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少爷我呀,大难临头了   本书作者: 荔枝园荔枝   文案:   现代大学生江逸穿越到大盛朝,还一不小心穿到了别人奋斗的终点。   上天待我如此厚道,岂能辜负这显赫家世?   长公主和国公爷的嫡次子,江·尊贵的躺平预备军·纨绔子弟领头羊·四体不勤佼佼者·嘴炮王者·逸仰天长笑,开始疯狂作大死。   上国子监之前的江逸,仗着爹娘溺爱、太后外祖母和太子表兄偏疼,成天斗鸡走狗,打马游街,拳打皇子公主,脚踢权贵子弟,好不快活!   终于,兄长忍无可忍,把他送进了国子监。   当然,这难不倒江逸,旷课逃学,拉帮结派不过是基本操作。作息不合理?一个月只休两天?各种严厉的规矩?教学体罚?江逸揭竿而起,凭借深厚的忽悠功力和卓越的诡辩之才,掀起了学生自治之风。优秀的刺头在哪里都能发光!   直到某一天,江逸发现他竟然不是他爹娘亲生的?!   摔!这是什么身世凄惨的狗血剧本!就不能在我把人得罪完之前让我发现这件事吗?!作者给我出来挨打!   普通人发现是假少爷后:六神无主,自艾自怜,伤心欲绝。   江逸发现是假少爷后:我绝不能落魄,仇家遍地的我一旦沦为平民百姓,后果不堪设想。学习算什么,看我学他个昏天暗地,日夜颠倒,中个状元给这帮人瞧瞧!扶我起来,我还能学!   短暂地尝试努力学习之后的江逸:读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嘛,要不咱弃文从工农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埋头开拓事业的江逸成功把自己从快递公司老板干成了交通部长候选人。   江逸双手叉腰仰天长笑:我就说入仕不一定要读书吧!   长公主怜惜地看着如此努力的江逸: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真实身世同样显赫呢?   江逸:???所以,我奋斗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阅读指南】   1.无脑团宠爽文,所有人都宠男主   2.前期不待见的那些人后面也全都追崽hzc   3.本质上是一篇日常文   4.看不下去别勉强,点叉即可,不必告知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励志 爽文 成长 轻松 团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逸 ┃ 配角: ┃ 其它:团宠,日常   一句话简介:团宠小少爷的奋斗之路   立意: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第1章   大盛,景元十九年。   京城,东市街。   东市街,顾名思义,是京城城东一条有着交易市集的街道。   整条街上各种商铺、酒肆、茶楼、及客栈林立,还有各色耍活的、唱戏的、摆摊的手工艺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可谓是热闹非凡。   而在这各处热闹中,尤以云来楼为盛。   云来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老字号酒楼,酒楼以招牌的桂花酿闻名。   现在正是八月金桂飘香的时节,无数客人为了“赏九里香,饮桂花酿”而来,还真应了酒楼的招牌,客似云来。   此时,两名华服少年正坐在云来楼楼上靠窗的雅间,朝着楼下东张西望。   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可以看见,其中一名少年约摸十二三岁的年纪,头戴嵌宝金冠,身穿殷红织金云纹团花锦袍,唇红齿白,眼神明亮,模样俊俏,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中的小公子。   这样想的人没有猜错,这位小公子的身份的确显贵,他正是庆国公与端仪长公主的次子——江逸。   可现在的他似乎有点烦恼。   江逸单手托腮倚靠在窗边的栏杆上,尚带着稚气的脸庞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瞧见了定会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逸哥儿,不过是问了你一句想吃刘记的鲜肉包子,还是张记的桂花糖糕,你何至于摆出这么为难的模样?”   坐在江逸对面的少年困惑不已地看着他,实在不能理解他在苦恼什么。   莫非这就是逸哥儿常说的选择困难综合症?   这名少年与江逸年龄相仿,从坐着的身形看,比江逸身量稍高,体型也更加结实。   他说话的时候还认真观察着江逸脸上的表情,似乎想从中看出他到底要选哪一家。   楼下的吆喝声适时响起。   “卖包子咯!热腾腾的大肉包子~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的大肉包子~”   街面上一家包子铺的伙计正卖力吆喝着招揽生意。   不知是揭开的笼屉里白白胖胖的大包子散发的香味,还是伙计的吆喝声,才吸引了众多的客人,即使在这条人流如织的街上,刘记包子铺的生意也是独一份的。   “瞧一瞧,看一看咯,桂花糖糕,新鲜出炉的桂花糖糕,又香又糯,香甜可口!”   旁边的张记糕点铺不甘示弱,眼看包子铺生意越来越好,伙计也加大了音量,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在吆喝,差一点就要喊破音了。   这两家铺面正开在云来楼的对面,从二楼雅间望下去一眼便能瞧见。   今日一大早,江逸就把顾子穆从信义伯府叫了出来,可自两人一上这云来楼,他就只靠在窗户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楼下吆喝的伙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子穆还以为他是想吃楼下卖的吃食呢。虽然觉得奇怪,为何点了一大桌子菜,江逸还对着这么普通的吃食嘴馋,但仍然开口问了句他想吃哪一家的。   谁知他问完之后江逸仿佛更难抉择了,一下苦脸皱眉,一下轻轻摇头,就是不说话。   见江逸仍未回答,顾子穆只好打发身边的小厮下楼去买。   他对小厮仔细吩咐道:“这两家卖的包子和糕点,你下去每样各买一些,都给逸哥儿尝尝。”   小厮点头应是后就离开了雅间,并倒退着关上了房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江逸好似才回过神来,瞟了一眼门口,眼神中带着不解问道:“咦?穆哥儿,你让砚书干什么去了?”   “不是你想吃楼下对面卖的吃食吗?我叫砚书给你买去了呀。”   顾子穆说完夹了一筷子鲜鹅鲊放进嘴里,他只爱吃肉,可不喜欢那些甜腻的糕点,自不是买给他自己吃的。   今早江逸来的太快,他只吃了个半饱就出门了,又陪着他漫无目的地从城西兜到城东,现在已经觉得有几分肚饿了。   “我什么时候说想吃了?”江逸感到莫名其妙,他现在是想点心吃的时候吗?   “不是你一来就盯着楼下两家铺子吗?我当然以为你是想吃咯。”   顾子穆吃起东西来尤其投入,说话时头也没抬。   难怪力气那么大!也不知那么温柔漂亮的太子妃表嫂怎么会有这么个只知道吃的弟弟。   江逸看着顾子穆那认真干饭的模样,打消了想要解释的念头。   算了,就让他误会吧,反正即便说出来,以顾子穆这个憨憨的头脑,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   他刚刚苦恼的是吃哪家的点心这种小事吗?他苦恼的是事关他今后幸福生活的大事!   ******   穿越人士江逸这辈子就没这么苦恼过。   上一世的江逸穿越前还只是个年轻的大学生,他出生于高知家庭,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家庭环境或许是梦寐以求。   可他自己却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他出生的时候正是父母忙事业的时候。   从小父母对他就要求严格,他也一直努力做父母眼中的好孩子,学业出众,生活独立,礼貌待人,坚强自主。   这些努力不过是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让他们在亲朋好友聚会时夸他一句“这孩子,从小就不用我们操心”。   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为了达成父母的期望,他放弃了太多东西,上辈子的他从没有体会过同龄人所谓的快乐童年。   就在他习惯了凡事一个人,以为父母的教育方式就是如此的时候,弟弟出生了。   这个时候的父母已经事业有成,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一定的年纪,人的思想就会发生改变,两人突然开始享受起养孩子的乐趣。   弟弟的人生跟他完全不同,父母亲自教养,没有错过他的每一个成长阶段。并且他们也不再要求他有多好的成绩,不要求他坚强独立摔倒了不哭,只希望他快快乐乐地成长。   那一刻他想,或许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吧。   当然,他们也反省过当初对江逸太过严格,想过对他进行弥补,可失去的就是已经失去,那时的他已经上了大学,早就过了需要弥补童年的年纪。   为了避免回家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自己却像个局外人这样尴尬的场景,他暑假约了同学一起出去旅游,没想到在一次爬山过程中出现意外,跌落了山崖。   或许是上天怜悯他,他竟因为这次意外,穿越到了这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大盛朝。   江逸前世是标准的理科生,历史知识乏善可陈,再加上这个大盛朝像是某位穿越前辈建立的,更加难以对应到他所知的某个朝代,只隐约猜测大概是在明朝前后。   刚穿来的那两年他就像真的成为了一个小婴儿,脑子里混混沌沌,根本想不起任何与生存无关的东西。   等到渐渐有了曾经的记忆,他不是没想过利用前世的知识走上人生巅峰,只可惜,他的这位穿越前辈太卷了!   前辈励精图治,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大盛朝,顺便还把后面穿越者的路都给堵死了。   什么穿越者必备的肥皂玻璃和镜子这些生财利器,他一个不漏全发明出来了,就连土豆辣椒和玉米,也已经成功引进。   江逸一看,嘿,基本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了!太超时代的东西他也做不出来呀!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好不容易这一世生在了一个父母对他呵护有加,溺爱非常的家庭,父亲出身公侯府第,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得知家世背景后的他打心底认为,自己多出来的这一世就是上天垂怜,让他专门来享福的。   所以在搞清楚现状后,他决定弥补自己的童年,彻底放飞了自我。   别的小学生该有的他一点都不能少,什么调皮捣蛋、上房揭瓦、抓毛毛虫吓人,还有一些娇生惯养、偷懒耍滑的坏习惯,这些小时候不被允许的行为他全都热衷其中。   这么做的时候,他就好像找回了失去的童年,连心性都变得有点像真正的小孩子了。   幸运的是,现在的父母也让他感受到了曾经缺失的温暖,他们永远无条件站在他这边,这理所当然加速了江逸蜕变为纨绔子弟的脚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辈子他有个讨人厌的兄长。   说起这个兄长,他不得不感叹一句,既生瑜何生亮!   江逸身为庆国公和端仪长公主的嫡次子,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顽劣,在外闯的祸不胜其数,不要说告状到国公府,就是把状告到当今圣上景元帝面前的都不在少数,偏生长公主对这个次子护得跟心肝似的,任谁来告状都是无功而返。   不过大家都说,好在这一家子当中还有一个明白人,那就是国公府世子江慎。   江逸这个兄长跟他一样,在京城也是名声籍甚,只不过江逸那是恶名在外,江慎却是年少风流,才名远扬。   一岁能言,三岁会诗,不到十五岁下场科举就一举夺魁,哪怕再对权贵子弟有偏见的翰林院老古板,也不得不称赞他一句“江家大郎有惊才绝艳之姿”。   虽然有位天资聪颖的兄长,但对江逸影响不大,他的父母从不会因为兄长的优秀对他有过多的要求。   江逸更是为了避免被冠上神童的称号,坚决不出风头,硬生生坚持做“文盲”到了六岁才接受开蒙。   上学后他又开始每天跟夫子斗智斗勇,多一个汉字不认,多一个大字不描,最简单的“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足足学了两年,教他的夫子都被气走了好几个。   毫不意外,就他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势头,学了六年到现在还是一□□爬一样的大字。   江逸对此不以为意,他又不打算去考科举,将来自有勋贵子弟的路子可走,何必学这些掉书袋的四书五经,学到头都要大了呢。   小学生主打的就应该是一个快乐教学。   可偏偏他那位兄长不这么想,江慎自己年少有为也就罢了,非要督促江逸也努力上进。   自打江逸搬出了母亲的院子,身为哥哥的江慎就开始接管他的教育,不光每天布置作业,每到休沐之日更是亲自教导。   人在家中坐,课业从天上来的江逸恨不能摇着他哥的肩膀大声问:你独自美丽不好吗?   兄长的期望明显与江逸对自己的定位背道而驰。   江逸不是没想方设法逃避学习过,可偏偏对方不仅占据着道德制高点,搬出爹娘来都没有用,而且不论是体力还是智力,他都是拍马也赶不上,这让他的反抗屡次无疾而终。   这正是江逸不喜这个兄长的原因。   为此,他没少在顾子穆面前抱怨过。不过这种事在其他人看来丝毫不觉得有不妥,任谁听了这事都要赞一声好一对兄友弟恭的好兄弟。   江逸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2章   正当江逸因为想起大哥的所作所为而心情不佳的时候,顾子穆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逸哥儿,瑾和哥哥今日休沐,怎么你还有空出来玩耍?”   他这话问到了江逸的痛处,被他瞪了一眼。   顾子穆立即明了,“哦,必是瑾和哥哥不在府里,你才能得了闲。难不成又是衙门有事?”   “哼,谁管他去哪里有什么事,反正只要别管我就行了!”   江逸巴不得他哥天天出公差或是呼朋唤友出去玩,这样就没可能一到休沐就逮着他按头学习了。   他江慎要这么喜欢教人读书,怎么不去国子监做博士?那有的是学生乐意听他这个状元郎教导!   “瑾和哥哥这样才学的人教导你还不愿,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顾子穆认为他这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得了吧,这福气给你要去,我是不想要的。”   言罢又心有不甘地向顾子穆抱怨:“你说说他,平时在家尽压着我读书,这回去城郊玩倒不带我了,敢情就他知道出去消愁解闷是吧?”   顾子穆很难站到他这边,“你平日里可没少推脱逃学,哪一天对你来说不是想休息就休息。”   “你到底是谁的朋友?怎么尽帮他说话?”江逸不满道。   “我自然是帮你。”顾子穆笑着讨好地夹了一把菜放他碗里,但也没忘替江慎说话,“不过瑾和哥哥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他总不会做错。”   果然,到哪都是看脸的世界,这些人对江慎的信任堪称盲目。江逸感到要对抗他哥简直就是要对抗全世界。   从顾子穆的言谈中可见他对江慎的景仰之情,这也是京城大多数世家子弟的共识。   他哥呀,拿的大概是万人迷剧本!   顾子穆是信义伯府的六少爷,顾家是簪缨世家,又是太子妃的娘家。顾子穆的嫡亲姐姐正是太子妃,而江逸称太子为表哥,两人也算有了点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   早在两家沾上点亲戚关系之前,顾子穆就是江慎的小迷弟,也听说过江家二少爷的名号。   但他与江逸的初识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他们俩最早相识还是因为那日江逸跟随母亲去顾家参加牡丹花会。   花会上众家女眷见到江逸这样稚气未脱的俊俏小郎君,全都交口称赞,只是她们每夸赞一句,就要连带多夸几句江家大郎。   各家少男少女提起庆国公世子也全是一脸的向往和仰慕。   江逸对此怏怏不悦,于是借着大家打听兄长喜好的机会,故意说些误导的话,什么在家爱吃大肘子,睡觉爱打呼之类的。   这些话恰被偶然路过的顾子穆听到,这一听可不得了,他坚决不信心中如谪仙般的瑾和哥哥会这样,两人当场争吵了起来。   江逸素来嘴皮子利索,故意说些什么“你家瑾和哥哥知道你是哪根葱吗?”“难不成你真以为他是吃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莫非你就从不拉屎放屁?”之类的话,挤兑得顾子穆面红耳赤最后说不过他干脆动起手来。   江逸比顾子穆小一岁,从小又被长公主娇生惯养,论动起手来自然不是顾子穆的对手。   可他向来奉行打不过就跑的原则,一见势头不对就一头扎进了女眷所在的花厅。   在顾子穆面前还是挤眉弄眼地挑衅,对着长公主和顾家夫人立刻表演了一番变脸的绝技,嚎得那叫一个委屈。   顾子穆打没真打着他,还被顾大人和顾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被罚禁足了好些天,由此结下了梁子。   不过这点小事也并非什么深仇大恨,两人在太子妃的牵线搭桥之下很快和好了。   江逸虽是个睚呲必报的性子,可这事他也不占理,看在顾子穆率先低头的份上,也就大大方方不再计较,甚至还主动送上了礼物。   这送的礼物嘛,也很贴心,是从他哥书房顺出来的亲笔墨宝,一幅《雪景梅林图》。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了,他这天之骄子的大哥师从当朝写意画大师白石山人,画作相当拿得出手,在外面可是千金难求。   没错,世子爷就是这么多才多艺,所以江逸才要问一句:还给不给其他人活路了?!   顾子穆收到礼物后对江逸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加之江逸对自己人一向率真坦诚,直让顾子穆懊恼以前错信了传言。   不过,等到真正与江逸熟识起来,他才见识到这个小恶魔的真面目,复又感慨,传言果然是无风不起浪。   只可惜为时已晚,他不仅没法反悔,还要继续替江逸三天两头的请假理由背锅。   经过江逸这些年的“教育”,顾子穆早已放弃抵抗,对背锅之事异常熟练了。   他刚刚这么问也是想先与江逸对个口供,免得被问起话来穿帮。   ******   就在两人说话间,被打发下楼买吃食的小厮砚书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从怀里拿出用油纸包好,一打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和糖糕,笑着向江逸邀功。   “江少爷今日没带吉安,倒让小的有机会替您跑腿。”   砚书是顾子穆的小厮,他嘴里的吉安则是江逸的小厮。因江逸与顾子穆的关系,两人的小厮也算相熟。   不过今天江逸出门却反常地一个下人都没带。   “你也是的,怎么自己一个人就出来了?这要真遇到事,连个报信的都没有!”   顾子穆接过砚书手里的包子往江逸面前一推。   他比江逸大一岁,某些事情上以兄长自居,听砚书提起这茬,不禁数落了他一遍。   他的担心实属有因。   江二少爷这些年在京城结的仇可不少,这要是哪个不开眼的见他落单,想要蓄意报复,岂不是吃个闷亏。   要真受了伤,就算事后打上门去也于事无补了。   可惜江逸完全没听进去,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花瓣形状一口大小的桂花糖糕放进嘴里,边吃边点评:“这刚做出来的糖糕就是比买回去放凉了的好吃,桂花香也恰到好处。”   “你什么时候吃过这张记的糖糕了?他家不是才开张没多久吗?”顾子穆惊讶问道。   他刚见江逸那模样,还以为他多馋呢,没想到竟是已经吃过。   “就是开张那天我哥让人捎回来的,说是见有个新开的铺子大排长龙,买回来尝尝。我估计呀,是他自己不爱吃这甜腻之物才让人送到我院里的。”   江逸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子穆羡慕不已,眼神中全是憧憬,“瑾和哥哥怎么就不是我的亲兄长呢?”   这话江逸可不爱听了,他觉得整个京城就没有哪个世家子弟有他这么惨,连吃饭睡觉都要被管着,一天几十页大字,根本写不完。   不过是买个吃食,送个小玩意儿这种小恩小惠,哪能弥补得了他受到的伤害!   “你可别羡慕了,你是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江逸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碗筷叮当作响。   说到这他连刚刚吃进嘴的桂花糖糕都觉得不香了。   正夹着菜的顾子穆被吓了一大跳,“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这般生气?”   他可算问到了今天的重点。   江逸背部挺直,双腿叉开,双手放在大腿上,摆出一副金刀大马的样子,准备来好好说道说道。   “你可知他竟让我过几天就去国子监上学!”   江逸说得义愤填膺,委屈至极,但听的人无动于衷,甚至还夹了一片炙羊肉塞进嘴里。   顾子穆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缓缓道:“京里哪家子弟到了这个年纪不是在读书?那外放的官员也都想尽办法把家中适龄子弟送入国子监。瑾和哥哥的想法并无不妥呀。”   江逸到了年纪,府里请的老师毕竟才学有限,哪及得上国子监的博士们学识渊博,这么一想,到国子监读书不过是迟早的事。   “顾小六,你没听明白吗?是国子监,国子监呀!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江逸说到伤心处就差拿出一块手绢擦眼泪了,这伤心一是为即将到来的苦日子,二是为他的交友不慎。   “卯正二刻就要点名,每月只有初一十五两日学假,说不定还要住在国子监的号舍,这日子还怎么过?!”   江逸咬牙皱眉,脸上写满抗拒。   他生怕顾子穆意识不到国子监的辛苦,着重强调了一遍其中的重重困难。   卯正二刻就是早上六点半,这还不是起床而是到校时间。他才十二岁!一个初中生起这么早睡眠不足能长高吗?他现在身高才五尺一寸,换算到现代就是堪堪一米六的小矮子,长高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好吧!   还有,别说双休了,每月就两天假,能干点啥?出去一趟城郊,一来一去一天就过去了!他哥在刑部上班还能有每五天一次的休沐来折磨他,怎么国子监的学生就这么苦逼吗?   合着这穿越前辈自己不上学只上班就不顾他人死活了呗?   江逸在心中吐槽吐到飞起。   “呃…”顾子穆顿了一下,有点无从反驳。   他知道自己要是回答什么“大家不都是这样上学的”这种逆耳之言,恐怕会被在气头上的江逸跳起来暴打,只好暂且保持沉默。   “最重要的是,我这四书还没学完,就要去上高等教育,每月还有月考,那不是等着垫底吗?”   大盛朝开国皇帝就没考虑过改革一下教育制度?   他又在心里吐槽了一遍这位没有心的穿越前辈,好处没给后人留一点,困难倒制造了无数!   “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逸哥儿你是害怕学业太差丢脸呀!这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跟我爹去说,让我跟你一起进国子监,咱们两人就算考试垫底也有个伴。”   顾子穆拍着胸脯表示要为江逸排忧解难。   从他能跟江逸混在一起这么久就可以看出,他也绝不是什么热爱学习的人,说的直白点,他比江逸好不到哪里去,两人是半斤八两,能说出这种话也是够讲义气了。   果不其然,江逸就知道顾子穆不会有什么好主意。   他的安慰一点用没有,江逸摇头拒绝道:“哼,不用了!我自有打算,这一回势必要让我爹娘明白,再也不能听江慎指手画脚瞎指挥了!我是他弟,又不是他儿子!”   “呃,不是有句老话,长兄如父…”   顾子穆还傻不拉叽地想要替他的瑾和哥哥说话,被江逸一个眼刀飞过来后立刻识时务地合上了嘴。   “你是傻了吗?我父母还在呢,哪轮得到他长兄如父?”   “那逸哥儿你准备怎么办?”顾子穆担忧地问。   江逸狡黠一笑,探过身子朝他做了个附耳过来的动作,说:“这就需要你帮忙了。” 第3章   江逸将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说给顾子穆听。   “等下你把你身上的银钱都给我,我去悦来客栈订一间上房,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打道回府去。”   江逸边说边用两根手指在桌上做了一个行走的动作。   “我已留了一封信给我娘,信里说了要是不答应我不去国子监的要求,我就坚决不回家。   “不过我家里人看到信后肯定会派人去伯府问你,要是我哥的人你就一口咬定与我在酒楼分开后就各自归家了,如果是我娘身边的樊嬷嬷来问,你就偷偷告诉她我没事,让我娘别担心。   “一旦这事成了我娘定会再派人来寻你,那时你就让砚书来客栈给我报信。”   给顾子穆讲完这个计划后,江逸端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茶,然后抬眼看他,“如何?”   这计划可是他辛辛苦苦耗费了大半夜功夫想出来的,光是为了把那封信写得愁肠百结,凄凄楚楚就让他绞尽了脑汁。   顾子穆一边听一边瞪大了眼睛,到江逸说完他惊得张大了嘴,“你这是要离家出走?”   江逸对他这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露出嫌弃的眼神。   他朝顾子穆轻巧地挥挥手,说:“不是真的离家出走,这是策略!”   “这不行吧?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住客栈呢?”顾子穆急忙摇头反对。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客栈是多鱼龙混杂的地方,哪怕是在京畿这治安良好之地,谁也不能保证就没有意外,这岂是闹着玩的。   “放心好了,上午不是让你陪我转了一圈吗?我找的这客栈就在安定门附近,离顺天府衙门也没多远,再说了,不是还有五城兵马指挥司吗?哪能这么容易出意外。”   江逸对自己的小命可是珍惜得很,他要不调查清楚也不敢一个人随意出入这些地方。   听他这么说,顾子穆才不再反对,只表示等会儿他也要去客栈,非得亲眼见着客栈环境才可。   江逸见说服了他,便放下心来,继而气定神闲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把拌生瓜丝放进嘴里。   边吃边不忘嘱咐:“对了,我出来太急,忘带银钱了,等下这桌菜呀你也别付账,省着点钱给我,我还不知道要在客栈住多久呢,说不定呀是个持久战。就让这儿的掌柜到庆国公府找世子爷要账去。”   平日里出门都有小厮跟着,江逸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今日更是连荷包都忘带了,只能先找好友救急。   “你离家出走,吃喝还要挂你哥账上,这样好吗?”顾子穆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江逸理直气壮地说:“我离家出走是谁造成的?还不是他非要我去国子监上学,这钱他不付谁付?”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顾子穆生怕把他这个炮仗点着,连忙息事宁人。   他话虽这么说,其实心底对江逸的计划一点底都没有。   不是他的计划不够好,而是自己不一定扛得住呀!   不过事实很快证明,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江逸自以为安排妥当,殊不知他的那封信,还没等他出了云来楼,就被好心办坏事的丫鬟给翻了出来。   而他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去住客栈了。   ******   庆国公府,长乐院。   坐落于京城西北的庆国公府占据了半条安平街。   至于另外半条街,也不是别家,而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现在的庆国公夫人,端仪长公主的公主府邸。   自从老国公爷去世,驸马江靖袭爵成了新任庆国公后,老国公夫人主动要求搬去了幽静的清辉堂,端仪长公主便与驸马一起搬到了国公府的正院明心院。   眼见两个儿子逐渐长大成人,尤其是长子订婚后,再瞧原先住着的院子,若是成婚便显得小了点。   又因长公主久不居公主府,为免荒废,她索性打通了两府之间的院墙,将公主府部分院落稍加改建。   当初改建之后,大一点的院子给了即将成婚的世子江慎,靠近国公府这边的长乐院则给了次子江逸。   八月桂花飘香,长乐院中的桂花树恰是花开正盛的时候,一朵朵小小的黄白桂花挂满枝头,微风徐徐,晃动树叶沙沙作响,满院子花香浓郁。   一个上身穿着葱绿绣花袄子和青缎掐牙背心,下身穿石青绫罗裙的丫鬟,正叉着腰站在廊前高声训斥几个站在台阶下的小丫头。   “你们是怎么当值的?我不过出去了一趟,一个错眼没盯着,你们就把炉子上的火给看熄了!”   不管主子在不在,烧水泡茶的小炉子都要随时备着,这是规矩。看炉子的小丫头打了个盹没看好熄了火,还连累了其他丫头一同吃挂落。   小丫头们瑟缩脖子低头认真听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我可不管你们老子娘是哪个院里得脸的,进了我们长乐院,只一心伺候主子才是正道!谁要是偷懒耍滑,或是有那起子歪心思,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绿衣丫鬟还在那不依不饶地数落。   “白芷。”   一个柔和且略带沉稳的女声从屋里传出,隔着镂空海棠雕花窗棂不紧不慢地劝说绿衣丫鬟。   “按照院里的规矩罚了便是,二少爷向来不耐烦有人在院子里大呼小叫训人,你这是瞧着少爷不在便忘了?”   被唤作白芷的绿衣丫鬟是长乐院的大丫鬟之一,管着二少爷江逸屋里的器皿陈设,而交代她的则是大丫鬟中为首的木香。   木香快满十七岁,在这些丫鬟中最为年长。   她和另一个大丫鬟丁香,原都是端仪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在江逸搬出正院后,长公主便让她二人跟着到了长乐院伺候。   木香现在总管长乐院的衣食住行一应日常,在这内院里除了江逸身边的李嬷嬷,她是最得器重的。   听到她话的白芷一边说着些托词一边不忘眼神严厉地看向听训的几个小丫头。   “木香姐姐,就是二少爷太心善,才养大了这些丫头的胆,我要是再不管着点,她们眼里哪还有规矩。”   这时,一个面容清丽,穿着桃红袄裙和同款青缎背心的丫鬟款款从屋里走出,正是方才隔着窗户与白芷说话的木香。   她没理白芷的托词,只继续朝她交代道:   “二少爷房里的摆件也该换了,现在尽是些颜色素净的。恰好现已过了处暑,你叫两个手轻的丫头去库里把那个掐丝珐琅缠枝莲花红珊瑚盆景拿出来,摆到多宝阁上。需得你亲自盯着她们,仔细别碰坏了。”   二少爷畏热喜凉,每年刚入夏就嚷着要用冰鉴,平日里更是把冰饮当茶水一般喝。偏生这位少爷自打娘胎出来就体弱多病,哪怕现在早就养好了身子,长公主也不敢由着他贪凉,再三告诫丫鬟小厮们,不许过早偷偷给他用冰。   因此,一到夏天,二少爷的屋子里就得换上颜色素雅的摆件,免得这位爷看着心烦更觉闷热。   现在天气转凉,倒是可以换一批摆设了。   白芷听木香这么说才把几个小丫头打发走,又点了两个二等丫头跟她们一起去库房。   穿过抄手游廊从左侧耳房旁的侧门出去就到了长乐院东侧的库房。   这库房里全是些难得一见的珍宝。平日里长公主和国公爷有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这个儿子,再加上宫里太后和太子赏赐的,江逸搬出正院不过一年多时间,收到的各色礼物就摆满了这五间房大的库房。   几人取了那座红珊瑚盆景,木香又挑了几样适合的物件,在看管库房的婆子那登记好出库册子后,这才回去正房。   白芷边跟着木香往正房走去,边向她打听。   “木香姐姐,听说二少爷过些天就要去国子监上学了,这是真的吗?我听外院的吉安说,国子监监生们都要住在国子监统一的号舍里,别说丫鬟了,连小厮都不能带。到时就只有初一十五学假的时候才能回府,二少爷自小哪吃过这等苦,这可怎么办才好?”   “主子的事岂容你胡乱打听!这要是让嬷嬷听到,又免不了你一顿罚。”木香低声斥责。   白芷不以为然地吐吐舌头,她也是担心主子才打听的。再说,二少爷不光长得好,对身边的丫鬟们也心善得很,才不会任她们挨罚呢。   “我们做丫鬟的,听主子吩咐,伺候好二少爷衣食住行才是我们该操心的。二少爷读书上进的事,哪里有我们下人说话的份?这要万一让世子爷知道了,就是二少爷也保不了你。”   木香的话并不是恐吓,不只是长乐院,就是整个国公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世子爷对二少爷管的严,连带着长乐院的下人们听到他的名头都要吓得瑟瑟发抖。   白芷见木香搬出世子爷,这才后知后觉害怕起来,脸上也尽是担忧,生怕刚刚自己的行为被世子爷知道。   白芷是在世子爷那吃过亏的,因此格外害怕。   木香见状也不再吓她,只又嘱咐了她一番谨言慎行的道理,见白芷点头应是,方放下心来。   说话间两人就回到了正房。今日负责书房的丁香告假,木香留下白芷看着珊瑚盆景的摆放,自己则想着把东厢的书房收拾一下。   这一收拾不打紧,才发现大事不妙。 第4章   江逸的书房布置充分体现了主人的性格,他自恃有前世十几年教育的基础,一向对那些无用的四书五经不感兴趣,完全是把书房当娱乐休闲室在用。   书房书架上的藏书本就不多,要有人仔细翻看就会发现,其中不少还是小说话本,游记杂谈之类的。   博古架上摆放着的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倒是不少,什么竹编的小老虎、银制的九连环、木头的鲁班锁、形如腰鼓的双轮空竹,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一整套制作精良的皮影戏道具。   就连书案后面的墙上,也不似常人的书房,裱装着什么字画,而是挂着一个长宽约四五尺,用丝绢和竹篾制成,画得栩栩如生的老鹰风筝。   这些布置,无不诉说着书房主人广泛的兴趣爱好。   简单点说就是,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爱。   再看正对着书房门的那张宽大的楠木书案,上面摆放着的笔墨纸砚皆是上品,歙州奚墨,澄心堂纸,紫石端砚,紫毫宣笔,哪一样拿出去都要被当做珍藏。   不过此时沾着点点墨迹的宣纸以及那价值不菲的紫毫笔,都被横七竖八随意扔在书案上。   江逸留的信就放在书房,用一个精致的紫檀雕花木盒装着,放在书案正中最显眼的位置。   今早出门之前江逸还特意吩咐了丫鬟,若是申时还没见他回来就把锦盒交给长公主,只说这是世子昨日布置的作业。   因他为了控诉兄长,只哪一日作业写得多了,写完的作业常常要先着人送到长公主处让其过目,再一番撒娇耍赖好惹得母亲心疼。   这位少爷可真是一点亏不肯吃,哪怕是躲不开的作业,他也要找个由头得点好处。   凡是这个时候,长公主不说别的,总要赏些金银珍宝之类的作为奖励,如若运气好,第二日说不定还能贪得一日假期。虽然换来的结果可能是隔日作业加倍,但为了眼前这点甜头,江逸仍是乐此不疲。   有了这过往的事例,木香丝毫没有怀疑他的嘱咐有什么问题。   走进书房,她一眼就瞧见了那凌乱的桌面。   木香先是把桌上的毛笔整齐地放回笔架上,又将散落的宣纸一张张收好。   正收到一半时,她忽然发现有两张干净整洁,已经写好的大字没有放进木盒,便以为是二少爷遗漏了,于是打开木盒想要放进去。   这一打开才发现,木盒里一张作业都没有,只有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封皮上写着“敬爱的母亲大人亲启”的字样。   木香伺候二少爷这么久,此时也察觉出了有些不对。虽然信封没有封口,她也自是不敢私自查看内容,于是顾不上还没收拾完的书案,连忙捧着盖上的木盒,匆匆往长公主所在的明心院赶去。   ******   木香过了长乐院的垂花门,从东南角门出去是一段夹道,沿着夹道向北,到了尽头往东转弯,穿过一处观廊就到了后花园的揽翠亭。   揽翠亭位于花园西侧,周围是一片竹林,枝叶繁茂,清新翠绿,因此而得名。   她只需再从揽翠亭旁边一条少有人走的小径穿过,出了花园就能到明心院西北侧的角门。   竹林靠近原公主府,因此府里其他人并不经常过来,附近鲜少有人经过,这条小径也就更显幽僻。   平时,长乐院的丫鬟们宁愿往前头绕远一点也不愿从这里过。木香若不是心里着急,也不会抄这个近道。   她边走边回想今早二少爷的话,怕自己等下回禀公主时有所遗漏,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身影瞧见她过来时特意闪进了竹林。   直到木香快消失在小径的尽头,竹林里的人才走出来。   原来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他望着木香背影的方向,没有说什么就转身往亭子里走了。   “六少爷,您这是去哪了?怎么鞋子上全是泥?”一个八九岁的小童从揽翠亭的另一侧走进亭子,指着少年的鞋面问。   六少爷江诚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果不其然,鞋面上沾上了一大块泥巴,应该是刚刚躲进竹林时不小心踩到了泥上。   “许是我方才去池边的时候弄上的。”江诚不甚在意地说。   小童把手里拿着的画卷放在亭子中间的石桌上,一边蹲下来替他擦了擦鞋面的脏污,一边说:“六少爷,三小姐身边的梅香姐姐让我把这副画带给您,说是三小姐已经找人裱好了。”   待小童擦拭完起身后,江诚拿起石桌上的画卷,慢慢展开来,不出所料是他丢掉的那副墨竹图。   江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个家里,他是不受人待见的庶子,只有与他同病相怜的三姐姐才懂他并且帮他。   他的目光在画作上扫过,仿佛突然明白了三姐姐这么做的含义。   江诚收起画卷,对一旁的小童说道:“裕平,回去吧,夫子虽然告假了,我却不能这样放任自己。”   裕平听话地把他递过来的画卷抱进怀里,但还是嘟囔了一句:“刚才还说想来竹林散心,这才刚到就又要回去了。”   江诚听到后只是摇了摇头并未斥责。他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有时候下人们的怠慢他也不会计较,况且裕平还是姨娘娘家哥哥的小儿子,看在这个的份上他自是不会过于严苛。   随后主仆两人一同回到了江诚的秋梧院。   两人刚进院子,就听到丫鬟过来说,朱姨娘正巧来看六少爷。   江诚闻言连忙往屋里走去。   朱姨娘穿着一身浅色的绣花袄裙,面容看上去还很年轻,只是眉眼间带着一抹愁色。   她正示意丫鬟把食盒放下,见到江诚回来,神色一喜,连忙拉他坐在到了桌边的圆凳上,紧张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   朱姨娘见江诚从面上看来无任何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名义上只能称作姨娘,但江诚并不看轻她。   这些年来他这个庶子不受国公爷待见,公主自然更不会给他好脸色,江诚能在国公府里平平安安地长大,现如今还能得到夫子教导,全是朱姨娘费尽心思的结果。   因此江诚对生母感情深厚,从不因为她是姨娘而避嫌,毕竟他无论如何做都讨不了嫡母的欢心,何必还惹得生母伤心呢。   “姨娘要来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要早知道姨娘来,我就不出去了。”江诚不紧不慢地说。   朱姨娘慈爱地看着他,埋怨道:“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天天温书到很晚,昨夜还有点咳嗽,所以有点担心,就算再刻苦,也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   然后又挥手对着身边的丫鬟说:“快把东西拿出来,别凉了。”   “六少爷,这是姨娘特地为您做的莲子羹。”   丫鬟边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盏玲珑瓷盅。   “这莲子羹有养心安神之效,你快趁热吃了。”朱姨娘把莲子羹往江诚面前推了推,催促道。   江诚自然没有拒绝,他拿起羹匙舀起一口放进嘴里,慢慢咽下,“姨娘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朱姨娘听后露出了笑容,略带得意地说:“那当然,想当年我在小姐身边专管吃食,这羹汤尤为拿手。”   江诚难得看到姨娘这鲜活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些苦涩。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跟公主的嫡子没法比,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读书,将来参加科考谋个一官半职,等有机会分出府去就能把姨娘接过去了。   因此不仅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姨娘,他从小功课刻苦,不分寒暑,日日坚持,夫子布置的作业总是加倍地完成,就连夫子也夸他颇有天资。他坚信只要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能够摆脱庶子身份的桎梏,站在能被人看见的高处。   只可惜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夫子突然因为家事告假半年,一同上学的其他几房的兄弟们要么是去了各自外家的家学,要么是蒙荫进了国子监,只有他尽管焦急,却毫无办法。   因为他只是一个无人关心的庶子,父亲甚至不记得他与江逸是同日出生。   而他需要拼命去抓取的东西,有些人生来就有却还不愿意珍惜。   当知道江逸有机会去有着最好老师的国子监上学,却还想方设法逃避的时候,他就像在美梦中被打醒一样,突然就失去了目标,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是那么可笑。   如果不是今天收到三姐姐给他裱的那幅画,他可能还在钻牛角尖。   江诚虽然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忧心学业的事,不但作为母亲的朱姨娘怎么会看不出儿子的心思。   看江诚吃得满意,朱姨娘也没有忘记她的来意。   她今天来,除了送莲子羹以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要亲口告诉儿子。   “六少爷,我去求了小姐,她答应帮你去求清辉院的老夫人,只要老夫人愿意跟国公爷提,你到时也可以去国子监上学了!”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听到这话,江诚一定会欣喜若狂。   可是他方才已经想明白了,那么多的寒门学子高中,他们可能还比不上自己的资源。   就像与大哥同期的那位韩大人,听说他就是孤儿寡母,独自学习时还要在私塾教导蒙学小儿补贴家用,平日的老师只有一名回乡的老进士。他不也中了榜眼吗?他江诚并不是那愚钝之辈,难道就不成?   想到这,他笑了笑,安抚朱姨娘道:“姨娘,没有关系的,夫子又不是不回来了,这半年时间我还可以写信向夫子请教,不会耽误学业的。”   朱姨娘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明亮豁达的笑容,一时忘记了说话。   江诚这些年来憋着一口气,对自己近乎苛刻。她看孩子这样怎么会不心疼,可他的出身是改变不了的。   如果给她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鬼迷心窍答应了小姐的安排,趁着国公爷和公主不和的时候去送那一盅汤。   她张了张嘴想要劝说,最终还是放弃了,眼中含泪道:“六少爷长大了。”   江诚神情温和,但眼神坚毅,“所以姨娘以后就别为我担心了。”   朱姨娘笑着带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秋梧院里这温情脉脉的一幕无人见证,但明心院的鸡飞狗跳却快要人尽皆知了。 第5章   这边,木香很快到了明心院。   经过通禀后,门外的小丫头替她掀开偏厅的门帘,木香头稍稍一矮便跨过了门槛,脚步虽急却甚是轻巧。   木香进来时,长公主正坐在铺着花绣软垫的罗汉床上,与坐在绣墩上的樊嬷嬷说着话。   端仪长公主已经年过四十,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仍是身形窈窕,肤色白皙,眉目精致。   她穿着一件淡紫牡丹纹缂丝云锦交领,外罩绛朱对襟妆花比甲,下面是同色妆金双襕裙,坠马髻上插着点翠嵌红宝石的蝴蝶纹簪,腰间系青玉镂雕牡丹佩,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待木香跪下行礼后,长公主问道:“可是逸哥儿那边有什么事?”   长公主对次子一向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突见木香突然这个时候过来,直觉以为是江逸有事。   木香不敢隐瞒,连忙把今早二少爷交待她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公主听,并把二少爷留下的木盒呈了上去。   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连忙接过木盒,转身打开呈到公主面前。   长公主急忙拿起里面的信封拆开,看完后脸色大变,忙使人把长乐院外院的小厮带来问话。   不一会儿,江逸的两个贴身小厮吉安和黄柏就被带了进来。   当长公主见到这两人竟无一人跟在江逸身边后,更是又气又急。   怒斥道:“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少爷的?竟让主子一个人出门去了?我看就是平日逸哥儿太纵容你们了,才纵得你们一个个胆大包天!来人!把这两个奴才捆起来!”   一时间满屋子的丫鬟都吓得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生怕哪里再惹恼主子。   吉安和黄柏更是连连磕头求饶。   虽然是二少爷故意分别打发了两人,趁机甩开了他们,他们也是直到看到对方才知道二少爷一个人出门去了。   可不论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被二少爷甩开,也掩盖不了他们的过失。   两人年纪都跟江逸差不多,平时江逸对下人颇为宽仁,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长公主大发雷霆,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抖如筛糠,生怕小命不保。   还是樊嬷嬷适时站到公主身边一边替她顺背一边劝道:“公主息怒,现在最要紧的是寻回二少爷,您看是不是先着人给国公爷和世子爷送个信?”   长公主在她的劝说下这才冷静下来,她又细看了一遍江逸的留书,思索片刻后,随手指了黄柏说:“你去世子爷外院打听下世子爷的去处,然后带着这封信去找世子爷。”   接着又对樊嬷嬷说:“嬷嬷你就去外院替我传个信,让刘管家派人去找国公爷回来。”   说完又对着众人道:“今天在二少爷回来前,我不希望这事传到府里其他人的耳中,你们这些人皮子都给我绷紧了,我要是知道有谁漏了一字半句出去,全家都要赶出府去!”   众人听了长公主的吩咐后皆低头应是。   ******   京城城东,丰和街,醉仙楼。   醉仙楼高三层,呈回字形结构,正中央搭了一个半人高的戏台,从戏台的结构和布置可以看出,是临时搭建起来的。   京城的老字号酒楼,多有自己的招牌,就像云来楼的桂花酿一样,醉仙楼也有醉仙饮。这醉仙饮的特点就是酒香醇厚,所以深得京城杯中物爱好人士的喜爱,还是达官权贵的会客首选之地。   虽然表面看来生意不一定有云来楼好,但人家定位的是高档路线,自然不图那点热闹。   醉仙楼也因此隐隐在京城各酒楼中高出一头。   可它最近却被城西新开的八方楼抢了风头,八方楼打着宫廷御膳的旗号,出了不少极具功底的招牌菜,一时间在京城声名鹊起。   这不是,醉仙楼的老板为了夺回京城第一酒楼的名号,不惜花重金请来了南边有名的戏班子四喜班坐镇,想要挽回流失的人气。   从酒楼座无虚席的场景可以看出,这一招效果很不错。   三楼的雅间中,两名青年面向楼下的戏台分坐在八仙桌两旁的灯挂椅上,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中就能看出,这两人都是非富即贵。   其中一名男子身着鸠羽色水纹织金锦袍,神色慵懒地支靠在八仙桌上,手持檀木洒金面折扇,有节奏地敲击着掌心,朱红色络子坠着的羊脂玉龟游荷叶形扇坠也跟着一摇一晃。   男子随着酒楼正中伶人唱戏的声音摇头晃脑,似是对台上的表演甚为满意。   一折戏结束,他也与楼里其他人一样拍手叫好。   但端坐在他旁边的另一青年却似乎对楼下的戏曲兴致寥寥。   “难道这四喜班的戏还入不了你的眼?这不比你去慈心寺跟老和尚下棋有意思吗?”青年啪地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侧头望向一旁的好友,疑惑挑眉。   被问之人身着象牙色祥云纹缂丝交领锦袍,腰带上用如意结系着一枚白玉凸雕玉兔圆佩,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   近看打量,剑眉凤目,鼻正唇薄,端是眉目如画,丰神俊逸,气质出尘。   此人正是京中这一辈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大盛朝景元十二年的状元郎,现任正五品刑部郎中,江慎。   不过他还有一个更显赫的身份,那就是端仪长公主与庆国公的长子,皇帝的嫡亲外甥,国公府世子。   江慎没有回答,却是望向楼下几个正看戏叫好的少年,仿佛想到了什么,轻叹了一口气。   手持折扇的青年乃广阳侯嫡长孙文瑜,与江慎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他顺着江慎的目光望去,瞬时明白了他这声叹气的含义。   他勾了勾唇笑道:“你跟国公爷两父子可真有意思,父亲对儿子娇惯溺爱,兄长却对弟弟要求严苛,也难怪你家那个小霸王看到你总是苦着一张脸,比耗子看见猫溜得还快。要不是年龄实在对不上,我都要怀疑他不是你弟弟而是你儿子了。”   “你混说什么话呢?”江慎不悦地斜睨了一眼好友。   文瑜见他似真的有些生气,连忙陪笑,并虚抬了抬手做了个拱手的姿势,权当为刚刚的言语道歉了。   江慎收回目光没再计较,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起了弟弟近期的“丰功伟绩”。   “连你都知道我父母对他溺爱至此,我要再不上心管教,那小子恐是连国公府的屋顶都要掀翻了。你可知他前些日子在宫里把四皇子打了个鼻青脸肿,打完后还溜到太后面前哭天抢地恶人先告状一番。有太后和太子护着,连皇后都没能奈何他。”   他提起这事连连摇头,还真如文瑜所说,他家那个就是个小霸王,还是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小霸王。   文瑜惊愕,“宫里的那些太监侍卫都不管的吗?”   长公主二公子飞扬跋扈的名声京城里几乎人人耳闻,但文瑜万万没想到他连当朝皇后的嫡皇子都敢动手。   “他自小在宫里出入无间,怕是比在国公府还自由,谁不知道他是太后的心肝宝贝,在东宫都横着走的主,哪个太监侍卫吃了豹子胆敢拦他?”江慎俊美的脸上满是无奈。   江慎自己也是太后的嫡亲外孙,就没见太后如此是非不分过。   那小子惯会在长辈面前讨巧卖乖,哄得太后对他偏疼维护,再加上有身为长公主的母亲娇纵放任和太子表哥爱护,在宫里连正经皇子都要让他三分。   以前还只是欺负欺负那些不受宠的皇子公主,现在倒好,胆子越发大起来,连嫡皇子都敢一言不合上去动手。   “可四皇子不是比逸哥儿大两岁吗?怎么还被他给打了?”文瑜如何都想不通表弟把表哥打了是个什么情况。   说到这个江慎也觉得奇怪,明明逸哥儿从娘胎里生下来就带着病,打小身子弱,虽说细心将养了这么些年身子已好了不少,但现在看起来仍然比不上同龄的少年壮实,怎么就能把四皇子打成那样。   “谁知道呢,这小子心眼多得很,当时关在屋子里没人看到,偏偏四皇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却什么也不说。逸哥儿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满嘴歪理,论耍嘴皮子谁能说过他去?四皇子不开口,就连皇上要替他做主都找不到理由,最后只能当是小孩子打闹,各打五十大板。”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他没有说出口,有太子在一旁拉偏架护着,因着先皇后的原因,皇后也要避嫌跟太子起冲突,肯定不好太较真这事,于是在大家的心照不宣之下,全部都活起了稀泥。   文瑜听到这个结果也不觉得奇怪,江逸的光辉事迹不差这一桩。   “偏生回了家我父亲还要安抚他,要我说就该狠狠罚他,让他长长记性才是。”   江慎说这话时语气虽狠,但眼神却是柔和,好友岂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我看你呀,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令尊溺爱儿子不行,你溺爱弟弟就可以?你平时见到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哪次不是第一时间着人给他送去。”   文瑜摇着扇子拆穿他的谎言,“我记得有一回,你一听说逸哥儿在宫里受了伤,可是连向上峰告假都等不及,就立刻赶进宫要带他出来,连对着皇上和太子讲话都敢夹枪带棒。”   “要我说你这态度就不对…”文瑜正要继续说下去,就听到雅间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呼呼—不好啦,不好啦!”一名身穿蓝色粗布短褂,看上去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上三楼,一边把手叉在大腿上喘气一边大声呼叫。   “大呼小叫什么!不知道世子爷在里面吗?”雅间门口的年轻侍从厉声呵斥道。   “好哥哥,就是知道世子爷在这我才来的,快让我进去吧,是二少爷他…”   雅间门外守着的是江慎的侍从白杨,他一听来人要说的事跟二少爷有关哪还敢拦,要耽搁了二少爷的事,世子爷定饶不了他,于是连忙敲门禀报。   “世子爷,二少爷身边的黄柏求见。”   “进来吧。”   有了江慎的应允,白杨连忙推开门让人进去。   “小的见过世子爷,见过文少爷。”黄柏知道这么大事世子爷一定会生气,害怕被迁怒的他进门后头也不敢抬,先扑通一声跪下,给屋里的两人磕头行礼。   “什么事?”   江慎端坐在椅子上,只抬眼看了一眼跪着的小厮,语气里冷冷的态度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黄柏听到问话后这才敢抬起头来回话。   “世子爷,二少爷他今早留了一封信后就不辞而别了!”   江慎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紧皱,怒道:“这个混小子!” 第6章   江慎虽然恼火,乍一听更是有些担心,可略加思索后就冷静了下来。   “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于是,从二少爷吩咐木香开始,到她收拾书房时发现信封,再去明心院禀明长公主,包括长公主看完信件后大发雷霆,之后又让他带着信来找世子爷等等,黄柏都事无巨细一一禀告。   并把那封长公主让他带来的信也拿了出来。   看到这信,江慎就知道母亲这回也是被气到了,否则哪会直接让逸哥儿身边的人来找他,要按母亲以往的做法,她只会悄悄地与父亲商量去找人,说不定还会帮逸哥儿隐瞒一二。   江慎接过黄柏递过来的信,掂了掂重量,还不轻。   围观全程的文瑜也看到了这信夸张的厚度,忍俊不禁道:“逸哥儿这是写了一篇策论吗?”   江慎拆开信看到江逸那一手惨不忍睹的字后,心头一梗,就这个样子还天天对功课讨价还价呢,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再往下看他都快被气笑了,瞧瞧这混小子都写的什么。   江逸信里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只前头一页是对父母的不舍,后面几页几乎全是明晃晃对他这个大哥的控诉。   江慎冷笑一声收起了信,问道:“这两日逸哥儿可有出去哪里,见过什么人?”   以他对逸哥儿的了解,这件事怎么也不像是缜密计划的结果,极大可能是临时起意心血来潮来了这么一出。   “回世子爷,二少爷这两日除了给公主请安,其他时候连院子都没出。”   江慎听到这个答案后没有再问,而是略加思索后叫来了自己的随从,吩咐道:“你去一趟信义伯府,先不必惊动信义伯,只到门房打听下今日二少爷有没有去过伯府,要是没有,就打听下顾家小六今日是否出去过,去了哪里。”   白杨即刻应声领命而去。   信义伯府距离东市街不算太远,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白杨就打听回来了。   “世子爷,今日辰时二少爷的确去了信义伯府,不过很快便与顾六公子出去了。属下借口替二少爷送东西,从顾六公子院子里的小厮那打听到,顾六公子提起中午要去云来楼。”   “咦,这云来楼不就在离这不远处?”文瑜带着看戏的神态,戏谑地说道。   看得出他是很想一起去云来楼瞧瞧的。   奈何江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独自站起身来,以眼神制止了同样想要起身的文瑜。   “你说的事我记住了,有消息我再跟你说,今日就不陪你了,下回我请你去听畅音阁听戏。”   他既如此说了,文瑜即便很想去瞧一瞧好友这一出兄弟阋墙的好戏,也只得作罢。   ******   如果是按照江逸的计划,白杨去到信义伯府时,应该碰到的是已经回府替他串好供的顾子穆,那样,哪怕他哥要查也没那么容易。   现在可不就巧了,两条街相隔不远,两者之间的路程一盏茶的功夫都不用。   江逸还在酒楼里与顾子穆侃侃而谈,畅想下一步计划的时候,就看见他哥推开雅间的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的筷子停在空中,半张着嘴,漆黑的眼眸直愣愣盯着门口那芝兰玉树的身影,一时没想明白他哥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此处的。   故傻傻地问了一句:“大哥你今天不是去城郊的慈心寺了吗?”   “瑾和哥哥!”   江慎还没回答,迷弟顾子穆惊喜的声音就让江逸很快回过神来,心中警铃大作。   江慎朝顾子穆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走近,在江逸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怎么,你对我没去城郊很失望?”   他问这话时语气不徐不疾,甚至嘴角还微微上扬,除了最后的话音略有升高外,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虞。   不过江逸是什么人?跟他哥斗智斗勇这么多年,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立刻在脑海中把最近的事情过了一遍。   嗯,四皇子的事他已经被皇帝舅舅罚了,应该不至于翻旧账。现在离申时也还早,应该还没人发现那封信,离家出走的事也不至于暴露。   那会是什么事呢?   难道是被他哥发现了自己书房里藏着的,那几本换成了《孟子》书皮的十八禁话本子?要不就是他哥书房卷缸里被他用颜文字狠狠“批注”了的那几幅墨宝被发现了?或者是前些天偷偷从百宝阁订了一把宝剑挂在大哥账上的事泄露了?   短短一瞬间,江逸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可能,最后又觉得哪一件都不是。   虽然不知道他哥为何会出现在这,隐约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只是江慎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江逸只好放弃了揣测。   只愣了两秒钟他就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大哥,怎么会呢,我就算要失望那也是失望您今日没空教导弟弟,让我求知的道路少了一天明灯的照亮,实在是遗憾至极呀!”   鬼听了都不信的谎言被他说得真诚无比,顾子穆在一旁佩服不已。   明明方才提到他哥就怒目切齿,现在却能巧言如流,逸哥儿可真是能屈能伸,以后定是做大事的人。   江逸又快速扫了一眼桌上,拿起一只空杯子给他哥倒了一杯茶,双手端着捧到江慎面前。   不过江慎明显早已经免疫他的花言巧语了,对他刚刚的话那是半个字都不信,要真有他自己说的这么爱学习,哪至于现在还是一手比蒙童好不了多少的字。   他淡定地接过茶杯,但并没有喝,而是把茶杯放在了桌上,侧头示意身后的侍从白杨。   白杨会意地从怀里拿出那封信放到了江逸面前的桌上。   这封信可是江逸亲笔所写,上面的字迹和里面的内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就被发现了,还到了他哥的手上,但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时再看江慎,他立刻读懂了他哥的表情,这是来者不善呀!   既然已经暴露,他索性不装了。   江逸双手抱胸,脸上已经自如切换成了今天谁来都不好使的表情。   “没错,这就是对你安排的抗议,你少拿兄长的身份压我,爹都没有说要我去国子监,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一声就擅自决定了!”   江逸自认为理直气壮,岂料江慎根本没打算在这里跟他辩论由他做出送江逸去国子监上学决定的合理性。   只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你是自己乖乖跟我回府,还是让我把你从这绑回去?”   “哼,回就回!马车在哪?”江逸前一秒有多强硬这一秒就有多怂。   没办法,他哥不爱废话,要是一个犹豫他说不定就要动手了,这里可没一个人能帮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这小矮个明显奈何不了他哥,还是先回家再徐徐图之好了。   他江小爷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第7章   “回来了!回来了!二少爷与世子爷一同回来了。”   樊嬷嬷直到亲眼看见江逸从世子的马车上下来,才放下心来回明心院给公主报信。   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总算舒了一口气,虽然长子早派人回来报信说已经找到了,可她没见到人回来总是吊着一颗心。   一旦确认了儿子的安全,她就开始追究这件事的起因,怪起丈夫来,“这小子就是被他爹给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离家出走!这次回来定不能轻饶,非得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听到这话都是心照不宣地低头不语。   唯有公主身边的老人樊嬷嬷才敢说两句实话,她笑着打趣道:“公主您呀,也别全推到驸马身上,咱们府里谁不知道您有多宝贝二少爷呀。”   长公主不愿承认,只摆出一副绝无此事的样子,对着身边一名模样秀丽的丫鬟说道:“如意,你去我房里把那柄紫檀木戒尺找出来,看我等下不好好教训教训这泼猴!”   如意掩嘴一笑,回道:“公主您不记得了吗,那柄戒尺不是好久之前您就答应给了二少爷,二少爷早就拿回长乐院小厨房当柴火烧了。”   如意这么一说,长公主也记起来了。   说起这个来还有过一段插曲。   这戒尺还是逸哥儿开蒙的时候国公爷做做样子准备的,放在内院的书房落灰几年,总共也没用过两回。   有一日逸哥儿把他父亲一个御造的望远镜拿出去玩摔坏了,虽然费了好大功夫粘了起来放回了书房,但是只是个样子货,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摔过,也用不了了。   这小滑头为了不被发现,故意在庆国公在书房的时候吵着要玩,让他爹拿给他,然后接的时候伸手慢了一点,完美伪造了庆国公失手摔坏的假象。   虽然这种被称为千里眼的东西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但那个望远镜不仅是御造的工艺,而且精度极高,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庆国公一直颇为宝贝。可谁叫是自己失手呢,心疼也只能忍着了。   这事原本没人怀疑,江逸就能这么糊弄过去了。可不巧那天世子来找父亲,他不过看了一眼碎片就发现了粘过的痕迹。不消说,最后江逸费尽苦心的隐瞒暴露无遗。   庆国公气得拿着戒尺追着他满院子跑,即使最后也没打着,但江逸还是觉得这凶器不能久留了。   于是隔两日便软磨硬泡,非说什么棍棒教育只会使亲子关系更加恶劣,严重影响家庭和谐,最后终于从他娘亲这里把戒尺弄到了手。并且一回去长乐院就让人扔厨房做柴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所以现在长公主要找什么戒尺,如意哪能找得到呀。   看着满屋子憋笑的丫鬟们,长公主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装了,只探头往门口张望,边问樊嬷嬷:“不是早进了大门吗,这怎么还没过来?”   “许是先去外院见了国公爷也说不定。”樊嬷嬷猜测道。   长公主一想也对,便安心坐了下来。   可不想没等来江逸,倒等来了求救的丫鬟。   一个身穿鹅黄裙袄的丫鬟越过明心院的垂花门,神色焦急地往长公主的正房走去。   这个丫鬟名叫白芨,是江逸身边的大丫鬟,虽不及木香丁香是明心院的旧人,在长公主面前有脸面,但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是认识的。   白芨一进到偏厅,就跪倒在公主面前,带着哭腔说道:“公主,求求您,快去瞧瞧二少爷吧,世子爷要对二少爷动用家法!”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长公主既惊又忧,连忙追问。   虽说长子对逸儿平日里功课要求严格,但对待幼弟还是多有维护的。小时候要是逸儿在哪里吃了亏,他必是要替他出气找回来的,这些年最多也就是拿戒尺吓唬吓唬他,手板皮都没打破过,怎么可能动用家法?   可如若是真的那还得了,那国公府的家法一棍子打上去,逸儿还不要了半条命。   “千真万确,是刚跟二少爷一起回来的黄柏亲耳听到的,就在国公爷的外书房。”   江逸的两个小厮对他称得上忠心耿耿,哪怕明知道被世子爷知晓了定不会轻饶,黄柏还是冒死找到白芨传话。   白芨连忙把从黄柏那听来的,一字一句学给长公主听。   “难怪这么久了还不过来,这是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长公主一拍桌子,柳眉倒竖。   随后就在樊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急匆匆往外院去。   ******   江逸跟着他哥下了车还没有意识到危机降临,见到是去往明心院的方向时更是变得有恃无恐。   他虽然奈何不了他哥,但他爹娘可以呀。   心里正这么想着的江逸突然发现,就在快穿过外院的时候,前面他哥的身影忽的转了个弯,从穿堂左拐去了他爹的外书房。   好吧,先去见他爹也行。   在见到等在书房的庆国公时,江逸有种总算安全了的感觉。   他一脸喜色,不等他哥开口就亲亲热热地走上前去拉着他爹的袖子说:   “父亲,您怎么还在书房?可用了膳?这公务哪干得完,该休息时就要休息,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隔一段时间就要去院子里走走,劳逸结合,千万保重身体,别劳累了自己。”   庆国公年轻时也是面如冠玉的潇洒郎君,虽然现在年过四十,也还是妥妥的儒雅大叔,眼角虽有些许细纹,但气质仍在。   原本双手背立,一脸严肃的庆国公在听到儿子关心的话语时,立刻忘记了之前给自己做的绝不心软的心里建设。   握着江逸的手说道:“我已用过膳了,用了两碗,今日厨房做的糟鸡脯肉还不错,晚上让人做给你也尝尝。”   “好呀,爹你对我真好!我今日也吃了好吃的桂花糖糕,就是带回来凉了口感就没那么好,下回我跟爹一起出去吃。”   两父子拉着手那叫一个父子情深,对比起一旁的江慎,衬得他就像是个局外人。当然,咱们世子爷心智成熟,胸有丘壑,自不会与小孩子计较,也就只有江逸,爱动不动污蔑他哥是因为小心眼才对他这么严厉。   这父慈子孝的一幕是国公府的常态,江慎虽是见怪不怪,但今天的重点可不是他们讨论的这些。   江慎出声打断谈话流程已经进入今晚吃火锅还是烤肉探讨的两人。   “父亲,逸哥儿如此顽劣,为免他将来闯出更大的祸,此次定要严惩,还请父亲依照家法罚之。”   江逸听到他哥的话后,两眼瞪得跟兔子眼睛似的,眼中净是不敢置信。   家法那棍棒有多粗他见过一次,四叔当初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换成他这小身板,今天怕不是要交待在这了。   “这不是还没成吗?顶多就是一个未遂,未遂和既遂能一样量刑吗?你在刑部就是这样办案的?这得有多少冤假错案?你这是草菅人命!这是家法吗?这是家暴!”   江逸一边据理力争,一边偷偷低头疯狂向门外的黄柏使眼色。   黄柏也是马上会意,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默默往后退去,一到屋里人看不见的地方,转身就往外跑。 第8章   这边江逸见黄柏离开,估摸了一下报信和母亲赶过来所需的时间,飞速思考着怎么多拖延片刻。   他一转头,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向父亲,想要博取同情。   “父亲,您评评理,是不是不该罚这么重?”   “咳咳,瑾和,我觉得逸哥儿说的不错,他不是还没跑就被你带回来了吗?念在逸哥儿是初犯,我看呀,就罚他禁足好了?”庆国公江靖看了眼长子,又看了看次子,左右为难。   虽然他最初一听到报信的人说次子竟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就打定主意等把人找回来定要严惩不贷。   可这人呐就是容易怜惜弱小,眼前这一幕谁弱小谁强横那是一目了然,次子还这么贴心,一进门就记得关心他,也不怪他心长偏。   “父亲恐是忘记了,逸哥儿上回在宫里打架就说罚他禁足五日,可您和母亲第三日就许了他出门,这才多久他又再犯,怕就是罚得轻了记不住。”江慎不慌不忙地拿话堵庆国公。   庆国公被长子这样点出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上回的确是他心软,解了禁足。   瞧着今日是保不住宝贝儿子了,出于无奈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家法是不是太重了点?要不就罚三,呃,二十戒尺如何?”   “戒尺不是已经被他烧了吗?”江慎轻飘飘来了一句。   江逸满怀希望看着他爹替他说话,然后越来越失望,见江慎还拿着这连敷衍都算不上的借口说事,气得大骂:“又不是只有一根戒尺,你院里不是多的是吗?”   每回江逸去他哥的书房读书,不论他把戒尺藏到哪里,他哥都不会问,只会在下一次默默又拿出一根新的。   江逸甚至怀疑他哥为了罚他专门收购了一家做戒尺的作坊。   现在倒说起没有戒尺的话来了,虚伪!   “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让人去取家法了,估摸着就快回来了。”   江逸瞬间炸毛,还不用麻烦,人话否?   他听到这话,哪还愿意在这坐以待毙,立即就要往门口溜去,打不过咱就跑。   谁知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被他哥识破了打算。   江慎的大长腿一步赶上,手一伸拎住了他衣服的后领,就这样把他像抓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江逸只觉这抓的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命运的后脖颈,天要亡我!   他一边转身一边改变策略,笑着朝他哥讨好地说:“哥,咱再商量商量行不?”   江慎放下他的衣领,一脸冷酷地回答:“你写信离家出走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要商量商量了?”   得,这家伙软硬不吃。见这话行不通,江逸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是一个主意。   看来只能转移矛盾了!   “爹爹,您瞧瞧大哥,您还在这里他就要喊打喊杀了,哪里把您放在眼里了?简直是大大的不孝!这要是将来他做了国公爷,哪还有儿子的活路呀!您可要给儿子做主啊!”   只是,还没等庆国公开口,门外江慎派去取家法的人来回禀了,人就捧着一根三指粗的木棒站在门口。   江逸见他哥竟要动真格,想到这回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越想越伤心,越嚎越大声。   “呜呜,我看呀,你就是看爹爹和娘亲这么喜爱我,心里嫉妒,才看我不顺眼。想着把我送去国子监,一个月回不来两次,你就可以离间我们之间的深厚的感情了!”   江慎淡定地看着他边哭边数落,脸上的表情不见一丝裂痕变化。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看看这个弟弟还能找出什么借口来。   就在江逸以为这次惨了的时候,救星终于来了。   ******   长公主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她跨过门槛,杏眸盯着长子疾声厉色道:“是谁要动逸哥儿?”   “娘!”“夫人!”“母亲。”   前两声是江逸和国公爷惊喜的呼叫,后一声是江慎似乎预料之中的淡然。   长公主对着长子的行礼只抬了抬手,充分显示了她有多么生气。   而江逸这回见到救兵来了,立刻止住了他那光打雷不下雨的嚎哭,蹭地一下躲到了长公主的后面。   还不忘指着他哥大叫:“娘,就是他!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你这泼猴也知道怕了?”长公主见他做出这副胆小的模样,又好气又想笑,伸出手作势要打,到底没下得了手,只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背。   江逸捂着嘴凑到长公主耳边,悄声说:“娘,我早就跟顾小六说好了,要是您派人去问,就把我的的行踪告诉您,绝不惹您担心。这不是您自己非要告诉大哥,看,惹出事来了吧?您是没瞧见,我刚刚差点小命不保!”   长公主嗔了他一眼,这话里又是埋怨自己又是告状哥哥,合着全是别人的责任,他没有半点不是。   这回见母亲来了,江慎全没了方才定要家法伺候的坚决。   “既然母亲觉得不妥,那就暂且饶他这一回。”他边说边挥退了门外拿着家法的侍从。   然后话锋一转,说起了刚刚江逸提到的那件事,“但国子监上学的事却不能再拖了,还请母亲替逸哥儿准备好行李,过几日待他参加完入学考试后,好搬去国子监号舍住。”   “怎么还要去国子监?我不去!娘,我说的果然没错,他就是想要把我赶出去!”   江逸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拒绝起来底气十足。   可他哥看也没看他,只对着母亲劝说道:   “逸哥儿自小在母亲身边,母亲舍不得也是常情,可他总是要长大的,现在还可以说是孩童,过几年就该娶妻生子了,难道还像现在这样?再说这国子监也不远,母亲要是想逸哥儿了,找个借口下了学派人去国子监接他回来就是。”   庆国公也捋须附和道:“确是如此,逸哥儿也这么大了,瑾和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才名远扬了。”   江逸被他爹这个对比给整无语了。   这是能比的吗?整个京城像他江慎一样的天才能有几个?怎么着?你还想着你一家就出俩?梦也不是这么做的。   他一看连父亲都开始倒戈,只能将目光投向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不过这次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长公主点了点头,赞同道:“你大哥说的没错,你是该收收心了,我让樊嬷嬷替你准备国子监所需的物件,过几天你就去国子监上学。”   长公主的话一锤定音,彻底断绝了江逸的后路。   虽然肉眼可见的翻身无望,江逸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我哥当年不是就没上国子监吗?凭什么我就要上?”   “你要是能让辛太傅同意亲自教导你,你也可以不去。”这下连长公主都看不过眼。   这个傻儿子该不会以为得太傅亲自教导比在国子监上学要轻松吧。   “那怎么其他兄弟也不用去?二叔家的江远,还有三弟江诚,他们跟我年龄相仿,也都没去!”江逸又扯来其他兄弟当挡箭牌。   “远哥儿的外祖王大人致仕后便专心教导孙辈,远哥儿在王家有外祖指点自是用不着去国子监。”庆国公加入了劝说的队伍,耐心跟江逸解释。   提到江诚这个庶子时他顿了顿,“至于诚哥儿,他确也到了年纪,我见他平日里功课亦不错,你既这么说…就让他跟逸哥儿一起去上学,有个伴也好,夫人看如何?”   庆国公最后一句话是看着长公主询问的。   长公主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躲开了丈夫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回道:“国公爷做主就好。”   这么多年了,两个庶子庶女还是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所以江靖几乎不在妻子面前提到他们,妻子虽心有芥蒂但并不苛待庶子庶女,也不用他提起来惹妻子不快,如若不是次子今次说起,他也不会开这个口。   而江慎听到江逸提起江诚后,盯着他看了两眼,似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是无意提起还是有意为之。   三弟江诚心思不纯,为此他早就暗示过他离长乐院的人远点,就是怕弟弟单纯被人利用,受人撺掇才这么说。   只能说,他高估他弟的心眼了。   帮了江诚这件事还真的是无心插柳,他单纯就是见不得有人在岸上,想拉人下水而已。至于这对对方来说是不是求之不得,他哪考虑得了这么多。   江逸压根儿没注意到他哥探究的目光,他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再抢救一下呢。   讲道理都行不通之后,江逸考虑自己是不是干脆就撒泼打滚,来一个发疯文学好了,于是想要张嘴说点什么。   见他还想继续纠缠不清,他哥直接祭出杀手锏,冷声道:“你莫不是更想要尝尝家法?”   行,你是封建家长,你牛行了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逸气呼呼地又闭上了嘴。   最终这件事便以长公主、庆国公、和世子爷三人的一致同意,江逸反对无效、过几日就要老老实实去国子监上学为结束。   离家出走计划未半,而中道崩阻,还差点获得一顿结实的棍棒伺候。   江逸对他哥更加恨得牙痒痒了。心里打定主意以后绝不被他哥的小恩小惠收买就轻易原谅他这次的行为。 第9章   书房事件结束后,长公主为了缓和兄弟俩的关系,想着留两人在明心院陪她一起用晚膳。   长子江慎衙门里忙,丈夫虽是个闲职,但也不是随时都有空,说起来一家四口有段时间没一起用膳了。   江二少爷刚吃了亏,现在见着他哥那叫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脸上写满了不乐意,这要不是在明心院而是在长乐院,保管他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   江慎瞥了他一眼,对弟弟的不欢迎视而不见,他是懂怎么惹弟弟难受的,不紧不慢地答应了母亲的挽留。   不过,见到江逸在饭桌上的表现后,他就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这是他吃得最吵闹的一顿饭。   江逸整顿饭一张嘴叭叭的就没停过,他除了要自己吃,还要指挥丫鬟布菜。   指挥也就指挥吧,还要跟个厨子似的,把这道菜从头到尾介绍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意。   “这个水灵的小白菜好吃,是下午才采的,只用了一点猪油和大蒜炒,又嫩又香,爹,您多吃点蔬菜,要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还有这个清蒸鲜鱼,活鱼宰杀,只用盐和姜简单腌制过,一点腥味也没有,最是鲜嫩。翡翠姐姐,你夹肚皮这里最嫩的,没有鱼刺的那块给我娘尝尝。”   “嗯,逸儿说的没错,还真是又嫩又香。喏,这个糟鸡脯肉就是爹先前跟你说的,你也快尝尝。”   “好,好,如意你也夹一块给逸哥儿,要把鱼刺去掉。”   庆国公和长公主欢喜地眼睛都要看不见了,也一直让丫鬟给江逸布菜。   “娘这里做的菜也太好吃了,不过这菜呀吃的不光是味道,还有感情,还是跟爹娘一起用膳的时候饭菜吃起来最可口。”   江逸好听的话张口就来,长公主夫妻俩听到后更加合不拢嘴。谁能不爱听甜言蜜语呢?   不对,有一个人不爱听,那就是全程皱着眉的世子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每道菜都不合他胃口呢。   江慎此时颇有点被恶心到饭都吃不下的感觉。   这混小子惯会油嘴滑舌,什么恶心腻味的话都说的出口,也不知道父母怎么听得下去。   眼见他还要继续,江慎实在受不了了,盯着他问道:“你平日就是这样用膳的?食不言寝不语,能安静一点吗?”   嫉妒!这一定是嫉妒!江逸对他所说的食不言嗤之以鼻。   原本不想理你,既然你要主动找茬,可就别怪我了。   江二少爷一转头,对着他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故作惊讶地问:“哎呀,大哥是不是怪我没给你布菜?是我的错,怎么能忘了大哥呢。”   “如意姐姐,你别夹了,我来。”   不给任何拒绝的机会,江逸拿起筷子,每个菜都狠狠地夹了一大把,也不管他哥吃不吃得完,全堆放到了他面前的盘子里。   夹完还要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哥,您也多吃点!”   其实心里的小恶魔在一个劲儿偷笑:撑死你得了。   江慎看着自己面前小山一样的菜,筷子只顿了一下,就面无表情继续吃了起来。   罢了,至少聒噪声少了。   庆国公奉行清官不断家务事,对长子和次子的斗争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长公主就没有丈夫的好脾气了,瞧着他们这样,方才的好心情都快没了。   她揉了揉额角,挥手做出赶人的架势,催促两人道:“你们还是快些吃完回去,省得在这里惹我头疼。”   “大哥,瞧瞧你都把母亲气成什么样了!”   在江逸嘴里,从头到尾就问了一句“能安静一点吗”的江慎就这样变成了气母亲的罪魁祸首。   江慎的眉越皱越紧,总算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恶人先告状的了。   为了避免在父母面前做出什么失去理智,残害幼弟的行为,江慎默默吃完了饭,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停留,火速回去了自己的飞鸿院。   江慎离开之后,江逸就跟那离了如来佛的孙猴子一般,在明心院如鱼得水。他一会儿吃个丫鬟喂的水果,一会儿给长公主讲几句笑话,一会儿逗逗小丫鬟,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的面孔。   终于,在争取到上国子监前最后几天的好日子,减少了不少功课,又替长乐院的丫鬟小厮们好说歹说求了一会儿情之后,他才心满意足,慢悠悠地踱回了长乐院。   因他身边伺候的丫鬟都不在,长公主还特地叫了身边的大丫鬟翡翠送他回去。   ******   江逸刚进长乐院就见到丁香提着灯笼在二门处等着。   翡翠完成任务后还要回去当差,只把手里捧着的东西交给了丁香就告退了。   进了院子,一众丫鬟围了上来。   这一整天,院子里的丫鬟们也跟着提心吊胆,一个个都红着眼,见到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少爷下次可别这样了,这要是在外面被谁冲撞了可好!”   “少爷就心疼心疼这满院子的丫头们吧,您真要有点什么,长公主和世子爷扒了奴婢们的皮都不够。”   白芨白芷两个丫鬟叽叽喳喳一人一句,又是劝又是怨的。   江逸很是理解她们的心情,并不怪两人聒噪。家里母亲和大哥向来对他院子里的下人们管教严厉,也难怪她们被吓到。   院子里的这些女孩子们最大不过十七,久的都伺候了他好几年,每日尽心尽力,平时还没少受他连累受罚,因此江逸对她们多有怜惜。   他出声安慰她们道:“别担心,我跟母亲求了情,不会追究你们的错。”   “好了,二少爷今天一天肯定累坏了,白芨,你去厨房看看水烧好了吗,让他们把水抬到浴房,准备给二少爷泡澡,白芷,你去收拾少爷的浴具和寝袍。”   在木香的安排下,众人这才散去,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江逸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丁香说:“对了,刚刚翡翠姐姐给你的那个木盒,你拿去书房收好,放到…就放到最角落那个带锁的百宝箱里,可千万别给我弄丢了。”   丁香点头应是后便去了书房。   江逸泡完澡后到了卧房侧间,一边让丫鬟给他晾头发,一边倚在贵妃榻上看话本,丫鬟们则陪着他坐在绣墩上做针线。   几根儿臂粗的蜡烛把屋里照得通明,淡淡的影子照在墙上,显出一副静谧的画卷。   江逸看的是一本最近相当流行的传奇志怪类的话本。   就是一个秀才的老婆死后重生到了他新娶的老婆身上要与他再续前缘的故事。这一看就知道是写书的秀才瞎做梦,尽想着老婆对他至死不渝,死了还要回来争风吃醋,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样。   在他看来故事特别老套,但架不住在这个时代有市场。   其实古人早就有了什么穿越重生的话本小说,他第一次看到时还吓了一跳。不过在他看来古人毕竟获取信息渠道有限,没法像现代人一样接收那么多信息,写爽文的想象力还是差点意思。   夏季已过,白昼渐短,天黑得早了生物钟也跟着变,加上这故事又一般,江逸看了一会儿就打起哈欠来。   他把书合上扔在一旁,嘴里嘟嚷着:“就这还是现在最流行的话本呢,这要小爷我来写,保准比他精彩多了。”   今日值夜的是丁香,她最常在书房伺候,见过不少二少爷平日里背书写字苦恼头痛的模样,听到这话不禁掩口轻笑。   “那想必平日里是二少爷不愿显露这等才学,否则哪还有什么溪山老叟,竹居散人,和梦痴者等人。”   她说的这几个名字都是江逸书房那些话本的作者,在这个时代算是有名的作家,追捧者众。   她只以为江逸是说玩笑话,并不知道她家少爷要真干起来也不是不行。   前世江逸上了大学后就报复性惰学,那段时间网络小说没少看。就算自己文学素养差点,若真要写,他出点子再找人润笔,传世名著不敢说,出一本流行话本还是不难的。   不过那多累啊,他现在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又不到要讨生活的地步,定然不会去自讨苦吃。   江逸也不反驳丁香的话,他双手枕到脑后,翘着腿,笑嘻嘻地说:“少爷我那叫低调!”   如此这般说笑了一会儿,头发晾干后江逸也有点困了,便回了卧房休息。   ******   半夜,江逸猛地从床上坐起:“我是不是上当了?!”   这不就是拆屋效应吗?开窗不同意就主张掀屋顶,自然就有人同意开窗了。   他哥为了让他去国子监故意整了一出家法处罚的大戏,在被阻止后,顺势提出了送他去国子监之事,这样假装各退一步,成功说服了父母二人。   而他,就这样被家法吓到了!   江逸越想越生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气得睡不着。   直到外间值夜的丁香披着外衣进来担心地看他,他才重新睡下。   睡着前江逸满脑子想的还是:不行,这种对亲弟弟还耍心眼的哥哥看来是不能要了!明天我就要进宫,找外祖母和太子哥哥告状去! 第10章   次日。   江逸卯正就起了床,收拾洗漱后,打着给母亲请安的旗号,去明心院蹭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长公主见他罕见地没有睡到日上三竿,还感到很欣慰。   殊不知他这是还记着昨天的事呢。   在得到母亲应允后,江逸揣着太后给的自由出入宫禁的腰牌,乘坐马车直奔皇宫。   想起昨天的事,江逸心里那叫一个委屈。   只去的这一路上计划就做出来了。   先去寿康宫给太后外祖母请安,陪外祖母说说话顺便博博同情。然后在皇帝舅舅下朝来寿康宫之前转战东宫,接着在太子表哥面前好好上上江瑾和的眼药,重点强调那棍子有多粗,这种不爱护兄弟的人怎么能爱护百姓做好官呢!   说起江逸打的这个小算盘,就不得不提一提他的长远计划了。   虽然讲江慎坏话的这种行为现在看起来很幼稚,作用也不明显,但是没关系,还有这么多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等到太子表哥继位,他江瑾和的好日子就到头啦!   你问我为什么不找皇帝舅舅告状?   我抱未来大佬的大腿是因为不喜欢抱现在的大佬吗?那必然是因为现在的抱不上呀!   谁叫景元帝对嫡亲妹妹的这两个儿子完全是区别对待呢。   见到他哥,皇帝那是看哪里哪里顺眼,动不动就是恩赏。而他呢,日常得到的最大的夸赞就是,“逸哥儿不错,今日居然没闯祸,看来是瑾和素日的教导起了作用。”   你瞧,这是夸我吗?!   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江逸高低要当场给他两个大白眼。   但没办法,这大盛朝虽然有了穿越前辈的基础,可也没有开放到连藐视皇权都能全身而退的地步。   所以啊,江逸跟皇帝是聊不到一块儿去了,只能走太子的路线,比命长他还是自信满满的。   ******   他算盘打得好,只是没料到马车刚过太和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谁?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拦小爷的车?”江逸凶狠地瞪着两只眼睛,掀开门帘这就要下车来瞧瞧。   他不过因为禁足几天没进宫,就有那不长眼的侍卫敢拦他了!   他刚冒出个头,就听到一阵劈头盖脸的骂声。   “江小二!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小骗子!本殿下等你好几天了,总算给我逮到了!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只见一个圆脸少年带着两个身穿宫服的小太监张牙舞爪地拦在了他的马车前。   少年脸庞圆润,身材约比江逸高半个头,头戴着红缨金冠,金冠上还缀着一颗硕大的东珠,身着银紫色盘云彩绣锦袍。此刻正面色铁青,与掀开门帘的江逸两眼对视时,眼里几乎要冒出火光。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四殿下呀。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谁出尔反尔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还有,说过一百遍了,不要叫我小二!”   江逸一看是四皇子,不甘示弱,也是一通输出。不仅如此,他说完后就把手一收,门帘立刻落下,让对方对着空气去回应。   这个挑衅的动作让四皇子更加气得头顶冒烟。   四皇子干脆也不废话,指挥着旁边的小太监给他做马凳,爬上了马车,一进去就扑到江逸的身上。   江逸没想到他才被罚过还这么鲁莽,一个没注意,哐当一声撞到了马车车窗上。   跪在马车下的吉安一听主子吃痛的惊呼声,立刻就要站起来去帮忙,不过还没等他起身就被那两个小太监按住了手脚。   其中一人还低声劝他:“你不要命了,那是四殿下,他不会拿江小少爷怎么样,还能放过你?”   吉安抬头一看,这个小太监有几分眼熟。是以前在御膳房见过的一个小太监。   吉安跟着他家少爷来宫里的次数多,一来二去也认识了几个小太监。行走在宫里为免什么时候不知道就得罪了谁,偶尔他也通过这些小太监打听点宫里的事。   这个小太监或许是好心怕他惹怒了四殿下小命不保,但他吉安怎么能眼见主子有难而不顾,只管自己的安危呢。   吉安趁着两个小太监不备,奋力挣脱了他们,连手带脚就要往马车上爬去。   小太监毕竟有两个人,他们一人抓一只脚,牢牢地抱住了吉安的双腿。不怪他们这么尽力,要是让吉安上去了,吉安有江小少爷保或许不会怎样,他们两人就惨了。上回被杖毙的两个太监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于是三人扭作一团,为了拦住他,两个小太监,一人坐背上一人坐腿上,拼命压住了他。   此时的马车里跟马车外的场景差不多,江逸被四皇子坐在身上如泰山压顶。   四皇子也不动手打他,就压着他说话。   不是他不想报仇,实在是江逸太能狡辩了。自己不是第一次跟他闹起来,要是江逸没理在先,他也十有八九能找到借口摇身一变成为无辜的那个。但凡有一次是他有理,那可不得了,不闹到父皇面前让他被罚个十天半个月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所以学乖了的四皇子现在奉行绝不打第一拳的政策。   “江小二,你说好的,我不跟父皇说是你设计害我,你就把那弄花娘子的话本子给我找到全套,你出尔反尔,卑鄙!”   “咳,咳,夏誉明,你起开!你再坐在我身上说下去,咳,我就快断气了!”   江逸努力推开他身上的四皇子,连称呼都不叫了直呼其名,可四皇子这回吸取了教训,绝不先松手。他本就身量比江逸高,也更壮实,现在还抓着马车窗,所以江逸推起来根本一动不动。   “休想骗我,你今天要是交不出话本,就别怪本殿下不客气!”   四皇子摆出了一副今天决不罢休的架势。   江逸:“你先放开我,我才能拿话本给你呀!”   四皇子手稍微松了一点,但还是半信半疑,“真的?你真的带了?在哪?”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我今天进宫就是为了这事!”说瞎话毫无负担的江二少一见形势不对张口就来。   “你又骗我!你刚刚一见面怎么不是这么说的?”四皇子稍微机灵了点。   “还不是因为你一上来就大嚷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俩有见不得人的交易。这东西要是被谁发现,告到太后和皇后那去,我们俩都要倒霉,我当然要故意这么说咯。”   如果吃一堑能长一智,那以四皇子长的智,他现在应该在努力发展地下势力,争取找机会废掉太子,夺取储位。   从眼前的场景来看,他显示是没有。   所以四皇子一边起身还一边压低了声音:“这么说也是,那你先起来。”   “这就对了,你让我的小厮进来。”   江逸坐起身来大口呼吸了两下,让四皇子把吉安叫了进来。   吉安一进来就连滚带爬赶到江逸身边,看他脸上无碍,也不似有暗伤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   “吉安,你把格子里那本论语拿出来给四皇子殿下。”江逸转头活动脖颈交代吉安。   然后对四皇子哼了一声:“全套是没有,不过这可是最新的外篇,还有插图呢,我才到手的,便宜你了。”   四皇子接过吉安递来的,蓝色封皮写着论语二字的册子,急不可待地翻开来。一见江逸没有骗他,立刻喜笑颜开。   江逸看他这不值钱的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要是放在以前朝代的皇子,这个年纪怎么着也该开始实践课程了,有些快的可能都当爹了。   大盛朝的这些皇子皇孙们,因为要谨遵那位穿越者前辈的祖训,无论男女须满十八岁方可嫁娶生子,实践课自然也相应推后。   现在的四皇子,正处于满脑子黄色废料的青春期,可宫里的生理教育那只能称之为生物课,哪能有十八禁话本活色生香。   所以江逸才能用这个作鱼饵钓住他。   上回在巡音阁听戏,他跟四皇子因为谁才是第一乐师争了起来,两人互不相让,在巡音阁嘴炮大战了三百回合,把四皇子气得七窍生烟。   两人争到激烈处,已经开始拳脚相见,要不是有太监侍卫劝阻,江逸因为体力原因,险些挨了打。   这也侧面说明,初中生追星确实容易失控。   江逸那是轻易认输的主吗?隔天他就想了个办法把四皇子骗去,趁机绑住他揍了一顿。揍完他才意识到这样做在景元帝和皇后那里说不过去,于是立刻跑到了太后那里反告了一状。   不过四皇子吃了这么大亏哪能善罢甘休,非要闹到皇帝面前去评评理。江逸看出哪怕有太后护着他也不太占理,要真闹到皇帝面前还不知道有什么惩罚等着他呢。   秉承着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的道理,江逸用一套《弄花娘子》的话本成功让四皇子闭上了嘴。   但转身他就把这事忘了个精光。   四皇子这顿揍挨了,江逸答应的话本子却不见影,他哪受得了。于是一直派人盯着江逸进宫的宫门,今天总算逮到了人。   看着江逸一直盯着四皇子高高兴兴离开的身影,吉安苦着脸劝道:“少爷,要不您还是别惹四殿下了,您这身子骨可经不起他再撞一次了。”   “你家少爷我是这么怂的人吗?哼,看我不让他后悔今天拿了我的书!”   江逸大眼睛一转,坏水冒了出来。   不过再怎么说,体力上的劣势还真是要命啊! 第11章   寿康宫。   太后是景元帝的生母,母子之间感情甚笃,景元帝每日下朝后都会来寿康宫陪太后说说话。   因为四皇子的耽搁 江逸到的时候景元帝也已经在寿康宫了。   他刚到正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隔着轻薄透亮的门帘,隐隐能看见皇帝与太后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偏殿的罗汉床上正说着话。   江逸不经意一听,就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该不是又有人想害我吧?他眉头一皱,放慢了脚步。   “逸儿也好几天没来了,听说端仪已解了他的禁足,说不定待会儿就要过来,等他来了你可别再吓他了。上回一听你说要重罚,他吓得小脸煞白的,我瞧着都心疼。”   太后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说话的语气温和中带着些许责备。   景元帝笑道:“母后说笑了,有母后和太子护着,那小家伙哪里会被吓到。再者儿臣自有分寸,难不成还会真拿他如何。”   “你知道就好,这是你妹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万不可在你这有了闪失,否则我看你如何向端仪交待。”   “母后说的是,儿臣定会注意分寸。”景元帝连声答应。   说到这个又引起了太后的伤心。   “逸儿当初也是难产,听端仪说逸儿生下来就跟个小奶猫似的,才那么一点点大。哪怕一岁多带进宫里的时候,比起跟他一般大的五公主也是瘦弱了点。我见着他就好像见到了煜儿一样,煜儿就是…”   太后拿起手帕拭了拭眼角,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几十年,她想起了早夭的大儿子还是有些难受。   “母后别太过伤心。”景元帝见状,连忙握住了太后的手安慰。   先帝兄弟众多,当时并未立储,太后与先帝成婚没多久,就陷入了夺嫡之争。因为怀孕时操劳过度,生大儿子时早产,孩子生下来体弱多病,最终也没留住,两岁时生了一场大病早夭了。   因而第一次见到江逸时太后便产生了移情心理,她越看江逸越像她那早夭的大儿子,尤其是江逸也是自小身体不好,太后觉得这定是上天有灵,把煜儿还给她了。   在母亲的授意下,这些年来江逸更是时常进宫陪太后,祖孙俩情分越发深厚。   太后长子早夭,后面又接二连三流产,身边唯有当时还是五皇子的景元帝和五公主端仪,一儿一女皆是年幼。而那时先帝宠爱裕贵妃,她所出的三皇子也很得圣宠,因此太后与景元帝三人在宫里过的甚为艰难。   后面景元帝能登上大宝有很多原因,但其中之一绝对少不了太后的谋划。   景元帝是个大孝子,不只看在妹妹的份上,更因为太后而对江逸在宫里的种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偷听太后和皇帝说话的江逸还是很警觉的,他就算没宫斗过也看过电视剧,在宫里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一见话题开始往陈年往事上转的时候,他就故意加重了脚步。   有皇帝在江逸进了偏殿就规矩了许多,按照礼节跪下给这皇宫里最大的两位大佬磕头。   “逸儿给太后外祖母请安,给皇帝舅舅请安。”   “我的乖儿,快快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可走得累了?怎么不早些派人来说一声,我也好让人抬舆轿去接。”   太后一见着这宝贝大孙子那比起长公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嘴里喊着心肝肉儿的往怀里搂。   下马车的地方到寿康宫的正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就要心疼着让舆轿去接,这要不是还有一点前世的教育基础,江逸还不知道得被宠坏成什么样子呢。   也难怪连满宫的皇子公主见着江逸都要避让三分。   “外祖母,我不累,这多走路呀对身体有好处。您也是,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您每日清晨最好都在寿康里走一走当做晨练,每回用了膳也要走一走消消食,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江逸顺着太后的动作爬上了罗汉床,拉着老太太的手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我不过几天没来,怎么外祖母好像清减了?郭嬷嬷,可是外祖母这几天吃的不合胃口?”   “回二少爷的话,太医请过脉,说太后娘娘这是积了食,胃口便不好了。太医给开了点沉香陈曲丸,这两日服用后已好了点,今早还用了一碗碧粳粥,几口莼菜并一小块芝麻素饼。”   太后的贴身嬷嬷郭瑛姑把刚刚向皇帝回禀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江逸听后叮嘱道:“郭嬷嬷,下次你记得让太医开点食补的方子,这丸药吃多了终归不好。还有,要是胃口不好就让御膳房做点山楂蜜饯,偶尔吃一点,有助于消食。”   “哎,奴婢记住了。”郭嬷嬷面上带着笑意应道。   她是伺候太后的老人,也算是看着江逸长大的,瞧着江逸没有辜负太后一番疼爱,心里也非常欣慰。   江逸是真心希望这些爱他疼他的长辈都能身体康健。长辈们的呵护和疼爱治愈了他,也得到了他的真诚以待。   虽然每日有太医请平安脉,平常身边伺候的人也是一大堆,可有一个晚辈这样真心又关切地关心着,太后只觉心里一暖。   连景元帝看到他这样子都点了点头,难得夸了一句:“总算懂事了点。”   不过江逸还没高兴两秒,就听到皇帝又泼了一盆冷水,“既然懂事了以后就要好好进学,向你兄长瑾和多多学习。”   江逸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不高兴全写在了脸上。不是他不给皇帝面子,可这皇帝也太会破坏气氛了,这个时候还要勉强自己假装高兴地接受训导,他做不到。   太后一听也不乐意了,搂着江逸的肩膀小声安慰他:“逸儿别听你皇帝舅舅的,瑾和是瑾和,你是你,你们都是好孩子,偷偷告诉你,在外祖母心里你比瑾和要好。”   “外祖母,还是您最好。”江逸感动地差点两眼泪汪汪,太后这滤镜是开得比较大了。   “皇帝有时间教育逸儿,还不如多操心下几个皇子的学业呢。本宫最近怎么听说五皇子把柳翰林气病了?”   太后安慰完江逸还不忘横了一眼景元帝。   我亲爱的外祖母呀,您这是替我说话还是给我树敌呢?   虽然我平时也不怕那几个小皇子,而且自认肯定不比他们差,但直接在人家亲爹面前这么拉仇恨是不是不太好?万一皇帝恼羞成怒,从此就盯着我的学业可怎么得了。   太后替他出头他当然感动,只不过要是能稍稍注意点尺度就更好了,江逸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   景元帝的这几个儿子,除了太子那是国之储君,从小优秀到大,其他几个皇子嘛,就见仁见智了。反正在江逸眼里,一个个不是傻就是呆,要不就是老古板和死心眼,没得救了。   说到这几个未成年的儿子,景元帝也是头疼得很,所以被太后戳中了痛处,面色有点难看。   怎么他治国理政无所不能,偏偏皇子们好像都很不聪明的样子,机灵点的就学业困难,学得好的呢就一根死脑筋。他唯一欣慰的是有个优秀的太子,至少大盛的基业后继有人了。   “朕想起来还有奏折没批,就不陪母后了。瑛姑,你要好好伺候太后。”   景元帝拍了拍明黄龙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离开,临走时还告诫寿康宫的宫人们用心伺候。   “恭送皇上!”   在一片祥和喜庆的气氛中江逸送走了景元帝。   这皇帝一走,他的嘴立刻就咧开了。   “你这个小猴子,要是让你那皇帝舅舅见到,又要教训你了。”太后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   然后疑惑地问:“你也是的,明明要是想哄谁开心谁都拒绝不了你,怎么偏偏对着你舅舅不愿意说几句好听的话呢?”   “我才不要哄不喜欢我的人开心呢,”江逸朝皇帝离开的门口努努嘴,指的是谁很明显,“对不喜欢我的人我也没有必要取悦他们,我呀只要让您高兴就好了。”   好在现在偏殿里都是太后的人,这话要是让哪个有心人听去,不说传到皇帝的耳里,哪怕是传到皇后和宫里其他妃嫔的耳里,怕又要想方设法告江逸一状了。   毕竟后宫里有子嗣的妃嫔们的子女们十有八九都在他手里吃过闷亏。   他的话太后听了先是高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慈爱地抚着他的头说:“他可是皇帝,外祖母年纪这么大了,还能护你到几时呀!”   “我让您高兴又不是因为您太后的权势,是因为您是我的外祖母呀。”   江逸倒是觉得无所谓,他得罪人那都是有分寸的,绝对没到值得皇帝大动干戈要弄死他的程度,顶多就是不得圣心罢了。   有他哥在,这个舅舅见他哪可能顺眼,既然皇帝先对他有偏见,那自己也就不去争这个宠了。   反正他家世摆在那,做个富贵闲人不也挺好,他想得可开了。   他前世为了让父母满意,拼命努力,已经努力够了。   我躺下就是一块铁板,这辈子这些人休想卷我! 第12章   景元帝走后,江逸陪着太后又说了一会儿话,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江逸对兄长的抱怨。   “外祖母您说说看,大哥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哪有为了让人去国子监上学就拿家法吓人的!”提起昨天的事他还是忿忿不平。   “定是你又闯了什么祸吧?”   太后不愧是看着江逸长大的,他话里虽没有半句提到自己离家出走的计划,但太后大致也能猜到这当中肯定有什么隐瞒。   “绝无此事。”江逸一本正经地否认。   “我自上次从宫里回去后就被罚了禁足,这些天天可都是老老实实,也就昨天出去找了顾家小六玩耍,既没跟哪家子弟打架,也没惹什么事,能闯什么祸?”   见太后只笑着看他,满脸怀疑的样子,江逸努力解释挽回自己的名声。   “是谁又闯祸了?”   江逸刚要再多说两句,就听到门外一个温柔磁性的声音响起。   “太子哥哥!”他连忙跳下罗汉床,惊喜地喊道。   太子微笑着走了进来。   他穿着赤色盘领窄袖金织蟠龙锦袍,头发用玉冠束起,眼眸中有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温文尔雅,却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太子的五官与皇帝相像,只是面部更加柔和,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不笑的时候同样让人感觉冷冽无比。   他先是向太后请安,然后才转向江逸。   看到他这样欢快的模样,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宠溺,轻笑着问道:“你又做了什么好事情?”   江逸苦着脸,“太子哥哥怎么也不相信我?”   随即反应过来,急忙道:“是不是我哥又在您面前说我什么了?您不会相信吧?”   说完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真诚地看向太子。   江逸身上长得最好的就是他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清澈透明,而又灵动真诚,仿佛能直接穿过人的眼睛看到对方的心底。这样的目光,很容易让人有种被信任、被爱戴和被需要的感觉。   所以每当他用这双眼睛看着谁,那个人都很难拒绝他的要求。   不过,江慎似乎有着特殊的免疫力。   “瑾和今日是提到了你,不过你就别冤枉他了,他只说你过几日就要去国子监上学,以后不能这么常来宫里了,其他可一句都没多说。”   太子知道江逸对他大哥那是多有怨言,连忙帮江慎澄清。   一听到国子监三个字,江逸的脸就垮了下来。   “太子哥哥,我今日就是来和您和外祖母说这件事的,以后我就不能常来陪你们了。您记得要常来寿康宫陪外祖母,还有太子哥哥,我再也不能去东宫跟您学琴了,您就把我的那张琴收起来吧。”   江逸越说越觉得难受,依依不舍地拉着太后的手。   他以后就要过上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苦读的日子了。   “听说国子监规矩特别严,稽查有过要挨罚,课业不行也要挨罚,考试没考好还要罚,就我这细皮嫩肉的小身板,这以后怕是要常年在病榻上度过了。”   他卖惨是有一套的。   果不其然,太后一听就急了,“这可怎么行,逸儿自幼体弱,要真这样哪受得了?”   她心疼地拉着江逸不住抚摸他的手臂,那模样,就好像现在江逸已经被罚了一样。   不过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江逸身边的人都很明白,不管是守规矩还是好学习哪一样都跟他沾不上边。   “泓儿你去找那国子监祭酒,与他说清楚,可不许他罚逸儿太重。”太后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让太子去办靠谱点。   “皇祖母您就放心好了,国子监的司业博士们都有分寸,哪能真的把人打坏了。”   太子的倒戈是江逸没想到的。他百分百相信是他哥说了什么,否则太子怎么会一下就支持他去国子监了?   “太子哥哥,您上一次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您说我要是不喜欢去国子监念书就不去。”   太子听了江逸这话哭笑不得,他以前是说过这话,但他的意思是可以不去国子监念书,不是可以不念书。   他见江逸每次提到念书就愁眉苦脸,于是想着他不喜欢念书那就慢一点,寻一个有耐心一点的老师慢慢教就好了。   可当他见到江慎带给他的江逸前后几年作业的对比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进步慢点可以理解,但在本没有多大的空间里还退步了那就是态度问题了。   所以江慎给出的理由,也得到了他的认可。   再者,国子监里的同窗多,大家一处学习,还能相互鼓励影响,这样说不定就能激励江逸,改变他厌学的态度。   “那时你年纪小孤才这么说,现在这么大了,也该对你的课业要求严格些了。以后孤让王祭酒把你每月考试的试卷送到东宫来,我孤要亲自检查,看你是不是有进步。”   江逸呆住了,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这和每月考试结果拿给家长签字有什么区别?而且,他要签字的家长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这要是理科他是一点也不怵,可这些文言文他有时连审题都觉得困难。   “你就别吓唬逸儿了,瞧他都快被吓哭了。”太后怜爱地看着江逸说道。   江逸很想反驳外祖母,他这不是被吓的,是被气的。   太子见他那委屈的表情,心里也有些不忍,于是笑着说:“好了,孤会交代王祭酒,让他一定轻罚,这总行了吧?”   “就不能不罚吗?”江逸讨价还价。   这回不等太子回答,太后先说了,“我的儿呀,这话千万别让你那皇帝舅舅听到。上回五皇子不愿被罚还在书房顶撞柳翰林,被皇帝知道后罚他板子,在床上躺了好些天。”   江逸听了直咋舌。五皇子才十岁,就算是熊孩子,那也不能打板子呀,这也太不人道了吧?连对小孩子都没怜惜之心,不愧是做皇帝的,心真狠。   算了,他还是想办法自救吧。   ******   “瑛姑,逸儿还是头一次去学堂上学,你从库里把那套西湖十景彩墨拿来,还有那套上好的奚砚宣笔,另有一箱凝霜纸也一并拿上,给逸儿带回去。”   既然说到上学的事情,太后免不了又要有一番赏赐。   “既然皇祖母已经赏了你文房四宝,那孤就赏你点别的吧。”   江逸一听两眼放光。   大盛的皇室极有钱,穿越前辈把后来者的致富之路全堵了,倒没亏着他的这些子孙后代。   发明出来的那些赚钱好东西,不光在国内赚钱,还通过海上贸易,运往世界各地去赚钱,所以整个皇室可以说就是大盛首富。   太子从前赏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你自小身子骨弱,更需勤加锻炼,这上了国子监,就有骑射课,孤就把孤初学时的青羽弓赏给你。”   “太子哥哥,既然是骑射,我有了良弓,还缺一匹宝马,要不您就把您那匹飞霜赏给我吧!”   江逸眼馋太子的这匹名驹好久了,飞霜通体雪白,在阳光下毛发还会闪着金光。这在现代就是全球仅此一辆的顶级超跑,哪个男人不想要!   太子没有拒绝他,只是眼神从头到脚扫过他,嘴角不住上扬,意思很明显。   “孤的飞霜高六尺。”   这话戳到了江逸的痛处。   他爹曾经玉树临风,他娘在女眷当中也是高挑个儿,皇帝舅舅气宇轩昂,太子哥哥龙章凤姿、长身玉立,还有他哥,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说,江慎长的是真他妈又高又帅,这一群优秀的大高个,他愣是一个都没遗传到。   就连跟他一样大的江诚,都比他高几厘米的样子。   每天该补充的肉蛋奶他也不少吃呀,怎么就是长得慢呢?   想到这他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太子哥哥,你说怎么我们家的人都这么高,就我这么矮呢?”   太子本意戏谑,没料到他会联想到这方面,被问得愣了一下,眼神一暗似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江逸并没有注意到,他还在那一个劲儿想是不是他那来不及见面的祖父和外祖父拖了自己的后腿。   “孤给你寻一匹矮一点的,等你骑术精进了就把飞霜给你骑,这样可满意?”   太子给了一个折中方案。   “满意,非常满意!”江逸咧着大大的笑容猛点头。   他现在骑飞霜是有点困难,所以他也能接受这个方案。这就相当于马已经有一半归他了,只要好好考到驾照,就能提马啦!   ******   这一趟进宫虽然没能改变上学的现状,但是又拖了一车东西回来,收获不错。   而且他临走之前不经意间就把现在流行禁书套四书封皮这个事说了出来,然后又不小心关心了一下四皇子的学业,提到四皇子最近很爱读论语这件事。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能听到四皇子被罚的喜讯啦,江逸在回去的马车上如此想着。   至于国子监上学的事,他也不是这么容易认命的,非要让他哥知道,区区一个国子监休想让他屈服!   江慎也是没料到,让弟弟去国子监后,自己要收拾的烂摊子更甚从前。 第13章   时间很快便到了国子监入学的日子。   卯时一刻,长乐院丫鬟已经三呼五唤,可江逸只扯起被子盖住了头,依然呼呼大睡。   把叫他起床的丫鬟急得不行。   “木香姐姐,这可如何是好,昨日世子爷特地交代过,今日要与二少爷一同前去国子监,待会儿若是起的迟了,怕是世子爷又要怪罪。”   说话的白芨已经去卧房催过几遍,可江逸不起来丫鬟们也毫无办法,白芨急得忙来找木香。   “你且去传唤盥洗用具,这里我来。”   江逸这几年在家里上学的日子还从未这么早起来过,木香深知只这样叫唤是不可能唤醒他的。   她来到卧房,先是走到床榻边把幔帐掀开,然后才轻声呼唤道:   “二少爷,二少爷。”   见到被窝里的人似乎动了两下,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她只得继续催促。   “今日您还要跟世子爷一同去国子监,这要是晚了,怕是世子爷待会就要来长乐院了。”   这话果然有效,被子里的人立刻翻了一个身,掀开被子露出睡眼惺忪的脸庞。   江逸这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还真是被这句话给吓到了,生怕江慎到长乐院来。被大哥掀被子这么丢脸的事还是不要让它发生了。   待他下了床来,木香这才替他更衣梳头,又传唤盥洗的婢女将盥洗用具放好,白芨过来替他擦脸净手,最后江逸自己拿着牙刷认真仔细地刷了好一会儿。   这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大半。   另一边丁香同白芷已经将他的早膳摆好在桌上。   梳洗完毕后,江逸坐到了桌前。   “刘厨娘听说二少爷喜欢吃东市刘记的包子,特意去那里学了,少爷尝尝跟您在外面吃的可一样?”   白芷夹了一个放到江逸面前的碗里。   江逸看了眼那略小的包子,夹起来咬了一口。这包子做的比外面卖的要小,但味道并不差,或许是选取的肉馅品质更好,香味还更浓郁些。   他满意地点点头,对白芷说:“这包子给我包几个等下放车里吃,另外赏厨下每人一吊钱,刘厨娘赏两吊。”   “是,奴婢这就让人准备。”   因担心他哥等太久又找他的茬,江逸飞快地吃了两个包子,又吃了一小碗鸡丝三鲜面,最后还不忘喝一碗羊奶,就急急忙忙地起身了。   桌上还剩下好些没有动过的,不过也不会浪费,这些一般都是赏给伺候他的丫鬟分食。   等他赶到国公府门口,兄长果然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了。   江逸上车后见到马车里只有兄长一人,外面也只有兄长的侍从,不由四处张望。   但还是没有发现吉安和黄柏的身影,他疑惑道:“我的小厮怎么不见?”   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的江慎抬眼看向到处找寻的弟弟,说道:   “监生不得随便岀入国子监,也不得擅自将家人僮仆带入监内。”   “不带僮仆?”江逸瞳孔地震,“不是说要住在国子监吗?”   他知道要去国子监住校,但他认为起码还可以带一个小厮去。   生活自理他倒是没问题,虽然这些年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好歹前世他是读过大学的,住校对他来说不难。   他希望有个熟悉的小厮是因为,除了这些生活琐事,最重要的是有个能替他出入跑腿人。不然这住校跟坐牢有啥区别?连个跟联系外面的渠道都没有。   江慎误会弟弟是担心生活方面,好心安慰道:“不用担心,国子监号舍各个房间有专门的仆从,负责监生们的日常生活等一应琐事。”   江逸听完后并没有觉得安心,甚至哀怨地看了兄长一眼。一个没有住过校的人还安慰他?他根本不懂自己的悲伤!   化悲愤为食欲的江逸拿出白芷给他准备的肉包,恶狠狠咬了一口。   也不知道这国子监伙食如何,但从他以往的经验来判断,那定然是不行的。说不定这几个包子就是他今天能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江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他,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劝阻他的打算,只默默打开了窗户。   然后若有所指地说道:“我并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你可以用完早膳再过来的。”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愿意等什么时候不愿意。”江逸嘟囔道。   江慎没再同他辩说,而是对着外面驾车的白杨吩咐道:“可以走了。”   “等等,不是还有江诚吗?”江逸还记得家里有两个学生。   “他已经先行过去了,你不知道自己来晚了吗?”江慎反问他。   得,我就不该多嘴!江逸再次吃起了包子。   ******   大盛的国子监分春秋两季招生,只要符合条件的监生均可报名,审核通过后便可以在春秋两季的入学日前来报到。   虽然大家习惯叫做国子监,但是国子监只是一个统称,它既是国家最高学府,又是主管国学政令的机构。在此学习的学生,通称为监生。   国子监分为国子学和太学,国子学只招收五品以上官员子弟或勋贵子弟,而太学则不限于此,包括有才学的平民亦可通过选试入学。   江逸进入的自然是国子学。   每到入学日这天,国子监门口的街面都会被各府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经过一段拥堵的路段后,江逸总算见到了国子监的大门。   国子监的大门名曰集贤门,所有的学生都在此处下车。果然如大哥所说,进去的人都是单身一人。旁边有穿着统一蓝色服饰的国子监里的仆从替人拿行李,至于书袋文具之类的就要监生门自己提着了。   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大学的报到日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去的学校。   他接过白杨手里的书袋,也像其他人一样跟在拿行李的小僮后面走了进去。   集贤门进去后左右两边建有井亭,再往前走道路两旁是高大的银杏树,想必过几个月树叶黄了会更加漂亮。   过了二门太学门,前面是一片用青石板铺设的宽阔广场,左右各有一些房间。   到了此处,带路的小僮停了下来,指着旁边一处房间说道:“公子请先去领取号牌,然后将号牌放到行李上,待会儿会有仆工将公子的行李搬到公子分配的号房中去。”   江逸如他所说去到房间,见到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坐在条案前,拿着纸笔登记。   他走了过去,拿出大哥事先给他的盖了国子监祭酒印,类似入学通知的纸张给到那人。   对方先是核对了凭证真伪,然后又在一个本应该是花名册的册子上查找了片刻,最后仔细打量了他的身形相貌后,登记了他的信息并发放了号牌。   江逸接过后看了两眼,号牌有两个,一个是一块普通的长方形木牌,上面写着天字五号院零叁的字样,这应该就是他的宿舍门牌了。   另有一个是雕刻了精致花纹的檀木牌,中间刻有国子学广业堂一斋几个大字,背后则同样刻了天字三号院零叁几个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江字。   除了没有写全名,这就是个身份证牌呀,班级,住址再加上姓氏,这要是掉落到哪里了那就是妥妥的现场罪证。心里如此想着的江逸立刻把这块木牌塞进了怀里收好。   如果回头来看,他现在这份未雨绸缪属实很有必要。   出了门,他就把那块宿舍号牌取下,交给小僮把木牌系到行李上,系完后小僮便把他的行李放到了隔壁一个放满了行李的房间。   放行李的房间有两人搬运,一人登记。登记的纸条上写有行李数量和行李的大致描述,登记完后还让江逸签名核对。整个流程看上去有那种集体生活的感觉了。   这一切都做完后,江逸就背上他的书袋,准备去一斋报到了。   国子学在广场的西侧,太学则在广场东侧。刚刚进门时看上去人很多,但主要是太学的人,等他往国子学所在的方向走去时,人流明显减少了。   “可是庆国公府的江五郎?”   江逸正走着,一个少年从他旁边冒了出来,似是在跟他打招呼。   在府里时,不管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还是世子院子里的人都是称呼他为二少爷,但其实按照江逸在江家的排行,他在外确实都是被称作江五郎的。   他回头看向问话之人,这个少年也像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肤色偏白,眼睛有神,鼻梁高挺,嘴角带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不过此人看起来眼生得很,应该不是勋贵圈子里的,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一拨人当中的。   见对方主动结识,他也报以笑容,点头问道:“你认识我吗?我叫江逸,家父正是庆国公,公子怎么称呼?”   对方听了拱手道:“我叫陈熙,方才一直在兄台身后,见到江大人的马车了,猜测公子应是江大人的嫡亲弟弟,江家五郎。”   这人认识江瑾和?不会又是他哥的迷弟吧?江逸心中升起警惕。   有一个顾子穆就好了,他并不想身边围绕的全是他哥的迷弟们。   他敷衍地回了个拱手,酸溜溜地说:“原来你是认识我哥呀,那你刚刚应该在门口跟我哥打招呼的。”   “我与江大人不过见过一面罢了,算不上相识。只是刚刚领号牌时注意到我们是同一斋的,才想与公子认识一番罢了。”   陈熙主动表示善意,把领到的写着广业堂一斋的雕花木牌给他看。   既不是他哥的迷弟那就好说了。江逸见他还是同班同学,又像是好相处的样子,立刻也换上了和善的面孔。   他哪知道这陈熙跟他看到的面相温和全然不是一回事。 第14章   江逸虽然因为方才那句见到他哥才过来打招呼,有点不待见对方。   但这陈熙是个健谈的,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卑不亢,言谈举止大方得体,再加上生的一副好皮囊总是会得到优待。江逸很快撇除了对他的偏见。当走到广场前的集合处时,两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通过这一路上的交谈,江逸知道了陈熙是吏部尚书的幼子,家中有两个嫡兄,有一个也在刑部任职,所以他才会认识江慎。   六部尚书虽品级相同,但从职权范围来讲,吏部尚书算得上是六部尚书之首。   大盛并没有宰相一职,虽有内阁,但权力还多集中在皇帝手中,首辅并没有那么大的职权,所以吏部尚书已经是大盛最顶尖的那批官员了。   难怪这家伙态度这么随意放松,原来也是个顶级二代呀。   江逸之所没见过他,是因为陈熙前几年一直在外地的书院上学,最近因为要入国子监才回京的。   陈熙此前就读的书院是由他外祖父担任山长的鹿鸣书院,在大盛同样是比较知名的书院。   这种书院可以理解为地方的私立学校,一般都是有某位大能坐镇,跟各地的府学比起来师资要稍好。   如果是与这位大能关系较好的亲友,有些人甚至会放弃国子监的入学机会,而专心在书院上学,以接受专人辅导。   江逸与他再一深入交流才发现,两人竟然都是被家人逼着来国子监上学的,于是他们的关系顿时从普通朋友变成了知己。   就在他还满广场张望的集会地点时,陈熙已经驾轻就熟地带着他到了广业堂学子们聚集的地方。   一问才知道陈熙来国子监之前已经接受过自家兄弟等人的经验传授。陈熙也才发现江逸连对国子学有几个班级都一无所知,于是连忙向他科普一些国子监相关的基础知识。   这国子学分为初中高三级,通四书未通经者入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修业一年半以上文理通畅者,许升入修道、诚心二堂。又修业一年半以上,经史兼通、文理俱优者,升入率性堂,每堂视当年入学人数又各分设数斋。   “为什么高级班只有率性堂一堂?”江逸不解。   “因为每月月考按照成绩积分,如未得满相当积分则不能升入下一堂。而得满积分并非易事,所以初级的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人数最多。除了新入学的学子,还有一部分为未升入修道堂和诚心堂的旧学子们。”   这不就是留级?看来这国子学也奉行宽进严出的原则。   “除此之外,为督促监生每日在监学习,各斋设有勘合簿,记录监生课业出勤,如未达一定标准,也不能升入下一堂。”   听完他的介绍江逸麻了,不仅要修到足够的学分,还有出勤率作为平时成绩。   他不会毕不了业在这国子监学他个十年八年的吧?想到此,江逸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陈熙见他神色不对便没有再把那些什么日常出入和号舍管理的严格规矩说下去,而是边拉着他往一斋的方向走去边开解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这么多作甚。”   江逸想想也是,遂抛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心打量起周围的学子来,   国子学除了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等,还会有一些其他的生源。例如各府学举荐的优秀贡生,父祖以身殉国而蒙恩入监的恩生,或是在太学成绩突出被破格录取的太学学生。   再加上这些学子的父祖职级不一,家境有别,所以场上的学子们也并不是全部都非富即贵,每个班都能看到几个泾渭分明的小圈子。   这些学子多是十二到十六岁的少年,穿着打扮,高矮胖瘦各有不同,江逸也见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其中不乏一些结过仇的勋贵子弟。   江逸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在学校还有一个认识的人,连忙在人群中寻找起江诚的身影。   “你有相熟的朋友也是今日入学吗?他是何长相装扮,我帮你找找看。”陈熙看他不停东张西望似在找人,于是提出帮忙。   “是我六弟,他也是今日入学,身高大概比你略矮,身材较瘦。我今日出门时并未与他一块儿,所以不知他今日是穿什么服饰。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好像不在这?”江逸边找边回答。   在发现附近找不到后便打算去另一处寻找,他指着不远处问道:“那边是正义堂和崇志堂吗?我去那边看看。”   “不用如此麻烦,你用此物看看。”陈熙把手伸入书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了江逸。   江逸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单筒望远镜。谁会在上学的时候带个望远镜来学校,这是来认真学习的样子吗?   不过这个做法很合江逸的胃口,看得出和自己是一路人,他非常满意这个新交的朋友。   江逸对着陈熙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上学第一天,到新环境大家总会拘束一点,并且各堂各斋前面还有几位学正学录监督巡视,所以其他学子都只是小声交流,行为举止多较收敛。   唯有江逸和陈熙,两人大喇喇地拿着望远镜窥视远处,高调到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最先注意到的是身旁的学子们。   “王兄,周兄,那两位是谁你们认识吗?”一名看上去书卷气较重的白衣学子看向江逸的方向,问身边刚认识的两位京城的朋友。   “赵兄竟不认识?”他身旁一名嗓音沙哑的少年惊讶道:“身穿红衣的那位是京城有名的江家小霸王。”   “江家?是哪个江家?”姓赵的学子还是一脸茫然,他对京城这些世家并没有太多认知。   另一青衣少年解释并提醒道:“赵兄是从江南来的,估计有所不知。这江家就是庆国公府,这位是端仪长公主和庆国公的嫡次子江家五郎江逸。听闻长公主护短得很,这位少爷连皇子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赵兄要是在学里遇到可千万小心。”   “周兄说的对,惹到这位可不得了。”沙哑嗓音的少年同样感慨。   “既是入了学,就该遵循学里的规矩,入学时就说过只允许携带书册文具等物件,他们竟还带着玩物,我这就与学正们说去。”   这位赵姓少年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愣头青,两个人都没能劝住他,他还真的就跑到前头台阶处找了学正告状。   王周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都被他搞懵了。   “这赵去非是不是傻?刚才跟他说过别惹江五郎,他怎么还要去惹祸上身?”   “罢了,都说江南富庶之地,本以为这江南来的学子必定是银钱富足,没想到这赵去非只是外强中干金玉其外,我们正好趁机离他远点。”   这王周两名学子在家里并不受宠,在金钱方面颇为拮据。但在这国子监,除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有保障外,要想吃住好点或是再多雇一两名仆从使唤跑腿便需要额外花钱,因此要想在国子监过得舒坦,开销并不小。   所以两人一入学就寻找那来自江南的学子结交,便是抱着找个有钱大方的冤大头的目的。   他们刚刚选择与这个赵去非攀谈,就是见他锦衣玉佩身上皆非凡品,同时面像温和,一看就很好骗的样子。没想到仔细一问才知道,这身行头就是他的全部了。   现在这人又跑去惹江逸,两人决定顺水推舟借此机会换个目标。   这边学正们其实早已看到了江逸和陈熙两人的小动作,但每年入学的刺头都是挂过号的,没人愿意去惹事,也就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放任之。   可赵去非这么一去就没办法了,他要是偷偷说也就罢了,把他打发回来就好。可这人自认理直气壮,大有一副要是他们做不了主自己就去找监丞司业的架势。   这监丞是国子监绳愆厅的主官,专司掌管国子监的纪律。凡教官怠于师训,生员有戾规矩,并课业不精,廪膳不洁,并从纠举。意思就是上至老师,中到食堂,下到学生,全都是他管理纠察的范围。   如果被告到监丞那里,这些学正也是要吃罚的。   ******   广业堂一斋的陆学正身着国子监老师统一的靛青直身,从台阶处踱步来到江逸二人面前。   他看了一眼江逸手里的东西后,板着脸对他说道:“国子监入学指引时已言明,除必要随身物品,书册及文具外,不可携带无关物件入学,念今日是入学首日,尔等亦是初犯,只收缴此物,暂不记入班簿。”   陈熙刚想辩解这东西是自己带来的,就听到江逸已经先开了口。   “学正,这并非什么无关的物件,我眼神不太好,携带这个是有时需要用来视物。今日得知祭酒大人要训话,为了能够看得清楚一点,我特地带来此物。”   陆学正可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学生,听到他说的理由后脸都青了。   但江逸还在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   “您看这广场这么大,离得远了即听不清也看不见,这怎么能更好地聆听祭酒大人的教诲呢?所以这对我来说呀,是学习的必要用具,怎么能说是无关呢?”   哪有被逮到就承认的道理,总要狡辩一番才行呀。   他望远镜已经用完,交出来倒是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东西是陈熙的,还是为了帮他,他当然不能说给就给。   只可惜对方显然不相信他的鬼话连篇,“国子监里为学子们设立了视力测试室,测定后有专人协助选配眼镜,如有需要可以前往。”   一听就知道这肯定也是他那穿越前辈搞出来的,在学校里搞个了配眼镜的地方,还挺先进,就是有没有想过又坑到了后来者?   开学第一天,祭酒司业都在,要是闹大了被他哥知道就不好了,江逸有点为难。   他转头看了一眼陈熙,使了个眼色询问。   “哈哈哈,没关系,你就给他吧,这东西我多的是。”陈熙听江逸说那番话时就笑得不行了,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示意他交出去好了。   “改明儿我送你个双筒的。”江逸把东西给了学正后对陈熙说道。   虽然对方无所谓,但总归是因为他被没收的,他肯定要负责。   “嗐,这点东西值当什么。”陈熙摆摆手表示无所谓,能交到像江逸这么有意思的朋友比这重要多了。   鹿鸣书院全是些书呆子,哪有这里好玩,看来答应来国子学也不是什么坏事。   “对了,你找到你六弟了吗?”东西被没收了也不知道人找到没,陈熙想起之前的目的,询问他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好像在修道堂那边。”江逸有一点不太确定。   怎么他们同时入学,江诚却跑中级班去了? 第15章   江逸跟这个弟弟其实一点也不熟,并不是因为他看不起江诚庶子的身份而刻意疏远,而是对方不愿意跟他一起玩。   他小时候玩伴比较少,所以也尝试过找江诚一起玩。   不知是被大人叮嘱过亦或其他,每回他去找江诚时,对方不是在温书就是在练字,要么就是在请教夫子。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他也明白了,两人身份有别,他不在意,不代表他身边的人或是对方也不在意。   因为嫡母是公主,江诚在府里过得比其他几房的庶子们更加艰难。这种艰难不是说物质上有多么苛刻,而是精神上的压抑。这一点也是江逸几次见到年纪小小就沉默寡言少年老成的江诚时猜测的。有时他真怕江诚精神状态出问题。   不过他总是要跟母亲站在一边的,所以即使同情江诚,他也不会为了他去伤害母亲。   好在江诚似乎把所有的心思都转化为了学习的动力,在学业上的努力程度有目共睹。   陈熙得知他看到江诚在修道堂的时候感叹道:“那你这个弟弟学业应该很好,很少有人能在入学考试时直接被分配到修道堂或诚心堂。”   “什么入学考试?还有这种东西?什么时候考?今天吗?”江逸完全不在状态,一听说要考试,瞬间慌张了起来。   原本还跟他一样关注远处修道堂那些学子的陈熙一下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你没参加入学考试吗?就在前两日,所有的学子都要参加的。”   国子监是高等教育,大家基础不一又不像现代一样有统一的高考,所以在入学前会安排入学考试,目的就是摸底和分班。但显然江逸对此一无所知。   “没啊。”他别说考,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什么入学考试。   “只有一种可能不需要,就是在报名时已经了解其学业为最基础的程度,所以就没有考试的必要了。”   陈熙的话简直扎心。   现在搞清楚了,他和江诚就没可能在同一个班上学,难怪早上他大哥都没让他们俩一起过来。   该不会是怕刺激到他吧?   见到他郁闷的样子,陈熙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江逸要真这么在意就不会故意做一些耽误学业的事情了。   他只是没料到,还没开始上课就被新认识的朋友发现了他的文化水平,有点猝不及防。   不过既然都分到了一个班,陈熙也不像是什么学霸,两人算是半斤八两,这么一想他就安心了。   很快,国子监祭酒出现,两人也马上转移了注意力。   国子监祭酒相当于这座最高学府的校长兼大盛朝教育部部长,在重视教育的大盛,这个位置的官员很得景元帝重视。   祭酒多由才学、品行和相貌都出众的翰林院大学士担任,是个清贵之职。   而现任王祭酒就是景元二年的探花,虽然已经不年轻,但从体态相貌上看,依稀还有这当年玉面探花郎的影子。   祭酒这个职位本身就是由祭祀演化而来,开学典礼的流程自然不会太简单。   经过一些繁复的仪式,随着王祭酒最后宣讲完对这届学子的期望和鼓励,上午的开学典礼总算结束。   宣布解散后,江逸就准备去分配的宿舍瞧瞧。   看他牌子上所示,这还是个集体宿舍,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奇葩的室友。   江逸正要离开的时候被陈熙叫住了,“你的号牌呢,让我看下你住在哪个院,我待会儿去找你。”   “天字五号院,你呢?”江逸还记得自己的住址,用不着看号牌就报给了陈熙。   “五号院是吧?我知道了。”陈熙没有回答江逸的问题,他似乎有其他事情,却没有明说,只是打了声招呼就走开了。   ******   国子监的号房就是学生宿舍,一共分为天地人三种。   天字院和地字院位于国子监的西侧,而人字院则在太学那边的东侧。很明显。天字和地字院是给国子学学子住的,而人字院也是太学学子住的。   天字院所住人数最少,每个院子只住四人,地字院则是一个院子住八人。   每个院子配有四名小僮和一名仆役。这些人都是国子监花钱雇佣,只负责每个院子的杂使活计等,学子的个人生活还需自理。   但是国子学多是权贵子弟,从小就是奴婢环绕,有些人可能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考虑到这些现实情况,学校的管理也有所放松,允许个人花钱雇佣小僮帮忙。   不过天字院每个院子只住四人,这几个人倒也够用。   整个天字院片区像是一座大的园林,各个院落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园林之中。   江逸分到的天字五号院环境还不错,门前右转不过十几步路就是一片梅林,林中还有一座亭子,到了冬季在亭中赏雪赏梅应是极不错的。   各处院子格局都类似,是一个口字型院落。院子打扫得很干净,院中的槐树下也没太多落叶。正对着门口的正房坐北朝南,左右各一间房。东西两侧厢房稍小,可各住一人。   他来到挂着零叁号门牌的房间内时,行李已经放好,房间内依然没有他长乐院的房间宽敞舒适,但住校能有单人间他已经满意了。   庆幸他哥没有故意以磨练的名义给他安排地字号院子。   房间的床上还放着两套崭新的青色襕衫,应该就是校服了。他上手摸了一下衣服的质量,感觉质量不错。国家拨付的教育经费还是挺足的,这么些学子都包吃包住还发免费校服。   他对宿舍环境还算满意,现在就看室友如何了。   江逸正想着去院子里瞧一瞧室友时,就听到了外面有人叫他。   他一走出去,就听到陈熙热情的声音,“逸哥儿。”   “你怎么来我院子了?还带着行礼?”江逸看着陈熙后面跟着的拿行李的小僮,疑惑地问。   “当然是搬来跟你一起住。”陈熙回答地理所当然。   “那太好了,我方才还担心跟不认识的住同一个院子不习惯呢。”   江逸听了很高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跟陈熙不过才认识这半天,似乎跟同院子的其他同窗差别不大。   此时各个房间的人都出来了。   住在江逸隔壁的零贰号房是一个圆脸小胖子,他听到声音后打开门探头往外看。   东厢零肆号房住的是一个瘦高个,年龄看起来要大一点,只看了一眼就皱着眉走了进去,并不理会他们在说些什么。   西厢零壹号房走出来一个拿着书卷的英气少年,看热闹地倚在门边,嘴角上扬,目光投向陈熙。   “呃,那你住哪?”他环视四周,问道。   “就你了,小胖子,你跟我换!”陈熙扫了一圈,指向江逸隔壁只探出一个脑袋观望的圆脸少年。   陈熙不等对方答应,直接指使跟着的仆从把行礼拿进了屋里。   “你是谁?这是我的房间!”圆脸少年惊恐地瞪着眼睛,一边在陈熙的逼近中后退,一边试图阻止。   “你们过来一个人,把他的东西收好,帮他搬到九号院去。”陈熙完全无视圆脸少年的反抗,还从院子里叫了一个小僮过来帮忙搬东西。   “我要去告诉学正,你欺人太甚。”   “怎么这一届都是些爱告状的?”说到这,陈熙眉头一皱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小胖子阻止不了他,便放下拦着的手往外走去,想要去找学正。   路过西厢时,那个靠在门边看热闹的少年好心提醒他道:“我劝你还是跟他换吧,你知道那两个都是什么人吗?一个是吏部尚书的幼子,一个是端仪长公主的次子,哪个你都惹不起。”   哭丧着脸的小胖子听了后一愣,想了想,觉得这人说的好像也对,于是又走了回去。   陈熙看他回来,露出了笑容。能和平解决当然好,不然他又要找人,实在麻烦了点。   小胖子很快就收拾好东西离开,陈熙如愿以偿地换了院子。   一回头,得意洋洋地看着江逸说:“这不就有地儿住了吗?”   江逸叹了口气,这嚣张的模样怎么看着那么让人想打呢?   ******   庆国公府,明心院。   “也不知道逸哥儿在国子监怎么样了?他平日在家吃得精细,这馔堂的吃食哪有家里的好。嬷嬷你说我要不要派人送些吃食过去?”   江逸不过是只离开了这么半天,长公主就担忧得不行。一个上午念叨了无数回,不是怕他吃不好,就是挂念他不会照顾自己贪凉生病,又怕他脾气不好,跟人冲突吃了亏。   贴身伺候的樊嬷嬷都劝过她好多次,可长公主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又提起了此事。   “公主您也别太担心了,这国子监那么多学子,还有那许多博士教授们看着,不会出错的。世子爷不也说过,每个院子都有仆人使唤照料。再说咱们二少爷一向聪敏机智,您还担心他吃亏不成。”樊嬷嬷只能不停宽慰主子。   “当初世子爷跟着辛太傅出门游历的时候,也就如二少爷现在一般大,公主尚没有这么担心,您对二少爷真是掏心掏肺,亲生的也没有比您更悉心的了。”   也就此时这屋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樊嬷嬷才敢说这些话。   长公主握着樊嬷嬷的手,眼里闪烁着泪光,“哪里就不是亲生的了,逸儿当初才七个多月就早产了,只比我儿晚一天出生,这些年来我从来都是把他当亲生的看待。”   “如果小少爷能……”   樊嬷嬷想起那未成活的小主子,也很不好受。   不过看到公主越发伤心,她连忙擦了擦眼睛,“是老奴不好,勾起了公主的伤心事。”   “不怪你,这些年有逸哥儿陪着我,我才不至于陷入那伤心境地,现如今他突然离了身边,总觉得空落落的,难免胡思乱想。”   长公主也拿手帕拭了拭眼角。   “逸哥儿下次学假回来记得提醒我,给他准备点他爱吃的菜式,也不知他在国子监吃得合不合胃口?”   “是,老奴记住了。”樊嬷嬷应道。   这边长公主担心儿子吃不好,那边江逸为了吃顿饭也是煞费苦心。 第16章   两个小僮在屋里替陈熙收拾行李,他自己则坐在窗边的书桌前与江逸说话。   “这天字院的号房已是如此简陋,真不知其他院还能再怎么差。”陈熙支颐而坐,眼神打量四周,发出这番感叹。   江逸坐在书桌上,双手撑在身后,腿在桌子下晃荡,看着小僮们不停从陈熙的行李箱取出一些跟学习毫无关系的物件。   听到陈熙的话后他不置可否。   这单人宿舍的条件他还是满意的,他最在乎的可不是这一点。   “号房倒也罢了,我忧心的是每日的早课,方才司业可是说了,每日卯正二刻就必须到讲堂,点名不在还要罚抄功课,我在家就没在辰时前起来过。唉,这可该怎么办?”   往轻了说青少年睡眠不足影响发育,往重了说以后影响国运呐,江逸真想给他舅舅谏言一下。   这时他似乎早就忘了自己睡眠不足的原因是他经常擅自给自己增加夜生活。别人早早睡了自然不会睡眠不足。   “逸哥儿不必担心,只要过了一个月你就不会起不来了。”   说起这个,陈熙就有话说了。他当初去书院时也是如此,可在外祖父的鞭策下过了几年书院的日子后,他现在卯正不到就必定醒来。再说,就算真起不来,这国子监的晨钟也必能唤醒他。   “但愿如此吧。”江逸颓丧答道。   “待会儿去膳堂吗?”陈熙抬眼看向窗外,见快到午膳的时辰,随口问起。   一个上午过去了,早膳又用的早,他还真有些饿了。   这边江逸一听,从桌上跳下来,先是看了两眼门口,然后才神秘兮兮地靠近陈熙,小声说道:“我刚进天字院就发现,咱们这五号院就在东北角,院墙那边就是国子监后门的勤俭巷。拐个弯不到一炷香就能到守正街,这守正街虽说不及东市繁华,但酒肆茶楼也不少。咱还吃什么膳堂呀,今日小爷高兴,请你去酒楼吃去。”   陈熙眼前一亮,“真的?我早就听人说这国子监膳堂难吃,正要想办法弄个出入牌呢。”   江逸这回算是遇到了知己,两人刚进国子监第一天,一个想着爬围墙,一个想着伪造出入凭证,都对司业上午才宣读过的规矩视若无物。   “不过,这院墙颇高,要没有梯子,怕是上不去?”陈熙回想起刚进来时看到的那快两人高的院墙,对两人的爬墙方式有点疑问。   “这你就放心吧,我已经查看过了,前面的梅林那有一段夹道,旁边有棵老槐树,那里可以爬树过去。”   爬墙逃课的计划并不是现在才想起的,江逸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环境,刚刚要不是看到有人路过,他已经爬上去试一试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呀。”陈熙啪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拖着江逸就要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等等,急什么。”江逸被拉着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赶紧挥开他的手,抚平衣袖后慢慢朝门口走去。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之前零壹号房拿着书册的那个少年站在他们门口,正好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陈熙微微皱眉,语气不耐地说道:“让开!”   他并没有打算跟院子里的其他人发展什么同窗情谊,因此态度并不友善。   “我刚刚听到了,你们俩准备翻墙外出。”少年笑着讲出刚发现的秘密。   他轻描淡写笑着讲出这种话,更像是威胁。   这让陈熙一下子不悦起来。   “你偷听我们说话?”陈熙半眯着眼,眼神变得有点危险。   “这位学友,并非我想要偷听,而是你们二位声音太大,我在我屋子门口就听到了。”少年不急不忙解释道。   江逸抬头看了一眼对方。这人长相英气,身量也高,看上去应该有一米七几。堵在门口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他不像陈熙一样生气,而是理智地问道:“那你要去告发我们吗?”   他虽然这么问,但是直觉对方应该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的眼睛里没有恶意,反而还透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目光。   最主要是他觉得这个少年长得就不像是那种会告密的人。   能得出这个结论的江逸其实也挺颜控的。   “我并无此意,不过…我也正好想出去,若是能带我一块儿那就更好了。”   “原来你也是想出去呀?”   这时,江逸才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   然后就看到了他拿在手里的那本论语,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   看来这位也不是什么好鸟。   “那还等什么,赶紧一起吧。”江逸拉着似乎不太愿意的陈熙,然后又催促这位突然加入的同窗。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这时才想起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在下章季青。”   “原来是武昌侯家的。”陈熙似乎对京城的这些大家族都很了解,一听他的姓氏就能猜出他的家世。   “咦,武昌侯吗?我怎么记得章家多是武将,难道你是武学科的?”公侯伯爵这些勋贵世家江逸也是了解一二的。   武昌侯章家以军功起家,世代武将。虽然如今的大盛朝四海升平,无甚强大外敌,武将似乎没有那么受器重了,但章家仍有多名子弟在京城各兵部衙门任要职。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就姓章,说起来江逸还跟他打过交道呢。   所以他才会感到奇怪,这国子监虽然有武学科,但好像跟这些文科学子是分开的。   “家父确有意让我参加武学科,不过比起舞刀弄枪我本人还是更喜欢学这些。”章季青举起手里的论语。   什么?这本书竟然是正经的论语?   江逸和陈熙同时震惊了,还真有这么爱学习的?   “那你还要跟我们一起翻墙?”他狐疑道。   在江逸的认知中,这种人肯定是遵守校纪校规的好学生。   “唉,你们是没吃过国子监膳堂吧?”章季青提到这个脸色都变了。   “虽然我没吃过,但从你的话里我猜出来了,那肯定不会是什么美味。”江逸庆幸自己没有想着先去尝试一下。   “岂止不是美味,简直是…”   章季青还没说完,就被陈熙打断。   见他们大有一副要继续聊下去的架势,陈熙更加不耐烦了,语气有点冲,“到底走不走?你们还要在耽搁到什么时候?”   “这就走。”   章季青返回屋里把手里的书放下就立刻出来了。   然后二人就在江逸的带领下来到了梅林旁的院墙。 第17章   这个季节的梅林无甚景色,只有光秃秃的梅树伫立在园中,除了偶尔有附近几个院子的学子穿过这座林子,来此处的人并不多。   江逸带着他们穿过月亮门,来到一处偏僻的夹道,果然看见一棵高大的槐树。这槐树生得粗壮,有一个树枝正好横着生长到了院墙边。   “就是这了。”江逸指着那槐树朝两人眨眼。   “不过…谁先上好呢?”他说这话时眼睛不停地看向章季青,意思再明显不过。   谁叫他长得最高,还是武将世家出身,这种打头阵的事怎么看起来都非他莫属。   陈熙与江逸才认识不久却默契十足,立刻明白了江逸的意思,也同样看着章季青微笑说道:“要不章公子您先替我们探探路?”   章季青也有自知之明,他主动要求加入的,多出点力也应该,于是欣然同意。   只见章季青撩起身上的长袍,一个简单的助跑,三步并作两步蹬着老槐树的树干跳起来,手一伸抓住一根桠杈,随后一个翻身站到了树枝上。   靠!太装了!   这一整套行云流水的漂亮动作只得到江逸一个暗暗的吐槽。   这是来我面前显摆的吗?这让我等下还怎么用最朴素的姿势爬树?!   嫉妒让他面目扭曲,他酸溜溜地抬头对这树上的章季青说:“爬得真好,猴子都没你灵活,这树要是足够高你还不得上天呀。”   身边的陈熙原本还面无表情地看着章季青表演,但听到江逸阴阳怪气的夸奖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章季青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上个树怎么就惹到了江逸。江逸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想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逸哥儿你先上?”陈熙扬起下巴指向面前的槐树,询问江逸。   江逸点点头,他先把前面的衣服卷到腰间,然后走到树下抱着树干试了试。   这时陈熙走了过来,伸手在他身后托举了一把,这让江逸轻松了不少,一个借力,很快够到了章季武的手,在他的帮助下沿着最低的那根树枝爬了上去。   等他上去后便趴在树杈上朝陈熙伸出手:“熙哥儿过来,我拉你一把。”   谁知陈熙挥挥手,拒绝了他的帮助。他的动作同章季青差不多,先是蹬着树干借力勾住树枝,然后利用臂力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动作就爬了上来。   江逸看到这一幕无言以对,人类进化没带他呗。   原本以为大家都是国子监的文弱书生,现在发现文弱的只有他。   虽然心里骂骂咧咧,但江逸还是没有耽误正事,指挥着另外两人赶紧跳到围墙上,虽说没什么人路过,但万一被发现了岂不功亏一篑。   围墙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巷,离地高度目测三四米的样子,先攀着墙边再贴墙跳下去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另外两人大概是知道了江逸的水平,非常自觉的先跳了下去然后等在墙下准备扶他。   江逸落地的那一刹那,一个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回头一看,发现是巷子对面一户人家的门刚好打开,一个八九岁,穿着短款交领的小女孩站在门口目睹了三人爬墙的这一幕。   她紧张地看着三人,神情戒备,似乎随时要大声叫唤起来。   这个位置离国子监的后门并不远,平时巷子里还会有差役巡逻,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江逸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跑过去先捂住了对方的嘴。   “我们不是贼人,我放开手你别叫人,行吗?”   “唔唔……”小女孩连连点头。   待江逸一放开手,小女孩生怕他们是什么拍花子的贼人,吓得赶紧往屋里跑去,顺便还关上了门。   江逸无语,我长得难道这么像坏人吗?   “还是赶紧走吧,等下不定后门有人出来。”陈熙指指巷子不远处的国子监后门,提醒江逸。   江逸马上回过神来,左右观望了一番,朝两人挥手招呼:“快走快走。”   只有章季青看着小女孩家门口,担心问道:“不会有问题吧?”   要是这小女孩告诉了大人,或是通知了附近的巡逻营的就麻烦了。这要被逮住,绳愆厅的规矩不是摆设,罚起来可不会管是哪家的子弟。   “能有什么问题,待会儿过了午膳时间还不回来才会有问题。”江逸拖着他赶紧往巷子另一头走去。   ******   国子监后门的巷子出来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守正街。   这守正街在国子监附近,平常就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尤其是到了饭点的时候,各家酒楼更是宾客盈门。   三人穿着锦衣华袍,又个个都是长相出众,贵气十足。一走进酒楼就得了店小二的热情招待。   “三位公子楼上雅间请。”一名褐色布衣的店小二招呼着他们往楼上去。   江逸他们跟随小二上楼后来到楼梯口旁边的一间雅间内。   上了菜陈熙才想起来,明明章季青只是顺了个路,怎么还蹭上了饭呢。   不过看到号称要请客的江逸没说什么,他也不打算开口,左右不是他花钱,谁做东谁有话语权,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而一旁的江逸则根本没想起这个事,他一边夹了一口店小二介绍的招牌红烧狮子头品评,一边自来熟地跟章季青攀谈起来。   “你是如何知道国子监膳堂难吃?你不是跟我们一样是今日才入学吗?”   章季青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回答道:“我并非今日入学的新生。”   “咦,你不是广业堂的吗?我以为咱们五号院住的都是同一个堂的。”他立刻就把章季青的话理解为他们不是同一个年级的。   章季青也不遮掩,坦坦荡荡解释道:“我跟你一样是广业堂的,只不过我是去年入学的。”   “不对啊,去年入学的不该升入修道堂或诚心堂了吗?”江逸有点糊涂了。   陈熙在旁听出了个大概,笑着同江逸说:“这还不容易理解吗?就是说他的积分不够升入修道或诚心堂呗。”   国子监分春秋两季入学,每一堂的学时为一年半。所以虽同为初级班,会有三个入学阶段。   但因为升入下一级别是按照月考积分计算的,半年就升到中级班的学霸也有,一年半升不到的下一级别的学渣也不少,这一群体尤其以那些勋贵子弟为重灾区。   陈熙的话一针见血,虽然说的是事实,但章季青还是被他说的有点尴尬。   不过他的尴尬马上就被江逸打破。   “那可是太好了!”江逸喜出望外,“我正愁在国子监没有相熟的师兄,我们现在住在一个院子,有什么问题刚好可以请教。”   在信息共享渠道极度缺乏的古代,又没有辅导员制度,江逸除了从陈熙嘴里听说了一点消息,对国子监真是一无所知。   消息闭塞对一个致力于在国子监混日子的人来说那是相当不利。所以听说了章季青的事之后他只觉得这不是巧了,他就需要这么一个同伴。   章季青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下子愣住了。   学堂里很多的人对他武将世家的出身瞧不上,特别是见他不学武科非要来国子监走科举路子,还每回都成绩垫底之后,嘲笑的声音就不断。   所以他虽然上了一年多的学,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   看来这次他要交到新朋友了,章季青心想。 第18章   有江逸这个社牛在,哪怕陈熙和章季青再含蓄,他们也很快就连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都互相交了底。   “吃完赶紧回去吧,别被发现了。”   江逸见时间差不多了,忙叫来小二结账。   三人有说有笑正要离开,一打开门就见到几个同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从隔壁雅间走出来。   领头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很“青春”,一脸涂得比刷墙还厚的粉都遮不住脸上坑坑洼洼的痘印。   他见到章季青后眼神一变,扫了一眼他身旁的江逸和陈熙,不怀好意地奚落道:“这不是考了一年多还在广业堂的章三吗?这个时候竟不在学里读书,看来本月月考是有把握了。”   说罢还与身边的几人挤眉弄眼地窃笑。   江逸虽然不认识他,但听他这话也能猜出,这人肯定是跟章季青认识,并且关系还不太好。   因为他一抬头就看到章季青面色铁青,身侧的手紧攥着拳头。   “他谁呀?”江逸碰了碰章季青的手臂,询问道。   “承恩侯的孙子,袁文良。”章季青低声答道。   袁文良与章季青同是上一届的同窗。虽说都是候府子弟,但这承恩候是皇后的娘家,袁文良在国子监一向是嚣张跋扈。因在某次骑射课的比试上与章季青有点摩擦,从此两人结下了梁子,袁文良更是屡次找章季青的麻烦。   他的身份在江逸这毫无威慑,别说是皇后娘家的侄子,就是皇子他江逸都没怕过。   江逸背着手走近对方,盯着他的脸左右转了一圈。   “这小子是谁?”袁文良一下被他这个行为给弄糊涂了,他看向左右问道。   古代有一点好,那就是江逸虽然名声已经在京城权贵二代的圈子里人尽皆知,但见过他的人还真没多少。   袁文良的小弟们自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边江逸已经回到了章季青两人身边,转头对两人说道:“佛法有云相由心生,我此前还不明白是什么道理,今日观这位兄台才知古人诚不欺我。”   他一说完,笑容就从袁文良一伙人的脸上转移到了陈熙和章季青的脸上。   袁文良其实也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曾经他也是面容白净的清秀郎君,可自进入国子监,他的脸上就开始冒出大大小小的面疮,为此还请太医瞧过。   虽说在太医的诊治下,面疮消了不少,但还是在面上留下了一些瘢痕,为了遮掩这些瘢痕他在脸上用了不少香粉。   国子监里别说谁当面提到他这痛处,哪怕是背地里说两句,只要被他知道了那必是要狠狠报复回去。   现在竟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讽刺,袁文良一时被气得有点面目狰狞。   江逸偏还嫌不够,火上浇油道:“哎呀,你这张脸就别做这种大动作了,这粉快似下雪一般了。”   “哈哈哈哈。”陈熙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仇算是解不开了,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富家子弟,在这种时候谁忍得住不动手。   袁文良一行七八人,人数上明显比江逸这边要多,但江逸这边有章季青呀,一个打三五个那是不成问题。   江逸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这种对方人多的群殴,他肯定不能出头,武力的事他就不掺和了。   于是他第一时间躲在了陈熙的身后,并且还眼疾手快地从最近的房间里摸了一个木质托盘做盾牌。   陈熙见章季青游刃有余,也跟江逸一样歇了下来,两人一边看热闹还一边点评。   “季青这功夫可以啊,这种人才竟然不去考武举?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江逸大惑不解,这要是他有这功夫还上什么学,他不得体验一把仗剑走江湖的潇洒呀。   “章家的侯爵已是第三代,季青的兄长袭爵时就会减等为伯爵,如没有军功加持,怕是难以维系章家如今的局面。但如今四海升平,哪还有多少立军功的机会,恐怕季青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想要走科举之路。”陈熙摸着下巴分析道。   “可听那姓袁的说的那些话,季青好像没什么读书的天赋吧?”江逸对朋友最大的好意就是这句话是个问句。   “呃……”陈熙也实在没办法硬给留级生辩解,但还是努了努力,“或许是还没有开窍?”   “好了。”章季青拍拍手,走回两人身边的时候,酒楼的掌柜也才刚赶到,足见他对付这几人有多轻松。   江逸看着走廊上东倒西歪的袁文良一行人,又看了看惊慌失措的酒楼掌柜。   这帮人被打了肯定是不会赔钱的,他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递给掌柜并叮嘱道:“这是五十两,权做打坏了桌椅板凳的赔偿。记住,别报官呀!”   然后在掌柜的愣神中冲章季青和陈熙招手,“还等什么,快走呀!”   说罢就拉着两人要走。   地上的袁文良见他们要走,虽知道拦不住人,但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且不忘放狠话:“章季青,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别以为我找不到武昌侯府!”   章季青听了后停住了脚步。他因是自己非要来国子监上学的,作为条件答应过母亲绝不惹事。若真被他告到侯府,怕是又要生出一些事端来。   江逸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立刻明白了章季青的顾虑。   他眉头一皱,冲上去又踹了一脚把袁文良再次踹倒在地,生气地说:“先撩者贱的道理不懂吗?自己嘴贱打不过还想去告状,我给你指个地,安平街庆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你随意找一家,小爷江逸,你自去告去。”   众人一听竟是这个恶霸,不说其他几人,就是袁文良也脸色大变。   他是皇后的亲侄子,哪怕没见过江逸,听说过此人暴打四皇子的事迹。   刚才放狠话的气势一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咱们走!”江逸得意地招呼章季青和陈熙。   这打完人扬长而去的样子,跟经典的电视剧反派差不多,活脱脱一个嚣张跋扈,气焰飞扬的纨绔子弟样。   三人刚走到楼梯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走到袁文良面前。   蹲下来威胁道:“哦,对了,今天的事要是被发现了,不管是谁告的状我都当是你做的,我们要是被罚了,你也别想逃脱!还有,别让我见到你再找季青的麻烦。记住,小爷姓江名逸,要找茬我随时奉陪!”   他说完后站起身,准备转身离开。   “哼,我们江小爷好大的威风!”   一个冷冽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气响起。   走廊尽头雅间的门突然打开,江逸就这样被迫与他哥来了个不期而遇。   江慎冷着脸从门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白衣男子。   江逸定睛一看,这不是今天上午刚见过的国子监司业吗?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第19章   此时此刻考验的是江逸的应变能力。   他看了一眼他哥后立刻捂住胸口重重咳了两声。   “咳、咳…”   然后运用已经在实践中锻炼地非常熟练的变脸技能,摆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指着被他踹倒在地的袁文良委屈地对江慎说:“大哥,你看他们这么多人围殴我们三人,要不是我躲得快,你现在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的我了。”   “你……”袁文良第一视角见识到了江逸的变脸本领,又听见他说了这些颠倒黑白的话,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哈哈,瑾和,你这弟弟真是个妙人儿。”   江慎还没说什么,纪连云先被江逸逗笑了。   这纪连云就是国子监司业,与江慎是景元十二年的同年,江慎是一甲状元,纪连云则是二甲头名的传胪。   他生得一副风流才子的样貌,当年若不是遇上了江慎那一届的神仙打架,恐怕也能得个一甲名额,可惜最终只得了二甲头名。   虽是同期,他年龄却比江慎大了不少,已经年过三十。因此次见面是私事,所以方才并未按官职称呼江慎,而是用了更亲近的称呼。   两人一人是刑部郎中,一人是国子监司业,本职工作没有太多交集。   纪连云心里亦清楚江慎今日约他的原因。深知若不是因为江慎幼弟入国子监进学,怕是难得有机会得到平日里孤高冷傲的瑾和公子的相邀。   方才在雅间,江慎说得含蓄,言称弟弟人虽聪慧机敏,但因自幼体弱,家人怜惜而少有约束,因而在学业上不甚了了。   又暗示江逸在家时更是父母溺爱,未受过一点苦,怕是受不得国子监绳愆厅那些重罚。称其若是违了规矩尽可告到他这,但要是一味重罚,伤了身子,让端仪长公主闹到圣上面前就不好了。   说了那么多,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就一个,江逸顽劣,恐不会太守规矩,国子监的师长们要罚可以,但不能太重,还需知会他一声,否则长公主闹起来他们这些人都别想好过。   纪连云也不是没耳闻过这位江家二郎的名声,况且前日才听顶头上司祭酒大人交代,江逸的事,那是太子都要过问的,他们国子监哪敢真把这些世家子弟给罚出个好歹来。   他自然是向江慎应承,江逸在国子监有什么事定第一时间遣人告知他。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才说完,就在酒楼碰上了逃学的江逸。这下好了,都不用纪连云派人去告知江慎,人就在现场。   所以江慎现在满脸怒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哪个家长在为了自家小孩去学校找人打招呼时当场抓包小孩逃学,会不生气的。   他们比江逸等人更早到酒楼,两人一开始就已经听到外头有国子监的学生。   国子监食堂被学子们诟病不是一天两天,这些学子偶尔偷偷跑来酒楼打牙祭或是托人带些吃食进去国子监是常有的事,纪连云自己也明白其中缘由。   所以遇到这种事只要不正面碰上他也懒得计较,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最开始并没有打算点破。   只是没料到这帮人胆子如此之大,逃学出来还敢打架斗殴,且还有那更嚣张的,生怕别人找不到他,直接报上姓名来,这下他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了。   江慎在听到江逸第一句嘲笑的话时,就听出了弟弟的声音。他也知以江逸自小娇生惯养,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挑剔性子,定受不了国子监的膳食,心里心疼他,也念他今日是第一天上国子监,便不想戳穿。   他正跟纪连云这个同年一起装傻呢,谁知道江逸恨不得把事情搞的人尽皆知,愣是没让他俩装傻成功。   这边,还想好好在他哥面前装可怜的江逸就这样被纪连云的笑声打断破功。   看得出这一招没用之后,他放下捂着胸口装疼的手。   然后又看了看他哥的脸色,还想再挣扎一下,说道:“大哥……”   谁知江慎没理他,而是转向身旁的纪连云拱手道:“让纪兄见笑了。今日之事,牵连的既都是国子监的学子,便交于纪兄处置了。刑部衙门还有事,我就不便奉陪了。”   见江慎要告辞,纪连云忙拱手回应。   他当然不会真以为这是让他放心处处置的意思。   纪连云心里明白,江慎是见这事牵扯承恩候家,只想把此事局限在同窗间玩闹上,毕竟江逸不是吃亏的哪一方不是。   他相信若现在躺在地上的真是江逸,恐怕江慎立时就要派人去请承恩候来了。   江慎同纪连云告辞后便往楼下走去。   路过江逸时又给了他一个冷眼,低声斥责:“你的罚我先记着,放到国子监学假回家之时再领。”   “别呀,大哥!”江逸见他哥要把他扔给司业,忙追在他后面抗议,“你这把我撂给纪司业处置就算了,还要回家再罚,这合适吗?“   见江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后,气不过开始口无遮拦,“一事不二罚你没听说过吗?江瑾和你怎么当上刑部官员的?”   江慎被他嚷嚷地头痛,停住脚步回头盯着他问:“你是想再加一个顶撞兄长的罪名吗?”   江逸最怕他哥这张冷脸,一听他这么说立刻闭上了嘴。   其实他要是仔细回想就会发现,江慎最多罚他练字抄书,体罚什么的多是恐吓,真正实施的几乎没有。   但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常容易被他哥的冷脸和这些话唬住,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搞得现在都有点后遗症了。   但他看着江慎下楼的背影时,还是免不了偷偷在背后嘀咕几句。   江逸这种做错了事还敢对着兄长理直气壮大闹的行为也让几位同窗开了眼。   最后,几人是被纪连云带回国子监的。但纪连云还是放了他们一马,只罚了他们私自出监的错。   袁文良几人被打这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不光纪连云只字未提,连袁文良自己也只是自行擦了药,并未再生事端。   ******   当天晚上,被打的几人趁巡查号房的人离开后,又躲过巡夜的人,来到袁文良的房间。   “文良,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说话的人眼眶乌青,嘴唇红肿,看起来是几个人当中被揍得最重的,因此说话时怨气也最重。   袁文良被江逸一脚踹在大腿上,也伤得不轻,此时正躺在床上。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他想到江逸那威胁的嘴脸,怎么也受不了这个气,手重重拍在床边,随后就痛得“嘶”了一声。   “不过,哎哟,我们不在一个学堂,这事须得从长计议。”袁文良一边捧着被罚打了手板的手疼得叫唤,一边同几个狗腿合计陷害江逸几人。   “你们且听我说。”他示意几人附耳过来。 第20章   庆国公府,飞鸿院。   端仪长公主出嫁之时先帝尚在,彼时先帝虽独宠裕皇贵妃,偏爱其子三皇子瑞王,但对皇后所出的这个最小的女儿却也疼爱有加。   因此先帝亲赐建造的公主府可谓是金碧辉煌、富丽华贵,亭台楼阁、水榭华庭一应俱全。   而位于其中的飞鸿院亦是碧瓦飞甍,雕梁画栋,且紧临着公主府中最好的一片水榭景致,远看翠柳含烟、如诗如画。   因江慎喜静,飞鸿院的众人日常行事回话皆是谨慎小心。此时虽这位主子不在院中,但整个飞鸿院仍是安静宁谧,只有院中那些开得正好的木槿花,淡粉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摆,平添几分活泼的气氛。   正房东侧隔间里,世子夫人辛氏坐在绣墩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制一个青色的书袋。   她身穿藕荷色绣着石榴花的裙衫,衬得肌肤白皙如雪,乌黑柔顺的发丝用玉簪绾起,脸上带着恬淡温婉的笑容。   绣好了书袋角落上竹叶的最后几针,辛氏伸直手拿起书袋比看一下,觉得满意后这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身旁的丫鬟,并叮嘱道:“送去长乐院之前再细细查看一遍,切莫出了差错。”   丫鬟菱红接过书袋和针线,笑着应道:“世子夫人尽可放心,您每回吩咐送去长乐院的东西都是奴婢亲手收拾的,都记得清楚呢。”   一旁的丫鬟柳青一边递了一盏茶给辛氏,一边搭腔道:“世子夫人对二少爷有心了,这前几日才送过礼,今日又赶制出这个书袋。”   “我是想着逸哥儿在国子监上学,那书袋每日要用,磨损地快,给他新做一个替换。”辛氏接过她递来的茶,轻抿了一口,柔声说道。   “您对二少爷这么用心,世子爷若知晓定当念您的好。”柳青心直口快道。   这其他人或许还会会错意,飞鸿院的众人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世子爷瞧着对二少爷要求严格,整日里冷面以对,可想要讨好世子爷最好的方法就是讨好长乐院的二少爷。   有二少爷一句话,比在世子爷面前求十句百句都管用。   菱红柳青是辛氏的陪嫁丫头,自小惯会察言观色,对于国公府这两位主子的关系,她们一进飞鸿院就看明白了,所以柳青才会这么说。   “我哪是图他念我的好。”   提到江慎这个夫君,辛氏面上闪过一丝愁容。   身边的婆子是她的奶娘,哪能不知道她愁的是何事,于是小声劝慰道:“小姐且放宽心,这子嗣缘分也分早迟,有些事急不得。听闻那红螺寺的送子观音特别灵验。今日夫人差人给长公主递了信,待十五那日就派人来接小姐去红螺寺礼佛。”   辛氏名静姝,乃辛太傅嫡孙女,而江慎又自幼拜入辛太傅门下,因此辛静姝与江慎自小相识。   虽说有这层关系在,但两人成婚之前话都没说过几句。非是她矜持避嫌,而是这庆国公世子一向清冷矜贵,根本不给她多说两句话的机会。   所以辛静姝从没想到过能有机会竞争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之位。   江慎无论文才、武艺、出身、亦或相貌,在这满京城的世家子弟中都是一等一的。   十五岁就高中状元,且深得当今圣上宠爱,现才过弱冠之年就已经官居五品,当真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江慎未订婚之前,这满京城适龄的世家贵女哪个不是盯着庆国公府。   辛家书香门第,却非那高门世家,因此当初京城众人得知庆国公府去辛府提亲时,全都惊掉了下巴。   然而现如今两人已经成婚三年,却仍然没有一子半女。即使江慎并没有说什么,偶尔还会宽慰她,可她自己却不能不心焦。   尤其是满国公府都盯着,哪怕长公主没有明说,但心里肯定不会毫无想法。   只是长公主自己因为妾室之事至今还与庆国公存有芥蒂,所以才没有提纳妾之事。   就因为此事,辛静姝心中思虑甚重。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从门外走来,屈膝禀报道:“世子爷回府了!”   辛静姝连忙拿出手绢拭了下眼角,然后才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门口的丫鬟替她掀起了隔间的门帘。   辛静姝刚低头走出隔间,就看见江慎迎面而来。   “夫君今日倒回来的早。”见到江慎的那一刻她已笑靥如花迎上前去行礼。   “嗯,你今晚替我收拾一下,明日起我要出去一段时日。”江慎轻点了点头,并未解释太多。   因为刑部工作的性质,江慎出公差的时候不少,辛静姝也非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因此也不多问,只吩咐丫鬟去里间的衣柜替他去收拾衣物。   江慎边大步走进隔间,用眼角余光扫到了菱红手上的书袋,挑眉问道:“这可是替逸哥儿准备的?”   菱红忙低头回话:“回世子爷,这是世子夫人亲手缝制的,今日刚完成,准备过些日子二少爷回府了再送去长乐院。”   江慎难得说了句体贴的话:“这些活你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别累着自己。那小子恨不得不用书袋,给他做那是糟践了你的手艺。”   辛静姝与他做了几年夫妻,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话里再怎么说,心里总是领她这份情的。   她一边替江慎更衣一边含笑道:“不过是些简单活计,哪里就累着了。再说逸哥儿此前只是小孩子心性,相信去了国子监定会有所改变。我见他对我祖父的手稿也能谈论得头头是道,可见是个聪慧的,只是对学业还没上心罢了。”   她这一提国子监,又让江慎想起今天中午的事,感到一阵头疼。   随后说道:“我书房有一帖字帖,待会儿我让冬霜送过来,与你做的书袋一道送去长乐院。”   “那我可得交代菱红送去时要说清楚,这字帖可不是嫂嫂送的。”辛静姝掩嘴直笑。   听她说起这打趣地话,江慎也扬起了唇角,“你就是不说他也心里清楚,反正在这个家里,凡是让他不高兴的事就全是我这个大哥做的。”   “夫君既然知晓,又何苦次次做些故意惹恼逸哥儿的事?”   其实辛静姝早就有此疑问,今日正好借着这事问出了口。   丈夫明明心里比谁都爱护弟弟,但却每回都要惹得他生怨,导致江逸一提起这个大哥就没有好话。   “总要让他知道并非所有的事都能用小聪明解决。”江慎轻叹一声。 第21章   翌日。   卯时二刻的晨钟响起时,江逸还赖在床上睡得不知几时,直到院里小僮见打来的热水快要凉了才不得不过来催促。   江逸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在院里小僮的伺候下手忙脚乱地弄好了自己的行头,穿上青色圆领襕衫式样的国子监学子服。   然后又胡乱把桌上的那些文具装进书袋就与等在门口的陈熙和章季青出门往国子监膳堂去了。   “我倒要瞧瞧这膳堂到底有多难吃。”抱着猎奇心态的江逸边走边与章季武说道。   “做朝食的孙厨娘手艺其实尚可,膳堂难以下咽的是那午膳和晚膳。”章季青解释与他听。   江逸诧异道:“既然有那厨艺好的厨娘为何不用?换掉现在的厨子让你说的那什么孙厨娘也兼做午食不就好了?”   “呃…这孙厨娘只是做些面食糕点,还未见她做过其他吃食,你说的这个好像也没人提过。不过此前偶有听同窗提起,这厨子与掌馔厅的掌馔像是有些旧识。”   章季青也只早来了一年国子监,对其中的缘由并不十分清楚,只能将所知道的只言片语道与两人。   他嘴里所说的掌馔就是负责国子监伙食后勤的部门主管。作为一个学校,国子监该有的管理机构一个不少,分设了绳愆厅、博士厅、典籍厅、典簿厅和掌馔厅来分工管理国子监日常工作。   绳愆厅分管校内监察,凡是教官怠于师训,生员违犯校规、学业不精等都有权纠举,当然主要还是管学生,说白了就是个教导处,主官是正九品的监丞,相当于教导主任。   博士厅主管教学,所有讲学的博士,助教等都属于博士厅,负责监生功课教导。   典簿厅掌管文件档案和图书资料,相当于图书馆和档案室。典簿则类似财务科。掌馔厅负责后勤伙食,主要就是管国子监内这一大帮人的吃喝。   祭酒和司业呢,就是校长、副校长,全面负责国子监内教学行政事务的管理。   “这么说不就很明白了,定是这掌馔弄来的厨子。只是掌馔不过是未入流的小吏,如何能左右得了这些事?”陈熙越分析越觉得疑惑。   “管这么多做什么?既然厨子做的菜难吃那就说明他不适合这个岗位,满国子监竟然没有学子提出过意见?而且他们连个客户满意度都不调查的吗?”江逸只觉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竟然还要讨论,实在不能理解。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的两人就同时看了过来,陈熙叹了口气直摇头。   “我说的不对吗?”江逸面带疑惑,冲陈熙摊手。   岂止不对,就没有一句对的,陈熙扶额。   “逸哥儿你昨日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司业说的那些规矩?”   江逸昨天在广场站了一上午,从没有这么认真过,他坚决不能接受这种指责,立刻举例自己有好好听。   “哪里没有认真听了?什么每早升堂点名,上课点名,晚上就寝点名,还有见到教官要行礼,上课要举手请教。这些我哪点没听?”   章季青听到他说这些,笑着对陈熙说:“看得出来,逸哥儿最在意的就是学堂点名这件事了。”   只经过昨天一晚上,他就摸清了江逸的性子。   他这话也没说错,江逸昨天全程都在吐槽这个干什么都要点名的制度。   这又不像那种大课堂可以代签名答到,一个班拢共也就二三十人,一眼望去就能数清楚人数。还有搞什么封闭式管理,出入校门还要拿牌子。   所以在听完那些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以后怎么才能更好地逃课。   “监生用膳,务要赴会馔堂公同饮食,毋得擅入厨房,议论饮食美恶,及鞭挞膳夫。这些你都没听到吗?”陈熙无奈地说。   “这是什么道理?不进厨房还能理解,不能议论是什么鬼?!难吃还不允许说,这谁想出来的规矩?”原来自己昨天漏过了这么奇葩的规定。   “咳咳…这些都是国子监初建时就定下的规矩,太、祖皇帝亦是过目了的。”   这路上学子不少,江逸又是个嘴不把门的,陈熙真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连忙提醒他。   江逸看了下周围,自觉放低了音量,但还是撇了撇嘴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难怪这么多年了,学子们都要忍受这么难吃的食堂,原来是这个原因。他又一次在心里对穿越前辈不停腹诽,前辈还真就没做过一件造福他这个后人的事,尽给他埋坑了。   不过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说不准那时候是因为条件艰苦,才有这么个规矩。今时不同往日,这些规矩也该是时候与时俱进了吧。   “你们就不觉得这规矩需要改一改?太、祖那时候肯定也想不到,会有这么难吃的厨子走关系进了国子监呀!”江逸向两位好友寻求认同。   “你这么说也对,可大家都知道难吃,却没人愿意出这个头。谁要是去提了,指不定就会被祭酒当做故意闹事的,到时被罚起来可能还有人落井下石。”   章季青结合他这一年在国子监看到的学子间的关系,理智地推测出这么做的后果。   “不团结能干成什么事!难怪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江逸低声感叹,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要有人能早点干成这事他不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罢了,看来还是得靠他自己。江逸这还一天正式的学都没上就开始想着改革国子监不合理的食堂制度。   其他两人看他什么话都敢说的样子,只能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   膳堂就在国子监学堂和号房之间,三人说话间很快就到了。   走进去一看江逸有点傻眼,这膳堂大概也是那位穿越者前辈设计的。   一字的长条取餐窗口,分餐制的餐盘,还有那四人座的餐桌,与大学食堂不能说毫不相干吧,只能说一模一样。   这要不是穿着古装,他还以为又来上了一次大学呢。   章季青带着两人来到熟悉的窗口,向他们介绍起品种多样的朝食。   江逸边听他说边一一看过去,嘿,连品种都差不多,什么包子烧麦,豆浆油条,竟还有人在摊煎饼果子。   唯一与现代食堂不同的是,这些都是朝廷补贴的,纯自助餐,无需付钱。   在卯正的钟声响起来后,三人加快了速度。   江逸也赶紧随意要了两个肉饼并一碗豆浆,然后三人坐定吃了起来。   “熙哥儿你总盯着那人看做什么?莫非是瞧上人家了?”江逸朝陈熙挤眉弄眼打趣道。   他们吃饭的时候进来一名学子,就坐在隔两张桌子的不远处。陈熙自此人进来起瞄了他好几眼,都被江逸看在眼里。   陈熙回了江逸一个白眼,“他就是昨日告状到学正那里,害我们被没收了千里眼的那人。”   “什么?昨天是有人告状吗?”江逸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他昨天就没发现赵去非的存在,一直以为是他太高调显眼才被学正抓包。   “他还是我们同一斋的呢。”陈熙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说这话显然不是什么好意。   “我都说了,过几日学假的时候就赔你一个,何必这么计较呢。”   江逸见赵去非面容白净、身形瘦长,看上去面容清秀,彬彬有礼的一个少年,怎么会是那种告状精呢?   江逸这人,说他记仇吧,有些事没有当场被他抓到他好像也没那么计较。说他不记仇吧,他小心眼的时候仇不报那是饭都吃不下。   但这次,或许是有点颜控,他就没有陈熙那么生气。   对于他这种替对家说话的行为,陈熙相当不满。   “我差的是一个千里眼吗?这种人要是不给他点教训这几年国子监就别想清净了!” 第22章   因着江逸就昨天的事多问了陈熙几句,等他们来到广业堂一斋的讲堂时,已经是来得最迟的三人。   一斋人数不多,江逸扫过去粗略一数,一共才二十几人。但整个班里除了今早食堂碰到的那名学子,以及昨天被陈熙从他们院里赶出来的小胖子外,他没见到一个认识的人。   讲堂很大,采用一人一桌的形式,左右各两列,一共四列七排。中间两列隔开较宽,方便讲书的博士助教等走动。   班里的同学有一小半跟章季青一样是去年的留级生,大家群体很分明,留级生们都坐在左侧,新生则全坐在了右侧。   江逸没管这些,瞅准最后一排的两个空位就坐了过去,刚好坐在了老生们那一边。   这个位置离门最近,还离讲台上的老师远,在他眼中是个不错的风水宝地。   他和陈熙一人占据一个位子,章季青则坐在了他的前面。   老生们对流程都比较熟,也都认识,因此只有少数几人与自己相熟的同窗在说话。   新生们不认识,坐在一起的还在窃窃私语交流各自的信息。   江逸坐定后先从书袋里把书册文具等取了出来。   他才刚拿出装毛笔的笔盒放在书案上,就听到旁边陈熙惊讶的声音:“逸哥儿,你这笔可是不错呀。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是池州金家的紫毫笔吧。据说金大师已近耄耋之年,早就不亲自做了,你这笔莫非是金大师早年亲手打造的?”   池州金家的毛笔那是奢侈品级别,产量少而精,尤其是金家最有名的那位大师亲手所制的,因为大师现在年纪大做不了了,已是停产了的绝品,许多人就是高价都求不到。   陈熙能一眼认出来就在于笔盒上有金大师的独家标记。   “看不出熙哥儿你还挺识货,这确是金大师亲手所制,你要是喜欢我那应该还有两支,待我下学后回去给你找找。”江逸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往外掏东西。   这些名家珍品在他这还真算不上什么。他今早走得匆忙,随手从桌上捞到哪些算哪些一股脑放到了书袋里,外祖母赐给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还放在天字院那边呢,那才是真的绝品。   自他开蒙后,学问什么先撇开不谈,用的东西一直都是最好的。不仅好,还多,多到资源过剩的那一种。   也不知道亲人们是觉得他有几只手,反正各种文具往他院子里送。这套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他大哥送的,跟布置给他的作业一起送过来,当时还被他狠狠吐槽过。   陈熙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笔盒,拒绝了他的好意,“这池州金笔虽好,可我还是习惯用宣笔。”   他也在从书袋里往外拿东西,同样都是些珍品文具,东西不输江逸手里的那些,他这种家世怎么会少那点好东西。   “哈哈,果然是差生文具多,你这好东西也不少嘛。”江逸看到他放在桌上的那些,笑着调侃道。   “差生文具多?”陈熙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这句话,看了看两人桌上的东西,也笑了,“你说的还真没错。”   不提太学那些贫家子弟,就是一斋这些同窗,从他们的桌上大致也能看出这个道理。左边这些留级生们的文具明显大多数都是精品,但右边新生的文具档次就有些参差不齐了。   两人虽然坐在最后,但因助教尚未来到,他们并未特意小声,这番炫耀的行为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们集中在同一个班太难管理,班里虽也有那京城人士,但好像没什么人认识江逸。   反而是曾经在鹿鸣书院待过的陈熙,有人认出了他来。在身边同窗准备出言制止他们大声喧哗的时候,连忙悄声提醒对方:“那位是吏部陈尚书家的公子,你还敢管这个闲事!”   “你认识他?”同窗听到吏部尚书几个字收回了刚要伸出去的手。   “我哪认识尚书公子,不过是见识过这位的脾气。我劝你还是少招惹得好。咱们是来国子监进学的,这些世家子弟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吧。”   提醒他的人与陈熙称不上认识,但同在鹿鸣书院学习过,对陈熙的了解比其他人要多。   虽然班里其他人从他们两人的对话和张扬的态度中,多少能判断出这两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但总有那自认清高的。   江逸右手边同样坐在最后一排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似是对这些世家子弟颇看不惯,听到江逸两人的对话后,低声说了一句:“不学无术!不以为耻竟还沾沾自喜!”   他的声音不大,奈何与江逸位子靠得近,即使江逸没注意到他,耳朵还是捕捉到了这句话。   江逸自己可以调侃自己差生文具多,在家里也可以被长辈兄长们说教,但不代表他允许其他人随意笑话他。   他转过头,脸色不悦地朝对方质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罢冷笑一声,“小爷第一天不想惹事竟还有人送上门来。”   正在拿东西的陈熙并没有听到对方的那句话,他见江逸突然发起脾气来,还不知就里,疑惑地抬起头,冲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逸还没回答他,刚刚嘀咕的那人就已经自投罗网。   他站起身来,理直气壮地说:“我说的有错吗?方才不是你自己承认是差生的。”   见他站起身成了居高临下的姿势,江逸也站了起来,驳斥道:“我那是自嘲,你懂不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说我?你要是觉得没错刚刚怎么不敢大声说,只敢背地里嚼舌根?”   陈熙这时听明白了江逸生气的原因,他脸色顿时也阴沉起来,“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说完竟是要越过江逸,直接过去动手的样子。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助教来了!”   看热闹的众人才全部坐回了各自的位子。但讨论的声音还在。   昨天被迫换房的小胖子心有戚戚焉,“这人竟如此野蛮,幸好我昨日没有与他起争执。”   江逸看了眼走进来的助教,立刻拉着陈熙坐下,小声说:“你怎么脾气比我还暴,要动手哪能在课堂上,算账也该下学后再算,现在不是明摆着会被逮住。”   “你说得也对,待我搞清楚他住哪里,今晚就去他院里揍他一顿。”陈熙一想也是,于是点头赞同。   这一切的发生在助教到来之前就结束了。   ******   国子监博士厅有博士和助教等,博士们是各科高级教师,不过杀鸡焉用牛刀,像广业堂这种还在学四书基础的,主要是助教负责讲学。   今日来的这位助教姓王,大家便称呼他为王助教。   王助教约四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看上去就是一个典型的老学究。   他先是同大家讲解了一些课程安排之类的。   国子学课程由博士助教制定,分为晨课和午课。晨课主要是讲学,午课则是背书、温习、或是抽查复述讲学的内容等。   除了文化课还有一些类似生理教育课,法律课,算数课,骑射课,书画和琴艺这类江逸统归为兴趣课的课程。   今日讲的是《论语》,助教的讲课水平如何江逸不好评价,他光顾着注意他的戒尺去了。   因为他只要一与陈熙偷偷搞小动作或是讲话,就会被王助教拿着戒尺过来敲桌子提醒,一堂课下来,江逸感觉自己桌子都要被他的戒尺敲烂了。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在王助教摇头晃脑拿着戒尺再次走到他桌前敲桌子时,提醒道:“助教,您该不会是敲出手抖的毛病了吧,我们这不是没说话了吗?我劝您下课后还是瞧瞧大夫吧。”   他说得真诚无比,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多关心这位助教。   王助教被气得八字胡一扇一扇,生动形象地表达了什么是吹胡子瞪眼。   “胡言乱语!把手伸出来!”他是师长,手里还拿着戒尺,岂容江逸在这抖机灵,当场就是两戒尺手掌心。   挨完打的江逸这才后悔起来,忘了这不比在家里,不该这么嚣张的。   好在打两手板并没有多重,他龇牙咧嘴地对着手掌心吹了两下后,又撇撇嘴,对暗笑的陈熙隔空踢了一脚,气愤地小声说道:“你还笑!明日就跟你换个位置!”   上课也不兴中途休息一下,要上厕所什么的还需要举手请示,领了牌方可去。   枯坐了一个上午,已经上过三回厕所的江逸感到无聊至极。按这发展,今天下午他就要酝酿逃课计划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王助教才讲完上午的课程。   不过讲完课还没有结束,王助教又说起要任命斋长。   “国子监不仅要教导学识,更要引导和培养学子的德行、品性,为了监督与约束监生的言行,每一斋需设一名斋长。”   江逸总结了一下他的话,这个斋长上课维持秩序,课后监督学生言行,也就是说选了一个学子中的眼线。   重点这眼线还不需要选,直接就由学正们推举任命了。   学正们推举出来的一斋斋长是——赵去非。   这回江逸相信陈熙在食堂说的话了。   不用说,他肯定是靠着举报的业绩得到了学正的认可。 第23章   虽然到了国子监,课业比起以前多了不少。   但难得遇到这么多同龄人,尤其是认识了陈熙和章季青两人,江逸觉得这种搞事有人帮着出主意,打架有人递砖头的集体生活还是挺有趣的。   所以在国子学的头几天他过得还挺开心,偶尔想起他哥都觉得没有那么讨厌了。   在一斋这种学渣居多的班级,基本上大家对学业都没什么追求,他身边唯一有追求的章季青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态。   因此这帮人的精力基本全花在了应付助教布置的作业上。   在一起吐槽了助教学正们布置的作业过多,以及迫于膳堂难吃至极的膳食,而分享了一些各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弄来的吃食以后,大家立刻拉近了不少距离。   江逸更夸张,他甚至公然在院子里搞起了烧烤趴。   烧烤架和木炭这些是陈熙用钱开路买通仆役偷运进来的,主食生羊肉,蔬菜串以及调料等则是江逸走的梅园那条路,翻墙出去找酒楼送来的。   为了把这条路开拓成一条长期线路,他干脆花了每月五两银子的价钱,找了国子监后门一户人家专门替他送食材。   负责在墙头接应的不二人选自然就是上墙最轻松的章季青了。   东西全部弄进来后,又为了避免周围几个院子的人闻到味道偷偷告状,他们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同一堂同一斋的,由江逸和陈熙兵分两路,亲自去了周围院子上门“拜访”。   反正就是愿意加入的欣然欢迎,不愿意加入的就威逼恐吓。   在大家都被膳堂荼毒得不行的时候,江逸的烧烤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拯救了众人的胃。   最终凭借江逸的烧烤趴和他的大方仗义,以及摆出去就能威慑三分的家世身份,他迅速获得了一帮纨绔子弟的拥护。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同流合污的。   还是有那么几个自命清高的学子,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后更加疏远,见到他和陈熙总要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不过有了上回被摸黑套了麻袋挨揍的那个第一天就嘴贱的学子的教训,这些人哪怕心里有想法,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比被打得那位更抗揍才敢说话。   唯一软硬不吃的,就是班里跟江逸和陈熙不太对付的那位,被学正指定的斋长。但好在这位赵斋长住在离得远的地字院。   ******   这日,江逸三人刚应同学之邀,从隔壁院子吃饱喝足回到天字五号院。   江逸一见才刚过辰时三刻。八点还不到哪有回房休息的道理,于是立刻邀请陈熙和季青去他房间吃茶聊天。   章季青听后连连摆手拒绝,表示自己还要回房温书。   江逸被他这用功学习的劲头感动,决定不拖好友后腿,放他回去温书了。三人各回各屋,自找乐子去。   谁知他进屋不过半刻,陈熙就摸了过来。   看着一进屋就反客为主,大喇喇躺到他床上的陈熙,江逸扔了一本书过去,恼道:“你刚吃了东西,衣服都没换,赶紧从我床上下来!”   “逸哥儿怎地如此小气,我不过是挨着床边躺了一下。”陈熙笑嘻嘻说道。   他眼明手快一把接过江逸扔过来的论语,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脚放了下来,顺势起身挪到了书桌旁的矮榻上坐下。   陈熙半靠在矮榻靠背上,头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与江逸闲聊。   “逸哥儿,你怎么对那赵去非如此维护?莫非你与赵家或是忠勤伯府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   前几日陈熙就打算给赵去非点颜色瞧瞧,不说把他弄出国子监,也要让他吃点教训,知道哪些人惹不得。   但江逸却阻止了他,这让他很不解。   他早在被学正没收东西时就注意到了告状的人,并且第一时间去领号牌的房间查了他的信息。   赵去飞虽然来自江南书香门第,但到了他这一辈家道已经中落。唯有一嫡亲的姐姐,早年与京城忠勇伯府董有婚约,董家没有因为赵家落魄而拒绝履行婚事,而是如约迎娶了赵氏。   赵去飞来了京城后便借住在董家,第一天的行头也是他那位姐姐亲自给他准备的。   “哪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见此人有几分真才实学,与那些故意争出风头的公子哥儿不同罢了。他是贡生,若是在国子学里记了大过,是要发回原籍的。也是寒窗苦读了多少年的人,何必毁了人家呢。”   江逸虽然顽劣,到处惹事生非,但他并不是真的不分轻重,这种为了自己出一口气就影响别人前程甚至一生的报复,他并不想做。   “没想到逸哥儿还这么怜香惜玉,要我说他自己要多管闲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何种后果了,哪需要你替他想这么多。”   陈熙对他的解释不以为然。   “怜香惜玉是你这么用的吗?”   江逸拿起书拍了一下陈熙翘着不停晃荡的脚,对自己的学渣朋友翻了一个白眼。   “算了,你既这么说了,我就放他一马好了。不过,你的好意我猜是保不了他多久的。这种一心觉得自己是都察院下任御史的学子他也不是第一个,下场嘛…就算我不出手你也等着瞧好了。”   陈熙虽不赞同但是还是勉强答应了。 第24章   国子学并不一味强调文化课,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也在教授的课程中。   据说这是应了太、祖皇帝当初培养综合素质全面发展的新一代学子的要求。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这些课程的受重视程度随着科举科目的变化而大为降低,但终归在国子学里的课程表里还占有一席之地。   国子学课程的安排也讲究了一个张弛有度。   所以四书讲了多久,江逸就迎来了他期待的骑射课。   他这是还惦记着太子的那匹飞霜呢。   教骑射的老师是兼职,并不常驻国子监教授,而是由兵部根据课程时间,安排不同的武官担任。   骑射课的校场只有一个,所以常有不同年级班级一起上课。   不过校场很大,足够百十来人在此练习骑马射箭,此时上课的班级好几个,倒也不显得拥挤。   一斋的骑射课教官是一个姓杨的六品校尉,据章季青判断此人上过战场,有几分真功夫。   江逸看着杨教官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以及肌肉鼓鼓的身材,羡慕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杨教官是怎么练的,你说我要是跟他学学,是不是也能有他这体格?”他左手捅了捅身旁的陈熙,问道。   陈熙被他这异想天开的想法逗乐了,扶着章季青的肩膀笑个不停。   一边笑还一边看着江逸的脸说:“哈哈哈,逸哥儿你是怎么想的?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说的什么?你这张脸配上杨教官这体格,能看吗?”   江逸感到不服气,“我的脸怎么了,我才十二,过几年大了就不长这样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这张略显稚嫩的脸确实是硬伤,金刚正太,光想象都觉得不搭。   “你就算长大,也该是与你兄长相像才是,你瞧瞧江大人,他难道就适合杨教官的身形?”   江逸哼了一声没做回答。   他上回被四皇子泰山压顶时就体会到了,强健的体魄才是做纨绔子弟的第一生产力。   纨绔一般都不需要亲自去欺压比他身份低的那些人,因为那种可以直接用身份碾压,再不济也有狗腿帮忙,亲自动手的机会较少。   但是遇到同样的纨绔子弟这一招就行不通了,狭路相逢勇者胜,脑瓜子再好也经不住直接莽。   “逸哥儿若真是想强身健体,我这也有方法,只需每日早起一个时辰即可。”   章季青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一本正经跟江逸讨论起怎么帮他搞好体能锻炼来。   “那还是算了吧。”一听这话,江逸放弃得挺快,没有一丝迟疑。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对杨教官的教学感兴趣,尤其是在教官为了震慑住这帮公子哥儿表演了一个飞身上马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的十连环正中靶心后,江逸立刻两眼放光。   他在教官讲课时拿出了自进国子监就没这么认真过的态度,杨教官做动作示范的时候更是换位到了最前排学习。   可动作要领是一回事,身体素质是另一回事。   江逸的三人小团伙中,章季青有着在整个国子学都不逊色的武艺功底,陈熙据说是在鹿鸣书院受过专人教导。只有江逸,前十年说不努力那是一点折扣都不打,执行了一个十成十。   导致骑马射箭中靶率他勇夺垫底。   江逸射箭水平不怎么样,但对着自己骑的马却是品头论足,意见多的很,不是嫌弃毛色杂乱,就是不满步伐笨拙,或者是夹马肚时不听指挥。   “要不季青你去把那些人都拦住。我看逸哥儿今日要是不能赢,非得赖到他那匹可怜的马身上不可。”   陈熙挤眉弄眼地对章季青说着打趣江逸的话。   陈熙这话江逸可不承认,他方才听杨教官讲解的认真程度自认第二,班上肯定没人敢认第一。就他这样,不说前几名,怎么也不该最后一名吧。   他又不是第一天骑马,所以这不是马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章季青没有搭腔,而是耐心指导江逸调整姿态,传授一些马上拉弓的小技巧。   还劝陈熙,“逸哥儿第一次骑在马背上射箭,能维持好射姿已是不错,你又何必说这些扫他兴致的话。”   章季青以前听说过江逸的名声,在见到与他分到同一院子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但这些天与江逸相处下来对他完全改观。   江逸常嚷嚷自己睚眦必报记仇得很,但章季青观其言行却很有分寸。反而是陈熙,表面看起来笑嘻嘻,其实坏主意不少。   他们仨能玩到一块儿,全是因为有江逸在其中。   现在他自然向着江逸,替他说话。   “熙哥儿你就别在这捣乱了,你听听季青这专业人士怎么说的,这怎么可能是小爷的能力问题!”   江逸有了章季青的鼓励,立刻精神状态高涨。   他觉得自己瞄不准可能是第一次距离太远了,应该循序渐进的,于是骑着马往前要再试一次。   江逸驱着马慢慢靠近箭靶,目测了一下距离似乎可以了便放慢了速度,拿起弓并从箭囊抽出一支箭搭上。   正当他要射箭时,身下的马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开始不受控制地跑起来。   当江逸手忙脚乱稳住身体想勒住缰绳时,马已经跑进了另一班的靶场范围。   “小心!”   这一幕吓得章季青和陈熙两人同时大喊着追了上去。 第25章   另一边正在上课的是修道堂的学子,其中还有江逸之前在酒楼见过的袁文良等人,大家也都发现了纵马过来的江逸。   幸好有了章季青他们那一声提醒,当时正要射箭的几人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没有射出手中的箭矢误伤到江逸。   但马儿此时却还处于受惊的状态,好在章季青已经赶了上来。   他冷静地指导江逸控制马匹,“逸哥儿,别紧张,放松身体,按照我说的做。身体往后靠,一手固定在马脖子上,拉你左侧的缰绳。”   “对,就是这样,腿不要太用力。”章季青见江逸按照他说的方法做了之后,马匹速度明显有所下降,忙安抚精神高度紧张的江逸。   江逸知道这个时候要是一个不小心掉下马,定会被踩踏导致重伤。所以他努力深呼吸,使自己冷静下来,按章季青所说的控制住飞奔的马匹。   他能感觉到身下的马匹虽然还有些不安,但不得不顺着拉扯缰绳的方向逐渐降低了速度。   等到速度降低到安全的范围时,杨教官已经骑着马飞身赶到,顺利解救了马背上的江逸。   “逸哥儿,快看看,受没受伤?”陈熙骑着马跟在教官后面,见到江逸在教官的帮助下下了马后,立刻上前来关切地询问。   惊魂未定的江逸还在大口喘着气,暂时没力气回答陈熙的问题,只朝他摆摆手示意没受伤。   章季青搀扶着他到旁边坐下后,一斋的同窗以及修道堂上课的教官也纷纷上前来关心他的状况。   袁文良几人也在远远地观望。   一斋的学子中,有些人关心江逸的身体,有些人方才看见了马狂奔的样子,向不知情况的同窗解释这个场景,还有些人则是担心自己骑的马会不会也有这种危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围在江逸身边说个不停。   “江逸,你怎么样了?你们让开点,让我来瞧瞧。”说话的是太子院杜院判的儿子杜衡,他跟着父亲学过一点医术,忙自告奋勇要替江逸看病。   “适才发生了什么事?”   “莫不是马有什么问题?”   “这马都是国子学马厩的,听说还是选用的性情温和的马匹,怎会突然发狂?”   “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刺激?”   其他人则是在讨论刚才的那一幕。   等江逸缓过来后,发现身边围满了人,连忙挥手让大家离远一点,“难怪我气都喘不过来了,你们赶紧让让,让我呼吸点新鲜空气。”   陈熙见他还有力气说这种话,心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杨教官,请您过来看一下,这是什么?”   章季青站在不远处那匹失控的马儿前面,指着马身上某一处,对杨教官喊道。   他对马匹比较熟悉,先前也看过这些给学子的马匹,的确都是性情温和的品种,按理说不应该发生这种问题。   因此在确认了江逸的安全之后他就第一时间去检查了那匹马,然后就在马身的一侧发现了一处被划伤的伤口。   但他在马鞍处却没有发现任何利器,有些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个伤口。所以想叫经验丰富的杨教官一起来看。   章季青的话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正巧江逸让大家离远点,于是这些人又都跟随着杨教官跑去马匹前看热闹。   杨教官一边抚摸马身安抚马儿,一边拨开章季青指着的那处的皮毛,果然看见了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伤口不长,如果不是皮毛上那一点点血迹,恐怕很难发现这个伤口。   他与章季青一样检查了一下马鞍等部位,同样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在马厩中已经受伤了?”章季青皱眉猜测道。   杨教官思索片刻,先是叫来马僮询问,又将经手过马匹的那些仆役全部召集了过来。   这些人过来后全都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每个人战战兢兢地回答了杨教官的提问。   尤其是负责马匹的马僮,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抖抖瑟瑟。   但即便如此,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检查马匹时并未见过这个伤口。   询问众人无果后,杨教官决定将此事上报调查。   他对围观的众人说道:“这件事我会报告司业大人。这些人先全部扣押,待事情调查清楚后再论罪责罚。”   他这话主要是说给章季青和江逸听的,江逸是受害者,而章季青是发现问题的人,需得安抚好二人,否则当场闹起来就不好看了。   这是在他的课堂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但他也负有教具检查不当的责任。   他先不做任何处置的行为并不是逃避责任,而是现在确实没有检查出什么,只能暂且如此安排。   “等等!”   正当所有人准备散去,在一旁陪着江逸的陈熙走了过来。   “可否让我再看一下?”   他走近那匹被拴着的马身边,查看了一下伤口位置,然后又朝不远处的江逸看了几眼。   片刻后,他朝江逸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江逸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陈熙在他走过来后,立刻伸手探向他挂在身侧,下马后还来不及解下的箭囊。   “干什么?”江逸一头雾水,站在原地等他解开箭囊。   其他人也是疑惑地看着陈熙,只有杨教官目光投向江逸的箭囊,立刻明白了陈熙的意思。   他们都把目标放在了马匹上,却忽略了江逸身上的东西。   果不其然,陈熙翻过手上的箭囊,在内侧靠近底部的位置,发现了底座边缘用来加固的黄铜薄片有点松,有一条锋利的铜片边突出了底座。   这个位置很隐蔽,如果是顺着向上的方向挂取箭囊,不会挂到此处,也发现不了。但是江逸在马背上拿取箭矢时,却容易将箭囊底座往马儿身上碰去,这时尾部铜片的边缘便会刺中马匹。   “这应该是个意外吧?”江逸震惊地看着这个箭囊,寻求陈熙的认同。   他在国子监也没结仇到这种地步吧?第一天上骑射课就有人要弄死他会不会有点太可怕了?!   “是不是意外要调查后才清楚,还请杨教官将此事尽快告知纪司业,今日所有接触过箭囊的校场仆役全部要排查一遍。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更需要防止此人销毁证据。”陈熙并不轻易下结论。   虽然他更倾向阴谋论一点,但是却没想出来是什么作案手段,这么想来好似真的只有意外这一个解释。   这些教具都是国子监准备的,弓箭因个人力量不同会各有选择,但箭矢和箭囊都没有区分。   江逸当时拿取时完全是随机的,根本不可能专门针对他做手脚,要真这样,这人除非将所有的箭囊都做了手脚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事情与陈熙想的一样,最终这事禀报到了司业处,但经过一番调查,得出的结论只是负责检查箭囊和箭矢的人疏忽懈怠,未及时发现箭囊的问题。   纪连云调查这个事情不可谓不尽心尽力,要不是江慎出公差了,他恨不能把这位江大人从刑部请过来,让他来亲自彻查。   因为江逸的身份,他也是担心这件事传到长公主和庆国公耳里,被人诟病国子监包庇。所以审问全程都让受害者兼当事人江逸参与旁听,连带陈熙和章季青也一起出席了。   江逸三人看完全程,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那个负责的箭矢的僮仆被吓得抖如筛糠,把自己当天检查偷懒的经过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隐瞒。   ******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江逸躺在榻上一边吃着陈熙给他弄来并且亲自剥好的新鲜石榴,一边感慨自己的遭遇。   “我怎么感觉你乐在其中?”   陈熙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他自己在鹿鸣书院也不是什么爱学习的,想方设法偷懒的事也做过。   但像江逸这样身上一丝伤都找不出,也能硬找个心理创伤的理由趁机逃避上课的,他也是长见识了。   更有甚者,江逸还挺讲义气,借口需要人照顾,拉着陈熙一起逃课。   “熙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江逸做出一副被伤了心的震惊状,捂着胸口说:“我拒绝了杜衡的陪同,给你机会一起逃课你竟然还说这种没良心的话?”   “你少来!杜衡能给你弄来这些东西,还亲自伺候你吗?”   陈熙觉得江逸拉上他一开始就居心不良。   江逸才经过校场那场意外,已经把当时的惊险忘得一干二净,开始与陈熙讨论等下翻墙出去哪里玩了。   ******   这边修道堂二斋的袁文良几人从校场回来后一直提心吊胆地关注江逸这边事情的调查结果。   在知道最终的结论后长舒了一口气。   “谁出的这个馊主意的!这要是让他摔伤了,你们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袁文良大声训斥几个跟班。   “不是四郎你自己出说的吓吓他吗?”其中一人辩解道。   袁文良啪地敲了一下回答的人的头,怒道:“我说的是吓唬一下,你这是吓吗?这要是一个不好就要弄死了。你有几条命敢这么干?”   “我真没想到他这么倒霉,能正好拿中那一个箭囊。”   他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但有些事的暴露有时候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第26章   因为章季青一心要在这次月考拿到优等,所以以昨日骑射课的意外为借口光明正大逃课的江逸,和打着不放心僮仆照顾江逸而要亲自陪他的陈熙两人,这次溜出国子监便没有叫上他。   但江逸比较有心,在酒楼拿了个食盒替章季青带了些吃食回去。   没想到等他们俩回到天字院时,发现章季青因为打架被关在了绳愆厅受罚。   “怎么回事?跟谁打架?”江逸满脸惊讶,询问前来传消息的隔壁院子的同窗。   这人是广业堂一斋的老生,对斗殴事件双方都比较熟悉,一听江逸问话,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所知道的告诉了二人。   “还不是袁文良那几人,章兄与他们有隙很久了,只不过从前被他们那样挑衅也没有动手,这次不知为何打了起来。我看准是那袁文良又主动招惹章兄。”   可他这些只是猜测,说了半天以前的事,就是没能说清楚双方打架的原因。   “你知道那袁文良住在哪个院子吗?”   江逸摩拳擦掌要去替朋友报仇,他下意识觉得肯定是袁文良那方先挑起的事端。   他上回就警告过袁文良,要是敢找章季青麻烦绝饶不了他,现在被无视,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好像是天字二十二号院。”   传消息的人也不是个省事的,一听江逸要去砸场子,立刻就把袁文良的门牌号给报了上来。   要不是陈熙婉拒了他带路的好意,看样子他还想跟着江逸两人去看热闹呢。   江逸把食盒一放,就拉着陈熙往袁文良他们院子走去。   不过这天字院各处院子并不是有序排列,江逸刚穿过梅林进了一处游廊转了两圈,就分不清到底到了哪个院子。   好在有陈熙这个事先就买到过国子监布局图的人在,他们很快来到了二十二号院门前。   江逸见到闭紧的院门,先礼后兵都不讲究了,直接一脚踹开大门,人还未进门就大叫:“袁文良你给我出来!”   架势是足够了,只可惜,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院子,以及几个吓得躲在角落的小僮。   对着这些仆人,江逸反而脸色更好一点。他收起厉色,跨进院子朝几个小僮问道:“袁文良不住在这个院子吗?”   “袁公子是住在此处,可他现在不在,不知几位公子有何事?”一个眼睛圆圆的小僮鼓起勇气站出来回他的话。   “不在?那他去哪了?”江逸疑惑看向陈熙,求证道:“方才我没听错,马文进是说了绳愆厅受罚的只有季青一人吧?”   “没错,他是这么说的。”陈熙点头。   “那这袁文良去哪了?”江逸挠头,见要找的人不在,转身准备离开。   岂料一回头就见到一个气得面色通红的学子用手指着他,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竟还要追到这里来?”   江逸眯着眼打量两眼,认出来的是那天酒楼碰见的袁文良狗腿之一,立即又大声问了一遍:“姓袁的去哪了?”   至于这人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一点没放在心上。   “你还问我?那章三把文良打伤,文良几人现在还躺在医馆救治,你还想要怎样?”   袁文良的这个跟班因为章季青来找麻烦时刚好不在,得以逃脱,只最后来得及把袁文良几人扶到医馆救治,现正准备回来叫人去承恩侯府报信,没想到遇到气冲冲来砸场子的江逸。   “哼,打得好!就他那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样,迟早被打。”江逸气势十足地拂袖而去,对跟班的指责视若无睹。   他一听章季青没有吃亏,反而把袁文良打伤了,担心他被监丞罚太重,连忙叫上陈熙去绳愆厅找他。   “难怪只罚了季青,原来是这家伙受了伤,要真像他说的那么严重,还不知季青会被监丞怎么罚。就算他是习武的,就我上次看见的那些板子,他也吃不消呀!”   江逸一出院子门就加快脚步,急匆匆催促陈熙往外走。   陈熙比他考虑得多点,跟在他后面分析道:“季青也不是鲁莽之人,这次怎会闹这么大?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你上次不是没见过,就袁文良那嘴贱的模样,再好的气性都要被惹恼了。”江逸奉行帮亲不帮理的原则,对陈熙的话很不满意。   这个时候就该咬定对方有错,讲什么隐情!   陈熙有些无言以对,“我的意思是,这次说不定是那姓袁的做了什么更严重的事,否则季青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去开罪承恩候家。”   江逸这才理解过来,“我还以为你要替那姓袁的说话呢,你这么一说也对,定是他又做了什么。上回我就说过,先撩者贱,被打也活该,他竟然还敢再来。”   两人走着走着眼看快到绳愆厅时,江逸突然拉住了陈熙。   “等下!”   “怎么了?”陈熙停住了脚步,投去询问的目光。   江逸:“季青上回不想得罪姓袁的就是担心承恩候府找上他家去,听刚刚那人话里的意思,袁文良伤得不轻,这回必定瞒不过去。”   “那是自然,怎么说也是皇后的侄子,在国子监受了伤谁敢瞒。”陈熙也认为他的推断没错。   “自然什么自然,你哪一边的呀。这样一来季青说不定就会被他父母要求退出国子学去武学科!咱们不得想想办法帮帮他吗?”江逸眨眼暗示好友。   “怎么帮?”陈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嗐,见你平常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就傻了。算了,你跟着我来吧。”   江逸摇头直叹气,“到头来还是得看我。”   他转身就往另一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发现自己并不认路,待陈熙跟上来后停住问道:“对了,你知道国子监内的医馆在哪个方位吗?”   “你莫非想去看望袁文良,请他不要计较此事?”陈熙狐疑地看向江逸。   他是这么问的,但说出来后自己都有几分不信,这完全不像是江逸的作风。   “看望?请?你是不是对小爷有什么误解?你看我像是这么宽宏大量的人吗?”江逸反问道。   这朋友交得,默契全无,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陈熙:“就是觉得不像我才感到奇怪,那你去医馆做什么?”   江逸一甩袖子,哼笑一声,“做什么?当然是去给他雪上加霜!” 第27章   “哎哟——你轻点,哎哟——”   国子监医馆内叫喊声此起彼伏。   袁文良与他同院子的两个室友,以及隔壁院子的两个跟班一共五人,或趴或躺或坐,在养病的榻上被小僮伺候涂药。   一眼看过去,躺着的几人都包着纱布,有人裹着头,有人裹着手,还有人裹着脚。看起来伤的地方五花八门。几人当中只看脸面的话,就属袁文良伤势最轻,但他的叫声却是最大。   这并不是因为章季青对他特别照顾没下狠手,而是因为他深知自己那张脸经不起折腾了,被打的时候全程护着脸,不过这就导致身上其他地方的淤青更多。   “你说你,非要在上茅房的时候笑话江逸被马吓到的话!说这些就算了,还要把自己做的事全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咱们把那有问题的箭囊换过去的吗?”   被裹着手的一人越想这顿揍挨得不值越生气,对着被打得跟个猪头一样的同伴一阵指责。   说起这件事来,他怄得要死。   他们几人上课时偶然发现那个箭囊可能会伤到马匹引起马儿受惊,便想让仆僮拿下去修理一下。袁文良刚好发现那堂课江逸他们班也在,于是叫他们偷偷把这个箭囊换了过去。   原本只想着不管江逸他们班里谁上课之时拿到了,都能引起旁边其他马儿受点惊吓,这样吓唬一下他们几人出出气也好。   真要查起来,这箭囊本就是意外,也绝查不出什么人为原因。   谁知江逸那么倒霉,一拿就中。   他们围观时也是提心吊胆,生怕真出了什么大事。   好在后面没查出什么问题,他们几人也就放下心来。   却没料到,有两个同伙去上茅房时随口说起这事用来取笑江逸,甚至还说漏了嘴,洋洋得意称,好在当时自己检查仔细发现了这个隐患,不然现在说不定就是他们几人被笑话了。   就是怎么不巧,这件事被门外的章季青听到了。   然后章季青在下学的时候拦住了几人,把他们堵在回号房的路上揍了一顿。这顿揍不像上次还收手了,而是结结实实打得几人哭爹喊娘,然后袁文良几人才被赶来的同伙救起到医馆治疗。   被打成猪头的同伴怯怯地替自己辩解:“我哪知道章三会在那里偷听,况且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下手如此之狠。”   正在喊痛的袁文良听他提到章季青,越发生气,“这事儿没完!我定饶不了他章季青!”   话刚说完,就听见伴随着一声怒吼,门被人从外踹开,江逸横眉怒目出现在了门口。   “原来那天是你这家伙搞的鬼!”   门外偷听的江逸这才知道好友是为了他打架而受罚。   他特地绕过来医馆,就是担心章季青家人迫于承恩候府的压力重罚他,想要把水搅浑。   本打算自己也把袁文良揍一顿,等到侯府的人找来时就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反正他的顽劣是在宫里挂过号的,打架斗殴这种小事对他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   现在得知章季青为了替他报仇,而自己那日受的无妄之灾也全是因为袁文良之后,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怒上心头。   他火冒三丈冲了进去,一眼就找到了坐在榻上挽起袖子让小僮擦药的袁文良。   江逸瞅了眼房间里的各摆设物件,顺手从右手边的桌上拿了个半臂长的木条作为武器,然后才直奔袁文良而去。   在江逸进来的那一瞬间,其他人都怔住了。刚刚还在指责别人的那人也没料到,做个坏事每提起一次都会被偷听到。   他们眼睁睁看着江逸抄起木条朝袁文良走去,但奈何其他人全在床上躺着,并且才被章季青修理得不轻,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袁文良本人倒是反应快,站起来就要跑,还捞了旁边一个晒药的笸箩挡在头上。   这两人一个是占了身高体型的优势,但才被打过一轮,灵活度和耐力都有所降低。另一个是重量级和气力都不够,但是胜在灵敏。   因此这场架打起来毫无美感,最后还是江逸凭借着各种随手拿起的板凳药罐等武器占据了上风。   当他把袁文良逼得跌坐在地,拿着凳子冷笑着上前时,站在后面看热闹的陈熙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开了。   房间内一个摆放制药工具的矮架因为两人这一番追逐摇摇欲坠。   他刚被陈熙拉开,架子就应声倒地。随后众人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啊——”   江逸躲开后架子正好砸在了袁文良的腿上。   小僮们手忙脚乱地把架子抬开时,袁文良已经晕倒在地。   ******   在绳愆厅罚跪的章季青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好友这么快就来陪他了。   “你们怎么来了?”章季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好了好了,别跪了,学正都不在了你还跪给谁看呀。”江逸一进绳愆厅就把章季青拉了起来。   章季青回头一看,果然,方才还在这监督的学正这个时候不知怎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顺着江逸的力道站了起来,指着门外再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逸没回答他的提问,而是抱怨道:“季青你这就不对了,那袁文良在校场害我的事你怎么不等我们回来再动手,要是有你按住他,我不至于揍得这么累,你也不用担心被承恩候府找上门来了。”   “那么小一个房间,你追打一个伤者竟拖了如此之久,就你这样的也不知是怎么传出那京城恶霸的名声。”陈熙跟在他后面在绳愆厅环视一周,一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一边嫌弃江逸刚才的动作太慢。   他们俩说的话云里雾里听不懂,章季青问了两遍也没人回答他,着急死了。   他一把把陈熙从椅子上扯下来,“先别坐,给我说说怎么了?你们两在打什么哑谜?”   陈熙屁股还没落稳就被他扯得一个踉跄,赶紧扶住了前面的案桌,“给你说给你说,你手重自己不知道吗,下次轻点!”   然后才把医馆的事一一道来。   “……学里的大夫已经替他诊过,说是骨头有点开裂,怕是要修养一阵,人已经送回承恩候府去了。逸哥儿叫嚷着要彻查校场的事,司业已经分别派人去告知庆国公府和承恩候府了。”   “都怪我那天不该去酒楼。”章季青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导致袁文良和江逸结仇,才会让江逸那天在校场遇险。   “这明明是袁文良的错,季青你犯不着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况且还是他们害人在先,我们是正当防卫,你就别担心了。”江逸劝慰章季青放宽心。   架子不是他故意弄倒砸袁文良身上的,袁文良等人还害他差点坠马呢,就算承恩候府找上门来,他也有理可讲。   最多是他运气好点,对方运气差点,这就叫恶有恶报。   自信满满的江逸没想到,这样一件不算大的事,最后竟闹到了景元帝面前。 第28章   承恩侯府。   袁文良的母亲王氏见到自家儿子被打得一身伤被人从国子监抬回来后,当场哭得呼天抢地,惊慌失措,然后才着急地让人拿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良儿,你怎么样了,哪里痛?快让娘看看!”   王氏一边心急地拉着儿子的手关心询问,一边厉声呵斥下人们。   “还不快去!还有你们,都是死的吗?少爷都痛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把他扶到床上!轻点!”   袁文良哪受过这种罪,腿稍稍一动就痛得嘴里直叫唤。   王氏见在儿子这问不出什么,等下人们把袁文良移到屋子里后,她便急忙询问来报信的国子监来人。   “良儿在国子监书读得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国子监报信的人自然是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王氏听说自家儿子与庆国公家的江五郎起了冲突,是被江逸砸断了腿,哪还管得了其他,来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吵着要进宫去面见皇后。   “我不信庆国公府就能无法无天,凭他是长公主的儿子就能这么欺负人吗?”   王氏边抹眼泪边捂着胸口,又气又急。   看她的样子像是自己都快要请大夫了,旁边的丫鬟婆子连忙扶住她,又是端水,又是抚背,忙作一团,生怕主母也倒下来。   这个时候王氏的陪嫁嬷嬷站了出来劝解道:“夫人,您看这天色,就是要进宫也得等明日了,还是先派人给老爷报个信您看可好?”   在婆子的劝说下王氏才打消立即进宫的念头。   “袁夫人,事情并非您想的那样,令公子前日在骑射课上……”这边国子监来报信的人连忙按照司业嘱咐的把事情原委一一告知。   王氏此时哪听得进去这些,她只知道江逸人还在国子监待着,完好无损,而自家儿子却被砸断了腿抬回府来。   她心里只剩下对江逸的怨恨,根本不会想到这件事自己儿子有错在先。   待袁文良的父亲袁仁安收到消息回府,太医已经看完病开好了方子。   “文良怎么样了?”袁仁安在床榻边瞧了一眼喝了药后熟睡的儿子,小声地问坐在旁边满脸心痛的妻子。   王氏到现在还存着一肚子的怨气,一说起来就止不住又气又心痛。   “太医说良儿的腿是被重物砸到,伤到了骨头。好在骨头没断,修养几个月便能好,不会落下残疾。老爷,你可要替良儿做主呀!他是被长公主家那个江五郎给生生打成这样的!”   袁仁安听说骨头没断松了一口气,事情的经过他回来时已经听外院管家禀报过。   因为此事关系到庆国公和长公主,他还先去了父亲承恩候的书房商量过后才回自己院里。   袁文良的父亲袁仁安是承恩候次子,皇后的嫡亲哥哥。   在景元帝未登大宝前,袁家就已经旗帜鲜明地支持他。   这份支持不能说是满朝文武独一份,但像承恩侯这样,在先帝一心偏向裕贵妃所出的瑞王时,还能够公然支持当时只是五皇子的景元帝的朝廷官员并不多。   承恩侯孤注一掷的投资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景元帝夏钧泽在发妻过世六年间都没有续弦再娶,但在登基第二年就迎娶了承恩侯嫡女为后,足可见他对袁家的看中。   所以直到现在,袁家在景元帝面前还是颇有些脸面的。   皇后与长兄关系一般,但与袁仁安这个二哥自小感情很好,入宫后常召见嫂嫂王氏进宫,王氏也常带着唯一的嫡子袁文良在宫中走动。   有这一层关系在,今日王氏才会第一时间就吵着要去宫里请皇后主持公道。   可袁仁安与她的考虑又不一样,尤其是方才父亲在书房说了那番话。   承恩候知道江逸在宫中有太后和太子护着,而女儿本就与太后和太子关系微妙,因此特意告诫了儿子,不要因为此事去打扰皇后。   “这事是文良有错在先,父亲方才已经同我交代,如若文良没有大碍,便各退一步好了。”他拒绝了妻子的要求,却没有同她说清楚其中的利害。   袁仁安以为此事会就此过去,可他低估了王氏的爱子之心。   ******   次日,坤宁宫。   王氏一进坤宁宫没说几句就开始抹泪,待皇后问起便立刻将国子监之事告知。   “娘娘,非是臣妇心眼小,可谁家孩子被人打断了腿父母还能一笑置之?长公主殿下知爱护幼子,难道我等就不能心疼孩子了。四皇子殿下上回被打伤,我见娘娘也是心里难受得紧,可见这天下做父母的心都是一样。”   王氏深知怎样才能打动皇后,所以故意提到了四皇子。   “听闻平日里陛下对诸位皇子教导有方,犯了错也是要罚的,臣妇就是想讨个公道,难不成那公府的少爷比皇子还金贵不成?”   她这么一说,皇后不止联想到上回江逸在宫里打伤皇子的行为,还有前几日四皇子书房被翻出来的那本换了芯子的论语。   因为此事四皇子又惹得皇帝大怒,被罚了板子。   待她过后审问那些伺候的人才知道,这本书竟是那江逸给的。   皇后恼怒江逸不学无术还要陷害自己的皇儿,早就对他耿耿于怀。如今听嫂嫂这么说,在心中又添了一笔新账。   就在她还想着怎么找机会在皇帝面前自然地牵出这桩事的时候,景元帝从太后的寿康宫出来,想起许久未来坤宁宫看皇后,心血来潮转道来了坤宁宫。   王氏还在絮絮叨叨袁文良昨日被人抬回来时的凄惨模样,就听到门外太监喊着“皇上驾到”的声音。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可谓是正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呢。   王氏虽是臣妻,但也是皇后的家人,因此并没有避嫌告退。   两人行过礼后,景元帝见王氏在,自然随口关心了一下臣子兼舅兄的家事。   皇帝是随口一问,但王氏并不是随口一答。   她借着这个机会说出袁文良在国子监里被打断了腿的事。   但在叙述事情经过的时候却避重就轻,把最初袁文良陷害江逸的行为说成是无意。   “良儿当时只想着那东西有隐患,便让同窗随意换了个新的,谁能想到会那么巧被江小郎君拿到,怪只怪他想得不够周全,好在江小郎君并未伤到分毫。”   说到这王氏又开始拭泪。   “可这事不知怎么被江小郎君误会了,而后迁怒良儿,竟是将他打得浑身是伤,现还伤到了腿,太医说要卧床三个月,也不知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   王氏话里既点出了江逸未受伤,又把袁文良的错说成是未考虑周全。   这样一来,听的人自然会觉得江逸因为此事就将人打得卧床不起是小题大做,锱铢必较。   果然,景元帝听后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对待同窗竟如此凶残!”   虽然景元帝已经相信他们所说的,但皇后知道,告状这种事讲究技巧。当事人不在无法辩解自然任他们随意说,但也不能一味说些指责的话,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她看似劝解实则火上浇油,替江逸辩说道:“逸儿只是被惯坏了,臣妾相信他定不是有心的,他平日在宫里哪怕是再玩闹也没有失手伤人这么重过。”   景元帝先入为主,不论谁说什么都觉得是江逸的错。   “哼,你就不必替他说话了,朕看就是母后和端仪太过溺爱,养成了他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上回与明儿的打闹已是恶劣,对着皇子都敢这样,难怪对同窗下手如此之狠。再不治一治他,怕是就敢当街杀人了!”   景元帝对江逸偏见这么大是有原因的。   江逸小的时候,还是一个粉雕玉琢伶牙俐齿的小可爱。   景元帝见他与太子小时候有几分相像,对他也多有偏爱。江逸对这个舅舅同样亲近得很,讨巧卖乖又嘴甜善言,有时惹得长公主都要吃醋。   那几年是两人舅甥关系融洽的巅峰,一度让其他皇子嫉妒不已。江逸现在锁在库房里的那些精致的学龄前小玩具几乎全是景元帝的赏赐。   可自从江逸逐渐长大,变成一个不爱学习的问题儿童之后,景元帝看不惯母后与妹妹对他无下限的溺爱,总想纠正他。   偏偏江逸吃软不吃硬,在景元帝反复斥责几次后就不爱见这个严厉的舅舅了。   别人都是恨不得凑到皇帝面前去刷存在感,只有江逸,进了太后宫里一听说景元帝要来立刻溜得远远的。   这也导致他与景元帝关系越发疏远。   渐渐地,景元帝耳边听到的更多是江逸那些调皮捣蛋,顽劣不堪的事迹,对他儿时的滤镜不断减少,直至变成今日这般印象恶劣,别人说几句就轻易相信是他的错。   景元帝现在这么生气大概类似粉丝脱粉,对江逸的不思进取怒其不争。   所以现在才会为自己曾经的错看和付出觉得不值,导致谁多替江逸说几句好话都会加重他的怒火。   被皇后一劝他怒气更甚,板着脸对身边的太监下令道:“李兴,传国子监祭酒、司业及庆国公次子江逸进宫!”   ******   “阿嚏—”   国子监正在上课的江逸摸了摸鼻子,疑惑道:“这才初秋,也没觉得凉呀。该不会是谁在说我坏话吧?” 第29章   江逸是被司业直接从课堂上叫走的, 当听说是皇帝召见时,陈熙和章季青都面露担忧之色。   陈熙还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去承担责任,不过被纪连云以一句“你以为我们现在是去东市街吗, 你想去就去?”给阻止了。   他想去,但是宫门口的侍卫肯定不能答应。   江逸当时还安慰两人, 让他们放宽心, “宫里我去的多了, 能有什么事, 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事情跟他预料的走向完全不同。   皇帝或许是知道去了后宫容易被太后知道, 到时有太后护着, 想要惩罚江逸就难了,所以他直接将几人传召到了前廷的奉天殿里。   江逸进奉天殿之前走路意气风发, 他连对质的腹稿都打好了。   据他从皇帝的贴身太监李兴那打探来的消息,承恩侯府的人找了皇后做靠山, 去坤宁宫告了状。不过江逸一点都没在怕的, 当场对质的话,承恩候府的人没可能说过他。   谁知皇帝不跟他走这个流程。   景元帝就没有给他开口辩驳的机会, 而是先让祭酒和司业详细禀报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国子监调查的经过和结论。   到这里为止江逸还是觉得胜券在握。   袁文良本人虽然因为腿受伤没被审问,但他的同伙被祭酒和司业亲自审问时可是亲口招供,是袁文良指使其中一人去偷换的箭囊,并且作案动机明确就是为了吓唬江逸。   至于袁文良砸腿的时候,目击证人就更多了,现场好几个给他们上药的小僮都能作证, 跟他江逸可没关系。   也的确如他所料, 景元帝在听完事情的经过后难看的脸色明显缓和。   祭酒描述的,跟景元帝在坤宁宫听王氏说的表面上并没有太大差别, 但祭酒他们是不带感情色彩的事实陈述。   这样一听就能发现,江逸在这件事情里好像并没有他此前所想的那么大的过错。   江逸见景元帝眉头逐渐松弛,也不知是哪来的信心,还凑上去主动解释起自己的行为。   “皇帝舅舅,您看,我并非不承认错误,可我唯一的错就是,知道袁文良几人的行为后没有报告师长,而是一怒之下与他扭打起来,这才导致意外发生。但这个事情的起因难道不是袁文良害我在先?如果非要说,他才是罪魁祸首!”   可他万万没想到景元帝能拉偏架到这种程度。   “既是双方都有错,你现还可以好端端站在这,他却不得不卧病在床,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如若你不私自打斗,岂不是你们二人都无事,他犯了错自有国子监的规矩去管教。”   这个推理角度是江逸没想过的,他气愤至极,很想反讽一句“他运气不好怪我咯?”   好在他理智尚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景元帝却还没打算放过他,又向祭酒和司业询问起江逸这些天在国子监的表现。   在皇上面前,纪连云当然不敢隐瞒。   从第一天课堂上就顶撞助教,到校场事件虽没受伤却以心里创伤为由要求休假,再到班簿册上违纪登记次数名列前茅等事全说了。   这下可算是给了皇帝充分的借口,斥道:“你若平日里表现好,在国子学认真学习,怎还会惹这么多事?”   江逸听后瞠目结舌,要不是担心激怒景元帝,差点说出“你要是想罚就直说”这种顶撞的话了。   他想的也确实没错,皇帝要罚起来根本就不找借口,直接要求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回去后要对他严加管教。   “今日这顿板子暂且给你记下,若下月朕过问你在学里的表现时还未有改正,朕定会严惩。还有你们二人,他在国子监期间再有什么有违规矩,学业怠懈的事情,须严立规矩,绝不可徇私。”   江逸:???   你别仗着自己是皇帝就自说自话呀,什么时候今日就有顿板子了?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我不是个受害者吗?   没等他抗议,祭酒和司业两位大人就拜倒在地领旨了,司业还适时地拉了他一下。   就这样,江逸去了趟宫里,捞了一顿暂时记账的板子,以及注定不轻松的未来在国子监的日子。   他回到院里时耷拉着脸,陈熙二人见到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莫非是被皇上罚了?”陈熙看他的样子猜测道。   “别提了,最近太倒霉了。我决定过两日的学假就去寺里烧柱香,去去我的霉运。”江逸恹恹答道。   ******   国子监是朔望两日放学假,也就是每月初一十五各放一天假。   到了十五的前一日,长公主早早派了马车在集贤门前等候。   江逸一出门,他的贴身小厮吉安就立刻迎了上来。   “二少爷,您怎么瞧着瘦了不少?”吉安一见面就眼泪汪汪。   “哪里瘦了?”江逸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我吃得,嗯,还挺好的,该长胖了才是。”   他苦于国子监膳堂的伙食,经常大晚上加餐吃夜宵,又因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和要早起的要求,每日还睡得早,这样吃了就睡,怎么会瘦。   “那定是国子监里课业太繁重,少爷以前哪吃过这种苦。”吉安坚信自己眼睛所见,心疼起他家少爷来。   这个江逸表示赞同,“你说的对,那肯定就是课业太多了。”   两人站在门口说的话被路过的陈熙听到,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主仆二人真有趣,逸哥儿你的课业多少自己不知道吗?”   江逸跟他同吃同住每天赖在一起,他就没见江逸写过多少作业。为了应付助教们的检查,他想尽方法从太学雇了一个擅长模仿笔迹的学子替他抄写作业,所以哪有什么繁重的课业。   “你这是长高了所以才显得瘦吧”陈熙站在江逸身边,目光从上至下在他身上扫了一遍,说出了主仆两人疑惑的原因。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您好像真的长高了点!”   吉安也是少年人,同样在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与江逸的身高对比与之前一样,并没有发现这一点,现在经陈熙这么一点拨,立刻发现江逸看起来瘦了的原因。   江逸喜不自禁,“真的?那我回去要好好量量,难怪我说这衣服怎么穿起来好像有点不对了。”   他出来前换下国子监的学子服穿回了自己的衣服,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不习惯呢。   “走走走,少爷心情好,今日长乐院的人都有赏。”江逸对吉安说道。   然后又笑嘻嘻地与陈熙作别,上了自家的马车。   回到国公府,江逸先是第一时间去明心院见过母亲,然后又去给清辉堂的祖母请安。   江老夫人自从搬去了清辉堂就免去了小辈们的晨昏定省,其他几房的媳妇孙辈哪怕去了,也会很快被她打发走。   江逸这是因为去了国子监半个月,总要去请个安的,但他也没待多久。   江老夫人因与长公主不睦,连带的也不待见江逸,因此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一说话他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对于这些,江逸心里清楚得很,祖孙两人就是些表面功夫,他也不乐意去讨好看不上他的人。   请过安后江逸才再回到明心院与父母二人一起用膳。   “这个灌汤黄鱼是特地请的八方楼的大师傅做的,爹爹上回吃到就想着逸儿你定会喜欢,快给逸儿多夹点。”庆国公忙指挥伺候布菜的丫鬟给江逸夹菜。   江逸虽说在国子监时每日想方设法从外面搞吃的,但这种做法复杂的菜肴还是要现做才好吃,今日回来才能好好地饱一饱口福。   他一边吃一边不忘招呼父母,“爹,娘,你们也吃。”   “好的,爹娘吃着呢。”江靖高兴地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看江逸吃得这么香,同桌吃饭的人常会觉得自己胃口也好些了。   “逸哥儿才去了国子监半个月就长高了不少,想来那国子监的伙食不错。我原先还担心你受不得国子监的苦日子,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长公主慈爱地看着江逸鼓着腮帮子吃饭的样子,露出满脸的笑意。   要是以前,江逸肯定要借着这个机会大吐苦水,想办法逃避上学。   但这段时间在国子监,除了有些许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大多数时间他跟同窗相处挺好,还认识了两个好友,这样看来好像国子监的生活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   用完晚膳后,一家人移坐到暖阁喝茶。   庆国公和长公主坐在罗汉床的两侧,罗汉床中间的小几上放着茶杯,江逸紧靠着母亲而坐,陪父母说话,丫鬟们站在左右两侧伺候。   江逸向父母说起他在学里的趣事和认识的新朋友,就像他曾经想与父母分享但却没有人愿意倾听的那些学校的故事和同学一样。   在这里,他说起这些小事,父母都听得津津有味,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   但温馨只是短暂的,因为很快江逸就打破了这个氛围。   “娘,您不知道,季青自幼习武,武艺高强。他上树的时候都不用手,唰唰两下就蹬了上去,跳墙也是,一个纵身就稳稳落地。不像我和陈熙,还要—”   “等等?”长公主打断了他眉飞色舞的描述,越听越觉得不对,“你刚刚说什么跳墙?”   江逸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讪讪笑道:“娘,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行吗?”   “你是不是又去上树爬墙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样做危险,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了怎么办,那可是轻则摔断腿重则摔破脑袋的事!”   长公主见过他小时候那副养不活的样子,因此总担心他在外面遇险受伤,一向不许他做这些有危险的事。   “你小的时候爬树摔下来,昏睡了快一天没醒,差点把娘急死。”长公主这么担心也是因为有过前车之鉴。   眼看他母亲又要回忆往事,江逸连连保证,“只爬了那一次,真的,我下次一定不去了。”   但说完还是忍不住辩解:“我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回真的不是昏睡,我摔下来很快就醒了,只是刚好想睡了才睡着的,第二日早晨不是就醒了嘛。”   长公主见他还顶嘴瞪了他一眼,“你那时才两岁,哪里会记得,你问问你父亲是不是那样,就连慎哥儿也担心了一宿没睡。”   家长就是总觉得自己是大人一定比小孩子懂,所以根本不认同江逸的解释。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情不愿地放弃了说服他们的打算。   江逸又没法告诉他们自己是从小穿越,那时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只得任她这么说。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袁文良那事,怎么母亲一句话没提,于是问道:“娘,前些天纪司业有没有派人来过府里?”   “你想说的是承恩候府那事吧?”长公主见他还遮遮掩掩地问,直接开口点破。   “你不必担心袁家的人,昨日我已进宫面见母后说了此事,母后也已斥责过皇后了,谅袁家那小子以后也不敢再有此等心思。”   长公主在他回来后都没有提起此事,江逸还以为母亲变了性子呢,没想到她釜底抽薪让太后把皇后训了一顿。   江逸觉得自己以后更要抱紧太子哥哥的大腿了,他母亲这么不给皇后面子,以后可绝不能让四皇子上了位。   虽然这做法有点太简单粗暴,但母亲对他的疼爱是货真价实的,江逸抱着长公主的手撒娇:“还是母亲最疼我了。”   长公主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宠溺地笑骂道:“就你会油嘴滑舌。”   庆国公看着这一幕,默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长子不在,总要有人唱红脸。   他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对江逸说:“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但你今后行事万不可这么张狂了。”   “爹,难道您也觉得这事是我有错?”江逸可怜兮兮地卖惨,他在皇帝那吃了亏,怎么也要让他们知道,“您可知第二日皇帝舅舅就把我召进宫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一顿。”   江逸面对母亲叫起委屈来。因是在家里,又想着皇帝拉偏架,越想越觉得冤,说话也有点口无遮拦。   “这算是什么舅舅,我是他的亲外甥,还被姓袁的害到差点摔下马,他怎么不说要不是有季青帮忙,加之我运气好,现在断腿躺在床上的就是我了!他不帮我就算了,竟然还要为了罪魁祸首罚我!娘,您说这是亲舅舅吗?”   庆国公战术性喝茶的手一抖,抬眼看向夫人。   只见长公主面色如常,只是关心地问道:“我昨日进宫怎么没有听说此事,皇兄罚你哪里了?罚你板子了吗?”   说完还连忙拉开江逸的手,目光在他身上四处打量,检查他是否有不适。   江逸垂头丧气地回答道:“还没罚,只说是记着一顿板子,要是下月在学里还表现不好就要罚我。”   这个时候江逸就发现景元帝的狡诈了。   他只说那顿板子是因为自己在国子监这半个月的表现不佳,根本没把这事与袁文良那事联系起来,自己要是非说他不公平就显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果然,长公主听到后也站到了皇帝那边。   “皇兄也是希望你上进,他对待其他皇子同样严厉,并非因为你而另眼相待。以后切记不可以像方才那么说了。尤其是在宫里,要是让有心人听到说不准要如何离间你们的关系。”   长公主深知,她与皇兄是亲兄妹,可到了下一辈哪还有这么深厚的感情,要真让有心人这么挑拨离间,要深的感情都要被耗掉了。   “母亲,我知道了。”江逸应声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解释:“我就是见皇帝舅舅对大哥区别对待才觉得不公平。”   “这有什么好争的,皇兄就喜欢太子和你大哥那样性子的。我偷偷告诉你吧,你皇帝舅舅以前就是这种性子的人,他其实呀是喜欢跟他自己一样的人。”   江逸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景元帝原来就是太自恋。   长公主目光温柔的看向他,抚了抚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呀,要是学了你大哥一半的本事,我就不用担心你这么多了。”   江逸又开始插科打诨,“这对我来说有点太难了,还是辛苦母亲大人多操点心吧,嘻嘻。”   头一次见把不学无术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庆国公听了都直摇头,好在家里有个顶立门庭的长子,他们对江逸也只盼着他平安顺遂就好,否则怕不是要操碎了心。   “娘,我今日回来时听飞鸿院的丫鬟说,大嫂明日要去红螺寺礼佛,大哥不在,不如就让我护送大嫂去吧。”   江逸总觉得自己最近霉运当头,还惦记着要去寺里烧香的事。恰好听说明日大嫂要去礼佛,赶紧向母亲提了出来。   长公主见他这半个月关在国子监那么久,以他从前的性子,哪能坐得住,所以也就没有阻拦。   “你要去可以,但要听你嫂嫂的话,后日还要回学里,切记不可乱跑。”   “谢谢母亲大人,我现在就回长乐院让木香她们做准备。”   在古代出个门不易,江逸到目前为止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是京郊的庄子,这回能有机会出去自是开心。   得到长公主的首肯后他就赶紧回了长乐院。   ******   次日,江逸出门来时,辛静姝早已准备妥当,两辆马车等在大门口处,马车里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江逸带了丁香和白芨两个丫鬟,以及小厮黄柏,他们几人共一辆马车,车夫与黄柏坐在车头。   原本他是不想带丫鬟的,不过就一天时间,有贴身小厮跟着也就行了,在国子监久了感觉立刻做回了独立自主的大学生。   可回去长乐院见到几个丫鬟一听说能出远门就欢欣雀跃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上她们,反正马车也不差多坐两个人。   辛静姝则带了一个嬷嬷和两个大丫鬟,乘坐另一辆马车。   此外长公主还派了一队十人的护卫保护她们,加上需要携带的各种吃食用具又装了一车,就这样变成了浩浩荡荡一行人。   相比起来,太傅府的一行人就简单多了。   辛静姝此次是与母亲一道去,太傅府除了辛夫人陈氏,还有几个辛静姝年幼的庶妹。   辛夫人带着她们与江逸的想法其实一样,能出来的机会不多,尽可能还是多让她们出来走动走动。   辛夫人与几个庶女乘坐一辆稍大的马车,这马车自然比不上国公府的车架豪华。另还有一辆简单样式的马车则给几人的丫鬟婆子坐,除此之外就是几个驾车的男仆。   相互见礼之后,江逸就踏上了出游的行程。   难得出来玩,今日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他出了城便不想再坐车。   哪个男人能拒绝骏马疾驰的感觉,尤其是在这风景宜人的郊外,于是江逸央着大嫂准许他骑马。   没办法,谁叫临走前长公主把他的监护之责托给了大嫂。所以名义是说他护送大嫂去礼佛,实际上就是他跟着大人出去玩。   “嫂嫂,这不是有护卫在嘛,我虽说骑射功夫不行,可骑马那是自小就会的。我就骑那匹马,而且保证不骑出去太远,现在这路又平坦,绝对不会有事的。”江逸指着一匹在护卫队中略显娇小的马儿向大嫂打包票。   可辛静姝听说了他在国子监骑马差点摔下马的事,哪还敢让他在这里骑。   “逸哥儿,你要是觉得无趣,不若让那几个妹妹陪你说说话?”辛静姝的几个庶妹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在大盛朝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讲究,这个年纪还是可以同乘马车一起玩耍的。   可江逸不愿意呀,八九岁的小男孩他都不爱搭理,何况是几个小女孩,他和她们哪里能玩到一块儿去。   他闷闷不乐地准备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决定还是在车里补个觉,等到了地方再下来玩。   辛静姝见江逸不情不愿,只哄他道:“待你大哥回来,让他在你学假的时候再带你出来骑马玩可好?”   江逸一听这更不靠谱,还是拉倒吧,“那还是别了,大哥那相貌气质,我跟他一块儿骑马出去玩,可不得被他衬到泥里去了。我才不要呢!”   辛静姝掩嘴轻笑,“谁说的,逸哥儿如今身量渐长,亦是面如冠玉的偏偏少年郎,放眼望去,这个年纪的小郎君满京城也没有比你更出色的。”   最近身高突破一米六五,离目标身高还差二十公分的江逸虽然知道这夸奖信不得,但她说我长高了呀,这谁能受得了。加上旁边辛夫人的帮腔,让江逸逐渐迷失在这一声声的夸赞中。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   一行六七人骑着马从城里的方向鱼贯而来,为首之人约二十来岁的年纪,头发梳着整齐的发髻,戴着鎏金发冠,面容俊朗,身穿一袭暗红色骑马装,前臂上带着半臂护甲,手握马鞭,神色傲然。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来人纵马飞驰而过,犹如惊鸿掠影般划破长空,只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属般的寒芒。   江逸呆呆的看着这一行人的背影,发出一声羡慕的惊呼,“帅!”   这才是我想要的骏马飞驰的效果!什么时候我才能以这样帅气的姿势酷炫出场?   刚收到的夸奖顿时觉得不香了,回到马车中时他还在感叹,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随即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京城有了这样一位堪比他大哥瑾和公子的俊美郎君?怎么之前完全没听说过?   如果陈熙在这就好了,他消息灵通,总能有点情报。可惜此时只有几个女眷丫鬟,或是男仆小厮,哪一个都不像是认识此人的样子。   ******   另一边马车里,辛静姝和母亲正说着话。   国公府是高门大户,婆婆又是长公主,丈夫还是貌比潘安、才名远扬的年轻状元郎,坊间又多有传言长公主对幼子偏疼溺爱。   自从女儿嫁进了国公府,辛母是既担心她夫妻不睦,又担心她婆媳不和,后来还要操心国公府两兄弟不和,女儿夹在其中受婆母冷眼。   尤其是辛静姝嫁过去三年还未有孕,这才是辛母着急的第一等大事,这才有了今日的礼佛之行。   “你这小叔子看起来倒像是个好相处的,只是怎么听说他与世子似有不和?”辛母想着刚才江逸与女儿相处的样子,对传闻有些怀疑。   辛静姝笑着给母亲解释:“哪有什么不和,那都是不知情的外人听了只言片语胡乱谣传罢了。上回夫君才处置了几个乱嚼舌头的。”   因是生母,她也不说些场面话。   “我这小叔子是顶顶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只是一向不喜读书。听夫君说,逸哥儿小的时候做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可到了开蒙的时候便故意使坏,不肯用心。”   “那为何庆国公与长公主不约束一二?”辛母更感到奇怪了,既有天赋为何还要荒废。   “因父亲和母亲怜他自小多病体弱,不愿逼迫,便只有夫君扮恶人督促逸哥儿学习。夫君本就是做事认真之人,对待弟弟自然同样如此。”   辛静姝提起丈夫,眼中满满的欣赏崇拜之情,“母亲可记得夫君在府里随祖父学习时,连祖父都夸赞过他虽天资聪颖却仍每日勤奋不辍。”   辛母回想了一下,点头道:“这我听你父亲说过,说世子天资卓绝,难得还不骄不躁。”   听母亲这么说辛静姝在心里暗笑。   她从前也以为瑾和公子只是性情清冷,但为人和善,虽才华过人却从不因此轻视他人。   可在嫁给江慎之后才发现,他哪是不轻视,他根本是不理解怎会有人如此蠢笨,对于无法理解之事不便随意评价罢了。   再又说回江逸学习的事。   “夫君有这般天分尚且如此自律,对待逸哥儿自然同样要求严格,如此一来逸哥儿便对夫君的严厉心有不满。”   她这个分析是完全说中了江逸的心思。江逸就是嫌他大哥太严格了,非要用学霸的标准去要求学渣,谁能不烦。   “不过两兄弟哪有什么仇怨,只这点小事家里人都知道是什么原因,连太后与太子也是知道的。”   意思是家里人都知道两兄弟并没有不和,仅仅是因为对学业的要求有些分歧。   还有一点辛静姝没说,那就是江慎对弟弟其实同样觉得不能理解。   她某次还听到夫君教导弟弟时问:“如此简单的文章究竟为何读不懂,是有哪个字不认识吗?明明以前不是很聪明吗?”   要是江逸能听到辛静姝心里想的这番话,说不定就没那么气他大哥了。   那是江慎第一次亲自教导他的场景,江慎问的那句话他一直耿耿于怀,以为那是讽刺,所以才更加气愤。   一个天才对普通人使用这种嘲讽攻击,配合江慎当时的面无表情,简直攻击力加倍,他能不对他哥心有怨言吗?他哪知道他哥是真的有这样的疑问呀!   “既没有不和便好,于你在国公府也是好的。”辛母欣慰点头。   她见女儿今日出行时国公府下人们都是恪尽职守、勤勤勉勉,小叔子也是遵从教导并未忤逆,就知道女儿在国公府应是过得不错。   现在唯一压在两人心头的就是今日所求之事,只愿能早日达成。   ******   红螺寺位于京城东郊,距离城里约四十多里路,马车走得慢,一个多时辰才到。   红螺寺坐北朝南,背靠红螺山依山而建,山势延绵,周围树木环绕。寺内香火鼎盛,每日前来礼佛烧香的香客众多。   众人来到山门便下了马车。   穿过山门,寺庙正中的大雄宝殿前有两棵高大的银杏树,金黄的树叶飘落满院,好似地上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进来稍作安顿后,江逸没管其他,首先去各个主殿配殿都烧了香,香油钱也管够给。   虽然不信神佛,但还是希望菩萨能保佑他,帮他去去霉运。   这就是他受到的多年朴素的唯物主义教育的结果。   烧香主打一个随便求求,有用可以,没用也没关系。简单来说就是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方法多点几率。   待烧完了香,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辛静姝是来求子的,属于有正事要办的那种烧香,跟他这种完全不同。   他不愿打扰,又觉得无聊,于是主动提出想去外面玩。   “用不用派个几个护卫跟着你?”辛静姝为了稳妥,想着派两个护卫跟去,免得出了什么事被长公主怪罪。   但被江逸婉拒了,“我只在寺内走走,并不走远,带着黄柏就够了,哪需要这么多人,让护卫们也趁机休整一下吧。”   辛静姝想了想只在寺内应该是没有问题,答应了他。   “我见这山林茂密,恐有猛兽,山路崎岖难行,逸哥儿小心点,在寺旁玩玩即可,切不能往山里去。”   辛静姝怕他玩得高兴了,一时忘记就越走越远,还提醒他小心。   “谢谢嫂嫂提醒。”   江逸谢过后就带着黄柏朝后山走去。   后山葱葱郁郁的树林中,几条清澈透亮的小溪从山上蜿蜒流淌而下,从寺庙中穿过又向着山脚流去,不远处还隐隐传来阵阵瀑布声。   江逸主仆两人随意走在寺庙院墙边,见到靠近院墙最外侧的小溪旁,一棵李子树从墙外伸了进来。树上还结满了大颗红通通的李子。   “这李子这么红,肯定很甜,我去摘一点尝尝。”江逸见着眼睛一亮,就想上前去摘。   “这种路边无人采摘的果子应该很酸吧?”黄柏持相反的意见。   “我觉得应该是甜的,不摘颗尝尝怎么知道是酸是甜。”江逸坚持己见。   黄柏看了看墙的高度,又看了看自己和江逸,发现两人谁都够不到这李子树,“少爷,这院墙看着有点高,怕是摘不到,要不小的去找根木棍把它打下来?”   “不用,”江逸站在墙下,瞄了眼黄柏的身板,觉得他应该能承受自己的重量,“你在下面给我垫一下不就行了。”   “可是……”黄柏有些犹豫,他要是一个没站稳摔着了二少爷,那他还会有命回府里吗?怕是世子夫人当场就能打死他。   江逸哪知道黄柏想这么多,他不顾黄柏哭丧着脸,执意要去摘李子,催促道:“快点,你扶着墙,这样稳一点。”   黄柏为求自保不停环顾四周,还真让他发现了一处。   他指着地势稍低的一处院墙说道:“少爷您看,我们可以踩在那边高出来的那块石头上,然后再跳到那矮一点的院墙,再从墙上走到这边来。”   因红螺寺依山势而建,院墙也是从高到低依势建成,从黄柏指着的那处矮墙上过来就只要向上台阶一样爬到高墙上就行。   江逸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于是立刻挥手指挥黄柏过去,“那还等什么,咱们就去那边。”   主仆两人来到那处,辛辛苦苦爬上石头之后才发现,目测的距离明明不远,但实际一看才知道想要跳过去多少有点困难。   可两人所在的是一个块倾斜角度较大的大石头,上来容易,下去的时候下面如果没人拉着,很容易一个趔趄顺着山势直接滚下去。   于是他们就到了一个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的尴尬境地。   这下江逸傻眼了,这后山轻易没人来,他们俩该不会要在这站到天荒地老吧?   黄柏对少爷还是忠心耿耿的,提议道:“少爷,要不让小的先下去,就算滚下坡顶多就是受点皮肉伤,等小的下去了再叫人来接您。”   江逸站在石头上往下坡的地方扫了一眼,敲了一下黄柏的头说:“别傻了,那么多凸起的石头,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到头,你是想被撞成傻子还是想被撞成瘸子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黄柏带着哭腔问道,他望了眼周围完全看不出有人路过的样子。   这红螺寺怎么建这么大?   “凉拌!”江逸答道。   当然是等一个可能路过的僧人。   江逸也很是无语,不是对黄柏,而是对自己,怎么就听信了他的馊主意呢?   两人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人出现在附近。   江逸站累了干脆坐了下来,顺便欣赏下远处的风景。   从这里眺望过去,还可以看见山脚下的田地里一个个小黑影似的辛勤劳作的农户们。   他指着远处一个庄子对黄柏说:“你看见了吗?那个就是我母亲的温泉庄子,你家少爷我就是在那个庄子上出生的。”   “少爷您不是在府里出生的?”黄柏大惊失色。   堂堂长公主为何会在一个庄子上产子?他知道这些会不会被灭口?   黄柏的脑补能力很强,这么一句话他脑子里连自己埋哪里都想好了。   江逸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又不知道想了些阴谋诡计。   “你怎么这么笨!这个事不是很容易推断吗?”江逸真觉得自己刚刚信他简直是眼瞎,“少爷我不是早产吗?就是母亲在庄子上安胎修养时意外早产的。”   “少爷您别吓我,这些话是我能听的吗?我会不会知道的太多了?”黄柏更加害怕了。   “我去国子监上学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偷看我书房的话本了?”江逸指着他问道,不然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   黄柏连连摇手否认,“怎么会呢,少爷您那些话本我在您上学前就已经看完了呀。”   “没看出来黄柏你还挺幽默呀!”江逸瞪了他一眼。   “少爷您又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你不用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要知道是夸你的就行。”   黄柏小声嘀咕:“可我听您的语气,怎么不像是夸人的话呢。”   江逸无视了他的嘀咕,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方才说的这事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知你在害怕什么!”江逸拍了下他的头,自己的小厮怎么这么胆小,一点都不随自己。   就在两人说话间,江逸觉得眼角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   他惊喜地站了起来,转身朝左侧看过去。果然第一眼就看见了林子中有两个有头发的人头,那就可以确定不是寺里的和尚了,或许是哪个香客?   这两人背对着他,一个穿着褐色衣服,一个穿着显眼的红色衣服,红衣服就是他刚才用眼角的余光瞄到的那个人。   江逸连忙对着不远处两人的背影大声喊道:“俩位兄台,可否帮个忙?”   正在说话的两人听到声音后一起回过头来。   江逸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先前在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骑着白马的大帅哥吗? 第30章   听到江逸的求救后那两人走了过来。   等到了近处江逸才看出来, 褐色衣服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看来他刚刚称呼兄台是有点鲁莽了,平白给人降了一辈。   再近看暗红色劲装的青年, 朗朗如日月入怀,皎皎若玉树临风, 目光灼灼, 锐利逼人, 比先前在马车上看到的还要惊艳,   从他衣服上的纹饰和腰间晶莹剔透的白玉佩饰可以看出绝非出身普通人家, 却又与江逸所见的那些世家公子, 文人雅士明显不同,即便是同样习武的章季青, 比起他来也少了几分凌厉。   江逸难得在京城见到这种允文允武,俊朗飒爽的男子。比较起他哥的清冷俊逸和太子的矜贵疏离, 这位既不失沉稳又不过分凌厉, 一见就让他觉得十分亲切。   不过青年在看到江逸主仆二人的情况后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疑惑。   有那么一瞬,江逸觉得自己甚至能清楚地从他眼里看到他疑惑的潜台词——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行为?   但这不重要, 江逸才不害怕尴尬呢。   他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对红衣帅哥说:“这位兄台可否帮忙扶一下,让我二人先下来。”   他冲红衣青年眨巴眨巴眼睛,示意只需要搭把手就可以。   看长相这人就不像是那种见难不救的人,江逸很有信心地朝他伸出手。   对方瞥了一眼两人站的地方,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让开。”   “???”没想到你是这种冷漠的人!   江逸瞪大了眼睛,我都已经站在石头上了, 还能让开到哪里去?!能让开我至于下不去吗?   直到黄柏见他不动, 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少爷, 这位公子或许是让我们二人给他让个位置。”   江逸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与黄柏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就见红衣青年一个飞身就到了他身边,没等他说话又挟着他的手臂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了空地上。   江逸是个好主人,他还惦记着可怜的黄柏还在上面呢,正回头指向石头,想让他把黄柏也弄下来,就看到褐色衣服的大叔同样一个纵跳,拎着黄柏就下来了。   等到两人都安全落地后,江逸整了整衣服,一扫刚才狼狈的样子,礼貌地上前去与救人的红衣青年道谢,“这位公子,在下江逸,多谢公子搭救,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江小郎君多礼了。在下韩嘉言,这是孟叔。”   韩嘉言虽然觉得江逸两人能被困在那里有点奇怪,不知他们主仆二人是想干什么。   但他见江逸眼神单纯、坦诚率真的样子,想一想,似乎他做出这种事来也变得合理起来,于是耐着性子跟他寒暄了几句。   韩嘉言的声音略微低沉,听起来就像在大雄宝殿前满是落叶的银杏树下走过时的感觉,沙沙作响却又让人心情宁静。   江逸对他印象实在太好。   “原来是韩大哥和孟大叔,这回多亏了两位,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等多久才有人来呢。韩大哥是来红螺寺烧香礼佛的吗?”他立刻自来熟地打听起对方的情况。   “并非如此,我们是来找方丈慧圆大师的。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你们既已无事,便先行作别了。”   不过韩嘉言并没有想要与江逸深入结识的打算,他客套地交谈了两句后就号称有事离开了。   江逸看着二人的背影,朝黄柏问道:“京城好像没有姓韩的世家吧?”   黄柏摇摇头,“小的也没听说过。”   “我带你出来有什么用!”江逸斜眼看向黄柏,“你是一问三不知呀!”   “嘿嘿,小的哪能知道的比少爷还多呀。”黄柏讨好地回看他家少爷,这装傻的功力充分说明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小厮。   “罢了,我回去找熙哥儿再打听下。”   虽然遗憾没能结识,但他很快就抛之脑后。少年人心性的江逸没过一会儿又有了新的主意。   “黄柏,这回咱们去那边,嫂嫂说山里有猛兽,我看猛兽没有,猴子可能有。”   “少爷,那山里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我们去山脚下看看?”黄柏还记着方才的事,一力劝阻道。   他担心再发生点什么自己真有可能回不去国公府了。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就去看一眼,要是没什么咱们就下去。”   黄柏的反对并没有什么用,江逸径直朝另一边走去,他只好快步跟上。   ******   这边,韩嘉言告别江逸后就与仆人孟泰往方丈慧圆大师的禅院行去。   他并非搪塞江逸,是的确有事找慧圆大师。   孟泰想起刚刚那一幕与记忆中的某一刻有了重合,边走边笑着说:“方才那小郎君瞪着眼睛吃惊的样子突然让我想起了夫人,我记得从前夫人也是这样肆意潇洒的性子。”   韩嘉言听了后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眼神望向远处,也想起了记忆中遥远的母亲。   他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母亲的性子比他还跳脱吧,这么说来他的眼睛还真有几分像母亲。”   尤其是方才少年睁着圆圆的杏眼,表情生动的样子。   “按之前传来的消息,方丈见过的那名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夫人,您一路跑了这么多地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结果。”   “我或许更希望这次没有结果吧,至少这样不会有坏消息。”韩嘉言寻了这么久,现如今知道有了母亲的消息却又有些害怕,对于结果的揭晓既急切又胆怯。   ******   江逸带着黄柏先是在后山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什么好玩的,才在黄柏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打消了深入山里头的念头。   不过他还是抱着探险精神坚持要从一条人比较少的山道上下去,在黄柏的提心吊胆下,两人总算有惊无险的出现在了山脚的官道旁。   他们走的这条山路不是香客们常走的,路窄且陡有些不好走。江逸走到一半就有些后悔,可无论是回头还是往前,看上去都有那么远,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下来。   等下了山来,江逸一身月白色的锦缎衣裳已经变得灰扑扑。   他们在路上又是树枝刮蹭又是中途席地而坐休息,衣服除了脏点还没有破已经是不错了。   “呼——呼——快歇一歇,小爷腿都要断了。”此处距离山门还有一点距离,江逸实在走不动了,杵着一根棍子吭哧吭哧喘着气。   他和黄柏手里各柱着一根棍子。因为害怕山上有蛇,两人找了两根长短粗细合适的树枝拿在手里,权做防身之用,到了后面干脆把这棍子变成了他们的登山杖。   黄柏指着不远处一个用竹子搭出来供路人歇息的棚子说道:“二少爷,要不咱们去那前面的凉棚歇歇?”   他看天色已经快到午时,到了午膳时候,世子夫人定会发现少爷不见了。找来时如果见到少爷这般模样,他黄柏必定免不了一顿板子。   虽说二少爷待下人和善,也很维护他们,可架不住他主意太多,还从不听下人们的劝,时不时就会来一回今天这样的事,因为这些他和吉安没少受罚。   可话说回来,别说他们,就是世子爷也没见能劝住几次。   想到这黄柏已经认命,只能哭丧着脸继续替少爷鞍前马后。   两人又慢慢挪到了凉棚处。   这里是个茶水摊子,供来往的行人香客们歇息喝口茶水,店家架个炉子支几张桌子就算是起了个摊子,也不过赚一点零钱。   烧茶水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灰色短褐,行动利索,还有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孩童帮着端茶倒水,看起来应该是爷孙两人。   摆摊的老人见江逸主仆二人过来,立刻迎上前,弓着身体用袖子擦拭桌子板凳,刻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卑微的笑容招呼道:“这位公子,您坐这边,这桌子凳子我家三娃子每天都擦了的。”   然后又让那应该是名叫三娃子的孩童去拿茶杯,“三娃子,你去拿两只没缺角的杯子过来。”   江逸看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要坐下,并不是嫌弃,而是想到他和黄柏临时起意下来,都没带钱袋,不好意思白白喝人家茶水。   虽说这老人提供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茶,可对他来说总是成本,需要花钱买的。   还没等他想好,黄柏就已经很自然地接过小童手中的杯子,倒了茶壶中的茶水洗了好几遍。   然后才将新倒的茶水端到他面前,殷勤说道:“少爷,委屈您了,您先喝口水。”   老人家看出江逸是富家公子,还对着他们解释道:“这煮茶的水是老汉从红螺寺中的井中担出来的,茶叶也是今年的新茶。”   江逸确实有些口渴,便端起来喝了一口,不过还是偷偷地问了问黄柏:“喝茶的钱你有吗?”   还好黄柏跟着他出来总是会带点银钱,他这才安心下来。   ******   两人正坐着休息,就见官道上来了一辆马车,车厢用蓝布帘子严严实实挡着,两个穿着粗布短褐的大汉坐在车架上赶车。   待到了凉棚,拿着马鞭的黑脸大汉勒住了绳索,将马车停了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黄脸汉子不悦地嚷着:“才走了几十里路你就又要歇息,要是因为你……”   说到这里时他压低了声音,又左右看了一下才接着说:“要是害了大家一起,你的那份就别想要了。”   黑脸大汉听了他的话像被针刺了屁股一样,噌地一下跳下马车,满脸涨红,青筋暴露地与黄脸汉子争执起来。   “要不是你先前闹出了动静,我们用得着这么赶吗?要真是有什么事也是因为你没打扫干净,我说了那里不能—”   这时,一个嘶哑的老妪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打断了黑脸大汉的话,“好了,别争了,你要歇息就赶紧歇息,歇好了快快上路!”   两名大汉听她这么说,果然停止了争执,黄脸汉子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后也跳下了车。   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皮肤松弛,干瘦的手从马车中伸了出来,紧接着钻出来一个五旬老妪。   这名老妪头发上包着布巾,穿着深蓝色的直领对襟褙子,尖瘦的脸上带着几分刻薄,泛着精光的眼睛四处瞟去。   虽然她的眼睛在江逸腰间的玉佩上短暂停留了一下马上移向了别处,但她的目光扫过江逸的身上时,还是让江逸感到了一股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老汉,有吃的吗?”黑脸大汉往靠近路边的一个桌子上跨步一坐,朝摊主大声问道。   “有勒,不过只有一些热乎的馒头和面饼,您看要吗?”花白头发的老丈马上走到炉子前揭开笼屉给他瞧。   这茶水摊子摆在路边,总有那急着赶路又想吃点热食的行人,因此摊主除了卖茶水也会准备些简单易保存的馒头大饼之类的热乎吃食,此外还有专门出借给行人加热自带食物的炭火和炉子,当然是有偿的。   “都各要两个。”黑脸大汉也没问其他人要不要,只管要了自己吃的。   黄脸汉子哼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老妪拿出一个水囊递给了黄脸汉子,让他把水装满,自己则走到江逸旁边的桌子前坐下,眼睛一直往江逸的身上瞄去。   她的眼神像是在掂量什么一样,让江逸特别不舒服。   不过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初中生,见对方有两名大汉在,自己跟黄柏两人明显不是对手,这里离着红螺寺的山门还有些距离,现在发作说不定会吃亏,所以他只皱着眉瞪了一眼那老妪。   可没过了一会儿,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江逸猛地站起来,同他一起坐着的黄柏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少爷,怎么了?”   “回寺里,再不回去嫂嫂待会就要找来了。”江逸边走边答。   黄柏连忙拿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就跟着江逸走出了棚子。   江逸当然不是因为他说的这个原因。   他虽在京城纨绔圈子里恶名远扬,但是对待平民百姓一直是抱着怜惜的心。   古代的民众本就是弱势群体,他心里清楚这些人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他的仗势欺人从来都是对着权贵子弟,甚少针对平民。   可这老妪实在让他太难受了,而且看她打量他身上衣服和配饰的样子,贼眉鼠眼怎么也不像是个好人。   最主要是她三番两次无视他警告的目光让他非常不爽。江逸决定回寺里叫护卫来看看,说不定真能逮着一伙贼人呢。   这么想着的江逸顺着官道朝红螺寺山门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路过三人停着的那辆马车时,一阵风吹了过来,掀起了马车上的蓝色门帘。   江逸余光瞥过去,才发现里面原来还有人。   马车最里面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坐成一排,相互依靠着似在酣睡。中间的小女孩留着齐刘海,扎着双丫髻,圆圆的苹果脸,煞是可爱。   这尖嘴瘦颊的老妪竟有这么可爱的孙女,简直没天理。江逸看了一眼后门帘就又放了下来,他一边恨恨不平,一边继续往前走。   就在他往前走了不到二十米,那两名大汉就站起身来,三人好似也要离开。   江逸看他们的马车离开后,回过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语重心长地对着黄柏说:“我说黄柏呀,你要学点武艺了。要是你学了武艺,少爷我刚刚就能把他们拦下来,不至于让他们跑了。”   黄柏常跟着江逸在外面行走,不比长乐院的丫鬟们,跟江逸说起话来大胆很多,“不是少爷您自己拒绝了世子夫人派的护卫吗?”   “就你有嘴是吧!护卫是护卫,你是你!”江逸抬手敲了敲他的头,“明天我回学里就叫季青替我找个武学师父,介绍去国公府里专门训练你和吉安。”   小厮果然随主人,黄柏抱着头委屈哭诉道:“少爷您还是先别了,今日回去这顿板子肯定免不了,小的恐怕没有这个福分习武伺候您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发现他家少爷突然停下了脚步。   江逸方才见到马车里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就觉得有点眼熟,刚提到了季青他才想起来,这小姑娘不就是上回在国子监第一天爬墙出去时,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回过神来大叫:“不好,那些人是拍花子的!”   黄柏惊慌失措,“少爷,您是说刚才那三人?那可怎么办?”   “废话,不是他们还有谁?”江逸一边往寺里赶,一边环顾路上是否能找到什么人帮忙。   这不比现代有各种高科技设备追踪,在这里稍晚一点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这时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发作,不然说不定就能拖到嫂嫂派护卫来找他。   此时的江逸心急如焚,国子监后门巷子里好些人家都在国子监做帮工,都是些身家清白和睦的家庭,这丢了孩子就相当于毁了一个家庭。   很快他眼睛一亮,路上一队骑马的人由远及近像他们的方向而来。   他发现自己与那位韩大哥也太有缘了吧。竟还是在来时的马车上遇到的那几个人,领头正是方才在寺里解救他的韩嘉言。   江逸怕来人没注意到,挥着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并对马背上的韩嘉言大喊:“韩大哥!”   他这实属多虑了,这条官道总共只有现代一车道那么宽,绝对没人能忽略站在路中间的他。   韩嘉言自然不例外,他勒住马脖上的缰绳,慢慢停在了江逸面前。   他也没想到两人会这么快就再见面,而且江逸似乎比在寺里的时候更奇怪了。   他打量一眼看上去像是被打劫了一般的江逸,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 第31章   江逸顾不上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 当即把刚刚碰到的那几个人贩子的事和他们马车离去的方向告诉韩嘉言。   “韩大哥,我正要回去找护卫拦住他们。”   “孟叔,你带人按照江小郎君说的方向去追。”韩嘉言听说后立刻向身边的人下令。   见他愿意帮忙, 江逸自然感到欣喜,这样多争取点时间, 逮到人的机会也大些。   “大叔, 马车里有三个大人, 一个黑脸汉子, 一个黄脸汉子还有一个老妪, 车上三个小女孩是拐来的, 一定小心他们狗急跳墙呀!”江逸担心小女孩受伤特地叮嘱了一句。   想想又怕他们找不到,于是说道:“要不韩大哥你带我一起去吧!方才我见着了马车里的情况后他们就立即起身了, 说不准是怀疑自己已经暴露才匆忙离去的。万一他们有人接应或想到这一点做了伪装就难找到了。我认识他们,带着我去能帮你们认一下人。”   “小郎君倒是心思缜密。”孟泰笑道。   他见江逸不过一个普通的公子哥儿, 竟还能想到有人接应和做伪装, 心里对他高看了一眼。   为了让他安心,又解释道:“还请小郎君放心, 这些侍从都有丰富的缉盗经验,一定不会让那些贼人逃脱的。”   说完孟泰看了韩嘉言一眼,见他点头应许,才朝身后一挥手,带走了同行的四人,只留下一个侍卫跟韩嘉言留在原地。   韩嘉言看江逸还不停探着头往侍卫离去的方向不停张望,指着他的衣服提醒他道:“你要不要先回寺里。”   江逸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 的确有些不雅。   于是仰着脖子看向骑在马上的韩嘉言, 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韩大哥, 您能不能送我一程?”   虽然离山门距离不过几百米,但有马骑当然比走路要好。   韩嘉言本就有此打算,朝他伸出手,说:“上来。”   江逸兴高采烈地借着韩嘉言拉他的手上了马,他坐在前,韩嘉言在后,两人共乘一骑。   待他上了马,韩嘉言调转马头往红螺寺的方向走。   留下可怜的黄柏跟在后面吭哧吭哧赶路。   “韩大哥,谢谢你呀,你之前说还有要事,不知道有没有耽搁到你?”江逸还记得他之前的话,关心地问道。   “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哦,那就好,我就怕耽误你正事。”   一路上江逸讲个不停。   韩嘉言感觉到江逸的紧张,知道他是为那几个孩子担心,出言开解道:“不必太担心,你能这么快发现他们有问题,已经做得很好了,人既没有走远定能寻回来的。”   “嗯,我相信大叔他们。”刚才那个叫孟叔的说得信心满满,江逸从韩嘉言身边侍卫沉默寡言令行禁止的那种氛围也能感觉出这些人应是有真正实力的。   只是他两世加起来都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坏人,像这种人贩子也只在新闻上听到过,头次在现实中遇到,难免有些担心。   “那几个孩子中间有一人是住在国子监后街,与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要是这次被我碰上还让他们逃了,我可能会一辈子后悔今天的事。”江逸向他解释自己这么紧张的原因。   “你是个心善的孩子。”韩嘉言自己从小就失去母亲,理解这些受害者家庭的痛苦,所以对江逸的印象也有所改观。   在他心中,江逸从一个行为举止怪异的富家子弟变成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单纯少年。   虽然是称赞,但这话江逸听起来就觉得差辈了,“韩大哥,我见你武艺高强,应该是那种洒脱的性子,怎么说话跟我大哥一样,老气横秋的。你看上去这么年轻,我猜比我大不了几岁。对了,你叫我逸哥儿就好,我家人朋友都这么叫我。”   韩嘉言被他的话逗笑,“你又没见过,怎就知道我武艺高强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当然是从韩大哥你之前在寺里救我时看出来的。”   江逸得意洋洋的推理分析道:“再说了,你的那些侍身姿挺拔,目光精明,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看就知道是精锐强干之人,他们眼里对你充满信服,可见你也不一般。”   见到这么些陌生人,他当然也存了一些防备之心,所以观察地比较仔细。   他说得眉飞色舞,在他身后的韩嘉言虽是笑着,却频频摇头。   “既然你叫我一声韩大哥,那我也就认你这个弟弟。逸哥儿你懂得观察这些自是不错。可你对我一无所知,仅仅从我的衣着相貌判断就觉得我是个好人,有了这先入为主的观念就会对我过分信任。”   他一边驾着马一边教育他。   “况且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可能是坏人乔装打扮故意跟着你们来这红螺寺,目的就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   “你来时坐的马车有庆国公府的标志,又同我说你姓江,那我就能知道你是庆国公府的子弟,你现在还坐在我的马上,若是我有什么坏心眼,你该如何是好?”   韩嘉言说到这突然一夹马肚子,马儿立刻从刚刚慢悠悠行走的姿态变成了小跑。   江逸在马上听得目瞪口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猝不及防。   他回头看向韩嘉言,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你…韩…你不会真是…”   他原以为自己这样已经是谨慎小心,却没想到还是太单纯了。   好在韩嘉言只是吓唬他,到了山门处就停了下来。   江逸扁着嘴控诉道:“韩大哥,方才这样吓我好玩吗?”   他才遇到一伙坏人,好不容易碰上有人帮忙,正感到庆幸,他就来这一出,是嫌他心脏太好了吧。   “下回你就该知道,跟着家里大人出来时不要脱离护卫,也别为了图新鲜四处乱跑,坏人不会在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大字。”韩嘉言下马后伸手扶江逸下来。   他这么做的确是想吓唬一下他,因为江逸还没有意识到方才有多么危险。   听他描述,那伙人应是拐子惯犯。如果那伙贼人不是在茶棚碰上江逸,而是在更偏僻一点的小道上,见他身边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身穿锦袍腰佩玉饰,明显就是一只肥羊,说不定就见财起意把他也掳了去。   江逸知道他是好心,虽是有点为适才被吓到生气,但还是点头表示知道了,“下回再也不这样了。”   过了一会儿,黄柏也跟着韩嘉言的护卫过来了。   几人正准备上山,就碰上了国公府的护卫。   领头的护卫队长姓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见着江逸就像见到救星一般奔向他,“二少爷,小人正要去找您,世子夫人见您不在寺里后院,现在正急得不得了。”   江逸一听赶紧对柴护卫说:“那你还不快快去禀报大嫂,就说我已经回来了,别让大嫂着急。”   然后又面向韩嘉言问道:“韩大哥,这次多亏你帮忙,你的侍从还没有回来,你要不要与我一同上去?”   韩嘉言点头与江逸等人又一起回去了寺里。   ******   辛静姝与母亲在寺里烧香许愿后,又去求了一签,从大师解签的结果看或许不久就会有好消息,辛静姝这才愁眉舒展开来。   她与母亲又在供香客女眷休息的寮房中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待丫鬟们进来提醒时已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   于是辛静姝便叫了护卫去寺后面寻江逸。   只是没料到,护卫到那却没有找到人,问了一个扫地的小沙弥,说是见江逸带着小厮从旁边的山道过去了。   这可把辛静姝急坏了。   据寺里的僧人说,那山道通往后山,她担心江逸贪玩进了山或许迷路,忙安排部分护卫循着山道去找人。   然后才有那柴护卫在山门处遇见江逸的事。   江逸上了山,第一时间去见了大嫂报平安。   辛静姝见到他的身影才放下提着的心,检查了一遍他未有受伤后嗔怪道:“千叮咛万嘱咐也管不住你这小皮猴,你是要把嫂嫂急死吗?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让我如何同母亲和你哥哥交待?”   江逸自知理亏,陪着笑脸认错道:“嫂嫂,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对,下次定会跟你说清楚,再也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他刚才还被韩嘉言吓唬教育了一顿,这次是真的认识到了错误。   想想之前的场景还有点后怕。这里不比现代的治安,尤其是在山路附近,哪怕是大白天也不能说绝对安全,所以他今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当然了。   他认错态度良好,也没有真出什么事,毕竟只是大嫂,辛静姝除了口头上责怪几句也拿他无可奈何。   见大嫂脸色好些了,江逸又双手合十,扮作可怜相央求道:“嫂嫂,您看我都认错了,这事待会儿回去就不用跟母亲说了吧?”   “我说怎么这么痛快认错,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辛静姝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没有一口拒绝,而是看向一旁的韩嘉言。   她方才见着江逸太过担心,没来得及询问,现在才想起来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江逸回头看了一眼,连忙像她介绍韩嘉言,又把之前遇到的那些事告诉她。   辛静姝听说竟还有这样一遭,心里全是后怕,这要是有任何一处疏漏,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她对江逸央求的不要将此事告诉长公主的请求还有所动摇,想着只是贪玩也就罢了。现在看来她要真把这事隐瞒下来,长公主若从其他人那得知,肯定会怪罪于她。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她很快冷静下来,转身向韩嘉言行礼道谢,“多谢韩公子施以援手,否则逸哥儿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   韩嘉言拱手回了一个礼,答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江小郎君聪慧机敏,识破了贼人,在下遇到他时他正要回寺里,并未有什么危险。”   又说起江逸拜托的事,“在下的侍卫现已经去追那伙贼人,若抓到了自会回来报信。”   “韩大哥,你怎么又这样叫我?不是才说过,叫我逸哥儿就好了吗,叫得这么生疏干嘛。”江逸立马纠正他的称呼。   他与人相处从不看别的,只看投不投缘,他不过见了韩嘉言两面就对他有种特别的亲切感和信任感,说这话时一点也不顾在场的辛静姝和韩嘉言还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   辛静姝见他对待陌生人如此失礼,忙制止道:“逸哥儿怎可如此无理。”   然后又替江逸道歉,“逸哥儿就是这样直性子,并没有恶意,还请韩公子见谅。”   “是我不对,先前明明答应了逸哥儿的。”韩嘉言也客套了一番。   两人又互相谦让了几句,直到江逸提出要去换身衣服,才结束了大人间这种无效社交。   ******   在丫鬟的伺候下江逸很快换了干净衣服梳洗过后回到了厢房。   这时韩嘉言的几个侍卫也已经回来。   为首的孟泰衣衫整洁,看起来应该没有太多打斗。   孟泰先将当时抓人的场景说了一遍。   果然这帮贼人有了警惕,他们迅速换了衣物,赶车的也换成了一个大汉和老妪在外头。   见孟泰几人过来问话时怀里都揣着武器。   还好侍卫们都经验丰富,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制服了他们。   “三人都已被抓住,属下让人在山门外看守。三个小娘子都是他们从城里的街巷中拐来的,只说是正巧碰上落单在外,见身上露了财又容貌姣好便起了歹意,但并不知道是哪家人。因为喂了药,被拐的三人暂时还没醒,待醒来应就能知道他们家在何处。”   孟泰他们抓住之后简单审问了一番,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这些人都是惯犯,身上带着各种下三滥的迷药和作案工具。   这也能说明那老妪为什么见到江逸时一直打量他,要不是地点不太好动手,她是真敢对他下手。   韩嘉言点点头,嘱咐道:“既然已经抓住了,待会儿你就再跑一趟,将几人送到城里衙门去。”   “那少爷您……”孟泰欲言又止。   “我先去瞿县,你办完事后再赶来会合就是。”   他语气不容置喙,孟泰只好点头应是。   韩嘉言从慧圆大师这里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但却打听到了一个地址,所以准备趁着天色尚早赶去看看,此前碰到江逸时他们便是准备去附近的瞿县。   但救人事大,他还是答应了江逸的请求。   其实将这些人交给国公府的侍卫也行,但考虑到国公府这些主人中只有女眷和小孩,他觉得不够稳妥。再说送去衙门时还有一些要交代的,所以最终还是决定派两个人一起护送回城。   “太好了!”听说抓住了人和确认了他们的犯罪事实,江逸也放下心来,“多亏了韩大哥,还有孟大叔和几个侍从们,我要替这三个小姑娘的家人们谢谢你们。”   这次他也有参与,主要还是他提供的情报,能够救下这三人,江逸别提多高兴了,脸上笑得格外灿烂。   正当韩嘉言安排好孟泰和护送的人,准备带着侍卫离开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京城的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各自区域的巡防缉盗等工作,相当于负责片区治安的警察。   来人是西城兵马指挥司的副指挥使,他负责的正是国子监那一块的治安。   因为有人报官丢了小孩,他们去现场查看过后一路追踪来此,然后在寺外见到了被捆绑关押的贼人,听看守的人说主人在寺里这才上来。   他见到韩嘉言先是一征,然后上前抱拳行礼道:“西城兵马指挥司副指挥使高飞虎见过世子。”   这一声世子把江逸听得一愣,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一再确认这位高大人是对着韩嘉言行的礼。   原来这位韩大哥还真不是普通人家,不过到底是哪个府里的世子呀?   韩嘉言与江逸第一次见面时没有自报家门是想低调行事,后来再见时江逸根本没有询问的打算,他也就没有说。   谁会知道江逸已经韩大哥叫得这么亲热了,也不问一句对方的来历。   现在看他这么惊讶,韩嘉言又有一点没有告知身份的负罪感。   他正要解释,就听到江逸抱怨道:“韩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对了,你是哪个府里的世子?京城有王公府里是姓韩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韩嘉言见他没有生气,这才放心。   “我家不在京城,你当然没听说过,家父定南王,我是定南王世子。”   “啊?你是定南王府的?”江逸听完比刚才还震惊,脸立刻垮了下来。   他提起定南王江逸就知道了,定南王的确姓韩。   定南王世代镇守南边,是大盛唯一一个异性王,由□□皇帝亲封,世袭罔替,是实打实有兵政权的实权王爷。   不过这定南王在江逸这可没什么好名声,她娘特别讨厌这个王爷。   某次江逸听到他爹娘提起定南王,好奇问了两句,感慨了一下定南王治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位王爷定是能力出众之人。然后被他娘逮着教育了好久,具体说些什么他都忘了,唯一记住的结论就是,这王爷不是个好人。   虽然到现在也没搞清楚那里不好,但他江小爷可是帮亲不帮理的第一人,他娘讨厌的人他自然也要讨厌,此后以后他们家就再也没听到过定南王的名字。   他没想到这么好的韩大哥竟然是定南王府的世子?要是让他娘知道一定不会准许他跟韩大哥来往了。   江逸苦着脸思考这下该怎么办。 第32章   韩嘉言自然不会知道江逸心里在想什么, 见他面色有些不对也只以为江逸是才知道这件事感到惊讶。   此次兵马指挥司的人来得正好,一番解释后,大家皆大欢喜。   高飞虎带着被抓住的几个贼人和被拐的那三个小女孩回去复命, 而韩嘉言也可以带着侍卫继续前往瞿县。   临行之前,江逸与韩嘉言道别, 在知道他这次办完事很快就会回京城后, 便与他相约下回在京城再见。   “韩大哥, 我家就在安平街的庆国公府, 若你回了京便让仆人来我家知会一声。你初来京城, 到时我一定带你好好逛逛。”   韩嘉言颔首笑道:“我定记得。”   站在江逸身后的黄柏小声提醒他, “少爷,您明日就要去国子监了。”   江逸还真的差点就忘了, 他还没放过这么短的假。   他皮笑肉不笑地对黄柏说:“黄柏你记性真好。”   无辜的黄柏缩着脖子低下头,在心里嘀咕, 少爷不喜欢他多话就直说嘛, 这阴阳怪气的他万一听不明白呢。   江逸回头跟韩嘉言说:“不过我现在在国子监上学,每月只有朔望两日有学假, 要是让人来送信便这两日来。”   “无妨,等你学假之时就好,我在京里应还会再待月余。”韩嘉言耐心答道。   一旁的孟泰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不免感到欣慰。   自夫人离开后,世子对王爷难免有怨言,平日父子之间常有关系紧张之事却无人敢相劝,在府里世子对庶弟们亦是漠然置之。   而在南地, 因着定南王世子这层身份, 极少有人能真的把世子当做朋友看待,自小一起的侍卫伴读也不敢稍有逾矩。   这次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活泼的郎君, 让进京后一直心事重重的世子心情舒畅了不少,因着这点,孟泰在心里对江逸抱着几分感激之情。   “好了,逸哥儿你再这样下去,可就要耽误韩世子了。”见江逸还想要交代更多,辛静姝出言打断了他。   待韩嘉言走远后,辛静姝瞧江逸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打趣道:“上回夫君出远门,也没瞧见逸哥儿你有这么不舍。这要是有机会,你是不是想换个大哥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嫂嫂怎么还拿这话逗我?”   他倒是想换,那也要能换才行呀!这哥哥又不是街上买的大萝卜,看着不水灵就能想换就换。   这事结束后,江逸和辛静姝及辛夫人也没有再多做停留,简单在寺里用过斋膳,午后便回了府。   回去后到了长公主院里回话时自然又是好一顿解释,好不容易哄好了母亲让她相信自己确实什么伤都没有,江逸才敢把定南王世子的事情说出来。   “虽然母亲说着定南王府的不是什么好人,可我见韩大哥人就很好,与我素不相识就愿意救我,一听说那些小姑娘有难也马上派人去救。”江逸拼命在母亲面前说韩嘉言的好话,生怕母亲不同意自己去定南王府的人交往。   “定南王是定南王,他儿子是他儿子,自然会不一样。”谁知长公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对韩嘉言一点也没有偏见,毫不迁怒。   江逸这下不担心了,欢欢喜喜地回了长乐院。   没想到母亲这思想还挺先进,讨厌就只讨厌一个人。不过方才好像忘问了,这定南王是怎么就惹得母亲如此厌恶呢?   ******   次日回到国子学,江逸一扫前日下学时的颓废,看上去神采飞扬。   尤其是江逸坐在讲堂中时,他一边听一边不停往窗外看,面带笑容,像是期盼着什么出现一样。   这引起了陈熙和章季青的注意,两人猜测,这是学假时遇到了什么事?看他这笑容,还是一件好事。   趁着助教布置完作业不再四处走动的功夫,陈熙悄悄戳了戳江逸的手臂,小声问道:“今儿你到底怎么了?一回来就精神亢奋,一整个早上看了外面不下十回。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要发生吗?”   江逸神神秘秘地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切,故弄什么玄虚!”陈熙不以为然。   两人说完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声。   不止他俩听到了,其学子也都听到了,大家都骚动起来,连助教都站起身来朝门外望去,所有人都在找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是附近谁家娶亲吗?”众人纷纷猜测。   听了一会儿就发现,这声音好像不在国子监内,是因为广业堂一斋的讲堂在靠近围墙的一侧,所以听得到,但很快就慢慢远了些。   只有江逸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自言自语道:“还挺准时的。”   陈熙问他怎么回事,他又懊恼道:“哎呀,忘记找个画师来记录下这一刻了。”   复又问陈熙:“熙哥儿你丹青如何?”   陈熙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拿手去试他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呀,怎么还讲起胡话来了?”   “你才讲胡话呢!”江逸一把推开他的手,拍了拍前排坐着的章季青,问道:“季青,你知道咱们学里谁最擅长丹青?”   “要说擅长丹青,那自然是纪司业了,司业最擅人物花鸟图,等升到了诚心和修道堂的时候还能得纪司业亲自教授呢。”   章季青不愧是留级生,知道的就是多。   “那可惜了,总不能让司业替我去画。”   “你到底弄了什么来?”陈熙这下也明白这动静是江逸弄出来的。   ******   此时的国子监外,由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高飞虎带队,一行人有的拿着锣鼓敲打,有的抬着牌匾,还有的举着锦旗,仔细一看都是穿着兵马司官差制服的差吏,一路向集贤门行去。   因为他们的阵仗,跟在后面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导致队伍越发庞大。而这些人也并不驱赶,只派了两人维护秩序。   浩浩荡荡一行人往国子监而来,以至于快到国子监门口时,里面的人看这架势目瞪口呆。   差点以为这光天化日之下京畿重地还有人要来国子监闹事。   直到看见领头穿着官服的高飞虎,这才安下心,接着便迎了上去询问。   在知道是西城兵马指挥司的人之后,守门之人忙去国子监里面禀报。   因祭酒今日有事不在,跟着守门的人一起出来的是司业纪连云。   纪连云一走到门口就见到高飞虎以及周围一群睁大眼睛兴致勃勃看着他们的百姓。   他与高飞虎见面寒暄了几句,因觉着在这大门口讲话也不像样,再说还有那许多围观的人,便提议进去说话。   谁知高飞虎并没有挪步的打算,甚至不等纪连云再次说请,就着急把今日的来意和盘托出。   纪连云听完思考了一下,一时有点不太相信,重复道:“高大人的意思是,昨日兵马指挥司接到报案走失了几名孩童,然后就在东郊的红螺寺碰到了救下这几名孩童,并抓住歹人的江逸,所以今日特来国子监表示感谢?”   他有此疑虑不是因为看轻江逸,而是觉得就算感谢也应该是登国公府的门感谢才对,怎么会跑到国子监来了?   “是的,纪大人,若不是江小郎君有勇有谋,机智过人,那贼人很有可能就被逃脱了,并不只是京城这几户人家会亲子离散,那些人逃窜到他处,还会继续作案,那时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害了。”高飞虎对着纪连云大声说道。   他的声音甚至有点过分大声了,纪连云感觉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在场的百姓听的。   果不其然,围观的众人听说后就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是国子监的小郎君抓住了那拍花子的贼人,昨儿听说有人在巷子里被拐了,吓得我今天都不敢带我家小娃去街市,就怕走散被拐了去。这江小郎君抓住了贼人可真是为民除害了!”   说话的是一个穿这蓝色花布衣裳的年轻妇女,她家里孩子还小,最怕这些拐子,听了高飞虎的话后连声夸赞江逸。   “谁说不是呢,这些贼人走街串巷,趁着大人一个不注意就把小孩拐了去,等报了案他们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哪还找得回来。”人群中有人附和。   还有人说起后果,引起一片讨伐声。 “听说有那凶狠的,不光女娃子被卖去那腌臜之地,男娃子也会被打断手脚去乞讨,再见时更是连家人都认不出来。”   “那这江小郎君可真是救了好些人家!”   “看来国子监的学子们不仅才学过人,这品行及勇猛也是一等一,不愧是国子监的学习子,住在这旁边,我们都觉得安心多了。”   这人一听就知道是附近的居民。   “是呀,听说被拐走的就有国子监附近的一户人家的孩子,多亏了有江小郎君。”他提起这些后,众人皆是点头称是。   还有人教导同样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自家孩子,说:“你瞧瞧国子监的学子们,你要以这位江郎君为榜样,在私塾读书时也要努力上进,争取有朝一日能考进国子监太学,成为有勇有谋的国子监学子。”   纪连云不小心听到这位家长教导的话,差点要出言劝阻。   以谁为榜样都好,可千万别以这位郎君为榜样呀,否则这孩子怕是就没有读书的前程了。   因为有很多附近的居民平日里也见过纪连云,还有些人替国子监膳堂帮过工或运过米粮菜果,于是有人大着胆子朝纪连云喊道:”纪大人,可否请见义勇为的江小郎君出来让我们也见一见?也替被解救的孩子和附近的百姓向这位郎君道谢。”   这话一出,围观之人纷纷出言附和,“就是就是,让我们一起谢谢这位郎君!”   百姓们这么热情,纪连云有点不好拒绝。若是在那些官府衙门前,百姓不会这么大胆。   但国子监是天下学子们求学的圣地,也是百姓心中向往之地,不能随意斥退他们。   再者,百姓们要求的是请江逸出来让他们道谢,是出于善良本心,他也不好就这样拒绝。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高飞虎又推波助澜了一把。   “我昨日回去禀报指挥使大人后,大人称正是有国子监诸位大人的悉心教导,才能教出江小郎君这样智勇兼备,疾恶好善的仁义君子。”   然后指着门外这些人抬着的东西说:“大人特命我今日送来这牌匾与锦旗,以示感谢。纪大人不若把江小郎君请出来,让我等将这锦旗赠与他,也可以一起让百姓们见一见这位郎君。另这牌匾是赠与国子监诸位的,纪大人代为接受可好?”   就这样,在围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中,纪连云不得不命人去广业堂寻江逸出来。   等待期间,纪连云看向高飞虎,低声问道:“高大人,我猜这赠送牌匾锦旗应不是兵马司指挥使大人的主意吧?”   高飞虎嘿嘿一笑,打了个马虎眼:“在下只是听命行事,纪大人说的我也不知是不是。”   纪连云听他这么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但也没有再追问。   虽知道纪连云不信,但对方不再问,他也舒了一口气。   这个主意还能是谁出的,当然是江逸本人咯!   高飞虎想起昨日他不过是借机夸了江逸几句,说是因为有他与定南王世子相助才能这么快将贼人缉拿归案,解救这几个孩子。   也明说自己回去后会告知指挥使大人和这几个小娘子的家人,让其家人登门道谢。   他专司京城街面的治安维护,巡逻缉捕盗贼的过程中见过不少此等案件,深知江逸等人的举手之劳对这三户人家意味着什么,所以再三向他们表示感激。   谁知江逸听后眼睛一亮,临走前偷偷拉着他说是有个请求,请他不要让人上国公府道谢,而是把地点改为国子监。   还言明要大张旗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甚至提出要做个感谢国子监的牌匾,以及一面绣字的暗红色绸缎制成的锦旗。   更是说这做牌匾和锦旗的钱他自己出都行,只要按他的所说的送去就好。   锦旗的制作样式和绣的字都帮忙想好了,上书,感谢国子监广业堂一斋学子江逸,见义勇为,为民解忧,落款守正街百姓。   落款不落具体人名也是江逸要求的,他担心几个小女孩被拐引人非议,特地说明了来国子监感谢时不用那几户人家的人出面,锦旗上也不必注明。   ******   众人等了没多久就等来了春风满面的江逸。不光是他,广业堂一斋的学子们也全都来了,至于他们是真的想来还是被江逸拉着来欣赏他的英姿的,就不得而知了。   但纪连云看众人的表情,猜测有部分人是主动要来的,课业的时候能出去看热闹,对某些人来说是求之不得,但另一部分人就不一定了。   他完全想不到江逸是怎么忽悠助教同意所有人都过来的。   原本派去的人找到助教,只说纪司业找江逸有事。但江逸岂能不知这是他安排的人来了,马上大声问来人是不是兵马司高大人找他。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学堂里的人自然感到疑惑。   这时江逸漫不经心地说道:“昨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与人一起救助了几名孩童,没想到高大人还这么客气,非要到国子监来感谢,这种小事还如此大肆宣扬,实在惭愧。”   江逸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只有陈熙在一旁低着头笑个不停。   他还不知道江逸是什么样的人吗,这话也就说给助教听听了,这多半就是他自己弄来的人,要真是觉得不足挂齿,怎么会有这么一出。   瞧他说得这么正经,怕是连他自己都要信了吧。   江逸慷慨激昂的时候见到好友一个劲拆他的台,悄悄用脚踢了他两下,“别笑了,再笑就不礼貌了!”   “好好,我不笑了。”陈熙这边刚停,章季青那边肩膀又开始抖动。   罢了,江逸索性放弃,转而与其他学子说了起来。   在一片到底什么事的询问声中,江逸才把昨日之事告诉大家,然后收获了一群人的赞叹。江逸在学里人缘不错,随后就有些好热闹的人提出要一起去。   助教自然不同意,司业只让人叫江逸过去,其他人想偷懒的心他哪能不知。   “王助教,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助教每日在学堂里教导我们这些道理,我正是受了助教的教导在当时才能及时地站出来。这次应该感谢的不仅仅是我,还有王助教您呀,我提议,我们大家请王助教一起过去,接受这份荣誉。”   在他的呼吁和众人的起哄中,被捧得这么好高的王助教半推半就与他们一起离开了讲堂。   连助教都去了,其他人还留着多少显得有些不合群了,于是就出现了纪连云看到的全班都来了的景象。   陈熙在看到江逸做的这一切后,偷偷地跟他耳语道:“逸哥儿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样张扬有何好处?”   江逸悄声回答:“你可知我上回去宫里,被皇帝舅舅说了,这后半月在学里要是表现不好就要罚我板子。   “你也知道,这我哪做得到!现在有了这件事,我这总该算是表现好了吧。学生不能一味只看月考等次,难道德行不重要吗?如果品德作为评判的一部分,那我这个月必然能得优等。”   江逸搞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不挨景元帝的批评,不被他找借口体罚。   “你想得很好,但最好先劝祭酒接受你这套说法。“陈熙对他说的这个并不看好,月考不行一切都白搭。   要是江逸平时勤奋也行呀,他平时不学习,月考还不好,皇上真能因为这个就放过他?   “那也要一步一步来,教育的改革哪能这么简单。”江逸野心挺大,为了自己在国子监的这几年好过点,他已经开始谋求改变制度了。   ******   到了集贤门,简单沟通过后,江逸立刻化身现场指挥,具体就跟现代的颁奖典礼差不多。   他先是让高飞虎掀开写着育才有方的牌匾与纪司业和王助教一同面向百姓,接受百姓的目光洗礼和掌声祝贺,又让纪司业现场发挥,说了几句鼓励学子和百姓的话。   自己则在最后接受了高飞虎颁给他的锦旗,并说了一些谦虚的客套话。   在他事先跟高飞虎商量过的流程结束后,围观的百姓才随着兵马指挥司的差役一起离开。   只留下一脸茫然刚刚发生了什么的纪连云和王助教,以及那群围着锦旗感到新鲜的一斋学子。   “好了好了,你们看到没,这面锦旗写着广业堂一斋,这也是咱们一斋的集体荣誉。我决定把这面旗子挂在一斋讲堂的墙上,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能见到这是附近百姓对国子监学子的感谢。”   江逸拿过锦旗,宣布这个决定后,立即得到了一众学子的欢呼支持。   这群学子大多数都是官宦子弟,平日甚少接触到百姓,即使有,见到的也是对他们的畏惧和讨好。   这还是头次感受到百姓如此真诚感激的目光。刚刚的百姓见到这么多穿学子服的人,哪里能准确地分辨出谁是江小郎君。   他们只认为这些学子都是一样的好人,所以见到每个学子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欣赏和感激。   任何人都有被尊重的需求,这些纨绔子弟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不因权势而带来的尊重,所以才会对江逸说的话这么支持。   全程参与这一切的纪连云再次感叹,这江瑾和的弟弟真是个妙人。   ******   自我感觉有这次锦旗护身的江逸在接下来半个月的学习中仍然我行我素,像想偷懒时绝不委屈自己。   唯有到了最后考试那两天,还算重视,拿出了当年大学临时抱佛脚的精神,突击复习了一整天。   国子监的考试模拟科举考试,学子们要在试卷上写明堂斋、姓名、年龄、籍贯等,姓名等信息密封后由博士、助教、学正、学录等教官批阅,考核成绩经祭酒与司业审定后张榜公布等次。每次学业考核成绩优等可积1分,中等得0.5分,差等不得分。   虽然突击复习了,但江逸对自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运气好能得中等也就行,要是得了差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管考的结果如何,反正考完之后他就放飞自我接受了韩嘉言的邀请,跟着他韩大哥骑马郊游去了。   于是辛辛苦苦出了大半个月公差,还没忘记带着大包小包礼物赶回来的江慎,得到的就是弟弟跟定南王世子出游的消息。   哦,不仅如此,是暴击三连。   “逸哥儿在国子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去东郊红螺寺遇到拐小孩的歹人?定南王世子带他骑马玩去了?”   还好,没真摔下来。嗯,歹人也被抓住了。但出游是真的出游去了。 第33章   定南王府在京城是有别院的, 而且这别院还是先帝所赐。   现在的定南王还是世子之时,曾来京求学过一段时间。因不久居,老定南王便想随意买一套宅子, 作为落脚之处即可。   但先帝为了表示对老定南王的信任,赐了这处宅院, 并专门拨了款项用于翻新修缮。虽然如今很多年定南王府都没有人再来京城, 但留下的老仆人仍然将院子打理的不错。   即便庆国公府和公主府同样不小, 但是府里住着许多人和没住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江逸初来定南王府时, 第一感觉就是这地方也太大了吧。韩嘉言带着他在府里逛的时候, 所到之处除了日常打理院子的仆人, 几乎没见几个人。   他傻傻地问韩嘉言:“韩大哥,你一个人住在这不害怕吗?”   这也不是江逸太胆小, 而是古代一到晚上除了几个灯笼就没什么亮光,这府里连个人影都少见, 晚上有多安静可想而知, 一个人真有点感觉凉飕飕的。他大白天逛着都觉得太过安静了。   韩嘉言微笑着说:“我在你这么大时就已经跟着在军中磨练,也亲上过战场, 这只不过是空旷点,怎会害怕。”   江逸听完自愧不如,明明已经是王府世子了,还要如此努力,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卷。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母亲说定南王不是什么好人,他就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好。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韩大哥是被迫要卷的呢?   “韩大哥你这么小就去军中, 王爷难不成就不管?”   他立刻脑补了一出严厉父亲拿着棍棒逼迫小小的韩嘉言习武从军的故事, 问这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戳到了对方的伤心事。   韩嘉言并不知道他已经在脑中故事都快编完了, 他被问到的时候还真的回想了一下当年父王是怎么做的。   “我是父王的嫡长子,他怎会不管,只不过是那时我太想逃离王府……”韩嘉言说到这又觉得不该在江逸面前提起王府那些破事,便止住了。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江逸见他的样子猜测定南王两父子关系应该不怎么好,至少不像自己家里父慈子孝。   于是对韩嘉言又多了几分同情,立即岔开话题不希望他想起那些难受的事。   “韩大哥,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骑马吗?”   韩嘉言指着前面不远处说,“已经让人把马牵出来了,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然后江逸就跟在他后面走过去。转过一个拐角,在离马厩不远的空地上,他看到仆人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马,在阳光下像镀了一层金光,简直太漂亮了。   江逸立刻走了过去。   “咦,韩大哥,你这匹马跟上回骑的不一样诶?你的宝马可真多呀!”   江逸走近之后发现,马僮牵出来的这匹白马与上次那匹马有点不同。上回那匹马他还需要韩嘉言帮忙才能上去,这匹马看着他自己就可以骑。   想到韩嘉言来京城也算出远门,还带着这么多坐骑,他发出了羡慕的感叹。   “这匹马不是我的,是送给你的。”韩嘉言这句话在江逸耳中犹如仙乐。   “我的?”幸福来的太突然,江逸朝韩嘉言看去,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韩嘉言见他杏眼圆睁期盼看着自己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白毛黄斑的“绣虎”,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见你上回与我同乘时颇为喜爱追风,便叫人寻了这匹白马,此马性情温和,也是一匹良驹,而且对你来说高度正合适。”   “韩大哥,后面的话不用说得这么明白的。”   江逸原本还挺高兴,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变成了一脑门黑线。   怎么每个人都要提这一点?他明明已经长高了一些,却还是会在说话间不经意就被背刺。   “哈哈,你还小,以后会长高的。”他丰富灵动的表情变化让韩嘉言更想逗他了,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   虽然他在府里跟庶弟关系冷淡,但也知道这样大的小孩正是要强的时候,他怕把逸哥儿气跑了。   韩嘉言还是太不了解江逸,江逸三分钟热度的性格同样适用于被惹恼时的情况,有事会当场发脾气,但过段时间可能就不记得了。   况且现在他有礼物送,江逸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对于韩嘉刚才的话他也就扁着嘴自己气了一下,然后就立刻投入到熟悉新座驾当中去了。   他左摸摸右转转,一心想着该替自己的爱驹取个什么好听的名字。   韩嘉言站在一旁,看他只不停转悠,便提醒道:“难不成你只想今日在这里围着它转?马就是要跑起来,我带你去城郊跑一跑,让你熟悉一下它。”   韩嘉言这句话说到江逸的心坎里了,马儿不就是要拿来跑嘛!   “韩大哥,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快走吧。”   于是就这样,江逸开开心心地跟着韩嘉言去城外跑马郊游去了。   ******   江慎其实也是骑着马回来的,他比装着许多礼物的马车早一步进城,可惜两人没有在城门遇上。   所以等江慎去明心院见过父母时发现弟弟今日又不在,便问了句,“顾家小六不是去白马书院了吗?逸哥儿不在府里又去哪儿玩去了?”   江逸与顾家的顾子穆关系好,以前没上国子监之前只要出去必是去了信义伯府找顾子穆。可现在顾小六都不在府里,他还能去找谁?   至于顾子穆为什么会不在府里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顾子穆的祖父顾伯爷似乎早就预料到,他就算进了国子监,只要还跟江逸混在一块儿,就没可能好好学习,所以早做好了另一手打算。   恰好顾伯爷与白马书院的山长是旧识,因此他一见江逸去了国子监,就连忙把顾子穆打包送去了书院。   说起这个江慎对信义伯还有些不满。在他心里弟弟虽然不爱读书,问起功课也是呆呆傻傻的样子,但顾小六难道就是什么好的?他有时候见他比逸哥儿还要傻。   再说那些闯祸的事情都是两人一起做的,伯爷怎么就能怪是逸哥儿带坏了他孙子。   自己的弟弟自己管教可以,被人这样嫌弃就让他不高兴了,他还不想逸哥儿成天跟顾家小子混在一起呢。   “逸哥儿不比从前,现在每日在国子监读书,好不容易到了学假的日子,难道你还要把他按在府里做功课不成?”长公主算是典型的慈母多败儿。   她听长子问起,并不觉得有什么,便没有替江逸隐瞒,“刚好定南王世子来了京城,上回在红螺寺与逸哥儿见过一面,这次又下了帖子来请逸哥儿过府去玩,我念着逸哥儿也好久没松快了,便允了他。”   “定南王世子来京城了?”江慎一下想到此前南地那边传来的定南王府的消息,眉头都皱了起来。   定南王世子与王爷父子有隙的事王府封地街头的百姓都能说两句,他却能在既与父亲不和,又无母族帮衬,后还有好些庶弟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坐稳世子之位,必然不会是什么纯良之人。逸哥儿跟他走太近能是什么好事?   “儿子听说定南王后院似有点不太平,怕他这回来京里是另有所图。还望母亲下回拦着点,别让逸哥儿牵扯进去。”江慎心里已经想了八百个阴谋论。   “哼,他的后院早八百年就不太平了,还等的到如今?”长公主冷笑一声。   她对定南王府的事毫无兴趣,此前也并未想这么多,但被江慎这样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对长子说道:“听说他们是要去城郊骑马,你若不嫌辛苦就亲自跑一趟,我怕派去的人逸哥儿不听。”   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派去的人哪怕是打着自己的命令,他也有可能用各种方法拖到游玩结束才回来。   “儿子正有此意。”江慎本就打算亲自去逮人。   “既是如此你便早些去吧,否则不知道那皮猴又去了哪。”长公主忙挥手让长子早些过去。   ******   在母亲和兄长都担心的时候,江逸在耐心听韩嘉言教他骑马,听得认真又仔细。   因江逸提到在国子监被人陷害差点摔下马来,韩嘉言便教他怎么控制受惊的马,怎么在摔下来时保护自己,以及怎么报复回去。   那一项都深得江逸的心,学这个可比他哥要求的读书有意思多了。   只可惜好时光是短暂的,他感觉理论知识才学了没多久,结合实际的操作也只稍微试了试,就发现不远处来了一个同样骑马的人,这人越看越像他哥江慎。   他哥不是去出公差了吗?江逸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   可等来人越近他才看清了那果然就是他哥江瑾和,他立刻转头对韩嘉言说:“韩大哥,快,快,咱们快些走,我哥要来了?”   说罢也不管这别的,一夹马肚就没头没脑地往前跑。   韩嘉言只好跟在他旁边,一边纠正他的姿势一边用眼神询问。   “韩大哥你不知道,要是让我哥逮到就惨了,肯定又要趁机给我加罚功课了。”   “你不是说你母亲已经应允了你今日可以晚点回去?”韩嘉言感到奇怪,他只听说过江家大郎的才名,不能理解江逸怎么见到兄长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吓得四处逃窜。   “对啊,我是有母亲的允许出来玩得,又不是逃课,我跑什么呀?”江逸恍然大悟,停住了马。   “你跑什么呀?”江慎这时也赶了上来,见他的第一句话同样是这样问。   “嘿嘿,大哥,我没有跑,我这不是跟韩大哥在骑马吗,韩大哥骑射功夫极佳,我正让他教我呢。”江逸狡辩道。   然后又开始说些好听的话,“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路上舟车劳顿的累不累呀?怎么不在家休息呢?这一回来就来寻我,害得大哥受累了,要是知道大哥你今日回来我定留在府里等你。”   江慎脸色有所缓和,说道:“也是刚才回来的,去见了母亲听说你跟人出去骑马,我便来看看。”   因说到了韩嘉言,两人目光有所交汇。   他们都听说过对方,但这是第一次见面,此时两个年龄相仿的青年才俊互相在心里刷新自己对对方的评价。   江慎心中想的是,气质沉稳内敛,眼神锐利逼人,定南王世子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韩嘉言心中想的是,眼神高傲,面容冷峻,庆国公世子果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江逸哪知道他们怎么想,他见大哥提到了韩嘉言,忙替两人介绍,“大哥,这位就是定南王世子,我与嫂嫂去红螺寺上香的时候遇到了韩大哥。韩大哥人很好,在寺里见我困在石头上,马上救了我下来。”   “逸哥儿不得无礼,世子岂是你能随便称呼的。”江慎先是低声阻止了江逸继续韩大哥长韩大哥短的话。   接着对韩嘉言带着歉意道,“舍弟就是这么个单纯跳脱的性子,但凡谁对他脸色好点的,他就觉得谁好,也不管合不合适,见谁都这样叫得亲热。”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告知对方谁才是江逸真正的兄长,还有告诉韩嘉言江逸就是这么个自来熟的性子,不要有什么想法。   韩嘉言自然听懂了,他表面一笑,说道:“不必在意,逸哥儿与我投缘,我长他几岁,这么叫也没有错。”   两人打了几句机锋,都察觉出了对方的不喜,不过他们都是人精,谁都不会去点破。   最后还是江慎借长公主让他来寻江逸这个名义,才结束了两人的较劲。   可怜的江逸,还没骑多久就要回去。他依依不舍地让韩嘉言替他照顾好马儿,待他下回学假有空再来玩。   回去的路上,江慎对着弟弟纠正道:“以后不可如此称呼了。你才认识他多久,既非世交,又非亲眷,怎可称兄道弟?世子就是世子,不可逾规越矩。”   江逸觉得他哥有点不讲道理,“大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判断不出谁是好人。我就觉得与韩大哥投缘,愿意叫得亲近些。”   江慎不悦道:“你不过见几次面就相信他?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他就没有坏心思?下回你再出去定要让我知道。”   江逸就是那种越阻挠越要去做的人,“既然你这么见不得我叫韩大哥我不这么叫便是,我下回就叫子斐哥哥吧。”   说完对着江慎吐舌,脸上尽是唱反调的洋洋得意,让你不允许我叫,我还要叫得更亲热点。 第34章   江慎被弟弟的反骨气得差点有失世家贵公子的风度。   回到飞鸿院就见到辛静姝在安排下人们整理他带回来的礼物。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 指着其中一个箱子说:“这一箱留着,放到后面的库房去。”   辛静姝柳眉微挑,惊讶道:“这一箱不是夫君让人交待说专门送去长乐院的吗?”   江慎轻描淡写道:“是给逸哥儿的没错, 但我想想还是待他月考等次公布后再给,若此次考的不好就下次再送, 以前就是赏罚无章, 难怪他总是读书不上心。”   辛静姝对夫君突然变了脸感到不解, 但这是江慎拿回来的又是给弟弟的, 自然是依着他的想法处置。   于是又让人把那箱东西抬了回去。   “那还有这些呢?要不要一起抬回去。”辛静姝指着院子里其他几样东西, 这些同样是按照江慎写的单子捡出来的, 零零散散收起来也装了一箱。   “这些就算了,照例送过去吧。”要是大家都有礼物, 就他没有,还不知要怎样闹起来呢。   辛静姝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夫君这是既想要严格点, 又担心弟弟太委屈,这哪是管教小孩的样子, 方才还说要赏罚分明呢。   她家中就有弟弟,可没见过哪回父母是这样管教的,夫君在刑部知道那么多律令,审那么多案子,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个做法有问题?   以她对江逸的了解,这礼物扣了一箱对他还真没什么影响,毕竟是些还没拿到手的东西, 再说这不还有一箱。   不过她仅仅是心里这么想, 两兄弟的事,父母都没说, 她一个嫂嫂就更没有立场说什么了。   “我记得库里有一座白玉卧象,还在吗?”江慎又想起些什么,突然问起来。   “夫君说的那尊玉象一直都在库里放着呢。”   江慎说的玉象是一座通身剔透的白玉象雕,不仅玉质温润,雕工更是栩栩如生,圆头大耳,象身圆润,卧于云纹底座之上,憨态可掬,他一提起辛静姝就有了印象。   “你叫人装好,我明日使人来取。”江慎听后点点头,嘱咐道。   “夫君可是要送人,需不需要再准备些什么?”既是要装好应该就不是摆在家里,辛静姝便猜丈夫是要与人送礼,但江慎一向不跟她说太多外面的事,她也懂事不问。   “不需要了,是送给定南王世子。”江慎难得解释了一句,“他上回帮了逸哥儿,这次又送给了他宝马一匹。逸哥儿哪知道要还礼这些,也只有我替他准备了。”   只有家人才会坦然接受礼物,就如他送给江逸的礼物当然不需要回礼,但外人就不一样了。   次日。   韩嘉言收到江慎差人送来的帖子和回礼时嗤笑一声,他看出来了,这江瑾和是势必要把自己跟逸哥儿划清关系。   他昨日见到江慎时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再看,这哪是回礼,简直就是战书。   “孟叔,此次来京并未带什么好东西,你差人四处搜罗看有什么合适逸哥儿这个年纪玩的,不拘价钱只要好的。还有就是给在江南办差的人快马送个信,让他们在那边也寻一寻,最好多寻些一趟送过来。”   被挑衅还能无动于衷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偏偏不仅要送,还要多送点。   孟泰想不明白,不过是送个礼物,怎么两位世子像是结了仇,但他一个下人哪能劝得住世子,只能点头领命。   他自小看着世子长大,对他的性子很了解,表面上看是一个合格的王府继承人,行事自有章法,少有意气用事的时候,但实际心思深沉,从不肯吃亏。   两人真要争锋相对起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唯有一点担心,定南王府根基不在京里,庆国公却是实打实的京城世家,这位瑾和公子据说还很得皇帝信任,他们俩一个闹不好定南王和皇上怕是都要怪罪。   希望两位世子爷只是在钱财上较较劲,可别再起什么风波。孟泰在心中祈祷。   想到这,他忍不住怪起江慎来。   江小郎君看着开朗大方,性格活泼,怎么他兄长跟他差了这么多呢?   ******   江逸要知道两位哥哥为了给他送礼物的事情争了起来,肯定会大拍巴掌,甚至去宫里在太子面前炫耀两句也说不定,顺便暗示这位哥哥也加入其中。   然后他就可以开始做梦三位哥哥为了讨好他各种送礼物,承诺带他出去玩,允许他不用做功课之类的了。   只可惜现在的江逸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没空关心其他。   学假过后回来第二天,月考成绩张榜了。   这是入学以来的首次月考,江逸第一次意识到考得太差是有可能丢脸的。   国子学月考以儒学为主,算术、书法、律令、骑射等每三个月考一次,算是选修加分课。   此次月考没有考到江逸擅长的算术,也没有陈熙擅长的律令和章季青擅长的骑射,三个学渣是难兄难弟,统统都是差等,本次学分累计为零。   要只是因为自己得了差等也就罢了,谁知祭酒还要在大堂会上宣读每一斋的统计成绩。   “广业堂一斋得优等的学子三名,得中等的学子五名,其余十八人得差等。为六堂中最后一名。”   当祭酒宣布完之后,王助教等人气得脸都黑了,公开处刑也不过如此。   学子中除去得了优等的赵去非等三人,其余人全是低着头,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但即便这样,还是免不了被嘲讽,偏偏这时候还回不了嘴。众人憋屈地回到讲堂,连平日里爱说话的人都不怎么出声了。   江逸同样恹恹地坐回座位上,与陈熙抱怨道:“也没人告诉我还要这样公开处刑呀,光张榜他们已经不满足了吗?”   “的确没听我兄长们说过,他们那时候可不这样,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陈熙同他的一样满腹牢骚。   但这还不算最大的噩耗。   王助教因为这次一斋的原因丢了脸,在博士厅都有些无地自容,所以决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要对他们严格要求,力求把这帮学渣督促起来。   “今日起,每日布置的功课需每人都完成后方可离开,此外回去斋舍还需要背诵,次日早课时每人都要复诵检查,其他作业也是要当堂检查,如若不合格,加倍罚之。”   王助教的话刚一说完,下面就炸开了锅,哀嚎声一片。   “原本功课就不少,怎么还要加重!”   “就是就是,这怎么能写完?每人都复讲背诵一遍的话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下学!”   “要不是背不过怎么办?不会要留在这过夜吧?”   众人平时的课业就是助教学正等人讲解四书各章节的内容,各学子听完复讲一遍。或是课堂上助教随机出题目让人回答,检查是否理解了讲解过的内容,但这些都是抽查,不要求每人都讲一遍。   回去后的功课主要分为三类,背书、写字和作文。江逸找的枪手就是替他完成写字和作文这两项,至于背诵,因为并不是每次都会被抽查到,他一般会按玄学来背。   现在助教的意思是所有功课从抽查变成普查,就是说谁都别想偷懒。   “肃静!”王助教无视大家的哀嚎,一意孤行继续宣布各种措施。   “不能这样下去了!”江逸摸着下巴严肃的地对陈熙说。   因膳堂难吃,江逸总要想方设法从外面弄吃的。   最近他救了国子监后巷那个小女孩,那家人为了对他表示感谢,每日都帮他从酒楼送菜来,差点就变成了他的专属外卖员。   因此他的伙食水平有了明显改善,跟他走得近的同窗都受了益。   现在按照助教的规矩,每日哪还有时间搞别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去吃国子监膳堂。   要只是几天他忍忍也就罢了,可这帮学渣的学习成绩,难道纯粹是因为不够勤奋吗?显然不是呀!所以仅仅依靠助教们的这种方法哪里能有什么效果。   “你有什么办法?”陈熙也想反抗,但还没想到怎么做。   “熙哥儿你认识的人多,这些喊得最起劲的,还有那些小团体中领头的,晚上都叫上,去我屋里咱们共商大计。”他指了指在课堂上反抗声最大的那些人。   这种老师公然加课的情况,要是没人反抗就会变成常态,最后说不定其他堂斋纷纷效仿,全部人都被迫卷起来。   所以现在必须扼杀在摇篮中!   两人对视一眼,打定主意要搞点事出来。   ******   “咦,季青今儿是咋了,怎么这般沉默?”   江逸与陈熙嘀咕完之后才注意到,坐在前面的好友,不管是对月考张榜的结果还是助教的新要求,都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只是一回来就坐在位子上认真看书,就连听到两人在后面商量都没说话。   江逸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推了推他的背说:“季青,这一页你都看了半刻了,你确定是在看书?”   章季青这才回过头来,情绪低落地问两人:“逸哥儿,你们说我是不是真的没有读书的天赋,还是应该跟着爹爹和兄长们习武更好,对吗?”   “怎么会呢?”江逸就对好友当然不可能泼冷水,马上安慰道:“你家都是习武之人,你从小就要锻炼武艺,为了习武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自然少了,底子肯定比那些从小读书的人差点,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每日也在认真读书,可每回功课交上去,助教们的评价都是还需努力,看来我就是并非读书的料吧。”章季青越说越难受。   他以前还想着可以走科举的路子,现在只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道。这一年多的时间不是就证明了这一点吗?看来他还是回去走武举科好了,可这样的话,对他寄予厚望的母亲应该会很伤心。   江逸看他好像被打击得不轻,便想要帮帮他,说道:“季青,你将每回功课助教们的评价给我瞧瞧,我帮你找找原因。”   陈熙充满疑惑地看向他,“逸哥儿你还替季青看功课?我没记错的话你自己的功课全是太学的人帮你做的吧?”   他真没看出来江逸能帮什么忙。   江逸瞪了他一眼,“小瞧我了吧?我只是不爱读书而已,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等会儿就让你瞧瞧小爷隐藏的实力!”   江逸说要帮忙的话是真的,他觉得章季青可能是学习方法出了问题,他准备用数学方法来分析一下,通过统计和分析的方法找找问题在哪。   落水的人见到任何东西都想要当做浮木抓住,章季青现在就是这样,他一点没有怀疑江逸的能力,点头道:“我最近做的功课都放在屋里了,等下了学再给你看。”   “没问题,不急这一时。”江逸边回答边看向陈熙,意思是回去再让他见识。   陈熙不太看好他俩,敷衍着冲江逸点头,“好好,我等着。”   ******   江逸同陈熙想得挺好,下了学就去联络各处,晚上共商推翻助教压迫的大计。   没料到第一关就饮恨失利。   由于课堂上没听讲,江逸在复讲的时候完全没按助教讲的来,他根据自己的理解瞎讲了一通,然后就由于太过出格被叫到了博士厅单独反省。   陈熙和章季青眼睁睁见他被带走,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真是应了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   江逸被带去博士厅时正巧在博士厅门口碰上纪连云,纪连云挑眉惊讶道:“这又是怎么了?”   王助教觉得今年教的广业堂一斋的顽劣学子比他前面多少年碰上的都多。   他气得哼了一声,指着江逸说:“司业大人还是问他自己吧!”   江逸求之不得,他还觉得自己被带过来冤枉得很。   “纪司业,您评评理,我讲的哪里不对了,助教非要让我来博士厅反省。”   “你讲什么了?”纪连云问。   “王助教让我解释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这句话的意思。”   纪连云点头,这句话出自《论语·里仁篇》,是说看见有德有才的人就要想着向他学习,看见没有德行的人,自己的内心也要反省是否有和他一样的错误。   这是儒家修身的教诲之一,教导读书人正确地认识自己和他人,从而不断自我完善。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听到江逸怎么样的歪理,认为这句话不是很好理解吗,于是问道:“那你是怎么解释的?”   “我觉得孔圣人这句话大家都理解错了,见贤而思齐没有错,要像有德行的人学习,但见不贤而内自省明显就有问题。   “见不贤怎么能自省呢,错的人不反省自己,我们看见的人还要反省,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们就应该狠狠指责他,让他无地自容,让这世上少一个不贤的人,比让原本就无错的人反省不是重要得多吗?”   江逸振振有词,自认为这逻辑多完美。   纪连云忍不住扶额,他真后悔自己方才拦住了王助教。   博士厅里有那博士,在听到江逸这番解释后走了出来,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圣人之言岂容你这般曲解。”   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指责江逸,一个个气得满脸通红。   在国子监这么多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江逸这种胡乱解释圣人之言的人,那些功课不行的学子最多只是默不作声,哪有像他这样直接说教科书错了,还理直气壮的。   江逸面对这么多学士半点不怵,只等他们讲够了才反驳道:“各位大人们口口声声维护圣人之言,怎么行动上就不一致了呢?要真是如诸位大人所说,现在你们见我应该是要自省才对呀,怎么还指责起我来了?”   江逸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玩得溜,老学究的博士助教们被他的偷换概念一下噎住了。   “强词夺理,满嘴胡缠!”   “司业大人,此子行为着实恶劣,若不加严惩,岂不败坏国子监的学风!”   “望司业大人做主严惩!”   “必须严惩!”   江逸这是捅了马蜂窝,此时的博士厅简直是群情激愤。   他偏还要火上浇油,在那做无辜状,“怎么辩不过就要以势压人?圣人可不支持这种行为。”   “你消停下吧!”纪连云剜了他一眼,要不是江瑾和托付在先,他现在也想把江逸送到绳愆厅去受罚。   “诸位,此子虽然说得不对,但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圣人云有教无类,诸位正应该通过教诲使他走入正途才是。”   好不容易纪连云又说了好些话才劝住了几位老博士,然后又教导了江逸一番,这才平息了这次风波。   江逸见纪连云是帮他,也学乖了,立刻认错,嘴里说着回去定要多读几遍论语,好好理解圣人的教诲之类的话,这才免了一顿罚。   江逸有惊无险的回来让陈熙两人惊讶,“竟然什么罚都没有?适才我见助教可是被气得不轻,你是怎么逃脱的?”   “嘻嘻,方才你们是没见到我舌战群儒,把那些博士们说得哑口无言。”江逸方才还在低头认错但并不妨碍他又开始得意忘形。   “好了,知道你厉害。”陈熙拦住了他继续膨胀,“快说说看你有什么计划?”   他还惦记着江逸之前说的大计。   ******   江逸在国子监一波三折的生活全是他自己作的。   要不是逞强去跟博士们嘴炮,他也不至于又被景元帝给盯上了。   景元帝上次就说了要过问江逸在国子监的学业。皇帝不一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臣子却不能不当一回事。   国子监祭酒在江逸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就赶着给皇上送去了。   成绩虽然不太行,但江逸上回让人送锦旗的事还是起了一点作用,起码让太子替他说话有了理由。   景元帝虽然对他的表现不满意,但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也没硬揪着不放。   可没过一天江逸顶撞师长,把年纪大的博士气得叫大夫的事就传到了景元帝的耳中。   然后他就派了贴身太监李兴去国子监将江逸申饬了一番,并且言明,要再有下次一定重罚。   有了江逸被申饬这一出,前一日那些同窗还答应了他,跟他一起搞非暴力不合作以及联名上书,以抗议助教。第二日就老老实实地上起了课。   罢课?你没见江逸都快要自身难保了吗?他可是皇帝的亲外甥。   第一次抗争失败的江逸气得在院子里骂骂咧咧。   “我早该知道的,这帮人看上去就靠不住!”   “也不能这么说,我见昨日好几人还是很坚定的,只不过见你都被皇上申饬了,他们才担心受到牵连。”章季青比较理解这些人的心态,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江逸的家世。   “这种事只有单打独斗才会被罚,人一多就法不责众了。总不能把一个斋的人都罚了吧,到时谁去念书,助教们讲给谁听?要真这样也算变相达成了目的。”   江逸还是觉得可惜,这种事只有还没开始的时候去抗争才有效,现在都已经实施,他再做些什么那一定会被枪打出头鸟。   “逸哥儿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每日的功课吧,如果要当堂完成,你在太学找的那人可帮不了你。”陈熙已经放弃,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嘿嘿,你看这是什么?”江逸从书桌上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大叠写满了字的纸向陈熙炫耀。   因为担心请枪手代写作业的事情暴露,未雨绸缪的他早就让人给他多写了不少作业,以备不时之需。   陈熙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课上布置的作业跟你准备的会一样?”   “我又不是算命的,当然不知道,可我有脑子呀!”他得意道。   江逸找的这个太学学子比他早半年入学。众所周知,教材只有四书这几本,划重点都不用划,一定全在这里面。   所以他就让这名学子把之前老师布置过的作业都给他做了一份,写字的部分也写了不少。   布置写字作业要是蒙得上就蒙,蒙不上他就自己写。但作文这部分就全靠这些了,要实在凑不上相同的题目他就在这本参考答案上摘选一些,凑吧凑吧也是一篇。   “逸哥儿你的聪明还真是全用在这方面了。”陈熙听了他的打算,不知道是该夸还是该泼冷水,“你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罪加一等呀!”   “呸呸呸,你可别咒我!”江逸强迫陈熙跟他一起呸了几下。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但江逸怎么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还是直接暴露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谁知道这作业会被人拿去给江瑾和呀! 第35章   江逸做梦也想不到他是怎么暴露的。   他为了找这个枪手那是十分不容易。   这名同学要满足好几个条件。首先是能力不错学业不说拔尖, 至少中上吧,没听说过哪个学渣给你代写作业的。   再就是最好经济拮据,家庭困难点, 这样才会愿意为了利益冒险,同时还能做到口风紧。   最重要的是有一个模仿字迹的特长, 其他还好说, 符合最后一点要求的人才是最难找的。   这回他充分发挥了陈熙的人脉, 好不容易在太学上一批入学的学子中找到了这位符合条件的同学, 所以江逸给的价钱很高。   他找的这个枪手同学名叫卫珩, 是太学笃行舍三斋的学子。这笃行舍就相当于国子学的广业、正义和崇志三堂, 属于一年级。   卫珩学业出众,但家境贫寒, 家中还有弟弟妹妹,弟弟也在读书的年纪。所以他虽然读书读得好, 但并不是那种古板之人, 很早就开始想办法补贴家用。   这刚好碰上有需求的江逸,两人顿时一拍即合, 合作愉快。   卫珩是一个相当有职业道德的优秀乙方,他充分考虑了这段时间的进步空间,写的作业按照他猜测的江逸的水平小幅度稳步进步。   这听起来就很合理是不是?他哪能想到有些人因为几乎不做作业根本就没有进步呀!   江逸交上去的作业他自己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但国子学的师长们自然能看出来。   有助教还拿着他的作业作为这段时间加严课业的成果证明。   “这江五郎虽然嘴上嚷得最凶,但我瞧他交上来的作业每次都有进步,比有些人可要好多了。”某位助教指着江逸的作业与一斋好几个留级生的作业放在一起比较。   广业堂一斋的新生中是有两个刺头,但留级生可几乎全是问题学生, 否则他们也不能都留级了。   这帮人每回都让批改作业的助教们头发又多白了几根。   所以乍一看到见到江逸的进步助教才会这么激动。   “哦, 让我看看。”同在博士厅的一名之前被江逸气到的博士,抱着挑刺的心理拿来江逸的作业查看。   “嗯, 确有进步,再也没有像上回那样的出格之言了,看来还是王助教教导有方。”这位博士看完后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江逸在博士厅众博士心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天的诡辩,现在见这样一个人在文章中也能看出有了改正,众人还是很欣慰的,纷纷请教王助教是怎么做的。   谁家还没有几个拖后腿的学子呀,要是有什么新的教育方法也能推广开来,大家都收益。   就在博士厅的教官们交流教育心得的时候,司业纪连云又不巧路过了。   他随便这么一听就捕捉到了江逸的名字,不由放慢了脚步。嗯,再听听看是不是这位江五郎又闯了什么祸。   一听,竟然不是?这可太稀奇了。   纪连云好奇地走了进去,过了片刻,又带了一叠江逸的作业出来。   正好他前两日碰到江瑾和,因着国舅家公子的事听了他一顿冷言冷语。现在江逸好不容易有了进步,纪连云想着赶紧拿去给他瞧一瞧,也好让他知道国子监众位师长在教育他弟弟这件事上是费了心的。   纪连云回了书房就拿木盒把江逸那一叠作业一装,差人送去了刑部衙门。   江慎是什么人,就冲他刑部官员的专业性和对弟弟的了解,没看两页就发现了不对。   先不说这内容怎么样,就这一手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上国子监之前他最后一次布置的功课中,弟弟的字还不长这样。   短短一个多月能有这样的进步,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对江逸来说就太反常了。   ******   而在国子监这边,江逸尚未感受到任何危机。他照例在课堂上与陈熙在底下偷偷摸摸搞小动作。   因为最近师长们严厉很多,上课讲话的人也相应少了。   江逸与陈熙只要一交头接耳经常会变得很突兀,尤其是讲着讲着就会发现助教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俩,为此两人挨了不少手板。   不得不说人真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动物,江逸已经从曾经的打几下手板也要到长公主面前嚎半天的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变成了打完还能面无表情接着再犯的老油条了。   因为讲话受限,于是江逸又搞出了新名堂,他弄了几只炭笔,与陈熙在纸上下起了五子棋。   两人有来有往,在书案底下传纸张,已经下了好几盘,目前打成平手,这是最后一局。   这一局眼见江逸就要赢了,他有两条路都已经连成了三个子,只差最后两步就能以三比二的比分获胜。   他得意地朝陈熙眨了眨眼,画下最后一个圈圈。   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两人下棋是有彩头的,陈熙的彩头是一个据他说十分好看的走马灯,他的彩头是一个他也说十分有趣的万花筒。   正当他要扬起手里画满了圈圈叉叉的纸给陈熙看的时候,门外就来了人。   助教停止了讲课,与门外之人说了两句话,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江逸。   江逸不明所以,被看得心里毛毛的。   随后助教走了过来告诉他纪司业有请。   江逸怀疑地指着自己问道:“纪司业又找我?”   得到了助教肯定的点头。   上回纪司业找他是因为他与高飞虎商量好的,所以江逸那次一点都不担心,甚至信心满满,还带着众人一起去了。   但这回毫无预兆,他突然感觉到有点慌,在学校被教导主任请去办公室总是坏事多于好事。   江逸去的路上还在不停地揣测,一直到纪连云办公的书房门口,还是没能猜出是什么事。   小僮把他带到书房门前就停住了。   书房门是关上的,江逸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后才推门走进去。   结果走进去就看到了他哥和纪司业在屏风后对坐饮茶。   ******   见到大哥后江逸的第一反应是想逃。   不怪江逸心虚,只怪他在国子监做的违规之事有点多,脑海里只一瞬间都没有办法回忆完这么多件事。   但他肯定不能真跑,毕竟不说跑不到哪里去,光是跑的这个动作就会暴露出他的心虚。   他现在还是想要垂死挣扎一下的,万一没有这么倒霉呢?他不是才在红螺寺烧了香吗,应该能有一点作用吧?   想到这,江逸仿佛安心了点。   “见过司业大人,见过兄长。”他进去规规矩矩地给两人行了礼,别提多老实了。   江慎见他进来只是淡定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纪连云说道:“我今日只是路过拜访,没想到纪兄还把舍弟找来了。既已经来了,我想要与逸哥儿单独说几句话,纪兄可否行个方便。”   纪连云难道还能说不行吗?自然是找了个借口出去,把书房让给了两兄弟。   外人不在,江逸立刻恢复了本性,笑着凑了上去,试图用这一招蒙混过去。   “大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国子监?是办案吗?难不成是特意来看我的?”   快说你真的只是路过呀!江逸的心中在疯狂呐喊。   如果是路过那就没什么,如果是特意过来的,呵,不用说,那绝对是来找他麻烦的。   江慎没有正面回到,只不经意说:“今日我在纪司业这见到了你这些日子的功课,纪司业说助教多有夸奖你学业有了进步。”   “哈哈,是吗?”江逸笑着打马虎眼,没搞清楚他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逸哥儿,这些功课是你自己写的吗?”江慎也不再同他兜圈子,直接拿出了他的那些卫珩替他写的作业。   江逸一见就知道要完,但还想再抢救一下,“大哥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是我写的还能是谁?”   这在江慎眼里就跟直接承认没什么区别,他还没见过江逸有理的时候这么老实过,要真是冤枉了他,他还不气得把屋顶给掀了。   “你是要自己承认,还是让我在国子监找出这个替你写功课的人?”江慎冷哼一声,说着威胁的话。   “大哥,这怎么就不能是我自己写的?”江逸才不相信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呢,他就不信打死不承认他哥还能怎么着他。   江慎不紧不慢地翻着那叠作业,一边看一边说:“我方才看了一眼与你同一斋那些同窗的功课,并没有能模仿你字迹的人,想来这个人不是一斋的。   “看这些文章,文中有些观点能看出是一位对民生有所了解的人写的,所以应该不会是国子学的,这样看来那就是太学的学子,并且家境贫寒才会被你买通。”   他说这些的时候江逸还没觉得害怕,太学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找的到?   江慎看了一眼他,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又接着说:“那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呢?或许是通过尚书公子?这人与那位尚书公子定有所关联,我猜是尚书公子认识的人当中有在太学的,而那些人同斋的学子当中正好有这擅长模仿他人笔迹之人。”   随着他哥越说越多,江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卫珩还真是碰巧被他发现的,因为陈熙提了一嘴他有个认识的人在太学,同一斋里有个人可以双手写字,他才有了兴趣,继而发现这人各方面条件都符合他的要求。   “不然换一种方法,虽然这个范围内的太学学子不少,但是一个人用笔的习惯是不会变的,只要比对这些人的文章字迹就能找出来。刑部正好不缺这样会辨别笔迹之人,你想要我用哪种方法?”   江慎的话刚落音,江逸就立刻识时务地认了错。他哥在刑部果然不只是靠着皇帝舅舅的看中才升上去的。   “大哥,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江逸认错这么快是因为怕他哥真把卫珩给找出来。   既然是他请的枪手,那么他愿意一人承担,不想连累他人。   卫珩本就家境贫寒,是靠自己考进的太学,一旦被发现做了这种事,肯定会被开除的。   他赶紧认错就是想让他哥不要再计较是谁替他写的作业。   但是这更让江慎看出了他的害怕。   “你是怕我将此人查出来他会被处罚是吗?”   “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人也是被我威逼利诱,我说他要是不帮我就要把他赶出太学,他才不得已为之。你要就罚我就好了。”   江逸这次牺牲可太大了。他在心里想着,卫珩呀卫珩,将来你要是做了官一定要记得报答我呀,我这回可是既背了黑锅还要被罚。   江慎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把这件事捅出来,他刚才来找纪连云的时候用的是别的借口,纪连云也只以为他是收到了弟弟课业进步的“喜讯”后过来慰问一下江逸。   所以国子监的其他人并没有发现江逸作业的问题,但是如果江逸再这样下去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你想要保下他?”他根本没把江逸说的话当真。   说他去威胁皇子他信,说他去欺压百姓他怎么会信。   江逸眼见隐瞒失败,干脆摊开了讲,“大哥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此次我既不罚你,也不去找这个人。”江慎把那些作业重新放回盒子里,摆出一副不计较的姿态。   “条件是什么?”江逸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哥后面肯定有条件,哪可能这么轻松放过他。   “只要你下次月考拿到中等我就不追究此事。记住,不许作弊,要是被我发现作弊,罪加一等。”江慎说完就静静看着江逸,也不催促他答应。   江逸太纠结了,他很怕答应了但是做不到。他们一斋上次月考才几个人考了中等,这种考试也没有个固定分数,只依靠那几个阅卷老师评分,主观性也太大了。   不过现在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完全相信他哥的威胁,如果江慎真要找,恐怕不用半天就能找出卫珩来。   “大哥,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都不准拿这事来翻旧账。”此时江逸的心中升起一股悲壮之情,他江逸就是用自己的幸福换来了卫珩同学的未来,这该死的道德感束缚了我。   江慎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   也不知道是谁爱翻旧账,多少年前的事都要拿出来说一嘴。   “哼!”江逸鼻孔朝天,现在看他哥特别不顺眼,“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江慎摆摆手,一副嫌弃的样子。   就在江逸打开门一脚已经踏出去了的时候,江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   “对了,既然你这个月要认真准备考试,那望日的学假你就别出去了,就在府里好好温书吧。”   “大哥!你明明知道我跟子斐哥哥约好了的!”江逸回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哥,你是魔鬼吗?一天假都不给放?   江逸要是知道他不说这句话说不定还能谈谈条件,挽回一个假期,应该会很后悔刚说出口的话。   “那就推掉好了,我替你去说。”江慎无视弟弟冒火的目光,淡定地回答道。   他很乐意帮他给韩嘉言带个信。   “这也是条件之一吗?”江逸大生气,但是不能翻脸,有把柄在人手上,不得不低头。   “你可以这样认为。”   这个条件的针对性之强,很难说跟韩嘉言没有关系。   听他这么说江逸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回去抓紧时间学习!   气呼呼的江逸离开时正遇上回书房的纪连云。   司业大人笑眯眯的走过来就碰了个冷脸,他还感到奇怪,这江瑾和不是来表扬弟弟的吗?怎么还生上气了。   江逸要是知道导致他落入如今这种境地的人就是纪连云的话,应该会好好地跟这位司业大人说一句,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第36章   国子监天字五号院内。   陈熙没有与往常一样赖在江逸的房中, 而是跑去了章季青的房间。   “季青,你说逸哥儿这是怎么了?”他担忧地与好友讨论江逸这几天的反常。   自从那天被司业叫去再回到一斋之后,江逸一改往日嘻嘻哈哈到处呼朋唤友的样子, 这两天神神秘秘的。   助教讲课时他做冥思苦想状,一下学回来就躲进了房间, 还嘱咐两人别找他, 连一向最亲近的陈熙都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或许是在房里勤奋读书?”章季青的声音很轻, 他对自己的猜测也没有信心, 同样用怀疑的眼光看向陈熙, 寻求他的认同。   陈熙虽不是很相信, 但也说不出更好的原因,“难道是被司业抓住了小辫子?所以要开始上进了。”   “逸哥儿如此聪慧, 要真是想用心读书,肯定能行, 你看他帮我写的这些。”章季青边说边扬起手中歪歪曲曲画成表格样子的纸张。   他给陈熙看的就是江逸答应帮他做的分析, 是每回功课被批注的部分的规律总结。   江逸根据表格的交叉对比,帮他划出了最常犯的错。这是最简单的分析方法, 不能说一定可以有大的提升,但对章季青来说目前应该还够用。   陈熙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   这日下学后江逸没有与陈章二人一同回去,而是转道去了修道堂那边,他这是要去找江诚。   江逸在家里与这个弟弟交往甚少,平日里江诚也不怎么往长公主的院子里凑,两人虽同住在国公府里,大了后见面的机会却并不多。   就连同在国子监上学, 都是各自坐马车过来的。江逸曾经见过父母因为庶子女关系紧张的样子, 所以一向顾虑长公主的心情,不主动提起江诚。   据说他们是同一天出生, 之所以是据说是因为江逸并没有直接的记忆。   他穿过来的头一年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主要精力全放在一些维持基本生存的吃喝拉撒上面,一岁多以后才慢慢回忆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情,所以那段时间的事都是后面从母亲和乳母李嬷嬷那听说的。   虽然是同一天出生,但他是早产,江诚是足月,按理说应该是江诚大一点,现在很多人看到两人也会猜测他是弟江诚是兄。   但长公主可不管这些,她一句话就决定了两人今后的地位,以后江诚见着他只能称一声兄长。   江逸对这个倒没什么感觉,只是越到大了他越发现江诚拿的剧本也不简单。   江诚因为其出身,在国公府不受待见,但他本人勤奋上进,在学业上颇有天赋。如果不出意外过个几年就能下场科考,虽不一定能跟江慎一样一路顺风顺水中个状元,但是考上举人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这当然不是江逸的评价,他还没这个能力去评价江诚的学业水平,这话是他听教他们的夫子说的。   这或许就是江诚身为驸马庶子最好的出路了吧。   关于江诚的出身,江逸也奇怪过为什么父亲看上去对母亲敬重爱护,母亲又贵为长公主,父亲还会有两个妾室。   后来还是从偶然听到的樊嬷嬷劝说母亲的那些话中拼凑出了一部分故事。   年轻的庆国公世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在一次灯会上被长公主撞见,两人互生爱慕之情。随后受宠的长公主央求父皇赐婚,两人婚后很是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有了长子江慎。   但在江慎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长公主未再有身孕,而此时,因为儿子尚主而在儿媳面前还要退避三分的老国公夫人又恰巧收留了一位远房表小姐在府里。   后面的故事就很狗血了,虽然嬷嬷没说得很清楚,但江逸也能猜到,不就是各种阴差阳错,这位表小姐便成了父亲的第一个妾室,然后很快生下了庶长女。   那一年正是先帝病重,景元帝和当时的瑞王争夺皇位归属最厉害的一年,长公主虽心灰意冷,却不想因为自己的家事让母后和皇兄操心,便打定主意今后一心抚养好儿子,不再管丈夫这些事。   为了儿子着想,在景元帝登基后知道了此事要发作江靖时也被长公主拦了下来。   然后又这样过了好几年,直到江逸出生的前一年,因为庆国公去世,老国公夫人见了这几年儿子也不好受,便不再插手儿子的房里事。   但这位表小姐只生了一个女儿,见公主与驸马就要和好,担心自己没有儿子傍身,就生出了别的心思。想出了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给庆国公送汤,趁机笼络庆国公这一招。   这个丫鬟便是江诚的生母朱姨娘。   长公主与庆国公和好后没多久又因为此事再次闹翻,长公主更是眼不见为净,搬去了城外的庄子上散心。   这也就是为什么江逸知道自己在庄子上出生的事,这事在整个国公府都不算秘密。   江逸在知道这段往事后对江诚感觉有点复杂。   既觉得江诚自己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力,是无辜的,又替母亲感到委屈。   在他出生后父母就和好了,至少表面上和好了,除了偶尔长公主会因往事冷嘲热讽几句,总体来说两人还是相敬如宾。   至于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   今日来找江诚实在是迫不得已,完全是因为跟大哥的那个约定。   他跟江诚生疏地简直像个外人,除了知道江诚在修道堂以外,连他住在哪个院子都不清楚,所以才来这边打听。   修道堂的学子大多年龄比江逸要大不少,因此在院子旁边转悠的江逸就特别显眼。   不等他开口就有那热心的师兄主动来打招呼。   迎面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同款青色襕衫,面目和善的师兄见他一直往院子里张望,微笑着问他:“你是哪个堂的?我没见过你,应该不是咱们修道堂的吧?”   另一位跟他一起的同窗不等江逸说话就心直口快地说道:“这还用问,一看就知是今年新入学的师弟。”   然后就问他:“这位师弟在这有何事,可需要帮忙?”   江逸感慨,好学生就是不一样,要是在他们广业堂那,哪里会这么有礼貌,大概能有人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吼一句有人找就算是不错了。   “两位师兄好,我是广业堂的学子,来这找修道堂的江诚,不知师兄们是否认识?”来而不往非礼也,江逸也很有礼貌地问好。   江逸刚说完江诚的名字,这几个人中就有一个人脸色大变。   那人斜眼打量了一下江逸,抬着下巴态度傲慢地问:“原来是找江诚的,你是他什么人?”   得,看来是他高估了修道堂学子的整体素质,这边一样有些讨嫌的人。   这人的样子让江逸很不爽,自然也没有理他的问话。   而是看着方才跟他和善说话的那两人,再次问道:“师兄们可认识江诚,他回去了吗?你们知道他住在哪个院子吗?”   听他这么问,这两个师兄都看向了刚才问他是江诚的什么人的那人。   江逸看他们的表情,心里猜测,江诚该不会是跟这个欠收拾的人住同一个院子吧?   然后就看到此人得意地看着他,等他低头,“来,说说看你是他什么人,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他应该是身份不低,不然同行的其他几人不会看他脸色不好后就不再跟自己说话。   江逸见现在自己势单力薄不是逞强的时候,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否则这种纨绔子弟,要换做以前,他早就一脚踹上去了,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装逼了!   这个月必须低调点,要是又把他哥给招来就不好了。江逸默默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放过他。   他见这几人没有告知他江诚去向的想法,转身朝修道堂的院子里走去,准备换个人问问。   可对方并不这么想,他见江逸转身,立刻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逸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心了,怎么还有人要送上门来呢?   他微笑着对旁边的几人说:“你们几个作证呀,是他先惹我的。”   先说好,要是出了问题至少在师长和兄长面前都有借口。   这样说完后,他就一脚踹了对方个措手不及。   那人比江逸年纪大点,身量体型都占优势,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国子学还有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大家不都是暗地里搞搞小动作吗?所以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踹倒在地。   其他人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连忙去扶他。   从这人刚刚的表现就能看出他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只见他暴跳如雷爬起来就冲江逸走来。   “等等,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你认识江诚应该知道他是庆国公之子吧?那我的身份你还猜不出来吗?你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还手。”   江逸哪能等他上来还手呀,打完他就赶紧报身份。   这话果然唬住了对方,停住了上前的脚步,“你是请庆国公的嫡次子江逸?”   “嗯,你猜得没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小爷。”   这下场面立刻反转,他要知道是江逸,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惹他。   这人与江诚住在一个院子,名叫孟策,是肃毅伯之子。   江诚这人从来在国公府谨小慎微,好不容易有了来国子监学习的机会自然是一心向学。   又因为其身份,那些官宦子弟中嫡出的不与他接近,而那些庶出的又因为他国公府的门第太高也与他疏远。因此本就沉默寡言的江诚就更加不合群了。   有些人偏偏就是爱欺负这种不合群的,与他同一院子的孟策就是这种人。   孟策与江诚同斋,江诚在学业上很用心,自然深得博士们的喜欢。   由于经常学业上被江诚比下去,博士还经常夸赞江诚。他心里不满便常伙同同窗,做各种小动作,有好几次江诚都发现自己房间里的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书册功课也被弄脏。   江诚知道自己在府里没有人在意,在学里的事情父亲也根本不在意,更不会有人替他出头,所以对于孟策的各种欺负只有容忍。重要的书籍都是每半月从府里带来,或是放在书袋里随身携带,又尽可能地少回院子里。   很多时候这些欺负人的越看被欺负的人无人相帮就会越变本加厉。孟策从江诚的反应看出来他在国公府毫不受宠,于是对他的态度更加恶劣。   今日见到江逸也不过是因为习惯了这样对待江诚才会这么嚣张,在他眼中会认识江诚跟他一块儿玩的人身份肯定跟他一样。   他丝毫没有想到来人会是江逸。尤其是江逸恶名在外,在大家的想象中,江逸在家中欺负江诚应该更过分就是,哪可能这么和气地来学堂找他。   就在孟策退缩时,刚刚江逸踹他的动静已经惹来了修道堂的博士。   通常一群人围在一起肯定没什么好事,博士走过来问道:“尔等因何事在此喧闹?”   江逸一看,好在这位博士不是那天在博士厅见到的其中之一,他立刻扬起笑容,走上前去扶着孟策说:“博士好,刚刚这位师兄不小心摔倒了,我们正关心他有没有受伤呢。”   “是吗?”博士的目光在他和孟策的脸上穿梭,没找出什么破绽,这才离开。   “哼,江诚再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我要再知道你欺负他,看我不弄死你!”   江逸盯着孟策放话威胁,他见孟策憋屈着不敢声张的样子,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孟策看着江逸的背影,又看了看左右的同窗,问道:“他刚刚不是来找江诚的吗?我还没说他怎么就走了?”   然后又哭丧着脸说:“他要早说自己是谁我至于不告诉他吗?”   就在他吐槽的时候,江逸突然停住了。   这个动作让孟策立马闭上了嘴,生怕刚刚这句话惹到了江逸。   还好,江逸走回来只是问话:“差点忘了,江诚到底住在哪个院子。”   这回孟策学乖了,答得比什么都积极:“天字二十五号院!”   江逸满意地点头再次离开。   孟策见他这次是真的走了,长舒了一口气。   “孟策,你今日是不是又叫人去江诚房间里弄他的东西了?”其中一名学子提醒他道。   “糟糕!”孟策听后加快脚步猛往号舍的方向跑去。此刻唯一的想法是,希望江逸不要这么快找到他们院子。   还好江逸对国子监不熟,找了半天才找到他说的地方。   当他在院里再次见到孟策时,不悦的看着对方说:“你既然要回来,方才怎么不给我带路!知不知道我找了多久!”   孟策小声嘀咕:“你也没让我带路呀。” 第37章   “二哥?”   江诚看到江逸出现的在他院里的时候心里一惊, 比他回来时见到孟策还要可怕。   他害怕与江逸接触的事被嫡母和长兄知道。这两人不会看到是江逸主动找来的就认为他无辜,他们只会怀疑是他有什么坏心思故意接近。   江诚只希望平平安安过完在国子监的这几年,然后考上进士, 早日成家,外放出京。   所以这期间他更要小心谨慎, 为免再生风波。   “咳咳, 哦, 三弟。”   江逸乍一见到江诚还觉得有点陌生, 他再仔细一看, 感觉江诚比在府里时还要老成了。   在府里时他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现在存在感更低了,刚出现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   完全不熟的两人交流起来有几分尴尬。江诚有些刻意回避, 江逸则是对要找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人帮忙有些不好意思。   他找江诚是因为记着此前夫子称赞过江诚在学四书时基础扎实是下了功夫的,还见过江诚写满了注释的书册。   这回过来想借一借江诚的笔记, 在他看来那应该就跟他以前上学时做的笔记一样, 在学校里学霸的笔记是能卖钱的,可见其作用有多大, 那江诚这笔记肯定也有点作用。   他不是没想过找他的亲兄长借状元郎的笔记,可想想此前江慎给他讲解时的情形,瞬间打消了念头。   他哥每回嘲讽的语气让他被打击地都自我怀疑了,借笔记还是不能差太多层次,不然容易看不懂。   听他说明来意后,江诚想也没想就立刻点头答应了。   他从书袋里拿出几本册子交给江逸,还解释道:“有一本弄脏了, 但只有一个地方沾了墨迹, 应是无碍。”   江逸拿起随意翻了翻,见除了他说的那一处以外, 其他笔记都非常整洁,注解也很详细,点了点头道:“谢谢三弟。”   又想着好像没有什么实际的谢礼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问道:“呃,三弟你缺什么吗?我那有套上好的纸笔,不然我待会儿让我院里的小僮给你送过来?”   “二哥客气了,不过是几本书而已。”江诚没有把这当做什么值得邀功的事。   再说当初他能来国子监上学还多亏了江逸那句话,虽然知道江逸只是随口一说,但他的确得益于此,现在权当报答了。   江逸了可不这么想,他压根没把当初的事记在心上,所以现在才会为难。   如果是关系好,他也就不纠结了,但他跟江诚不是那种能玩到一块儿去的,还不如跟只见过几面的韩大哥投缘,江逸并不喜欢欠人情。   他想了想,眼睛朝窗外瞟了一眼,果然找到了正偷偷观察这边的孟策。   江逸走出去冲孟策招招手,“那个谁,你过来!”   孟策心里忐忑不安,猜测该不会是江诚告状了吧。他磨磨蹭蹭地挪到了江逸面前,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谁知江逸并没有动手,只是威胁道:“方才的警告你还记得吧?下回再让小爷知道你为难他,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孟策忙点头:“再不会了再不会了。”   江逸这才回头对江诚说,“书我借走了,过些时候再还给你。”   然后自认为他帮了江诚这一桩也算是钱货两讫了,遂心安理得地离开了江诚的院子。   ******   江逸拿着东西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还没走到,就看到一人在梅园旁走来走去,看起来左右为难,几次上前到他院子门口又退了出去。   他仔细一看,这不是卫珩吗?   江逸叹气,这卫珩是不是嫌没被赶出国子监太幸运了呀?自己明明让人给他带了话,怎么还找上门来了呢?   他走上前去,拍了一下卫珩的肩膀,这一下把卫珩吓了一跳。   “是江公子呀。”“你在这作什么?”两人同时开口。   卫珩扯出一个掩饰的笑脸,“我,我是来找江公子的。”   “是我派人给你送过去的银子没拿到吗?”   江逸虽然找了个枪手,但不可能每回都亲自去出面,除了有重要事情要交代时,一般都是派小僮去跟卫珩在约好的地点拿东西。   这个小僮是陈熙找的,陈熙也不知道哪来的门道,反正在国子监混得如鱼得水,江逸好多时候要找人都是让他帮忙。   按理说陈熙找的这人应该是可靠的,总不会把他给的银子私吞了。   卫珩连连摇头,哂笑道:“不是不是,银子我都收到了。只是突然听说江公子以后不需要了,想来问问公子是否对我哪里不满意?”   江逸挑眉,听起来怎么像是被裁员工到老板这来讨说法了。我可是给了赔偿金的。   卫珩这人江逸接触过几次,觉得他挺有意思,一点也没有寻常读书人的清高,对江逸提出的要求有求必应,一副只要价钱给得够,让他说太阳是方的都行的样子。   本来合作十分愉快,尤其是他这一手模仿的绝技让江逸很满意,可谁知会天降横祸呀。   “没有什么不满意,只是我现在不需要了。”江逸一边说一边用一种你可要给我争气点的眼神看着卫珩,他为了保住卫珩可是牺牲不小。   这眼神把卫珩看得心里毛毛的。   他看了一下江逸手里的书,大致能猜到江逸为什么不让他代写功课了。他是聪明人,既然知道原因自然不再纠结于此。   “在下只是担心有哪里做的不好,既然江公子说没有,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卫珩满脸失望准备离开。   他父亲读了几十年书还是一个穷酸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整日不事生产,只靠家中一点祖产和妻子在外做零工那点钱养活一家人。   可即使如此他还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对卫珩的母亲挑三拣四,嫌弃她在外干活没有在家伺候自己,对她非打即骂。好在卫珩长大后读书读得好,现考上了太学,不再需要家里负担束脩等,在国子监还能有补贴,母亲才不至于那么辛苦。   因心疼母亲长期操持家务,落了一身病根,他稍大一点便想办法赚钱补贴家用,更是希望能够早日出人头地,以免家中妹妹被父亲随便许给什么人。   这一回好不容易遇上江逸这个大主顾,给的银钱足够,要求他代写的这些对他来说就相当于温习功课了,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江逸虽托人来说了以后不需要他再代写,但给人送来的二十两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了。他本不欲找来,可谁知这笔银子他托人带给母亲后,不小心被父亲发现并拿去,而后又被那些所谓的友人怂恿着买了一副古董字画就花光了。   要不是弟弟偷偷来后巷告知,他还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拿回去的银钱全被父亲挥霍,母亲现在连买药的钱都不够了。   他实在没了办法他才找来国子学这边,为了打听到江逸的住处还费了一番功夫。   现在连这个门路都没有,他想着不知道母亲的身体还能撑到几时,心中更加焦急。   或许是卫珩的眼神让江逸产生了一点同情,他虽然没有了解那么清楚,但多少知道卫珩做枪手是因为缺钱。   “你等等。”他叫住了卫珩。   卫珩回过头来,目光中带着一点希翼却又害怕更加失望,小心翼翼地问道:“江公子还有何事?”   江逸把从江诚那拿过来的那几本书递给他,“这些书你帮我抄一下,里面的注解也一起抄上,钱的话我等下去里面拿给你。”   他这些书是借来的,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看完,这些好歹是江诚用心做的笔记,弄坏弄丢了都不好,不如早点还给他。   正好碰上卫珩,索性就让他帮忙抄写下来。   卫珩眼睛一亮,不敢置信这回只是来试一试的,竟然真的能有用。   他欣喜地接过江逸的书,忙不迭地应道:“好的,在下一定尽快抄写完,明日便送过来。”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这几本书虽然看起来不厚,可密密麻麻写满了内容,一天抄完那肯定是要熬夜的,江逸还没想这么压榨劳工,挥手道,“过两日送来就行,我也不差这一两天。”   随后就进了院子取了一个五两的银锭,想了想又加了一个。   卫珩见到他拿的十两银子,忙推辞道:“江公子您给的太多了,之前都是说一个月十两银子,可现在就这几本书,那要得了这么多。”   其实他知道江逸之前每月给他的已经很多了,后面又让人送了二十两银子,说是什么违约金。如果不是弟弟说母亲现在病得实在难受,他也不会来找江逸,贵人心善他却不能贪得无厌。   “你就收着吧,以后说不定还有要你抄写的,就当是我提前付了,再说你现在也应该很需要这笔钱吧?”   江逸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做好事,此前见卫珩问他是有什么不满意时,他就看出对方为难的神情。要不是真的遇到困难,他应该不会找过来的,这些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顿饭的花销,但对卫珩或许就能派上大用场。   卫珩听了后心里一阵感动,他郑重地朝江逸鞠了一躬,“公子放心,在下一定尽快完成。”   看着卫珩离去的背影,江逸都快被自己的好心感动了。   就当小爷做天使投资了,江逸心想。这卫珩既有能力,又能放下身段,怎么看都非池中物,以后说不定他还能用得上这个人脉。   ******   靠在门边的陈熙见卫珩离开后才走上前来,把手搭在江逸的肩膀上问道:“你这是真的要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了?”   他刚才听了两人的对话才知道江逸竟然没让卫珩替他代写功课了,这可比他这些天躲在房里还要反常。   江逸把他的手一扫,一边叹气一边朝自己房间走去,“你以为我想呀!”   “那是为什么?”陈熙跟了上去,在他后面好奇地问。   江逸这才把跟大哥江慎做的那个约定以及来龙去脉告诉他,“我为了保住卫珩,答应我哥这次月考要拿到中等。”   “那不成你这些天真的是躲在房间里读书?”陈熙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读书也是计划之一,不过这两天我可不是在房里读书。”江逸摇头。   今天他才从江诚那拿来的参考书,前两天哪有时间学习。   “那你在做什么?”陈熙跟着走进屋,这回江逸没有拦住他不让打扰了。   “呐,就这些。”江逸指着书案说。   “这是什么?”陈熙拿起放在第一页的那张纸念了出来,“关于成立国子学学子自治会的可行性报告?”   陈熙眼睛继续往下,边看边感叹:“你这是要搞大事呀!你哥才来过你就搞这些?”   陈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胆子忒大了! 第38章   江逸计划在此次月考结束就去跟太子哥哥好好说说国子监这些不合理的规矩。   最好能为广大学子争取一点发言权, 而不是什么规矩都照搬多少年前的老规矩,也不管现在合不合适。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解决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争取这个月考试拿到中等。   办法没什么,就只能发挥当年高考前复习语文的精神狂啃这几本书。   很快时间就到了每月月中例行的学假日。   头一天下午照例有贴身小厮和马车在门口等着接他。   江逸钻进马车后就听到黄柏兴致冲冲地跟他说, “少爷, 您不知道, 这些日子定南王世子每日往咱们府里送东西, 都是一些送给您玩的新奇小玩意儿, 听说还有好些是从海上来的。”   “哦?都有哪些东西呀?”江逸在国子监苦哈哈读了近半个月书, 刚出集贤门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的,听说这事后立马来了精神。   黄柏语塞:“呃…这小的哪里知道。”   江逸白了他一眼, “那你刚刚说得这么起劲!”   转念一想,“不对啊, 就算东西你们没拆, 难道连礼品单子都没有?”   “单子有是有,可不在咱长乐院。”黄柏说到这就不说了, 他可不敢在主子面前说世子爷的不是,这哪是他一个小厮能多嘴的。   要被世子爷知道他挑拨少爷与世子的关系,他黄柏就算活到头了。   江逸不用他说也能猜到,不用想,东西肯定在他哥院子里。   他不高兴地说:“子斐哥哥送给我的东西凭什么不放长乐院,反而要放到飞鸿院去?”   黄柏当然不会搭腔,他猜主子也没想要他回答, 但事情经过他还是可以告诉他家少爷的。   “礼单小的没见过, 连送礼这事都是听定南王世子身边那位孟叔说的。据说定南王世子为了给您准备礼物,安排了不少人在外面搜罗。送来的全是投您所好的有趣玩意儿, 已经连着送了七八天了。”   江逸没在府里的时候黄柏等人也就这点作用了,现在赶紧仔仔细细把孟泰的话传达给他。   “不过咱们世子爷跟定南王府说了,少爷您现在还在国子监,就由世子爷替您收了礼。”   “江瑾和怎么回事?他这也要管!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江逸觉得自己的礼物岌岌可危,这东西被他哥扣着,何年何月才能到他手里?恐怕要拿回来又是一堆条件。   待一回到府,江逸给府里几个长辈例行请安完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要去飞鸿院找他哥要礼物。   岂料,兴冲冲而去的江逸见到江慎后,得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被询问学业。   “在半月书读得如何了?待会儿我再给你布置两篇功课,做好后明日拿给我看。”   两篇?你当我是你吗?!   江逸耳朵就像装了过滤器,自动屏蔽了他哥这话,我不想听的就是和尚念经。   他直奔主题,“大哥,不是听说子斐哥哥给我送了很多礼物吗?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给我了吧!”   见江逸毫不把他上回教育的事放在心上,一口一个子斐哥哥,江慎听得极其刺耳。   “定南王世子与你非亲非故,送了那么多礼物过来,谁知道他是想干什么,这事我已同母亲说了,母亲也同意由我替你保管和回礼。”   “那你保管也该有个原因吧?宫里赐的东西我都能自己收在库房,现在子斐哥哥送的这些怎么就不行了?”江逸据理力争,试图跟他哥讲道理。   可他不知道自己越表现得这么在乎,越容易被大哥针对。   “我说不行就不行。”江慎不为所动。   “那我见一见总行了吧,听说又好些好玩儿的。”江逸退而求其次。   “你听谁说的?”江慎一下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眼看就要暴露自己的小厮与定南王府有接触的事,江逸立刻闭上了嘴。   “算了,不看就不看。”   江慎的高压镇压让江逸无功而返,回到长乐院时还在闷闷不乐。   不过很快他就被韩嘉言送来的消息吸引了注意。   “世子知道明日小郎君学假得空,特下了帖子请您明日去府里看戏。”   因知道江慎可能阻拦,韩嘉言特地派来的孟泰,就是为了让他亲自把话带到,别又被半道截了。   孟泰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越过了他哥,帖子直接送来了他面前。   江逸一扫方才在大哥那碰壁的郁闷,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他已经把上回在国子监说的话和今日江慎说要布置功课的事抛诸脑后。宝贵的半个月一天的学假还要在家做功课,这种人干事也就只有他哥能想出来。   恕他江小爷不奉陪了。   ******   第二日江逸趁着他哥没注意,一大清早就出门去了。   这回就要归功于飞鸿院院子大的好处了,长乐院这边的动静一时半会儿传不过去。   江逸出门就上了马车,他这回低调行事,没有骑马。   定南王府与国公府的方向不同,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坐马车的话要绕好几条街,江逸干脆在上面补起了眠。   他刚眯眼没多久就听到外头停了下来,还有人吵闹的声音。   “谁在外面嚷嚷?”被吵了觉的江逸十分不悦,板着脸问道。   跟着的小厮吉安忙钻进车里向他解释。   城里好些胡同巷子道路不宽,一辆马车过去还行,要是碰着有时候两辆马车相对而行,就必要有一辆退到一旁让路。   原本不过是商量避让一下就好的事。今日却不巧,两辆马车正好在巷子一头的拐角处碰到,前面没有避让的地方,要是退就只能退回巷子入口处。   从尾退到头,有好长一段距离,所以两家都不愿意避让。   江逸听了好奇,“是谁家的马车?没见我车上挂着的牌子吗?”   以庆国公府在京城的名声,很少碰到这么不给面子的人家。   “这个……”吉安有些犹豫不大敢说。   “是谁家你说就是了,在这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江逸不满地催促道。   “是承恩侯府的马车。”吉安边说边偷偷看他家少爷的脸色。   他不好说的原因就是怕惹少爷生气。   上回袁家的人受了伤,皇帝好一通赏赐,各种补品往承恩候府送,而江逸在学里受了惊,明明是受害者却还要被训斥。   江逸因为此事耿耿于怀,没少在府里念叨皇帝舅舅不公平。   这一回听说是承恩侯府的马车就更不爽了。   在京城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是看府第高低行事,一般像这种情况都是那爵位低的让那爵位高的。   承恩侯府因着是皇后娘家,很多时候大家都是礼让三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   “你跟他们说下,让他们退回去。”江逸可不惯着他们。   他遇到先皇后娘家时,定国公府的人还客客气气的,这袁家现在就有点飘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莫非是见最近太子哥哥与皇帝舅舅因为某些朝政起了分歧就生出了什么心思?   虽说江逸一直在学堂,但学子们应该是整个大盛朝除了那些官员们,最关心朝政的那批人,毕竟是官员预备役嘛。   所以他从陈熙等人嘴里也听说了最近太子与皇帝因为要不要实施某项政策产生分歧的事。   帝王家无家事,所有朝臣都因为这一点点分歧而紧张起来,纷纷猜测是否皇帝对太子参与朝政的发言有所不满。   江逸听说此事后嗤之以鼻,宫里那帮皇子他熟悉得很,哪一个都不像是有能力威胁太子哥哥地位的人。   说句不大逆不道的话,他觉得自己上都比四皇子那家伙行。   以景元帝的性格,他宁愿继承人是一个能力出众但会与他唱反调的人,也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基业由一个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却胸无点墨的草包继承。   这一点江逸从他皇帝舅舅对他的态度转变就看出来了,当初还对人家百依百顺,一见他不愿读书了就开始变脸,合着皇帝就是喜欢学霸呗。真跟他娘亲说的一样,皇帝就是自恋。   既然自恋,他最中意的当然就是学识能力性格都像他的太子。   这一点连他都能推测出来,也不知道袁家在嚣张个什么劲。   江逸以为他让吉安说了应该能劝退对方,没想到对方还是坚决不退。两人就这样僵持在了巷子里。   他不耐烦地掀开车帘,对着那头马车喊了一句,“谁呀?小爷赶时间,麻利给我让开!”   这时对方车上的帘子也掀开来,不甘示弱地回道:“凭什么要我让,我也赶时间。”   声音有点耳熟,江逸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不是袁文良那家伙吗?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道。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这下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江逸率先钻出马车,今天看样子是不能善了了。   袁文良也跳了下来,看来因为上回的事还怀恨在心。   江逸见他腿脚已经好了,心中气愤。不是说伤了骨头吗?怎么这才个把月就活蹦乱跳的了?   因为他受伤自己还被皇帝舅舅训斥了一顿,现在一看这家伙就是装得严重吧?   “好呀你,原来你那腿伤全是装的,你这是欺君之罪呀!”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先扣帽子准没错。   这是江逸跟这些世家子弟们斗争多年的经验之谈。   “你放屁,我这是才好,太医前日才说痊愈了的。”袁文良被气得破口大骂,脸涨得通红。   果然,袁文良立马陷入了自证。在嘴炮这方面,江逸有着丰富的经验。   “呵呵,谁知道你是真是假,当初不是说骨头断了吗?骨头断了哪有好这么快的!我看你就是装的吧。”   江逸还要火上浇油。   两家的下人看到这一幕也不敢动也不敢劝,等两位小主子骂累了才快快上前扶着进马车坐下。   “看来还是得带护卫出门。”江逸接过吉安手里的茶杯,一口喝掉。   要是以往他肯定直接让人把袁家的车砸了,或是强行赶回去。可方才一看,对方人多势众,而他为了避着他哥,连护卫都没带,只带了两个奴仆和贴身小厮吉安就出门了。   现在发现有点麻烦,打架果然还是需要人多势众,或者有个武艺高强的跟班。想到这他不满地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吉安,就说还是应该让他跟黄柏学学武艺吧!   吉安被看得后背一凉,转头到处望哪来的风。   江逸反正是绝不会退让的,他正在想办法时,发现袁家马车后面又来了几个人。   看清来人后立马眉开眼笑起来,“子斐哥哥!” 第39章   韩嘉言的到来让事情变得简单了点。   只见他不知道跟马车里的袁文良说了些什么, 对方就老老实实地退回了巷尾。   江逸路过他马车旁时见到他一脸憋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忍不住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对着对方摇头晃脑挑衅完才让车夫加快速度。   他一回头就看到韩嘉言骑在马上含笑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幼稚的样子被子斐哥哥见到。   忙转移话题问道:“子斐哥哥, 你怎么过来了?”   “本想过去庆国公府接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早出门了, 恰好就在这碰上了。”韩嘉言笑着回答。   他自然不能告诉江逸是担心江慎拦着不让他过来, 所以才打算亲自上门去接。   “方才那人就是在国子监害你的人吗?”韩嘉言来京的时间不长, 对京里这些世家不算熟悉, 但他上回带着江逸骑马时听他说过一嘴学里的事, 结合方才见到的马车标记, 大概猜出了两人之间的恩怨。   江逸一说起这个事就很气愤,“就是他!明明是自己摔倒砸了腿还赖我头上。这也就罢了, 还在皇帝舅舅面前告我的状,把伤势说得那么严重, 害我差点就挨了一顿板子。我见他这不是已经可以下地了嘛, 哪有他家人号称的那么重的伤!”   “嗯,知道了。”韩嘉言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知道什么了?江逸一头雾水, 没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抱怨够了之后就问起今日定南王府有什么好玩的,“子斐哥哥,今日有什么好戏看,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流行的戏本子了?”   京里的娱乐活动不少,最受欢迎的一项就是听戏,不过一般一出戏演了一段时间听得人就慢慢少了,为了抢占市场各家戏班子多请文人墨客写戏, 还有些干脆拿着那流行的话本排起了戏。一出戏从本子演员到布景都需要花很长时间打磨, 所以新戏的迭代是比较慢的。   但每回只要一家有新戏,就会带起一股井喷的热潮。江逸以前也没少到处去看戏, 可自从上了国子监,这种娱乐活动就几乎与他无缘了,因此对京城现在流行什么,有什么新戏一概不知。   “是听说最近有了新戏,我甚少听这些,不过听你府里的下人说你喜欢听,所以今日才想到邀你一起。”   韩嘉言一方面的确是听孟泰说起打听到的江逸的喜好,另一方面也因为江慎这段时间的刻意阻拦,存着一点故意与他作对的心思。   这第二个原因他是肯定不会跟江逸说的。   江逸对韩嘉言简直不能更满意了,“子斐哥哥,你比我哥可好太多了。你都不知道我哥昨日说了什么,我才从国子监回来他就说要给我布置功课,连口气都不给喘,奴隶主都没他这么没人性!”   “既然如此,那等我回南地,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可好?”韩嘉言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说江逸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他身边跟了最久的仆人孟泰听了后不由心惊胆战。   他家世子爷是那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之人,对于与其投缘,相处愉快的江逸,从他这段时间的行为就能看出,他一点都不吝啬对江逸好,他很担心世子爷说这话是真的想把江小郎君拐跑。   “等我大些可好?我现在还在上学,母亲肯定舍不得我,待我再大点就可以像我哥当年一样去游学,那时我就去南地找子斐哥哥,如何?”   看着江逸认真与他探讨去定南王府的可能性,韩嘉言听后大笑,“好的,待你想去玩了就写信给我,我派人来接你。”   ******   到了定南王府管家已经恭候多时,待几人进了府后,管家便向世子爷禀告戏台已经准备妥当,询问要点哪出戏,何时开场。   韩嘉言看向江逸交代管家道:“一切听小少爷的吩咐。”   带不带姓称呼亲密程度完全不一样,这句话明显就是让管家把江逸当做自家小少爷看待。   江逸也很随意地答道:“我都没有关系,子斐哥哥你想要听哪出戏?”   “你看着喜欢就可,今日以你为主。”韩嘉言笑道。   虽然此前已经见过江逸,但管家那时还只是把江逸当做客人看待。没料到几日不见,这位小少爷对世子的称呼都变了,世子爷态度也有了不同。   知道世子爷对这位江小少爷的转变后,管家态度更加恭敬,并在心里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再好好嘱咐一遍府里的丫鬟下人们,让他们精心点伺候。   定南王府的下人们一年到头难得见到主子,虽然这样活计轻松,但一般就很难得到赏赐,比起其他府里的下人们,手里银钱便少了点。   这次好不容易主子来了京,本以为可以在主子面前露露脸得一二赏赐,可世子爷平日里不喜他们这些人伺候,都是用的从南地带来的人。   这回江逸来了府里,又有管家的交代,这些京城的下人们铆足了劲要好好表现,所以伺候起来更加用心。   因此江逸便得了益,在定南王府被伺候得那叫一个惬意。   京城虽已进入了深秋,但王府还里有不少从南地运来的新鲜水果,这个年代别的享受还可以弥补,就是各种时令蔬菜水果比较缺乏。   他在庆国公府的时候尚感觉不到,但是上了国子监之后才发现,平常人家一到秋冬就很少能吃到新鲜的蔬菜水果了,有时哪怕有钱在外面也买不到。   特别是那些反季节的蔬菜水果几乎不会上市,为数不多的供货渠道全部被京城各官宦世家垄断,国子监的膳堂哪里能买得到。   在国子监的生活既没有国公府奢侈,又没有现代的便利,对江逸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苦日子了。   这回来了定南王府倒是让他好好享受了一番。   江逸与韩嘉言坐在戏台下的太师椅上,两边用屏风挡着风,江逸的椅子上还铺上了厚厚的软垫。   他一边吃着碗里由丫鬟剥出来红艳透亮颗颗饱满的石榴籽,一边看着戏台上的表演哈哈大笑。   定南王府的主子虽少在京城活动,但王府的排场在,请戏班子自然要请那最当红的。   这出戏是延喜班新排的一出滑稽戏,延喜班本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戏班子,因为这出新戏,近期在京城更是大受欢迎。   台上涂着花脸的丑角的表演妙趣横生,逗得江逸笑个不停。   韩嘉言看得克制些,只是偶尔露出笑容。他见江逸这么高兴,指着台上的演员对一旁的管家说道:“赏银百两。”   管家立刻唱道,“世子爷赏白银百两——”   江逸这下有点不好意思,来府里吃吃喝喝还连带花这么多钱,他想了想小声问旁边的吉安,“你身上带了多少银票?”   吉安立刻就明白了江逸的意思,苦着脸说:“少爷,就带了几十两。”   江逸逛街一般都是挂国公府或者挂世子爷的帐,用不了多少银钱,所以两个小厮跟着江逸出门,一般就带点碎银子再加几十两银票。再者今日来定南王府,他想着哪花得了什么钱,也就没有问少爷。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韩嘉言还是听到了。   他虽然不热衷于那些吃喝玩乐的行为,但也知道看戏时台下之人争相打赏是常事。   “逸哥儿看着开心就好,赏银就由子斐哥哥代你出了。”   又对着管家道:“小少爷也赏银百两。”   管家立刻心领神会,大声唱道:“江小少爷赏白银百两——”   延喜班的众人在后台听到管家的声音后脸上全是喜色。一下子得这么多赏银,就是班主开了这么多年的戏班子也不多见。   来这些权贵人家家里唱戏虽说赏银多,但是风险也大,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贵人,整个戏班子都有可能瞬间瓦解云散,吃牢狱之灾都有可能。   这回听戏的贵人像是心情不错,大家也能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安心唱戏。   江逸听管家唱完声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韩嘉言说:“子斐哥哥破费了。”   韩嘉言被逗笑了,“你子斐哥哥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两人听完戏,韩嘉言又领着江逸在府里用了午膳。   不用说,这午膳也是请的京城最好的酒楼的大厨做的,管家知道世子爷要请客,还找了两家分别擅长不同菜系的大厨。   虽只有两个人,热菜就有十几个。韩嘉言不停让下人给他布菜,江逸嘴就没停过。   这次去定南王府,不光是看戏,回来的时候管家更是在韩嘉言的吩咐下给他装了好大一车东西,不少从南地用冰块保存着运来的新鲜水果,还有韩嘉言派人搜罗的一些给他玩的小玩意儿。   “不是之前就送了好些到府里,怎么还给我带这么多。”江逸对于吃饱喝足,看完戏还大包小包往家里拿有点不好意思。   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好多不是从海运来的,就是从路途遥远的南地来的,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光是运费就不少了。这份心他目前还真没有什么能回馈的,所以才会有些过意不去。   “都是些小东西,也就图个新鲜,并不值什么。逸哥儿就不用替我心疼银钱了。”韩嘉言宽慰他。   江逸挠挠头,只能道谢接受,“那我就谢谢子斐哥哥了。”   ******   回到国公府里,这回江逸不能再偷偷摸摸了,那么一大堆东西,怎么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还有好些水果他一个人哪吃得完,特别会借花献佛的江逸拿着东西到处送,祖母院里,父母院里,还有叔叔婶婶的院子里,这样算起来每人也就没多少了。   轮到送给飞鸿院的时候,江逸自知没听大哥的话,有些理亏,于是亲自带着东西上了门去。   见着他哥就是一阵撒娇撒痴胡搅蛮缠,好说歹说才让江慎同意免了他的那两篇功课。   江逸走后,辛静姝拿着他送来的水果对丈夫说:“夫君对逸哥儿这么不假辞色,难得逸哥儿还总是记着夫君的喜好,方才还跟菱红说,秋日干燥,这雪梨记得留着给夫君做秋梨膏。”   江慎一到干燥的秋冬季节就容易嗓子不舒服,所以到了这时会尽量少说话,在别人眼里就更是惜字如金,也只有家中熟悉的人才会注意到他这个小毛病。   “若不是见他还算有点良心,今日的功课哪这么容易免了。”江慎轻哼了一声,但还是勾起了唇角。   辛静姝对着别扭的两兄弟只能摇头。   ******   江逸第二日又去了国子监,继续努力背书,拿着江诚的笔记琢磨。   他还从没这么认真学习过,这份勤奋把自己都感动了。   时不时与陈章两位好友感慨道:“这教官们怎么不评选一个最佳进步奖,或是最大转变奖?这我肯定能勇夺桂冠。”   两好友对他的自卖自夸已经免疫,陈熙更是出言讽刺:“逸哥儿,你从进来开始到现在也就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其中有一刻钟在夸自己。你还是先看完这几页再说吧。”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前排的同窗杜衡突然凑了过来对他们说:“你们知道吗?听说袁文良又摔断了腿!”   “什么?”江逸大惊,“怎么可能,我昨日还见过他,腿好好的,活蹦乱跳一点事也没有,怎么会呢?”   “就是昨日摔坏的!”杜衡父亲是太医院院判,家中又与承恩候府隔得不远,他的话听起来有几分可靠。   “哈哈,那可是太好了,这就叫恶人有恶报。”江逸哈哈一笑,幸灾乐祸的心思昭然若揭。   陈熙和章季青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知道是怎么摔的吗?”陈熙问杜衡,他对这个比较关心。   “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是他腿刚好,坐着马车去东市,路过走马街的时候马车突然出了事,然后翻了车把腿压断了。听说比上回还严重,这次是真的断了腿,皇后娘娘让太医院的张院使亲自去了承恩候府,说要是治不好就要治罪。”   杜衡父亲就是太医,这种贵人受了伤拿太医出气的行为让他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所以说起袁文良也是有几分生气。   江逸一听,这不就是跟他在巷子里分开后发生的吗,心里更加觉得对方是活该了。   "大夫治病只能尽其所能,哪有打包票能治好的,皇后娘娘也是,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江逸的话引起了杜衡的共鸣,他虽不敢这么说,但跟江逸想法是一样的。   “好了,别提他了,提了都觉得晦气。”最后江逸一句话结束了此事的讨论。   江逸本以为这件事就是听了一嘴八卦,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锅还能落到他头上。   ******   坤宁宫里,景元帝坐在宝座上,皇后则跪在下方。   皇后跪着哭诉:“求皇上给臣妾哥哥做主,良儿是臣妾哥哥唯一的嫡子,这才刚好,只在巷口撞见了江五郎,良儿不过是与他争执了几句,两人一分开他就出了事。不是那他办还会是谁干的?”   皇后以前都不会如此撕破脸直接向景元帝告状。可这回是真的生气,如果侄儿腿瘸了,以后就再也不能为官,这是事关前程的大事,她怎能不气。   “朕自会查明此事,你先起来。”景元帝皱着眉,朝皇后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   皇后身边的嬷嬷连忙把她扶起身。   “皇上,定是您上回说要罚他,让他怀恨在心,这是赤裸裸的报复。”皇后起来后眼角还是红的。   这回不仅仅是袁文良的母亲王氏,连袁仁安也觉得这事太过蹊跷。皇后听了兄嫂说了事情的经过后也很难不怀疑整件事情是江逸捣的鬼。   “如果真的是他,朕定会给袁家一个公道。”景元帝这话是让袁家安心。   随后他就派人宣了江慎进宫。 第40章   江慎来到御书房时发现袁仁安和皇后兄妹二人都在并且神情严肃, 虽然感到惊讶,但面上并不显。   不过脑子里还是已经转了好几遍,回想最近弟弟身上发生的事。   不怪他立刻联想到了弟弟, 因为他被景元帝召到御书房多半次数是为了江逸的事。   “参见皇上。”即便心里如此想,江慎还是面色如常, 向皇帝行了礼。   “瑾和快快免礼。”   景元帝见着江慎立刻和颜悦色地叫他起身, 全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皇帝对江慎的喜爱。   上回江逸在奉天殿可没享受到这种待遇。   “不知皇上召见臣所为何事?”江慎起身后问道。   “袁爱卿, 此事你来说。”景元帝指示袁仁安解释。   袁仁安讲完事情的经过后, 江慎很快就明白今日为何皇上宣他进宫了。   听到袁仁安直接推断儿子受了伤是江逸所为之后, 江慎冷哼一声道:“逸哥儿心地纯良,绝无可能做出此等事情!”   江慎对弟弟的滤镜也不小, 在他心中逸哥儿最多顽皮一些,小打小闹是可能的, 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怎就不会?上回在国子监医馆不就是江二公子做的?”袁仁安对江慎的矢口否认不能接受。   “此事一目了然, 承恩侯府的马车受惊,令公子意外伤着了腿, 当时舍弟并不在场,如何能怪到他头上?”江慎虽然不满意,但看在皇后的份上,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   袁仁安立刻反驳:“他不在场难道就不能在马身上做手脚?”   江慎出差回来知道上回国子监的事后本来就对这件事的处置非常不满,只不过因为皇帝已经做过评判,他不便再说什么,这才没重新提起, 现在袁仁安的话正撞到他枪口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袁仁安, 反问道:“不知袁大人何出此言,莫不是因为自己做过这种事便怀疑别人也会做?”   袁仁安一下被他的话噎住了。   江慎却还没打算放过他, 继续追问:“马车是承恩侯府的,只碰了一面,我倒想问问如何做手脚?或许袁公子经验丰富可以告诉我等?”   此话一出袁仁安更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江慎不想再跟他争执,而是直接对着皇帝躬身道:“皇上明鉴,如若所有人都可以像袁大人与皇后娘娘这般毫无证据便血口喷人,那刑部和大理寺办案可就简单多了。”   “你!”袁仁安儿子才断腿躺在家里,赶来皇帝面前告状还要被挤兑,要不是在御书房,他就要不顾体面破口大骂了。   江慎完全无视了他,反而沉着脸意有所指对着景元帝问道:“皇上急着召微臣来兴师问罪莫非是信了这些胡话?”   “瑾和言重了,朕岂会不经查实便定人罪,朕只是想召瑾和了解一二,毕竟袁卿家说的事发前只见过逸哥儿且两人曾生过嫌隙这话没错。”   景元帝被江慎一质问,也觉得方才有点不太讲道理,连忙安抚外甥。   皇帝这么一说,江慎脸色有所缓和,但皇后面色就不太好看了。   她知皇帝看重江瑾和,现在在这里争执也不会有什么用,决定曲线救国。   她这回不说是与江逸有关,只说此事有阴谋,“还请皇上派人查明此事,替良儿讨回公道。”   江慎心里已经极其不悦,皇后这话说的就是认定了这事是有人蓄意要害袁文良。   皇后和国舅都这么说,景元帝前后一思索,对江慎说:“既然如此,不如就由瑾和你带着刑部的人查明此事,也给袁爱卿一个交待。”   “皇上,万万不可!”皇后和袁仁安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这要是让江慎自己去查能查出个什么来?两人肯定是要阻止的。   江慎哪能不清楚他们的心思,他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他拱手向皇帝请辞,“多谢皇上信任,臣明白皇上是想要臣彻查此事以证逸哥儿的清白。这事是不是意外暂且不说,但臣相信这事绝不可能是逸哥儿做的,既不是逸哥儿所为,也就谈不上自证清白。”   然后顿了顿,又看了袁仁安一眼,“此事皇上可任派人去查,哪怕交给大理寺卿来办臣也不惧,若真查出来是舍弟所为,臣愿一力承担,随袁大人处置。”   江慎这是用他自己为弟弟做担保,也愿意袁家找任何人去查,这样一来,在景元帝这里江逸与此事无关的可信度立刻上升。   因为江慎言之灼灼,这下轮到袁仁安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皇后看出了哥哥眼中的犹豫,生怕优柔寡断的他也顺着江慎的话说出什么退缩之言。   现在已经到了这地步,就绝对不能退。否则皇帝更会觉得他们是小题大做,以后也可能不再信任。   于是改变策略道:“皇上,臣妾与哥哥一切听皇上做主,若江大人不愿查,还请皇上另派人选查明真相。”   “皇后娘娘既如此说,那臣就不得不问一句,倘若查出此事与舍弟无关该如何是好?”   “臣愿去国公府登门道歉。”话已说到此处,袁仁安被逼着不得不做出承诺。   “那在下就等着袁大人登门了。”江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到了这里,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景元帝指了大理寺的人去查,皇后和袁家的人也满意了这个结果。   至于江慎,他从御书房出来后就去了东宫。   ******   太子皱着眉听完此事,不悦道:“袁家当真以为孤不会插手?”   上回是见袁家那小子受了伤,又碍着皇后的面子,他才没有继续追究逸哥儿骑射课上受惊的事。   这次他们还要揪着不放,这种无根无据的事就敢告到父皇面前,是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此事瑾和你别管,孤待会儿就找父皇说去,逸哥儿岂是他们想欺就欺的。”   太子护犊子护得紧,宫里谁人不知。   江慎相信太子要是去说,肯定会有办法,不过他却另有打算。   “殿下不必动怒,您与皇上前日才闹过一场,再因为逸哥儿的事与皇上起了争执,怕是皇上心里对逸哥儿更不喜。此事我能解决,殿下无需担心。别说这事不是逸哥儿干的,就算是的,我也有办法让袁家的人乖乖登门认错。”   太子本想召被景元帝指定调查此事的大理寺官员敲打一二,但听江慎似乎心里有了主意,便没再有动作。   既已说到江逸头上,撇开共同对外的矛盾不谈,两个哥哥自然就弟弟的教育问题又探讨了一番。   “殿下,我知您是当年在庄子上见着逸哥儿出生,与他感情不同寻常,可俗话说得好,慈母多败儿,要不是有您一直护着,逸哥儿也不至于胆子越来越大,在宫里连四皇子都敢打。若不是因为四皇子的事令皇后娘娘心生怨怼,此次也不会在皇上面前咬着不放。”   他说的是指当年太子第一次被景元帝安排出去办差,中途遭到了瑞王旧部埋伏,连夜回京的途中路过长公主的庄子,因当晚雨太大便在庄子上停留了一晚避雨。   正是这晚长公主独自在庄子上突然早产,所以太子也算是看着江逸出生的。   江慎这话的逻辑没问题,要没有他刚刚更护犊子的那一番话,太子都快相信了。   太子与表弟兼好友的江慎认识这么久,哪能被他几句话唬住,“瑾和何必说孤,逸哥儿在宫里的时间总是短的,养成现在的性子,难道这不该是瑾和的原因?”   “那下回我罚逸哥儿的时候,殿下可千万别心软,别因为他诉了几句苦就又来说情。”   “逸哥儿懂事乖巧,不过是读书上面懒散了点,瑾和又何必逼得这么紧呢?孤且看着,看瑾和罚不罚得下去手。”   得,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再一次劝说对方失败。   ******   回了府,江慎叫来前天跟着江逸的小厮吉安,仔细询问了事情经过。   “你是说前日定南王世子来接二少爷,然后在巷子里碰上了?”江慎眉头紧蹙,没料到这事还牵扯到定南王世子。   “回世子爷,少爷与定南王世子碰上后,韩世子与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那袁家的车架就退了回去让二少爷的车先过了。”吉安一五一十把当时的场景说了出来。   “此后你们没有再见过袁家的人?”   吉安坚定地摇头,“小的不敢隐瞒,确是再也没有见过,回府的路上也与往常一般并无异样。”   “好了,如有人在问起此事不必隐瞒直说即可。”江慎最后嘱咐了一遍就打发吉安下去了。   坐在书房思索片刻,江慎叫来了随从。   “蓝桉,上回让你查的事结果如何了?”   蓝桉与白杨一样是自小跟着他的小厮,在江慎入了刑部之后便跟在他身边帮忙做事。   “回世子爷,证人已找到,不过当时的地方官畏惧承恩候府,有一些证据可能已经被销毁,剩下的部分属下已经安排妥当。”蓝桉如实禀报,顿了下,又多了一句嘴,“仅凭这些怕是难以定罪。”   太子其实说的没错,江慎护弟有时比他更甚。   自打上次出差回来听说了弟弟在学里受惊的事,江慎就没打算放过袁文良。   不过他不屑于那些小打小闹,既然要报复就要报复得彻底一点,因此立刻查了与袁家有关的旧案子,果然在其中发现了问题。   这是一桩事关袁家的旧案,是发生在袁氏故里。   当地有一户农家之女,因为家贫自愿卖身到承恩侯爷的堂兄袁大老爷家中为奴。此女相貌出众,虽是不愿签死契,但还是被破例留在了袁府。   但没过多久,女子就被人发现投湖身亡。此事报官后当地地方官派人查看得出结论说此女是投湖自杀。但女子父母前几日才见过该女子,还听她说得了赏很快就能攒够银子赎身,绝不相信她是自杀。   因家属举告,地方官员不得不再查下去。然后发现是府中三少爷觊觎女子美貌想纳她为妾,可这名女子却宁死不从,然后被袁家三少爷一个失手推入了湖里。   此事人证物证具在,本应判绞刑。袁三少的祖父无计可施,便派人去求助承恩侯府。   而后承恩侯派了一个管家来此见过地方官不久后,此案便成了袁三少打骂妾室致其不堪受辱自杀身亡,按律判无罪。   袁家以彩礼之名给了丰厚的钱财给此女家人,并让其弟进了私塾读书。女子家人若不追究,此案自不会再有人提起。   江慎在见到此案卷宗上女子同住之人说她只愿干些粗活不想在主子面前露脸时就觉得奇怪。   一个不愿在主子面前露脸的奴婢为何突然就愿意嫁给少爷为妾?   于是马上就派蓝桉对有疑点的地方暗暗排查,这才发现了承恩侯徇私舞弊的证据。   按照方才蓝桉所说,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如果没有此次的事,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将这个案子呈给刑部主官,届时拔出萝卜带出泥,承恩候府和皇后恐怕就没空再管其他事情了。   “你先到此为止,派人注意他们的动向,余下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谋打算。”   江慎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让蓝桉暂时按兵不动。这个时候牵出来,不仅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说不定还会让皇帝怀疑他是故意的。   虽然他的确是故意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属下明白。”蓝桉领命而去。   这件事安排好后,江慎又叫来另一名随从。   “白杨,你亲自给定南王世子送个拜帖,就说我明日登门拜访。”   江慎对定南王世子再不满,这回也要跟他通个气。   回府之前他就打听了袁文良出事的经过,还特地绕去走马街看了一眼。结合方才吉安所说的,他有八成的把握这事与定南王世子脱不了干系。   韩嘉言带来京城的那些侍卫各个是善战的好手,要想在承恩候府的马车上做点手脚并不难。   江慎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留下了什么痕迹。   定南王世子在南地行事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他们的人不一定能做得那么干净。而大理寺的人江慎也认识不少,并不是吃素的,要真查出什么,可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所以还是明日趁早与韩嘉言说下此事,免得大理寺的人打他个措手不及。   因又多出了这么多事端,江慎心里对韩嘉言更加不满。要不是他多管闲事,恐怕他早已经找到机会让袁家的人自食其果。   ******   “江瑾和要登门拜访?!”韩嘉言收到帖子后连问了两遍,确认门房的人没有搞错。   他与江瑾和无冤无仇也谈不上什么过节,可因为逸哥儿的事,江瑾和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这突然要来造访,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世子爷,属下问过,是江世子的贴随从亲自来送的拜帖。说是明日他家世子要亲自登门拜访。定不会错。”   孟泰在旁边一整个提心吊胆,世子爷才想着要拐人家的弟弟回南边,这还没行事就把哥哥招惹上门了,江家大公子这是在定南王府安插了探子不成?   韩嘉言笑了,“他要来就让他来是了,孟叔,你吩咐管家明日备上好茶,我会会这京城有名的瑾和公子。”   那日在城郊两人不过匆匆见了一面,又因为在逸哥儿面前,双方都有克制,并未说些什么。这回他倒要瞧瞧江瑾和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世子大人根本没把路过的袁文良这种小人物放在心上,当然猜不到江慎的来意。   ******   定南王府正院厅堂中。   韩嘉言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主位上,江慎则坐在右侧的客座上。   “今日江大人这位稀客光临,真是令鄙府蓬荜生辉。”韩嘉言说着欢迎的话,但表情看起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脸上的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江慎不愿与他做这些表面功夫,单刀直入地说道:“前日承恩候府的马车在走马街翻车,马车上的人摔断了腿。这件事我猜韩世子定不会陌生吧?”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江大人说的什么?”韩嘉言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却不做正面回答。   江慎今天是来报信的,他话带到就好,也不管韩嘉言怎么想,直接说出此事:“袁家把此事告到了皇上面前,一口咬定是逸哥儿所为,皇上已经拍了大理寺的人彻查此事,我今日来只是想要提醒一声,有些事请不要牵扯到逸哥儿身上。”   说到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再接着说:“还有,韩世子如果处理不好,就请少插手逸哥儿的事,被逸哥儿叫了一声哥哥可别真把自己当他的兄长了。”   这么喜欢抢别人家弟弟,难道你家是没有自己的弟弟吗?江慎暗想。   韩嘉言闻言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一旁的孟泰。   孟泰也听出了江慎话里的意思,朝自家世子爷轻轻摇头,表示并无留下任何把柄。   韩嘉言放下心来,“这事难道不是个意外吗?不论谁来查都脱不开这个结果,又怎么会连累到逸哥儿。”   对于江慎夹枪带棒的话他也不甘示弱,“另外,逸哥儿把谁当哥哥那是他的事,江大人这个做兄长的管得未免有点太宽了吧?”   说完这些还不算,他又故作坦诚,好言相劝:“对了,我送给逸哥儿的东西听说并未送到他院子里,那些东西江大人如果喜欢大可以同我说一声,我送双份的去国公府就好了,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何必抢弟弟的东西,让人知道了岂不笑话。”   韩嘉言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对江逸一见面就亲切和善不过是因为合眼缘,对待江慎就没那么客气了。   江慎不过送了一件回礼,他就一车一车地往国公府送东西,那些东西哪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现在又说些歪曲的话,不明就里的人说不定还真以为兄长把送给幼弟的礼物扣下是自己想要呢。   难得有人能让江慎动气,韩嘉言这摆明了就是钱多的做派做到了这一点。   他压下心里的气,不经意地说道:“世子来京一路上绕道江南,又去了红螺寺和瞿县,我猜不仅仅是因为下个月太后的寿诞这么简单吧?”   江慎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把定南王世子一路上的行踪查了个底朝天。   韩嘉言闻言双目似剑看向江慎,脸色也变得严肃很多:“有些事是我的家事,希望江大人注意点分寸!”   “若是韩世子待太后过了寿诞就要回去,我自不关心世子去这些地方做什么,我也希望世子明白,有些事也是在下的家事!今日要带的话已经带到,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恕不远送!”   两人谁也不服输,没达成任何条件就不欢而散。   江慎离开后,孟泰不明所以地问自家世子:“世子爷,江大人方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咱们这次的行踪是不是要……”   “无妨,母亲与父亲和离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不过是想警告我不要插手庆国公府的事罢了,与我寻找母亲的事并无关系。”   “可惜上回我们去瞿县并没有查到什么。”说起这一次来京要查的事没有任何进展,孟泰声音低落。   “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韩嘉言还是那句话,他有时候很害怕听到哪里传来的消息,因为担心这一切尘埃落定后会是让他难以接受的结果。   “世子……”孟泰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们要不要借助京里其他人的力量,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夫人当初又刻意隐藏行踪,很多人都已不在或是找不到,如果是江大人他们,要找起人来或许容易…”   “哼,你见江瑾和是乐意帮忙的样子吗?再说了他方才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我们在查什么,愿意帮忙的前提是让我离逸哥儿远点。我最厌恶被人威胁了!”韩嘉言对江慎嗤之以鼻。   无非是花的人力物力多一点罢了,江瑾和能查到的事他难道就会查不到?   孟泰看今天这两位世子的样子,怕是结下梁子了。   ******   后面这些天,江慎一直密切关注着大理寺查走马街案子的进度。   韩嘉言的人对马匹很熟悉,他们并没有在马身上动手脚而是利用地形和声音做的,所以大理寺的人并没有查出来什么。   这个结果承恩侯府与皇后都不能满意,他们得罪了太子和长公主,最后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在皇帝心中还留下了无理取闹的印象。   可证据确凿,袁仁安只好按照与江慎说好的,答应亲自庆国公府登门道歉。   江慎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这件事既然是冤枉了舍弟,那接受道歉的人也应该是他,还请袁大人在国子监下次学假的时候亲自登门向舍弟道歉。”   让他登门对着一个小辈亲自道歉,这简直是把他的脸放在地上踩。   此时袁仁安的脸一下青一下红,脸色难看至极。   江慎说完轻笑一声,只留下一句“在下在府里恭候袁大人了。”就离开了。   ******   不管是两个哥哥为了他脑子快打出来的事也好,还是袁家人甩锅不成被迫道歉的事也好,江逸都一无所知。   咱们逸哥儿拿出了他从未有过的勤奋,正在准备考前最后的冲刺。   不管有多少哥哥,他都逃不开学习这条艰苦之路。   “熙哥儿,你的兄长们就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事半功倍的好方法?或是能保证得优的秘笈?”   感觉自己就快被困难打倒的江逸又开始动歪脑筋。 第41章   广业堂的院子在最靠院墙的里面, 到了下午的自学课,要是助教和学正他们不在,院子里可就热闹了。   原本都是高高兴兴加入热闹的人群的江逸因为与大哥的约定而化身乖宝宝, 钉在了座位上。   陈熙看江逸眼珠滴溜溜转,拍了拍他的脑袋。   “又在想什么?知不知道国子监作弊有多严重!”   因为大盛朝曾经就出过科举舞弊案, 当年一大批官员因此人头落地, 现在国子监也严格按照科举制度执行, 一旦发现考试舞弊的不仅要除名, 还要取消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如此重罚就是为了杀一儆百。   “我也没说要作弊呀, 就没有那种猜考题的?或者是……”   罢了, 还没说完江逸自己就放弃了。他需要的是四年科考五年模拟这样的东西,但明显这里就没有这种参考资料。   科举的上线率堪比现代的清北录取率, 真要有这种好东西谁还不藏着掖着,又怎么会到处给大家用呢。   干嚎了几句国子学惨无人道后, 他只得继续拿起书本背书。   “江少爷, 江少爷——”   门外一个灰衣小僮小声地叫着江逸,因为他与陈熙在讲话没有听到, 小僮又不得不大声叫了两句。   这下不仅江逸听到了,还有坐在前面的赵去非也听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江逸这边,被陈熙一句话怼了回去:“看什么看!”   “你老跟他过不去干什么?”江逸一边观望助教会不会突然出现,一边挥手让小僮进来。   “是我跟他过不去吗?你可知他前些日子在班簿上记了咱俩一笔?”陈熙见江逸这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有自己他都不知道被记多少次过了。   “还有这种事?那我支持你,熙哥儿, 去, 好好教训教训他!”江逸立刻变脸,转而支持陈熙。   “哼, 你就会嘴上出出力。我说要把他赶出去你又要劝了,合着好人你当坏人我当呗?”陈熙无奈翻了个白眼,   江逸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能者多劳嘛。”   然后就转头跟进来的灰衣小僮说起话来,这个小僮他认识,就是每次帮他跟卫珩传话的人。   “卫珩叫你来的?他又找小爷有什么事?”   江逸还以为是卫珩又有什么金钱上的困难了。   “江少爷,是卫公子让小的给您送个东西。”小僮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江逸。   江逸顺手接了过来,前后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名堂,“就这?卫珩还说什么了吗?”   “卫公子只说把这本东西给您您就知道了。”小僮口齿伶俐地答道。   “搞什么呀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我最近很忙吗,哪有空跟他猜什么谜语。”江逸一边发牢骚一边摸了摸荷包,摸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小僮。   “谢江少爷赏。”收到打赏的小僮眉开眼笑谢了赏离开。   “什么东西?”陈熙凑过来问。   “我瞧瞧。”江逸翻开书册,仔细看了起来。   “咦?”他越看越惊喜,这本册子里都是一些题目和答案,以及为什么这样答题的解释,题目跟上回国子学月考的类型很像。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真题模拟试卷吗?   再往后翻发现册子里夹了一封信,拆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卫珩写的。   信里解释说上回替他抄书时猜测江逸或许需要这些,所以在国子监的典籍厅找到了历年的考试试卷,再整理出其中最经常出现的题目摘抄成了这本册子送给他。   “太好了,这个卫珩还真是个人才呀!”江逸看完信后连忙重新翻了翻书,现在这就是他本次月考的秘密武器了。   陈熙方才也同他一块儿看了信,在江逸翻完书后接过来看了几页,不置可否道:“这真的有用吗?不就是在典籍厅抄了几道题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江逸竖起食指摇了摇,“重点不在题目,而在于搜罗这些题目后进行整理的这个工作,要不是有一定天赋,对考试研究透彻之人,是看不出哪些题目是必考的,哪些题目有可能变换形式考的。”   “那这卫珩难道就是你说的这种人?”陈熙还是对他的过分夸赞持保留意见。   “是不是就看这回月考了,不是的话,我们不也没有损失嘛,这要真是,那我就是挖到宝了。”江逸得意洋洋地说。   如果这卫珩真有这种能力,完全可以让他再搞点这个东西出来。国子学一年级的学渣比例不要太大,这些都是官宦子弟也舍得花钱。   到时候出售这些模拟试题,不仅有利可图,他顺便还可以以此笼络这批人,为他的学生会计划增加一点人气。这简直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江逸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想到自己的计划嘴都要合不拢了。   “真这么厉害?借我瞧瞧。”不知什么时候章季青已经回过头在来听他们说话,他说完就抢过了陈熙手里的那本试题册。   “你们小心一点!”江逸心痛地阻止两人争抢的动作,一把把册子拿回来,小心翼翼地抚平封面被抓出来的褶皱。   “有这么宝贝吗?让卫珩多抄几本不就行了?”陈熙不屑地撇撇嘴。   “你说的对,是要多弄几本,不过不是现在。这回你们俩就自己抄吧,下回我找个书局,咱还抄什么呀,直接印!”江逸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你还是先自己试试有没有用再说这些吧!”   对于陈熙泼冷水的言语江逸只哼了一声,这种没有被题海战术训练过的人怎么会知道模拟真题有多大的作用呢!   ******   坤宁宫。   “啪——”   宫女才把茶盏呈上去就被皇后拂倒在地。   “娘娘饶命。”吓得端茶的宫女立刻跪倒在地求饶,也顾不上满地碎瓷片。   “娘娘息怒。”说话之人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郑嬷嬷,她知道皇后大动肝火的原因,虽然明知劝不动,还是不得不劝。   上回因为袁家的事,长公主前脚进宫,后脚太后就派了郭嬷嬷来坤宁宫斥责了皇后。   这次也是一样,大理寺的人才把调查结果禀告皇上,今日皇后去寿康宫请安的时候就被太后当着众妃嫔的面训斥,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行,要时刻谨记为后宫表率。   这几乎相当于当着众人的面打皇后的脸了,也难怪皇后这么生气。   “本宫已经一忍再忍,可她们简直欺人太甚!”皇后又是一拍桌子。   “娘娘慎言。”郑嬷嬷转头看向四周,挥手屏退了众人。   这屋子里宫女太监众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哪句话就被人听到,或传到谁耳朵里去。   “娘娘,奴婢知道您苦,可这是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您再气也要有所顾虑,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以后的日子……”   郑嬷嬷见宫女太监都已经出去,走近皇后身边扶着她的手宽慰道。   她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皇后,太后毕竟已经七十有五,再长寿还能活多久。   “您最要紧的是挽回皇上的心,奴婢听说舒嫔这些日子似是又有了身孕。”郑嬷嬷连忙提起才收到的消息。   “难怪这几日去给太后请安她都是躲在最后面。”皇后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但她也并不紧张,“不过嬷嬷放心,这舒嫔不足为俱,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替代品。”   “替代品?”郑嬷嬷惊讶地看向皇后,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但并未听说过此事。   说到这件事,皇后不由露出苦笑。   她贵为国母,皇上对袁家也算看中,在宫里亦给足了她脸面,可她这个皇后还是当得憋屈。   因为已经有太子在,她的儿子四皇子没有机会染指那个位子也就罢了,可她却连宠爱也及不上其他妃嫔。如果大家注定都得不到帝王的真心,那她也不会这么痛苦。   郑嬷嬷问起这事让她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皇后一边握住左手的指套拨弄一边回忆起往事。   “十三年前皇上微服出巡江南时遇到了一名女子,并欲带其回京,连封号都拟好了。可不知为何,待皇上办完事再去寻时,此女已经不知所踪,后来皇上几次派人去寻,都未寻到此人。十年前皇上再回江南旧地,便带回了舒嫔。   “虽我没有见过那名女子,但如果猜的没错,舒嫔应是与那人相貌有几分相似。”   “会不会舒嫔就是皇上要寻之人?”郑嬷嬷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但也知道舒嫔进宫后得宠了很长一段时间。   皇后不屑地哼了一声,舒嫔进宫起深得帝王宠爱,如若不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或许她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寝食难安,可见识过帝王真正的宠爱后,她又怎么会把舒嫔放在眼里。   “你可知道皇上给那名女子拟的封号是什么吗?”   “奴婢不知。”   “是昭皇贵妃。”   “这……”郑嬷嬷骇然。   “所以你说舒嫔怎么可能是那名女子。”皇后冷笑道。   “这名女子既能得皇上如此的宠爱,那为何又会寻不到了?”郑嬷嬷有些想不通,难道还有人能对这泼天富贵不心动?   “还能是什么原因,自然是不想让人寻到而刻意隐瞒了,或许就叫名字都是假的也说不定,并不是所有人都稀罕皇帝的宠爱。”   这个是皇后猜测的结论,否则她无法解释,为何明明皇帝给了信物,还三番五次派人去寻,却始终寻不到人。   “这舒嫔已经如此,若是此女进了宫,后宫其他人哪还有立足之地。”郑嬷嬷听完有些后怕,说完偷偷看了一眼皇后。   舒嫔虽只是嫔,但在宫里极其受宠,除了没晋份位以外,各方面比起妃位的那些主子都不遑多让。   “哼,如果此女进了宫,不要说后宫,怕是前朝都有可能动荡,瑞王之事才过去多少年。”   若不是先帝宠爱裕皇贵妃,迟迟不立太子,又怎么会惹出瑞王之祸。   “娘娘——”郑嬷嬷连忙看向屋外,这些话可是万万不能让人听到的。   皇后也看了一眼窗外,敛眸道:“此事宫里知道的人甚少,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谁又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这个人呢?”   这件往事皇后从没与人提起过,今日说了出来,仿佛放下了一件心事。   她叹了一口气,对郑嬷嬷说:“对了,下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诞了,献给太后的寿礼再加厚几分。”   她这段时间接连被太后斥责,要是寿礼被其他妃嫔比了下去,恐怕会被传出她心中记恨的传言。   “奴婢明白。”郑嬷嬷躬身答道。   ******   国子学的月考在每月最后一天,考完就可以放学假了。   江逸信心满满上去考场,然后又得意洋洋地下了考场。   在回去的马车上他简直不能更嚣张,“明日我就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哥再也管不到我了,哈哈哈哈!”   回到家中去给长公主请安时还不忘跟父母报告这个喜讯。   “母亲,这回有这么大进步,您看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奖励?”   考试成绩虽然还没出来,但江逸已经做好了必得优等的打算,压中了题的人就是这么嚣张。   长公主自然是有求必应,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边答应一边搂着他说:“瞧着瘦了这么多,定是太勤奋所致,咱们下回就不用这么用功了,只慢慢进步就可以了。”   江慎才进门跟母亲请安,就听到这句话。   他听得直摇头,有母亲在,这弟弟怎么可能上进。   在听到江逸央求母亲让他明日去城外玩时,江慎张口阻止了他,“明日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大哥,这回我定能得优等!凭什么不让我出去玩?”江逸横眉冷对,强烈抗议。   “明日袁文良的父亲要登门向你道歉,你不留在府里,让他跟谁赔礼道歉去?”江慎解释道。   “道歉?袁文良的父亲?为什么?”江逸疑问三连。   这袁家的事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怎么突然又提起来?   “不是听说袁文良半月前又摔断了腿吗?怎么他父亲还有时间管别的事?”没等江慎回答,他又接着问。   他不过去了国子监半个月,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江慎简单跟他说了一遍此前发生的事,当然没有说韩嘉言在其中的作用。   江逸抓重点的能力堪忧,他既没有关注到他哥在景元帝面前对他的维护,也没感动他哥替他解决了问题还让袁家吃了瘪。   只关心竟然有人冤枉他!   “说是我做的?!”江逸简直要气炸了。   他哪想到人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还有人泼他脏水。   “袁文良在哪?承恩侯府是吧?小爷现在就去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坐实他告的这个状!”江逸挽起袖子就要往门外走,一副今天不打到袁文良誓不罢休的样子。   江慎头痛扶额,这么冲动的傻弟弟到底像谁?   “回来!”他在江逸路过时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   “哥,你放开我,你怎么能见弟弟这样被欺负还无动于衷!”江逸大喊大叫。   “你是不是没听我方才说的?此事已经解决,大理寺定了案,皇上也斥责了袁家,明日袁仁安亲自上门向你赔礼道歉,你现在喊打喊杀的是想要又闹到皇上面前?”   听江慎提到景元帝,江逸立刻收回了脚步,回头委屈巴巴地对长公主说:“娘亲,怎么每回舅舅都相信别人的话?我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堪吗?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长公主也很无奈,皇兄就是不喜逸哥儿她能怎么办,只好搂着儿子安慰:“不理就不理,以后我们逸哥儿就不去宫里了。”   “那不行,太后外祖母还是要去看的。哼,只去看太后外祖母和太子哥哥。”江逸补了一句。 第42章   由于不能出门, 这日一大早,江逸就泡在江慎的书房,时不时地问一句“怎么姓袁的还不来?”   在他再一次重复问起的时候, 江慎终于受不了了。   “我怎知他何时来,既已答应了, 总归是要来的, 你若无事可做, 不如把这篇大字写了?上回送给你的字帖可有认真写?”   这个武器一出, 江逸就哑火了。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 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挡着脸翻阅, 假装自己不存在一样。   江慎看了一眼他拿的那本封面上写着《入蜀记》的书,无奈摇头。他书房的几本游记都快被他翻烂了, 就放在旁边的那些四书五经有关的书是一本都不拿。   但只要他不再聒噪,江慎也就随他去了。   江逸刚看得津津有味, 就听府里的下人来禀报, 袁仁安果然登门赔礼道歉来了。   他把书一收,随手往书案上一放, 一个箭步就跨出了书房门,急冲冲地往前厅走去。   江慎知他心里有气,担心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落人口舌,连忙快步跟了出去。   两人很快来到厅堂,见到了等候的袁仁安。   袁仁安脸色很难看,不像是来道歉,反倒像是来砸场子的。他被迫过来, 还是向一个黄口小儿赔礼, 实在很难给出什么好脸色。   刚来的一路上江慎耳提面命,让江逸不要冲动。可江逸一来看到袁仁安那张臭脸, 气就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这人随意冤枉他还给他脸色看,不是说好来道歉的吗?   不过这也就算了,江逸同样摆出一副臭脸等着他赔礼。   可袁仁安虽然说是向江逸赔礼道歉,但怎么也抹不开脸面,只对着江慎两人的方向拱手作揖,话里也是只想含糊过去。   江逸可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在他开口道歉时阴阳怪气道:“我听说袁大人是为那日在皇上面前胡乱指说我的事来国公府赔礼的,怎么方才只对着家兄行礼道歉,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袁大人是看不见吗?莫非袁大人也与令公子一样受了伤,还是伤到了眼睛?”   袁仁安登国公府门虽说是赔礼道歉,但他本以为庆国公理应在府里接待才是,谁知一来就被告知庆国公今日有事不在,只有世子在府中。   让小辈接待也就算了,江慎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现在道了歉还要被江逸讽刺,他气得满脸通红,胡子被重重的出气声吹得不停抖动。   江逸见着他不高兴就觉得很高兴,特别是看他这滑稽的样子,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下可好,袁仁安哪受过这种屈辱。   “江大人,在下已按照约定上门赔礼道歉,可令弟却言辞不逊、不依不饶,难道这就是庆国公府的礼仪?”   “你这人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起来!难怪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儿子那是恶有恶报,活该!”江逸听他还质疑起兄长来,管他三七二十一,一生气就是一顿输出。   袁仁安本就为儿子腿伤的事难受,听到江逸这话怎么得了,直接被气得捂住了胸口。   “大人,大人!”跟着袁仁安一同来国公府的随从连忙上前来扶着他。   “讲理讲不过就装病吗?你别碰瓷呀,我们可没怎么着你。”江逸可不相信这位袁大人的承受能力就这么一点。   江慎用眼神制止了还要再叭叭的江逸。   江逸这才撇着嘴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舍弟年纪小不懂事,被人冤枉难免心里有气,袁大人何必与小辈计较。此前的事袁大人方才既已赔礼道歉了,在下定会劝说舍弟谅解的,大人不必因此介怀。”   江逸听了他哥的话才知道什么叫拐弯抹角气人,心里一乐。   哈哈,让你刚刚觉得我是小辈受不得你的礼,现在你怎么好意思跟小辈计较。而且他哥还说会劝他谅解袁仁安,这还不把那家伙气死呀。   果然,袁仁安的脸色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能倒下。   江慎不等他说话,又接着道:“袁大人好似有些身体不适,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强留,还望大人保重身体,不要心思过虑。”   两兄弟一人明刀明枪,一人暗里讽刺,把袁仁安气得够呛,据说回了承恩候府就去请了太医。   待袁仁安走后,江慎教育弟弟道:“你又何必占这口头上的上风,这传到皇上面前,你就是有理也变成无礼了。”   江慎自己说的那些话表面上看是没有问题的,再者皇帝对他喜爱不一般,所以有些事他做没关系,但要是江逸刚刚那样做,传出去又是一个骄纵乖张的名声。   “呵,不就是谁弱谁有理吗?谁还不会装弱呀!”江逸一个人嘀咕。   ******   秋梧院。   江诚如同以往的学假一样,看书累了便拿着纸笔去后花园写生绘画。   院子里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来,想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六少爷,您可是要去揽翠亭那边,这些东西奴婢帮您拿着吧!”   六少爷江诚在府里虽然不受重视,但他现去了国子监读书,丫鬟们还听说六少爷入学考试得了博士的夸奖,更是直接就进了修道堂。   虽然她们并不知道修道堂代表了什么,但听六少爷身边的小厮裕平说起这个的时候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可想而知这肯定是好的。   所以这些伺候少爷一向不怎么上心的丫鬟们在江诚去了国子监之后也变得殷勤起来。   江诚怎么会感觉不到这些下人的态度变化,但他仍然泰然处之,丝毫没有因为这些变化而感到庆幸。   见丫鬟们似乎也都知道自己常去揽翠亭,恐怕就很难清净了。   他想了想,把东西递给了接手的丫鬟说道:“我突然不想去了,这些东西你放回去吧,我去姨娘那里一趟。”   “哎,六少爷…”想要上来献殷勤的丫鬟望着江诚的背影喊了一声,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好一甩头回了屋子,并瞪了一眼廊下看笑话的其他人。   江诚出了秋梧院就往朱姨娘的院子过去。   长公主不喜他们,因此两个妾室以及庶子庶女都放在离正房明心院较远的院子,但江诚与姨娘住的院子倒隔得不远。   他到了朱姨娘院子门口,发现院门半掩着,院子里无人,感到有些奇怪。   江诚笔直朝朱姨娘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口正欲出声,就听到门里传来了说话声。   “朱姨娘难道就不为六少爷想想?”   听到这,江诚慢慢放下了欲敲门的手,静立在窗边。   说话之人的声音他听出来了,是庆国公另一个妾室方姨娘的奶娘杨嬷嬷。江诚听朱姨娘院子里的丫鬟提起过,这位杨嬷嬷常来朱姨娘院子里找姨娘说话。   “杨嬷嬷这话怎么说?六少爷就是我的命根子,我怎能不为他着想。”朱姨娘还是那样细声细语。   “既然如此,姨娘怎么不愿答应这事?”杨嬷嬷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嬷嬷说的这事太吓人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朱姨娘这个时候也着急了,连忙辩解道。   杨嬷嬷还在继续劝说:“怎么就不可能?这事是我们费了很大功夫才查到的。当初公主在庄子上生产,谁都没见过真假,而且庄子上的旧人大多在那夜瑞王残党刺杀太子之乱中丧命,这事根本无从查起,自然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朱姨娘虽然听到这些秘闻已经心惊胆战,但还是指出了其中的疑点,“既然嬷嬷说那么多人都丧命了,那你们又是如何查到的?”   “当初接生的稳婆其实备了两个,两人都见过长公主,只不过只有一人留在了庄子上。一人在那晚死了,但我们找到了另一人,她告诉我们她见过长公主的孕相,分明是个女胎。”杨嬷嬷应是见朱姨娘张嘴要问,示意她且慢。   “另外我们在附近打听到,当初还有一名农妇怀了八个月的身孕,那名农妇也在那晚丧生了。”   “你是说……五少爷有可能是……”朱姨娘声音很轻,似是不愿相信这件事。   “没错,五少爷根本就不是国公爷的骨血,他就是那名农妇的儿子。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或许就是在那场乱祸中没了,所以便抱了农妇之子冒充。”杨嬷嬷越说越兴奋,好像已经亲眼见到这些。   她见朱姨娘还在犹豫,又道:“姨娘的六少爷不就是因为与五少爷同一日出生,国公爷因此被拖在府里没能去庄子上,所以这么多年才因愧疚对五少爷百依百顺,又对六少爷不闻不问?”   “难道姨娘就甘心被一个假少爷压在六少爷的头上?”杨嬷嬷大声道。   这话让朱姨娘心中一震。   朱姨娘的表情因为这句话有了裂痕,杨嬷嬷见状继续劝说:“如果没有五少爷,六少爷不就能得到国公爷的器重了吗?”   “可……”这话太有吸引力,朱姨娘陷入了两难。   就在她几乎要相信时,她忽然想起当年小姐用荣华富贵诱他去给国公爷送汤的时候,当时不就是这样吗?因为那件事,才有了今日六少爷的种种痛苦。   朱姨娘醒悟过来问道:“那嬷嬷又是为何要在此时来游说我?”   杨嬷嬷知道朱姨娘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三言两语就能被骗的小丫鬟了。   只这些话哪能这么轻易让她出力,于是不得不说出她们的打算,“还不是因为三小姐,六少爷是姨娘的命根子,三小姐也是小姐的命根子。”   她说起三小姐,眼中全是怜惜,“三小姐也到了年纪,可长公主一句话不提婚配的事,老夫人又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二房三房的四小姐和五小姐都已经相看完了,只有三小姐还没着没落的。”   “既然小姐知道三小姐还没着落,如何要在这时候得罪公主?”朱姨娘有些想不通。   “正是要这个时候捅出来才来得及,长公主一直拿农妇之子冒充国公府嫡子,这事要是捅出来,怕是老夫人第一个不答应,这样一来……”   杨嬷嬷和方姨娘想的是通过这件事挑拨公主和国公爷的关系,再加上老夫人从中插手,公主和国公爷恐怕只有和离这一条路了。   这样一来,三小姐的婚配之事自然就可以去求老夫人。   后面的话江诚没有再听,他又惊又惧,心怦怦直跳,悄悄离开了朱姨娘的院子。   他离开后没多久,刚才有事进去了的守门的丫头才从房里钻出来,自言自语道:“这门我明明闭上了,怎么是开着的?难道被风刮开了?"   她左看右看,没发现旁人,于是再次将院门关上。   江诚回到秋梧院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他心里想的全是方才听到的那些话,就像杨嬷嬷说的那样,没有了江逸,他是不是就可以受到父亲的器重了   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引诱他说出此事。   江诚坐在书桌前心慌意乱。他一抬头,突然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副墨竹图,一下清醒过来。   不会的,没有了江逸父亲或许只会更厌恶他。   他需要做的是靠自己考中进士,出人头地,而不应该再寄希望于他人的怜悯。   ******   江逸病了。   学假过后的第二日就没去上学。   “少爷,您是个病人,怎么还能做这些?”   白芨和白芷一人站在廊下,一人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两人看着二少爷的动作急得直冒汗。   江逸因为是“抱病在身”,可以不去上学但也不能到处去外面玩,无聊的他从库房里搜出来一块以前太子给他做的滑板,在院子里滑得正欢。   这滑板还是他当初找人做了个雏形,带去皇宫里向其他皇子显摆的时候被太子瞧见了,太子看过后找皇室御用的工匠替他重新做了一块,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做出了跟现代滑板相差无几的样子。   后来,因为他刚做好滑板那段时间特别沉迷,非要搭建一些障碍,做点上难度的动作,在摔过两次后就被长公主勒令不许再玩,然后滑板被收进了库房。   要不是今日他心血来潮去翻东西,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这个滑板,让它重见天日。   他是玩得开心了,身边的丫鬟们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他哪里摔着碰着了。   “你们别做出这个样子,少爷我是装病又不是真病!”江逸一脚踩住尾板用脚后跟刹住滑板,在白芷面前停了下来。   他因为昨日袁仁安的事想出了装病这一招。   不就是生病吗?那他也可以呀,袁仁安一离开国公府,江五郎便被气病了。   自己在国子监好好上着学,突然就被人冤枉了,这换谁谁不气呀。所以他心情郁结,病得学都没法上了,只能在家休养几天,待心里没那么难受了病才能好,才能再去上学。   当他提出要装病的时候,大哥江慎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这又是你新的逃学招数?”   好在有母亲替他说情,最后大哥见承恩候府袁大人从国公府回去就请太医的事越传越广,这才同意了江逸装病这一招。   江逸不只是装病,他还派了不少下人到处去那些世家下人们常出没的场所,散布自己生病的消息。顺便还要宣扬一下袁家欺压小辈,血口喷人的事迹。   他见今天上午玩得也够了,便把滑板拾了起来,让白芷拿去涂油保养。   自己则回屋里找其他乐子去。   就在他乐悠悠躺在屋子里的躺椅上,吃着厨房给他做的蒸酥酪的时候,小厮黄柏来报。   “二少爷,韩世子来看您了。”   江逸一个打挺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怎么子斐哥哥也知道了。”   黄柏邀功道:“那自然是下人们得力,您生病的事现在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江逸一脸黑线,倒也不必这么卖力。   “子斐哥哥呢?怎么不请他进来?”他看向垂花门的方向问道。   “韩世子说要先拜见长辈,请人去夫人院子里通传了。”黄柏连忙把刚来报信时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江逸忙在丫鬟的伺候下穿上鞋,一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说:“那我也去母亲院子里瞧瞧。”   “二少爷您这话可千万别让世子爷听到了。”连黄柏都感觉出了二少爷的双标。   江逸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是谁的小厮呢,再替大哥说话就把你发配到他院子里当差去!”   “小的再也不敢了!”黄柏连忙求饶,要他去世子爷院里他还不得被发配看门去。   江逸正往外走着,就见到吉安领着韩嘉言跨过垂花门进了院子。   他上前惊喜地问道:“子斐哥哥,你不是要去见母亲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还正要去找你呢。”   韩嘉言先是回答了他的话,“长公主殿下遣人来说今日身体有点不适,不便见我,让我直接来长乐院。”   然后又上下打量他,皱着眉说:“不是生病了吗?今日风大,出来也不加件衣服,你院里的人就是这么伺候的?”   江逸大喇喇挥手道:“唉,我没病,那是装的。方才还在院里玩,有点热。”   “出了汗又吹风才更容易受凉。”韩嘉言拉着他就朝屋里走。   江逸一点没有被他的反客为主冒犯到,而是疑惑方才他说的话,“母亲说身体不适,可我今晨去请安时还是好好地呀,莫不是突然哪里不舒服了?”   想了想不放心,就要再往外走,于是对韩嘉言说道:“子斐哥哥劳烦你等一下我,我先去看看母亲。”   韩嘉言笑道:“你要去也行,我等着便是,不过我想长公主应是不愿见我才这么说的。 ”   江逸回想起早上看到母亲的样子,又想到母亲对定南王的厌恶。   大概也许就是子斐哥哥讲的这样,母亲虽然不阻止他与定南王世子来往,但也没什么心情见定南王的儿子。   这样一想,江逸才放下心来,连忙拉着韩嘉言给他介绍自己的院子。两人到处看,特别是书房书架上摆的那些小玩意儿,这里面还有好些是韩嘉言上回送给他的,都被他摆在了最上面。   “你要是喜欢我再派人去搜罗。”韩嘉言见他这么开心,也笑着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这么多东西,有些我还没玩过呢,再送就要放在那落灰了。”江逸连声不迭地拒绝。   两人看了一会儿,他想起刚才玩的滑板,立刻叫白芷先别保养了,拿出来给子斐哥哥玩。   韩嘉言饶有兴致地听他讲解,然后也试着站上去滑了一下。   看着没过多久就滑得有模有样的韩嘉言,江逸感慨,这些运动细胞好的人果然从不会被时代局限。   两人在院子里玩得开心,时间过得也快。江逸见快到中午,积极地留韩嘉言在府里吃饭,特地吩咐厨房做些拿手的菜,还让吉安拿了银子去酒楼叫了几个菜。   韩嘉言歪着头看江逸交代下人忙前忙后,正儿八经像是主人家待客时有条不紊的样子,眼中露出宠溺的笑意。   “让逸哥儿破费了。”他打趣道。   “我这算什么,我去子斐哥哥府里时,你都请了几个大厨招待我。”江逸不好意思地挠头。   “要是你能跟我去南地,我还有更多好吃的招待你。”   “别引诱我了,说得我现在就想去了。”   韩嘉言被江逸那纠结着拒绝诱惑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难得有人来府里陪他玩,两人吃完饭江逸还留着韩嘉言不走,待午间小憩了一会儿之后又拖着韩嘉言陪他下棋。   江慎今日回来的早,他回来时也没人告诉他韩嘉言在府里。   于是当江慎兴冲冲地去长乐院看望弟弟的时候,就见到韩嘉言与弟弟坐在榻上玩双陆棋。   弟弟脱了鞋盘着腿,眉飞色舞地拿起一枚棋子大叫道:“哈哈,我赢了!”   江慎走进了屋子。   江逸回头看向他,惊讶道“大哥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这是要我别回来了,让你们两玩个痛快是吧?江慎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捉奸在床的感觉。   “平日里叫你玩你也不愿,怎么这回又跟外人玩得这么开心了?”江慎反问道。   他一提这个江逸就有意见了,“大哥你还说,哪回跟你玩棋不是两下就输了,谁耐烦天天输呀,当然不跟你玩!”   而且他大哥嫌弃这些游戏太没有挑战性,非要教他下围棋,他倒是想学,可每回一落子就忍不住歪成了五子棋,然后就被他大哥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盯着。搁谁身上谁乐意呀!   江逸这种,自己笨还要怪别人不让他赢的理直气壮,让江慎无言以对。 第43章   由于江慎多数时候都是板着脸教训他, 所以江逸完全没有看出他哥现在心情极度不爽。   “子斐哥哥有所不知,跟我大哥玩最是无趣,做什么都要被他训两句。”他还在巴拉巴拉跟韩嘉言吐槽。   江慎瞟了一眼嘴角带笑的韩嘉言, 心中更加不悦。   “既然你还有空在这玩,明日是不是可以去上学了?”他不紧不慢地对江逸说。   什么?江逸震惊地从榻上转过身, 瞪大眼盯着他哥的脸, 想要读出他是在开玩笑的意思。结果自然是没有, 江慎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来真的。   “哥!不是说好的起码请三日病假吗?谁家病人第二天就好了, 这装病也要装得像个样子吧!”   江逸一见他哥来真的, 这下知道服软了。立刻跳下榻走到江慎身边, 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试图博取同情。   江慎看了一眼还在一旁似笑非笑看热闹的韩嘉言, 拿出在刑部审人时的铁面无私,无情地拒绝了弟弟的恳求。   “昨日之事已传到皇上耳中, 皇上今日还特地过问了此事。目的既已达到, 你的学业要紧,自然是早些回国子监为好。”   江慎并不是随意反悔, 这事已传到景元帝那里,景元帝今日还让他好好安慰一下弟弟。有了皇帝这句话,才算为这件事画上了句号。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只要皇帝说了,那这事就是国公府占理。   当然,若真要再请两日假也不是不可以,但江慎可不想再看到这心塞的一幕, 干脆让弟弟回国子监上学去, 免得招惹韩嘉言三天两头上门来。   江逸见他哥铁石心肠,一点都不松口, 气哼哼的松开了抓着江慎袖子的手。   抱怨道:“每月就两日学假,好不容易想多休息两日也不行!”   韩嘉言见江逸情绪一下低落,心生不忍,也想帮他说两句话,“江大人虽是为了逸哥儿的学业着想,可这读书是长久的事,逸哥儿在国子监还有四年,又何必执着于这一日两日呢?”   江逸一听,不正是这个理!   他不住地点头附和:“子斐哥哥说的没错,难不成多了这两日我就能考中状元不成,亏大哥还是读书人,不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吗?”   他一心教导弟弟向学,竟然还有人要在他面前唱反调!   如果说韩嘉言以前在江慎眼里还只是带着一堆麻烦的王府世子,让江逸远离他是怕弟弟被牵连进定南王府的破事中受伤。那现在他在江慎眼中就已经成了弟弟身边那满口谗言的奸佞小人,引诱弟弟走上歪路的狐朋狗友。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跟前朝那些皇帝身边祸国殃民的妃子没什么两样。   偏偏江逸还就是这么昏庸!   江慎听他们俩一唱一和,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江逸却还没注意到,仍在充满感激地对韩嘉言说:“还是子斐哥哥懂我。”   这下可是彻底得罪江慎了。他先是对江逸不容置疑地宣布他的决定:“明早我亲自送你去国子监!”   然后又对韩嘉言说:“舍弟的教育就不劳韩世子操心了,在下记得定南王还有几位公子,韩世子大可不必在庆国公府过当哥哥的瘾。”   并下了逐客令,“已到了酉时,我还要与逸哥儿去母亲院里,就不留韩世子了。”   “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韩嘉言听他提起定南王府的几个庶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同样不悦地起身拱手告辞。   两人都是懂得怎么戳对方肺管子的。   江逸看到两人都板着脸,只好抱歉地看向韩嘉言,小声说道:“下回我有空再给子斐哥哥府里送信。”   韩嘉言对他笑了笑,点头表示知道了。   当韩嘉言走出房门时,江慎一把捞住要送他出门的江逸,对身边的随从说道:“你去送送韩世子。”   等人走了后,江逸还在嘟嘟囔囔,“这也要管,那也要管,管得也太宽了!”   被江慎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后,他立刻变得老实,答道:“我是说明日大哥送我去国子监的事知道了,谢谢大哥百忙之中还这么关心弟弟。”   明显的满嘴胡诌,但江慎斜睨了一眼,决定这次就放过他。   ******   第二日,江慎果然一早就在马车上等着江逸。   江逸煮熟的鸭子飞了,假期突然就没了,到了学校神情还是恹恹的。   一进讲堂就围上来好些同学关心他。   “江逸你可好些了?”   “那承恩候府欺人太甚,江逸,我们支持你!”   “就是,我也支持你!”   然后就是好多附和的声音,这些人全是那些留级的老生,看得出袁文良以前在国子监人缘有多差。   江逸一一回了众人的关心,然后才得以坐到座位上。   他屁股一落座,陈熙就凑上来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问道:“看你这脸色,难道是真的生病了?”   以他对江逸的理解就不可能相信江逸被袁家的人气病了这种传言。要他说,那袁大人被气病了的事倒可能有几分是真的。   江逸闷闷不乐地答道:“还不是我大哥,明明前日才同意我请三日病假,昨儿突然发疯让我今日就来。”   陈熙见他没生病,松了一口气,安慰他道:“既然已经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明日不就要张榜了吗,这回你一考完就好似优等已经是囊中之物,明日张榜正好让你显摆显摆。”   他的安慰很奏效,江逸点点头,“哼,你说的对,就让他们瞧瞧!”   是这样没错!回来也无所谓,他正好回国子监见证张榜的辉煌时刻,这回看他拿个优等回去让大哥刮目相看!   江逸想得很美,但现实却再次教他做人。   张榜这日,他在短短一页的优等榜单上找了半天,也没找着自己的名字。   还是陈熙提醒他去看另一张榜他才发现了自己竟然只得了中等。   “这怎么可能?”江逸难以接受。   他可是压中了所有大题,并且还拿着模范答案答题的人,前面那些默写的题也答得不错,凭什么只能得中等?!   江逸说着话就气冲冲要往博士厅去,“这判题的博士肯定是对我有偏见,我要申诉!”   陈熙跟在他后面,急着上去拦着他,“逸哥儿你等等,别这么冲动!”   章季青也在一旁劝道:“这可是跟会试一样封了卷的,还要几名教官复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咱们还是先弄清楚原因再做打算。”   江逸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两名好友,“判错了题这种事必须第一时间提出申诉,否则到后面就算把该得的等次还给我,也没多少人记得,说不定还会以为是我闹来的。”   “不过你们说的对,不应该这样冲动。”江逸略一思索,决定先去找纪司业。   ******   国子监,纪连云书房。   江逸来了后,也不拐弯抹角,他有理有据地提出了自己对此次阅卷的质疑,要求查看判分标准,以及让纪司业赶快抓紧时间重新阅卷,把写错的榜撕下来重写。   纪连云静静等待江逸说完。   他没有反驳江逸的质疑,也没有解释,只是从桌上拿起一份试卷交给他说:“你自己看看,这样的卷面能得优等吗?”   顺便又拿起另一份卷子递给他,“这是本次优等学子的试卷,你可以对比瞧一瞧。”   纪连云早就猜到江逸会来。江逸的试卷没回他都要亲自看过的,虽然封了名字,但他的那一笔字太突出,很难认错。   他见过江逸这次答的题,的确答得不错,但也知道博士为什么只给了中等。   所以他提前把试卷准备好,就等着他找来了。   江逸接过两份试卷,两份卷子都有阅卷教官用红笔圈出来的等级。   第一份是他自己的,所以非常熟悉,上面一个大大的中字。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内容,除了字写得大了一点,没有那么好看,中间还有两个墨团,嗯,其他不是很好吗?   再看另一份试卷,上方一个红笔圈出的优字。里面卷面整洁,字体大小一致,乌黑方正,看起来是赏心悦目了那么一点点,但,答题难道不应该看重的是内容而不是字写得好不好吗?   江逸不服气地说出自己的质疑。   “你可知,这样的一手字拿去参加会试,不等看你题答得如何,先就在主考官心中被淘汰了!你能拿到中等,还是博士和助教们对你这一个月发愤图强,进步神速的肯定。”   江逸虽然还想再辩驳一二,但被纪连云指着两张对比的试卷说了几句,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于是就这样,江逸信心百倍而来,垂头丧气而回。   出门见到在门口不远处等他的陈熙二人,被二人问起结果,他气愤地表示,“不学了,再也不学了!”   辛辛苦苦大半个月,还有运气爆棚的功劳,最终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他能不生气吗!   二人听他说了其中缘由后只能感到遗憾。   “这话说的也没错,如今的会试都需要用台阁体答卷,即便我们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要求,但也需要做到字迹清晰,大小一致。”章季青对科举考试比较上心,对这个规矩比较了解。   陈熙虽然同样不爱读书,但好歹在鹿鸣书院上过几年学,也从小起开始练字,并不担心卷面这一点。   “要不你还是练一练你那一手字吧,因为这个而从优等榜上被挤下来,也太可惜了。”陈熙劝说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劝江逸学习,要不是见江逸因为此事不高兴,他也不会说这种话。他是见了江逸这个月的用功程度的,不希望他的努力白费。   “熙哥儿你说什么呢,我就算练了又能怎样,下一次月考可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再压中这么多道题了。”江逸很清楚这回运气成分有多大,再者上个月他可吃够了学习的苦,所以立刻就想放弃。   现在想想他分明只是为了在大哥面前保住卫珩,既然现在达成了目标,下个月就没必要这么辛苦自己了。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回了广业堂的院子。   江逸刚进一斋的讲堂,还没在位子上坐下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这架势比昨日他销了病假来上学时关切的人还多。   但大家并没有说话,而是一起把目光移向其中一人。   “江逸,你这次是怎么得的中等呀?”   这些人都属于一斋的差生群体,他们见到上回还在差等最后一榜,课堂上被助教批评最多的人这就突飞猛进考到了中等,纷纷过来打听他有什么秘笈。   刚才还满腹牢骚的江逸一下有了主意。   买参考资料的上门了! 第44章   江逸坐在案桌前, 眼睛从面前一溜人脸上扫过,故作高深地说道:“那自然是有。否则我如何能进步如此之快。”   “还真的有啊?这么好的方法,怎么不早点说?”   一个身材略壮实圆脸少年拨开前面的人群挤到了江逸面前。   说话之人名叫卢羽, 父亲是光禄寺的官员。   光禄寺常负责祭祀、宴饮和宫廷膳食,卢羽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父亲的影响, 于饮食这一块非常精通, 既爱吃又贪吃。   他对国子监膳堂那是早就看不过去了, 因此, 在参与过江逸的几回聚餐会之后, 他就心心念念想要加入江逸的小团体, 不为别的,就为能吃到点人吃的东西。   只不过陈熙并不太喜欢他, 所以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卢羽也同样是广业堂一斋学渣群体的一员,因此听到江逸的话后很兴奋。   这一回也是一样, 卢羽刚一凑过来就被陈熙挥手驱赶开。   “你一天只知道吃, 就算说了给你知道又有什么用?我看你不是需要这个,你需要的是食谱。”陈熙边赶人还边泼他冷水。   “怎么就没有用了?陈熙你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凭什么这么说我?”   卢羽虽然平时看起来总是笑呵呵的,但是生起气来也会板着脸。只可惜他一张脸被他吃得圆圆的,哪怕生气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果然,陈熙不为所动,压根儿没理他。   还是江逸看不过眼对陈熙说:“别争了,别争了。不就是一本册子嘛,反正都是要给人看的, 也不差他这一个。”   “先别管他们了, 我觉得你还是先看看我吧。”章季青觉得自己才是最需要这个的人。   “季青,你也别着急。我明日就去找人。先印他个一百册。”   江逸这是准备高价贩卖参考资料。   说完他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 然后招呼众学子。   “既然大家都这么迫切,那我也就不藏私了。没错!这就是我征集了诸多优秀学子的成功经验,最后才编制而成的精华小册子。看在大家都是同窗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分享一下我的秘笈。想要的到陈熙这里来报名呀,定金十两,售价一百两。”   “这也太贵了!”   首先出声的是杜衡,他家世代行医,虽说是有国家编制的太医,但油水哪有那些当官的家里丰厚,他自己的月例银子也不过才十两,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母亲补贴有限,一下子拿出一百两确实是有点贵了。   其他学子也并不是如江逸和陈熙这种家中受宠家底厚的人家,一下花一百两还是很心疼的。   原本还跃跃欲试的人群在听到这个价格后很多人打起了退堂鼓。   “问也是你们问的,嫌贵的也是你们,既然都嫌贵那我就不传授了,你们以为我缺这点小钱吗?我可是看在同为广业堂的同窗的份上才愿意分享的。如果这么宝贵的经验都不要钱,那谁会懂得珍惜呢?我是为了让大家买回去之后不至于扔到角落吃灰!花了这么多钱买回去的至少会珍惜一些,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逸一顿忽悠,立马有人上当。   “江逸说的没错,要是免费的,说不定大家拿了之后就扔那不管了,谁还会认真去看去学。”说话的是刚刚第一个凑上来的卢羽,他自动自发地帮江逸说起话来。   陈熙瞥了他一眼,看在他是为江逸说话的份上,这次没有再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一百两也太贵了,我月银才几两,平日里的开销都不够,要买点什么还要母亲补贴,一下子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其中一个平日里不怎么发言地学子苦着脸说。   他与这些有背景的世家子弟不同,他家中长辈在那偏远之地为官,为了维持家中体面已经是入不敷出,他是真的很想要这个东西,可奈何囊中羞涩,卖得这么贵他是如何也弄不来这么多银子的。   那些花钱如流水的学子毕竟属于少数,大多数学子跟此人一样被这个价钱吓住了。   要知道,在京城买个小宅子也不过这么多钱。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江逸降价,要不是有他这个活招牌在,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有人要骂他骗子了。   江逸知道这个时候更加不能降价,虽然他刚刚仿佛有点高估了这些学子们的经济实力,但不要紧,这些人只是没有现金流,其实平日里吃穿用度并不少花钱。   “这很贵吗?各位同窗们,你们要知道投资和回报是对等的呀!”江逸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准备给大家上上经济课。   “诸位,你们想想,要是下次月考你们就能如我一般突飞猛进,在各位的父母眼中是不是会印象大为改观,在各位的兄弟姐妹面前是不是可以抬头挺胸,在同窗好友面前是不是扬眉吐气?如果区区一百两能买来这些,你们要不要?这样划不划算?”   江逸就不信这样还能抗得住,就连他都要被迫学习,这群人总不至于一点压力都没有吧!   被江逸这么一说,好些人的表情有了松动。   既然都是学渣,谁还没在家中受过数落。   有人在家常被父亲祖父拿着别人家的孩子来对比,有人在家被叔伯家的堂兄弟压的头都抬不起来,还有人有那异母兄弟同在国子监上学,这些人一想到能够用一百两买来在这些面前扬眉吐气,突然觉得江逸说的一点都不贵。   “我要报名,我要!”   “还有我,我也要!”   “给我给我,我先来的。”   “别挤,谁把我荷包压住了!”   “不要急,慢慢来,只要登记交了定金,等真题一印出来就发到各位手中。”江逸连忙维持秩序。   说完还推了一把旁边的好友,“你愣着干什么,快拿出纸笔来登记呀!”   陈熙一不留神就被他安排了工作,他一边认命地拿出东西,一边嘀咕道:“我什么时候就答应替你做这事了?”   “放心,这钱有你的份,我可不是那吃独食的人。很快咱们就要发大财了!到时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江逸为了让他快快投入工作,画着大饼。   “我现在也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陈熙翻了个白眼。   他和这些人不同,他在家中得宠,因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祖母时不时就要补贴他,他还没缺银子花过。   “我也登记一个。”   江逸抬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冒了出来。   “这位兄台,你好像不是我们一斋的吧?”江逸看着眼前的男子问道。   然后又低头对陈熙说:“这个先别登记。”   “你们这不是卖东西吗?又不是不付钱,怎么我就不行?”来人没有回答,而是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表明自己不差钱的身份。   “谁告诉你我在卖东西?”江逸无语,这种人也不知是哪来的,冒冒失失跑到别人院子里还这么理直气壮。   “没人告诉我,我刚刚自己听到了!”   这人是广业堂三斋的,方才去茅房时路过此处,见人多好像很热闹的样子,便走进来瞧了瞧,恰好听到了江逸的那一番话。   他并非京城人士,而是来自松江府,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因为成天不学好家里人才托人把他送进了国子监。   方才一听江逸的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于是赶紧凑上来想买一份秘笈。   “不卖不卖!”江逸也不跟他废话,把他放在桌上的银子拿起就塞到他怀里,并用眼神示意章季青把人赶走。   “怎么就不卖了?我又不是不给钱,我不付定金,直接付全款还不行吗?”他一边被推着往外走一边伸头大声说。   但是有章季青在,无论他如何挣扎,最后还是被无情地赶出了门外。   江逸见状对大家说:“看到没,可不是我自卖自夸,这有的是识货的人,不过这是我们一斋才有的福利,其他人想买也不卖。”   有了这样的对比,其他原本在观望的人也决定咬咬牙订一套。   只有原本就是优等生小团体的赵去非等人离得远远的在人群外时不时瞄过来一眼。   好不容易登记完,江逸拿过陈熙登记的纸大概扫了一眼,“嘿嘿,这就有十八人了,除了赵去非那几人,大部分都定了。”   章季青看得目瞪口呆,“一人一百两,这就是一千八百两,这也太赚钱了!”   武将人家为了孩子习武都是要花大价钱培养的,因此家里孩子的零花钱就没那么大方了。   章季青哪见过一下赚那么多钱的时候。   “还好吧!”陈熙和江逸见着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脸淡定地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俩对这个金额倒是没有太多感觉,两人都是买东西从不看价格的主,千八百两的对他们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   不过第一次自己赚了这么多钱还是很开心的,江逸把桌上收到的定金全部扫进了书袋,对两人说道,“待会儿下了学咱们就去八方楼好好吃一顿!”   至于八方楼怎么去,当然是翻墙咯!   江逸三人再次从国子监后墙翻出来时,上回那个小女孩又正好站在门口,看到了他们的犯罪现场。   不过不一样的是,小女孩没有向上次一样惊慌,她先是惊喜地看着站在墙头的江逸,然后立刻噔噔噔地跑进了屋子里,没一会儿就和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抬着一把竹梯出来。   正愁怎么跳下去的江逸惊喜地看着这把梯子。   章季青和陈熙两人扶着梯子,江逸这才转身下来。   “谢谢!”江逸笑着感谢两人。   他还以为小女孩不记得他呢,毕竟救人的时候她还是被迷晕的状态。后来江逸虽然见过她的家人,但小女孩因为那次的事情受了惊吓,很长一段时间没出门,那次也没有见着。现在看她这样应该是好些了,江逸也为她感到高兴。   “谢谢你,大哥哥!”小女孩大概还是有点怕见到陌生人,对江逸道过谢后就飞快地跑进了屋里。   陈熙和章季青看了一眼梯子又看了一眼跑走的小女孩,只好帮她们把竹梯子拿了回去。   ******   “江公子,那本册子是为了感谢你抄写的,既然送给你了就随你处置,这些钱我怎么能收呢,再说你已经给过我很多钱了。”   卫珩听说江逸找他时还以为又是有什么抄书的活,出来后才发现江逸是来给他送钱的。   自从上次拿了江逸给的救命钱之后,他请相熟的人帮他带去医馆请了大夫,还让那人直接把钱给大夫,并交代让弟弟妹妹按照大夫吩咐的时间去按时抓药,这才避免了那些钱再被父亲拿去随意花掉。   前次学假回去,看到母亲果然已经好转很多,卫珩心里对江逸非常感激,所以听他说把他抄写的那本册子拿去卖了这么多钱,要把钱分给他时,他立刻拒绝了。   “那怎么行,我后面还要你替我再多出几本真题的,这些只是我们合作的第一步。”江逸把几张银票塞到他手里。   “江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这钱我是真不能要。”   卫珩以前收钱是因为与江逸有交易,可这回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参与,那本册子也是作为回报送给江逸的,所以没有理由收钱。   江逸最不耐烦这些,也不管他再说什么,把东西往他手里一放。   语气强硬地说:“让你拿着就拿着,怎么又学着变清高了,难道拿了钱品格就不高尚了吗?你凭自己劳动拿的钱,又不是我施舍的,大大方方的拿就好了。我还有用的着你的时候,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这么扭捏。”   卫珩可是江逸这一个月辛苦的源头,既然要投资他,怎么能在这方面小气呢。   他既然这么说了,卫珩也不好再推辞,只好收下了这些钱,并且表示江逸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   “你且安心学业,有什么事我自会通知你。”江逸随意说道,他目前还真想不到有什么需要卫珩帮助的。   除非他能替自己去考试,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江逸给卫珩的钱是按照百分之十来算的,他此前去了书局印刷花了一笔钱,后面还有尾款部分没收齐,所以这回只给了二百两,但这对卫珩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   卫珩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钱,心里很是激动。他想着有了这些钱,母亲就不用出去给人做工了,也能好好养养身体。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早日高中,让母亲享福。   江逸给了卫珩这么大一笔钱,却没想过这钱会给他招来灾难。 第45章   “江逸, 你说的这个学子会是什么东西?”   杜衡对江逸提出来的这个词感到茫然,听起来像是跟他们有关,但又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之前去书局印制的那些月考辅导真题已经送到了国子监, 江逸今日全部拿了过来,正一本一本给交了定金的众人发放。在发放的同时还不忘宣传他创办的学子会。   江逸对国子监各项严苛的规定早就看不顺眼了, 这么大一个学校连个学生们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他早就想成立一个类似学生会的组织, 团结学子们的力量来对抗这些不合理的规矩。   本来上一回他就快要成功, 谁知临时被景元帝因为袁文良的事训斥了一番, 导致那些要同他一起抗议的同窗全部退缩了。   这一回他正好利用这个机会, 游说每一个买了模拟试题的人加入他那连雏形框架都还没有的学子会。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不用预定就能提前获取月考的模拟试题, 还可以参加学子会举办的各种聚会,平时也能互相交流。”   “那是不是就可以参加你们的食会?”卢羽一听江逸这么说, 马上就想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想加入的江逸举办的各种聚餐会。   他就参加过那么一次,因为跟江逸没有很熟稔, 所以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参加。除了陈熙和章季青, 还没有哪个人能每次都在。   “那是自然,不过学子会的宗旨是为了让各位学子有一个畅所欲言的场所, 食会只是方式,不是目的。”江逸提醒他别净想着吃的了。   江逸觉得现在还不能公然叫嚣成立学子会就是为了与绳愆厅作对,否则恐怕会立刻被扼杀在摇篮中,所以只说是类似文会和诗社这种团体。   虽然有的是像卢羽这种为了改善伙食,有的是对最新的辅导资料动心,还有的纯粹就是听说是个新鲜事物想凑热闹。   但总的来说,江逸的游说还是很成功的, 第一批购买的同学们都参加了。   这事很快传到了其他斋学子的耳朵里, 最关心的莫过于同为一年级的那些学子们。   毕竟每个班都不缺少学渣。   “你们听说了吗?一斋的江逸,就是长公主的次子, 京城有名的小霸王,他上回月考竟也得了个中等。我可是听说他入国子监之前连论语都没学完!”   有知道江逸的人在给其他外地的同窗科普他的光辉事迹。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作弊了?”很多人第一想法都是这样。   “这话可别乱说,无凭无据的,要是让人听到传出去,小心江逸来找你,你怕是不知,满京城就没有他不敢打的人。”   “那你说他为何短短两个月进步如此神速?按你说的,他也不是那种会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读的人吧。”   “听说他拿着一本什么考试秘笈在广业堂一斋兜售,说是集合了众多优秀学子的成功经验编制出来的。正因为有了这本书册,他上回月考才能突飞猛进。”   说这话的正是上次路过一斋门口进去看热闹最后被江逸赶出来那人,所以知道得很清楚。   “切,他哪找来的优秀学子?他身边的那两个整天混在一块儿的你们还不知道吗,都跟他是半斤八两!”有人完全不相信江逸所谓的秘笈。   另一人提醒道:“你别忘了,他可是状元郎的弟弟,会不会是瑾和公子传授的秘笈?”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要不是状元郎的独家秘笈,怎么能进步这么快。再说了,谁家有这种技巧不藏着,也就只有亲弟弟才可能得到了。   谣言的传播总是最快的。没等江逸知道这事,其他斋的学子已经在到处打听怎么才能买到状元郎的独家秘笈了。   ******   “我打听到了,江逸创立了一个学子会,说是类似诗社,平日里会邀请大家聚会,加入这个学子会就能提前获得考试秘笈。”   说话的人同为广业堂的学子,也是听说了那个谣言,受同窗之托打听门路的。   这件事在不同斋的学子们之间传播,速度比江逸自己宣传要快多了。   没多久就有一斋的同窗在拐弯抹角地询问他,其他斋的学子可否加入这个学子会。   江逸喜出望外,他还以为要等到这个月的月考成绩出来后才能吸引到外面的人呢。   因为这样,他天天督促那些买了书的人学习,就怕他们没考好连累了他的辅导资料的可信度。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秘笈。   学业好的学子们自然是不屑一顾,与同窗说起此事时,全是鄙夷。   “哼,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学业哪有什么捷径可走,若人人都是这种想法,哪还有那勤学苦读之人。此种歪门邪道岂有可能成功。”   “正是如此,那江逸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能有上回的成绩。”   不过这些人的猜测并不算错,江逸上回押题成功也是一大原因。   这些学业好的自然是从小勤奋之人,他们更加看不得有人走捷径来取得成功。   至于那些学业一向不好的,都是想方设法希望能加入学子会。但是目前只有广业堂一斋的人有机会。   这个时候又有人放出风声:“听说有一名一斋的学子介绍担保就能加入。”   一时间,一斋的那些人纷纷变成了香饽饽。   此事愈演愈烈,连修道堂和诚心堂的人都听说了。   ******   江逸因为最近要求加入的人太多而过于忙碌,连外出觅食的时间都没了,只能在国子学膳堂用餐。   “逸哥儿,你到底要搞个什么名堂?也不能把我当苦力用吧?”陈熙对着坐在他对面吃饭的江逸抱怨道。   他最近简直成了江逸的专属文书,动不动就是登记名册,抄写学子会规定之类的活计。他要把这件事给能写会读的小僮做,江逸还不乐意,言称这可是重要任务,非要他亲自写不可,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重要在哪!   “熙哥儿你真是的,这么一点小事就做不了了?你瞧瞧人家季青,做个跑腿的力气活也没抱怨过。你那事可不是什么谁都能做的,你现在相当于秘书郎的职务,你就说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吗?”   江逸之前就一直忽悠两人替他做免费劳力,现在又许诺了重要职务给他们,也不管陈熙怎么抱怨,每次都软硬兼施。   陈熙自知奈何不了他,只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就随意用了几口饭。   江逸后面还有计划,现在这些策划还是只能他一人干,所以匆忙吃完饭就要回号舍。   正出膳堂时撞见了几个诚心堂的师兄。   几人都穿着学子们统一的青色襕衫,只不过腰间佩戴的荷包佩饰各有不同。从佩饰就能看出几个人的家世差异,那腰间玉佩材质贵重,雕工精细的多为世家子弟。   走在中间的一人江逸还认识,是顾子穆的堂兄,名叫顾知灼。虽然此人与顾子穆关系并不亲,但江逸常去顾家,难免撞见过几次,也算认识。   江逸见到后本来只是想礼貌打个招呼,谁知这些人也都听说了江逸在广业,正义,崇志堂等一年级搞出来的事。   他们几人方才还在讨论此事,高年级的很多人对江逸的行为都嗤之以鼻,顾知灼也不例外,见刚好碰到江逸,顾知灼想着自己也算是前辈,便劝了江逸两句。   “逸哥儿,若真想有所作为,还是应当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其他终归不是正途。”   江逸听了他的话连争辩都懒得争辩了。   因为是熟人,还是太子妃娘家的人,就算看在太子哥哥的面上也不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否则他当场就要怼他了。   他只好呵呵一笑,随意说了两句话糊弄过去。   他哪想到还真有那好为人师的人!   江逸平白无故走在路上突然被逮到教育了两句,心里自然不舒服。   “我要赶紧把下一步的计划弄出来,免得大家真以为我是为了卖书才搞出来这么个学子会。”江逸招呼陈章两人。   “难道不是?”陈熙反问。   就连他都没搞清楚江逸想干什么,何况其他人。   “当然不是,我可是为了大家!”   ******   江逸决定尽快打响学子会的名声。   除了最近的广业堂几个斋不少人报名参加,正义堂和崇志堂也有好些人听说并加入了他的学子会。   在人员充足后,江逸宣布了学子的第一次活动。   他在国子监学子们往返号舍和讲堂之间的路上张贴了告示。   他要举办一场辩论大会。辩论的主题就是膳食可口与否是否影响学子们的课业。   虽然参与辩论的全是学子会的人,但这个主题非常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此事一出立刻在国子学掀起了一股讨论热潮。   如果之前江逸做的事还只是在学生当中有反响,那贴了公告后所有的博士助教,学正学录们都知道了。   纪司业自然是第一时间找江逸谈话。   “这是怎么回事?”   纪连云指着那画满了花花绿绿,横七竖八写着“国子学第一届辩论大会来啦”几个大字的告示问道。   江逸为自己让人才贴上去一天就被撕掉的宣传告示感到心痛。   这可是他精心设计,绝对能第一时间抓人眼球的广告宣传单。   “纪司业,您不是看到了吗?就是辩论大会呀!”江逸说了又好像没说。   “我认识字,自然看得出这是辩论大会,我想问的是,你又有什么鬼点子,这个学子会又是个什么东西?”   纪连云很后悔那天答应了江慎。要不是这样,他也不用每次江逸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担惊受怕。   “司业大人您就放心吧,我们这个学子会其实与诗社没什么不同,您就把这辩论会当做诗会好了。”   “那这个题目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这事江逸早就有准备,因此毫不胆怯。   “纪司业,国子监的规矩我们自然知道,我们讨论的是膳食是否好吃的影响,跟膳堂毫无关系呀!”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江逸指的是膳堂,但的确如他所说,这里只提到了膳食并不特指什么。   纪连云被他这滑不溜秋的应对弄得很难下手,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江逸看出了他的犹豫,连忙继续劝说:“纪司业,这事可是连太子殿下都支持的,我怎么会在这上面乱说呢!”   江逸不打无准备的仗,他就知道学里的教官们肯定不会任他这么做,所以为了学子会的成立,和这次辩论大会的顺利举行,他早就给太子哥哥写了信说明情况。   他在信里把辩论大会说得天花乱坠,说这个活动不仅是以辩会友,活跃大家的思维,促进相互交流,更是丰富了学子们在国子监的文化活动,简直就是为了国子监的建设添砖加瓦,这种情况下要是国子监的教官们再阻止就有点不礼貌了。   太子被他这歪理弄得哭笑不得。但能怎么办呢,自家孩子总是要护着三分的。   于是特地同祭酒打了招呼,名义上是支持国子监学子的自主活动,实际上就是让他们对江逸网开一面。   纪连云听他说有太子殿下同意,心里已经打消了顾虑,但还是没有一口答应。   “此事暂且不宜大肆宣传,待我与祭酒大人禀报过再行定论。”   江逸自是满口答应。   很快纪司业就有了答复,结果自然是如江逸所愿。   ******   接下来就是准备辩论大会的举办了。除了最开始的那张海报,还有很多详细的策划。   随着参与人员的增加,陈熙终于从文书工作中解放了出来。   江逸的野心可不止局限在这点人当中。   为了调动大家踊跃参与,又加上有了祭酒大人的同意,他干脆在经过之人最多的地方做了一个木制公告栏,专用于张贴各种相关信息。   其中第一步就是在公告栏征集大家对辩论主题的意见和想法。这对没有办法上场的人也是一种鼓励,让他们可以通过这种方法表达自己的观点。这些人可以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等投递在设立的信箱中。   江逸安排了专人筛选优秀的来信,张贴在告示栏。   最重要的是,他还印刷了相当数量的投票券,鼓励所有学子哪怕不想写信,也可以通过投票站队。   他最想看到的自然是通过这次民意的选择,来倒逼国子监改善膳堂膳食。   这一系列动作一出,引起了诸多讨论。   不只是学子,就连博士助教等都开始讨论此事。   不过博士们讨论的方向不同,他们讨论的可不是辩论的主题,而是在这件事本身上。   一部分博士觉得这些学子们不务正业,坚决反对,其中以此前被江逸气到过的那些为主力。另外有一部分博士们则比较开明,他们认为这只是私下自发的活动,话题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只要不影响学业,不必如此紧张。   膳堂的难吃由来已久,大家都是怨声载道,但是从来没有人将此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突然有了江逸这一出,在学子中的影响力非同小可。这下连最开始对江逸的行为不屑的那批人都开始每日关注起公告栏来。   至于为什么是每日?那是因为江逸深知吊胃口的手段,每天都只在公告栏放出一部分信息。   这件事虽然只是在国子学这边举办,但热度这么大,连太学的人都听说了。   区别是,太学的人只是看热闹,并没有参与所以不像国子学这边讨论的热烈。   ******   江逸在国子学的活动正是如火如荼,但最开始起源的那本书的原作者卫珩丝毫不受影响。   他偶尔在同斋的同窗们口中听到江逸的名字时,也丝毫不表露出自己与对方认识这件事。   “你可听说了国子学那边要举办什么辩论大会?”   “当然听说了,也不知我们到时能不能去听?”   “我看难,国子学的人向来瞧不起我们太学学子。”   “不过仗着祖辈萌荫,有什么了不起!”   太学这边很多人也瞧不起国子学那些纨绔子弟。   卫珩很想替江逸说说话,他不知其他人如何,但江逸从没有看不起他。只是他在太学与同窗之间关系一般,这个时候插嘴又好像有点刻意,所以便没开口。   卫珩在班上虽然功课很好,但是他自小为了赚钱不少出没于市井,与其他自诩清高的同窗总有点格格不入。   再加上他也对那些像他的秀才父亲一样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不屑,所以与同一斋和同一号舍的学子们关系都不算好。   这日,卫珩一回到号舍就感觉同舍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太学的人住的多是四人间八人间,并且同舍之人有些并非同一斋,所以卫珩与这几人就更不熟了。   虽然感到奇怪但他也没当回事。   可他不主动招惹,事情却还是找上门来。   “卫珩,你上个月是不是托人捎了银子回去?”一名家境富裕,平时不怎么同他说话的学子开口问道。   卫珩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说他的事情这人怎么知道的,平日没说过两句话的人突然问这种事他自是不愿意回答。   “这与你有关吗?”卫珩反问道。   眼见两人的眼神都不太友好,另一名学子赶紧在其中打圆场,“卫珩,乔安只是问一句,你不必这么敏感。”   这人是同舍中相对来说与卫珩关系好一点的学子,也对卫珩的家境有所了解。但他劝说的话却明显有问题。   卫珩觉得自己只是不悦,并不像他说的是因为被问到钱财相关的问题而敏感。但他也没有再解释,而是自顾自走到了书桌前,不打算理他们。   可这个乔安却还不愿意放过他。   “你只告诉我们,是不是有这回事?”乔安理直气壮地走到卫珩面前再次问道。   “我说了这事与你无关。”卫珩皱着眉回答。   “怎么与我无关,我丢了钱!”乔安一拍桌子,大声朝卫珩吼道。   这下卫珩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要逮着自己问这个了。   他看像方才那人厉声问道:“李茂!是你怀疑我,所以告诉他们我捎了钱回去?”   李茂被他一问,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也没有说是你,你捎钱回去这事,也不是我瞎编的吧。”   “不是你还是谁?你在国子监哪来那么多钱?”乔安似乎已经认定了卫珩就是偷他钱的人,说起话来语气变得更不客气,看他的眼神都不善。   乔安刚开始发现钱不见了的时候还没有怀疑卫珩。   他来国子监以后钱一直放在衣箱里,因为没什么地方用到钱,所以从没有去检查过。这次因学假快到了,准备去采买一些文具,才发现银票和碎银子全都不见了。   当时其他两人都在,他发现钱不见的第一时间就说了出来,他还以为是进贼了。   可因为他好久没注意,连钱是什么时候丢的都搞不清。   在他准备去报告号舍舍长时,李茂突然告诉他卫珩好像上个月捎了一笔钱回家,并且还说了卫珩家中的一些情况。   乔安一听这岂不是正好能对上,忙要赶着去报官。   还好另一人反对,提醒李茂并没有亲眼所见是卫珩偷拿了钱,还是慎言。   但李茂反问,卫珩一个家境困难的学子,在国子监哪来的钱,这钱本就来的蹊跷。不过他也不支持报官,而是建议等卫珩回来亲口问他。   于是这才有了卫珩进来的那一幕。   “我的钱怎么来的不需要告诉你,我只说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偷过任何人的财物。”卫珩坚决表示自己是清白的。   由于卫珩不承认,也不愿明说是否有此事,几人意见不一致,最终闹到了舍长那。   舍长来了以后也难以辨别。   还是李茂提议:“捉贼捉赃,只要搜一下每个人的柜子看能不能找到乔安丢的钱不就行了。”   舍长想了想同意了李茂的提议。   李茂为证清白,主动提出从自己搜起。   三个人的衣箱翻遍了也没找到,最后就只剩下卫珩。   然后他们就在卫珩那里搜出了江逸给他的那二百两。   乔安丢的钱数量不一样,但银票是同一票号的。   “你还有什么话说?”乔安指着从卫珩哪里搜出来的二百两问。   “我说了这钱不是你的,你丢了三百两,我这只有二百。至于票号,京城里使用最多的就是这家票号的银票,难不成街上那些都是你的钱?”   哪怕舍长等人在,卫珩反驳得也是不慌不忙。   “李茂不是说了,你曾经捎过钱回家,钱数自然少了,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再者,你说不是我的钱,那你的钱是哪来的?”乔安现在认定了就是卫珩。   就连舍长听了他们的话都有点怀疑,他也是知道这里面哪些人家境如何的。   于是问卫珩:“卫珩你既然说不是,那你可否说清楚这二百两的来源。”   卫珩沉默了。   只要他说,要找到人证物证都很简单,替他传话的小僮都能证明,可他偏偏不能说。   他替江逸写作业本来就是秘密,江逸还特地交代过他不能让人知道了,所以他也就没法解释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卫珩的沉默仿佛更加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乔安冷笑道:“你说这钱不是我的,但你又说不清来路。恐怕就算不是偷我的钱,这钱也不干净吧!”   舍长这时也没办法,只好对卫珩说:“你如果说不出这笔钱的来路,那我只能将此事禀报给司业大人和监丞大人,到时按照监规是要逐出国子监的。”   他不是故意吓唬,一般来说这种事都是按照发回原籍处理,卫珩是京城人士,那就只是逐出国子监。   卫珩抿了抿唇,几次欲张嘴,到最后还是放弃了辩解。   这个时候的江逸还一心在准备辩论大会,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自然没有听说卫珩的事情。 第46章   江逸的征集海报一贴出来, 就吸引了众多学子的目光。   “让让,让让,你们前面看完了的能不能让开一下, 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呢!”   公告栏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好多在后面的人什么都看不到, 于是一个劲地嚷着要前面看过的人快让开。   “挤什么挤, 没看到前面还有人吗?”前面的人不光要看, 还要对着内容讨论一二, 自是不愿意这么快让开。   大家都不是什么谦恭和善之人,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 很快就闹了起来。   “要吵去别地儿吵去,你们不看我们后面的人还要看呢!”后面挤不上来的人看到这一幕正好, 都盼着他们赶快让出位置来。   “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被众人这么一起哄,这两伙人嘴里放着狠话, 最终还是没有真打起来。   因为都在下学的时候, 又是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后面离得远了就完全看不清公告栏上的内容了。   一名面容清秀的学子眯着眼睛在后面仔细辨认公告栏上的字,见实在看不清,干脆也不去挤,戳了戳前面之人的后背问道:“这位兄台,请问前面告示上写了什么?”   被问之人也很热心,将内容说给他听,“上面说, 除了此次辩论大会的正反双方, 其他想参与讨论的学子也可以写信投入旁边的征集信箱中,学子会将酌情选出观点新颖, 文笔优秀的文章张贴在此公告栏中。”   说罢还把旁边树立的木制信箱给他看。   听到的人惊讶道:“那岂不是说不拘学子会的人,我们都能将自己的观点展示在这上面?”   前面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是怎么听的,我方才不是说过,是酌情筛选,不是说只要你写了就能张贴。”   后面问话的人听到了他的解释,但只是笑笑向他道了谢,然后就转身走了。   他的同伴还在旁边大声道:“张兄,你怎么就走了?”   这位张姓学子走得太快,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答,没有回应同伴的呼喊。   反而另一名同伴替他答了:“这还猜不到吗?张兄定是回号舍写文章去了,他此前就说了想参加此次辩论大会,可惜没有门路。如今听说可以张贴文章于告示栏,自然是迫不及待了。”   “我不是说了吗?是酌情挑选,不一定能挑到他的文章。”方才替他们念告示之人还纠结于此,又重复了一遍。他责任心较重,生怕这人听岔了,到时候文章没选上怪他没说清楚。   “兄台不用担心,那位张兄的文章定能被选上,他可是张清。”同伴给了此人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张清?莫非就是那位月考头名的张解元?”这人听说后对着张清的背影投去羡慕的目光。   如此一说,他相信张清的文章的确能选上了,那可是连祭酒大人都夸赞文章洒脱自如,浑然天成的张清。   除了有张清这样积极主动想要发表观点的,还有一些人是站在公告栏前随意讨论着就被架到了架上。   有人不过站在前排随口问了一句“这个辩论大会看上去不错,你们支持哪一方”就引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   “自然是支持膳食可口对学业有利的那一方,王兄你难道吃了两年膳堂还没有受够吗?”说话之人给对方一个这还用问的表情。   “你不必这么看我,我与你是站在同一方的。”问话的人连忙澄清。   但也有一些信奉吃苦文化的人,反方的支持者同样随处可见。   “我看这些不过是功课不努力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要真有这么大的影响怎么还有些贫寒学子中了进士的,不说别的,随便打听一下便知,翰林院多少学士大人是寒门出身。”   “王兄说的没错!这都是那些吃不了苦的纨绔子弟想出来的歪理。”   他们这话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好些支持正方的都被扫射到,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两方眼看就要当场争辩起来,还是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话,这些人才停止了争论。   那人喊道:“在这争有什么用,不如你们将各自的观点写作文章,贴出来让大家来评判一下!”   “写就写!就是不知道王兄敢不敢应。”说话之人应是原本就有此打算,底气十足。   “有何不敢,我们等着瞧!”而只想口头说说的人也被逼着不得不应战。   这只是告示张贴出来短短半日中发生的事。陆陆续续有不同堂斋的人路过,重复上述的情形。   不停推高讨论热度正是江逸设立公告栏和信箱的目的。   ******   辩论大会的征集信箱中很快有了第一批信件。江逸甚至低估了大家的热情,只一个晚上信箱就被塞满了信件,有些人塞不进去干脆直接扔在了旁边。   好在他事先安排了足够的人手,众人这才不至于第一天就被巨大的工作量弄得手忙脚乱。   因为学子会的成员基本上都是正义,崇志和广业三堂之人,江逸索性找了纪司业在三堂的院子旁边要了几个房间作为学子会的办公场所。   仗着离学堂近,每日下午的自习课江逸都会把这帮人找来干活,因为事先跟纪司业打了招呼,只要布置的功课按时完成了,助教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显示出江逸的先见之明了,要是没有太子的首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调动这么多资源的,光是纪司业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广业堂旁的学子会临时办公室中,房间正中间几张书桌分两排面对面并立,拼成了一张类似现代大会议桌的样子。   桌子上堆满了信件,坐在书桌前的八人有人负责拆信,有人负责登记,有人负责挑选,一个个被江逸安排的明明白白。   江逸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对选出来的信件做最后的把关。   “逸哥儿,你上回说这个辩论的题目是为了让国子监的教官们看到大家的民意,好改善膳堂的膳食,那为何这些反对的意见也要贴出来?”   陈熙看他挑选出来的信件中有好些是支持反方的,有些不解。   除此之外,更有一些文章不光针对辩论大会,连作为组织方的学子会都被批判了。   上回在膳堂遇到的顾知灼并非特例,今日一看信件,反对江逸做法的人还不少。写来的信件当中除了对辩论大会主题的讨论,还有不少高年级的师兄对学子会也指指点点。   可江逸却交代负责筛选信件的人,不要因为观点不一样而故意刷掉,甚至遇到一些写得好的,他还要求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对于陈熙的疑问,江逸解释道:“熙哥儿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格局知道吗?小爷我的格局可比这些人大多了,怎么能因为意见相左就剥夺对方说话的权利呢?”   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立刻得到了在坐除了陈熙和章季青两人以外其他人敬佩的目光。   特别是卢羽,眼睛里写满了惊讶,“江逸,对不起。以前我只听说你仗势欺人肆意妄为,没想到原来你是这么大度的一个人,是我错信了,我要向你道歉。”   他说完还真的站起身来向江逸拱手道歉。   江逸也是丝毫不谦虚,“你现在知道了也不迟,我以前做的那些事都是有原因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可从不主动惹事。只不过我不爱辩解这些罢了,所以才让大家误会了这么久。”   有不少人被他这番话感动,纷纷表示之前被以讹传讹,误解他了,要向他道歉。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熙和章季青对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他们与江逸朝夕相处了几个月,才不至于像这些人一样这么容易被他这番话影响判断。   回去之后陈熙才又问道:“你说实话,真的是不在意他们文章中说的那些?”   江逸笑道:“不在意是真,但我也不是白给他们骂的。”   他要是这么大度也不至于同京城各大世家的同龄子弟动不动就打起来。   “要是只有支持一方的观点贴出来,很快写信的人就会少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能吸引更多的人,让他们信任我们平台。等平台做起来了,我们再严格把关也不迟。”   江逸对这个的定位就是一个小型论坛。   自己的意见能够被大多数人看到,还能得到不少的支持,参与的人才会觉得有兴趣,只要人多了,不用他去说什么自然会有人帮他反驳那些批评学子会的人。   再说他还有最终决定权不是,江逸一点都不担心贴出来的那些文章会对大局有什么影响。   ******   因为学子会和辩论大会,还有顺便督促那些学子刷辅导书的真题,江逸最近忙过头了,待到了快十五学假的时候才想起来,太后的寿诞就在学假后的一天,算算时间没有几天了。   自从上了国子监,除了被景元帝召去训斥那次,他已经很久没有进宫。就连跟太子哥哥说学子会的事情都是写信。   好在他早就准备好了给太后的礼物。   作为家人,江逸不会寻什么贵重礼物,他一向更注重心意,每回给家人的礼物都是用心准备,不拘价值几何。   这一次同样,他早早就想好了给外祖母的寿礼。   江逸虽然没有如他大哥那样师从名家学的一手绝妙的水墨丹青,但他会画活灵活现的Q版呀。   他画了一整套寿康宫以及太后和家人们的Q版,再请人烧制成了瓷器,因为烧制起来有难度,他的礼物是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的。   到了太后寿诞那日,他请了一日假,高高兴兴地跟着母亲一起带着礼物去宫里给太后贺寿。   太后见了他的礼物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画得好,满场的珍贵礼物就属他的最得心意。   江逸被夸得飘飘然,许诺太后明年一定给她准备更好的寿礼。   到了宫宴的时候,江逸争分夺秒抓紧机会找到太子哥哥,顺便跟他报告了一下自己举办的辩论大会的进度。   只可惜太子哥哥因为公事拒绝了他的邀请,无法光临现场。   不过他还是求了一副太子的墨宝,准备制成奖牌颁发给获胜的队伍。说不定这个辩论大会以后还可以发扬光大。   要说当天有什么遗憾就是他见到子斐哥哥,被告知他在太后寿诞后就要回南地了。   好在子斐哥哥答应等他下回学假的时候与他告别后才走。   ******   时间很快来到了辩论大会当日。   地点是江逸一开始就看中了的国子监那块大广场,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纪司业才同意给他们用。   辩论当日,他在入场处安排了发放投票券的人,并且还有现场投票和计票环节,力图增加大家的参与感。   当天热闹非凡,不仅各个堂斋的学子大多来了,还有许多博士助教也来到现场。   虽然辩论的人只有学子会的那几人,但是观看的人实实在在是国子学几乎全员出动。   辩论的形式和现场的组织都按照现代的辩论大会来,分为开场陈词、攻辩、自由辩论和总结陈词。   事先由江逸给大家进行了培训。虽然他以前也没组织过,但好歹见过不少,所以培训也算有模有样。   古人虽早有辩论,但正儿八经把这种题目用来辩论的少见,这样的流程和形式也是没有见过。   参加的几名辩手有自主报名的,也有学子会众人推选出来的,标准只有一个,能言善辩之人。   还有人提议让江逸自己参加的,不过被他否决了。但为了让辩论会看上去趣味性更强,有别于传统的辩论,他也出了不少主意。   到了现场的辩论大会,大家果然被这种新奇的辩论方式,以及各种奇怪的角度所折服。   整场大会气氛热烈,圆满成功。   因为正方带着天然的优势,最后投票出来的结果自然也是一面倒。   整个辩论的过程以及最后的结果,江逸找人写成报道文章张贴在公告栏处,就算当天没去现场的学子也能一窥其中的精彩。   即使辩论大会已经结束,还有人不断写信要求不要撤掉公告栏。很多人把它当做了一个发声渠道,常有学子匿名投递对国子监各种规矩的不满。   虽然这些抱怨牢骚深得江逸的心,但他却不可能贴出来。   脚跟还没站稳就想跟国子监叫板那岂不是等着被取缔,到时候祭酒大人一声令下,把公告栏一拆就可就釜底抽薪了。   虽然江逸也有后招,但在这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辩论大会后,反对学子会的声音明显少了很多,再有那批评的信件,江逸也是一概不理。   不止不反对,甚至很多人都想报名参加,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所以这些人直接把申请信投到了征集信箱中。   因为听人说有特长的人会更容易加入,自荐信中各种才能五花八门,还有人把一顿吃八碗饭都写上了。   而在那些申请加入学子会的信件中江逸还真发现了不少人才。   虽然现在很多人加入学子会已经不是为了什么考试秘笈,但江逸还是不忘初心,记得自己许诺过的。   在学子会的自荐里,他一眼就看中了张清的履历,这可是实实在在考过乡试解元,又在国子监月考长期拿头名的种子选手。   难得这人成绩好还不古板,从自荐信中看得出亦是思维跳脱,思想开放之人。   江逸立马联系了他,邀请他分享学习经验,也不用像一年级那样出什么书册,只要开分享会就成。毕竟越到高年级时间越宝贵,他可不想把一个潜在的状元苗子给作没了。   至于一年级生们,这个时候也快到了第三次月考,他也需要一些新的模拟题了。   这个时候江逸才有空想起去找卫珩。   ******   “你说什么?”江逸对来报信的小僮又问了一遍。   “卫公子他已经被逐出太学了,听说是前些日子的事,小的打听不到是因为何事,只知道说是违了监规。”小僮一五一十把打听到的说给江逸听。   “怎么了?”陈熙见江逸脸色不对,关心地问。   因为与卫珩接触甚少,他对卫珩被开除国子监的事并没有太大感触,但见江逸似乎非常在意,于是又问:“需要我再帮忙打听一下吗?”   “不用了,我过两日学假回去问下我大哥好了。”这件事除了大哥,他还真想不出来是谁干的。   江逸想不明白的是,明明跟大哥约定好了只要上回考试拿了中等他就不找卫珩的麻烦,怎么又突然反悔了呢?   虽然大哥对他总是管东管西,但还从来没有答应过他的事没做到。   江逸抱着这个疑问到了学假前一天回府的时候。 第47章   江逸心里有事, 回府的时候碰到了江诚也无心打招呼。   只在江诚叫他的时候草草点了下头便迅速回了长乐院,也就没有看到江诚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神情。   待江逸在长乐院换了一身衣物去清辉堂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他又少见地遇到了正在陪祖母说话的庶姐江云珠。   江云珠是庆国公妾室方姨娘的女儿, 也是大房唯一的女儿,今年十八岁, 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她穿着浅青色的短款交领上袄和一条同色系的蝴蝶洒金马面裙, 浅笑嫣然, 温婉娴静。   在江逸看来, 这位三姐姐除了表情动作更内敛一点, 身上的发饰配饰更精致一些, 与他以前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些爱穿汉服的女同学并没有什么不同。   由于长公主的关系,他与这个庶出的姐姐同样接触不多, 也就谈不上多亲近了。   大盛朝开国皇帝曾经说过女子过早婚育不利于子嗣成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因此皇室与世家一直以来都流行晚婚。   一般女子到了十八岁才出嫁的比比皆是, 像江逸的大嫂和太子妃就都是十八岁才大婚的,所以江逸对于三姐姐现在还留在家里之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其实说起来, 像江云珠这个年纪未出嫁的虽然不少,可尚未议亲的并不多见。   “许久不见五弟,竟像是长高了不少。”两人分别见过礼后,江云珠打量着江逸笑着说道。   对于夸他长高了的,不管是不是随口说一说,他都很高兴,因此给了三姐姐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国子监的膳食可还好?怎么我瞧着还瘦了?”   不知为何, 今日祖母对他和颜悦色不少,也关心起他的饮食。以往哪回不是请过安后没说两句就推说身体乏了开始赶人, 这次顺着江云珠的话一边问还一边招呼他上前去。   老夫人拉着江逸的手左看右看,似是真担心他在国子监过得不好。   江逸只在熟人面前才耍宝逗趣,对着原本不怎么喜欢他的祖母,他只是礼貌而又疏离地答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儿在国子监生活尚可,或许是长高了的缘故,看上去就瘦了。”   他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老夫人平日里就算对着三叔这个庶子家的那些堂兄弟都比他要关心,什么时候还记得他是胖是瘦?今日也不知道吹的什么风,突然就关心起他来。   “那就好。”江逸的回答似乎真的让他放下心来,老夫人抚摸着他的手,笑着称好。   随后又问了几句在国子监的作息生活之类的话,江逸也一一回答。   “诚儿也在国子监上学,听说这几次月考都得了夫子夸奖,你也要多向你六弟学学,可别跟以前在府里一样了。”老夫人又提到了江诚,话里面能听出她对江诚在国子监的表现知道得很清楚,想来是平日里听人说起过。   江逸不太耐烦被她这么拿来与江诚比较,他知道江诚学习好,但是老太太让哥哥像弟弟学习这话怎么听着他都觉得别扭,而且她甚至问都不问自己功课如何,也不关心他考试的结果就让他像江诚学习。   虽然不太舒服,但他还是点头应了几句。   江云珠看出了江逸的不高兴,不动声色地替他转移了话题。   “五弟,上回你送给我的那些大头胖瓷娃娃在哪里能买到?前些日子六妹妹带着表妹们来我院里玩,见着了你送我的那套娃娃喜欢得紧,你送我的东西我不好转赠于她,想着若是能买到便送一套给她好了。”   江逸也承了她的好意答应道:“那些并没有卖的,不过表姐妹们若是喜欢,我让匠人再多烧几套好了,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江云珠说的是江逸当时为了准备给太后的寿礼,让烧瓷的匠人练手的那些Q版人物和动物瓷像。   因为是Q版,看上去就是头又大又圆身材矮胖。烧制出来时刚好快到中秋了,江逸便当作礼物送给了府里的女孩子们。   江云珠对着他行了礼表示感谢,“那就先谢过五弟了。”   两人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有江云珠随时照顾到两方的心情,场面和谐了很多。   最后两人一起离开清辉堂时,江逸还在心里感慨,这古代的女孩子真是不容易,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要学会八面玲珑,应付各种社交场面,比起男子来还有更多礼法约束。   想到这些江逸不由对江云珠多了几分同情,于是对她说道:“三姐姐若是有什么难处便差丫鬟到我院子里来说一声,不说能帮多大的忙,不过我的话在母亲那里总是能有点用的。”   江逸也知道女孩子在内宅的事,要帮忙也是跟长公主说比较管用。如果真是有什么难处,三姐姐不一定敢去母亲面前说,自己帮一帮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云珠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错愕了一下,然后才浅笑道:“那三姐姐就不客气了,以后有难处还望五弟替姐姐在母亲那美言几句。”   “多谢五弟这番心意了。”她再一次真心实意地向江逸行了一个礼。   ******   两人出了清辉堂没多远便分开了,江云珠和贴身丫鬟站在原地看着江逸的身影消失后才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小姐,方才那么好的机会,您何不请五少爷帮忙呢?”丫鬟十分不解。   江云珠轻轻摇头,但并没有跟她解释。   丫鬟以为她与姨娘一样是在担心自己的婚事,可江云珠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何不好。   嫡母未苛待她,在国公府也是锦衣玉食。老夫人是她的祖母,同时是生母的表姨,她在府里的日子并不难过。   她一个女子不像六弟江诚还要顾虑前程,说句胆大妄为的话,只要她自己不在意名声,国公府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可以说作为未嫁女,比起嫁出去的大姐姐和二姐姐,她现在的日子还要更舒心一些。   大姐姐和二姐姐是二叔的嫡女,出身庆国公府,所嫁之人也都是高门大户的嫡子。可即便如此,她们嫁过去后还是时不时要受婆母的气。   第一胎生了儿子的二姐姐还好,算是在婆家站稳了脚跟。连续两胎生了女儿的大姐姐哪一次回娘家不是以泪洗面,即便如此,二婶婶还要劝着她替丈夫纳妾。   就是嫡母,虽贵为长公主,却还是避免不了这世间女子的枷锁。   她心中唯一佩服的就是那定南王妃。   听说定南王妃虽是江南女子,却是敢爱敢恨、性格爽朗洒脱之人。   定南王妃当初与定南王约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定南王失约后不论对方如何挽回也坚定地要与他和离,回到娘家被兄嫂不喜就自立门户。   只可惜,这样有胆识的女子却红颜薄命,如若她没有病逝,想必能活得更加精彩吧。   京城这些闺中女子提起定南王妃都是为她感到惋惜,有些人说她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做把丈夫拱手让人是懦弱,也有人猜测她是因为与定南王和离后后悔了所以郁郁而终。   只有江云珠相信王妃绝不是那种人,定南王妃让她知道了女子并不一定要依附男子,女子也能自由决定自己的来去。   她希望自己今后无论嫁不嫁人,都能够像定南王妃一样勇敢。   因为有着更惊世骇俗的想法,所以江逸的承诺她不愿意轻易地用在此处。   但是姨娘却一心一意盼着替她找个如意郎君,她自己没有做上正室夫人,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儿的身上。   江云珠最近见到姨娘与杨嬷嬷总是关着门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有些担心是跟她的婚事有关,但姨娘又不愿告速她,这种未知的无力感让她有些心慌。   姨娘如果想要插手她的婚事,唯有去找老夫人,所以她最近才会更加频繁地去清辉堂请安,便是去打听姨娘到底想做什么。   可惜老夫人那似乎打听不到什么。看来还是要从杨嬷嬷那里想办法,   想到这,江云珠压下心中的不安,示意丫鬟快些回院子。   ******   另一边,江逸从清辉堂出来后没有回长乐院,而是直接去了母亲那。   他在明心院住过的时间不短,早就习惯了来往不用通报。这回也是一样,穿过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就到了正房的偏厅。   还没进去就见到丫鬟都垂着头跪最外间的门口,竟是没有注意到他来了。   江逸以为是哪个丫鬟犯了错惹得母亲生气,正想进去劝慰母亲。   他前脚刚踏入外间的门槛,就听到房里传来父亲的声音:“雅兰,我们不是说好了这件事过去了吗?为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放下。”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虽然没有听到前因后果,但是江逸猜测定是与两个姨娘脱不了干系,他不是第一次见到父母因为此事吵架。   “江靖,我早已经放下,放不下的是你。今后你的事你自己想要如何都好,不需要同我商量。除了慎儿和逸儿,这个府里的其他人我都不在乎。”   江逸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恍惚,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总是温柔慈爱,他很少听到母亲的声音这么冷冽决绝,似乎不带任何感情。   就在他晃神的时候,里面的争吵还在继续。   “逸儿都已经这么大了,等到他长大成家,到时不还是只剩下我们两人?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难道将来你也要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江靖语气有些无奈。   “怎么?逸儿成家了你是要把他逐出府去吗?”听他提到江逸,长公主声音一下提高,急促而又尖锐。   “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江靖没想到自己想要劝解反而引起了妻子的怒火,忙站起来赔罪。   “我只后悔当初没有跟阿棠做出一样的选择,否则也不会让你有第二次伤害我的机会!要不是因为阿棠,我早就……”   长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的叫声打断。   “二少爷!”   就在江逸还犹豫是要走开还是要进去的时候,樊嬷嬷看见了他喊了一声。   这一下里面吵架的两人也吵不下去了。   长公主掀开门帘,见被江逸撞见这一幕,心里有气想发作丫鬟,却又想起来丫鬟们是被她赶出去的,只回头生气地剜了庆国公一眼,有些警告的意思。   庆国公同样不想在儿子面前暴露两夫妻之间的矛盾,给了妻子一个明白的眼神,然后就笑着问江逸:“逸哥儿这是去过你祖母那边了?瑾和才走没多久,你没在路上碰见他吗?”   江逸对父母之间的事不好多嘴,见母亲不像是吃亏的样子,也就假装没听见。   “是的,父亲,我刚从祖母那边过来,并没有碰上大哥。”这时候他当然不会提三姐姐,免得火上浇油。至于大哥,清辉堂和飞鸿院在相反的方向,他们肯定碰不到。   “逸哥儿快进来,外面风大,你们几个也是,还不快去把厨上炖着的老鸽汤端上来!”长公主见江逸在外吹了风,也顾不上方才的事,连忙叫儿子进屋,又吩咐丫鬟去厨房端汤。   今日知道江逸回府,她早早就让小厨房备上了吃的。   一家三口心照不宣,方才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   江逸知道母亲心里不爽快,更加卖力地逗笑,把国子监的好玩的事说了个遍。   等用过晚膳又陪着长公主说了好久的话,直到长公主见他一直赖着不走都开始催促起来:“好了,我都要困了,太晚了院子里黑,我让翡翠她们打灯送送你。”   “那母亲快些休息吧,千万别因为不值得的事生气,气坏了自己身子可不好,我就先告退了。明日我要去送子斐哥哥,早上太早就不来打扰母亲了。”江逸临走不放心,还是劝了两句。   这份贴心又让长公主感动不已。   江逸回到长乐院时已经太晚,这才想起还没有去问大哥关于卫珩被退学的事。   看来只能明日回来再问了。   ******   这边江逸一走,那边长公主就把庆国公赶到了书房去睡。   庆国公虽不愿意,但见无论如何求情都无动于衷的妻子,只好怅怅地离开了卧房。   庆国公甫一离开,樊嬷嬷就忍不住劝起公主来,“二少爷现在去了国子监,不像以前一样日日在您跟前,您要是心里闷得慌不如去西山别庄散散心?”   长公主闭着眼睛让嬷嬷给她去除头饰发簪,听到樊嬷嬷的话苦笑一声,“我这是自作孽,明明阿棠劝过我,破镜不能重圆,可我想起往日的情意,总存着一丝幻想,谁知……”   “奴婢知道您是舍不得世子爷。”嬷嬷岂能不知长公主的心结,“这世间女子又有几个能如谢小姐一般果决,放着才几岁的世子不顾。也不知定南王世子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这就是嬷嬷你小看阿棠了,如果不是知道韩谟不会亏待儿子,她又怎么会留着孩子在定南王府。若真担心儿子,以阿棠的性子偷也要把孩子偷走的。”   长公主睁开眼望向桌上的烛光,回想起了与密友的时光。   “这倒是,说起来二少爷的性子像极了谢小姐,反倒是韩世子,听说与定南王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樊嬷嬷拿起梳子一边给长公主梳头,一边笑着说。   “所以我才不耐烦见他!虽是阿棠之子,但见了就让人想起他那个爹,若不是因为他,阿棠又怎么会……”长公主现在提起定南王还带着怒火。   樊嬷嬷却是想到了其他的事,“二少爷的身世谢小姐真就一句也没跟您提过?”   “唉,这也是我担心的,这要是有朝一日让逸儿知道了,我该如何与他说去。阿棠只说让我替他找户人家,护他平安就好。”   长公主想到这也是头疼得紧,好友对世间约束女子的礼法嗤之以鼻,一直说这个孩子是她生的就行,生父无关紧要。可谁知会发生那次的意外,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来得及说。   “竟是一点信物也没有留下…”樊嬷嬷在生产当时也在场,当时的情况又惊又险她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有此感慨。   “也不是,”提到信物,长公主突然想起来,“我记得阿棠说过一嘴,说是留了一个东西在谢家,但她离开时没拿。”   “这谢家都替谢小姐以病逝之名报了丧,谢小姐的东西应该是全部给了韩世子,这么说信物在韩世子那里?”樊嬷嬷第一次听说,也感到惊讶。   “阿棠喜欢新奇之物,每回有船出海归来她都要去淘一淘,她的东西太多,谁知道那些东西在哪个角落收着。以后等逸儿大了,他要真是这么想知道就只能让他自己去找了。反正他现在与韩嘉言已经这么要好了。”   长公主并没有打算瞒一辈子,其他人不说可以,但逸哥儿不能连拼死生下他的母亲都不知道,只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机。   “殿下您也想开点,若是谢小姐还在,一定也会开解您,不愿见着您总这样为难自己。”樊嬷嬷心疼长公主现在这进退两难的样子。   长公主沉默了。   她今日虽然与丈夫说了已经放下,可这些年来的点点   铱驊   滴滴,两人已交织太深,岂是这么容易放下的。   但让她释怀她又办不到,就像好友说的,已经发生的事永远都不可能当做不存在。   她当初没有好友那样的魄力,才造就了今日的苦果。 第48章   次日一早, 江逸就乘坐马车去了定南王府。   他来到王府时正见到管家在交代下人们搬东西。   见他过来,管家连忙迎上前去,一边行礼一边让人去通报。   待江逸进到正院, 也是有一些丫鬟在收拾东西。   “子斐哥哥,你是现在就要出发了吗?我还在醉仙楼定了一桌酒席想给子斐哥哥送行呢。”江逸没料到这么早来就碰到他要出发了。   “既然逸哥儿这么有心, 我就吃了你的饯行酒再走。”韩嘉言无所谓地笑道。   “不会耽误子斐哥哥你的行程吧?”   江逸不过说了一句定了酒席, 韩嘉言就立刻推迟了出发时间, 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怕误了韩嘉言的正事。   “不用担心, 耽误不了什么。”   韩嘉言出门在外时不拘休息地点, 有时候连夜赶路也是有的,所以并不在乎晚点出发赶不赶得上到驿站过夜的时间。   虽然回去南地路途遥远, 但韩嘉言是轻装简从,准备的东西并不多, 院子里看上去还没有江逸陪嫂嫂去趟红螺寺时张罗得那么忙碌。   韩嘉言见他盯着马车, 开口说起上回送他的那匹马。   “送给你的那匹白马我前几天已经让人给你送去国公府了。要是你大哥不让你骑,你就写信告诉我, 我再让人寻几匹好马,到时就养在这府里,你得空了过来也是一样。”   韩嘉言这么嘱咐是因为想到了当初被江慎扣住的那些礼物。   “谢谢子斐哥哥,不过上次月考后大哥就把那些东西都还给我了。”   江慎除了把韩嘉言送的两大箱东西还给了他,还把自己从外地带回来的那箱礼物也送去了长乐院。   江逸还算有点良心,记着了大哥的好,替他大哥澄清了一下。   韩嘉言闻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说到礼物江逸想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 忙示意黄柏把带来的木盒拿过来。   他打开盒子拿出了里面放着的一本画册, 递给韩嘉言。   “说了要带子斐哥哥逛一逛京城的,也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现在你要回去了, 我便画了这个,希望子斐哥哥看到它就能想起我。”   这是一本小巧的翻页动画书,是江逸擅长的简笔漫画,画册的内容包括他与韩嘉言在红螺寺后山相识那一幕,有一起抓歹人的,还有一起在府里看滑稽戏等等,记录了两人经历过的事情。   韩嘉言接过画册在江逸的示范下翻动,里面的小人就像走马灯一样活灵活现地动了起来。   一旁的孟泰看了惊呼道:“小少爷真是巧思,这画还能动起来!”   江逸这个时候又谦虚了起来,“就是一点小技艺,比不上名家丹青,子斐哥哥不要嫌弃就好。”   这是他在国子监那么忙的时候抽空画的,花了不少心思。但在孟泰面前不好这么自夸,所以还是谦虚一点好了。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一定会珍藏起来。”   韩嘉言小心地重新把画册放回盒子里,然后又把盒子交给孟泰吩咐他仔细收好。   江逸开心道:“有了这个,子斐哥哥就不会忘记我啦!”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韩嘉言宠溺一笑。   ******   接着两人又到了醉仙楼。   江逸这回完全做起了主人,不时问两句酒好不好喝,菜好不好吃。   “不知子斐哥哥有没有尝过醉仙楼的醉仙饮,我听说这是京城最好喝的酒了。”江逸拿起酒壶站起身就要替韩嘉言斟酒。   作为未成年,他还没喝过这酒,所以只能是听说。   韩嘉言笑着拿过他手里的酒壶,让他坐下,自己倒了一杯。   江逸坐下后,两人又说到了他在国子监的事。   他骄傲地说起以为辩论大会的举办,膳堂第一次被众人拿到明面上来探讨,这下不仅仅是掌馔,连管钱的典簿现在都如履薄冰,生怕被牵扯进来。   “我听说连祭酒都在考虑是不是要整治一下膳堂。不说饭菜多可口,但也不能这么多年了毫无长进。”这自然是从陈熙那听来的,至于他的消息又是哪来的江逸就不知了。   韩嘉言听他唠叨,只时不时答几句话,其余时候都是宠溺的看着他。   听到江逸吐槽假期太少的时候,韩嘉言忍不住又旧事重提:“要不要今日就同我一起去南地玩一玩?京城冬日寒冷难挨,但是南地四季如春,景色宜人。你若是去了还能去看雪山。   “若你担心学业,明年春季再回来上学也不迟。”韩嘉言是很认真地在分析江逸跟他一起回定南王府的可行性。   “子斐哥哥,我倒是想去,不过我前脚同你刚走,后脚我哥就能追来把我腿打断。”   江逸来了大盛朝就没有出过远门,韩嘉言的话虽然让他很心动,但他还是知道轻重的,这要是真去了他哥怕是能追到定南王府去。   韩嘉言挑眉,“你是担心我护不了你?”   仿佛只要江逸说是他就要真去试一试。   “哈哈,没有没有,我是以和为贵。”江逸打着哈哈。   怎么他的哥哥们好胜心都这么重,看得出都是从没输过的人。   见诱拐失败,韩嘉言又关心起他在学堂里还有没有碰到上回在马场的那种事。   虽然江逸说了没有,但他还是不太放心,总觉得国公府那些下人没什么用处,于是问道:“不如我留个护卫下来保护你?”   江逸听罢连连摆手,“这些护卫都是跟着子斐哥哥千里迢迢从南地过来的,想必家人朋友都在那边,不论是谁被留下来都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不能因为我而让他们与家人分开。”   “再说了,在京城有我母亲,还有太子哥哥护着,谁还敢对我怎样。”江逸对于自己能在京城横行霸道的基础很是清楚。   “你没有提到你大哥,是不是他其他时候对你也像要求学业那样,做什么都很严格?”   江逸的话听在韩嘉言的耳朵里就是江慎平时并不护着弟弟,作为兄长的失职又添一项证据。   “我哥也没有那么过份啦,有人欺负我了也是会帮忙的,就是帮了之后回去还要罚我这点不好。”   江逸虽然对大哥有怨念,但心里还是清楚家人对他都是真心的。   “你要是我弟弟,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也不会逼你上学。”韩嘉言看上去可太想拐个弟弟回去了,随时随地都在引诱江逸。   “呜呜呜,子斐哥哥你说得我又心动了。”躺平的诱惑近在咫尺,但江逸也只能婉拒。   快到午时,韩嘉言就要出发了。   两人约定了以后常常通信,江逸答应一定会去南地看他,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走吧!”韩嘉言离开后,江逸对着身边的小厮黄柏说道。   “少爷,走哪去呀?”黄柏一头雾水。   “去畅音阁。”江逸一边上马车一边说。   ******   另一边,江慎与好友文瑜约了在畅音阁听戏。   畅音阁并不是某一家戏班子,而是一个专做京城达官显贵们的生意,供他们听戏的场所。这种地方不似平民百姓听戏的戏园子那样人口嘈杂,而是注重私密与雅致,算是古代的高级会所。   这里只提供戏台,没有常驻的戏班。不过此间的主人曾是红极一时的名角,所以并不缺少慕名而来的人,许多戏班子更是以能在畅音阁登台为荣。   江慎与文瑜两人坐在二楼雅座正对戏台最好的位置。   但江慎只是随意喝着茶,心思并不在前面的戏台上。   要不是此前答应过请好友来听戏,他今日是不打算出来的。   文瑜见他心不在焉,分出神来关心道:“最近是又有什么棘手的案子了吗?”   江慎摇摇头,“要论棘手,我家那位小霸王还更棘手点。”   听他的这么形容,文瑜忍不住笑道:“逸哥儿这些日子在国子监可是出了名,连思远在率性堂都听说了他的事迹。说起来虽是有些大胆了点,不过也并没有闯出大祸,怎么又让你头疼了?”   “他让我头疼的事岂止这一桩!”   自从定南王世子来京,他这弟弟越发大胆,遇到事可以找的人又多了一个。说他两句就要搬出韩嘉言来,言必称子斐哥哥就从不这样。   好在今日那韩嘉言就要回定南王封地去了,否则还不知道弟弟要被带坏成什么样!   文瑜听他说起弟弟反而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坊间传言定南王世子在太后的寿诞上大出风头,这事可是真的?是怎么个出风头法?”   太后的寿诞并不是所有人又能有机会进宫献礼,文瑜并没有去,所以不知传闻的真伪。   江慎不屑道:“拿钱砸出来的风头。”   他这么说文瑜就知道传言大概率是真的了。   “他还真献了七十五件寿礼呀?还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定南王何时如此张扬了?”文瑜有些不明白定南王父子这么做的含义。   江慎查过韩嘉言的行踪,大致能推断出是南地有点什么事,但定南王府的事他既无兴趣,也不愿牵扯进去,便没有开口。   “不过谁叫定南王府有钱呢,前两年还听说南边又发现了一个金矿,或许他们就是单纯想显摆吧。”   南地离京城太过遥远,大家知之甚少,见好友没说话,文瑜摇着扇子随意找了个自认为合理的理由。   江慎瞥了眼他的扇子,嫌弃地说:“都快入冬了,你还拿着扇子,不嫌冷吗?”   文瑜拿把扇子也被他看不顺眼,反驳道:“我冷不冷自己知道,我看你就是因为逸哥儿跟定南王世子走得近心里不舒服,你有本事去定南王府找他麻烦去,在这里朝我发什么火。”   江慎刚要说话,就眼尖发现了楼下的江逸。   “大哥!”江逸也同样看到了他,抬头愤懑地喊道。   然后就气冲冲地上楼要为卫珩的事找江慎理论去。 第49章   “逸哥儿这是怎么了?”   文瑜也看到了江逸方才的样子, 一边伸长脖子看向楼下,一边疑惑地问江慎。   他还没见过江逸在哥哥面前胆子这么大过,因此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展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这副就是想看热闹的样子收获了江慎一个冷眼。   他问出的这个问题, 江慎同样一头雾水。   弟弟在国子监搞的那些事江慎也有听说,太子同他说起时还劝过他, 让他别总操心过度。   所以他对弟弟的所作所为未再出言教导。   怎知现在好似弟弟对他还有怨言?   他猜的没错, 待江逸上了楼, 见到哥哥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怨:“大哥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我只要上月考试考好了就不找卫珩麻烦, 怎么又背地里把人赶了出去!”   他说完才发现文瑜在, 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 收敛起了气愤的表情,乖乖叫了一声:“文大哥好。”   “冒冒失失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什么卫珩?什么赶出去?”江慎莫名其妙。   江逸来之前已经在脑海想过无数种与他哥对峙的场面, 也打定主意不管是撒泼耍赖还是讨好求情,先把人弄回国子监去再说。   唯独没有想过的就是这事跟他哥竟然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大哥话里的意思, 连卫珩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卫珩到底是为什么被退了学?   江逸极其后悔当时没听陈熙的话, 让他先打听一下。   他倒是不怀疑江慎会骗他,因为以他哥的性格, 要真是他做的,绝对已经有充分的理由在这里等着他了,犯不着骗他。   这下就尴尬了,亏他早上还特意让人去飞鸿院打听了他哥的行踪,现在这样冲上来好像有点鲁莽了。   江逸面对他哥“看你怎么解释”的眼神,只能干笑两声,“嘿嘿, 大哥, 你跟文大哥还有要事要谈吧?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 他立即转身,想要假装无事发生。   “回来!”江慎岂能让他如愿。   “你说的卫珩就是替你写作业的那人吧?他被赶出了国子监,所以你以为是我做的?”他只回忆了一遍刚刚江逸那两句话,就从中推断出了这之间的关系。   江逸苦着脸转了回来。这下好了,本来他哥没去找卫珩,现在他是自投罗网。   他努力自救,换了一张笑脸对着江慎谄媚道:“大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堂堂状元郎,对大盛律令倒背如流的江大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呢!我方才就是一时想岔了,要是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能想明白的。对啊,想也知道,我大哥文韬武略,英明神武,足智多谋,才德兼备,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嘛!”   江逸坚信,只要他跪得够快,他哥就不好意思再计较。   他无比认真地在挽回局面,但是旁边的人却不配合。   “哈哈哈哈,瑾和你别说,逸哥儿上了几个月的学,进步不小,说话都会咬文嚼字了。”   文瑜实在听不下去江逸那毫不走心的吹捧,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太佩服好友了,听了这些话还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文大哥,你这是夸我还是讽刺我呢?”   江逸无语,他都这么卑微地试图挽救刚刚的错误判断了,怎么还有在这给他扯后腿的呢?!   “你今早去哪儿了?”江慎突然侧头看了他一眼,敛眉问道。   江逸方才是抓着他的手说的那番话,因为离得近,他闻到了一丝酒气。   “去见子斐哥哥了呀,前些日子不是就说过吗?”江逸对他哥突然问起这个感到奇怪。   “喝酒了?”要不是知道韩嘉言今日就走,江慎少不了要再去趟定南王府。   “我可没有喝酒,今早是去送子斐哥哥,给他在醉仙楼送行。”江逸赶紧解释。   他抬起自己的衣袖凑到鼻子底下用力嗅了嗅,什么也没闻出来后又放下,疑惑道:“没有酒气呀?”   然后怀疑地看着江慎,“大哥你该不会是又想借机罚我吧?子斐哥哥都要走了,你也不必这么小心眼吧!”   他这话让江慎气极反笑,“哼,今日若不是要来找我兴师问罪,怕是你就跟着韩嘉言走了吧!”   江慎一方面气弟弟不听话,说了少与韩嘉言来往偏偏总要唱反调,另一方面因他的怀疑而心中不悦。   “哥——”江逸想要继续把这件事混过去,“你看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慎打断,“你刚才不是说要走吗?”   言毕,重新坐到椅子上,赶人的意味很明显。   看他这架势,江逸心中闪过一丝不妙。   完了,他哥这是真生气了。   江逸看着哥哥,心中后悔不已,脑中唯一的念头是回去该不会又要挨罚了吧?   ******   出了畅音阁的门,江逸整个人没精打采。   今日不光没解决卫珩的事情,还把大哥得罪惨了。事实证明有些事还是不要想当然。   “少爷,咱们现在往哪去呀?”黄柏跟在江逸身后,见他站在门口也不走,便出声问道。   江逸思索片刻做了决定:“去尚书府。”   既然都不知道卫珩为什么退学,索性直接去找他本人问个清楚。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搞清楚卫珩住在哪里。   打听这种事他最先想到的还是陈熙。   到了尚书府还算幸运,陈熙没有出门,他认识的那两个与卫珩同斋的同学也在附近,很快就打听到了卫珩家在何处。   江逸循着对方给出的地址来到了城西的马蹄巷。   这条小巷因为形状像马蹄铁,久而久之就被人称之为马蹄巷。   其实就是一个U型的巷子,在最底部拐了一个弯,从一个出口进去可以从另一个出口出来。   小巷两边的院墙虽有点破旧,但还算整齐。巷子不长,一眼能望到底,街道也很窄,大概就一辆普通马车那么宽。   至于庆国公府这种规制的马车,那是肯定过不去的。江逸只好让人把马车听到外面,自己带着黄柏走了进去。   江逸一边往巷子里走一边好奇地打量周围。见惯了高门大户,突然出现这种普通院落,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现代,走在古城小巷中。   不过很快到了有人家的门口,这种感觉就没了,院子里的生活气息截然不同。   巷子离主街道较远,一路走过去,几户人家的大门都是半掩着,还有一些垂髫的小孩子坐在门口玩耍打闹。   快走到巷子最里面时,见到几个头上包着花布,身穿深蓝色袄裙的妇人坐在院中做着针线活。   江逸主仆二人的探头探脑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   就在他还想着怎么在这几十户人家中找到卫珩时,隔壁一户人家中突然传出了打骂声。   “你又把钱藏哪里去了?我今日要去与陈兄喝酒,身上怎么能没有一点银子!”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怒气说道。   紧接着能听出来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柜子箱子门被打开又重重关上。   “这么多钱你想藏着给谁用?”男人大声质问。   “咳—咳—相公,这钱是要留给孩子们上学的,相公…”一个低哑的女声苦苦哀求道。   “砰——”听起来像是某个重物倒地的声音。   不只是江逸,做针线的几名妇人也都走到了门边朝对面院子里张望。   接着又是一阵小孩子的哭闹声,伴随着女人的低泣。   就在众人观望的时候,嘎吱一声,对面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头戴方巾,身着白色长袍的长脸短须男子。   他脸上带着不悦,边走还边回头对着屋里的女人骂了一句:“下回再如此看我不休了你!”   直到那人离开巷子,做针线的几个妇人才坐回了院子。   “这卫家娘子命真是太苦了。”一个蓝底白花花布头巾的妇人叹气道。   “可不是嘛,听我家那口子说,这卫秀才在外面成天跟那些朋友鬼混,连卫娘子买药的钱都要拿出去喝酒。回家还要对着卫娘子动手动脚,这卫秀才也真够狠心的。”另一个年长一点的妇人摇着头说道。   “听说就连这祖上留下来的院子都快要卖了,现在竟还要逼着几个孩子去赚钱养家。”又一个妇人感慨道。   “可怜啊!”作为街坊邻居,她们平日里能做的就是需要干活的时候帮一帮卫娘子。至于其他的,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江逸听几个妇人提到这家人姓卫,猜测这应该就是卫珩家里。   可看这样子,卫珩似乎不在家,否则也不会在刚刚一点声音也没有。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进门问一句的时候,对面另一边巷口跑来两个人。   前面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后面那人不正是卫珩吗?   “大哥!”这个时候对面院子走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带着哭腔大声朝卫珩喊。   因为心急,卫珩甚至没有注意到对面门口站着的江逸,就径直进屋去了。   江逸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卫珩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再进去找他。他相信这个时候卫珩应是不愿意他见到家里的那些事的。   又等了好一会儿,江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敲响了卫家的院门。   ******   “江公子?”卫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逸这种身份的人会找到这里来。   江逸在卫珩的招待下进屋坐下。   两人并没有多深的交情,江逸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向他问起被逐出国子监的事。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江逸只要认真去打听一下也能从国子监打听到。于是卫珩将当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怎么不告诉司业是我给你的钱呢?”江逸听了都替他着急。   “我们说好的这事绝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知道,我既然收了钱,就一定要守约,否则该如何自处。”卫珩的理由还是一样,他不想做那失约之人。   卫珩在最初被退学的那个时候其实是犹豫过的,他当时很想说出来是江逸给他的钱,但最终还是没有。   “说你不古板你怎么有时候又一根筋了呢?”江逸听了直摇头。   “没关系,即使不在国子监我也能自己学,我现在在书局找了一份工,还能看到好多书,也不耽误学业。”卫珩笑了笑。   江逸给他的钱救了母亲的命,他岂能连最基本的遵守承诺都做不到。   “那让你被人诬陷的两百两该不会刚刚全给你父亲拿走了吧?”   江逸抓的重点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他想起刚刚听到卫家发生的那一幕,和对面院子那几个妇人说的话,担心钱被卫秀才拿走了。   这可是卫珩牺牲那么大赚来的钱,这钱就是扔水里都比被卫秀才拿出去喝酒要强!   “刚刚你见到了?”卫珩有点难堪,这样的父亲让他感到耻辱。   “我在外面听到了一点。”江逸一说起来就忘记了刚才还想掩饰一下避免让卫珩觉得家丑外扬了,尴尬回答道。   卫珩苦笑一声,“好在我还藏了一点没有被找到。”   虽然说是庆幸,可是卫珩更多的是心灰意冷的无奈。   江逸见着眼前这些,打定主意要帮助卫珩。   “明日你就去国子监,我在集贤门处等你。我与你一起去找司业说清楚此事,让他们更改处罚的决定!”   “可是…”卫珩虽然想回去,但事情过了这么久,他很怀疑能不能成功。   “别可是了,你本来就是被诬陷的,谁要是再说什么我们就报官,让人来查个清楚,看到底是谁心中有鬼。”   他听了卫珩的描述就觉得与他同一舍的那几个人有问题,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有人丢了钱还不一定呢。   他来这一趟算是知道卫珩究竟有多么困难了,能在这种环境下考上太学,还要一直赚钱养家,这足以说明卫珩多么有天赋。   而且在那种情况下还想着遵守他们的约定,也能看出他的人品同样正直。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背负这种污点,更何况还是被冤枉的。 第50章   送走了江逸, 卫珩心中思绪如潮。   卫珩的弟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仰着头激动地问道:“哥,你是不是可以回去国子监上学了?”   卫珩没有回答。   他看着家里这一片狼藉, 想到还躺在床上的母亲,以及被吓哭了的无辜妹妹, 最后低头看了一眼弟弟, 心中很是纠结。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能够多分担一点家里的负担, 母亲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因他读书好, 父亲寄希望于他高中, 还稍微愿意听一听他的意见。可现在他每日在家尚且如此, 可想而知当时他还在国子监上学时,母亲等人在家中度过得是如何困难。   弟弟卫玦已经八、九岁, 读了几年书,在这种家庭里长大, 小小年纪却懂事得很。他见哥哥犹豫, 猜到了他的心思。   卫玦生怕哥哥因为他们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哥, 方才那位公子看起来富贵非凡,他说让你明日去国子监,是不是能帮你?”   虽然哥哥没跟他说为什么这次会突然从国子监回来,但他偶然听到了哥哥和父亲的争吵,知道他是因为被人诬陷才被逐出国子监的。   他焦急地劝道:“哥哥你不肯说为何不去国子监上学了,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去的。有贵人愿意帮你这机会难得,我也已经大了, 能帮着家里做点事, 哥哥不用担心,还是回去上学吧!”   卫珩一边把弄乱的东西放好, 一边对弟弟说:“你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我待会还要回书局,今日母亲身子不便,若是厨房里没有吃食了,你和娟儿在家照顾母亲,我回来时给你们带肉包子。”   躲在门口偷看两个哥哥的娟儿一听说肉包子,立刻忘记了方才的害怕,高兴地跑了进来,“好诶,有肉包子吃了!”   卫珩交代好弟弟妹妹,又去看过母亲无恙后才出门去。   回到书局时,因一直想着江逸的话,卫珩还是心思恍惚,好几次抄书时写错了,被掌柜斥责。   他的心中摇摆不定,直到晚上还没有作出决定。   ******   另一边,江逸出了马蹄巷坐上马车准备回国公府。   路过金阳街的时候,江逸突然叫住了车夫,让他在墨香书肆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书肆外头,江逸带着黄柏走了进去。   书肆的格局有点类似图书馆,只不过书架全部是靠墙立着,没有那么拥挤。   掌柜的一见江逸主仆的穿着就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顾,立刻从柜台里面起身,躬身迎了上来。   “掌柜的,最近有什么新的话本吗?”江逸一边沿着书架到处翻看一边问掌柜。   掌柜立刻带着他走到某个书架前,向他介绍起最新到的书。   “这是溪山老叟最新出的《金玉奇缘》,公子您可要看一看?“   江逸拿起他推荐的这本书随便翻了翻,发现又是什么书生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有点不满意。   “就没有其他种类的吗?”   掌柜见他少年模样,竟然不爱这种,有些惊讶,“公子,这可是最近在京中最受欢迎的一本话本。”   “我不爱看这种。”江逸懒得解释,只告诉他自己不喜欢。   掌柜想了想,又拿了另一本推荐给他,这回是一本志怪类的小说。   但还是被江逸拒绝了,“就没有那种女子不谈情说爱的,比如什么江湖侠女之类的故事?”   江逸昨日听到父母吵架,担心母亲心情不佳,便想到找两本女性摆脱束缚寻找新生活的话本故事给母亲看,开导开导她。   带孝子江逸丝毫没想过他爹此刻的感受。在他心中第一重要的就是母亲,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女性主角的书本来就不多,还要这种思想先进的,饶是掌柜见多识广也只能说:“这小人还真没见过。”   江逸只好遗憾作罢。   要不是他最近实在有点忙,高低他都要自己整一本出来。他这是担心母亲老在后宅对着父亲容易闷出病来。   见实在没啥好的话本,他只好挑了两本新出的游记回去送给母亲。   挑完这些江逸还没走,他让黄柏那着书先回车上等,自己还在书架前随便逛逛。   等黄柏出去后,江逸快速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问道:“那个…《弄花娘子》出新的了吗?”   掌柜睁大眼睛,也看了一眼无人的四周,使劲摇头,“我们这是正经书肆,怎么会有那种书!”   “你就别装了,我上回还在你这买了一本,现在跟我说这种话!之前那个圆脸的伙计呢?就是他卖给我的。”江逸不满地朝屋里望去。   这些书也不是哪个书肆都有得卖,他还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条门路。   “是真的没有了。”掌柜见他是买过的老顾客,也不隐瞒,苦着脸辩解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悄声说:“公子您有所不知,前段时间衙门的人来查过,但凡有私印及买卖此类书籍的书坊全都停业整顿了,经此一遭谁还敢卖呀!公子您要真的想要,我给您介绍南城一家书肆,您去那问问?”   “啊?怎么以前未听说过此事?”江逸满脸疑惑。他才去了几个月国子监,这边都开始扫黄打非啦?   “小的开这么多年书肆也从未遇到过呀!”掌柜同样感慨没见过这种事。   “听查抄的差爷说,好像是哪家公子沉迷其中,被家中大人发现,所以才害得我等遭了殃。”   “谁啊?这么缺德!自己家里人管不住便要把大家的锅都砸了!”受到牵连的江逸骂骂咧咧。   他根本没有联想到书坊的无妄之灾正是来源于他送给四皇子的那本书,还一个劲的与掌柜一起痛骂罪魁祸首。   不过骂归骂,这书买不成他也记下了掌柜介绍的新门路。   除此之外,他还又挑了几本经史子集类的正经书,准备回去在他哥面前装一装乖,谁叫今日把他得罪惨了呢。   黄柏第一次见他家少爷去书肆除了话本还买了正经书,凑上前去逗趣道:“世子爷要知道少爷这么勤奋,定会好好地褒奖您。”   江逸拿手里的书敲了一下他的头,“少爷我的玩笑你也敢开了?没大没小!”   黄柏摸摸头讨好地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就要让车夫赶车回府。   “等等!先别回去,再去一趟百宝阁!”   ******   百宝阁是京城一个专卖奇货异珍的地方,里面多是些稀罕物件,价值不菲。   这间铺子开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客人也是非富即贵,能吸引这么多高门大户的客人,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最主要就在于铺子的主人总能拿一些独一无二的宝贝出来,甚至只要你想要并说得出来的东西,他都能想办法给你搜寻到,只凭着这一点百宝阁的门前一直是络绎不绝。   江逸的马车到达百宝阁时,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他只斜眼瞄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百宝阁一共三层,内部空间宽敞,还可以分开接待男女顾客,充分考虑到大户人家出行随从众多的情况,格局设计非常巧妙,因此完全不用担心客人太多拥挤的问题。   他下了车就往里走,没想到竟然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了。   他皱眉看向比他高一个头的护卫,不悦道:“你们是谁家的?这么大排场。来个百宝阁还把其他人给拦着不让进,这你家开的呀?”   黄柏这个小厮这时候也派上了用场,他跟着他家少爷这么久,别的没学会,这摆谱的事情还是很精通的。   他冲上前去,抬着下巴对那几个胆大包天的护卫大声斥道:“知道这是谁吗?就敢随便拦!”   护卫是听命行事,见他这么说也怕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连忙问:“敢问公子贵姓?”   “我问你呢?你是谁家的护卫?”江逸不答反问。   “小的是英国公府的。”这护卫还算有点眼色,看江逸这么嚣张猜但他不是什么好惹的。   “里面的该不会是范思贤吧?”江逸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原来公子认识我家少爷。”护卫听他叫出主人家的名字,还以为是少爷的朋友,放松了下来。   “没错,你先别去报信,我给你家少爷一个惊喜。”江逸坏笑着制止了他要去通传的打算,想要进去吓一吓对方。   他与这范思贤当然不是什么朋友,不光不是朋友,还结过仇。   范思贤是英国公和荣惠公主的嫡孙,荣惠公主呢是先帝的嫡亲妹妹,也就是他母亲和景元帝的姑姑。   这么说起来范思贤大概相当于他大哥的儿子这种身份,那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亲国戚,在京城同样是横着走的主。   两人真要算起来还是表兄弟。   不过同样的两个家世显赫的纨绔子弟就不可能看对眼。   江逸第一次与范思贤碰面就不怎么愉快。   他一进来百宝阁,就径直往楼上走去,到了三楼范思贤果然在那,手里拿着一个点翠发钗在看。   “哟,你不光偷擦姐妹的胭脂,这回还要做钗裙打扮了?”江逸上来就是一个嘲笑。   范思贤家里姐妹多,自己又生的唇红齿白,江逸第一回 见他就是他在与一群女孩子玩闹,误以为他是女扮男装,问了一句。就这一问把范思贤得罪了。   两人又因为有点沾亲带故的原因,在各种场合都能碰到。   于是范思贤也不甘示弱,回回都想找回场子,可又经常吃瘪。导致两人旧怨越积越深,每次都是一见面就斗得不可开交。   “江逸!”范思贤回头见是江逸,立刻放下手中的簪子,像个斗鸡一样要冲过来。   “贤哥儿。”一个温柔的女声叫住了他。   江逸才发现里间还有一个人。   “晴姐姐好。”江逸连忙上去见礼。   说话的人他也认识,是英国公的嫡长孙女,好像是说明年就要出阁了。这下江逸明白为何门口派护卫拦着了。   有了这个年长的姐姐在,两人自然打不起来了。   江逸与这位不怎么熟的表姐范雨晴说了几句话后,就没再理范思贤,而是叫来掌柜的想要给他大哥挑个赔礼道歉的礼物。   选了半天他在一个玉雕的镇纸和一幅名家字画中犹豫不决。   考虑到自己的欣赏水平有限,送字画可能不是个好选择,于是决定拿下这个玉雕镇纸。   谁料他刚要开口就被范思贤抢在了前面。   “这个给我包起来!”范思贤指着他看中的镇纸说道。   “你没看到我先看的?先来后到懂不懂!”江逸要不是见有人在旁边,现在就要掀桌子了。   “你不是没买吗?再说了,我在你来之前就看到了这个,要说也是我先来你后到的。”   范思贤这话谁听了都知道是瞎说,他今日就是陪姐姐来看首饰的,根本就没瞧过其他的东西。   江逸没理他,对掌柜的说道:“你给我包起来。”   “我看谁敢拿走!”范思贤开始耍混。   江逸忍无可忍,也管不了谁在了,揪着他的衣领就打了起来。   旁边的护卫见了想上来拉架,被江逸一句“小爷受伤了你们谁也跑不了”给吓住了。   两位少爷自己打就算了,其他人要是不小心伤到任何一个都是吃不了兜着走。有这层顾虑在,谁也没敢太用力劝架。   经验丰富的江逸充分利用了地理位置,把范思贤卡在了一个不太好还手的位置,于是场面就变成了江逸逮着范思贤一顿胖揍。   最后这出闹剧在范雨晴的制止下才算结束。   江逸也不管范思贤怎么叫嚣要回去告状,他作为胜利者,带着抢到的镇纸回了庆国公府。 第51章   回到府里, 江逸先回长乐院换了身衣服,嘱咐丫鬟把抢到的镇纸用个漂亮的木盒装起来,然后才让丁香捧着礼物与他一起去飞鸿院见大哥。   到了飞鸿院, 江逸直奔书房。   他哥是个工作狂,在家的时候一般不是在书房看书画画就是在处理公务。   刚走到书房院子的门口, 就碰到了大哥身边的白杨。一问才知道, 大哥竟然不在书房。   “今日是什么日子?这还没到酉时就回内院了?”江逸惊讶地问。   白杨看了眼二少爷,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江逸扬了扬下巴, 示意他说。   白杨今日没有跟出去, 只听跟着世子爷一起回来的红松说, 好像是二少爷惹恼了世子爷,具体何事也不知, 因此江逸问起的时候他吞吞吐吐,边说还边看江逸脸色。   “今日世子爷回来时像是心情不大好, 不仅在书房发了脾气, 就连世子夫人过来都被说了。”   江逸回头看了一眼木盒,这下心里没底了, 听上去他哥气得不轻,也不知礼物能不能有用。   更让他愧疚的是,嫂嫂还被他连累。   此刻他心里已经想好,不管大哥等下怎么给他甩脸子,他一定保持风度,认真听训,主打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刚一进内院, 江逸就感受到了一股低气压。   他哥院子里平常就够安静了, 现在更是静得悄无声息,丫鬟们都恨不得踮着脚尖走路。   他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心里差点打起了退堂鼓。   “二少爷!”   江逸也看到这个眼尖的丫鬟,是大嫂的陪嫁丫鬟,好像叫做柳青。   柳青见着江逸就像见到了救星,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连忙上来迎他。   她这一声也打破了飞鸿院的安静。   不等江逸磨磨蹭蹭做好心理建设,大嫂辛静姝温柔的声音响起:“是逸哥儿来了吗?外面风凉,还不快请进来。”   江逸走进正房侧厅,就见他哥沉着脸坐在圆杌上,一手放在身侧的桌上,听他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果然还没消气,虽然以前也总是板着脸,但那时候还会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呢?只剩冷淡了。   不愧是有名的高岭之花,江逸还是头一次领教他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逸走近朝兄嫂见过礼。   辛静姝知道丈夫今日心情不佳是因为弟弟,同江逸说了两句话后便知趣地借口有事把空间就给了兄弟俩。   江逸虽见大哥反应冷淡,仍是厚着脸皮凑了上去,“嘻嘻,大哥——”   接着示意丁香打开木盒,指着那对玉雕镇纸对江慎说:“我知今日做得不对,不该不信任大哥,思前想后心中悔恨,特地去百宝阁挑了礼物给您赔罪。”   又做出一副老实乖巧的模样,“大哥,我知错了,以后一定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话懂事,绝不惹您心烦。”   江慎抬眼看了一下盒子里的礼物,也不说原不原谅,只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便吩咐丫鬟收下。   江逸见他收了礼物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便坐下来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儿话,一下夸他哥房里的陈设品味,一下说起他在刑部办的案子受了皇上夸奖。   不过他这样使劲拍了一会儿马屁还是没得到江慎的好脸色。   对着一张冷脸终于有些坐不住的江逸只好无奈告辞。   他讲得太久口有点渴了,端起桌上的温茶仰头一口喝了干净。   就在他喝完茶准备站起来时,从他进门开始就只用嗯来应付他的江慎突然叫住了他。   “慢着。”   江慎拉住他的手掀开衣袖,看到了手腕处的一条长长的血印子。   “这是怎么回事?”江慎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江逸瞥见他哥的眼神,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将今日在百宝阁的事情说了出来。   “明明是我先看上的,我见着镇纸上雕刻的梅花与大哥的雪中寒梅画作相得益彰,当时就想买来送给大哥,可那姓范的欺人太盛,仗着自己带着护卫便想强买强卖。我岂能让他如愿,这不就打了起来嘛,喏,这就是他抓伤的。”   江逸可怜兮兮地把手伸过去让他哥看仔细点。   “菱红!去把那边架子上的药膏拿来。”江慎一边仔细检查他身上有无其他伤处,一边吩咐门外的丫鬟去拿药。   丫鬟听到吩咐后连忙应是。   药膏很快被拿来,江慎立刻伸手接了过去。   江慎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冷脸,但是替弟弟搽药的动作轻柔小心,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江逸看着哥哥,在心里比了一个耶。呜呜呜,哥哥也太好了,以后我再也不气他了。   沉浸在温情中的他全然忘记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心中下定决心不气哥哥不跟哥哥唱反调了。如无意外,转眼他就会忘记这回事,然后故态复萌。   不过此刻他真诚保证的样子还是再一次蒙蔽了他哥。   在确保大哥已经没有再生气的情况下,他这才满意地离开飞鸿院。   ******   次日,国子监集贤门处。   江逸到了门口也不着急进去,而是吩咐黄柏在外面看卫珩有没有来,自己则坐在马车上一边吃着从家里打包带上车的早餐,一边等卫珩。   直到他吃完,还迟迟未见卫珩的身影。   在江逸第三次把头探出车窗问黄柏“人来了没”的时候,碰到了同样刚到国子监的陈熙。   “怎么不进去?”陈熙感到奇怪。   “这不是在等卫珩嘛。”江逸挥手招呼陈熙上马车。   “等他做什么?”陈熙跳上马车坐在他旁边后问道。   于是江逸将昨日从卫珩那里听来的事说给他听。   “看来这卫珩在学堂人缘不怎么样呀?明显那个提出搜查的人是想引导嫁祸给他,说不定这钱就是那人偷的。”陈熙听完后摸着下巴分析道。   “还有这种可能?”江逸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那卫珩会不会也想到了?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呀?”   “既然对方主动提出搜查,定然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有卫珩这个替罪羊在,很难怀疑到他头上。再者卫珩不是也说了吗?他是因为与你有过约定不便说明银票的来源,对方可能就是笃定这一点才敢嫁祸给他。”   “不管了,这事总归是因我而起,今日我就去找王祭酒和纪司业说清楚,至少让卫珩回来上学。至于他们谁丢了钱,这就不关我事了。”   陈熙没有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如此一来,祭酒定会问为何当日不说,势必牵扯出他替你代写功课的事。他回不回得来另说,说不定还惹得你一身骚。”   这一点江逸倒不担心,这种在普通学子看来天大的事,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祭酒难道还能开除他不成,要真这样他还巴不得呢。   江逸想到卫珩昨天犹豫的样子,更担心他自己想要放弃。   两人正说着话,黄柏进来马车报信,“少爷,卫公子来了,不过他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江逸掀开车帘,看见卫珩正与几个穿着国子监衣服的学子在说话。   他穿着洗得泛白的干净衣袍,背挺得笔直,在众多穿学子服的学子中格外醒目。   “这不是卫珩吗?被赶出国子监了还来这做什么?难不成是还想回来?”   “大人们已经给你留了脸面没有把你送到衙门去,你还有脸回来?”   “这种人竟然是我们的同窗,真是晦气!”   江逸下了马车走近才听到,这几个相伴而行的太学学子是在嘲讽卫珩。   看来陈熙说的没错,他人缘的确不太好。   “卫珩!”江逸叫了一声背对着他的卫珩。   “江公子。”卫珩转过身,放下了提着的心。   他方才没注意到江逸的马车,还真有些担心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但江逸却忘记了此事。   那几个学子见到江逸从马车上下来,看出那马车非普通人家所有,他们没料到卫珩还认识这样的权贵子弟,在江逸出声后立刻转开视线,灰溜溜地走开了。   江逸很无语这些人,你要是不畏权贵还能被高看一眼,光会欺负卫珩这种平民子弟算什么事。   他替卫珩解了围,卫珩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别废话了,让你早点来你还来这么晚,我等下要赶不上早课了,快走吧,咱们现在就去找纪司业。”   江逸抓着卫珩就往国子监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后面陈熙说:“你先走吧,我找纪司业解决完他的事就再过去。”   陈熙看着急匆匆往前走,一心认为这事很容易解决的江逸,在后面叹气。   ******   江逸带着卫珩一路畅通无阻,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纪连云的办公书房。   纪连云看到卫珩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们怎么会一起?”他盯着江逸疑惑问道。   国公府少爷和平民子弟,国子学学子和太学学子,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扯不上关系。   “纪司业,我听说卫珩因为被诬陷偷同窗钱财而被你们逐出了国子监,我是来给他作证的。”江逸直奔主题,说明了来意。   “你怎么作证?”先不说他们俩怎么认识的,纪连云实在想不出江逸会怎么给卫珩作证。   “他没有偷拿同舍之人的钱财,他的那两百两银票是我给他的。”   纪连云没有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他的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问题:“你为什么要给他钱?”   这个问题江逸早就想好,“因为我请他帮我编写了一本考试秘笈,这就是我上个月月考考得好的原因,那些钱就是回报。纪司业,区区两百两能换来一次月考中等的结果,这个钱我给的没问题吧。”   纪连云听了不由自主地点头,对江逸这种纨绔子弟来说,再给多点钱都不让人感到意外。   “那你当时为何不说?”纪连云问的卫珩。   他的话里最大的漏洞就是这个,为何当初不直接说出来,非要等到现在才找来。   卫珩还没说话就被江逸抢先答道:“纪司业,本来说不说就是他的自由,其他人没有任何依据地胡乱攀咬才是不对!只要钱的来源没问题,是不是卫珩被逐出国子监的理由就不成立了,那他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他的这个回答有点牵强,但也算是说服了纪连云。   纪连云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后在卫珩身上停留片刻后才说道:“这件事是祭酒大人做的绝对,我要禀告大人后才能给你答复。”   “你也不用担心,若真的查明此事是冤枉了你,你应是能够回来继续上学。”这话是为了让他安心。   卫珩的学业教他的博士非常认可,当时祭酒大人要把他逐出国子监时,他那一斋的博士没少替他说话,纪连云也希望不要冤枉了一个好苗子。   江逸也知道,就这么简单两句话,当天就能让卫珩回来是不太可能。   但听了纪司业的话他觉得这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两人对着纪连云行礼告退后,卫珩也再次向江逸表达了感谢。   江逸自认为这件事他已经圆得很好了,除了两人的相识有一点说不太清,但应该问题不大。   他没有料到卫珩那边是问题不大,有问题的变成了他。   祭酒知道此事后非常认真,担心再次错判,把这件事翻出来后非要查个清楚,为此还请了大理寺的人来查。   一番追究过后,偷钱的人还真被找到了,果真如陈熙猜测的那样,是与卫珩住同一号舍的那个李茂。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卫珩彻底证明了清白,毫无疑问可以回来国子监继续上学了。   但不幸的是,当初替他们两人传话和传递作业的那个小僮因为经不住审问,见到大理寺的人被吓得竹筒倒豆子,一股脑把江逸和卫珩来往的事说了出来。   于是江逸找人代写功课的事情就这样被暴露到了祭酒大人面前。   ******   王祭酒的桌子上摆满了江逸进国子监以来的所有试卷和功课,另外一边则是卫珩的试卷以及大理寺鉴定笔迹的吏目写的鉴定结果。   “岂有此理!只要我在任,就绝不允许国子监再有这种歪门邪道作弊之事!”王祭酒被气得大拍桌子。   “来人,将这些全部收起来,老夫要进宫面圣。”   言毕,果真整好衣冠,又叫人准备马车,往宫里告状去了。   纪连云现在是相当后悔,早知道江逸如此胆大包天,他怎么也不会答应同期的托付。自己来国子监这么久,就数这几个月最忙碌了。   他看着祭酒大人的背影,迅速写了一封信,叫来随从给江慎送去,“切记亲手交到刑部江大人的手上!” 第52章   奉天殿中, 江慎与太子站在皇帝的下首右侧,王祭酒站在左侧。   一个江逸惹祸,两个哥哥争相过来替他平事。   只是看着王祭酒这刚正不阿的态度, 江慎和太子对视一眼,感到了事情的棘手。   王祭酒说起来有条有理, 从国子监为国育才说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中心思想就一个, 江逸这件事绝不能不了了之。   “皇上, 此事若不处置, 何以服众?国子监众学子今后如何自处?臣请皇上降旨严惩。”   他说完还瞥了一眼身旁的太子和江慎, 大有一副今日就是得罪储君也要直言进谏的架势。   这种臣子要拗起来,连皇帝都怕。   替江逸开脱是有点难, 江慎只把错往自己身上揽,“逸儿如今这样都是臣这个做哥哥的管教不力, 请皇上息怒, 臣回去一定严加教导,督促他改过自新。只是逸儿从小体弱, 还望舅舅看在母亲的面上饶他一回,瑾和愿意替他受罚。”   江慎自从出仕后,除了在皇家家宴的场合,甚少在殿前称呼皇帝为舅舅,这回连亲情牌都打上了,也是看出皇上在气头上,真要罚起来不定罚得多重, 才出此下策。   太子同样主动揽责, “这事儿臣也有责任,逸儿的试卷儿臣特地嘱咐国子监送一份到东宫, 这些竟然没能看出端倪,以致未能早些发现纠正他。父皇若是要罚,儿臣也难辞其咎。”   一个是最看重的储君,一个是得重用的臣子兼外甥,这两人宁愿把错揽自己身上也要护着江逸。景元帝总不至于真因为这事把太子和外甥都罚了,只好连带他们都口头训斥了一顿。   至于江逸,只象征性地罚了抄书。   这让无功而返的王祭酒出奉天殿的大门时还在吹胡子瞪眼。   ******   哪曾想,两人刚把景元帝的火气给压住,后脚就听到太后宫中的宫人来报,荣惠公主在寿康宫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了。   这是景元帝的亲姑姑,皇帝当然不能不顾。   一边询问太医院的人可去了,一边连忙往寿康宫的方向而去。   太子和江慎也在殿上,听了这事肯定要一起去的。   路上太子见江慎表情微妙,直觉这事跟江逸脱不了干系,低声问道:“莫非这其中又有逸哥儿的手笔?”   江慎简单江昨日江逸在百宝阁之事告知。   “我原本是预备今日散值后去一趟英国公府,岂知……”   他没说完的话太子心领神会,弟弟闯祸的速度太快他们也是意想不到。   几人到寿康宫时,荣惠公主已经好了很多。   一见皇帝到来,才好些的荣惠公主又哭诉上了。   于是景元帝一天之内听了两次对江逸的告状,这下可好,太子和江慎都有点没法开口了。   不管原因是什么,对方是结结实实地被打了。   没错,荣惠公主这回是来真的,直接带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范思贤进宫来了。   景元帝铁青着脸,怒道:“说起来还是表兄弟,就算是起了两句口角,也不至于把人打成这样!”   说这话时,还看了好几眼太子和江慎两人。   江慎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头疼,荣惠公主明显有备而来,这次可能没法像上回袁家的事那样好解决。   但话他还是要替弟弟辩解两句的。   “此事我听逸哥儿所说好像有所不同。若不是原本要成交的交易被范表弟横插一脚,他也不会争执起来。逸哥儿当时只带了一个小厮,见英国公府护卫成群,许是太过害怕,才有些不知轻重。”   这话大家都知道是替江逸开脱,但说起来又有几分道理,这样显得江逸的出手并不纯粹是恶毒。   若只有这件事,江慎这么说景元帝或许还能听一听,但因为方才国子监那事,皇帝对江逸已经有了偏见,因此并未能说服景元帝。   关键时刻还是要看太后的,她老人家才不管景元帝怎么生气,只在乎外孙有没有吃亏。   “这么说来逸儿是为自保?瑾和你快告诉本宫,逸儿可有受伤,伤得重吗?”   “回太后,逸儿未伤到脸面,只手上有些伤,昨日搽了药,应是已无大碍了。”江慎话只说三分,其余的就留给众人脑补。   “你看,既是争执打斗,双方也都有受伤,不能因为逸儿的伤不在面上就把过错往他一人身上推。”太后一听说江逸也受了伤,更加不得了,要不是范思贤模样的确有点凄惨,她恐怕就要上去兴师问罪了。   荣惠公主确是皇帝的姑姑,但她还要叫太后一声嫂嫂呢。在场就数太后辈分最大,就算是老人家有点老糊涂一心护短也没人好说什么。   “不过,思贤这伤看起来是重了点,这样,本宫这里还有些上好的伤药,待会儿你拿去给他用上。”   太后安抚荣惠公主,除了伤药,不乏其他赏赐。意思很清楚,这亏不让人白吃,但想在江逸头上找回来就别想了。   皇帝尚且要顾忌母亲几分,荣惠公主难道还能要死要活去跟贵为太后的嫂嫂计较。   江逸最终在两位哥哥和太后的保驾护航下再次逃过一劫。   ******   在国子监的江逸对此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与两顿体罚插肩而过,他还一心沉浸在终于有一科目拿了优等的喜悦中。   “算学满分?!你到底怎么学的?我怎么没见你算学课上认真听过课?”   陈熙和章季青单知道江逸对算学信心满满,却没想到他能在上课完全没怎么听的情况下取得满分的成绩。   “我先就说过了,你们非不信,小爷这就叫天赋异禀!”江逸洋洋得意,这回总算一雪前耻。   “老实说…你是不是提前得知题目了?”陈熙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   江逸气得重重拍了他一下,气鼓鼓地大叫:“连你也怀疑我?!绝交!必须绝交!”   因为算学考了满分,除了教他算学的苏博士没有怀疑以外,其他所有师长都对江逸的名字挂在榜上第一的位置有过质疑。   要不是苏博士一再解释江逸平日的算学课上就已经展现出了极高的算学天赋,其他人甚至想把他叫到博士厅单独考一次。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我早就看出逸哥儿你在这方面出类拔萃,看你赚钱的拿那些门道就知道了。”陈熙连忙说了些好话安抚他。   “这还差不多!”江逸决定大人大量原谅他的一时失言。   陈熙说的这个赚钱的门道不仅仅是指江逸利用卫珩送给他的那本书赚了一笔的事,还有就是他这次说的又一个新想法。   江逸见过上次辩论大会时那个为了宣传而开辟出来的公告栏的盛况后,决定将此发扬光大,所以与陈熙讨论准备办个学子会月报。   报纸不算什么新鲜东西,朝廷的邸报就是一种,除此之外也有其他的报纸,当然也是朝廷专营的。   因为交通的原因,报纸的时效性大打折扣,再加上写文章的人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学,上面的文章都是咬文嚼字,辞藻华丽的文言文,可传播度进一步降低,因此这些报纸基本不成气候。   而像江逸提出的这种面向特地群体的报纸就更没人办过了。   陈熙两人刚听到时虽然觉得惊讶,但仔细一想又觉未尝不可。   最开始有了这个想法的江逸就开始思考月报的定位、内容、以及受众。   首要的目的当然是进一步扩大学子会的影响力,不仅仅是国子学,还有太学他也想囊括进学子会的势力范围。   然后就是逐渐建立起学子会的权威,获得与学校对话的权力。   计划他都已经想好,他还打算办成公告栏那样接受投稿的形式。很多东西在解决完卫珩的事情后就可以进入筹备。   就在他还骄傲于自己的成绩和准备投入学子会月报创办的时候,祭酒大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为什么罚我?我月考也没有差到要单独拿出来被罚的地步吧?好歹还考了个满分呢!”   听说他被皇帝罚抄写四书时,他还满脸的不可置信。   王祭酒请大理寺查案的事江逸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可以证明了清白卫珩,可以重回国子监这个结果。   但他暴露这事太过突然,祭酒并未声张,因此他对此还是一无所知。   负责传达的纪连云还告诉他这回的抄写为了防止他又打什么歪主意,每日自习课后他都要一个人去博士厅抄写一个时辰,当场写当场交,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不用去。   江逸并不知道两位哥哥为了替他减轻惩罚而受到牵连,在皇帝面前也被训斥了。   他对动不动就体罚,一罚抄写还几十遍的这种机械惩罚怨念满满。   江逸气愤地将此事写在了给韩嘉言的信中。   原本只是想将自己得了满分的光辉事迹写信与韩嘉言分享,现下干脆被他写成了专门吐槽和诉苦的信。   ******   东宫。   太子不是第一次因为江逸的事引起皇帝的不满了。   东宫的属官听说后不由劝说道:“有长公主殿下在,皇上就是罚也不会太重,太子殿下何苦为了这点小事再惹皇上生气?”   知道您地位稳固,但也没必要为了个江逸三番五次去招皇上烦呀!属官表情着急,恨不能这样明说了。   “以后此话不必再说!”太子制止了属官。   在很多人看来江逸是长公主的儿子,与太子理应没有那么亲近,即便作为表兄弟,从年龄和性格来看,也是大公子江慎与太子关系更好才是。   可这么多年看来,太子几乎是从一见到江逸开始就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心和爱护。   有些时候为了维护他,与皇上争执起来的事也不少见。   这些人不理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逸哥儿的亏欠是永远都弥补不了的。 第53章   离开京城两天, 韩嘉言一行人才刚到冀州府。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韩嘉言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此次来京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办成虽然有些遗憾,但想到结识了逸哥儿倒也不枉此行。   就在这时,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扰乱了他的思绪。   韩嘉言睁眼掀开车帘, 只见几名骑马的年轻男子策马朝京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不一会儿就与韩嘉言一行人的车马插肩而过。   韩嘉言看着这几人的背影, 想到了什么, 双眉微蹙, 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孟叔。”   前头的孟泰连忙勒住缰绳, 来到马车旁。   “方才那几人……”韩嘉言盯着几名年轻男子的方向。   孟泰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世子爷, 那几人的确与我们在瞿县遇到的像是同一拨人。”   孟泰也看出来,这帮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腰间挂着的腰牌, 都与上回他同世子爷在瞿县遇到的那些人相似。   遇到一次可以说是巧合, 接连遇到就有些值得怀疑了。   “这些人莫非是侧妃的人?”孟泰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怪他阴谋论,这回来京城, 世子爷除了借给太后贺寿的名义追查王妃之事以外,也有乘机钓出蠢蠢欲动的侧妃等人的打算。   “并不像。”韩嘉言眸光一闪,微微摇头。   他之前亦有怀疑,但总觉得得哪里不对。这些人训练有素,明显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可不管是在瞿县时还是方才碰到,他们行事一点也不遮掩,如果是侧妃派来的人不会见到他时无一丝慌张。   “我瞧着倒是有点像宫里的侍卫。”韩嘉言若有所思道。   “宫里的侍卫?”孟泰狐疑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瞿县?”   “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为了调查瑞王余党之事?”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能是什么原因。   韩嘉言有此猜测也是因为这次去瞿县查母亲行踪的时候才知道, 原来当年瑞王余党就是躲藏在瞿县。   也因为这个原因, 当年很多百姓怕事搬离了瞿县,所以他没能找到见过母亲的人。   不过这次也并非一无所获, 要不是他去了一趟江南,还不知道那年父亲借口巡视属地,竟是偷偷去江南见了母亲。   但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母亲就离开了金陵。   这其中的缘由或许要等他回去南地询问父王才能知道了。   ******   按照路程,韩嘉言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到南地,江逸写给他的诉苦信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他的手上,但江逸抄书的惩罚却是一天都少不了。   从他接到噩耗的那天起,他已经持续十天每日下学后到博士厅准时报道。   陈熙和章季青两个好兄弟对他够意思,虽然不能帮他抄写,但也在一旁陪着。   江逸坐在纪司业给他划出来的窗边位置上抄写,陈熙两人则隔着打开的窗户与他边说话。   “逸哥儿,今日能抄完吗?”陈熙趴在窗户边看着奋笔疾书的江逸担忧地问。   他眼见江逸每天抄写速度越来越快,博士对他交上去的东西眉头越皱越深,非常担心江逸今日最后的几页纸被打回来。   “我今日就是不睡觉也要抄完!”江逸咬牙切齿道。   他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了!再多来一次他绝对要跑,跑去南地找子斐哥哥去,省得在皇帝舅舅面前碍了他的眼。   几人正说着话,负责监督的张博士走了过来。   他拿着戒尺在窗台上敲了几下,把陈熙赶了下去,“我说你们两人在这待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博士,我们就在这等江逸,又不做什么,难道站在这也违反了哪条监规?”陈熙不情不愿地拍了拍袖子,反驳道。   “你们俩莫非也想进来抄写?”张博士声音上扬,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才不管这符不符合监规呢,师长教导弟子的学业,让他们多写两遍怎么啦?合情合理!   听了张博士的话,陈熙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好不容易江逸快要写完了,他们俩可不想再进去。   两人在外面只待了不到半刻,就听到了江逸获得解放的声音。   “终于写完了!”   两人急忙走了过去,就见到江逸大声说着:“小爷下回再也不抄书了!”   章季青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好像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吧?”   江逸瞬间泄气,反省道:“还是做得不够隐秘!这说明以后必须思虑周全后再做这种事。”   陈熙拖着他赶紧离开了博士厅,“也不看看张博士还在就这么口无遮拦,这要是被告到祭酒面前你就等着明日接着来抄写吧!”   江逸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张博士正认认真真清点他被罚抄的那些作业,没有注意到他的狂言。   三人飞快地溜走了。   ******   因为抄写惩罚而消停了十来天的江逸,在功课完成后又有了新主意。   这回他学乖了,拿着一份代表民意的学子会问卷调查表去找了纪司业。   之所以不找祭酒当然是因为祭酒还因上次的事一见着他就哪哪都看不惯,他也就干脆不去祭酒面前自讨没趣了。   但这可就苦了纪连云。   他现在一见江逸就头疼,为此还让夫人替他去求了一个慈心寺方丈开过光的平安福,祈祷江逸别再给他搞事了。   显然这个平安福不够有用,江逸现在是可着他这一只羊薅。   “你这又是什么?”纪连云很想让江逸自己去找太子,但又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职责,祭酒大人不在的时候他要全权负责国子监的大小事务。   “司业大人,这是学生深刻反省和研究之后,对国子监的谏言。我认为,国子学的课业缺少了极其重要的一项,那就是实践课。”   纪连云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问题,这小子在说什么???   江逸没管纪连云摆在脸上的困惑,继续拿出摆事实讲道理的态度,准备说服他。   “国子学的学子们大多是官宦子弟,接触庶务的甚少,有那见过几个农民的见的可能都是自家庄子上的农户。孔夫子都要周游列国才有那些振聋发聩的圣人之言。这些人连民情都不了解,又怎么能理解圣人之言呢?”   江逸看到纪司业从最初的皱眉,到对他的话开始接受,表情也不再是纯粹的拒绝,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您看呀,这是我们学子会对广业、正义、崇志三堂各斋的学子不记名调查的结果。大家都赞同增加实践课的提议,我觉得尤其对于这三堂的学子,更应该在此时多加教育。”   “你说的实践课是指哪方面的?”   纪连云没有想到江逸自己身为世家子弟,对世家子弟的认知会这么通透,这让他对江逸有些刮目相看。   “我认为每月应该抽出两天时间,呃,一天也可以,让诸位学子参与到社会中去,去了解普通百姓,尤其是农户们的生活。您看,这可以用调研的形式进行,持续时间长一点,一年一个课题。”   江逸拿出自己附在问卷调查后的建议书。   这下纪连云不得不认真起来,他原以为江逸又是想趁机偷懒,没想到仔细一看,这个事情颇为可行,还真有几分意义。   见纪司业认真看着他的建议书,江逸感觉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这个我收下了,待我与祭酒大人商议后再答复你。江逸,你如果能将心思放到学业上,成就必不会小。”纪连云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劝他。   除了字写的不够好,用词有时候有点不伦不类,但内容他看了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江逸哪顾得上这些,他一心放在前面一句话上,喜不自禁说道:“那学生就等着司业大人的好消息了。”   他只知道以前纪司业推脱的时候都会说什么禀告祭酒大人做决定,现在说与祭酒大人商议,想来是有几分赞同,打算劝说王祭酒。   江逸最初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陈熙和章季青都觉得他是异想天开。   尤其是章季青,比他们更早入学也了解更多,当时就劝他放弃,“逸哥儿你不要因为上回的事使得膳堂有所改善,就对这个抱有太大期望。”   国子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由学子提出改革课程的?这事拿到祭酒面前说不定要被扣一个藐视学堂的帽子。   章季青真担心他才被罚过,没两天又要去博士厅点卯。   就连陈熙也不看好,“你不就是想多少两天课业嘛,我看你就是每月装病请一日病假都比这个要靠谱。”   江逸除了真的想多两天户外课程,也是认真考虑过这件事的益处的。   就他所认识的人中,不说陈熙,连章季青都有些不太能理解卫珩这类人的困难。让这些人去见见真正的百姓生活也好。   至于能趁机去城外偷偷懒休息一两日,那只是顺带的。江逸是这么自认为的,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提出这个计划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待他回去后,迎来了众人期盼的目光。   “怎么样了?江逸,司业答应了吗?”卢羽是支持方的,两眼放光地盯着他的脸,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江逸,纪司业没把你打出来?没罚你?”杜衡则是不太看好,在江逸去的时候就笃定他会灰头土脸地回来。   “你这是已经被打过了?”还有人更是怀疑他已经吃了戒尺。   江逸不屑地瞥了一眼怀疑他的人,哼了一声,“也不瞧瞧我是谁,没有金刚钻小爷还就不揽这瓷器活了。”   “别卖关子了,到底成没成?”连陈熙都着急地拉了他一把,让他快点告诉大家结果。   “哪有这么简单!纪司业还要与王祭酒商议,不过我看成功几率很大!”   江逸把在纪司业书房的情形大致说了。   陈熙听完后并不看好,“祭酒大人肯定不会同意!” 第54章   这一次陈熙预计错误了。   纪连云深知祭酒大人现在对江逸的印象有多差, 所以并没有事先告知这项建议是江逸提出来的。   但即便如此纪连云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祭酒,让王祭酒同意在明年试行此课程。   不过江逸已经没空管祭酒大人同不同意他的这项建议了,他现在的心思已经全部放到了即将到来的春节上。   就快到过年的时候, 国子监也人性化了一把,在除夕前几日终于放假了, 并且还能休息到元宵之后。   入冬之后天气日渐严寒。   各堂斋的屋子里都烧起了地龙, 各家人都给带上了暖炉, 大家也全部换上了冬日的厚衣裳, 有钱的人家更是狐裘貂皮尽数上身。   可这天寒地冻的时候, 不仅要每日早起还得顶着寒风从号舍来到学堂, 着实太冷。   一路上,江逸就算披着大氅揣着两个暖炉都有点冻得受不了, 何况是那些家中不太宽裕的学子。   因此所有人早就对假期翘首以盼了。   最后散学的那日,广业堂一斋的学子们全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江逸, 明日要不要一起去冰嬉?”   还没有离开广业堂的院子就有人开始约他假期的活动了。   说话之人是都察院黎御史之子黎容, 在一斋算是成绩优秀的那一小撮人。   最开始他还对江逸有些看不上,不过在江逸因为晚上无聊而组织了几次夜间桌游活动之后, 就完全改变了对江逸的看法。尤其是在上个月算学考试上输给江逸之后,更是对他态度截然不同了,现在最喜欢做的就是缠着江逸玩游戏。   “逸哥儿去不了,他明日要去我家玩。”   没等江逸回答,陈熙率先替他拒绝了。   黎容虽然对江逸改观,但是对江逸身边的几个玩得好的还是老样子,因此陈熙对他也是很看不顺眼。   黎容斜眼看了一眼陈熙, 不满地说:“我问的是江逸, 又没问你,你答什么答!”   然后又固执地对着江逸再问了一遍, “明日要不要一起去冰嬉?或者后日也行。”   “你再问多少遍也是这个答案!少缠着逸哥儿玩,他没空,哪天都没空!”他的态度惹恼了陈熙,陈熙的语气也很冲。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江逸连忙出来阻止。   不过陈熙说的没错,江逸确实跟他约好了去尚书府找他玩,所以他只能拒绝黎容的邀约。   “黎容,我明日要去熙哥儿府里,后面几日也不知道有没有空,不如这样,我要是去的话就差人给你送个口信。”   这话安抚了黎容,他点了点头,“那好,我等你的消息。”   “江逸,我也想去冰嬉,你们什么时候去?能叫上我一块儿吗?”一旁的卢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想要加入。   坐在陈熙前方座位上的杜衡也凑了过来,“那也算我一个吧。”   “你不是成天说什么易寒邪入侵,不宜久在户外逗留,怎么也要去了?”卢羽因为喜欢吃又吃得多,人有点胖,总是被杜衡说,所以现在杜衡说话他也过来拆台。   “我哪有这么说,我是说这个天气不能时冷时热,不要频繁进进出出!”杜衡反驳道。   “这个好玩,往年还有好些人几人组成一队在冰上比试的。我去年就见过几个率性堂的师兄与人较量,只可惜最后输了。”   几人这么说着,不停有人加入讨论,或是想要约着一起玩的。   任何时候体育竞技都能燃起热血和斗志。   江逸同样是爱玩爱热闹的,听大家这么说,一下子也来了兴致。   往年他也想要去外面的冰场玩,但因他年纪小长公主不放心,怕他磕着碰着,总是拘着他,最多在家中浇上冰面,让他叫几个好友一起玩。   可哪有他们说的这么热闹呀。   “要不要过完年咱们也去组织一个赛事?就作为咱们学子会的活动之一。”江逸用胳膊肘推了推陈熙,又看向章季青,询问他们的意见。   章季青家中尚武,对体育运动有着天然的热爱,自然是举双手赞成,“这个不错,我同意。”   “哼,你到底有多少个主意?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陈熙因为此事是黎容最先提起的,有些不太乐意,却也没有一口拒绝。   江逸这段时间可是够忙的,搞完了辩论大会,又想着要弄个学子会月报,这月报还没开始弄就想着改变国子学课程,现在又要弄什么学子会冰嬉大赛。陈熙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想法。   “等你去了就知道好玩了,这个要是办得好我就再去向纪司业提提议,把它办成国子□□动大会之一!”   江逸有信心能够用热血体育竞技打动这些人。   “那你可得找好人,别再像上次一样逮着我给你做文书。”陈熙真是怕了他。   “没问题,反正上回学子会的名册地址都已经登记了,待我想一想要怎么做,就给大家的府里送信。”   有了辩论大会的例子,众人现在对江逸的组织能力非常信任,而且他好玩的主意多,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但大家也愿意积极参加。于是众人就这样说好,等着江逸的通知。   才把江逸的建议跟祭酒大人解释一番,好不容易说服了王祭酒的纪连云纪大人,从书房出来后莫名感到后背一凉。   “竟已经如此冷了,还是早点回府好了。”纪连云拢了拢衣服,加快了脚步。   ******   宫中,景元帝正在听最后一批回来的侍卫们的回话。   “你说她…她有了身孕?”   “回陛下,臣等此次依据前回一路寻查的结果重新沿路仔细寻找,在淮安找到了一名郎中,他替那位夫人诊过脉,当时确是有身孕,当时胎儿有些不稳,才下船寻了郎中。夫人自称唐氏,夫家姓贾。”   “那定是朕的孩儿!后来怎么样了?母子可平安?”   “回皇上,郎中说许是乘船久了难受,夫人身体并无大碍。郎中开了几副安胎药,吃了两日夫人就再次出发了。此后就如臣等此前查到的一样,夫人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瞿县,此后便没有人见过她了。”   景元帝此刻的心情有惊有喜有惧有悔。   那日在游船上见着一名貌美女子独自乘坐一船,便开口相邀,没想到两人相谈甚欢,十分投机。   半醉半醒之间他只觉得当晚月色十分迷人。   再后来,不小的金陵城两人竟能又数次偶遇,于是他知道了这名女子姓唐,丈夫去世后离了伤心地寡居于此。   因当初瑞王一党在江南根基颇深,为免行踪被人知晓引来乱党,他自称北地商贾,又听她称是寡妇有意疏远,便玩笑道自己也是鳏夫。这话他自认为是半真半假,因为他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鳏夫,先皇后难产而亡后六年他一直未再娶。   他没想到两人会互生情愫,自己会爱上一个寡妇,不在意她的过往,只愿意与她共许未来。   他以为自己愿意以皇贵妃之位予她已是诚意十足,这比寻常商贾人家的正妻不知道要尊贵多少倍。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恨极了自己的欺骗,如果在那天他能察觉到这些,或许自己就不会失去她了。   那晚过后她留了信物给她,告知自己定会迎她进宫。她只是沉默片刻,便笑着答应会等他。   谁知等到他再去寻时,已经人去楼空。   再后来,他多次派人去找,甚至在扫除了瑞王余党后亲自去寻,可再也没有找到她。   那日在桥上见到舒嫔时,他一度以为是她回来了,可最终才发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他从来没有如此牵挂过一个女子,明知舒嫔不是她,他还是把她带回了宫,给尽她宠爱。   从此以后,每当他想她时便会去景仁宫。舒嫔是个聪明人,每回他去的时候都只静静陪着,从不多言。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死心,总觉得有什么放不下的,每过两年都要再派人去寻一遍。   现在竟然让他得知,自己与她还有一个孩子!   她虽然性子并不柔弱,但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如何能够独自抚养一个孩子?这其中不知道吃了什么苦。   他们的孩儿还好吗?本应该金尊玉贵地在宫里受尽宠爱地长大,现如今却不知在哪里。   只要一想到她们母子二人会过得艰难,孩子因为没有父亲无人保护而吃苦受累,他就止不住地心疼。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们!你拿着朕的旨意,沿途所有路过之处都不能放过,尤其是上回所说的失去了线索的瞿县,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人找到!”景元帝此时心急如焚。   知道这个消息让他悔不当初,当年自己就应该第一时间带走他,而不是让她在那等几日再去接。   他此话一出,侍卫哪还敢说什么。   算了,他在金陵偶然打听到的,在皇上走后有一高大俊朗男子出入过这位夫人家的事情,还是先别说了。   皇上金口玉言称这位夫人怀的是他的孩子,自己此时说这些怕是会惹怒皇上,说不定还会小命不保。   反正说这个事情的人也不能确定,不如等找到了人再说不迟,到时是不是皇家血脉自然有宗人府去辨。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侍卫挣扎了一番做了这个决定,然后才默默地领命而去。   “李兴,朕还有一个孩儿,和她有一个孩儿!”   侍卫走后,景元帝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过了许久才说话。   回忆起十几年前的事情,初识那一晚凉凉的晚风和皎洁的月光他仍记得清楚。   “皇上,您一定能找到娘娘和殿下的。”李兴端着茶放在皇帝的手边,嘴里说着安慰的话。   景元帝方才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十分激动,但静下来想,才觉得没有这么乐观。   他当初告知了身份还留了信物,这些年还一直不间断派人去寻,如果她真有心找来,应该不难。   侍卫说了她是乘船进京,说不定就是发现有了身孕来寻他的。   如果只是躲着他也就罢了,至少知道她还活着。   当初瑞王余孽在瞿县的那次事件使得瞿县大乱了一阵,怕就怕她在那次事件当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此时此刻的江逸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   不仅仅是即将到来的连休半个多月的假期,还有一回府就收到了他的子斐哥哥寄来的信件,和在沿路各地买的各种当地特产。   唯一让他觉得不太满意的就是这些信件和特产的寄送速度了。   “子斐哥哥十几天前写的信怎么这个时候才到?他那个时候应该还在冀州府吧,到京城不是才几天的路程吗?”   江逸拿着信在江慎的书房一边看一边吐槽。   “信全部给你了,你回院子看不行吗?”江慎盯着弟弟埋头看信的头顶,下了逐客令。   韩嘉言为了膈应江慎,信全是寄到江慎这里让他转交给江逸。   江逸倒好,生怕气不着哥哥,在他书房就开始拆阅信件,边看还要边对信中某些内容进行点评,时不时问上两句“子斐哥哥写的这个景色是真实存在的吗”“大哥你去过这个地方吗”之类的话。   江慎忍无可忍决定把他赶走。   “再不走这些东西全部没收!”   “好啦好啦!我就走!”江逸一听他这么说赶快站起来,指挥门外的小厮拿上东西。   走出书房门时还要回头给他哥做了一个鬼脸,“哼,我等下就写信给子斐哥哥让他以后直接寄给我,大哥你以后就是要我来我都不来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江慎冷飕飕的两道目光。   这种胳膊肘都拐到别人心窝子上的弟弟真是太可气了。   “下回别想让我再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了。”江慎总是能一下子打到弟弟的七寸。   江逸头还没转过去就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哥,刚刚我说什么了吗?我说的是以后我要时常来您的书房接受文化的熏陶,争取早日升上率性堂。”   “您忙,我就不打扰您了。”江逸堆着笑脸替他哥把书房门给关上了。 第55章   江逸一回到自己院子就吩咐丁香给他准备笔墨纸砚。   “少爷, 这么晚了您还要用功?”丁香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的惊讶模样。   天气越来越冷,天黑时间也早,以前到了戌时才会天黑, 现如今才刚过酉时就快没太多光亮了。   现在才是酉时,虽然勤奋的人此时在读书写字是很正常, 到换到江逸头上就不那么正常了。   丁香只见过她家少爷夜读话本, 还没见过少爷挑灯写字的, 所以问起来非常吃惊。   “怎么, 我用功就这么值得惊讶?少爷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种从不努力之人吗?”江逸假装生气地问。   “自然不是, 奴婢只是担心少爷您眼睛看坏了。”丁香虽知道江逸不是真的生气, 还是笑意盈盈地向他解释。   “姑且就相信你这一回。”江逸挑眉,再次假装原谅。   由于他去了国子监太久, 院子里的丫鬟们忧心久不在主子跟前伺候地位不保,生怕被挑出什么错处, 每次他回来下人们伺候起来全都是尽心尽力, 不敢懈怠半分,连一向活泼的白芷和白芨也稳重了不少。   也就只有木香和丁香在他面前放松点, 还敢跟他开开玩笑了。   江逸让丁香准备那些自然不是做功课的,他是要写回信给韩嘉言。   江逸估算了下这封信到达的时间,只能在信中拜个晚年了。   “子斐哥哥,你路上遇到的这些风景真有趣,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踏上这段旅。不过,我现在在国子监也不错,很快就能……”   江逸除了羡慕可以去这么多地方, 也表示自己在国子监现在人缘正好, 接下来还有好几项事情等他主持大局。   又提到冰嬉,感到非常可惜, 没有能陪子斐哥哥一起玩,希望他下次能有机会来京,一定好好陪陪他。   这一大段写下来,洋洋洒洒几页纸。写完后他又拿出信封写好地址,打算明日一早就让吉安他们寄出去。   即便立刻寄出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对方的手上。这个时候他无比怀念现代的手机和视频通话。   ******   第二日,江逸如约来到尚书府。   来了一看才知道,难怪陈熙在国子学人脉如此之广,出手又如此大方。   陈熙家中人口众多,各种堂表兄弟更是不少,光是上过国子监的就有十来个,而且是各种年龄阶段的都有,也难怪他对国子监的情况都十分熟悉。   陈熙是长房的嫡幼子,与各位兄长关系不错,大家都让着这个弟弟。而他本人是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更是受尽宠爱。   也难怪陈熙会跟江逸臭味相投。   难得陈熙有相熟的小伙伴来府里玩,大家对江逸都特别客气。一个个轮流过来看他,看得江逸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家的兄弟姐妹也太多了点吧?”应付了好几波人的江逸都快分不清谁是谁了。   上回他来尚书府找陈熙打探卫珩的地址时还没觉得,今日一见,陈熙家里简直热闹非凡。   “哪个高门大户不是好几房一大家人住在一起,也就只有你家中人口简单点。”陈熙不以为然地说道。   人丁多少一向是衡量一个家族兴旺与否的标准之一,陈家本就是大家族,各房又铆足了劲比拼,自然是人口越来越多。   “你家中众位兄弟好像对你都挺好的。”在江逸的理解中,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尤其是这种有好几房的大家庭,各种明里暗里较劲的可不少。   “我在国子监的课业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威胁的人当然好咯。”陈熙对自己的认知也挺清楚。   “那我就愿意做个没有威胁的人,能躺平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奋斗!”江逸一点不觉得自己的成绩有什么丢人的,凭本事得的差等凭什么要不好意思。   他的理直气壮感染了陈熙,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江逸今日就是趁机出来玩的,在陈家待着和在自家待着都是一样的意思,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   他与陈熙嘀咕了一阵,两人决定去东市街逛一逛。   临近年末,街上非常热闹,正适合出来逛街。   ******   “逸哥儿,你在瞧谁呢?”   两人逛着逛着累了,就找了一家食肆坐下来休息。这是一家专卖羊肉羹的小店,据老板自己说开了有很多年了。   在京城繁华地段能站稳脚跟的,一般水平不会差,于是他们一人要了一碗羊肉羹吃着暖暖身子,味道果然如老板说的一样颇具特色。   两人吃完坐了一会儿,江逸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身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被陈熙问了起来。   江逸盯着斜对面的一群人又看了两眼才确定,还真是四皇子他们!不仅仅是四皇子,还有一个穿男装的,应该是三公主扮的男装。   这两人都和他不对付,尤其是四皇子,上回跟他打起来吃了亏还被他耍了,这要是被他发现,肯定当街就要闹起来。   见到这一行人从对面卖糖画的摊位上离开往这边过来时,江逸连忙拉住陈熙,“快走!”   两人的小厮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只见到自家少爷飞快离去的背影,愣了一下然后才赶快追了上去。   “你躲谁呀?”陈熙人都没看清就被拉走了,疑惑地问。   “这么怕见到,该不会是见到你哥了吧?” 他又猜测道。   按照平时他对江逸的了解,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就只有可能是看到了他大哥才会要怕到躲起来。   江逸不服输,“谁说我怕了?!我只是以大局为重,避免发生争端!”   不过他还是告诉了陈熙碰到的到底是谁,“方才那两人好像是三公主和四皇子。”   “三公主?四皇子?”陈熙睁大了眼睛,“你跟皇子公主也能有过节?”   他单知道江逸在家中受宠,但没想到他这么受宠,而且一点都不谦虚,连皇子公主都敢得罪。   “主要是四皇子。”   江逸于是将他上回与四皇子的事告诉陈熙。   说完后他还推测道:“四皇子应该不知道他那本书是我举报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不跟他碰面了。”   “我怎么觉得他应该知道了呢?就算不知道可能这个事情他也得扣你头上。”陈熙也做出了合理推测,“刚到手没两天就被发现了,怎么也说不过去,这其中唯一知道的只有你,不怀疑你怀疑谁?”   “你这么一分析好像也对。”江逸摸着下巴一边作思索状一边点头。   随即反应过来,“那我岂不是更危险,这要让他看到了非得打起来不可。那他带着这么多人我肯定吃亏,就算不吃亏他到时回去告状我不知道又会被皇帝舅舅怎么罚呢!”   想到这,江逸心中对偏心眼的舅舅更生气了,要不是他动不动就罚自己,自己哪里会这么担心。   只可惜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两人躲得好好地,但架不住其他人暴露呀。   江逸刚和陈熙从羊肉羹的食肆中出来,在拐角处说了那些话之后就准备离开了。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惊喜地响起:“江逸!陈熙!你们也在这呀!”   江逸两人愣住了,抬头一看,卢羽朝他们俩走来。   而另一边,四皇子果然听到了江逸的名字。   上回拿了书回去没多久就被抓了,还害他挨了父皇的罚,在床上躺了好些天。而江逸呢,连探望都没来探望一下。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江逸是因为心虚而没来,这事没准就是他说出去的。   现在正好逮着他问个清楚。   于是江逸就这样被堵在了拐角处。 第56章   江逸看着一脸欣喜走来的卢羽和带着满脸质问神色的四皇子, 扶额叹了一口气。   陈熙见四皇子过来正想着要不要行礼,就听到江逸对他说了一句“你去应付卢羽”,然后就朝四皇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诶?江逸干什么去了?那是我们学堂的吗, 怎么没见过?”卢羽还没走到跟前就见江逸走开了,还傻傻地指着江逸的背影问陈熙。   陈熙瞪了他一眼, 随便扯了个理由敷衍道:“这家羊肉羹不错, 你快尝尝吧!”   说完朝着店家喊了一声:“再来一碗羊肉羹!”   卢羽虽然还看向四皇子等人, 但明显已经被羊肉羹吸引了注意力。   嘴里一边嘟囔着:“我才吃过一碗馄饨。”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寻了一张空桌坐下, 乖巧地等着店家给他端来羊肉羹。   店家很快把热乎乎的羊肉羹端了上来, 这羹汤用新鲜的羊骨熬制而成, 又放了提鲜的辅料,闻起来就香气扑鼻。   卢羽再也没空管江逸哪去了, 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睁大眼睛或者摇头晃脑沉浸在美食中,嘴里不停夸赞:“果真好吃, 我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这家食肆,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陈熙看他这样,寻思着难怪杜衡天天嘲笑他, 还是这家伙自己不争气。   他没回答卢羽的问话,而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不远处的江逸身上,有些担心好友又惹出什么祸事。   不过陈熙的担心还是多余了。   江逸自从上回被罚了以后已经完全搞清楚了惹事的分寸,总的来说就是只要不惹到皇帝面前去就没事。所以这次跟四皇子就不能撕破脸,不然一个皇子一个国公之子当街打了起来,御史能连夜上奏折告状。   他拉扯着四皇子往人少的僻静处走去,一上来就先下手为强:“夏誉明!我没去找你你竟然还想来质问我?!你知不知道你干的什么好事?你不光害了我, 还害了书坊的人!”   四皇子一下懵了, 他本来气势汹汹地过来,是怀疑上回被抓包是江逸出卖了他, 没曾想还没开口呢,就被倒打一耙。   他生气地推开了江逸地手质问道:“我才拿了书没两天就被母后发现了,你敢说不是你搞的鬼?!”   “你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我给皇后娘娘透露风声那我能有好果子吃吗?这事情肯定不可能是我干的呀!”江逸的话乍一听很有逻辑,而且他说起来理直气壮的样子更增加了其可信度。   四皇子顺着江逸的思路一想,有点道理,差点就要相信他的话了。   江逸开始反客为主,“哼,你是不是说了那本书是我给你的?明明是你自己抢去的竟然还出卖我!你以为就你被罚吗?我还不是也被罚了好几次!”   “我没有出卖你,是母后从小太监那里问出来的。还有,你被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是听说了,那是因为你在国子监跟人打架还有让人帮你写功课才被父皇罚的。”   四皇子也不傻,对江逸扣到他头上的锅不予接受。   但并不成功,一锅没了还有一锅。   “好,这件事就算了!”江逸随意摆了摆手,表示此事暂且不谈。   “你可知因为你的原因,我买书的那几家书坊都被查抄了,现在别说最新一册,满京城都找不到一册那类书了,这还不是你害的?”   江逸双手一摊,接着说:“亏我还特地想了个法子帮你套上封皮,就这样你还是被发现了,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呀!”   他说完不住摇头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真的?”四皇子侧头皱着眉狐疑地看向江逸。   虽然每次江逸都有理由,但次数多了,他不得不对他这张嘴产生怀疑。   “我就知道你不信,你待会儿随便让人打听下就知道,前几个月查抄书坊的事可不是什么小事,我还能瞎编不成!”   江逸嘴里这么说,但其实他真就是纯粹瞎编的,只不过比起以往,这次的瞎编稍微有点依据。   他原本看到四皇子还有点担心不好脱身,刚才灵机一动想起了上次书坊掌柜跟他说的那件事,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能就是四皇子引起的,时间上也对的上,索性就把这罪魁祸首的锅推给了他。   “你们两人躲在这窃窃私语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与他关系这么亲近了?”   一旁逛得闲了下来的三公主看到他们还在角落,走上前来打断了两人的讲话,   他们自知说的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所以四皇子把侍卫和太监都遣开了,两人躲在角落里说的这些话。   被三公主这么一插嘴,四皇子也不好再争执,只得冲江逸哼了一声,撂下话来:“要是让我发现你说谎,看我不告状到父皇面前去!”   三公主看了一眼弟弟。   这不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关系吗,怎么两个人刚刚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这么久?按以往的经验说不了几句话两人就得吵起来,严重点还能打起来。   江逸才不管他们两姐弟想些什么,解决了四皇子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去了食肆。   “见着本公主竟然连礼都不行,招呼也不打一声?”三公主被他无视后愤愤地说。   “三姐姐,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这种小事哪怕告到父皇面前他也有狡辩的理由,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四皇子自己还常被江逸直呼其名呢,对三公主的话不以为意。   三公主和四皇子一母同胞,作为皇后唯一的嫡女,在宫中与其他公主比起来自然要多几分尊贵和骄傲,她也颇得景元帝和太后疼爱。金枝玉叶的天之骄女唯一吃瘪的就是遇到了江逸。   江逸在宫里仗着有太后和太子撑腰,谁也不让着,三公主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就江逸不吃这一套,一来二去两人就杠上了。   三公主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江逸的背影说道:“哼,在宫里待了几天,叫了几声太子哥哥,就真以为自己姓夏了!迟早有天让他知道这天下是姓夏的,他只能姓江!”   ******   并不是很想姓夏的江逸回到食肆正好看到卢羽吃得直打饱嗝。   他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吃不下你也别硬吃呀!怎么弄得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你们不懂,美食不可辜负。”卢羽觉得他对美食的追求之路太过寂寞。   “随便你吧。”江逸决定尊重个人自由,爱吃撑的人就让他去吃撑吧,反正胃撑着撑着就大了。   再看陈熙,好友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江逸朝他点点头,“没问题,解决了。”   随后又说道:“咱们还是快走吧,他们家那个大小姐眼睛长在头顶上,说话又难听,再碰上我可不一定能控制自己。”   “你们去哪?我跟你们一起逛逛吧,正好,我也去消消食。”卢羽见两人起身,连忙跟上去。   “逸哥儿给家人买点礼物,让我去替他参详,你能干什么呀?”陈熙打断了他。   他对目前的小团体很满意,不想再增加人员了,对于想凑上来的卢羽杜衡乃至黎容等人,都不欢迎。   “谁说我没用的,我…我知道一个你们肯定不知道的好地方,那里的点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卢羽努力证明自己有用。   “真的吗?在哪里呀?”江逸来了兴趣。   这个时候很多东西都靠口口相传,这种方式,传播范围当然就小,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都没那么多人知道,所以他觉得卢羽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可我现在也吃不下了呀。”卢羽为难地看着江逸。   他是很想带江逸过去,毕竟他自己也只吃过打包带回来的,当然想要吃新鲜现做的,要是现在就过去他肯定吃不下了。   “那你跟我们一起逛逛吧,我也才吃了羊肉羹,还饱着呢。”江逸朝陈熙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挑卢羽的不是了。   陈熙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于是三人又逛了一阵,江逸也不拘给家人按人头选礼物,反正就是看到喜欢的就叫人包起来,送到庆国公府上去,到时再分配。钱呢,就统一找他哥去收。   “你哥对你真好,什么都愿意替你会账。”卢羽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谁叫他有钱,这叫先富带动后富。”江逸酸溜溜地说。   国公府还没分家,家中小辈理应是没有私产的。像江逸就是,虽然零花钱不缺,但全都是长辈给的,他爹娘和他哥都会补贴他,以后他要是结婚了他娘应该也会补贴不少给他,但正儿八经属于他的产业是没有的,或许若干年后分家了会给他点,可现在他说到底还是吃家里的用家里的。   他哥就不同了,因曾经替景元帝的内库账目出过主意,他哥被皇帝舅舅特赐了一点可以躺着挣钱的产业,因为皇帝所赐,也不用归到国公府的公账上,所以他哥可是有钱人。   于是只要江逸一跟他哥不对付,就会想方设法花他哥的钱。   不过这回倒不是因为又跟他哥吵架,这回单纯是买太多了,心疼自己的小金库。   卢羽对这些一无所知,只在见到江逸的大手笔后感叹国公府就是不一样,他要是这么有钱,一定每天轮流上各大酒楼,只点大厨们的拿手菜吃。   ******   又逛了一会儿,江逸觉得也差不多有点饿了,于是让卢羽带他们去他说的那家点心好吃的铺子。   没想到卢羽这路带着带着就带进了胡同小巷里。   “你确定这有点心铺子?”江逸看着各家各户关上的大门,总感觉哪里不对。   “没错啊,我明明听他们说是这条巷子里的柳记。我还吃了,点心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柳字花印。”卢羽东张西望,试图找到哪里有挂着招牌的点心铺子。   “是不是那里?”陈熙率先发现了一户人家,门前挂着红色的灯笼,上面的确写着柳字。   卢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惊喜道:“就是!”   说罢,连忙走了过去。   “你确定这是点心铺子?”陈熙皱着眉再三询问卢羽。   江逸抬头看了看门头,并没有表示怀疑。现代不也有一些小资情调的小店开在居民区,还有那些什么主打私房菜的之类的地方,都是在人家家里做菜,说不定这就是呢。   随后他们三人敲响了门。   “谁呀?”门里传来了问话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健壮的婆子,她见到江逸几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几位公子是……”   “我们是来买点心的,请问这里是柳记吗?”卢羽礼貌地说明他们几人的来意。   “点心?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这不卖点心!”婆子表情古怪,拒绝后准备关上门。   “等等,你们这是姓柳的人家吗?是不是会做点心?或者这巷子里还有其他会做点心的姓柳的人家您知道吗?”卢羽不肯放弃,他好不容易找到,今天怎么也要再尝一次。   “没有没有!说了你们找错了!”婆子嘴角垂了下来,语气也十分不耐烦。   “诶,你怎么…”   卢羽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院子里一个婉转清脆的女声柔柔说道:“王妈妈,你让几位公子进来吧。刚好柳妈妈新做了一些点心,几位公子想要,给他们一些也无妨。”   女子应是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知道了他们是来买点心的,但她并不卖点心,所以她说的是给。   有了女子这话,开门的王妈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他们进去。   一走进院子,他们就看到了半开的窗户里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斜躺在垫着厚厚的雪白狐裘的摇椅上,姿态慵懒神色惬意,眼波流转间摄人心神。   院里的人见到他们几个虽然都是露出来奇怪的神色,但很快又低下头各做各的事去了。   领他们进来的那个王妈妈也不招呼一下,只把他们晾在这里,叫了两个丫鬟说:“你们去给这几位…小公子装几盒点心。”   这一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江逸他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人塞了两盒点心送出了门。   “这是?”直到走出巷子口,江逸还有点懵,要不是身边的小厮手里拿了东西,他就要怀疑刚刚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了。   “这怕不是…”陈熙回头看了一眼挂着的红灯笼,仿佛有些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铁青着脸看向卢羽,这家伙竟然把他们带到这种地方。   卢羽完全没注意到陈熙的脸色,他正打开盒子拿了一个点心出来尝。   “你看,我就说是这里吧,这上面的印记都是一模一样。”   “果然还是新鲜出炉的好吃。”待他吃完后又点评道,还招呼江逸快吃,“江逸你们也尝尝就知道我说的没错。”   “就知道吃!”陈熙被他气到了,方才就不该答应让他一起来。   江逸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他只以为是卢羽误会了,其实这家并不卖点心。   听到卢羽的称赞,他也过去拿了一个吃。   “还真是,这怎么做的?口感细腻清新,甜而不腻。”   吃着吃着他还跟卢羽交流起品尝心得来了。   陈熙看着他们两人简直无言以对。   陈熙猜的没错,这姓柳的女子并不普通。刚刚他们看到的那名女子名叫柳如意,是京城有名的歌伎,容貌才艺歌喉都是一绝,想听她一曲的富家公子不知凡几。   对那些预约不上的公子,柳如意都会送上两盒点心表示歉意。这点心好吃,姿态也做到了,所以哪怕表现得清高点,也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买账。   卢羽哪里知道他吃的点心是这么来的,所以才会误打误撞带着江逸两人找来此地,并且直到此刻为止,他还没意识到有问题。   江逸也一样,想着今日花了他哥不少钱,他难得有点良心,回到家后决定送一盒点心给他哥也尝尝。   ******   “这是谁送来的?”江慎回来看到书房的点心时,压根儿没有把弟弟放在考虑人选中。   在听下人说是二少爷送的后顿时脸色铁青。 第57章   江慎是克制的, 在收到了点心后没有当晚就去长乐院找江逸。   他又仔细想了想,得出一个一厢情愿的结论。弟弟肯定是好的,这定是他的那些朋友送给他的。基于江慎自己就收到过朋友转送的点心, 他会这么想也很合理,谁还没有几个损友呢。   第二天去母亲院子里请安时, 江慎正好碰到了弟弟。   这次江逸没有故意说些什么让他生气的话, 还很乖巧地答应春节期间也不放松学业, 每日必定温书学习一个时辰。其态度之良好连长公主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国子监这几个月总算有点成效, 江慎感到十分欣慰。   他哪知道江逸这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昨日买那堆东西的账单全都送去了飞鸿院, 他哥也没说一个字,江逸自然觉得自己应该要主动表现好点。   两兄弟虽然想法大相径庭, 但殊途同归,因此场面异常和谐。   “你们兄弟俩若能一直如此, 我也就放心了。瑾和你要对逸儿好点, 不能因为逸哥儿有什么做得不好就不管他了。还有逸哥儿你也是,别再总是招你哥哥恼怒, 不管如何,你们都要记住你们两人是兄弟。”   长公主看着眼前和睦相处的两人,欣慰不已,但又忍不住担心以后长子知道那些事情后对弟弟失去包容。   江逸并不知道母亲担忧他,只以为她跟以前一样是随便劝诫几句。   “娘,知道啦,我和大哥一定相亲相爱, 和和睦睦, 您就放心吧。”江逸嘻嘻哈哈地回道。   “母亲何出此言,我与逸哥儿是亲兄弟, 他有哪里做得不好,我这个做兄弟长的责无旁贷,怎会不管他?”江慎虽觉得母亲的话有点莫名其妙,但也耐心回答。   长公主不好多做解释,只说:“你们记得今日的话就好。”   母子三人又说了几句,因有人来回长公主事,江逸就和哥哥一块儿离开了明心院。   长公主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既开心又担心,“希望瑾和知道逸儿的身世后不会反应太过激烈。”   “殿下放心,您方才也瞧了,世子爷和二少爷兄弟二人好着呢。这十几年的感情岂能有假,哪里会那么容易受影响。”樊嬷嬷笑着宽她的心。   “希望如此吧。”长公主决定,这事她一定要晚点告知两人。   ******   这头江逸和哥哥江慎一同出了院子,江慎还没提起点心的事,江逸就主动开口了。   他脚步轻快地走在江慎身边,一脸求表扬的样子问道:“大哥,我昨日送你的点心可有吃了?是不是很好吃呀?”   话既说到这,为免有人带坏弟弟,江慎决定要好好给他说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告诫他有些朋友就不用来往太密切了。   “这点心是何人给你的?”   “什么何人?我自己买的呀!”江逸生怕他哥误会他是做顺水人情,连忙解释说:“这可不是什么普通铺子的糕点,这是人家家中厨娘所做,严格说来也不是买的,是主人家送给我们的。我一共才得了两盒,一盒就送给了大哥。”   江逸想到昨日吃的点心,仍觉得意犹未尽。   “主人家送给你的?”江慎听到这话脸色已经有点不对。   江逸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到来,点头答道:“对啊,所以才说得来不易。”   又自言自语道:“下回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得去。”   头一次去还能说是找错了地方,再去怕是看门的人都不让进了。要不想办法把她家厨娘挖过来?   江逸这样在心里盘算着,所以没注意到他哥的眼神逐渐危险。   “你还想下回去?”江慎冷冷道,“我原以为经过这几个月你长进了不少,现在看来,还是对你太过放纵,明日起到除夕前你都留在府中,布置的功课我等会儿差人给你送去,每日辰时前我要检查。”   然后又交代身边之人,“你去找刘管家,就说是我吩咐的,这几天谁要是让二少爷出府一步,我就打断谁的腿。”   江逸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哥,脑中一片问号。   刚才他是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吗?还是突然就断片了?怎么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他好心送了一盒点心给大哥,然后换来了一堆作业和形同禁足的结果?这是什么恩将仇报之人!   江慎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大哥你说什么呀?我还答应跟国子监的同窗去冰嬉呢,你不让我出去是想让我做言而无信之人吗?而且明明说好的是每日一个时辰的温书,你怎么能随意变卦?”   江逸深呼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先同他哥讲道理。   “你还问我?小小年纪就敢学人家去花街柳巷追捧歌伎,再不拘着你点你下回恐怕就要跟人去争风吃醋一掷千金了!”江慎听他还敢有意见更生气了。   “什么?什么歌伎?”江逸睁大无辜的双眼看着大哥,实在不知道怎么扯到这上面去的。   江慎反问道:“你得了两盒点心难道还不知道那柳如意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谁是什么人呀!我连柳如意是谁都没听说过?”江逸感到冤枉得很,根本听不懂他哥在说什么。   他眼中的疑惑和委屈不似作伪,江慎想了想,问道:“你真不知道柳如意?那你这点心又是怎么来的?”   于是江逸将昨天卢羽带他们找去的经过一一道来。   听完之后江慎才知道错怪他了。   现场形势顿时变化,江逸这下抖擞起来,难得见到他哥犯错误,这回他可得好好利用。   “大哥,你怎么能问都不问一句就断定我是去追捧歌伎?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扮可怜江逸很有一套,他低下头,最后一句话几近呢喃。   一个被哥哥伤透了心的弟弟的形象立得稳稳的。   即使明知他是假装,理亏的江慎还是被他这可怜的样子给打动,不得不答应了一些明显是趁火打劫的要求。   “还有,以后不能因为学业的事罚我,不能动不动就增加功课,不能…”   “再说下去你是不是就要不去国子监上学了?”在江逸越说越离谱的时候,江慎打断了他。   “没有没有,这些就够了。”江逸见好就收,立刻不要后面的条件了。   回去长乐院后江逸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这回因祸得福,不仅春节的假期可以不用写功课,办冰嬉大赛也被允许了。   于是他乐颠乐颠地去书房做计划去了。   ******   与明心院的一片和谐截然不同,方姨娘院子里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   刚刚被女儿把话堵了回来的方姨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杨嬷嬷抱怨道:“你说她怎么就不听,我谋算这些还不是为了她能找个好人家!”   杨嬷嬷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小姐别急,三小姐只是还太年轻,她以后总会知道您的苦心的。”   “嬷嬷,我怎么能不急。公主故意不管三小姐的婚事,国公爷又不敢惹怒公主,可云珠到了年龄等不得呀。”   方姨娘这些年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她来投奔远房的姨妈本就是因为家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她进了国公府被满眼的富贵迷住,一心想着要找个高门大户,可是以她的家世哪找得到什么好的。最后瞧着国公爷与公主不睦,又看出了表姨妈的心思,于是想方设法成了江靖的妾室。   现在到了女儿身上,她还是一心想让她找个好人家,唯一得到的教训就是以后一定要做正室。为了这个目标,她甚至不惜去得罪公主,女儿的不理解让她尤其心痛。   另一边的江云珠此刻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自从上回她发现杨嬷嬷和生母的异常后就想方设法打听两人的密谋。   可杨嬷嬷口风很紧,根本打听不出什么。刚才她去方姨娘院子里,又听她说起婚事,正好见杨嬷嬷不在,江云珠心生一计,决定诈一诈方姨娘,假装已经从杨嬷嬷那里知道了她们商量的事,然后还真让她诈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诈却诈出个这么大的秘密。   江云珠听到时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满国公府都知道长公主有多宠江逸这个儿子,要说这不是她亲生的,根本没有几人会信。   再其次,这个事情无凭无据,全凭推断猜测,就算是真的,这话说出来对长公主也许一点波澜也没有,但姨娘却可能会连命都不保。   姨娘恐怕是见到长公主此前没有对妾室们做什么,觉得她很好对付,殊不知以公主的身份地位,她想什么时候收拾她们也就是抬抬手指头的事。   之所以没有做只是因为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争风吃醋之举,再一个或许也是对父亲过于失望而心灰意冷。   可她们要是敢对江逸做什么,护子心切的长公主又怎么会放过她们呢。   不得不说,江云珠玲珑心思,对长公主心理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她唯一猜错的就是这回方姨娘还真歪打正着,猜中了一部分真相。   虽然在她的再三劝说下,方姨娘答应了暂时不提此事,但她总担心这事会出什么意外。   江云珠的担心不无道理,她并不知道,因为方姨娘和杨嬷嬷为了利用朱姨娘此事告知了她,导致这个秘密已经成为了一个知之者众的秘密。   与她一样为这个事情提醒吊胆的还有江诚。自从上回无意中听到了这个秘密后,江诚现在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事。   他一直在国子监,与朱姨娘见面的机会更少,生怕朱姨娘又被别人当了枪使。所以这次回来也在考虑要不要跟朱姨娘挑明此事,提醒她不要被别人挑唆利用了。   江云珠和江诚都想竭力阻止这个尚未被证实的秘密曝光,但有时候就是越不想来什么就越来什么。 第58章   除夕和正月, 除了年节祭祀以外,最热闹的就是各种民间自发组织的庆祝活动,像是庙会以及各种民间艺人表演之类的。   国公府的众人也很忙, 大人们要忙着各种社交。   长公主难得与各府的夫人们来往,庆国公父子则忙着参加同僚或好友组织的品茶饮酒、作诗绘画等文人专属活动。   只有江逸, 大家没空管束他, 又因抓到了他哥错处嚣张得很, 兴致勃勃地准备叫上国子监众人举办冰嬉大赛。   说是大赛, 但短短几天时间哪够做什么组织, 规模太小成不了气候, 也就当是邀请在京的学子们出来聚聚。   江逸按照此前所说的,向所有学子会的同窗发出了邀约, 至于来不来就随便他们了。   到了约定那日,江逸等人来到冰场时, 冰上已经非常热闹。   他选的这处是除了皇家御用冰场以外京城最大的冰场, 来这玩的人也是鱼龙混杂。不过他们这些光看穿着就知道是权贵子弟的少爷们一出现,大家也知道这帮人惹不起, 人群很快泾渭分明地分出了几片不同的区域。   当有些不懂事的小孩见着这边人少想要过来玩的时候就会立刻被自家大人们拉住。   “你不要命了,这要是磕着碰着哪位贵人你拿什么来陪!”   “可是…他们人少还占了这么大的地方。”有的小孩被大人骂还觉得委屈。   “看到旁边的人没?”有人指着学子身边成群的随从仆人,教育那些不信邪的,“这大户人家的恶仆有些可比主人还要凶,你刚刚要是过去了被他们打伤了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江逸叫的这些学子大多数都是一年级三堂的人。不是他不想叫其他年级的,而是高年级不带低年级玩的道理自古以来都一样,人家没瞧上他们这帮小屁孩。   因为年纪小, 家人们多不放心, 所以这群少爷们出门,少则两三人多则四五人, 一个个的都带着数名下人。   像江逸更是为了组织活动,特地多带了几个人。   导致阵仗看起来有些大,哪怕他们自己没有那嚣张跋扈的想法,也无形中给了大家这种印象。   待所有人都换好了冰鞋护具等装备,江逸开始宣布冰嬉大赛的规则。   这回也不整什么花样,就简单点直接上竞速赛。规则很简单,在临时划定的冰道上分组竞速追逐,每组四人前两名晋级,输了的淘汰,直至最后一组决出头名。分组都用抽签的方式,保证公平。   规则很简单,听的人也没有什么疑问,唯有一个声音喊道:“光这么比没什么意思呀,难道就没有一点彩头?”   虽然大赛不咋正规,但出于仪式感,江逸还是特地让人给他找了个高台用来主持开场。   站在台上的他向下望过去,一眼看到了说话的人,是宣平侯郑家的四公子郑书佑。   “彩头当然有,既然这回我把大家叫出来,这彩头就由我出了。”江逸懒得给人搞什么奖品挑选,简单粗暴地拿出真金白银当做彩头,“前三名有奖,第一名二百两,第二名一百两,第三名五十两。”   别看这些人的出身不是什么公侯之家就是父辈祖辈是几品大员,但每月实际可自由支配的零花钱也就十几二十两,二百两对他们来说也称得上是大手笔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刻传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好些人被江逸的彩头吸引。   “这回我势在必得,谁都别跟我抢呀!”   “你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这回的优胜必然是我。”   “正好我在百宝阁看中了一个把件手头有点紧。”   都是十几岁精力旺盛的少年,原本就对比赛兴致高昂的众人这下更是摩拳擦掌,势要决一高下。   “我也能参加吗?”江逸所站高台的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嘶哑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黑瘦少年,他穿着一件略大,在这种天气来说算是单薄的蓝黑色棉袄。   可能是因为偷偷跑过来听的,他神情有些戒备,害怕江逸让人抓了他,但两眼却炯炯有神充满期待。   “这人哪来的?”陈熙看着周围的下人,皱着眉问道。   安保工作失职的下人们立刻回过神来要上前逮住这个少年,黑瘦少年灵活地一闪身,从冰上滑出了数米远。   “等等!”江逸阻止了他们,又打量了一眼少年脚下的冰鞋,问道:“你想参加?你就穿着这个还有信心能赢?”   他指的是少年脚下的冰鞋。他的冰鞋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做工粗糙不说,不仔细看鞋子下的铁片都看不到,几乎就是用鞋底的木头在滑行,就这鞋他刚刚没摔个大马趴也是平衡能力很强了。   不过要是比起赛,速度一快起来他还不给摔死呀。   “只要你让我参加我就有信心赢。”黑瘦少年眼神充满自信。   他刚才过来其实是见这群人都是富家子弟,想来捡漏的。   这类公子哥他在冰场也见过,有时候摔着磕着,身上的冰鞋护具或是什么挂件可能坏了一点就不要了,他蹲守在旁边想着说不定能捡点值钱东西。   一不小心听到江逸公布的彩头,实在太过眼馋,忍不住问出了声。   江逸也看出了他肯定是为了钱。按理说参加的人多点更热闹,可他这回组织得匆忙,没时间公开招募选手,来历不明的人也不敢让他参加。   想了想对黄柏说:“赏他五两银子让他走吧。”   他声音不小,黑瘦少年也听到了,没等黄柏走过来他就拒绝了,“不用了,不让参加我就走了。”   他听出来江逸是可怜他,但他只是家贫,并不是乞丐,有手有脚拿人施舍的事做不出来。   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江逸点头称赞道:“你别说,滑得还真好。”   陈熙不同意他的话:“你哪看出来的?真比试起来就说不定了。”   江逸还想说什么,但下面已经有人催促起来:“快点吧!这么冷的天,再等下去都快冻僵了。”   江逸跳下台子,赶紧叫上他早早安排好的人手,准备抽签。   这边抽签进行完之后,江逸运用组织者的特权把自己抽到的那一组给调到了最后出场。   然后叫来了吉安和黄柏两人,交代道:“你们去那边打听一下方才那个少年的底细,要不是什么无赖游民就把他找来说我同意他参加了。”   “是,二少爷。”两个小厮点头应声,按照江逸的指示去了平民聚集的另一边。   “你该不会是真想让他参加吧?你确定这帮人会愿意跟他比试?”陈熙指了指已经在开始做热身运动的三堂的学子们。   “小爷组织的,当然是小爷说了算,不愿意的就让他滚蛋。”江逸可没忘记自己的身份,都有这条件了我一言堂又怎么了!   陈熙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   没过多久吉安两人就带着少年过来了。   两人回话打听的结果。这少年姓林,人称林五郎,家就住在附近,因为滑得好在这冰场大小算个名人。虽然因为长相黑瘦,人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打架斗殴的街头小混混,但其实也读过几年书,认识他的人都是说的好话,并没有什么劣迹。   这些在江逸的预料之内,他在听到少年拒绝赏他的银子的时候就对他印象不错。要真是什么心眼坏的,给他的钱肯定是能拿多少拿多少,哪里还会拒绝。   江逸刚想让林五郎去抽签插个队的时候,吉安欲言又止叫住了他:“少爷,还有…”   “你哪里学来的,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江逸白了他一眼,怎么他的小厮现在越来越不机灵了。   “这位公子,是这样的,我过去的时候说了这边比试的彩头,”林五郎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替吉安解释,“呃,方才公子派人来找我参加,被很多人听到了,他们也想问一问能不能参加。”   说完他自己低下了头,也觉得有点得寸进尺,害怕江逸一怒之下就不让他参加了。   陈熙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哼了一声:“我就说不要管这种人。”   二百两银子的彩头,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谁知道让他们参加会发生什么事。   江逸当然知道不妥,他略加思索,有了主意,不就是选拔嘛,索性给他们来个海选好了。   “这样吧,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说的规则了,你就回去也按照这个让他们分组参加,最后赢的前四名可以参加这边的比试。但是报名参加之人必须是良家子。我不会去查,但需要你担保,出了事我只找你。”   江逸干脆把这个事情交给了林五郎,然后又派了几个人协助他。   有了江逸派去的人镇场子,加上林五郎组织能力竟还不错,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这边比试起来的时候,那边也差不多快开始了。   章季青全程目睹此事,但一直没发表意见,在见到江逸这个行为后感慨道:“逸哥儿你的名声配不上你这番好心肠呀。”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在传谣言败坏小爷的名声!”江逸立刻大言不馋地接茬道。   “我猜是还躺在床上的袁文良。”陈熙拆台来了这么一句,提醒江逸别忘了他都结了些什么仇。   江逸:……   不会说话可以别说,显得你记忆力好还是咋地?   ******   三人并未说多久,很快就被场上激烈的竞赛吸引了目光。这帮人不愧是江逸吸纳的学渣们,学习都不咋地玩起来却不赖,比江逸想象中的好多了。   “快!快!!超过他!”   “还有一点了!快甩开他!”   “从内侧超呀!内侧!”   “啊!!!头名是我兄长!!”   暂时没上场的学子也在场边激动地替场上的人呐喊助威,急得比场上的人还要激动。到了陈熙和章季青比试的时候,江逸也加入了呐喊的人群中。   竞速赛其实是很快的,在这也没啥秒表计时,就只取每组头两名,也就只能相对公平了。   江逸签运不错,技术也可以,他和章季青顺利冲进了八强,而陈熙在争夺八强的时候遗憾淘汰。   到了八强,江逸通知要把平民组优胜的四人弄来参加比赛,然后打乱抽签分成三人一组,每组取第一名,最后四人参加决赛。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凭什么让他们参加?你刚才还不是这个规矩!”   “不是,我说你一个被淘汰了的人你有什么意见,他们参不参加你现在都只有当观众的份!”   江逸一看反对的人连八强都没进入,一句话把他怼了回去。   “我也不同意!”这回是一个进了八强的发话。   “你说你们在怕些什么?他们冰鞋没你们好,护具没你们结实,有些人平日还要为生计操劳,玩得时间肯定没你们多,你们这么大优势还怕输?这个时候就应该大气点,让人知道咱们国子学的学子赢要赢得堂堂正正!输也输的有体面有风度!”   这番话让人群里的反对声小了不少,江逸再接再厉,接着说道:“要实在觉得不公平也可以退出,退出的位置就由方才同一组的后一名递补。”   这话一出,被八强争夺赛淘汰的好些人立刻两眼发光,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八强选手,就差明着怂恿人退出了。   这下更加没人反对了。   江逸就这样软硬皆施一阵洗脑,成功说服了所有人同意增加一组名额。 第59章   时间很快来到最后的决赛。   在分组抽签及四强争夺赛结束后, 决出的决赛四人组有章季青,宣平侯府的郑书佑,民间组的林五郎, 以及一位国子学路人甲。   江逸本来也想争夺一下决赛名额的,可惜他们组第一次比赛时因为太过激烈, 造成了摔倒事故。第二次重赛前江逸被两个怕死的小厮苦苦哀求千万别为了获胜而受伤, 这么一来重赛时难免有点畏手畏脚, 最后惜败给了路人甲。   决赛一开始, 章季青率先冲了出去, 紧随其后的就是林五郎, 郑书佑排行第三。   比赛共要在椭圆形冰道跑三圈,第一圈的时候章季青一直领先, 但与第二名的距离逐渐缩小。第二圈时林五郎由于冰鞋的原因,有些力不从心, 就快被第三名的郑书佑赶上。   到了第三圈的时候, 章季青的第一已经稳了,争夺最激烈的反而是二三名。就在大家激动呐喊的时候, 场上风云突变,最后一个弯道时林五郎和郑书佑同时摔倒,路人甲轻松捡了个漏得了第二。   林五郎滚了两圈挣扎着爬了起来,坚持滑到了终点,按照规则得了第三。   不过他还没来的急高兴就被赶过来的郑书佑一拳打倒在地。   “郑书佑你干什么!”   现场发生这种事江逸作为组织者自然第一时间冲进了场内。   “刚才就是他故意挡着我!”郑书佑气冲冲地对江逸说,然后又恶狠狠对林五郎放话,“你小子这事没完!”   “郑书佑!别以为我没看到, 刚才明明是你想伸手拉人没拉到连带害林五郎摔倒!”江逸冷笑着指出是他犯规在先。   要不是他恰好看到这一幕, 今天恐怕就被他蒙骗了。   “江逸,别以为我怕你!”郑书佑被揭穿后恼羞成怒, 朝江逸吼道。   “自己输不起还迁怒,简直丢我们国子学的脸。我话放在这儿,郑书佑你敢找他的麻烦小爷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逸说完也不再管他,而是走到林五郎面前问他有没有受伤。   “谢谢公子替我说话,只是一点小伤。”林五郎一边隔着衣服搓揉膝盖,一边出言感谢。   “有事别硬撑。”江逸看了一眼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担心地劝道。   “多谢公子关心,不碍事的。”林五郎一心挂念着比试的彩头,比起来这点伤算的了什么。   江逸见他坚持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嘱咐黄柏,“拿十两银子给林公子做医药费。”   林五郎刚想拒绝,被他打断,“就是其他人受伤也是一样。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大夫,腿断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插曲过后,郑书佑气愤地在小厮的搀扶下提前离开,临走之前看向江逸的眼神充满不甘。   郑书佑这种人即使被拆穿也不会觉得这件事是自己的问题,他只会怪林五郎不知好歹妄想赢了他,怪江逸替一个平民说话。   江逸才不管他,郑书佑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名次,最后的颁奖也不需要他参加。   不过有了这个插曲,众人都受到影响,最后的环节也是草草了事。   江逸把五十两银票放到林五郎手里,嘱咐道:“说好的彩头你拿着,自己小心点。如果有人找你麻烦你就来安平街的庆国公府找他,他叫黄柏。”   江逸这话也是说给黄柏听的。林五郎要是去国公府要找江逸那肯定会被门房直接打出来,所以江逸才让他去找黄柏。   林五郎接过银票连连鞠躬感谢。   离开时,江逸与陈章二人同乘一辆马车。   三人在车里说起最后决赛发生的事,章季青提醒江逸:“逸哥儿你可要小心点,这郑书佑就是个小心眼,既爱争强好胜又记仇得很。”   又说是郑书佑的一些记仇的事迹,“有回碰到一个太学的学生,就因为不小心踩到他,就被他拦着非要人跪下把他的鞋擦干净。还有一回,在骑射课上输给了同窗,就说是小僮把他的箭靶摆歪了,逼着人家顶着靶子给他再赛一回。”   “呵,他也就只有胆量欺负欺负这些平头百姓了,难道还敢找逸哥儿寻仇不成?”陈熙没把宣平侯府放在眼里。   江逸点头同意,“我就是担心他去找那个林五郎的麻烦,所以才放了狠话,他最好听劝一点,我最近是不想惹事,但他要是非要撞上门来,小爷可不会客气。”   不过这回的事给了江逸一个提醒,学子会的人还得筛选一下,像郑书佑这种明显名声不好的就不能再留着了,学子会可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接收。   “季青,学子会的名册就在我那,你对他们熟悉一点,待会儿你带回去帮我好好瞧瞧,看还有没有郑书佑这种人。”江逸请章季青帮忙做筛选。   “嗯,那现在就去国公府吗?”章季青点头答应。   “当然不!”江逸伸手搭在章季青肩上,“嘿嘿,季青你得了我二百两岂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然后朝陈熙扬了扬眉,“今日咱们就去八方楼,让季青请客。”   陈熙也不知该不该提醒他,这羊毛不是出在羊身上吗?   ******   江逸只听章季青说了郑书佑小心眼,可也没想到他这么小心眼,不过两日,他就找上了林五郎。   这要不是江逸突发奇想让黄柏走一趟,替他去看看林五郎的伤势,及时拦了下来,宣平侯府的人怕真就把人家的腿给打断了。   得知消息赶来的江逸非常生气。   “是一点不把小爷放在眼里是吧?”他也不跟郑书佑派来找事的人多废话,而是叫摁住这些人的护卫放手,让这些人回去报信。   “跟你家主子说,他除非躲在宣平侯府一辈子别出来,否则让小爷逮到少不了他一顿揍。”   江逸看到本就一贫如洗的林家仅有的几样家具都被砸得稀巴烂,气不打一处来。   林五郎家的大人不在,街坊邻居见到郑家那些凶恶的家仆全都关紧了门一个都不敢出来。   就他和两个稍微年长点的兄长在,最大的看上去也才十六七岁,三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林五郎看到江逸,勉强站起来感谢他的相助。   林五郎家里住在大杂院中,这环境比他上次去的卫珩家里还要困难得多。   江逸于心不忍,让人去请大夫替他们看一下伤势,又留了人帮忙善后,这才在黄柏等人的劝说下离开。   坐在马车上江逸越想越不高兴,他甚至等不及到国子监开学,现在就想教训教训郑书佑。   但是就这样直接杀到宣平侯府肯定是不行的,不说那是郑书佑的主场,他要敢这样过去上门踢馆,明日就会被皇帝召去宫里被罚个生活不能自理。   这个时候朋友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江逸让马车直奔尚书府。   “你让我把郑书佑约出来?”陈熙指着自己问。   “我这不是才让人给他带了话,说等他回去国子监就要揍他嘛。我去约他他肯定知道有诈不会出来。”江逸解释道。   “国子监谁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我去约那还不是一样。”陈熙侧着头一手撑在太阳穴旁认真思考了一下,认为这个方法不太可行。   江逸盘腿坐在暖阁的榻上,见陈熙犹豫,着急地朝他那边挪了挪,“那你就随便找个理由,反正想办法把他弄出来,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不是不想这个时候惹事吗?还真要为了那个什么林五郎得罪宣平侯府?”陈熙也不是怕了,只是担心好友因为此事又多结了个仇家。   江逸进国子监这短短几个月,就被皇帝连诫带罚了好几回,不光仇结了不少,还在祭酒和博士那挂上了名。   “你见这郑书佑的行径,像是我不找他麻烦他就不记仇的人吗?反正都是得罪,最起码让我先出了这口气。”   别人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逸可没耐心等这么久。再说了,以他的家世,不存在这个选项。   陈熙无奈,只得答应帮忙。   ******   郑书佑也不傻,他听回来的下人说去找林五郎麻烦时被江逸撞见,又听了江逸放的狠话,心里还是有点忌惮的。   听说陈熙有事约他一叙的时候还记得带上了几个高大健壮的下人。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   江逸当然不会等他到了约定的地点再下手,要真那样就是害了陈熙。   他派人守在来的路上,故意安排了车辆隔开郑书佑的马车,又制造了一点混乱,然后才找准机会套上麻袋把郑书佑揍了一顿。   打完人的江逸还去了陈熙约的酒楼,不管郑书佑来不来,反正他的不在场证明要做足。   郑书佑被打的时候就知道了这肯定是江逸的圈套,但没当场抓着人,又碍于庆国公府不能像其他时候一样以势压人找上门去,只好吃了这个闷亏。   因为这一遭,跟江逸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陈熙约了郑书佑在酒楼见面,现在郑书佑来不了了,他和江逸两人倒吃了起来。   “你这么做就是不想郑书佑再去找林五郎,故意把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吧?”   陈熙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喜欢做些没有回报的事,但他在卫珩和林五郎这两件事中,好像发现了江逸的另一面。   “原来还可以这样洗呀?”江逸夹菜的手停了下来,然后越想越对,“谢谢熙哥儿你给我想的这么好的一个借口。”   江逸决定了,这件事要是闹大了,他到皇帝舅舅面前就用这个说辞。只要我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就不怕翻车啦。   陈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表情有些绷不住,“你还真是单纯想出口气呀?”   “不然呢?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江逸怪他没认真听自己说话。   陈熙翻了个白眼,后悔自己想多了。   结账的时候,陈熙以此次是为江逸的事订的酒席为由把账单甩给了江逸。   ******   虽然离国子监开学没两天了,但江逸还沉浸在美好的假期中。   就要到上元节了,上回在学堂时就听陈熙说了他的走马灯好看,江逸这次正好从他那弄来好些个漂亮的走马灯。他又想着府里的几个女孩子应该也喜欢这些,便给她们一人送了一对。   “吉安,这个我自己给三姐姐送过去,你先回去吧。”   其他的灯笼他差几个丫鬟给堂姐妹们送了过去,还剩一对给三姐姐的。   江逸路过后花园想着三姐姐的院子不远,他正好没事,于是决定自己送过去,便把吉安打发走了。   后花园里除了梅林那边的梅树开得正好,其他花木都没了多少景致,所以这个时节的花园少有人来。   提着灯笼的江逸穿过园子,悠哉游哉地朝江云珠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一半就见到不远处三姐姐一个人站在假山旁边。   正好,省得他过去了。江逸这么想着便改了道朝假山那边走去。   他改道时懒得往回走,于是直接从没有路的假山背面穿了过去,因此江云珠并未看到他。   江逸还没完全走近就听到了江诚的声音,才发现原来江诚在江云珠的对面被假山挡住了所以他没看到。   “三姐姐,这事你竟也知道了?”江诚语气惊讶。   “我就知道姨娘肯定会告诉朱姨娘。”江云珠先是苦笑,又郑重叮嘱:“此事重大,又事关五弟和母亲,六弟你一定要劝住朱姨娘,万不可与人说去。”   江逸刚想出声,突然听她们提到了自己和母亲,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我岂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不管江逸是不是公主和父亲亲生的,这事说出去与我也没有益处。三姐姐放心,我会劝住姨娘的。”   江逸:!!! 第60章   江逸回到长乐院时, 整个人还是懵的,脑子里全是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白芨见他手里还拿着灯笼,走上前来问道:“这不是您要送给三小姐的吗, 怎么还在少爷手里?”   边说着边伸手接了过来,又惊讶地说:“少爷的手怎么这般冷?吉安也是的, 就不知道给少爷拿个手炉!”   江逸看了一眼那对灯笼, 刚才听到江诚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就没有再出去, 而是在两人走后才回来, 所以手有点冰。   只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根本没感觉到双手被冻得通红。   江逸挥开了白芨的手, 指着灯笼吩咐道:“你把这个给三姐姐送过去。”   然后就失魂落魄地回了正房。   正房里丁香正在更换暖炉里的炭火,见江逸回来了, 连忙迎上去伺候。   丁香走到江逸面前替他解开大氅时也发出了跟白芨一样的疑问,“二少爷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怎么身上寒气这么重。快让奴婢伺候您换一身, 可别着了凉。”   谁知却被江逸拒绝,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丁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二少爷, 抬眼看了看他的神情,感觉有些不对。虽然有些担心,但听到他的吩咐,也只能默默地退了出去。   不过出去的丁香还是不放心,急忙去找木香商量。   明日就是上元节,木香正在吩咐丫鬟婆子院子里的安排,见到丁香神色慌张, 嗔了她一句:“你怎么也学那白芷, 这么不稳重了。”   丁香扯过她来,低声说道:“二少爷方才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也不让我们进去伺候,我见二少爷脸色像是不大好。”   “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木香一听连忙出了耳房,急急忙忙往正房去,却被丁香拦住,“二少爷说了想静一静,你这样闯进去怎么行。”   江逸很少出现这种情况,现在两个大丫鬟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两人犹豫了半天,还是木香想了想做出了决定,“我还是先去明心院禀告公主,要是二少爷真有什么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   房间里江逸并不知道丫鬟们因为担心他去找了长公主,他此刻的心情可谓是翻江倒海。   想起这些年来父母对他的好,心中越来越难受。这么爱他,给予他无微不至关怀的母亲却不是他的生母,那他的父母又是谁呢。   江逸呆呆地坐在暖阁的炕上,想到这些心里一时竟不知到底该是什么心情。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开始回忆和分析此前听到的那些话。   江诚说他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难道父母亲不知道?怎么会轮到他们来说呢?   江逸脑中飞速闪过狸猫换太子和真假少爷等故事。   很快,他已经想象力丰富地脑补完了一出真少爷归来,他这个假少爷乖乖滚蛋的戏码。   更有甚者,开始猜测这个真少爷是谁。   我跟江诚是同日出生,他该不会就是真少爷吧?   那岂不是以后自己跟江诚的身份对调,享受父母的宠爱和大哥的关怀的就变成了江诚,而自己就成了一个无人在意的路人甲。   一想到大哥肯定会更喜欢江诚这个既听话又勤奋的弟弟,江逸就觉得心里难受。   现在想起来,大哥那些严格的教导都不是那么讨厌了,有些东西就是失去了才觉得可贵。   不对!江逸想着想着反应过来。   他肯定不是跟江诚搞错了,因为江诚说了这件事说出来对他没有益处,如果他是真少爷,又怎么会想要瞒着这件事。   那这个真少爷是不是还没有找到?   江逸继续根据刚才听到的进行分析。   这个事情现在是两个姨娘知道,然后江诚和三姐姐也知道,但他们想瞒着,那是不是代表着父母亲现在还不知道呢?或者他们知道了,但是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他这个假少爷给送走?   也没人告诉我我拿的是真假少爷的剧本呀!江逸苦着脸想。   这样下去不行!想到这些年自己飞扬跋扈到处结的仇,江逸的危机感爆棚。   他才在前几天把宣平侯府的郑书佑给揍了一顿,再前一段时间得罪了国舅家的袁文良,再往前说,他还公然在皇宫里打了四皇子。   这要是换了个平民百姓,光打四皇子那一项就够治他个死罪了。   想到这里,江逸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担心父母和大哥还会不会一样宠爱他,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没命活下去?   早知道就收敛点了,谁知道当初的嚣张是要用命来还的呀!   他这么多年来躺平地有点太彻底,现在突然发现没有了这个身份的庇护,有些慌张。   如果没有了这层身份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   平民的唯一出路是什么?   当然是科举!   想到这江逸一骨碌从炕上起身。   时不我待,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国子监混日子了。   现在哪还有时间考虑别的,他就应该趁着身份还没暴露抓紧时间学习,考个功名,这样至少不用担心小命不保了。   说干就干,江逸马上跑到多宝阁前,想从上面翻两本书来学习一下。   多宝阁上确实放了几本书,但不是话本就是游记,要么干脆就是他自己的涂鸦,反正没有一本是他需要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生气地把那些书扔回了格子里。   “逸儿。”就在这时,长公主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江逸心惊!   母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长乐院?   不是吧,这么快的吗?我也是才听说这件事情,母亲就也知道了?   “逸儿,你这是在干什么?”长公主一进来就见到他把多宝阁上的书册翻得乱七八糟。   随后又走到江逸身边,拉着他的手感受了一下温度。好在江逸刚一回来就进了暖阁,身上早已经不冷了。   见母亲好似并不是因为他所想的那件事而来,江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了一声:“母亲。”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丁香刚刚来跟我说,说你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要是以往江逸早就上前来撒娇了,可他现在只是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不舍的表情看向长公主,这份异常立刻让长公主察觉出了问题。   不过长公主没想那么深,她只以为儿子是被谁欺负了,才这么委屈。   江逸听长公主这个时候还一心关心他是不是被别人欺负,心里更加感动,   他很担心这个事情被发现之后,他就失去了母亲的关怀。于是走上前去拉着她的衣袖,心情复杂地再叫了一声“母亲”。   这一声让长公主感到诧异,她又仔细看了一下江逸的表情,突然问道:“该不会是又在哪里闯祸了吧?”   江逸正伤感呢,突然又被质疑,一下子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母亲了。   他犹豫的表情在长公主眼里无疑更加印证了闯祸的猜想。   “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儿戏,”长公主嗔怪道。   接着又问:“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不是又怕瑾和罚你才不敢说话?好了,你跟娘说,娘一定不告诉你大哥。”   这回江逸站在另外的角度来看,才发现长公主有多溺爱儿子。   你看,真不怪他结了那么多仇家,有这样无条件支持的强大后台,他能不飘吗。   从长公主说的话来看,江逸猜测母亲应该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既然他们还不知道,就让我短暂地继续享受一下父母和哥哥的疼爱吧。   这么想着,江逸收起那些情绪,按照以前的方式回答长公主的话,“母亲,我没事。刚刚不是想找本书看一下。”   长公主狐疑地看着多宝阁上的书,有些不信但又找不出破绽,只好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责怪道:“下回一定不能这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了,害得娘都担心了,   “好,儿子答应您,以后一定好好听话。”江逸这次的回答真心得不能再真心了。   ******   这天之后,江逸就进入了学习模式,发挥高考复习的精神,把看书时不理解的都记了下来,准备有空的时候请教他哥。   边写还边想,状元郎亲自教导的机会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呢,现在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只不过记完之后发现要请教的东西有点多这一点让他感到有点尴尬。   上元节这天,全家人吃了饭之后,江慎带着辛静姝留在母亲院子里说话,江逸当然也留了下来。   长公主听说江慎要陪妻子去逛灯会,便交代了长子几句,让他陪辛静姝上街时要注意妻子的身体。   “母亲放心,我会注意,不会离了静娘身边的。”江慎回应道。   几人说着话时,江慎发现弟弟在听说他们要去灯会时竟然也没有提出要跟去,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不仅如此,从吃饭到现在江逸拢共就没说几句话。以往这个时候他可是早就叽叽喳喳说起要去哪里玩了。   “逸哥儿今日是怎么了?灯会这么热闹难道也不想去?”江慎好奇地问起。   “我就不打扰大哥和大嫂的二人世界了,我今日想再温习几篇书。”   江逸去是挺想去的,可只要一想到时间紧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个假少爷就会被打回原形,就没什么心情了。   江逸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一刻房间中出奇地安静。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江逸没察觉到屋里的异常,紧迫感让他顾不上别的,见没其他事便向父母提出告退,准备继续回房用功。   “逸哥儿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江靖看着次子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或许是又闯祸了?”   江慎第一反应也是觉得不对劲,不过他想的是弟弟难道是闯了什么大祸还没爆出来,现在表现好点想争取以后从轻发落。   “会不会是中邪了?瑾和你跟慈心寺方丈相识,要不请他来瞧瞧?”江靖则越想越离谱。   “你们就不能把逸哥儿往好的地方想吗?他就不能是突然开窍懂事了?”   长公主护子心切,踢了一脚坐在旁边的丈夫,又不高兴地横了一眼长子,责怪他对弟弟的揣测。   “希望真如母亲说的那样吧。”江慎自认为了解弟弟,对母亲的话不置可否。   “你以后不许再吓逸哥儿了,说不准他现在这样就是被你吓的。”长公主又因此数落了一阵长子。   此时的江逸不知道也没心情考虑家人们怎么看待他突如其来的转变,他现在一厢情愿以为自己拿的是真假少爷的剧本,已经准备走上发愤图强之路了。 第61章   发愤图强的路哪有这么好走。   上元节当晚, 回到长乐院的江逸胸有成竹地要挑灯夜读,却在听到外面热闹的人声时,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 透过窗户朝被灯笼照得犹如白昼的院子里看去。   此时的书房只有伺候笔墨的丁香在,丁香见他如此, 捂嘴笑道:“少爷何不出去瞧瞧, 听说今日灯会还有放烟花舞龙灯可以看。院子里不当值的丫头们全都上街去了。”   江逸被看穿后立刻重新拿起桌上的书本, 一本正经地对丁香说:“我看是你自己想出去玩吧, 既如此, 我这也不用你伺候了, 你随她们一起出去玩吧。”   “哪有少爷在用功,丫鬟跑出去玩的。这要是被公主殿下和世子爷知道了, 奴婢又要挨罚了。”丁香笑着嗔怪道。   这要是白芨白芷两人听到江逸这么说,说不定就顺水推舟出去了。丁香不愧是长公主院子里出来的, 知道哪怕少爷宽待她们, 奴婢也不能越矩。   江逸又劝了她两句,见她非要守着, 只好说:“那你也别在这杵着,叫我看书也看不进去,你去屏风后面坐着吧,有事我就叫你。”   丁香这才过去坐了下来。   江逸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外面的景象再热闹也与他无关,他现在可是随时会被扫地出门的假少爷,哪有那闲功夫看什么灯会!   他一边这么想着, 一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回书本上。   而此时的江慎在与夫人逛灯会时, 还一心惦记着弟弟。   今日在明心院听弟弟那么说时他还没放在心上。以他对江逸的了解,怎么也不相信弟弟在如此热闹的日子里能坐得住。   甚至怀疑起是不是江逸在学堂里交的那些狐朋狗友又给他出了什么鬼主意, 以为弟弟是以退为进等他先开口。   虽然不想上这个当,但又心疼弟弟,到了临出门前,见江逸依然没有出来的打算,江慎没忍住还是派了人去长乐院请他,没想到这回弟弟像是真要改邪归正似的,竟拒绝了自己。   换成其他人出现这么反常的行为,以他的职业习惯可能已经想了八百个可能的原因。但到了弟弟身上,只有一个可能。   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所以江慎特地吩咐身边的随从红松留了下来,叮嘱他随时注意长乐院的动静,有什么事情马上来找他。   江慎虽然不相信弟弟是真的在认真学习,已经做好了他可能闯祸的打算,但是对弟弟的疼爱并没有减少。   路过看到有好看的花灯仍然记得买下来带回去给他。   见到那耍皮影戏的,看了一会儿便吩咐身边的随从,“这出戏像是新的,逸哥儿应该没看过,你待会儿去打听下这人家在何处,待逸哥儿下次散了学请他去府里演。”   即便辛静姝已经习惯了丈夫对弟弟这么上心,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说:“希望夫君以后对待我们的孩儿也能如此疼爱。”   江慎听到这话后转过头来,用一种不能理解的眼神看向妻子,像是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你怎会如此想?我自然会疼爱我们的孩儿,只是他与逸哥儿不同,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要顶立门户的,若是像父亲母亲溺爱逸哥儿这样他岂能肩负起国公府。就是你要这样做我也是不允许的。”   江慎简直无法想象他的儿子也像逸哥儿一样成天跟他作对会是怎样,他有一个这样的弟弟已经够了,再来一个这样的儿子恐怕会被气死。   辛静姝见状连连表示自己一定在子女教育上从严要求。   江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从小对弟弟关心和疼爱,那是因为逸哥儿出生时父母因为两个妾室生了矛盾,家中祖母又不喜他,担心他被长辈忽视,自是更上心些。再则逸哥儿从小体弱,生下来像个小奶猫似惹人怜爱,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保护他。   谁知道小时候聪颖过人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弟弟长大了会这么可恶!   看到他的表情,辛静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替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掬一把同情泪。你爹的耐心已经在弟弟身上用光了,以后你就只能辛苦点了。   ******   上元节的夜晚在一年当中最为热闹,各处有赏花灯的,猜灯谜的,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的,还有打着灯笼成群结伴走百病的小姐妹们,皎洁的月光加上满城的花灯,把京城映照地灯火通明。   江慎夫妇两人难得有这样单独出来的时候,一边赏景一边说话,脸上不时露出笑容。   这样一对璧人走在街上,即便两人带上了街边小摊买的面具遮住了半边脸,华丽的服饰和出尘的气质还是让他们引来不少的目光。   “瑾和?”   两人正走着,迎面走来了一对同样带着面具的年轻男女,男子叫出了江慎的表字。   借着灯光江慎仔细看了一眼,也认出了对方。但见到街上人群拥挤,想了想便没有叫破他的身份,而是拱手行礼道:“表兄怎么也来了?”   他一叫表兄辛静姝才认出来这两人正是太子与太子妃,连忙福身行礼,“见过表兄表嫂。”   太子虚抬了抬手,笑着说道:“这么热闹的场景,今日难得有机会,便陪你表嫂出来走走,她也很久未出门了。”   太子妃进了宫难得有机会能出来,太子怜惜她便请示了皇帝趁着今日上元节热闹她带出来玩。   然后看了眼四周,发现没有江逸的身影,便朝江慎问道:“怎么不见逸哥儿?这是又看哪个热闹去了”   自从江逸上了国子监,太子也不像以前那样经常能在太后宫里见到他,今日碰到便想着刚好见一见。   “逸哥儿今日说是想在府里温书,不肯同我出来,现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在温书呢。”江慎无奈地回答道。   江逸是什么性子,两个哥哥都很清楚。   太子不太相信地蹙眉,“温书?逸哥儿什么时候这么勤奋了?该不会是瑾和你又布置了做不完的功课,逸哥儿不得已才这么说的吧?”   江慎听了竟有些无言以对。   辛静姝见丈夫吃瘪,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连忙说道:“表兄可是误会夫君了,夫君想着逸哥儿难得学假放松,这回并没有布置功课,今日出门前还特意派人去请,是逸哥儿自己回了话说想在府里温书。”   要不是有辛静姝替他解释,江慎还真说不清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怪瑾和了。”太子这才放心,然后又笑着劝说道:“不过瑾和你也是知道的,逸哥儿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有些时候还是不要太过严格,小孩子就是容易逆反。”   “过了年就十三了,也不小了,若不是表兄和外祖母一味的放纵,他也不至于胆子这么大,我看倒是表兄要改改了。”江慎不甘示弱地反驳,说到这里一点也不给太子面子。   在他眼中只有自己疼爱弟弟是知分寸,其他人全是溺爱成害。   太子被噎得一征,无奈摇头道:“瑾和还是如此。”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过逸哥儿了,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瑾和回去也替我带个话,让逸哥儿有空来东宫玩。前几日穆哥儿进宫还说起,自从他去了书院便没见过逸哥儿,这些天正求着祖父让他回京去国子监上学呢。”   太子妃见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赶紧出来打圆场。   江慎自小与太子一块儿长大,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对着太子他可以那样说,但对着太子妃肯定不能如此,便回答道:“谢谢表嫂关心,我定把话带到。”   太子与江慎两人不知是第几次就弟弟的教育问题未能达成共识,双方都已经习惯了。   结束了这个话题后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太子担心回宫太晚,便相互告别了。   江慎与辛静姝看完烟花后也回了府。   一回府听了红松回话,说是二少爷在书房看书没多久就睡着了,接着就被丫鬟们劝回房,现在已经睡下。江慎看了一眼买给弟弟的那些东西,只得让下人收好,明日再送去长乐院。   书没看多久倒不重要,只要没惹事就好。江慎在心底庆幸。   看得出,底线就是这么一步步被突破的。   这要是以前的江逸肯定很乐意看到这个结果,不过现在的他只在苦恼,这个书该怎么读才能不困呢?   ******   上元节过后,国子监开学的日子到了。   江逸这次又是坐着大哥的马车去上的学。   江慎看着连坐在车里都要捧着一本孟子看的弟弟,欲言又止。   “你…”弟弟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哥,您起这么早不困吗?您就先眯一会儿别管我了,我先看看书,到了我自己会下去。”江逸乖巧懂事地对江慎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论语太催眠,昨晚看了一会儿他就困得不行,连外面放烟花的声音都没能吵醒他,一回卧房他睡得可香了。   所以他今早特地换了一本孟子,这下在马车上应该就不会睡着了吧。   江慎没有如他所说的眯一会儿,而是抽出他手中的书,替他拢了拢衣服上的毛领,又拿了一个手炉塞到他手里。   “不差这一会儿,车里这么暗,这样看书眼睛受不住,你真知道用功就在学堂里认真听课,好好完成博士们布置的功课。让你认真读书,是想拘拘你那野马性子,不是为了要你真去考个功名,你和那些平头百姓不同,咱们国公府也用不着你靠读书出息。”   江逸被哥哥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多好的哥哥呀,怎么就不是我的了呢。   这话放在以前让他听到,必定是要上去抱着他哥的手好好亲、热一番,说些好听的话。   可现在他重点全在后面两句。   大哥呀,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你嘴里的那些平头百姓,很快我就要走这条独木桥了,因为那条通往罗马的大道,对弟弟我呀无情地关上了。   “大哥,您真好!”江逸握着手炉,既感动又有点难过,用满含复杂情绪的眼神看着江慎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哥哥?”江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对面盯着他的眼睛,神情严肃地问道。   他的情绪太过不对劲,之前还在猜测他是不是闯祸了的江慎也觉察出了问题。   “大哥,哪里有什么事瞒着你。我就是突然明白自己以前太辜负你和父亲母亲对我的爱护,还老是惹你生气。现在我已经醒悟了,以后一定好好用功,不让你们再为我担心。”   江逸也看着江慎的眼睛,真诚地回答他的话。   听完这番话,江慎没再追问,而是放下手恢复了放松的神态,笑着对他说:“你只要好好在国子监上学,不惹是生非就足够了。”   “嗯,我一定不再惹事了。”江逸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就是想惹现在也不敢了呀,他现在惹得起谁呀,江逸可怜兮兮地想。   ******   很快马车到了国子监。   江逸跳下车,接过白杨递过来的书袋,又朝掀起车帘温柔看着他的大哥道了别,然后转身朝大门走去。   江慎一直目送他进了国子监才放下车帘。   他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叫来白杨吩咐道:“你去查一下二少爷这次学假都干了些什么,见过哪些人。不管是在府里的时候,还是在外面的时候,都要打听清楚了,尤其要注意他是不是见过宫里的人。”   江慎不相信没有任何契机弟弟就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昨晚的事还可以说是偶然,但今日他说的那些话是否真心自己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不是不愿意看到弟弟变好,但他不愿意看到弟弟连真实的想法都不愿表达,方才他明显能看出弟弟眼中的难过。   除了宫里的那几位,谁还能让一个受尽宠爱的国公府嫡子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第62章   天气寒冷, 各个堂斋早有小僮将讲堂四个角的大暖炉烧好,掀开门帘一进来就能感觉到一股暖气迎面扑来,洗去了一身的寒冷。   江逸一进门先把狐皮大氅给解了下来交给一旁的小僮带到隔壁房间放好。到了冬季, 隔壁休息的房间都挂满了各式华贵的外套。   “逸哥儿!”   江逸才把大氅脱下正在整理里面的衣裳就听到一声欣喜的叫声。   他一回头,见到了一个好久没见的人。   顾子穆正与陈熙和章季青聊得火热。   江逸也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穆哥儿, 你怎么来了?”   “嘿嘿, 这不是想你了嘛, 我好不容易才央求祖父同意让我来国子监上学。”顾子穆。你走上来亲热地拉着江逸的手坐到位子上。   江逸一看他的座位, 这家伙挤不走江逸旁边的陈熙, 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把坐在章季青旁边的杜衡给挤走了。   他顺着顾子穆的动作坐了下来, 问道:“伯爷怎么就同意了,他那次不是还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   “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就说我够不够义气?为了陪你我可费了不少功夫。”顾子穆睁大眼睛向他邀功。   江逸并不理会, 而是拿出书袋里的书放好, 指着门口示意助教快要来了。   然后才对着他说:“你来了就好好上学,可别又让信义伯怪我把你带坏了。”   听他说起这话, 顾子穆还没有发言,反倒是陈熙装作惊讶的样子说:“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我们逸哥儿还劝起他人上进来了。”   江逸假装没听到他的戏谑,继续做自己的事。   顾子穆张嘴也想说什么时助教就进来了,几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这一整天江逸都在认真学习,用功刻苦的程度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跌破了眼镜。   回到号舍, 陈熙等人也跟着进了他的房间。   “突然这么用功, 这是在家又被你大哥教训啦?”陈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理由。   “我倒是想,说不定以后大哥就不管我了, 想被教训都没机会。”江逸一时口快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看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瑾和哥哥对你不光是学业,连吃穿用度都样样上心,你还要说他不管你?”顾子穆听后气呼呼地替他的瑾和哥哥鸣不平。   “我说的是以后!顾子穆你跟我做朋友是不是其实就是想借机接近我哥?”江逸白了他一眼,这家伙就会维护他哥。   “以后?多久以后?难不成你成亲了还想要被瑾和哥哥管。”顾子穆辩驳起来也有理由。   “跟你说不清楚!”江逸又不能把家事到处去说,只能不做解释了。   “好了,别说了,我还有功课没做呢,你们别在这打扰我了。”   看到江逸以这个理由赶人,陈熙等人纷纷摇头。   几个人出门前还嘀咕,“这是中邪了吗?过个年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   江逸的反常表现越来越多,陈熙几人都有些看不懂了。   就连碰到再次回来上学的袁文良,他也绕道而行,不愿与他正面冲突。   但江逸的主动避让袁文良以为他是害怕了,反而更加助长了袁文良的气焰。   一心向学却不得其门的江逸还不知道袁文良憋足了劲要报复他。   “这…能行吗?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们可就惨了。”袁文良的小弟之一听了他的计划后发出了如此疑问。   袁文良让他去引开江逸身边的那几个人,让他落单,然后趁机去背后打闷棍。可这引开的动作做的不好被识破他就死定了。   “你放心,我有办法不被发现。”袁文良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他有着周密的计划。自从上次的走马街事件后就一心想着报复回来,尤其是父亲还在庆国公府受了那么大的羞辱,新仇旧恨,不得不报。   但他也知道,江逸被人打了闷棍他绝对会第一时间被怀疑。为了撇清关系,他找了一个绝对不会被怀疑与他有关的人引开陈熙,另外还想办法动用了助教的关系来专门拖住章季青。   这回突然冒出来的一个顾子穆他一时没想到好的人选,只好找了这个平时不怎么显眼的跟班。   对方见袁文良胸有成竹,又碍于他的身份不敢不答应,只得应下。   袁文良的计划是很好,但他根本没想到江逸身边会换人了。   江逸最近嫌弃几个好友与他在一起时,天天阻止他勤奋向学,打击了他的学习积极性,于是要求他们三人在他学习期间远离他身边。   并且他还主动找到了学霸们取经,月考榜首的几个人分别都被他找过,所以江逸身边的人虽然没了那几个好友,但就是没有逮到他落单的时候。   就在他还在等待机会的时候就听说江逸和太学学子卫珩被人打了闷棍,卫珩为了保护江逸手受伤了的事。   “谁让你们干的?!”袁文良生气地对他找好的“打手们”质问道。   “我们没干呀!”几人也是很无辜,他们听了袁文良的话这些天每天跟着江逸寻找机会,但每天都没找到机会。   要是袁文良质问他们为什么没干,可能他们还会有点心虚,因为他们怕事情暴露被庆国公府找上门来几乎每次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江逸不要落单。但袁文良质问他们为什么干了,他们就理直气壮了。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几人异口同声说道。   袁文良听了更生气,这江逸到底为什么运气这么好,被打时还有人替他挡灾。   ******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小爷头上动土!”江逸听大夫说了卫珩的手要养一段时间的伤后就气得叫嚷着要把那些人找出来手全打断。   他见到那些故意蒙着面的人时就知道这帮人是冲他来的。   这跟他和陈熙开学对付的那个嘴臭的人的套路一模一样,明显就是学他。这回要不是卫珩在,他双拳难敌四手免不了要吃亏。   “你冷静点。”陈熙见他没事便建议先查清楚再说。   “我冷静不了,要不是卫珩,现在受伤的就成我了。”江逸现在就想找到罪魁祸首暴打一顿。   他本就因为身世的事情觉得自己以后恐怕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可现在这件事情还没有暴露出来,自己就要忍气吞声,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现在已经得罪了一大堆人,与其等着以后落魄了被欺负得凄惨,还不如现在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个也别想逃。   “那也要找得到罪魁祸首再说,像你说的,最近得罪的人全部都找上门去对质这种做法是不是有点太鲁莽了?”陈熙揉了揉额头。   他真感觉江逸最近多少有点毛病,先是在遇到袁文良的时候避其锋芒而行,还跟他们说自己这是大人有大量。   现在突然又像变了一个人,也不管有没有证据,就要打上门去。   “我看你要不要告诉瑾和哥哥,他这么聪明,一定能帮你找到这个躲在暗地里的小人。”顾子穆见两人争执不出个一二三,提了一个自认为中肯的建议。   江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你是我哥的迷弟,你也不用每句话都体现地淋漓尽致吧。   江逸并不同意这个做法。但他不知道,这一切刚好被奉命调查他最近反常表现的白杨禀报给了江慎。   但此时江慎更在意的已经不是此事。   ******   江慎在命人查弟弟最近接触的人事时,敏锐地发现了江逸变化的时间点是在上元节送了花灯给江云珠之后。   有些事本来就不是秘密,更何况是他想查,而杨嬷嬷也真好心怀鬼胎。   “老奴说的都是真的,这不是老奴捏造的,当时庄子上的产妇确实不只夫人一人,此事世子爷可以去查证。”   杨嬷嬷怂恿朱姨娘在国公爷面前漏漏口风的事失败,又因三小姐劝住了朱姨娘,原本已经打算不再提起这事。   但当被世子爷的人压到前院时,并听到世子爷问起她和方姨娘为何三番五次找人打听当年庄子上的事的时候,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把这个事情捅了出来。   “一派胡言!”江慎听到她们说出弟弟非国公府骨血的时候已经怒不可遏。   杨嬷嬷还不知死活地说:“世子爷明鉴,此事是不是真的,世子爷只要一问夫人便知,夫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慎扔过来的玉雕镇纸砸到了额角。   咚的一声,玉雕的镇纸掉落在地,一角已经碎裂。   白杨站在一旁恨不能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这种事关世子爷最在乎的两个人的大事,他听了都怕被世子爷灭口。   哪想到这老虔婆还敢三番五次说这种话,不知道该不该赞她一声忠心为主,连命都不要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世子爷生气到随手扔东西。   仔细一看这镇纸还是二少爷送的。好了,这下这个老虔婆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杨嬷嬷显然也被这一下给吓到了,突然有了实质的命不久矣的感觉,一下子跪伏在地口中拼命求饶,“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啊!”   江慎使了个眼色给白杨,白杨立刻会意地将她的嘴堵了起来。这个事情本来就不能让人知道,这老虔婆声音还如此大,真不知道她是求饶还是想早点投胎。   等杨嬷嬷的声音消停了后,江慎让白杨把她找个地方关了起来。   又接着交代:“这事知道的人多,你找个理由把她们的院子看管起来,不要让人与她们接近。”   白杨离开后,书房只剩江慎一人。他紧紧地抿着唇,心里同样不平静。 第63章   审问时杨嬷嬷说的那些话江慎一个字都不信。年幼的他曾经眼睁睁看着父母因为方姨娘走到了几乎和离的一步,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方姨娘是想借着这个谣言再次故技重施来搅局。   他知方姨娘是什么心思,所以不会信她们对母亲和弟弟的攀咬,再者他也相信母亲不会和不屑做这种事。   但仅仅他相信并不够。按方才这个刁奴交待的话来看, 知道她们所传谣言的人还不少,尤其是她们身在内宅, 很多事情不便打探, 都是让人去打听的, 这样子牵扯的人就更多了。   如果她们真的把这事捅到父亲或是祖母面前, 恐怕府里就更不得安宁了。   所以江慎势必要在这之前弄清楚这个谣言的来源。   只是如这老刁奴所说, 当年庄子上的人大多在那晚丧命。现在留下来的知之甚少。   其实, 当年庄子上的人也不是完全没了,母亲身边的樊嬷嬷就知道内情。不过问樊嬷嬷与问母亲并无区别, 他不想让母亲知道她们以弟弟的身世这样恶毒的方式对她造谣生事。   这下江慎明白了弟弟为什么有了这么大的转变,这是被人误导, 相信了她们的话, 以为自己并非国公府的亲生子,所以才被迫变得懂事。   江慎想到这更心疼弟弟了。心里想着下次他学假回来一定要好好地补偿一番。   这种时候还听说有人在国子监堵他打闷棍, 这还得了!   江慎先放下了调查庄子上的事,而是把纪连云堵在了宫门口。   “纪大人。”   江慎刚开口,纪连云就想跑。   他当然知道江慎又是什么原因拦他。   他好好的国子监司业做着,既受人尊敬又工作悠闲,但自从江逸入了学,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好日子。不光要经常被祭酒大人叮嘱,时不时还要被皇上过问, 还要被江慎这位同年因为弟弟的事三番五次找上门来质问。   “江大人, 今日怎么这么巧?”纪连云打着哈哈。   “不是巧,在下今日专门在此等候纪大人。”江慎神情自若地说道, 把自己的兴师问罪说得轻巧。   “呃,不知瑾和所为何事?”纪连云硬着头皮继续装傻。   “今日听闻国子监竟有学子勾结外人,在监内对其他学子行凶,纪大人可知此事?”   “瑾和,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这件事确实存在一些管理不严的疏漏,但哪有勾结外人这么严重,只是个别学子因为口角发生了争端而已。也并无证据表明此事是冲着令弟来的。”   最初知道发生这事的时候纪连云就去查了,他见江逸并未受伤,便没有知会江慎,没料到对方还是知道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国子监学子间的相处问题,闹大了祭酒大人面上不好看,所以他也就想先查清楚了再单独找学子们谈谈,谁知道家长来的这么快,还是那惹不起的家长。   “纪大人这话说的,即使与舍弟无关,在下也担心国子监诸位学子的安全。这事若大人查不出来什么,刑部倒是愿意一试。”   江慎绝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明眼人都能猜到这事是冲着谁来的。   纪连云没法,只好答应他尽早找出那些人给他一个交待。   江慎这才放他离开。   待纪连云走后江慎并没有真的把此事交给他就不管了,该查的他还会查,这么做只是给点压力给国子监,免得他们以为国公府没人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好查,江逸进国子监的时间并不久,在学堂里交恶的人就那么几个,有些时候根据线索查不如反推,结果可能更简单。他交待了白杨继续调查与此事有关的几个人之后就去了东宫。   ******   江逸尚且不知大哥已经知道了他的事。   这些日子他本就对自己的身世感到迷茫,又因为学业上的困难而苦恼。想到这些又觉得无人倾诉,不由的想起了韩嘉言,于是忍不住写了一封信给他。   而此时的定南王府也同样不平静。   “世子爷,王爷正在见客,还请世子爷稍等。”   在定南王的书房外,韩嘉言正准备如往常一样进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对方,眼中的不悦十分明显。   定南王书房的侍卫也是王爷身边的老人,怎么会不知道世子这个眼神的含义。   但他只能低下头继续自己的职责,生怕王爷父子俩神仙打架最后遭殃的是他们这些小鬼。   王爷一向对长子看中,其他人不管是侧妃还是庶子们,没有他的允许连书房的院子都进不来,只有世子,自小被王爷带大,小的时候就抱着在书房办公,长大了更是,进入王爷书房甚至不需要通传。   所以向这回把世子爷拦在门外的举动,这个侍卫也是第一回 干,心中忐忑不安,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再多言。   “既然父王不方便那我就不打扰了。以后还请父王明示有什么客人不便孩儿相见,孩儿自会知趣不来打扰。”韩嘉言知道侍卫也是遵命行事,不再为难他,而是提高声音说给屋里的定南王听。   说完甩袖而去。   “你瞧瞧这气性,跟他母亲一模一样。”   屋内的定南王摇着头对坐在对面的人说道。   “那也是王爷您宠出来的。这也是因为王爷和世子爷对对方都是真心以待,平常人家的父子尚没有这么好的感情。”   王爷虽是抱怨,但语气却没有太多不悦。对面之人深知俩父子的相处模式,笑着捧了捧他。   定南王韩谟,属于传统的国字脸英武长相,今年四十有五,正是最为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虽贵为王爷但精于骑射,马上功夫了得,领兵打仗也是不在话下,在南地无论文武都深得麾下属臣敬佩。   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在男女之情上过于优柔寡断,导致定南王妃和离归家。   但好在他在继承人的选择上还是很清醒的,没有因为侧妃们的各种小手段而冷落世子。   对面的人是定南王的知交好友,也是他的谋士。   他与定南王相交多年,当年还曾陪着还是世子的定南王去过京城求学,关系自是非同一般,所以定南王才会在他面前这么说。   按理说,与他在书房商谈并不需要避着韩嘉言,只不过这回刚好说到定南王想重用的人是侧妃的堂兄。   王爷给此人安排的职位与他的能力匹配,并不是因为侧妃才这么做的。但世子尚未成亲,在府里只独独亲近王爷,与侧妃和庶弟庶妹们一向不和。王爷担心这事被他知道又要不高兴,所以才想避着他。   没想到还是弄巧成拙。   ******   韩嘉言心中也很是不爽。   他从京城回来时正好赶上了除夕。   本就因为调查母亲的事情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心中本就难受,谁知一到家就看到韩谟与侧妃和庶子们其乐融融一幕,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所以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定南王原本见儿子回来还满心欢喜,被他刺了一顿也很是不高兴,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到了初一祭祀时,满王府只有他们两人有资格进祠堂祭拜,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除夕的事情,也算是和好了。   可在韩嘉言说起这次去江南寻找母亲行踪的事,询问定南王是不是去过江南的时候,定南王反应激烈。   尤其是韩嘉言问为何在定南王见过母亲没过多久,她就离开了金陵,定南王更是铁青着脸。   见父亲不说话,以至于韩嘉言口不择言:“父亲既已经与母亲和离,又纳了这么多侧妃和妾室,为何还要去江南找她,何不让她自己痛快过活。”   “阿棠若真是对我有怨,想要一个人过,我自知先对不住她,也不会阻拦。可她为了报复我要随便嫁个什么不知底细的商贾我岂能答应。”   听到儿子认为是自己纠缠已经和离的妻子导致她离家远走不知所踪,定南王不愿在儿子心中背负这么个恶名,忍不住说了出来当年的真相。   韩谟知道自己理亏,放妻子谢棠和离后便打定主意不再娶正妃,虽然他挽回不了妻子,却也愿意为她做到如此程度。   在两人和离后听闻谢棠一气之下搬出了谢家,韩谟怕她一人在外吃亏,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去一趟江南见一见她。   而当时的谢棠已经放下了曾经让她耿耿于怀的背叛,这些年她做谢家的女儿韩谟的妻子,现在决定做谢棠她自己。   一人搬出了谢家后她为了答应过父亲的话,不辱没谢家名声,干脆化名唐言开了店铺养活自己。   当谢棠不再拘泥于那些小情小爱,而是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后,她才发现是世间对女子的枷锁让她这么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韩谟见到谢棠后发现她对他不再向当初要求和离时那样横眉冷对,恶语相向,而是回到了最初相识时的默契和甜蜜。   这些都让韩谟误以为他们有可能破镜重圆,在最后那一夜他甚至已经认为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却得到了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消息,谢棠说她要跟一个商人成亲。   韩谟不相信真如她所说,她爱上了别人,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是谢棠的报复。就在他想调查那个商人的时候,就发现谢棠留了一封信给他然后离开了金陵。   “母亲留了信给您?”韩嘉言没想到母亲在离开前竟然还告知了父亲,“信在哪?”   “那是留给我的不是给你的。”对于儿子理直气壮要求看父母信件的要求,定南王也很不高兴。   韩嘉言想了想也觉得不合适,便只问起了有没有什么线索,尤其是那个商人的。他想着母亲说不定就是去找他了。   “查不到,这个人就是骗你母亲的,我没有查到他的任何线索。”定南王提起这个人还是充满不屑,他不相信谢棠会移情别恋一个商人。   “查不到不是更有问题,说不定是他早就看中了母亲的财产,想借机哄骗去。”韩嘉言立刻阴谋论起来。   定南王向看傻子一样看他,“你母亲所有的物件在她离家后都由谢家交给了你,哪有财产让人哄骗?”   “或许是骗色?”韩嘉言再猜测。   “绝无可能!阿棠从来都很精明,只是不耐烦那些阴谋之事,她信中说了不是去找他,你就别管这人了。”定南王一副不愿提起此人的样子。   但这反而让韩嘉言更加确信,所有的线索都找过了以后,说不定这就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本来只是说起寻找母亲的线索,定南王又问起他这段日子在京城的情况。   韩嘉言说起认识的江逸,有了对比,提起定南王的几个庶子更加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两父子又因此吵了起来。 第64章   江慎来东宫之前还在犹豫是否要直接询问太子当年在庄子上的事情。   他的确可以自己去查当年的旧事, 但这势必牵扯到太子被瑞王逆党刺杀之事,如果被误会他私底下调查此事别有目的,怕是会与太子生出嫌隙。   考虑再三, 他还是决定到东宫来向太子求证。   太子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有一点好, 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说得多直白, 只要暗示下, 对方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坏处也很明显, 想要旁敲侧击打听点什么就会非常困难, 因为一个不慎就会被对方得知自己的真实目的。   江慎因为不想被太子猜到原由, 说话的时候总要想着这些话会不会让太子察觉出来,这样反而弄巧成拙, 原本并没有怀疑的太子也开始感觉出了不对。   “瑾和今日怎么心不在焉?”太子感到奇怪。   平时的江慎不论谈及何事,都是条理清晰, 游刃有余, 今日却已经被他提醒了好几回。   说到这里,江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到了逸哥儿,有些事情殿下既然知道为何瞒着我。”   “孤有何事瞒着瑾和?”太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何突然提到江逸。   “十几年前母亲庄子上那件事,要不是母亲告诉我。我还不知逸哥儿竟是…”江慎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姑姑已经告诉你了?”太子错愕。   江慎没想到他只是随便一诈,竟然真发现有事瞒着他。   “这事事关重大,母亲若不是有所担心怕是不会轻易说出来,逸哥儿也是可怜…”江慎也继续似是而非地说着。   太子并没有想到江慎是诈他,听江慎的语气也没什么问题, 还真顺着他的话说了出来。   “所以孤才劝你不要太过严厉, 逸哥儿与你本非亲兄弟,他自小失了生母, 本就可怜,若是我们不再多关心爱护他,若他有朝一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为大家因他不是姑姑的亲子才这样对他,岂不让他伤心。”   这些话太子早就想说了,要不是江慎不知情,他劝他的时候也哪会这么难劝。   “逸哥儿真不是母亲所生?!”江慎震惊,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这种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这么一问,太子才发现上当了,懊恼地说:“你这是在诈孤?”   复又有几分生气,“瑾和竟对着孤使这种计策?”   “殿下恕罪,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江慎连忙将府里审问的经过告知太子,“殿下可曾记得上元节时我说的,逸哥儿从那日起就一心用功上学,我担心他是轻信了那些刁奴的话,才有此转变。这事又不好去问母亲,只好向殿下求证。”   “竟有这等刁奴,瑾和不必太过心善,这些背主之人杖毙都死不足惜。”太子听后也是十分气愤。   “我也是想查清此事后再做处置。”江慎解释,随后又追问道:“那殿下可知逸哥儿的生母?”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太子也不再隐瞒,便将当年之事告知江慎。   ******   那还是景元七年的事。   当时的太子也才比现在的江逸大不了多少,但却已经有了储君的模样。景元帝为了锻炼太子,第一次派他出了京城办差,地点并不远,就在京城附近。   此次差事办得很好,太子也很高兴,办完后当日便急着赶回来复命,路过瞿县时没想到暴露了行踪,被瑞王的余党知晓了身份。   瑞王余党经过几年的追捕,为了保命,早已经化作普通百姓不再想着改朝换代。   可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平时皇帝都在宫里,他们不可能有机会,现在太子出现,那些人又被怂恿着为瑞王报仇,于是蠢蠢欲动地把手伸向了在外的太子。   太子完全不知道危机到来,为了在天黑前进城他们一直在赶路,几乎快到京城了更加放松了警惕。   只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那晚大雨磅礴,雨珠连线密得几乎看不到人影。见实在无法趁夜赶路,便找了户庄子进去避雨。   进去了以后太子才发现这是长公主的庄子,而当时已经怀了八个月身孕的长公主在此养胎。   除了长公主,庄子上还有一位她的密友,一位姓谢的女子也怀了七个月身孕。   当天傍晚长公主因为意外早产了,庄子上没有一个主事的人,便是这位谢小姐在帮着一起安排。   太子到的时候长公主还在生产,不便出面,便是由这位谢小姐招待他。   到了半夜,瑞王余党担心第二日没了机会刺杀,竟是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惜硬闯了庄子。   当日长公主生产亦是险象环生,而因为雨大并且城门已关,庆国公府没有人来,太子便与谢小姐守在了外面。   当夜那些逆党闯了进来,太子的侍卫,长公主带来的护卫,还有庄子上的下人,全部被卷入其中,长公主生产的院子尤其成了厮杀的重地。   好在太子的侍卫们都是精锐,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是消灭了贼人,太子也没有受伤。   但在最后时刻,有名倒地的贼人趁乱拿剑刺向了太子,在这危急时刻,谢小姐推了一把太子救下了他,自己却不慎受伤动了胎气。   于是在长公主生产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接生。   最后谢小姐的孩子生了下来,虽然早产情况不太好,但至少活了下来。而长公主的孩子却因为生产时间太长,在肚子里憋了太久没能活下来。   可这位谢小姐本人却因为伤势的原因不大好,临终之前将孩子托付给了长公主。她只希望替孩子找一户普通人家寄养,也拒绝了太子的报答。   只对太子提出了唯一的一个条件,她救了太子的这件事不要对人提起,哪怕皇帝也不能说,只要以后护着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到成年就算回报了恩情。   太子也答应了,也是为了让孩子更好地在国公府长大,所以在那晚之后没有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孤答应了逸哥儿生母的条件,与姑姑一起隐瞒了她的存在。姑姑才经历丧子之痛,不忍心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出去,便决定当做亲生孩子养在身边。”   太子所说的这些话对江慎的心里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他当初只知道因为瑞王余党的刺杀导致母亲早产,并不知道那夜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逸哥儿…”江慎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逸哥儿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子,若不是为了救我,若不是因为我去避雨,她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是我害他没了生母。”太子想起那一晚的事,心中更多的是后悔。   又因为自己的母亲也是生他之时难产,太子对江逸总是会不由自主把他当做那个年幼的自己爱护。   江慎这才明白为何太子对待逸哥儿就像亲弟弟一般,很多时候比他这个哥哥还要好。   而他自己,虽然知道了江逸并非亲弟弟,可在他心中怎么也无法想象弟弟不再叫他哥哥是什么样的场景。   太子和母亲都没有说过逸哥儿父亲的存在,这位谢小姐独自怀着孩子来投奔母亲,想必也很是艰难。   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人来找过逸哥儿,足见他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好的。   想到这里江慎更是心疼。   他们不要逸哥儿,那庆国公府就是他的家,自己就是他的哥哥。   有关逸哥儿身世的这件事就应该让它烂在土里。   江慎决心回去之后就狠狠地处置那些胆敢造谣生事的刁奴。   至于逸哥儿,待他下次散学回府,一定要好好带他出去玩玩。   我那可怜的弟弟也不知道被这些谣言吓成什么样了,须得好好安慰一番才是。   还有那些想要欺负他的人,这是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了!   ******   此时的江逸还在因为查不出是谁下的手而生闷气,压根儿不知道哥哥会替他出手。   他绝对想不到身世暴露后,不仅没有被扫地出门,甚至连唯一严厉的哥哥都开始加入了宠弟套餐。   “你们说有没有不读书也能做官的方法?”江逸学了这么久,终于发现了自己就不是这块料。   让他去学理化生,哪怕向高考那样读上几年也不觉得枯燥。让他一天只学语文,还是翻来覆去的文言文解析,他的头都要大了。   “有啊。”章季青第一个回答。   “快给我说说!”江逸立马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   “考武举科不就行了。”章季青的回答毫无意外。   江逸听了这话甚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可行性,“那季青你说我弃文从武有没有机会?”   “你这是又想得哪一出。”陈熙觉得他这简直就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弃文从武?首先你没有文可以弃,其次,季青学武那是从小就练,你不说别的,扎马步的苦能吃的了?”   没有文可以弃……   这是侮辱谁呢?   江逸气恼地卷起一本书在陈熙的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嘴不会用就捐给想说话的人!”   “就是,怎么能这么说逸哥儿呢!他只是以前没认真,上回认真起来不是就快得优等了。”顾子穆听说了江逸的事迹,替他辩解。   他说起这个江逸更觉心塞,自从上回找了个历代试题真题集的捷径,博士们得了教训,现在每次考试都是各出奇招,让学子们叫苦连天。   “除了武举科就没有别的了?”江逸不死心继续问道。   “你是长公主和庆国公之子,就算不考科举不还有恩荫,再不济也能有个闲职。”陈熙主动抢答。   江逸哀怨地看着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帮靠不住的,看来他还是得自己考虑怎么另谋出路。 第65章   卫珩的手受了伤, 虽然还在国子监住着,但是并没有去上学,而是在江逸的强烈要求下在医馆养伤, 江逸还特地请了个小僮照顾他。   见到江逸又来看望自己,卫珩担心他是为自己受伤的事自责, 于是劝慰道:“江公子不必介怀此事, 我现在伤已经好得差不多, 不用日日都来看望。”   江逸还没说什么, 旁边的陈熙就笑出声来。   江逸瞪了陈熙一眼, 然后才回答道:“你也不用在意我来, 我就是借机过来躲懒,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他这么说了, 卫珩也就没再拒绝。   太学的号舍是多人间,卫珩新换了号舍, 与同窗还是不太熟, 又没有人照料,江逸便替卫珩在医馆安排了一间病号房住着。   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书桌矮榻齐全。   陈熙坐在书桌前无聊地拿起一本桌上的书翻看,没想到发现了下面的一篇文章,他惊讶地看着卫珩问:“你这是已经习经义论实务了?”   他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国子监的学子虽然理论上四年就可以毕业,但真的能这么快合格毕业的学子并不多,很多人都会在中级班读上好几年。   即使太学的学子比起国子学那些官宦子弟要努力刻苦,每年能获得足够积分的人也不算太多,像卫珩这样, 在前两年就能写这种言之有物的策论文章的更是少见。   卫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明白了他说的什么,笑着回答道:“不过是些鄙陋见解, 算不上什么正经策论。”   陈熙又仔细看了看他作的文章,明显是用心之作,随后嗤笑一声,也不点破。   卫珩确有几分天赋在身上,以前只要稍微学一学就能得到夫子的夸奖,又因为家中的情况,心思很多放在了学业以外。   自从认识江逸以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道理,想要改变母亲的处境,唯有自己努力早日考取功名。因有了江逸的帮助,现在他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再加上他的天赋,学业自是突飞猛进。   不过他与陈熙并不相熟,要不是江逸来看他,陈熙根本不会出现在这,所以方才陈熙问起,他也只是敷衍两句,并不打算同他说太多。   他们两人的话引起了江逸的注意,他也看了过来,发现文章写得果然不错,完全不像是一年级生的水平。   江逸心中对通过科举出人头地走上人生巅峰的难度再次有了认知。   他愁眉苦脸地想,卫珩这个投资对象应该不会因为他的身份有变而不认账吧?要不要现在多投资几个对象,以后他们发达了,落魄的自己就可以挟恩图报了。   陈熙推了他一把:“你一直盯着他的文章想什么呢?”   他看江逸的眼神明显不是在看文章了。   “我在想要不要改做风险投资人。”江逸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高年级还有一个叫张清的解元,不知道他需不需要投资。   “风险?投资人?”陈熙重复了一遍,不明白这是什么含义。   不过想到江逸经常说些听不懂的词,他决定不去纠结,而是说起其他的事情,“大家都在问你何时才会有下一次学子会游玩会,你现在就准备不管这些了吗?”   江逸被他一问立刻想到了当初创办学子会的目的,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作死。   不光得罪了诸多权贵子弟,还想挑战国子监的权威。现在到了要收拾这个烂摊子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挽回以前在博士助教们心中的坏印象了。   “管,怎么不管。我只是在重新考虑学子会的章程。”   既然现在提到了这个,江逸也不得不考虑加快甩包袱的步伐。   学子会虽然是他创立的,但是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也可以与他无关,只要他把会长这个职位甩出去就好。   虽然会长在成立几个月后就卸任似乎不太好,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就因为一个郑书佑,你还在气?”   江逸在上次冰嬉赛的时候见到郑书佑那样子后,就说过要严格筛选学子会会员,还让季青帮忙看了一遍,所以陈熙以为他说的是这个事。   “郑书佑?”江逸摇头,“对了,你知道他们家到底是怎么了吗?”   陈熙提到郑书佑也让江逸想起了这几天宣平侯府的新闻。郑书佑这两天突然没来,据说是因为宣平侯府出了事。学里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是宣平侯长子宠妾灭妻,害死了元配,还把妾室的儿子记到元配名下,让他抢了元配儿子的东西,现下元配的娘家人把事情告到了顺天府尹处。这个被记名的妾室所生之子就是郑书佑。”陈熙不负所望,立刻给出了他想要的信息。   “宠妾灭妻还害死了人?宣平侯都不管的吗?”江逸的第一反应是宣平侯长子是不是疯了。   第二反应就是陈熙未免知道的也太多了吧,“你怎么连别人内宅的事情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说完还用一种“你这可有点不对劲呀”的眼神看着陈熙。   陈熙被气得够呛,“下回再问我,我什么也不说了,你自己打听去吧!”   江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陈熙这个八卦通,于是连忙说了些好话安抚他,“我这是夸奖,咱们熙哥儿肯定是既细心又善于分析才知道这么多。   “哼,算你识相。”   虽然知道江逸是瞎说的好话不要钱,但也算接受了他的讨好,不再计较。   一旁的卫珩看着两人的玩闹,心中更加坚定了要早日出人头地的想法。这样,或许他就可以像他一样放松地与江逸交谈了,现在总觉得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江逸对他的好意。   江逸并没有意识到卫珩看着他们两人打闹更激发了上进之心,他们又在江逸的好奇中,讨论了一下郑书佑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国子监。   江逸说起这些时还在心里庆幸老天太帮他了。这样一来他的仇家又少了一个,最好郑书佑自顾不暇,没空来找他麻烦。   他哪知道这一切都与他哥脱不了关系。   宣平侯长子宠妾灭妻也不是在这几天发生的,而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正妻的娘家不找上门来不是因为不知真相或者不在意这事了,而是两家从门当户对到了现在的身份相差巨大,他们实在得罪不起宣平侯府。   这回要不是有谁给他们底气,他们又怎么敢直接告上顺天府尹。   说完这些江逸还不想离开,最后还是陈熙不停催促,他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快走吧!再待下去王助教又该拐弯抹角骂人了。”   “好啦,王助教也真是,人有三急的道理难道不懂吗。”江逸边嘟嘟囔囔边同卫珩告辞。   他们两人其实是借口出恭的机会领了牌子跑出来病号房这边。   江逸坚持努力了好几天,在卫珩受伤以及认清现实后又偷起了懒。   ******   庆国公府。   厅堂中传话的太监李兴在宣布完景元帝的旨意后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了,对于皇帝召见长公主所为何事也不敢透露分毫。   李兴是伺候景元帝很久的大太监了,知道长公主和景元帝的关系,对于公主的问话一问三不知的情况可是从未有过。   不要说一般传旨的时候都会暗示一点是好事还是坏事,以长公主的身份一言不发这种事更是不可能发生。   这样异常的情况让长公主感到紧张,与樊嬷嬷说起此事颇为担忧,“皇兄召见我莫非是为了逸哥儿的事?”   “该不会是逸哥儿又闯了大祸吧?”她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自从江慎出仕,他的意见在家中也日渐重要起来,长公主还放心地把教育逸哥儿的职责交给了他。   所以每当江逸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都是江慎出面。这次被召见,李兴又不说原因,长公主很难不胡思乱想。   这件事情连长子都解决不了,到底是有多么严重?   “殿下不必自己吓自己,您不是才听世子爷说过吗,二少爷现在在国子监每日勤奋读书,怎么会惹祸呢?”   樊嬷嬷的安慰她自己也是心里没底,但这话还是让长公主放下了心。   “嬷嬷说得不错,哪怕真是因为逸哥儿,皇兄能不顾我,难道还能不顾母后吗?”长公主又交代樊嬷嬷,“等下进了宫你就去寿康宫找母后。”   如此这般安排好,长公主才放心地进宫去。   ******   “唐姓女子?没有听说过。”   长公主一进养心殿,就被问认不认识一名唐姓女子,皇帝的表情一看就是找旧情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找到了她的头上,但长公主还是仔细回忆了一遍才回答。   只要不是因为逸哥儿她就放心了。   “端仪真的没有见过?”景元帝的表情似乎在极力隐忍,虽然没有发怒,但凝重的神色说明了此事在他心中的分量。   若是臣子们看到,恐怕此刻已经跪倒在地了。   虽说天家无亲情,但长公主与景元帝兄妹情深,所以她并没有被皇帝的样子吓到,而是淡定地反问:“皇兄既然不信,又何必找臣妹问话?”   她底气足是因为真没听说过什么唐小姐。虽然十几年前的事情可能记不住了,但听皇帝的描述,那名女子容貌甚美,她只要见过必定会有印象。   “那端仪可见过此人?”   皇帝见她一口咬定,想了想还是拿出了一副画像展开给她看。   这幅画是皇帝叫画师按照他的口述描绘的心爱之人的画像。当初为了让画师画得像,还让他见了舒嫔一面。   最后才在画了无数遍以后有了这最传神的一副。这幅画作他一直珍藏着,最初之时更是每日观物思人。   后来因为常常后悔没有早一点去找她,过于伤心难过,他便将画像收了起来,这还是多年以后第一次拿出来。   长公主看到画卷展开的那一刻先是一愣,随后脱口而出:“阿棠?!” 第66章   画中的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眉眼间尽是灵动之色。与她印象中的密友毫无二致,耳边似乎还能响起她爽朗的笑声。   距离逸哥儿生母去世已经有十几年,长公主印象中的那个阿棠好像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长公主不由有些恍惚,伸出手想要抚摸画上的人儿, 却被景元帝打断。   “端仪你果真认识。”这么多年没有找到的人突然有了消息, 景元帝心中思绪翻滚, 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现在在哪?”景元帝走进长公主身前急切地问, 眼中有着担忧又有些情怯, 完全没有了刚刚质问时的疾言厉色。   “皇兄不知道吗?”长公主才发现景元帝还不知道谢棠已经去世的消息?   “知道什么?”   景元帝听了更加心急, 他只听派出的人查到当初的那名女子从瞿县离开后去了长公主的庄子上,就等不及让人继续调查, 而是急忙召见了长公主。   兄妹俩四目对视,长公主飞快地思索着。   她这个时候哪里还会不明白景元帝找她所为何事。   她想起好友的托付, 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告知逸哥儿的生父是谁, 并且一定要求自己给他找户普通人家寄养。   谢棠并不是没有见过后宅的那些事,定南王府尚且如此, 何况皇宫。如果逸哥儿真是皇兄的孩子,那阿棠当然不愿意让一个没有生母庇护的婴儿进宫。   长公主因此犹豫起来。   按照阿棠所说,她一发现有了身孕就马上离开了江南来京城投奔自己,她怀有身孕的事孩子生父并不知情。也就是说皇兄理应不知道逸哥儿的存在。   这么多年她一直把逸哥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任何人要把他带走她都难以接受。   皇兄有这么多孩子,不差逸哥儿一个。看以前他对逸哥儿的态度, 长公主很难相信逸哥儿在宫里会过得开心。   若真被认回宫, 逸哥儿又能接受这种身份的转变吗?她心里的天平开始侧向一方。   想到这,她开口说道:“皇兄, 画像中的女子名叫谢棠。并不是皇兄口中的唐言。而且她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景元帝听到消息后愣住了。   他想过或许她已经嫁人了,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是怎么…”景元帝难以接受,甚至问不出口那几个字。   刚刚才知道她连真实的姓名都没有告诉自己,可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听到这么伤心的消息。   “就是太子遇刺的那一夜。”长公主回忆起当初那一晚同样感伤起来,她一边回想,一边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不过她还是存了私心,没有告诉景元帝谢棠来投奔她时已经怀有身孕,以及那一晚早产的事。   景元帝听完之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响才喃喃道:“都怪朕,朕要是早一点找到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突然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朕与她的孩子呢?”   “孩子?”长公主被问得始料未及,她没想到,景元帝竟然知道这事。   “按理来说阿棠在投奔你的时候应该怀着身孕,孩子怎么样了?”   景元帝问出这话时,眼中带着几分期盼。   长公主陷入了两难。   皇兄既然已经知道那么这件事,只要再加调查就很难瞒过去,除非将逸哥儿和自己那个无福的孩子身份调换,告诉他阿棠的孩子也已经没了。长公主一边这么想,一边再次看向景元帝,观察他的反应。   然后就吃惊地发现景元帝的眼中似乎泛着水光。   “皇兄…”她没料到阿棠在皇兄心中竟有如此地位。   又想到这件事情太子也牵扯其中,思索再三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   “你是说逸哥儿就是朕与阿棠的孩子?!”景元帝语气震惊,他万万没想到江逸会是他的孩子。   长公主听他这么说很是生气,“皇兄这是何意?皇兄嫌弃,我却是求之不得。也对,皇兄一向看不惯逸哥儿,皇兄如果怀疑,不如自己去求证。还要问我做什么?”   景元帝被妹妹怼得一时语塞。   “朕并非此意。”他无奈地解释,“我只是没有想到我的孩子竟一直都在身边。”   长公主想到前几次江逸回家之后,一直抱怨皇帝舅舅对他不好,现在知道了真相,更加替儿子感到委屈。也不管皇帝的解释,只一心为儿子出头。   “皇兄的心思臣妹猜不到。臣妹只知道皇兄为了一个外人罚了逸哥儿。还有上回,要不是瑾和与太子劝说,皇兄还不知道要怎么罚他呢。”   不只最近的事,长公主越想越觉得皇兄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心中抱怨更甚。   景元帝尴尬地咳了一声,对于妹妹的话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反驳,谁让他之前对逸哥儿做了那些事呢。   “这事是朕不对,待以后他回了宫朕一定好好待他。”   他之前还担心儿子在外面吃苦受累,现在想来,逸哥儿受的委屈全是他造成的,心中对儿子的内疚之情更深。   又想到他从没见过生母,还被生父三番五次斥责,那是既后悔又心疼。   听他提到回宫,长公主心急地阻止道:“皇兄,此事需得从长计议,逸哥儿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这个时候跟他说我担心他难以接受。”   景元帝皱着眉,不同意她的说法,“怎会不接受?只要逸哥儿回了宫,朕会立刻赐予封号,除了太子,这在所有皇子当中是独一份,难道这还不够尊贵?”   长公主连连摇头,“皇兄还是不了解逸哥儿的性子。”   她又细细说起江逸可能会因为当时被舅舅罚了而产生逆反心理,劝说景元帝这段时间暂时不提此事。   “皇兄您想想,被舅舅不喜和被父亲不喜哪一个更让逸哥儿伤心?臣妹就是怕逸哥儿因为此事对皇兄更加疏远,适得其反。”   长公主说完又瞧了一眼景元帝的表情,见他面上有几分松动,立刻趁热打铁继续道:“不如皇兄趁着这段时间与逸哥儿好好培养下感情,待逸哥儿对皇兄改观之后再与他说清楚也不迟。”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景元帝想了想,接受了妹妹的提议。谁叫他以前做得太过了呢。   ******   不管是江慎还是景元帝,每个人都因为心疼江逸而想着补偿他。   所以江逸再次放学假回国公府时,发现大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他那可谓是有求必应。   “黄柏,我刚刚没听错吧?”江逸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哥的背影,向身旁的贴身小厮问道。   黄柏与他一样,主仆两人睁大眼睛盯着飞鸿院的方向,“少爷,您没有听错,世子爷刚才是说您明日不用做功课,他带您去畅音阁听戏,然后再去醉仙楼用膳,晚上还可以去逛夜市。”   “完了,我哥这是中邪了!”江逸原本还怀疑自己听错了,经过黄柏的证明,现在他只怀疑他哥被人魂穿了。   “不行,我要去找我娘问问,看她认不认识靠谱的大师,最好能给我哥做场法事。”   江逸连更衣都顾不上,从回长乐院的路折回,改去了明心院。   他才刚到明心院,就看到院子里闹哄哄的,堆满了东西。   “这是怎么了?”江逸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什么东西都有,大到落地花瓶,小到书案摆件,还有什么绫罗绸缎,摆了一地。   正在廊下指挥丫鬟婆子们的翡翠见江逸来了,连忙行了礼,又朝着屋里回禀了一声。   还没等屋里的人说话,江逸已经走到门前,抬脚就跨了进去。   人没见到他就喊了起来:“娘,您知道大哥跟我说了什么吗?他…”   帘子掀开,江逸走进去见到屋里更多的东西之后,他后面的话停在了嘴边。   房间里凡是他看得到的台面上,全部摆满了锦盒,打开的盒子里面有些是小儿拳大的珍珠,有些放着一整套的各式玉佩,还有些平常用的小物件,虽是平常用的但无一不是做工精巧材质名贵。   “娘,这是在收拾库房吗?您这里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呀。”江逸走到长公主身边,指着那些锦盒说。   长公主心里一边怪景元帝不懂克制,一边又要想找个什么借口不让江逸怀疑。   “这些呀,都是你皇帝舅舅赏给你的。”长公主说这话时还带着一点气。   皇兄特地趁着逸哥儿散学这天赏赐,存着什么心思她还能不知道?一个是让逸哥儿亲眼所见他的恩宠,还有一个就是趁着明日学假可以让逸哥儿进宫谢赏。   当初嫌弃,现在知道想见儿子了。她对皇兄这种行为相当不屑。   “我?”江逸瞪大了眼睛,狐疑道“您确定这不是给大哥的?”   他除了开蒙前那几年,哪还享受过这待遇啊!   “为什么赏赐我呀?”江逸疑惑地问。   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个最严厉的大哥突然变得好说话了,一个最不待见他的舅舅突然给他赏了一堆东西。   长公主当然知道真正的原因,但必须要替皇兄找个借口:“皇兄听说了你这段时日在国子监用功了很多,认真完成功课,连祭酒和司业都对你大为改观。这才赏赐了这么些东西。”   有这么夸张吗?江逸想起院子外面和房间里这些东西,一脸黑线。到底是觉得他以前有多差,好了这么十天半个月的就给他这么多东西。这要是他再坚持久一点,还不得把内库搬空呀。   江逸并没有如景元帝的愿被他的赏赐感动,而是在心中默默给他贴了一个喜怒无常的标签。并且决定以后离这种情绪不稳定的帝王远一点,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是赏什么时候是罚。 第67章   长公主即便心中不情愿, 也知道若是此次不让江逸进宫,景元帝是肯定不会放弃的,下回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倒不如这回就让他如愿。   但她还存有怨气,不愿自己带江逸进宫, 于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长子。   次日一大早, 江逸在丫鬟们的催促声中不情不愿地起床, 又在她们的伺候下更衣洗漱, 简单用过早膳后就随着兄长坐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到了车上, 江慎心疼弟弟, 哄着他又睡了一小会儿。   江逸睡着前还在嘟囔:“哪有让人这么早进宫谢赏的,现在天还这么冷, 这赏也不是我想得的。”   “好了,快睡吧, 等下没眯一会儿就要到了。还有啊, 你就知足吧,难道你是想进宫领罚吗?”江慎看他得了赏赐还嫌弃的样子, 哭笑不得。   按理说马车到了宫门前就该停下,但江慎和江逸分别得了皇帝和太后的恩准,许他们的车架进入宫门。   这回皇帝还在下车的地方派人候着。其他人他还不放心,指了贴身太监李兴亲自带着肩舆来接。   江逸以前在太后处也享受过这待遇,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是沾了哥哥的光。心里想着自己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进宫,就算进宫也不可能有这待遇,现在就跟着哥哥享受一下吧。   他没察觉出什么异常不代表江慎没有。母亲找的那个理由也就能骗骗傻弟弟了, 他是完全不信的。   李兴的出现以及他对江逸的热情让他更加印证了昨日的判断。   不过江慎知道的信息不多, 心中只是猜测是不是因为他上回与太子说的那些话,让太子将被江逸生母所救之事告知了景元帝, 所以皇帝才会莫名其妙赏了那么多东西,又表现出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聪明人想得太多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江慎迅速将这两件事联想起来让他失去了一次探知事情真相的机会。   ******   景元帝是在斗争中登上的皇位,他前半生的所有决定几乎都是以最终的利益为导向,是绝对的理智大于情感的现实主义者。   如果谢棠给他机会,或许他还有可能做个偶尔色令智昏的帝王,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所有的表现都符合一个帝王的特征,雄图大略、野心勃勃,杀伐果断、不怒自威。   江逸以前本就躲着他走,如今身份自觉有变更加不敢随随便便了。   进了养心殿,他立刻变得乖巧,默默跟在哥哥身后,想要把他那已经不矮的身体藏起来。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他最怕的就是被皇帝和皇子们算旧账,现在想起来他还真是胆大包天,当初怎么就有勇气逮着皇子打架呢?   直到景元帝和颜悦色地叫太监把行礼的他扶起来,还满脸笑容地看着他,江逸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谢赏不是来领罚的。   “逸儿这些时日在国子监可还好?”   景元帝本意是问江逸有没有遇到什么事,过得舒不舒心。但在江逸两兄弟的耳朵里听起来,这话更像是在问江逸在国子监的学业。   江慎怕江逸说出什么不经大脑的话来,忙抢着替弟弟回答:“回皇上,逸哥儿近日十分用功,连…”   “瑾和,你让逸儿自己说。”景元帝不满地打断了江慎的答话。   他是想跟儿子多亲近亲近,外甥这个时候就要靠边站了,哪怕是江慎也不例外。   但是他没想到这话弄巧成拙。   江逸立刻在心中打起了鼓,该不会是又有人背地里告我的状,所以怀疑我在国子监的行为是作假,趁机叫我进宫来求证的吧。   哥哥帮着我说话还不许,就是想听我自己说,然后来挑我的刺吧!看来赏赐也不是真心。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哪还有胆量不高兴。   再不高兴也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皇上,我在国子监每日都有完成助教们布置的功课。”   这个称呼让景元帝又皱起了眉。明明是自己孩子却不能相认。听到江逸这样叫他,他再一次怀疑起了妹妹这个主意有没有用。   这表情又被江逸不小心瞄到,再一次误会了他。   “那食住可还习惯?”景元帝又接着问。   “呃,就都挺习惯的。”江逸要不是身在殿前,又因为他是皇帝,可能已经大翻白眼了。   这个皇帝舅舅是不是失了智?自己已经上了快半年学他才问起这个,仿佛还是第一天听说自己上国子监的事。   以前他还只是烦人,躲着就行。现在可好,直接变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哪知道景元帝以前可不关心外甥在学堂吃不吃得好住不住得惯,这种事自有端仪长公主和庆国公会去关心。   现在突然外甥变儿子,这才一下子上了心,恨不得连每天吃什么都去过问一下。再加上因为谢棠的原因对这个儿子既愧疚又心疼,景元帝再看他真是哪哪儿都好。   以前看江逸那是顽劣不堪,眼珠滴溜一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现在看江逸,心里想的都是,这年少俊逸的容貌,透澈明亮的眼眸,怎么看怎么让人欢喜,尤其是那灵动活泼的眼神,活脱脱跟阿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景元帝带着滤镜看江逸,心中的喜爱自不必说。问话时露出慈爱的眼神,把江逸看得心里毛毛的,他曾几何时见过这么好脸色的皇帝。   完了,都说伴君如伴虎,不要轻易猜测帝王的心思,古人诚不欺我,皇帝一下皱眉一下笑,真的很难看出他对这个回答到底满不满意。   听他回答习惯国子监的生活,但景元帝还是不满意。   朕的儿子怎么能跟其他人一起上国子监呢?他就应该有专人指导!想到这景元帝又说话了。   “瑾和,你是拜在辛太傅门下吧,他现下可还有别的弟子?”   “回皇上,现下似乎没有,只有几个辛氏的小辈在太傅府求学。”   “既然如此,你传朕的旨意,让这些人进国子学读书,辛太傅就专教逸儿好了。”   这段对话把江逸听懵了。   他也顾不上什么小心谨慎,生怕说晚了一步已经有人去辛府传旨了,张口就道:“我在国子学好好的为什么要换老师?我看是不是没有这个必要?”   我刚刚不是回答在国子监读书生活都挺好的吗,怎么就突然要把我弄出去了?当初想方设法没成功,现在想留下来读书了反而被弄走,我说这皇帝是不是有病?江逸无语了。   还没等江慎开口答应,他一听江逸话里并不愿意,立刻改了口,“既然逸哥儿不愿意,那就罢了,若是以后想让谁教就跟朕说。”   听在江逸耳中更加有问题了,怎么一点都不坚定?想起一个是一个主意。这样让我着急好玩吗?!   反正最终景元帝这场处心积虑的见面毫无效果,一番对话下来,江逸恨不得赶紧回家。   临走出了宫门还问江慎:“大哥,今日咱们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慎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那些赏赐,不由得也沉默了。   ******   这边皇帝还在想着怎么跟江逸培养感情。那边韩嘉言再次派去调查的人也有了回信。   韩嘉言坐在书案前,拿着属下传来的八百里加急信件,看着里面写的字,愣了一下。信里面说找到了一个在母亲离开前几日给他诊过脉的大夫,说是母亲那时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知父王。   想了半响,他还是站起身,把信叠好放在了书房书架上摆放的一个木盒中,那里面都是他从各处收到的有关母亲的消息。   “世子爷,这信里可有王妃的下落了?”一旁的孟泰看他眼神闪烁,又思索了那么久,虽然没看信的内容,但也能猜出应该是与王妃有关的消息。   韩嘉言摇了摇头,“并非母亲的下落,而是…一些别的消息。”   他现在收到谢棠离开时有了身孕的消息,心中越发认定母亲是与那名路过的商人一起走了。   但想到那日父亲绝不接受现实的样子,决定暂不告知他此事。   韩嘉言重新回到书案前,写了一封信给仍在江南打探的属下,让他们把重点放在了其他方向上,或许可以有更多的线索。   放下笔后,他将写完的信封好火漆印章交给了孟泰,让他传回去。孟泰见他不说也不再追问,世子爷自然有不说的道理,于是只接过他的信去交代人送去江南。   然后韩嘉言才又从书案上翻出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   看到信封画着的那个急得满头大汗的大头娃娃,韩嘉言低落的情绪一下子被驱散,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方才乍见信上的消息,想到母亲或许恨屋及乌早已不记得他,已经有了新的良人与爱子,心中不免有几分难过。   随后又想或许这样对母亲也好,自己宁愿她是因为想要彻底与过去断绝才音讯全无,而不是因为其他。   拆开江逸寄过来的信,他细细看来,才发现那个一向开朗爱笑,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担心考试结果不好被兄长训斥的孩子也有了新的烦恼。   不过这种假设是何意?如果与父母兄长没有了血缘的羁绊,他们可还会待我如从前一般?如果抛开国公府嫡子的身份我究竟还能是何人?   韩嘉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见他字里行间充斥着担忧,似乎对这种杞人忧天的假设问题的答案十分在意。   他看完后把信放下,又提起笔给江逸回信。   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是逸哥儿,而不是什么国公府嫡子,没有了这个身份你仍然是你,这个身份在我眼中并没有你这个人重要。如若有一天你没有了这一切,我依然欢迎你来南地。逸哥儿,若是有任何困难你同我说,我会派人去京城接你。   两人相交不久,他却能理解一个孩子对身份寻求认同时的不安和惶恐,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以自己的方式给了他安慰。   写好信后他本想如以往一样直接送往国公府,封好信封后突然想起了刚刚那封信中的那些内容,担心是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又再写了一封信给京城定南王府别院的管家,然后才把两封信一起送往了京城,让别院的下人亲自给江逸送过去。   没想到因为他的这个举动,信没有如以往一样直接送去长乐院,而是被江慎拿到。   而他趁机教唆江逸去南地的言论也被江慎发现。   想到弟弟心里有事谁都不说却给远在南地的韩嘉言写信,江慎就心中酸涩。 第68章   江逸的身世, 除了皇帝,长公主也找机会告知了庆国公。   这个事情既然已经被皇兄知晓,观皇兄这段时间的动作, 想要阻止他认回逸哥儿恐怕是不可能的了,自己之前的提议也只能拖延一段时间。   等到了那个时候江靖自会知道, 与其到那一刻才来告知, 不如由她现下就说清楚。   长公主与庆国公两人在外人看来是和和美美相敬如宾的一对佳侣, 但因为早年间的事, 两人之间就像横着一座山, 无论如何都很难跨过去。   长公主心里想的是, 若是江靖对自己隐瞒的行径不满。便正好趁此机会了结两人之间这么多年没有解决的事。   江靖听完后不敢相信,沉默了片刻, 但更多的是对长公主的心疼。   一想到当年妻子独自面对丧子之痛,一个人经历那么多承受那么多, 他的心中只剩下悔恨和内疚。次子非自己亲生的这件事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即便如此, 妻子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还是维护了自己。   “雅兰,是我对不起你。”江靖哽咽着说。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说想要与她相伴到老时, 她没有答应。   “是我没有资格再要求你的陪伴。无论你选择什么,你是不是还愿意做我的妻子,我都尊重你的决定。这些年我虽然一直想努力弥补,但这远远不及你当初痛苦的万分之一。”   江靖看向妻子,眼中闪烁着痛苦和愧疚。   长公主看着他的眼睛,硬起心肠转过脸去。她不打算改变现状,也并不打算原谅他。   江靖见她转过头去, 也明白了她的想法, 便不再说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问道:“逸哥儿既是皇子,迟早有一天要认祖归宗。母亲那里可以等以后再说, 但是瑾和那边是不是要先告诉他一声?”   “暂且等等吧。”长公主担心两个孩子接受不了,想着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   殊不知两人不仅都已经知道,甚至长子江慎还因为此事处置了好些个下人。   一家人就这样各有心事却又相互隐瞒,表面看起来还是很和谐。   ******   严寒褪去,万物复苏,春光明媚,草长莺飞。   很快,国子学迎来了第一次户外实践课程。   听到王助教宣布广业崇志和正义三堂从今年起,开始增加这项所谓的实践课之后,三堂的学子们都热烈地讨论了起来,唯有江逸兴致缺缺的样子。   小伙伴们对他最近的异常都摸不着头脑,陈熙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推动者正是江逸的,对他的冷淡感到不解。   “逸哥儿不是年前还说什么要大展拳脚吗?听说纪司业为了促成这事,在祭酒大人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陈熙连博士厅的消息也能打听到,江逸觉得他更应该叫百晓生。   江逸把手里的书合上,想想也是,不能辜负了纪司业的一番好意。   他抬头扫了一圈四周,大家都对实践课充满好奇,好不容易有个除了骑射课以外的户外活动,几乎所有人都讨论得兴致勃勃。   虽然都听不太懂是什么要求,但大家在脑中全都自动翻译成了今日要去城外踏青,晚上住在农庄。   至于所谓的报告,并没有几个人认真在听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助教们自己也不清楚这东西该怎么写?好在事先得到了纪司业的指导,说是这次只要求记录各自的心得体会。   这些对江逸来说再简单不过。   但是临走前他就发现了不对,虽说助教要大家别乱走,也说了会有国子监的护卫们跟随,但当他看到这些护卫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护卫。   根据他在宫中进出的经验,这些护卫明显就是宫里出来的。   江逸并不知道,这些人大多数是皇帝派来保护他的。   明面上皇帝答应了妹妹端仪长公主,等逸哥儿不再躲着他的时候才跟他谈事情的真相。   但暗地里他哪能放心,不光在国子监安插了暗卫。这一次听说他们要去城外,更是派出专门的暗卫来保护逸哥儿。   只是景元帝没有想到,这一次他的认儿之路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   江逸等人随着国子监的安排,来到城外的农庄上。   所谓的实践活动,按照他最初的设计,就是让学生们帮助调查民间农户们的相关信息.。这样的调查数据比起官府报上去的数据要真实很多,而且又不会因为吏员太少而查得不够详细。   在大家到达农庄之后,就可以自由活动,寻找自己的调查对象。   江逸也不例外,跟着大家一起跑去了田间。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官道上来了一行人,刚看到的时候江逸还没有放在心上,等他再仔细看清楚,才发现这些人竟然是回去没多久的韩嘉言一行人。   虽然看起来离得远,但马匹跑起来很快就到了眼前。   “子斐哥哥!”江逸惊讶的叫出声来。他的惊讶是因为韩嘉言才回去没多久,现在也就过了三四个月,这次又来京城,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韩嘉言听见江逸的叫声后来到他面前,下了马。   “逸哥儿!”   只是几个月没见,他此时的语气却似乎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   上次与父亲详谈过后,他没有放弃寻找母亲,还特地寻找了很多过往没有注意过的线索。   没想到还真的给他发现了。这样一路顺着线索查下去,最终查到了长公主的庄子上。   在赶来的路上,他就根据这些信息不停地在想,逸哥儿会不会就是他那个从未谋面的弟弟。   他原本不想告知父亲定南王,母亲怀有身孕离开的事情。   但没想到后面还是因为说漏嘴被知道了。   定南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亲自到京城来寻找谢棠母子。只可惜他的身份不允许,因为无召之下,他不得随意离开封地进京。   定南王一心认定谢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于是不停催促韩嘉言再去一趟京城寻找母子二人。   其实在韩嘉言眼中,孩子是谁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孩子是母亲的,那就是他同母的胞弟。最重要的是找到母亲。   但是父亲似乎还不能接受母亲已经不再爱他这个事实了,疯狂地想要抓住这唯一的线索,用这个孩子证明他们的感情尚在。   线索查到长公主,又知道了当初庄子上的那一夜,韩嘉言不由回想起在红螺寺那日第一次见到江逸的场景,当时连孟叔也觉得他有几分像母亲。   但这都只是他的猜测,最主要的依据只有上次逸哥儿寄来的那一封内容模棱两可的信,一切的结果还要等他见过长公主之后才能弄清。   与江逸简单说了几句之后,韩嘉言就借口还有要事在身离开了,他需要今晚去找长公主证实。   如果江逸真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带他回南地了。   ******   长公主听到门房来报定南王世子求见的时候,还感到很诧异。任谁都没有想到过,定南王世子离开京城才短短几个月就又回来了。   上一次因为韩谟的原因迁怒,就没有见他。这一回,哪怕看在阿棠的份上,她也不好再拒绝,于是长公主便让人把韩嘉言带了进来。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与故人之子的见面。   却没料到韩嘉言见到她第一面就提到了当初谢棠离开金陵后,来到京城投奔她的事。   长公主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如果是韩谟来问的话,我根本一个字都不会回答。但你是阿棠的儿子,我愿意解释给你听。你所说的确有其事。但后来阿棠如何了又去了哪里,这些我都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答应她的。”   韩嘉言没有因为她这么说而放弃也没有露出受挫的表情,还耐心跟长公主解释了,“殿下,如果知道您与家母是旧识,早在上次来国公府的时候,晚辈就应该来拜见您了。还请您恕罪。”   上回明明是长公主不愿意见,却被他说成是自己的错。   “当年我跟着父皇下江南时,在金陵见到了你的母亲,后来我们就成为了好友。虽然见面不多,但我们一直都有书信来往,我听他说过,你是让她感到骄傲的孩子。”   长公主听他说话后对他的印象有所观,但是她还是没有打算告知。   “殿下,不瞒您说,这些年来晚辈寻找母亲已经很久了,有时候我甚至害怕找到。因为一旦有了坏消息就没有任何机会了。“韩嘉言说得很真诚,又语气坚定,让人动容。   他这样打感情牌,让长公主似乎有点招架不住。   韩嘉言又说:“母亲当初是怀着身孕来投奔您的吧?”   他这话让长公主大吃一惊,“那个时候你母亲已经与你父亲和离了。”言外之意是这些与定南王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父亲在我来京城之前交给过我一封信,让我务必带给您。”韩嘉言说完从身上掏出了一封令定南王的亲笔信递了过去。   长公主半信半疑的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   越看她的表情就越严肃。   长公主万万没想到江逸的生父竟然还会有变?   韩嘉言带给他的除了一封由定南王写的亲笔信以外,还有一封是阿棠在离开金陵时留给定南王的信。   从信中的内容可以知道。当时这两个男人确实都曾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她身边。   那现在到底谁才是逸哥儿的亲生父亲呢?光从景元帝和定南王的话或是信是判断不出来的。   而且这两个找来的人都是同样的信誓旦旦,这让长公主为难起来。 第69章   "你的母亲……”长公主看着好友之子, 虽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说出这个消息,“在十三年前就已离世, 按照她的遗愿,我将她葬在了西山。”   随后便将谢棠从江南过来找她一直到她去世当晚的情形一一告知。   韩嘉言听完后低垂着眼眸, 一言不发。这个结果他早有准备, 甚至在当年外祖家从江南传来母亲发丧的消息时他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但那时他知道, 外祖父只是为了谢家的名声才故意称女儿病逝。在他心中, 只要没有真正听到母亲的死讯, 他总还抱有一丝幻想,直到此刻, 却再也没了任何借口。   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但因为是在国公府, 韩嘉言忍着伤心站起身郑重地向长公主行了一个礼。   “多谢殿下告知, 也谢谢您收留母亲这么久。”   “上一次并非我有意隐瞒,阿棠临死前交代过, 让我不要主动告知,她其实是希望你就当她在别处好好地活着。”长公主回忆当日好友的嘱托,面上也露出了难过的神色。   谢棠没有想到过会有此意外,她一直以为虽然她与韩谟和离了,但那只是不再与儿子生活在一起,儿子长大之后,他们肯定还能有机会再见, 却没料到, 那一次的分别就这样成了最后一面。   长公主又看了一眼定南王给她的那封信,带着为难说道:“你父亲信中所问之事, 我并不能现在给你答复。”   韩嘉言也不是蠢笨之人,长公主一说不能答复母亲当年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他就已经猜到这个孩子现在肯定存活于世。   他立刻问道:“逸哥儿可是那个孩子?”   见长公主沉默不语,他又说道:“我与父亲不一样,无论他的父亲是谁,我都是他的亲哥哥。这世上有一个人与我一样,与母亲有着共同的血脉,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韩嘉言言语哀怯,眼神期盼,他的话也让长公主的心有几分松动。   的确如他所说,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与逸哥儿的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   长公主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不错,看在阿棠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殿下尽管开口。”韩嘉言眼神一亮,急忙承诺。   “你猜的不错,逸哥儿就是阿棠那个孩子,但是这件事情逸哥儿自己还不知道。我是逸哥儿的母亲,虽然不是生母,但是这么多年来,我自认对他的心绝不比阿棠少半分。”长公主说到此处面上也显露出浓浓的不舍。   “如果有一天逸哥儿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希望是由我亲口告诉他。所以你们要答应我,无论是谁都不允许在逸哥儿面前提起这件事。”   她盯着韩嘉言,眼神中透露的坚决不容置疑。   听长公主这么说,韩嘉言的面上一丝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在收到江逸那封信以后,就怀疑他是知道了什么。但现在听长公主这么说,仿佛江逸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心里虽有一丝疑问,但韩嘉言没有说出来,而是点头答应了长公主的要求。   韩嘉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很快离开了国公府。   在他离开之后,长公主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上书一封给景元帝。   ******   韩嘉言到访国公府的消息江慎回府后便知道了。   他与太子上回在东宫见面后虽知晓了江逸的身世,但对太子口中的那位谢小姐并没有再查下去,一方面是不想惹母亲伤心,另一方面是他并不在意江逸的生母究竟是谁。   在知道江逸因为得知自己身世的原因变得小心翼翼之后,他便只一心想着安抚弟弟。哪怕是在国子监期间,他也通过纪连云的关系时刻关注着江逸。   就因为他没有继续查下去,所以对韩嘉言的造访只是有些惊讶但并未深究。   江慎下值后来明心院请安时被长公主留下来陪她用膳。   眼见下人已经提了食盒过来,却还没有见到父亲江靖的身影,江慎看向门外问道:“父亲还没有回府吗?”   “老夫人院子里的人来报,说老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你父亲去清辉堂陪你祖母了。”长公主轻描淡写地回答,仿佛不知道两个姨娘有可能借此机会与江靖见面。   江慎笑着指向桌上摆好的两道没见过的菜说:“那是父亲没有口福了,这又是琥珀想了什么新菜式?”   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琥珀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时常大胆创新,所以他们常能在长公主院里吃到一些新奇的菜式。   “那丫头在这上面颇有天赋,让我都有点舍不得把她嫁出去了。”   “那就让她多留些日子,替母亲调教个好的厨娘。”   母子二人默契地转移了话题,不再提庆国公。   自从上回方姨娘身边的杨嬷嬷说出了对江逸身世的怀疑后,江慎就对父亲有了怨言。   要不是他用两个姨娘子女的前程封了她们的口,恐怕这次刚好让他们找到机会在祖母和父亲面前把这件事捅出来。   江慎不知道父亲已经知道了此事,还在庆幸是他早一步发现此事。   他一边让丫鬟替母亲布菜,一边问起韩嘉言之事,“母亲,听闻今日定南王世子来访,所为何事?”   长公主征了征,抬眼看了下江慎的脸,发现他只是随口一问,便笑着说:“他替他父亲定南王带了一封信给我。”   江慎说话时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波动,反倒是长公主的反应让他生出了几分怀疑。   “母亲竟与定南王是旧识?这事我怎么没听母亲提起过。”江慎诧异地说。   “定南王当年还是世子时曾入京求学,说起来他与皇兄才是旧识,我与他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这话说起来有些奇怪,既然只是几面之缘又为何特地拜访还带了信件来。   江慎正想再发问,被长公主提起江逸转移了注意力。   “近日逸哥儿在国子监可还好?我听定南王世子说起好像在城郊遇到了他?”   “这是逸哥儿建议国子监增加的实践课,说是让国子监学子们了解民生民情。他自从进了国子监就没消停过,这次更大胆,还上书祭酒对国子监的课业安排指手画脚。这要是被舅舅误会他是想逃避学业,又该挨罚了。”   江慎是真怕江逸又被罚,打个板子罚些抄写还不算什么,就怕弟弟因为身份变化而心中害怕。   “这你不必担心,皇兄不会因为此事罚逸哥儿的。”长公主不以为然地说。   皇兄现在正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讨好逸哥儿,哪里舍得罚他。   长公主笃定的语气让江慎心中再次闪过一起疑虑。   ******   养心殿。   景元帝看完妹妹的信后不屑一顾,随手把信扔到案桌上,冷哼一声:“一派胡言!”   在与妹妹对质过以后,他就已经把谢棠的一切调查得一清二楚,当然也知道她曾经是定南王妃的事实。   不过,连阿棠自己都说她是寡居,也就是说在阿棠的心中她的前夫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韩谟跳出来说这个孩子是他的,不过是因为他对阿棠还不死心罢了。   阿棠去世这么多年,定南王到现在还未再娶正妃或是扶正侧妃,恐怕就是因为对阿棠还抱有什么心思。   现在出来说这种话,指不定就是想离间自己和逸儿的关系,自己是绝对不会相信他的。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景元帝还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大殿前不停踱步。   不行,原本他在儿子心中就没有什么好印象,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竞争者,以后要真是被人把儿子拐跑了可如何得了。   景元帝想起上一回自己赏赐了那么多东西,但是逸儿进宫谢恩的时候好像并不开心。   难道是自己送的东西他不喜欢?   一下子很有危机感的景元帝叫来了大太监李兴:“把上回海外十国送来的贡单拿上来,朕要好好挑挑。”   逸儿不高兴,那肯定是因为送的东西不够好,只要自己送的够多他总有喜欢的。   景元帝在贡单上勾勾画画,又挑选了不少好东西出来。   随后把贡单递给李信,吩咐道:“这些去内库找出来,过两日给庆国公府送过去。”   李兴看着单子暗暗咋舌,皇上这是恨不得把别国进贡的奇珍异宝都给送过去。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景元帝能够对一个人有多好,就是当年的太子,也没有受到过这种优待。   “皇上,这…赏赐的名义以什么为好?”李兴小心翼翼地问。   景元帝想了想,“前日国子监祭酒上折子说为了让国子学的学子们了解百姓生活,提议增加一门功课,听说是逸儿提出的建议,朕瞧这个提议就不错。就说朕觉得此策甚好,特赏赐这些。”   李兴作为贴身太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全程都见证了,知道江逸对于皇帝的那些赏赐并不是很热衷。   于是给景元帝出了一个主意:“皇上,过几日就是上巳节,小少爷正是年少爱玩的时候,奴才斗胆猜测,比起这些赏赐,小少爷或许更想一个能与同窗好友游玩的机会。”   听他这么说,景元帝也回想起了江逸以往的那些行为,从偷懒不做功课,到不愿意去国子监上学,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对读书有多么不喜。   这么一说,李兴的提议确实可能比那些赏赐更得他的欢心。   “既然如此,传朕的旨意,上巳节这日国子监放学假一日。”   在大盛朝,朝臣们的休沐日是比较多的,不过国子监以及各地府学和书院为了学子们能够静心读书,除了特别重要的节日,每月学假只有两日,这个规矩是从太、祖皇帝时就定下的。   但是景元帝作为一国之君,自然有这种随时给学校放假的权力。   ******   长公主本就不想过早让江逸知道他的身世,所以劝住了景元帝又叮嘱韩嘉言,还瞒着不让长子知道。   现在又出现了定南王和景元帝两人都觉得江逸是自己儿子这事,她干脆把这事甩给了景元帝,让他自己和定南王掰扯去。   但她没想到景元帝根本没理会定南王的主张,只打发人来告诉她一句“绝无可能”,让她无需理会定南王。   定南王她可以不理会,但韩嘉言是逸哥儿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件事不容置疑。   长公主只好先安抚韩嘉言,允许他与逸哥儿在不说破身份的情况下往来。   另一边,景元帝既不想控制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爱子心切,一天天地净想着把好东西给儿子,找各种明目赏赐东西,找各种借口让他进宫。   他对江逸态度的突然转变除了江逸自己,其他亲近的人都能感受到,而这其中又以太子和江慎为最甚。   这个只有长公主想隐瞒的秘密似乎就要变得人尽皆知。 第70章   以往到了上巳节, 国子监也会有相应的活动,但是这次由皇帝亲自下旨放假还是头一遭。   尤其是这一天跟定期的学假凑了一块儿,景元帝特地恩准连休三日, 这可把国子学众人高兴坏了。   只可惜江逸没有领会到景元帝的良苦用心,并未感激皇帝的大发慈悲, 而是再次印证了心中所想, 帝王的心思凡人搞不懂。   “这可是天上下红雨, 我那皇帝舅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江逸听到王助教宣布这个消息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身旁的陈熙提醒他:“虽说是你的亲舅舅, 但这要是被人听到了, 你这有大不敬之嫌。”   江逸立刻回过神来, “也对,我以后可不能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如今还是皇权至上, 私底下提起皇帝那都是要特别恭敬,哪有人敢像这样抱怨的。   现在很多人因为知道他的身份, 对他那些犯上的话不会说什么, 这要是有朝一日被他们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要落井下石的人一定不少。   他以前那些小习惯一时之间难以改变, 看来还是要少说话多读书,争取早日考上进士当上官,至少在他的身世爆出来之前有个自保的身份。   不过这些都需要从长计议,江逸现在还在为韩嘉言的到来而感到高兴。   他庆幸地说:“刚好有三日学假,子斐哥哥来了,我正愁没时间陪他呢。”   “子斐哥哥?那又是谁?”问这话的是顾子穆,他回忆了一遍, 似乎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他去了白马书院的这些日子, 京城里发生了不少事,他被拘在书院一概不知, 自然没听说过韩嘉言与江逸相交之事。   江逸便将他与韩嘉言相识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正好,我给你介绍认识一下,让你知道,这世上可不只你瑾和哥哥年少有为,而且子斐哥哥还武艺高强。”   江逸一脸推崇的样子并没有打动顾子穆,他撇撇嘴,并不相信,“这么听起来不过一介武夫。”   江逸瞪了他一眼,合着我刚刚说了这么多你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回去多吃点鱼眼睛补补吧!”他生气地给了顾子穆一个白眼。   直到助教开始布置功课,两人才停止此事的争执。   ******   学假前一日。   散学后,江逸照例在集贤门前等国公府的马车来接。   他一出集贤门就见到了等候的马车,与几个好友挥手做别后,江逸把书袋扔给一旁的黄柏,跳上了马车。   车帘掀起的那一刻,见到大哥江慎端坐在马车内,江逸吓了一跳。   他哥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竹青色水纹云锦交领长袍,其颜值让昏暗的车里都好像亮了不少。   虽说他对顾子穆吹捧江慎贬低韩嘉言不满,但一见到大哥,江逸还是亲亲热热地凑了上去。   他坐到江慎的旁边,挽着他哥的手问道:“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接我?”   江慎没有回答,而是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心疼地说:“国子监膳堂不是才换了厨子没多久?怎么又瘦了,这春节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一些。”   一边说一边从车厢内的暗格中拿出了一盒糕点,“这是刚从杏花记买的八宝糕,你先垫垫肚子。”   所谓八宝糕其实是八种糕点,都是应季的食材做的,颜色多样,每一个都小巧玲珑、精致可爱,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开。   江逸拿起一个粉色桃花样式的糕点塞进嘴里,这个糕点粉粉糯糯,还带着一点清新的桃花香,既好吃又好看。   他一口一个吃个不停,的确是饿了。   这些日子他心里挂着事,偷偷跑出国子监觅食的次数少了很多,陈熙等人也因为他的原因吃起了食堂。   虽说膳堂换了新厨子,刚开始那段时间还行,可再好吃的食堂吃久了总觉得少了点新鲜感。   所以他哥说他瘦了也有点道理,装着心事的人胃口总不会太好。   江慎看他这样眼中满是心疼,提起茶壶替他斟了一杯温茶递给他说:“慢点吃,别待会儿又吃不下饭了。”   江逸刚好口渴,双手接过茶水一口喝掉,又看了一眼剩下的几个糕点,并没有再拿,而是盖上了食盒。   “今日怎么这般听话了。”江慎打趣道。   “每次学假回去母亲定会准备一桌子好吃的,我现下吃饱了就没有肚子享受美食了。”江逸笑嘻嘻地回答。   江慎看他提到美食一脸的期待,又想起他刚进国子监第一天就翻墙出去酒楼吃饭,再联想到从纪连云那听说的弟弟最近安分守己了很多,再次确定江逸是因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这么克制。   他摸了摸江逸的头,温柔地说:“以后想吃什么了就去膳堂点,别委屈自己,我给你找个厨子进去伺候。”   “还可以这样?”江逸还是第一次听说往国子监安插人手的,这找个人的意思像是专门给他做吃的,会不会有点太高调了?   国子监可是不管哪家王公侯爵的公子,全都老老实实没有一个人能带下人伺候的。   “会不会被御史弹劾?”感觉祭酒大人自上次的事情后就对他“特别关心”,此事应该没有这么容易。   “哥哥自有办法,你就别操心这些了。”江慎见弟弟如此懂事只一心担心自己,感动不已,看向江逸的眼神越发柔和。   对他来说这并不难,当初只是因为想要让江逸好好读书,才没对他三番五次抱怨国子监膳堂有任何动作,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   江慎才因为得知弟弟的身世而后悔以前对他太过严格,就听到江逸又想找新哥哥了。   “对了,大哥,我上回在城外碰上了子斐哥哥,他这回来京城,不知是何事,我想明日学假去找他玩。”   说完又怕江慎不高兴,找了个借口,“过年的时候子斐哥哥在赶路途中还不忘给我送了礼物,这回也该当面谢谢他。”   江慎听后立刻不好了,忍着不悦道:“不过是送了些礼物,你记得倒是清楚。大哥送你礼物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什么。”   “大哥与我的关系岂是其他人可比的,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大哥你在我心中才是第一等重要。”江逸想到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再与大哥像现在这样亲密,也不再像以往一样故意处处与他作对,还说了些好听的话。   这种话他以前都是随口说来,好似只为了少做点功课。现在心境不同,回想起以前大哥对他的种种好,现在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江慎被他的花言巧语哄得眉眼间的笑意掩盖不住,但还是故意绷着脸说:“难怪母亲说你滑头,你可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同意你去定南王府玩。”   江逸对此不以为意,假期还有好几天呢,到了上巳节那天,很多人府中都会宴请宾客,他哥那天必定忙得很,哪还有时间管他。   ******   上巳节在每年的三月初三,到了这日,人们常在水边举行洗濯除垢、消除不祥的祭礼,谓之祓禊,后来又渐渐增加临水宴饮、曲水流觞、春游踏青等习俗活动。   韩嘉言作为定南王世子,再次来京本就惹人关注,加上他尚未婚配,上巳节前就接到了不少的请帖。但他并不打算参加京城这些世家的社交聚会,只一心等着国子监的学假与弟弟见面。   只是还不等他登门拜访,江逸就让人送了信来,告知他这几日都没空,上巳节那日也要跟着大哥江慎去顾家参加聚会。   韩嘉言收到信后对江慎的不满达到了顶峰,要不是答应过长公主,他恨不得现在就告诉江逸自己才是他的亲哥哥。   不过理智阻止了他这么做,而是让侍从帮他从一大堆世家请帖中找到了顾家的帖子。   随后吩咐管家:“替我备礼,我也去拜访一下未来的国丈大人。”   ******   顾家的宴请设在水榭旁,水榭架空与湖面之上,临水而立湖光景色尽收眼底。   水榭被透影的屏风分隔成两半,年轻的男女各坐一边,既能避嫌又不失热闹。   天气渐暖,大家脱下了厚厚的冬衣,穿上了适合春日景色的绚丽多彩的春装。   江逸从亭子中远远望去,只看到一片桃红柳绿的景色。   “你这是在看哪家姑娘,莫不是思春了?”就在他四处张望的时候,取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一个主人家跟我一样躲到这里来做什么?”江逸回头看了一眼顾子穆,又重新转过头去。   顾子穆走到他身边坐下,与他一样倚在美人靠上问道:“你也知道你是一个人躲在这里?既然想看热闹怎么不出去玩?”   “得了吧,曲水流觞这种吃法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他们那种行酒令我也玩不来。”江逸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点异常,随便找了个借口。   文化人吃个饭还有很多名堂,也不好好吃饭,总要想些雅趣的玩法,吟诗作画行酒令之类的是基本操作。   以往这种场合,他虽不怎么参与,但还是会在一旁凑个热闹,不说作为全场的焦点,但也不可能像这样低调。   这次信义伯府办的宴会很盛大,明眼人也知道这是因为伯府那几个适龄待嫁的姑娘,跟太子结成连襟的机会,谁家不想抓住呢,所以几乎全京城的世家公子都来了顾府。   这也意味着那些与江逸有过过节的人也都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虽然这次有哥哥在,但他现在力求低调度过这段国子监的时光,不想再生事端,所以故意一个人找了个远离宴请地点的地方,倒也清静。   方才之所以张望也不是因为对热闹有所向往,而是想找找看子斐哥哥有没有来。   他那天以为大哥要忙着应酬,应该没时间管他,谁知这几天大哥去哪都带着他。他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好反悔,只能趁机让人给子斐哥哥送了信,希望子斐哥哥能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想想,他们怎么搞得跟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样,见一面跟地下约会一样这么不容易。   顾子穆对他的话一点怀疑也没有,提议道:“又不是都在玩行酒令,你若不想去,我们去泛舟好了。方才我还见到陈熙,不如我们去找他一起泛舟?”   江逸想了想,觉得只要能避开这这人,去船上玩也不错,便答应了他的建议。   可他没料到,他故意想避开的人偏偏正巧撞上了,而他一心想找的韩嘉言却因为见不到他直接找上了江慎。 第71章   韩嘉言走进水榭时江慎正在作画, 好几个世家公子在旁一边围观一边赞叹。   “瑾和你这画作笔墨变幻形近意足,气韵生动意境深远,不愧是白石山人的得意子弟。”   “若能得一副江大人的墨宝那真是三生有幸。”   “你倒是想得美, 瑾和的画作可是千金难求,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骗得瑾和同意送你一副画作吧。”   “我哪敢这么想, 能如此近距离欣赏我已知足了。”   江慎面带微笑, 没有理会众人的吹捧打趣, 而是专心作画。   他画的正是眼前的湖面景色, 拱桥垂柳, 初荷轻舟, 画中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一片春色。   “献丑了。”江慎在一片夸赞声中收笔成画。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对瑾和公子服气的。   韩嘉言就听到旁边一个打扮得像孔雀开屏一样的男子低声对旁边的人说道:“说是献丑了,可你看他那神情, 丝毫没有谦虚之意。”   此人的表情因为嫉妒有些扭曲。   “那可是圣上金口玉言称赞过的状元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如此骄傲也是理所当然。”他身旁的友人正认真看江慎画画, 没有注意到他的面色。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有何用,还不是保护不了弟弟的废物一个。韩嘉言扯了扯唇角, 不屑地想。   他现在看江慎只想到他让江逸在国子监差点受伤,心中全是不满,目光自然不会太和善。   这犹如实质的目光江慎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一抬头也看到了进来的韩嘉言。   再次见面时两人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如果说当初的江慎对定南王世子还只是不喜,那他在知道了江逸的身世之后,对韩嘉言更多了几分严防戒备之心。   尤其是韩嘉言目光如此不善,江慎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他们两人这一对视, 很多人也发现了韩嘉言。   韩嘉言上回来京一是为了调查旧事, 二是为了太后寿诞,并未与京城勋贵世家有往来, 不认识他的人很多。   “这位是谁?怎么此前从未见过?”   “这又是哪家公子?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不知是武昌侯还是安远侯家的。”   “没有听说哪位将军被召回京呀。”   “或许是进京准备武举科的举子?”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时,顾家三公子顾星河的话解了大家的惑。   “不知定南王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顾星河迎上前去拱手行礼。   他们家发了请帖却没想过定南王世子会来,韩嘉言上一次来京也有人发了帖子,但没有任何一家请到过他,所以这次顾家的人也很惊讶。   韩嘉言还了一个礼,“是我失礼来迟了。”   他不爱参与京城这些世家的社交,原想着在路上截住江逸,带他出城郊游,没想到慢了一步。又因为绕了路,等他赶到信义伯府时宴会已经开始了。   在大厅见过信义伯及夫人后就到了此处寻江逸。   与顾星河说完话后,韩嘉言来到了江慎面前,直截了当开口问:“逸哥儿呢?”   他刚才就已经环顾四周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江逸。   江慎讽刺道:“韩世子这么问,我还以为是逸哥儿欠了你什么,让你过来兴师问罪呢。”   文瑜是江慎好友,对他与韩嘉言之间的事情有所了解,见两人似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连忙出来打圆场。   “逸哥儿不在此处,应是与顾小六玩去了。”   作为主人的顾星河也发现了场面有些不对,忙附和着说:“世子是要找逸哥儿吗?我派人去帮忙找找。”   又赶紧吩咐下人:“来人,去那边瞧一瞧江二公子是不是与穆哥儿在一块儿。”   然后才招呼韩嘉言入座,“世子稍等,待找到逸哥儿自会有人来报。”   文瑜看着他给韩嘉言安排的座位忍不住想扶额。   好在韩嘉言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慎没说什么,还是坐了下来。   几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其他人只以为他们是在寒暄,虽然江慎和韩嘉言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谁叫江慎一向不易接近,众人也没有怀疑什么。   “听闻江大人在逸哥儿这个年纪已经跟着师长四处游学了,怎么连逸哥儿放个假出去玩都要管,管束这么严格,怕是逸哥儿会不开心吧。”韩嘉言眼睛看着前方,嘴里的话却是对江慎说的。   “我家逸哥儿心思单纯,随便什么人示点好都容易相信。我自然要替他把关,免得他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哄骗了。”江慎也不是好惹的,话里带刺。   韩嘉言冷笑一声,“这么说来,江大人还是个为弟弟着想的好兄长呢,要真是好兄长怎会让弟弟惶恐不安,左右为难。”   江慎挑衅地转头看向他,“是不是好兄长逸哥儿心里知道,就不劳韩世子费心了。”   他一想到韩嘉言写给逸哥儿的信就气不打一处来。   “有些人放着自家的兄弟不管,总爱盯着别人家的弟弟,也不知是什么癖好。韩世子要与逸哥儿来往也不是不可,但还请别再说些什么派人来京城接他的话了。逸哥儿是国公府嫡子,他在京城待得好好的,哪儿也不会去!”   两人一边面色如常地看着宴会上众人的嬉闹,时不时还能加入行上几句酒令,一边夹枪带棒地讽刺对方。   其他人坐得远只能看到两人在说笑,并不清楚说话的内容,只有文瑜和顾星河听着两人的话面面相觑。   顾星河更是不解地低声问道:“瑾和与定南王世子是何时相识的?怎么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对付?”   文瑜做了个一问三不知的表情,他就是知道这两尊大佛是什么意思也不可能跟顾星河说。   ******   就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嗓音响起。   “太子殿下驾到!”   水榭里的众人纷纷从凳子上起身然后拜倒在地。   “免礼。今日孤与诸位一样,是受信义伯邀请来此,诸位不必拘束。”   太子穿着绯色常服,面带笑容,身边除了两个侍卫,只有一个小太监,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出门游玩。   因为太子的到来,大家都没再入座,顾家大公子陪在太子身边,看了一眼曲水流觞的座位,准备让下人重新调整坐席给太子安排主位就坐。   太子看他的眼神便知他的想法,笑着挥挥手,道:“我就坐在瑾和旁边吧,其他人不用再动了。”   顾府的曲水流觞仿户外溪流设成弯曲回流之势,众人三三两两坐成一团,并无特别的主位之分。   江慎所坐的位置在水榭中央,是正好的观景之位,太子坐在此处也不是不可。顾大公子看了下这场景,便没有再坚持,只安排下人重新增加了一个位子。   因为这个位置的变换,江慎和韩嘉言被分开坐在了太子的两侧。   待大家重新落座后,太子仿佛真的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宴会,与众人谈笑风生。   江慎看了眼要求坐在他右上方的太子,问道:“殿下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太子瞥了一眼韩嘉言,笑着说:“定南王世子上次来去匆忙孤没有机会招待,此次听闻世子来了伯府孤便也来凑个热闹。”   韩嘉言听到这话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他不喜欢江慎就是因为这家伙说起话来总是话里有话,听不出真心假意。现在一看,太子也是一样,每一句话都是敷衍。   自己上回来京可是待了两月有余,实在称不上来去匆忙。这次来伯府也是收到逸哥儿的信临时决定的,太子若真是在得知自己来了后才出宫的,哪有可能来得这么快。   “太子殿下这话真是让臣受宠若惊,臣自上回见了殿下,亦被殿下的风姿所折服。”场面话谁不会说,韩嘉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违心话。   江慎听太子提到定南王世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太子大概是为了韩嘉言来的,或许还与皇上有关。   他猜的也算是八九不离十。太子本意没有要来顾府,他是得了景元帝的旨意来看江逸的。   景元帝特意给国子监放了三天假,又赏赐了好些东西。本以为江逸会开开心心接受,谁知江逸得了赏赐只觉得害怕,生怕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就又变了脸,母亲没提他就完全没有要进宫的打算。   左等右等不见儿子进宫,还听说韩嘉言来了,景元帝既不能跑去江逸面前告诉他自己就是亲爹,又不能把韩嘉言打发回南地,只好生气地把太子训了一顿。   太子不知道为何父皇会突然对定南王世子感到不悦,一度以为他是得了密报得知定南王要反,好在后面发现是一场误会。   景元帝所有的训话都只有一个意思,弟弟都要被人抢走了你怎么还坐得住!   莫名其妙的太子这才得了旨意出宫来看江逸。   景元帝的这些举动很难让人不怀疑,尤其在他们都知道江逸身世的情况下。他也想趁此机会与江慎聊一聊定南王世子此次来京的目的。   韩嘉言没空再理两人的眼神交流,他一直关注着水榭外面的动静,顾星河派去的下人还没有来回话。   就在他刚想派身边的侍从去打听江逸的去处的时候,屏风另一边女眷的宴席上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啊——有人落水了!”   这边的人也听到了惊呼声,大家都往湖面上看过去,才发现湖中央有两艘小船撞到了一块儿,有两个人在水中挣扎,船头不停有人往水里跳下去,看上去应该是去救人。   但因为距离太远,大家还没看出来是谁。   就在这时,顾家的下人来回话了。   “回三少爷话,六少爷和江二公子泛舟去了。”   此话一出,江慎、韩嘉言、以及太子三人一致看向湖面。   江慎第一个站起身,边走边着急地说:“逸哥儿不会水!” 第72章   “不去, 我不会水!”   江逸坐在船舱中,拒绝了陈熙让他去船头的提议。   “逸哥儿别怕,我会水, 你要是掉下去了我一定救你上来。”顾子穆特地表明了自己会水想让他安心。   “呸呸呸,谁会掉下去呀, 你这个乌鸦嘴!”江逸立刻打断了他, 还再三强调道:“还有, 你们别想着恶作剧, 这里水深, 可开不得玩笑, 谁要是害我掉下去我绝不饶他。”   他前世因为呛过水,一下水就有点怕, 所以直到现在都没学会游泳。   顾子穆带他们坐的这条船不算小,船舱中摆了桌椅。陈熙坐在江逸对面, 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在躲什么?”   他不问在躲谁是因为根本没有想过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逸会有躲着的人, 当然,这是在知道他跟着他哥前来赴宴的前提下。   他今日来到顾府得知江逸也来了之后就一直想找他, 谁知找了许久都没见到人,好不容易在顾子穆的帮助下找到了江逸。   他比顾子穆心细,虽然江逸说是因为不喜欢那些游戏才不去水榭那边玩,但陈熙还是察觉出了江逸是故意在躲着人群。   江逸上了船也只待在船舱中,大有一副从现在开始到宴会结束都不离开的架势。   “没躲着谁,就是突然不想这样下去了。”江逸难得与朋友谈起了心。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向湖面, 却不像是在看景色, 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的此番神情让陈熙一下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这就是你这段时间突然变得勤奋的原因?”   “你不觉得我们这种人比起卫珩, 比起上次冰嬉遇到的林五郎,唯一幸运的就是家世吗?如果到了他们那样的境地,我觉得自己不会做得比他们更好。”   江逸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心有所感,提起了之前的事。   陈熙和顾子穆面面相觑。   要说其他的世家还有没落的可能,但江逸可是长公主的嫡子,当今圣上嫡亲的外甥,只要大盛朝还在,他的地位就稳如泰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庆国公有谋逆大罪那也罪及不到长公主和江逸兄弟俩身上。   太、祖皇帝自称帝后一直重视兵权与武将,到了景元帝一朝,大盛周边的那些小国早已在大盛铁蹄的威慑下臣服。眼下看来,大盛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王朝危机的。   所以他们俩实在理解不了江逸为何会突发此般感想。   “你是不是与卫珩接触久了被他影响太深?每个人的出身都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他们两人能碰到你也算幸运,你大可不必如此可怜他们。我看你以后还是少与卫珩来往,免得老是想东想西。”   陈熙从赵去非的事情上就看出了江逸的心软,一直对他纨绔子弟的名声感到不解。   “我怎么觉得去了书院一段时间,逸哥儿你跟便了个人似的?这还杞人忧天起来了。以前那个天塌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江逸哪去了?”顾子穆也附和道。   “哼,你们两个,要是我没了国公府嫡子这层身份,恐怕你们是第一个跑掉的吧!”江逸好不容易跟他们走走心,却完全不被理解,气得踢了陈熙一脚。   以前天塌下来那不是有哥哥顶着嘛,他当然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继续作乐。现在是眼见天大的危机来临,可以预见是没人帮忙了,不光不帮忙,还有那落井下石的。以他以前得罪人的数量和范围来看,想要落井下石估计还要排队。   “逸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在你心中难道就是这种没有义气之人?”顾子穆第一个反驳,“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会一直是朋友,不是吗?”   说完他还看向陈熙寻求认可。   陈熙比他想得要多,他听江逸说没了国公府嫡子的身份后第一个反应是江逸这是跟他哥又发生了什么准备离家出走。   尤其是在他听顾子穆说起为了逃避上学江逸还真做过这种事之后,这个猜测就显得非常合情合理。   “你别做傻事!”   江逸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劝说搞懵了,“我做什么傻事?”   我现在保命还来不及,我能做什么?   顾子穆也疑惑地问:“逸哥儿要做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船重重地摇了一下。   船外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撞得好。”   陈熙和顾子穆都走出了船舱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逸则是趴在窗户上探头往外看。   他刚才被吓了一大跳,现在站都站不稳,一边死命抓着窗沿一边被气得破口大骂:“怎么划得船?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找事,不想活了直说,小爷待会儿就送他下去见阎王!”   现在船几乎快到湖中央,正是水最深的地方,既没有救生衣又没有专业救生员,搞这种事简直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江逸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嚣张吗?这个时候怎么不敢出来了?”范思贤叉腰站在船头大声喊话。   两条船这个时候已经靠得非常近,几乎一抬脚就能往另一条船上踩过去。因为刚刚的相撞,湖面波澜起伏,两条船都在摇摇晃晃。   范思贤仗着自己会水,嚣张地朝江逸挑衅喊话。要不是知道江逸不会水他还不会在见到他上船之后故意跟过来。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只可惜江逸知道这个时候在船上站不稳最容易掉下去,死活也不肯出来,所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最后只能来硬的直接撞了。   出来的陈熙和顾子穆也看到了他,顾子穆聪明地没有直接跟范思贤说话,而是朝着撑船的下人喊道:“你是不要命了吗?知道坐的都是什么人就敢撞。”   撑船的这名下人其实早就害怕了,可范思贤威胁说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等上了岸就向伯夫告状打死他,因此这人不敢拒绝。   果然在他喊话之后撑船的人不再让船靠近,而是偷偷地撑着船往相反的方向过去。   但他的动作很快被范思贤发现,他马上指使身边的小厮去抢撑船的竹竿。   这行为跟抢司机方向盘没什么区别,两人的争抢让船摇晃得更加剧烈,因为水面的波动,导致江逸他们这条船也晃得厉害。   陈熙忙让他们这条船的船夫撑远一点。   范思贤见江逸他们离远了,着急地要去阻止,还指使下人把竹竿递给他。   看他这架势今天是怎么都要报复回去,不把江逸弄下水不罢休。   可惜越是想使坏越不成,他拿竹竿戳江逸没戳到,反而导致自己失去平衡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这下把船上的人吓坏了,他的小厮第一个跳下去救人,谁知一下去才想起自己不会水。然后顾子穆这边也赶紧让人下去救人。于是两条船的人像下饺子一样往里水里跳。   范思贤掉了下去却把江逸气个半死。   这蠢人要使坏结果自己落水了。   这下就算告到皇帝面前大概也会因为对方吃了亏而不了了之。自己说不定还会又背上一个恶名。   江逸想到这就觉得憋屈。   但要让他见死不救故意把人弄死他又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道德感太高就是我永远的劣势,江逸在船舱中气呼呼地想。   他还在为此生闷气,殊不知岸上为了他快乱成了一锅粥。   ******   因离着湖中央有点远,江慎几人找了条船划过去。   等到距离靠近,一看陈熙和顾子穆站在船头看着水中的人,船上没有江逸的身影,而水里挣扎的人也不是江逸,江慎心脏差点骤停,想也不想就要跳下船去。   韩嘉言跟他的想法相同,两人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他们要下水时,江逸从船舱中探出一个头来,惊喜地叫道:“大哥!子斐哥哥!”   “逸哥儿!”江慎看到他的一瞬松了一口气。   两人见到江逸安然无恙一改方才的紧张,甚至连派身边的侍从下去救人这种话都没说。   弟弟没事就好。至于其他人?那不是已经有好些人下去救了吗?而且弟弟没说要帮忙那肯定就是不重要的人了。   等到范思贤和他的小厮被救了上来,所有人回到岸上,江慎才来得及跟他几个哥哥告状。   “明明就是他知道我不会水先使坏,现在恶人有恶报,范夫人竟然还那样看我?!而且他才不过呛了几口水而已!”   方才上岸来后,范思贤的母亲才知道落水的是自己的儿子。   一见到范思贤浑身湿淋淋不住发抖的样子,她立刻大哭着让人准备干净衣物并带着儿子去了伯夫人安排的房间,临走之前还不忘瞪向江逸,好像这一切都是江逸的错似的。   要真做了也就算了,什么都没做还被冤枉真是比什么都难受。   江逸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几个哥哥瞬间心软。   最先反应过来想要斥责他不该坐船游玩的江慎都不忍心说话了。   “此事孤定会禀告父皇,逸哥儿放心,绝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太子最先表态。   听了太子的话江逸重重地点了下头,这事要让他自己去说,可能还要被倒打一耙,谁叫他恶名在外呢。   江慎看他还是气鼓鼓的模样,摸着他的头劝道:“我定要范夫人亲自向你道歉,别气坏了自己,你刚才也吹了那么久冷风,待会儿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江逸立刻做出一副明白的姿态,“大哥,我知道,我刚刚也被吓得不轻,范思贤要是病了我一定比他病得还久!”   韩嘉言这时出声了,“你别跟他比了,今晚我就去打断他的腿,让他一辈子都躺着下不了床。”   在其他人都看着他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动不动就打断腿,世子是生怕别人不知是为了逸哥儿这么做的吗?”江慎瞧不上他的手段,出言讽刺。   “那也比让逸哥儿装病受委屈要好!”韩嘉言同样看不上江慎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慢腾腾的报复方式。   “你们都别管了,这件事先让父皇定夺。”太子看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讨论,不知是该高兴他们对自己毫无保留,还是该生气两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江逸看到哥哥们对他的关怀爱护心中更加难过,这种爱护他或许享受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子斐哥哥是不是真如信中所说毫不在乎他的身份。   不过就算他不在乎自己也不可能赖着他不放,还是应该早点出人头地,要不然下一个范思贤出现时他没了保护的人,恐怕就不会再有今日这般运气了。   韩嘉言见到江逸又露出这种委屈难过的表情,心中的想法逐渐改变。   虽然他不确定也不在乎逸哥儿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但如果能够让长公主认可父亲所说的,自己就有足够的理由把逸哥儿带回去了。这样逸哥儿也不会在京城担惊受怕还经常受委屈。 第73章   “逸儿呢?有没有受伤?被吓到了吗?”景元帝听太子说完事情的经过后第一反应就是问江逸有没有受到惊吓。   作为一位成功的帝王, 景元帝很少表现出如此外露的情感。太子看了后更加确定,这段时间在景元帝和江逸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带着疑惑,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而是恭敬地回答:“父皇放心,逸哥儿并未受伤, 只是…他害怕英国公府的人误会。”   太子这么说不光是为了替江逸示弱, 也带着几分试探。   果不其然, 景元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这话简直是在戳他爹的心窝子。   若是逸儿在他身边长大, 谁敢让他感到害怕?也怪自己, 上回仅仅因为范思贤受伤多点就对他言语重了点, 要不是上回他的处理给了范家人底气,这次范思贤怎么敢去招惹逸儿。   心中越想越懊恼, 景元帝立即叫来太监。   “传朕旨意,英国公世子教子无方, 罚俸半年, 以儆效尤,令其子于府中反省, 禁足三月。”   然后又不放心地嘱咐太子:“你带些安神的补品再去看看逸儿,也好安他的心,让他不要害怕,有朕在不会有人敢对他如何。”   “儿臣领旨。”太子知道现在不是该问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就应了下来。   景元帝看向太子,叹了一口气,“你对逸儿也多上点心。”   太子要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年纪不该做这种小儿姿态, 这个时候都要忍不住吃味了。   他因为当年的事情对逸哥儿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爱护备至, 连江慎这个名义上的亲哥哥都没话说。现在反而被亲爹要求对逸哥儿多上心,一时之间他都要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亲儿子了。   “儿臣明白。”他能怎么办, 只有听着呗。   虽然景元帝看在亲姑姑荣惠公主的面子上,没有罚英国公,只是申饬了她的儿子。   但是这话传到英国公府后,英国公哪能不明白皇上的敲打。   “要不是你们平日里对他溺爱过度,怎么会酿成今日之祸!”英国公在书房气得拍着桌子训斥儿子儿媳。   “现在受伤的是贤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荣惠公主连忙替儿子说话,“我倒要进宫问一问皇上,怎么还要罚贤儿禁足。”   “你就别添乱了!”英国公阻止了妻子进宫的打算。   不管荣惠公主和世子夫人如何哭闹,他仍然命儿子带着赔礼去了庆国公府道歉。   江逸这次一点没受伤,所谓的受到惊吓也不过是为了占理放出去的话,但不仅英国公送了重礼赔罪,景元帝也赐了不少东西给他压惊,也算是占足了便宜。   虽然听说范思贤被罚禁足三个月让人大快人心,但新增一名仇家也让江逸对自己以后的处境更担心了,所以他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感。   ******   庆国公府,明心院。   江逸与母亲并坐在罗汉床上说话,一人故意逗趣,一人慈爱微笑,母子二人这幅场景在外人看来温馨至极。   回府后听他说了在信义伯府遇到的事,母亲就着急地查看他的身体怕他有任何不适。看到母亲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心中不由地眷恋这份亲情。   “娘,您说皇帝舅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英明了?”江逸靠在长公主身上,想起这次景元帝的旨意,心中疑惑。   按照他此前的预计,景元帝就算不倒打一耙把错安到他身上,也少不了各打五十大板,现在的这些举动,简直公正到让他害怕。   “你这张嘴迟早要惹祸。”长公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后这话万不能再说了,尤其是进了宫。”   就算是最得圣心的太子也不敢说这种话,这不就是意指以前的景元帝昏庸吗。   想到有一天江逸要真进宫成了皇子,就他这张嘴一点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不异于树了个靶子在宫里,不禁担忧起来。   别看现在皇兄因为刚得知儿子的存在各种示好,有些东西就是远香近臭,真要日日待在身边,指不定多久他就会厌弃。   长公主想起了当初父皇对三皇子瑞王,在最后时刻不也抛弃了他曾经最爱的儿子吗。正所谓君心难测,谁又知道皇兄对逸儿能有多久的宠爱呢,更何况他儿子不少,聪明的和听话的都不缺。   “这不是只有娘亲您在嘛,我知道的呢,这话在外人面前,打死我也不会说。”   江逸的意思是把母亲看作他最不设防的亲近之人,这话让长公主更舍不得他了。   “娘真希望你能永远待在娘的身边。”长公主摸着他的头,看向他的目光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我也这么想呀。”江逸几乎是轻不可闻地回应母亲的话。   他这么想并不是贪恋国公府的权势。在他心中养恩大于生恩,这么多年,他把父母和兄长视为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可这话他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他在家人的相处中更多是得到他们的爱,他并不知道父母和兄长在是如何看待他的身世的。   若真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他们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所以他才会想开始努力学习,这是能够证明自己,并且符合这个年代普遍认可的价值的唯一出路,不仅仅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能够有资格站在他们的身边。   “娘,皇帝舅舅对我态度大变是不是您替我说好话了?”母子二人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江逸还是对皇帝的变化很介意,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并有了这样的猜测。   他不得不怀疑是长公主在景元帝面前给他说话了,否则他如何也想不出皇帝到底怎么善变才会突然对他这么好。   这么推测的理由也很充分,景元帝对他的赏赐就是在母亲进宫以后发生的。   “我们逸哥儿这么好,皇兄他现在看到了,对你好难道你还不高兴吗?”长公主拉着江逸的手一边抚摸一边反问他。   她这么问更让江逸坐实了猜测。   景元帝一直不待见他,每回要么是太后,要么是太子,再不济还有他哥,有这些人帮他说话才会给他好脸色。这种转变江逸多少有些膈应,所以那些赏赐他收到就全扔库房去了,免得看到后觉得别扭。   “娘,皇帝舅舅喜欢大哥那样上进的,我以后也用功勤奋一点好了,不会再让您担心的。”不就是攻略皇帝嘛,以前走的捷径,现在无非是换条难一点的路。   “你若真是如此想的倒好了。”长公主也更希望江逸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景元帝的认可。   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韩谟,她有些替江逸担心。   若是被皇兄发现逸哥儿并非他的骨血,也不知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迁怒于逸哥儿。这也是她不愿意答应皇兄挑明逸哥儿身世的原因,只要一日不公开,她就还能庇护逸哥儿。   见长公主都这么说,江逸危机感更甚,连忙要求回长乐院去读书。   ******   江逸前脚离开明心院后,江慎终于坐不住,后脚就来了母亲正房。   聪明如他对这段时间的事心中有了答案,但他没有私下去调查求证,而是想从母亲这亲耳听到解答。   一进偏厅,他就开门见山地询问起江逸的事,“母亲,关于逸哥儿,您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长公主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想明白了,无奈地问:“我就知瞒不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于是江慎把他阴差阳错调查到了姨娘身边之人的经过,以及杨嬷嬷交待的那些猜测都说了出来。   “据那刁奴交待,她与方姨娘是想利用此事挑起母亲您与祖母之间的矛盾,所以她们有意在父亲和祖母面前揭露此事。”   长公主听到后十分震怒。   “我知这事是因你父亲而起,如果不是他没有把握住自己,任何人都不会有机会在我们之间横插一脚。我不想迁怒后院的女人们,没想到差点被反咬一口!”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不过是两个妾室,就算您不愿出手,发生了这种事,父亲也不可能放任她们闹得家宅不宁。”江慎连忙轻拍母亲的背部替她顺气,嘴里还劝说她不要动怒。   “只是…不知父亲可知道此事?”见母亲的情绪稳定下来,江慎想到父亲,忙问了起来。   “你父亲已经知道了此事。”长公主回答道。   紧接着她又将当年谢棠来京投奔,和身死的事情说了一遍。这相当于明确告诉了江慎,江逸的身世,只是他并没有告诉儿子关于江逸亲身父亲是谁的猜测。   这个故事的大概江慎已经从太子那里听说了,现下一比对就知双方都没有骗他,从母亲的话语中,他隐约察觉到了江逸生父的重要性。   不过他更关注韩嘉言是来做什么的。   “想必前些日子定南王世子来访也不像母亲所说,只是替定南王带一封信这么简单吧。”   江慎既然这么问,就算她不说,肯定也瞒不了多久。于是长公主也不再隐瞒,解释了她与谢棠也就是韩嘉言母亲的关系最后才说出重点,“他是逸哥儿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这话江慎就不爱听了,他冷哼一声,语气中的不屑非常明显。   “我知你是替逸哥儿感到不平,不过他们总归是亲兄弟,所以我上回答应了他,在不打扰逸哥儿的前提下可以让他与逸哥儿来往。”   长公主知道儿子的心情,想要安慰他。不过她的话却无异于火上浇油,从江慎的表情看,不仅没有效果,还惹得他更加生气。   “什么亲兄弟?一天都没相处过的兄弟吗?这个时候想要来认弟弟了?他想得美!” 第74章   上巳节过后, 江逸又回到国子监,过起了起早贪黑刻苦学习的日子。   不过这几个月的辛苦学习对他月考成绩的帮助还没有上回卫珩的猜题来的有用。   除了算学成绩保持一骑绝尘之外,他至今还没有搞懂为何他写的内容总是得不到博士助教们的认可。   “我合理地怀疑阅卷的博士假公济私, 对我怀有偏见。我这解答错在哪里?”江逸看到试卷上满篇的差等评价忿忿不平。   陈熙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学着他以往说话的语气问:“你要不要仔细看看你自己写了些什么?”   其他人题目答得不行但至少态度认真, 不像江逸, 每个类型的题他都能答得千奇百怪。   诗赋题, 他的答案除了字数符合, 平仄韵脚全都不顾, 看得出为了贴合主题以及写得像首诗已经很努力了。   史论题, 文章观点倒是有新意,但有点或许超前了。他的文中全是批判, 有些沿用至今的政令也被他批得一无是处。这要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恐怕有人就要给他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了。   唯一好点的就是四书内容的默写和解读了, 有了上回被指曲解圣人之言, 他收敛了很多,不过还是内容过于口语, 被阅卷的助教评价文采欠缺。   对此,江逸有他的看法,他反驳道:“我这是内容大于形式,文采能有多大用处?能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我只知道你说的不重要,这答案需得判卷博士们认同才重要。”陈熙泼了他一盆冷水。   江逸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嘟囔两句:“照这架势看,我还是要另谋出路。”   上回说过的武举科就不用想了,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种是绝不适合他的。但士农工商这么多行, 别的不说,工和商他觉得还是可以努努力的。   当不了官可以多赚点钱, 目前看来他的仇家主要分布在京城这一块,惹不起就躲呗,实在不行他就离京城远点,说不定真可以如子斐哥哥说的那样去南地找他。   作为当地纳税大户以及定南王世子知交好友,这身份在南地横着走也是妥妥的吧。   这么一想,江逸才发现赚钱这件事的紧急程度也是极高的。于是立刻不再管什么试卷,而是分析起可能的致富之路。   他不知道的是,另一边他哥正想方设法阻止他与韩嘉言往来。   ******   “你让孤拖住定南王世子?”   “殿下,您还没看出来吗?这韩嘉言怕是想带逸哥儿回南地。”   上巳节的事情已经过了有段日子,江慎得知韩嘉言的身份后对他一直很提防。眼看江逸又快到学假,为了避免弟弟与韩嘉言接触,江慎操碎了心。   近日刑部的事较多,他正好又被上峰派去江南公干。他这一走路途遥远,也不知道公事什么时候才能办完,这种时候把弟弟留在韩嘉言眼皮子底下,他如何放心得了。   他担心等他回来弟弟就不见了。   于是便想干脆带着弟弟一起出公差。理由倒不难找,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学也是世家子弟教育的重要一环,由他亲自带着,他并不担心父母会反对。   唯一不好解决的就是韩嘉言也长了脚,不太好甩掉他,江慎可不想最后变成他跟着一起游学。所以他才找到太子请他帮忙把韩嘉言拖在京城一段时间。   “这一点瑾和且放宽心,他就算想带也要看姑姑还有父皇答不答应。”   太子已经从江慎那里知道了韩嘉言与江逸的关系,他同时还猜到了江逸有可能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相信景元帝是绝不可能让人把江逸带走的。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因为涉及景元帝,很多事情不再好明着调查,这个猜测他尚无证据,所以并未向江慎透露。   江慎听到他的话想到的却是江逸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世,要是他主动跟韩嘉言走就又不一样了,恐怕想拦都拦不住。   “我只怕逸哥儿被他哄骗,主动跟着他走了。”江慎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太子见江慎态度坚决,也不再劝,便答应道:“孤会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有了太子的承诺,江慎的计划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微笑着朝太子行礼道谢,随后离开了东宫。   ******   江逸一回来就被江慎派人带到了他哥的书房,心中还在不停猜测所为何事时,就听江慎说他不用上学了。   “大哥,你说我明日不用去上学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脑子一懵,一时没反应过来,有那么一瞬怀疑是自己的身世被揭穿,大哥要赶他走了。   他眼中的难过虽只是一刹那,却没有逃过江慎的眼睛。   江慎声音放轻了几分,向他解释起来。   “并非不让你上学,只是听纪司业说你最近勤学刻苦,但考试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大哥想你或许是把自己绷得太紧,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带你外出游历一番,增长见识,亦能对你以后的学业有所帮助。”   这个理由是他有这个打算的时候就想好了的,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真的吗?”江逸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   他自从进国子监之后就跟犯太岁了一样,诸事不顺,哪怕去红螺寺拜了佛也毫无用处。现下乍一听到这种好消息有些不敢置信。   江慎看着他那闪过意外和惊喜的双眸,笑着回答:“自然是真的,大哥何时骗过你。”   “那我们去哪里玩?”这个时候的江逸又把危机抛在了脑后,兴冲冲地问道。   他现在主打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让他游历完才能说话。   “这次我们走远一点,你还没有去过江南,大哥带你去。”   江逸一听带他去玩,还是出这么远的远门,心已经完全飞出去了。   “父亲和母亲那边…他们答应了吗?”江逸高兴到一半,想起来还有家长没搞定,又担心起来。   “母亲那边我已经说过,母亲同意了。”   江慎的好消息让江逸激动地握拳挥了挥。   然后又问道:“那我的学业该怎么办,国子监那边…”   “你担心的倒是挺多。”江慎笑着点了点他的头,又玩笑地问:“国子监那边我自会替我道歉,至于你的学业,难道我还不够资格教你吗?”   “大哥,你当然有资格,咱们状元郎亲自教导,弟弟我简直是三生有幸。不过…我那不是担心你没耐心总嫌弃别人蠢笨吗?”   江逸的最后一句话无比小心,生怕惹恼了他哥。   “就我这水平,在你眼里肯定不够看,我是怕把你气死。事先说好,是你主动要教的,不能迁怒我呀。”事情还没开始,江逸就说起免责的话。   “好了,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介意这些,你就放心去吧。”江慎无奈摇头。   “谢谢哥哥,方才你说过明日就走,那我先回长乐院收拾东西了。”   江逸被这难得的机会冲昏了头脑,早就把他要与韩嘉言见面的事忘到了脑后。   “慢着。”看到江逸飞快的步伐,江慎赶紧叫住了他,“先去母亲那边吧,我陪你一起去。”   ******   景仁宫。   “娘娘,您身子重,可千万要小心,您想要赏花让奴婢来就好。”   一名宫女见舒嫔大着肚子探向一株海棠,似要摘下来,连忙过来阻止。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谢蔷已经把花摘了下来,一边凑到鼻子下面闻,一边若有所思。   宫女见状不敢打扰,只能立在旁边虚扶着她。   过了一会儿,谢蔷把海棠花扔在了地上,然后吩咐道:“这院子里的海棠花全都给拔了。”   “是,奴婢遵命。”负责管事的一个宫女福下身答应。   谢蔷知道自己这样做只是一时意气,没有任何用处。但这么多年了,她以为皇上会记得她不是谁的替身,而是她自己谢蔷。   可这次收到母亲的来信,听说宫里的人去了谢家打探谢棠的往事时候,她就知道她错了。   甚至在那之后,哪怕她肚子这么大了,皇上除了偶尔的赏赐,再也没有来景仁宫看过她。   她不甘心!   凭什么一个和离不忠的女人可以得到皇上的偏爱,明明自己陪了皇上这么久。   这些年她享受着帝王的宠爱,有些飘飘然了。后宫其他妃嫔,哪怕是皇子之母的那些妃位的妃嫔,对她也忌惮三分。现在皇上不过一段时间没来,她就听到了不少的闲言碎语,说她是不得宠了。这样的落差让她感到难受。   谢蔷从一开始就知道皇上要找的那个女子是嫡姐谢棠。她也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会被皇上看中带回了宫,全都是因为她那张与嫡姐长得相似的脸。   现在皇帝找到了嫡姐,她的地位岌岌可危。就算为了七皇子和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谢蔷从谢府带进来的奶娘看到了她还站在外面,连忙跑了过来。   “娘娘,虽说天气没那么冷了,可您是双身子,哪能站在外面吹风,快让老奴扶您进去。”   “嬷嬷别担心,我才是刚出来。”谢蔷一边在她的搀扶之下回屋,一边让她放心。   等进了屋,谢蔷屏退左右,对奶娘说:“嬷嬷,皇上已经知道了他要找的人就是大姐。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娘娘,您想要老奴做什么?”   “我需要你让阿忠带个口信回府里。”   谢蔷口中的阿忠是奶娘的儿子,她要传的口信不适合留下书面证据,所以想到了嬷嬷的儿子。   “娘娘您尽管吩咐。”   摧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最好的方法是让他知道女人的背叛,谢蔷默默在心底念道。   谢蔷并不知道谢棠已经去世,她担心谢棠出现后,景元帝不再需要她,那她和她的两个孩子在宫中又该怎么办。   她以为只要没有了谢棠,她就还是那个后宫中人人羡慕的舒嫔,却没有想过,如果景元帝厌弃了谢棠,又怎会还对她一如既往地好呢。 第75章   定南王长驻南地, 手握数十万兵权,要说大盛朝君王无半点猜忌那是绝不可能。不过每一任定南王世子想要袭爵,都需要得到皇帝的认可, 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历任定南王世子都有进京生活一段时间的惯例。   因为父母自小和离, 定南王韩谟对世子韩嘉言心怀愧疚, 不忍心让他一个人来京生活, 于是特地请旨求了恩典。而当时景元帝初登皇位不久, 为了回报定南王的支持, 也就恩准了他的请旨。   所以韩嘉言不像他的父亲, 早在还是世子的时候就押宝了景元帝,当年在京期间与还是五皇子的景元帝相交甚密, 韩嘉言与太子只上回太后寿诞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而后就是上巳节那天在信义伯府的那一面。   不过他对太子比对江慎的好感更多, 他上回在京期间没少听说东宫对江逸的维护之事, 知道因为太子的维护才让江逸在宫中不至于受委屈,对弟弟好的人他心中多少抱有感激之情。   那日因为江慎的存在, 以及英国公嫡孙落水之事,两人并未来得及说什么话。   所以韩嘉言收到了太子的传召时,心里还是很乐意去见一见太子的。   不过他的这份感激之情,在知道太子和江慎联手阻挠他跟弟弟亲近后就荡然无存了。   ******   “世子爷还请三思,这不仅仅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属下看皇上似乎也有此意。”   孟泰见韩嘉言板着脸,以为他想反悔方才在宫中答应了太子之事, 连忙劝他不要冲动。   “孟叔你放心, 我知道轻重。”他虽然气得很,但也知道练兵这种事太子不可能一个人决定,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算这不是皇帝的主意,太子肯定也是得了皇帝支持的。   “如此看来,太子果真如传言的那样深得皇上看重,否则谁会让正当年轻的太子把手升到京城的防卫要事中去。这位太子殿下手段看来并不简单。”韩嘉言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的话中透露出一丝意外,他没想到景元帝对太子如此信任,也对传闻中温和仁善的太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这一次太子传召说是想让他帮忙训练新组建的神兵营。这个神兵营据说是补充京畿的防卫,虽然人数现在还不多,但都是年轻有为的世家子弟或是武举选拔上来人才,皇帝把这个神兵营的事情交给太子在办,足见他对太子的看重和放心。   “世子爷您不是也在军中有亲兵营,王府的那些亲兵用您的手牌一样能调动。”孟泰小声嘀咕了一句,意思是既然定南王府能有这样父子情深相互信任的情况,景元帝和太子又何尝不可。   王爷对儿子也是当做唯一的继承人看待和重视,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过别的人选。   虽然王府外面经常有传言定南王父子不睦,王爷提携侧妃娘家人是为了替其他公子铺路,但府中王爷的幕僚和将领以及世子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些纯属无稽之谈,他们世子爷的地位牢不可破。   他一抬头,见韩嘉言不满地看着他,连忙顺着他的意思说:“不过太子能在皇上心中有如此地位,定然不是毫无城府之人。”   韩嘉言面色冷峻,不满地说:“岂止如此,我看他是城府太深了。”   回忆起刚才在宫里的那一幕,韩嘉言后悔自己没有早做警惕。   太子见到他先是一阵夸赞,“听闻子斐十三岁开始便在军中历练,想必对于练兵有过人之处。”   然后才借机说起神兵营,“不巧近日父皇让孤负责组建神兵营,可孤瞧神兵营的训练成果不佳。不如这段时日请子斐帮忙看看,是否练兵方式不对,如能发现不合适之处也好及时纠正。”   太子提出来让韩嘉言帮忙训练神兵营他还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正好他也想找个借口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好调查江逸的生父并借机说服长公主,让他带江逸回去南地。   于是他略加思索后便同意了,“臣不才有过几年行伍经验,承蒙太子殿下看重,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他答应了太子的邀请后,还被留在了东宫用了午膳才回。   回府没多久就听到他派去庆国公府打听江逸行踪的人回禀,就在他进宫之时江慎带着弟弟坐马车出门去了。   他知道江逸的学假不多,所以听回禀的人说起江慎带着江逸出门,不仅跟了好些伺候的下人,连行李都装了好几车的时候才感觉出不对。   于是连忙亲自跑了一趟庆国公府。得到了江慎带着逸哥儿出远门的消息。   他此次来京城纯粹是为了弟弟,没有任何公务,要不是刚刚应下了太子的嘱托,他完全可以追过去,就算带不走弟弟,结伴而行江慎总拦不住。   这个时候想起来才发现太子传召他的时机过于巧合了,要说这其中没有江慎的手笔打死他也不信。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从庆国公府回来后他就收到了逸哥儿专门派人送过来的信。   逸哥儿在信中说了这次出行匆忙,没来得及告知他很是抱歉,又对没找到机会跟他好好说说话感到遗憾,最后还承诺回来后再找他玩。   见到江逸的信后,他一度想去回绝了太子的那件差事。孟泰担心他意气用事,所以才会劝他三思。   “世子爷,您看这些东西还送吗?”管家的话打断了韩嘉言的思绪。   他抬眸看了眼管家所指的东西,这些都是他从南地带过来准备送给江逸的礼物,装了满满几大箱。他因为急着来京找长公主确认母亲的事,来时是轻车简行,这几大箱礼物是才到的。   现在就是想送也不行了,看江逸信中所说他这一回还不知道要去多久才回。不过韩嘉言结合太子跟他所说的时间,断定江逸应该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半年才会回来。   他抬起手示意管家把东西搬下去,“这些全部放到库房,待逸哥儿回京了再给他送去。”   说完他又想了想,叫来了两名亲卫,吩咐道:“止戈,秦时,你们去跟着逸哥儿,在他回京之前一直守在他身边保护他。”   他知道江慎这次有公务在身,不放心江逸的安全,这才让侍卫去跟着。这两名侍卫江逸见过,所以哪怕被江慎发现了也可以顺理成章的留下来。   ******   另一边的江逸头一次出远门,兴奋得很。   他们这次是走的水路,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码头。   对于长时间的水路江逸还是有点心里阴影,但是他也知道,这是最佳选择。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要是走陆路,他们这一来一回都要好几个月,毕竟古代又没有遇山开洞,遇河架桥的技术,路况又不好,坐个马车还不颠簸死他。   江慎这回的公务要求他的身份不宜太过张扬,至少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的这段时间需要伪装一下。因此两兄弟这回是扮作京城世家子弟的旁支,有点靠山但又不多的那种。   为此他们出门时乘坐的马车也特意找了没有国公府府标志的。码头的人看到也只会以为他们是两个出门游玩的富家公子哥。   一下马车江逸就开始东张西望,对所有的东西充满好奇。   这个码头就是京杭大运河京城段的起点,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穿着不同服饰的人都有,龙蛇混杂。各种商船货船进进出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因为在大江中行驶,小船经不起风浪易翻船,所以码头几乎都是大船,单独出行的旅人多是搭乘专门留有空位的商船。   江慎指着一艘停在江面上的大船告诉江逸这就是他们的船。   江逸随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船的样式跟现代的仿古游船有点类似,就是看上去更大一些,船舱好几层,甲板也很宽敞,到时可以去上面欣赏风景。   虽是白龙鱼服,江慎还是包了一整艘船,就这样他还担心弟弟受不得这苦。   上了船后,各自要分房间安顿,江慎还不忘交代:“出门在外总归是没有家中舒适,你要有什么不习惯的就跟哥哥说。”   江慎自己出公差偶尔也有风餐露宿的时候,出行条件艰苦一点也能接受。他就是担心江逸,从小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地长大,在宫里多走几步路太后都要叫肩舆来接,第一次出门这条件可不算好。   “大哥,我在国子监可是都能自己照顾自己,现在在船上丫鬟婆子这么多,哪有什么不习惯。”江逸大咧咧地表示自己没问题。   这豪华大船已经是整个码头最好的样式了,房间宽敞,行驶平稳,又有那么多伺候的下人,还可以观赏沿岸风光和江面景色,简直不要太舒心。   听他这么说江慎才放心地让丫鬟伺候他休息,又道:“甲板上风大,你不要总是出来,还有不要太过靠近江面,想看风景在船舱里也能看到。给你挑了最适合的房间,在船上还要住好些时候,很快就要给你看厌了。”   “好啦好啦,我这就回房间。”江逸生怕江慎再啰嗦,赶紧连声答应。   江慎并没有被他的言语迷惑,而是非要看着他进了船舱才回去自己房间。   一旁的木香看到二少爷吃瘪的模样捂着嘴轻笑了一声,“还是大少爷能治得住二少爷。”   因为这次需要隐藏身份,下人们叫江慎全部改口叫了大少爷。   江逸假装不满地看着丫鬟,“你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这次回来就让人替你寻个合适的嫁了。”   木香听了连忙笑着求饶,“奴婢再也不敢打趣您了,二少爷就绕了奴婢这回吧。”   “姑且原谅你了。”   江逸就这样与丫鬟说笑了几句,才坐到了窗边边喝茶边看起了景。 第76章   江逸本就是个坐不住的, 又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只在船舱中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有点待不住了。   这次他的四个大丫鬟中只有木香和丁香跟来,两人在他房中铺床叠被, 认真收拾行李。其余还有几个小丫鬟,也被木香分配了一些整理器物的活计。   至于他的两个小厮, 这次只带了吉安在身边, 而且一到船上没多久就不见了。不知道被他哥的人叫去交代什么事情了, 现在还没看到人。   江逸放眼望去就他一个闲人, 干脆趁着他哥回房休息的功夫又跑到了甲板上, 还跟船上管杂务的总管攀谈了起来。   带这么一点人出行的排场对江逸两兄弟来说已是简便至极, 但在船上的人看来就是,这世家子弟的做派果然不一样, 因此总管对江逸的询问那是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跟他说话的总管姓李, 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 江逸猜测他应该比看上去的年纪要年轻一点,因为在江上跑船, 虽说他的职位不比那些船工,但也没少经历风吹日晒,长相有些偏老。   江逸打听到从京城到江南差不多要十几二十天,便询问起下一次停靠的时间。   “李总管,这一路上还要多久才能到停靠的码头?”   “小公子,咱们明日就能到津门码头,到时会靠岸稍作补给, 小公子若是想要下船游玩也是可以的。”   按理说他们一般是几天停靠补给一次, 但包船时这位小公子的兄长特地派人嘱咐过,需要每日都有新鲜蔬果及准备的不同食材做饭, 这样他们补给的次数自然就多了。   还交代了他们此次行程一定要让这位小公子感到舒适,并不着急赶路。   他看那位看上去就让人不敢靠近的大公子从上船开始对小公子便是嘘寒问暖,时时关注,想必小公子提出要上岸去玩他定不会阻拦。   江逸倒没有想上岸去玩的打算,这才到天津,有啥好玩的,难不成上去吃套煎饼果子?   ******   江逸因为此前的几次行为,又加上成立了学子会,为广大学子们争取了部分权益,在国子监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   哪怕他已经替学子会另选了一个会长,他的号召力还是不小。因此这次他突然不来上学,也在国子监引起了一些动静。   首先便是广业堂的同窗们,例如杜衡和卢羽等人,他们以为陈熙肯定知道,便向他们几人打听了两句。   “江逸呢?是又生病了吗?怎么今天还不见他来上学?”   “江逸他到底做什么去了?该不会是月考考得太差被他大哥拘在了家中补习吧?”陈熙还在摇头回答,章季青已经开始发挥想象力各种猜测了。   “会不会是连续几次考不好就会被勒令退学?”顾子穆也胡乱猜测,他在书院的时候就见过有些人屡教不改每回都毫无进步,于是被山长劝退,他担心江逸是被迫的。   “就连你都不知道逸哥儿为何不来上学了?”章季青还以为陈熙和顾子穆会知道些什么,现在听他的意思也是一无所知。   唯有陈熙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就换回了此前的面孔,无所谓地说道:“咱们就别操心他了,上次范思贤落水的时候其他人没看到,子穆你难道还不知,他要真有什么事情,江大人和太子殿下那关就过不了。”   顾子穆想了想也点头道:“你说的对,逸哥儿还真不可能是被迫休学的,他不过是受了点惊吓就得了皇上那么多赏赐,现在圣眷正浓,谁敢动他。”   他们还没猜出一个结果来,就从助教那里得知了江逸不仅仅是今儿不来上学,他在下次新生入学之前可能都不会来了。   陈熙再愿意替江逸说话的,听到这心里都有些异样。   “他这是要一走了之?”章季青大为不解。   其实这也不能怪江逸,他自己都是临时知道这件事,又匆忙地收拾了东西,能记得给韩嘉言送信他已经不错了,那一刻根本就没时间也没有想到要去通知国子监的同窗。   “逸哥儿也太不讲义气了,这么大事竟然事先一丁点风声都没有。”顾子穆垮着脸,有些生气。   “逸哥儿不像是这种人,我猜他是自己也没预料到,来不及跟我们写信。”这个时候还是陈熙相信江逸。   他又接着说:“既然逸哥儿这么久不会回来,我倒有个主意,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他拿出江逸之前策划的学子会报纸的项目方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玩一玩呢。   ******   站在船甲板上的江逸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不会又是哪个仇家在骂我吧!”   不过随即又放下了手,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他人都不在京城了,骂就骂两句吧,只要不赶上来揍他就行。   正当江逸准备再问问船总管其他情况,就听到后面江慎略显紧张又无奈的声音,“可是着凉了?我就知道你会偷偷跑出来。”   “大哥—”江逸回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江慎不为所动,走过来弹了弹他的头。   “都着凉了还不回房去?”   江逸讨好地笑了笑,撒娇道:“现在快正午了,天气这么好,不会冷的。大哥你就在这陪陪我呗。”   江慎能怎么办,只好与他一起待在甲板上。   江慎的亲和力远远比不上江逸,船上的总管在见到江慎的那一刻,动作都僵硬起来,赶紧有了个借口溜了。   两人在船头看了好一阵,江逸突然想起来问江慎这次的公务。   “大哥,这次我们走得这么慢,来得及吗?我们俩这样耽不耽误你的公事?要是耽误时间我们就让船工快一点。”   江慎扬了扬眉,“不用了,就按照现在的速度就行。”   他这次的公事是去江南核实两个案子。这两个案子涉及到的人比较多,事情有点复杂,所以他现在这么做刚好拖延了时间,也是为了等人露出更大的破绽。   对于兄长的公事,江逸并不感兴趣。既然大哥说不赶时间,他决定趁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下他以后做哪一行比较合适,考科举他就只能当做一个保留项目了,没得吊死在这一棵树上的。   就在江逸想东想西的时候,江慎突然拍着他的肩膀说:“逸哥儿也长这么高了,还记得你刚出生没多久瘦瘦小小的样子,那时我们都怕你养不活。”   这话一下触动到了江逸,他转身看向江慎,回想起与兄长相处的点点滴滴,哪怕以后离开了,这一切也根本不可能忘记。   “大哥,谢谢你。无论如何,你在我的心中都是我最亲近的哥哥。”江逸郑重其事地说。   这话江慎也听得很感动,恨不得让韩嘉言能够也来亲耳听听江逸的话,别老想着带人回南地,也要看人愿不愿意。   “你在我心里也永远是我的好弟弟。”江慎同样说道。   两人一下变得煽情起来,好在没有太久丫鬟们就找了过来。   ******   景元帝很生气,气得在养心殿上不停地踱步。   他一听说江慎把江逸带去了江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一肚子火气。恨不得能立刻下旨把他们俩召回来。   “瑾和带逸儿走这事怎么没有事先告知朕?”他用质问的语气对着下面的长公主道。   “皇兄说笑了,瑾和不知逸儿与皇兄的关系,这事怎么能怪他呢,再说臣妹也无法判断皇兄您与定南王说的话臣妹该信谁。”两个儿子,长公主都要护着,   长公主这回进宫是准备向太后坦白江逸的事,没想到被景元帝中途把她截了过来。   景元帝听她这么说不高兴了,坚决要捍卫自己当江逸爹的权力,“朕说是就是!”   “逸哥儿是很重感情的,若当初皇兄对逸哥儿不要抱有偏见,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景元帝哼了一声,他自己是后悔,但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绝不承认和认输的样子。   长公主见他如此也无话可说,她反正只坚持一点,绝不能在搞不清楚生父究竟是谁的情况下透露江逸的身世。   正是因为她的这个坚持,景元帝才没有强行认回江逸。   宫中的事有时候传得很快,景元帝三番两次召见长公主,并且两人都是密谈,除了皇帝的贴身太监李兴,无人知晓所谈何事。加上他对江逸态度的转变也引起了后宫妃嫔们的猜测。尤其是与江逸本就有过矛盾的皇后,更是心中充满疑惑。   这些人都各凭手段打听起了皇帝和长公主密谈之事。 第77章   庆国公府。   院中的杜鹃花已开, 江云珠静静地坐在窗前,像是在欣赏院中的景色,可其实她的心中还在回想此前长公主说的那些话。   长公主从长子那知道方姨娘的小动作之后就怒不可遏, 但她不想让江逸发现此事,所以等到江慎两人走了以后才发作。   以她的身份她不需要花什么心思跟那些后宅女人去斗, 而是直指矛头审问了方姨娘, 这才知道方姨娘是为了江云珠的婚事这么做的。   长公主觉得很可笑。   她虽然对两个妾室的态度一直是漠视, 但作为国公府的女主人, 还不至于把怒气发泄到两个孩子身上。   不管是江云珠还是江诚, 在国公府的衣食住行没有亏待过他们, 其他例如上学的时候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区别对待。   在知道方姨娘是因为此事怀恨在心后,长公主干脆叫来了江云珠。   “你生母说我没有给你相看婚事, 是想拖着你,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云珠不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切听从母亲的吩咐。”江云珠柔声回答,表现得一如既往符合江家三小姐的温柔娴静。   “我的确没有对你的婚事很上心, 但你父亲请你二婶帮忙相看的事我也是知道的。”长公主说话的时候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方姨娘。   有些事她虽然不愿意管,但江靖对儿女的关心她也没有阻止,   “怎么会?二夫人不是为了五小姐…”方姨娘这个时候才知道二夫人相看的那些青年才俊并不是为了五小姐,而是为江云珠。   长公主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喝了一口,不愿再听方姨娘说话,于是示意下人把她带下去。   事情搞清楚了她仍然不想再见她,方姨娘以后只能专心在后院抄写佛经, 再也不会有机会兴风作浪了。   江云珠看着生母失神地被带下去, 对着长公主磕了一个头,“母亲, 姨娘是为了云珠才犯此大错,云珠愿意与姨娘一同受罚。”   长公主不置可否,而是问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日子,是在你二婶相看的那些人当中挑一个,还是把握自己的命运。”   江云珠没有想到长公主会这么说,她并不想嫁人,但这话她谁都没有说过,只有上回江逸给他递来好意时她有过那么一瞬想要利用这个机会逃脱。   现在长公主这么问,她的心砰砰直跳,这或许是唯一一次的机会了,可不嫁人她又能做什么呢?   有了机会反而开始胆怯,江云珠陷入了纠结。   长公主并没有催她回答,“你仔细想想,有了答复再告诉我。”   然后就揉着额角打发她回去了。   江云珠并不知道这个机会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殿下仁心,那方姨娘却不知好歹。”樊嬷嬷上前来边替长公主按头边气愤地说。   长公主知道江云珠并不想嫁人,那是因为某日她带着江云珠去府外赴宴时,意外听见了江云珠与那家府里某位小姐的谈话。   当时她们提到了早逝的前定南王王妃,江云珠对阿棠多有维护,从她的话里长公主听出了她向往自由并不想被拘在后院的心。   她就是看在那天江云珠在其他人面前替阿棠说话的份上,才愿意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樊嬷嬷又按了一会儿,长公主就让她停了下来。   “殿下现在可要用饭?”樊嬷嬷看了一眼天色,问道。   长公主点点头,一边起身往偏厅去一边想起了儿子。   “也不知道逸哥儿跟瑾和现在到哪儿了,前日瑾和的信上还说逸哥儿懂事很多,连在船上都不忘学业还主动请教他。”   “二少爷一向是好的。”樊嬷嬷笑着附和。   两人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有点滞后了,江逸现在已经进展到打算弃文从商这一步了。   ******   江逸乘坐的船已经行驶到了任城,因为江慎要下船办事,于是他们在码头停靠了下来。   江慎还想要带江逸一块儿去,顺便带他逛一逛任城。江逸一听他哥是去拜访一位师长,立刻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任城是孔孟之乡,人杰地灵,学风浓厚,出了不少儒学大家。他哥要拜访的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江逸在船上时就被打击地不轻,这回才不愿意跟他哥去见什么高人大家呢。   “为何不愿去?不是前几天就在抱怨船上无趣了。”江慎没想到他会拒绝,不解地问。   “万一等下有人听说我在国子监上学,想要考教我一番怎么办?状元郎的弟弟一问三不知,丢的可是哥哥你的脸。”这跟被大人要求才艺表演一样尴尬。   “我都不怕丢脸你还替我怕了?”他的理由让江慎笑了,“放心,不会让他们考你的。”   江逸没想到这个理由没有用,只能实话实说,“我只是现在还不想上去玩。”   江慎无奈,只好嘱咐白杨留下来陪江逸。   “你若想上岸去玩也可,但一定要带上白杨。”   这次出来没有表露身份,也不便带太多侍卫,江慎担心弟弟的安全,再三叮嘱。   “大哥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江逸忙点头。   待送走江慎走后他又坐回了书桌前,继续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距离江逸决定弃文从商已经三天了。   说起这个决定的契机,就不得不提到他那亲爱的大哥了。   江逸虽然在国子监就被打击了很多次,但是他心里总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上次已经证明过,只要刷的题足够对口,猜的题足够幸运,考试也不是那么难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出路,于是打着骑驴找马的主意,江逸这几天并没有放松学业,哪怕江慎现在已经不再对他提出要求,他也主动找他哥取经,想要看看他哥到底有没有什么考状元的诀窍。   结果非常遗憾,不仅什么诀窍都没得到,还被学霸打击地体无完肤,光一个过目不忘就已经把他秒了。   然后他哥还以一副稀疏平常的姿态告诉他,这个年代能考中进士的人过目不忘就像基本功一样。   这么一听,江逸立刻放弃了,赶紧放下书本,拿出纸笔准备一项项列出来看有什么项目适合他发家致富。   就这样,江逸潜心研究商业计划好几天,连今日船靠了岸都没有要上岸的打算。   吉安看到少爷像是走火入魔一样,对着纸上画着的那些看不懂的东西一下指指点点一下自言自语,生怕他家少爷这是受了太大打击,魔怔了,于是一个劲儿劝着少爷出去玩。   江逸不为所动,他还在冥思苦想他的商业计划。   从商,那就只能开铺子了。卖什么呢?吃的?转念一想就否定掉了,他吃可以,做吃的就不行了,自己不掌握核心竞争技术卖吃的分分钟被别人拿捏。用的?不是都说女人的钱好赚,那就卖珠宝首饰,美妆护肤产品?随即他又把写在纸上的字划掉,他对这些毫无研究,产品都没有还卖什么卖。   “少爷,您真的不去城里玩玩吗?小的在看岸上那些跟咱们京城大不一样。”吉安看他愁眉苦脸,又在一旁劝了起来。   “别吵,没看我忙得很吗?你要是想去就自己上去玩去吧。”江逸咬着笔杆,头也不抬地说。   吉安当然不承认是自己想去玩,立刻表忠心,“小的才不想呢,这小小任城哪比得上咱们京城,不过就是一些平常玩意儿。”   江逸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项目,抬头从窗边望过去,发现码头上的确热闹非凡。心里一动,何不上岸去现场考察考察,说不定就能发现商机了。   说干就干,江逸笔一扔,叫上吉安和白杨上了岸。   三分钟热度说的是他没错了。   ******   这么多天了,江逸乍一上岸踩在实地上还有几分不适应,总感觉连地都在晃动,回头一看吉安,这家伙抓着他不放比他还晕呢,也不知道谁是少爷。   等到适应过来,他江逸开始观察四周。   他在船上这一路行驶过来,看到的运河沿岸的城市都比较繁华。不过现在的任城,码头规模更大,停泊船只也更多,再观码头附近的酒楼铺子的规模,猜测任城人口应该不少,比京城自然是没得比,但在这个年代应该算得上是大城市了,难怪吉安想要上岸来瞧瞧。   他不知道的是任城是运河北方段的枢纽之地,南北漕运重镇,比起南方那些商业繁荣的城镇也不遑多让,自是热闹非凡。   江逸看着方才嘴上还不肯承认,但一上岸就兴奋极了的吉安,只笑了一笑,没有戳穿他。   “二少爷,您可要去城里逛逛?”白杨是负责安全的,第一反应是城里应该治安更好。   他们停靠的码头其实就在任城城区,码头周围虽然也热闹,但是人多车杂,白杨的意思当然是更想要二少爷去城里。   “咱们就这么一路逛过去吧。”   江逸一看周围铺子挺多,抱着商业考察的心思,准备一路随便逛逛。   商业街路旁的小吃摊在任何时代都少不了,好些任城这边的吃食江逸没有见过,于是一路走一路买,没一会儿不仅肚子吃了个半饱,跟着的吉安和白杨手上也没少拿东西。   随着越往中心城区走,街上越来越热闹,这里的居民从穿着打扮和相貌都能看出比起京城民众的生活条件差了一点,但能看出还算安居乐业,努力过日子生活就有盼头。   江逸这个街逛得挺开心,任城不愧是交通枢纽,各个地方的货物在此汇聚,很多店铺里的商品主打的就是一个新。   不管是布店、鞋店、还是家具店,或是书坊、银楼、杂货铺,店铺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南方最新的样式,江逸看到新鲜喜欢的便买下来,一时没注意,买得有点多,很多东西拿不下还让伙计送到码头去了。   “好在吉安今儿带足了银钱,否则以少爷这买法,挂账都没法挂。”吉安一边掏银票一边碎碎念。   “吉安你话太多了,又不让你垫钱,你这么着急干嘛?难道是没钱了?”江逸一边拿着一把扇子不停打开关上,一边继续东张西望。   “二少爷不用担心,小的身上带了银票,大少爷交代过,这段时间您的一切开支都挂他的账上。”白杨仆随主人,也是一本正经。   “还是大哥对我好。”江逸又被感动了。   不过感动归感动,赚钱的心思还是没少,等发现他不是国公府的少爷,就算家人还愿意给他花钱,他也不好意思花了。   现在嘛,他还是保持这样吧,他要是突然变得节俭,大哥立马就得来找他谈心。   正当江逸借着调研各家商铺生意好坏的借口一路走一路买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某个店铺门口围满了人。   “咦,那是干什么的?”江逸眼睛一亮,这生意也太好了吧,门口被堵得都看不到招牌了,在这一条街尤其打眼。 第78章   不等吉安和白杨跟上, 江逸就兴冲冲地就往人群里面挤。   等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他才发现,哪里是因为店家生意好, 分明是有人在门口吵架,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   看热闹是国人的天性, 江逸也不例外, 立刻加入了围观群众的行列。   这家也不是什么卖东西的店铺, 而是一家典当行, 门口挂着一个大大的当字招牌。   一个穿着蓝色布衣, 约莫十八九岁, 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当铺,手里还拿着一卷大概是字画之类的东西。   他的对面是一个留胡须穿长衫的中年男人, 想来应该是当铺的掌柜,另外还有两个伙计打扮的人躺在地上。   江逸听了几句两人的对话, 又从同样围观的群众嘴里打听了一下前情, 大致明白了这场冲突的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这名少年当了东西,而且是死当, 现在想要赎回来。东西虽然还在当铺,但当铺的人就是不愿意给他赎回,哪怕他愿意出高价重新买回也不行,于是少年闯进去闹了起来。   当铺本质是金融借贷行业,没有几个镇场子的人怎么敢开门做生意,双方便打了起来。   看地上的架势,很显然, 是这位年轻人赢了。   江逸不由地又看了一眼那人, 心中感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竟然还把两个专门的打手给打倒在地。   当铺的人现在看出他是个硬茬子,所以掌柜的也不像刚才那样强硬,而是一直在好言相劝。   “这人当了什么宝贝呀?”江逸问旁边一个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大叔。   “听说是一副什么字画。”大叔摸着下巴头也没回地答了一句。   “难道就是他手里那幅,他这是已经抢过来了不成。”江逸好奇地问。   “不是,手里那幅是他刚带来想要交换的,他…”大叔回过头来正要详说,那边掌柜的说话了,大叔停止了解说,和江逸一样回头认真地看向被围在中间的当事人。   “这位公子,不是我们不把东西卖给你,而是那东西已经有人先出价买了,只是暂时放在铺子里,等下就有人来取。你要再这样,我们就要报官了。”   做生意的人是为了和气生财,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想报官,所以掌柜是先解释再威胁。   “我手里这幅是白石山人的亲笔画作,我愿将此画赠予那位买家,掌柜的可否帮忙转告?”   看来那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少年不愿意放弃。   “白石山人的画作?那可值不少钱。我一师兄为了买一副白石山人的画作花了足足五百两。”人群中有识货的人吃惊地说道。   看热闹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对文人墨客之事知之不多,但有了这位书生的解释,大家对年轻人手里东西的价值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五百两?那他当的那幅画怕是比手里这副还好吧?那该值多少钱呀!”   掌柜看这人虽然穿着不怎么样,但有些功夫在身,手里还有这种好东西,也不愿意招惹他。   “公子既然有此物又何必还要拿回那副当掉的画呢?当票上的那副只是白石山人弟子的画作,真要论起来还是公子手里的这幅更值钱。”   白石山人的弟子?那不就是大哥吗?   江逸没想到吃着吃着这瓜吃到了自家头上。   他一直以为大家说他哥的画作千金难求是那些人吹捧过度,没想到还真有市场呀。   “既然你也觉得我手里这幅更值钱,为何不肯一换?”少年执意要问清楚。   “我说过,这画作已经被人买了,这事我等做不了主。”掌柜摇头回道。   少年刚才以为他们是敷衍,见他现在还是这个说法,有点相信了,于是问道:“能否告知是哪位买了去?”   “是总督府的三公子。”掌柜见他如此执着,只能说了个人名。   蓝衣服的少年一口官话说得很标准,听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在掌柜提到什么三公子的时候也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   这位三公子想来不简单,因为人群中的大家听到他的名字就开始窃窃私语。   “竟然是那个混世魔王。”   “你不要命了,还敢这么说他,被总督府的人听到有你一壶喝的。”   “这柳三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纨绔,虽然这人看起来有点功夫,要真要想从三公子手里讨回当的东西,怕是难咯。”   “小声点,听说这三公子不学无术,成天带着一帮狗腿在城里晃荡,指不定就被他听到了。”   江逸感到无语,真想提醒说话之人,你让别人小声点自己还一个劲说他的坏话,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呀。   “不过,这评价怎么这么耳熟呢?”江逸自言自语道。   “少爷,您听着耳熟那是因为京城里的人都是这么说您的呢。”吉安也已经挤进了人群,就站在江逸的身边,还自觉地回了他的问话。   江逸翻了个白眼,一手敲在吉安的头上,“就你机灵!”   我名声差的事需要你来提醒吗?少爷我现在正愁这事呢!   “嘿嘿。”吉安摸着头憨笑。   白杨看着吉安,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言说的神情。   这二少爷身边的小厮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就这样竟然还没被世子爷换掉,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他哪里知道单纯就是因为两个小厮在江逸身边待得久,他们别的不说,忠心那是绝对的,以前甚至敢冒着得罪江慎的风险帮助江逸逃课。   严格说起来,过人之处大概就是不知死活吧。   这名少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没有再纠缠下去,他离开后看热闹的人群自然也散了。   “这就没啦?”江逸环视了一圈瞬间四散的人群,怎么瓜吃到一半就没了。   ******   江逸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又看了眼当铺的招牌,抬脚走了进去。   掌柜还在指挥伙计收拾刚刚被弄倒的桌椅,看到三人走进来,眼睛不着痕迹地在江逸身上打量。衣服是寸锦寸金的云锦,腰上的玉佩是顶级和田玉,就连跟着的仆人看上去也是一副大家做派,这样的人进当铺肯定不是来当东西的。   “请问公子有何贵干?”掌柜眼神忌惮地看着江逸主仆三人。   他才打发了一个闹事的,可不想再招惹一个惹不起的。   “方才听说那位公子当了一副白石山人弟子的画作,我也很感兴趣,想来瞧一瞧。”江逸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   他当然不是真对他哥的作品感兴趣,这东西他家里多的是,还有不少被他以共同创作的名义涂涂画画糟蹋的,所以他一点都不稀罕。他进来其实就是想看看他哥的画在市场上到底能卖多少钱,纯属个人八卦。   “想必公子方才也听见了,这幅画作已经有主了,请恕在下不能从命。”掌柜一听又是冲着那幅画来的,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那这画你们卖出去多少钱呀?刚才那人当的时候多少钱?”江逸也不坚持,转而问起了最关心的价格。   这么直白打听的也是没谁了。掌柜没想到还有这种理直气壮打听别人商业机密的人,露出为难的神色。   江逸看出了掌柜的不愿,换了一个思路,“其实是这样的,我手里也有一幅同样的画,想打听一下价格,价钱合适说不定我就卖给你们了。”   “公子说笑了。”掌柜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中好像写着“你看我相信吗”几个大字。   “我没说笑,真有。”江逸着急地说,没有他也能让他哥现画一幅。   就在他还想再努努力打听一下的时候,一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来就大声喊道:“刘掌柜,我家三少爷要的东西呢?”   这人看上去二十来岁,身形壮实,一进门就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到江逸后又毫不掩饰地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这无礼的眼神让江逸心中十分不喜。   从他进门来的表现,结合进来后对掌柜说的话,江逸猜测这人口中的三少爷应该就是那个总督府三公子。从仆人的嚣张就能看出,那个三公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怎么也要教训一下,权当为民除害了。不过现在,既然这人暂时没有惹到他,他也就不再到处树敌了。别搞得不光在京城得罪了一堆权贵,在地方还招惹了地头蛇。   刘掌柜一见到此人立刻堆着笑脸迎了上去,“三少爷的吩咐小人怎敢怠慢,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就让伙计去里间把东西拿了出来。   江逸在伙计出来时还想凑过去看一眼,谁知那人打开锦盒,也不仔细检查,只看了一眼躺在盒子里的画卷就合上了,“料你也不敢作假。”   “不敢不敢,小人一收到这幅画就让人去总督府告知三少爷,一刻也不敢耽搁,方才还有人拿着当票来赎,好在小人知道这是三少爷想要,当初就劝了那人死当。”   江逸听到掌柜的邀功,猜测这总督府在任城应该是势力很大。   江逸猜的没错。   这总督府是设在任城的河道总督府,总督姓柳,官至正二品,是任城品级最大的官员,所以他的儿子在任城横着走也无人敢言。   之前听围观的人说,这位三公子就是个典型的纨绔,要说他买江慎这幅画是出于个人审美对书画作品的欣赏,江逸是万万不信的。   难不成又是一个像顾子穆那样被他哥的才华和美貌迷倒的人?   “哼,你给人当了一百两卖给我家少爷一千两,这买卖做的还不划算吗?”来人不屑地拆穿了刘掌柜的邀功。   “全因三少爷仁善,怜惜我们是小本生意。”刘掌柜不愧是生意人,还是满脸带笑,似乎听不出话里的讽刺。   来人没再多说,收起锦盒就准备离开。大概是方才江逸凑上去看锦盒的动作让他不太满意,他临走之前还瞥了江逸三人一眼。   江逸没注意他的眼神,白杨和吉安看是看到了,但二少爷没让他们有什么动作,他们俩不好自作主张,只能回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江逸此时全被他刚刚那句当一百卖一千给吸引了,他正惊讶于当铺的高利润和江慎的画居然这么值钱。   他不知道的是,这桩交易牵扯到了一些其他的关系,并非简单的市场规律可以解释。   想打听的东西已经知道了,江逸又不是真要卖画,只抱着听八卦的心理惊讶了一下,随即也离开了当铺。   只不过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街头有人大喊,“有强盗——”   他刚想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过去,就被白杨拦住了,“二少爷小心。”   “这么多人,我就在外面看一眼,不会有事的。”江逸看大家都在外面张望,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安全的。   他在京城那么久都没见过这种当街抢劫的事,到了任城第一天就碰到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任城治安太差,这么对比起来,天子脚下的治安果然没得说。   他靠近之后才发现,是刚才去当铺取字画的那个人,他坐着总督府的马车,现在正人仰马翻地倒在地上,装字画的锦盒也掉落在地,盒还在画已空。   江逸大为震撼,“大哥的画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这东西值得冒这么大风险来抢?”   抢东西的人是谁都不需要衙门的人来破案,他就可以定案了,不是刚才那个少年还能有谁?他刚刚都看到那个蒙着黑面巾的人影了。   面是蒙上了,可你衣服好歹换一下呀!那么显眼一身蓝色布衣,但凡没眼瞎的只要刚才围观的时候在就能认出来。 第79章   在城区中心当街抢劫, 这在哪里都算得上是大案了。最重要的是这抢的可是总督府的马车,任城的知州哪敢怠慢,没一会儿衙门的人就来了。   一个领头的捕头带着七八个差役来到了现场。   来的捕头姓刘, 江逸听到总督府的人称呼他为刘捕头。而刚才在当铺碰到的那个人叫做陈忠才,与捕头像是熟识, 刘捕头叫他陈老弟, 他自己则是自称忠才。   两人就现场的情况进行了交流, 刘捕头又派人顺着贼人逃跑的方向去查看, 办案过程看起来有模有样。   江逸原本还只是在看热闹, 结果看着看着出事了。就因为先前在当铺的时候多看了两眼锦盒, 陈忠才竟然向差役指认说他也有嫌疑。   “你看我们这样子像是会做出抢劫之举的人吗?”江逸被拦下来的时候情绪还算稳定,对穿差服的几个差役认真地反问。   不等差役说什么, 陈忠才就抢着说:“你跟那人就是同伙,你在当铺探听消息, 等我出来后就通知你的同伴下手, 得了手还不走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江逸感到无语,他都快被这人气笑了。   要说这人蠢, 他还懂得把两人的关系合理地串起来,有头有尾,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说他聪明吧,他随便在路上抓一个路人就乱栽赃,也是没见过了。   江逸再看差役们还真听信了陈忠才话准备动手,于是对着领头的刘捕头问道:“总不至于他随便指认我们是同伙你们就相信吧,一点证据都不要的吗?”   刘捕头看了一眼拦在江逸面前神情严肃准备随时动手的白杨, 不悦地说:“你们是不是同伙等到了衙门自然有人审问, 我们现在只负责将可疑之人带回去。”   江逸知道他哥这次是来办正事,与他特地装扮成了两个出游的公子哥, 应该是不想暴露身份。考虑到这些,他也没有第一时间亮出身份,并且还提醒了白杨先不要动。   没想到他的退让反而让对方认为他是害怕了,刘捕头眼神凶狠地盯着白杨:“难道你想拒捕?”   白杨没有回答,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身体的姿态毫不退让。   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白杨跟着江慎这位庆国公世子,平时在外也颇有体面,并没有将这些差役放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他今日要是让他们就这样把二少爷押到衙门去,那他还不如直接在这抹了脖子,也不用去见世子爷了。   江逸不想把事情闹大,看了一眼周围,准备另寻他法。   既然是因为受害人的指认才要带他们回衙门的,那只要让当事人说清楚不就好了。   他耐心地对陈忠才说:“方才我只是想看看那幅画的真伪,并没有其他的想法。画,我家里有,我也不缺钱,要你这幅画做什么。”   陈忠才的态度与刚刚在当铺的时候无二,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哼笑一声,“这画你知道是谁画的吗?我家少爷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你说有就有?”   然后又斜眼打量了江逸一眼,道:“再说不缺钱,看你样子是不缺钱,不过这东西是敲门砖,作用大着呢,是钱能够衡量的吗?”   他咬着江逸不放也是有原因的。主人家交代的事没办成,虽说是意外,但他丢了东西回去少不了被发落,现在还没抓到贼人,难办得很。刚好这人两次出现在了现场,他总要先找个替罪羊。   “原来如此。”他说什么敲门砖江逸一下明白了他刚刚就觉得别扭的地方。   难怪他哥这徒弟的画卖的比师父的还贵,而总督府这位三公子看起来找了不短的时间,也根本不是因为欣赏。他们是知道这画是江慎所作也知道江慎的身份,估计是想把这拿去送礼,去京城走关系。   可是拿走画的那个少年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也是这想法?   江逸猜得不错,河道总督家的这位三公子的确是准备拿着这画去敲开吏部尚书的门,谋个前程。   普通的金银珠宝在尚书的眼中就有点瞧不上了,所以一般人送礼会投其所好,或是送些古董字画。江慎的画虽然比不上那些名家大作,但在京城的作用却要更大一些,这东西就是一个彰显朋友圈的作用,收到的人自然会顾虑这一点,给个见面的机会。   不过江慎不缺钱,没有卖画的需要,他的画作很少在市面流通,一般都只赠与友人。他的友人那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基本都是权贵子弟,也不会做出把他送的画拿出去卖这种事,所以这人才会说柳三公子花了不少时间寻找,因为市面上就很难找到。   江逸道理是明白了,但对事情毫无帮助,陈忠才就是想找个替罪羊,所以还是认定他不放,差役自然不会放他们三人离开。   解释了两遍都没说服陈忠才,江逸也有点不悦。但看到对方人多,还是有正规编制的衙役,他们这边只有白杨有功夫在身,真要打起来胜算不大,还容易受伤。   江逸看劝说没用,甚至考虑扔出身份牌。不过在这些没有一个能真正做主的人面前报出身份或许不一定有用。   他思考了几秒,准备先跟他们回衙门,找个说得上话的人解释清楚。   “好吧,我先跟你们回衙门。”   “二少爷!您不可这样。”白杨有点担心,连忙出声想要阻止。   可他现在也没办法,世子爷去拜访的那位大人不住在城内,一时也没法赶过去报信。   “请吧!”差役见他愿意配合,态度也好了很多。   他们都是听命行事,听了陈忠才的话不愿意放江逸走也是因为要给总督府交代。不然抓不到贼人他们交不了差,知州大人在总督大人面前没法交代,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这个时候,躲在一旁奉韩嘉言的命跟来保护江逸的两人坐不住了。   这两人一人名叫止戈,一人名叫秦时,都是跟着韩嘉言出生入死的亲卫,武艺自不必说,对韩嘉言的性格心思也颇为了解,所以韩嘉言才会派他们来保护弟弟。   两人是后来才赶上了江逸他们的船只,然后就一直开始跟着他们行船的速度慢悠悠在江面飘。   一路上有江慎在,自然没有什么意外,两人还以为不会有他们出现的机会了。   刚才跟着江逸逛过来,一切也都好好地,哪想到意外来的这么突然。   “我们还不出手吗?”止戈在看到差役拦住江逸三人的时候就想上去帮忙了,但秦时制止了他,让他再等等。   现在这位少爷都已经要被差役带走了,再不出手就要闯衙门了,止戈也是着急得很。   秦时吐了口气点点头同意了,两人正要跳出来,就发现前面情况又有变。   ******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桃粉色锦袍,脂粉味很重的白面男子打着折扇皱着眉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跟班,一副恶犬出街生人勿进的架势。   人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就像他先前看到那个蓝衣服的少年,一点也生不出讨厌的心,所以刚才一直没把他说出来。现在看到这个柳三公子,感觉像是见到了一个大一号的袁文良,怎么看怎么讨厌。   袁文良还知道京城权贵世家不少,行事有所收敛。现在这人或许是因为柳家在任城嚣张惯了,这柳三公子恨不得脑门上写上不好惹三个大字。   “三少爷!”刚刚跟江逸说话还颐指气使的陈忠才在见到他家少爷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面孔。   他垮着脸同这位柳三少爷哭诉刚刚被抢的经过,又说起了在当铺遇到江逸的情形。   在他告状的时候,江逸也受不了这对主仆了。他转头问白杨:“你知道大哥去拜访的那位师长是谁吗?”   “大少爷拜访的是致仕回乡的程阁老。”白杨是江慎的得力下属,虽然没跟去但也清楚江慎的行踪。   “阁老呀?那应该可以。”江逸点点头自言自语。   他知道庆国公府少爷的身份肯定不能拿出来说,便灵机一动想到了这招。大哥亲自拜访的人,在这任城应该有几分薄面吧,实在不行他就把这位程阁老先搬出来好了。   这边江逸在想着应变之法,那边陈忠才还在添油加醋地向主人家说他的推论。   陈忠才的告状连吉安都听不下去了,抢着反驳道:“你分明是害怕被怪罪,才诬陷我们,我家少爷只不过是好奇看了一眼,哪有你说的什么看起来就鬼鬼祟祟。”   “我家少爷没有问你话你插什么嘴!”一旁的跟班也不是什么好的,脾气大得很。   “吵社么吵!”柳三公子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跟班立刻闭上了嘴。   他这纨绔子弟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无能,听陈忠才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在打量江逸,对江逸的身份做评价。   从江逸不认识他一点,判断出江逸肯定是外地人,一般外地人还穿这么好的,多数是路过任城做生意,于是他认定了江逸是富商之子。   一个正二品的河道总督之子对一个富商之子,这位柳三公子不论是眼神还是其他表情,都体现出他没把江逸放在心上。   “你说不是同伙,那你在当铺是为了什么?”柳三公子顺着刚才吉安提到的询问起来。   “我听说有好东西想去看看不成吗,当铺开门做生意,哪条规矩不许人进去看了?”理由总能找到一大堆。   “你来任城是做什么的?”柳三公子又问。   这正好问到江逸的计划上,江逸立刻抢着答:“走亲访友。”   接着不等他再问,江逸主动说:“你是不是还想问是走哪个亲访哪个友呀,是拜访程阁老。”   “程阁老?”这名字果然有用,柳三公子愣了一下,原因是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旋即他就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你一个毛头小子拜访程阁老,说出去谁信。那我问问你,你是程阁老的什么人,为何要去拜访他?”   对于他的质问江逸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回答不了,反正只要去了程阁老家就能通知大哥,于是他随口编了一个,“我是程阁老的远房亲戚。”   这一下的回答太过随便,柳三公子或许是看出了什么,目光再次扫过江逸主仆三人,突然问道:“既是程阁老的远房亲戚,你可知陈阁老有几个儿子?”   怎么还突然出起考题来了?我哪知道这些呀,我就连他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江逸一下被问住了。 第80章   “柳公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位小郎君是我父亲的客人,不过初来任城,不知是犯了何事, 怎么还叫上了衙门的人?”   就在江逸想放弃这个理由的时候,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 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走了过来, 沉着的脸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悦。   他说的话听上去只是普通的询问, 但因提到了他的父亲, 柳三听了后脸色一变, 然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大家都知道是客套的笑脸。   “程大人误会了, 只是我丢了样东西,这些人是过来办案的。至于这位公子, 不知是程府的客人,倒是在下失礼了。”   柳家在任城势大是真, 但程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程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他的子侄们继承了他的政治遗产, 在朝为官的不少。所以柳三对程家的人还是客气几分的。   江逸刚想吐槽,余光一瞥看到了程姓中年男子旁边的江慎。   他立刻欣喜地走到江慎身边,“大哥,你怎么来了?”   江慎目光在他脸上和身上扫过,没有回答,而是问一旁的白杨:“他们动手了吗?”   江逸担心他发作白杨没有保护好他,不等白杨开口, 替他解释道:“没有没有, 白杨一直拦着他们,我这不是担心坏了大哥的事嘛, 所以让白杨不要动手。”   言外之意不是白杨不中用,是我拦着呢。   白杨感激地看了江逸一眼。别人不知,他跟着世子爷这么久,世子爷刚刚的问话中已经非常不悦了,要没有二少爷这番话,他肯定免不了被斥责。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在京城的时候可是一点亏吃不得,这时候被人欺到头上来了反而不说话了?”江慎不仅没有感到欣慰,反而有几分生气。   “不是…大哥,你这态度转变这么快也没提前通知我呀,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江逸抬头看向大哥,有点小小的不满,他自认为刚刚的应对已经非常优秀了。   江逸记得以前他哥常说的就是他太过鲁莽,怎么现在还怪起他来了。   “你以前说那么多你怎么不听了?”江慎同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这种时候还想着别的?”   “我这不是看就白杨一个人,他们人太多打起来会吃亏,才想着等下去了衙门跟能做主的人表明身份。”江逸将之前的打算说给他听。   “你呀,只是小聪明多,也不想想,你先与他们结了怨,要真进了衙门,他们不听你说的先打你一顿杀威棒该如何是好?”江慎也是被傻弟弟给气到,在该嚣张的时候反而低调了。   他要是刚刚一开始就拿出在京城的做派,这些人虽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无论如何总要顾忌几分,他先服了软对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江逸微张着嘴,没想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外面的人也太坏了吧。   看到他这样江慎又安慰起他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次记住就好了。还有,白杨的武艺你不用担心,以后不用故意约束他,我留他下来保护你,若没尽到责第一个挨罚的就是他。”   说罢,江慎看了眼隐藏在街角的止戈和秦时两人,冷哼一声。   韩嘉言派人跟着他怎会不知,这两人的船一路上跟得那么明显,他早就派人去查过了。不过逸哥儿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担心白杨不敌也很正常。江慎不想让他知道韩嘉言派来的人的存在,自然不会多说。   两兄弟正说得起劲的时候,那边程柳两人的客套寒暄已经结束。江慎不想出面,程家的人也就没有提到他,所以柳三和衙门的人离开前也没有跟他们打招呼。   “瑾和,这位就是令弟?”中年男子朝江慎问道,一副对江逸很感兴趣的样子。   “正是舍弟,方才多谢廷圭兄了。”江慎拱手道谢,又替江逸介绍,“逸哥儿,这位你叫程四哥。”   “多谢程四哥替我解围。”江逸听话地见了礼。虽然这人年纪看起来有他爹那么大,但因为是从他哥这一辈相交的,所以对着这位中年大叔,他也还是要叫哥。   “不必多礼,不过是因为瑾和不方便出面,否则哪需要我来。”程廷圭笑起来温和亲切,与刚刚出现时板着一张脸的样子截然不同。   随后又招呼两人上了马车。   江逸这才发现他们后面就跟着程家的马车,坐进马车里他才搞清楚为何没有人报信,他哥也能从天而降准确地出现在现场。   江慎要见的这位程阁老与辛太傅是好友,与他有几分师生之情,所以路过任城自然要去拜访。   程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程家是大族,他的子侄辈在朝为官的不少。再加上他为官几十年,各种同窗和弟子的关系,在朝中的影响力仍然不容小觑,这也导致想要来程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程阁老不堪其扰,干脆搬到了城外的别庄过起了养生的悠闲日子。   江慎在来任城之前就知道程阁老不住在城内,因此直接去了城外的别庄,但没想到前两日程府出了一点事,程阁老便回了城内的程府于是江慎今日扑了个空。   不过他在庄子上却碰上了程家四爷程廷圭,两人因程阁老的关系见过几面,程廷圭认出了江慎,因正好要回程府,于是两人便成了同行。   江逸与柳三公子碰面的这条大街是回程府的必经之地,所以江慎才会这么碰巧遇上了正发愁的江逸。   弄清楚了这番过程之后,江逸又同江慎说起刚刚他碰到的那些事。   待说到起因是江慎的画作时,江逸幽怨地看着他哥,“没想到大哥你的话这么抢手,还十分珍贵,我都说我有他们还不相信。”   江慎双目蒙上了一层冷意,不过看向江逸时立刻消失不见,“好,知道我们逸哥儿受委屈了,哥哥一定替你出气,保管他不能如愿。”   “还有,抢他们画的那个少年看上去不像是坏人,大哥能帮帮他吗?”江逸又想到那个蓝衣少年倔强的双眸,决定给柳三再添点堵。   “你既然开口,大哥还能拒绝吗?”江慎笑着答应了他。   ******   任城城区不算大,不多时,马车就到了程府。进去之前江慎特意交代,程府知道他们身份的只有程阁老和程廷圭,他们两人现在是京城来的乔姓兄弟二人。   “为什么是姓乔?”江逸总是容易关注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临下车前如此问道。   “只是借用了外祖母的姓氏。”   因为母亲是国姓,两人不好随意指一个姓氏,便用了太后娘家的姓。   进了程府,江逸打量了一下,虽然府邸比不上京城豪门的气派,但程家书香门第,宅院多了几分文人的清雅。   进门后就是曲折游廊,石子铺成的甬道,一路上还看到几棵红了的樱桃树,惹得江逸心痒痒想去摘了尝一尝。   程廷圭似是看出了江逸的心思,笑着道:“这些樱桃还不够成熟,后院有几株早熟的,味道很是不错,待会儿让人摘给二郎尝一尝。”   江逸也不客气,连连点头,“那敢情好,这树上刚摘的肯定与我平日里吃的不一样。”   “让廷圭兄见笑了。”   江慎说完轻拍了一下江逸的手,瞪了他一眼,“你倒是不客气,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平日在府里苛待你了呢!”   话虽然像是指责,但语气里的亲昵宠爱程廷圭怎会听不出来。   他一边客气了两句,一边暗想,早就听闻庆国公府这位嫡次子是个宝贝疙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间几人就到了见客的大厅。   江逸随着兄长向程阁老见了礼。   程阁老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头发胡子全白了,穿着宽大舒适的袍子,看起来仙风道骨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做老师的就没有不喜欢考较学生课业的。程阁老听说他在国子监上学之后,立刻对他的学习进度感兴趣,张口就是一段论语中的内容。   好在江逸这些天看了书没有荒废,勉强回答了上来。就在程阁老还想问得深入一些的时候,江慎收到了弟弟求助的眼神,替他挡了过去。   江逸刚松了一口气,程廷圭就杀了出来。好在他问的是数学题,对江逸来说没有难度,也就没有拒绝。   在江逸连续答对好几道题之后,这位足够当他爹的程四哥惊喜地说:“苏兄跟我说国子监出了一位算学奇才,我本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苏兄原来没有骗我。”   见江逸一脸不知所云呆愣的模样,程廷圭笑着同他解释起来。   原来程廷圭与江逸在国子学的算学科老师苏博士是同窗,两人同样热爱算学,经常有书信往来。   江逸在国子监展露算学天赋的时候,苏博士就在与好友的通信中说起了此事。程廷圭相信国子监能出算学天才,但不相信这个人会是名声不佳的江逸。   所以他在刚见面时就想考考江逸了,因为时机不对,愣是忍到了现在。   “你有这样的天赋,今后若是能来工部,一定大有所为,要不是你年纪小,我真想留你下来帮我一起做河道测算。”   江逸看到他哥一脸“你要不要想想再说”的表情,但程廷圭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才发现程廷圭看上去一副文人雅士的儒雅模样,原来是个理工男,一说到自己的专业就投入其中了。   江逸这才知道,程廷圭算学上天赋很高,中了进士后就被调进了工部,现在在河道总督衙门任职。   他的经历也让江逸知道,光算学厉害没用,还是得考试,考取进士是一个硬门槛。江逸听完心更凉了,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呀。   这边考较完之后,程阁老与江慎还有话说。   这位老人还是很懂江逸的心思,见江逸一脸放空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样子,他笑着摸了摸胡子,对他说:“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陪我们这些老头子,廷圭,你带逸哥儿跟你家三郎他们一起玩去吧。”   程阁老发话江逸求之不得,连忙乖乖行礼告退,跟着程廷圭去找府里年轻人玩。   等见到人大家互相介绍的时候,江逸总算知道那个柳三公子为何要问他程阁老有几个儿子这种问题。   因为程府人丁可真是兴旺呀。   七十多岁的程阁老子嗣众多,一共九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儿子比江逸年纪还小一岁。   这数字一般人真的很难蒙对。   江逸现在想起刚刚看到的程阁老,只剩下了佩服,还真是老当益壮。 第81章   程阁老的儿子不少, 孙子辈就更多了,江逸见着那么多人,名字都记不过来, 只能报以微笑,笑得脸都快僵了。人不熟, 寒暄两句就有点无话可说的尴尬。   还好程廷圭的儿子是个热情的, 看出他的不适后, 不需要他说什么自会找话题。   这些人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只听说他是京城来的, 一群少年全都围着问他一些京城的风物, 知道他跟着哥哥出来游玩,都露出羡慕的表情。   “你大哥对你可真好, 不像我们,平日只在家中读书, 就连去庄子里玩一下也是难得!”其中一人如此感慨, 惹来众人的点头附和。   “我平日里在国子监上学也是没有时间玩耍的。”江逸生怕他来了一遭程府,把这些人都给带得不想读书了, 连忙开口解释。   结果众人一听他在国子监上学,更是羡慕。   “听闻国子监学子上千,大家都在一处读书,一定比我们在府里有意思多了。”   其实程阁老的好几个儿子官职品级不低,都有资格送儿子去京城国子监上学。但是谁叫他们家的人都像程阁老一样子嗣繁茂,名额有限的情况下,谁去谁不去就足够在这种大家庭中引发一番勾心斗角了。   程家是大族, 族学办得本就不错, 程阁老自己又是大家,现在还正是退休后无病无痛, 精力充沛的时候,指点孙儿读书也不在话下。于是他干脆大手一挥,要求所有的孙辈都在族学上学,成绩好的可得他亲自教导。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因为都去不了,导致程府这些适龄少年对国子监抱有深深的滤镜。   听他们这么羡慕地说起国子监,江逸就有话说了,他立刻将国子监的各种条条框框拿出来批判。   读书好的都是少数,多数人对抱怨课业繁重,师长严格有天然的共同语言。果然没一会儿,大家就感情增进,相处也变得轻松很多。   江逸趁机打探起刚才在路上碰到的柳三公子,“你们知道总督府的那个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是说柳世峰?怎么问起他来?”说话的是程廷圭的大儿子,在程家行三,就是程阁老口中的三郎。   江逸便将之前被柳家下人胡乱攀咬的事情说给他听。   “有其主必有其仆,这果然像是柳家人能做出来的。”这些人听了后都替江逸感到气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柳世峰的二三事来。   江逸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了那位柳三公子在任城的种种恶行。不仅仅是他以为的只是行事嚣张了一点,还有什么欺行霸市,强抢民女,利用权势敲诈勒索之类的,种种事迹简直罄竹难书。   最可怕的是谁得罪了他,如果明面上没能占得便宜,他会一直记恨在心想方设法报复。   “去年有个富商来任城做生意,他见那富商不识趣没有主动讨好他,特意让人引他入赌局,害人家输得倾家荡产。”   “竟然这么坏?”江逸听了头皮发麻,坏还有点权势危害更甚。   “我们可没有一点添油加醋,这些都是任城大街小巷都知道的。”程三郎重重点头。   对比之下,江逸觉得自己在京城的那些行为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点他其实想岔了,他在京城的名声不好在于他是对同样的世家子弟重拳出击,所以在上层圈子里传播更广,影响更恶劣。   而柳家三公子只对平民百姓如此,在小小的任城自然没人管他,毕竟他还懂得面对程家这种家族的时候退让。   “就没人能管管他?”江逸对任城的印象直线下降。   “柳家虽不是什么大族,但这柳总督的夫人与山东布政使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曾有人将柳世峰的恶行告上去过,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反被判了一个诬陷之罪。”   听到他们这么说,江逸也相信这柳三公子的嚣张了。这种事他们定是作为震慑之例大肆宣传,否则不会连这群少年都如此清楚。   江逸一直以为大盛朝歌舞升平,国泰民安,没想到,现在在离京城不过几百公里的地方,就有这种不公之事,于是恨恨地说:“我就不信这种徇私枉法的官员没人管。”   “你可千万别做傻事!”程三郎听他这么说吓坏了。   他可不想因为他们这几句话,让来家中做客的客人与柳家结了仇。   江逸看出了他的担忧,笑着打马虎眼:“哈哈,怎么会呢,我就是一时气愤,说说而已。”   又说起其他转移了话题,“对了,方才来时见到你们府里那几株樱桃树红彤彤一片,这果实想必美味。”   众人也顺着他的话讨论起吃食来。   ******   由于程阁老的盛情邀请,或许还有些不知是公还是私的事,江逸被江慎告知,他们要在任城多待两天。   江逸对这事没有意见,还有些乐见其成。反正在路上也是一直坐船无聊得很,在程府还有人陪玩,何乐而不为呢。   当天,江逸也吃到了程廷圭所说的可口的现摘樱桃。   水果是晚饭后送来的,送到他们面前的樱桃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果形饱满味甜多汁,江逸吃得很满意。   他边吃边称赞,还提议江慎要在府中也种植一颗樱桃树,“大哥,我们也在府里种一棵吧,明年是不是就有樱桃吃了?”   江慎唇角微扬,“你想得容易,就算仔细照料成活,等到结果也要好几年,你那时候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了。”   “原来要这么久呀。”江逸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么长时间,怕是等到结了果他都不在国公府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没关系,就算我吃不到,能让娘亲和爹爹尝到也是好的。”   他说者无意,江慎这听者一下子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一直猜测江逸知道了身世所以在对待学业上有那么大的转变。现在这话不仅证实了猜测,还看出了江逸想要离开的心思。   “你怎会吃不到,难不成你是想去南地?”   吃醋的大哥表情都快扭曲了,现在要是韩嘉言在他面前他能用眼神杀死他一百遍。   江逸一心掩饰刚刚说漏了嘴,没有发现他哥的异常,装傻充愣道:“啊?怎么会吃不到?我说了我吃不到吗?哈哈,大哥你听错了吧。”   然后在江慎还想说话的时候立刻转移话题问:“大哥,你知不知道那姓柳的的事?我才知道他那么可恶!”   江逸把今天听到的关于柳世峰的事跟他哥分享,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借江慎治一治柳世峰,临了还特意问:“大哥,你这回的公差中有没有与姓柳的有关的?”   江逸一向不关心江慎的公事,但这次因为这个柳世峰,他不由地也打听起来。   他的心思江慎自然明白,拿了一颗樱桃塞到他嘴里说:“不过一个河道总督之子,你难道还担心哥哥答应你的话做不到?”   江逸囫囵两口吃掉并吐了核,“大哥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嘿嘿,我猜肯定是有关系的。”   要是这趟公差跟柳家没有关系,直接回答没有就好,他不会这样避而不答。   “净耍小聪明。”江慎并没有反驳他的猜测。   “聪明就聪明,怎么还有大有小呢?”江逸不满。   要是以前江慎肯定要拿他的学业来证明他的聪明没用到正途,但这次他只是顺着江逸的话说:“好,是哥哥说错了,我们逸哥儿就是聪明。”   “大哥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江逸假装谦虚实际上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以前大哥虽然对他好,但绝不是什么会说好听话的人。江瑾和说话有多毒舌,可是整个京城都知道,连皇帝和太子都在这方面对他没要求。   江逸心中更加舍不得大哥,他真希望有关他身世的那件事是有人弄错了。   嗯?会不会就是弄错了呢?江逸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一般偷听的秘密大家都会默认是真的,所以他完全没想过这事也可能有假,只凭江云珠和江诚两人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可信。这么一想江逸恨不得立刻飞回国公府去跟他们求证。   他又看了眼江慎,心中纠结不已。   要不要直接跟大哥求证呢?   直接问的好处是,如果这事是假的,可以立刻解开心头的疑问。有好就有坏,坏处就是,如果事情是真的,他这就是主动揭穿,本来无人发现的秘密会立刻被公之于众。   “怎么了?”江慎察觉了他神情异样,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着明天程家三郎约我出门游玩,有点期待。”江逸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明日仍然带着白杨,不要独自去水边,你不会游水,凡事要自己小心。”江慎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嘱咐他明日出行之事。   江逸乖乖点头应是,直到江慎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江逸决定还是把求证之事放到回府之后。离他们要去的江南还有这么久,现在问出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哥相处了。   ******   第二天,江逸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完毕后便坐着程府的马车出门去了。   临走之前丁香还因为他只带了吉安不开心。   江逸想了想,心疼她们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还要被关在府里,便跟程府的管家说,派个人做向导让自己这两个丫鬟也出门逛一逛。   郊游之事本就是程家小字辈们早就约好的,总不能因为他来了就把人家的游玩给搅黄了。虽然程三郎表示他不想去的话就留下来陪他,但将心比心江逸做不出这种事,于是干脆答应与他们一起出行,反正郊游踏青也是不错。   江逸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郊游,与他而言就是多交几个朋友,大家礼貌地商业互吹几句,然后玩一下就可以回来了。   谁知会遇到那位理论上应该处于被通缉状态的少年呢。   在他被挟持的那一刻,江逸只想说,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第82章   江逸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心里只剩后悔,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来郊这劳什子游。   事情是这样的。   他带着吉安与白杨,坐着马车聊着天就到了目的地。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媚, 程家人选的这个地方也甚好,散发着青草香的绿草地, 十分符合踏青的主题, 远处就是一片桃花林, 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程家在任城那是有名的望族, 与这帮少年约出来的都是任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子弟, 大家玩得也挺开心。   千不该万不该, 江逸不该嫌他们又要作诗,抱着逃避的心理提出自己要一个人去桃林转转。也不该在白杨要跟着的时候不在意地让他只在远处看着。   他哪知道桃林还藏着这么一个人呀!   “咱们有话好说,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拿刀对着我干啥呀?”江逸第一次被凶器这么搭在脖子上, 那一刻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危险, 给他吓得不行。   等他回过身发现是昨天见到的那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之后,有一种他就是东郭先生本郭的感觉, 忍不住忿忿不平地质问对方:“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少年显然没有认出他来,对于他的指责无动于衷,甚至眼中还出现了几分困惑。   “你认识我?”少年微微歪头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还在这?这个时候衙门的人不是应该到处找你吗?”   江逸看出来少年眼神中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伤害他的意思。于是,对自己安危的担忧转变为了对对方的担忧。   就在这时,少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拉着他就往刚才江逸进来时相反的方向走。   躲在一旁的止戈和秦时看到路线已经被封死, 遗憾地放弃了射杀。   江逸并不知道这一个小插曲。他虽然没有被绑着, 但也被拽着不停地绕路走。直到到了一个有遮蔽的地方才被要求停了下来。   这时少年再次问了他一句话:“你认识我?”   江逸忍不住替自己掬一把同情泪。告诉了少年自己就是因为围观了那场热闹,并且出现在了他当时的案发现场, 然后被柳家三公子冤枉差点替这名少年顶罪了的事情经过。   这个少年看上去也是个很容易相信他人的人,听江逸这么说也丝毫不怀疑,还立即想要放了他。   江逸一下子懵了,“那你刚才挟持我是为了什么?”这坏人当得一看就知道,一点也不专业。   “我想去码头坐船,但码头看得严,我见你们这些都是任城的大户人家的少爷,随便哪家都能让我出去,所以才出此下策。”   少年也毫不避讳,连逃跑路线都告诉他了这让江逸一时搞不清他是傻还是太过自信。   “既然你不是本地人,那你回去吧,我再去绑一个来。”少年也不求证,就想这么放江逸离开。   看得出来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你为什么那么想要那幅画?”江逸看他如此好说话,也不着急走了,索性让少年给他解答起了当初的疑问。   也不知是书读多了太认真还是年纪太轻少吃了亏,少年还真回答他了。两人一个敢问一个敢答,江逸不一会儿就弄清楚了他的来历。   ******   少年名叫关若归,家住济南府。他的父母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虽有一身武艺但又不想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也不愿投身行伍,于是两人做起了镖师的生意。   也因为有武艺在身,两人的生意做得十分不错,在济南府有了一定名声。这次关若归要拿回的那幅画就是父母押的一次镖中的货物之一。   原本这些货物中还有更值钱的,这幅画算不得什么。谁知因为柳三公子在大肆寻找江慎的画作想要进京做敲门砖,推高了画作的价格。   这件事听说的人不少。关若归不知道货物的名单是怎么泄露的,但他知道有人为了得到那幅画作,蓄意接近他的父母,在任城的时候这人终于找到机会偷出了那幅画。   并且立刻就假意去当铺当画,把那幅画当了死当。   待关父关母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少了货物,于是被委托人告了官。   一般情况下货物损坏也不过是数倍赔偿,没想到委托人这次坚决不同意赔偿,并且一口咬定是关父关母伙同其他人故意盗走了画作,证据就是那张当票出现在了关家,就这样关若归的父母被抓进了衙门。   关若归从小跟着父母习武,在武艺上天赋甚高。但是在上学的时候有师长发现,他在读书这方面同样天赋出众,于是这位夫子强烈建议关若归用心学习,不要再把精力分散到习武上面。   关若归的父母一听夫子这么说就想着赶紧让他好好学习。关若归不负众望,书越读越好。   但这次父母同时蒙冤,他没有办法,思前想后为了救出父母就只有取回画作。   于是这才有了江逸看到的那两次事件。   江逸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那边你父母放了,这边你又要被通缉了。”江逸都替他着急。   “可我没有办法。”关若归也不想当街抢劫的,但父母还在牢狱之中,他等不及了。   “这古代的快递行业也是不够规范,怎么能顾客说什么就是什么呢,送错了东西要人命可还行。”江逸还分析起了行业的规范性,甚至都要忘了他是被挟持过来的。   关若归也忘了这一茬,因为江逸站在关父关母这边帮他说了几句话,他就开始完全信任起了对方,也不考虑一下两人最初的立场。   江逸见他并不是故意犯法,担心他要是被柳家的人逮到,肯定没啥好果子吃了。   最后因为同情关若归的遭遇,江逸打算替他想办法解决此事,不过现在第一点就是让他的通缉令解除。   “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出去,我能帮你。”江逸承诺。   他们躲在一处两人聊得开心,完全忘了其他人的死活。   直到发现江逸不见了的,程家的那几个郎才惊慌失措。   另一边白杨魂都要吓没了,他一眨眼的功夫二少爷就不见了,这要是有任何意外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等到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的众人准备再次扩大搜寻圈的时候,江逸又出现了。   *****   江逸回来的时候带着关若归,他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哥说。   结果一回程府,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他的两个丫鬟逛街的时候被柳世峰调戏了。要不是她们搬出了程府的招牌,说不定姓柳的就要强抢民女入府了。   听到这话的江逸一下子忘了自己这边还有事情。立刻冲去了他住的院子。   到了那看到丁香两人时她们还惊魂未定。在大街上被人拉扯的事她们是闻所未闻。丁香见到江逸进来连忙擦干了眼泪强打着笑脸要伺候他。   江逸摆摆手拒绝了,又安慰了两人几句。亲眼看到两个丫鬟被欺负得这么惨,江逸早就不打算善了了,他现在只想弄死柳世峰。   他甚至想出了请关若归报私仇的想法。好在关若归没答应他。   等到江逸与程廷圭回来后才听说了江逸今日被挟持的消息。   他几乎是什么事情都来不及做就去看江逸了,见他人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逸的机灵并没有得到他哥的夸奖。反而被狠狠教育了一顿。   连带跟着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逃过,就连韩嘉言派来的两个护卫他都没有漏掉。   江逸又把柳世峰调戏丁香木香的事情像哥哥告了状,直言他绝不能放过姓柳的。江慎对此并没有异议,还很开心地准备替弟弟料理此事。   这件事当中,江逸从关若归那里听说了古代快递行业的不容易。   官方有驿站,有钱人家可以花大价钱雇镖师走镖,只有平民百姓只能各自想办法托人带东西给亲人朋友什么的。   这还是江逸第一次把快递业放到他的事业备选项中考虑,在此之前他甚至想过开当铺行不行得通。 第83章   江慎收集柳家的证据本来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   这几年河患加重, 河道总督的河道治理没有什么成果,沿岸百姓更是因为天灾怨声载道。好在大盛朝现在国库丰盈,景元帝对赈灾之事重视, 每回不遗余力发放赈灾款项并派专门的官员监督执行,才不至于引发更大的人祸。   因为这事景元帝本就对河道总督有了不满, 这个时候又有人暗中上奏折参了他一本, 景元帝将奏折上的案子发到刑部再查, 这才有了江慎这次的行程。   不过虽然早就派人查到了一些东西,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让他们破坏证据, 江慎才采用了这种方式, 借拜访师长的名义,暗地里查实此事。   只能说这柳世峰运气不好, 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了江逸,这下于公于私江慎都不能放过柳家了。   只是他这回不止这一桩差事, 为了后面江南的事情, 不好现在就出面。但他也不想再等到从江南回来再处置柳家,只好修书一封, 请刑部派人快马加鞭赶来收尾。   “大少爷,信已经让驿站的人加急送出,周大人最多三日应该就能收到。”说话的是一直跟在江慎身边替他暗中调查的红松。   江慎听后只轻轻点了点头,这次收集的证据完整,人证也全部控制住了,他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那位关公子的事, 衙门那边是否需销案, 还请您示下。”   红松所说的就是关若归被通缉之事,他虽然抢东西的时候蒙着面, 但是最开始在当铺门口见过的人不少,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衙门那边立刻就找到了画像的人将他的样貌画了出来,并且张贴在了各处路口。   “至于姓关的那小子…”江慎停顿了一下。   他听到江逸被挟持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放过罪魁祸首,谁知单纯的弟弟还跟绑匪交起了朋友。   想到江逸恳求的目光,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关若归一码,“看逸哥儿怎么说,他要是不计较就替他撤了通缉吧。”   ******   此时的关若归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正在院子里与韩嘉言派来的两个护卫比武。   至于这两个护卫,要不是江逸,可能他们就要被打发回京城了。   韩嘉言派在弟弟身边的人,江慎怎么可能放任他们继续待下去。   因为没保护好江逸,江慎正好找到机会发作,也不再对他们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留情面开口就是赶人。   还是关若归提了一嘴江逸身边有高人保护,并且不止白杨一个,江逸才发现了止戈和秦时的存在。   这两人常跟在韩嘉言身边,江逸对他们比较眼熟,虽然有一点疑惑为什么韩嘉言要派人来保护他,但想不到答案他也不深究。   江逸知道他们当时想救他,是因为怕误伤了他没找到机会,所以也没有再怪罪,反而担心他们回京后被韩嘉言斥责惩罚,于是劝江慎把两人留了下来。   止戈因为关若归的原因没有完成韩嘉言交代的任务,看关若归的眼神总是不太对。   后来干脆主动提出想要跟他比试一场。   江逸知道他们都身手了得,也很想看一看他们的切磋,不过看到止戈表情有些严肃,他还是特地嘱咐了一句点到为止。   这两人,一个是战场上磨练下来的,一个是有武学家传,两人打得难分难舍。   因为担心刀剑无眼伤了在场的江逸,两人都是赤手空拳,拳拳到肉的感觉看上去更加精彩。江逸别的也看不懂,他作为外行,看不了门道就会看个热闹,只觉得两人似乎是有来有往,旗鼓相当。   这比他以前看电视精彩多了,虽然没有威亚,但两人还是能时不时一个翻身然后借力飞起,让江逸毫不怀疑轻功的存在,他感觉引力就没有作用在他们身上过。   他看不出什么,但在场的内行秦时,以及场上的两人都清楚地知道这场比试很难分出胜负。   到了后来止戈因为奈何不了关若归,一下子有点着急,招式也变得凌厉狠辣起来,要不是秦时在旁边及时提醒,恐怕两人要见血。   江逸只看到两人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彩,还不知道差点就要出人命了。最后两人收手后,他还激动地问:“谁赢了?”   “是我技不如人。”关若归朝止戈拱手并笑着回答。   要是使用兵器他应该不是对手,这场比试要求点到为止,可能对止戈限制更大,所以他才能打成平手。   “关公子过谦了,我并没有赢,只能算是平手。”止戈这时也知道刚刚有点着急了,面上露出一丝羞愧。   能与定南王世子的亲卫打个平手,这已经很不简单了,江逸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向关若归,“能文能武,你这也太厉害了!同样人生父母养的,为何你们总能如此优秀?”   关若归很少有同龄的朋友,因为他家是走镖的,与那些同窗交往时总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平日里大家还会笑话他是武夫之子,哪怕他的学业常得夫子夸奖,这些人还是会因为他的出身嘲笑他,所以关若归已经很久没有在外展露武艺了。   只有江逸,并没有因此而有异样的眼光,还会对他的武艺赞不绝口,一点也没有瞧不起他的出身。   他虽然不知道江逸的身份,但身边能有两个武艺这么高强的护卫,也能看出他不是什么普通人,比他在学堂那些号称书香门第之家出来的同窗肯定要尊贵很多。   这样的人不仅没有怪罪他之前的行为,更没有瞧不起他,还愿意与他像朋友一样相处,关若归不善言辞却将这默默记在了心里。   江逸虽然嘴上说着为何大家都这么秀,其实心里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惊讶。   这主要是因为他身边的天之骄子含量过高。光是他知道的天才型人物就前有他大哥后有太学的卫珩,头脑聪明的还要算上太子和国子监的陈熙,武艺骑射这类的像韩嘉言和章季青也都是佼佼者。   有这么些人对比,他这种曾经也是别人家孩子的最多只能算是普通,谁叫他的技能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呢。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程廷圭说了,他的算学天赋还可以用在河道测算上。   话说回来,见识多了,自然很难再生出什么羡慕嫉妒的心思。现在看到一个关若归,他只会表示习惯了。   *****   比试结束后江逸和关若归走进了屋里,而屋外的止戈还在碎碎念,对比他冷酷的相貌,这个行为有点反差太大了。   “不仅没保护好公子,比试也没赢,这要是让世子爷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顿军棍。希望到时候小公子能替我们说两句好话。”   原来还是担心回去之后没法交差。   “你知道就好,那你还敢在小公子面前下狠手?”秦时恨铁不成钢,对他刚刚的行为很不赞同。   方才要不是他出声,止戈就要收不住手了。   “我这不是想着尽量扳回一城,不要让人说咱们定南王府的人不行嘛,你也知道世子爷多要强,特别是这回还有江大人在。”止戈低声反驳。   秦时这时也叹了一口气,世子爷跟江大人互相看不顺眼的事他们以前还只是隐约有这个感觉,这次被江大人当面讽刺时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两位世子都恨不得对方别出现在眼前。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江慎派来的红松进了院子,他是来请示江逸关若归之事的。   程府这个院子景致不错,江逸进屋后没有关窗,所以红松走近后他就看到了。   进了门,红松恭敬地转答江慎的话,“二少爷,大少爷说了,关公子的事看您的意思,您说要怎么处理,小的这就去办。”   江逸才跟关若归聊得兴起,当然不会为难他,便让红松替他销了案。   关若归听到这边的事情只要江逸一句话就解决了之后,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江逸绝不像他自己所说是什么普通富商之子。   但既然江逸不说他也不追问,因为父母的原因,他也见过江湖事,知道隐瞒有可能不是坏事,而是保护。   既然此事解决了,关若归惦记父母还被关着,就要启程回去。   这里是程府,江逸不便挽留,于是两人相约双方的事情处理完后再联系。   “以后你要是去了京城我再好好招待你。”因为不好报国公府的名,江逸干脆写了国子监的地址给他,“你要来了就去此处找我。”   关若归礼尚往来,也给了自家的地址,“你若得空也可来济南府找我。”   江逸连忙点头,“我回程的时候就去,还想去看看大明湖呢。”   连乾隆都要去看一看的地方肯定有它的独特之处。   两人这样一番道别后关若归便离开了。   江慎的信已经送去了京城,他来任城的任务也算完成,两人第二日也重新启程南下。   止戈和秦时这回既然已经露面,也就不在暗中保护,虽然江慎不怎么乐意,但有江逸的坚持,他们也上了大船。   江逸除了吉安又多了两个伴,自从他见识了关若归和止戈的比试之后就一直对他们的功夫充满好奇。   “你们见过水上飘的轻功吗?你们的功夫都是跟谁学的?打仗的时候真的会骑大象吗?”   他想一出是一出,各种问题让秦时两人都快招架不住,止戈忍不住暗地里同秦时抱怨“早知道我们应该像之前一样另乘一船的。”   江慎见弟弟这一路上比到任城之前要高兴多了,唯一想到的变化就是韩嘉言这两名护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就这么喜欢他们俩陪着?”   “大哥,你说什么呢,只是先前的风光看得太多有些无趣,现在两岸多了很多不同的山,看上去有几分意思。”   江逸当然不是因为景色的变化而是心情更好,他只是想通了偷听到的秘密也不一定是真的这件事。现在不再纠结于此,自然心情舒畅很多。   ******   金陵,谢府。   “老夫人,四小姐让人带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一名站着的老妇人,她头发花白,看起来有些干瘦,脸上的皱纹很明显,比起坐在圈椅中的那名妇人,显得年纪大了不少。   坐着的这名妇人正是宫里那位舒嫔的生母,现在谢家的老夫人秦氏。   她摸了摸手上翠绿的翡翠手镯,若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她的手微微颤抖。   她叹了一口气,说着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话,“这事终于还是来了。” 第84章   自从船过了徐州到了江南地界, 河道中的船只明显变多,时不时还能听到渔女吴侬软语的歌声。江逸因从未来过江南,充满好奇, 淮安、扬州、镇江、无锡,每到一地他都要下船去看看。江慎也由着他, 这回不敢放任他独自行动了, 每回都要陪着。   在淮安府的时候, 他们还恰巧碰到一户大户人家娶亲, 人家见他们穿着打扮皆是富贵, 又送了贺礼, 并没有因为不认识而阻拦,江逸也进去凑热闹吃了回酒席。   要不是江慎拦着, 他还打算留在人家家里看闹洞房呢。   被江慎强制上船时江逸还因为没看成闹洞房很不满意,到了船上还一直念叨:“大哥你大婚的时候就没人敢去闹洞房, 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回你还不让我去瞧瞧。不过是瞧着热闹, 我又不会真做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顾家三郎娶亲, 你和顾子穆两人把新娘子都吓哭了。”   江慎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对他事事严格,但也没有无底线纵容,主要还是江逸前科太多,让人放心不下,一个错眼他可能就要闹出点大事。   “那不过是个误会!”江逸据理力争,“我们就只是想在窗户上看两眼新娘子,谁知当时被灯一照, 屋里看到的会是那场景。”   说起这件事江逸觉得冤枉得很, 顾三哥的这个新娘子在闺阁中时就被夸有闭月羞花之貌,又是江南远嫁而来, 南方女子多是性格温柔,他们见惯了北方那些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因此对顾三哥的新娘子很是好奇。   两人也不知怎么想的,没跟着其他的女眷一起,反而在大家都走了后摸过去趴在窗户上看,结果被院子里的下人瞧见,拿着灯笼一照,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映在屋内,把新娘吓个正着。   一阵兵荒马乱,最后逮着是小叔子带着好友在作怪,新娘还以为是家中有人不喜她故意作弄,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事发生的时候江慎不在京里,又因为有顾子穆在前头顶着,大家都没注意到江逸,他还以为他哥不知道呢。   不过这件事只能算是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要不是江慎看着,他一路上怕还要惹出不少麻烦。   虽然嘴上责备,但是江慎看得出弟弟比出京城的时候活跃了很多,他心里也是开心的。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玩,等到了目的地苏州的时候,离他们出京已经过了快一个月。   ******   一行人从船上下来就被马车接到了一处宅子前。   一进门就能看到江南园林与北方四合院的大不同。   这处园子面积不算大,但该有的楼阁亭台一个不少。园中建筑小巧玲珑,通往各处的道路蜿蜒曲折,自有一番幽静的韵味。   跟着管家走过园子各处,景致也是十分雅趣。假山层层叠叠,树木各有姿态,池塘清澈可见鱼儿游来游去。   这些对于见惯了各种高门大院的江逸倒算不得什么,让他惊奇的是这处院子竟然是江慎的。   “大哥,你在苏州怎么还有房啊?莫不是瞒着大嫂金屋藏娇?”江逸听管家介绍还有一处绣楼时不得不做出了这番猜想。   江慎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吩咐管家:“二少爷就住到秋月园,你派几个得力的下人给他使唤。”   然后才向江逸解释起院子的来历。   这处本是一名盐商的宅子,这名盐商为了攀附苏州知府,将宅子赠给了知府作为别院。苏州翠袖三千,美人如云,有人赠宅子就有人赠美人,这位知府纳了两房小妾养在了此处,其中一名小妾没多久替知府生了一个女儿,知府一高兴,特意修建了一处别致的绣楼给女儿居住。   后来这名知府因为贪腐被下了大狱,这处院子便被抄没充了公。后来的几任知府嫌弃晦气,想将院子卖出去,可这院子当初不论是盐商还是知府,都是花了大价钱修建的,卖的价格肯定便宜不了。   有钱人不想沾上晦气,没钱的又买不起,所以一直没能出手。   直到上回江慎路过苏州,与友人随口提了一句在此久居也不失另一番乐趣。友人一想这处院子倒是适合,以江慎的身份也不会在意那原主人之事,便将此处买了下来赠给了江慎。   “大哥,你这朋友出手也太大方了吧!”江逸再次打量这园子,以苏州的繁华程度,房价绝不逊与京城,这么大一个园子说送就送,这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   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大哥有没有背着大嫂在这金屋藏娇,“大哥,你那朋友就只送了园子?难道就没有什么美人?”   说罢江逸还东张西望,像是认定了有这么一个江南美人。   “真要有什么美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嫂嫂上回还说要把身边的丫鬟给你呢,她肯定不会不接受的。”   江慎被他这不着四六的话气到,轻轻敲了下他的头,“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江逸摸摸头。   他也是为了替嫂嫂打探情报好吧,谁不知道嫂嫂紧张大哥,要真有这么个人,养在外面肯定不如放在嫂嫂眼前让她安心。   江逸对大哥倒没有什么太高的道德要求,古代男人坚持一夫一妻的实在太少,人都有时代局限性,他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哥哥如何不对。   “你的秋月院在旁边,你是要现在回去换身衣裳随我去外面吃,还是要在家中用膳?”江慎没打算跟弟弟探讨自己的私生活,转移了话题。   “当然是去外面吃!”江逸一听把其他的都抛诸脑后,立刻就要让人带他回秋月院。   江慎看到他瞬间就忘记了刚才还念着的美人,一边摇头一边微笑着看向江逸一阵风似的背影。   ******   苏州城的繁华与京城感觉不太相同,这里比京城更多了几分欣欣向荣少了几分稳重气质,这大概就是经济中心和政治中心的区别吧。   太湖水系发达,交通便利,这儿农业商业都相当发达,各种店铺让人眼花缭乱,走在路上很难心无旁骛地直达目的地。   江逸就是这样,在去酒楼的路上一步一停,对所有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本来江慎只是微笑着跟在他身后,做一个合格的钱包。   直到江逸高兴地拿着一对镶嵌着宝石的护臂给他看,“大哥,你看这个送给子斐哥哥怎么样?适不适合他?”   江慎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不见。   江逸却还没有发现,继续问道:“这东西是要专门派人送回去还是托驿站的人带去京城呢?等我带回去时会不会子斐哥哥已经不在京城了?”   想到这他转过身面向秦时,“你们知道子斐哥哥什么时候回南地吗?”   “回公子,这…世子爷的事小人只是听命行事,并不知道这些。”这次韩嘉言来京事出突然又不便声张,所以亲卫们也不清楚他来的目的。   “这样啊。”江逸有些失望。   他想了想,转身求助江慎,“大哥,那待会儿我们去趟驿站,把东西给子斐哥哥寄过去。”   这东西就非送不可了是吧?   江慎听了他的话冷着脸不乐意地说:“也没见你对其他人这么记挂。”   这个其他人主要还是他自己,对别人挂不挂记他也不关心。   江逸一边让店里的人把东西装起来,一边安抚他哥:“子斐哥哥远在南地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忘给我带,我总不好一直白拿。要是大哥你的话就不一样啦,拿哥哥的心安理得。”   他是懂得怎么哄哥哥的,这话让江慎的冷脸很快消失,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礼尚往来的关系再亲密也不如家人。   “驿站还是罢了,我这的事情尚未办好,不方便使用邮驿,等下我让人把东西送去漕运码头带去京城。”他虽然没有同意江逸的方法,但也给出了其他方案。   江逸这才想起驿站只能官员使用,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是商人,还没有资格用驿站。好在这东西不算太贵重,不然还真需要专门派人送回去。   他对这个方案没有意见,连忙点头同意。   另一方面,他也发现自己进军快递业的难题还不少,心中想到,看来快递速度和贵重物品的保管也是一个难点。   这样走走停停,过了两条街,一行人才到了号称苏州城最有名的酒楼。   江慎来苏州的次数不止一两次,要么是因为游历要么是因为公事,认识的熟人其实不少。但他每次都没有表露身份,真正知道他是庆国公世子的人也就只有寥寥几人,送他宅子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他的公事还是需要暗中行事,所以来之前没有告知这边的人。   于是在酒楼包厢满了的情况下两人只好在二楼的一处人较少的角落坐了下来。为免太惹眼,江慎也让随从的几人坐在了旁边的桌子。   江逸对于各地的特色美食很感兴趣,听小二报菜名时每一样都想吃,江慎在这方面倒不拦着,只要他想吃的,尽管点就是。   上了菜后江逸才发现,有些名字听起来特别好听的其实不过是些平常菜色,单纯就是为了吸引人。   什么满江红,蝶恋花,鸳鸯戏水,仙鹤望月,这谁能猜出是什么菜呀。   他在府里时也不过吃的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还能大致从颜色判断出大概是菠菜豆腐之类的,这些词牌名可就真没法猜了。   他猜这酒楼起菜牌名的是个诗人,附庸风雅过头了。   江逸从小锦衣玉食,又是个爱吃的,在皇宫中御厨的菜也吃过不少,对于酒楼的招牌菜还算认可,但点的其他菜就不怎么满意了。   吃着吃着还抱怨起江慎来。   “难怪我说怎么都是些没听说过的菜,合着只是换了个名字呀!大哥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你是能劝的住的?要是不让你点,你恐怕又要腹诽哥哥小气了。”江慎淡定地一边夹菜一边回答,他对弟弟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   “嘿嘿,也是。”江逸想了想,他哥说的好像没错,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就算今天没点上,他在这的期间总会想办法吃上的,谁叫那些个菜名听起来就很好的样子呢。   好在这不愧是苏州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还是有好几道好吃的招牌菜,于是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地吃饭。   他们坐的位置虽然在角落,但因没有隔挡还是能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江逸正与哥哥说着话,突然听到隔壁桌有人提到了定南王的名字。 第85章   江逸听到定南王的名字后立刻竖起了耳朵, 扫视了一圈发现是离他们不远处的几个食客在高谈阔论。   这几名男子的穿衣打扮看起来像是读书人,正说着话的男子侧对着江逸,面白无须, 看起来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要我说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让她们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看那前定南王妃还有人说她是才女, 礼义廉耻都不懂!说是和离, 我看是怕被定南王发现端倪才主动和离的吧。”   他说话时面上露出不屑却又激动的神情, 好像贬低了一个身份高贵的女人就能让他得到一种虚假的满足。   “肖兄, 话可不能乱说, 不说定南王府, 金陵离苏州也不远,这谢府还有女儿进了宫, 要被人听到追究你败坏谢府名声可就不好办了。”   坐在他右侧的男子微微皱眉,不太赞同他的说法, 劝诫他谨言慎行。   肖姓男子不以为意, 嗤笑一声,声音更大了一些。   “李兄,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金陵的人怕是比我们更清楚,听说那谢家大小姐与定南王和离归家后常与陌生男子夜不归家,就是怕她坏了谢府的名声,才让她一个人住到了别处。这事全金陵都在传。”   听到这里,江逸实在忍不住了。他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就朝着肖姓男子扔了过去。   他知道前定南王妃就是韩嘉言的母亲,怎么会眼看着这些人当众诋毁韩嘉言的母亲而无动于衷呢。   不过, 气愤之下, 茶杯没有扔准,没砸着刚刚说坏话的肖姓男子, 而是落到了他们的桌上,溅起了一片汤汁。   那桌人全被惊吓地站了起来。   “谁?”   “怎么了?”   几人一边着急拍打着衣袍,一边四处张望,想找到扔东西的人。   江逸扔杯子之前止戈和秦时早已经站了起来,他们也同一时间听到了这几人的谈话,心中甚是恼怒,若江逸不扔这个杯子,他们也是要站出来制止的。   在那几人寻找江逸的时候,他们就站到了江逸的身边。所以那几人也很快发现了是谁动的手。   “我们与几位素不相识,方才一直坐在此处并没什么得罪各位,这是何意?”   这几人里看上去最沉稳的,也是刚刚被人叫作李兄的男子微沉着脸向江逸等人问话。   “哦,我是想扔他的,准头差了点,见谅。”江逸见李姓男子刚刚还有出言制止同伴的意思,没打算找他的麻烦,便指着刚刚出言不逊的那人解释了一下。   只不过他们几人都是相识,李姓男子也不能因为对方针对的不是他就立刻认怂,其他人也不像是会因为他这句话而善罢甘休的样子,所以并没有放下防备。   而被江逸指出的肖姓男子,更是一脸不忿,“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何要如此针对我?”   “你这种造谣生事,搬弄是非的小人,不需要认识,我也可以替天行道。”江逸哼了一声,不屑地看向他。   肖姓男子这下听明白江逸是因为什么有此一出了,他不仅不觉得自己刚刚说话有错,还理直气壮地嚷嚷道:“什么造谣,这事这又不是我说的,金陵城都传遍了,你堵得了大家的口吗?这和离后还跟那么多男人来往的女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的!”   他的话刚落音就被人打翻在地,止戈已经第一时间上去把他摁在了地上。   “打得好,止戈,给我狠狠地打!”   江逸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但他一向是帮亲不帮理,再说了,子斐哥哥人这么好,他的母亲怎么可能会是对方所说的这样。   “谣言止于智者,有些愚昧无知的人人云亦云就代表他们说的是对的吗?我看你们也像是读书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简直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江逸走到肖姓男子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还要在读书这件事上打击一番他。   肖姓男子被止戈赌着嘴,只能呜呜地无能狂叫。   他被打得凄惨,止戈刚刚三两下就把他打成这样也吓到了他的几个同伴,大家都不敢再过去。只有姓李的男子看了眼江逸,又看了一眼淡定地坐在一旁半个眼神都欠奉的江慎。   他从江逸的年纪猜出了两人的关系,打着曲线救国的心思向前几步走到江慎跟前。   他俯身抬起双手行了一个礼,然后才直起身体说:“这位兄台,我们与两位无冤无仇,令弟就指使下仆殴打我的同伴,我观兄台也是读书之人,难道就任由令弟这般胡闹?”   江逸刚想急着反驳,见到江慎给了他的一个眼神后就放心地把这事交给了大哥。   “我们读书是学做人,这样看起来跟各位读的倒不像是同一种书。再者舍弟也是见不得有人信口雌黄才出言教训,他只针对方才说话的那人,你看,你们几位不是好好地在这,舍弟这样明辨是非,何来胡闹之说?”   江慎说话不急不缓,神情淡定丝毫不把这乱做一团的场面当回事,通身的气派让人不由自主信服几分。   他的话让人有些难以反驳,姓李的男子一时间无话可说。   不过江慎并没有再为难他们,而是对秦时两人道:“他方才说这些是金陵传来的,我看你们最好先让他把事情说清楚再跟你们主子回禀。”   秦时感激地向江慎鞠了一躬,“多谢公子提醒。”   江慎眼皮都没抬,只是招呼江逸:“好了,你坐下吧,这事就让他们去处置,吃着饭生气与身体无益。刚刚不是才说这银鱼羹好喝吗?来,再喝一碗。”   说罢,拿起调羹替弟弟又盛了一碗。   角落这里总共也才四桌,江逸他们占了两桌,一桌是刚刚说话的那几人,还有一桌最开始听他们起冲突时怕被殃及池鱼,吓得躲远处去了。   秦时和止戈揪着那名姓肖的男子去了旁边问话,而江逸则在哥哥的劝说下坐了下来继续吃饭。   等到秦时两人问了话,那几人也不敢再讨要说法,全都跑了。   一般酒楼里有人闹事店里的人来得都很快,或许是看到刚才的场面不好劝架,他们干脆等到食客自己解决完才出现。   一方当事人都走光了,掌柜的才姗姗来迟,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了解一下事情经过让伙计收拾残局,算一下损坏的东西。   像是知道他们不好惹,掌柜都没说赔偿的事,还是江逸好心主动提出刚刚打坏的物件他们照价赔偿。   这也是江逸的习惯,打架斗殴的损坏他都照价赔偿,免得掌柜的和伙计为难。   等到掌柜的走后,江逸才想起询问秦时他们问出了什么没有,“那人是怎么说的?”   秦时刚想回话,被江慎打断了。   江慎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这人应该是才去过金陵,否则不会知道金陵传遍了。其他人不知说明这事在金陵传开来也就是在最近几日。谢小姐已经去世多年,金陵城还记得她的人不多,应是有人故意散布这些话。”   江逸听完看了一眼秦时,秦时点了点头。   他其实很想问江慎,既然这位庆国公世子什么都知道,刚才为何要让他和止戈去问一遍,直接告诉他们不就好了。   他再看了一眼江慎细心给江逸夹菜的样子,心里有点明白了,就是不想让他和止戈在这打扰小公子吃饭呗。   江逸边吃边若有所思,又问道:“那是谁要故意败坏子斐哥哥母亲的名声呢?”   “韩子斐在京城的时候传出这事,要么是南地那边做的,要么是他在京城得罪了什么人。”江慎轻描淡写随口说道。   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因为止戈秦时都同时看向了他,就连江逸也忍不住看向他,大家的眼神仿佛都在说,他来京城后好像就只得罪了你呀!   不过咱们瑾和公子还是镇静,只这一下又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情。   看向他的三人反而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   回去之后,秦时立刻修书一封将今日之事详细地禀报给了韩嘉言,然后又用了定南王府的渠道把信尽快送了出去。   这件事看起来蹊跷,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为何还有人跟死人过不去的时候,远在京城的景元帝也收到了这个让他气炸了的消息。   这事还不是他在各处的情报机构呈上来的,而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臣子的奏折上。   这位上折子的是金陵的一名御史,他本意是为了弹劾当地官员,称其与欢场女子有桃色传闻,想说明这对朝廷形象有损,顺便拿出了现在金陵城流传的前定南王妃不知检点,导致现在定南王府在金陵城名声受损这件事作为证明。   没想到景元帝看了后龙颜大怒,在养心殿大拍桌子,“简直一派胡言!朕要把这些人都治罪!”   他心中完美无缺的白月光,怎么能被人这么说!你要是传谢棠与他的绯闻那也可以啊。瞧瞧奏折里说的都是些啥,什么诗才卓绝的某公子,什么风流多情的某商人,还有武艺出众的护卫,更可恶还有说什么她跟定南王旧情复燃的。   一时失去理智的景元帝已经打算昭告天下,谢家大小姐在和离后就与他两情相悦,相约白头,还替他生了一名皇子,只不过上京途中被逆党所害才香消玉殒。   李兴看皇上连诏书都快拟完了,急得头上都冒烟了。好不容易斗胆提了一句要不要知会长公主一声,还被景元帝一脚踹倒在地。   “你这狗奴才,你主子被人如此诬陷你竟还让朕再等,朕就不该信端仪的话让瑾和把逸儿带出京!”   好在李兴想到今日是长公主进宫看望太后的日子,这才及时搬来了救兵。   端仪长公主几句话就劝住了因为不是谢棠绯闻男主而发疯的景元帝。   “皇兄,这个时候逸哥儿就在苏州,他或许也听说了这些污蔑阿棠的污言秽语,您这个时候颁旨,岂不是将逸哥儿置于风暴之中?逸哥儿该如何自处?您是要为了您自己一时爽快,还是要为了逸哥儿的长久着想?现在该做的是查出是谁憎恨阿棠到这种地步,连死人都不放过。”   端仪长公主也没想到,英明了一辈子的皇兄怎么就突然栽在了情爱上。   看他拟的旨,她都能想象会在朝中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他甚至要追封谢棠为皇后,这怕不是要逼死几个宗室老家伙。   要不是因为江逸,她都要劝不住景元帝了。   景元帝听她提到了江逸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总算清醒过来,“你说的没错,这个时候不能让逸哥儿知道。” 第86章   江逸等人回到府里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有人请他们兄弟俩赏花和吃饭的帖子。帖子当然是发给江慎的, 但里面写得很清楚,是请他们兄弟两人。   江逸指着帖子上署名的安知让三个大字问道:“这人大哥认识吗?我们才来两天他怎么就知道了?”   “这就是送宅子的那人。”江慎言简意赅,他知道江逸想知道的是什么信息。   果不其然, 江逸一听是此人,一点没有刚才的不愿, 大声道:“哇, 就是大哥你那个出手大方的朋友吗?那我可要去瞧瞧。”   刚才管家说送帖子的是安府下人的时候, 江逸还问了他这安府是什么来路, 一听又是那书香世家, 顿时就没了兴趣。   “方才听管家说安家出过好几个大学士, 很有家学渊源,这么说来应该也是清贵之家, 怎么这位安公子这么有钱?”江逸有几分不解。   一旁的管家对苏州的高门大户比较清楚,连忙出来解释。   “二少爷有所不知。这安府老太爷有四个儿子, 大儿子和小儿子是嫡出, 这位安公子的父亲就是老太爷的嫡幼子。因是老来得子,老太太把幼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安四老爷从小文不成武不就, 偏生了一副好皮囊,那在满苏州城都是出了名的貌比潘安。”   管家说起这安府四老爷长相的时候还偷偷看江慎。江逸一下子明白了,看来这位安四老爷肯定长得不错,他哥可是京城有名的才貌双绝的状元郎。   “老太太疼儿子,担心两老走后安四老爷吃亏,便想着替他娶一嫁妆丰厚的妻室。于是相中了苏州城首富严家之女,而这位安公子正是安四老爷的嫡长子, 其外家正是苏州首富严家。”   他这样一说江逸马上接话, “老太太这是想让四老爷吃软饭呀,难怪他们清贵之家出了个出手阔绰的土豪。”   他说这种话, 管家自然不敢附和。只有江慎看他这样忍不住摇头,想起自己刚入仕之时与母亲的那番谈话。   当初逸哥儿才开蒙,比起小时候的聪明伶俐,蒙学时的表现简直不堪入目。母亲也一味惯着,并不督促他学业。反而担心自己以后苛待弟弟,逸哥儿才七八岁就张罗着给他相看合适的女子,别的不说,同样把嫁妆丰厚放在第一位。   他当时跟母亲还差点吵起来。难道自己就是个会眼睁睁看着弟弟靠弟媳嫁妆过日子,也不管不顾的人吗?   好在那次以后母亲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看弟弟竟然还在笑话他人,江慎也不知道该该不该告诉他真相了。   江逸对安知让的好奇压过了其他。江慎本就想带着他,现在帖子上既然都写了,他更没有理由拒绝江逸的要求。   于是第二天,两人如约而至来到安府。   ******   安知让知道江慎这次没有以真实身份出行,在帖子上也只是称呼他乔兄,因此江逸两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称他们乔公子。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走到哪他都是小公子,一听气势上就弱了一截。   等他见了安知让才知道为何他会跟大哥是好友了,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就是会玩到一起呀!管家说的没错,从安知让的相貌不难推断出那位安四老爷容貌肯定没得说。   他一见江逸就夸了起来,“这就是你那宝贝弟弟?今日一见果然是龙章凤姿,小小年纪已如此器宇不凡,长大了必定又是另一个瑾和公子。”   这一顿夸夸,一看就是擅长社交之人,把江逸都夸得不好意思了。   这个月份正是天气好的时候,安知让邀请他们是来赏花的,于是大家一同到了园子里赏花。   “府里这花有些少了,待过两日我再请你们去我另一个园子,那边的昙花也快开了。”   安知让一开口就显示出雄厚的财力,园子好像还不少的样子。   几人坐了一会儿,安知让见江逸对他跟江慎的话题不感兴趣,无聊地围着几盆花看了半天,于是叫来了下人说:“你们去看看五少爷他们下学了没?若是下学了就请他们一起过来。”   “安大哥,不用了,真的,我一个人在这挺好的。”江逸客气说道。   不知道安知让是怎么想的,觉得他们都在读书就有共同语言。“五郎他们几个与你年纪相仿,也是一样在上学,想必能有不少话说,倒不必拘谨。”   江逸刚点头,就听他又说:“瑾和在这怕是要待上一段时间,既然逸哥儿无事,不如来我家府上一起上学?”   江逸听到惊呆了。   这位朋友,你虽然姓安,怎么看起来这么没安好心呢!不过是来你家访个友,怎么还给我整这上学来了。   他刚要开口就被江慎抢先一步,不过江慎并不是拒绝,而是问道:“莫非现在府里是安大人讲学?”   安知让点了点头,“大伯丁忧在家,教几位子侄很是用心,若是瑾和不嫌弃,也可让逸哥儿来听一听。”   “此话严重了,家师就曾夸过安大人讲起经义来深入浅出,能够因材施教,是难得的教师之才。”江慎知道师长很少如此推崇一个人,对这位安大人也很是佩服。   他一直觉得能够学好容易,但能够讲得让其他人听懂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像他就是典型的没法因材施教的人。   这样想着他看了江逸一眼。安知让的提议他没有一口答应,他不想让弟弟觉得有压力。   他们二人的对话江逸听在耳里,对这位讲课深入浅出的安大人突然有了兴趣。名师的作用他可是很清楚,要不是有用,前世有那么多名气那么大的讲师。说不定他就是缺乏这样一位老师才导致现在还没找到学习的诀窍。   抱着这种心理,江逸突然又不想拒绝了,但他也不愿立刻答应,总感觉怎么还没玩够就又要上学了?   安知让也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说,“我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来不来都没关系,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信息还停留在江慎对他那个不爱学习的弟弟摇头叹气的阶段,还想给友人找个机会督促江逸的学习。哪里知道江慎现在已经倒戈,开始做溺爱弟弟的好哥哥了。   ******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安府那几个还在上学的少爷过来了。   刚刚安知让派下人去请的时候还以为要一会儿时间才散学,现在一看都来了,惊讶地问:“今日仿佛是早了点,大伯又给你们早散学了吗?”   来的几人纷纷眉开眼笑地点头,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少年解释道:“父亲听说四哥邀请了朋友来府中做客要我们作陪,便让我们提前散学了。”   江逸看到他们时挺惊讶,感觉这安府几个少爷年龄几乎都相仿,除了说话这个看上去年长一点,其他人都差不多年纪,难道安府几位夫人全是约好了一起生孩子不成。   这个疑问在相互介绍认识时得到了解答。除了刚刚说话的那人和另外两个少年是姓安,其他几人原来都不是安府的少爷,有些是各位夫人娘家的小辈,想来也是慕名而来来听课的。这样一想江逸总有一种不来听就亏了的感觉。   不过也没必要现在就立刻同意,回去问问大哥再决定也不迟。   到了最后介绍名叫谢晋然的那位时,江逸一听说他是金陵谢家来的,不由问道:“难道是出过定南王妃的谢家。”   这人看上去比江逸大一点,应该有十四五岁,斯斯文文,又带着一点与所有人都疏离的感觉。   听到江逸这么问,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正是那个谢家。”他没回答,反而是旁边一人帮他说了。   不仅如此,他还很好心地替谢晋然解释起来,“金陵城现在到处传那位前定南王妃之事,大家对谢家也议论纷纷,晋然在学堂里不堪其扰,这才来苏州躲一躲。”   江逸没料到他们还是因为这件事来的,想到他应该是韩嘉言的表弟,便出言安慰道:“我前两日也听说了此事,不过那都是些无稽之谈,你没必要因为此事而避着他们,都是些愚昧之人,你理他们作甚。”   “无风不起浪,要不是我那姑姑当年要闹着和离,回到家又抛头露面,现在又怎么会被人议论。”   江逸没想到谢晋然一点没领他的情,反而顺着那些传谣的人把自家已经去世的长辈指责了一通。   他因为韩嘉言的关系一直是站在谢家这一边的,现在见到谢家一个晚辈也这么说,气得不轻。   忍不住跟他辩驳起来,“你又没有经历过,不过也是听些人云亦云的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又有何资格指责她?”   谢晋然见他突然板着脸争论起来,没搞清楚他为何这么气愤,被说得愣住了。   但听江逸的话一点不留情面,也有些不悦,这是谢家的私事,谢家人说什么与旁人有何关系。   一旁的安知让见场面不对似要吵起来连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对了,五郎,今日大伯又教了些什么?”   一旁的安五郎也立刻领会了四哥的含义,他也不想见到客人在自家家里吵起来,于是配合地说起了今日父亲教的内容。   江逸见状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上还表现得非常不高兴,对谢家的印象大打折扣。   难怪上次问子斐哥哥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提到谢家的表兄弟们,看来这些人也是不值得交往的。   今日回去他就要写信给子斐哥哥告一状,外人说说也就罢了,谢家人还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当初子斐哥哥的母亲回家后有多艰难。   因为韩嘉言的关系,江逸的感情早就偏向了谢棠,现在更加为她感到不平。 第87章   虽然两人都顾及是在他人家中做客, 江逸和谢晋然克制住并没有吵起来。但两人立场和观点都不同,谈话间很容易就出现针锋相对的情况,连带着江逸在安府这顿饭吃得都不痛快。   即便安知让知道他是初来苏州, 特地吩咐厨房精心烹制了一桌江南菜式,也没能挽回江逸的好心情。   因为做客, 当着主人的面不好表现出什么, 江逸也是尽可能地收敛自己的情绪。但江慎对弟弟如此熟悉, 怎会不知道他的不愉快, 所以后面很快就借口时间不早了带着江逸回了府。   安知让也隐约猜到了跟之前江逸与谢晋然说的那番话有关, 在江慎临走前还懊恼地向他道歉:“若早知道会惹了二郎不快, 我就不让人去叫五弟他们了。”   “谢家的事与你何干,只是逸哥儿替人不平罢了, 不必自责。”江慎不便多说江逸与定南王世子的关系,只点到为止地说了这么一句。   又笑着说:“今日的菜都很合胃口, 就连逸哥儿不爱吃的他都多吃了一些, 这还要多谢你的精心准备,过几日我这边事情办好了再与你好好聚一聚。”   安知让听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   他与江慎认识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有一个弟弟, 还是从文瑜口中得知江慎有多么宝贝这个弟弟,不管到了哪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弟弟带回去。   后来有一年为了送江逸的生辰礼,江慎还托他在江南寻了好久,这时安知让才明白文瑜所言非虚。若是有人惹了弟弟不快,江慎面上或许不显,但总会找机会还回去。   这次谢晋然是受邀来安府做客, 他总不好置身事外, 所以还是要解释两句的。   江慎两兄弟离开后,一起上学的这些人也凑在一起安慰谢晋然。   有人对江逸的行为很不满意, “明明是谢兄的家事,他偏要装作一副明理人的样子,也不知道谢兄因为此事受了多少委屈。”   这人是安府二夫人的侄子,他见安知让对江逸的态度明显比对他们几个正儿八经的亲戚更加亲热,早就有些看不过去了,巴不得谢晋然和江逸不和。   另外几位安家的少爷也纷纷点头附和。   谢家与安家本来就是世交,他们又与谢晋然相熟,心里当然是站在谢晋然这一方,其中一人也争着表示自己的立场,“正是如此,方才要不是四哥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多少,我一定要替谢兄说话的。”   他年纪比其他人都小一点,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方才也是安家第一个想开口驳斥江逸的人,只不过被安知让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谢晋然虽然得了他们的安慰,但明显心情没有转换过来,他本就因为被学堂里那些人嘲笑,觉得是那位去世的姑姑的错。她当年一时意气,一点也不顾及后人,导致现在自己家中姐妹被说三道四,他却又被人指责说不维护家人,这样两面不是人才是最让他感到憋屈的。   “多谢几位替我说话。”他说完就一副不想再谈论此事的样子。   除了最小的那位,其他几人都看出来了,也就不再提谢家的事。   因为这件事,很快大家也没了心情,便各自回了住所,最后只剩安府的三位少爷。   他们住的院子与客人居住的不在同一方向,便一路走着又说了几句其他的,但话题还是免不了又到了江逸兄弟俩的头上。   “也不知这乔家是什么来头,怎么能得四哥如此青睐。”说话的是安家六少爷。   “京城来的,又与四哥交好,看那位大公子言谈举止气质不凡,想必也是出自大户人家,四哥让我们说话谨慎自有他的道理,七弟你方才的确是鲁莽了。”   作为几人当中最年长的,安五郎作为兄长对弟弟们负有监督之责。他口中的七弟就是方才被安知让制止的那个最年幼的堂弟。   “莫非是太后的娘家,我听我母亲提起过,太后娘家就姓乔。”安六少爷是三房所出,他的母亲来自京城,对京城的那些世家知道的比其他人要多。   “这京城就是好,那乔二郎与我们年纪相仿,也该是读书的时候。他的家人竟然放任他出来玩。他那位哥哥你们看到了没,用膳的时候还一心惦记着他喜欢吃什么,简直把他当三岁小孩一样宠。”   最小的七少爷说起来还是羡慕江逸能够不上学到处玩,刚刚江逸说的虽然不多,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不难从他的话里推断出他这一路上游玩的有趣。   他这么一说也引来了其他两人的羡慕。   ******   江逸到了马车上也在跟哥哥抱怨刚才的事。   “谢晋然这样,他们家的人竟也不管?”   在外人面前不替自家人说话,难道他以为自己这样大义灭亲就能得到别人的夸赞。   “他才十几岁,有这种想法自然是家中人耳濡目染的影响,既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又怎么会有人管呢。”江慎一针见血说出了谢晋然这番表现最重要的原因。   “他们这么说,难道就不怕定南王府的人不满意。特别是子斐哥哥,这样诋毁他的母亲,还要不要这个外孙了。”   “谢家现在的老夫人是谢老太爷的继室,而老太爷已经去世了。”江慎上回就查过韩嘉言的事情,对他的外家也有所了解。   他同样对现在谢家的做法很不满,知道了江逸与谢棠的关系后,他也不愿看到弟弟的生母被人如此议论,所以才会提醒秦时他们去报信,他相信韩嘉言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   只不过没想到今日来安府会碰见谢家的人,而谢家人这样的想法是他没有料到的。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再不喜谢棠也不应该不顾自家名声,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何用?   先前他还觉得这事有可能是定南王府传出来的,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太像。   江慎虽然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但江逸对谢家这复杂的关系很有兴趣,又缠着江慎给他仔细说了说。   江慎没法,只好同他说了起来。   等江慎说完,江逸这才明白为何韩嘉言不跟谢家来往。   其实谢府现在并没有与韩嘉言关系亲近的长辈。   谢棠虽然有一个亲哥哥,只可惜这个哥哥英年早逝,在谢棠没多大的时候就没了,老太太也因此伤心过度落下了病根,更是在谢棠出嫁没两年就过世了。   谢家长子早逝,但妾室所生的几个儿子倒有了出息。原本他们还对谢棠这个定南王王妃的身份有所顾忌,可自从谢棠和离归家后,这些人知道她再也没了定南王这个靠山,对她态度越发恶劣。   不仅含沙射影怪她这样有损家中名声,连下人也开始怠慢她。谢棠并不是省油的灯,发作了一回后这些人倒也收敛了。但这件事上谢老太爷与她父女离心让他难以接受。谢棠心灰意冷不愿与这些人纠缠,干脆搬出了谢府独自住到了母亲陪嫁的园子里。   “谢老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续娶,那现在的谢老夫人岂不是很年轻?”江逸听说谢老太爷的继妻是在谢棠和离后才娶的,有些惊讶。   “并不是,这位老夫人是妾室扶正。”   这下江逸更好奇了,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会挑选门当户对的续弦,即便妾室受宠,想要扶正也是非同一般的难。   “谢家也是高门大户,怎会这般不合规矩?”   “因为宫里的舒嫔就是这位妾室所出,皇上从江南将她带回宫后谢家老太爷就把她的生母扶正了。”   说到这里,江慎发现宫里的舒嫔与江逸的生母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说起来她算是江逸的小姨。   这位舒嫔传言在宫中颇受宠爱,但从不恃宠而骄,所以他一时没有意识到她与江逸的关系。   江逸听他提到舒嫔,还要先想一。他对舒嫔印象不深,除了知道她有一位皇子之外并没有太多了解。平日里这位舒嫔很少到太后的寿康宫来刷存在感,他几乎没怎么碰见过她。   而舒嫔的皇子也不像四皇子那样因为有皇后撑腰总是与江逸不对付。或许是听说了江逸在宫里的名声刻意避着,两人也很少有机会碰面。   不过他从头到尾都代入的是韩嘉言的立场,虽然舒嫔听上去无辜,但听到这里江逸还是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免对景元帝生出了不满。   现在他更加明白为什么韩嘉言对谢家这个外家如此疏远了。现在谢府的当家人与他的母亲非一母同胞,老太太与他也是毫无血缘关系,换他他也不会理会谢家。   “怪不得金陵城的谣言能传这么久,合着这被传谣的人跟他们全都没什么关系呀。”   两人这样说了一路,江逸对谢家了解地越多对谢家的人就越不喜欢。   ******   一回了府江逸就让吉安给他磨墨,准备写信。   先是提笔给韩嘉言写信,不光是今天的事,还有之前一路上发生的种种,一写起来就有些控制不住,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   江逸写完之后拿起来看了一下,虽然大哥写了字帖给他练,但他这成果,不说也罢。   放到一边后他又铺开另一张纸,吉安看到他的动作还感到奇怪,“少爷这是还要写给谁?”   江逸写给长公主的信都是一路上隔两三天便写一封,写了交给江慎一起送回去。昨日他就已经写了信给父母,所以吉安才会这么问。   江逸没有回答,但吉安很快就从他提笔写下的名字看了出来。   “原来是要写给陈少爷。”   江逸在路上一直没有跟国子监那些人联系,现在安顿下来有了空,一个是想同他们炫耀一下这一路上看到的风景,另一方面也是想问问他走了之后国子监有些什么新鲜事发生。   好歹同窗了那么久,他连封信都不去,就怕到时回了京被陈熙等人指着鼻子骂他眼中没有兄弟。   写完信之后江逸就让吉安把秦时叫了进来。   上次他知道了秦时等人有定南王府的专人送信回京城。既然如此,他索性把给韩嘉言的信交给秦时,让他们去转交好了。至于送到国子监的信,不用白不用,一封两封都是送,也都交给秦时了。   秦时前日才送了一封急信回京城,江逸今日又来了两封,他真怕王府拨给这边暗桩用的好马全给跑死了。   不过他也不敢拒绝,想必世子爷是不会在意几匹马的,毕竟在来之前就叮嘱过他们,要向听命于他一样听命于这位小少爷。   秦时领命而去后江逸就只等着回信了。不过很可惜,他没有等来回信,但等来了韩嘉言本人。 第88章   韩嘉言在收到秦时的信后就放下了神兵营的训练工作, 快马加鞭赶来了过来。他的理由很充分,就连太子也不好阻拦,只得同意他离京。   离了京的韩嘉言并没有直接去金陵, 而是先去了一趟苏州。   江逸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这段日子跟着安知让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上回谢晋然的事,安知让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听说江慎有事不能陪江逸后, 便主动揽下了此事, 陪着江逸逛遍了苏州城。   安知让生来继承了父母的好容貌, 在安家和严家都是备受宠爱。安四老爷自己就是个不愿读书的, 与夫人两人过起那富家翁的日子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因此他对安知让也从不在学业上有过多要求。   有了这样开明的爹娘,有钱又有闲的首富外孙, 对整个苏州城各位吃喝玩乐的地方,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轻车熟路。有他作陪, 江逸这些天确实像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好几次办公务的江慎都回来了, 他还在游湖听曲。   要不是畏惧江慎,安知让差点就真带他去了那烟花之地。   最尴尬地是某次, 江逸听曲时与大哥在花船上偶遇,他一时不知道是该躲还是该质问大哥办公怎么给办到这里来了。   他当时有些犹豫,但安知让并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是去像江慎解释:“我带逸哥儿来真的只是听曲。”   他说话认真的程度就差赌咒发誓了。   江慎冷目盯着他半响,在安知让生怕他怪自己带坏他宝贝弟弟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道:“要不是知道这些女子只是卖艺的,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站在船上吗?”   安知让听了长舒一口气, 然后感慨道:“文瑜说的没错, 绝不能在弟弟的问题上惹到你。我方才差点被吓死。”   他说的是江慎第一眼看到江逸在船上后看向安知让的那个目光。   “你今日敢带他来这,我怎知你不会带他去别的地方。”江慎说完话瞥了眼江逸, 发现他看到安知让在解释而江慎没有发飙后,就淡定下来以为没问题。这时已经怡然自得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   最后他不得不要求江逸不许再来这种地方。   江逸这些天玩得够多了,对于大哥的禁令,他的内心毫无波澜。既然不允许再去这些地方玩,趁着这个机会,他顺便在安知让的陪同下了解了苏州城的物流行业及其发展前景。   他突然对商贸感兴趣,这让安知几度怀疑他是对自己外家的生意有什么想法。   说来也巧,江逸又连着调研了两天物流业很是累了,再者不好意思一直让安知让陪着,边便决定歇一歇。   就在他在府里没有外出的这个日子,韩嘉言到了苏州城。   韩嘉言一路快马而来,看上去风尘仆仆。许久未见,江逸感觉他身上多了一些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   “子斐哥哥,你怎么来了?”江逸以为,就算因为谢家的事而来,他也应该是先去金陵才对。   “来看看你,我听秦时他们说你这一路上受苦了,现在可还好?”秦时报信自然不会忘了江逸。   “哪里的事,偶尔遇到两个不长眼的而已。”遇到这种不长眼的,江逸一般是当场报仇,所以说起这些都是轻描淡写。   先来看弟弟在韩嘉言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但江慎好像并不是这样想的。   江慎回家看到韩嘉言时,先是疑惑,然后就是不悦,他的危机感一下子上来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他认真地问,任谁都能看出他作为主人的不欢迎。   这让管家有点不知所措,他见到护卫迎出去后就对韩嘉言的身份丝毫没有怀疑,哪知道主人回来后会是这般反应。   见到主人这个态度,管家的眼睛悄悄瞥向秦时,眼神中全是抱怨,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随意让人进来府里。   好在江慎看了秦时一眼就立刻明白了,并没有因此怪罪他。   ******   韩嘉言的到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江逸的力邀下,韩嘉言同意了在客房住下,还留下来与他们一起用膳。   “逸哥儿不吃芹菜,”吃饭期间,正当韩嘉言想替江逸夹菜的时候,江慎冷声阻止了他。   说完还挑衅似地夹了一筷子别的放进江逸碗中。江逸很少见到他哥这么幼稚的行为,忍不住想叹气。   不过另一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韩嘉言并没有因为夹错了菜而收敛,反而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既然逸哥儿不吃,为何会出现在桌上?”   言外之意这是怪他江慎没照顾好弟弟,然后又夹了别的菜放到江逸碗里。   “大哥,你们这是…”江逸小心翼翼地朝着他们看去。   他自己有手有脚,想吃什么当然知道自己夹,再不济还有布菜的丫鬟,怎么也犯不着让两位哥哥给他像是比赛一样不停夹菜。   有了江逸这话,他们停止了这些无意义的攀比。   这顿饭吃完,江逸心都累了,两位哥哥也不知道为何就从来没有对付过。   江逸见哥哥们放下了筷子就赶紧拉着韩嘉言走了,两人去了他的秋月院。   他的本意是隔绝两位哥哥莫名其妙的敌意,并不知道他们为何变成这样。   他绝对想不到,韩嘉言从他这里回去后就被江慎派人带话,带到了书房。   ******   韩嘉言过来时,江慎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看。   其优美的姿态以及出尘的气质,即使韩嘉言不喜欢他,也没法昧着良心对江慎的外形说什么。   江慎见他来了放下书,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韩嘉言,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若是想处理金陵的事请便,但没必要来苏州这一趟吧?”   这时候只有他们二人在场,韩嘉言也不同他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直接摊牌,“此次去金陵,我想带逸哥儿一起去。”   江慎轻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他反问道:“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同我说这话,又想什么名义带走逸哥儿?”   “江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我答应过长公主殿下,不会私自将此事告知逸哥儿,所以我才会来请你同意。但我与逸哥儿的关系是不会被任何事情改变的,难道江大人还能阻止吗?”   韩嘉言也不甘示弱,点明了自己与江逸是有着不可割舍的血脉关系的。   江慎没有被他的话影响,甚至表情都维持淡淡的笑意不变,“若你以为就凭这份血缘就能轻易让逸哥儿离开,那你就是看轻了他。”   江慎心中也有过担忧,但他绝不会在对手面前示弱,或是表现出惊慌的样子。   况且他也相信自己从小看着长大,一直护着的弟弟不会是只念血缘而无视他们这么多年相处感情的人。   韩嘉言听了也冷下了脸,“你带着逸哥儿出来,又借太子之手让我就在京中,这些我也不说什么。你们照顾逸哥儿这么久,对他有养育之恩,我很感激你们,但是逸哥儿是我的亲弟弟,难道你们还能瞒他一辈子?”   这句话惹恼了江慎,直接下了逐客令,“若你只想仗着血缘关系要挟我们,那我想今日我们是谈不下去了。”   韩嘉言沉默了两息,然后才开口:“我想带逸哥儿去看看母亲当年生活过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至少可以慰籍母亲在天之灵。”   “我可以接受这个理由,但你最好想好跟逸哥儿怎么说。”   江慎最终还是同意了,不是因为韩嘉言的话,而是他害怕江逸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怪他不通情理的阻拦。   韩嘉言也不想与江家人闹僵,现在能够好好解决这个分歧自然是好的。若实在不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方式,只是有些不好收场罢了。   ******   江慎同意了韩嘉言带江逸去金陵,但需要他有个合理的理由说服江逸。   他显然有点高估江逸的自觉性了。   他哪知道弟弟一点原则也没有,只不过是提了一句要不要去金陵玩,他就立刻一口答应。   看他这样子,江慎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这么想走了?在苏州已经玩够了吗?”   “大哥莫不是想反悔?你可是答应了的,不能出尔反尔!”江逸还一心想着有名的夜夜笙歌的秦淮河畔,生怕大哥突然改变了主意。   江慎无奈,只能嘱咐白杨一定看牢了他。   白杨心中战战兢兢,他根本没有信心能看得住这位小少爷,谁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这位就是无法无天的主,现在没了世子爷辖制,那还不成了脱缰的野马。   他将目光投向定南王世子,还想这位世子爷能够管一管。岂料定南王世子看二少爷的眼神中的宠溺眼一点也不比自家世子爷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然谁会同意在临上船的时候因为相中了另一艘样式的,要求跟别人换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呀。   两位世子爷竟然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真给他换了。   白杨现在一整个孤立无援,他跟止戈和秦时的身份对调,肩上还有世子爷交代的重任,感觉这一路上根本睡不着觉了。   直到船开出苏州码头,江逸才有一点真实感,他兴奋地抓着白杨问:“大哥他真的答应让我一个人去金陵?”   白杨一点都不兴奋,他听完简直绝望了。从二少爷的话中可知,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别人,不说他白杨,就连定南王世子他也当不存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像世子爷交代的那样看牢二少爷? 第89章   “少爷, 您小心一点,您可是不会水的。”   吉安和白杨两人尽职尽责,一步不离地跟着江逸, 吉安见他站到船舷处时还不忘出声提醒。   “知道,我就上前看看, 这大船不比小舟, 稳当得很, 不会掉下去的。”江逸敷衍地朝身后摆摆手, 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不会水吗?   “这里水深, 是要当心点。”就在他把吉安的提醒不当一回事的时候, 韩嘉言的声音从背后出现。   “子…”听到声音的江逸回头,笑着准备叫他, 刚一开口就想起刚才韩嘉言跟他说的,连忙改口, “哥哥。”   韩嘉言去金陵是为了查清与母亲有关的那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要查自然是想秘密调查, 他定南王世子这个身份在金陵也有点惹眼,所以同样打算在路上先隐瞒身份。   加之在码头时, 江逸看中了现在他们坐的这艘大船,但这艘船不比他事先安排的,船上既有运货回金陵的商人,还有一些顺便搭乘的乘客。为免人多眼杂,韩嘉言与江逸也扮成了一对去金陵探亲的兄弟。   既然是亲兄弟,自然不能像之前一样称呼,所以江逸才会突然改口。   韩嘉言很满意江逸的这一声称呼, 对他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走到江逸身边, 把手里拿着的披风给他系上,“虽说已经到了这个时节, 但船上风大,吹久了小心着凉!你从小体弱,不是还有过吹一下风就生病的事发生吗,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罢还不悦地瞪了一眼吉安和白杨,眼中尽是质疑和不满,这么两个人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他责怪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关心,江逸不好反驳,只是嘀咕了一句,“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哥怎么这也到处跟人说。”   他以为是江慎告诉的韩嘉言。   韩嘉言听到了他的嘀咕,并没有解释。其实这些关于江逸小时候的事,他都是上回从长公主那得知的。   系完后他也同样朝着刚刚江逸看的方向看去,并问道:“这是在看什么?”   “在看那边的船工。我看他身手敏捷,在这么高的桅杆上如履平地,还真是厉害。”江逸指着不远处那艘大船桅杆顶端的人影说道。   “孰能生巧罢了,他们每日在船上讨生活,做不好的人也不可能留到现在。”   军中的新丁就是如此,只有日日训练才能在上战场的时候保住性命,即便老兵们再三强调,还是会有因为操练不够而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例子。他见多了这些事,与江逸的心情有所不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虽然如此,那也需要很大的勇气,恐高的人就做不了这行。”江逸看那名船工在桅杆之间跳来跳去,心中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船工已经安全下了桅杆,江逸转过身准备同韩嘉言一起回房间说话。   他一边走一边问,“哥,为何我们不走陆路?”明明水路花的时间更多。   “官道并不好走,坐马车跑起来总没有行船平稳,走陆路,怕是你一路上都难受。”   韩嘉言自己骑马赶路不觉得有什么,但不愿委屈了江逸。   “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娇弱,不会连坐个马车都受不了。”江逸感觉被人当成了瓷娃娃,好像自己多么易碎一样。   韩嘉言只是笑笑,“知道你不在意,你就当是哥哥心疼,不想让你吃苦好了。”   说罢,他让江逸先进了船舱,自己则回头瞥了一眼远远看着这边的某个人。   他们进了船舱之后,留在甲板上不远处的某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后悔刚刚没有早点抓住机会。   他们两人相貌出众,韩嘉言身边的几个侍卫也与普通家仆大有不同,所以他们一上船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韩嘉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很明显,但江逸看起来就亲切许多,刚刚他在船舷边的时候就有人想要上去结识,不过被韩嘉言的到来打断了。   韩嘉言趁着这次机会与江逸更加亲近,新得一个弟弟的他并不想他人打扰,所以一路上都在散发别惹我的气场,这让想结识江逸的人全都打了退堂鼓。   ******   下了船后,江逸以为,为了不暴露身份,韩嘉言应该会选择住在客栈,没想到他跟江慎一样,也把他带到了一个宅子里。   江逸只是粗略打量了两眼这间宅子,虽然看上去各种陈设布置并不奢华,却是恰到好处,也显出了此间主人的审美倾向。这宅子从外观来看也知,在金陵城肯定价格不低了。   他不禁感慨,怎么谁都能在千里之外置业呢,就他没钱是吧?   起先他还以为这是韩嘉言母亲留给他的,后来才知道是定南王府的产业。   “不是说先不要声张吗,我们现在这样大张旗鼓的住进了王府的宅子,不是很快谢家的人就会知道了吗?”江逸不解地问。   听他这么问起,韩嘉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说起这座宅子,他也是才知道的。这是当年父王来金陵城寻母亲想要破镜重圆之时置办的。他还是上次从京城回去时知道的此事。严格来说这算是父亲的私产。   韩嘉言猜测要不是因为父王自己不方便来,他肯定不会告诉自己这处宅子的存在。   然后两人便住了下来。江逸没有人管着后,就彻底放飞了,他甚至还带着人去了赌场。   韩嘉言派人打探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这回他们再出去时,发现金陵城中那些中伤母亲的谣言全都不见了。这跟上回秦时在苏州审问的那人讲的完全不一样。   他又各处调查了一下,韩嘉言才知道,自己来之前,金陵地界的那些官员全都被申饬了,就连上奏折的那名御史也不例外,景元帝还特地十万火急地发了旨意过来。   因为如此,郑知州差点在金陵发起一场文字狱,好些在茶楼说书的说书先生就因为说了某一段就被他当做故意讽刺散布谣言。   韩嘉言没空关心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他只关心结果是不是与他想要的一致。   江逸听说这件事以后,还在心里把景元帝因为谢家的事减掉的评分提高了一点。   因为已经没有人敢提起,想查清楚上一次的传言是从哪里来的就有点难办。   不过韩嘉言还是履行若言,如他跟江慎说的那样,带着江逸去了当初母亲搬出谢府后独自生活的那个园子。   ******   这个座园子离他们现在住的那里不远。园子的房契连带谢棠的所有财产都被给了韩嘉言。   看到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是被打理得如此之好,江逸也知道了在韩嘉言的心中母亲是多么重要。   母亲所有物品的清单,当初外祖已经给了他。除了原本就装好了箱的,还有好些东西其实并没有被送去南地。   韩嘉言选择将他们留在园子里,就仿佛母亲从未离开过一样。他幻想着有一天母亲还会回来。   现在知道了母亲去世的消息虽然感到难过,但他不是孤独一人了,韩嘉言看了看江逸,心中得了安慰。   江逸一抬眼就正好看见他难过的模样,连忙出言劝慰,“哥哥,节哀顺变,伯母已经走了,他一定不愿意看着你还沉浸在悲伤中。”   韩嘉言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江逸,最后才伸手摸着他的头说:“你说的对,我们一起好好的就是对母亲最大的安慰。”   江逸没有纠正他的语病,而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都是母亲使用过的物件,韩嘉言带着江逸一路看过去,不停向他介绍,因有些东西还是他跟着母亲一起的时候买的。   当来到卧房时,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样东西。上次来的时候他过于悲伤,并没有注意到,现在看来这个东西不像是女子常用的式样。   他看到的是一块麒麟样式的青玉玉佩,对于女子佩戴来说有点大了,也不像是母亲喜欢的样式。   母亲自己可能不觉得这块玉佩有什么值得珍视的,只是随意挂在床边,临走的时候都没有收起。   韩嘉言取了下来放到了自己身上,他隐隐觉得这块玉佩的来历或许有点问题。   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江逸看韩嘉言情绪低落,不想让他沉浸在悲伤当中,便提出了离开,两人这才出了园子。   他们是上午来的,看了这么久已经到了中午。到一个地方自然要吃一吃当地的美食,韩嘉言带他来了某个号称很厉害的酒楼吃饭。   这回来得比较早,楼上的包厢还有位,几人便上了楼。   不料刚落座没多久,韩嘉言的侍卫之一就急匆匆的跑上楼来找他。   他低声朝韩嘉言说了几句,韩嘉言的脸色立刻变了。   “逸哥儿,我现在有些急事要办,你先在这里吃着,待会儿我那边处理好了就过来。”韩嘉言对他重新露出了笑容。   江逸猜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于是也笑着让他不要惦记自己,“好,子斐哥哥你忙自己的去吧。”   江逸从韩嘉言的脸色看出这件事应该不简单,否则不会让他这么紧张,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次出来韩嘉言身边就只有两名护卫,他留下一人保护江逸,自己也离开了。   出门在外江逸一般不需要人替他布菜,便让白杨等人也坐到另一桌吃饭。   吃着吃着,江逸觉得头有点晕,刚想问白杨等人,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都趴在了桌上。   糟糕!江逸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眼前一黑,也趴到了桌子上。 第90章   “是有人打了我一顿吗?我怎么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江逸醒来时还有些晕晕沉沉, 觉得自己像是被围殴了一般全身都痛,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   等他稍稍找回记忆,很快就回想起了最后在酒楼上的那一幕。   他人是醒来了, 但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不算软和的地方。   简单地判断了下, 周围感觉有墙壁, 像是躺在一个密闭空间。   我这是被人绑架了?江逸只能如此猜测。   他第一反应是酒楼的人有问题, 昏迷之前他看到白杨等人已经被迷倒了。那肯定是饭菜或茶水被人下了药。没有酒楼厨师或小二的配合哪有那么容易下药成功。   可为什么呀?他初来乍到无冤无仇的, 连名字都是用的化名, 谁会特地绑架他?关键是谁认识他呀!   一直以来他都被保护得太好, 最多的烦恼不过是上学辛苦之类的。   任城那次,在桃林碰到关若归时至少他还是清醒的, 只是对方出来那一刻有些被惊吓到。但认出了对方后,他能感觉到关若归没有什么恶意, 所以那时的心情并没有特别紧张。   而现在, 有人能在韩嘉言的眼皮子底下迷倒了他们,偷偷绑了他出来, 看上去更像是有着周密的计划,预谋了很久。   这自然让他既害怕又担忧。   他醒来时故意没有睁开眼睛,就是为了让贼人放松警惕。他不敢乱动,而是竖起耳朵分辨外面的声音,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   如果是酒楼的人有问题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吧。   江逸在心里祈祷韩嘉言快快发现他不见了,赶紧找到线索来救他,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努力想办法自救。   他一边用手偷偷触摸身下柔软的布料, 判断自己的所在之处, 一边在脑子里分析,如果不是冲他来的, 那就只可能是冲着韩嘉言来的。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自己的手脚和身上都没有被束缚的感觉。   没被绑住?这一点是不是能说明对方还有什么要谈判的,所以对他多了几分礼遇?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然后他就想到了还有一种可能。他太菜了,对方有足够的自信放了他他都逃不了。   就在江逸飞速思考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怎么样了,还没醒来吗?”   而另一个声音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回答:“醒来了,只是还没有睁开眼睛。”   江逸被这个近距离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醒来后没听到过身边有呼吸声,还以为周围无人,原来这人一直都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而且听他这回答,自己刚刚的举动他是尽收眼底呀。   这就尴尬了,自己在这假装了半天,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第二种吧,这伙人没绑他是相信他逃不了。不光对方这么想,他自己也没有信心逃跑。   既然已经被识破,江逸也不再伪装,他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方的木质车顶,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辆停着的马车上。   接着又扭头看向两旁,两名穿着深色衣服,面容冷峻的年轻男人见他醒来,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江逸咽了一口口水,手撑在身下的座位上赶紧坐了起来,然后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弱弱地问:“两位大哥,我们并不认识,肯定也谈不上什么过节,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公子别慌,我家主人很快就来。”   坐在一旁的那个男人对他的态度有点微妙,说话时眼神有些戒备,说的话却又带着几分恭敬。   而在马车前面站着的男人要去复命,朝着同伴点了点头,就放下了门帘离开了。   留下来的男人见江逸的目光放在马车里小几上摆着的茶壶上后,连忙问道:“公子可要喝茶。”   江逸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拒绝道:“呵呵,不需要,不需要。”   他先前就是被迷晕的,怎么还敢喝他们的茶。   从男人刚刚的话中可以知道,这伙人不止一两个。见马车中现在只有他们两人,江逸便想趁机了解一下目前的处境,看能不能劝对方放他走。   对方既然态度这么好请自己喝茶,有什么事应该是可以商量的吧。   “这位大哥,你们如果是为求财,只要放了我,我的家人必定愿意重金酬谢。”江逸看着这名男子的眼睛,说得特别真诚。   只可惜,对方就像聋了一样,对他的提议无动于衷。   江逸见他不说话只好放弃。他继续打量四周,甚至胆大地朝着另一侧挪了挪身体,慢慢往窗户边靠近。在不停的试探中,发现此人并不阻止他,于是在对方的目光中缓缓把手伸向了窗户,想要打开瞧瞧现在到了哪里。   可惜还没等他打开马车上的窗户,有人一把掀开门帘,利落地跳上了马车,这让江逸不得不暂时放下手把目光转向对方。   ******   上来的这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高大,轮廓深邃,面色沉稳,周身的气质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他进来后,原本坐着的那人立刻起身行礼,这让江逸一下子明白了,这男人就是刚才他口中的主人。   江逸忐忑地看向对方,寻思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对方放了自己。   这人进来车厢中后看到江逸醒来了,露出欣喜的眼神,坐到了他的身旁。   江逸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被钱财打动,江逸一边心里打鼓一边尝试把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位大哥,我第一次来金陵,怎么也不可能得罪谁,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你们要是为了钱财,不如放了我,我一定让家人重谢。”   “大哥?”对方听了他的话面色一黑。   江逸心道,我把你叫年轻点你还不乐意了?   不过现在是他处于弱势,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非常听劝,立刻改口:“大叔。”   男人脸还是那么黑,不过忍耐了一下就换上了一副笑脸,他自认笑得和蔼可亲地对江逸说:“我是你爹。”   这下轮到江逸脸黑了,嘴比脑子更快一步,“我还是你爹呢!”   好家伙,这不是求财,这是求子来了呀!   不过说完他就有点后悔,害怕惹恼了这伙人。外面的天色看上去有点晚,从今天中午算起,他消失已经半天,韩嘉言这么久还没有找过来,说明对方要么是计划周详,要么是实力很强,要真是惹怒了此人还不是自己吃苦。   江逸这么想着,一边偷偷瞄他的脸色,实在不行为了生存认个爹也不是不可以,能给韩嘉言多争取一点找他的时间也不枉他牺牲一回。   不过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翻脸,而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这话不是诓你…”   他后面一句话还没说,就听到马车外来人,“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随后,外面的人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交代了些什么,刚刚一直停着的马车又重新动了。   江逸眼睛一亮,他猜测应该是韩嘉言快要找来,这伙人为了躲藏才不得不继续赶路。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帮忙拖延一点时间。   江逸悄悄看了眼马车里的两人,用手捂着肚子,故意叫唤道:“哎哟,我肚子疼,快停下,人有三急,我要去茅房。”   中年男人看了眼他,顿了一下后,还是让赶马车的人停了下来。   但在江逸假借出恭的名义下马车时,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若是想着等那位定南王世子找来就不用等了,他现在正自顾不暇。”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你究竟是谁?有什么企图?”他叫出来韩嘉言的身份,这让江逸十分诧异。   “等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道。”   对方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江逸最讨厌有人这样说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因为刚刚的他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多了几分信心。   ******   其实江逸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中年男人与韩嘉言长相有几分相似。   这人正是再次瞒着所有人偷偷从封地赶来的定南王韩谟。   江逸的身份原本只是韩嘉言的猜测,因为无法确定江逸的生父,他从长公主处证实江逸是他的同胞兄弟后并没有传信给定南王。   但韩嘉言忘了他身边的孟泰从前一直是跟着定南王的,他不愿说的事孟泰暗地里还是密报给了韩谟。   韩谟知道后丝毫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有可能不是他的,只因他深信不疑当初谢棠是准备与他重新开始。既然找到了儿子,他便一心想着把江逸带回去。   从京城传回来的消息看,大儿子丝毫没有带人回来的打算,韩谟忍不住了自己来了。   韩嘉言和长公主的约定对韩谟来说什么都不算。为了带回江逸,他这次特意调了好些精锐前来。   除了韩嘉言身边的几名亲卫,其他王府的暗桩定南王同样可以调动,所以在酒楼的时候他才能够顺利弄走了大儿子。   再加上韩嘉言根本没有想到这是自己人干的,所以才会引得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线索。   不过定南王自己随意离开封地之事亦是不便被人知晓,所以他现在也不能向江逸表明自己的身份。要真被江逸知道,恐怕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出了封地。   但他这样做却让江逸更加不安心。   既不是为了要赎金绑架,也不是因为仇怨打击报复,江逸实在没搞清楚这个绑匪的心思,他总不至于是真的就想认个儿子吧?一路上江逸都在拼命思索怎么逃出来。 第91章   夜风萧萧, 万籁俱静。   更夫刚打了三更,就听到街面上疾驰的马蹄声,很快一行几人从他面前掠过。要不是他反应及时, 恐怕就要被劲风尾扫到。   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有多么着急,这种时候能开城门进来的, 也就只有官府之人, 不知道又是哪里有事发生。更夫看着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在心里嘀咕着。   这几人正是从苏州连夜赶来的江慎等人。   江逸失踪这事韩嘉言不可能瞒着江慎, 他在发现江逸不见了之后就立即派人送信去了苏州。   从酒楼这边的行迹看, 对方是有备而来。江逸初来金陵, 不可能招惹上什么仇家,只可能是因为他或是江慎才陷入此次危险。   江慎得知消息后一刻也未停留就赶了过来, 也顾不得暴露身份之事,拿着令牌叫开了城门。   随着带路之人在韩府前停下来, 江慎飞身下马一路快步穿过厅堂, 来到了韩嘉言的书房。   整个韩府灯火通明,府里的下人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各司其职, 生怕被世子爷的怒火扫到。   江慎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进门不管其他,开口就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我把人交给你才几天你就把逸哥儿弄丢了!处理不了你定南王府的那些破事就不要来打扰逸哥儿的清静!”   “你怎么不说可能是冲着你来的?”韩嘉言同样不好受,他还没找出线索就被江慎扣了大帽子,心中自然恼火。   “这就是你们定南王府的行事方法,有事就怪到他人头上?人是在你这丢的, 你现在推卸责任, 早些时候为何不有此觉悟,不要出现在逸哥儿面前。”江慎嘲讽道。   “江瑾和, 我看在逸哥儿的份上容忍,你不代表你可以在这大放厥词!”   眼见两位世子爷越吵越凶,两方的护卫面面相觑,然后互相看了两眼,都希望对方能去劝一劝。   但在场的都是跟着江慎和韩嘉言的老人,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上去就是做炮灰的命,都低垂着头杵在原地,谁也不愿上前开口。   好在江慎还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没有再继续争执下去,而是抬眼扫了一圈书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说一说当时的情形。”   韩嘉言见他大马金刀地坐着,哼了一声,虽然对他不满,还是仔细将昨日之事说了一遍,后面他离开酒楼后的事也让护卫说与他知。   江慎何等聪明,听完韩嘉言等人描述的事情经过就发现了其中的古怪,韩嘉言被人叫走的时间太过巧合。   “你当时为什么离开?”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韩嘉言。   监守自盗也不是没有可能,韩嘉言多次表现出想带逸哥儿去南地的想法,他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   他的眼神让韩嘉言本就因为担心江逸而不佳的脸色更加难看,“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断案也要讲证据,我现在只是在询问你事发经过。”江慎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   他心里很是后悔同意让韩嘉言带着江逸来金陵。   现在他宁愿这一切真的只是韩嘉言为了带走弟弟而演的一出戏,因为若不是,就代表江逸现在的处境恐有危险。   韩嘉言虽然对江慎咄咄逼人的态度不满,但这事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未尽到保护的责任,所以自知理亏,再加上同样担心江逸的安危,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了自己。   “当时王府在城中的产业遭到不明之人的攻击,我需要前去处理。”   他说的是王府产业,但是江慎心里明白,这指的应该是王府安插在此收集情报的暗桩。   就像景元帝不可能真的放心定南王,必定在南地安插了不少暗卫探子一样,定南王府在各处要地肯定假借做生意的名义也安排了人手。   虽然朝廷和王府现在相安无事,这些探子或许只是做些普通的打探工作或是真的只是做些生意,并不会触及对方的底线。可一旦两方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将会立刻被启用于更机密的情报工作。   所以这些暗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韩嘉言听说他们遭到攻击而去亲自处理也合情合理。江慎对韩嘉言的解释没有完全放下怀疑,但还是选择暂时相信了他。   “王府和酒楼的人都查了吗?”江慎继续询问。   他一副审问的架势让韩嘉言眉头越皱越紧,不过还是竭力配合回答道:“查了,都没有问题。”   说完他还拿起书桌上抄写的几分讯问结果递给了江慎。   事情一发生他就将所有有关的人都关了起来审问,但结果却一无所获。   江慎看完了这几份供词,略微沉思片刻便发现了不对。他眼睛在书房的王府侍卫脸上一边扫视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了几个字,“王府有叛徒。”   面前的几名侍卫都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冲着韩嘉言喊道:“世子爷—”   韩嘉言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辩解。   “这几人都是我的亲卫,绝不可能勾结外人。我已经把嫌疑之人关了起来,审问的结果就在你手上第三张纸。你或许可以考虑你那边有什么仇家。毕竟江大人在刑部铁面无情的名声众人皆知。”   韩嘉言早就怀疑过府里有鬼,也在第一时间找出了可疑之人,可这事虽然巧合却似乎天衣无缝,找不出破绽。   江慎没理他的讽刺,那起他说的那张纸仔细看了起来,随后提出:“带我去看看这人,我要问几个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对方的动机,知道了动机才能更好地分析他们会把人带向何处,也能知道江逸此时是否安全。   ******   两位哥哥为了江逸的事彻夜难眠,江逸这边倒是在马车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睡醒了之后还要抱怨,“难怪我昨日就觉得浑身酸痛,原来是你们这马车太硬了,硌的我骨头疼。”   他一边揉着肩膀和腰,一边瞪着韩谟。   韩谟的长子韩嘉言在江逸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进军营历练了,其他几个庶子也是自小锻炼,加之对他又敬又怕,哪有过这样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想到江逸娇生惯养到这地步,坐马车还挑三拣四。   江逸收到他不赞同的目光后做了个鬼脸就转过头不再看他。   他刚开始还有些害怕这伙人作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来,自从过了一晚,发现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他就彻底躺平了。   原本他还抱着几分要逃出来的心思,但在见过“绑匪们”的身手后他就放弃了。   最开始他还处心积虑想要找机会在落单的时候跑掉。昨天趁着他们没注意他还真一路跑到了山上。   好消息是人没追来,坏消息是他迷路了。   在山上转悠的期间,他还不小心遇见了一只野猪,吓得他赶紧爬到了树上。那个时候他不得不庆幸自己当初在国子监勤学苦练的爬树功夫。   过了快一个时辰天都黑了的时候,韩谟找到蹲在树上的江逸。然后江逸就灰溜溜地跟着对方回去了,后面再也没有想过逃跑的事了。   晚上受惊过度的江逸更没心思管被带到了何处,到了马车上就是睡。   他既不知道他们现在是走的什么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唯一能判断的就是马车一直在往京城相反的方向在走。   跑是跑不掉的,这荒郊野外跑可能危险还大点。不过从这一次的经历,他看得出这个人对他确实没有恶意,并且他们还非常紧张他的安全。   不过不跑不代表江逸没有想其他方法。虽然他自己跑不掉,但是他可以让对方主动放弃绑架他的想法呀!准确来说应该是让这位大叔主动放弃,想要认他做儿子的这个想法。   说到这个事情,江逸也觉得很无语。他前段时间还在想会不会他所以为的那个有关他身世的秘密是假的,现在就突然有一个人跑出来说是他爹。   虽然他的第一反应是反驳回去,但是后面仔细想想,这岂不是跟他的身世正好吻合?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决定给这位大叔一次机会。可当他询问对方有什么可以证明是他父亲的证据时,对方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叔,不是我不想认你,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江逸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反问道,“你什么证明也没有就说你是我爹?像你这种认亲的方法,那岂不是谁来我都得认?”   韩谟被辩驳得无话可说。   “而且大叔刚刚你也说了,你一点都不缺儿子,所以你就放过我好吗?我家人现在肯定很担心我。你呢,也回家好好地关心关心你自己的那几个儿子,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别老惦记着别人家的孩子了。”   江逸苦口婆心的劝说对方,简直比居委会调解还要用心。   而韩谟越听脸越黑,江逸则是越讲越起劲,顺便还不忘夸一夸自己。   “我知道我自己优秀,你一见如故,不过不能因为看着别人好就随便想当人的爹呀,你说你一个男人,既没生过我,也没养过我,老想着这样不劳而获怎么行?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为好!”   这下不只韩谟,马车外都能听见憋笑的声音。   韩谟头疼扶额,不知江逸这性子到底随了谁。除了赌气的时候,阿棠说话可没有这么刁钻过。   他干脆不再跟他解释,拿出平常对待儿子的方式,只说了一句,“待你回家之后就会知道了。”   见对方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只坚持说要带他回家,江逸气不过干脆双手抱胸,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不管谁来说我都不信,我只听我娘的。”   江逸打定主意,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听信任何人的话,这件事情他必须等回到国公府,亲耳听到他母亲告诉他结论。   韩谟没想到认儿子这件事这么困难,有些后悔没有听谋士的话从长计议。 第92章   马车一路上行驶在官道上, 行人不多,且多是普通百姓,这让江逸想趁机求救都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看到没有机会, 江逸也不再盯着外面看。他坐在马车中十分无聊,想要寻人说说话都找不到对象。   此前因为劝说失败, 韩谟不愿听他的劝放他回去, 他也就不想跟他韩谟多说话。但其他的护卫没有得到允许, 当然更不可能与他多说什么, 所以一路上, 大家都是一言不发。   到了中午的时候, 江逸突然听到周围多了一些人声,而且随着马车的前进, 这些声音越走越近,说话的人也开始变多, 他甚至还听到了吆喝声。   江逸立刻掀开了窗户上的帘子, 这才发现马车竟是进城了。   他没想到这帮人如此嚣张,似乎一点都不怕被人追上来。   “阿长, 你们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透露个口风呗。”江逸朝坐在马车另一边,名义上负责照看他,实际上负责监视他的长脸护卫问道。   被随意取了外号的长脸护卫面部微微扭曲,心中叹气生活不易,“小少爷,您就别为难我了。”   一路上江逸把随行的护卫都取了名, 他还算好的, 因为脸长被叫做阿长,其他还有什么小黑, 小白,大红之类的,就连王爷,他也是随心情想到什么叫什么。   “切,不说就算了。”江逸打探失败,故作不屑地放弃了。   江逸看着马车停在了一个三层酒楼的门口,心中了然这次进城是来吃饭的。   他昨天和今天都是啃干粮,这么些年锦衣玉食被娇惯着,哪吃得下那些,所以一直没吃好,现在有这机会他迫不及待地就要下车。   车一停好他就要下车,吓得阿长以为他又想逃跑,连忙一把把他捞住了。   江逸没有防备,差点栽了个倒栽葱,好在韩谟在外面扶住了他。韩谟因此得到了江逸一个礼貌的道谢,不过也仅此而已,别的再也没有更多了。   ******   各地的酒楼都大差不差,这里没有金陵和苏州繁华,本地人口和路过的商人少了很多。一行人走进酒楼时还有不少位置空着,店家把他们带到了三楼雅间。   落座后江逸毫不客气,店小二一边报菜名他一边这个也要那个也要地点菜,那场景看起来跟说相声似的。   这个时候了江逸还有心情仔细品尝每一道菜,还不忘与他们讨论一二。   不过饭总有吃完的时候。   本来韩谟只是见江逸连续几餐吃不下,担心他饿着,特意找了个酒楼吃饭。吃完要走之时,江逸突然不让他们走了,哭爹喊娘地表示自己坐了一天马车腰酸背痛实在坐不了了。   “大叔,你要再不让我找个正常床铺休息一晚,你带回去的就是一具散架的尸骨了,而且一天没有沐浴更衣,我都要臭了!”   说完他就耍起了赖皮,往凳子上一坐和桌子上一扒,就不肯起来了。   江逸这话说得夸张,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故意的,但看他大有一副不答应就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架势,韩谟头疼地说:“那就改走水路。”   “不行,我不会游泳,怕水,坐不了船。”江逸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你不会以为你一路上走水路来金陵的事情我不知道吧?”韩谟听他胡扯后立刻反驳。   “我跟着哥哥坐船当然放心,可你,”江逸抬起眼皮瞄了一眼他,“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半道把我扔水里?”   江逸就是这样的人,知道韩谟没有要威胁他的安全,反而一直对他退让之后,立刻抖擞起来,现如今说话做事是没有了一点顾忌。   韩谟不是没见过叛逆的儿子,大儿子从小也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但大儿子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反对,最常见的是阳奉阴违。像江逸这么无赖的一款他是从未见过。   虽然不太明白庆国公府是如何把江逸教成这样的,但想到他从小没了生母,自己也不在身边,对他的包容总会更多一点。   “好,不过只能今晚住一晚。”韩谟点头同意。   其中一个脸色有点红被江逸戏称为大红,的侍卫听后着急地叫了一声:“爷!吴先生说过……”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可能是原因不适合在这说,但很明显能猜出他是劝不要留在城里过夜。   看他这么着急,江逸猜测,要么就是后面有追兵了,要么就是他们有什么事赶时间,反正就是说留下来对他们不利。   这么一想,他的心提了起来,这位大叔该不会反悔吧。   这个大红他知道,应该是这群人当中管事的,除了大叔就他职位最高,看上去也是除了大叔年龄最大的,阿长就经常听他指挥。他在大叔面前也说得上话。   “无妨,不差这一时半刻。”韩谟抬手制止了他还想再劝的话。   他们回南地总要那么久时间,多一晚不至于家中就翻了天。   江逸听后心中一喜,他原本就只是想拖延下时间,看能不能找机会请店小二帮忙报官,到时他表明了庆国公府的身份,地方官员怎样也不会不管不顾吧。   现在发现对方想要早点走,敌人想避免的就是自己要促成的,那他更要多拖一天是一天了。   ******   江逸双手抱胸,皱着眉撇着嘴在客栈的天字号客房中到处走动。   一面走一面嫌弃地看着房间各处摆设说:“不行,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我从来没住过条件这么差的地方!”   为了显示他说的没错,还翘着两只手指拎起床上的被子给他们看,满脸嫌弃的样子。   “你在国子监的天字院住的也并不比这好。”韩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重重地说。   跟着的侍卫们全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王爷在军中说一不二,还没人能把他逼成这样,哪怕世子爷在军中也不会故意这么作对。   小少爷自从说了要住客栈之后,他们几乎跑遍了全城的客栈,要么是房间有味道,要么是摆设太陈旧,要么是外面太吵闹。反正每一间客栈他都能找到理由,就这样让王爷跟着跑了一路。   现在找到的这家已经是城里最好的客栈,独门独院,布置得不出大户人家家中差,没想到小少爷还是不满意。   他们看王爷耐心都快没了。   江逸是懂怎么做甲方的,看他这样子,还要再添一把火,“我看还是刚才看的第一家好,要不还是选那一家客栈吧。对了,阿长,那家叫什么名字来着?”   被迫痛失姓名的阿长看了一眼脸越来越黑的王爷,小声回答:“小少爷,是悦来客栈。”   “起名也太懒了,是每个城市都有连锁吗?”江逸听了这烂大街的名字,小声吐槽了一句。   “那就去悦来客栈吧!”江逸装作一副不甚满意,但不得不将就的样子,说完后也抬眼看向韩谟。   其他人也看向韩谟,都是在心中默默祈祷王爷千万别迁怒他们。只有江逸,不停在心里祈祷,“快快后悔,赶紧放我走。”   没想到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韩谟对他竟也忍耐住了,“好,就去那一家。”   这个回答让江逸很是失望。   看来待会儿要再作一点,作到他对自己随意绑架他人认儿子的行为感到后悔的地步才行。   ******   悦来客栈,天字号客房。   悦来客栈天字院客房也是独门独院样式,是客栈东侧的一个小跨院,里面房间数正好。住得下他们这些人,护卫还正好能看着他。   除了江逸全部都觉得满意,大家主要是不想陪着他再找了。   江逸其实不太想选这种院落样式的房间,可他看了其他客房,条件确实太差了,最后还是选了此处。   “大叔,来都来了,我看这宣城也挺热闹,不如我们去街上逛一逛吧。”江逸一个被中途绑来的,没什么了收拾的,住进了房间后就想着找机会联络外面。   “你又要打什么歪主意。”韩谟眯着眼睛看了看他。   初见江逸,韩谟原本想过很多种他听说自己是他父亲后的反应,可没料到他虽是坚决不信。人虽然不信,但说话做事却毫不客气,就跟是自家人一样,各种要求,指使起那些侍卫来也是一点不含糊。   虽说江逸不承认,但因为他的这种态度,韩谟很快就代入了父亲的角色,想对他好但又总被气到想教训他。   “大叔,你们自己倒是准备充分,一个个的衣服带了不少,每天穿得不重样。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可怜的被你们绑来的人是没有衣物换的!”   江逸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以示自己的抗议。   韩谟看了一眼江逸之前因为逃跑有些脏了的衣服,准备同意他的要求。   这个时候大红又来了,他这次是凑到韩谟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韩谟就改变了主意。   “我让人替你去买。你不是说没休息好吗,现在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江逸瞪着大红,表示非常生气。   就你话多!   大红目光闪躲,他也不想得罪这位小少爷,可谁知宣城新来的这位品级不高的官员见过王爷呀。这要是在路上不小心被认出来,王爷私离封地的事被捅出去就不好了。   “他们的审美我可不放心。”江逸指着侍卫们嫌弃地说。   他说完后韩谟没有立刻答复。   江逸立刻使用自己的老一套,一见他犹豫就开始搞事,“不去也行,那你找最好的裁缝来给我量身定做,我的衣服有一丝不合身都不行。”   他既然这样说,韩谟只好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他不方便去,便让侍卫陪着江逸一起。   江逸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上街。   这满意的模样,看到的人怕是都要吐槽一句怎么这个时候不说自己是被绑来的了。 第93章   逛街当然不是江逸的目的, 报官才是他的目的。   他在找客栈的时候百般挑剔并不是真的嫌弃那些房间不好,换来换去其实是为了弄清楚府衙的位置。   现在选择这个悦来客栈,也是因为它离衙门很近, 从他之前的观察来看,不超过两条街的距离。   如果在客栈中发生了什么, 很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 街面上巡逻的人也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虽然这次出门跟着他的护卫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但自从江逸在马车上试探了几次, 发现他们更紧张他的安危后, 心态就开始发生转变, 一点都不拿他们当外人,有什么事都是随时吩咐, 一副不用白不用的态度。   这个爹江逸是一点不认,但仆人他是照单全收。对于他这种做法, 韩谟也是毫无办法。   江逸心里有小算盘, 临走之前还瞄了一眼非要当他爹的那位大叔,然后就看到大红又在跟大叔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他撇撇嘴, 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还能拖多久,希望哥哥快点找来。   他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出了客栈。   一走出客栈门口,江逸就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看谁都不顺眼的姿态。他带着两个护卫在街上就差横着走了,真是生怕别人没发现他的嚣张。   “小白,去城里最大的成衣店铺!”江逸大手一挥,继续大摇大摆地指使这些护卫。   又一个痛失姓名的护卫认命地指着相反的方向提醒他:“少爷, 要走这边才是。”   指完路的小白与阿长对视一眼, 两人都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这名被叫做小白的护卫事先已打听过,城里最大的成衣铺子朱记布庄就在转过两个路口的街上, 离客栈不过半柱香的脚程。   即便江逸坚持不坐马车非要走路,也不至于累到这位少爷。   江逸顺着他指着方向走去,他不坐马车自然有他的道理。有时候衙门的人是有可能主动找上门来的,这是他在任城时得到的经验。   按照他的计划,待会儿走在路上,见到有那看起来同样不好惹还容易炸毛的公子哥,他便借机挑衅闹出一点动静来。   没错,他这次出来就是专门来搞事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嚣张的态度太过明显,一路走来大家都避让着他。直到进了朱记布庄都没有遇到什么看他不顺眼的人上来找麻烦。   江逸觉得很失望。要是在京城,他那会儿在路上看到这么一个走起路来都不可一世的人,早就上前去教训了。看来这宣城的人奉行明哲保身,并不喜欢多管闲事。   既然来了,他也就顺便完成一下这次出行名义上的目的。   这家布庄看起来很大,里面各种布料按照种类、颜色和质地分类摆放在货架上,方便顾客挑选。   留着山羊胡的掌柜热情地招呼了他。   江逸从没有出来买过成衣,这才知道哪怕是这些成衣铺子也讲究量体裁衣,需要由裁缝测量后才给顾客制作成衣,并不像现代那样有缝制好的成套衣服贩卖。   掌柜见江逸衣着不凡,虽然奇怪他这种人家的少爷怎么还会出来买衣服,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帮助挑选布料。   “这位公子,您看这织线又细又密,还这么轻薄透光,摸上去柔软光滑,颜色也是透亮纯正,虽说比不上公子您身上价值连城的蜀锦,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料子,正适合这种天气穿着。”   掌柜亲自出马,拿出了店里最好的布料卖力解说。江逸哪懂这些,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不过是顺着他的话频频点头,看起来很满意。   “这衣服要做多久?”他关心的还是这一点。   “公子您若是着急要,小店有熟练的绣娘,她们连夜赶工,您要的这几套衣服明日便可做好。”   掌柜知道,若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江逸这种富家少爷肯定不会来外面店铺买成衣,连忙表示自己这的绣娘做得又快又好,绝不耽误他时间。   江逸听后皱了皱眉,这么快非常不符合他的需求。   他故作高傲地说:“这样赶工能做好吗?小爷可不穿什么瑕疵品。”   掌柜立刻解释:“公子您放心,整个宣城没有哪家裁缝铺的绣娘有我们朱记的好,就连城中大户也有瞧中我家绣娘手艺专门来定制的。”   江逸的本意是让他多做点时间,这样自己不是就可以借口多留两天,谁知掌柜一直夸他家绣娘技艺精湛速度飞快,恨不能现在就开工赶制,今天就交货。   “那好吧,也不用这么急,明日做好就行。”江逸只好如此答复。   选好了布料和款式,接着就是去里间叫裁缝量尺寸,两个护卫非要跟着进去,惹得江逸又是一阵不悦。   江逸抬手让裁缝拿着尺子测量,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朱掌柜,我家公子的衣服可做好了?”   听上去是一个爽利的姑娘,江逸猜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普通人家不会到外面去做衣服,有钱人家也不会让小姐出来抛头露面。   “姑娘别急,陈公子要的东西我们怎么敢怠慢,王绣娘做了快半个月才做好,我这就让人去取。”   说话的是掌柜的,他随后就叫了一个伙计去里间取衣服。   “若不是公子看中王绣娘的绣工,哪有你们做这生意的机会,我可要仔细瞧瞧,别被你们糊弄了。”丫鬟的语气不甚高兴,听起来对绣娘不怎么看得上。   “再多给小的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呀。”掌柜连忙陪笑。   等江逸量完尺寸出来,正好看到这位姑娘让人把衣服挂在架子上仔细检查。   这件衣服往那一放,就像一件高定礼服突然出现在成衣店铺里,即使不怎么识货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区别。   江逸小声问伙计,“这衣服是谁做的?”   伙计脸上掩盖不住的骄傲,“这是我们朱记的王绣娘做的。”   然后就滔滔不绝地说起王绣娘的事迹。   这位王绣娘是个寡妇,并非宣城本地人,前些年家中遭难,来这投奔亲戚。长居亲戚家日子过得自然不好,但好在她有一门家传手艺,一手绣工巧夺天工,也能帮着添补一二,才不至于住得长久惹人白眼。   不过她这亲戚并不是什么好的,听信了那牙婆的话,竟想着把她一百两卖给路过的商人做妾。   这朱记布庄的朱家专做布料生意,朱夫人见王绣娘绣工精湛,起了惜才之心,便收留了她让她在布庄里做事。   王绣娘为了报答朱夫人,拿出了家传绣法,替朱记打响了名声,朱记也生意大好。   很多大户人家看中了王绣娘的手艺想让她去府里做事,哪怕价钱再高,王绣娘也没有动心。   “所以现在不少贵人来我们布庄都指定王绣娘来绣。这陈家在宣城那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就连他家的几个公子,若有那重要的节日也是在我们布庄做的衣服。”伙计说起来一脸的与有荣焉的。   江逸听了眼睛一亮。   他说的那些王绣娘绣工如何如何好的话江逸倒没有放在心上。他在宫中也好,国公府也好,从来用的都是好东西,也没有什么虚荣攀比之心,但这衣服却正好有用。   “这位姑娘,不知你家公子与我身形相差大不大?”   江逸走到挂着的衣服面前,欣赏那件华丽得恰到好处的锦袍,朝那名女子问道。   女子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江逸容貌俊秀,举手投足怡然自得的气质不同凡响,也落落大方微微一蹲行了一礼。   既是在布庄,她以为江逸问这话只是为了买衣服,也没想太多,抬头上下打量了江逸一眼,细声回答道:“这位公子瞧着与我家公子身形差不多,身量也是一样。”   江逸看向挂着的衣服,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才一看我就知道,这衣服我肯定也能穿。”   女子还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见江逸抬起手,手掌微微摆动,对身后的两名护卫说:“这套衣服就挺好,也省去时间做了,还不帮小爷拿下来。”   众人才发现他这是想明抢呀,掌柜还把这心里话说了出来。   “胡说什么,我又不是不付钱。”江逸瞪了掌柜一眼,又对愣住了的两护卫一抬下巴,“呐,怎么还站着不动,付钱啊,还真想抢呀。”   “这位公子,这是陈公子定做的。您若想要,我让绣娘也给您做一套,您这样做小人实在为难。”掌柜生怕他们抢夺时损坏了衣物,连忙站到挂架前挡住。   那名陈公子的丫鬟也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少爷,这样不好吧?”阿长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行动。出门前苏统领就交代过别惹事,他们这次的行动不宜张扬。   两人见江逸一路上和和气气,最多也就是逞些口舌之快,编排王爷和他们这些侍卫,说话气人一点,哪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不动是吧?那也行,我就坐在宣城等着,等绣娘再做好一套,反正我是不着急。”江逸哼了一声,威胁道。   两人只好按他所说的去取衣服。就这两人的身手,掌柜轻而易举被他们拨开。   江逸还站在后面不停地提醒:“小心我的衣服,别弄坏了。”   那名陈府的丫鬟就更不知所措了,她还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人,只能站在后面一个劲重复道:“这是我家公子的。”   江逸看着她和掌柜的动作都替他们着急。   都这样了你光喊话有什么用,快回去报信呀,快让人去报官呀!   他们显然没听到江逸的心声。   大概是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主家也没培训过应急预案,直到江逸要走了,还没人来拦着他们。也不是,是想拦但没有成功。   “我说了是买不是抢,钱已经付了。你家公子若实在难以接受,我可以赔偿你们的损失,左右不过钱的事。我就住在悦来客栈,你尽管来找,我绝不推诿。”   江逸生怕这些人找不到地方,赶紧自报家门,然后才大摇大摆地拿着东西离开。   两个护卫看着被他留下的钱袋,一步两回头。小白小声对阿长说:“那可是五百两,这衣服再贵也要不了这么多,苏统领该不会让我们赔吧?”   “你看我们像是能赔得起的吗?况且,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吗?王爷让我们听小少爷的吩咐,所以事王爷不会怪罪我们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两样都很难说。   “你们干什么呢!”江逸看两人还没跟上来,回头催促。   再江逸的催促声中他们垮着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跟着他往回走。   ******   韩府的客房中,江慎看起来有些疲惫。他连夜赶来金陵又审了一夜人,加上担心弟弟的安危,他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   “世子爷,这些是您要的东西,有些东西与韩世子有关,没能查得很清楚。”红松将江慎交代调查的结果一一禀报。   江慎看着他递来的东西,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说:“去书房。”   那晚江慎一来韩府就连夜审了韩嘉言找出来的那名对外通风报信的王府叛徒,但此人的供词还是与之前一样。直到第二天早上,就在江慎抓住漏洞快要找出与他勾结之人的时候,他突然就招供了,却提出此事只能亲口对韩嘉言讲。   江慎只好暂时离开了房间,可就在韩嘉言见过他之后,江慎就再也没能接近此人,因为韩嘉言特意派人阻拦了他。   江慎心忧江逸的安危,要求共享得到的情报,但韩嘉言却只说了一句“逸哥儿现在是安全的”就不再透露任何信息。   江逸的安危除了亲眼所见,他不能相信任何人。因为这次事件与韩嘉言有关,他的话他江慎更无法相信,。没有办法,他只好让人单独调查,带来的人不多,直到现在才查出来一点东西来。   虽然证据几乎没有,全部是靠推测,但他大概已经知道带走弟弟的是谁了。 第94章   江慎来到书房时韩嘉言正对着侍卫有事交代。对于江慎的到来他仿佛早有预料, 见他进来后挥手屏退了所有人,然后又招呼江慎坐下。   江慎顺着他的话坐了下来,但绷着的脸并未放下, 而是斜眼看向他,冷冷地道:“定南王为何要带走逸哥儿, 世子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跟韩嘉言扯太多反而落了下风, 倒不如直接开口询问他们的目的。   韩嘉言手上动作一滞, 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当日揪出来的那人, 是一名一直以商行老板的身份在江南活动的王府探子。他的目的就是拖延自己, 见事情瞒不过去了便把父亲留的信交给了他。他也是看了信才知道父亲一直让暗桩在留意他的行踪并飞鸽传书掌握这一切。   当时他就知道这事瞒不了江慎多久,但没想到对方如此开门见山。   虽然心里头怪定南王没有早点将此事告知他, 但是这事关乎定南王府,他不得不帮着父亲遮掩。   “我知道你怀疑这件事是我所为, 但我可以告诉你, 我带逸哥儿来金陵真的只是想让他见见母亲生前生活过的地方。若真是我做的,我绝不会第一时间就派人去通知你。”   虽然江慎面上不显, 但韩嘉言知道他此时定然是十分生气,恐怕也认为这件事是自己一起做的。   如果换成自己也是一样,谁要是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把弟弟带走,他恐怕早就杀上门去了。父亲做的这事让他陷入了有苦难言的境地。   “那我也想知道,王爷绕了这么大一圈带走逸哥儿究竟所为何事?我记得王爷与先王妃是友好和离,总不至于还迁怒一个连生母的面都没见过的孩子吧?”   江慎之前的确对韩嘉言有所怀疑,但在看了红松查到的东西后就减少了这部分怀疑。   定南王袭击自家的生意都是找的外面的人动手, 很显然防的就是韩嘉言。袭击之人的身份还是韩嘉言自己查出来的, 这信息并没有瞒着他。   若是两人做戏,其他人是查不出参与之人身份的, 为了保密也没有必要再去找外面的人,更加不可能告诉自己。   若不是自己从那个伪装的商行老板身上发现他供出来的动机不对,又听他在被审讯的时候提到定南王还语带尊敬,一系列的行为经不起推敲,恐怕也联想不到定南王身上。   但他怎么也无法理解定南王费这么大劲是为了什么。   况且他擅离封地之事若让人告到皇上面前,哪怕皇上与他有着年少时得的旧友情谊在,恐怕在文武百官面前也难以收场。   就如他对韩嘉言所说,一个和离了的前妻,就算再嫁几次再生几个孩子,也轮不到他来管。再说了,哪怕迁怒也不至于跟个孩子过不去,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出口气?   江慎质问的方向是韩嘉言从来没考虑过的。他心知肚明父亲是想要与逸哥儿相认,但旁人却不知,所以江慎才会担心父亲对逸哥儿不利。   他怔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事。   就连他都不知道父亲究竟是出于男人的自尊不接受母亲的移情别恋,还是真的爱屋及乌不在乎逸哥儿的身世想要认回他。   但该解释还是得解释,否则江慎总担心逸哥儿的安全,不相信他的保证。   “我父王知道母亲在京产子后一直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骨血。”   饶是江慎听了他说的这话也愣住了,然后露出惊讶之色。   “莫非先王妃是带着身孕和离的?”刚问出口他自己就发现了问题,立刻反驳了自己之前的话,“不对,时间对不上。”   父母之事,韩嘉言不想在此与江慎过多讨论,只含糊道:“你只要知道我父王是绝不会伤害逸哥儿,至于其他,恐怕要长公主才能解答了。”   江慎一心担忧弟弟的处境,皱着眉怀疑地问:“你确定王爷知道逸哥儿非他亲生的之后还能不计较?”   他稍加推断就能得出定南王可能并不是逸哥儿生父这个结论。若真能确定,定南王恐怕会直接上书皇上进京接人。现在这么做,固然一方面是因为母亲不接受,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他没有充分的理由。   韩嘉言闻言怒而甩袖,“你把我父王当做什么人了?!那是我的同胞弟弟,父王无论如何也不会作出这种龌龊之事。”   江慎也知自己这话有点揣测过度,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并非我小看王爷,只是你未与逸哥儿长久相处,不知他的性子。他若是喜欢一个人,那便是嘴甜如蜜哄得你恨不得什么好的都给他。若是厌恶一个人,那张嘴真是,死人能气活,活人能气死。”   说完看了眼韩嘉言,意思是,弟弟你还是没有我了解,他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   他这看似解释实则炫耀的话语引得韩嘉言扭过头去抿了抿唇。   早知道就不告诉这家伙了,让他多担心两天,看他还有没有心情在这炫耀。   “你大可放心,父王是想要认儿子不是结仇,必会好好讨好逸哥儿。说不定逸哥儿知道后反倒愿意跟着父王回南地了呢,毕竟血浓于水。”   韩嘉言也朝江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亲哥哥在这里呢,就说你害不害怕逸哥儿不愿回来了。   江慎仿佛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王爷这样带走逸哥儿,逸哥儿受的惊吓不轻,定是不会轻易相信他所说的。”   “若是世子知道王爷现在带着逸哥儿去了哪里还是赶紧告知我,就怕逸哥儿为了逃跑闹出更大的动静,想必王爷和世子都不愿这事被御史再参一本。”   要说还是江慎了解弟弟,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   这边江逸一从布庄回来就乐呵呵等着被人上门找茬,他就不信他都做到这种地步,陈家的人还能无动于衷。   回来后江逸也不回他要求的环境幽静的天字号客房院落,非要在客栈大厅坐着听来往客人们说些八卦。   两个侍卫见他一副悠闲的模样,只得一人陪他一起在大厅待着,另一人赶紧去找王爷禀报。   “苏统领,我们若是不答应,小少爷就要耍赖,我们只好按他所说把东西抢了过来。您看,就是这套衣服。”   小白捧着手中的那套衣服给苏统领看,心中腹诽这小少爷根本就没有那么想要这套衣服,方才他走之时,他一句话都没提衣服的事。   见苏统领没有斥责,又继续道禀报:“还有,小少爷怎么劝也不肯回房间,说是想在外面喝茶。”   苏统领就是江逸口中的大红,他听完之后并没有责怪侍卫,而是嘱咐道:“只要不是要离开,其他事情你们都听小少爷的吩咐。另外,王爷不便出面,若是待会儿有人来找,你来报与我知。”   定南王怎会不知江逸时时刻刻在打着逃离的主意,要不是有了应对之法,他也不会放任江逸出去乱跑。   悦来客栈地理位置绝佳,是来往客商聚集之地,江逸听那些行商说到一路上遇到的惊险之事,听得很是开心。   在听其中一队行商说到因为赶时间不得不夜晚赶路,结果途中遇到劫匪之事时,他还疑惑为何自己等人没有遇到过。   “阿长,我们不是也晚上赶路了吗?怎么就没见到劫匪?”   阿长还没来得及回答,江逸就听到旁边另一桌人的大嗓门,那人还要一拍桌子,就像是说书先生拍惊堂木一样。江逸猜测他一定很爱听说书。   见所有人目光看过来,这人才说:“说到这劫匪,你们可知我们今晨路过白虎岭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还真有给他捧哏的,一个麻脸汉子捧场地问。   “白虎岭的那伙劫匪被人给除了!你们没看到那模样,一个个的肚破肠流,十几个人全都身首异处。”   为了增加真实度,他还详细描述了那些什么鲜血肠子脑浆之类红白黄的颜色,不愧是爱听说书的,形容地特别生动,听得江逸差点犯恶心。   “真的吗?白虎岭那伙人我知道,咱们走这条道的行商没有哪一个没吃过亏的。我记得领头的贼匪武艺高强,官府的人剿了两次都没抓到头领,这次真除啦?”   他的消息可算的上是重磅,立刻引起一屋子人的注意,连店里的伙计都竖起耳朵在听。   “你说的头领是不是脸上有一道长疤,左眼带着黑色眼罩的男人?”   “正是,他怎么样了,也被除了吗?”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急切地站起来问,看起来十分想知道结果。   “没错,我亲眼所见,他被刺破了喉咙,血流了一地,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太好了!苍天有眼!这贼人杀人如麻,我四叔就是前年行商路过此地被他杀害。”站起来的这个年轻人激动地拍着桌子,慢慢地眼泪从眼眶流了出来,望着门外大哭,“四叔,您的仇终于得报了。”   江逸惊讶地问:“今天早上发现的?我们是不是也路过了此地?”   在看到阿长一脸淡定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该不会是你们干的吧?”   “主子怕有些不长眼的惊扰了小少爷,这一路上都是让人在前头探路,没想到还真遇到了这伙劫匪。”   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也算变相承认了这些人都是他们杀的。   阿长知道这位小少爷一路上都不信任王爷,心心念念想要逃跑,说这话便是想告诉他王爷对他多好。   他没想到江逸会被吓到。   “也就是说你们让我从一群身首异处开膛破肚的死人堆里路过?!”   江逸听完脸都青了,谁叫刚刚那人讲述得太仔细生动,先前光是听听就觉得恶心,现在一想他还置身其中过,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般的少爷公子可能不会反应这么大,世家大族府里动不动杖毙奴才,对人命的轻贱程度跟现代社会不可同日而语。   可江逸自小有着现代人的思维,家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心软,父兄和母亲也是从小保护他,轻易没有让他见过什么残酷的场面。就连在宫里的太后和太子都知道,责罚下人都是避着他。所以他乍一听才会这么害怕。   阿长见到江逸整个人吓得快哭了,才发现自己这回闯了大祸。   他跟着定南王上过战场,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而府里不管是世子爷还是其他几位少爷,人人都是从小锻炼,就算不亲自上战场的也在后方见过这些场景,他还没见过听人说就被吓成这样的。 第95章   “小少爷, 您没事吧?要不您回房间休息一下?”侍卫看着江逸苍白的脸色,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吐出来,犹豫着要不要扶他回房间。   江逸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他们这些人,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他压抑住恶心, 努力不去想刚才那名优秀的“说书人”的话。   心里面则是暴躁地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红螺寺的各位神佛那是一点都没保佑他呀, 自从他去拜过之后, 就没发生一点好事。   他当然不能回房间休息, 有了刚刚这事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摆脱这群人。   动不动就杀这么多人, 虽然是劫匪但也有点可怕了。他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能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 别说普通人家,就是世家大族家里的那些护卫, 也没有说起杀人来这么淡定的。   虽然那位大叔口口声声说是他爹,但他们这么凶残, 谁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弄死他, 这还是江逸头一次感觉这么无助。   就在这时,客栈门外出现了一阵骚动。   江逸抬头一看, 亲人呐,官府的人来了!   如他计划的那样,陈家和布庄的人带着捕快找上门来了。江逸甚是欣慰,不枉他害怕他们耽误时间打听,把地点说得明明白白,还亲自在这等着,这宣城府衙的人办事速度还是挺快的。   陈家的那个小丫鬟没来, 应该是女孩子家不方便抛头露面, 但是布庄的掌柜是在的,所以一眼就认出了江逸, 朝着他的方向指了指。   这群捕快一来,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那些人都闭上了嘴。大家几乎全部看向了江逸这边,不知道这位看上去俊逸的小公子怎么惹来了官府的人。   只有江逸两眼放光,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就差嘴里边喊“你们可算来了”这话了。   他的这表情,不光其他客商以为是他找来的捕快,连捕快们自己都懵了。   不是来抓人的吗,怎么对方还欢欣鼓舞地欢迎他们到来呢?   整件事情,此前陈府的人报案时就说得很清楚了,领头的捕头朝江逸走过来,准备例行问话。   江逸态度很好,等他们走上前来,还没等问完就赶紧让人把东西还给陈家的人,“阿长,还不把衣服还给他们。”   “少爷,衣服让…让小白拿回房间了。”阿长停顿了一下,怕他叫了名字这位少爷根本不知道说的谁,干脆随着他一起称呼同事小白了。   “谁让你们收起来的?”江逸惊讶的表情仿佛之前在布庄的那个人被夺舍了,“还不快去拿出来。”   此时只有他一人在这,他是绝不可能离开江逸身边的。但少爷的吩咐也不能不听,只见他在江逸催促的眼神中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没一会儿小白就从客房赶了过来。   这通讯手段还真是先进,只是怎么能确定来的不是别人呢?江逸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量,十分好奇。   不过很快捕快的提醒让他顾不上这个问题,连忙对小白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指示。   如此这般,东西很快物归原主。   布庄掌柜看着江逸,眼睛里写满了疑惑,虽然不解他这一出演的什么戏,但还是拿出了他们之前留下的钱袋同样还给了他们。   前来的捕快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在他们和平解决后正准备离开。   江逸连忙叫住了他们,“大人别走,我要报案!”   这个反转让捕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是钱少了吗?”   江逸顺着他指的钱袋的方向看去,急忙摇头,“不是,其实我是被绑架的,这些人就是绑匪。”   捕头看他指着两个护卫这么说,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不悦地问:“你是想耍我们吗?”   这两个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江逸的仆人,方才命令地那么理直气壮,现在突然说他们是绑匪。捕头只当江逸是因为不爽他们刚刚帮了陈府的人,故意给他们捣乱。   江逸急了,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你别看他们听我的,其实是在监视我。”   就在这时,苏统领也走了出来。他一来就把捕头叫到了一边,也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些人就不再管他,准备回去了。   江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大喊道:“别走呀,我都说了要报案,你们就不管管吗?”   这名捕头听了苏统领说的话,这回不仅没有怪江逸,还劝解他道:“这位小公子,家人让你回去读书,你就好好读,现在虽说太平,可也有些坏人还没抓到,你这样独自一人出门很容易遇到危险。”   “读什么书?你在说些什么?我是报案人,你们怎么能听信绑匪的一面之词呢?”江逸急得大叫。   苏统领也由着他说,并不反驳,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劝纨绔少爷读书的家仆,只露出难过的神色。   反而是捕头看不下去了,“你说你是被绑,这绑匪既不限制你行动自由,还言听计从卖力伺候,你说说这是哪门子的绑匪?”   江逸见苏统领跟捕快胡说八道,也不甘示弱,张口也是一通胡话。不就是比谁会瞎说嘛,小爷还能输了不成。   “他们的主人有隐疾,不能生育,见我长得好看便想拐了我做儿子,这些下人自然听我的,不敢伤害我。”   这么一说好像也很合理,尤其是江逸这相貌确实好看。   捕头又眼睛转向苏统领,虽然没有说相信江逸的话,但也有意让他再解释一下。   苏统领嘴角抽了抽,江逸的行为他是始料未及。这张口就胡说的本事他算是见识了,他家王爷要是在这非得被气到不可。   隐疾?亏他编得出来。   “少爷,这话要是让老爷听到,小的们都要被打死的,请您跟我们回去吧!”   苏统领一脸痛心疾首,更是直接跪了下来,连带其他几个侍卫也跟着他跪下。这忠仆的人设立得稳稳地,谁看了不夸他一声为了主人尽心尽力。   然后又看向那些捕快,仿佛在问,你们亲眼所见,这像是绑架吗?   这下就连围观群众都要对江逸指指点点了。   江逸眼见说不清了,不得不自报家门,他看了眼左右,走到捕头面前低声说:“他们真不是我的家仆,你知道我是谁吗?”   捕头也学着他左右看了一眼,然后点头道:“知道,刚刚这位大人已经说过了,您是庆国公府的二公子。”   江逸惊呆了,这是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了呀。   他回头看苏统领,“你们也太恶毒了吧!”   “公子,您身份尊贵,就别为难小人了,您瞧瞧您府上这些下人……”捕头指了指跪着的几人,又道:“衙门还有事,您这边要是没别的我们就离开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捕快,见过的最大的官不过是知府。京城的国公府,就算是个下人他都得罪不起。   刚才那人给他看了庆国公府的手牌,又说不想自家少爷这事传出去,让他只当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他听他这么说本有些将信将疑,但当听到江逸神神秘秘地问他知不知道他是谁时,他就已经相信了,因此更不想得罪他们。   苏统领的这一招江逸是万万没想到。   “合着你们这样玩是吧。”他瞪着跪下的几人,气得不轻。   现在还真是有口说不清,一屋子护卫跪在他面前,他非要跟捕快说这些人绑架了他,看起来确实有些离谱。   江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有一种被社会狠狠上了一课的无力感。   ******   直到那些人都走了,回到客房院落的时候他还不能接受自己这回叫来官府的人都没能成功逃脱。   这事一直持续到吃完饭,江逸还是十分不高兴,没给韩谟什么好脸色看。   到了晚上他越想越气,气得觉都快睡不着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还不停做噩梦,梦到白天说的那些绑匪尸首来找他报仇,一个个说是因为他才会被杀。   半梦半醒间江逸在床头看到一个人影,跟梦中的无头怪物恰好重合,吓得他一激灵坐起来,大叫了一声。   “别怕别怕,是我。”韩谟赶紧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他从侍卫处得知,江逸被他们杀了劫匪的事吓到了。本想多安慰一下他,谁知因为白天捕快来的那事,晚膳的时候江逸一直赌气一言不发。   韩谟担心他做噩梦吓到,便想来看看他,谁知正碰到这一幕。   在看清是韩谟之后,江逸突然觉得又害怕又委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对韩谟来说,这又是从未有过的经验。   大儿子韩嘉言,就连他母亲离开时都没有在人前掉过眼泪,其他几个儿子或许在各自母亲那里哭过,但在他面前即使被罚也咬牙强忍。   想到江逸没有生母,或许也是一直偷偷流泪,又觉得心疼,手足无措地哄他,“不怕不怕,我在这。”   就像是情绪的宣泄,一哭起来就非得哭个够,江逸也是越哭越伤心。   他一边哭一边委屈地把韩谟的手推开,“我要回家,我要见母亲,我要哥哥!”   “好好好,让你回。”韩谟这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说的是回京城。”江逸虽说情绪还在释放,但脑子已经开始用起来了,一边嚎哭一边强调。   “好,回京城也好,回哪里都行,你想回哪就回哪!”韩谟忙不迭地满口答应。   “真的吗?”幸福来得太突然,江逸一下愣住了,也不哭了,只拉着韩谟发誓不能反悔。   待韩谟再三保证明早起来绝对不会反悔,江逸才又睡下。   早知道撒娇这么管用他在第一天就要开始用,让他连金陵城都出不了,睡着前江逸如是想。   ******   “王爷,真要把这封信送去世子爷那吗?”   韩谟从江逸房里出来后便写了信让韩嘉言来接江逸。   苏统领很不解,王爷好不容易见着人,又谋划了那么多才把人带出来,怎么这下又要送回去。   “天亮你就把信送出去吧。”韩谟叹了一口气。   正因为见着了江逸他才知道,自己就算强行带走他也不可能让他承认自己的身份,反而会惹他厌恶。因为在江逸心中最看重的还是长公主这个母亲,无关乎血缘,他更重视养育之恩。   “长公主没有辜负阿棠的托付,把他教养得很好。”想到江逸一路上活泼的模样,韩谟嘴角慢慢上扬。   王爷,您是没亲耳听到他大庭广众之下说您有隐疾的事,否则哪里还能笑得出来。苏统领真不想提醒王爷这残酷的现实。 第96章   第二天, 江逸一醒来就坐在床上捂着眼睛懊恼,想起昨晚的事实在是太丢脸了。   虽然这一路上他精神紧绷,一直在想办法逃脱, 但也不至于在陌生人面前作出这种姿态。一定是那个噩梦的原因,平常我才不是这种人呢, 江逸替自己昨晚的表现开脱。   起来后看到那些侍卫的眼神, 江逸怀疑自己被噩梦吓哭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尴尬地看着来叫他用早膳的阿长, 假装无事发生。殊不知对方才被训斥了一番, 根本没有心思看他的热闹。   因为这一出, 早上见到韩谟时他只瞄了他一眼, 眼神就立刻闪躲开来,生怕对方问起他昨晚大哭的事。   早膳就摆在江逸和韩谟两人卧房中间的厅堂中。两人相对而坐, 江逸还是头一次这么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只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韩谟看出他的尴尬, 没有说什么, 只是静静看着他吃东西。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韩谟这才主动开口:“你是真的不愿意同我走吗?哪怕你知道自己并不是庆国公的儿子?”   听到韩谟严肃地问起这个问题, 江逸也没再像之前两人谈话的时候那样坚决不承认,或是说些刁钻的话。   他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韩谟的眼睛说:“大叔你不肯表明身份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但我说过这件事我只听我母亲亲口跟我说的,大叔你就别再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愿意跟你走的。”   “既然如此, 我就如你所愿放你回去, 你在这等人来接就好了。”韩谟有一些不甘心,但还是履行了昨晚的承诺。   他自嘲地笑了笑, 眼中难掩失落。当年阿棠离开定南王府时说的那番话或许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   爱与恨永远是一体的,当阿棠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已经不恨他的时候他就该知道,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阿棠了。或许这也是为何她生下了孩子却不愿说出孩子身世的原因,这个孩子只是谢棠之子。   现在看来,他的确没有办法让他相信自己是他的父亲。   当接到孟泰的信时,他堵着一口气不愿意接受,不顾阻拦要来带他走,现在才知道一切早有预兆。   韩谟的心情江逸完全无法共情,他听到对方的应允后惊喜不已,“真的?”   他刚刚还在做心理建设,怎么才能不丢脸地提起昨晚他答应过的事,没想到对方真不是骗他。   江逸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到韩谟虽然面对着自己,目光却不知飘到了何处,脸上的神情还有些难过。他明智地决定不去打扰他了,免得他又反悔。   过了一会儿韩谟回过神来,才又说道:“我家中还有事,先行离开一步,最迟明日,你哥哥就会来接你。”   江逸才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走,只要这人不再坚持要带他回去认祖归宗他就谢天谢地了。   “你似乎对我的身份一点也不好奇,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韩谟看他狂点头,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走的模样,再一次感慨也不知他这心大的性子随了谁。   江逸觉得自己很难跟血缘子嗣观念那么重的古代人解释清楚这件事,那就是在他心中医学上的父亲真没有那么重要。   最后所有的解释只能化为一句话:“我想知道但也不是从大叔你的嘴里知道,再说你怎么就能认定我就是你儿子?”   韩谟被他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韩谟没有等韩嘉言到来就走,的确是因为定南王府有要事,留在府中的谋士连着两封飞鸽传书来催。他原本是打算在此与江逸说清楚,在他同意的情况下快马赶回去。   只是江逸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又发生了昨天那事,他担心这么远的路途,精神和身体双重压力下江逸受不了病倒,最终还是决定写信通知韩嘉言过来接人。至于他自己,一是不方便在江慎面前露面,二是也的确没时间等人来了。   所以江慎等人到来时,定南王已经不见踪影。   ******   定南王府的飞鸽传书还是靠谱的,韩嘉言接到父亲来信的第一时间就启程往宣城赶。   当然,这事肯定瞒不了江慎,两人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所以第二天一早,江逸还没起床就被大哥的声音叫醒。   “大哥!你总算来了!”江逸抱着哥哥委屈得不行。   江慎心疼地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哥哥来了,没事了。”   等他看清楚江慎和身后站着的韩嘉言全都风尘仆仆的样子,又连忙关心两人怎么来的,有没有吃饭和休息。   一听两人连夜赶路,赶紧起来叫客栈的人准备早饭。   现在见到哥哥,江逸总算放下心来。一边吃饭一边跟两人说起他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什么被野猪追赶蹲树上蹲到脚麻,什么睡马车睡到浑身酸痛,还有路过死人堆做噩梦之类的,短短两三天的事被他夸张得比在外流浪了半个月了还凄惨。   江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因为他与韩嘉言有过约定,不能透露定南王来此的事,不好直接开口问,只能盯着韩嘉言的眼睛,意思是,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有事?   韩嘉言没办法反驳,只能替父亲认了这个锅,脸色也不是很好。   江慎这才从回过头来拉着江逸打量,“我还不知你发生了这么多事,可有哪里受伤?”   “那倒没有,还好我机智,在这拖了一天。”   这次江慎倒是没有打击他的自夸,抚了抚他的背说:“嗯,你做的很好了,这次是哥哥没有考虑周全,这事没有下回了,以后一定不让你再陷入险境。”   虽然这次是父亲的谋划,韩嘉言也是没料到有内鬼,他想防也防不住,但他还是有些愧疚,“这次是在我手上出的事,总归是我的错,让逸哥儿受惊了。”   “大哥,子斐哥哥,你们也别自责了,我们来江南本来就已经改换姓名,但他还是知道我们的身份,想来是蓄谋已久,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就算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原因。”   江逸心确实挺大,现在既已安全,这几日本来也没吃什么苦,又在哥哥这诉了一番苦被好好安慰了,他也就觉得没什么了。至于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相信哥哥们自会调查清楚。   而且有些事他还是回京以后亲口询问母亲吧。   江慎和韩嘉言听他这么说,又在心中感慨了一番自家弟弟真是善良美好,舍不得哥哥内疚,明明自己被惊吓得不轻还要安慰他们。   等到了回程的时候,江逸说什么也不愿从白虎岭路过了。   几人只好又绕道别处,就这样回去金陵时距离他被带走那日已经过了十日。   这么大的事江慎自然不可能瞒着母亲。之前是因为没找到弟弟,不好写信回去让母亲白白担忧,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人,并且平安回来了,他也就把发生的这一切写信告知了母亲。   江逸不知道江慎早就知道韩谟的身份,还特地把韩谟绑走他的原因告诉了江慎,以便他调查。   不过江慎为了让他安心,也因为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想法,边没有告知江逸自己已经知道这些,只是让他不要相信其他人的话。这也让江逸误会江慎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   ******   长公主收到信后气得在府里大发雷霆。   她为了不让江逸过早知道此事而伤心,辛辛苦苦阻拦皇兄认回儿子,现在半道冒出来个韩谟,让她的良苦用心功亏一篑。   “若不是因为他失信在先,阿棠怎么会和离,又怎么会独自赴京。他害死了阿棠,现在还有脸在逸哥儿面前自称父亲!”长公主气得发抖,这些话她只能对着樊嬷嬷说。   樊嬷嬷连忙上前拍着背替长公主顺气,一边劝慰道:“殿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世子爷不是说了吗,二少爷没有听信定南王的话,还一心想要逃离。可见他对公主您的这份女子之情不是任何人可以动摇的。”   长公主也慢慢平复了心情,点点头道:“逸哥儿这孩子向来重感情,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现在就告诉他此事,我倒不是担心他知道了身世后与我不亲,而是怕他伤心。”   “阿棠没了,金陵谢府他的外祖也都不在了,我怕逸哥儿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没有血脉亲人。”长公主说到此处,露出不忍的神色。   “谢小姐虽不在了,可皇上不是认了二少爷的身份?”樊嬷嬷并不理解长公主的担心。   “阿棠已经走了,皇兄的念想又能有多久呢?他现在认了逸哥儿,可若是他日有了新宠,再想到韩谟同样要认逸哥儿,他会不会怀疑逸哥儿的皇家血脉是否为真?”   长公主从来都不是只担心江逸认祖归宗后离开她的身边,作为母亲,她最在乎的永远是孩子过得幸不幸福。她宁愿逸哥儿的父亲是个普通人,牵扯进皇家对他来说并不一定是好。   “那可如何是好?”樊嬷嬷从小见着江逸长大,跟长公主一样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现在听公主这么说,不由也着急起来。   “韩谟这一出也好,至少有了能堵住皇兄的借口。”长公主手指轻叩桌几,想着如何在不激怒景元帝的情况下说这个事。   在没有解决这事之前,还是让逸哥儿继续在江南待着为好。   尤其是现在宫里的人因为皇兄发作了舒嫔而纷纷猜测原因的时候,更不应该让逸哥儿置身这风暴之地。其他人还好,但皇后若是知道了什么,怕是会对逸哥儿不利。   过于得宠的皇子,还是一个出身有瑕疵的皇子,在宫中的危险程度太高了。 第97章   “少爷, 您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了,您要多休息。”   丁香从厨房端着汤药过来,刚进二门就看到江逸无精打采地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 惊得她赶紧把汤药交给一旁得的小丫头,快步走上前去要扶江逸。   那边她一出声江逸就听到了, 见她过来, 无奈地嘀咕了一句:“又来了。”   也不等她走到身边就自己站起了身, 他只是小病, 又不是瘫痪, 难道坐着还需要人扶?   一边起身, 江逸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丫鬟,“丁香呀, 少爷我这病都快好了,再躺下去人都要废了。知道你是得了我哥的吩咐, 但也不用这么实诚, 没得让你家少爷在床上一天躺十二个时辰的道理吧。”   丁香尽职尽责,没有因为他这话而停止动作, 继续走了过来。虽然没有一定要搀扶他,但也跟在身边准备随时搭把手。   “这可不是奴婢能做主的,大夫的话您要是不听,那奴婢就只能去请大少爷了。”她有江慎的命令在身,也不怕江逸不听。   江逸撇了撇嘴,奈何不了她,只能在丁香的注视下走进了屋内。   进了屋他往窗边的榻上一靠, 便随手指了个小丫头把窗户打开一点。   丁香知道他闷得久了不高兴, 只能端着汤药过来哄道:“今日奴婢去煎药时只有这最后一副了,按照说好的时间, 明日大夫就会来府里,待大夫诊断过后无碍,您就可以出去玩了。”   江逸看着她手里的中药,认命地端过来闭着气一口喝掉,然后从旁边罐子里抓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   接着赌气地扯过一旁的薄毯盖上,眼一闭,挥手打发丁香,“好了好了,已经喝完了,现在听大夫的多休息。”   丁香同样无奈。二少爷不在意觉得只是一点小病,他们这些下人可不能不精心伺候。前两日还有几个下人在角门处偷懒被世子爷发现,给发落了出去。   所以现在不论是府里原有的下人,还是她们从京城来的这几人,每个人都绷紧了皮,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过二少爷至少这一点不会为难她们,每天的药是按时喝的。   见江逸闭上眼不再说话,她小声让人把屏风移动了一点,挡住对流的风,然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江逸在榻上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真的睡着。他自从上次回来后就被他哥挟大夫的话关在院子里休息,一天里十有八九的时间在躺着,现在哪里还睡得着。   说起这病江逸自己是觉得不用小题大做,可江慎和韩嘉言哪里会听他的。   江逸从宣城回来后没两日就病了,起初他还只是觉得困乏,以为是之前没休息好。后来开始有点发烧,然后就是咳嗽鼻塞这些症状,把江慎紧张得不行。   江慎是从小看着江逸长大的,虽然小时候江逸经常生病,但自从开蒙以后他越长越皮实,几乎没再生过什么病。   这次一路上从京城这么远过来也是能吃能睡,没有什么水土不服的情况。现在这个时候病了,他理所当然归咎到定南王的头上,因此对韩嘉言没有一刻的好脸色。   江慎认为他是舟车劳顿又受到了惊吓,这才生的病。请来的大夫说他是什么风热外侵卫气不固,又有些气机郁滞气血不通,然后给他开了一大堆药。   江逸认为自己只是途中不小心受凉,或是路上一时不察被谁传染感冒了。感冒这种病只要不是细菌感染高烧不退,基本上不就是吃药七天就好不吃药一个星期就好。   虽然江逸是这么想的,认为连药都不需要喝,但江慎和韩嘉言哪里会容许他这种说法。胳膊拧不过大腿,尤其是还有两个人在,他只能乖乖躺着喝药,因此他回来快十天尽吃药养病去了。   还好今天是最后一副了,明日不论大夫说什么他坚决不同意再这样休养了,哪怕现在让他去安知让府上上学去他都没意见。   正当江逸这么想着,听到院子里传来丫鬟的声音。   “韩少爷,二少爷正在卧房休息。”   “睡着了吗?那我待会儿再来。”   韩嘉言的声音并不大,但可能他走得比较急,已经快到了房门口,江逸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江逸一骨碌爬了起来,趴在窗户上朝韩嘉言招手,“没有没有,我醒着呢,子斐哥哥快进来吧。”   好不容易有个人来,说说话也好。   韩嘉言闻言走了进来,见江逸盖着的毯子掉落在地,忙捡起来给他盖上,又把窗户关上了些,“病了怎么还开着窗睡,加重了病情如何得了。”   “不会加重了我已经完全好了,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江逸笑嘻嘻地说。   江慎对他没办法,只是看向跟进来的丫鬟不悦地交代,“逸哥儿自己不知道,你们做下人的也就这样伺候吗?”   吓得丫鬟们连忙跪下,不管有错没错,态度先要端正,认了再说。   “子斐哥哥,不怪她们,是我觉得太闷了才要开窗透气的。”江逸赶紧替丫鬟们说话,然后又示意端茶的小丫鬟把茶水放下。   他也很头痛,这两位哥哥每回来他院子都要挑剔一番下人,弄得现在他院子里的下人们胆子越来越小,随便见他做个什么事情就要跪下来劝诫。   要不是贴身伺候的这两个丫鬟在国公府跟了他那么久,又是长公主所赐,估计都没人敢跟他正常说话了。   韩嘉言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为难丫鬟,而是坐到了榻上。   江逸提起茶壶要给韩嘉言倒茶,被韩嘉言一手拦住,“我自己来。”   江逸也不同他争抢,放下了茶壶给他。然后好奇地问起了最近金陵城最大的新闻,“子斐哥哥,金陵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吗?”   韩嘉言和他们一起回来,见江逸生病了,因为担心江逸本想留在苏州,谁知这个时候从金陵传来消息,谢家不知为何惹得皇上下旨斥责,听说还连累了宫里的娘娘。   无论如何,在众人眼中谢家总归是韩嘉言的外家,出了这档子事,他总要过问一下,不得已又回了金陵。   韩嘉言也没料到查着查着这事竟然还与母亲有关。原来这段时间在金陵流传的谣言竟是从谢府传出来的。韩嘉言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直接找上门去要谢府给一个说法。   谢府当家人这边才被皇帝训斥家风不严,那边又查出母亲谢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与下人说些没有依据的传言,导致谢家在金陵城都成了笑柄,还被定南王世子当年质问,真是焦头烂额。   原本他为了给韩嘉言交待,将这个下人交于他处置,结果此人悬梁自尽了。这个结果韩嘉言并不买账,他不相信一个下人有这么大胆子去编排主家。   最后不得已在族中长辈的要求之下,谢老爷这才同意让母亲谢老夫人去给已逝的谢老太爷和原配谢老夫人念经诵佛,长伴青灯。   江逸提到此事,韩嘉言面色有一瞬变得难看,但很快就恢复了笑意,“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了。”   虽然江逸还一副很想让他展开说说的样子,但韩嘉言却不愿让江逸听到谢家那些事,尤其是这些人对母亲的恶意,于是转移了话题,“刚才我进来时见有人送信,说是京城国子监来的信,便给你带了过来,要看看吗?”   江逸果然不再追问谢家的事,而是满脸兴奋地要看信,“肯定是陈熙他们给我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在这么个交通不便的年代,一封信在路上要走大半个月,信里提到的事说不定现在又发生了变化,但是能收到信还是很开心的。   江逸兴高采烈地打开信,果然是陈熙写给他的,他一边看一边不时发出惊呼,看到后面却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韩嘉言关心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他们了。”平日里上学总是在一处并不觉得,这次出门这么长时间,见到他们信里提起很多学堂里的事,还真有点想了。   陈熙在信中告诉他,他与章顾几个人一起,按照他留下来的那些点子,办了一个学报,才出了一期就在国子监大受欢迎,每天想要把自己的文章登上学报的人能把他们的号房围得水泄不通。   这么热闹的场景自己没能参与江逸觉得非常遗憾。   不过他们并没有把江逸的点子据为己有,现在这个报社社长还是并不在京城的江逸担任着。   虽然江逸觉得这只是因为国公府嫡子的名头好用一点而已,但他还是领情了。   除了这些陈熙还提到了卫珩。卫珩参加了四月份的考试,用一篇策论征服了太学的博士们,博士们想让他来国子学的率性堂,但被卫珩拒绝了,他还是留在了太学的高级班。据说已经准备参加今年的秋试了。   江逸看了之后很是佩服,学霸就是自信,师资力量都不在意的,主打一个我的成绩全靠我自己天赋异禀,谁来教都一样。   最后陈熙才提了一句想要他快些回去赞助一下,因为办报纸花销有点大。   江逸看到他们说现在还在贴钱办报纸简直震惊了。谁家好人办个报纸还赔钱了?不赚个盆满钵满都对不起他的这个点子!自己不过是没有把广告收入列上去而已,就没有一个有商业头脑的人在吗?   江逸顾不得韩嘉言还在,赶紧跑到书桌前并叫来丫鬟替他研磨,准备回信给陈熙。生怕他回信慢了那几人越亏越多,到时候别借着说这个报社社长是他,让他来补这个窟窿。 第98章   景元帝最近心情很不好。   第一是发现他眼中一直以来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贴心嫔妃竟然有两副面孔。   第二是他的亲皇妹因为怀疑他以后会对儿子不好而不让他认回儿子。   对于第一点他顶多只是觉得一时不察被蒙骗了, 后宫的嫔妃为了争宠做的那些事他心中有数,翻不起多大风浪。   但第二点他就不认同了。什么叫血脉混淆?端仪根本不懂他与阿棠的感情!   虽然端仪说得很委婉,担心宗室那帮老家伙让他为难, 不想让逸儿以后被质疑。她说了这么多,其实不就是担心他护不住逸儿吗?   为了打消端仪的顾虑, 他勉强同意了她的计划。待逸儿回京之后与他多相处, 让端仪看看他们父子血缘是割不断的。   不过怎么才能让逸儿对他亲近一些呢?   前两回自己赏赐了那么多东西给逸儿, 却不见他欣喜, 想来是东西不得他的心。太子从逸儿小时候起就与他熟悉, 知道不少逸儿的喜好, 从他那里应该能知道送什么东西能得逸儿欢心。   想到这景元帝立刻让人去传了太子。   端仪长公主若知道景元帝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庆幸自己出来阻止了他认回江逸。   她不喜欢韩谟和景元帝的做法是因为他们都只是把江逸当作是一个附属物,在他们眼中他先是心爱女人的儿子, 而后才是江逸自己。却没有想过江逸自己的意见,他愿不愿意做他们的儿子, 他愿不愿意认他们这半路冒出来的父亲。   ******   远在江南的江逸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个香饽饽一样到处被人争抢。他连江慎和韩嘉言都还应付不过来。   自从病好了之后, 江慎的公事好像也告一段落,有了充足的时间陪他, 再加上韩嘉言,他被两个哥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本来应该是无比幸福的事,可江逸现在却有点头痛。这两位哥哥只要出现在一处,就不可能有达成统一意见的时候。   出去玩是骑马还是坐车,往南还是往北,就连吃饭都会因为吃什么而吵起来。   哦,不对, 这两人可从来不会吵架, 他们只会用眼神互相杀死对方无数次。   而现在,看着面前碗里泾渭分明的两份菜, 他头一次觉得哥哥太爱我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哥,子斐哥哥,弟弟我病才痊愈,大夫说了不可积食,您两位夹这么多是想撑死我吗?”   江逸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向左右两侧之人。   江慎看着韩嘉言夹的那一半肉菜,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既是病刚好,怎么能吃油腻的,那些就别吃了。”   韩嘉言对着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川剧变脸一般面向江逸温和地说:“清粥小菜吃了十来天,我看你都瘦了不少,还不多补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在府里他就只让你吃些这个?”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江逸连忙看了一眼他哥,为了不让两人再斗下去,干笑了两声,“哈哈,都很好,我觉得这样就挺好,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说完也不敢再抱怨夹太多菜了,一个劲儿往嘴里塞。   上次三人一起吃饭时两位哥哥说起话来就是含沙射影的,这回不仅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一顿饭吃得他坐立难安。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与子斐哥哥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见他与大哥一样对他这么亲昵却一点不觉得突兀,因为难以拒绝他的好意,对他们俩的明争暗斗也只能假装看不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投缘吧。   “好了,吃不了太多就别吃了。”江慎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还真怕他撑坏了,忙出声阻止。   韩嘉言也赶紧端盛了一碗汤递到他嘴边,怕他噎着。   江逸放下碗,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汤,接着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这碗饭,然后放下筷子嘴巴一擦,找个借口准备开溜。   “我吃饱了。大哥,昨日安大哥约我去游湖,现在天气正好,我想这就去找他。”   江慎眉心一沉,“该不会是又要带你去花船喝酒吧?”   “怎么会呢,这回是安大哥说想介绍几位同龄的学子给我认识,我们就是坐船赏景。”   安知让上次带着江逸去坐花船就被江慎抓包了,他才被警告过,哪还敢再做出这种事。   江慎听他这么说才点头同意。   一旁的韩嘉言抿着唇,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虽然与江逸相处了这么久,平日里跟江慎意见相左时江逸也是绝不偏帮一人,但到了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江逸对待他和江慎态度还是不同,他会询问江慎能不能做什么事情,却不觉得自己有管教他的资格。   他很想开口告诉江逸自己才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又担心他接受不了。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在见到江慎时更加不是滋味,因此看向江慎的眼神越发锐利。   江慎仿佛感受到了他有如实质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母亲来了信,问起你来。”   “不知长公主殿下有何见教。”   “逸哥儿的身世他既已经有了猜测,回去必定要向母亲求证,母亲是绝不会同意你带走逸哥儿的。如要留他在京城便不能让人诟病他的出身,所以我们也不会向逸哥儿透露你与他的关系。”   韩嘉言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虽然明面是说国公府不会向江逸告知他的身世,但实际是警告他不要说漏了嘴。   “那你们要如何解释此前的事?”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母亲会同逸哥儿说清楚的。”   见韩嘉言眉心紧锁,还是不赞同他们的决定,江慎提醒道:“王爷没有说服逸哥儿跟他一起离开恐怕并非不想,而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让逸哥儿相信他的说法。你真想要逸哥儿再多出一个生父不明的名声吗?”   韩嘉言沉默了,他们可以不在乎江逸的父亲是谁,但堵不住众人的嘴,他不想这回母亲的事情重演,只要稍有不慎,流言便会伤到弟弟。江慎的话是对的,若留在京城,江逸最好的身份就是庆国公府的嫡次子。   江慎见他不说话,知道他这是默认了,“王爷那边就请世子转达,若真是为逸哥儿好,还请王爷今后三思而后行。”   “这我无法替父亲做主,父亲此次不计后果的行动应是得知了我与长公主殿下的约定,担心她不放人见不着逸哥儿。再说,殿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总要给我们一个时间。”   韩嘉言也不愿江慎说什么就是什么,按他这种说法,自己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跟弟弟相认。   “那你想怎么样?”江慎摆出一副条件可以谈的样子,他也没想过这么几句话就能让定南王府放弃逸哥儿。   “让逸哥儿跟我回趟南地。”韩嘉言一开口就是江慎绝对接受不了的条件。   江慎冷哼一声,“若是这个条件你倒不如现在就去跟他说明身世,我倒要看看逸哥儿会不会跟你走。”   “这些年我父亲一直后悔当初放母亲归家,若他认定了逸哥儿是母亲与他的骨肉是绝不可能放弃的,你确定要闹到这种地步吗?逸哥儿都知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韩嘉言话里赤、裸裸的威胁听起来很刺耳,但江慎也知道他说的的确没错,这样折腾起来吃亏的还是江逸。   “可以,待逸哥儿国子监的学业完成后,你可以带他回一趟南地。”江慎想了想,说了一个时间。   他突然答应得这么爽快,反倒让韩嘉言有些怀疑,“当真?你不需要与长公主殿下商议一下吗?”   “母亲那边就不需你担心了,我自会解释清楚。”   江慎说得胸有成竹,一时让韩嘉言怀疑起这是不是他们母子商量好的计策。   但他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到到底哪里不对。见江慎信誓旦旦不似作伪,韩嘉言最终同意了他的说法。两人约定对江逸隐瞒他的身世,至于其他就交与长公主。   ******   经过这回的商谈,江慎和韩嘉言不再那么争锋相对,江逸也不管他们发生了什么,只要两人不折腾他就好。   在江南这段时间,江慎对他的学业完全没有要求,要不是江逸自己偶尔有点危机意识,他出来几个月,能把之前学的东西全忘光。   那次安知让约江逸游湖之时,果然给他介绍了不少同龄人。虽然大家没有一见如故,但他也算多了些一同出门游玩的朋友,这些人也会邀请他参加他们的聚会。   只是交往次数多了,江逸就发现学渣和学霸并不容易玩到一块儿去。   整个江南文风深厚,安知让介绍给他认识的人总不会是些不学无术之徒,因此这群人在一起时总避免不了探讨学问,一次两次还行,次数一多江逸就很容易暴露自己的文化水平。   但他虽然正儿八经的学问不行,可真要辩论起来他总能从各种出其不意的角度占得上风。如此一来便传出了他没有真才实学只会诡辩的名声。   江逸虽然不至于被几句奚落之词伤害到,但也不太愿意再跟这群人一起玩。   安知让得知此事后觉得过意不去,专门来向他道歉:“是我的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如此没有风度。唉,若不是很多地方你哥哥不许我带你去,我也不至于找那么一群小书呆子陪你。”   江逸一听他话中那些不许去的地方两眼放光,“哪些地方我哥不让我去呀?”   越是大人不让去的地方越想去这是年轻人的通病,江逸听了安知让的话便缠着他,非要他带自己去去那不能去的地儿。   安知让自己也是爱玩的,江逸三番两次请求,他心一软便瞒着江慎真带他来了。   “安大哥你该早点带我来玩才是,在京中要不是大哥拦着,我早就想进去看看了。只是这地方怎么跟我想象中不一样呢。”   江逸看这三层的游船一二层摆放整齐的赌桌,空气中充斥着各种骰子撞击的声音,但并不像他以为的赌场那样龙蛇混杂,人声鼎沸。   “那些不过是供贩夫走卒去玩的,跟这怎么能比。这里的筹码可不一样。”安知让一边同他解释一边带他往最顶上的三层走去。   江逸听他这么说自动理解成了这些是高端赌场。   “少爷,您这样溜出来,大少爷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可怜的吉安哭丧着脸,虽然知道劝不住,但还是要劝。   “放心,少爷我哪次真让你被打死了?不是有止戈他们在吗,不会有事的。”江逸指着后面跟着的两位同样苦着脸的护卫。   说话间他们很快就到了第三层。 第99章   船上第三层的赌桌布置与下面的略有不同, 另外从赌桌上坐着的人也能看出来差别。   这一层的赌客明显衣着更加精致,各个看起来都是养尊处优之辈。并且桌上的赌注多是银票,不像下面的两层, 很多都是碎银子。看得出上面每把的赌注不小。   他们一行人刚一上来,很多人的目光看向他们。好些人看见安知让都向他点头致意, 就连两边的侍从也是立刻迎了上来, 能感觉出来安知让是这的常客。   江逸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他也不掩饰自己是第一次来, 大大方方地四处张望。   在他观察周围的时候, 大家也都在打量他。他的相貌看起来过于年轻, 清澈的眼神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很多人都以为是安知让带着自家小辈出来见世面, 对他并没有太过关注。   江逸心里还是知道赌博的危害的,他想来这单纯是因为好奇, 并不是为了赌, 也没有想要下场的打算,因此安知让只是陪着他四处看看。   不过看了一会儿, 江逸就有了疑问。他发现很多赌桌上压的并不是银两或者银票,而是一些金属铸造的形状各异的筹码。   江逸指着这些东西问道:“为何大家赌注各不相同,怎么不都换成筹码下注?”   “来这的赌徒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赌资,有些人会将家中的值钱的东西直接拿来,由赌坊的人估价折成筹码。”   安知带他走近一处赌桌,指着筹码上的天干地支标记说:“你所看到的不同形状及编号的筹码代表着不同的物件和价值。赢的人可以选择拿走那些物件也可以兑换为银两。”   “这是把当铺的生意也抢了呀,那他们一定有非常厉害的鉴定师, 否则有人拿着赝品来岂不立刻亏了。”江逸只见过赌场借钱给赌徒的, 没想到还有这种直接收抵押品的。   “那是自然,各行有各行的门路, 敢这么做当然是有能掌眼的人。至于你说的抢了当铺的生意,他们可比当铺挑剔多了,不是真正值钱的物件可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的估价也比当铺要高,所以很多人宁愿拿到这里来也不愿去当铺。”   安知让一边解释一边熟门熟路地带着他穿梭其中。   “那这对赌坊有什么好处?”江逸不理解,这些人不应该拼命压价才对吗。   “能把家传宝贝拿出来当的人要么就是无可救药的赌徒,要么就是急着用钱。这里给的价高,来的人就多,而且原本不赌的人一旦踏入此处,也会抱着试一试手气的想法去赌上一注,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新客。”   江逸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人抓住了他人着急用钱的心理,再加以诱惑,说不定就又培养了一个长期客户。   不过他的同情也只有一瞬,毕竟这些人家里能拿出点东西来当,还能摸上这条赌船的,就不是什么一贫如洗的人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家底的,只是不知道他们那些攒下家底的先人们会不会被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我看安大哥也不是嗜赌之人,怎么会对此地的规矩如此熟悉。”说到这,江逸对安知让产生了好奇,他很难想象他哥是怎么跟他成为好友的。   “我家的情况你大概也听说过,从小我就没缺过钱花。”安知让指的是他外祖家首富的地位。   “我娘见我爱玩,担心我被人哄骗了去,待我大一点便让我舅舅带着我出入这些地方,一是有舅舅在一旁看着,不会有不长眼的打什么歪主意,再一个就是见多了那些为了一个赌字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也就不会轻易沉迷其中了。”   “令堂还真是开明。”江逸羡慕地说。   也不知道安知让父母怎么想的,这安家的教育方法也是与众不同,就不怕小小年纪就被带坏了吗?   所以他大哥认识了这个好友后怎么就没有学会一点呢?想起以前大哥每天耳提面命这不让去,那不让做的样子,江逸赶紧甩了甩头。好在哥哥现在好多了,要不是看他越来越好说话了,他也不敢大着胆子出入这种地方。   “那安大哥怎么后面还常来了呢?”从一上船,赌坊里这些人热情的招呼就能看出安知让绝对是个常客。   “有些人家里的好东西不到这里是不会拿出来的,我来这也不是为了赌钱,只是想来寻些好东西。我从不上桌赌,倒是你哥上次来这连赢了十把,赌坊的人还以为他出老千。”   “连赢十把?”江逸先是惊讶,随后就想到了另一层,“看不出呀,我哥还是个老手。哼,那他在京城还拦着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安知让连连摇头,“这你就说错了,瑾和那次也是第一次下场,并不是什么老手。”   江逸一时有些无话可说。他哥拿的到底是什么天才剧本,还是说新手光环这么大吗?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会?!这合理吗?   “听说第一次上赌桌的人一般都会赢,是不是这样呀?”江逸宁愿相信是新手光环,也不想再次被他哥打击得体无完肤。   安知让看着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他说的确如此,江逸肯定要立刻下场去玩一把,这要是玩心起来不肯走了怎么办,江瑾和该不会跟他绝交吧。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新手最容易陷入赢钱的兴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在江逸期待的目光中,他轻咳了一声,选了一个说法,“也是因人而异,这些庄家会看人下菜,若是觉得你有利用价值,自然会让你先赢上几局,然后再放长线钓大鱼。”   他这样说江逸也清醒了不少,“你说的对,下回让大哥带我去玩,我可要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会玩还是运气。”   安知让听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下回让江瑾和自己头疼去。   接着安知让又带着江逸去了换筹码的地方,那些摆放的物件下面果然同样写了编号,只可惜今天好像没什么两人看得上的东西。   转了一圈,江逸见到有输红了眼急着翻盘的输家,也看到了赢到癫狂在船上大喊大叫的赢家。无论输赢,这些人都变得不再像正常人。   江逸嫌弃地看着他们,再也没有刚开始进来时的兴奋感,赌徒的丑陋劝退了他。   他连忙催促安知让离开,“安大哥,咱们还是快回去吧,等我哥回来发现我不见就惨了。”   安知让也忙点头,江慎今晚赴宴,他才敢带江逸出来,待会儿要是又被撞见,他真怕江慎那张冷脸。   ******   就在他们要下船离开的时候,一旁的动静吸引了江逸的目光。   只见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与船上的打手正在争执。   “我只不过是一时手气不好,只要再一把我一定能翻盘,你们别拉我。”男子穿着打扮看起来也像是个富户,被两名打手拖拉着往船下走。   “你没有筹码了,明日拿了东西来当再来,再这样叫嚷我们可动手了,要不是见你是常客,我们可没这么客气。”打手应是认识他,但对他这位客人的态度并不友好。   “赌坊怎么还把赌客往外赶的,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应该借钱给他,让他把输光,然后拿着借据去他家中要钱吗?”   江逸绝不相信是因为赌坊的人大发慈悲,不想让此人落得一个倾家荡产的结局。   “你倒是懂的不少。”安知让侧目而视。   他还没解释,后面就有热心人解答了,“他呀,本是城中大户金家的公子,爹娘过世后分了家,他把分得的财产全部输光了,现在既无田契地契也与无银钱,只偶尔从兄长家中偷些东西出来卖,赌坊的人就是借钱给没人帮他还,他们自是不愿意。”   江逸听说又是一个烂赌鬼,露出鄙夷的眼神,然后不再停留,准备乘坐小船离开。   谁知他路过时,那位金公子却冲着他叫了起来,“咦,你是不是连家的那小子?借我点银子翻盘,我赢了就能还你。”   当时的江逸完全没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所以根本没有回头。这人见江逸没有搭理他,想要伸手拉住江逸,被走在后面的止戈一挥手撞倒在地。   他倒地后骂骂咧咧,“姓连的臭小子!我只不过是想借点银子,你不愿借就算了,怎么还动手打人。”   江逸这才回头,无语地看着这仿佛碰瓷的场景,“我看你也不像喝醉,人都认不清吗?你我认识你吗你就乱叫。”   他正面朝向对方后,这个金公子才讪讪道:“原来是认错人了,你与我认识的一位邻居有点相像,一时没看清认错了。”   江逸听他这么解释也就没再纠结,就当他真的认错人了。   这原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江逸一心早点赶回去别被江慎抓包,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更没有想过这个只听了一句的人会被拿来攻击他的出身。   ******   虽然安知让和江逸两人都想着保密这次的事,但江逸没想到江慎和韩嘉言还达成了统一战线。韩嘉言临走之前将两个护卫的调遣之权也给了江慎,江逸不知道出了内鬼,只再三叮嘱吉安别说漏了嘴。   毫无意外,他的隐瞒并不成功,江慎第二天就得知了此事。   虽然江慎并没有因此责罚他,但其他人就不好受了,就连安知让都没有逃过他的打击报复。后面江逸从别处得知,那艘船不久后也被弄走了,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哥做的。   鉴于江逸的不安分,江慎见苏州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干脆提前了行程,收拾行李带着江逸回京了。 第100章   江逸自知这段时间过于放纵, 对于哥哥的决定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   此次回京仍然是走的水路,大概是因为知道回去之后就要继续回国子监上学,担心自己考试成绩太过难看, 即便江慎没有要求,江逸也从上了船就开始恶补。   不仅每天主动看书写字, 遇到不懂的还要缠着江慎给他讲题。   例如现在, 他就是在江慎的书房, 占着哥哥的书桌写字, 把江慎挤到一旁的木榻上去看书了。   江慎原本就后悔自己以前太过严厉让江逸见他像猫见了老鼠似的, 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把弟弟养得不再怕他, 自是不会再多要求什么。   尤其是有了他与韩嘉言的约定,他恨不得江逸在国子监慢慢学, 再多上几年学也是好的,就更没有理由多加督促了。   不过江逸突然这么自觉他也不能泼他冷水, 江逸问起来, 该讲的课他还是会给他讲的。   “天色已晚,烛光昏暗, 你已写完两篇,练字不急于这一时,明日完成亦可。”   此时的江慎斜靠在榻上,说是在看书,但一直有关注江逸的动静,很了解他的进度。他抬眼看见弟弟低着头神情认真的样子,又见烛光闪烁, 担心他伤了眼睛, 好心劝他回房间休息。   没想到江逸却不领情。   他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瞄了一眼屏风另一侧江慎的卧房, 挑眉道:“哥,现在才过戌时,你这么着急赶我回去,该不是嫌弃我陪你看书没意思,想着什么红袖添香之事吧?”   因是在船上,一切从简,江慎的书房也只是在他的卧房的一侧用屏风隔断出来的,所以江逸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屏风上映照出来的婀娜多姿的身影。   两名身形窈窕的少女正在卧房里替江慎整理床铺,在灯光的照耀下,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   对于江逸的打趣,江慎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一页,目光仍然停留在他手中的书上。   随后淡淡地问了一句,“是很久没罚你了?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若是熟悉他的人恐怕会被他的话吓到,谁不知道江瑾和生气时语气越是平淡,后面手段越是不凡。   的确就是很久没罚了,就连去花船和赌坊他哥都不曾重罚,这种口头上的警告更是一点用都没有了。江逸笑嘻嘻地走到江慎跟前,完全不畏惧他哥的威胁。   他一屁股坐在江慎旁边,抬起下巴点了点屏风另一侧的两名丫鬟道:“母亲来信说大嫂有了身孕,大哥你这又带了两个美貌婢女回去,就不怕大嫂伤心?”   江逸提到红袖添香是意有所指,这两名丫鬟是江慎回京之前别人赠送的。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身边伺候的都要知根知底,从不会收留来路不明的下人。江逸原以为他哥会把这两人留在江南的宅子里,没想到他竟然带回了京。   虽说江逸对大哥院子里的事情不便说什么,但大嫂往日待自己不薄,尤其是现在还怀着身孕,他这才忍不住帮着开了口。   这要是真的是两个普通丫鬟他也不会说什么,无非是回去以后安排些杂事,近身伺候肯定过不了母亲那一关。可江逸见其中一人长得弱柳扶风的样子,做起事来也不像当丫鬟的样子,端茶倒水还是手忙脚乱。明眼人一看就知,这哪是来做丫鬟的,明显是冲着他哥的后院来的。   不过他也奇怪,他哥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这种事都看不出来,难道是真看上了对方的美貌?   江慎闻言也抬起了头,看了一眼那两名婢女,然后拿起手上的书作势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大嫂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还盯着我了?”   江逸生怕他误会大嫂,连忙解释:“大嫂才没有呢,她对你可是舍不得,你要真带着妾室回去她还不是大着肚子帮你张罗,那你也不能这么没良心呀!”   “我看你才是没良心,平日里哥哥待你如何,你现在倒帮着他人说话。”江慎听他这么说非但没消气还又敲了他一下。   “大哥你怎么这醋也要吃呀,我帮大嫂说话还不是为了你们夫妻和睦,哼,真是不识好人心!”江逸按住江慎手里的书,怕大哥因为他没说出口的前一句话再给他来一下。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江慎书是被按下了,但手没有,他抽出手弹了下江逸的额头,“小小年纪尽操这些闲心。”   说完起身走到了书桌前。   这两名婢女其实是一对主仆,那名小姐是江慎案子中的一名重要人证,他担心送人证上京途中发生什么变故,便准备带在身边亲自押送。为了不引起怀疑,于是假借赠送婢女的名义让她们进府,以便名正言顺地带入京城。   这一路上还有这么久,做戏做真,他也就没有制止两人做这些丫鬟的差使,没想到却被江逸误会了。   不过进了京自然就一切明了,所以他也没有多做解释。   江慎站在书桌前看了一眼江逸写的字,点头道:“看着倒是有了几分样子。”   “那是当然,大哥你写给我的字帖我在船上这些日子每日都临摹参照,勤加练习。”江逸一听夸他,立刻扬着骄傲的头走到了江慎身边。   江慎无奈笑道:“你倒是从不知道谦逊二字做何解。”   江逸做了个鬼脸,低声嘟囔:“在你面前我需要的是自信,不然早就被比较得信心全无了,再谦逊下去还怎么活呀。”   ******   第二日,路过城镇,船停靠码头补给。江慎见弟弟这么用功,便提出给他放一天假带他下船去城中逛逛。   “大哥,你想要下船去玩怎么还拉着我?没见我忙得很,这还有功课没有温习呢。不过既然大哥盛情邀请,我就勉为其难了。”江逸一听说下船玩,心痒难耐却还装模作样地推拒了一下。   “你若是真不想去就别去了,免得说我耽误了你功课,晚上又赖在我房里不走。”江慎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假装就要往外走。   “大哥你别走呀,我这就来。”江逸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追了出去。   上了岸,两人换了马车没多久就进了城。这是一个不大的城镇,城中的商业都比较集中,能逛的也不过就一两条街。   江逸两人很快就逛了个遍,但一行人都是两手空空。   就在江逸有些失望的时候,他们在转角处碰到了一个卖木制小物件的摊位。   摊主的木制推车上摆放着各种木头做的小玩具。有大肚圆圆的不倒翁,也有雕刻地活灵活现的各种小动物,还有一些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缩小版仿真摆设。   因为交通不便,这个时候不像现代,好东西都能全国流通,有些手艺人一辈子都只在一个地方生活,打造出来的东西也只在附近贩卖,所以地方大小但并不代表匠人技艺的高低。   江逸扫过去,一眼相中了某个玩具。   “这个东西看起来不错,”他停了下来,拿起一个形状圆滚滚,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的木球,一边研究一边说。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玩这些玩意儿。”   江慎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玩具,那是一个严丝合缝的鲁班球,乍一看几乎没有破绽。江逸自小爱这些机关玩具,江慎一点也不意外他看中这个。   江逸也不管大哥泼冷水,只是认真地挑选玩具,这位匠人的木工活做得十分好,除了材料一般,做工几乎挑不出一点瑕疵。越看这些东西,他越觉得做工精巧,没想到这这种小地方还能有这么厉害的木匠。   他干脆对对方说,“这些东西我全都要了。多少钱?”   摊主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位客人这么大手笔。他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但是在这种小地方,有钱人家瞧不起他做的这些东西,穷人家又不可能为他的手艺多花钱,再加上他的摊位位置一般,生意并不好。   “多谢公子,您一共给二百文就行。”   “二百文?”江逸知道这年代大家不把手艺和人工费当做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没想到这么便宜。他粗略估算,这些东西也有二三十个,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光是做木工活可能都要好些天。   对方还以为他嫌贵了,小心翼翼地说:“公子若想要,一百文您看如何?”   “你误会了,我不是觉得贵,我是觉得太便宜,你这技艺精巧,只你的手艺就不只这个价钱了。”江逸一边解释一边让吉安拿十两银子给他。   这边摊主被意外之财砸中,一个劲儿地向江逸道谢。   旁边的江慎拿起一个小动物摆件,看出来木匠手艺精湛,但还是不理解江逸买这么多干什么,“你不是有一套玉石的生肖摆件吗?还要买来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送给我那未出生的小侄子的礼物。你看这些东西大小适中,重量又轻,还被打磨得光滑无刺,只刷了油未曾涂漆,小孩子放进嘴里咬也无害,等他大些还可以自己拼接解锁玩,一套玩具可以玩好几年呢。”   江逸也是刚才看到才临时起意,越看越觉得这礼物好,比起那些什么金银玉器之类的更适合小孩子。   “你小时候我送你的礼物都是找最好的雕工用上好的材料打造,你现在倒会省事。”江慎看着他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江逸听他这么说不干了,“虽然东西不值钱,但我这心意难道不值千金吗?”   “好好好,你的心意无价,我先替你那小侄子谢过了。”江慎赶紧安抚小霸王。   江逸这才罢休,指挥小厮把这些小玩具都收起来。等收完后,他看到摊主把刚看起来不小的推车三下五除二折叠起来,收成了一个犹如行李箱那么大的小推车的时候,突然来了兴致。   他叫住摊主问道:“这也是你自己做的?”   “是,我家离这里远,为了方便,便琢磨出了这个样式的推车。您要是想要,这个就送给您,我回去再做一个。”摊主以为江逸对折叠推车感兴趣,忙递给他。刚刚收了那么多钱,买这个车绰绰有余。   “我不是想要你的这个车,我想要你替我做一辆给不会走路的小孩子坐的那种推车,可以躺也可以坐,行路平稳,还要能调节高度。”江逸想给侄子再做个婴儿车。   “公子说的这个我还从没做过,可能要琢磨一下,没法立即做好,”见他提的要求挺多,这人不敢一口答应。   “我可以画图纸给你,只是一些关键的链接之处需要你自己好好想想。”他相信以这位匠人的手艺,只要他给了大概方向,应该不成问题。   他又想到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干脆提议:“要不你跟我去京城吧,你这技艺留在这真是被埋没了。”   “这……小人自小在这长大,不愿背井离乡。”虽然江逸给的钱财够多,但是要让他去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是不愿意的。   说完他就不停瞄江逸,生怕江逸一怒之下不买他的东西了。   “也是,这一来一回那么久,你家在此,不愿去京城也很正常。”江逸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生气,而是叹了一口气,感叹交通的不便。   “你若想要找工匠做什么活,回京之后哥哥替你找,京中定也有那手艺精湛的木匠。”江慎不愿见他失望,安慰道。   对方不愿去他也不能强绑了人家,江逸只好点了点头,不过他并不相信京中这么容易找到更厉害的匠人。   想当初为了替他打造滑板,太子就找遍了工匠,最后的确有皇家御用工匠按照要求制造出来了,但因为技艺的差异,除了那人,其他人很难复刻,可见一个好的工匠有多么难得。   后来听说这位匠人去世了,从此之后江逸可舍不得他那个滑板了,生怕坏了修都没地方修。   “这样吧,你家在何处?我晚些时候让人把图纸和工钱送过来,你只管用心做,做好了我再派人来取。”江逸退而求其次,不愿离开就不离开了,大不了发货时间久一点嘛。   这位匠人自然求之不得,他拖家带口,舍不得离开,但江逸出手大方,若是能接下他这一桩生意,酬劳定不会少。   待匠人答应后,江逸也逛得差不多了,心里惦念着回去画好图纸给他送来,便赶紧催促江慎回去船上。   ******   “大哥,这些东西送给小侄子大嫂不会嫌弃吧?”回去收拾礼物的时候,江逸突然想到大哥只看中他的心意不在乎礼物价值,但大嫂就不一定了,万一大嫂怪他太小气了怎么办?   “你这一路上替你大嫂看我看得这么紧,这个时候怎么又疑心起她来了。”江慎哭笑不得。   不论是刚到苏州就担心他置了外室,还是在花船上遇到后倒打一耙,亦或看他带了两名婢女回京公然替嫂嫂鸣不平,他做的这些哪一件都足以让他大嫂对他心存感激,又岂会因为这点礼物就怪罪他。   “真的不会?”江逸还是不放心,“算了,我回去到库房里找找,再添点东西吧。”   弟弟逐渐长大,不再没心没肺地享受家人的呵护,而是也开始考虑人情世故。江慎看着忙碌的江逸,突然有些伤感。以前鞭策他长大,现在却希望他能这样无忧无虑在自己身边更久一点。   不过气氛破坏者江逸并没有给他太多伤感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江逸就苦着脸问:“大哥,我送出去的东西以后等我儿子出生,小侄子是不是也会送回来?呜呜,我刚刚想了下,我库房的东西我都好舍不得,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宝贝。”   江慎无语,“你是貔貅吗?只进不出。而且你库房里有什么怕是你的丫鬟都记得比你清楚,你那是喜欢吗?你那是占有欲。”   刚刚还觉得他长大了,看来是自己高估他了。从小占有欲就强,是他的东西谁要是动了那一定不善罢甘休,因为这个在宫里才总是跟皇子们不对付。   江逸自动屏蔽了他哥后面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记得大哥你还送了我好多本字帖,我练一种字体就够了,剩下的就全部送给小侄子吧,他是大哥的儿子,一定很爱学习,送给他正好。”   江逸不禁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我怎么这么聪明呢。   江慎看着洋洋自得的弟弟只觉得心累。罢了,都是被自己和家人惯坏的,还能如何,只能继续宠下去了。   ******   此后一路平安无事,江逸一行人终于回了京。   他以为的母子相见的场景是,回京以后母亲第一时间抱着他大哭,然后摸着他的脸说他又瘦了,心疼地要厨房多做点他爱吃的菜。结果真实的相见是,长公主见他不仅没瘦,还长高了不少,放心地让他明天就立刻回国子监上学。   “母亲,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吧?”江逸落差有点大,委屈地看着母亲,哥哥现在不催了,怎么换个人催了呢。   江慎也没想到母亲回是如此反应,问道:“逸哥儿才舟车劳顿地回来,怎么也不让他在府里休息几日?”   长公主看着江逸心中也是不舍。她当然想让江逸在府里多休息几日,但她担心皇兄知道逸哥儿回来后非要宣他进宫。   据她所知,皇兄甚至让人把寝宫的偏殿收拾了出来,这是一副要留逸哥儿在宫中长住的打算呀。   这种做法跟指着逸哥儿说他的身份有问题有什么区别,是生怕皇后没有对逸哥儿起疑心吗?   所以她只能赶紧把逸哥儿送去国子监,以学业为由阻止皇兄的不管不顾。要再不行她就只能去求母后了。   这些话长公主自然不能跟江逸说。哪怕江逸旁敲侧击提起他在江南被韩谟绑走之事,长公主也是一口咬定他就是自己亲生的。江逸要再有疑虑,她就摆出一副被他的问题伤到心的模样,江逸只好半信半疑地离开了明心院。   虽然不能跟江逸讲明,但长公主跟江慎说的时候就没有顾虑了。   “母亲是说,逸哥儿有可能是皇子?”江慎皱着眉问。   听到这个消息他只替江逸感到担心,他与长公主一样,第一时间想到了江逸的母亲和他的出身一定会被人利用攻击。   “若是这样倒还不如让定南王认下逸哥儿。”江慎的想法比较大胆,想要先下手为强。   “我也这么想过,但皇兄当时的样子你没有见到,他是绝不会允许的,若是强行这样做,我担心他与定南王…这对大盛都是个灾难,难道我们能把逸哥儿和他的母亲推到这个位置,让后人说是他们害得大盛君臣反目吗?”   “那母亲您是怎么说服皇上的?”   “皇兄答应我,在逸哥儿上学期间不会说破此事。一切等到逸哥儿完成国子监的学业后再论。”   江慎没想到他们母子俩都想到了一块儿,连拖延的时间都差不多。   “既然皇上已经答应,那您为何急着让逸哥儿去国子监?”江慎不解。   “我怕皇兄借口接逸哥儿进宫,你也知逸哥儿不想上国子监,若是他以此为诱饵哄得逸哥儿同意留在宫中,你觉得逸哥儿能不被哄住吗?”   母子两人对视一眼,以他们对江逸的了解,对他都没有这个信心。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皇兄又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他若讨好逸哥儿那定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都要给他去摘一摘。到时候岂不惹得后宫妃嫔皇子猜疑。”长公主说到底还是担心江逸在宫中的安危。   “母亲的担忧确有道理,只是送去国子监便能阻拦皇上吗?”江慎知道他们不能赌帝王的守信之心。   “暂时应该无碍,上回韩谟之事你来信后我便与皇兄说了,逸哥儿说与韩谟的那句既无生恩也无养恩现在却想不劳而获来相认,我也说给了皇兄听。皇兄即便想一意孤行,也要考虑逸哥儿会不会接受。”   说到这,长公主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因为对谢棠的感情,景元帝才会重视江逸的想法,但她也担心会因为他对谢棠的感情不再,而再次伤害到江逸。   江慎安慰着因为想起故人而感到伤心的母亲,“母亲别担心,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只要逸哥儿的学业还未完成,便还有时间。几年之后谁又知道会如何。”   虽然这样安慰母亲,他突然又有点担心东宫的太子会如何应对此事。他可不想刚打发走一个韩嘉言,又折损一个友军。 第101章   江逸回来正赶上学假后第一天上学的日子, 江慎照例亲自送他去国子监。   一大早就被从被窝里叫醒,哪怕江逸现在已经没那么抗拒上学,也因为旅途劳累到了马车上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江慎心疼他, 拿起一个软枕塞到他的身后,让靠在车厢上瞌睡的他舒服一点, 嘴里却责备道:“明知今日要早起, 昨晚回了院子还不早点休息。”   他也是今早听到长乐院的丫鬟说江逸昨晚非要去书房找什么东西, 折腾丫鬟们一起翻箱倒柜找了许久, 因此睡下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江逸顺着大哥的动作歪靠在马车上, 闭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撅着嘴不高兴地说:“大哥你明知我下船前这两天没睡好,也不替我跟母亲说说。路上别吵我, 我实在太困了,让我睡一会儿。”   他昨天上午才回来, 一整天光是应付家里这些好久没见的长辈和兄弟姐妹, 再分派带回来的礼物,然后每人寒暄几句就大半天过去了, 哪有时间休息好。   江慎见他如此,没再说什么,而是掀开了帘子示意驾车的白杨小心一点。   靠近国子监所在的街道,各家送人的马车多了起来,声音也越发嘈杂,江逸没等江慎叫他就醒过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探出头刚准备下车, 就听到顾子穆惊喜的声音。   “逸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刚想回答,就见这家伙目光已经不在他身上, 而是顺着他掀开车帘的空隙对着马车里的江慎喊道:“瑾和哥哥!”   顾子穆见到江慎朝他点了点头,正要再开口,就被江逸跳下车的动作一把挤开,落下的紫色车帘挡住了他的目光。   江逸回头朝白杨伸手接过书包,见顾子穆还探头探脑想要与江慎打招呼,回头喊了一句:“哥,我进去了,你也赶紧去衙门吧,别迟到了。”   顾子穆见他如此,状似不满地把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一把,“好像多说了一句话瑾和哥哥就要被抢走了似的,江逸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你上面五个哥哥呢,怎么还老盯着我哥不放?我哥再好那也不姓顾,别想了!”江逸也作势踢了他一脚,两人一边笑一边打闹着往大门走去。   江慎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到两人远去的身影,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直到见江逸进了集贤门才吩咐白杨驾车离开。   ******   江逸和顾子穆到讲堂时,陈熙和章季青两人还未到。   “你昨儿才回来今儿就回来上学了?”顾子穆惊讶地看向他,“瑾和哥哥还是这么严厉啊。”   “这次倒不是我哥,是我娘要我早些回国子监的。”江逸叹了一口气,又想起自己那搞不清楚的身世,脸上多了几分迷茫。   顾子穆心思没有陈熙那么细腻,没有注意到江逸的异样,还大咧咧地开玩笑道:“看来瑾和哥哥是放弃雕琢你这块朽木了。”   江逸岂能让他言语上占了上风,立刻问道:“听这语气,咱们顾六公子这些时日考试结果一定很好咯?不知考了几个优等呀?”   “行,我不说了行吧。”顾子穆跟江逸斗嘴就没有占到便宜过,立刻偃旗息鼓,主动退败。   谈起学业,他跟江逸半斤八两,确实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   “你说你,我好不容易才求得祖父让我入国子监,还不是为了陪你,我这才上了几天学,你就把我甩到一边,自己跑去江南游玩,辜负了我一番苦心。”顾子穆想起自己辛辛苦苦上学的时候江逸却能游山玩水,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我还不了解你,要是书院日子好过你能想起来国子监陪我?”江逸可没有被他的三言两语忽悠到。   被看穿后顾子穆讪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去了江南怎么样呀,有没有见到江南美人?是不是江南的美人都特别漂亮?”   “嘿嘿,那自然与京中的世家贵女不一样,江南的姑娘都是温婉娴静,说话细声细语。唉,可惜你没亲自去过,体会不到。”江逸故意说些这样吊胃口的话,表现出十分怀念的样子。   岂知顾子穆还没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鄙夷不屑之声。   江逸抬头一看,原来是赵去非。他没有对赵去非的行为感到生气,反而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回头问顾子穆:“他怎么还在这?”   每年国子监都有一次升级考试的机会,相当于给那些优等生开特殊通道,让他们可以不用按部就班得满了升级的积分才能升下一学堂。像卫珩就是在上一次的考试中得到了博士们的认可,已经升到了高级班。   据江逸所知,赵去非的成绩一直很好,在他离京前就听说对方想要参加考试,感觉也是十拿九稳,谁知回来还看到对方在这,所以才感到奇怪,连他刚刚的行为都没计较就问出那句话。   他的声音没有特意压低,赵去非也听到了。听到江逸仿佛毫不知情一样惊讶地问这种话,他气得脸色通红,手攥紧拳头,最后在旁边两名同窗的提醒下,才扭过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莫名被瞪的江逸不高兴了,指着赵去非的背问顾子穆:“他这是什么意思?小爷这几个月都没在京里,哪里得罪他了?”   顾子穆拉了拉他的袖子,让他把手放下,“还不是陈熙,找人搅了赵去非的考试,让他没能通过考试,还说是还他当初入学时的礼,这事还不是也与你有关吧,所以他才迁怒与你?”   “好人还真做不得,要不是我拦着,当初入学第一个月熙哥儿就能把他弄出国子监,这回只搅了他考试,说不准还是看在我三番两次劝说的份上,他还把这事算我头上来了?有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江逸听了来龙去脉更气了,“下回我要是再劝我就不姓江!”   “逸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逸正感到生气的时候,陈熙和章季青从后面出现,看到他的身影后马上加快脚步坐到了他旁边。   “哪个不长眼的一大早就惹你生气?”陈熙坐下后才看到江逸的神情,疑惑问道。   还以为是新来的那几个不认识江逸,惹到他了,眼神不悦地带着警告的意味瞥向那几人。   国子监每年春秋都有新入学的学生,江逸离京后他们广业堂一斋也来了几个新学子。   被陈熙盯的那几人冤枉得很,他们几人都是外地来进京求学的,虽然来了之后就没见过江逸,但刚才江逸是跟顾子穆一起进来的,谁不知道顾子穆、陈熙和章季青他们几人形影不离,就算不知道江逸的身份也能猜到他不简单,怎么可能去得罪他。   顾子穆正要替他说出来,江逸摆了摆手,“没谁惹我。对了,上回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毕竟刚才不是什么大事,赵去非既然已经被陈熙报复了一回,他也不想再告状,顶多之后陈熙要做什么他保持沉默好了。   “别说了,你就写了那么几句话,谁看得懂呀。”陈熙抱怨他信里说得太简单。   陈熙自诩聪明,难得看他承认有自己不懂的东西,江逸嘲笑道:“上回要跟你说你还不愿听,嫌弃是些生意经,辱没了你们这群少爷们,现在后悔了吧?”   “是,是我错了,现在能说说你的高见了吗?”陈熙从报社创办开始,凭着江逸之前提的那三言两语做到如今的地步,费了不少心思,现在也不嘴硬,忙向江逸请教。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下学后让我瞧瞧你们的成果再说。”江逸指了指外面助教的身影。   陈熙点点头,几人这才回了各自的位子,打开书袋拿出要用的书本文具等。   ******   下学后四人一起来到江逸的房中。一进门就见一切如初,就连他那日放在桌上的书册和都还在原位。   江逸伸手摸了摸书案,满意地看到手上干干净净。   陈熙白了他一眼,“你离开之后小僮也是日日打扫,难不成我们还能放着你的房间不管?”   “唉,我这才在府里睡了一晚就又回了国子监,想起来我在这比在家中待的时间还久。”江逸环视一周,坐在了书桌前感叹道。   陈熙从身后拿出两份学报放在书案上,催促道:“快看看这跟你此前说的那种是否有不同之处。”   江逸低头一看,发现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不管是大小还是排版,与他印象中的报纸已经相差无几,惊讶道:“我也没有说这么清楚,你们怎么想到用这种大的纸张印刷的?”   “我去找我爹要了朝廷的邸报看,参考着做出来的。”陈熙初听江逸说什么学报就想到了朝廷的邸报,他曾在他爹的书房见过。等到想要做的时候实在没有头绪,只好找到他爹拿了一份参考了其样式。   江逸从不关心他爹和他哥的公事,压根不知道朝廷邸报长啥样。他当然不相信以前的邸报就已经是这种大四开、有各种不同豆腐块排版的样式,想来是那位穿越者前辈创造出来的。   不过他只将报纸用于朝廷邸报,并没有再发展出民间报刊。难不成是是担心这种喉舌产业不好控制?江逸一边猜想前辈为何放弃了这个产业,一边翻看陈熙给他的这两份学报。   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问题,“这内容真的有人愿意花钱买来看吗?”   满篇看得他头痛的之乎者也,这也就算了,内容还全是关于四书五经之类的,好不容易延续了之前辩论的风格,辩论的主题还是课业相关。   “还有,这人是谁呀?他一人怎么写了这么多篇?”   这是报纸吗?这明明就是枯燥无味的补充版学习资料,还是没什么权威的那种。   “登上了文章的人愿意花钱,还买了不少发给大家看。”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受欢迎吗?”合着受欢迎不是因为想看别人的文章,而是想要把自己的文章登上去呀。   江逸无言以对,你们不亏钱谁亏呀。   “你以为我们想吗,祭酒大人和司业大人都盯着呢,要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文章出现就不许我们办了。”陈熙被他讽刺地脸色也不好看。   “那不是更好,在学堂那肯定是师长越禁止什么,什么越受欢迎呀,谁管祭酒和司业的意见呀,你们连目标群体都没搞清楚,难怪弄成这样。”   江逸连连摇头,为自己的好点子被埋没感到痛心疾首。   他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奋笔疾书写新的策划。 第102章   江逸笔走龙蛇, 越写越顺,写完后还不忘放下毛笔对着宣纸上的墨迹吹了一口气。内容都没仔细检查,只看着纸上的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这段时间的字果然没有白练, 这字放到现代还能唬住不少人呢。   只可惜几个古代人见惯了好字,没有一个捧场夸他的。   陈熙更是不等他欣赏完,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纸张, 认真看了起来。却越看越疑惑, 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么做行吗?我感觉司业大人知道后会撕了我们。”   其余两人听陈熙说得这么严重, 急忙把头凑了过来看看江逸到底写了什么。   江逸将学报内容分为了几个部分, 一部分延续原有的课业相关, 主要是什么经义讲解,名师点拨。这倒是没什么, 可他设计另外两个板块就有点超前了,一个是时事相关, 他计划放些京城八卦, 国子监秘闻之类的,标题到时就用震惊体, 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最后是话本连载的娱乐版,稳定长期客户。   顾子穆指着他写的约稿最受欢迎的话本小说作者那行字问道:“你该不会是想…”   要说最受欢迎的,自然是各家长辈看到都要家法处罚的那类话本。   他话没说完,江逸就知道他肯定是想歪了,瞪了他一眼,“我是你想的那种人吗?话本难道就只有那一种吗?”   他这坚定的眼神其他人可能会被唬住,但顾子穆跟他认识的时间可不短, 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如果你不是每次都把书藏我屋里,我可能会相信你。”   “你们不要一听话本就想到那些俗物好吗?咱们要刊登的是励志小说, 反正这个你别管,我来弄。”江逸懒得反驳,决定用事实说话。   然后他拿回陈熙手上的纸,一条条给他们解释。   最后总结道:“你们先前就是格局太小,才会入不敷出,要我说这报纸要办就办大一点,不仅国子监,我看各地府学县学都是潜在客户,若是能让这全国的学子都订阅我们的报纸,还愁赚不了钱?”   陈熙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时不时冒出一些听不懂的话,索性不再问了,“你既然回来了,又有这些主意,后面就全交给你了。”   说是全交给江逸,但陈熙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这段时间他为了办好这桩事,花了不少心思,之前见江逸鼓捣什么辩论会看起来简单,没想到他们几人办的这个报纸,费时费力好像还是不太成功。   江逸走过去揽着他的肩膀说:“什么叫全交给我?你这态度可不行,这是咱们四个人的活儿,你们一个都别想赖啊。之前印刷的书坊是你找的,祭酒和司业那里也是你去说服的,别以为把前期最困难的这些做了,后面就可以偷懒了!   他没有看出陈熙的失落,但他却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了他,肯定了他们的劳动成果。   “也别说什么好话了,你又想给我们派什么活儿?”陈熙跟江逸没有白混在一起这么久,对他打的什么算盘一望便知。   江逸也不客气,算是接受了自己的报社社长之职,给几位好友各自安排了工作。   他让顾子穆带着人重新征集稿件,章季青则负责与印刷的书坊联络,让他们准备下一期的印刷原材料。   稿件倒是还好,国子监那么多人,总能选出合适的文章,再说连载话本那一块江逸自己负责,顾子穆工作量不算大。   到了发行数量这章季青提出了质疑。   “一下子多印这么多?”   章季青听他说出数量后并不赞同,“咱们用的都是上好的宣纸,还是特地定做的这种大张,原先只印那么些都要花不少钱,现在你一下要增加如此多的数量,哪来这么多钱?”   “谁让你们用这么好的纸印的,你怎么不干脆用瓷青纸去印?”   江逸真被他们打败了。报纸只有卖的越多有足够的影响力,才会有商家愿意投入广告,拿这么好的纸印刷既不实用,又拉高成本,不亏才怪!也不知这帮少爷们是怎么想的。   “也不是没有想过,子穆就提过用桃花纸,这不是太贵了嘛。”章季青小声嘀咕了一句。   好在江逸没注意,否则他一定要好好给他们上一堂成本课。   “先全部换成最便宜耐用的竹纸。正好,书坊的人应该与造纸作坊比较熟,让他们替我们专门研制一种合适的纸张,具体要求我写给你。”江逸相信术业有专攻,他只管提要求,总有人能做出来的。   “那我做什么?”陈熙见其他两人都有了安排,指了指自己问道。   “呐,季青不是才说没钱吗,你当然是跟我去搞钱,印这么多份,我们自己哪有这么多钱。”   江逸觉得他还需要找他哥借一个账房,不然久了这账目就算不清了,毕竟这帮人应该没有一个人是自己管钱的。   “我就不信你会没钱,我可是知道你从不走府里的帐,有什么花销全是长公主和瑾和哥哥补贴。”顾子穆拆穿了他,江逸可是他们几人当中最有钱的。   “你也说了是我娘和我哥补贴我。难不成以后我还要这样?男子汉大丈夫,我也是要脸面的,以前成天赖着我哥也就算了,现下我大侄子就快出生了,以后再花我哥的钱可就不好听了。”   自从得知大嫂有了身孕,江逸就不好意思再随意坑大哥的钱花了。   “再说,我刚刚说的可是我们,我确实还有些私房钱,不过你有没有就不好说了。这可是我们几个人合伙的生意,出钱出力都得明算账,此前你们花的钱等我找到账房先生再一起算进来。”   江逸同样了解顾子穆,顾家祖父的教育理念讲究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顾子穆手头从来都不宽裕,这也是江逸屡次能诱惑他背锅的原因。   没钱的顾子穆被堵得无话可说。   ******   一切按部就班,江逸等人现在是白天忙完学业晚上还要忙事业。   虽然他们每日上课不能出去,但有人帮忙传递消息,外面也有各自的小厮替他们跑腿,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唯有账房先生江逸还没找到,他准备回府后再找大哥借人,所以现在还在自己记账。   这日,江逸几人下学后正赶往膳堂。顾子穆和章季青走在前面,江逸慢腾腾地在后面跟着。   陈熙最先发现江逸的异常,问道:“你怎么今儿一天都闷闷不乐的?是报纸的事哪里不顺吗?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看看。”   江逸摇摇头,“不是。”   陈熙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而是说起别的事情,“过两日就是中秋,不知这回陛下会不会令国子监多放两日假,若你要进宫赴中秋宴,怕是我们就没时间去书坊了。”   走在前面的顾子穆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陈熙:“过两日就是中秋了?那今日已经十二了?”   “是啊,你连哪天都不知道了吗?”   “我这些天看那些文章都看昏了头,竟然都忘了今天是逸哥儿的生辰。”顾子穆恍然大悟。   “今天是逸哥儿的生辰?”陈熙和章季青两人异口同声重复道。   陈熙这才想明白江逸为何怏怏不乐。   江逸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有点难受。若是往年,父母和大哥肯定会提前很久就给他准备礼物,当天也一定让会厨房准备丰盛的饭菜。   他还以为今天下午母亲会派人接他回去,结果等到现在,连派人来问一声都没有。   “或许是瑾和哥哥公事繁忙一时忘记了,就像我不也是因为看稿没注意到。”顾子穆连忙过来安慰他。   “既是逸哥儿生辰那还去什么膳堂,不如我们翻墙去八方楼替逸哥儿庆祝生辰吧。”   对于章季青的提议,其他两人都十分赞同,见江逸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陈熙拖着他往号房的方向走去。   “我们替你庆祝生辰难道就不开心了?你前日不还说想吃八方楼的灌汤黄鱼了,还有云来楼的桂花酿,待会儿也让人去买回来。”   江逸被好友们这样劝说才脸色好看一点,答应一起出去。   此时他们已经快到膳堂的门口了。就在他们转身的时候,门口一个东张西望的小僮跑了过来。   “江少爷,您院子里的小僮让我在此等您,请您早些回去。”   “你可知是何事?”江逸满脸疑问。   “小人不知。”对方只是传话,并不知内情。   不过江逸并未再问,反正他们也正想回去。一路上四人猜测了半天,都没猜到是什么事。   回到自己院子推门一看,院子中间摆了满满一桌菜,担心冷掉都用小火炉温着,桌子正中还有一个漂亮的蛋糕。   一看到这个蛋糕江逸脸上立刻露出笑意。   他小时候过生日偶尔提了一句没有生日蛋糕,大哥记在心中,让厨娘试了许多次才做出他想要的奶油蛋糕,此后每年生日都要给他做一个。   果然大哥没有忘记他的生日,或许真是因为过两日中秋他就放假了,家人才没派人来接他回去过生日。   一旁等候的小僮连忙上前来将江慎的亲笔信交给他。   “大哥说礼物就不送进来了,回去之后再给我。”看完信后江逸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扫刚才的不快,忙招呼好友们一起吃饭。   “瑾和哥哥对你可真好,也不知他怎么躲过门房的人给你弄的这一桌菜。”顾子穆酸溜溜地说。   “应该是在国子监做的吧,看这面条一点都没软。”陈熙指了指江逸正在吃的长寿面。面条放久了就又软又烂,看这样子明显不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还真是。”江逸边吃边点头。   上回大哥还说给他找个厨子送进来,看来这是已经安排了。   “这桂花酿真香,不过不像是云来楼的,淡了点。”章季青给大家把酒倒上,自己先喝了一口。   “大哥还能给我准备酒已经不错了,不喜欢喝别喝呀。”江逸对所有的意见都不接受。   几个少年喝着酒,谈起了这些天的忙碌。   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投入地做一件事。   陈熙和顾子穆都抱怨家中既不看好也不关心他们所做的事,还只当他们是小孩子小打小闹,言语之间都是要求他们别惹出什么大事就行。   章季青最年长,他最先感受到前路的迷茫。他们章家虽也是大族,但家族庞大,家里的资源自然是优先集中给有出息的兄弟,到他这里,只有母亲始终相信他。   “我怕是很快就不能在国子监陪你们了,父亲说了我要是下次考试再没有进步,就让我乖乖回去学武。这回母亲可能也帮不了我了。”   大家都不是家中长子,以前没有压力,现在想到以后的前程,突然发现在国子监的这段时间才是他们最轻松的日子。   江逸见一轮话谈下来各个都愁眉苦脸了,劝解道:“你们这些都算得上什么,唉,要是让你们知道小爷我的烦恼,怕是会吓到你们。”   “你能有什么苦恼。”顾子穆朝他嘁了一声。   “就是,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陈熙把江逸以前打趣的话还给他。   “我看还是先想办法解决季青的麻烦吧。”江逸怕他们纠缠不放,连忙转移了话题。   “我这麻烦你们又解决不了。”章季青叹了一口气,“你可别说是要帮我作弊,要是让父亲知道,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那我还不如去考武举科了。”   说到这他吓得连连摇头,上回江逸不过是功课作弊就被皇上罚了,他可没胆子顶风作案。 第103章   短时间内几人没想到替章季青解决家中压力的办法, 只好决定等新一期的学报出来后再做打算。   时间紧迫,江逸便与陈熙约好,中秋节的那日学假, 同他一起找京城最大的书商以及那几家老字号的文具铺子谈一谈合作事宜。   陈熙提醒江逸,他可能要去参加宫中的中秋宴会, 江逸却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中秋一向是家宴, 因此大多时候都是景元帝和太后, 以及后宫众嫔妃与皇子公主们参加。端仪长公主作为出嫁女, 除非太后下旨, 一般她都是在国公府过节。   去年江逸进宫参加是因为他与五皇子打起来, 两人被景元帝各打五十大板斥责了一番,太后担心宫中之人跟红顶白, 为了给他撑腰,特地下旨让长公主带他进宫参加家宴。   当时他还被景元帝各种嫌弃, 说话间全是让长公主和庆国公对他严加约束的意思。江逸一场宴会下来点头如捣蒜, 对宫中的家宴再也提不起兴趣。   这一次只要太后不提出来,他料定自己是不用再去了。   江逸想得很好, 可他并不知道今年景元帝那是早就想找机会宣他进宫,偏偏被长公主多次阻拦,中秋这么个好时候怎么会放过。   于是在江逸回到国公府后,就听闻了景元帝下旨让他们全家赴宴之事。   “啊?不是太后外祖母的意思吗?”江逸听母亲说完之后发出了如此疑问。   长公主和江慎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然后才笑着给江逸解释:“皇上的意思和太后的意思不都一样,你生辰之日皇兄还特地命人给你送来了礼物,以前你是顽劣, 可现如今不是也勤奋上进了, 皇兄对你自然也改观了,你不必担心进宫再挨训。”   她知道江逸不爱进宫见景元帝是什么原因, 也担心他一直这种不愿亲近的态度让景元帝脸上挂不住,便想劝说一番。   “随便吧,反正我早知道讨不了皇帝舅舅的好,我进宫一定谨言慎行,绝不去触他霉头。”   江逸深知那些人是得罪不起的,早打定可主意进宫后就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见谁都怼两句撩两下。   他表示自己会乖乖的,反而让江慎心中有些说不出滋味。   “你也不必担心四皇子,自有母亲与我在,不会让他们为难你的。”说罢江慎又看了一眼长公主。   长公主收到长子的暗示,也点头安慰道:“有我与母后护着,你不用害怕她们。”   她见江逸不太愿意进宫,以为他是因为之前与四皇子以及皇后娘家有过节,担心再发生冲突。   “母亲,我没有因为此事担心,就是觉得这种宴会东西不好吃,礼节又多,还不能提前退场,累得慌。”   江逸确实没有在想与四皇子的恩怨,他想的是与陈熙约定之事,这回没有空那就要等到下一次学假,时间就拖得太久了。想来想去,实在不行只能到时撒个谎从国子监偷溜出来了。   但这次母亲的话也提醒了他,这次虽不是鸿门宴,但对他来说确实也不太友好。   这回参加宫宴的不只他们一家。   景元帝还叫了一大堆皇亲国戚,其中不仅有承恩侯袁家,还有英国公范家,这些人都与江逸有过矛盾,要不是母亲和哥哥都不同意,他还真想装病推脱掉这次宫宴。   端仪长公主和江慎当然不会同意,若是被景元帝知道,不管是江逸真生病还是假生病,都会很难收场。   ******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   因为此次宫宴隆重,一家人全都要起早穿戴全套的服饰。江逸虽没有任何官职和封号,但出席重要场合的礼服也是层层叠叠很多件,各种佩饰亦不少,因此在屋里让丫鬟们给他穿戴了许久。   本来这一番折腾就挺费时间的,结果临出发前飞鸿院的丫鬟来报,世子夫人突然肚子不舒服。这可把长公主担心坏了,连忙让人去请太医,好在后来江慎让人来传话,说并没有大碍,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担心辛静姝的身子,长公主便让江慎就在家中照看,自己和江靖两人带着江逸进了宫。   一路上江逸很不能理解,都这样了,怎么就不能请个假不去了呢。但母亲不说什么,他也没立场提出来。   不过因为此事耽误了一阵功夫,等江逸到太后宫中请安的时候,景元帝刚好离开,听说此事后,江逸和长公主同时松了一口气。   江逸从江南回来后还是第一次见太后,许久未见,发现太后看起来精神有些差。   “外祖母,您这是昨夜没睡好吗?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江逸担忧地问道。   哪怕贵为太后,但也是过了古稀之年,年纪在这里放些,保养地再好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袭,太后的身体比起他有记忆之时已经大不如前。   以前他常进宫还没有感觉这么明显,这次快半年没见,一下就能感觉到她的衰老。   “我呀,这是年纪大了睡眠浅,待会儿再眯一下就好。”太后拉着江逸的手慈爱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江逸又仔细看了看,却是不信她的话,“郭嬷嬷,外祖母近日都是这样睡不好吗?”   “二公子,自从前段时间病好了之后,娘娘就一直如此,卯时不到就醒了。”   郭嬷嬷并没有替太后隐瞒,江逸这才知道,在他去江南的这段期间,太后生过一场病,也是因此身体才大不如前。   江逸听到这话一下感到难受,他在宫中最亲近的就是太后,从小到大在宫中他不管怎么闯祸,都是因为有太后护着才没受过罚吃过苦,这位老人给予了他全身心的爱,自己身体不好了,却不想让他担心。   “怎么母亲也没有告诉我一声,否则我回来后定是要进宫来看看外祖母的。”江逸靠太后坐近了几分,又搂着她的背传达自己的感情。   “母后怎么连我都没说,我上次进宫的时候见母后还是好好的。”长公主也立刻急了起来,责怪地看向郭嬷嬷。   “你别怪她,是我不让她说的。”太后按住了端仪长公主的手安抚她道。   旁边的郭嬷嬷这才说道:“娘娘怕殿下知道了担心,便没让奴婢传信去国公府。”   “那现在可好了?”长公主也知道太后在宫中有太医随叫随到,又有众多宫女太监伺候,但还是克制不住她的担忧。   “早已经大好了,太医也说后面只需调养,并无大碍了。你皇兄和太子每日都来寿康宫看我,你们无需太过担心。”太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劝两人不用担心。   长公主没法,只能嘱咐寿康宫的宫女太监们伺候更尽心一些。   “今日怎么不见瑾和?”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问起江慎来。   “静姝身子重了,今早起来感觉身子有些不适,我便让瑾和留在府里陪她。”   长公主进宫前就让人去给景元帝回了话,但太后这还没收到信,并不知道江慎未进宫。   “我记得太医院的那个…张太医在孕产妇的诊治上颇有心得,可去请了他?”太后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提起一个人名。   “已经请了太医。”长公主回道。   就这样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朝江逸道:“逸哥儿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太子吧?前两日太子还同我说起你,你也去东宫看看你太子哥哥。”   长公主见太后发话,心里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同自己单独说。   果然,江逸一走,太后便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太监,只留下了郭嬷嬷和长公主身边的樊嬷嬷。   “兰儿,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太后也不绕圈子,盯着长公主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   “母后怎么会这么想,我能有什么瞒着母后的。”长公主诧异,虽被太后盯着但也没有退缩。   太后停顿了一下,叫她表情没有变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是老了,但不糊涂,这宫中之事想瞒过我的还不多。那日你在我宫中被钧泽身边的太监叫走,在这之后钧泽在后宫也有不少动作,这些应当不会毫无关联。你真的没有什么事瞒我?”   若是之前她与景元帝一样,确定了江逸就是景元帝的儿子,她当然没有什么好隐瞒太后的。可就怕江逸非皇室血脉,太后现在身子不好,若让她知道这些怕她再受刺激,长公主思考再三,还是没有坦白。   她笑了笑,说:“母后,皇兄在宫中的行事我怎么会知道原因,这皇兄后宫的事我一个做妹妹的去插手,怕是惹得皇后猜疑。”   “有我在还轮不到皇后在这宫中称大。”太后护短,因为江逸和四皇子的事迁怒皇后,对她一向不假辞色。   “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你要知道有朝一日我不在了,这后宫当中了就真是皇后为大了,你与你皇兄再是感情深厚也经不住有人吹枕边风。我听说你与你皇兄在奉天殿起了争执,你与皇后不睦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万不可惹恼了你皇兄。”   太后这次生病,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唯有对女儿放心不下,前段日子听说他们兄妹不知因何事吵架,便担心长公主性子执拗在景元帝面前也不管不顾,这才想劝一劝,若是自己能调解一下也好。   “母后放心,皇兄先是皇帝再是兄长,女儿怎会这一点都不明白。”   长公主虽然想方设法阻止景元帝一厢情愿的认子行为,但也知道其中的度,并不会一味强硬。   太后见她明白了自己的苦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第104章   太子的东宫与太后的寿康宫离得并不近, 江逸跟着寿康宫的太监穿过了一处正在修缮的宫殿,然后才来到东宫。   到了东宫,江逸见到太子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说太子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和爱护, 但他就是觉得太子哥哥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同,不过他只以为是太长时间没见, 并没有纠结过多。   没等他拐弯抹角提起自己前两日的生辰, 太子就主动说到要把曾经许诺的那匹飞霜送给他。   “你生辰那日在国子监没有回府, 这礼物便给你留着了。飞霜虽然温顺, 但你也需小心驾驭, 别太鲁莽。”   江逸一听是要把飞霜送给他, 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太子哥哥放心, 我先在国子监的校场里练练,等与飞霜磨合熟悉了后再带它出去玩。”   飞霜可是汗血宝马, 个头高大, 速度还奇快。江逸央求太子好几次都没能要来,太子此前借口他年龄太小, 驾驭不了这种高头大马,不愿意将飞霜送给他。   “还是像个小孩子。”太子看他高兴地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当初见你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现在也这么高了。”   江逸这半年身高窜上来不少,年初还只到太子肩膀处,现在已经与他只差半个头了, 太子有种看着自家孩子长这么大了既感慨又欣慰的感觉。   太子夏奕泓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青年, 但作为嫡长子,他自小被立为太子, 却又很早没了母亲,在宫中这样的环境长大,为了保护自己被迫早熟。   有时候他由着江逸任性更像是对自己小时候的弥补。又因为江逸的母亲因他而亡,虽然江逸有名义上的母亲长公主在,但太子对他还是多了几分愧疚,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世免不了对他更加怜惜。   江逸得了好处,也不再纠结刚见太子时那异样的感觉。更是在太子问起这次出行之事的时候,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太子也是配合,笑意盈盈地听他说话,时不时问上一两句捧场。   他开开心心地在东宫待了许久,直到寿康宫的小太监来传话说长公主找他的时候才不舍地离开,临走前还环顾了一遍东宫。   太子不明就里打趣道:“莫非是一匹飞霜你还不满意,这是还想从我宫里顺走点什么?”   “我像是那种不知足的人嘛。”江逸不满地抱怨。   他明明是担心以后再没有机会来东宫,多看两眼,怎么能把他想得这么不堪呢。   “你小时候在东宫不都是看到什么就拿,哥哥也没有怪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太子笑笑,只当他长大了面皮薄。   “您也说了是小时候,人总不能一直不长大。”江逸难为情地摸了摸脖子,低下了头。   听太子说起从前,他确实有几分对小时候所作所为的不好意思。以前的他到东宫是真的自由得很,连吃带拿毫不客气,看上什么只打声招呼就拿走了。现在想来也就是太子人好,不然他也不敢这么放肆。   “看来瑾和说的没错,到了国子监不到一年就能有此认识,这个决定还是瑾和做对了。”太子愿意护着江逸,但也对他的成长乐见其成。   江逸自己倒没有被夸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江南一行,不管是在任城时的程府,还是在后来的安府,他见到的同龄人考虑问题都更成熟,能被父母兄长偏爱如他这样的少之又少,在加上对未来的那份紧迫感,他所说的要学着长大并不是在太子面前说的场面话。   ******   宫宴设在晚上,太后与长公主午后休息了一会儿,需要花时间重新梳洗穿戴。江逸在寿康宫等得百无聊赖,便被太后打发先去了设宴的御花园。   此次宫宴皇帝很是重视,因此各处的布置和装饰都十分隆重,江逸一路过去所到之处都挂满了寓意吉祥的各式灯笼。   御花园中设了赏月的露台,周围鲜花盆景围绕,月亮升起后应会十分美丽。   但江逸却兴致不高。   今天除了后宫妃嫔,还有宗亲外戚,人数众多。这种团圆时刻,他更想与父母兄长在一处吃饭赏月,因为也不知下一次中秋节他们还能否在一块儿。   这种场合的座位自然不是可以随便坐的,到了宫宴处,江逸就被太监引导着入座。   原本他应该与父母一起坐在英国公一家的旁边,江逸都见到老熟人范思贤了。但太监并没有把他引到那里,而是一路带着他坐到了离主位最近的一处座位。   江逸被惊到了,我怎么跟太子哥哥坐到了一起?   宫宴上太后与帝后坐在主位,后宫妃嫔坐在一侧,太子领诸位皇子坐另一侧,后面才是亲王和其他人。   而他现在坐的这里离主位只空了一个位子,显然他是被安排到了皇子这一排坐着,空着的那个位子不用想肯定就是太子的了。   他疑惑地看向小太监,“我坐这里?”   小太监没有解释太多,估计他是听命行事也解释不了,只答道:“是李公公吩咐奴才,公子您来了就领到此处入座。”   江逸猜李公公指的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李兴,既然是他安排的那肯定不会是走错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还是先一头雾水地坐了下来。   或许太子哥哥来了后可以问一问,他心里如此想着。   不过太子还没来,四皇子却先来了。   他一来就看到了江逸坐在原本应该二皇子坐的位子上。   立刻两眼冒火的盯着他,“你怎能坐在这里?”   又不是我想坐,江逸心里其实是这么想的。他还不喜欢这位子呢,对着景元帝和皇后的脸,旁边除了太子全是讨人厌的皇子,饭都要吃不下了。   但在四皇子的无礼质疑下,他不由得想要气一气他,于是也不解释,只抬起下巴高傲地说:“我想坐哪里你管得着吗?”   四皇子身为皇子,生母又是最尊贵的皇后,从来都是被捧着长大的。只有江逸,屡屡让他受挫,这半年多江逸没出现,他似乎已经忘记在江逸那吃过的亏。见江逸态度如此嚣张,就要上前去把他拽开。   这种时候就是他想这么干,身边的太监也不能由着他,赶紧跪的跪拦的拦,生怕两人闹起来。   江逸不是自己乱坐,而是被太监带过来的,他只要不主动动手,自然不怕,所以双手抱胸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这惹得四皇子更气,但他被太监拦着过不来,气得朝身边一个小太监猛踢了过去。   江逸见状眉头紧皱,正准备起身叫住他,就看到后面来了一人制止了四皇子的无能狂怒,看清来人后他也就没有起身。   来人是二皇子豫郡王,二皇子乃宫中四妃之一的容妃所出,比太子小几岁,及冠不久就被封为郡王。   他比江逸大了不少,平日里两人无甚交集,江逸与两个年龄比他大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熟。   二皇子长相俊秀,看上去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在宫中不显山不露水,连他的八卦江逸都很少听到。   “四弟,今日宫宴,莫要扰了大家的兴致,惹父皇不悦。”二皇子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但他劝四皇子的语气却很坚定。   四皇子看起来也很听他的话,被他拦住后并没有继续无理取闹,而是委屈地向他告状,“二哥,江逸他坐了你的位子。”   二皇子看了一眼江逸,然后笑道:“说什么胡话,这位子怎么坐是父皇定的,方才引座的太监已经告诉我,我的位子在那。”   他边说边指着江逸旁边的位子。   江逸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这位子安排就是把他安插了进来。其他皇子还是按照排序依次顺延,二皇子就坐在他的旁边。   江逸在心里又把景元帝吐槽了一遍。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疯要把他安排在这么个尴尬的位子,等下所有皇子来了都要看他一遍。   想了想他决定趁着人来的还不多,换个位子。   他刚要站起身就听到二皇子说,“我听太子殿下唤你逸哥儿,我虚长几岁便也如此唤你了。逸哥儿你安心坐下就是,父皇有此安排自有原因。”   江逸什么话也没说,刚有个起身的动作就被二皇子看破,虽然对方只是善意劝说,但他听着就是别扭,好像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   这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大家眼睛都挺好,一来就都发现了江逸坐的位子特殊,但众人没有像四皇子一样咋咋呼呼。即便是来的年纪小的皇子,也因为知道江逸路来在宫里不一般,哪怕惊讶也没有问出声来。   江逸见人越来越多,他再换位置也没地方换了,只好作罢。   就在他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救星终于来了,太子的到来让江逸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见他坐在旁边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太子哥哥,方才我一来小太监就把我带到了这里,也不知是谁给我安排的。”   江逸只顾着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太子眼神凌厉地扫过四周,然后才笑着对他说:“自然是我跟父皇说的,这么久不见,想同你多说说话,今日瑾和又不在,我这个做哥哥就替他多照顾照顾你,只是忘记提前知会你了。怎么,坐我旁边不高兴吗?”   “原来如此。怎么会呢,我也喜欢同太子哥哥坐一处,不过刚才四皇子殿下好像误会是我随意乱坐。”太子来了后江逸一下子有了底气。   “哼,只会在太子哥哥面前告状。”四皇子虽然隔了点距离,但对自己的名字还是很敏感,即使没听清楚也能猜到江逸在说些什么。   太子到来之后,众人行了礼重新落座,各处议论江逸的声音才平息了下去。二皇子则从头到尾都挂着淡淡的微笑,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第105章   长公主与太后一同从寿康宫过来, 见到江逸坐的位子后也吃了一惊。她事先并不知情,所以在看到后第一反应是朝皇兄景元帝看过去。   只是此时的景元帝正满脸微笑,满意地看着坐在太子旁边的江逸, 丝毫没有注意到长公主以及与他同来的皇后异样的眼光。   待长公主想找机会同景元帝说些什么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在太监的唱礼声中起身。她看了看这个场面, 若在这个时候再让江逸过来自己身边反而更加惹眼, 只能将错就错, 笑着对江逸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景元帝还有更夸张的想法, 他当时同李兴说的是把江逸直接安排在他下首, 也就是现在太子这个位子。   但在李兴的劝说下, 考虑到这样做可能引起众人对太子的无端猜测,景元帝最后还是只给江逸排在了皇子座位的中间, 紧挨着太子而坐。   所以在景元帝眼中自己这个做法并无不妥,反而已经退让了许多。   江逸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也没心思思考这么多, 他一个好好的假期就这样被毁了,心情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不管是皇帝的开场白还是后面的那些仪式, 他都是心不在焉地跟着众人该行礼行礼,该举杯举杯,完全没有走心。   好不容易等到上菜,江逸这时已经饿坏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不住饿,所以也不管众人都要在皇帝面前图表现,各种祝酒和谢主隆恩, 只一心一意吃着自己桌上的那两道菜。   太子见他吃得着急, 不时提醒他慢一点。   “太子哥哥,这菜就要在刚端上来热乎的时候吃, 再等一会儿就剩下一股冷香味,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好吃了。”   江逸吃得快一方面是饿,一方面也如他所说,是觉得菜冷了不好吃。   太子知道他在吃食上一向挑剔,于是唤来身边的小太监嘱咐道:“你去后面取个炉子来。”   这是要放在旁边给江逸温菜。   江逸听后忙摆手,“太子哥哥,不用了,我吃得快,用不着。”   宫宴的菜每次都只上两道,吃得差不多就撤下去再上别的,每道菜分量也不多,他几口就能吃完,根本用不上炉子温菜。   太子见他桌上当真吃得干净,便挥退了小太监,又让人把自己桌上未动过筷的菜端到了江逸桌上。   江逸在东宫与太子一块儿用餐的时候不少,对于太子这自然的行为,两人都没觉得有何不妥,江逸只朝太子笑笑就欣然接受夹菜吃了起来。   今日江逸坐的位子本就打眼,他跟太子讲话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在偷偷关注。众人虽知道江逸在宫中受宠,但没想到他在太子面前是这种做派,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惊讶。   太子从小受储君教育,对待其余的皇子勉励有余关爱不足,跟弟弟们并不算亲近。   平日里众皇子对太子也是视为储君多过兄长,又敬又畏,江逸却可以在东宫如在自己府里一般自由自在,很难说四皇子与江逸的不对付与此没有关系。   两人在下面交头接耳又把菜传来传去,一直注意着江逸的景元帝当然不会看不见。   他只答应长公主不在公开说出江逸的身世,并没有答应过她仍然按以前舅舅对外甥的方式来对江逸,所以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也不避讳对江逸的关心。   “逸儿可是未吃饱?若有想吃的只管交代御膳房的人。”   江逸以前做这种事只会被斥责太过娇气,不懂礼数,一时没反应过来景元帝问这话是不是讽刺。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见笑容满面的景元帝,想来应该不是在怪他,便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感谢了皇帝舅舅的关心。   旁边的四皇子见到这一幕,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景元帝的问话就像一个信号,向众人展示了他对江逸的关爱。让一晚上都对着江逸看不顺眼的英国公府的荣惠公主和其孙范思贤的表情有所收敛。   江逸小时候在宫中也是很招景元帝喜欢,不过后来大了便没有了特殊对待,其他人只会觉得江逸不知道何时又讨了皇帝的欢心,唯有皇后和年长二皇子三皇子心里有不同的想法。   江逸对众人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饭食,吃饱喝足后更是心无旁骛地欣赏起了太乐署乐工和舞姬们的表演。   就当是来看中秋晚会了吧,这种国家级别的表演可不多见,感叹自己逝去的假期,他只好这么想了。   宫中的乐工和舞姬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又日日勤勉练习,江逸虽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欣赏水平还是在的,看得同样津津有味。   尤其是在见到他喜欢的乐师演奏的时候,还不忘叫太子一同听,“太子哥哥,你看,这就是我上回在巡音阁见到的那名乐师。”   “你上回就是因为他与四弟争吵起来?”太子也记起了那次的事。   “哪里是我要争吵,明明是他故意的。就因为是我先夸赞的,他就非要指鹿为马说另一名乐师好。”江逸哼了一声,对四皇子的眼光表示不屑。   太子听后只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方面江逸的话只能信一半,四皇子主动挑衅的可能性肯定没有江逸故意撩拨的可能性大,他对江逸强词夺理的能力还是有几分认知的。   此时的四皇子也注意到了这名乐师,叫来身边伺候的太监问道:“这人我不是说了把他赶出太乐署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伺候他的太监看了一眼那人,心中暗暗叫苦。四皇子的确是让他去太乐署传过话,可他也听太乐署的人说了江逸早就料到四皇子要打击报复,先他一步打过招呼。   “四殿下,这江二公子说了,或许他不会时时关注一个小小的乐师,但他要是心血来潮想了起来,发现这人谁要是动了,他也不问原因,定让那动手脚没好果子吃。”   这话里威胁的意思很明显,而现在从结果看,很明显江逸的话和四皇子的话到底太乐署的人听了谁的。   贴身伺候的太监一边低头偷偷瞄四皇子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他听来的话学给四皇子听。   他知道这话他说出来四皇子肯定会暴跳如雷,可他也不敢瞒着不报。   果不其然,四皇子咬牙,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他从前跟江逸争吵打闹可以说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现在年纪日益增长,母后也不停提醒他他是嫡皇子,与其他人不同,不可再放任自己与江逸一样不思进取。   按理说他应该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尊贵的皇子,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这个皇子在宫中说话还比不上江逸有分量。这种股出不了的气让四皇子控制不住脸上狰狞的表情。   他转头瞥向江逸的方向,江逸杵着手认真看表演的样子更加衬托了他的无能,四皇子心中的不满不停滋生。   ******   宴会进行到最后,就是今晚最重要的赏月的环节,御膳房也送上了精心准备的月饼。   特意搭建的露台自然是最佳的观景位置。景元帝会邀请看重的臣子一起去露台上赏月,还会将自己桌上的月饼赏赐给众人。   但台子空间有限,月饼也没那么多,这个时候就体现了皇帝对宗亲们的亲疏远近和对朝臣的重视程度。   后宫的妃嫔们是按照份位,只有妃位和皇后有资格与皇帝站在一处赏月。景元帝又点了几个宗亲和朝臣,最后皇子当中就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以及四皇子上去了。   就在江逸庆幸总算快结束了的时候,景元帝最后又叫上了他。   其实就算景元帝不说话太后肯定也会叫他过去陪着的。但太后的旨意和皇帝的旨意肯定意义不一样。   江逸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而是平淡地走上前去。   这月亮在哪看不是看,他要是在府里,能独占一个屋顶,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现在这乌泱泱一堆人,就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种心情到了景元帝赏赐月饼的时候到达了顶峰。其他人各个受宠若惊,只有江逸,甚至有几分嫌弃。   倒也不是那月饼是景元帝吃剩下的,赏赐只是个名义,大家吃的月饼还是全新的。   只是他吃的有点饱,也不爱吃这种馅料太多的糕点,其他被赏赐的人都是要尝上一口表示感恩,他不想吃又不能推辞,所以有些不高兴,只能想着先收起来回去再处理吧。   没想到他的表情被四皇子看到,还被当场指了出来。   “你这种表情是何意?难道是不满父皇的赏赐?”   四皇子故意点破,声音不小,这下江逸偷摸着把月饼放在一旁的行为被迫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四皇子殿下莫要胡说,我只是心中感动,舍不得吃,准备把这个月饼珍藏起来。”江逸反应迅速,立刻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现场这么多人,要是真被坐实了他要扔了皇帝的赏赐,母亲和太后要替他说话也不太好说了。   四皇子正对他有怨,怎么会放过这次机会,揪着他没吃这一点不放,“我看你是想偷偷藏起来扔了吧。父皇,方才江逸就藐视皇恩一脸的不情愿,这可是儿臣亲眼所见。”   “四皇子殿下,这是想就凭你一张嘴就给我定罪吗?”江逸不甘示弱辩驳道。   “逸儿!”“明儿!”   见两个人还要再吵,长公主和皇后同时出声制止。   长公主是怕皇兄在这么多人面前偏帮江逸让皇后难堪,更把江逸推到风口浪尖上。皇后则是见到景元帝面色不虞,怕四皇子吃亏,忙叫住了他。   景元帝确实不高兴,在他眼里这虽然都是他儿子,但江逸可是从小没得到皇子该有的一切,所以他天然就有些偏心。他只是想好好表示一下对儿子的关心,没想到还让他被告状了,对搅局的四皇子当然不满多一点。   “逸儿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不想吃就别吃了,下回朕让御膳房再做些合你口味的糕点。”景元帝笑着安抚江逸,表示根本不在意他的这点小脾气。   接着又板着脸训斥四皇子,“你比逸儿年长,都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让着弟弟,跟他斗什么气。”   长公主夫妇对视一眼,景元帝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还真是不给他们留一点余地。   很快这事就在四皇子的委屈道歉和江逸的一头雾水中结束。   最后皇后满脸笑意拉着他的手让他别怪四皇子的时候,江逸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第106章   中秋宫宴的意外江逸并未放在心上。   他与四皇子打打闹闹这么久, 也不是第一次闹起来,就算没有宫宴上的事对方也不会改变对他的态度。   唯一让他有些不适的是皇后的反应,不过即便觉得皇后不会像她说的那样大度, 江逸也无能为力,这些宫斗赢家谁不是八百个心眼子, 自己的水平肯定是不够看的。   既然父母回府时在马车上一直安慰他, 让他不用担心, 他也就不再庸人自扰想这么多了。   宫里发生的事一向受大家关注, 这一回的当事人一个是当朝皇后唯一的皇子, 一个是众所周知极受宠的长公主次子, 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成为众人的谈资再正常不过。   但江逸没想到事情能传得这么快, 他第二天一来国子监,陈熙和顾子穆两人就凑了过来打听他与四皇子到底怎么了。   “你昨晚与四皇子打起来了?!”顾子穆连书袋都来不及放下, 见江逸已经到了讲堂, 一脸急切地坐到了他身边,“听说四皇子还被你打哭了, 你胆子可真是大!”   江逸被他这荒唐的小道消息逗笑了,“四皇子那高体壮的,我能把他打哭?顾伯爷到底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不是吗?”顾子穆挠了挠头,“大哥只说看到你们在那面红耳赤好像动了手,远远看着四皇子像是哭了。”   “原来不是顾伯爷,我就说他老人家也不像那种会回家八卦的人。”江逸没好气地瞪了顾子穆一眼,“不要听风就是雨!”   “咦?逸哥儿, 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呢。”江逸这边还没解释清楚, 陈熙又从后面走了过来,搭着他的肩膀惊讶地问。   “你又是从哪儿听了些什么不靠谱的传言?”江逸知道陈熙消息灵通, 但听他这么问,还是怀疑昨晚的事他听到的是变了形的版本。   “不靠谱的传言?我听说四皇子在宫宴惹皇上不悦,被皇上斥责了,难道不是吗?至于你,竟然没有借口太晚留在宫中歇息。”陈熙一脸遗憾地看着江逸,不相信自己判断失误了。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   江逸拿起手上的书作势要打,陈熙笑着躲了过去,然后才正经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与四皇子有点冲突,你们也知道我与他向来不对付。”   看江逸不想多说,陈熙他们也就没有再问,反正看江逸的样子没有吃亏就好。   “诶,你们听说了没?”三人正各自回去坐好,就听到杜衡边向他们走来,边大嗓门嚷嚷,旁边还有章季青跟他一起进来。   江逸露出疑惑的表情,心中不解。他与四皇子昨晚不和的事这就人尽皆知啦?杜家也没人参加昨晚的宫宴呀。   “究竟是何事?”陈熙也用探究的眼神望向他。   “宣平侯府的郑书佑啊!你们都没听说吗?”   杜衡的父祖皆是太医,家中长辈从医的也多,常出入京城各大世家,对各家八卦的了解程度不亚于陈熙。   “郑书佑?他不是已经不在国子监了吗?又怎么了?”   江逸之前因为冰嬉赛的原因,替林五郎出头打了郑书佑一顿,与他结下过仇。不过自从宣平侯府出了宠妾灭妻,以妾室子代原配子谋夺原配嫁妆的事,并原配娘家告到衙门之后,郑书佑就没再来国子监上学。   江逸后来隐约听说他被宣平侯长子送去了外地的书院上学,虽然没了宣平侯嫡长孙的身份,但在外面,侯府长孙这个身份还是能唬住人的。   杜衡看江逸几人全都一脸茫然,立刻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八卦。   “自从那件事捅出来后,不光他的身份被拆穿,他的生母也被赶出了侯府。不知为何前段时间书院也不愿意再收他,只好回了宣平侯府。”   “那想必他现在在宣平侯府过得不太如意吧。”陈熙嘲讽地笑了笑。   “这郑书佑在侯府时仗着自己是嫡长孙,与其他几房的同辈关系都不太好,对待那些庶出的更是态度恶劣,现在他落魄了哪有不痛打落水狗的。昨日我叔父去宣平侯府就是给他诊病,说是瘦得皮包骨头,人都没了精神。”   杜衡啧啧两声,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嘲弄。   “逸哥儿这下满意了吧,当初他还敢跟你嚷嚷,不用你动手自然有人收拾他。”   顾子穆朝江逸挑眉,以为会得到他的回应。却发现江逸一点也没有因为听说仇人落难而高兴,反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逸的心情完全不同,听到郑书佑落魄他只联想到了自己。郑书佑还只是从嫡子变成了庶子,便有了这天差地别的待遇。   更何况郑书佑得罪的人与他得罪的人不可同日而语,他得罪的都是皇亲国戚,他落魄了怕是比郑书佑还要凄惨百倍。   想到此处,江逸从江南回来后已经松懈了的心又提了起来。   “熙哥儿,待会儿我跟你商量去书坊的事。”江逸突然对陈熙提起中秋节前约好而未成行的计划。   陈熙愣了一下,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等顾子穆疑惑他又指挥起顾子穆和章季青,“你们俩手里的事也抓紧,咱们争取月底就出一期新的学报。”   一进来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催工作进度的章季青更是糊里糊涂地被迫答应。   江逸这是被郑书佑的遭遇激起了危机意识。   昨晚的事更让江逸认识到景元帝君心难测,对自己他能够一天一个态度,那对太子和四皇子也很有可能会如此。   现下看他是十分满意太子,谁知道哪天他就心血来潮看重四皇子了。   虽然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太子和四皇子谁更适合做一国之君,但架不住景元帝可能眼瞎呀。   所以他还是赶紧找找出路才行,读书不行也不能坐以待毙。   到了下午江逸就迫不及待地与陈熙讨论起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国子监大门,这不比中午出去吃个饭那么简单,课堂上少了个人博士和助教们一眼就能发现。   最后还是陈熙想出了办法,他出去转了一圈就带回了一个消息。   “我已经打听过了,明日骑射课正巧换了个新教官,少了两人他不会发现的。有什么问题可以让子穆和季青两人替我们遮掩。”   陈熙的这些消息他从不知道是哪来的,但大多数情况都不会错。   江逸与陈熙商量后决定就在明日下午的骑射课上翻墙出去。   ******   “现下去哪里?”出了国子监,陈熙手一摊,一副全听江逸指挥的样子。   他倒要看看江逸能有什么法子从那些书商那里弄到钱。   “你知道京城最大的文房四宝的铺子是哪家吗?”江逸出来才发现自己太过匆忙,忘记先调查清楚目标了。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   陈熙嘴里虽然笑话他,但还是走到了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还帮忙解说:“这国子监附近就有一条街是卖文房四宝的。最大的那家是严记,经营已有百年,他们家的笋尖笔最好,因毫丰而锋长犹如笋尖而得名。”   “严记?我怎么没听说过。”江逸充满好奇。   “外面店里卖的那些再贵也是买得到的,你平日里用的不是贡品的宣笔,就是池州金大师亲制的绝品,自然是不会听说过这些。”陈熙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了一眼他。   江逸摸了摸头,无法反驳,忽又觉得不对,问道:“那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记得你用的毛笔也不可能是在外面随意能买到的。”   “我在书院的时候听同窗说起过,便记住了。”陈熙轻描淡写地回答。   江逸耸肩,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看来陈熙在书院的生活经历也是他消息灵通的原因之一。   这条专卖文房四宝的街道果然离国子监很近,两人说话间很快就到了。   “两位公子,请问需要点什么?我们楼上还有。”两人穿着国子监的襕衫,一看就是目标客户,伙计在他们进来时立刻迎了上来招呼。   江逸装模作样看了一眼摆出来的文房四宝,又观察了一下店里的客流量。   除了他们,现在店里只有一个客人,看上去生意并不太好,江逸摸着下巴如是想。   然后他便对伙计说:“你们掌柜的在吗?我有个生意想跟他谈谈,劳烦通报一声。”   伙计倒是老实,也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江逸问起,他就照实回答:“公子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便走了出来,他听说江逸有生意要谈,起先并不相信,看到江逸两人穿着国子监的衣服,便勉强听完了江逸的介绍。   江逸的想法是学报在国子监发行,国子监学子都是这些文具店的客户群,他将严记的广告登载上去,增加店铺的客流量,带动铺子的生意,而严记只需要付给他一笔广告费。   为了证明这笔广告费是能够赚回来的,他甚至还替他们算起了回报率。   他在那叭叭半天,一直皱着眉的掌柜一听要先付这么一笔广告费,立刻就拒绝了他们。   “严掌柜,您看我给您算的啊,这绝对不亏呀,而且我们能替你们在国子监广而告之,国子监的学子后面还有以前的同窗,家中兄弟姐妹,这可都是潜在客户。”   江逸想不通这么好的方案这个掌柜怎么会不同意,看起来一点商业头脑也没有。   “我们严记已经是京城最好的文具铺了,不需要你再广而告之。”严掌柜并没有被说服,反而皱着眉不耐烦地打发他们走。   江逸还想再争取一下,可对方干脆转身就走,不搭理他们了。   第一次谈生意失败的江逸气呼呼地出了严记的门。   “这人到底怎么当上掌柜的,一点前瞻性也没有。”   陈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实在不行就算了,我这还有些银子,我们自己出印刷的钱好了。”   见江逸没有回应,他又说道:“他说的其实也没错,严记在京城读书人当中几乎人尽皆知,你说的这个广告对他们或许真没太大用处。”   “你说的对呀!”江逸突然想明白了,“我们根本就是找错合作对象了。对行业第一虎视眈眈的行业第二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严记的招牌已经通过读书人的口耳相传打出去了,现在他们的报纸还只是在国子监发行,对严记的加成不大。但换一个方向,对严记的竞争对手来说应该是机会难得。   “那你知道排在严记之后的是哪一家吗?”江逸收起刚刚的沮丧,准备去找真正有需要的人。 第107章   江逸的话这下问倒了陈熙, 他知道严记是因为在书院时偶然听人提起过,但正如江逸所说,他也是用惯了好东西的人, 连严记的笔他都看不上,更何况其他, 所以说严记的竞争对手是哪一家他哪里清楚。   两人在街上盯着严记的门口商量了一阵无果。   这时严记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门口能时不时看到有人进出, 江逸又有了新想法。   “没关系, 咱们不知道那些人总该知道的。”他用碰了碰陈熙的手臂, 指向从严记出来的一位客人, 准备走上前去拦住对方进行现场调查。   不过,刚迈开一步就被陈熙伸手挡了下来, “这人穿着布衣,买的东西多且杂, 光是毛笔就买了七八支不同的。你再仔细看他的手, 右手食指中指握笔处光滑,反倒是两手掌心指腹有茧, 我看他不像是个读书人,说不定是谁家的下人,你问他大概并无用处。”   江逸听陈熙一通分析,佩服地看着他说,“其他的也就算了,这么远你是怎么看到他手上的茧的?你的眼睛是望远镜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为了保护我的眼睛, 只要天黑点了灯我绝不再看书, 若是阴雨天天色不好我也不读书写字,你若能做到这样, 保准也能看到我这么远。”陈熙对自己的视力非常骄傲,像江逸介绍他的护眼方法。   “照你这么做我要这眼睛还有何用。”江逸给了他一个白眼,眼睛是保护了,可要数十年如一日这样做也太累了。   然后他才恍然大悟,“我说你平日里读书也没有不认真,怎么也跟我一样做不完功课,合着你看天黑了就不做了呀。”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才发现吗?”陈熙无奈叹了一口气,要是在现代他或许还会感慨一句两人这完全是塑料友谊。   “呵呵。”江逸干笑一声,假装无事发生。   随后眼角余光瞥向他们讨论的这位客人,问陈熙:“那我们继续等下一个顾客?”   陈熙把扇子一收,跟上了那人的脚步,“你不觉得他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吗?”   江逸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会从打探消息变成了跟踪,但还是跟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这名客人在转过一个街角后,像是接头一样鬼鬼祟祟地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交给了一个人,自己装模作样转了一圈又进了另一家铺子。   江逸两人迷茫地对视了一眼,没搞清楚是何意,“他这是?”   就在两人疑惑的时候,此人又从这家铺子里走了出来,手上同样提了不少的东西。   “不是,他买这么多写得完吗?”江逸抬头看向陈熙。   “跟着他看看不就知道了。”陈熙提议。   两人跟了此人一路,发现他又跑了几家铺子也是买了一堆文房四宝,最后进了一家名为墨韵轩的店后就没有再出来。   江逸和陈熙停在墨韵轩门口,江逸抬头看了看牌匾,突然疑惑地问道:“我们两人是来干嘛的?怎么突然到这来了?”   他们明明只是想出来找一家赞助商,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跟踪狂?   “我猜刚刚那人是这家店铺的伙计,这应该是家刚开不久的新铺子。”陈熙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在观察了一下墨韵轩的外观装饰,下了个这样的结论。   “原来是同行相争。”江逸点点头,突然欣喜道:“咦,这家既是新店,肯定想着打开知名度,这不正是我要找的嘛。”   这么想着江逸赶紧招呼陈熙一起走了进去。   ******   江逸走进去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从装修摆设来看,这家墨韵轩的老板实力应该不差,这样他谈起广告费空间也大点。   墨韵轩里现在就他们两个客人,刚才进来的那人已经不见了,这也印证了陈熙的猜测,严记出来的那个客人应该就是墨韵轩的伙计。   “两位公子,”   大厅的伙计看到仅有的客人上门,连忙热情地上来招呼,不过没等他话说完,就被陈熙粗暴地打断。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陈熙摇着折扇,微抬下巴,用眼角余光扫视店里的伙计,平日里不常摆出的尚书公子的做派显露无疑。   江逸戳了戳他的背,悄声说:“我们是来谈生意的,你别搞得像是来砸场子的。”   陈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还不是为了你!方才在严记你就是太和颜悦色了,连小小的掌柜都敢对你撂脸子,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把他家砸了。”   “好好好,我不说话。”江逸知他是为自己抱不平,也不好指责什么,默默收回了手。   这边伙计见他们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忙小跑进去找人。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二位光临敝店,不知有何指教?”男子虽听了伙计所说,但仍然面带微笑礼貌地向江逸二人问道。   “你就是掌柜?”江逸之前见到的掌柜哪怕再年轻也有三四十了,不太确定此人的身份。   “这是我家三少爷。”男子身后冒出来一个人解释道。   江逸看说话这人留着山羊胡,微微躬身跟在年轻男子的后面,猜测他才是掌柜。也就是说面前这个被称为三少爷的就是墨韵轩真正的店主。   “那正好,我刚好有个生意想找你家少爷谈谈。”他挑眉道。   他一说起生意,对面的男子也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手作出邀请的姿势往后一伸,“不如二位到里间详谈。”   不愧是会让伙计去同行店里打探情报的人,商业嗅觉就是比严记的那位掌柜灵敏得多。江逸对他们接下来要谈的合作多了几分信心。   江逸今日逃课出来,时间本就不多,先前又为了跟踪伙计,耽误了一会儿,也就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介绍了他的意图。   这位周三公子听后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他是徽州富商周家的三公子,名叫周信,从前家中做的就是文房四宝的生意,也出过有名的制笔大师,但现在生意已经大不如前。   周信从小聪颖,祖父见他于经商上颇有天赋,便在他小的时候就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带周家重新崛起。   可祖父去世后,上面两个哥哥接手了家族生意,他们不愿听周信的建议改变老套的经营思路,不思进取只想着维持现状。   周信在家族中只得了祖父身边几个老人支持,但在兄长的打压下,这些老人都渐渐说不上话,为此周信只好破釜沉舟,主动提出带人来京城开铺子,想在这竞争最大的地方打出一番新天地。   江逸的计划简直是给瞌睡的他送枕头来了。墨韵轩才开业一个月,京城市场早就被各大商家瓜分殆尽,他很难插手进去。现在江逸说能够让他在国子监内打响名声,他不是眼界浅的人,这钱再多他都觉得值。   于是周信不仅一口答应了江逸的广告宣传费要价,甚至还主动提出可以长期合作,若是效果好也愿意介绍周家相熟的合作伙伴来登报广告。   江逸见周信虽然是古代人,但很多商业模式他一说出来对方就能立刻明了,也对这个合作伙伴很放心。   从墨韵轩出来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的江逸心情十分舒畅。又想起他答应了顾子穆,学报计划的连载话本版块交给了他,便向陈熙提出去他常去的书坊看一看。   ******   江逸一进书坊就熟门熟路地来到放置话本小说的书架处,甚至熟练地与掌柜如对暗号一般,询问起已经转为地下销售的那几本话本的最新出版信息。   陈熙跟在他后面感叹:“我现在知道你房间里书橱上那些书是哪来的了。”   江逸没理他的话,而是找掌柜打探最热门的这些话本的作者本人。掌柜很爽快,答应替他联络这些人。   江逸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新的话本,交代掌柜的有了结果来国子监给他递信后,便拉着陈熙回了国子监。   回去的时候江逸还是只能借梯子爬墙,他边爬边发牢骚,“后面还有要出去的时候,总这样爬来爬去也不合适呀。”   “你家两个小厮不是可以替你跑腿吗?”陈熙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麻烦。   江逸扁了扁嘴,“我那两个小厮一向受到我哥的关注,他们要是太过频繁出门肯定会被我哥知道。”   他也不是害怕被江慎发现自己在国子监搞这些名堂,只是大嫂肚子里那个现在是府里的重点,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大哥操心。   “这有何难,我叫我的小厮替你跑腿不就好了,你只交代了季青他们,我这也没什么需要他们的。”陈熙顺利地跳上国子监园子里那棵大槐树,一边替江逸出主意一边回头准备拉他。   “要是有人功夫好能进来就好了。”江逸也从墙头一跃跳到了槐树上,遗憾地说,可惜他们几个的小厮都不具备这种能力。   正要下树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我家小厮不行但有人行啊。”   他想到了韩嘉言留下来的两名护卫。   要说这两名护卫,韩嘉言让他们留下来时江逸是推辞过的。他的理由很简单,自己平日里都在国子监,学假只有两天还是分开放的,就一天时间哪儿也去不了,根本没有需要护卫的时候。   不过这个理由韩嘉言并不接受,无奈之下,江逸只好接受。   现在想到他刚好需要人手,让他们两人跑个腿倒是再合适不过了,这样也省得自己成天翻墙。   想到这江逸连忙写了一封信拖人送去了定南王府。   平时江逸上学的时候,秦时和止戈两人并不会在国公府,而是待在定南王府。江逸猜想韩嘉言说不定给了他们另外的任务,这也是他同意他们留下来保护他的原因之一。   信送到后秦时的反应十分迅速,立即按照江逸所说的充当起了他们在外面的帮手。   有了他们在外奔走,江逸等人的进度快了不少,唯有江逸计划的连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本。书坊的掌柜回了消息,那几位有名的大佬对他开出的条件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自己的书还写不完,那有空写他想要的励志小说。   江逸并不是非这些人不可,但想要制造噱头当然是一个已成名作者的新话本更有话题,也方便这份新报纸在国子监打开名声,他可不想向陈熙之前那样,把报纸沦为国子学那些少爷出书登报过瘾的玩具。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计划要落空了,但哪怕江逸退而求其次也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愿意写的他嫌别人堆砌华丽的辞藻,通篇他看起来都难,怎么能打开市场嘛。写的太白话文的他又觉得有些过于粗鄙,若是登上报怕是会让人产生逆反心理,被国子监这帮人抵制。   正当他苦恼的时候,已经在备考秋试的卫珩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第108章   江逸在院中见到等他的卫珩时有些吃惊, 他从江南回来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卫珩。   不是他忘记去看他,而是得知卫珩在为了秋试埋头苦学后,江逸就没有再去打扰他。   两人此前除了江逸有事会去太学找他, 卫珩只有母亲生病那次来主动找过江逸。   现下再次见到,发现卫珩相较以前, 沉稳内敛了许多。以前的他虽然因为要替母亲分担生活的重担, 行事比同龄人显得成熟, 但与江逸相交的过程中仍然会不时流露出少年人的天性, 而现在的卫珩看起来已经没有了那份天真。   江逸对卫珩的才学很有信心, 几次相交下来对他的性格也颇为了解, 知道他无事一般不会找来。因此见卫珩出现,第一想法就是以为他又遇到了难处。   这可是自己潜力巨大的投资对象, 江逸立刻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关心地上前问道:“我听闻你在专心准备秋试, 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千万别影响了你的科考,我可等着你的喜讯呢。”   “借你吉言。”卫珩没有因为江逸的话感到压力, 提起秋试,眼中有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卫珩是在自己难得的空闲时间里来找江逸,也不拐弯抹角,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今日是为了你们的事而来。”   “我们?我们什么事?”江逸有点摸不着头脑。   “听闻你正在找能写话本之人?”   “连你都知道了?”江逸只是惊讶,并没有问卫珩是怎么知道的。   他因为在外面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跟陈熙几人一起把他们以前收到的投稿全捋了一遍, 就为了看一看国子监当中能否发现点人才, 然后还大张旗鼓地搞了个征集活动,他的这个阵仗不小, 卫珩能听说再正常不过。   “你若是尚未找到合适的,我这有一个人,你看是否可以。”   卫珩说得很轻巧,但江逸知道,他既然能找他说这事,应该是自己先考虑过,定是觉得十分合适。   “可不可以你都先介绍给我瞧瞧,我最近实在找不到了。”江逸见是来替他解决困难的,忙不迭地先应了下来。   他当初想得简单,但是真找起来才发现,现在流行的话本要么是异志类的,要么是谈情说爱的,或者干脆就是过于露骨的艳情类。   有名的那些话本作者也全是写的这些类型。这些作者有落魄文人,也有学识不错的正经读书人的马甲,这些文人其他相同点很少,但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恃才傲物。   这样的人要么只写自己想写的的,要么只写市场想看的,对于江逸的定制要求全都不屑一顾,哪怕江逸愿意多花钱都不行。   所以现在其他版块都差不多了,就这个他原以为最容易搞定的地方出了问题。   江逸这几天都已经在考虑实在不行就自己上了。   “是我没上太学之前的一个同窗,他不似一般学子读书读得古板,他时常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读书时夫子对他很是头痛,我读过他写的一些话本故事,还颇为有趣,只是不知道是否符合你的要求。”   卫珩虽说是来推荐人的,但生怕自己的推荐给江逸造成困扰,介绍得十分详细。   “甭管符不符合,先见过再说。”江逸都着急地要自己上了,那还顾得上这么多,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   就这样,他得了卫珩的介绍,第二日下午就趁着是他拿手的算学课,假意身体不适请假去医馆休息,又溜了出去。   他算学考试从来都是第一名,博士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知道他身体一点事儿也没有,但还是准了他的假。   陈熙也被他以需要人陪同去医馆的名义拐了出来。   医馆那边想要人做点伪证倒是容易,两人再次利用这机会出了国子监。   这回事情还挺顺利,卫珩介绍的这位同窗江逸见了,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此人比卫珩年龄大一些,读了许久的书但就是卡在考试上,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   他确实去卫珩所说并不古板,跟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比起来想象力挺丰富。江逸看了两篇他写的故事,不论是对故事情节还是其他都很满意,不过他最满意的还是他那朴素的遣词造句。   最后在江逸的金钱攻势下,这人顺利应下了这份工作。   其他人的进展也都在按部就班进行中,最终,他们在月考前赶上了报纸的发售,并收获了众学子预料之外的热情。   ******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江逸的成功,待江逸月底学假出来,还没上马车就见到秦时止戈在国子监外等他。   江逸还以为他们都是来保护他的,忙制止住了两人的跟随,“我回国公府就不需要你们陪同了,待会儿要是遇到大哥就不好了。”   江慎到现在为止还是将这两人视为韩嘉言留在京城监视国公府的棋子,碰到都会把他们赶走。   “小少爷,世子爷有东西让我们交给你。”秦时解释自己此次又是受韩嘉言之命,给江逸送东西来了。   说完就交给了江逸一封信,还有一个三指宽的玉牌,看起来像是令牌一样的一个东西。   江逸看秦时没有多做解释,猜测韩嘉言信里说了,便选择了先看信。   在马车上看完后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秦时两人收到江逸托人带的信后便开始替他跑腿,对于江逸在做的事情自然知道不少。两人一商量,这江公子的事世子爷有交代,必须一五一十报告。现在江公子像是遇到了经济困难,怎么能够不说呢。   于是江逸缺钱办报纸,还四处拉赞助的事情便传到了韩嘉言父子的耳中。   定南王父子听说江逸这么可怜,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儿。干脆让护卫把定南王府京城别府的令牌交给了江逸。   这令牌不只能调动王府所有人,并且还能支取王府在京城的所有钱财。   韩嘉言甚至还特地在信中告诉江逸,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拿,或是府中没有的便告诉他,他叫人从南地给他运过去,让他不必替王府省钱。   江逸看着自己手上的令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还是交回到了秦时的手中,“子斐哥哥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放我这我怕容易丢了,要不你们还是收回去吧。”   秦时和止戈两人是在江逸的要求下上了国公府的马车,秦时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起身跪下,“小少爷就别为难小人了,这是世子爷的吩咐,小的若是接了这令牌,世子爷哪还容得下我们。”   车厢坐了他们两个大男子本就不宽敞,他们还都跪了下来,就更加拥挤了。   江逸听他这么说也知道劝不动,只能让他们站起来,想着自己还是回去回信给韩嘉言解释清楚,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实在没勇气理直气壮地占为己有。   江逸一边把令牌收了起来一边抱怨,“我的事情你们也不至于事无巨细都要上报。”   说完瞪了一眼秦时两人,有着些许责怪。   秦时尴尬一笑,这位少爷是真不知道他家世子爷对他有多关心,所有有关江逸的消息全是用的飞鸽传书,生怕晚了错过什么。不然这回的指示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到了回府前,秦时和止戈便下了马车,临走之前秦时还不忘提醒江逸,若是要支取定南王府的那些银钱,只需跟他说一声就好,他会去找账房支取。   江逸拿了令牌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藏了起来,生怕被江慎发现,然后又急急忙忙给韩嘉言回信。   ******   放假之时江逸也没有闲着,还去了一趟墨韵轩向周三公子了解一下广告的效果。   他没想到从墨韵轩出来会碰到熟人。   他是在路过一家酒楼时见到的坐在二楼的关若归的,看第一眼时江逸愣了一下,只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一时没有想起来。   等到马车出去了十来米远才猛然想起来是谁。   他上酒楼去找的时候只见关若归一脸冷淡地坐在桌前,但并无惊讶之色,显然方才他比江逸更早认出来对方。   “关兄来了京城怎么也不说一声?”江逸惊喜地同他打招呼,“上回说好去大明湖游玩,谁知中途出了点事,没能赴约,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实在是有缘!”   关若归听江逸这样说,皱眉看着他的脸,似乎是在思考江逸的话是真是假。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江逸惊喜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有了一点表情。   “我以为你跟那些富家子弟一样不愿跟我这种武夫来往,我去国子监找了你,可他们说并没有乔逸这个人。”   关若归当初能做出绑架江逸那种事就表明他心里没有太多弯弯绕绕,果然说起话来也是一点也不拐弯抹角,直愣愣地盯着江逸就质问起来。   江逸没想到关若归会这样问,只好干笑了两声缓解尴尬,然后就把锅甩给了大哥。   “我当时随兄长外出,他有公事在身,不宜暴露身份,只得起了个假名,实在对不住。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逸。”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嫌弃我了。”关若归听了这个理由丝毫没有怀疑真实性,立刻变了脸,露出了笑容。   江逸见安抚住了他,连忙坐下问起来关若归来京的目的。   在听说关若归是被府学推荐到太学来上学时,江逸再一次感叹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怪物。明明功夫已经出类拔萃,却还要能文能武。 第109章   “令尊上回那件事应该已经解决了吧?”   虽然离开任城之时, 江逸就听大哥身边的人说过,已经替关若归解决了被通缉的问题。现在看到他能够被举荐来国子监上学,猜想应该是家中无事了, 但还是关心地多问了一句。   “我回去把东西物归原主后,对方便没有再纠缠, 我父母也被放了出来。说来此事还没有谢过你, 若不是有你帮忙, 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提到此事, 关若归忙站起身, 双手抱拳朝江逸行礼表示感谢。   他回去之后虽然带回了押镖的那幅画, 但若不是有人在知府面前替他们说了话,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把父母给救出来。   也是后来听人说他家这是有贵人相助才知道是江逸帮了大忙。   “举手之劳, 无足挂齿。”江逸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关若归笑了笑,在江逸看来或许确实是小事, 但对他来说意义不一样, 他不能不记这份恩情,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还的。   “对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会一个人在酒楼?”   江逸扫了一眼桌面,见他面前只有一副碗筷,桌上也就一个八宝鸭一个青菜,猜测关若归应该是孤身一人。   问这话是想着,若是关若归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可以带他回国公府住一晚, 反正明天就要去国子监报到, 到时候会分配宿舍。   “我就住在隔壁的客栈,听小二说这家酒楼八宝鸭做的不错, 便想来尝尝。你要不要试试?小二说的没错,确实好吃。”   关若归提到八宝鸭还热心地邀请江逸一起品尝。   “不了不了,我不爱吃这种又甜又咸的菜。”江逸连连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关若归也没强求,而是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我爹娘知道我可以来京城上学之后就筹划着与我一同前来,于是接了一趟到京城的镖。他们今日恰好要去见雇主,便留了我一人在客栈。”   “所以你是跟着你父母押的镖一同来的京城?”   在古代出一趟远门很不容易,其他与关若归家境相似的学子若是要来国子监上学,家中断没有可能父母都陪同着来,看来这镖师的工作在某些方面也算有点优势。   但很快江逸就想起了他上回在金陵被绑后遇到的事,连忙问道:“这一路上可还安全?”   “走镖遇到劫匪是常有的事,不过我爹娘见惯了这些,倒没出什么大事。”   这一路上并不如他轻描淡写地这般无事,但关家走镖总不可能每次都与人打起来,也有心知肚明甚至合作的,这些事他不愿在江逸面前提起。   “那就好。”虽然这么说,但江逸想起自己上次的事,还是心有戚戚焉。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江逸准备起身回府,想到国子监还会再遇到,便告知关若归可来国子学的广业堂找他。   江逸与关若归告别后才走到楼梯处就见到一个红脸中年汉子急急忙忙地跑上楼,见到关若归后来不及解释拉起他就往外走,“你怎么还在这里,关大哥那边遇到麻烦了。”   关若归一听父亲有事,顾不上其他,也急匆匆跟着下了楼。   江逸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迅速消失了,他摇摇头继续往楼下走,可还没走两步就被小二叫住了。   “这位公子,您的朋友还没付钱呢。”小二指了指关若归刚刚坐的位子,似乎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并且还准备逃单。   江逸也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叹了一口气,然后示意身边的黄柏结帐。   “少爷,您这位朋友莫不是故意的?”黄柏没见过关若归,看他刚刚跑那么快的样子,难免产生怀疑。   “老实说,我也有点怀疑。”江逸边走嘀咕。   上了马车他突然想起来大哥上次的话,提醒黄柏:“等下回府晚了,大哥若是问起来,千万别说我遇到人耽搁了。尤其不能说漏嘴是我上次去江南认识的人。”   “好的,少爷。”黄柏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少爷这位朋友看起来跟其他少爷是有些不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江逸表示十分赞同。   正因为关若归武艺高强,家中长辈又是走镖的,平常接触的三教九流也多,大哥才会特意嘱咐他少与关若归接触。   若是被他知道今日碰到了,少不了要派人去调查一番,说不定还会影响关若归入学国子监,所以江逸才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黄柏不要说漏嘴。   ******   偶遇关若归并被迫替他结帐只是一个小插曲,回到国子监后江逸主要的任务除了学习,就只剩他的赚钱大计了。   “根据广告客户的回访结果,我们这次的广告效果非常明显,在报纸发行后的三天内,墨韵轩的营业额就有了明显提升,印刷的报纸也都销售一空,不算广告收入也收回了成本。此外,还收到了许多同窗的来信反馈,很多没有买到的都要求我们加印,可见此次发行十分成功。”   江逸坐在书桌前进行此次工作的总结,其他三人搬了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乍一看真有点现代会议的样子。   如果不是陈熙摇着扇子歪靠在椅子上,或许会更像。   “逸哥儿,你说了这么多,对我们的考试到底有什么帮助?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若是明年四月季青还不能升上诚心堂,他可就不能跟我们一块儿了。”   陈熙见有这样的结果是很高兴,毕竟是他们几人辛苦了这么久做出来。可他还是比较在意月考成绩,大家因为准备报纸发行的事,这次月考结果都不太理想。   成绩一出来,其他三人倒还好,并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只是章季青明显情绪低落了很多。   “这不是还有半年嘛,你要相信科学的学习方法肯定会有作用的,助教不也说了,季青其实一直都在进步。”江逸安慰地看向章季青。   章季青苦笑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考试结果,我父亲打定主意的事,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哪怕我考好了,他也会有其他借口。”   这是他这次学假回去才发现的,母亲为了让他安心,一直在帮他顶住父亲的压力。为了不让母亲为难,他已经没有那么抵触了父亲的安排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也别这么悲观,只要还没发生就一切皆有可能。”江逸也不知道能安慰谁,他自己还有个不定时炸弹呢。   “我听说瑾和哥哥现在都对你的功课要求宽松了不少,你倒是用不着担心。”顾子穆酸溜溜地说道。   “那只是大哥最近没空管我,你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好说话过。”江逸把最近江慎对他监管的放松归根于大嫂怀孕了,大哥没空管他。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事实证明他在科举之途上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些人就是文科不行。   江慎在这无奈的时候并不知道韩嘉言因为与江慎的约定,比他自己还要着急他的学业。   ******   韩嘉言回了定南王府后不久又跟定南王大吵了一架,气得韩谟连要另立世子的话都说出来了。   韩嘉言身边的侍卫都被吓得劝起了他,不过他自己却是一点都不在乎。   “另立世子?除非他想立的是逸哥儿,否则父王能做出这个决定我就能让他无人可立!”韩嘉言轻蔑一笑,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几个庶弟的狠心。   他的威信是从小在军中树立起来的,父王对母亲的愧疚或许能保他一时,却不可能让他赢取所有,该他的东西他会自己争取。   但父亲的话还是让他有些难过,只觉得整个定南王府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这个时候韩嘉言更加想念江逸,不由向身边的亲卫问道:“京城那边可来信了?”   “秦时每五日便会传来小少爷的消息,今日的信已经送到您的书房了。”侍卫十分清楚韩嘉言问的是什么。   待他去了书房看到送来的信件时却皱起了眉,“我是不是应该替逸哥儿寻一个有用的先生?”   信中提到了江逸的月考成绩,实在算不上好。   他与江慎约定只要江逸完成国子监的学业,他就能带江逸来南地待一段时间,若是按照江逸现在这种进展,想要四年之内完成国子监的学业看上去有点难。   一旁的侍卫一时无言以对,要是能吐槽他们肯定会问一句“世子爷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谁家能做出给在国子监上学的弟弟请家庭教师这种事,国子监已经有着最好的老师,要是那些老师们都教不了,再请就只能请当代大儒了。   好在韩嘉言自己也发现了不妥,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他并不觉得得到这样的成绩是江逸的问题。   我弟弟聪慧机敏,怎么可能学习不好呢,这一定是江瑾和的阴谋!   此时的他全然忘了最初见到江逸时,他是怎么一个不爱学习的学渣。就连秦时信中所说的那些江逸为了办报纸时不时逃课的行为,他也完全无视。   韩嘉言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直接从源头搞定国子监。   不过他不像他的父亲韩谟,有过年轻时去国子监求学的经历,对国子监并不熟悉。现在想要把手伸进国子监有点困难。   韩嘉言沉思片刻,想起了一个人选。他对侍卫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吴先生现在在何处。”   他想起了父亲现在的幕僚吴先生也曾经陪父亲一起在国子监上过一段时间学,想来对国子监的了解也不少。   韩嘉言此时还不知道他现在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江慎,还有太子同样不愿他带江逸去南地。   他们都知道对方心眼子有多少,没有人能放心让韩嘉言带走江逸。 第110章   江逸没想到他与关若归的再次碰面是在骑射课上。   前两次为了替报纸发行找赞助商他和陈熙逃了好几次课, 现在好不容易解决了,他开始想起自己从太子那得来的那匹飞霜还没来得及向诸位小伙伴们炫耀。   这天的骑射课江逸让人牵出了飞霜,一边抚摸着飞霜的鬃毛一边得意洋洋地挑眉朝最懂马的章季青道:“怎么样, 我的这匹飞霜不错吧。”   章季青围着飞霜转了一圈道:“果真是太子殿下的那匹飞霜,目光炯炯, 神骏无比。”   “那是当然, 若不是太子哥哥, 祭酒大人也不会破例同意我把飞霜带进来。等下我就骑给你们瞧一瞧, 飞霜跑起来才叫漂亮呢。”江逸难掩自己愉快的心情, 恨不得现在就骑上去得瑟一番。   陈熙见他双眼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配合地夸了两句,并没有提醒他上一次骑射课上他的表现似乎有那么一点难言。   一旁的顾子穆没他那么圆滑, 带着怀疑问道:“你这么久没上课了,还拉得动弓吗?”   “哼, 你可以说我准头不行, 但我的姿势可是季青认证过的标准,拉不动弓?不存在的!”江逸白了他一眼, 认定顾子穆就是嫉妒。   章季青笑道:“逸哥儿准头也没得说,就是体力还有待加强。”   他这话说到了江逸的痛处,江逸讪讪道:“你们年纪都比我大,体力胜过我也属正常。”   几人说着话,骑射课的教官见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便开始讲解接下来的分组比试规则。   他把所有学子分成了两队伍,大家骑马向前然后从近及远回头射箭靶,每人十支箭, 最后算每组总成绩。   这种对抗性比赛很容易调动起了这群年轻人争强好胜之心。   大家全都摩拳擦掌想要争夺第一的时候, 江逸骑在马上跃跃欲试,但他的目标不是比赛, 而是左侧的那方空地。见教官还在指挥众人热身,江逸夹着马肚子就跑了。   飞霜被江逸冷落了这么久,此时也有点撒欢的感觉,它本就速度快,江逸也想试试他到底有多快,因此没有特意控制速度。   在这个加速的过程中,其他斋的学子很快被吸引了目光,有那好胜心重的也驾着马跟在他后面跑了起来。   两人跑着跑着就变成了追赶赛。飞霜是更兴奋了,但江逸逐渐感觉有点体力不支,偏偏还很难控制住飞霜,章季青等人离得远,其他人也没看出他的不适。   江逸这下感觉有点骑虎难下了,眼看自己快要没力气坐不住了,他生怕摔下来,于是拼命拉紧缰绳想要飞霜停下来。   他只想到自己摔下来会被马蹄踩成肉饼,却没想到飞霜接收了他拉缰绳的意图后一个急停前蹄离地,竟是几乎站立了起来。   江逸根本没有准备,伴随着飞霜的动作他有些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下来。就在这时一人从场边冲了出来,飞身接住了他。   惊魂未定的江逸都没注意救他的人,第一时间看向马蹄在原地不停踏步,无辜回头看他的飞霜。   人们都说马通人性,那一刻江逸感觉飞霜的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下去了?   见到飞霜那双漂亮的眼睛,江逸想骂话都说不出口了。无奈,只能怪自己想显摆,还不熟悉飞霜的性情就这样乱跑。   随后才想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看竟是关若归,他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事吧?”关若归没回答,而是关心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江逸整理了一下衣服,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时陈熙几个人才跑上前来,首先就是陈熙,一边着急地拉着他看有没有伤到,一边责怪道:“你上回的教训还不够是吗,这才多久就又摔了!”   顾子穆也是一脸焦急,“刚才差点吓死我,你骑这么快做什么?!回去我就要给瑾和哥哥告状。”   他是又急又气,既担心江逸受伤又气他的冒失。   章季青则是紧张地检查飞霜,生怕又是谁做了手脚。只是看飞霜现在乖巧地模样,好像并没有什么人为因素。   他朝着陈熙摇摇头,示意飞霜并没有问题。   陈熙的脑中立刻冒出了新的阴谋论,警惕地打量关若归,“你是谁?”   “能听我说一句吗?”江逸见陈熙误会了,连忙出来解释。   在他简单介绍了关若归之后,陈熙还是没有打消顾虑,“他既是太学的新学子,怎么会找到校场来?”   关若归正要回答,就见到好几个教官赶了过来。连忙留下了一句“晚点再同你说”就赶紧跑了。   他一走陈熙就对着江逸抱怨,“你怎么这么喜欢跟太学的人一块儿玩,这才走了一个卫珩,又来一个什么关若归。”   “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的事我有时间再告诉你。”江逸看到教官围了上来,没再多说。   骑射课的教官虽然并不是每人都认识江逸,但对马群中鹤立鸡群的那匹飞霜还是听说过的,谁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发话的唯一区别对待的那匹,连照顾的马僮都是宫里的人。   现在这匹马的主人是谁也就不言自明了。看到这位少爷摔了,就算不是一斋的教官也不得不过来瞧一眼。   在江逸再三解释自己没事之后,众人才散去。   一斋的教官更是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要不要去医馆看一下,并且拐弯抹角地劝他别参加接下来的比试了。   江逸怎么可能答应,他可是恨不得让人给他画一副马上回身射箭图,怎么会放弃呢。就这样,在他一再强调之下,教官才不再劝说,而是全程紧张地关注着他。   江逸在之后的比试中倒是丝毫没受影响,发挥出色,这让顾子穆都感到惊讶。   “我没说错吧?季青都认证过了,你还敢质疑小爷的能力!”江逸又开始得意地炫耀,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狼狈。   骑射课结束回去的时候他还和顾子穆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直但陈熙问起了他和关若归的相识过程,江逸才停止了和顾子穆的抬杠。   他刚讲完在任城的相识经过,关若归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能不能帮我个忙?”关若归张了两次嘴,最后才难以启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绝对不是挟恩图报!”关若归看到陈熙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忙着急解释。   江逸推了推陈熙,示意他的眼神收敛点,然后才对关若归说,“我也没这么想。”   关若归想请他帮忙的事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不管怎么说,他今天都救过自己,于是江逸叫他一起回了天字院那边。   ******   到了江逸房间坐下,关若归才解释起今天他出现在校场的原因。   这正是由那天江逸在酒楼碰到他时的那一幕引起的。   关若归的父母所在的镖局叫威行镖局,老当家年过六旬,曾经在走镖时被关父所救,后来关若归父母便加入了威行镖局,老当家因为救命之恩对关父十分看中,甚至隐约想收他为义子。   所以关父有些时候也能做威行镖局的主,比如说这次来京城的这趟镖就是关父主张接下来的。老当家膝下无子,便收了几个徒弟,这几个徒弟都不喜关父,只要他想做的,他们都不支持,也就竭力反对这趟镖。   而现在就是这趟镖出了问题。   他们接的是济南府一富户张家的镖。张家一直来往京城做生意,这一次说是有一批贵重之物,需要威行镖局护送。   一路上还算顺利,关父江湖经验丰富,哪怕遇到了劫匪,也都有惊无险地避过。倒是在来了京城交接的时候,揭开封条他们发现有一件玉器碎了。   这件东西按照张家所说那是价值连城,威行镖局根本赔不起。   但关父觉得东西碎得蹊跷,他一路上都小心翼翼保护着,怎么也不可能碎成那样,所以他怀疑张家就是为了讹他们。   因为张家知道他们赔不起,提出了用威行镖局在京城的一处院子来作为赔偿。   说起这个院子的来历,一直是老当家的得意之作,时不时要拿出来说说,所以关若归才知道这事。   威行镖局老当家当年走镖走南闯北,某次来京城时偶然遇到了一个赌鬼要当了自家的院子。老当家见院子位置极好,赌鬼为了翻本价格压得很低,心一动便花了一笔钱把院子买了下来。然后还把他开成了威行镖局在京城的据点。   京城地理位置好的房产是绝对的优质资产,这么些年来那处院子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而现在张家却想通过这件事得到京城的这处房产,所以关父才会怀疑他们是预谋已久的。他本想先拖住他们,但没想到对方识破了这一招,还真告到官府。   关父没这么多钱赔偿,也不能同意卖房,于是就被关了进去。   “所以你去校场就是想来请我帮忙救你父亲?”江逸听到这觉得大概理解了。   不过关若归摇了摇头。   “我去校场是听闻府尹之子在国子学。我担心他们对父亲滥用私刑,便想找人去求求情。”   他出现在校场有预谋,但却不是冲着江逸去的。但是因为江逸的意外,他没找到那名府尹之子,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来找江逸。   “之前是你找回了丢失的东西,你父母才能回家,现在明显纠纷未解决,恐怕没办法这么容易救他们出来。”   江逸知道如果是大哥应该可以搞定,但本来上回大哥就不乐意他告诉关若归国子监的地址来通信,现下肯定不会同意,只能委婉地拒绝了关若归。   “这事我相信父亲所说的,肯定是他们有鬼,一同来京城的叔伯们也在想办法抓到他们的把柄。在此之前只需帮我让父亲在牢平安渡过。”   关若归的确没有挟恩图报,他的要求甚至只是在普通不过的诉求。   因此江逸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   “这事好办,我明日就让我家小厮去给你父亲送点东西看望他。”   “你家小厮?这样就行了吗?”关若归有点怀疑,他没想到江逸说得如此简单,只要一个小厮出面就行了。   “哈哈,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逸哥儿的身份?国公府的小厮当然是奉主人之命去的,对于能认识国公府的人,那些衙役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顾子穆看关若归这怀疑的样子就知道他还不知道江逸的身份,被他这问话逗得笑了起来。   关若归立刻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他知道江逸身份不凡,但还从来没想到过他竟然是国公之子。   这样一想,自己当初还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当时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他,别说救出父母,恐怕整个镖局都要受到连累。   关若归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第111章   虽说关若归只请江逸帮忙确保他父亲在衙门的安全。但江逸答应此事后还是顺便问了一句他准备怎么办, 才发现他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你现在要在国子监上学,那你家中就只有你母亲在,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按照大盛律例, 若是证明不了他们最开始交给镖局的东西就是坏的,你们又无法赔偿, 最终还是免不了牢狱之灾。”   江逸说完看了眼陈熙,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也知道, 镖局里的几位叔伯还在怪罪父亲, 说此事是因为父亲为了陪我上京强行接这趟镖才上了人家的套。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关若归虽然心急, 但也知道不能鲁莽。   上回在任城他就是十分着急, 才会不管不顾去抢东西,现在在京城他肯定不能这么干。接二连三的遇上这种事, 镖局的那些长辈同样有些六神无主,现在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不怎么上心的陈熙慢悠悠地提醒了一句话:“既然这趟镖中途没有出现意外, 就没想过是自己人干的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你也说了你的这些叔伯们一直对你父亲不服气,这么说来, 他们勾结外人的可能性还挺大。”江逸也赞同陈熙的分析。   关若归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怎么会呢?这个事情损坏的是整个镖局的名声。这样子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而且我看他们现在也都在帮我和我娘想办法。”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都说了镖局的老当家膝下无子属意你的父亲接管镖局,若你父亲出了事,那他们自然就有机会了。”他越这么说江逸越觉得这事有可能。   “至于你说的帮你想办法,现在这是他们镖局自己的事情,他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就算装也要装个样子。”   经过江逸这样的一番分析, 关若归也有所动摇, 出现了迟疑的神色。   见他还是如此纠结,江逸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你回去之后可以打听一下, 看一下这趟镖当时接收的时候,那一件玉器是谁验的货。如果中途不好下手,那也可能是在验货的时候做的手脚。”   “若是这样,我只能请先请假回去,我娘到现在还很相信他们。”关若归急急忙忙地与江逸道别,拱手道:“这回又多亏了你帮忙。”   江逸见他着急也不礼来礼去耽误时间,只说道:“不用客气,刚刚还是你救了我。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再来找我。方才所说之事我马上让人去办。”   ******   关若归这种市井出身的,哪怕是现在已经进入了太学,也与陈熙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方才若不是看在江逸的份上,陈曦也不会出言提醒。   关若归一离开他们就把此事抛诸脑后,几人的话题又重新回到了江逸刚刚遇险的那一幕。   最后分析了半天,觉得确实不像是有人在这上面做了手脚的样子,只好嘱咐江逸以后骑射课上别再逞英雄。   江逸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受到多么大的关注,以前只有江慎会请司业纪连云照看一二,而现在他在国子监的生活和学业都有人定期汇报给景元帝。   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景元帝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江逸也没想到他自己没摔到,这件事的第一个受害者会是太子。   虽然江逸没受伤只是虚惊一场,但景元帝还是对太子送这种危险礼物表示了不满。   也就是太子从小看着江逸长大,对他的性格很了解,也知道景元帝现在是为了弥补对江逸的亏欠。这要是换成了其他皇子,他就不得不多想了。   不过虽然景元帝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太子,但宫里的事情不可能不透风。东宫的属官们不知道其中的详情,只知道太子被皇上训斥了,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此事传回东宫后,属官就劝说太子要多注意宫中的其他皇子。   “殿下,二皇子自从上回办好了赈灾那件差事,得了陛下赞赏,陛下又接连交给了他好几件差,虽说都办得中规中矩,但在陛下眼中已经得了好印象,现下他都把手伸进了户部。奴才还听说他二皇子最近与袁家走得近,要不要让户部的人动一动?”   以前太子地位稳固,朝臣皆知太子深得皇上看重,太子身边的属官并没有那么强的危机意识。可现在随着太子年龄增长,逐渐参与朝政,偶尔与皇上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朝臣们明显多了几分紧张,而现在余下的皇子们也到了年纪,尤其是二皇子,以前看起来不争不抢的,现在突然冒了出来,还不知怎么得到了袁家的支持。所以东宫这些人听说了这次的事才会有此想法。   他所谓的动一动是指清理二皇子插手户部的那些势力。   “户部那边孤自有安排,现在还不到时候。”太子对二皇子的动作也很清楚,他也不是只凭借嫡长子的身份坐稳皇储之位的,没有后手怎么会任凭二皇子和袁家眉来眼去,只不过现在不到时候罢了。   属官没太子这么坐得住,恨不得现在就把二皇子的势力扼杀在摇篮中,见劝不动只能自己继续盯着二皇子的动作,准备一有动静再来谏言。   ******   景元帝怪罪过太子后自己想了半天,想出了一个给江逸专门配一个骑射老师的办法。   为什么其他皇子学骑射就从没出过事?因为每个皇子从小就是有专门的骑射师傅,手把手贴心教导,就连马匹那也是专人照看。   江逸发生这种事那就是骑射课上学生太多老师太少。   想到这景元帝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根源,忙叫李兴拿来名册准备给江逸挑选一个好的骑射师傅。   于是在江逸那件事发生过没两天,他就收获了一位专职骑射老师。   江逸看着眼前满脸络腮胡,看上去像是李逵特型演员一样的高姓教官,再三确认道:“皇上听闻我骑太子哥哥送的飞霜差点摔了,特命你来教我骑射?”   这位高教官想了想李公公临行前的交代的那一大串,觉得江逸总结的没错,于是点头道:“正是如此。”   然后又指着一旁一名马僮和牵着的一匹比飞霜矮了不少的枣红色马匹说:“皇上另外派了一名马僮专门照料公子的飞霜,还赐了一匹适合公子的马给您骑射课用,皇上交代,在您熟练之前先骑这匹马。”   “所以这是剥夺了我骑飞霜的权利?!”江逸生气了。   他觊觎太子哥哥的飞霜这么久,好不容易到手,才骑了一回就被剥夺了使用权,能不生气嘛。   在他的理解中,这就是景元帝觉得他不该骑这么好的马,对他的骑射技术不满意,还专门找了个人给他补课。   若是以前他可能当场就拒绝了,现在他没这个胆公然抗旨,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专业家庭教师的骑射辅导。   骑上那匹矮马的时候,江逸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对景元帝的不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完成国子监的学业就想办法离开京城。这京城是待不下去了!   景元帝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好意会造成完全相反的结果,江逸不光没对他印象改观,反而想要远走高飞。   ******   江逸上了一段时间的单人骑射课,渐渐接受了现实。   不是他不想争取,而是争取失败了。他写信给太子哥哥,希望太子能想想办法,但是这回太子都直言帮不了他。   宫中他最大的两座靠山就是太子和太后,他也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去找太后,所以不能接受也只好接受了。   这天骑射课结束后,江逸又在跟几个好友吐槽。   “高教官教得再慢点,我应该就能跟我那大侄子一起学骑射了。”   “慢一点稳妥嘛,这叫基础牢固。”陈熙安慰道。   “你要是不憋着笑我可能会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江逸看他忍不住要笑出声的模样,恼怒地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下。   “高教官教的是对的,你拉弓的力量不足,在马上练没用,还是要先一步步锻炼力量。”   章季青提出了专业人士的见解,但并不能缓解江逸连续五堂课都没摸到马的愤怒。   “骑射课也不能完全不让我骑呀,这不是因噎废食嘛。说什么我下盘不稳是摔跤的主因,我看就是…”   要不是陈熙碰了他一下,江逸差点脱口而出对景元帝的抱怨。   收声后他才看到原来是关若归在他们院子里等他。   询问过后知道关若归的到来是为了感谢江逸。   上一次江逸让小厮去看望了被暂时关押的关父,庆国公府的名头的确好用,在关若归表示自己与江逸是同窗后,府尹同意给他们十日时间找到人证物证。   关若归跟踪了其中一个嫌疑最大的师叔,发现他果然与那张家人私下里有联系。这人是威行镖局老当家的徒弟,也算是关父的师弟。因为偶然得知老当家打算把镖局交给关父后心生不满,便借着关父来京这趟镖的机会与外人设了这样一个局。   “既然已经找到了元凶,事情不是就解决了,为何你好像还是不太高兴。”   虽然关若归说揪出了这名做手脚的内鬼,但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   “虽然我们找到了凶手,但张家现在并不认账,他们一口咬定这事张家并不知情,是镖局的人自己故意动的手脚。那件碎了的玉器也有人能证明在封箱之前是完好的,现在衙门请了人鉴定,玉器货真价实价值不菲。所以镖局还是要赔偿。”   “也就是说弄坏东西的人是找到了,但钱还是要赔。所以你们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江逸见他不像是再来求助,猜测他们应该已经解决了此事。   “上次为了救我爹,镖局已经花了不少钱。这次没办法,师公只能同意卖了京城的院子,现在已经找好了买家。师公说他年纪也大了,这件事过后他不想再走镖,就让徒弟们各奔前程吧。”   江逸猜测这位老当家应该是被徒弟们寒了心。   从关若归的那些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个心善的老人,收养的这些徒弟都是家境贫苦,无亲眷投靠的孩子。可他把这些徒弟养大教他们功夫,他们却为了争夺镖局,不顾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联合外人来讹诈,难怪老当家宁愿不开这镖局了。   “老当家不想做了是因为镖局的镖师们都是他的徒弟,他现在让他们都走了所以没有镖师了吧?”   怎么说也是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镖局,江逸想若不是这个原因,也没必要完全不做。   “或许有部分原因吧,师公也担心把镖局交给我爹,这些叔伯们会来闹。”关若归失望地说。   “要不你们把那个院子和镖局都一起卖给我吧。”江逸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关若归说道。   其他几人包含关若归在内,听到这话都震惊地看向他。 第112章   “你这又是想干什么?就是想帮他也犯不着这样。”其他几个人都不理解, 尤其是陈熙,皱着眉直问。   “并不是为了帮他,只是我自己刚好想到有一门生意可做。”一时半会儿江逸也不好跟几个好友解释, 只能先含糊说了几句。   然后便转头对关若归说:“你们镖局想要解散是因为没有了镖师,但是我相信还有很多伙计, 他们跟你的那些师叔伯不一样, 没了镖局他们也是无处可去, 我可以把你们那些伙计一并接收了。”   江逸刚才说出让把院子和镖局卖给他的时候, 关若归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帮他们渡过难关。但现在听说他还能够安顿伙计们, 这让关若归不得不重新考虑他的话。   他认真的看着江逸的脸问道:“你此话可当真?若是真的, 我这便去劝我爹。”   关若归没有隐瞒镖局的现状和众人的处境,“我爹有心想要继续做下去也是因为有这么多伙计依靠镖局吃饭, 他们都拖家带口,若是一下子把镖局解散了, 哪怕给他们发了安家的银子, 也支撑不了太久。”   “当然是真的。”江逸扬眉。   江逸并非纯粹的心血来潮,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后路。   在江南听人说起安知让父亲的故事的时候, 他就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庆国公府的嫡次子,大概率长公主也会像安知让的祖母一样给他找一个富贵的岳家,然后再让景元帝赐一个闲散职位,让他后半生可以继续做一个逍遥公子哥。   而现在,哪怕长公主否认了他的身世,但有一次他旁敲侧击询问父亲的时候,能明显看出父亲的面上有些不对, 虽然最终父亲同样是让他不要多想, 可结合之前的种种,江逸不得不产生怀疑。   努力读书, 考取功名在他这里看上去有点行不通。未雨绸缪,他还是为他的后半辈子多赚点钱好了。   之前他还想着做生意,但在与墨韵轩的周三公子接触过后他才发现,哪怕是有周家这种徽商大家族的底蕴在,周信又是从小跟在祖父身边耳濡目染,商业嗅觉灵敏,但想要另起炉灶在京城市场上分一杯羹也是十分不易。   所以他才会考虑做一些别人没做过的行当,这么说起来也就只有一些现代的行业了。   在与关若归简单说明之后,江逸便让他赶紧回去拦住他父亲卖掉镖局的那处院子,“钱的事好解决,另外一定让你父亲筛选下留下来的人,我可不希望再遇到那种吃里扒外的人。”   关若归郑重点头道,“那是一定,能保住镖局,替大伙儿谋个出路,我们定会用心的。”   ******   随着关若归的离开,其他人围上了江逸。   他们听了江逸解释还是一头雾水,只以为他买下了镖局收留那些伙计是想继续做。   “你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做什么不好要去开镖局?”第一个提出意见的就是顾子穆。   好友们的不理解江逸一点也不意外,关父这些人在世家公子眼中连他们府里看家护院的下人都不如,就是一些贩夫走卒。   卫珩尚且可称之为读书人,卫父还是秀才,陈熙对他与卫珩的往来就看不惯了。哪怕关若归同为国子监学子,可关家和镖局在他们眼中还是上不得台面,关父也只是个莽夫,若不是关若归救过江逸,这几个好友估计没一个会正眼瞧他。   “我想开的那不叫镖局,你要真要叫什么局,那也是叫快递局,快递可以理解为快马邮递的意思。就跟驿站一样,是方便百姓邮递信件物品的。”江逸耐心给几人解释。   “你们看呀,现在的驿站都是官府的人在用,或是有钱人家能多花点钱私下里托驿站人员邮递。但这些人才多少,百姓又有多少,这个生意要是做起来肯定非常赚钱。”   “你上回还说跟我们一同把那报纸办好了赚钱,这回又有了新主意。上个月就逃了好些课,你确定这回还有精力?”   陈熙没有劝他,而是列出了一些现实的困难,想要江逸知难而退。   听他说起报纸,江逸也有点头疼。在国子监发行的学报反响不错,颇受欢迎,他都已经打算下一期印刷多点,扩大影响力,推广到全国各书院学府。   可就在前两日,司业纪连云把他叫了过去,提醒他学报上登载的文章要筛选得当,并表示下一期的内容需先交由他和祭酒先过目。原因是有御史上折子告了国子监一状,说国子监学子妄议朝政。   会被言官告状是江逸没有想到的,他也就是想办个娱乐性的报纸,所以还加了不少八卦新闻和话本连载,其他不过就是一些学习心得,经义讲解之类的。这唯一被攻击的一篇文章不过是某学子的一段见闻及感想。   这名学子在街上见到一名乞丐偷吃被打,见乞丐年幼便好心上去施舍。无意间了解到这名乞丐的父母因为犯罪被流放,家中财物被村民侵占,而他却因父母犯了罪,就连专收留孤儿的慈善堂也不愿接收他,最终他只能无处可去不得已乞讨为生。   这名学子只是感慨了一下慈善堂的规矩有些不通人情,只是这慈善堂的规矩是先帝所定,于是就被言官拿来说事了。   江逸当初同意登这篇文章也是见难得有国子监的学子会注意到这些小民,想着能够引导更多的人去关注市井百姓也是好的,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通过这件事江逸也看出来了,办这个报纸学问不小,都是玩文字游戏的,有人想要找茬总是能找到,尤其是以后若是影响力扩大,那就真成了一个靶子。   所以他才考虑起了其他的出路。   不过也不是说报纸就不做了,既然祭酒他们要插手,索性就把这报纸弄成正式编制。   “报纸还是要办,但咱们换个方式。”   江逸示意三人靠近,先将纪连云找他的事转达了一遍。   陈熙一听有人找茬就不高兴了,手一拍桌子,“是哪个御史胆子这么大,不知道这是我们办的吗?都察院管的也太宽了。”   说完还怪江逸,“你怎么不早说!”   江逸从他的手下拯救起自己的一叠澄心堂纸,“你拍桌子好了,拍我纸干什么!”   他瞪了一眼陈熙,一边把纸放好一边说道:“跟你说什么?就知道跟你说是这反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御史,你越找他们麻烦他们越觉得自己刚正不阿。一个尚书之子,一个国公之子,你是怕他们找不到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吗?”   “逸哥儿说的对,都察院还真不是那么好惹的。”章季青也劝说道。   “那你现在肯说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陈熙挑眉看向他。   江逸这才将他的打算告知,“我会将办报纸的思路和想法全部写下来交给祭酒大人,然后建议由国子监来监制。当然,现阶段我们有经验,肯定还是我们来办,这个国子监监制的名目也就是让他们名正言顺的给人给钱给资源,顺便要点好处。”   “但这跟你要开镖局有什么关系?”顾子穆还是纠结方才的事,很不理解。   “就没关系,这是两件事,再说一遍,我开的不叫镖局。”江逸无语。   好不容易他跟三人再次解释完快递和镖局的区别,天色已经黑了。   “咱们现在兵分两路,季青和子穆你们就负责继续筹办报纸,以后最终定稿交给纪司业定,我和熙哥儿则负责快递这边。”   ******   江逸说做就做,在好友们离开房间后,他便专心致志地写起了学报相关的筹办经验和思路,准备尽快交给纪连云。   谁知因为写的太晚,不知不觉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第二天喜提感冒。   就这样他还要挣扎着起来,赶去给纪司业送他写了一整宿的方案。   “你还不赶紧躺下,我让人进来伺候!”陈熙见劝不动只能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写的这些玩意儿烧了!”   “你烧它们不如烧死我算了,我可写了一整晚。”江逸嘴上虽然倔强,但还是听话地躺了回去。   “你确实是要烧死了,你看你身上都烫成什么样了。”陈熙摸着他的额头说道。   陈熙一边气他不顾死活,一边急忙让小僮去催医馆的大夫。   等到大夫来诊完脉煎了药,他又亲自喂江逸喝药。   江逸虽然发烧,但精神还是不错,知道自己应该还好,并不管陈熙板着一张脸,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   “能得尚书公子亲自伺候,我这病也挺值了。”   “你就贫吧,待会儿你哥来了,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说。”陈熙喂完药,把碗重重一放,哼了一声。   江逸连用来压苦味的蜜饯都没来得及放进嘴里,急着问:“你派人去告诉我哥了?”   “顾子穆亲自去的。你一大早烫得像块碳,都病成这样了难道还不让人知会一声?”陈熙见他这反应,不满地反问了一句。   “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出汗了吗?我就说了只是受了点寒。”江逸见挽回不了只好重新往床上一靠,又指挥陈熙道:“赶紧给我把我写的东西收起来,千万别让我哥知道我是因为这个生的病。”   他话还没落音,就听到门外顾子穆咋咋呼呼的声音,“逸哥儿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然后伴随着推门声,不仅是江慎和顾子穆,江逸还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随即惊讶道:“太子哥哥怎么也来了?” 第113章   国子监的号舍本来就不宽敞, 再加上太医和伺候的人,这么一群人走进来,一下子显得更拥挤了。   陈熙和章季青没想到太子突然出现, 愣了一下后连忙跪下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知道他们两人是江逸好友,笑着让他们起身。   然后又走到江逸床边, 眉心微沉看着他说:“孤听穆哥儿说你病得不轻, 有些担心, 便与瑾和一起过来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哪有子穆说得那么严重, 怎么还传到宫里去了。”江逸朝顾子穆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我去刑部衙门找瑾和哥哥的时候听说他进宫了, 我进不了宫,好在遇到的侍卫认识我, 帮我向姐姐传了话。”顾子穆连忙解释道。   他一路上走得着急,现在还是满头大汗。江逸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些怪他的话。   “让太医先给你看看。”江慎进来第一眼就是找江逸, 在看到他精神尚可时, 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请太医上前替他诊脉。   江逸乖乖伸出手给太医诊断。   太医诊完后又要来了国子监医馆大夫开的药方, 看完后点头回话道:“太子殿下,江大人,二公子脉浮而紧,是风寒外侵之证,医馆大夫开的方子也对症,不过虽已发了汗,但仍需祛风散寒, 再温经通络修养之, 我先开几服药,过两天再换方子。”   听太医说完, 江逸嘴一抿直摇头,知道自己这回肯定又要修养十天半个月了。   上次就被关在家里大半个月,就连开窗通个风都要被念叨,这回估计又是什么都干不成了。   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江慎的眼睛,“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让人去纪司业那里替你告假,晚些时候你就随我回府。”   这个时候江逸自然不能说什么,只乖巧地点头听从安排。   等太医一开好方子,江慎就命人拿着方子去国子监的医馆抓药。   江逸请了假,陈熙等人可没有请假。等待抓药期间,见江慎和太子都在,他们便重新回课堂上课去了。   临走之前江逸眼神示意陈熙帮他把东西收起来,却不料又被江慎抓包。   陈熙只好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随顾子穆等人一同离开了。   ******   这时候房间里除了江逸,就只剩下太子和江慎。   江慎走过去拿起陈熙放在桌上的那一叠纸,先是随意翻看了两下,然后又仔细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就是为了写这些东西不顾自己的身体?”   “大哥,我没有不顾自己身体,都说了只是不小心睡着了。”江逸急得要坐起来解释,以前他是不想上国子监,现在是不想回去。   “你躺下。”他刚一坐起就被坐在床边的太子按住。   太子皱眉对江慎说:“瑾和,逸哥儿还病着,你就是有什么要问也等他好了再说,这样吓他做什么。”   “殿下现在护得可是比以前还紧,难道我还会在逸哥儿病着的时候罚他不成。”   江慎怎么听太子的话怎么不顺耳,以前好像没觉得有什么,自从知道了江逸的身世,总觉着所有人都想来抢弟弟。   太子很少看到江慎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江慎走了过来,把手上的纸递给太子后说:“殿下瞧瞧,逸哥儿现在也出息了,他这主意我看就十分不错。”   太子接过来先是看了眼江逸的字,本想问一句江慎教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如此,抬头看到江慎不怎么好的脸色,决定作为表哥他还是大度一点,这句话便没问出口。   他先是看了前两页的内容,边看边说:“这学报与逸哥儿上回信中所说差不多呀。”   江慎听后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在江逸和太子脸上打转,“信?逸哥儿何时给殿下写信了?”   “学报这事我可是得到了太子哥哥的允许才做的,大哥不知道吗?”江逸没听出江慎话中的危险,还一脸无辜地反问。   江逸在国子监有什么出格的想法都会先偷偷寻求太子的支持,也是因为有太子替他说话,很多事祭酒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一直默认太子肯定会跟大哥互通有无,并不知道太子怕他被江慎惩罚,有些与学业无关的事并不会特意提起。   这事放到以前也就罢了,现在这个时候,不由江慎觉得太子这是跟韩嘉言抱着同样的心。   江慎那酸溜溜地话一问出口,太子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淡然问道:“瑾和如今是连孤都不信了?”   被太子这么一问,江慎也察觉自己最近是有点反应过度,“殿下言重了,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江逸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两个哥哥交谈,总感觉插不上嘴,“这是说到哪了?不是在说学报吗?”   江慎这才顺着他的话继续,“我说的是后面宣传司那部分,殿下可再往后翻翻。”   听他这么说江逸就知道自己后面那些还是没隐瞒住。   他跟陈熙等人说的那些以国子监的名义发行学报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昨晚所写的内容,除了这些,还考虑了以后学报发展好了,民间必定有效仿的,舆论这种东西肯定要纳入监管,所以他提议朝廷建立宣传司,专门负责报纸和书籍出版的规范管理,避免有人操控舆论谋取私利。   不过,这些他也是有私心的。现在学报还刚出了几期,内容都还在摸索当中,很少有人能看出报纸的杀伤力,他就算提议设立宣传司,除了太子和大哥,大概没人会相信他所说的。   而他想等到报纸的影响力扩大后,再提出这个建议,到时候作为最早的报纸发行和管理人员,章季青就能够顺理成章地得到机会,这样他也能如愿不走父兄的老路。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后面你的那些预测真能实现吗?”   太子看完了他的整体规划和关于宣传司的提议,同样感到吃惊,这些比江逸最初信中所说的要详细很多。   “逸哥儿还生着病呢,殿下也太过心急了。”这下轮到江慎来充当好哥哥的角色了。   他的话打断了江逸还没说出口的回答。   太子再次无奈地摇头,“瑾和说的没错,那就等逸哥儿好了再说。”   江逸连忙坐起来,“别呀,现在就说。”   气得江慎放开握着他的手,“你精力倒是好。”   太子看他俩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   “太子哥哥,大哥,你们能不能当作没看过这份东西。”江逸并不是急着解释里面的内容,而是急着请求两人无视这份提议。   太子与江慎对视一眼,也不问原因就点头答应了,“你若是不想说我们便不问了。”   江逸没想到这么顺利,想着后面他与关若归谋划的事也瞒不住,干脆将此计划也告知二人。   江慎没有明确表示赞成或反对的态度,但太子对他是支持的,“此事与民有利,若是真如逸哥儿所说能让百姓更便利,那便是你做了一件大好事。”   太子的话给了江逸很大的鼓舞,他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出一番成绩来。   ******   江逸这次病得突然,还没来得及交代关若归后续事宜就被江慎带回了府里。   但好在这事在江慎面前过了明路,他也就不用遮遮掩掩,有什么事需要办甚至还能光明正大借用他哥的人。   他上一次就想找他哥借的账房这回就安排上了,报纸那边用不上了,快递这边正好用上。   等到江逸康复,快递局刚好也筹备地差不多了。   根据江逸的计划,快递局的业务是从离京城最近的州府开始。   他们人手有限,送货上门这种就不要想了,现在想的是如何在不同城市之间寻找到最快的物流路线,同时还能尽可能地兼顾各个村镇的需求。   为了规划最合适的路线,江逸一回到国子监就钻进了典籍厅寻找附近城镇的地理志。   这活当然不能他一个人干,陈熙再一次被他拉来一起挑灯夜读。   “你是故意的吧?”陈熙大晚上要陪他对着地图找得眼睛都快瞎了,气得牙痒痒。   他上回特地跟江逸说过不喜晚上点灯看书,这回江逸就拖着他连续看了几晚。   江逸虽然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这是为了工作,绝不是故意的,但从他脸上不难看出能够让陈熙打破规矩他有多高兴。   两人就这样一边翻书一边完善路线图,速度也是十分快。   他们在这里规划好的路线图还需要人实地走一遭纠错,最后才能确定一条完整的线路。   还好现在的业务是先从京城附近做起,京城附近的治安还算可以,小偷小摸或许有,但至少不会像他当初在宣州那样遇到什么劫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江逸还是又从定南王府借了秦时和止戈来帮忙。   可以这么说,他们俩现在在江逸这,就是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的两块极其万能的砖。   但用这两人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韩嘉言的信就来了。好在他不需要回信也那么频繁,只是定南王府的那块令牌韩嘉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收回去,江逸只好暂且收下。   他做的这一切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在关注,那就是越看越觉得儿子太优秀了一定是像我的景元帝。   景元帝听闻江逸在找附近的地理志,连忙让人从文渊阁中把有关的藏书全找了出来并派人给江逸送过去。他不想大张旗鼓,便只叫了几个内侍送来。   只可惜他的好意被误会是太子所为,江逸开开心心地把这份好意记到了太子身上,脑海中根本连景元帝的影子都没闪过。 第114章   江逸猜测是由于太子和江慎的原因, 他提出的借由国子监的名头发行报纸并逐步将报纸推广到各地学府的建议,似乎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就连景元帝都在朝上褒奖了国子监众人。   因为景元帝在朝上的一句赞扬, 没等江逸有机会拿出他的下一步计划,章季青的危机就已经解除了。   据说章季青的父亲一反常态, 十分鼓励他继续选择科举之路, 甚至表态, 哪怕他再多读几年也没关系。   眼见好友解决了难题, 江逸当然为他感到高兴。   另一方面他的快递事业也同样进展顺利。在选定了合适的路线, 并且在附近的州府开设了据点之后, 快递局就开始正式营业了。   前期他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不仅在城内发小传单, 街头巷尾请半大的孩童人工播报,还通过在国子监的报纸以及书坊印刷的书籍后面打广告的方式大肆宣传。   这种密集的推广方式, 几乎一下子就让京城及周边的人都知道了快递局的存在。   江逸自己很多时候都只有理念, 实际还是必须由原威行镖局的人执行,即使他们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 但还是被膨胀式增长的需求给弄得手忙脚乱。   到了这个时候江逸才发现,在古代做生意有头脑还不够,最重要的是有听得懂并执行得下去的人才。   好在墨韵轩老板周信替他介绍了几个有物流经验的掌柜给他,然后他又从京城的定南王府以及江慎身边薅了些人过来,才让他们把业务理清。   虽然不是事事亲力亲为,但江逸超前的理念还是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不过,也因为他的理念过于超前, 总是想顾及所有的人, 与掌柜产生了意见分歧。   “少爷,这是这几个月的账本, 您看这里,这利润一直没有起色就是因为您不肯放弃那些偏远之处。”   说话的掌柜本来是从定南王府借过来的,韩嘉言一听是他想要,立刻就把人给了他。江逸也信任韩嘉言,便把总揽的事情交给了他。   江逸这些日子看账本已经相当熟练,很快就明白了掌柜说的没错,他想要面面俱到导致物流成本升高效率降低,再加上前期的广告投入,和他坚持提高员工福利的要求,现在利润并不多。   “这只是暂时的,现在不还没亏本嘛。”江逸指着最后一串数字说道。   掌柜听他这么说都快被急出汗来了,他是负责总局的掌柜,其他还有各个地方分局的掌柜,他们此前一致认为若是舍弃那些没修官道,进出不便的村镇的业务,利润至少能翻几番。   “若不是少爷您执意如此,我们头两个月就能回本,利润必定是现在的好几倍。并且,将来我们快递局若真开遍大盛,这个成本将会更加庞大,到时能不能盈利都待商榷。”掌柜努力劝说。   江逸并不是一意孤行,他也觉得这可能是个问题,但是让他放弃又不忍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吃过苦,哪怕说是要赚钱,但心里更多还是有些理想化,并不能完全将自己等同于一个商人来思考问题。   他叹了口气,点头表示知道了,“你们先按照现在的章程继续做,交通成本方面我再想想办法。”   掌柜见劝不动他,摇着头退了下去。   ******   若是其他人或许还真没有办法,只能想着自己降低成本,但江逸却不走寻常路。   陈熙看着江逸又开始往国子监典籍厅跑,还非要拉着自己一起,抱怨道:“这不是才把典籍厅翻了一遍,怎么又来了?”   “上回找的是藏书,这回要找的是这一年来咱们国子监所有人的实践课报告。”江逸一边认真翻找一边回答。   “那玩意儿你找有什么用?那什么实践课不就是你为了偷懒弄出来的吗,你不会真以为有人是在认真完成那些功课吧?”   陈熙怀疑地瞥了一眼江逸,他相信就是江逸自己的报告也没啥有用的东西。   被拆穿的江逸有些不好意思,最开始他的确是因为嫌弃国子监管得太严,没有自由才想出了这么一招。可后来能执行下来说明祭酒他们肯定是看到了成果的,否则绝不可能让这个实践课持续了这么久。   江逸在书架上拿出几本装订在一起的报告,迅速翻找着。   “你不要以己度人,我就不信整个国子监全是我们这样的,至少赵去非肯定不是,你说对吗?”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他冲陈熙扬了扬手里的纸张,庆幸道:“还好没有让你把赵去非弄走,你看,他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陈熙凑过头去看到纸上所写的内容,问道:“你找的就是这个?”   这里面是关于不同村镇几户农家收入来源的调查,这几户农家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有些就在官道旁边,他们可以在闲时进城干活,也有在官道旁来往路人较多的地方摆小摊的,这些人收入明显比其他只能看天吃饭的农户要多点。   江逸指着其中一处对他说:“你也帮忙找找看,只要是有提到这种交通方面的就都先找出来,我再看一看有没有其他的统计数据。”   “你又要打什么主意?”陈熙虽然嘴里说着不理解的话,但还是乖乖地帮他在书架上找了起来。   这其实是江逸想到的解决掌柜所说的成本问题的方法。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经过实践检验的,但越穷的地方越没钱修路。如果能够有足够的数据证明交通对地区发展和百姓生活水平提高的重要性,就可以提议由朝廷出面出一部分钱,再通过像商人募集的方式把京城附近各村镇的路修一修。   先把试点建立起来,他相信很快大家就会尝到交通便利带来的好处,后面就可以逐步扩大吸引更多的民间资源。另一方面就是寻找能工巧匠改良交通工具,这样双管齐下,快递的成本不就能降低了。   陈熙没料到江逸的野心这么大,听他说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道:“逸哥儿,你只是一名国子监学子,这种建议谁会听你的?你大哥是刑部官员,他也不适合插手工部和户部的事。”   “至于太子,听闻前些时候二皇子就因为插手工部的事,被人在陛下面前告了一状。你真没想过这些由太子提出来会不会惹来陛下的猜忌?”   江逸还真的是想通过太子提这个建议,他以为自己讲的是经济建设,没想到其他人想的是政治斗争。   陈熙的话一下子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难不成我只能去向皇上提?那就更不可能听我的了!”   好在他有个好习惯,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先放下,“不想了,我还是先把这些整理出来吧。”   ******   很快江逸把所有能找到的数据资料收集了起来,写论文一般将他的提议有理有据地列了出来。   为了表示自己是认真的,他还难得地将文章润色了一遍。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江逸找机会进了宫。   由于以前在景元帝面前吃太多亏了,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先去东宫找太子。就算陈熙提醒他太子不方便出面,那也可以问一下太子的意见,再做打算。   没想到他来的不凑巧,等他从太后的寿康宫出来,正碰到来东宫传话的小太监,说太子被皇上留在养心殿用膳了。   江逸刚失望地想走,就被太子妃留了下来,非要让人去养心殿告知太子一声。太子妃虽不知江逸的特殊情况,但她与太子夫妻这么久,知道太子对江逸不一般,肯定不能让江逸就这么白跑一趟。   太子正跟景元帝在一块儿,这传的话自然也被景元帝听到,于是江逸很快被赶来的大太监李兴接走。   到了养心殿,景元帝和太子已经在等着他,这阵仗让江逸有点受宠若惊。   他刚准备下跪行礼,膝盖才弯就被景元帝示意李兴给扶了起来。   景元帝笑着朝他招手,“逸哥儿过来,朕快一个月未见,这是又长高了。”   我又不是三阿哥,动不动就是又长高了。   江逸虽然心里吐槽,但面上还要保持微笑,一边乖巧地点头回答:“我没有量也不知道,只是前两日感觉衣袖像是短了点,或许真是长高了。”   景元帝一听不满意了,“国子监怎么这般不用心,衣裳不合身了也不知道换。等下用过午膳朕让尚衣局的人替你量一量,给你做几身新衣裳。”   “父皇,国子学的衣服是每季有专人量身裁剪缝制,这还没到换新的时候呢。”   景元帝这偏心简直没眼看了,国子监的规矩在那放着,也不可能只对江逸一人用心。太子生怕景元帝真去问罪国子监,连忙替人解释。   江逸却只听到还要留他用午膳,现在离午膳时间还早的很,这样岂不是说他还要在景元帝这待一两个时辰。   他连忙向太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景元帝一直盯着他,一眼发现了他的不自在,“朕记得你小时候还让朕背你呢,怎么现在这么拘谨了?”   什么原因你心里没数吗?江逸简直要大翻白眼。   “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皇上就别打趣我了。”他扯出一个笑脸回答道。   “不是打趣,朕只是想起你小时候,后悔那时没与你多亲近。”景元帝说这话是真,他现在相当后悔自己把好好的机会作没了。   这些对江逸来说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景元帝后面对他可不算亲切,现在突然提起小时候的事,让他莫名有些警惕。   景元帝努力忆往昔,试图唤起江逸幼时两人间有过的美好回忆,消除他此前各种挑剔江逸产生的不良影响。江逸则是一边随口附和,一边不停猜测景元帝到底想干啥。   两人根本不在同一频道上。   太子见江逸越来迷惑,连忙出声替他解围,“逸哥儿方才去东宫找我可是有事?”   他从江慎那听说了江逸最近的动作,知道他很忙,猜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太子这么一问,景元帝也看向了江逸。   两双眼睛盯着他,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江逸只好从怀里掏出拟好的建议书。   “的确有事想请太子哥哥帮忙看看。”说罢,他把那几张纸递给了太子。   他这动作让景元帝皱起了眉,他盯着太子接过江逸递来的东西,表情仿佛在说:有什么事是我这个皇帝不能帮忙的?   太子十分了解他的父亲,转头双手把东西交给了景元帝。 第115章   江逸从皇宫出来之后还有点懵, 刚把东西呈上去,还没等他说明,景元帝就大赞他聪慧能干、心怀百姓。   他也不知道怎么地, 景元帝就同意了他的建议,还当场表示亲自下旨给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配合这项工作。这要是换到以前, 少不了要怪江逸是为了自己那点私心想出的这些招数。   虽然他不理解, 但是至少目的已经达到, 江逸也就不再纠结这些。   至于皇帝最近这段时间态度的改变, 江逸也只当景元帝突然心血来潮, 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与他那一点舅甥情谊。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这事过去没几天, 他在没有提前知会的时候回了趟国公府。   当他正要去到母亲院中请安的时候,一不小心听到了母亲跟大哥的对话, 这又让他对景元帝的喜怒无常有了新的认知。   江逸走到门口,就听到大哥江慎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满。   “母亲明知皇上现在对逸哥儿是何想法, 为何还要去请旨?”   “我总要为逸哥儿的将来着想。”长公主很失望, 说这话时便带了些愁容。   江逸见提到了自己,私心多听了两句, 才弄清楚他们在讨论何事。   景元帝将他的建议在朝堂上正式公布,并大为嘉奖。长公主见状就想借机向皇兄为江逸请封一个爵位。   但这件事却被景元帝拒绝了。   江逸在门外听到母亲犯愁的声音,不愿见她为难,忍不住推门而入,“娘,以后我会努力,有什么想要的也会自己去争取。您不用为了我这么…”   他想说的是希望母亲不要为了他这么低声下气去求景元帝, 虽然长公主自己不觉得去求皇帝这事有什么不妥, 但江逸却见不得母亲受这委屈,在他想来景元帝拒绝时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想到这, 心中忍不住怪起景元帝来。   明明上次在宫中还说他的这个主意不错,列举的事例简单易懂,还有各种数据,十分详实,把他夸了又夸。并且还在朝堂上公然嘉许了他和国子监众学子,听说就连祭酒和司业都得了赏赐。   所以现在拒绝了母亲的请求,说到底就是看他不顺眼吧。一想到景元帝还有这两副面孔,他就更生气了。   “皇上他不待见我就算了,您也不用再为了我去求什么。”   江逸突然闯入长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听到他说这话,长公主和江慎面面相觑。,两人一下子明白,江逸这是误会了。   其实景元帝不肯同意长公主的请封,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按照公主之子封他爵位。他是想要认回江逸做皇子,堂堂正正赐他皇子该有的爵位和荣耀。   如果是长公主的次子请封,最高也不过一个候爵之位。景元帝自然舍不得让他受委屈只得这么一个小小的爵位,所以才没有答应长公主的请封。   长公主和江慎母子俩默契地停顿了几秒,因为不好跟江逸解释愿意,决定将错就错让他误会下去。   这次之后,江逸一下子像打了鸡血,憋着一股劲想要做出更多的成就,最好能让景元帝后悔今天的决定。   有了这个信念,他便开始一心扑在修路的事情上。因为有景元帝发话,工部和户部的官员并没有因为他没有正式任命的官职而小瞧他。   江逸仗着这件事让国子监受了益,开始公然逃课。等到司业问起,他要么就是工部有些路面材质的研制工作需要他参与,要么就是户部拨款不到位需要他从中调解。   这样下来,他在国子监待的时间都还没有在外面待的时间多。   ******   江逸对景元帝的误解只因为他先入为主,但对宫中发生的一切时刻保持关注的皇后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这日,袁仁安的夫人王氏如以往一样进宫给皇后请安。   到了坤宁宫,她先向皇后磕头请安,被赐了圆凳坐下后又迅速地看了眼四周的宫女太监,显得神色过于慌张。   皇后微微拧眉,她身边的嬷嬷立刻会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伺候的宫女太监打发到了偏殿门口处候着。   太监宫女们刚一离开,王氏就急切地说:“娘娘,您猜的没错,江…”   她口中的名字还没说出来,皇后立刻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待嬷嬷亲自到门口看了两眼示意一切安排妥当后,皇后才朝王氏点了点头。   王氏这才继续开口,不过她也不再提起名字,只以他指代。   “娘娘,老爷派人去了金陵打听,如您预料的一样,她与长公主在闺中时就相识,虽然没查到怎么来的京城,但派出的人回报,有几批人去打探过她的去向。”   这些确实都是皇后预料到的,所以她听完后十分淡定。   “景仁宫那边的消息打听了吗?”皇后又简单地问了一句。   王氏立刻会意她问的是什么,连忙回答道:“谢家老夫人虽被关在佛堂,但臣妇正好有位表妹嫁到了金陵,还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她所说的谢家发生那些事的时间与景仁宫出事的时间一致。”   王氏强调这事自己打听到的,向皇后邀功。   皇后听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小拇指的护甲,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氏也不敢打扰,静静地坐在圆凳上,坤宁宫安静地只剩窗外风吹过的声音。   景元帝的转变从中秋家宴开始,皇后在那个时候还只以为是因为他不满四皇子学业怠懈,才偏袒江逸,当场斥责四皇子。   可之后景元帝一反常态,在众妃嫔去向太后请安时,听太后偶然提到江逸也全是夸赞,就连他身边的太监李兴随口就能说出国子监那天的课程,这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但她还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无论如何也没敢往这方面想,毕竟以长公主对江逸的爱护,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长公主之子。   直到某日,舒嫔宫中的一个宫女说漏了嘴,让皇后知道了舒嫔的失宠并非如皇上所说的是她教导皇子犯了错,而是另有隐情。   于是她找机会从景仁宫探听到了那个秘密,又在太后宫中时无意中听太后身边的老人得知长公主与谢家大小姐竟是旧识。   有了这一切的信息,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联想。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必须有人亲自去江南走一趟,于是她把这事托付给了亲哥哥袁仁安。   去到江南一趟不易,经过这么久的时间,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此事可有惊动他人?”皇后慢慢问道。   虽然现在这些都只是猜测,但她还是不由自主想到当初皇帝要封皇贵妃的样子,若真是那人的儿子,她不得不为自己为孩子考虑更多。   现在太子那边有二皇子去给他添堵,袁家暂时还不需要出头,太子也不会找袁家麻烦。可江逸与四皇子和袁家的恩怨就多了,皇后并不愿放任江逸这么得圣宠。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王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双手绞着手帕显得坐立不安。   “有什么话就直说。”皇后不悦地抬眸。   “老爷担心其他人不稳妥,特地派了身边的长随去的,这人回来时说,见到了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少年。”   王氏边说边抬头看皇后的脸色,她也不知道此事该不该说,毕竟没有查到确切的证据。   “此话当真?”皇后放在扶手上的手一下子抓紧,仿佛从她的话中抓住了这件事中的破局之法。   “后来经过打听,得知此人姓连,这连家只是一介商贾,当年谢家大小姐搬出谢府后确有经商,但两人似乎并不认识,也找不到任何他们相交的线索。”   王氏说到此事有些战战兢兢,她们都知道她说了出来就是已经有了某些栽赃嫁祸的想法,现在只看皇后究竟会不会同意。   皇后果然不愧是袁家人,与袁仁安想法一样。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与平日的端庄贤淑完全不同的笑容。   “没有线索也有可能是隐藏太深,岂不是更有问题?既然如此,我们就帮他把线索挖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王氏随着皇后的动作也站了起来,随后低头应道:“是,臣妇回府就转告老爷。”   ******   江逸的行为同样很快引起了太子的关注。   “逸哥儿最近像是天天往工部和户部跑,他这是怎么了?”太子下朝之后拦住江慎问道。   江慎当然知道江逸是怎么了,毕竟江逸有这一天也有他的功劳。他对太子倒是没有隐瞒,大致将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太子听完后都愣住了,不赞同地摇头道:“你与姑姑也不安抚下逸哥儿,反而由着他误会,此事若让父皇知晓怕是会当场让人去拟旨。”   “此事我只说与太子殿下您知,若陛下知道了,是何人所为一目了然。”江慎开玩笑时表情也跟认真一样,若不是太子了解他,都看不出这是句玩笑话。   上回一同去国子监看望过江逸,他就与太子深谈了一回。而在太子表示了愿意尊重江逸的想法,不会主动揭开真相之后,江慎就对太子放下了戒心,确定了目前比较有威胁的还是韩嘉言。   “最近工部和户部的人一直在父皇面前夸逸哥儿,父皇现在对逸哥儿不知多满意。你们也要注意,我怕父皇再召逸哥儿进宫时会控制不住说出来。”太子好心提醒。   “殿下放心,户部的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二皇子那边很快就会露出马脚,皇上也就没空管逸哥儿了。”   江慎倒不担心,顺便还把话题引到了与太子设好的针对二皇子的计谋上。   二皇子和袁家打的算盘他们怎会不知。太子与属官提到的后手就是指的江慎。,网早已拉好,现在就等猎物进洞了。   但他们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比皇后慢了一步,袁家已经把连家人带进了京城。 第116章   国子监, 广业堂一斋。   讲堂上博士一手拿着书一手背在身后,边踱步边讲解书上的内容。   而江逸则是头也不抬地在埋头在桌上写写画画。他右手拿着一支纤细的竹管硬笔,时不时停下来左手托腮做思考状, 若不是他桌面上的书本都没有打开过,倒是很像是在认真学习的样子。   “博士已经看你很多次了, 你也别太明目张胆。”坐在一旁的陈熙伸出手推了推他, 小声地提醒。   江逸抬起头来, 果然看到前面讲课的博士一脸隐忍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暂时没有思路的他拿起一本《礼记》随意打开放在了最上面。   陈熙无奈地把自己的书竖立起来让他看到封面上《春秋传》几个字。   江逸在他的提示下, 又在桌上找了一番这才拿出正确的书本。   不过没等他从陈熙处看清讲到哪一页了, 博士已经合上书, 宣布了这堂课的结束,“今日便先讲到这, 方才所讲释义尔等需仔细诵读理解,明日上课时我要抽查背诵。”   说完这话他还特意地看了江逸一眼。   江逸耸了耸肩, 他记忆力没问题, 并不惧怕背诵,考试不好主要是经义理解方面学不会用古人的思维思考。   博士虽然不满, 但其实并不能拿他如何。江逸最近是国子监的大红人,在皇上面前给国子监长了脸不说,还让祭酒和司业都得了褒奖。上次回来之后祭酒就交代所有人,对江逸不能向普通学子一样要求,所以博士才能放任他在课堂上如此嚣张。   待博士离开后,陈熙立刻把头探了过来,“我看你写一早上了, 到底是在画些什么?”   江逸拿开遮住纸张的书本给他看, 他画的是类似自行车的设计图,“我最近给工部提了点意见, 若是这次官道能修好一点,再把这个东西做出来,它可不比马车慢多少,快递局的邮递速度就能快多了。”   “就这东西?用什么拉?”陈熙拿起图纸看了看,不太相信他的话。   见他质疑,江逸立刻伸手把图纸拿了回来,“不用什么拉,只靠一个人就能骑,不过说了你也不懂,我正让工部的匠人们研究呢,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陈熙撇撇嘴,“虽说这两次的事都得了皇上的嘉奖,可你现在在课堂上也太过了,我看你是根本不管月考的结果了,你可知道现在你的积分是升不上诚心或修道堂的。”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最近实在太忙了,我寻思要不要再休学一段时间,反正我现在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不在国子监。”江逸现在听课也就听点历史典故,偶尔还像现在这样心不在课堂上,感觉这学好像没什么好上的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上回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不想上学,我爹追着我打,追得我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还说什们你看哪家小子像你这样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前排的顾子穆见他俩聊得火热,也凑了过来。   “你不读书那是只想着吃喝玩乐,我这是有正经事,那能一样吗?”江逸给了他一个我还不了解你的眼神。   “嘿,你还有资格说我吗了?你现在就去大街上问一问还有谁不知道你江少爷的大名。”顾子穆见江逸这有名的纨绔竟然还指责起他来,也不甘示弱反驳道。   陈熙见两人开始互相拆台,连忙打断了他们,“你们两人名声都半斤八两,有什么好争的。不过逸哥儿你也真是,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前段时间还每天挑灯夜读,一副不考个状元不罢休的样子,现在这就放弃了?”   “你当我想这样?那还不是因为发现实在考不上。”他倒是想考状元,这不是现实不允许嘛。   江逸的确努力了几次,发现实在不是这块料,早就不指望在这上面一鸣惊人了,所以才一心想要把事业搞好,说不定搞好了还可以另辟蹊径,被人发现他赚钱有一手让他在户部占一席之地呢。   “你不会真的不想上学了吧?你跟瑾和哥哥说了吗?”顾子穆看他像是认真的,连忙问道。   江逸摇摇头,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哥说,不过当他兴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倒是跟远在南地的韩嘉言写信说了。   ******   “他就是你说的那名与江五郎长得像的商人?”袁仁安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皱起了眉,像是不太满意。   他看到的正是长随从江南带来的连家父子。   袁仁安得到皇后的旨意后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派出几名心腹去江南把那名姓连的商人接来了京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人来了之后并没有直接带进城,而是被他安置到了夫人王氏在城郊的陪嫁庄子上。他也没有出面,而是在暗处观察着连家父子二人。   至于连家人为何如此配合,那自然是畏惧承恩侯府的权势。连家只是普通商人,袁仁安以连家一家人性命胁迫,再加上一点利诱,很容易就能够把他们骗来。   袁仁安话语间的不满意不是因为长随欺骗了他,而是他发现连家父子二人虽说与江逸长相有几分相似,但相比起父亲连怀山,反而他的儿子连庆云更像,这对他们的计划有些不利。   不过人既已经带来,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也只能赌一把了。   这样想着,他交代长随:“你叫庄子里的人都看紧一点,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府里那边更是要小心行事,谁要是让侯爷知道了,我定不饶他。”   皇后知道父亲承恩侯不会赞同她的主意,所以才只让兄长帮她调查,她与袁仁安都没打算把这事告知承恩侯。   “二爷放心,奴才这些日子就在庄子上亲自看着他们,庄子上的人也都是夫人的陪房,不会走漏风声到府里的。”长随躬身应道。   袁仁安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安排:“你过两日就让他们以做生意的名义进城,让他们去国子监附近的街上去寻一家店铺租赁。”   人虽然带来了京城,但肯定不能由他们袁家送上门去,所以袁仁安才会作此安排。   国子监认识江逸的学子不少,相信只要有人看到了连家父子,尤其是连庆云,这件事很快就能传遍国子监。至于他们会不会联想到江逸身上,就算没人想到这方面,他也会让他们知道的。   ******   两日后,城门处。   城门口排着队进城的人不少,连家父子带着两个仆人乘坐着马车在门口等待着门口的士兵查验。   “爹,您不是说是借住在朋友的庄子上吗?怎么我们都进城了,您的朋友也没出现。”   连庆云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父亲总是看得严让他别到处乱跑乱看,就连在父亲朋友的庄子上也没有出去过,现在好不容易进城了,等待的期间他把头探出马车外在城门口东张西望,十分好奇。   这次来京城名义上是说来做生意,虽然袁家要求带上连庆云,但实际目的只有连怀山知道,他并没有透露给儿子。他只借口说是有认识的朋友在京城,要给他们连家介绍一笔大生意,带他一起来京城见识一下。   “下人不是说了嘛,他们主家不巧有事外出了。”连怀山有些紧张,一心想着袁家交代的事,心不在焉地回答儿子的问题。   好在连庆云也只是随便问问,现在的他心中满是对京城的期待,并没有纠结父亲这位朋友先写了信请他们来又不招待的矛盾之举,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就在这时,有两人骑着马从城门里出来,停在了他们的马车旁。其中一人正巧与探出头的连庆云四目相对,眼中露出惊讶的目光。   连庆云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刚刚东张西望冒犯到了,连忙放下帘子缩进了马车里。   这两人正是来城门处接韩嘉言的秦时和止戈。   刚刚看向他的就是止戈。止戈发现了连庆云与江逸的相像,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刚想叫秦时来看,就发现他已经放下了帘子,便作罢了。   他虽然觉得好奇,可想了想也只是乍看有些相似,或许不熟悉的人会觉得有几分像,但多看两眼就会发现两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或许再长大一些就没有这么像了,所以止戈只觉得有些凑巧,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韩嘉言才到达城门处。   韩嘉言这次来京也是因为收到了江逸的信不放心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过来一趟,来之前甚至没有与定南王商量。   直到出了辖地他才让人传信回王府。他人反正不在眼前,也不管父王会不会生气。不过从父王传来的回信中看得出,他更在乎他能不能把逸哥儿带回去。   他见到等待在城门处的秦时两人后,首先关心的就是江逸的情况,“今日逸哥儿可在国子监?”   他早知道这段时间江逸并不是每日都在国子监,所以第一时间就问起他的去处。   听他提起江逸,止戈下意识地朝方才看到的连家父子的马车看过去,不过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队伍的前面,刚接受完检查已过了城门。   一旁的秦时早有准备,立刻回答:“小少爷最近几日都在国子监,今日也未出来。”   韩嘉言点头表示知道,没再说什么就示意众人进城。   他们几人自然不用在城门等待,但城门口百姓众多,也不好策马疾驰。于是韩嘉言一边骑着马慢慢往里走,一边随口问起这几日江逸的情况,秦时则在一旁回答他的各种提问直到进了城。 第117章   进城后韩嘉言让陪同的几个侍卫先回了王府, 自己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去刑部衙门找江慎。   好在江慎今日既没有进宫,也没有公务外出,韩嘉言才没有扑了个空。   见到韩嘉言冷面伫立在门口, 江慎挑眉问道:“韩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衙门的守卫来通报时还紧张兮兮地告诉他,门口之人像是来者不善, 他亲眼见到才知, 韩嘉言这是一来京城连王府都没回就杀到了刑部衙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寻仇来的呢。   “江大人误会了, 我只是想请江大人过府一叙。”韩嘉言解释了, 但表情毫无变化, 实在让人看不出是想解释误会的意思。   他找来是想干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情也确实不适合在外面谈, 因此江慎没有计较他的态度,随他去了定南王府。   江慎并没有被韩嘉言兴师问罪的样子吓到, 进门后才坐定便反客为主, 淡定地提起定南王府之事。   “听闻前段时间世子与王爷起了争执,现在世子有空千里迢迢赶来京城, 想必与王爷已经解开了误会。”   对于江慎为何如此了解定南王府发生的事,就像他也对京城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一样,并没有什么稀奇的,韩嘉言听后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多谢江大人的关心,江大人对王府的事这么上心,我猜肯定是担心逸哥儿过去会不习惯吧。”他宛若听不懂江慎的讽刺,还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江慎知道韩嘉言这是变相提醒他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笑了一声, 应对自如, “逸哥儿在国子监的学业还有好几年,现在谈这些世子不觉得还太早了点吗?”   两人这样一来一去谁都没占到便宜。   最后还是韩嘉言不想再与他兜圈子, “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请江大人来为了何事想必江大人心中早有定论。”   见他戳破了窗户纸江慎索性直言:“若是想带走逸哥儿,这事就不需要谈了。”   韩嘉言却没有跟他提带江逸走这事,而是问道:“关于逸哥儿的身世,国公府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我是逸哥儿一母同胞的兄长,与他身世有关的,我想我应该有权知道。”   “逸哥儿的身世,该知道的世子都知道了,不知道世子指的还有什么?”   有一个景元帝本来就很麻烦了,江慎和长公主的意思都是尽量避免更多的人知道此事,所以对于韩嘉言的询问,江慎有意隐瞒景元帝在其中充当的角色。   不过韩嘉言并没有给他机会,“我指的是当今圣上。江大人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一点吗?”   他来之前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做。   从江逸的来信和秦时等人送回王府的消息中,他就敏锐地察觉了景元帝的反常,于是又暗中做了调查。以前查不到母亲相关的消息是因为毫无头绪,现在拿着答案去找,自然很容易就串联起了所有的线索。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就该清楚你来了也没有用,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让你带逸哥儿离开的。”江慎见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干脆让他死了这条心。   “你若真是为了逸哥儿好就该让我带他走。”韩嘉言盯着江慎的眼睛,告诉他自己的坚定。   “最近二皇子与太子殿下在朝上因户部的问题产生了分歧,江大人总不会说不知情吧?二皇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抱着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皇上现在还身体康健,若是等到逸哥儿大了,你难道想要看他陷入这漩涡之中?”   韩嘉言深知皇家的残酷,太子现在对江逸好不代表见他有威胁的时候还会无动于衷,谁也不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最好的保护方法就是让他远离这些。   他与太子身份类似,知道太子这么多年能坐稳储位绝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根本没考虑过江逸能斗得过他这个假设。   “你也不必在这挑拨离间,难道你定南王府就是什么好去处?”江慎不屑地冷哼一声。   瑞王之乱离现在还不远,江慎当然知道皇室的残酷。现在有二皇子,将来或许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但他根本没想过江逸会有这种想法。   弟弟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江逸若真是有野心,在国公府就该跟他争起来了,哪里还会等到这个时候。   “王府若是不好至少他还能回来,若是宫里不好,他还能回国公府吗?我猜你也不想逸哥儿进宫吧,所以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们也可以是一条船上的人。”   韩嘉言从景元帝这么久都没有实质性动作就能猜出,长公主和江慎肯定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景元帝这段时间对江逸如此明显的偏爱,不可能不想接江逸进宫,现在没成功很有可能他们是用了与自己约定这种同样的方法。   他的话确实说到了江慎最在意的地方。长公主多次与江慎谈起此事的时候,都是在担心景元帝的爱护能持续多久,以后会不会因为定南王对他产生芥蒂。   “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都等逸哥儿国子监的学业完成后再说。”江慎最终还是拒绝了与韩嘉言联手。   在景元帝正对江逸感情最为深厚的时候这么做,他都能想象到会面临皇帝怎往的怒火了。   两人没能达成一致,最后还闹了个不欢而散。   他们谁也没想到事情很快朝着完全没有预料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   最先发现连家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江逸自己。   这天他独自去墨韵轩找周信,想要了解一下新一期学报在各州府发售之后的广告效果,然后一不小心就在店里碰到了被要求在附近街面闲逛的连庆云。   第一眼见到时,江逸还没有反应过来,古代既没有照片镜子也不是到处都有,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没有对国子监的诸多同窗熟悉。   当时只觉得这个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五官看着有一点亲切。   直到周信见了后误会对方是他的庶弟的时候,江逸才反应过来对方看着亲切那是因为与自己面貌相似。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身世总算要隐瞒不住了,随后就有了石头总算落地的感觉,心头一松。   想到对方可能是自己的兄弟,江逸借机打听起了对方的姓名和来历。   连庆云见着他同样亲切,于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很快就将来自家的事抖落个底朝天。   “你母亲没有同来而是在金陵?”江逸观察了一下自己与连庆云的年龄差不了几个月,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是一个娘生的,那长得这么像就有可能是因为父亲了。   在听说对方家中没有一个可以与他的身世对上的女性后,江逸开始猜测自己是外室所生。这个可能性让他有些沮丧。   连庆云没有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而是觉得十分有缘,还盛情邀请江逸去他现在租赁的家中一同玩耍。   “我就在附近的国子监读书,方才已是逃课出来,现在要赶紧回去了。不如你将住址告诉我,待我明日有空了再去找你玩耍?”   江逸等不及赶紧回府询问自己的身世,于是婉拒了他,但是又打听了一下他在京城的住址,免得找不到人。   连庆云毫不怀疑地告诉了他,然后两人才出了墨韵轩门口相互告别。   没找到这一幕正好被韩嘉言看到。   收到他出了国子监的消息后,韩嘉言就急忙赶了过来。他见江慎这边无望,便想寄希望于江逸,说服他自己同意。   因与江慎不欢而散,为了避免被阻拦与江逸见面,他派人盯着国子监附近,只要江逸出来了就通知他。   韩嘉言见到连庆云也是先愣了一下,然后多看了两眼。不过很快他就在江逸欣喜的“子斐哥哥”的呼叫声中收回了目光。   在他眼中江逸是独一无二的,哪怕长相有点相似,两人给人感觉也完全不同,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身后的止戈却惊讶地叫出了声,“咦?是他!”   “你认识他吗?”江逸对连庆云的存在比较敏感,一听止戈认识,连忙问道。   止戈便将前两日在城门口遇见的场景说了出来,“当时也是见与小少爷有几分相似感到惊讶,没想到又碰到了。”   韩嘉言原本不觉得长得想象有什么特别的,但听到止戈这句又碰到了之后,突然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不过因为江逸好久没见他,拉着他有不少话要说,他压住了心底异样的感觉,笑着与江逸说起话来。   “子斐哥哥,我还要先回趟国公府,赶在号舍查房之前回来,不能陪你太久。等我明日得空再去定南王府找你。”   两人这样说了一会儿话,江逸因要赶回去找长公主询问连庆云的事,不得不与他道别。   “没关系,明日几时?我来这接你。”   两人约好时间后,韩嘉言就送他回了国公府。   “子斐哥哥,既然已经到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韩嘉言送江逸到了门口就要回府,弄得江逸很不好意思。   韩嘉言才与江慎不欢而散没多久,不想再得罪长公主,于是借口有其他事拒绝了他的邀请。   江逸无法,只好在门口与他挥手道别。   目送江逸进了国公府之后,韩嘉言立即变了脸色,对止戈说道:“你去查一查今日遇到的那人。”   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方才从墨韵轩出来,但手里却什么东西也没拿,说明他并不是来买东西的。   到了国子监附近不买东西,又与江逸长相相似,才进城几日就不小心偶遇了他,这些组合起来绝不可能是巧合。 第118章   明明回府之前心里还想着这次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真到了母亲院子的外面,江逸突然变得十分忐忑。   就在江逸站在明心院外犹豫不决的时候,正好碰到从衙门回来的江慎。   江慎看到了江逸在门前想进又迟疑的样子, 不由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江逸回头看到是大哥有些心虚。   “虽说有皇上替你说话,祭酒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你也不能太过放肆了, 今日又是因为何事逃课了呀?”   江慎注意到他还穿着国子监的衣服, 再一想明日也非学假, 知道他肯定是又逃课出来了。   虽然不赞同江逸的做法, 但看他一副不安的样子, 误以为他是害怕逃课被自己教训,因此语气并不是十分严厉, 反而牵起他的手,往院子里走。   还边走边说:“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歇息吧, 我派人去国子监跟纪司业打声招呼, 明日再送你过去。”   江逸是想单独找母亲求证,但找不到理由支开大哥, 或是等他走了再来,只能先低声答应跟着他进了院子。   直到见到长公主,两人请安过后,长公主率先发现江逸情绪不对,不似以往活泼,便对着江慎嗔怪道:“你方才是不是又教训逸哥儿了?他逃课也没有去别处而是回家来了,你又何必再怪他。”   无辜地江慎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 放下杯子正要辩解, 还没开口就被江逸抢了先。   “母亲,不关大哥的事。”江逸连忙替大哥解释。   “那你又是为何?”长公主转头看向他, 侧着头等他的回答。   就连江慎也用疑问的眼神望着他,看他怎么说。   江逸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咽了下口水,最后还是决定说了出来:“母亲,我今日在守正街附近碰到了一个人。”   “这人与我有几分相像,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以为他与我是兄弟。”   说完他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来回滑动,仔细观察母亲与大哥的表情,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谁说兄弟就一定长得相像,又是谁说长得像就一定是兄弟?”没等长公主说什么,江慎先嗤笑了一声。   长公主看着江逸的脸,赞同地点了点头。江逸与韩嘉言和太子从面相上都看不出太多相似,正因为如此,景元帝和韩谟都没法从长相上就一口咬定江逸就是他们的儿子。   要不是她对谢棠足够了解,谢棠又在庄子上住了那么久,两人偶尔也谈起过江逸的身世,长公主还真会怀疑江逸的父亲另有其人。   她见江逸还是一脸的不相信,笑着说道:“你呀,该不会还在纠结上次的事吧?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那只是个误会。这世间别说长得像的,就是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都是有的,难不成以后见到谁长得像,你就要说谁与你是一家人吗?”   “母亲,上回您说我在金陵遇到的那人是绑错了人,可那人明明连我是庆国公府的都知道,怎么会是绑错了?您也不用骗我,这人都碰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江逸见长公主还是不肯坦白,干脆挑明了他的怀疑。   长公主与长子江慎对视一眼,还想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说自己的身世,在我与大哥去江南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母亲,在我心里生恩不及养恩,您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若您不愿意说,以后我再也不问便是,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江逸起身走到长公主身前,握着她的手跪了下来。他怕自己三番两次提起这事让母亲误会伤心,索性今日说开了来。   他的话让长公主两眼泛起了泪光。   “那可不行,你母亲为了生下你失去了生命,你怎么能忘记她呢。”她一边那是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一边握着江逸的手说。   “你的母亲名叫谢棠……”   长公主看着江逸的脸,慢慢说起了谢棠与韩谟的和离,以及后来上京城投奔自己的事。   “当时逆党为了追杀太子,破开了庄子,所有人都躲到了后院,你母亲为了让太子避开致命的一剑,不小心动了胎气导致早产,最后因为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没能救过来。”   “她怕你回了谢家受欺负,不想让你从小就因为没爹没娘难过,便嘱咐我替你找一户无子的普通人家。我当时恰逢失去了一个孩子,每日悲痛不已,而你正失去母亲,好像把我当做了你母亲,只要一见到我便会开心地笑。我舍不得你,便做主把你留在了身边。”   听完长公主说的故事,江逸心中有些波动,但好像并没有像他当初第一次听到时心情那么起伏。   给他冲击最大的似乎是他与韩嘉言竟然是同母异父亲兄弟这件事,“所以子斐哥哥是我亲兄长?”   “你看起来很高兴?”江慎没想到他问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尾音上挑,微眯着眼看向他。   “大哥,您想哪里去了。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最亲的大哥!”   江慎的眼神一下激起了他的求生欲,江逸急忙解释,“我只是想到难怪子斐哥哥对我那么好,还有他上次带我去金陵,原来是带我去我生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他说完忙看向江慎的方向,发现他眉头松开这才放心。   这两位哥哥原本看起来就不和,现在他更要注意别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谁。   回过神来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故事里的奇怪之处,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长公主,“您好像没有提过我的生父是谁?”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江逸问的这个问题现在没有定论,所以她也不好把韩谟和皇兄两人的各执一词跟他说。   “阿棠并未提起过你的父亲是谁,所以我也不清楚。”   “那我见到的那个少年…”   “绝没有这种可能。”江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公主打断。   “可他说他是金陵来的,会不会…”   江逸还想补充,再次被长公主打断。   “你的父亲不是金陵城的。她虽然没与我说过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但说起曾经认识一个来江南行商的男人,这男人自称鳏夫,与你母亲相谈甚欢,甚是投缘。后面你母亲才知他已有妻室,因此决定与他一刀两断,这才来京城找我。”   “这男人怎么这么恶心,明明有妻室还欺骗我娘,气死我了!他就算来认我我也不会认他!”江逸听长公主这么一说立刻站在了生母这一方。   长公主尴尬地附和着他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又给皇兄挖了一个坑有点心虚。   江逸刚得知自己的身世,虽然还有很多想知道的,但又怕长公主想太多,便也没有多问。生母在他的脑海里还只是一个陌生的形象,江逸为了安长公主的心,克制了自己的好奇,仍然如往常一样说起一些趣事或缠着长公主撒娇。   ******   江逸是与江慎一同离开明心院的,两人跨出房门后江慎也不等他,两条大长腿几步就把他甩在了后面。江逸这才发现,大哥似乎也需要他的安抚。   不过,怎么对付大哥他早就驾轻就熟。   见江慎冷淡地走在前面,江逸忙快步跟上前去,扯着江慎宽大的衣袖假装可怜兮兮地问:“大哥,现在知道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以后你会把我当亲弟弟一样疼爱吗?”   江慎转头看他,哼了一声,“你有了韩子斐,还需要我这个哥哥?”   “子斐哥哥是子斐哥哥,大哥是大哥,我与大哥相处十几年,这份情谊任何人都不能替代。”江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既已知道这个道理,还需要问我做什么。再说你问我这话是不是太晚了,我又不是今日才知道你的身世。”   江逸眼中满是真诚,江慎也没办法对着这双眼睛真生气。他方才只是因为江逸在知道身世后第一反应竟是与韩嘉言变成了亲兄弟,一时心中不快,哪可能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就生他的气。   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让江逸抓住了把柄,他把江慎的衣袖一甩,理直气壮起来,“哼,大哥你果然早就知道了,为何只瞒着我?”   不过他的突然发难并没有难倒江慎,他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你方才说在去江南之前就得知了此事,那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这下江逸无话可说了,他嘿嘿笑了一声,想装作无事糊弄过去。   江慎却不放过他,“这么大的事就一个人闷在心里,若是闷出病来可如何是好?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他的问话一下子站上了道德制高点,一个不信任的帽子扣下来,江逸只能继续装可怜,“那我不是听说此事后就心烦意乱,又害怕大哥知道后再也不会对我这么好了,才没有说嘛。”   “所以在你心中我对你好就只因为我们的血缘关系,说到底还是不信任,在你心中哥哥就是这种人?你与韩子斐不过认识两次怎么就能那么信得过他,”   江慎说来说去就是不爽韩嘉言,江逸也发现了这一点。面上为难心里却在偷笑,没想到大哥平时看着一副冷淡的模样,其实这么爱吃醋。   不过也是因为江慎的这种表现,让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江逸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哥哥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世而对态度有所不同,一直提到子斐哥哥也是因为在乎他。   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口头上还是要争一个输赢,“那我还要生气呢!自从大嫂生了小侄子,大哥你就再也没有过问我的功课了,就连我今日逃学你也不管。你现在就一门心思在他身上了吧!”   江慎被他这胡搅蛮缠弄得哭笑不得,“煜儿才几个月大,连话都不会说,你就要跟他争风吃醋?你都多大人了,害不害臊。”   “反正你就是有了儿子忘了弟弟,以后不许你厚此薄彼。”   直到江慎又许诺了好些礼物,江逸才满意地回了自己的长乐院。   看着他开心离去的身影,江慎想的却跟韩嘉言一样,准备让人去查一查那个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少年。   ******   连庆云与江逸见面的事也很快传到了袁仁安的耳中。   听完下人的汇报后,袁仁安沉思片刻后下令:“既然这么快就碰到了,那我们的计划也要加快了。你派人去连家父子住的地方看着,一旦发现有人窥探,便按计划行事。”   “老爷,我们不知道连怀山跟连庆云说了多少,留下他来会不会成了后患?”   “少一条人命就当积德了吧。连怀山自己都不知道让他来京城的真实目的,又有什么能跟连庆云说的。”袁仁安摇摇头,仿佛动了恻隐之心。 第119章   长公主才同江逸解释完他的身世, 本以为江逸遇到的那名少年只是巧合,没想到没过两天她就被景元帝召进了宫。   传旨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兴,他来了国公府不敢多说什么, 只漏了点口风说是与江逸有关,然后便急急忙忙让长公主随他进宫。   长公主进入奉天殿的时候, 景元帝板着脸坐在正中的座位上, 他的左手边站着的是太子、庆国公江靖, 以及江慎兄弟两人, 右手边站的则是皇后与四皇子母子, 以及哥哥袁仁安。   她一见江靖也在, 就知今日之事不简单。平日里江逸就算有什么事,景元帝也都是找的江慎, 并不会将他们夫妻二人同时叫来。   等她走近再看清殿上跪着的那人的脸,才知江逸那天说的并没有夸张, 此人长相与他确有几分相似。好在她因为早从江逸口中听说过这件事, 有了心理准备,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来淡定地向景元帝行了礼。   等她在景元帝的示意中起身, 目光再向江慎两兄弟看过去时,这才发现江逸脸上的伤痕。长公主脸色一变,连忙走到江逸身边心疼地问:“这是何人竟敢伤了你?”   她这话惹怒了另一侧的皇后,她凤眼一挑,怒道:“长公主不若看看我皇儿,伤得可要比他严重多了。”   江逸也适时地轻轻扯了扯长公主的袖子,小声说道:“母亲别担心, 我没有吃亏。”   长公主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看见四皇子脸上的伤明显更加严重,一只眼睛已经乌青。   她朝江逸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这个时候还想再说什么, 旁边的哥哥袁仁安朝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她便没再开口。   这时景元帝也发话了:“瑾和,你同端仪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长公主来之前这些人就七嘴八舌地在殿上争论了一遍,景元帝不想听他们再起争执,便让江慎一个人说。   江慎领了旨将来龙去脉向长公主解释了一遍。   ******   长公主这才知道,闹到皇上面前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江逸和四皇子大打出手,第二件事是连怀山失踪一案。   因为江逸意外偶遇连庆云,袁仁安为了加快计划,于是在国子监散播了连庆云的消息,他的目的是为了引起大家的讨论继而引起景元帝的注意。   不过这事传到国子监就变了味。江逸从小飞扬跋扈,在京中名声就不怎么好,但他又是长公主和国公之子,且备受宠爱,其他人就算再不爽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嫉妒无能为力。   这样的流言一传,很多人暗地里都在幸灾乐祸他并非庆国公之子。这些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流言传出来便成了长公主与人有染。   江逸这天正好因为工部的事情进宫找太子商量,路上不巧遇上了四皇子,四皇子本就因为之前的事与他不对付,这两人相见自然不太愉快。   原本只是起了口角,一向说不过他的四皇子口不择言,将袁文良在国子监听来的那些传言说了出来。江逸当然不可能容他侮辱长公主,于是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江逸铁了心要给他点教训,不管不顾下了狠手,侍卫们又不敢硬拉,直到后面两方的人分别把太子和皇后叫来,才把两人分开。   这事四皇子挑衅在先,他自是不敢闹到皇帝面前,但是江逸却不依不饶,非要去景元帝面前争个理。   皇后正愁找不到机会将连怀山的存在捅出去,见江逸坚持也就没有阻止,反而立即让人去向哥哥袁仁安搬救兵。   袁仁安那边则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在发现江慎派人打听连怀山的踪迹之后,便让人把连怀山骗了出来,然后又让安排好的仆人怂恿连庆云去衙门报了连怀山失踪之事。   这下等江逸和四皇子的事闹到景元帝面前,皇帝过问起来缘由,势必要牵扯出连怀山父子,但连怀山这时却失踪了,于是连庆云被带到了景元帝面前。   听江慎解释完江逸和四皇子打起来的原因,长公主并不想把江逸的身世在这里牵扯出来,不仅一口否认了这件事,还立刻发难,将两人打起来的责任推给了四皇子。   “简直荒谬!不过是一个长相相似的少年,四皇子不能明辨是非,反而目无尊长,竟因为道听途说的几句谣言就口出恶言,我看是皇后娘娘该对四皇子严加管教才是。”   皇后本来就没打算在江逸两人的打闹上做文章,所以没有因为长公主的话生气,而是将矛盾转移到了连家父子身上。   “长公主说的没错,我也以为不该听信谣言,只是今日你也见到了这姓连的小子,世间岂有如此巧合,长公主又该作何解释?”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臣与公主被人这样泼脏水,皇后娘娘竟还要臣等解释,还请陛下为臣夫妇二人做主!”   江靖知道这事与皇上有关,妻子也自有想法,本只想做个路人甲,可皇后咄咄逼人,他只好直接找了景元帝讨个说法。   皇帝知道其中缘由,被他这么一问也觉得理亏,于是制止了皇后,“皇后慎言。”   袁仁安见妹妹那边没占着便宜,便开始把连怀山失踪的矛头指向国公府。   “陛下,臣也以为这是无稽之谈。但方才陛下也听说了,这连庆云在见过二公子之后,他的父亲连怀山就失踪了。顺天府的人发现,在他失踪之前恰巧国公府的人去查探过他的行踪。不知庆国公对此事又作何解释?”   “这件事我可以给袁大人解释。”   江慎听他们非要把事情扯到连怀山头上,就知道这次连家人的出现不是巧合。   不过他还是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的确派了人去查连家父子的行踪,不过那是因为他们突然出现在国子监附近,又那么巧第一天就碰到了我家逸哥儿,我怀疑是有人想利用他们谋害逸哥儿,所以派了人去打听,这个理由袁大人觉得有问题吗?”   “若真是如此当然没有问题,怕只怕有人为了故意隐瞒某些不想让人察觉的事情杀人灭口。”袁仁安的目的是为了惹皇帝怀疑,并不是为了在这里把案子断了,所以没有继续与江慎争辩。   “袁大人,我在刑部衙门任职,只知道判案需要证据,袁大人说这话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在皇上面前还敢诬告,袁大人好大的胆子!”对于袁仁安扯着这一点纠缠不休,江慎也强硬了起来。   长公主这个时候却没有与他们争辩,她只是看着景元帝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失望。之前景元帝还对定南王韩谟的话不屑一顾,一心认定江逸是他的儿子,现在看到了连庆云,很明显是有了动摇。   她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口答应让他的要求,否则此时的江逸真的会不知如何自处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舒嫔求见的声音。   皇后和袁仁安皆是面上一喜。江慎看到这一幕皱起了眉头,舒嫔的身份他们都知道,现在她突然出现,很明显是与皇后已经联手。   就算刚开始没想到,现在他们也完全确认了对方就是冲着江逸来的,并且是知道了皇帝与江逸的关系后故意想要引起皇帝的怀疑。   他与太子对视了一眼,他们本打算等袁家和二皇子绑定得再深一点再出手,现在看来反而晚了一步。   景元帝听到舒嫔求见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顾虑,停留几秒后才点头道:“让她进来。”   ******   舒嫔失宠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景仁宫,就连给皇后和太后请安,以及宫中的家宴她都甚少出现,不仅大家,就连景元帝似乎都已经遗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这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她打扮得恬淡素雅,看上去仍然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但她一开口说出的话就让长公主知道她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其实并没有对之前的失宠死心。   舒嫔进了大殿后没有去看其他人,而是缓缓走向前跪拜在景元帝面前,面带哀戚之色开口道:“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你何罪之有。”景元帝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容,而是漠然问话。   “臣妾知道皇上一直在寻找姐姐,却故意隐瞒,甚至还放任他人对姐姐的中伤,实乃罪无可恕。虽然姐姐已经不在,却因为臣妾的举动让皇上的骨肉流落在外,臣妾虽是无心,但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深感不安,特来向皇上请罪。”   舒嫔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揭开江逸和谢棠的关系,所以一来就说到了重点。   她本就与谢棠有几分相似,又刻意提起,景元帝难免受到影响。   当初就算舒嫔告知他要找的人就是谢棠,谢棠那时也已经香消玉殒了,景元帝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人。   虽然舒嫔犯的错不能一笔勾销,但他今天在这里提到谢棠,把长公主一直不愿意公开的事情揭开了,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至于江逸与姓连的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还自然会查清楚。   见景元帝听完舒嫔的话后并没有什么表态,着急的皇后不得不开口。   她明知故问道:“皇上的骨肉?这可是大事,舒嫔你说的可是真的?”   “臣妾怎敢欺瞒,此事长公主殿下也应是知道的。”舒嫔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说完她的目光还看向长公主和她旁边的江逸。   大家的目光全都顺着她的方向一起看向长公主,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指的是谁。只有江逸是真的满脸好奇,还以为有什么皇室秘闻。   这是皇后和舒嫔联手想要揭开江逸的身世,顺便还能通过姓连的这名少年脏一下谢棠,长公主听她们一问一答后愤怒地盯着舒嫔,但并未回答她的话。   舒嫔知道长公主不会如她所想主动说出来,于是自顾自地顺着皇后的问话将谢棠和皇帝的故事说了出来。   这个故事与长公主讲给江逸的那个故事里唯一的区别就是,里面那个商人有了具体的身份。   听完后江逸有点懵,他没想到自己突然就变成了皇室秘闻的主角,后知后觉地看向长公主,眼神中充满疑惑。   “若真是皇上的血脉,长公主为何要隐瞒不说?难道是因为他?”皇后自以为找到了漏洞,指着连庆云问长公主。   当皇后指向连庆云,舒嫔像是这才注意到这么个人,看了他一眼后就惊讶地捂住了嘴,“这…此人怎么会与…”   她没说完的话给了皇后问话的机会,“舒嫔难道认识此人?”   舒嫔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皇后又问:“这人是金陵城的商人,他的父亲姓连,你可听说过?”   “姓连的商人我并未听说过,但姐姐后来搬出谢府后也做起了生意,听闻与金陵城诸多商家都有来往,或许其中有姓连的也未可知。”舒嫔听起来像是客观地回答了皇后的话,但话里的意思更像是在暗示什么。   此事涉及谢棠,太子和江慎都不便说话。长公主见他们一唱一和,冷笑一声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和舒嫔说的这人是谁,我是与谢家大小姐交好,她也的确是怀了一个孩子,不过因为早产孩子没有保下来。逸儿是我与国公爷所生,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他是什么流落在外的皇子。”   长公主见景元帝因为皇后等人的话犹豫不定,干脆釜底抽薪,免得揭穿了江逸的身世让他不仅失去了国公府嫡子的身份,还让谢棠白白被污蔑。   景元帝听他这么说着急了,“端仪,你何必再隐瞒,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朕自会派人查清楚。”   他此前一直相信江逸是自己的儿子,但这回亲眼所见,那姓连的小子与逸哥儿如此相像,让他不得不犹豫,只不过他想的是借此机会先把江逸的身份认下,然后再去调查。   袁仁安见皇上已经有了怀疑,朝皇后微微摇头,制止了她与长公主争辩的打算,示意她过犹不及。   有些事情真真假假才不容易下定论,只要皇帝有了怀疑去查,江逸的身份就有了瑕疵,总有机会让他逐渐失去宠爱。   “这事既然与我有关,能不能听我说句话。”江逸听了半天他们的争执才搞清楚状况。   见长公主想拉住他,他回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站了出来。   “现在不就是讨论我是不是皇室血脉吗?我生母既然至死都没有说我的生父是谁,那就代表她并不在意这些,其实我也不在意是平民还是皇子,那么现在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江逸看着皇上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真诚。他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不想当皇子几个大字。   “皇上您也不用派人去查了,我的生母不在意这个身份,我的母亲方才也说了没有想过要冒充皇子,我自己也不想要做什么皇子。若是您派人去查了我果真不是,说不定还要治我一个欺君之罪,这我多冤枉呀。那我不如现在就承认不是,皇后娘娘也不用再介怀,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江逸侃侃而谈,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这话果然不是骗人的,换一个思路豁然开朗。   皇后和袁仁安没想到他会连皇子的身份都不要,一下子无言以对。   就连景元帝也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我生母为了生我难产而亡,我母亲不辞辛劳照顾体弱的我,我那一夜风流就消失了的生父又对我做过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需要我想念他的。”   这话一出景元帝脸色变得难看,这无异于指桑骂槐了。   不等景元帝再说什么,他又指着连庆云说:“我相信哥哥绝不可能去对他父亲做什么,所以还请皇上下令尽快替他寻回失踪的父亲,我怕这其中有什么图谋,他说不定也是被连累了。不过,袁大人为何会对我的事这么关心,这倒是让我有些疑惑。”   说罢还看了一眼皇后和袁仁安,这个图谋之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江慎见他这么快就想到了最重要的这一点上,意识到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袁仁安见景元帝看向连庆云的表情有了动摇,连忙解释:“皇上,臣不过是正巧在顺天府衙碰到皇上派人来带他进宫,然后听宫人说起四皇子受了伤,便想进宫来看望四皇子,哪里是关心这些。”   江逸呵呵一笑,也不与他争辩。   就在这时又听门外来人禀报,“启禀皇上,定南王世子求见。”   江逸听说韩嘉言来了,眼睛一亮。他听长公主说了他与韩嘉言的关系后,第二天就想去定南王府找他,没想到下人告诉他韩嘉言出去了,两人便没有见着,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进宫来。   韩嘉言一进来也看见了大殿当中的连庆云,但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在拜见景元帝后他却开口朝袁仁安问道:“在下前日在城外救下了一人,没想到这么巧,此人竟与袁大人是旧识,袁大人想不想见见此人?”   此时袁仁安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却不得不顺着韩嘉言的话答:“不知世子说的是何人?”   “皇上,臣带来的这人与此事亦有关,请皇上恩准将此人带到殿上来。”   韩嘉言有像景元帝请示,在得到同意后才示意太监将人带上来。   这人一上殿,立刻对着跪下的连庆云喊道:“云儿!”   “父亲!”连庆云在本就因为父亲失踪不安,又被带到宫中,跪在殿上是就已经害怕地发抖,现在听到父亲的声音,一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连怀山的出现让袁仁安和皇后脸色大变。   “还请皇上明鉴,臣并未见过此人,世子所说的旧识臣毫不知情。”袁仁安的第一反应是撇清关系,他之前并未露面,相信连怀山也不可能认识他。   岂料韩嘉言早有准备,“袁大人,您当然可以说没见过此人,不过您的长随以及派去杀人灭口的属下都已经被送到了顺天府衙,在皇上面前,我看您还是想好再说,免得再罪加一等。”   见袁仁安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韩嘉言才不紧不慢地将整个经过全盘托出。   他在当天见到连庆云第一面时就觉得有问题,于是立刻派人去查,很快便注意到了袁仁安这边的人,于是没有打草惊蛇。果然袁仁安的人没有发现他们,只注意到了江慎派去的人。   韩嘉言便一直让人跟着连怀山,最后在城外救下了他。   有了这人证,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很多。   袁仁安见事情败露,为了保住皇后,他一力承担了罪责。   虽说如此,不仅袁仁安因为谋杀指使之罪被送到了顺天府衙,就连皇后也没有逃脱。景元帝剥夺了皇后的后宫管理权,将她禁足坤宁宫。就连舒嫔也被禁足景仁宫。   处理这些倒还容易,只是等到连怀山说他与谢棠根本就没有单独见过面的时候,景元帝面对江逸就有些尴尬了。   这一切结束后,长公主见已经无法挽回,也就不再阻止景元帝和江逸单独谈话。   不过临走之前她还是抓着江逸的手安慰他:“逸儿别怕,你若是不愿尽管跟母亲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求母后做主。”   “母亲您放心,我会劝皇上的。”   直到此刻,哪怕景元帝此前已经在众人面前完全承认了江逸的身份,他也没有改口。   ******   众人都去了偏殿等待,大殿中只剩下景元帝和江逸两人。   “逸儿,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你能给朕一个机会来弥补吗?”景元帝看着江逸,心中更多的是愧疚。   “皇上,虽然现在能证明我与连家并无关系,可也证明不了我与您的关系呀,若是将来又冒出什么怀山怀海的来,我可没信心还能如今天一般全身而退。”   江逸对他的怨气隔了一座偏殿的其他人都快能感受到了,景元帝又怎会不知这是为自己的生母不平。   他没有办法,只好做出保证,“以后谁若是敢质疑你的身份,朕便砍了他的脑袋。”   “可千万别,皇上您要这么说,这因果岂不是要记到我的头上,我可背负不了这么多的人命。我娘都没说我爹是谁,其他人质疑本来也很正常。”江逸总能找到反驳的角度。   景元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你既也知道会被其他人闲言碎语,为何不愿朕下旨昭告天下?只要朕追封阿棠,你的身份自然母凭子贵,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   江逸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娘哪怕临死都没有说出您,她既不愿我进宫,那就更不愿自己成为您那后宫中的一员了。您就当是了却我娘的心愿,好吗?”   江逸也学会了打感情牌,当然,这也算是他的心里话,他更多的是觉得生母不会愿意被追封,虽然自己会变成平民百姓,但他还是想遵循母亲的意愿。   景元帝沉思了许久,他回忆起了曾经与谢棠相处的时光,不得不承认,江逸说的是对的,她不会想要这个追封的身份。   最终他答应了江逸的要求。   ******   等到江逸将这个结果转告众人,长公主才放下心来。虽然皇后已经不能再从中作梗,但她真的很担心帝王的善变之心。   江逸则是欣喜地看向韩嘉言,他同景元帝的话也不全是故意,在目前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与韩嘉言的关系,所以解决了景元帝那边的难题,他第一时间便想好好与韩嘉言说说话。   谁知韩嘉言却朝大殿中的景元帝跪了下来,并拿出了一个青玉麒麟玉佩,“皇上,这是臣母亲的遗物,一直放在她原在金陵的卧房中,现在物归原主。”   景元帝很是惊讶,他拿起玉佩摩挲着,似是又想起了从前。   就在众人奇怪的时候他为何突然有此表现的时候,韩嘉言再度开口,“臣恳请皇上恩准臣带逸哥儿回定南王府一段时间。”   其他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了。   江慎和太子立刻就想开口阻止。不过不等他们出声阻止,景元帝第一个不同意,“哼,这是韩谟的意思吗?他休想!”   “皇上,这只是臣的意思,此次连家父子之事虽已查清,但国子监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现在逸哥儿不一样皇上下旨澄清,也就代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被人提起,为了逸哥儿的心情着想,臣认为很有必要让他暂时远离是非之地。”   这个理由不仅仅是景元帝,其他人也有了动摇,尤其是长公主。   “臣带逸哥儿去南地只是去一阵子,待这边事情平息后就送他回来。”见仿佛有希望,韩嘉言连忙保证自己绝不会一去不回。   这时景元帝望向江逸,“逸儿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江逸完全没料到韩嘉言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一时半会儿有点拿不定主意。   韩嘉言早就想好了劝他的理由,见他还在犹豫,于是说道:“母亲在南地生活了好几年,你不想一起随我去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吗?”   江逸求助地目光看向长公主,“母亲……”   他还是把长公主看得最重要,不想让她伤心觉得自己刚得知生母就要抛下她。   长公主看他这样反而更心疼,“你若是想去便去,母亲知道你的心意,不会怪你的。”   最终,虽然有江慎和太子的反对,但在长公主的拍板之下,决定了江逸的南地之旅。   临行前,江逸好好地与父母和兄长谈了一次,只为了让他们再次安心。又与好友们一一告别,看到几个好友都有了各自的目标,他也放下心来。   ******   码头上,太子看着远去的船只,笑着对江慎说:“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我看他是在来京城之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奇怪的是皇上竟然相信他了,我就不信这其中没有定南王的意思。”   江慎一直觉得有景元帝在,韩嘉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逞,没想到他会在那时候提出来。   “正好,逸哥儿留下来的经营之法可以让工部和户部好好地动一动,你在刑部也待得够久,是该换一换了。早日解决这些事你也好早日去接逸哥儿回来。”   因为这次袁家的事,二皇子像是嗅到了什么,竟然没有进入他们设好的套,所以,江慎也被拖着抽不出身,这次本想亲自护送江逸过去也未能成行。   “希望如此吧。”江慎看着几乎消失的船只,转过身去。   事情总是不会朝着既定的路线发展,也许下次见到,弟弟又有了什么天马行空的新想法呢。   ————正文完———— 第120章   江慎和太子两人在码头看江逸的时候, 江逸也在船头看着两位哥哥,面上带着浓浓的不舍。虽然只是普通的离别,但好像经过了那件事, 他的感情也发生了点变化,很多事情不再是顺理成章。   韩嘉言面带笑意陪在他身边, 看他不停地朝岸上挥手。他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对江逸另外的两位哥哥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毕竟作为胜利者他还是要有点风度的。   再者他也感激江慎两人, 若不是有了他们帮忙劝说, 他肯定没这么容易带走江逸。   虽然若是长公主不同意他也已经想好了别的办法, 但能这么顺利总归是好的。   “好了, 人都已经看不见了,虽然天气渐暖, 但在船外吹太久的风也是容易生病的,你上回就是一不注意就着了凉。”   直到岸上的人影几乎看不见, 江逸才在韩嘉言的劝说下进了船舱。   两人一进船舱, 立刻就有丫鬟上来奉茶。   江逸在窗边坐下来,端起一杯热茶抿了一口, 然后就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一手托腮似在思考什么,却对眼前的景色并不感兴趣。   这次去南地比去江南路更远,但为了舒适,他们仍然是坐船。对江逸来说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并且由于他还在想着前不久的事情,就更加没有心思欣赏沿途风景了。   “子斐哥哥,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正当韩嘉言见他兴致不高想要跟他说话转移他注意力的时候, 江逸转过头, 主动问起了生母的事情。   那日在大殿上他虽然拒绝了景元帝,也说了他还是认定了长公主这个母亲, 但其实在心里对生母也充满了好奇。   这位前定南王妃的故事他以前从不同人的嘴里听说过,但一来这些事与他毫无关系,当时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二来旁人说的和最亲近之人说的肯定不一样,只有在韩嘉言嘴里他才能知道谢棠作为一个母亲会是怎样的存在。   看着江逸充满好奇的眼睛,韩嘉言在那一刻又想到了母亲。   “你那天也见了她的画像,母亲比画像里的还要美,你的眼睛就很像她。”韩嘉言眼神飘像远处,也在回忆。   “王府里还有许多她以前的画像,等你到了王府就可以见到了。那些都是以前母亲游玩时画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就爱骑马踏青到处玩耍,你的性子倒是也很像她。不过画像终究只有形似,她是一个很洒脱的人,有时甚至有点……嗯,离经叛道。”   韩嘉言慢慢地给江逸讲着一些谢棠的旧事,其中不乏一些有趣的往事,江逸听着面上渐渐露出了笑意,谢棠的形象不再是那一张画像,而在他心里也鲜活了起来。   江逸听了这许多事,其中不免有很多定南王韩谟参与的往事,他突然问起来:“子斐哥哥,怎么我听起来你的父王好像不太好相处,我这次去王府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他并没有意识到若是韩谟真不欢迎他,他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   江逸之所以同意去南地一是因为同母异父的兄长韩嘉言想要他去并且长公主也支持他,二是他也实在不想那么尴尬地在京城面对景元帝以及被京城众人谈来论去。   当时唯独没有考虑定南王会不会对他的存在有意见。   他这么一问,让韩嘉言一时陷入了沉默。   就连景元帝这个父亲江逸都不愿意认,可见他是真的不愿意再多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因此韩嘉言也就没有把韩谟的主张说出来。   对于他来说江逸的父亲是谁就更加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现在听江逸这么问,他想到自己父亲当初那鲁莽的绑架,那件事还没有同江逸说清楚,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你不用担心,父王他……不会有异议的,等你见到他自然就知道原因了。”韩嘉言干脆把这个难题留给了韩谟,谁叫他当初自作主张不管不顾呢。   江逸听他这话一头雾水,不过他只以为是韩嘉言已经去了信告诉定南王,所以并未多想。   ******   江逸离开京城后,其他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唯有景元帝怎么想都不对。   后悔,景元帝现在是相当后悔。   他处置了皇后和舒嫔,并且在众人的劝说中答应了让韩嘉言带着江逸去南地,但江逸没走多久他就后悔了。   后宫的妃嫔们见皇后和舒嫔失了宠自然是争相过来现殷勤,这新鲜的妃嫔常有但新鲜的儿子不常有啊。   景元帝现在每每得空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自己是被江逸忽悠了,当初怎么就相信了他说的什么满足他娘生前的愿望这种话,皇子的尊荣怎么就成了包袱和累赘?   景元帝越想越觉不妥,尤其是那天太后知道他答应了韩嘉言的请求后,大骂他糊涂。   也就只有亲娘敢当着他的面骂他了。现在想来他确实做了件糊涂的决定。   临行前江逸特地去了趟寿康宫看望太后。但因为担心老人家舍不得会出手阻拦,所以江逸并没有告诉太后他要去南地。   太后在他离开后才知晓这一切,这当然让她很生气。可江逸不在眼前,这件事又是皇帝准许的,所以等到皇帝去请安时,被太后好一通怪罪。   最后太后更是质问景元帝:“若是逸儿一去不回你该如何是好?既然这韩谟也认定逸儿是他的儿子,你就不怕他不放逸儿回来了?等他公开坐实了逸儿的身份,难道你还能为了这个事兴兵讨伐定南王不成?”   太后的三连问让景元帝无从反驳。   虽然他在寿康宫时安慰太后,也说了江逸自己对长公主的承诺,但回来后还真有点担心韩谟这家伙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来。   就在他想着怎么挽回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齐亲王请立世子的奏折。   “李兴,诏钦天监监正,朕要替逸儿选一个好的封号。”   齐亲王的折子给了他灵感,景元帝决定越过皇子这一步直接给江逸封一个亲王爵位,虽然未成年的皇子封王的少,但也不是没有先例。   伺候了景元帝这么多年的李兴一听皇帝的吩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在心里默默感慨,江逸虽然没有皇子之名,但子凭母贵在景元帝心中比起嫡出的四皇子还要看重,恐怕也就仅次于身为储君的太子了。虽说以前皇帝对江逸一直不冷不热甚至还有点不喜,好在这么多年他并未因此而怠慢江逸,否则这个时候他就该担心会不会被秋后算账了。   不过这些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李兴连忙应了皇帝的旨意去传话。   景元帝一心想着弥补儿子,并没有考虑到朝中大臣们的想法。   他若是要封自己的儿子为亲王,宗室那边是没话说的。但这次封的江逸,名义上却是庆国公的嫡次子,此事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对。   大家的理由也很一致,江逸没有任何重大突出的贡献,他的父亲还只是庆国公,他怎么就能封亲王了呢?皇帝你就是想提拔抬举谁也该给个好的借口吧,就这么乱封可还成。   再加上江逸以往的所作作为在京城各大世家中口碑也是有目共睹的差,不光是那些朝中官员,就连个公侯伯府这些勋贵世家的人也都不赞同。   各路大臣轮番出来数落江逸以往的行为,更有甚者把景元帝以前斥责江逸的例子拿了出来。眼看皇帝就要发火,太子适时地出来缓解了朝上的气氛。   “江逸虽然年纪还小,也并未担任任何官职,但他在国子监期间不仅提出了许多有用的建议,组办的快递局亦改善了民生,民间百姓无不对其交口称赞。大家可知道现在京城附近的官道能修得这么好也是由他提议改进了工序和材质,并且说服了众多商人参与让户部少花了不少钱。”   “这个什么快递局也不过是在京城附近送送书信或物件,最多惠及了周边的百姓,哪里当得起这么大的功劳,太子殿下这话恐怕有些言过其实了。”   总有一些自认为刚正不阿的臣子非要与皇帝对着干才能显出自己的能耐,并且皇帝越生气他们还觉得自己越是劝谏地好。有了这些人带头阻挠,很多本就对勋贵不满的大臣们更是站到了统一战线。   这个时候英国公等勋贵也不站在景元帝这边,局势呈现了一面倒的样子,这种局面下若是皇帝还坚持一意孤行,就显得有点像是昏君了。   就在景元帝准备好好发作一两个人来杀鸡儆猴的时候,江慎站了出来,给了景元帝一个很好的理由。   “方才刘大人说江逸的快递局不过是在周边小打小闹,所以才当不起这么大的赏赐。那在下是否可以理解为,若是此事能够惠及全国,他自然就能当得起这份功劳?”   江慎不跟他们争论皇帝这个封赏应不应该,既然他们现在不同意是因为觉得没有封赏的基础,那就把这个基础给完善,到时自然没人再说什么了。   江慎这一招是那群朝臣始料未及的,但既然他们最开始抓住的是这个点,现在也不好改口。   “若是真能让全国百姓感恩,在下自是信服。”   “既然如此,臣恳请陛下下旨,着户部工部配合江逸尽快将此于百姓有利的事业推广至全国。”   有了江慎带头,太子一派的官员这个时候也站出来附和。   这算是给江逸争取了一个机会,景元帝虽然不满,但从目前的情形看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于是接纳了江慎的建议。   江慎的这个提议算是将官道的修建与江逸的快递业务绑定了,也给江逸争取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只可惜江逸本人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 第121章   随着马车再次进入热闹的城里, 听着街上传来人来人往的声音,江逸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要下车来。   出了冀州后,各个城镇间的官道上也人烟稀少,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有点人气的地方,他再也坐不住了。   “我还以为坐船已经够无聊了, 没想到坐马车不仅无聊, 还这么累。”江逸从马车上下来, 夸张的伸了一个懒腰。   他已经决定赶紧写信给研究自行车的工匠们再加一个任务, 马车的减震迫在眉睫。   坐马车难受也就算了, 一路上就只有他们这一队人, 连找点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定南王府的侍卫们看样子就不是好惹的,所以一路上不仅没有什么匪徒, 就连过路的商旅都轻易不敢靠近,陆路旅行一点也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有趣。   “我说过让你走水路你非不听, 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韩嘉言虽然话是这么说, 但还是心疼江逸的难受,连忙交代侍卫们赶紧找个好点的客栈好让江逸可以休息。   “也没有那么累, 嗯,我觉得休息一下就好了。”江逸嘴硬地答道,毕竟是自己做的决定,哭着也要走完这一路。   与韩嘉言一行人离开京城进入冀州地界后,在江逸的强烈要求之下,他们就从水路换成了陆路。   江逸想的是可以途径多个城市,就像现代旅游一样边走边玩岂不快活。谁知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简单, 那些在现代有名的景点在这个时候还只是荒无人烟的荒郊野外, 官道也是根据各地衙门的财政能力修得参差不齐。有些过辆马车都困难。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江逸这一路上对古代的陆路交通有了充分的了解。这也算是他做的现场调研了, 每日歇息时江逸还不忘写写画画做记录。   这么长的路途无事可做,他已经写了一大篇关于快递局全国网点建设的意见。准备到了目的地后再稍加整理就给京城的陈熙和关若归送过去。虽然人不在京城,但他也不想他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快递局给荒废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就到了客栈门口,江逸抬头一看,又是一个悦来客栈。   见到韩嘉言一副不满意的样子,侍卫苦着脸解释道:“世子爷,这已经是城里最好的客栈了,上房已经让人在收拾,您还请稍等。”   韩嘉言自己对住宿条件并不挑剔,他行军打仗时荒郊野地也睡过,只是心疼江逸。   不过他又看了眼江逸,想到他刚刚的话也就没再说什么,这就当是他嘴硬的教训好了。   两人定的是两间相隔的上房,韩嘉言这边安顿好了后变去了江逸的房间。   进了房间,韩嘉言发现江逸并没有第一时间休息。而是继续拿出纸笔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你可是缺钱花了?”除了这个理由,韩嘉言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江逸这么勤奋。   虽然大盛朝鼓励商业发展,但世家子弟经商的仍然少见。   而且江逸的这个行为让韩嘉言想到了当初的母亲。母亲回到金陵之后,因为与谢府的继母和父亲关系不好才出去经商,原因就是不想依靠他人。   所以他以为江逸现在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于是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这些,哪怕你以后回了京城,哥哥也不会少了你的花销。我名下有些是母亲留下来的产业,现在是我的人在打理,我会让人把这些产业的分红全部拨给你,等你大些,这些产业就全部转到你的名下。”   江逸没想到还有这种惊喜,韩嘉言的好意他知道了,但他也说出了他现在做这些的真实想法。   “最开始我的确是想着能够赚钱,不过在看到这些带给百姓的改变后,我已经不单纯是想赚钱了,现在我是真的想把快递局做大。”   离开京城前他特地去见了关家父子,他去南地路途遥远,所费时间肯定不短,他作为东家一走这么久,当然要去交代清楚好让他们安心。   就是这一次让他看到了百姓对他们的认可。虽然目前还只是在京城附近,但由于有工部的参与,官道的修补和延长都做得不错,修好的官道不仅让他们的快递业务效率提高,更是造福了诸多百姓。   看到这些后,江逸便有心逐步扩大规模,若是有朝一日能让快递局开遍大盛朝,也就可以改善更多地方的交通。有时候只是一条小路一座小桥,却能给附近的百姓带来十分的便利。   同时,业务的扩大也需要更多的快递员,可以增加就业岗位。他定下的月钱在同等体力工作中算是比较高的,这些人赚了钱可以改善生活,因此也能拉动市场需求。   按照他的想法,这是一个十分良好的循环。   唯一的难处就是最开始修路的投入朝廷只能承担部分。虽然当初他跑了很多次户部,哪怕有景元帝的旨意,但户部那群算账的算来算去还是觉得投入太多会入不敷出。要不是他又跟工部一起把修路的成本压低了,恐怕就算他拉了商家的赞助,这个项目也不见得能持续下去。   现在的江逸还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一切,他只是凭借着一腔热情在干这个事。   韩嘉言看着江逸记录了的那厚厚一沓纸,又想到他哪怕在马车上赶路时就说累得不行浑身酸痛,但现在做起正事来还是精神百倍,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一向是相信你的,刚开始见你的时候你还与其他勋贵子弟一样,但现在,你已经与他们都不同了。”   现在的江逸多了几分认真和成熟,已经不能再把他当做小孩子看了。   见弟弟这么认真,他也想帮帮忙,于是探头过去看他在桌上写些什么。   江逸正在画他们所经过地方,每个地区都画了舆图,上面标记了他们走过的官道,后面还记录了官道的宽度,路面情况等。   韩嘉言看了片刻,指着其中一条路说:“这里还有一条岔路,我们来到时候没有走过,但这条路更近,通往各村镇也更方便,只是官道没有修过去,马车不太好走。”   “哪里哪里?”江逸连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子斐哥哥你来回京城这么多次,肯定对这些路很熟悉了,要不你看看我画的这些官道哪里有遗漏或是不准确的,帮我查缺补漏。”   江逸想起韩嘉言行军打仗,对地形道路的观察肯定比他要仔细,正好让他帮忙查看这一路所记录的东西是否准确。   于是在韩嘉言的帮助下,江逸绘制的各种交通道路图更加详细,还画出了好几条他没有注意过的近路。   “若是只有我一人这样调查,想要规划出更好的交通路线还是不够,只可惜我的那些同窗们现在还都在国子监学习,帮不上忙。”江逸叹了一口气,做起事来就会发现他可用的人太少了。   真正下定决心做这个之后,江逸才发现现实的困难太多。   当初为了让所有的快递员都能准确地识别信件的地址,他不仅给他们开了识字补习班的,还引用了邮政编码的设置,这才勉强能够支持快递业务的顺利展开。若只是在京城附近开展业务,人员也还够用,但想要扩大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你若是需要人手我可以给你安排。”韩嘉言见他为难,主动提出帮助。   “不用了,我还是回去后看一看工部和户部有没有人手吧,这种道路测量还是他们那里的人才比较对口。”   江逸婉拒了他的好意,韩嘉言的人就是定南王府的人,有定南王在,他可不想引起什么误会。再说这是怎么看都应该是朝廷该做的,从他们那薅点人才来不过分吧。   对于他的拒绝韩嘉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他道:“你画的这些舆图有些已经标记的十分详细了,就连道路多宽能通过几匹马都有。最好是收好,若是被有心之人得到怕是会不大好。”   “啊?是这样吗?原来地图也算是机密呀。”江逸有些惊讶。   现代的地图都是随处可见,也因为他的身边不是江慎之类的朝廷重臣,就是韩嘉言这种军事行家,去到工部时也是官方部门,在他们那地图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所以江逸并没有意识到他绘制的这些在古代算是军事机密,不过经韩嘉言这么一提醒他也点了点头表示会收好所有的记录文件。   等他把刚刚画好的东西仔细收好,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侍卫适时出现在了门口把饭菜送了上来。   江逸看着一桌不太认识的菜有些不敢下手,“这应该不会有毒吧?”   侍卫委屈地答道:“回小少爷,属下试过毒,这些都是当地特色的食材,只是不常见,并不是不能吃的东西。”   江逸听他这么说,又看韩嘉言已经拿起筷子,也试着夹了一口尝试。   “咦,还真的挺好吃。”江逸眼睛一亮,有些意外的惊喜。   虽然是小地方,没有那么丰富的种类,但好在附近山林较多,有不少山珍,江逸吃了几口就赞不绝口,这让一开始提心吊胆的侍卫也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江逸两人又随意在街上逛了逛。由于古代的城镇都是大同小异,一些小的地方更是就一条主街,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江逸逛街纯粹就是为了了解和调研快递市场的需求,为以后各地分局的开设做参考,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要求走陆路。所以在城中短暂停留,完成了简单的市场调研后他们一行人第二天便继续启程。   就这样走走停停快两个月,江逸等人总算到达了定南王府。 第122章   虽已到了盛夏时节, 可城中却丝毫没有暑热的难耐,反而犹如春季般气候宜人。   江逸已经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舒适的夏季, 哪怕是整日用冰也比不上这天然的凉爽。初到南地让一像贪凉的他差点就不想再回京城了。   “我以前就听说这里四季如春,没有想到真是如此, 难道冬季也真的不会冷吗?”江逸好奇地问。   “那自是不能像现在这般, 不过比起京城的冬天, 肯定是温暖多了。”韩嘉言看他高挑着眉毛表示惊讶, 笑着答道。   江逸把下巴靠在马车车窗上, 一边看着城中热闹的街道和来往的人群一边与韩嘉言说着话。   “那些女子头上的银饰真漂亮。”城中有不少赤脚行走带着漂亮饰品的女子, 见到江逸在看她们也不害羞,反而主动抛出笑颜。   “她们是百夷族的女子, 与我们汉人习俗不同。”韩嘉言一一向他介绍起看到的各种让他觉得新奇的人或事物。   就这样一路走过来,很快就到了城中央的定南王府所在地。   这个时候江逸开始有了一点忐忑, 尤其在他看到门口像是站了不少人之后。   王府的大门可以通过马车, 侍卫早就回来通报,因此门口这些人都是提前来迎接世子的下人们。   江逸好奇地看着他们拜见韩嘉言, 大家也或多或少都在暗暗关注江逸,只是不敢明目张胆,所以他没有感觉到视线的聚集。马车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往前走,一直到了王府二门处。   “子斐哥哥,门口这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二门,江逸却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韩嘉言看到定南王竟然还亲自到了二门来迎接, 不禁哼了一声。   他离家之前与父亲闹了不愉快, 所以韩谟显然不是来接他的。他转头看了一眼眼神迷茫似乎还在回忆的江逸,期待看到父亲碰钉子的样子。   “哥, 这就是上回绑架我的大叔!”江逸一激动,名字也不叫了,抓着韩嘉言的胳膊就直接叫了哥。   韩嘉言带着他下了马车,然后他就看见韩嘉言朝着这位大叔行了礼,叫了一声:“父王。”   韩谟身边的众人也纷纷跪下向韩嘉言行礼。   江逸站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幕代表着什么意思。   直到韩谟走近要拉他的手,他闪过身躲在韩嘉言身后,眼睛还直盯盯地看着韩谟。   “逸哥儿。”韩谟也发现了江逸的戒备,尴尬地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又看向长子,看样子是希望韩嘉言帮忙解释。   只可惜韩嘉言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韩谟低声暗骂了一句:“逆子!”   随后又换上笑脸对江逸说:“上回那是事出有因,不好与你解释。”   “王爷,世子爷与小少爷一路舟车劳顿,不如进府休息再说其他的。”定南王身边的王府管事见到了王爷的窘迫,连忙出来打圆场。   “你说的对,子斐与逸哥儿这一路想必劳累了,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好了。去,你带下人们把逸哥儿的行李搬过去。”韩谟借机指挥下人们动了起来。   韩嘉言见状这才拉着江逸的手给他介绍,“这位就是我父王定南王。”   “他不是…”江逸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但也看出在门口不是合适的问话时机,于是只学着方才韩嘉言的样子朝韩谟行礼道:“见过王爷。”   韩谟不等他行完礼连忙扶起他,笑着说:“逸哥儿不必拘谨,一切只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等到进了王府,韩嘉言领着他介绍各处,他却没什么心思,边走边偷偷地问:“子斐哥哥,你上回是不是就知道了绑架我的人是王爷?”   他问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同样在一旁的韩谟听到了。   “他自然是知道的,否则怎么会放心让你跟着我那么久。”既然韩嘉言不给他说话,那就谁也别想撇清关系,他这回答明显是要把韩嘉言拉下水。   江逸听到他这么说,果然有些气愤,声音也抬高了,“子斐哥哥,你竟然也跟他一起骗我!”   韩嘉言瞪了明显眼神里有着幸灾乐祸的父亲一眼,然后才向江逸解释:“父王离开王府的时候我都已经在京城了,哪里可能知道这些,你是信我父王的话还是信哥哥的话?”   “那我当然信哥哥你的话。”江逸还是很能分得清亲疏远近的。   说罢他就不再搭理韩谟,转而与韩嘉言说起话来。   直到几人到了大厅,韩谟屏退了众人,才再次提起上回的事。   “上次我不与你说明白也是担心你不相信,想等你到了南地再同你解释。谁知道你会那么抗拒。”   “这么说该是我做错了?我被绑架了就乖乖任人鱼肉,自救还是我的错?”江逸提起上回的事就来气,他虽然身体没有受伤,可那几天是真的提心吊胆,生怕遇到的不是仇家就是头脑有问题的反社会分子。   “没有说是你的错。”韩谟看他一副要炸了的样子,赶紧安抚。“我只是太想你了,担心你在外面吃苦。”   “我挺好的,我父母和兄长都很疼我,不需要外人来担心。而且大叔,我上回不是就和你说的很清楚,你不要乱认儿子行不行。”   说着说着江逸甚至忘了这是在定南王府,一下仿佛回到了跟韩谟在路上的场景,不由自主叫出了大叔这个称谓。   “待会儿我就带你去看看你娘的房间,我这还有她留给我的信,你若不是我的孩子你娘又怎么会那样给我留信呢,你可千万别轻信了皇帝的话,他更没有什么证据。”   到了这个时候韩谟还不愿放弃对江逸的争取,直接诋毁起了景元帝。   江逸见他根本听不进劝,一副懒得在跟他争辩的样子,干脆反问道:“王爷,我只听哥哥的描述就知道我娘是什么性子的人了,您与我娘做了那么久的夫妻难道还不了解她吗?她既然已经一心和离,又怎么会再愿意为您生儿育女?”   江逸不愿意认景元帝不代表他就愿意承认定南王,这两人在他眼中比较起来,显然韩谟这个辜负了母亲,害得哥哥这么多年没有母亲的人更让他不能接受。   若是早知道韩谟还有这种想法,他说什么也不会来定南王府。   韩谟听到他这句刺耳的反问,仿佛被戳中了伤口,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当初阿棠不再视他为唯一,所以才会有景元帝,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如江逸所说,不会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所以江逸真的不可能是他与阿棠的孩子吗?   韩谟不禁产生了动摇,想到这些,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脸上似乎又有一些对过去的悔恨,夹杂着隐忍的痛苦,这让他原本就严肃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怕。   江逸敢对韩谟这样说话也是因为当初那几日的相处,现在见韩谟没了笑容,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意识到了自己好像说得有点过了。他瑟缩了一下身子,悄悄地往韩嘉言的方向看过去。   韩嘉言倒是不怕韩谟的冷脸,他们父子吵架的时候韩谟比这更生气的样子他都见过。   只是他一时没想到江逸会这么直白,他给了江逸一个安抚的眼神,开口替他解围道:“父王,我好不容易才说服皇上和长公主让逸哥儿来这,您可别给我把他又吓跑了。”   他的提醒让韩谟回过神来,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然后对着韩嘉言哼了一声,“有你一个气我的还不够,这是又来了一个。”   虽然刚刚江逸的话让他有些动摇,但他转念一想现在谁都没法肯定这件事,如果他放弃了不就是把江逸让给景元帝了嘛。   他也知道现在跟江逸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好在江逸现在是在王府,他还有的是机会。   于是交代韩嘉言:“逸哥儿坐了一路的马车也累了,你带他先回房间休息吧,府里今晚设了宴给你们接风洗尘,你可别再带着逸哥儿一起任性了。”   说完这些韩谟便挥手让韩嘉言带江逸下去了。   ******   一离开大厅,江逸就开始秋后算账。   方才是因为韩谟在他才没有纠结韩嘉言到底是不是知道那次“绑架案”的主谋。   “子斐哥哥,你肯定是知道的吧,上回的事。”江逸斜着眼睛幽怨地看着韩嘉言。   “我要说不知道你也不信是吗?”韩嘉言见他那委屈的眼神,不禁无奈苦笑,“说起来此事也是我的错。”   接着他就把当初身边的人泄露消息导致定南王得知此事,并且利用他对王府暗桩的信任绑走了江逸一事一一相告。   “听起来这也不算是你的错。”   江逸还是很讲道理,见这事韩嘉言也是被迫同谋,立刻就原谅了他。   两人走着走着韩嘉言突然停了下来,看他一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样子,江逸问道:“怎么了?难不成太久没回来子斐哥哥你迷路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韩嘉言被他的话逗笑了,他只是忘记问韩谟把江逸的房间安排在了哪里。   好在这时管事看见两人停在这里,连忙跟了上来,“世子爷,王爷接到您的信就吩咐下人将春华园收拾好了。小少爷的行李已经让人搬过去了。”   “春华园?”韩嘉言听了明显有一个停顿,然后点了点头,“春华园在王府西侧,离后院远,逸哥儿住春华园也好。”   江逸听出了这地方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立刻好奇得问道:“春华园在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现在就带你过去。”韩嘉言摇头答道。 第123章   韩谟给江逸选的春华园离韩嘉言的院子很近, 也是王府中景致最好的一个园子。   江逸到了园子里一看才知道这里为何会叫春华园,这儿更像一个花园,各处鲜花绽放, 绿意盎然。又有着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池塘一应俱全, 颇有江南园林的感觉。   韩嘉言原本是想要江逸跟他一起住, 既然父亲选了这处园子, 他也就没有再说让江逸另外搬去自己院子里这种话了。   “这儿真是漂亮, 这么漂亮的园子怎么还轮得到我来住?”   这么一处地方空着没人住, 而且自从他们进了园子, 韩嘉言跟他一样四处环顾,仿佛也是第一次进来, 这让江逸更加感到奇怪。再有刚刚韩嘉言听到管家的话后的一愣,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母亲是江南人, 她与父亲大婚后, 父亲特地找来了江南的工匠修建了这处园子,每年母亲都要这处住一段时间。母亲离开王府后父亲便让人将这里封了起来。”韩嘉言带着他逛园子一边同他说这处春华园的来历。   韩谟知道谢棠走得决绝无法挽回, 当初封了园子是害怕睹物思人,因此韩嘉言也很久没有来这里了。   在接到韩嘉言的信后韩谟才让人重新收拾了园子,所以现在园子里的各种花都开得恰到好处,一点都没有久未有人居住的样子,看到这些的韩嘉言也不由得想起了母亲。   穿过外面鲜花簇拥的长廊,韩嘉言带着江逸来到谢棠曾经住过的屋子前,推门走了进去。   江逸环顾四周, 雕花大床、楠木衣柜、还有偏厅的象牙屏风, 处处昭示着此间主人的奢华与富贵。   定南王府的富贵他早在京城的王府就见识过了,但现在看来还是他小瞧了, 这里的摆设比起皇宫也不遑多让。   不过最吸引他目光的还是多宝阁上摆放着的那些明显带有少数民族风格的摆件,以及窗边挂着的五颜六色的编织饰品。   江逸走过去拨动了一个银质风铃,叮铃铃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母亲喜欢百夷族女子编织的这些小玩意儿,也常招一些嫁到这儿的百夷族女子进府说话,或是与她们一起出门踏青游玩。偶尔还会去她们聚居的地方,给她们送一些汉人工匠打造的器具,教她们识字。这些东西多数都是那些女子作为谢礼送给母亲的。”   韩嘉言看他注意到这些小物件,便同他讲起这些东西的由来。   江逸想到了刚来的时候在街上见到的那些美丽大方的女子。   “母亲真是人美心善。”江逸心中涌起一股骄傲,他的生母是一个非常优秀又善良的女性。她教那些女子识字又给他们送劳动工具,教会生存的本领比赏赐钱财什么的有用多了。   听闻少数民族并不像汉族女子这样被礼教裹挟束缚,这样看来母亲后来会坚定地选择和离,并且之后也没有死守这些礼教,反而追逐起了自由,应该也有一部分是受到了这些百夷族女子的影响吧。   “的确是这样,这些女子也十分感激母亲。还有人在母亲离开王府后给父亲投毒替她报仇。”韩嘉言说起这事笑了起来。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江逸好奇地追问。   由于他的眼神太过明显,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好奇的是怎么韩谟现在还好好的。   “与母亲经常来往的那几个女子知道是父亲负了母亲,按照她们族里的习俗,若是有男子背弃誓言不忠,女子便可以毒死他。她们几人于是商量着替母亲报仇,不过当时被侍卫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   “她们借着有东西落在母亲这里的名义进来了王府,但因为王府太大,在找厨房的时候迷了路,被侍卫发现搜出了毒药,很快就审问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毒根本就没投进去呀。”江逸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虽小但语气里的可惜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他接着又问:“那这几名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父亲念她们与母亲的交情,便没有追究,只罚他们以后不许再进城。”   江逸扁着嘴摇了摇头,他对韩谟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这个时候就不能与韩嘉言共情了。   韩嘉言见他这个样子笑了起来,“好了,现在去看看你的房间吧。这里是母亲的卧房,从她离开就一直维持原样,你自然不能睡在这里,东边是我以前的卧房,父王应该是让人收拾了那处。”   谢棠还在王府的时候韩嘉言还小,自然是与母亲住在一个院子,所以他的房间离得很近,也就几步路,两人很快便到了。   ******   这个房间还摆放着不少韩嘉言小时候的玩具,这样看起来跟江逸在国公府的房间倒是有点相似。   看着这些东西江逸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哥哥,你是不是在府里还有其他的弟弟?”   他对定南王府有几口人不太清楚,但从之前的了解来看,定南王肯定不可能只有韩嘉言一个儿子。   “我只有你一个弟弟。”韩嘉言不悦的纠正他的措辞,“你说的是父王侧妃和妾室的子女吧。”   “父王有一名侧妃和三名妾室,汪侧妃育有二子,其他三名妾室共育有二子三女,除了汪侧妃的二子年纪与你相仿,其他几人都比你要小。”   从韩嘉言的表情和话语江逸也能猜出他与这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关系并不融洽。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定南王府的这些女子竟然替韩谟生了这多孩子,他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呵呵,大叔他自己的儿子女儿一大堆还要跑去金陵拐我,你说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只是不愿意接受母亲离开他的事实罢了。”   “那也不至于对我念念不忘呀,他要是父爱泛滥大可以分给府里这么多的儿子女儿们嘛。”   江逸自从知道了韩谟后院这么多人之后,更加为母亲感到不值,“好在母亲和离离开了,不然还不在这后院憋屈死。”   韩嘉言想起了母亲离开事说的话,跟江逸所说的意思很像。   “那他们好相处吗?”江逸听说这么多人之后有点担心晚上的接风宴,他不关心别的,只关心他到时候要怎么应付这些人。   以前在庆国公府父亲也有妾室,但是由于母亲不喜庶子女出现在她面前,江逸几乎很少见到江云珠和江诚,两人也很自觉见到江逸都是避着走。   现在到了定南王府,他说起来是客,但因为与韩嘉言这个世子的关系,与王府其他人的关系就显得有那么点尴尬,一时说起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定南王的庶子女们。   “你不用在意他们,只当他们是普通的陌生人就好了。”   韩嘉言从小就是世子,韩谟又因为谢棠的原因感觉对他亏欠,在定南王府他向来是不把这些庶弟妹们放在眼里的,就连侧妃在他面前也不敢摆王府女主人的架子,现在自然也是如此交代江逸。   江逸本就是头痛这些人际关系,一听他说不用管还真就不打算管了。   ******   江逸毕竟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在屋里跟韩嘉言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之后就感觉有点困了,韩嘉言便没再说什么就让他休息了。   就这样到了晚上的家宴。   王府的家宴比起宫里还真算得上是家宴了。韩谟坐在主位,他的右手边是韩嘉言,左手边是汪侧妃,江逸自然是仅仅跟在了韩嘉言的身边坐着。其他的几个妾室因为都育有子女,也坐到了下首,然后就是他那一堆庶子女。   在入座之时王府的公子小姐都向韩嘉言见了礼,也与江逸互相认识了一下。   江逸现在的身份还是庆国公府的嫡次子,他知道与大家的关系,所以感觉有些别扭,但是其他的人尤其是几个比他年幼的孩子肯定不知道,但是他们见他与韩嘉言这么亲近,看他的目光都不是很友善。   王府除了侧妃所出的两个孩子在他们母亲的教导下与韩嘉言疏远,其他的几个孩子其实是渴望亲近世子哥哥的,只可惜韩嘉言对他们并无好感,最多维持着这种漠视,所以他们才会对能得到他们得不到的东西的江逸抱有敌意。   不过江逸显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因为他现在连定南王的几个子女分别叫什么都没搞清楚,连着几次有人跟他说话他都没记住对方叫什么名字,这让汪侧妃看在眼里暗暗咬牙。   她自然是知道江逸身世的人之一。   早在韩谟交代管事收拾封了许久的春华院的时候,她就知道有些不对了。毕竟是后院的管理者,想要打听这些消息并不难。   所以她对江逸的敌意其实比所有人都要深。   汪侧妃正是谢棠当年闹和离的罪魁祸首。她还能好好地坐在侧妃之位上是因为谢棠知道这件事中有错的人是韩谟,所以并没有迁怒她,也就没有阻止韩谟娶她,只是在她进门之后就提出了和离。   这么多年来汪侧妃一直妄想扶正。虽然她已经是后院名分最高的女人,也一直以女主人自居。但只要没有正妃的名分,不管是她的两个儿子谋求世子之位的可能,还是她在韩嘉言面前的底气,这些永远都不可能得到?   可因为韩谟始终不愿意把定南王妃的名分给谢棠以外的人,汪侧妃就无法得偿所愿。她不可能去恨自己需要依靠的男人,因此只能把这份恨放到谢棠身上。   江逸当然不知道汪侧妃的心思,他对待韩谟的后院完全遵循了韩嘉言的提示,只当他们是陌生人。   甚至在他亲眼见到韩谟这么多个庶子女之后,他对韩谟都想只当他是个陌生人了。   不过只要韩谟不要一心坚持认他做儿子,他还是可以对韩谟保持基本礼貌的,毕竟是他同母异父哥哥的生父,他怎么也不好让韩嘉言难做,因此在家宴上他还是表现了足够的友善。   他哪里知道对方都没有当他是陌生人,所以这场家宴之后,每个人都对他起了不同的小心思。   ******   这一天的接风洗尘结束之后,韩嘉言就立刻忙碌了起来。因为他每次离开的时间都不短,而韩谟对他也放权,所以积压的工作不少,一回来就要忙着处理各种紧急的公务,根本没办法兑现陪江逸的诺言。   好在江逸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就算他有空也不需要他陪,因此对于韩嘉言的失约他淡定地表示没有关系。   “哥哥不用挂心我,我这一路上记录的东西还没有整理,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整理下。”   韩嘉言也知道他在查找各地的交通路线,想了想便把自己的令牌给了他,“我的书房有几本搜集的舆图,你可以参考。”   有了韩嘉言的交代,又拿了他的令牌,江逸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出入他的书房。   过了好几天,江逸终于整理完了一路上的数据,于是准备去韩嘉言的书房找一找他所说的舆图对照下。如果没有遗漏,他就可以开始按照记录的路线设计新的快递路线,并且计算官道的修建预算,好确定需要地方商人筹集的资金缺口。   有了这个大致方案才能更好地去忽悠工部和户部那些官员,这个工作他只能交给京城的陈熙了。虽然陈熙自己没有同意,但江逸可是早就把他当做了董事之一,能使唤的时候绝不手软。   韩嘉言的外书房与韩谟的书房离得近,都在王府的东侧,距离王府西侧的春华园有段距离。江逸初来乍到,这些天又一直在院子里整理数据,出了春华园对王府的布局就完全是一问三不知了,于是便叫了一个侍卫替他引路。   这王府的侍卫除了王爷和世子身边的亲卫,其他人都只能在职权所在的区域活动,尤其是东侧王爷和世子的书房,后院和西侧园子的侍卫都不能随意进去。   于是到了东侧书房所在的院子,侍卫便让江逸自己拿着世子的令牌进去了。   “小少爷,世子给您的令牌可以随意出入书房,小的只能领您到这里了。”   江逸拿着韩嘉言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遇到不知道的路就问侍卫。很快就找到了书房。   他按照韩嘉言所说在书架上找到了舆图,随后便开始认真比对自己记录的数据,还真找到了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遗漏的地方。等他参照舆图完善了自己手里的数据后,看天色差不多了便想着在韩嘉言书房等他回来。   韩嘉言信任他给了他令牌出入书房,他自己也懂的避嫌,案桌上的东西他都没有去翻看。就连书架上那些书籍,但凡看名字他搞不懂是什么他也绝不去拿。   通过对书架的巡视后,他发现这个哥哥的书房比另一个哥哥的还要无聊,他竟找不出一本可以看的闲书。   就这样转了一圈他有点困了,于是在屏风后面的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   江逸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他好好在榻上躺着,然后就听到旁边一直有人在嗡嗡嗡地说话。   江逸睁开眼睛正想提醒韩嘉言他在里面,突然发现这说话的声音不像韩嘉言,说话的内容也有些奇怪。   前面的话由于他在睡觉,都没有听清楚,只从一个中年男人的说话声开始他才仔细听。   “王爷,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儿子现在在我们手里,我们只要稍加利用,便可以引得他们互相猜忌。此计若成,王爷您的管辖之地比起现在岂可同日而语。”   听到这里江逸还以为是韩谟一起来在韩嘉言书房议事。   紧接着就是韩谟的声音响起。   “此计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双方相安无事也这么多年,现在并不是合适的开战时机。这个儿子是不是他的还另说,即便是真的,以他的为人,一个孩童还真能威胁到他?”   “属下已经派人查探过了,这的确是他的儿子。至于能不能行,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您若是不忍心,便将此事交给属下去办。我就不信我们把他儿子的手指送过去他还能无动于衷。”   江逸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仔细一思考听到的这些内容,心里突然有点毛毛的。   这说的怎么这么像是景元帝和自己呢?   拿他威胁景元帝?所以定南王这是想造反?!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走错了书房,来的并不是韩嘉言的书房而是定南王韩谟的,并且还不小心听到了定南王想要谋反的消息。   他心里已经从听到的这段对话中脑补完了全过程。   定南王一直以来就有想反的心,但与景元帝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现在自己刚好自投罗网,这对他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担心自己并不是真的皇子,威胁不到景元帝所以感到犹豫。现在他的属下就要拿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送过去试探!   江逸吓得呼吸都不敢太重了,可偏偏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他刚想好好装死躺到两人离开书房,就因为转了一下头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谁?”韩谟反应很快,立即拿着剑冲到了屏风后面。   江逸眼珠转动,看到自己眼前两寸不到的地方锋利的剑尖正指着自己。   这个时候求生欲让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听到谋反信息的人质,怎么看他都没有什么活路了。   不过人类不逼自己一把就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江逸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最终他做出了一个此刻他觉得最优的解。   “爹。”   和断手断脚丢掉性命比起来,认一个爹完全算不上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现在就看韩谟能不能信了。   所以他现在解释说自己是突然想通了,所以跑到韩谟书房来守株待爹,对方会不会相信呢? 第124章   自从江逸来了王府, 韩嘉言虽然没有时间陪他,但每日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关心他在府里的情况。尤其是担心后院的汪侧妃和几个庶弟去招惹了江逸,让他受委屈。   这天他一回府, 与往常一样先是询问留下来的侍卫:“逸哥儿今日在府里可还好?”   谁知侍卫没有回答,反而露出一脸难色, 在他要往春华园走的时候连忙拦住了他, “世子爷, 小少爷不在园子里。”   韩嘉言只以为江逸是出去玩了, 并没有多想, 而是问道:“今日何时出去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   侍卫小心翼翼地开口, 边说还边看他的脸色,“小少爷正在王爷院子里。”   侍卫们害怕他是有原因的。因为担心父亲因上次江逸说的那些话对他不满, 韩嘉言特地交代过侍卫们,若是定南王来找江逸一定要报告给他。可侍卫们却不知道若是这位江少爷主动去找王爷时他们该怎么办。   见韩嘉言听了他的回话后愣了一下, 这名侍卫赶紧补充道:“是小少爷主动去了王爷的书房, 出来后就同王爷一起回了王爷院子里,下人回报王爷现在已经跟小少爷用上晚膳了。”   这下韩嘉言更加觉得奇怪了, 这些天江逸都会等他回来一起用膳,断不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去陪父王用膳。可侍卫又说是他主动去书房,这就让他有点摸不清头脑了。   他也不再纠结,而是转身往父亲的院子走去。   韩嘉言进入韩谟院子的时候,两人正在偏厅用膳。   他走过去,看到的就是韩谟一脸慈爱地看着江逸,并给他夹菜, 这么一幅父慈子孝的场景。   若不是注意到江逸脸上的纠结, 以及他不时看向门外坐立难安的样子,他都要相信眼前这两人是已经和解了。   “哥!”江逸看到韩嘉言的时候两眼放光, 真如见到救星一般。   韩谟听到他这一声,才注意到门外的韩嘉言。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招呼韩嘉言一起坐下,“你来的正好,你们两兄弟都来陪爹喝两杯,今日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的高兴更让韩嘉言不明所以,于是把目光投向江逸。   江逸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个乌龙,顿了顿,最后只是摇头叹了一口气。   韩嘉言见在他这得不到答案又去看韩谟,不过一心沉浸在江逸突如其来示好的惊喜中的韩谟就更不能给他解答了。   韩谟是真的高兴,不仅喝了不少酒,还拉着两人说了很多话。直到他看起来已经醉了,韩嘉言才让人搀扶他回房间去休息,然后又带着江逸回了春华园,顺便询问是怎么回事。   “你与父王今日发生了何事?”   江逸这才将今天走错书房,然后又阴差阳错地偷听一事告诉他。   说起这件事,江逸当时完全没有想那么多。韩谟的剑是真的杀人之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仿佛能闻到那铁与血混杂的腥味。一时想不到那么多,只好脱口而出叫了一声爹。   可等他后面反应过来,看清楚站在韩谟身后,与他一起商量的那个幕僚的表情,察觉出了事情有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的定南王被江逸的这一声爹喊得理智全无,根本没给江逸解释的机会。   他完全相信了江逸是这几天了解了母亲的过往,相信了他的话这才迫不及待到书房来与他相认的。   就这样江逸稀里糊涂地跟着韩谟,被他拉着说了好多以前的过往,话里话外都是他的后悔,所以他才会在两人和离后偷偷地跑去江南与谢棠见面。   江逸骑虎难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最后到了晚膳时间,他还非要让江逸去他院子里用膳,又吩咐厨房做了很多江逸爱吃的菜。当然,这些爱吃的菜全是他从大儿子那里听来的。   韩嘉言听完这些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江逸想象力这么丰富,只听到一段没头没尾的话就能够联想到这么多事。   “你还笑我!你知道事情原委当然不觉得,我就这么一听肯定害怕呀,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呀,我到现在其实还有点害怕。”江逸辩驳道。   “父王说的应该是南边越国之事,恰巧这些日子越国内乱,他们国王唯一的儿子逃来这边避难,被我们的官兵发现了。父王与苏先生正商量怎么利用这次机会扫除边境这么多年的隐患。”   “呵呵,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江逸尴尬一笑,十分不好意思,就因为他怕死,结果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韩嘉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罢了,此事等明日父王醒来我去同他解释。”   虽然可能父亲会因为空欢喜一场恼羞成怒对他发火,但弟弟的烂摊子不就是哥哥的责任嘛。   “太好了!哥,你一定要跟大叔解释清楚。这事要是让我娘知道了,肯定会生我的气。”江逸考虑的还是远在京城的长公主。至于景元帝这个可能的生父,他压根儿没想过,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知道这个事也可能会被气到。   ******   次日,也不知道韩嘉言是怎么跟韩谟解释的,韩谟也没再来找江逸,而是与韩嘉言一起一大早就出去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江逸不敢再去书房,生怕又撞见韩谟让他想起还有过这么一出。   好在他的路线图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去书房。   正当江逸感觉无聊的时候,定南王的两个庶子来到了春华园找他。   这两人排行第四和第五,不过十岁左右,看起来还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虽然韩嘉言不让他跟几个庶弟接触,怕对方会害他。但江逸看两人还小,又带着善意来找他玩,也不好拒绝。   这两人长得更像两位姨娘,没有遗传到韩谟那不苟言笑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听他们说只是想来看一看园子,也没有太过在意,就让他们进了园子。   由于春华园一直被封着,又有王爷的严令,除了定期洒扫的几个固定的下人,其他人从来不敢擅自进去,两个小孩这还是第一次来,所以看四处都有点新奇。   不过江逸还是知道分寸,只与他们在花园里游玩,并不让他们去到后院卧房那边。   虽说两人都只是十岁孩童,但这种世家子弟可不像普通孩童那样懵懂无知,因此江逸与他们相处起来并没有觉得太过无趣,顺便还从他们嘴里听到了不少王府的八卦。   不过两人最羡慕的还是韩嘉言对江逸的态度,问了不少他和韩嘉言相识的事情。江逸猜测是因为他昨日与定南王相处之时的话被人听到了,就有人急急忙忙过来打听。   他只当不知道这些内情,还是说的明面上那套说辞。至于这些人知道多少,信不信他所说的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定南王后院几个女人担心王爷又有什么新欢而特意过来打听,等到传出王爷外书房泄密之事时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   春华园,书房。   听到韩嘉言过来告诉他由于王爷外书房失窃,这些天王府可能有些戒严,让他出门时带上侍卫时,江逸立刻联想到了自己那天走错了书房一事。   “不会就是我去书房那天失窃的吧?”   虽然刚刚韩嘉言的提醒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提到有人说此事与他有关,他却察觉出这件事发生的时机有点不对。   “别想那么多,无论如何这事也不可能牵扯到你的头上。我已经跟父王解释过你那天是走错了书房。”韩嘉言笑着让他放宽心。   “那就是说真的是我去书房那天发生的?”江逸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这件事情他不可能不多想,结合时间来看,这仿佛就是冲他来的。   “丢的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很重要?王爷若是要查,我可以与人当面对质,我进去的时间都是有人证的,出来后就去了王爷院子里,这几天也没出去过,我还是初来乍到,怎么也不可能是我。”   虽然韩嘉言相信他,但王府这么多人,他不可能让哥哥为了他落人口舌,于是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父王没有怀疑你,但是这些天为了排查,可能会查园子里的下人,只是为了弄清楚进出书房的人和时间,你不要担心。”   江逸听完后点了点头,“我那天只带了一本记录我们这一路上走过的交通路线的舆图进去核对,东西我打算等回去之时带回去,就先没有随信寄出。你是见过的。”   说完后他就站起身想去桌上拿出那本整理好的册子给韩嘉言看。   “咦,我明明放在这里了呀。”在桌上翻了一遍没有找到,江逸疑惑地自言自语。   然后又到旁边的书架上去找,谁知翻遍了整个书架,就是没有看到自己前几天收起来的那本图册。   韩嘉言这时也发现了不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道:“你那天回来后就放在这里吗?”   “我整理完后还给陈熙写了信,当时想着你提醒过这东西不能随意被人得了去,便没有放在信里,我就随手放在了书案上,还特地用书压住了。现在这书还在,只是里面的东西不见了。”江逸露出焦急的神色。   他倒不是担心别的,这些东西是他好不容易整理完成的,现下说丢就丢了,若要再做一份可麻烦得很。   韩嘉言这时也察觉出了不对,叫来门外的侍卫询问,“这几日春华园可有什么人来过?”   侍卫看了一眼江逸,然后才回答道:“前几日四少爷和五少爷来过。”   “你怎么没同我说起过?”韩嘉言责备地回头问江逸。   “他们说是从来没来过春华园,好奇想进来看看,我见他们态度诚恳,也就答应了。不过他们没来过书房这里,而且就是两个小孩子,他们拿我这东西也没用呀。”江逸想不通拿了他的东西能干什么。   这些图册里并没有王府辖地的信息,就连周边他都避嫌没有画。   韩嘉言思索片刻,立刻叫来自己的亲卫:“把那天进出春华园的人员名单查出来,尤其是四少爷和五少爷身边的人,你让人去查查他们这几天的行踪。”   “这事会不会跟书房的失窃案有关?”江逸紧张地问,一下子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他看韩嘉言神情严肃,担心因为自己这边的疏漏会出什么大问题。   韩嘉言看出了他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也有可能只是打扫书房的人弄丢了。”   江逸并没有放下心,他们两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   这两件事涉及王爷的书房以及王府内院,在整个王府都是大事,定南王十分震怒,下令王府管事严查。   江逸这几天也有些惴惴不安,害怕自己的那副地图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尤其是韩嘉言不想让他担心,并没有跟他说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他越不说,江逸越容易胡乱猜测更加着急。 第125章   江逸没有不安多久, 韩嘉言那边就查出了结果。   定南王书房丢的那封密信是有关越国内乱以及王府调兵遣将的信息,所以韩谟和韩嘉言调查时一直都把重点锁定在越国探子的身上,这些年来两国互相派了不少的探子, 这人隐匿在王府这么久,并不是那么容易查到的。   但是春华园江逸的地图失窃一事却很快有了结果。   “他们拿我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我这上面只有中原内地的官道信息, 他们拿了难道还能越过南地打到中原去?”江逸百思不得其解。   “这当然不可能。”韩嘉言因为有人把手伸到了江逸这, 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大概是想利用密信和着这份舆图向京城诬陷定南王府有谋反之心, 这样我们自顾不暇, 越国自然解了燃眉之急。”   韩嘉言本不想把江逸牵扯进来, 所以这几天的调查过程都没有告诉他。   江逸只知道这段时间春华园的下人全部都战战兢兢, 生怕出了点差池,园子里的侍卫也增加了不少, 就连回王府后就被调走的秦时和止戈也被安排了回来。   但现在调查出了结果,此事又与江逸有关, 他不得不向他说明查到的信息。   春华园失窃案确实与当天来的四少爷和五少爷有关。   他们打听到了江逸好些天没出园子就是为了整理那份舆图, 知道这对他来说很重要,便想故意藏起来惹他着急。   来春华园的那天两人配合调开了书房的侍卫, 让下人进去拿了舆图,出去时让人藏到了外面。没想到这下人藏东西的时候被人看见,东西最后又被人拿走了。   “那东西真的是不小心被人拿走了吗?这也太巧了点。”江逸听完后就有点阴谋论。   但转念一想觉得王府得两位少爷应该没这么愚蠢,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不过他们再看不惯我应该也不至于与敌人合作这么坑自己爹吧。”   他都能想到得事情王府这群人怎么可能没想到。   韩嘉言在查出来当日就去后院把人关押了起来审问,但从目前的证据来看,这还真只是个巧合。   “他们是这么交待的, 即便严刑拷打, 那几个下人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他们都是王府的家生子,没有接触到越国人的机会, 再者也没有动机做这些,只能暂时相信他们说的了。”   事关江逸,又与王府关系重大,韩嘉言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若不是韩谟制止了,他连王府侧妃的院子都不想放过。对于这里人的审问也是亲力亲为,只可惜的确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也就是说我的东西还没找到。”江逸明了地点了点头,想到韩嘉言刚刚提到对方可能的计谋,连忙道:“那要不要我写一封信回京城,向皇上说明那些舆图是我画的,与王府无关。”   韩嘉言抬手制止了他。   “此人应该可以在外书房和父王院子里自由行走,想必那日你与父王相认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你写信去说怕是有可能弄巧成拙。现在最要紧的是在他把东西送出去之前找到这个人。”   韩嘉言不想江逸掺和进这些阴谋诡计,还是想着先找出那个探子,所以没有同意江逸的建议。   “都怪王爷,那天非要拉着我喝酒,还大嗓门嚷嚷,当时听见他话的人可不少。”江逸见状也没再坚持,不由得埋怨起定南王。   “你也不用着急,密信丢失那日开始王府就在追查,这人得了舆图也是意外,应该还没这么容易传出去。”   现在的定南王府高度戒备,就是一个苍蝇想要不经盘查飞出去都不容易,书信和舆图不比口信容易传出去,所以韩嘉言断定此人还没有来得及把东西送出去。   “我这些天有点忙,你自己在园子里小心一点,我派了秦时和止戈跟着你,这段时间你就委屈点,去哪里都让他们跟着。”   江逸来了南地后他不仅没时间陪他,还让他陷入了王府这些事情中,韩嘉言心里有些愧疚。   “子斐哥哥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江逸立刻点头答应。   他可是很知道轻重的人,再者他也担心自己的小命。这坏人现在被堵得出不去,又知道他是王爷和世子眼中的宝贝疙瘩,保不齐就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拿他来做威胁,他可不能给对方机会。   ******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韩嘉言不悦地看向身旁的侍卫:“是什么人这个时候还敢在园子里喧哗?”   侍卫立刻会意地去二门外查看。   韩嘉言想到上回几个庶弟过来的事,叮嘱江逸道:“下次不论什么人再来你只管拒绝,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来找我,不用跟他们客气。”   从他的话中江逸再一次看出了哥哥在王府的分量,难怪秦时和止戈一来春华园,园子里的下人和侍卫们都要听他们的,这是有主人撑腰呀。   他乖巧应道:“我知道了。”   这王府就连十岁小孩都有心眼子,他哪还敢轻信别人。   很快出去查看的侍卫回来回话,“世子爷,是杨姨娘,说有事要向世子禀报。”   听说是父亲的妾室后,韩嘉言眉心微紧。他并不喜欢定南王的妾室们来春华园,语气并不友好地斥责道:“老五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府里的大夫已经看过,她又来这里哭诉什么。处罚是父王下的令,让她有什么话向父王说去。”   “他们受罚了?”江逸方才没听哥哥提起,听说之后有些惊讶。   “做出这种事只罚了几下板子算得了什么。”韩嘉言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不满意,“若是在军中非得罚他几十军棍不可。”   江逸本不想同情两个熊孩子,但听韩嘉言这语气,他大概能猜到他查这件事的时候给两个庶弟造成了不小的精神伤害。   所以王爷的处罚命令可能还保护了他们。   “她这是来求情的吗?王爷还罚了什么?”江逸好奇她明知韩嘉言的性格怎么还敢来求情。   “父王罚他们年后去军中历练。”   虽说查出来两个庶子并没有与外人勾结,但毕竟因为他们的原因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虽说比不上韩嘉言狠心,但定南王并没有轻饶,不仅家法伺候,还狠狠训斥了一番,并且打算在过完年后就把他们都丢去军中历练。   这杨姨娘是五少爷的生母,自然舍不得儿子,她不是什么受宠的妾室,也知道王爷这边她很难打动,便想着求到韩嘉言面前。   不过她这次跑来春华园打扰江逸,反而让韩嘉言更加生气。   韩嘉言的侍卫自然不会顾及杨姨娘的脸面,出去后便把韩嘉言的话一五一十如实告知。   没想到杨姨娘并没有放弃,反而说自己有关于此次泄密案的重要线索向世子禀报。既然她提到了线索,这下韩嘉言不得不认真对待,于是让人领了她进来。   杨姨娘此次心急,进了园子根本没空关心春华园的景色,只跟着侍卫一心一意往书房去。   江逸一见到她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第一天来王府时的家宴上就见过杨姨娘,他完全无法把今日的杨姨娘和那天所见之人联系上。   杨姨娘应是刚哭过,即使用粉黛遮掩,也掩盖不了哭红的眼睛,再加上她因为彻夜照顾儿子而变得憔悴的面容,难怪江逸如此惊讶。   同样,她再次见到江逸也有了不一样的反应。不难看出这段时间对于江逸的猜测在后院一样流传甚广。   但她的目光只在江逸身上轻轻扫过,就又换上了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向韩嘉言。   不过这种示弱在韩嘉言面前却没有半点作用。杨姨娘一进来他就沉下了脸不再多言。   他冷冷地看着杨姨娘直接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你有何重要线索?”   “妾身知道汪侧妃与王爷院子里的人有勾结。”杨姨娘知道自己机会不多,也不故弄玄虚,立刻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   只是韩嘉言并没有这么容易相信她的告密,他冷笑一声,“你可知若没有证据,你这话动摇不了侧妃的位子,甚至你自己和老五也要受到牵连。”   韩嘉言好心提醒她。对于她们这些后院女人争风吃醋互相攀咬的事,他看多了,这也是他极其厌恶父亲后院的原因。   这些年来他一般都是置身事外,所以现在也只以为杨姨娘是出于嫉妒,不想汪侧妃置身事外才胡乱攀咬。他并不想替父亲的后院断案,因此脸上多了一丝不耐烦。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这些天调查时并没有放过后院的人,他更相信自己查到的东西。   “妾身虽没有证据,但汪侧妃的房间里一定有。”杨姨娘信誓旦旦。   韩嘉言见她表情不似胡说,也不由地认真考虑起她的揭发,“你仔细说说。”   “此事说来话长,还与先王妃有关。”杨姨娘一开口就是陈年往事。   韩嘉言听他提到母亲,眼睛眯起,声音瞬间降到冰点,“若让我发现你胡言乱语必不轻饶。”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利用母亲在后院兴风作浪。这些年来不乏有人想这么做,一旦被他发现他绝不姑息,哪怕父王有心轻放,他也会想尽办法让人付出代价。正因为他的坚持,这些年来先王妃在王府后院如同禁忌,众人轻易不敢提起。   “我知这是世子的逆鳞,若不是有十足的证据,我怎敢说出口。”杨姨娘面对韩嘉言的威胁也毫不退缩,看上去的确有充分的把握。   听闻与母亲有关,江逸也坐直了身子来听。 第126章   韩嘉言屏退了左右, 安静的书房中只剩下杨姨娘的声音。   “十五年前先王妃离开王府之时曾经留下过一封书信放在王爷的书房,但是这封信并没有被王爷看见,而是到了汪侧妃的手上。”   “信的内容是什么?”韩嘉言追问道。   “我并不知道信的内容, 但我见过那封信的信封,也在王爷房中见过先王妃的字迹, 信封的字迹与王爷房中的字迹一样。”杨姨娘急忙解释。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韩嘉言皱着眉, 像是在判断她所言真假。   “我出阁前就与汪侧妃相识, 妃有次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到先王妃离开王府前想过挽回。进了王府后我曾经在侧妃房里见过这封信, 当时就觉得疑惑, 后来暗暗打听才知道, 侧妃原来就是因为认识了能行走外院和王爷书房的人,才能得知王爷的行踪。想必也是此人替她拿了王妃留给王爷的信, 妾身猜测侧妃是担心因为此信王爷和王妃和好才这么做。”   “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如何知道这信是偷拿的。”   “世子, 这的确只是我的猜测, 但这其中有最重要的一点,以王爷对先王妃的感情, 绝不可能让先王妃的信落到侧妃手中。”   韩嘉言也知道她的猜测没有错,若真有母亲的信件出现在汪侧妃房中,她绝不可能是通过正常途径得到的。   “那你为何今日才说出此事?”韩嘉言不满她的隐瞒。   “我与汪侧妃未出阁之前就相识,她比我先进王府,当时有所仰仗,自然不敢说。可现在五少爷因为她的教唆才会犯下大错,我又岂能让她置身事外。”   杨姨娘说到被打得下不了床的五少爷, 不禁落下了泪, 言语中也多了一份怨恨。   “你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自会去查验,你回去之后不要打草惊蛇, 只说是来找逸哥儿替老五求情的。”韩嘉言仔细交代道。   单凭她的一面之词,韩嘉言自然不能轻信,但这却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很有可能这个与汪侧妃认识的人就是那个探子,因为有汪侧妃里应外合,他们这些日子才一直抓不到此人。   随后韩嘉言又叮嘱了江逸几句,就让人带着杨姨娘去了韩谟的书房商量此事。   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瞒着父王,上回审问老四老五的时候父王就说过他不该那么鲁莽,总不能让父王觉得是他故意陷害汪侧妃。   ******   有了这个线索,又得到了定南王首肯,事情就简单多了。   韩嘉言为了引出这名探子,故意给汪侧妃那里泄露了消息,留了一个漏洞给对方钻,对方困了这么多天,哪怕怀疑这里面有诈也不得不冒险一试,果然很快露出了马脚。   这其中的波折江逸当然不知道,他再次去定南王书房的时候是侍卫传王爷的命令,让他去书房认领他丢失的那份图册。   进了书房江逸只看到汪侧妃,以及一名有点眼熟的管事,仔细一看,果然是当天在书房前遇到过的某个人。   那人脸上有明显的审问痕迹,想必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江逸来了之后韩谟就让人把这名探子押了下去,于是房中便只剩下了汪侧妃和他们三人。   韩嘉言拿出他的那份图册递给他说道:“你看是不是这些,还有没有遗漏的。”   江逸仔细翻看了内容,边看边说:“东西没有少,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临摹抄写一份。”   “这不用担心,他没时间做这些。”韩嘉言解释说这些东西是从汪侧妃房里搜出来的。   看韩谟铁青着脸盯着跪在地上的汪侧妃,而韩嘉言却神情轻松,江逸有些不明白现在进展到了哪一步,坐到韩嘉言身边小声问道:“现在是怎么了?”   韩嘉言没有回答,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自己看。   紧接着韩谟质问的声音响起:“你为何要这么做?”   汪侧妃抬起头来,自嘲地笑道:“我若说是被逼迫的,王爷也不会相信对吗?”   看到韩谟脸上毫无反应,她好像已经彻底心死,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原来当年这名探子就是利用汪侧妃对王妃的嫉妒之心,故意帮她从书房拿到了谢棠留给韩谟的信。这一次为了逃脱出去,他便威胁汪侧妃帮他,若是不帮便要一起揭露她当年隐瞒之事。   这么说起来汪侧妃也算得上是被迫的,不过显然韩谟和韩嘉言并不这么想。   既然已经解决了探子的危机,此时韩谟更在意的是谢棠留给他的那封信。   当时因为定南王要娶侧妃谢棠才会要求和离。谢棠念着二人夫妻多年以及孩子的份上,给了韩谟机会,直到他娶了汪侧妃才真正死心和离,临走之前给韩谟留了一封信。杨姨娘的证词说明这封信肯定还在,但是在汪侧妃的房间里却没有搜出来。   “那封信你究竟藏到了哪里?”韩谟追问道。   “王爷不必再找了,信已经被我毁了。你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那信,信的内容我也不会说的。”汪侧妃仿佛报复成功,竟还笑了起来。   “你!”韩谟愤怒地指着她,却又奈何不得。   “信肯定不可能毁了,这么个能牵制父王的宝贝,你怎么舍得毁掉。我猜东西不是在二弟就是在三弟那里吧。”韩嘉言冷哼一声。   他的话让汪侧妃脸色大变。   这时门外也传来了侍卫的声音,侍卫得到许可进来后就向韩嘉言呈上了一封信,“回世子爷,东西在三少爷的房间里搜到了。”   韩谟急忙拿过来,打开信时却放慢了动作。   江逸不能理解他这种又想看又害怕的心情,他对内容十分好奇,忍不住把头伸过去偷看,却被韩嘉言一把拉了回来。   韩谟看完信后沉默了许久,也许是终于认识到整件事最大的错误是他自己,对于汪侧妃他最后也没有要她的性命,而是吩咐人把她关押在了后院。   江逸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就连韩嘉言也没有看过那封信。   但在这之后他就很少再听到韩谟提起他的身世,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谢棠与他从和离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可能,包括再有一个共同的孩子这件事。   江逸猜测这信里有能证明他身世的东西,他的放弃让江逸的身世不再有争议,他不得不接受他自己就是景元帝儿子这件事。   ******   “哥,你说有没有可能,娘还有其他的情人呢?”江逸实在不想认景元帝这个爹。   韩嘉言轻拍了一下他的头,“你都在想些什么!你就这么不喜欢皇子的身份?”   “你是不知道皇上他有多么喜怒无常,现在看着喜欢我,对我好,不知道哪一天他就觉得我身份有问题,为免他秋后算账,我还不如就一直这样。”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韩嘉言其实也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最好,只要江逸不主动相认,景元帝会一直对他抱有愧疚,有些东西总是得不到的最好,尤其对皇帝而言,他在这世间已经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了。   “什么叫没想到,亲爱的哥哥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你在大哥面前可是一直夸我聪慧机敏。怎么现在得到了我这么好的弟弟就开始嫌弃了?你要这样我可要回京城去了。”   “虽然我不希望你离开,但京城那些人肯定不会同意。”韩嘉言拿出了最近收到的京城来信递给江逸。   他舍不得江逸离开,但也知道江逸不可能在南地久留,尤其是在他收到景元帝要册封江逸爵位的消息后,更加不可能强留他。   江逸接过信件打开,一边看一边吐槽:“大哥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个麻烦事,我又不稀罕什么爵位。”   他话虽这么说,但韩嘉言见过他一路上努力绘制官道地图的样子,知道他在这件事上是真心投入的,于是劝道:“就算你不想要爵位,有了皇上的这个旨意,你那驿站之事也好办很多。”   “这么说来也是。”江逸转念一想正是这个道理,虽然景元帝是出于私心,但若有了这个名头,他的快递事业也能顺利很多。   ******   由于汪侧妃之事的影响,韩谟决定在年后把几个儿子全都送入军中历练,就连韩嘉言也被要求一起去。韩嘉言去的目的自然就是帮他看着这几个儿子,若没有镇得住的人在,他担心这几个庶子在军营又闹出事来。   如此一来江逸也不好再待下去,便提出他在年后也启程回京。   临走之前,许久未在江逸面前提过他母亲的韩谟忍不住再次说起此事。   “一步错步步错,我与阿棠没有缘分,与你也是一样。你虽不愿相信,但我是真心把你跟子斐一样看待,你是他的弟弟是阿棠的孩子,便也如我的孩子一般。若是在京城受了委屈,只管来信,定南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韩谟说这话时不似以往严肃,江逸知道他眼中的柔情更多是因为想到了母亲,虽是移情作用,但江逸还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来时有韩嘉陪着,离开之时就只有他一人,韩嘉言放心不下,到了临行前甚至要改变主意送他回京,却被江逸拒绝。   “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总有一天我的路要自己走。再说有这么多护卫,大哥也已经派了人在来的路上,你不用太担心我。等我回去后就好好修建官道,让南北两地的路程再也不用花这么长时间。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想到最开始见面时还会因为兄长安排的几篇功课而愤愤不平的少年已经开始有了国民生计的考虑,看着他的身影,韩嘉言露出欣慰的笑容。正如他所说,以后两人一定还会再见。 第127章   庆国公府, 飞鸿院。   江慎的书房中,一个不足书案高,身着华丽的金丝绣云锦衣袍, 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小团子,看着眼前一大摞比他人还高, 需要他仰望的书册, 奶声奶气地问江逸。   “小叔叔, 这些都是送给我的吗?”   江逸看他小小的眼睛里有着大大的疑惑, 心里暗笑。   “那是当然, 你看这些都是小叔叔好不容易从各地收集来的古籍孤本, 当年你爹对小叔叔那么“关心”,小叔叔可不能忘记你。”江逸郑重地朝小侄子点头, 指着那一堆书回答。   别人送的礼物都是小木马,小陀螺, 怎么到了小叔叔这里全是书本呢。   江煜虽然疑惑, 但自小被父母教导要懂得礼节的他还是用小小的身躯恭敬地向江逸鞠了一个躬,软软糯糯地道谢:“谢谢小叔叔送给煜儿的礼物。”   “煜儿, 光谢谢可不行,你要记得每天你爹回来了就让他给你讲书,不要辜负了小叔叔的一番心意。”江逸摸着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长胡子,笑得像个小狐狸。   就在江逸忽悠小侄子的时候,书房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江煜欣喜地回头,迈着小短腿就要往门口跑去, 嘴里一边喊着:“爹爹!”   由于他人小腿短协调性不够, 一下子碰到了那一摞书上,只见他转身没走两步就扑倒在地, 堆积的书本也散落一地。   于是江慎一进门就看到儿子扑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而一旁地江逸笑得前俯后仰。   他走上前去把儿子抱了起来,瞪了江逸一眼,“煜儿才四岁,你就这样欺负他?”   谁知怀里的儿子还傻傻地替江逸讲话,“爹爹,不关小叔叔的事,是我自己摔倒了。这些都是小叔叔送给我的生辰礼。”   他指着那一地的书本一本正经地解释。   江逸眨巴着大眼睛也朝大哥点头,“煜儿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你四岁的时候我可没有给你布置这么多功课。”江慎扫了一眼地上的书就明白了江逸所想。   “煜儿这不是随大哥你,天资聪颖嘛,自然要严格要求。”江逸笑得狡诈,这就叫父债子偿,谁叫当年大哥那样对他的。   江煜虽然不知道大人话里的含义,但能明白父亲和小叔为他读书的事情争执,他喜欢这个小叔叔,不希望他被严厉的父亲斥责,连忙帮他讲话。   “爹爹,我喜欢读书。”江煜聪慧,三岁就开蒙了,并没有被这些书给吓到,反而很认真地在思考什么时候才能读完这么多书。   江逸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送这些书就是为了看江慎被儿子烦,现在小侄子的话让他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小叔叔,你怎么了?”见江逸一下变了脸,江煜还对他表达了关心。   “呵呵,我没事。”江逸干笑着回答。   江慎见弟弟吃瘪,也笑了起来,随后叫了下人进来收拾这一地狼藉。   江煜也跟着一本一本捡起自己的礼物。   江逸坐在椅子上看小豆丁吃力的样子,不仅没有去帮忙的打算,还觉得十分可爱,拿出炭笔画了几幅三头身的小画。   “你看,小叔叔画的可不可爱?”江逸举起侄子的搬书图,像他炫耀。   小豆丁却指着脑袋旁巨大的汗滴说:“可是小叔叔,煜儿刚才没有流汗呀。”   “这是夸张的修辞手法,你年纪不大,倒是挺严谨呀。”江逸撇了撇嘴。   江慎看年纪相差十几岁的两人竟也能聊的有来有往。也不知道是该夸儿子早慧还是说弟弟幼稚。   就在江逸无事可做又开始拿江慎书房的画作霍霍,还想要小侄子也加入其中的时候,敲门声拯救了江慎的墨宝。   “世子爷,二少爷,小少爷。”来人是长公主身边的樊嬷嬷。   江逸一见樊嬷嬷,立刻把江煜从地上抓起,放到了她的面前。   “我知道,肯定是娘又想煜儿了。”没等樊嬷嬷说明来意,江逸抢先说了出来。   樊嬷嬷慈爱地看着江逸,笑着说:“殿下也想念二少爷了。”   “嬷嬷别骗我了,你就是来接煜儿的吧。”江逸假装生气,“我才不是什么附带的,你快带煜儿走吧。”   樊嬷嬷的确是奉长公主之命来接江煜去明心院的,为免长公主久等,便没有再跟江逸玩笑。   江慎对弟弟的行为早已习惯,叫来奶娘随樊嬷嬷一起把江煜带去了长公主那里。   ******   樊嬷嬷带着小侄子一走,江逸没了玩具,又开始找事。   “哼,果然,就连母亲也是有了煜儿忘了我。”他扁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几岁小孩的醋你也要吃?母亲这几天天天派人去长乐院找你,你不是同顾家小六出城玩了,就是在云来楼宴客,你虽没有个官职但我怎么觉得你比六部哪个部门都要忙?”   江慎无奈摇头,江逸再过两年就要及冠,可这心性还是跟小孩子一样。要不是眼看着江逸自己把快递局做了起来,他简直要怀疑这么幼稚的人是怎么跟那些商人打交道还让他们心甘情愿受其差遣的。   当年江逸从定南王府回来的那趟行程,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在路上,那次不仅研究了一路上的路线,还对当地的民生生计做了调查,回来后就接受了皇上的旨意开始负责官道的改造。   不仅仅是京城附近的各个城镇中全部设立了快递局,更是以他回来的这一路为基础设立诸多分局。这么大的资金投入,他没有让江慎或是韩嘉言帮忙,仅凭着一张嘴就让各地的商户争相送钱来。   紧接着他按照在京城的模式,雇用熟悉当地情况的雇工,并开设识字班。这些人经过简单的培训不仅能够送信和货物,甚至还能替人写家书,许多城中穷秀才的生意都要被他们抢了。   也是因为这一步,让快递局很快为人熟知。   为了节约成本,他又与工部的工匠们一起研究了官道的修建材质,改进了工序,设计了好些运载工具。那段时间有时甚至跟着工匠不眠不休地做试验。   也是因为他的这些付出被更多的人看多,许多原本不看好的人也转而支持起他来。   最开始那两年江逸付出了许多的心血,有时候连自己都找不到他人,好在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不过最近像是又开始忙碌起来,所以江慎才会这么调侃他。   “我在忙些什么,大哥你在户部难道还不知道?你们天天嚷着没钱,预算扣扣嗖嗖的,我不找那些商户这修路和维护的钱哪来呀。”   别看今日他像是无所事事到找小侄子玩,那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空休息一天。   原本他以为大哥被调去了户部应该能给他一点方便,岂知竟然比以前的户部官员还难搞定。那些人还畏惧他的身份,专业上他也能忽悠一下。到了大哥头上,一眼就能看出预算中的问题,忽悠都忽悠不了。为此他可没少加班。   “你这小没良心的,若不是为了你的计划,我与太子殿下哪会这么早插手户部。再说你那些预算哪一次最先拨款。你难道不记得我进户部之前你是怎么跟他们打交道的了?”   江慎拿起手中的毛笔用笔杆敲了敲他的头,不满地反问。   “我看你就是有了儿子不要弟弟了,就连太子哥哥也是,最近进宫去找他,他对我一点也不热情了。竟然为了见卫珩还让我等。我与卫珩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   江逸见这方面没了借口,又扯到了太子的身上,试图证明这几个哥哥对他都没有以前好了。   “卫珩现在进了刑部,有些公事要避嫌你又不是不知,难道以前我在刑部时有当着你的面谈论公事。”江慎好久没见他这么胡搅蛮缠了,却也笑着给他解释。   江逸说到兴头上,正准备再找几个事例,还没开口被江慎打断了。   “我倒要问问你,皇上赐给你的府邸,你修了两年还没修好,是想要在国公府赖多久?”   前两年因他的快递局和修路的事办得好,景元帝就迫不及待地要给他封爵位。   虽然他未及弱冠,身为国公之子却赐封亲王爵位看上去也有些不合理,但因为此事之前就在朝堂上有过一次争辩,这回江逸又有了实实在在的功绩,皇帝要偏心还是在太子的支持之下,加上还有充分的理由,朝臣们哪里能再说什么。   于是江逸便顺利被封了亲王,封号宁王。景元帝赐了爵位后还不够,又想着赐一处府邸,这地方还让江逸自己挑。   只要不让他做皇子,江逸其他的都欣然接受。   对于宁王府的地址,江逸挑完了地方后却对工部的设计不满意,非要自己亲自审核设计稿亲自监督,修好了后觉得设计不好又拆了重新改,就这样一处府邸被他折腾了两年还没修好。   若不是这修筑府邸的账是从景元帝的内库走,江慎早就压着他不让他改来改去折腾了。   但在此之前江逸还是住在国公府,就连称呼,在他的要求之下,府里的众人都没有改,仍然唤他二少爷。   “大哥,你怎么回事,这就要赶我走了吗?”江逸做出一副夸张的伤心表情。   “我是怕小王爷你住得不舒心,再者你那长乐院怕是要放不下今年定南王府送来的年礼了吧。”之前还是江逸跟小侄子吃醋,这下江慎立刻抬出了韩嘉言堵他的嘴。   定南王府这几年就像不要钱一样给江逸送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哥哥在南地,目的自然是告诫京城的这些人,若是让江逸受了委屈别欺负他没地去。   他这做法在江慎等人眼里与挑衅无异。   当然江慎也没有闲着,少不了暗地里使绊子阻止江逸去南地。所以这几年江逸就是出公差到了南地不远处,也没能再去一趟定南王府,若不是韩嘉言得了信赶过来见一面,两兄弟就真是好几年见不着一面了。   “啊,这么说也是,我这就写信给子斐哥哥,让他今年别再送东西过来了,库房都快放不下了。”   江逸想起一出是一出,在江慎的书房就开始写信。   等他写完了信,明心院那边又来人了。   “世子爷,二少爷,殿下请您二人今日去明心院用膳,国公爷也回来了,长公主吩咐厨房做了好些二少爷爱吃的菜。”来的是长公主身边的旧人翡翠,说起话来没有那么拘束。   长公主身边以前的几个大丫鬟大多都已经嫁人,只剩下这翡翠不愿嫁人,便一直留在了长公主身边。   “知道了。你先去回母亲,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江慎答应后又让人回后院通知世子夫人他今日不回去用膳了,然后才与江逸一同前往明心院。   ******   江逸一进明心院就看到小侄子坐在长公主身边占据了他以前的位置,他走过去戳了一下江煜肉肉的脸蛋说:“算了,我就不与你这小不点计较了。”   无辜被戳的江煜回头看到是小叔叔,只抿了抿嘴,像是早已习惯江逸这种突如其来的骚扰。   江靖看着他直摇头,“你自己都快要娶亲生子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话的意思虽是责怪,但语气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也不怪江逸屡教不改。   “父亲没有听说过吗,在父母面前不论多大的年纪都还是孩子,我就是有了儿子在你们面前也要如此。”   江逸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惹得江慎看了他一眼,眼神翻译过来就是,竟还有人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你还是快点修好你的王府早日搬出去吧,免得在府里成天欺负煜儿。”长公主嗔怪道。   没想到她怀里的江煜却叛变了,“不要小叔叔搬出去,煜儿喜欢小叔叔。”   “煜儿最喜欢谁呀?”江逸逗他。   “煜儿最喜欢小叔叔了。”江煜认真的样子好像觉得只要自己这么回答了江逸就不会搬出去了。   “嘿嘿,你们看,煜儿可是最喜欢我哦。”江逸得意地向父母和兄长炫耀。   谁知江煜说完就乖巧地看向江逸追问道:“小叔叔,这次是不是又有礼物?”   江逸也是毫不吝啬,大手一挥对江煜说:“等下就跟小叔叔去长乐院,书房里的玩具随你挑。”   江煜眼睛一亮,鸡啄米似地点头,“好啊好啊。”   可见平时没少被江逸用玩具忽悠说这些话。   众人已经习惯,只把两人小孩子看待,长公主更是被逗笑得合不拢嘴。   一家人这样说着话,很快有人上来询问可否传菜,再长公主点头后,很快一桌子菜便端了上来。   “逸哥儿,你的生辰快到了,今年你就进宫陪一陪皇兄吧。”饭吃到一半长公主突然提起此事。   江逸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答应:“好的。”   虽然江逸在接受皇帝爵位那次已经算是与他和解,但因为他生辰这日正是母亲谢棠去世之日,在知道此事后他就再也没有庆祝过生辰。   他也从太子及宫人口中听说过,皇上每年在这一天都会独自一人静坐到深夜。   现在长公主提起这事恐怕也是不想他们二人再介怀谢棠的死。   虽然江逸内心对他这种后宫一大堆的怀念方式不屑一顾,但不得不说他对自己是真的很好。   不光是力排众议在不公布他身份的情况下封他为亲王,每个重要的日子送给他的礼物也足够用心。甚至他在宫中每次见到景元帝都没有真正下跪过。   就算是太子都没有享受到过他的这种待遇。   但打动江逸的并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强行认回江逸,而是让他继续留在国公府,甚至明知府邸的修筑是他故意的,也从不说什么,只让内库按照他的要求打钱。   这些让江逸对他再也没法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所以他不再拒绝景元帝的示好,各种年节家宴都是也不再刻意疏远。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长公主的刻意引导。在所有人中他最看重的还是长公主,因此长公主提出这个要求,他并没有拒绝。   这时,江逸抬头看向桌上的众人。   饭桌上小侄子像个小大人一样慢吞吞地吃着饭,大哥一边注意着小侄子,一边让丫鬟给他布菜,父亲则夹起了母亲爱吃的菜放进母亲的碗里。   眼前温馨的一幕让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这一刻他的内心无比平静。   江逸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他做了一个愉快的决定,宁王府邸就让它继续修下去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