去听一听，配合本章食用更加~ 　　原曲有的人评价气氛比较低沉，但是小花个人认为，其实这首歌故事的结局是充满希望的。译文中写道“一天最冷之时，我思绪昏沉”。歌曲mv中主人公在一个冰冷的清晨，和他的所爱重新启航，就像莱尔和爱德华的故事一样，一切都才开始。 　　在小花所描写的剧情里，他们刚刚步入婚姻的殿堂，但在这本书之外，他们的故事才翻开另一个崭新的篇章。 　　本书的大纲也是到这里为止，算得上是正常完结。如果大家对故事中的角色还有什么疑问，或者想法，也可以在评论区告诉小花。 　　你们的每一条评论小花都会认真阅读，也记住了好多小可爱的id哈哈哈。 　　这是小花的第一本书。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小花也遭遇了很多困难。前前后后大概删减了十万字的稿子，最后还是坚持写完啦，给了莱尔和爱德华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 　　真的很感谢读者们一直以来的陪伴和包容，没有你们，小花无法写完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在此，小花真诚的鞠躬表示感谢。 　　也希望，在之后的路上，我们能够像这首歌一样，一路相伴，扬帆远航~ 　　另：一些懂得都懂的番外和图可能会不定期发在微博，欢迎大家关注（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