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想要抢救一下   作者:煮个甜粽   文案   小说世界总有那么一些人气超高的配角,他们或身世凄惨,或迷人危险,但在小说里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为主角作配。   突然有一天,剧透从天而降。   ……   【校园】温柔学霸攻X狠厉反派受   某天,展靳发现自己是一本万人迷小说的男配,痴迷主角,写作男配,读作备胎——小说主角有一大片“鱼塘”,而他,是养在鱼塘里的备胎。   展靳从鱼塘里出来,并顺走了主角鱼塘里最凶的那条鱼。   ……   【娱乐圈】诡计多端大尾巴狼攻X一钓就上勾桀骜不驯受   出道多年的池侑绯闻缠身之际,才发现自己是一本娱乐圈狗血甜宠文里面的一个炮灰,因和主角受处于同一剧组,导致主角攻吃醋,从而惨遭波及。   而书里蹦跶得最欢的那个反派。   是他前男友。   ……   【末世】漫不经心痞子攻X武力值爆表脑补受   末世来临,生灵涂炭。   攻从研究所找到了他的小舅子——未来的大反派,现如今小舅子还没成长为灭世大魔王的样子,是个被研究所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小可怜,叫“姐夫”的声音都发着颤。   ……   【现代】清纯男大学生穿书攻X霸道金主受   ……   【古代】浪荡医师攻X身有隐疾阴鸷王爷受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穿书 轻松 男配 单元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靳   一句话简介:迎娶反派。   立意: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作品简评:展靳是一本万人迷小说里的男配,常年年级第一,他的同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校霸反派;晏渡穿书了,穿成炮灰金丝雀——论金丝雀正确上位姿势;娱乐圈甜宠文,反派竟是我前男友;末世升级流小说,小舅子即将要成为大魔王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小说男配们拿到了剧本,表示自己还想再抢救一下。当既定棋盘被打乱,走向变得诡谲莫测。   本文是一篇单元故事,文章行文流畅,讲述多个主角从发现自己小说配角的人设,到挣脱命运枷锁,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收获圆满结局。温柔学霸、清纯男大、浪荡医师、演技派影帝……各个主角性格多种多样,人物刻画生动形象,恋爱模式各有不同,多对cp互动张力十足,引人入胜。 # 【校园】温柔学霸攻×狠厉反派受 第1章 碰瓷   冬日的风凌冽,刺骨的寒冷。   出租车行驶在柏油路上,车内不断有“嘟嘟嘟”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坐在后座的年轻人,那人黑色鸭舌帽遮了大半张脸,偏头看着窗外,侧脸轮廓立体,这皮相生的好,估摸很能迷住现在的年轻小姑娘。   “手机这么热闹,女朋友找呢?”司机搭话道。   手机在兜里振着,展靳回过神,语调散漫道:“是啊,七八个呢。”   司机:“……”   这天一时聊不下去,小伙子看起来年纪轻轻,挺正经的,没想到这么渣。   展靳低头划开手机锁屏,划了两下屏幕,消息是群里发来的,他屏蔽了群消息,刚才手机响个不停,是有人聊到他的事儿,在@他。   起因是有人在另一个群里看到有人讨论展靳性向的问题,截了图发到了群里。   【我靠,这群人是疯了吗?俩男的,磕什么啊】   【不会真有人把那帖子的谣言当真了吧?】   【唉,这两天有没有男人跟你表白啊?之前那什么贴一看就是恶搞吧哈哈哈@展靳】   【你得罪谁了这么恶心你,要不要兄弟帮忙?@展靳】   【不过那个帖子谁发的啊?造谣靳哥喜欢男人,真他妈年度笑话】   ……   “造谣喜欢男人”其实都比较含蓄的说法了,帖子上还说他到处约炮,各种露骨词汇很快被删了贴,但不免有人在背地里遐想。   毕竟放寒假,又刚过完年,校园贴吧有点什么事儿还是挺受关注的,加上展靳名字常年待在年级前三,这关注buff成倍叠加。   屏幕上的消息在往上刷,展靳没回消息,这个话题很快盖过去,手机震了一下,私聊里朋友问他还有多久到,展靳回了一个“快了”,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靠在车座上闭了闭眼。   天冷,经常一起打球的朋友约他出去玩玩热热身,展靳这两天碰着点糟心事儿,要个发泄口子,也没拒绝。   但也不知道这两天是不是有点水逆,他今早醒来有点不舒服,这会儿头疼得厉害,有点想吐。   车子到了地方,展靳下了车,外面冷风席卷而来,他吐出一口气,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身上又冷又热。   这一条街是商业街,过了年,大多数的店都已经开业,人流不算多,路人以青春靓丽的年轻人为主,多为成群结伴的出现。   展靳顺着路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道清澈的少年音,“展靳?”   他转过头,看到清秀的少年套着棉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咖色卫衣,双手捧着一杯奶茶,指尖被冻的发红。   他鼻尖泛着粉嫩的色调,唇边扬起一个不太自然的弧度,“好巧啊,还真是你。”   潘云熙——他的同班同学。   麻烦的源头。   “他喜欢男人”这种传言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他性取向为男,但也没有到处说的癖好,眼前这人,是目前最有可能的传闻出处,这种判断来自于前阵子发生的事儿。   那是个意外,那天展靳手机放在了教室,组长收作业,他人不在,潘云熙帮他把作业翻出来交上去了,展靳回来时他脸色古怪又别扭,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后来展靳看到了手机上某个软件的推送消息,猜到大概被他看到了。   长款的黑色羽绒服衬得展靳身形修长挺拔,他半阖着眼帘,面带倦色,侧着头从眼尾睨向潘云熙,神态散漫随性,淡薄的唇没有一贯的笑意,以至于状态看着阴郁。   “啊,挺巧。”他道。   潘云熙犹豫着问:“你……还好吧?”   他这个问题出于什么心理暂且不明,但问的是什么很明显。   展靳指尖摩挲着兜里的手机,“是你传出去的?”   潘云熙手猛地一紧,奶茶从吸管里溢出来,溅到了自己衣服上,他慌忙摸兜找纸巾,手忙脚乱的,低着头不敢看展靳。   一张纸巾递到了他眼下。   “谢谢。”他小声道谢接过。   “潘同学,有些东西,别人藏着,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和你说过的吧。”展靳慢条斯理道,“如果不小心知道了,发现了,也该当做没发现,不然容易惹事上身,你好像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啊。”   这话面上儿平静,底下暗流涌动,就差没把“威胁”俩字贴脸上了。   “我没……”潘云熙的声音小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被展靳这话吓的,唇色苍白。   展靳:“大家都这么传的话,很麻烦的。”   潘云熙:“我会帮你澄清的……”   展靳“哈”的笑了声,潘云熙手一抖,奶茶从吸管喷射到了展靳黑色羽绒服胸前,潘云熙惊呼一声,连声说着“对不起”,手里拿着展靳刚才递给他的纸巾想给他擦衣服,展靳擒住了他的手腕。   潘云熙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   展靳:“我说你——”   他话未说完,被由远到近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他擒着潘云熙手腕的手被人捏住,捏的力道很紧,且有技巧,展靳手腕一麻,松开了潘云熙的手。   他皱了下眉。   横插一脚的人站在他身侧,身影高大,展靳一眼看过去,先看到的是他的手,除了抓着他的这只手,另一只手手掌到手腕缠着纱布,冷着一张脸,气势凌人,乍一看跟混黑帮的一样。   两人身高没差多少,他凑过来凑得急,展靳直接对上了他的脸。   长得挺好看的,五官英挺,帅气逼人,只是一看就不好惹的类型,浑身劲劲儿的带刺,扎手。   他们对上眼,谁也不说话,展靳抽了下手,这人握的更紧了,手腕跟要被捏碎了一样。   “你想做什么?”不好惹的这位沉声开口。   他们俩明显是这位更像坏人吧?反咬一口,混混头子这么个性的?   冷风吹得展靳头疼,脑袋嗡嗡的,“我要做点什么,还要跟你报备?”   双方语气里都压着火,再来点火星子能直接烈火燎原了,这时旁边潘云熙打破了对峙的平衡。   “江臣遇,你别动手。”潘云熙扒着江臣遇的手臂,“我们只是聊了两句。”   “你朋友?”展靳问这话眼神也没从江臣遇脸上挪开,因为江臣遇也在盯着他。   “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别啊。”他说。   江臣遇意有所指回道:“你聊天的方式也很特别。”   展靳愣了一下,感觉到右手被捏住的力道,明白过来,哼笑一声:“怎么,你喜欢?”   江臣遇:“……”恶心谁呢?   “摸的舒服吗?”展靳问他。   江臣遇:“什么?”   展靳呼吸发沉,抬起左手,攥住他衣领,一扯,“我的手,摸得还满意吗?”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江臣遇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见他话说完,人晃了晃神,接着往前一栽,沉甸甸的重量直接压在了他身上。   一直插不上话的潘云熙“啊”了声。   江臣遇:“……”   他根本还没动他!   碰瓷儿?   他推了一下展靳,展靳往旁边栽去,在人摔到地上之前,他又把人给捞了回来。   看来是真晕了。   .   展靳在倒过去之前,其实有预感自己要晕了,那会儿头疼发热得厉害,身体的力气像是被抽离了,抓江臣遇纯粹是想找个支撑点。   他闭上眼之后,没有陷入黑暗,而是脑子里划过了很多碎片化的画面,一本狗血小说侵入了大脑——《我在高校当万人迷那些年》。   主角潘云熙是个白白瘦瘦的清秀男高生,他善良、文质彬彬、天生丽质,皮肤细腻,身怀淡香,天然诱人不自知,数人拜倒在他的校裤之下,堪称养鱼达人。   他,展靳,是里面的温柔男二号,成绩好,家世好,头脑好。性别男,爱好男,主角的鱼塘里的优质备胎。   一开始因为误会潘云熙将他性向公之于众,为难了他,后来知道真相后,对他产生愧疚,最后爱上了他,对他予取予求,主角一边说着“我只想和你做朋友”,一边毫不避讳的和他亲近,告白一次没答应,东西是一次没少收。   这明显吊着“他”,“他”也被吊得心甘情愿。   书中“他”为了潘云熙,没少跟人争风吃醋,其中醋得最多的,是江臣遇——所有主角追求者的公认情敌,在对待主角上比“他”更没底线。   江臣遇,主角的竹马,书里的反派角色。   江臣遇身世凄惨,他妈在他还小的时候改嫁了,他爸是个酒鬼,喝醉酒喜欢打小孩,他有时会躲到邻居的主角家,儿时主角陪伴在他身边,从此成了他心底的一道白月光。   不幸的经历造就了江臣遇偏执的性格,他身为主角竹马,更像是主角身边一条凶狠霸道的恶犬。   江臣遇跟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护着潘云熙。   他的成长经历让他早熟,性子也孤僻,潘云熙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在和潘云熙的这段关系中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潘云熙经常会碰见各种变态或者混混,不懂拒绝的性格总是被骚扰。   于是,那些脏事都经由江臣遇的手解决。   潘云熙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哪怕是潘云熙让他帮忙追别人,朝他发脾气,他也全盘接收。   剧情进展到中期,潘云熙的母亲病了,需要大笔的钱,这笔钱单靠没权没势的读书仔主角自然没办法集齐,但他有追求者中不乏有钱的。   展靳便是那个冤大头。   江臣遇是另一个冤大头,他联系了他的母亲。   这是他在他的母亲改嫁之后,他第一次求助他的母亲,为了借钱给主角他妈治病,他打好几份工,累到晕倒。   这时的主角正在一个满是富二代的聚会上当服务员,躲在角落里哭泣引起了富二代的注意。   潘云熙的母亲还是没有救回来,彼时江臣遇在医院处理完事,回到家中,看到潘云熙抱着展靳在哭,两人打了一架,潘云熙则在一旁喊着“你们别打了”。   在这之后,江臣遇对潘云熙的感情发展成了变态的独占欲,也是从这里开始,他开始不再对潘云熙言听计从,没了从前那份隐忍。   他黑化了。   江臣遇最后的结局,是出去找离家出走的潘云熙时,出车祸死的,尸骨无存。   非常之惨。   反派角色的色彩很浓烈,偏执得变态又可怜。   在小说剧情中,展靳和江臣遇的第一次碰面在某条商业街,江臣遇看见了展靳“欺负”潘云熙的场面。潘云熙经常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欺负,在江臣遇眼里,展靳便属于“不怀好意”的那类人。   第一次碰面两人便起了摩擦,奠基了他们日后的势如水火。   在开学之后,两人再次碰面。   他们成了同班同学,在之后的剧情里为小说贡献了不少修罗场画面。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男人也不落下风,男人们的明争暗斗,拈酸吃醋,实在是精彩至极。   ……   所有人碰到主角,都会变成恋爱脑。   展靳被雷的外焦里嫩。   他意识逐渐清醒,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铃声,感觉到有东西在身上游走,他抬手按住了那东西,睁开了眼睛,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方的手正被他按在胸口,无缝贴着皮肤。   他肚子上有些凉,衣服被掀了半截。   “再乱摸……”展靳顿了顿,道,“我喊非礼了啊。”   江臣遇:“……”   他低骂一句,把手抽了出来,“你是不是……”憋了半天,说,“有病?”   展靳“昂”的应了声,其实上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说到后半句时差不多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了,他伸手从衣摆下进去,拿出了一个体温计,眼前有重影,他眯着眼放到眼前看了会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是病了,38.3呢。”展靳说,“要看看吗?”   江臣遇:“……” 第2章 我好看吗   展靳回想起了他是怎么晕过去的。   他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很窄,旁边的蓝色帘子隔绝了另一边,隐隐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鼻中弥漫着药味儿,身上没有疼痛感,他应该没摔在地上。   在对峙的时候晕过去,人没直接把他丢大街上,还带诊所来了。   是个挺善良的混混头儿。   展靳:“谢了。”   “不客气。”江臣遇说,“我也不是自愿的。”   “嗯。”展靳还有些没回过神,说,“我强迫的。”   江臣遇:“……”   这话一股怪味儿,让江臣遇比一拳头挥空了还难受。   他接了体温计,看也没看,掀开一旁的帘子出去了,那气势,膀子一露,说是去干架的也毫不违和。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的回响着,铃声源于展靳的口袋,他从摸出手机,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备注“秦瑞”跳跃在屏幕上。   约了球的朋友。   耽误的时间太久,他消息也不回,那头直接打电话来了,展靳接了电话,嗓子发哑的“喂”了声。   跟叫了一晚上似的,他清了清嗓子,从床上坐起来,扯平衣摆。   脑子里一时间各种信息交织,他还有些错乱,下一刻被电话里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快到了快到了,您这都快一辈子了大爷!您到哪了倒是吱个声啊!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啊!?”秦瑞小嘴叭叭得跟个机关枪似的,“怎么?你还拯救世界去了?”   展靳:“……”   他看了眼时间,本以为晕过去很久了,但这一看,从他下车那会儿的时间算了一下,他晕的时间顶多十分钟左右,也就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   “出了点意外。”他说。   秦瑞:“有多意外?说出来我听听。”   要是说他发烧晕了,估计他们都要跑来围观,展靳不想弄得跟动物园猴子一样,麻烦。   展靳:“有人打劫,被仇家围堵,碰到传销组织……要不您挑挑,看比较喜欢哪个理由。”   秦瑞:“……”   “你们玩吧,我不去了。”展靳道。   秦瑞:“你干嘛去?”   展靳:“拯救世界去了。”   秦瑞:“……”   展靳应付完这通电话,按了按额角,旁边帘子被拉开,潘云熙站在帘子边上,捧着热水,“展靳,你没事吧?突然晕过去吓死我了。”   展靳“嗯”了声。   潘云熙走到床边,“喝点热水吧,你发烧了,先躺下休息休息。”   展靳的目光在潘云熙脸上转了一圈,挂了电话后,迟来的错乱感袭来。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他妈的跟做梦一样”,头疼。醒来之后,那小说剧情还清晰的印在他脑子里。   展靳:“你那朋友呢?”   “在外面。”潘云熙说,“之前都是误会,你别怪他,他性格比较冲动……帖子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我没有发过那种东西,展靳……”   展靳:“不是你,你怕什么。”   “我怕你误会。”潘云熙小声的说。   他那态度是挺让人误会的。   展靳问他跟谁说过这事儿,潘云熙顿了一下,说他没有告诉别人。   帖子的事儿,展靳相信不是潘云熙发的,也没觉得是他发的贴,不像,风声是不是他传出去的就不一定了。   也不一定是恶意——他太容易被人套话。   在那个意外发生之前,他和潘云熙关系还行,潘云熙这个人性子有些软和,跟兔子似的,没什么威胁性。   展靳的印象里,他们最开始熟悉起来,是一阵阴雨连绵天,每天放学的时候雨下个不停,展靳习惯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再走,有天他走时,发现教室还有人。   一个背影坐在前排,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   “没带伞吗?”展靳问他。   一切是从他这句话开始转变的。   大抵还有点同类人之间的吸引,只是他从来没透露过自己的性向,也没试探过潘云熙的性向,因为不重要。   他大多数的朋友都这样,有交集,但仅限于某个场景,交涉不深。   潘云熙便是这一类。   他没再和潘云熙纠结那个问题,下了床稳了一下身体,掀开帘子走出去。江臣遇坐在外面的长凳上,低着头在那不知道和谁发消息,他们出去时,他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把手机收了,双手插兜,笔直长腿舒展,靠外椅背上看着他们。   展靳这会儿看到他,便觉他头顶圣光,脑袋上印着三个打字——大冤种。   发烧烧坏脑子了。   江臣遇坐在长椅上,看着那病殃殃的人,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的……   难以言喻的微妙。   让人很不爽。   医生问展靳要不要打针,展靳不想打针,赶着回家睡个觉,太困了。   “……要打针吧,都烧晕过去了,你等会儿是有什么事儿吗?不是要紧的事还是打针吧,怕无聊的话我在这儿陪你。”潘云熙一通话说下来,没有插嘴的缝隙。   “他都醒了。”江臣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说,“也不是小孩儿了,还需要人陪。走吧。”   潘云熙:“他是病号呀,总得有个人照顾。”   江臣遇:“发烧,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潘云熙张了张嘴,发现没法反驳。   展靳轻笑了声,“同学情,互相照顾一下不行吗?”   潘云熙:“是啊是啊,而且他病成这个样子……”   江臣遇眉头皱了一下,知道潘云熙同情心泛滥的性子,不再往下说,潘云熙让江臣遇可以先走,这里有他就行了。   江臣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展靳,虽然这小白脸长得挺俊俏的,睫毛长,皮肤白,眼尾病态的潮红瞧着脆弱,嘴边笑容也温温柔柔的,跟易碎品似的,但他总有种这人是狼披羊皮的感觉。   “东西你去买吧,这里我来看着。”他对潘云熙说。   潘云熙:“啊?”   江臣遇:“放心,我不动他。”   这小白脸看起来连他一拳都受不住,发个烧都能干晕了。   潘云熙犹豫了一下,道了声“好吧”,“我买了东西就回来。”   医生早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先照顾别的病人去了。潘云熙走后,剩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   展靳:“好看吗?”   江臣遇:“什么?”   展靳:“我好看吗?”   江臣遇:“……非要我说你丑?”   “不好看,你还一直盯着看啊。”展靳说。   江臣遇:“……”这人是真欠。   展靳偏头咳了两声,喉结攒动,转头去了柜台,江臣遇跟在他身后,听到他说:“麻烦开点退烧药吧。”   “你什么意思?”江臣遇皱眉。   玩他呢?   说要打吊针时他皱眉,说不打了,他也是不乐意的样儿,展靳半边身体靠在柜台上借力,姿态闲散,道:“我看你挺不乐意留下来的,大家也别互相折磨了。”   江臣遇没说话。   展靳鞋尖戳了戳他的球鞋,一双崭新干净红白相间,和一双刷得干净但已经有些旧了的球鞋凑在一块,很不搭。   江臣遇往后挪了一步,倏地抬眼。   “你跟潘云熙怎么认识的?”展靳问。   这个问题江臣遇最后也没回答。   小公寓浴室水声停下,卫生间的门打开,一阵还没排出去的热气从里面涌出来,展靳换了身T恤,发尾微微潮湿,他擦了擦头发,把毛巾搭在了一边,吃了退烧药,坐在床边往后倒去,陷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要相信科学。   展靳眼帘一点点往下坠,直至完全重合,这回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沉睡中。   不怎么生病的人,一病起来如排山倒海,展靳这一休养,到了开学都没有再和朋友约着出去玩过。   二月天还是很冷,天空被厚重的云层遮挡,阴恻恻的,早餐摊天不亮便出摊了,小吃摊前偶有一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买早餐,一条路都是煎饼油条豆浆包子的香味。   展靳叼着一个面包,提着书包一阵风似的进了校门。早上睡过了头,错过了学生进校的高峰期,这会儿路上没什么学生,他往教学楼冲去,校服衣摆蹭过路边花坛里的矮树。   “展靳!唉!展靳!!”   冲到中途,他听见有人深情并茂的叫他的名字,他脚步慢下来,侧头看向右边。   一个稍许有些啤酒肚,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从右侧小道上走来,脚下锃亮的皮鞋“哒哒哒”的响着。   来人是他班主任,老吴。   展靳拿下嘴上的面包,“老吴早,我没迟到吧?”   “早。”老吴长得一脸慈祥相,他笑着跟老妈子一样道:“没迟到没迟到,怎么这么晚才来?早上就吃面包啊?”   说了半天,才说到正题,“这是咱班新转来的同学,你带他先去我办公室,我等会儿过去。”   展靳一早注意到了他旁边有个人,不过这人戴着个鸭舌帽,还低着头,他也没认真看,听了老吴这话,他才把目光放在他身后那人身上。   那人抬头,和他对视,帽檐下一双眸子深邃。   还是一身熟悉的刺儿头气质,和上次见面相比,那张英俊的脸蛋有几道红印子,也不知道跟谁打了一架还是自己挠的,如果是打架打的,打架还挠脸,赶得上扯头花了。   不,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人,是江臣遇。   他的出现一下唤醒了展靳脑子里的“剧情”。   要相信科学。   就是眼下这种情况,有点不太科学。   老吴走了,留下他们大眼瞪小眼。   “走吧。”展靳拿着老吴交给他的资料,没有翻看,随手夹在拿书包的那只手上,“转学生。”   太吓人了真是。   展靳咬了两口面包缓缓。 第3章 现场直播   教室里闹哄哄的,寒假才过,大家正躁动着,空气中都弥漫着不安分的气息,前排的女生在撕猩红的手指甲油,怨声连载的说着今早在校门口被教导主任给抓了个正着。   展靳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单人王座,特清静,靠外那一侧的桌子上放着一叠书,他手搭在桌上,随手划着手机屏幕上的填数字游戏,没怎么专注。   有人从教室外走进来,抽出凳子坐下,“唉唉,听说咱班要来转学生了!”   前排女生质疑:“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真的!我刚路过老班办公室门口看见了。”   “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   “男的,脸没见着,就看到了个背影,还戴着个帽子,不是装逼就是真逼,不过……唉,靳哥。”   展靳桌上那一堆书被拿走,那片位置改被一条手臂占据,校服上白色的空隙里用黑色笔迹写着“与我一战,三生有幸”八个大字,展靳掀了掀眼帘。   秦瑞见他抬了头,问:“你跟那转学生是不是认识?”   秦瑞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平时在女生堆里很受欢迎,左右逢源,消息来源一向快,堪称校园记者,“我早上还看见你们走一块呢。”   “老吴让我带他去办公室。”展靳说。   “哦。”秦瑞问,“那你一定看到他的脸了吧,怎么样,帅不帅?”   桌子晃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点错了地方,退出了游戏,展靳顿了一下,江臣遇那张脸上带着几条红印子的脸一下从他脑子里冒出来,他哼笑了声,把手机塞进了抽屉,往后面的空桌子靠了一下。   “帅,帅炸了都。”他道,“你要嫁?”   前排女生在一旁嗤嗤的笑了起来,秦瑞笑骂了一句。   班里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门口老吴的身影出现,他拿着保温杯,站在门口,等声音小得差不多了,才走了进去,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大尾巴。   少年比老吴高了一个头,身姿挺拔,手里提着一个书包,他外套拉链拉到胸口,里面是一件圆领,脖颈修长,下颚线透着凌厉,鸭舌帽取下了,那张带伤的脸面无表情,站在讲台上往下一扫,睥睨众生的压迫感一下上来了,比老吴还管用,不用老吴开口,教室已经一点声音都没了。   老吴很满意,“看来大家过了一个寒假,状态很快调整过来了啊,不要只顾着聊天,高二下学期了同学们,马上就要高三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有五分钟,展靳看着上面的臭脸同学,总觉得这位同学随时都有可能会把手里书包砸老吴头上,但他意外的安分,一言不发得任由自己被行注目礼。   “好了,废话不多说。”老吴侧了侧身,“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转来的新同学——”   他看向江臣遇,让他来做一下自我介绍,想让他融入一下班级。   “江臣遇。”江臣遇说完,没了下文。   教室安静了几秒,气氛尴尬。   小说剧情里也是这样,江臣遇第一天来报到,然后孤立了所有人。   一声掌声打破寂静。   江臣遇寻声看去,一顿,捏着书包的手蜷缩了下。   秦瑞转头看了展靳一眼,也跟着鼓掌,“喔~”了声,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教室里掌声回响,还有人拍桌子起哄,跟教室里窜进几只猴一样热闹,没了那令人窒息的静谧。   片刻后,掌声停下,老吴拿着保温杯喝了口水,扫了一眼教室,“后面有张空桌,你就坐展靳旁边吧,展靳,好好照顾新同学啊。”   展靳尾音调子往上扬着,“得令。”   教室里的人数本来是单数,江臣遇一来,便成了双数,展靳慢悠悠的起身,搬起身后的空桌子,放在了旁边,还没对齐,江臣遇从讲台上下来了,把书包扔桌上,接手了桌子。   展靳看到黑色书包旁边挂着一个棕色的小熊吊坠,憨态可掬,看着软软的很好捏,非常的,不符合江臣遇气质。   不像是他会买的东西。   江臣遇把凳子拉过来,旁边递过来一包湿巾纸,用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夹着。   “不想坐一裤子灰的话还是擦擦吧。”   江臣遇犹豫了一下,那包湿巾纸便被放在了桌子一角。   展靳叫了声背脊挺的笔直的秦瑞。   “啊?什么事儿?”秦瑞侧了一点头。   展靳:“书。”   “哦……哦!”秦瑞把自己桌上刚从展靳那儿搬来的一堆书给放了回去,正好在展靳和江臣遇桌子的缝隙边上,制造出了一点距离感。   江臣遇拆了湿巾纸,擦了擦桌子和凳子。   湿巾纸有种淡淡的清香,擦完之后他总似有若无的能嗅到这个味儿。   今天一整天,展靳都感觉周围比平时安静了很多,仔细一想,明白了为什么,一上午秦瑞都没怎么转头说话。   新来的同学坐在他旁边,一到下课便伏在桌上睡觉,看起来困得不行的样儿,可能是江臣遇早上的自我介绍太酷,加上一身不好惹的江湖气场,下课的时候,他睡觉,秦瑞都会下意识放轻说话的声音。   .   下午放学,学校三三两两的学生往校门口走去。   “你这一个寒假干嘛去了?”秦瑞单肩背着书包走在展靳旁边,“怎么约都约不出来,你好难约啊大哥!”   “是啊,我不是随便的人。”展靳道寒假没干嘛,净在家里养病了。   “兄弟几个本来还想好好安慰你呢,你倒好……”秦瑞突然“我操”了声。   “操谁?”   “江臣遇啊。”   “……你口味挺重啊。”   秦瑞:“……我说校门口!”   校门外有一排梧桐树,地上落了不少落叶,一棵梧桐树旁,少年坐在自行车上,戴着黑色鸭舌帽,笔直修长的腿支着地,低头玩着手机,十分惹眼,往外走的学生都不由自主的往他那看上一眼。   短短几个瞬间,秦瑞已然编出好几个校霸门口约战的版本了。   展靳:“你怕他?”   “有点儿。”   “看起来……”展靳瞥了眼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不是有点儿。”   秦瑞:“你不懂,我今天上午得罪他了。”   上午秦瑞还没习惯后面有个桌子,好几次靠在江臣遇桌上,江臣遇的桌子吱呀的摇晃,导致江臣遇上午课间被吵醒,不耐烦的“啧”了声,往后面拉开了桌子。   秦瑞:“你不会没听过江臣遇吧?”   展靳挑了下眉梢。   秦瑞等了几秒也没等到他开口问,自发给他科普,说江臣遇本来就是这个学校的,“不过跟咱们不是一个年级的,他其实本来都该高三了,但是休学了一年。”   “哦?”   “听说是跟人打架被学校劝退了——”   秦瑞道有传闻说江臣遇是跟人打架把人打残了,坐牢去了,也有人说是他被人打残了,自己休养了一年。   版本很多,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反正每一个都很凶残。   “别人打架拼拳头,他打架拼命。靳哥,我说真的,做他同桌是需要勇气的,”他拍了拍展靳的肩膀,“保重。”   《万人迷》剧情里提过江臣遇“留级”这一件事儿,也是养伤,但剧情是围绕着主角展开,养伤原因没有详细提过,更侧重于主角在他养伤期间给予照顾的描写。   “展靳。”   展靳偏过头,潘云熙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从他旁边走过,“之前借你的笔记本我今天忘拿了,明天给你。”   “嗯。”展靳看着他跟着朋友有说有笑出了校门口,在他骑着自行车走后没多久,校门口的江臣遇把手机塞进了口袋,踩着自行车也走了。   江臣遇和潘云熙在学校没有太多的交集,两人话都没说,宛若陌生人,像是刻意在回避,装不熟。   至于原因,很好猜——毕竟“主角”一向是好学生,认识江臣遇这种坏学生的话,会被人关注、误会。   展靳看着自行车上少年远去的背影。   光看外表,明明不像什么细腻的人。   .   翌日,课表上体育课正好排在最后一节课,体育课没有意外,一般都是学生们休息放松玩玩的时间,排在最后快乐直接翻倍。   某些人会光明正大的翘课。   教学楼传出老师的讲课声,高二(A)班教室里空荡荡的,唯二两人一前一后的坐着,潘云熙拿手机从好友列表找到展靳,给他发了个消息,把手机放在了笔记本上,然后转头往后面看了眼,最后排的江臣遇正枕在双臂间,看不清脸。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回过头,接了电话。   “我在上课……不行……我、我出不去……”   凳子在地上往后划,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   潘云熙挂了电话,站在自己位置上,后排的江臣遇抬起了头,对上潘云熙一脸的慌张失措。   他看了一眼教室,没人,问:“怎么了?”   “阿、阿遇……”潘云熙捏着手机,踌躇不定道,“没什么。”   江臣遇看了一眼他的手机,他慌忙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江臣遇起了身,从过道走到和潘云熙并排的位置,伸出手:“手机。”   潘云熙抿了抿唇,开了锁,点进一个一个好友的聊天框,把手机交了出去,“他们……让我出去,我、我害怕。”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展靳一点开秦瑞的消息,看到的就是这不堪入目的字眼,他打下三个字。   【矜持点】   秦瑞发来一条语音。   “大哥,江湖救急啊,xx网吧,速来!”   【展靳:不去】   秦瑞秒回:“靳哥,展大爷,求你了,这次没干过他们,我以后还怎么混!?”   光明正太逃课里的某些人中,秦瑞属于其中之一,打球打了没两分钟跑去翻墙去了网吧,然后碰见了死对头。   潘云熙也给他发消息了,问他还回不回教室,还他笔记本,展靳让他把笔记本随便放桌上就行。   他坐在坐在椅子上看着下面的球场,手机振个不停,秦瑞那边打的激烈,打字的时间都没有,全是语音,除了秦瑞的声音,噼里啪啦都是键盘声,展靳点开听了两秒就听下一条,等到那边越来越急,才回——   【一顿大餐】   秦瑞:“成交!速来!!”   展靳弯了弯唇,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学校操场那边有一个地儿的墙很好翻,地方偏,人烟稀少,墙根底下有一堆沙,旁边还有一棵树,不学无术的逃课专业户通常是往那翻墙出去。   这都是在学生内部之间分享的消息。   展靳走到那墙根下,助跑一段距离,扒着墙蹬了上去,传闻有人翻墙还卡在上面过,他不禁想,也好在学校的墙没插碎玻璃,不然好几个男同学可能都得碎蛋。   上去的瞬间,展靳听到了墙外边有人说话。   “……我他妈叫潘云熙出来,有你什么事儿啊?”   他蹲在墙上,低头一看。   墙外边的人也都跟猫看到逗猫棒似的,脸全转到了他这边,气氛明显非常的紧张。   一边是四个体格壮的男生,有一个目测比他高,得上一米九了,靠墙的这边,是单枪匹马来应战的江臣遇。   哇喔~   男人们争风吃醋的现场直播。   “嘁,还带帮手?”对面一米九很不屑的说话了。   展靳:“路过,别误会。”   一米九很少仰头跟人说话,“怂不怂啊,有本事你下来。”   展靳:“有本事,你上来啊。”   一米九:“……”   江臣遇不知道为什么,吃瘪的人成了别人,竟然有点想笑。   “操。”一米九要上前,走了两步被江臣遇攥着手腕往后一甩。   江臣遇不耐烦道:“有话说话,跟他没关系。”   火力又被江臣遇尽数吸引了过去,展靳蹲在墙上,双手在腿间撑着墙维持平衡,看他们没说上两句话,摩擦不断,干脆利落的动了手。   很有混江湖的风范。   人数上不太对等,对面个高儿的占尽优势,但动起手江臣遇也没有太落下风,展靳在vip观众区看戏看了两分钟,在往前跳还是往后跳之间犹豫了一秒,瞥见一片银光划过。   江臣遇余光感觉有一道穿着校服的身影从旁边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出了残影,清脆一声响,一把匕首掉在地上,一米九那边的小眼睛被展靳拧着手腕按在墙上。   江臣遇一脚踹开面前的人,陡然加进来一个人,一米九那边也停下了,双方保持着一段距离。   “操!”小眼睛骂了一句。   “出来混,总要讲点规矩吧。”   江臣遇看到展靳拿着匕首拍了拍小眼睛的脸,语气慢悠悠的吓唬人。   让人感觉很……很变态。 第4章 小基佬   展靳身上的校服穿得工整,拉链都拉到了顶端,脸长得又白又俊,不露锋芒的内敛,看着就是一好学生,跟成天偷鸡摸狗打架闹事混日子的学生完全不搭边。   被压在墙上的人骂骂咧咧,“砰”的一声,匕首擦着他的脸插在了墙壁上,墙灰往下落,握着匕首的手筋骨有力,骨节漂亮,他一下没了声。   “还找了帮手是吧。”一米九指了指江臣遇,又指着展靳冷笑,“今天干脆都别走了。”   江臣遇:“我说了,没他什么事儿。”   “大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暴力做什么。”展靳讲和道,“断胳膊断腿的多难看。”   这话听着威胁似的,还嫌不够招仇恨。   已经动了手,是没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眼见气氛烘托到了一定地步,一阵河东狮吼响彻天际。   “你们!干什么的!?哪个班的!”   靠近校门的方向,穿着西装挺着个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走来,几根稀疏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秃了半边天的头顶。   来人是学校的教导主任。   江臣遇看着走来的人,站在原地没动,手腕忽而被人攥住,力道扯得他往右边倾斜,脚下趔趄两步,挣了一下手腕,没挣开,抬头看见展靳的侧脸轮廓,怔了一秒的功夫,脚下莫名其妙顺着力道快步跑了起来。   另外几个人也反应了过来。   三拨人前中后的跑了起来,教导主任追着一米九跑,一米九追着展靳他们跑。   街道上两边商铺开着门,有人坐在门口嗑瓜子,大路上一览无余,他们成了一道风景线。   教导主任常年和学生斗智斗勇,体力很不错,追了他们一条街才被甩掉,但展靳和江臣遇还没停,一开始是展靳拉着江臣遇跑,后来展靳的速度慢下来,变成了江臣遇拉着展靳跑。   一米九还追在身后,倘若不是有展靳,江臣遇已经不想跑了,那几个心黑手脏,展靳算是被他牵连,他们把展靳也算了进来,不会让展靳轻易走。只有他一个,他能抗,有展靳,他不一定能顾得上人。   他们拐进了一个巷子,里面七弯八拐的很绕,展靳他们跑进了一个死胡同,江臣遇把他甩墙上,肉体和墙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展靳肩胛骨撞得钝痛。   “你就不能温柔唔……”展靳一句话没说完,被江臣遇捂住了嘴。   几秒后,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又停下,有人骂了两声,挑了个方向,脚步声远去。   江臣遇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手背被展靳食指轻点了两下,他才意识到还捂着展靳嘴,手刚松了一点力道,就被展靳扯了下来。   他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打湿了发尾,脸上浮着一层潮红——憋的,脸颊旁边还有几道更红的指印,他后背抵着墙壁,仰起头,下颚线线条绷紧,张嘴大口喘着气。   他校服整洁得变得乱糟糟的,活像被人蹂躏了一番。   江臣遇指尖蜷缩了一下,掌心有点湿,视线飘忽的落在他红了的喉结,别开脸,突然不太敢直视他。   风拂过脸颊的感觉,极速奔跑升上来的心跳,快要窒息的呼吸,灼烧的肺部,都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江臣遇喘着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展靳缓了缓,江臣遇再不放手,他是真要被捂得没气了,力气那么大,没一点透风的缝,往死里捂,不知道的以为多大仇。   “谋杀啊。”他喘过气道。   也亏得这一米九真就光长个儿不长脑子,三个人一齐都往一个方向跑,能逮着人纯属运气。   江臣遇:“抱歉。”   展靳听到这一声道歉,诧异的看了江臣遇一眼,江臣遇皱眉问他什么意思,展靳没别的意思,只是没想着他会这么轻易的说这俩字。   展靳:“没听清。”   江臣遇:“那就算了。”   “唉。”展靳鞋尖抵了抵江臣遇的鞋,“潘云熙是你什么人啊?”   江臣遇鞋子往后撤了撤,“跟你没关系的事儿,少打听。”   “那几个体校生,找他的吧。”   他们穿着隔壁体校的校裤,身份很好猜。   展靳笑了声,嗓音倦怠,“他们给潘云熙递情书,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江臣遇拧了下眉头,重点在他前半句话:“什么情书?”   展靳在vip观众席时看到一米九兜里塞了粉色信封,他们动手后,情书掉出来了,上面写着“潘云熙”的名字。   江臣遇似乎并不知情。   “你不知道也能跟他们打起来?”展靳不禁道,“你们校霸打架,这么随意?”   江臣遇:“……”谁猜得到他们大张旗鼓找过来是这么个滑稽的原因。   他抬眼对上展靳含着笑意的眸子,不想落了下风,道:“你们好学生翻墙,这么熟练?”   “你很关注我啊。”展靳说,“江同学。”   江臣遇:“……”   他扭头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转头快步走回来,在展靳面前站定,狐疑的扫了一眼展靳的脸,“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写的?他们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展靳道。   “男的怎么可能给男的……”他说着,忽而意识到什么一般,话卡壳了,看向展靳。   展靳也看着他,偏了偏脑袋,漂亮的唇珠抿着下唇,唇角轻轻勾着一道浅浅的弧度,一点儿也不惊讶,饶有趣味的模样,“搞歧视啊?”   两人对视半晌。   江臣遇眉头紧皱:“你也……”对潘云熙有那个意思?   后半句话他问不出来。   展靳不介意被人知道性向,但从来没有主动和谁说过,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是他一贯的处理态度。   四目相对片刻,江臣遇基本上已然在心里勾勒出了一个答案。   “操。”他扭头大步走了,消失在拐角口。   几秒钟后,急促的脚步声又回来了,展靳看着去而复返的人气势汹汹走到他面前,揪着他衣领往墙上一按,两人鼻尖几乎抵上,彼此的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   江臣遇沉声道:“我警告你,别打他主意。”   这个“他”,指的只能是潘云熙了。   展靳抬手屈指弹了一下他手背,“别占我便宜。”   江臣遇低头一看,看到他衣服被自己扯得大开,锁骨到肩膀露得若隐若现,他反应极大地松手后退两步:“你!小基佬。”   听到这个称呼,展靳愣了一下,笑了,“怎么了呢,小直男。”   江臣遇:“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   .   江臣遇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脑子里在进行头脑风暴。   那个体校生是个基佬,想给潘云熙递情书的基佬,操。   展靳也是个基佬,也想给潘云熙递情书,我操。   在江臣遇的印象里,基佬玩得很乱,之前在拳击馆工作,他碰见过一个基佬,包养了个拳击教练,化的妆妖娆又骚气。   不过基佬也不一定全是那种德性。展靳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白白净净的,笑起来也挺干净的。   江臣遇脚步一顿,也不知道那几个人走了还是守株待兔。   展靳看着再次去而复返臭着脸的某人。   江臣遇走到展靳面前,阴影笼罩在他身上,“起来,走了。”   展靳先前在他走后,被江臣遇闷的头晕,也顾不上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歇着,没想到他打了个回马枪。   家里言传身教,在外展靳一向是比较注意形象的,他起了身,拍了拍衣服,校服背后沾了青苔,只能回去洗了。   江臣遇闷头往前走也不说话,展靳也没开口。   出了小巷子,外面是大街,两人便分开走了。   展靳摸出手机想看下时间,这才想起秦瑞,等他到了网吧,还没走近,一伙人排着长龙从网吧里出来,清一色的穿着校服,最前面的是前不久追逐他们的教导主任。   .   隔天早上,教室零星坐着几人,还有人开着窗在吃泡面,后排,展靳桌上摊着试卷补作业,昨天那个点差不多快放学了,他没再回学校,书也没拿回去。   “啪”的一声轻响。   展靳抬头,一本笔记本被放在他桌角,笔记本上放着一盒早餐,他侧头看向才到教室的同桌。   江臣遇今天书包上没有那只小熊吊坠了,仔细一看,能看到拉链上的绳子,吊坠被他塞进书包里了。   “潘云熙还你的笔记本。”他坐下来低声说,顿了一下,“早餐,他给你的谢礼。”   昨天才说了让他别打潘云熙主意,今天就成了那个搭桥牵线的人。   “我发现你——”展靳想了想,“挺乖啊。”   江臣遇:“……”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用“乖”来形容他,展靳的表情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在讽刺。   早餐袋子里是一盒灌汤包,喷香,勾人食欲。   同桌坐下后,把帽子一戴,伏在桌上开始睡觉。   展靳翻了一下笔记本,随手塞进抽屉,他隐约听到了一阵咕噜声,顿了一下,扫向旁边的脑袋。   教室里不算安静,那声音稍许忽略一点,便要错过了。   他笔帽碰了碰江臣遇的手臂,江臣遇转过脸。   “我吃过早餐了。”他提着袋子放在江臣遇桌上,“吃吗?”   “不用。”江臣遇不耐的说完,埋头趴在臂弯间,知道他听见了,耳朵一时烧得慌。   他不是个脸皮薄的人,但今天面对展靳很不自在——他眼下最不想的,就是在展靳面前丢脸。   他听到展靳沉吟片刻,说,“潘云熙买的啊……”   “那等会可得好好去谢谢他。”展靳似笑非笑道,语气别有深意,“得请他吃个饭吧。”   江臣遇坐起身,转过脸:“你不是吃过了,还吃得下?”   江臣遇知道他这是激他,偏偏戳得是他在意的地方。   展靳拎着袋子放在了江臣遇桌上,继续补作业去了,江臣遇盯着面前的袋子,燥还是有点燥。   展靳在某一方面意外的细致入微,无论他说什么,江臣遇可能都不会接下这份早餐,但他什么也没说,免去了给人琢磨的空间。   随意得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儿,萦绕着能让人松弛下来的气场。   江臣遇瞥了展靳几眼,犹豫间,展靳手伸进抽屉,拿出了一盒东西放在他桌上。   是巧克力,上面透明的地方能看到里面一盒有四个,包装透着奢侈感。   “帮我给潘云熙吧。”展靳说,“回礼。”   江臣遇:“当我跑腿儿的?”   展靳活动脖子的动作停了一下,自眼尾瞥向他,一双笑眼天生带着点柔情似水,江臣遇对上他眼睛,想起要是他自己去的话,那更麻烦了,而且东西都没进展靳肚子。   他嘴唇微动,话还没说出来,见展靳手在校服兜里摸了摸,伸到他课桌上。   两声轻响,两颗和盒子里同款的巧克力落在桌上。   “跑腿费。”展靳说,“辛苦了,江同学。”   江臣遇:“……” 第5章 你好敏感啊   “唉。”秦瑞课间第十次唉声叹气,幽怨的目光落在展靳身上,宛若在看抛妻弃女的渣男。   今早第一节课,他和班上其他几个一起在体育课逃课出去的同学,被教导主任拎到办公室挨了一顿训,要罚写检讨,下周周一升旗全校通报。   这刚开学,他们被教导主任抓住当成了典范。   秦瑞道了声倒霉,教导主任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去了那网吧抓人,心情还很差,昨天他们被叼了一路。   展靳闻言,笔尖停下,道改天请他吃饭。   秦瑞没有发觉他都异样,江臣遇不在座位上,他转过头凑近展靳的桌子,“作业写完了没?借我抄抄。”   教学楼一楼楼道下有个杂物间,下面被阴影笼罩,平时没什么人会留意这儿。   “他让你给我的?”潘云熙接过巧克力。   江臣遇“嗯”了声,看他高兴的样子,嘴唇微动,“你……”   “怎么了?”   “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你怎么这么问呀?”   “随便问问。”江臣遇说,“你交朋友还是多注意一点吧。”   潘云熙往前一步,“阿遇,你知道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江臣遇和潘云熙在楼梯下待了会儿,上课铃响才回到了教室,他手塞兜里摸到了两颗巧克力,瞥了旁边展靳一眼。   他有他的把柄,但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他说出去了也没人信吧。   他捏紧口袋里的巧克力。   展靳突然转过头,倾身靠过来,江臣遇浑身刺都竖了起来,“你干什么!”   展靳:“?”   他把手里拿着的书放在江臣遇桌上,让他递给过道另一边的那桌同学。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近吗?”展靳笑道,“你好敏感啊,同桌。”   江臣遇:“……”   发现别人是同性恋,态度无非三种,抗拒厌恶恶心,或者中立无感,第三种则是包容接受,江臣遇说厌恶谈不上,他这状态用一个词儿形容,大概率就是“恐同”。   如临大敌的紧绷,让展靳觉着有些好笑,偶尔想逗他一下,挺有趣的。   【潘云熙:明天下午一起去看电影吗?】   卧室亮着灯,展靳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头顶着块毛巾坐在床上拿起手机看消息,潘云熙说还约了江臣遇,他觉着他们两人之间有点误会,还因他而起,他很愧疚,所以想约着大家一起出来玩玩,在中间做个和事佬。   小说有过这一段,然而,原剧情中这场电影之后,两人关系不仅没有和解,还变得更加恶劣了。   展靳往后躺在床上。   已知既定的走向,他没有思考过世界真假的问题,这代表他否定了他过去乃至于身边的一切,他所有的感知,这些年的经历,都是真的。   是出局还是进局,或许是因为江臣遇身上有和他某些相似的地方,展靳选择了后者,掺和进来,不管结局如何,只随心所欲。   周日,阴了好几天的天出了太阳,下午两点,他们约在了商场的电影院,电影院门口人来人往,情侣手挽手有说有笑的走过。   “还要等谁?”江臣遇问。   “再等等吧,他说已经到了。”潘云熙话音刚落,便看到了展靳,他抬手示意。   江臣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远处,展靳身上穿着低调,但身高腿长,通身气质掩盖不住,旁边还是会有人往他看去,他快走到他们面前时,和江臣遇直勾勾的视线对上,他抬手打招呼,“呦,小……”   江臣遇下意识的以为他要叫“小直男”。   他“小江同学”四个字还没说完,江臣遇风似的卷过来,捂着他的嘴拽着他的手往后拉。   潘云熙都没反应过来。   旁边路人纷纷看向他们,江臣遇捂着展靳的嘴,压低声音道:“别乱说话。”   展靳弹开他的手,“都在看呢,别这样,不合适。”   江臣遇往周围扫了眼。   江臣遇的外形条件很优越,但无论是轮廓还是五官,凑在一起孤冷凶悍,似雪地里的狼,属于只可远观的类型,近看压迫感太强,和展靳这种随性慵懒大猫派是完全相反的帅哥类型。   不好惹是第一印象。   他也不怕别人看,松开了展靳,“你怎么在这儿?”   “潘云熙没告诉你?”   “什么?”   “他,约了我,然后再约了你,你说为了什么?”   江臣遇不解,展靳漫不经心道:“拉郎配啊,江同学。”   江臣遇:“……”他嘴里没一句能听的。   “阿、阿遇!”潘云熙跑过来,拽着江臣遇往后退,“你别动手。”   他解释展靳是他约来的朋友,他希望大家能和平相处,他觉得江臣遇有些太冲动了,转而问展靳要不要一起去买爆米花,让江臣遇冷静一下。   江臣遇抿着唇,一言不发。   展靳没去,他道他和江臣遇聊聊,虽然最后两人什么也没说,光坐在那看彼此的脸了。   潘云熙和江臣遇相处很耐人寻味,展靳从前没太注意过,如今才觉,潘云熙不简单啊。   江臣遇被潘云熙那一通话说得明显心情差到谷底,潘云熙去买了爆米花,临到电影开场,江臣遇都还散发着低气压。   三人的座位在最后一排的正中间,展靳转了票钱,票是潘云熙订的,他说后面视野好。   这个场次是一部科幻片,电影院零零散散的坐着人,看了有十分钟左右,展靳身体往后靠,侧头看向江臣遇那边,他手臂从后面绕过去,指尖还没碰到江臣遇的肩膀,被他握住了。   他靠在座位上,幕布上投射出来的光落在他眼底,他眸子里闪烁着幽冷的光,把他的手往后扔了下去。   展靳:“……”   他手臂搭上了潘云熙的后座,这回纯属报复,江臣遇见他还敢,再扔。   两人的手在后面都要打架了,潘云熙还在吃着爆米花专注的看着电影。   两只手纠缠不休,来回扔了几次,江臣遇攥住他的手,往后一扯,展靳身体猛地往潘云熙那边倾斜。   “怎么了?”潘云熙压低声音问。   江臣遇握着他的手松开了,隔着潘云熙盯着他,展靳说没事,唇角一勾,在后面竖起手,比了个中指。   江臣遇:“……”   他握住展靳的中指,欲要往后掰。   真狠。   展靳察觉到他的意图,手指一下插进他的指缝,握紧他的手。   江臣遇抽了一下手,抽不出,怕动作大了,潘云熙一转头便能看到后面两只十指相扣的手,黑着脸坐着停下了挣扎,为了自然,他岔开腿往后靠坐着。   妈的,这小白脸居然来这一招,太不要脸了。   到后来,江臣遇已经麻木了。   小白脸手还挺大。   皮肤摸着也光滑。   掌心湿濡感传来,他绷着唇角,想,展·不是东西·靳的手出汗了。   电影结束,电影院的灯亮了起来,幕布上播放着片尾广告,江臣遇去了卫生间,卫生间没人,他上了厕所,转头看到展靳站在卫生间门口。   “你来做什么?”   展靳:“观景?”   他走进去放了个水,洗手的时候江臣遇在旁边看着他,也不出声。   “警告我?”展靳主动问。   江臣遇:“什么?”   展靳关了水龙头,“‘不许接近潘云熙,不许对潘云熙起歹念’,你不是想说这个?还是我会错意了?”   他带着水的指尖自江臣遇手背轻触。   江臣遇条件反射的抬手躲开,微凉的触感在手背上挥之不去,似藤蔓从手臂一路缠绕上了心脏,陡然缠紧。   他掀起眼帘,走近一步,定定看着展靳的眼睛,眼神锐利,阴沉道:“你敢仗着他不懂,随便占他便宜,我不会饶了你。”   他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的安全距离,侵入了属于展靳的领域,给人造成了威胁感。   展靳没有挪开视线,也没后退,空气中霎时间紧绷了起来。   潘云熙和江臣遇两个人,都是外貌反差型啊,一个跟兔子似的,看着软糯无害,张嘴却是一口锋利的牙,伤人于无形。一个像狼,凶狠摆在明面上,实际上却是一条呲牙咧嘴的大型犬。   “你怎么会这么想?”展靳偏头若有所思,“唔……我和他,怎么看,都是我比较……”他思索片刻,“吃亏吧?”   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江臣遇无言以对。   空气中紧张的氛围陡然瓦解。   “你……”他眼神复杂。   展靳:“嗯?”   江臣遇:“算了。”   他往外走去。   “江同学。”展靳走到烘干机那,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你的手好像很容易出汗哦。”   江臣遇的脚步趔趄了一下。 第6章 躺好别动   一场电影两个小时,两人的手大半场都以那个姿势十指紧扣在一起,手臂难免会有点后遗症,手腕也有点酸疼,展靳烘干了手上的水,甩了甩手,从卫生间里出去。   江臣遇和潘云熙坐在奶茶店外的桌边,他们给展靳点了一杯奶茶,展靳和江臣遇对上眼,坐过去,把吸管插进奶茶杯。   三人坐在一块儿,气氛诡异,潘云熙开口聊起了电影,江臣遇没看,展靳也没怎么看,听潘云熙聊了两句,他自然而然的把话题转移到了他和江臣遇身上。   展靳很擅长察言观色,有意跟人聊天时,完全能把话题不着痕迹的往他想要的方向聊,不会让人感觉刻意,营造出的氛围也很轻松自在,但不包括江臣遇。   他手上中指内侧有一条疤,展靳随口提起这事儿,问怎么弄的,江臣遇倏地掀开眼帘往他看去,喉中干涩的吞咽了一下。   “唉?是吗?”潘云熙转头道,“我都没注意到。”   江臣遇心脏一紧,往后靠在凳子上,把手塞进兜里,大拇指摩挲着那道疤,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忘了。”   展靳夸他的手很好看。   江臣遇扯了一下嘴角。   潘云熙左右张望,突然想起道:“对了,阿遇你等会儿得去赶场吧,来得及吗?”   江臣遇:“嗯。”   展靳:“赶场?”   “对啊。”潘云熙说,“他还有个兼职,我身边的人就属他最厉害了,现在都是自己赚钱——”   江臣遇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他:“不用什么都说。”   他不想叫展靳听见这些东西。   江臣遇频频看手机时间,没法儿再往下拖,走时,他拽住展靳的手腕往旁边走了两步,在他耳边压着嗓音道:“别胡乱说话。”   “知道了。”展靳偏头,呼吸落在江臣遇耳后,“阿遇。”   这两个字叫得缠缠绵绵的,江臣遇的神经仿佛下一秒就要绷到极限炸了。   “……不准这么叫。”他咬牙说。   “知道了,小江同学。”展靳轻笑。   直男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江臣遇:“……”   他走了之后,潘云熙问展靳他们说了什么,展靳道没什么。   潘云熙知道江臣遇对他占有欲很强,而展靳上次送了他巧克力——巧克力的含义算是比较暧昧的,也是态度软化的信号。   这次约展靳出来看电影,他也差不多知道展靳对他的态度了。   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潘云熙舔了舔唇角,咬着吸管,“我们去逛逛吗?这层楼还有密室。”   “时间不早了。”展靳说,“早点回家吧。”   “啊?”潘云熙怔了怔。   展靳唇边似有若无的含着笑,内敛又温柔,又透着让人没法拒绝的强势,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江臣遇果然对他说了什么吧,潘云熙叹了口气。   .   周一早晨八点,学校例行升旗仪式,升旗仪式结束之后,秦瑞喜提上台演讲,一同上台的还有其他班的同学,他们班占了四个。   吃了这个教训,这周的体育课秦瑞老老实实没敢再翘课。   展靳和秦瑞一块去学校器材室借了篮球,展靳把玩着篮球,听秦瑞说:“你和你同桌怎么回事,放了个假回来,关系突飞猛进啊,啧啧,你能不能注意点,我后面跟坐了个制冷器一样儿,搞得我很紧张知不知道。”   这两天秦瑞偶有两次听到身后的对话,都被吓得胆战心惊,今天上午,英语课上随堂测试之后老师让他们同桌互相批改试卷,展靳和江臣遇的两张试卷都放在了江臣遇桌上。   秦瑞听到江臣遇冷笑一声,说:“都让我批了,你做什么?”   然后展靳思索了一下,“我坐享其成?”   秦瑞当时坐在前面,非常害怕后面这位大佬掀桌子。   展靳:“他脾气挺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看到了不远处往篮球场外走的江臣遇,三人迎面碰上,展靳和他擦肩而过时,肩膀撞上,两边人停下,侧过脸看着对方。   江臣遇长着一张很符合反派邪性的脸,自身冷感加持,似随时会拎起桌子撂人脑袋上阴晴不定的那种反派。   秦瑞:“……”   脾气……挺好?   “不好意思啊——”秦瑞拽了展靳一下。   展靳:“打球吗?”   篮球在他手中一抛,江臣遇偏了偏头,抬手接住了球,还没把球扔回去,体育老师过来了,朝他们招手:“你们几个,过来。”   三个学生站在体育老师身后,展靳他们过去后,六人站成一排,体育老师脖子上挂着哨子,背着手在他们面前徘徊,“上次就你们几个是吧,体育课跑去网吧,体育课就不是正经课了?”   对于他们的翘课行为,体育老师非常愤怒。   展靳举手,尾调散漫:“老师——网吧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吧?”   体育老师看他眼熟,问他体育课那天去哪了。   展靳:“……”翻墙。   于是展靳还是被连坐了,江臣遇从始至终臭着脸也不辩解。   体育老师认为他们能翻墙,是体力过剩,一伙人被拉去操场操练,做引体向上,六个人两人为一组,能做多少做多少,体育老师在旁边转悠给他们计数。   男生和江臣遇不太熟,都不太愿意和他一组,自发排成两排之后,展靳和江臣遇排在了最后。   经常打篮球运动的男高体力还算不错,但引体向上太考验核心力量,前面几个很快气喘吁吁从单杠上掉下来,灰头土脸的跑到一边儿。   轮到展靳和江臣遇时,这么会儿功夫,旁边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同学。   展靳脱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短袖T恤,他挑了右边的单杠,抬手一跃挂了上去,小臂肌肉线条霎时间紧绷,江臣遇看了他一眼,也挂了上去。   两人做的频率相同,较劲儿般,旁边的同学一开始看热闹,后来帮忙计数了起来,过了第十个,有人吹口哨起哄。   展靳瞥了眼旁边,江臣遇体力方面很不错,而且似乎是故意跟他同频,这么做下去,他们两个总有一个会筋疲力尽。   做到第二十个,展靳松开了手,从单杠上落了地,回过身发现体育老师在看他,看了一眼又看向了江臣遇,他也看向了江臣遇。   江臣遇只把校服袖子撸上去了一点,臂上肌肉薄薄一层,从衣服褶皱的走向仿佛能勾勒出结实的身体轮廓,他比展靳多做了十个才下来。   “你——对,就是你。”体育老师指了指展靳,“省力偷懒是吧?”   展靳:“……不是。”   “别说没有,还没有谁偷懒逃得过我眼睛。”他道,“说,有余力为什么松手!”   “我……”展靳说,“保存体力。”   展靳今天有点倒霉。   继他被秦瑞他们牵连之后,秦瑞他们又被他牵连了回来,体育老师让人搬了三个垫子,“五分钟,谁先坚持下来,谁先走。我有的是时间跟你们慢慢磨——收腹,腰不要塌下去。”   展靳手肘撑在绿色的垫子上,背脊挺直,腹部收紧,衣摆往下坠,系成结的校服裤带上隐约可见肌肉线条。   一双球鞋出现在他的视野,他抬头,江臣遇在他面前蹲下,手腕搭在膝盖上,难得的幸灾乐祸哼笑:“活该。”   展靳:“看我笑话啊?”   “呵。”江臣遇配合的冷笑了声,特别没有感情。   平板支撑的人当中,江臣遇是唯一幸免的那位。   旁边的人嘴上叨叨不停,特别聒噪,喊着不行了,没坚持多久又摔在了垫子上。   “爽吗?”江臣遇蹲在展靳面前,享受着此刻居高临下看戏的时刻,毕竟难得的在展靳面前占据上风。   “你要不试试?”展靳道。   江臣遇唇角一扯,“可惜,没机会。”   这话说得非常挑衅,且欠揍。   一阵风吹来,展靳衣摆鼓了起来,他“嘶”了声,伸手去扯衣服,失去平衡,膝盖抵在了垫子上。   “有说话的力气,没有做支撑的力气?还叫,有这个劲儿叫五分钟早坚持过去了。”体育老师在看着计时器,“没力气了是吧?”   他一转头,看到展靳屈膝抵在垫子上,江臣遇蹲在他旁边,很是“关怀”的模样。   “挺讲义气啊,你们几个,这么喜欢聊,那干脆聊个够好了。”   在听到体育老师让他们躺下去时,江臣遇以及其他两个男生都是抗拒的,抗拒却没有多大的效果,另外两个男生很快便妥协了,甚至还抱着点好玩的心态。   太不争气了。   江臣遇站在原地没动,震惊到无以复加。   “那个,要不我……”潘云熙从人群中举手。   江臣遇回头,“啧”了声,踹了一脚垫子,坐了下去。   他知道潘云熙想说什么,他也不可能让潘云熙那么做,潘云熙不知道展靳是个基佬,真让他来,那是把他置于危险之中。   他宁愿牺牲一下自己。   几分钟后,方才还在旁边奚落展靳的江臣遇视死如归的在展靳的垫子上躺下去,他脸色黑沉,眼睁睁看着展靳悬在了他身上。   展靳手肘撑在了江臣遇两侧,别人看不到展靳的表情,江臣遇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展靳抿着唇,在忍笑,眉梢眼角都是溢出来的笑意。   “爽吗?”他回问江臣遇,“江同学,你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操。   江臣遇嘴唇动的弧度很小,声音也很小,恶狠狠威胁道:“你要敢砸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展靳:“那我坚持不住了呢?”   “坚持不住也要坚持住。”江臣遇说,“不然你就死了。”   “那你,躺好别动。”展靳说,“不然我可保证不了,会发生什么意外。”   能发生什么意外?   江臣遇和他泛着秋波般的眸子对视。   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角度看他的脸和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展靳额角黑色碎发垂落,骨相生得好看,两人的距离靠的太近,他的呼吸一阵一阵的席卷他的面庞,近到江臣遇能看清他眼底的倒影。   全都是他。   深情眼专注的时候看谁都是深情款款。   他微红的薄唇张开一小条缝隙喘着气,舌尖若隐若现。   江臣遇突然清晰的意识到,展靳是个基佬。   操。   心态从不情不愿带着点烦躁开始转变成了不自在,他扣着身下绿色的垫子,垫子不经常拿出来用,大多数时候女生体测仰卧起时才拿出来,上面有点灰尘的味道。   展靳身上有点香。   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有点香。   但是淡淡的很好闻,一点也不腻,和他见过的基佬喷着香到腻人的香水味不同,展靳身上的味道闻着很干净清新。   耳边是他轻微的喘气声,隔得太近,他的呼吸起伏江臣遇都能似有若无的感觉到,每次呼吸,衣摆都会扫过他的校服。   江臣遇又有点不太敢直视他的脸,感觉很奇怪。   很不自在。   他闭上眼睛。   怎么感觉好像更奇怪了。   没见过世面的直男此时此刻仿佛被架在火上烤。 第7章 龌龊   在旁人看来,江臣遇的表情可以解读为十分不情愿,干脆眼不见为净,展靳喜欢同性的传闻班上同学多少听说过,不过这会儿也没人起哄。   一是江臣遇不好惹,二是展靳在班上人缘好,开学之后大家自然而然的从没在他面前议论过这事。   “啪嗒”。   一滴汗水顺着展靳的鼻尖滑落,滴在了江臣遇闭着的眼帘上,江臣遇本欲睁眼,感觉到眼帘上的动静,眼睛没睁开。   展靳看到他睫毛抖动了两下。   今天出了太阳,先前做了引体向上,现在又在太阳底下做平板支撑,晒得他身体温度往上窜。   闭着眼的校霸,还挺乖。   江臣遇的眼睛偏圆,这种眼型按理来说本该是偏向无辜的,但他上眼睑盖住了一点黑润的瞳孔,眸子凌厉,冷着脸更是凶神恶煞,浑身带刺跟刺猬似的。   闭上眼之后,收敛了戾气,抿着的唇角微微往下,只是有一点不太高兴的样儿。   坠落在他眼帘上的汗珠顺着他眼尾往下滑落。   体育老师在前面走来走去,“你们这些学生,天天只知道读书,身体素质都差成什么样了……”   趁着体育老师裤腿遮挡,展靳寻了个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屈指用指关节扫去了那滴汗水,压低嗓音道:“不好意思啊——”   话音未落,江臣遇瞬间掀开眼帘,瞪圆了眼睛,眼底充满了错愕,手指擦拭过眼尾留下的触感如羽毛扫过,不重,存在感却十足,留下耐人回味的后劲儿。   他偏过头,围观同学有说有笑,对上他的目光后仓皇躲开。   江臣遇心脏一颤,同样压着声音道:“你疯了?”   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多人面前调戏他!?   展靳:“嗯?”   “你……不要脸。”江臣遇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展靳忽而间明白了些什么,弯了弯嘴角,故意道:“又没人知道,你怕什么?”   江臣遇恶狠狠的瞪着他。   汗水从展靳颈间滑落,阳光底下少年的肌理覆着一层可口的水润光泽,他脸上挂着笑,游刃有余的样儿,看不出有什么坏心眼。   江臣遇身上似有千百只蚂蚁爬一样,再一次避开和展靳对视,在对峙中,这种行为完全是落了下风,漏了怯,不是他会做的事,但眼下情况不太一样。   五分钟格外的漫长,他眼神四处飘忽。   展靳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和人长时间的对视,气氛也会变得很尴尬。   展靳干脆阖上了眼睛。   江臣遇怔了一下,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旁人看不见展靳闭上了眼睛,而江臣遇可以清晰的看清他的睫毛。   他吞咽了一下,有种仿佛下一秒,他会突然掀开眼帘的感觉。发觉自己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又偏头看向旁边。   旁边那平板支撑的同学手臂抖得帕金森似的,愣是没有趴下去,底下多了个人,四目相对忍不住的想笑,于是两人一个看上面,一个看下面,只盼着能早点解脱。   和他们这边气氛完全不一样。   旁边两人一个接一个叠罗汉,男生吵吵嚷嚷的相互嫌弃,展靳一直很稳,闭着眼一次过了这五分钟,直到老师说可以起来了,展靳才睁开了眼睛,手臂一撑,从江臣遇身上起开。   阴影散去,江臣遇闷不吭声坐了起来,起身从人群里挤开,展靳余光瞥见他离开的背影,形影单只得像人群里的孤狼。   卫生间里,江臣遇弯腰捧了一把水泼在脸上,洗去展靳砸在他脸上的汗,连同脖子都用手抹了几下,脖子上的皮肤被搓红,他衣领口微湿的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片刻后,抬手将衣领整理好。   江臣遇一向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比同龄人更沉得住气,很久没有对某个人情绪起伏这么强烈了。   不是什么好征兆。   .   隔天早上七点多,展靳进了教室,把书包放桌上,旁边江臣遇已经到了,“同桌,早。”   江臣遇:“早。”   展靳拉开书包拉链的手一顿,挑眉侧头。   很反常啊。   “吃过早饭了吗?”   “嗯。”   展靳和他说话他都会简单的“嗯、哦”给出回应,冷淡又平静,和对待别的同学没什么差别,说不出的诡异。   后来,展靳发现只有在他刚睡醒那会儿,本性里对他的“不同”才会展现出来,而每次对上展靳若有所思探究的目光,又会瞬间清醒,随后展靳会别开脸看向窗外,对他的这种反差有些忍俊不禁。   月末,高二生迎来了开学第一次月考,月考结束之后便是假期,隔天中午,展靳接到了他爸的电话,他爸工作忙,过两天要出差,今天叫他出去一块吃饭,维系感情。   “听说你们月考了,感觉考的怎么样?”他爸翻着菜单问。   展靳:“还行。”   “不要骄傲自满,月考成绩不能代表什么……”他爸颇有长篇大论的倾向,不言苟笑,面庞皱褶都带着威严,套用工作上的态度,公式化的管教孩子。   虽然展靳并不知道他爸从哪里看出了他“骄傲自满”,他端着水杯抿了一口水,看了眼旁边拿着笔的服务员,手搭在桌上,指尖在桌上轻点两下,道:“爸,人等着呢,先点单吧。”   一顿饭吃完,他爸要去机场赶飞机,临走了还在叮嘱他功课不要松懈,“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学校吧。”   车边,展靳一顿,牵扯了一下唇角,“知道了。”   他爸订的饭店在学校周围,感情为的是方便他待会儿“午休结束”返校。要说他爸不关心他,这些细节又处处体贴,要说关心他,连他放假了都不知道。   不过展靳也不是追着要糖的年纪了,懒得去追究这些问题。   车子驶入马路,展靳转头,顺着走到了校门口,放假校门外一条街都有点冷清,他越过了校门,坐在公交站牌下的长椅上,风有点大,他把卫衣帽子戴上,抱臂等车。   没过多久,一辆公交车驶来,展靳起身之际,手上突兀的被柔软的触感捏住,他偏头,再低头,看到一个只到他大腿根的头顶,扎着两个丸子头,背着一个小书包。   她仰起头看着他,小脸蛋白净,那双眼睛莫名给展靳一点熟悉感。   两人大眼瞪小眼,公交车关上门,行驶离开。   展靳:“?”   “哥哥。”她问,“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才放学呀?”   展靳坐了回去,告诉她他们学校放假了,女孩一脸失望。   “你家里人呢?”   “我是自己来的。”她说,“我迷路了,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这太像某种新型利用小孩的拐骗套路,展靳掏出手机,问她记不记得电话,她说不记得了。   两人坐在长椅上,女孩晃着腿,半晌,展靳问她记不记得回去的路,女孩一脸惊喜,问他是不是要送自己回家。   “不是。”展靳说,“拐去卖了。”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弹了一下她额头,“别瞎跟着人走。”   出租车一路行驶到了一个破旧小区,水泥路坑坑洼洼,电线杆上贴着小广告,绿色垃圾桶里的垃圾溢出来掉在旁边,散发着酸臭味。   展靳:“认得路吗?”   “嗯!”女孩名叫唐宝卷,很自来熟,“到了我就认得啦。”   展靳从车上下来,身后的小孩儿也跳下了车,牵着他的手兴致勃勃的哼着歌,两人和这个小区格格不入,两人一路到了一栋墙砖发黄的楼前,大门被用一个纸箱子抵着,他们畅通无阻的进去。   爬到三楼,小孩气喘吁吁,松开展靳的手,跑到一扇门前敲了敲,展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漫步走到她身后,靠在门边。   敲门声不断,终于,里面的人仿佛烦不胜烦,开锁声响起,“唰”地打开了门。   展靳抬眸的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会对唐宝卷的眼睛生出熟悉感——根本就是江臣遇的翻版,只是江臣遇的眼睛更细且厌世。   门内的江臣遇握着门把,身上穿着宽松的T恤和裤子,也亏得他骨架好,这么一身格外丑的衣服也能穿得有型,看到展靳的瞬间,他大脑空白了一瞬,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在他门口,他几乎脱口而出:“靠,小基佬?”   唐宝卷抬起头,展靳伸手捂住了她耳朵,莞尔一笑,语调温柔:“呦,小直男。”   江臣遇:“……”   他看看展靳,又看看唐宝卷,唐宝卷眨眨眼,江臣遇头疼的揉了一下眉头。   房间里不算宽敞,但很整洁,电视柜上放着一台电视,不见遥控器,沙发是灰色的,有几个地方还破了洞,展靳反客为主的窝在沙发上。   一声轻响,江臣遇把水杯放在了展靳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下,开始盘问唐宝卷为什么会跟展靳在一起,小孩逻辑还算通,一套话说下来,大概便是她离家出走来投奔江臣遇,江臣遇要送她回去,她就抱着江臣遇的腿干嚎。   江臣遇把她扔到了房间里。   “你……”他坐在展靳旁边,想了想,客气的问了一句,“要留下吃晚饭吗?”   展靳:“好啊。”   江臣遇:“……”   “怎么了?”   “你就不能客气点?”   “嗯……那你重新问。”   江臣遇重复了上一句话,打算展靳如果说“不好吧”,他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晚饭自己做吗?”展靳问。   “嗯。”江臣遇往后一靠,“我这情况你也看得清,没什么好菜招待。”   “那随便做吧,我不挑剔。”展靳客气道。   江臣遇:“……到时候回去会不会太晚了?”   “也是。”展靳说,“那……留宿一晚也不是不行。”   江臣遇:“……”   “你们gay都这样?”他问。   展靳:“怎样?”   “这么……”江臣遇深呼吸了一下,“随便在别的男人家里过夜。”   这小直男偏见还挺大。   展靳窝在沙发里,后颈靠在沙发上,天花板的电风扇印入眼帘,江臣遇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两下,低低笑了声,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臂支着脑袋,歪头看向他。   “是啊,我们gay呢,会吃人的呦。”   上扬的尾音调子钻进江臣遇的耳朵,他手颤了一下,肾上腺素流遍全身,“噌”的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嗓音都发紧:“龌龊!”   展靳:“?”   恐吓一下,怎么就龌龊了? 第8章 迷魂汤   展靳仰着下颚怔忪地看了他好几秒,蓦地明白过来,低头双肩颤抖,没坚持两秒,止不住地笑了出来。   江臣遇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放肆,愣了一下,紧随其后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冲上大脑,他绷着一张脸,恶狠狠道:“笑什么!”   展靳喘了口气,嗓音里还有压不住的笑音,“你们直男,见多识广的,想象力很丰富啊。”   他说话语调慢悠悠的,听起来意味深长,“平时都看什么呢?江同学。”   “你管我看什么。”江臣遇说完过了几秒,又道,“反正跟你们基佬不一样。”   说完觉着又有点怪,再做补充:“我又不是变态。”   解释得太多,便似欲盖弥彰,事态越描越黑,往奇怪的方向奔腾而去,江臣遇黑着脸闭上了嘴。   “咔哒”一声细响,房门打开,小姑娘听见笑声,以为江臣遇心情好多了,探出了试探的脑袋。   也算是给了江臣遇一个台阶,他扭头去阳台给小姑娘她妈打电话去了。   待他回来,展靳都已经和唐宝卷交换上电话号码了,小姑娘白嫩的小肉手操作着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听到江臣遇说她妈晚上来接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天塌了一样。   江臣遇懒得应付小孩,看向展靳:“你带来的,你看着。”   展靳没有意见。   江臣遇甚至没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感到放心这个问题,推门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补觉去了。   天色渐沉,太阳落山时,江臣遇顶着一头凌乱支楞在头顶的短发从房间里出来,展靳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划着手机,边上沙发被睡着的唐宝卷占领。   展靳本以为江臣遇说自己做饭是说说,没想到他还真的进了厨房,看那架势是会做饭的,展靳反坐在椅子上,双手在椅背上交叠,收了手机看着厨房那边。   校霸围上围裙,洗手作羹汤的场面竟也没那么违和,居家的江臣遇身上那刺头劲儿都散了不少。   小姑娘也醒了,围在江臣遇身边叽叽喳喳,展靳发现江臣遇看起来不耐烦,但还挺有耐心。   “哥哥,青蛙为什么是绿色的呀?”小姑娘问。   江臣遇甩了甩手上的水,神色不耐,“因为它被绿了。”   唐宝卷又问被绿了是什么意思。   江臣遇说它媳妇给它戴了绿帽子,它太生气,全身气绿了。   展靳在外面听得正乐着,江臣遇从厨房出来,手扒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指了指他,“你,带她,出去买点东西。”   展靳:“买什么?”   “鸡蛋,盐,楼下有超市,知道在哪吗?”   “嗯,来的时候看到了。”   展靳看出他这是被烦得受不了了,有些好笑,朝小孩招招手,“走,跟哥逛超市去。”   在逛超市这事儿上,小姑娘还是比较乐意的,欢腾地跑过来,跟着他出了门。   楼下地儿不大,这一片伫立的楼房都长得差不多,江臣遇说的超市也没多远。快到地方时,展靳看见了十字交叉的路口几道晃悠的身影,他脚步一顿,对方也看到了他,几人交头接耳一阵,朝他走了过来。   .   房间的厨房空间很小,多一个人都嫌挤,“笃笃笃”密集的切菜声响起,江臣遇总觉得这画面有点熟悉,想了好一阵,切菜声停下。   这他妈不就是妻子在家做饭,丈夫带小孩出去买东西的情景剧吗!   江臣遇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菜刀,有一瞬间想扔了它,紧接着,他听到了外面的哭喊声,他听出了是唐宝卷的声音,拎着刀走出去打开了门。   “哥哥哇……”他的腿被抱住。   江臣遇往外看了一眼,只有她一个人,“好好说,说清楚。”   他拎着人问了一遍才听明白,他们在路上被人堵了,展靳让她先跑回来了。   这一片很乱,经常有无业青年在这一片打劫闹事混日子,展靳带着一个小孩,两人气质一看都有钱,又是这个点,很容易被盯上。   江臣遇低骂了一声,没想着展靳这小白脸运气这么衰,他把唐宝卷扔房间里,让她乖乖待在家,进厨房关了火,拎着菜刀气势汹汹地出了门,脚下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他对这一片熟,很快找到了小孩说的地方,远远的,他看见几个高大的身影围着中间的人,近了便看清了他们是谁。   不是这周围的混混,是之前那一米九的体校生。   “我靠!”那伙人看着拎着菜刀走过来的江臣遇,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一伙人震惊了几秒,“你想干嘛?”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的?”江臣遇手上拿着菜刀,架势很猛,之前那点居家柔软的气息,在外又全化成了坚硬的刺,冷着脸身上侵略性十足。   跟普通混混不同,他身上是实打实的压迫感,稳且狠,很能镇得住场子。   “你管得着吗?”一米九话说得硬气,人没敢凑得太近。   上次不知道,后来他们是打听清楚了,这人就是个疯子,说不定真会砍人。   江臣遇半边身体挡在了展靳前面,“我上次说了,别找他事儿。”   气氛剑拔弩张,一米九脸色难看。   打,他们不想打,但是这么退,又显得很怂。   展靳拽了一下江臣遇的手腕,道:“你们来这儿找人,随意,找事儿,我奉陪。”   这话点醒了一米九,“我他妈没那闲工夫找你们事儿。”   一伙人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很快,他们消失在拐角,江臣遇还望着他们离开的地方。   展靳垂眸视线落在了他腰上的围裙上,刚才也就那几个人被江臣遇这阵仗威慑住了,完全没留意到他身上与之不符的东西,他指尖从江臣遇后腰勾了一下围裙带子。   围裙收紧,勾勒出了劲瘦的腰身。   “我操。”江臣遇腰间陡然一紧,受惊得差点蹦起来。   他转过头,瞪着罪魁祸首。   展靳:“怎么穿着围裙就出来了?”   江臣遇低头一看,“我爱穿什么穿什么,你有意见?”   “没。”展靳说,“你裸着出来我都没意见。”   江臣遇:“……”   迃P析4   “你想都别想。”他咬牙说。   妈的,这小基佬满脑子什么东西。   “还有,”他说,“别随便动手动脚!”   他全然没有在校时的那种平静冷淡裹了一层壳似的状态,情绪真实多了。   他说完转头便走,没留意到脚下垃圾桶旁边的玻璃啤酒瓶,展靳都没来得及提醒他,他一脚踩了个瓷实,整个人往后仰去。   这一脑袋磕下去,不是头破血流,便是尾椎骨受伤,展靳伸手去拽他,被他带得往下倒去,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寻找着力点,撑下去感觉到掌心下坑坑洼洼的地面,心道要完。   江臣遇被展靳那一拉缓冲了一下,没多疼,更多的是懵。   身上的重量沉甸甸的,温热的呼吸扫过他颈间,引得那一块皮肤发麻,除了打架,他很少跟人肢体接触的这么密切。   “你……”江臣遇跟只小天鹅似的仰着脖子,嗓子干涩,语气僵硬,“没事吧?”   “等会儿,别动。”   江臣遇一动就听到埋在他颈间的脑袋发出一声闷哼,他没动了。   另一个人的重量压在身上很难忽视,他呼吸间满是展靳身上的味道,湿热的呼吸一阵一阵的喷在他颈窝,他整个人僵硬着,问他哪磕着碰着了。   展靳没说话,手腕钝痛得厉害,几乎没法使力。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架都没打上呢。   过了几秒,他身体细细地发颤,这种变化和他贴在一起的江臣遇自然能感觉到,他以为是疼的,没想到两秒后,听到了压着的笑声。   展靳撑着地起来,伸手去拉人,被对方一巴掌拍开。   江臣遇:“耍我?”   “没,真的疼。”展靳摆了下右手。   光线昏暗狭窄的小路,骨节分明的手瘦长,这双手和那张脸很相衬,这会儿手腕红肿了一块,分外刺目。   这一跤摔的,江臣遇没什么事儿,展靳手腕扭了。   江臣遇有处理经验,两人去诊所买了些药,耽搁了不少时间,顺道找了家店打包了晚餐回来喂小孩儿,回来的路上展靳还挺乐呵,江臣遇觉着他摔的不是手,是脑子。   “你们这里的路走夜路挺危险啊。”展靳坐在沙发上,“指不定走着走着人就掉坑里了。”   “不会。”江臣遇毫无预兆的把冰袋放在他手腕上,“掉坑里之前会先碰上打劫的。”   “嘶……”展靳吸了口气,指尖蜷缩了一下。   “疼?”   “有点冰。”   “忍着。”   旁边抱着饼啃的小姑娘跑过来,趴在沙发上对着展靳的手腕呼呼吹了吹,“哥哥你给展哥哥吹吹呀,吹吹就不疼了。”   江臣遇:“……”   他“啧”了声,“你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   “嗯?”展靳抬眼,看了看小姑娘,唐宝卷睁着一双和她哥相似的眸子,单纯无辜又可爱,再看她哥,眼神凶神恶煞的,能吓死个人。   “怎么?你想喝?”   “……”   恰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江臣遇把冰袋递给了展靳,让他自己先敷着,起身去开门,他到了门口,开门后出去了,虚虚掩住了门。   楼房隔音不怎么样,门外的人说话声音不大,展靳还是听见了——是潘云熙。   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进来。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这样我真的很为难……”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你难道想把我也弄得也跟你一样,身边只有一个朋友才行!?”   “我的生活不是只有你,你不能那么自私,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是,无论你什么样儿,我不会跟你计较,可你也要学着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啊,现在的你,除了我,谁会愿意接近你……”   ……   潘云熙话音嘎然而止。   他看到江臣遇身后虚掩着的门拉开,暖黄色的灯光泄出来,一条手臂自江臣遇肩侧横穿胸前,往后一揽。   江臣遇没有防备,身体后倾,肩膀抵在了身后人身上,熟悉的体温和气味没有挑起他条件反射的攻击。   灯光自展靳身后笼罩,衬得他宛若夜里出笼的猛兽,温润的眉眼都透着虎视眈眈的意味,唇边笑意让人背脊发凉。   江臣遇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脸。   只觉对方说话声音在他耳边,很近,嗓音听起来缱绻温柔。   “潘同学。”   “你管得太多了。”   “啪”的一声,房门关上,还有余震。   江臣遇愣愣地看着门,还有按在门上的那一只手,耳朵酥麻,他低头看着胸前横抱着他的手,背后胸膛结实,呼吸扫过他后颈,有些痒。他还没被谁这么抱过,大脑空白一瞬。   江臣遇:“!”   我!操!   这小基佬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还有没有人管了!   操,这小基佬心跳得好快。   江臣遇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想。 第9章 哄小孩呢   一天接连两次,和同一个人过分的亲密接触,第一次是意外被扑倒,第二次是猝不及防。   江臣遇的条件反射失灵,整个人笔直的站在那,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仿佛不属于自己。   一门之隔,连同令人喘不过气的阴云也一同被展靳关在了门外。   展靳鼻间呼出的气息扫过江臣遇的发尾,一呼、一吸……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展靳听着门外的动静,外面的人没再敲门,隔了一会儿,脚步声远去。   “他走了。”他说。   江臣遇:“哦。”   居然只“哦”了声?这是被小竹马刺激傻了?   他松开了手,扣着江臣遇肩膀,还没把他转过来,左手手腕被江臣遇扣住,他停下了动作。   这会儿江臣遇要是想跟他动手的话,他可能不太能制止,毕竟他是个伤员,再怎么说,江臣遇校霸的名头也不是虚的,翻墙那次,展靳看得出,江臣遇有两把刷子,还很豁得出去。   握着他手腕的手力道不大,江臣遇半低垂着脑袋,后脑勺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你……”展靳刚说了一个字,江臣遇便松开了他,跟个点了火的炮仗一样,“嗖”的一下冲了出去,大步往卫生间里走去。   展靳:“?”   “唉,也不用……”   卫生间门关上,哐哐作响。   展靳补上后半句话,“这么急吧。”   没过一会儿,卫生间里响起了水声。   水龙头里涌出的水穿过江臣遇的指尖,他捧了一大捧水泼脸上,重复了好几遍。   浑身血液往脑袋顶上涌,沾水的手搓过脖子,后颈,用力得似要从上面搓下一层皮,知觉慢慢回归到身体,他方才能感觉到自己紊乱的呼吸。   他撑着洗手台,抬起头看向镜子,指尖蓦地收紧。   镜子里的人顶着和他一样的脸,神情却很陌生,发懵的眼神,泛红的眼尾,活像刚哭了一场似的,“我操……”   这他妈谁啊。   十分钟过去了。   展靳看了眼手机时间,在水声停下后,里面就没了声音,受打击不小啊。   他倚在洗手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在里面生孩子呢。”   这话一出,没过十秒,卫生间的门拉开。   展靳抬眼,一愣。   江臣遇发梢微湿,凌乱的往后耷拉着,露出光洁的额头,衣领湿了一片,衣摆上也有水印子,估计是擦脸了,脖子那一块红了大片。   两人对视上,他错开眼,绷着唇角道:“要不你进去生一个给我看看?”   生自然是没法生的,展靳手腕还没处理,江臣遇先进房换了个干净衣服,他那衣服先前搁地上躺过,又进卫生间沾了水,没法穿。   他换了衣服出来,去拿了冰袋,一边给他敷手,一边说着这几天的注意事项。   唐宝卷知道等会她妈妈要来接她了,这会很黏江臣遇,坐在旁边话多的让江臣遇帮展靳吹吹,也好在有她在,展靳和江臣遇之间的气氛没有太生硬。   江臣遇被烦得不行,敷衍地抬起展靳的手吹了一下,唐宝卷立马问展靳还疼不疼,展靳笑了声,说:“疼。”   江臣遇:“……”   他递了个“别找事儿”的眼神,展靳歪头冲他笑笑,盛满笑意的眼底似荡漾着春意,看得人面红耳赤不自在。   小姑娘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地闹腾。   “闭嘴,再吵打小孩。”江臣遇恐吓道。   唐宝卷肩膀一耷拉,犹如霜打了的茄子,蔫儿了下去,眨巴着眼睛看着江臣遇给展靳的手冰敷。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只有冰袋发出声响。   江臣遇瞥了唐宝卷几眼。   一只手横穿进他的视野,摊开的手心里放着一颗巧克力。   “吃吗?”展靳问唐宝卷。   小姑娘看了看巧克力,又看了看江臣遇,江臣遇没说什么,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哥哥”,心情这才雀跃了些,展靳摸了摸她脑袋,让她上一边去玩了。   江臣遇:“你还随身带糖呢。”   “是啊,哄小孩儿。”展靳说。   展靳扭的是右手,日常生活少不了被影响。   江臣遇扶着冰袋:“你手机给我。”   展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江臣遇在通讯录上输入了一排号码,“我的手机号,他们之后再找你,你给我打电话。”   展靳:“打电话,然后呢?”   江臣遇让他不用管,“他们找上你,算我的。”   “江臣遇。”   突兀的听到展靳叫他全名,江臣遇心里突突地跳了一下。   展靳声音轻飘飘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帮人解决麻烦啊?”   江臣遇蹙眉抬起头,对上他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们算朋友吗?”展靳换了个问法,“我是挺乐意跟你做朋友的,你呢?”   江臣遇一顿:“和我做朋友,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怎么就见不得光了?”展靳问。   “你没听说过吗?”江臣遇说,“我休学一年的事儿。”   他这会在展靳面前说起那些传言,说出口后坦然又平静。   展靳听过。传言归传言,他自己有判断能力。   他垂眸,手扣在江臣遇握着冰袋的手上,“我是在问你,我们,是朋友吗?”   他问的语气明明很温和,江臣遇却感觉到一种步步紧逼,犹如被丝丝缕缕看不见的细网包裹得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是,还是不是?”   江臣遇觉着哪里不对,捏着冰袋的手想往后抽,没抽出来。   他嘴唇微动,身体又有了不受控的预兆,僵硬得像生了锈的零件,跟他做梦梦到自己在大街上被扒光有得一拼。   最终他道:“随、随你。”   ……怎么结巴了!?   靠,丢人!   江臣遇一下站起来。   展靳:“怎么了?”   “冰袋不冰了,换一个。”   “哦。”展靳看着他起身。   耳朵,好红。   还是不要告诉他吧,感觉会被赶出去。   江臣遇去换冰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最开始讨论的好像不是这个?   八点多时,唐宝卷她妈妈打了电话过来,江臣遇挂了电话,要带小姑娘下楼,顺道把展靳这尊大佛给送下去。   黢黑的楼道,灯是声控的,不太灵敏,亮一下暗一下,江臣遇和展靳一前一后走着,江臣遇牵着人,走得慢。   展靳:“不是说,留我住一晚?”   江臣遇:“……”他什么时候说了?   他等会还要去上班,也不信展靳真要在他那破地方住,展靳虽然没透露过,但仅凭感觉,他都能感觉到展靳家境不错。   “楼里有个酒鬼,喝醉酒经常走错门,你要不怕半夜有人砸门,随你住。”他道。   “那算了吧。”展靳说,“我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人多危险。”   江臣遇嗤笑了声。   两人走到了楼道下,路灯下站着一个女人,披着披肩,烫着卷发,脚踩高跟鞋,看到他们,招了招手,江臣遇看了展靳一眼,牵着唐宝卷走过去了,展靳识趣的没跟上去。   那应该是江臣遇和唐宝卷共同的母亲,他看到女人想伸手去碰江臣遇,被江臣遇躲开了,他们说了几句话,期间江臣遇表情一直淡淡的,女人牵过了唐宝卷,小姑娘转头冲展靳挥挥手,展靳也抬手摆了一下。   她们走后,江臣遇才转身慢吞吞的回来,路灯下的影子孤零零的,他走到楼梯口,楼梯的声控灯亮起,他看到贴墙站的展靳,受惊得身体后倾,“你还没走?”   “我一直在啊。”展靳说。   天黑,但不至于看不清,只能说刚才江臣遇在想别的事儿。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声控灯又暗了下去,暗淡的环境模糊了表情,只隐约可见对方的轮廓。   晚风拂面而过,吹动发梢,江臣遇闻到了空气中展靳手腕上的药水味儿,他垂落腿边的指尖微动。   这种沉默的氛围,总让人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一样,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   楼道间响起了脚步声和咳嗽声,打破了静谧,声控灯亮起,驱散了这片的暗淡。   展靳抬头看了眼灯,江臣遇偏过头看了眼楼道。   “走吧,我送你出去。”江臣遇说。   展靳:“嗯。”   展靳是一个挺体贴的人,江臣遇现在想起,他从一开始就没问过唐宝卷的事儿,包括突然出现的潘云熙,包括那个女人,还有他工作的事儿,但凡他不太想说的,展靳都没有问过,正是这份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人和他相处起来特别舒服,很放松。   两人并肩往外走,地上的影子交错,分开时,江臣遇让他有事给他打电话,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他恶名在外,吃不了亏。   展靳含笑道:“你要罩我啊?”   江臣遇:“你要这么想——”   “江同学。”   路灯洒在两人身上,展靳倾身在他耳边说:“朋友不是这么做的。”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展靳直起身,后退两步,“走了。”   江臣遇:“……”   两人在路口分开,他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展靳拿着手机,低头一边走一边玩。   啧,等会再摔一跤,有得受的。   江臣遇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儿——他给了展靳手机号,但并不知道展靳的手机号。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沿着路往前走,手揣兜里,指尖碰到了什么硬物,他拿出来一看,是一颗巧克力,展靳给唐宝卷的那种,他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分开时展靳凑过来那会儿塞进来的。   他把手揣兜里,握拳握得紧了,掌心里的巧克力硌手,走了没几步,回过味儿来。   操,哄小孩儿呢!?   他把巧克力掏出来,拆了包装,塞进嘴里,恶狠狠的把包装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兜里手机震了两下,他拿出来,一条没有备注的号码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江同学。】   【学校见。】   他转过头,展靳站在不远处,朝他摆了摆手机。   这么点距离,还发短信,浪费话费啊知不知道?   他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在点错两次之后戳手机的力道明显重了不少,非常暴躁。   【嗯】   回复非常高冷。   他点开这串手机号保存,备注“小基佬”,又删掉,备注上展靳的名字,再次删掉,打上“ZJ”两个字母。 第10章 我手疼   正值惊蛰,回南天雨水多,这两天阴雨连绵,周一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江臣遇到学校时发梢被雨水打湿,他拎着书包一路走到自己座位上,旁边展靳不在,他松了口气。   兜里传来微弱的震感,他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江臣遇本以为他们的消息会停留在那天晚上,没想到这两天展靳话费不要钱似的时不时发来一两条消息,也没什么要紧事儿。   昨天还在问他作业写了没,要不要抄作业,好歹是一个好学生,怎么还撺掇别人抄作业!   江臣遇抬眸往周围看了眼,班上的同学都在做自己的事儿,他摸出手机,摁亮打开锁屏,信息栏显示10086来信。   展靳一早到了学校,被老吴拎去办公室整理试卷了,他高一的时候也是老吴带他,他原本是班上的班长,高二分了班之后,便没再继续当班长了,但老吴有时候逮不到人的时候还是喜欢叫他。   老吴问他和江臣遇同桌这么久,感觉怎么样。   展靳:“没怎么样。”   老吴端着个保温杯,“说说感想。”   “又不是找对象。”展靳说,“还做调研啊?”   “你真是……”老吴道说正经的,“你那手怎么回事?”   “感情您觉着是他弄的呢?”展靳明白过来。   老吴叹息:“我是关心你,你别把人想得那么黑暗,这都快高三了,要注意保护身体……”   这一说便没完没了,展靳从办公室出去,舒了口气往教室后门去,路过前门,他看到江臣遇到了,他从教室后门走进去,刚坐下,“咚”的一声,江臣遇背脊挺直的把手机扔抽屉了。   展靳:“看什么呢?”   “没什么。”   “没什么……你这么紧张?”   “……”   “没事儿,就算你在教室看片,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闭嘴。”江臣遇黑着脸,“我没你那么变态。”   “这么了解我?”展靳说,“连我是变态你都知道。”   江臣遇:“……”   展靳从抽屉摸出一包纸,让他擦擦头发,见他外套上都是水,伸过手去,指尖还没碰到他肩膀,被他握住了手腕。   “嘶……”   江臣遇想起他手上有伤,忙松了力道,“你……”   他偏头看过去,见展靳扭伤缠绕着绷带的手握拳抵在唇边,似笑非笑的低垂着眼。   江臣遇:“……”   他甩开手里展靳的左手。   前排,潘云熙转头往后看到这一幕,心底无端松了口气,那天晚上之后,他一直想问江臣遇什么时候和展靳那么熟了,熟到对方都可以来他家里,没想到今天一来,展靳手上就多了伤。   以前他生气,江臣遇会主动来求和,这次却没有,想来是心情也不好,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他咬了咬唇。   也不知道那天展靳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他们私底下有联系吗?但是江臣遇和人约架一般不会约在自己住的地方才对。   上午第一节课,上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展靳稳定发挥,成绩名列第一,而他同桌,也是稳定发挥,成绩处于下游。   展靳食指和中指夹着笔转着,江臣遇看了他好几眼。   “偷看我呢?”展靳说,“想看随便看,不收你钱。”   江臣遇:“……滚。”   过了会儿,他问:“要不要帮你抄笔记?”   展靳:“嗯?”   江臣遇:“你的手。”   其实展靳左手写字和右手差不多,他小时候是左撇子,被他爸强行纠正,但他小时候比较叛逆,表面上用右手,实际上背地里也有用左手的时候。   不过……   同桌这么积极,那……   “哦。”展靳放下笔,“行啊,麻烦你了,同桌桌。”   江臣遇:“……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展靳特正经道:“辛苦了,同桌桌。”   江臣遇:“……”   午休,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外面雨停了,天还是阴沉的,教室里开着灯,有人端着泡面进了教室,江臣遇趴在桌上,闻到了味儿,他闷头把帽子扣上,打算等会儿再去小卖部。   桌子振了好几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他的手机来消息了,他手伸进抽屉,摸到手机,是展靳发来的消息。   【ZJ:校外】   【ZJ:兰州拉面馆】   【ZJ:速来!】   靠,他们这么快找过来?他以为好歹得缓上一个星期。   江臣遇一下清醒了,指尖快速在手机上打出“等着”两个字,起了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教室外的回廊,潘云熙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还有顺道给江臣遇带的面包,他走到教室门口,一下被迎面而来的黑影撞了一个趔趄,肩膀被撞得生疼。   “抱歉。”   潘云熙听到低沉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看到是江臣遇,低声说:“你来得正好,我……”   “有事儿,回头说。”江臣遇扔下这一句话,迅速地走到了楼梯口,三两步大步的往楼下跨。   留下潘云熙愣愣的站在原地。   .   空气带着潮湿的泥土青草气息,风迎面而来,吹起少年的发梢,江臣遇抄了近路,那家兰州拉面馆他知道在哪。   混混的专业素养。   虽然他不全是。   混混们都喜欢圈地盘,对自己地盘都很熟,江臣遇好歹在这所学校待了这么久,外面那条街上的小吃店他还是熟悉的。   饭点,这一条街人来人往,江臣遇喘着气跑到了那家拉面馆门口,一刻也不停歇地推开了拉面馆的玻璃门,看清里面的瞬间,动作顿在了原地。   拉面馆生意很好,里面坐满了客人,热热闹闹的,不像有人闹事的样儿,在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地方的时候,看到了展靳。   展靳也看到了他。   “江同学!”   人群里,展靳那一桌拼桌坐了几个人,他抬起手笑容灿烂的朝他招手,“这儿!”   旁人往展靳那看了眼,展靳也不在意别人的视线,他这一嗓子,让他们的目光又转向了门口,江臣遇卡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情况有变。   不想傻愣愣的站在门口被行注目礼,江臣遇走了进去,展靳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   江臣遇满头问号坐下。   没过多久,两碗加量的牛肉拉面上了桌,江臣遇坐在桌前茫然地拿着筷子,拉面的香味儿往鼻子里钻,勾得肚子里馋虫都觉醒了。   “吃啊。”展靳拌了拌面,“再不吃坨了。”   江臣遇“哦”了声,筷子插进面里搅拌了两下,扔下筷子转头问,“不对,人呢?”   “什么人?”展靳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看着他。   江臣遇拉回正题,“就那体育生,不是找你事儿呢吗?”   展靳:“没有啊。”   江臣遇:“???”   “没有?”   “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江臣遇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确实,展靳从头至尾都没提过体育生,但是!   他指了指最后那两个字,“速来,什么意思?”   “面呢,得趁热现吃才好吃。”展靳说,“不然成一块了,汤都没了。”   江臣遇:“……”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你叫我出来,就吃个面?”他还是不敢置信。   展靳:“不是说是朋友了吗,朋友之间,一起吃个饭,有什么问题?”   随后,他又补充道:“我怕你不好意思,都没约在食堂。”   江臣遇:“……”   准备出来大干一场的人变成了莫名其妙地坐在桌前吃拉面。   不过不得不说,这家拉面的味道是真的很不错,汤底浓郁,加量牛肉给得也足,拉面都是现拉的,口感劲道弹牙,撒上葱花让人食欲大增。   展靳余光瞥向埋头吃面的江臣遇,翘了翘唇角。   真好骗啊。   .   两人吃到一半,来了个不速之客。   展靳听到有人“啊”的一声,叫了声“靳哥”,他抬头,看到了秦瑞,秦瑞挤过人群走了进来,展靳对面拼桌的人刚走了,他一屁股坐下去。   “我刚在外面看着就像你!靠,你不是说你有事儿吗?背着我偷偷吃独食啊!”秦瑞小嘴叭叭,“怎么,跟我吃饭吃腻了?想换个新鲜口味儿?”   展靳:“别说得我俩有一腿似的。”   旁边还坐着个敏感的小直男呢,秦瑞这一说,小直男那是非常容易误会。   果不其然,旁边的小直男坐直了身。   有人来了,江臣遇也没再吃了,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秦瑞,秦瑞这才看清江臣遇的脸,顿时一脸“卧槽”的表情,嘴唇微张,看向展靳,眼神透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他刚说什么了?   哦,换个新鲜口味。   秦瑞硬着头皮打招呼:“江……同学,你也在啊。”   江臣遇“嗯”了声,秦瑞道刚才瞎说的,江臣遇又“嗯”了声,让人猜不透心思,秦瑞问他们怎么在一起,问的是展靳,也没盼着江臣遇会答,不想两人一同开口。   江臣遇:“碰巧。”   展靳:“约饭。”   秦瑞:“……”   江臣遇气场太强势,换平时,秦瑞不太敢接近他,这会有展靳在,他也不急着走,展靳让江臣遇接着吃,钱都花了,不能浪费。   饭后三人一道回学校,江臣遇想把钱转给展靳,展靳没收,“下次换你请我吧。”   “下次”这个词,容易衍生出无限的下续,不清不楚。   江臣遇沉默着收了手机。   ……   展靳对他们之间的熟悉不会刻意的去回避,但他知道江臣遇不想被人看到他们走得很近,所以也不会强迫江臣遇跟他一起进出。   两人间仅是一段自然又舒服的关系,不用江臣遇去深思太多,不过是中午吃饭,偶尔会在外面约个饭,他的手机里有时会来自另一个人的消息,前桌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一种微妙的转变,他知道这也是展靳的存在带来的变化。   生活里细枝末节的变化并没有让江臣遇感到抗拒。   体育课上,教室里空无一人,潘云熙回到教室,拿出手机给江臣遇发了个消息。   【你在哪?】   “嗡嗡”。   他听到后面课桌的振动声,转头一看,起身走到了后面江臣遇的位置,恰在这时,手机又振动了一下,他蹲下身,从课桌里拿出了手机。   手机有密码,他一直都知道,是江臣遇的生日。   解锁后他看到了一条来自“ZJ”的消息。   【在哪呢?】   【打球吗?】   潘云熙心跳得有点快,他把消息往上翻,还没看清楚,手里的手机被抽了出去,他偏头,看到了身旁站着的江臣遇。   他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潘云熙:“我……我看你手机没拿,怕丢了……”   江臣遇看了眼手机页面,心下一跳,锁了屏幕,说不清为什么有一瞬间心慌。   “别随便翻我手机。”江臣遇转移了话题,“找我什么事儿?”   “你最近……消息很多吗?”潘云熙问,“我看你经常看手机。”   他想问那个“ZJ”是谁,但又觉得江臣遇不会告诉他,而他,又好像能猜得到。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江臣遇疑惑道,面上看不出来,他心脏有些发紧。   “随便问问……”   搪塞完了潘云熙,江臣遇走出教室,重新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回了个“不去”,靠墙吐出一口气,摁了摁嘭嘭直跳的胸口。   啧。   怎么跟抢了人对象一样,紧张个什么劲儿。   潘云熙开始有意的观察起了江臣遇身边的人,“ZJ”两个字母,可以代表的人名人多,也很普遍,但他有种直觉,那是展靳。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展靳和江臣遇的关系没有那么差。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熟悉了?而江臣遇对他也只字未提。   隐隐的失控感让他有点不安。   周五晚上,展靳在带回来的书包里发现了江臣遇的试卷,他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手给江臣遇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过了会儿才接,电话接通,江臣遇问了句“什么事儿”,紧接着,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带着轻微哭腔的声音,“阿遇,谁的电话呀?”   展靳垂眸,毛巾搭在了后颈,“江臣遇。”   江臣遇:“嗯?”   “我手疼。”展靳轻声说。 第11章 包括我   展靳电话打过去时,江臣遇正和潘云熙在一起。   破旧楼层回廊灯光闪烁,房门半开,江臣遇在潘云熙家的客厅里,潘云熙四神无主的抱腿坐在沙发上,鼻尖发红,桌上放着一封粉色的信封。   “怎么办啊?”潘云熙说,“我……我不知道他居然……”   江臣遇站在旁边,皱眉看着桌上那封情书,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潘云熙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应该听你的,阿遇,你帮我还回去吧,我……”   江臣遇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大显的“ZJ”两个字母,他下意识避开了潘云熙。   展靳很少给他打电话,大多时候都是发消息。   “我接个电话。”他往旁边走去,问那边展靳什么事儿。   潘云熙看着他往外走的背影,“阿遇,谁的电话呀?”   江臣遇回了一下头。   “江臣遇。”   电话贴着耳朵,展靳的声音顺着传达到他耳中,贴着他的耳朵呢喃似的,声音不大,却振得耳朵发麻。   他舔了舔唇,不禁拿远了一点手机,但过了几秒没听到他说话,又把手机贴了过来。   贴过来的瞬间,他听到那头展靳说:“我手疼。”   “手疼?”江臣遇皱了一下眉头,这两天一直下雨,说不准会受凉。   展靳“嗯”了声,电话里的声音听着气若游丝的,语气也和平常不一样。   江臣遇打开门从房间里出去,站在回廊上,低声说着一些缓解方法,让他别乱按。   “你今晚有时间吗?”展靳说,“我一只手不太方便。”   “我……”江臣遇话一顿,“有事儿。”   时间不早了,外面天都已经全黑了,一通电话稀里糊涂的打完,江臣遇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黑下去,回廊的灯光在黑屏的手机上落下一个小光圈。   半晌,他抬起手,揉了揉右边红了的耳垂,电流划过的麻意犹存。   手机用了太多年,质量好像不太好了。   漏电。   手机“嗡”的亮了一下,一条短信发过来,很简短的附上了一个详细地址,详细到了门牌号。   【江臣遇:?】   【ZJ:我住的地方。】   房间里,潘云熙坐在沙发上,垂着眼帘咬着指尖,房子隔音不好,他能听到江臣遇在外面打电话,但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外面静了有一会儿,江臣遇才推门而入。   他拎起沙发上的外套,“我出去一趟。”   “去哪?”潘云熙立马问。   江臣遇:“有事儿。”   潘云熙抿了抿唇,认识他这么久,知道他不想说的事儿,问了他也不会说,“你今晚……能不能陪陪我?”   江臣遇拎着衣服,脚步微滞,手机又振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   【ZJ:我一个人在家哦。】   *   展靳靠在椅背上,抬手看着手机上发出去的这条消息,直到手机息屏,那边都没有再回信,他把手机扔在了桌上,抽出后颈上搭着的毛巾擦拭头发,片刻后,他闭着眼,仰起头,把毛巾盖在了脸上,干净修长的颈间喉结滚动。   他想起电话里隐约听到的那道声音。   翻滚的思绪逐渐归于冷静,更加清晰的感觉到了刚才的冲动。   这么晚了……   应该不会过来吧。   疯了吧。   展靳闷笑了声,把脸上毛巾扯下。   在干什么啊。   夜间晚风吹过少年发梢,自行车越过一盏盏的路灯,边上机动车道上车流穿梭不息,带过一阵阵的风声。   江臣遇握着自行车车把,没拉上的外套被风吹起,他穿得单薄,但没感觉到一点儿冷,相反还很热,脑子里不断的盘旋着出来前潘云熙和他说过的话。   “阿遇,展靳也是那种人,你不知道吗?”   潘云熙口中的“那种人”,指的是给他递情书的体育生,他知道展靳也是。   他说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江臣遇原以为是秘密,实际上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传闻展靳还会在一些软件上和人约,潘云熙不小心说溜了嘴,他和展靳同桌的时候,看到过展靳手机上的消息。   什么软件江臣遇记不清了,他大脑这会儿跟缠绕在一起的毛线球似的,没有一点头绪,乱糟糟的理不清。   风刮过他的脸,他踩着自行车踏板,险些闯了红绿灯,小车喇叭声“滴”了一下,他收紧刹车,来了个急刹,腿支在了地上,轻喘着气。   他忽而想起了之前那天中午,在拉面馆碰到他前桌的事儿,前桌和展靳关系好像挺不错的,经常看到他们在一起打球,别人有什么事儿找不到展靳,也都是让他前桌转达一下。   此时此刻的江臣遇完全忘了自己在校不言苟笑,别人根本不敢轻易让他帮忙的事实。   他的脑子已经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信息,唯独记得前桌那天在拉面馆看到他们,看到展靳和别人吃面,说的“吃独食”、“换个新鲜口味儿”。   再是展靳在软件上约人。   转而他又想到展靳给他发家庭地址的暗示。   什么意思?   我操。   我!操!   他是直男又不是傻子!   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听到手机发出的机械女音。   “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本次导航结束……”   江臣遇腿抵在地上,风中凌乱的在那支楞了会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看了眼地图,他下了自行车,一手推着自行车走。   这一片小区夜里不算安静,楼下公园有人遛狗遛娃,他兜兜转转在楼下兜了两圈,停车位都找好了,中途还听到不远处广场传来的广场舞音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A-8号楼前。   他仰头看着这栋大楼,咬了咬牙,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   “叮咚”。   展靳听到门铃声时,正在刷题,桌上摊着试卷和题材,他戴着一只耳机听着英语,门铃响了,他摘了耳机确认了一遍,才起身朝外走去。   当他拉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着实愣了一下。   江臣遇头发吹得凌乱,双手揣在外套兜里,外套敞着没拉,半耷拉着眼帘,恹恹地看向他,非常个性,且拽。   他看着展靳愕然的神色,不自然的瞥开眼,“那什么,你不是手疼?”   展靳:“啊……”   这两天天气不太好,手疼也是真的,但后面的短信,是逗他玩的,没想到他真会过来。   他侧过身让江臣遇进来,弯腰从旁边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放地上,“你怎么上来的?”   江臣遇:“坐电梯上来的。”   展靳不禁笑了声,靠在边上看他换鞋,让他下次来可以先给他打个电话。   江臣遇想说有没有下次还得再说。   过了几秒,他反射弧迟钝地接收到了展靳上一句的问题,这栋楼有门禁,没有门禁卡进不来。   他直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有人出去,我就进来了。”   他跟着展靳进了客厅,客厅打扫得很干净整洁,沙发上放着几件T恤和抱枕,家里确实只有展靳,有点空旷和安静。   江臣遇这才注意到展靳身上穿着的居家服。   他见过展靳穿得最多的是穿校服,校服拉链都是拉得工工整整的,在外穿着一般都是很整洁,即便穿得随意点,给人的感觉也很细致整齐,板正,是长辈老师最喜欢的那类。   这会儿他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领口很大,锁骨都露了半截,头发也没平时那么讲究,半湿地搭在额间,在这个空间里身上弥漫着自在的气息。   虽然平时他也挺自在的,但这会儿还是有点不一样。   状态更轻盈,也更放松。   “喝杯水吧。”展靳左手倒了杯水,俯身把水杯放在了江臣遇面前。   坐在沙发上的江臣遇一抬眼,入目是清晰流畅的下颚线,洗过澡后更红一点的唇,微微凹陷的锁骨,往下坠的衣领——   江臣遇垂下眼盯着水杯里荡漾出一圈圈波澜的水。   室内开了空调,不冷,江臣遇有点热了。   旁边沙发凹陷下去,展靳坐了下来,侧身看向江臣遇,看出了他的紧绷。   “你要不要把外套脱了?”展靳侧头问。   江臣遇一下揪住了衣领,身体往另一侧偏了过去,“脱衣服?”   “我看你挺热——”   “我不热。”江臣遇打断他,直入主题,问他手哪里疼。   展靳轻挑眉梢,他好像没做什么吧?他把右手递给江臣遇,问他等会还要不要去上班,怕耽误他事儿,得到他等会没事的回复才让他拆了绷带。   手腕还有点红肿,还有磕到的淤青,青紫得破坏了这双手的美感,又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江臣遇在替他看手,展靳在看着江臣遇。   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但感觉心里藏着什么,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和潘云熙有关?   在他抬眼的瞬间,展靳眼帘挪开眼。   白月光外加竹马的杀伤力不容小觑,有点什么波动都能让人牵肠挂肚,而且江臣遇的这个竹马,还不是让人省心的竹马。   展靳回忆着《万人迷》小说的剧情,他记性好,从头捋捋也能推测个大致,这个节点应该没有太大的剧情发生。   “用热毛巾敷敷吧。”江臣遇说。   展靳给他指了浴室的位置,江臣遇一进浴室,便闻到了里面充斥着的香气,和展靳身上是一个味儿。   展靳坐在客厅,见他进了浴室便收回了视线,拿出手机给秦瑞发消息,八卦消息秦瑞的来源永远是最快的,没过多久,他收到了回信。   潘云熙今天下午放学跟体校的人混在了一起,有人看到他们在电玩城,体校的人给潘云熙情书,不知道让他给哪个姑娘的。   ——情书。   主角被炮灰告白,激发江臣遇占有欲一重奏剧情,按照剧情进展,“他”也是被激发醋意里的一员,这个剧情应该是在学校运动会之后。   浴室的门打开,江臣遇拿着热毛巾出来,脸上被热腾腾的空间闷出了一层薄红,他神情严肃认真的坐在旁边,绷直了唇角,把热毛巾敷在了展靳手上。   展靳侧身随意坐着,“你对谁都这样吗?”   一句手疼,便能大半夜的跑过来。   “什么样?”江臣遇低头闷声道,似有什么心事。   对谁都……   展靳:“这么好。”   江臣遇愣了一下,面色古怪:“你觉得……我好?”   也可以这么理解,展靳也没纠正他说法,“你对潘云熙……”   “怎么又提他?”江臣遇眉头紧锁,转头直勾勾的看着展靳,“你还对他有想法?”   展靳没说话。   江臣遇:“你最好打消这个想法。”   “江臣遇。”展靳轻声道,“你很奇怪啊,你不喜欢他,为什么又不让别人追他?”   江臣遇倾身过去,攥住他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别人可以,你就是不行。”   展靳:“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行?”   江臣遇:“你是男的。”   “如果他喜欢男的呢?”展靳问。   江臣遇一瞬间卡了壳。   “如果,别的男人追他呢?”展靳问。   房间里因为他这句问话,空气凝固,他面前是倾身压过来的江臣遇,阴影笼罩,压迫感和侵略性都很强,他闲散地靠在沙发上,抬手包裹住了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   “你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也没办法完全杜绝别人的行为。”他握着的那节手腕皮肤发烫,唇角轻勾,“包括我。”   静谧的房中,呼吸交错,展靳望进他黑沉的眸底,坦然的诉说事实,空气里的低气压紧张。   一阵手机连串的声响打破了平静。   低压气氛犹如被戳破的泡泡,“啵”的一声散去。   江臣遇看了眼他的手机,松开了他,绷着唇角拿餐巾纸擦了擦手心的药水,“你不能换个人?”   “嗯?”展靳敲着手机打字,“换谁?”   他抬起头,看了江臣遇一会儿。   江臣遇:“看什么?”   展靳莞尔:“换你吗?江同学,所图不小啊。”   江臣遇:“……”   展靳把手塞进他手里,“疼。”   江臣遇:“……”   展靳手臂搭在沙发上,左手支着脑袋侧头看着江臣遇给他敷手,两人时不时聊上几句,到后来没了声,江臣遇给他手上擦上药按摩,手法很专业熟练。   按摩时江臣遇掌心和展靳的手腕接触,擦着药会发出黏黏糊糊的声音,最初江臣遇还能专心按摩,到后来注意到这动静,背脊不禁越挺越直,呼吸都放轻了,额间布上了细密的汗。   空调开得有点高了,好热。   这种声音听着挺催眠的,展靳的手被按得舒服,还能感觉到他掌心指腹的茧子,擦过皮肤很舒服,按摩结束之后,手腕滞涩感散去了不少。   “很晚了,快十一点了。”展靳看了眼手机,“你回去得赶半个小时的车吧,这个点不好打车。”   江臣遇迷迷瞪瞪地拿着热毛巾抬头。   展靳:“在这儿住一晚吗?最近都没睡好吧。”   江臣遇:“!!!”   什么!?   过夜!留宿!??   展靳放下手机便看到小直男努力抑制眸中惊恐的表情,他察觉到江臣遇似乎误会了,道:“哦,不是睡一张床。”   江臣遇:“!!!”   哈?睡一张床!!?   展靳:“那边有客房。”   江臣遇的心脏犹如坐过山车,上下起伏,跌宕不定,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突突突的跟机关枪似的。   他愣愣道:“……哦。” 第12章 备注   展靳家里的浴室也很干净,瓶瓶罐罐放在一块,还有洗面奶,什么都香香的,江臣遇站在花洒下,水从头顶冲下来,他用了浴室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刚才在展靳身上闻了半天的味道,在浴室里又闻到了。   而且更浓郁,四面八方的热气熏得脸热。   这感觉,怎么这么怪?   ——浴室里全是展靳的味道。   他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热水热气腾腾,白雾缭绕的熏脸,有点太烫了,江臣遇伸手把水调凉了一点。   客房经常收拾,没什么灰尘,展靳从柜子里把新棉被摊开放在了床上,拿出了新的一套睡衣,敲了敲浴室的门,“干净的衣服我放外面了,内裤新的,没穿过,你衣服先放脏衣篓吧。”   里面江臣遇“哦”了声。   “自行车的事儿,明天我找人帮忙调一下监控。”展靳道,“找不着的话,我陪你去买一辆新的。”   江臣遇:“……没事。”   说起这事,江臣遇挺郁闷的。   他一开始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展靳的留宿,展靳送他下了楼,陪着他去了他停自行车的地方,然而没找到自行车,展靳看着他不死心的转了两圈,两人面面相觑,得出一个结论——   车给丢了。   有些倒霉又有些好笑。   展靳回了房间,门特意没关,浴室那边有了开门的动静,没一会儿,江臣遇穿着睡衣走到了他门口,他转过头,便见他身上穿着他的睡衣,V领,穿上的感觉和他很……不一样。   江臣遇身型削瘦,衣服套在他身上,有种空荡荡的宽松,领口锁骨那块的皮肤发红,头发湿着搭在额间,少了攻击性,乖顺了许多,发尾还在往下滴水,从颈间没过衣领口。   “有毛巾吗?”他问。   展靳去给他拿了毛巾和吹风机,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展靳靠在沙发上,扫了眼他抬手往上缩的衣摆,抬眸道:“你手机刚才有电话打过来了。”   “嗯?你说什么?”江臣遇关了吹风机问。   展靳重复了一遍,“潘云熙的电话,我没接。”   江臣遇“哦”了声。   待他把头发吹得差不多就,吹风机一收,去拿了手机,展靳自他身后凑上前,“不给他回个电话吗?”   呼吸喷洒在江臣遇的颈窝,江臣遇瑟缩了一下肩膀,手捂住了脖子,“你……”   “嗯?”   “别对着我耳朵说话。”   “哦。”   江臣遇划了两下手机,听到展靳问:“这是你敏感点吗?”   江臣遇:“……”   他、怎么能、这么、正经的、问出这种话!   “ZJ?”展靳看着他误点的一个号码,“这你给我的备注?”   这个问题好歹把江臣遇从刚才那个问题中抽离了出来,他“嗯”了声。   “为什么是这个?”其实展靳大概猜得到,这个备注,他给他发消息的话,不小心被别人看到,一时半会也不会猜到他身上。   “你给我什么备注?”江臣遇问。   “你的名字。”展靳说,“我没你这么会玩儿。”   江臣遇:“……”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他给你发了好多条消息呢。”展靳指了指手机,问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江臣遇不欲多说的模样,只道没有,他消息都没点进去,退了出去,忽而抬眼,问他,“我的备注,真是名字?”   展靳和他对视几秒,哂笑道:“你不信啊?”   江臣遇没说话。   展靳:“好吧,的确不是名字。”   “!”江臣遇其实就想看看他手机里有没有不正经的软件,没想到真不是名字。   展靳不懂他心思,拿出手机解了锁,随手递给了他,上面是江臣遇的电话,备注是“江同学”。   这个备注谈不上暧昧,但也没多正经,参杂了几分唯有本人知道的狎昵在其中。   软件最后也没看成,江臣遇去了客房,发现床单被套都是铺好的,他看了眼展靳的手腕,展靳察觉到他的目光,动了一下手腕,道按摩之后舒服了很多。   “早点睡吧。”展靳道,“晚安。”   关了灯,江臣遇躺在被窝里,被子上有太阳的气息,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睡衣上也带点香,他身上和展靳是一样的味道,但闻起来展靳身上的味道似乎要好闻很多。   第二天一早,展靳醒来的时候,江臣遇已经起了,他打开门出去,见江臣遇在晾衣服,他仔细一看,江臣遇手里拿的是他的内裤。   展靳拉开阳台的门,看着他手上的东西,“你碰这玩意儿干什么?”   “你不是手不方便吗?”江臣遇道,“我看你放在……顺便就帮你洗了。”   展靳看似随和,实际上是一个界限感很强的人,家以内的范围都是属于他的领域,除了让人来打扫卫生,很少让别人碰他的私有物,严格意义上来说,江臣遇是他有自理能力以来,第一个碰他内裤的人。   “你真是……”直男有的时候还真是过分的迟钝。   在昨晚江臣遇突然出现在他门口之后,似乎有什么便开始不一样了。   “怎么了?”江臣遇也是头一次给人洗内裤,当时刚醒,没想太多,看到他之后,突然有点忐忑。   “这么贤惠。”展靳从他手里拿过内裤,挂上,侧身道,“我得好好犒劳你一下啊。”   犒劳?怎么犒劳?   他背过身,闷声道:“不用,你手腕本来就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展靳:“早餐想吃什么?”   江臣遇没在展靳家里待太久,他们一起吃了早餐,江臣遇再替展靳的手按摩了一遍,“你记得一些穴道,自己也能按。”   “你不能帮我吗?”展靳靠着抱枕问。   他语气听着亲昵得自然而然的,和他说“手疼”时的调子有点像。   江臣遇:“我也不是随时都有时间,很简单的,这里……用拇指按几分钟……”   “这儿?”展靳的指尖在江臣遇的手腕上碰了一下。   江臣遇手一顿,“按你自己的。”   “你帮我按一次,我试一下,你看看对不对。”   “……哦。”   “你的手腕好像比我的小啊。”展靳手一圈,中指与大拇指相触,圈住了他的手腕。   干燥而温热的触感自手腕处传来。   “你的手手指长。”江臣遇抿了下唇说,他试着圈了一下展靳的手腕,随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喉结滚了一下,烫到似的一下松开了手。   展靳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他有点尴尬,他打趣道:“我手上长刺了?”   “静电。”江臣遇说。   “哦。”展靳也没戳破这静电只电他,免得这小直男更尴尬。   按摩完之后,江臣遇进了卫生间洗手,水流冲过手背,沾着水的手握了一下手腕,放到水龙头下冲了一会儿。   江臣遇衣服昨晚洗了烘干了,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展靳送他出了门,回到家里,一下感觉空旷了很多,他换上鞋,进门看到沙发上的江臣遇换下来的睡衣。他食指勾起睡衣,睡衣被江臣遇穿了一晚,沾上了沐浴露香。   他想起江臣遇穿上这件睡衣的样子。   睡衣穿在江臣遇身上,比穿在他身上要合适很多。   自行车丢失的事很快有了结果,自行车停在那被人骑走了,戴着帽子看不清脸,监控还记录了当天晚上江臣遇在那边兜了两圈都没上去。   .   周一班会,老吴宣告了学校要举办春季运动会的通知,“大家踊跃报名,积极一点啊,想报名的去体委那里登记,名次不重要,重在参与。”   在校期间,集体的娱乐活动便像是火星子滴进油锅,一下点燃了学生的热情,但一个班上积极踊跃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剩余的都是喜欢看热闹的。   课后,体委来问秦瑞要不要参加,秦瑞拿了单子过来看,体委又问展靳,展靳说再看,体委把他们都问了,不好漏了江臣遇,试探的问了一句。   “一起吗?”展靳问,“你挺能打的,运动神经应该不错吧。”   江臣遇很少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一般到最后哪个没有人报名,哪个就是他的项目,“随便。”   展靳抽出笔,“四百米吧。”   江臣遇“嗯”了声。   秦瑞:“那我也四百米。”   展靳手里的笔被抽了出去,江臣遇在纸上写上他和展靳的名字,把单子给了体委。   “哎,怎么不帮我写一个啊?”秦瑞看上面没他嚷嚷道。   江臣遇恹恹的耷拉着眼帘:“你没手?”   秦瑞:“……”   是他放肆了。   展靳在一旁乐了,乐完低声和江臣遇说:“等会放学别走,跟我去一个地儿。”   放学之后,江臣遇本想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再和展靳一起走,不料铃声一响,展靳收拾好了书包,一拍他的肩膀,就道了声“走吧”。   “现在?”他道,“校门口人太多,晚点吧。”   “你介意?”展靳忽然问。   江臣遇话一顿,“我介意什么?”   展靳低头在手机上捣鼓了一阵,把手机递给他,江臣遇接过,上面是一个截图,群消息里议论着八卦,“展靳”的名字和性向出现在其中,他看了会儿,展靳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往左滑,是一个帖子的截图。   “很多人都知道,你跟我走得近的话,可能会被议论。”   “我不是介意这个。”江臣遇没想到展靳就这么把这些东西给他看了。   他名声不怎么样,和展靳不是一个圈的人,“万一别人看到我们走在一起……”   “那就看到。”展靳轻拍了一下他后脑勺,“走吧,同桌。”   校门口人来人往,江臣遇第一次聊着天和人出校门,以往他不在意别人的视线,别人的视线对他来说犹如无物,今天别人看他们这边一眼,他都能敏锐的察觉到,不爽的看回去。   展靳拽了一下江臣遇的书包带子,“他长得这么好看?”   江臣遇:“谁?”   展靳:“你刚不还盯着人家看呢。”   江臣遇:“……”   展靳轻叹,“实在不行,你就看着我吧。”   这么看下去,人以为挑事儿呢,一圈圈的同学都避着他们走,门口的门卫大爷都盯上他们了。   江臣遇:“……”   展靳不问之前他没感觉,一问,江臣遇看了两眼展靳。   那人长得是挺丑的。 第13章 脏东西   鱼龙混杂的街道,展靳带着江臣遇到了一个店铺前,拉着他进去了。   江臣遇的自行车找到了,展靳费了些功夫,在一个河道边上找到了车,自行车链条坏掉了,上面的杠也有好几处磕歪掉了漆,修自行车的地方不多,学校会有学生骑自行车上学,所以附近有一家,展靳跟老板定了今天来取车。   老板一眼认出了他,指了指一边的自行车,“只能修成这样了,你那自行车太旧,老款了,磕碰不少,还给你换了个胎,你去试试。”   江臣遇试了一下,能骑,刹车的地方也比之前灵敏了,他想付钱的时候,展靳已经把账结了。   “多少钱?我转给你。”江臣遇道。   展靳没要,车是江臣遇去找他才丢的,怎么说都跟他沾点关系。   江臣遇道一码归一码。   “嗯……”展靳把手机揣兜里,偏头一笑,道:“那请我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江臣遇问。   学校附近这条街放学后偶尔可见有学生路过,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手头上有点零钱,小吃街的烤肉、麻辣烫、烧烤之类不太健康的重油重盐食物很受欢迎,价格也很实惠。   展靳带着江臣遇去了一家他常去的烧烤店,对面是一家电玩城,江臣遇的自行车停在了外面,两人点了餐之后,他似有了阴影,回头往门外看了好几眼。   展靳坐的地方正对着门口,蓦地看到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潘云熙和几个穿着校服的同学一起走在路上,往电玩城里去,这时,江臣遇脑袋又要往回转,几乎是瞬间,展靳倾身伸出手,抵着江臣遇的脸颊,把他脸掰了过来。   门外,潘云熙看到了自行车,走了两步想看得清楚些,旁边有人叫他,他又看了眼自行车,收回了视线。   “怎、怎么了?”江臣遇看着展靳近在咫尺的脸,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背脊僵直,胸口心跳一下比一下沉,透着慌张的余光往四周瞥。   那晚展靳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换谁?   换你吗?   店里人不多,他们这个角落位置又卡得好,不容易引起别人的目光,展靳伸过来的手遮挡了不少视角,没有大动作,别人不注意看也看不出什么。   江臣遇喉结滚了滚,吞咽了好几下。   “没,有脏东西。”展靳见人走了,擦了一下他脸颊,收回手时,看见了他烧红的耳垂,顿了一下。   好红。   江臣遇手背蹭了一下脸,没看到有什么脏东西,他抬眸觑了眼展靳,又别开眼。   展靳起了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在了江臣遇面前,江臣遇看了他一眼,拧开递给了他。   “给你的。”展靳笑了声,说,“你耳朵很红,很热吗?”   江臣遇:“嗯,店里有点闷。”   他仰头灌了两口水。   那天江臣遇在他家楼下转了两圈的事,展靳没提,他有预感,提出来,江臣遇会进入高度敏感的状态,浑身都冒刺。   情书的剧情点提前,那天江臣遇的反应不太对劲,指不定受了情书刺激,便开始开窍了。   直男的概念很难定义,男人没弯之前都是直男,至于江臣遇直不直——展靳不太能肯定。   .   运动会最难的项目如果让学生们排出一个排名,三千米必然稳居高位,这个项目太考验耐力,比起一百米冲刺,三千米很难给人带来视觉上的冲击,一般人跑到最后都累成狗了。   体委找上江臣遇时,展靳才知道江臣遇往年参加过运动会,并且还是这种累成狗的长跑,成绩也都还不错,在有体育特长生参加的情况下还能拿个名次。   他靠在楼道间的墙壁上,听着回廊上体委道:“江哥,你看能不能参加一下?重在参与,名次什么的不重要。”   江臣遇只“嗯”了声便应下了。   “如果你报三千米的话,四百米我帮你划了吧。”体委道。   “不用。”江臣遇说,“四百米留着吧。”   体委只觉江臣遇意外的好说话,这声“江哥”叫得愈发真情实感。   三千米,《万人迷》原著中江臣遇没有报名参加这个项目,潘云熙报了名,但最后是江臣遇帮他跑完的全程。   体委走后,江臣遇走了没两步,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深藏不露啊。”展靳道,“同桌。”   江臣遇脚步一顿,侧头看向楼道间的展靳,“你怎么在这儿?”   “听墙角啊。”   “……”还挺理直气壮的。   “真要跑三千米?”展靳问。   江臣遇:“嗯,试试。”   三千米强度不小,距离运动会还有两周的时间,中间还有时间进行锻炼,江臣遇打算跑,展靳问他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江臣遇没什么打算:“随便跑跑。”   第二天清晨,外面树叶上还浮着露珠,空气中泛着凉意,江臣遇手里拎着包小跑在路上,书包里没装什么书,轻飘飘的。   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从他身后传来,身边一阵风划过,带过熟悉的清香。   自行车上的人穿着校服,黑色短发被风吹得凌乱,骑过几米的距离停下,穿着校服的展靳坐在黑色的自行车上,一手搭在自行车车把,歪着脑袋一笑,“早啊。”   江臣遇:“……?”   他喘着气停下,“你买车了?”   “是啊,全款提车。”展靳道,“这车,比你那车漂亮吧。”   是漂亮很多,看起来都非常高级,低调沉稳,江臣遇那车很旧了,拉去废品回收站都能直接收了。   展靳伸手:“书包给我吧。”   江臣遇愣了愣,展靳语调慢悠悠的催促了一声,他才把包递出去。   “学校等你。”展靳摆了摆手道。   有点嚣张啊。   江臣遇追了上去,和他齐平,“学校等你。”   他加快速度超过了展靳,展靳翘了下唇角,也没加速,不远不近悠哉悠哉的骑着。   清晨的风拂过少年意气风发的脸庞。   之后的每天早上,江臣遇几乎都能半路碰到展靳,一开始还能说是巧遇,可次次巧遇,未免巧得有点过了头。   学校有专程给学生停自行车的地方,那片地学校领导老师一般不会来,有的学生会躲在那里偷偷抽烟。   偶尔展靳早到一点学校,也不会直接回教室,而是靠在自行车上低头摆弄手机,明目张胆的,也不怕教导主任突袭。   每次江臣遇到了学校之后,习惯性的直奔停车那里拿他的书包。   空地上残留着几个发黑的烟蒂,被球鞋撵了过去,江臣遇弯腰喘着气,接过了书包,展靳等他缓过来,从自行车上下来,道:“走吧。”   他看了眼时间,“今天比昨天早到了两分钟,有进步啊,同桌。”   江臣遇抱着包走在他身后,抿了抿唇,“你……”   展靳停下脚步,往身后偏头。   跑完步的人脸上漫着潮红,冷峻的脸上戾气散去了不少,攻击性也弱了下来,浑身的刺仿佛化作了柔软的毛,清澈的眸子有种茫然的无辜。   一滴汗水自他脸颊滑落,挂在下巴上。   展靳突然抬起了手,那滴汗落在了他掌心。   江臣遇似被掐住了喉咙,笔直地梗着脖子。   展靳递给他一包纸,让他擦擦,免得受凉感冒,“你刚才想说什么?”   江臣遇回过神,跑完步的嗓子干得发涩,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他道:“你不用每天都特意等我。”   “嗯?”展靳抬手搭在后颈,反应过来,道,“你不用太在意,打发时间而已,顺道的事。”   这没法不在意,打发时间会不会太上心了点?江臣遇心中忐忑,觉得不对劲,面上神色犹豫,男生和男生之间交朋友,这样是正常的吗?他没有太多交朋友的经验,从小到大,身边最亲近的同龄人便是潘云熙。   下一刻,一声高昂的男音叫了声“展靳”。   不远处,秦瑞跨着大步跑过来,书包被他挂在了脖子上,他双手展开,一下攀住了展靳的肩膀,“江湖救急啊大哥!昨天八哥布置的试卷你写了没,我忘带回家了。”   展靳也没带回去,秦瑞念叨着完了,今天第一节课就是他的课,“得在教室外面吹西北风了。”   “来得及。”展靳看了眼时间,“二十分钟能写完。”   秦瑞脸上由惊转喜,双手合十,鞠躬。   江臣遇看着这奇怪的传教一般的行为,“你在干什么?”   秦瑞一脸虔诚道:“拜学神。”   展靳:“你再拜一下,我明天可以让你归西——还有,别拿你胸抵着我。”   秦瑞拍了拍胸前书包,“嘿嘿,手感怎么样?”   江臣遇:“……”   他看着他们打闹,回想起他和展靳还没展靳和秦瑞那么亲近,肢体接触都远没有展靳和秦瑞那么自然。   他真是太敏感了。   展靳温润如水的眸子自眼尾扫了眼江臣遇,轻笑一声。   秦瑞来的,还真是时候。 第14章 也就那样   两周的时间进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校园每天重复枯燥的时间流逝中,运动会当天很快到来,学生兴致盎然。   春季校运会开幕仪式后,各班开场走方阵,都没少练习,门面一个赛一个的好看,高二A班,展靳走在最前面,举着牌等着他们班上场。   广播里女声和男声交互着传出,跑道旁边有人拿着相机“咔咔”的拍,当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班级上去之后,老吴在旁边叮嘱他们等会走得齐一点,“个别顺拐的同学,自己注意一下。”   轮到了高二A班,江臣遇排在第一排最旁边,他盯着展靳的后脑勺,这几天排练方阵他都是以这个角度看的展靳,也不用怕他会突然转头。   人群气氛热烈,身处其中很难不会被氛围感染。   四百米接力跑安排在下午,三千米长跑在明天的下午。   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太阳在云层后,时隐时现,上午预热过后,下午四百米接力跑即将开始,秦瑞是第一个,第二棒是一个戴黑眼镜的同学,江臣遇排在第三棒,展靳是最后一棒。   比赛开始之前,四人围在一起,秦瑞分享着另外几个班的情报,展靳打断他,让他别说了,黑眼镜同学紧张得脸都白了,秦瑞拍拍黑眼镜同学,安慰道:“随便跑,有靳哥兜底呢——你们看没看过去年他跑四百米,那速度……”   秦瑞说得很浮夸,“想拿第几,跟咱靳哥说。”   展靳:“行,你们说想拿第几,我跑断腿给你跑一个出来。”   比赛要开场了,大家去往各自的位置。   秦瑞第一棒还算给力,没有落后太多,但第二位同学心态有点紧绷,众目睽睽,紧张之下跌了个跟头,跌跌撞撞把第三棒交给了江臣遇,江臣遇接了之后,一点也不耽误,直接从头冲刺。   第二位同学落后太多,江臣遇速度很快,跟个小炮弹似的往展靳的方向奔去,展靳看着江臣遇拼尽全力的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旁边两位同学的第四棒已经冲出去了。   最后一棒交到了他手中,交接的那一秒,江臣遇张嘴,“拿第一……”   风声盖过了他的尾音,展靳向前奔跑。   热身做的很充分。   今天身体的感觉也很轻盈。   心情还有点小雀跃。   这感觉……很不错。   他的耳畔被风声充斥,回荡着江臣遇气喘吁吁的说那三个字时的口吻,耳边场外的声音逐渐远去。   他很少会为了某件事拼尽全力,从来只贯彻够用就行,人总要给自己留点余地。   一场考试而已,一场运动会而已……   ——拿第一。   人的情绪会相互传递,心情似乎也被江臣遇拼尽全力跑向他的模样调动了起来。   四百米不算一个很长的距离,从头到尾的冲刺也会很累,百米冲刺考验爆发力,三千米考验毅力,四百米考验的就很均衡了。   稍慢一点,就会落后,没有太多的时间能够犹豫。   场外气氛炒得热烈,在展靳超越第二个人时,人潮声音抵达了一个新的高度,江臣遇撑着腿,直起身。   少年奔跑的姿势很标准,也比旁边的人跑得要好看,如草原上的雄狮,快且漂亮。   班上的拉拉队在给展靳加油。   他很快超过了第三个人,江臣遇小跑着从操场中间穿去终点,当展靳和最后一个人齐平时,别的班区域有人超大声的喊起了展靳的名字。   “展靳!加油!冲呀!!!”   最后五十米,展靳和那人并驾齐驱。   二十米……   那人乱了节奏,展靳一直很稳,这一下便让展靳快了一步。   还有多远,到了吗,快到了吧……展靳看到了江臣遇,一阵风似的卷过了终点线,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   第一。   江臣遇呼吸一滞,奇怪默契的接收到了展靳眼里传达过来的信息。   跑完之后开始缓下来的心口跳得莫名发慌,气血往上涌。   展靳冲出去了一段距离,撑着膝盖,感受着喘不过气的感觉,胸口仿佛要炸裂一般,耳边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重新听到了周围的声音。   “别停下,走几步!走几步!”老吴大声道。   还有班上同学的欢呼声,“厉害!牛逼!”   “展靳!你好帅!我好爱!!”   有人趁机浑水摸鱼表白,“展靳!我喜欢你啊!”   展靳侧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直起身,笑着摆了一下手。   “谁!刚才谁喊的!”教导主任闻讯而来。   秦瑞俨然加入了气氛组,嗷嗷大喊,江臣遇挤了过来,把毛巾递给了展靳,走到他旁边。   展靳喘着气,裹着笑音问:“怎么样?成绩,满意吗?”   “嗯。”江臣遇心跳得还是很快,他顿了一下,学着他们道,“靳哥厉害。”   展靳乐了几声,偏头低声说:“快扶住我。”   “站不住了。”   江臣遇:“……”   江臣遇歇了一阵,这会儿好很多,他扶住了展靳,展靳身上的热气往他身上扑,他的皮肤比平常烫很多,脸上也泛着潮红,手臂挂在他肩膀上,那一块沉得慌。   展靳的喘气声在他耳畔,熏得他这半边耳朵到脖子根都有些热,还有些痒。   啧,小基佬都这么精致吗?出了汗也是香香的。   他身上会不会有汗臭味?   江臣遇脖子努力不着痕迹的往另一边躲开。   .   入夜,城市星空笼罩,狭小的房间里,江臣遇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点开展靳分享过来的一个链接。   不出一天时间,今天运动会最大的看点,展靳四百米最后反超的视频就被传到了网上,学校明面规定不让带手机,背地里还是会有学生拿手机来学校。   链接上是段视频。   视频里的展靳小腿肌肉走向都抓拍得清楚,极具力量感冲击的画面很抓眼,隔着网线,很多网友都非常的开放,言论非常的……遍地是流氓。   【男高也就那样[提裤子]】   提裤子?提什么裤子?江臣遇往下一拉,脸“噌”的一下红了。   没见识的小直男大惊失色。   他把评论×掉,抬头看了眼紧关的房门,低头播放了再播放了一遍视频。展靳长得好看,拍视频的人显然很懂得这一点,拍的侧脸和正脸的角度都很好看,身高腿长优势尽显。   房间里循环的响起了同一曲背景音乐。   ……   消息发出去一直没回,展靳看着桌上没动静的手机。   在忙?   【怎么样?】他发送出去。   很快,有了回信。   【江臣遇:也就那样。】   展靳唇角翘了翘。   没在忙啊。   校运会的第二天,三千米长跑安排在了下午,秦瑞他们的项目昨天参加完了,今天一身轻松,坐在座位上啃着手抓饼,凳子一晃一晃,“靳哥,包厢我们都订好了,晚点完事儿了咱们就过去,好好庆祝一下。”   “坐好。”展靳手肘抵着桌子,“没见着你江哥补觉呢。”   旁边趴在桌上但隐约能听到他们说话的江臣遇:“……”   他从臂弯间抬起脸,“我没睡,闭目养神。”   秦瑞现在也没之前对江臣遇校霸滤镜那么重了,脾气看着挺不好一人,实际上……脾气也不怎么好,但是熟悉之后会发现他还挺随和。   展靳水杯没水了,他起身去倒水,问江臣遇:“要帮忙打水吗?”   江臣遇:“不用。”   “我要我要!”秦瑞拿出水杯。   展靳:“滚。”   秦瑞幽怨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儿的。”   “这说明你以前不够熟悉我。”展靳道。   秦瑞:“……”   展靳拿了水杯,往过道里走去,顺走拿走了秦瑞桌上的水杯。   秦瑞笑嘻嘻的转头问江臣遇今天晚上去不去聚餐,“靳哥十八岁生日,定了一个大蛋糕呢。”   江臣遇揉头发的动作一顿,抬眼,“生日?”   “是啊。”秦瑞道,“你不知道吗?”   展靳只问了他要不要去一起玩玩,没提生日的事儿,估计是怕说了他不好拒绝。   上午天还晴空万里,到中午便阴了下来,下午三千米便要开始了,报名的同学这会差不多都聚在了操场,体委过来问展靳有没有看到江臣遇。   江臣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展靳问了几个同学,往卫生间里走去。   卫生间里滴水声回响,伴随着衣物的摩擦声,他走了进去,看见一截劲瘦的后腰,肌理线条流畅自然,红色的布料衬得皮肤很白。   听到脚步声,后腰的主人回头看了一眼,看清来的人,然后猛地把衣摆扯了下去。   红白的球衣绷直,又回弹了回去。   江臣遇:“你怎么来了?”   展靳:“遛鸟。”   江臣遇:“……”   展靳扫了他一眼,江臣遇身上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红色球服,领口和袖口都特别宽敞,红色也很吸睛,“比赛前偷偷换战袍呢?”   “没……”江臣遇从洗手台上拿下自己的校服,“衣服不小心弄脏了。”   校服外套上沾着醒目的奶茶污渍,湿了一大片,他里面穿着的衣服也跟着遭了殃,黏糊糊的,他大概是试着搓了,衣服湿了大片,没法穿,他身上的球衣是老吴借的,老吴身材比他粗犷多了。   球衣这种衣服,本来就宽松,一弯腰,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那都能看见。   “你这衣服……”展靳上下看了眼,“是不是有点太性感了?”   “哈?”性感?是在说他娘炮吗?   展靳手隔着一层衣服按在他肩膀上,让他背过身。   肩头掌心温度传来,江臣遇稀里糊涂的跟着他的力道转了身,展靳站在他身后,道:“弯腰。”   江臣遇:“?”   腰间宽松的布料似有若无的有被划过的触感,明明没有触碰到他皮肤上,甚至都没有按下来,江臣遇却有一种比他实实在在按下来更加难以言喻的感觉。   展靳的手臂虚虚圈着他,江臣遇怕他突然搂紧,腹部紧绷,下意识的弓了下腰,“你……”他妈干什么。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展靳打断:“看镜子。”   江臣遇:“?”   他扭头看向洗手台边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展靳站在他身后,垂着眼帘,侧脸轮廓立体英俊,细碎的黑发落在眉间,平常随意温和感化作了另一种更沉的气场,散发着浓郁的侵略性。   他眼尾往镜中瞥去,“看到了吗?”   江臣遇想起了昨晚那个视频和评论,“看……什么?”   “衣服。”展靳的手从他肩头往下落,勾了一下袖口,“太大了,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会走光。”   “会有人拍照,发到网上,学校宣传部的相机拍出来是高清的,走光的照片不会发在网上,但是可能会在同学之间流传——你确定要穿成这样跑三千米?” 第15章 邪恶的东西   光滑的镜面中倒映出两人的身影,校服袖口包裹着劲瘦的腕骨,修剪圆润的指尖勾勒着红色球衣的袖口,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的搭着。   球衣的袖口太大了,江臣遇一弯腰,便往下坠着,侧面非常的火辣。   在展靳话落的瞬间,卫生间安静下来,只余下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江臣遇茫然地眨了两下眼。   一秒、两秒……   “嘭”——他的耳边似轰的一声炸开,肾上腺素飞速飙升。   这画面,也太他妈不堪入目了!   简直无法直视!   他嗖的一下想要挺直腰板,臀往后撞了一下。   我!靠!   似有一串电流从脊椎骨一路窜到了颈椎,他瞳孔紧缩。   越着急,越容易出错,他起身太猛,后颈碰到了展靳的鼻尖,慌里慌张的捂着脖子根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着展靳。   展靳收回的双手垂在腿边,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活像一个烧开的开水壶,再烧下去就快要冒气了。   有个地缝他可能立刻就钻进去了。   “那什么……”他磕磕巴巴努力压住窘迫,道,“也、也就那样。”   展靳:“……”噗。   江臣遇:“……”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一会儿,展靳轻咳一声,“你把衣服脱了。”   “你想干嘛?”江臣遇犹疑防备的看着他,手攥住了球衣。   展靳牵扯着唇角,似笑非笑道:“刚才我一路走过来,这一层的教室里都没什么人,校运会,大家都在楼下,听到外面的广播声了吗?”   这会儿的广播正在放一首青春洋溢的歌曲。   “这个时间,不出意外,可没什么人会来。”他慢条斯理道,“你说我想干嘛?”   江臣遇看向他的眸子瞳孔震荡,紧紧抓住了衣摆,脚下微不可查的往后撤了一步,咬紧了牙关。   展靳要敢对他做什么,他一定……一定……他要怎么办?绝交?这也太幼稚了。揍他一顿?可他的手才好……   在江臣遇心里挣扎期间,展靳抬手,拉链往下一拉,校服外套敞开,他脱了校服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白色短袖T恤,胸口有一个简单的Logo,他单手拎着校服,拽着衣摆,往上一拉,腰腹霎时间暴露在了空气中,裤腰上打着结的绳子晃悠。   展靳干脆利落的把T恤脱了下来,往江臣遇靠近。   少年往男人生长的体魄具有雄性魅力,每一寸的肌肤都透着力量感,他身上肌肉很紧实,没有江臣遇想的白斩鸡,一步步走近时,自在的犹如巡视自己的领地。   人和人之间有一定的心理安全距离,一旦超过了那个界限,便会让人感到危险。   江臣遇身体僵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粗声粗气威胁:“你再过……”   一件衣服兜头罩在了他脑袋上。   江臣遇:“?”   他一把把衣服扯下,展靳站在两步外的距离,拎着校服外套掀了两下,“校服写了我名字,你穿的话不太合适,被拍到了容易被人误会,你穿那件吧——”   他把校服外套穿上,“唰”的拉上拉链,“外面广播完了等会三千米就要开始了,这会儿没什么人会来,抓紧时间把衣服换了吧。”   江臣遇:“……”嗯?嗯嗯嗯???   他拎着衣服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展靳不慌不忙的催了他一声,江臣遇才“哦”了声,但随后动作又顿住,看向了展靳,完全没意识到,都是男人他在意个什么劲儿。   “我去门口守着,你换好了出来。”展靳体贴的朝外面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江臣遇紧紧揪住衣摆的手松开,衣服被抓得皱巴巴的,血液涌向四肢,有些发软,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衣服,脸慢腾腾的红了,羞耻感弥漫。   他把球服脱了下来,套上T恤,T恤有点宽松,神差鬼使的,他揪着衣领,凑到鼻尖闻了一下。   果然,还是之前在展靳卫生间用过的那种沐浴露味道。   他在里面整理了好一会儿,把球服套在了T恤外面,挡住了胸口Logo才走出去,展靳靠在阳台上,一只手搭着,见他出来了,看了过来,校服拉链拉到锁骨下面,江臣遇知道里面什么也没穿。   他脑子里后知后觉的冒出展靳裸着上半身时的样子,腹肌线条锻炼得非常漂亮,脱衣服时延伸的肌理走向浮现在他脑海。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记得这么清楚了,又想起以前有人给他分享什么片子,标题便是火辣校服*真空playA那个V。   他没什么兴趣,也没看过,应该早就忘了的东西又重新出现在脑子里,因为一个男的。   太他妈诡异了。   “去操场吧。”展靳看了眼阴沉的天。   江臣遇:“哦。”   展靳回过头,江臣遇游魂似的没回神,视线在他颈间飘忽不定。   小直男后劲儿还挺大。   他指尖搭在拉链上,“要不趁着现在没人,你先看个够?”   江臣遇:“谁想看了!?”   展靳:“那你,看什么呢?”   “……”江臣遇绷着唇角别开脸道,“我只是在想你冷不冷——没你那么龌龊。”   身材也就那样吧,一般般。   *   下午天色阴沉沉的,刮着风,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操场上同学热情不减,三千米长跑开始前,江臣遇站在跑道上,四处扫了眼,秦瑞在看台上朝他挥手,展靳不知道去了哪。   江臣遇撑着腿活动着身体。   一声哨响,跑道上几人预备,开始的指令发下,几人一道冲了出去,周围拉拉队也喊了起来。   “江臣遇!”   风从耳边刮过,江臣遇看到了他们班前面站着的潘云熙,他张着嘴在说什么,但江臣遇听不见,周围人声沸腾,太吵了,大家都在喊着加油,个人的声音便很容易隐没在人群中。   大概是在喊加油吧。   江臣遇迈着步伐越过了他们班的地方。   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一直有点不尴不尬……   三千米是持久战,需要保持体力,但也不能落下太多,得有自己的节奏,而在跑道上,很容易被别人的节奏带偏。   有人一开始冲的就很猛,江臣遇有经验,呼气吐气都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广播站的同学在念着加油稿,字正腔圆的广播腔。   “张咲初同学,跑道的起点,也是终点……”   “在这晴空万里的日子里……”   ……   “高二A班江同学。”广播站里突然换了一个声线,清越的嗓音沉稳磁性,“海上有海平线,天边有地平线,你是跑道上最亮眼的风景线。”   江臣遇差点一个没控制好脚步。   展靳?风景线什么玩意儿?   音响里女声接着读另一条加油稿,再轮到了男声。   “高二A班江同学,世界上有三种码,条形码,二维码,还有你这匹黑马。”   馭N   氥N   跑道上的江臣遇满心“卧槽”,这声音不太合展靳打交道的人听不出来,但熟悉他的人一定知道,他的音色很好听,说话的调子也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的,经过音响放大扩散出来,咬字标准,很有特色。   这演讲稿,别树一帜得也太他妈高调了,江臣遇跑得浑身燥热了起来。   太羞耻了。   广播里念了四五篇给江臣遇的加油稿,他整个人已经听麻了。   加油稿每个班都会有同学写,会有广播站的同学经过删选再念出来,广播室内,展靳拿着小卡片,这篇是秦瑞写的,很长,什么最闪耀的一颗星都能写出来。   “高二A班江臣遇同学……”他轻扯唇角,无声的笑了一下,把卡片倒扣在了桌面,对着麦低声道,“加油。”   再读下去,他怕江臣遇受不住。   这一句“加油”的腔调和前面的加油稿有着细微的差距,低沉又温柔,温文尔雅,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简单的两个字,穿过嘈杂的人声,清晰的传到校园的各个角落,回荡在江臣遇耳中。   一声嗡鸣后,广播里女声继续念加油稿,后续展靳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过。   衣服上隐隐的淡香传来,柔软的布料将江臣遇包裹,细细密密的附着感带着些难以言喻的触感,时刻提醒他,他穿着展靳的衣服,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似张开了,心脏一下接着一下的撞击着胸膛。   他微张的唇喘着气。   今天怎么这么热?   展靳到了操场,站在场边,感觉旁边有人在看他,扫了一眼过去,看到了潘云熙,潘云熙对上他的视线,又慌乱的躲开。   展靳目光挪到他手上空了大半杯的珍珠奶茶上。   到了后半程,只剩下最后一圈时,跑道上的差距便已经拉出来了,江臣遇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江臣遇感觉耳边声音都变得模模糊糊的,有些头晕眼花,他皱了皱眉,咬了下舌尖,调整呼吸,耳边除却风声,忽而感觉场外气氛变得热烈了起来,他听到了一声“江同学”。   余光中一道身影出现在身侧,除却风声,他的声音传达过来,“还行吗?”   江臣遇视线落在他锁骨。   真空校服……A那个V……   什么邪恶的东西跑进了他脑子里!?   头晕眼花的症状好了些,江臣遇慢下来的速度又提上去了,他的余光一直能看见身旁的展靳,直至他冲过了终点线。   跑完全程的江臣遇脸色不太好,老吴给了他一杯糖水,拍着他的肩膀连声道好,江臣遇被拍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周围不太熟悉的同学也凑了上来,在这种时刻,他仿佛也成了他们之中的一份子。   他端着糖水,下意识的去人群中寻找陪他跑了最后一圈的人,在人群中对上了那双眼。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视线隐秘交接。   老吴想扶江臣遇走一圈,江臣遇躲开了,老吴一眼看到了展靳:“来,展靳!”   江臣遇听到老吴喊展靳的名字,心尖猛地一颤,转过脸看远处阴沉的天空。   “过来扶他走一圈!”老吴道。   人群散去,展靳手还没搂住江臣遇的腰,就听他喘着气说:“别碰我腰。”   “也不许碰我手!”   “不要搂我肩膀!”   全身上下哪都碰不得,活脱脱一个贞洁烈男。   展靳垂眸:“如果我是直男,你就不会这样了吧?”   江臣遇:“……”   他好像是有点过分了,太欺负人。   犹犹豫豫间,又听展靳说:“行。”   展靳抬眼,扯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哼笑,“那你抱着我走吧。”   “我随便你摸,保证不反抗。”   “来吧。”   江臣遇:“……?”   摸、摸哪!? 第16章 过生日   运动会结束之后,秦瑞他们打算一块出去聚个餐,到了点儿再一起去生日趴,到了这种时候,肉眼可见的彰显出展靳的人缘好,他的生日趴,班上的同学男女去了大半。   这个年纪的少年参加集体活动时总是格外的容易兴奋,加上校运会,大家心情都很高昂。   秦瑞叫了江臣遇一声,江臣遇道等会晚点再过去。   展靳:“怎么了?有事儿?”   江臣遇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今天是你生日,你之前怎么不说?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这么用心啊。”展靳道,“不用准备,你来就行,礼物反正每年都能收到很多,不用破费了。”   江臣遇还是觉得不妥当,展靳想了想,道:“等晚点聚餐结束,我陪你去挑我的生日礼物吧。”   江臣遇:“?”好像有点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的感觉。   江臣遇稀里糊涂的被展靳忽悠着加入了班上一伙人中,大家往校外涌去,一群半大小伙子,熙熙攘攘的走向校外,场面十分壮观。   大家拿着书包,径直去了校外一家饭店,江臣遇把脏了的校服塞进了书包,身上穿着那件短袖和球衣,好在这个这两天天气回暖,这个天也没那么冷。   他们人多,定了包厢,里面有两个大圆桌,各自找地方坐下后,说话声都快能掀房顶了。没想到江臣遇会来,有不少人暗地里偷瞄他。   姓江的同学冷冷的绷着一张脸,眉梢眼角都透着拽上天的姿态,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是你爹”四个字了,挑衅人肯定百分百奏效。   传闻中撂凳子揍人的校霸,平常除了睡觉,偶尔逃课,便是一整天臭脸了,睡觉被吵醒的时候臭脸最凶。   除却和展靳关系最近的那一圈朋友,同班这么久以来,其他人对江臣遇却是不太熟的。   以往有江臣遇的地方,周围一圈都很清静,这次旁边坐了个展靳,成绩好脾气好,人长得也俊朗,左右逢源。体委拽着展靳聊得热火朝天,展靳碗里的菜半天也没动。   江臣遇“啧”了声,“嘭”的扔下勺子,刚想说“还吃不吃”,话没说出口,身旁展靳站起身去够汤勺,一碗热乎的鸡汤被盛出来,放在了江臣遇手边。   “快喝吧,这群饿了大半天的,等会渣都没了。”展靳侧头对他说。   这鸡汤是刚上桌的。   这一桌坐的都是男生,大家夹菜基本靠抢,上一份肉刚端上来,一下没了影,跟打仗似的。   江臣遇拿起勺子,“哦。”   升上去的气焰骤然灭了下来。   展靳:“别吃太饱,留点肚子,等会还要赶下一场。”   江臣遇喝了口鸡汤,“嗯。”   另一桌,潘云熙转头看向热火朝天的那伙人,江臣遇一向不太习惯人多的地方,刚才他本想坐他旁边,好照顾他些,没想到没挤过去。   展靳他们那些男生扎堆坐在了一起,江臣遇被围在了最里面。   而江臣遇在其中,竟然也没有那么的违和。   展靳的生日聚会定在了KTV。   大家吃饭热闹,紧赶慢赶,吃完赶下一趴,KTV服务员领着他们去往包厢。人多,定的是一个大包间,秦瑞他们先到,展靳等人一进门,花炮先响了个声响,彩带淋了前面人一脑袋。   展靳抓了个人挡在了前面,前面的兄弟一脸懵逼,接着“我操”的叫了起来,一伙人笑成了一团。   学生玩的地方少,大家都以读书上学为主,少有的娱乐活动已然能满足,一伙人吃吃饭,唱唱歌,起哄玩玩游戏。   展靳进包厢坐下后,江臣遇自然而然的跟着坐下了,宛若雏鸟情节的依赖,在陌生环境下意识的靠近最熟悉最能给予安全感的人是本能。   服务员推着蛋糕进来时,歌曲切成了生日歌。   蛋糕有三层,上面还有一个翻糖小男孩,穿着校服,下面写着“祝展靳十八岁生日快乐”。   “靳哥。”秦瑞拿着麦,声音响彻包厢,“今天之后,你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了。”   展靳笑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空纸盒扔到他身上,“好好说。”   秦瑞:“总之,废话不多说,靳哥!成年快乐!”   江臣遇看得出,展靳和秦瑞的关系是很好,比其他人都要好。他和人相处起来,总有一层很难察觉的疏离感,别人只觉得是他温和,实际上是没有触碰到他底线,他对谁都差不多,但秦瑞敢和他无所顾忌的开玩笑,关系是真铁。   他端着饮料喝了一口。   包厢里关了灯,蜡烛的光落在展靳脸上,他垂着眼,睫毛的阴影映在了鼻梁上,江臣遇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很密。   唯一的烛火熄灭,包厢一片黑暗,有人打开了灯。   “展靳,你许了什么愿啊?”一个女生问。   展靳一笑,道:“明年高考考个好成绩。”   秦瑞:“看见没!这就是学霸的自觉。”   江臣遇又喝了一口饮料。   他怎么对谁都笑?   展靳切了蛋糕,翻糖小人那一块放在了手边,切了几块蛋糕递给了同学,这事儿就交给了秦瑞,他把翻糖小人那块推到了江臣遇手边,“你的。”   江臣遇盯着上面的翻糖小人,喉中干涩的滚了两下。   他什么意思?   “我不爱吃翻糖,太甜了。”展靳说。   “哦。”江臣遇过了会儿,道,“你怎么不问问我爱不爱吃?”   “不想吃,收起来也行,做个纪念。”   “哦。”不对啊。   “我收你做纪念干什么?”   展靳侧头睨向他,唇角带着点玩味儿的弧度,“你野心不小啊——我不能给你做纪念。”   他指尖在蛋糕旁边的桌面轻点两下,“这个拿去。”   江臣遇:“……”   玩到后来,包厢里的饮料换成了酒,没了学校和学生身份的约束,无论男女,都散发着青涩的荷尔蒙气息,不用做什么,场子都很热闹。   蛋糕分到了每个人,免不了有人拿来玩,江臣遇坐在那,没人敢砸他,情有可原,但他发现也不太有人往展靳脸上抹蛋糕,只有秦瑞象征性的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指蛋糕印。   两人坐在角落,展靳靠在沙发上,抽出纸,侧过脸,“帮我擦擦,我看不见。”   江臣遇接了纸巾,靠过去。   柔滑的皮肤上沾了白色的奶油,在包厢里暧昧的灯光下染上了暧昧的色调,江臣遇拿着湿纸巾,在他脸颊上一按,柔软的皮肤立马陷了下去。   他呼吸一滞,蓦地发觉给别人擦脸和自己擦脸的触感完全不同,指尖下不经意的触碰到的肌肤传达过来的是另一人的温度。   陌生的,另一个人的气息。   他抬眸,一眼望进了展靳的眸中,似柔静透彻的湖面,擦干净了奶油,江臣遇坐了回去,耳边音乐的鼓点声如雷震耳。   他拎着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他们没玩得太放肆,到了散场时,外面天色已沉。   包厢里的人往外涌去,江臣遇坐着没动,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了身,他拎着书包,看到桌上的翻糖小人。   穿着校服的小人孤零零的被扔在了桌上。   做得真丑。   他盯着看了两秒,转过了脸。   片刻后,他“啧”了声,回身抄起一个小盒子包着装进去,胡乱塞进了书包里。   ……   “行了,人都送上车了,这礼物你打算怎么弄?”秦瑞折回来问。   送的礼物不少,女生的礼物更是精心用包装盒包上的,展靳把能带的小物件装进了书包,剩下的花钱让人送回去,“你也回去吧,不早了。”   KTV大堂的灯光泛着橘黄,秦瑞看了眼后面台阶上坐着的江臣遇,“呦,怎么着?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   后边江臣遇抬起头,凉飕飕的看过来,裹了刀子似的,秦瑞一闭嘴。   耳朵这么灵?这都能听见?   “怎么会。”展靳撇清关系道,“我,和你,没爱过。”   秦瑞:“……他那样子,是喝多了,还是没喝多啊?我看他今晚可喝了不少。”   展靳回头看了一眼,江臣遇曲着腿,手肘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伸直,坐姿特有范儿,微微垂着脑袋,抬眼,看人的眼神戾气十足。   展靳:“不知道。”看起来没醉,但感觉有点醉了。   两人聊了几句,秦瑞摆着手先走了,展靳侧身,抬了下手,江臣遇拎着书包起身,晃了两下,步伐稳健地走到了他面前,“走?”   说话更节省字了,展靳道:“嗯,走吧。”   两人约好了去给他挑礼物的事,江臣遇还记着。   这个点,有些店已经关门了,展靳搜了一下地图,带着江臣遇上了一辆出租车,江臣遇也不问,弓腰就上了车。   也不怕把他给卖了。   上了车之后的江臣遇很安静,垂着眼帘看着窗外,指尖戳了戳车窗上倒映出来的展靳。   这人长得挺好看。   车子到了地方,他们下了车,这是学校附近的那条街,有几家的灯还亮着,展靳领着江臣遇进了一家店,里面传出电视上球赛的声音,江臣遇被声音吸引,看了过去。   展靳叫了声老板。   “来了,就等着你了,上次我就说你那车该换了,修车的钱凑一凑都能再买一辆了。”老板叼着烟过来,“看看吧,那边那几辆,都挺受你们学生欢迎的。”   展靳看了一下,问江臣遇喜欢哪个色,江臣遇看了一眼自行车,又看了眼展靳,皱眉:“你不是有车了吗?”   “给你的。”展靳说,“校运会不是拿了奖金?给你换辆车。”   江臣遇不要,他那车又不是不能骑,那钱他是拿来给展靳买礼物的,两人争执不下,老板让他们先商量着,自己看球赛去了。   “今天我生日。”展靳顿了一下,压低嗓音,温声问,“你想不想我高兴?”   五分钟后,两人从店里出来,江臣遇推着新自行车,蓝白杠的,他试着骑了一个来回,在展靳面前停下,挺好,刹车灵,踏板不费劲的,一下能骑出好远。   展靳留意着他的表情。   是喜欢的。   “上车,送你回家。”他扬了扬下巴道。   展靳唇角轻勾,坐上后座,自行车轻晃,他没抱江臣遇的腰,只扶住了车座,免得江臣遇直男雷达突然敏感,酿成车祸。   展靳:“我今晚不想一个人。”   江臣遇道:“这么晚了……”   他去展靳家里,不合适吧?万一碰见他爸妈——   “去你家吧。”展靳道。   也行。   江臣遇踩上踏板,没开出一段距离,他刹了车,双腿抵在了地上。   展靳:“怎么了?”   江臣遇从车上下来,转头,紧绷着一张严肃脸道:“你骑吧。”   展靳:“?”   江臣遇:“我酒驾。”   展靳愣了愣,忍俊不禁,低头笑了起来。   看来这是喝得有点上头了。   两人调换了个位置,展靳把书包递给了江臣遇,吹了一声口哨,“扶好,走了。”   “嗯……唔!”车子一个劲窜了出去,江臣遇身负两个书包,往后倒了一下,慌忙抱紧了展靳的腰身。   校服上带着独特的气味,风从身边穿过,卷起了两边的梧桐树落叶,自行车轮胎碾过,发出“咯吱”的声响。   展靳身上温热的温度传达过来,江臣遇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路灯为他们照明,地上映出了两人的影子。   *   夜半三更,破旧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起来,前后不一的脚步声响起,回廊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江臣遇掏出钥匙开门,展靳提着一袋从便利店买的零食。   房门打开,江臣遇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开了灯。   “要看电视吗?”江臣遇问。   客厅桌上摆放着一台方方正正的电视机。   展靳:“你这电视能开?”他一直以为是摆设。   “能。”江臣遇说,只是他不怎么看。   他打开了电视,纯粹听个声响——主要是找不到遥控器。   一路吹回来,江臣遇看着是清醒了不少,展靳打开一罐果酒窝在沙发上,江臣遇看到他校服腰间皱了一块儿,眸光躲闪着挪开了。   他抓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突如其来的安静,展靳有些走神,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十一点过半了,他爸给他转了一千块,让他自己买点吃的,和同学出去玩玩,另一边他妈半个小时前也给他转了两千,祝他生日快乐。   “你之前那个巧克力,哪儿买的?”旁边江臣遇忽而开口问。   展靳:“你想吃?我那有很多。”   “不是,我……”江臣遇卡顿了两秒,说,“送人。”   展靳滑动手机的指尖微顿,“送谁?”   “没谁?”   “潘云熙?”   “关他什么事儿?”   江臣遇是想送唐宝卷,小姑娘上次吃了展靳一颗糖,惦记着,给他打电话和他说了好几遍,问还能不能再和那个哥哥玩。   展靳听完,轻笑:“小事儿,改天我拿一盒来。”   江臣遇:“多少钱?”   展靳放下手机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江臣遇揉了揉鼻尖,“行,我不问了——谢了。”   “谢什么?”展靳道,“小姑娘挺招人喜欢。”   他关了手机扔到一边,江臣遇也开了一罐酒,两人一边喝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展靳:“你十八岁生日怎么过的?”   “我?”江臣遇回想了一下,“在医院过的。”   “这么可怜啊?”   “反正是比不上你,众星捧月。”   展靳被后面那个词戳到笑点,乐了好一阵,他问江臣遇什么时候生日,江臣遇生日在一月份,算算时间,那个时间点,他应该是在住院。   至于为什么受伤,展靳之前一直没有正经问过,因为觉得江臣遇不会说,这次顺嘴问了出来,江臣遇沉默了会儿,沉着脸不爽道:“车祸。”   天降横祸,那天江臣遇是去拳击馆,难得打一次车,结果十字路口,一辆货车司机酒驾,江臣遇伤得不轻,至于和人打架休学、劝退、打进医院的传闻,是因为以前的一个同学在医院看到了他,然后就越传越妖魔化了。   “你那个……”江臣遇模糊了“约炮”两个字,“又是什么?”   “不算乱传的吧。”展靳说。   江臣遇一下提高了音量,“你真的……”   “嘘——”展靳竖起食指抵在他唇边,“江同学,你再大声点,整栋楼都要被吵醒了。”   江臣遇眼睛都睁圆了些,唇上的指尖碰过易拉罐,温度微凉,他抿了下唇,展靳收回手,仰头望向天花板的电风扇,还没想好怎么说,又听他压着声音问:   “你……你现在,还约?”   江臣遇知道有些基佬玩得花,玩得乱,见过的大多都是肮脏的一面,肮脏到让他恶心厌恶的地步,但他觉着展靳就是那种爱干净的人,和那些基佬不一样。   展靳感觉他有点小紧张,他手臂搭在膝盖上,指腹抚着易拉罐的口子,侧过脸一笑,“没,我没约过。”   “那你说不是传闻——”   “是别人约我,消息被人看到了,然后就传成那样儿了。”   “哦。”   “你信了?”   “你骗我!?”   “没,是真的。”展靳这回是真没忍住笑了,他没想到江臣遇会这么轻易相信,这是实事,可说出来,信不信,在别人。   “我知道你们……他们有些gay玩得挺大,还玩得脏。”江臣遇轻轻吐出一口气,“展靳,你别变得和他们一样。”   展靳:“在你眼里,我不一样吗?”   江臣遇想了想,“嗯”了声,还是不一样的,展靳很干净,人也不错,长得也好看。   “小直男。”展靳叫了他一声,“你谈过恋爱吗?”   江臣遇懵了一下,大脑迟钝运转,反应过来展靳问了什么,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展靳说,“你都问我约没约了,我这个问题,不过分吧?”   “你谈过吗?”江臣遇问他。   展靳说了没有,他才道:“我也没。”   展靳低笑,江臣遇不愉的问他笑什么,展靳说没什么,“不早恋,挺好。”   他问江臣遇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江臣遇答不上来,“碰上了总会知道的。”   展靳:“是看感觉的类型啊。”   “差不多吧。”江臣遇灌了一大口酒,有些口渴。   “现阶段有想发展关系的对象吗?”   “什么?”   展靳问得直白了些,“现阶段,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江臣遇说完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于是反问,“你呢?”   深夜谈这种话题,普通男生之间或许还算正常,两人一个基佬,一个直男,多少带着点试探性的意味了。   “我啊……”展靳手撑在沙发上,身体往江臣遇那边倾斜,“很想知道?”   天花板上暖色调的光线照射在他身上,他校服拉链下滑了些,这一倾身,衣领口都歪了,薄唇沾了酒水,染着一层水润的光泽。   江臣遇:“也不是……很想。”   展靳:“那是想,还是不想?”   江臣遇感觉身旁陷下去了一块,偏头正对上展靳的脸,大脑空白了一瞬。   两人坐在一张沙发上,距离靠的有点太近了,在和展靳的眼睛对上后,他垂下眼,目光下滑,便定格在了他唇上,他抿嘴喉结滚了一下,舔唇抬眼。   刚才展靳说什么了?   房中电视响起的人声背景音,掩盖不住两人交错的呼吸。   展靳:“你有低血糖吗?”   江臣遇:“什么?”   展靳指尖附上他的唇,轻轻描摹着唇上的轮廓,垂着眼帘,“今天跑完三千米,你的嘴都没血色了。”   唇上如同被羽毛轻轻扫过,江臣遇抿了一下唇,攥住了展靳的手腕,“我嘴就这个色儿,你、你有意见?”   慌了神,说话也不利索了。   展靳:“但是你现在嘴很红。”   “我……”江臣遇心脏在胸膛里一蹦一蹦的,“我的嘴会变色,怎么着?”   展靳唇角翘了下,“嗯……挺厉害。”   展靳的眼底有他的倒影,呼吸喷洒在脸上,忽然问:“你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江臣遇:“你不是说过了?”   “没,我骗他们的。”展靳说,“那会儿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全是你了。”   “什、什么?”   “你今天,一直在盯着我看吧?”   江臣遇舔了好几下唇,没松开展靳的手,也没推开他,就僵在那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好像宕机了又没完全宕机。   运动过后产生的多巴胺让大脑皮层处于兴奋状态,活跃得有些过了头,思维九转十八弯,再加上喝了不少酒,便更兴奋了。   眼神很亮,在未曾察觉时,带着一丝欲。   僵持良久,听着电视机里放着广告,展靳看着他那双发亮的眸子,一寸寸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慢,慢到一个难以让人察觉的速度。   他没躲。   展靳抬了一下下巴,亲了上去。   防线一寸寸被攻破,江臣遇唇上一阵湿热柔软袭来,他背脊霎时间紧绷。   展靳亲了他!一下!   一触即离,又退了下去,江臣遇盯着他,和他的唇,呼吸越来越粗,不甘示弱,战斗意识很强,一下往前面撞了上去,莽莽撞撞的小直男没算好力道,展靳唇上一阵钝痛,磕到了牙。   江臣遇贴上来之后,又不动了,似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又像是陡然清醒了过来。   展靳抬起手,扣住他后颈,唇若即若离的贴着他的唇,一下轻,一下重,唇上密密麻麻的痛感缓解得差不多后,他轻轻吮了一下江臣遇的唇峰。   江臣遇的背脊像是过了电一般,通到了天灵盖,呼吸骤然粗了些,身体却是很僵硬,一动不动跟灵魂出窍了一样。   迷迷糊糊的被亲了个遍,越亲身体越软,什么时候躺沙发上的都不知道,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一双手遮了过来,伴随着低沉的嗓音:“闭眼。”   掌心被睫毛扫了两下,江臣遇闭上了眼睛,男人大概就是下半身动物,舒服了,什么也就不管了。   展靳感觉江臣遇被亲的挺舒服的,接受良好,甚至,都没有反抗一下。 第17章 电线杆   窗外天色渐亮,江臣遇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沙发上,他身上还盖了一床小毯子,头疼欲裂,似是做了一晚支离破碎的噩梦,他抬手粗鲁地揉了揉脑袋,四处看了眼。   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从沙发上起了身,脚边踢到地上的易拉罐,易拉罐在房间里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响,江臣遇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抿了下唇,沾水的指尖抚上唇。   嘴好像有点肿。   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客厅还是原样,桌面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外来者侵入的痕迹,唯有红色的球衣皱巴巴的团在沙发角落。   昨晚怎么回来的?记忆里好像有展靳,他把展靳带回家了?然后呢,然后还干什么了?   混乱的记忆拧成结,昨夜半梦半醒,光怪陆离的梦和现实交接,让人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江臣遇脸上还挂着水珠,掏出手机想给展靳打个电话,还没拨出去,他一抹脸,穿着短袖推门往外走。   楼道很安静,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间回响,江臣遇冲出了大门,看到自行车棚旁边蹲着的背影,他脚步一僵。   脑海里的画面似拍电影一般一帧帧的划过。   “小直男,你谈过恋爱吗……”   “但是你现在嘴很红……”   “一直在盯着我看吧……”   忘却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连给人缓冲的机会都没有,清晰的浮出水面。   蓝白杠的自行车停在车棚下。   不是梦。   流浪的小三花猫伸着爪子去够展靳手上的火腿,展靳抬高了一点手,三花猫急得喵喵叫,他拆了火腿包装,递到了三花猫嘴边。   展靳今早一出门,就看到了江臣遇那辆旧的自行车车座被三花猫给霸占了,这会儿上面还有几只猫爪印。   三花猫吃得急,脑门上沾了一点火腿碎末,展靳伸手想碰一下它脑袋,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别碰它。”   他手一顿,转过头。   江臣遇顶着一头短发凌乱的支楞着,似是没睡饱,整个人都带着点起床气的凶悍,说话嗓音很哑,他也察觉到了,清了清嗓子,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能碰,它会挠人。”   展靳站起身:“你养的?”   江臣遇说不是,这是附近的流浪猫,他喂过几次,流浪猫习性很凶,不过这只不太一样,会亲近人,蹭人裤腿,但吃东西的时候不能碰。   他就被挠过几次,二月份开学去学校那天脸上都还被挠了印子,不过他没把这个告诉展靳,多少有点折损形象。   展靳大致猜出他经常喂这猫,不然也不会对这猫的习性这么熟悉。   天气回暖,但早上还凉的。   “怎么不穿件外套?”展靳自然而然地碰了一下江臣遇露在外面的手臂。   几乎是瞬间,江臣遇浑身僵硬,展靳抬眸看了他一眼,江臣遇素来不好惹的脸紧绷着,呼吸像是都停止了,不自然道:“忘了。”   展靳收回手,双手揣在校服兜里看着他。   “你……你要回去了?”江臣遇问。   展靳垂眸敛了眸中神色,片刻后,他抬眼,唇边一哂,“下来丢垃圾,顺便买点早餐。”   江臣遇“哦”了声,直愣愣的杵在那。   展靳:“一起去吗?”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路边早点摊已经开门,各色人来来往往,他们到了一个早点店门前,前面排了一个抱着孙女的老人家,等了一会儿才轮到他们。   展靳点了一笼灌汤包,问江臣遇要什么,江臣遇随便点了一份蒸饺,在展靳之前拿出手机去付了款,展靳手机都还没解锁,他看了江臣遇一眼,江臣遇看早餐摊墙壁上贴着的单子看得一脸认真。   老板把打包的早餐递过来,展靳接过,他们又往回走,远离喧嚣处后,周围来往便没什么人。   街口一家店一人往门外泼水,水溅到了展靳鞋上,那人也没道歉,就看着他们,江臣遇低骂了一声,瞪得那人先怂了,连声说道不好意思。   这里建筑物的破败,住在这里的社会渣滓也不在少数,一般人都会避着走,例如江臣遇这样儿的,很容易被归类为“渣滓”。   过了那个地方,江臣遇还有点不爽。   “鞋子没湿,没事。”展靳安慰他道。   江臣遇:“都脏了。”   白色球鞋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小泥点子,不仔细看都看不着,展靳不太在意。   他能感觉到,江臣遇对他有点别扭。   人喝了酒更容易冲动,冲动过后酒醒又容易后悔,展靳一向很懂得读气氛,他不知道江臣遇有没有后悔,但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不自然是存在的。   “昨天……”   展靳的话刚起了一个头,听到旁边“嘭”的一声沉闷巨响。   江臣遇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人往后回弹了一下,缓慢的躬下腰,捂住了脑门。   这动静,一听就是个好脑袋。   展靳:“……”   江臣遇:“……”   妈的,丢死人了。   .   “电线杆上有什么吸引你的?说说。”展靳坐在沙发上,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拆开。   江臣遇了无生趣地坐在另一头,没理会展靳的打趣,整个人神游天外。   电线杆没什么吸引人的。   但是它直啊,笔直笔直的。   展靳沾了药,拿着棉签屈膝抵在沙发上,伸手掀开了江臣遇额前的碎发,江臣遇额头肿了一块竖着的红色痕迹,挺好笑的。   棉签刚沾上地方,他就听江臣遇吸了口气,脑袋往后面躲了躲,展靳扣住了他后颈,“别动——还在想呢?”   “想什么?”江臣遇回了神。   展靳一边擦着药,一边道:“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你不都亲上去了?”   江臣遇:“?”   展靳随口背出扫了一眼的广告词,“深夜寂寞睡不着,寡妇独居是非多……哥哥早点来呦,我在xx频道等你,网址www……”   “哥哥”两个字钻进江臣遇耳朵里,这挑逗似的话叫他差点没控制好面部表情,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展靳是在指那不正经的玩意儿,嘴角抽了两下。   “……谁看那个了!”   过了会儿,他又不可置信的问:“你连网址都背了?”   “没。”展靳轻扯了一下唇角,“瞎说的,反正你记不住。”   江臣遇:“……”   操。   对话间似消融了他们之间的间隙,可过后安静下来,那点间隙又回到了他们之间,展靳俯身给他擦药,动作很轻,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他上半张脸上,江臣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呼吸都放轻了,眼神往别处瞥。   而后,他意识到展靳的手在扣着他后颈,指腹贴着耳垂往后的那块皮肤。   有点痒。   指尖的力道和温度让江臣遇回想起了昨晚,两人在沙发上亲了很久,不是单方面的侵入,印象里舌尖纠葛不清,那种亲密的接触,灵魂颤栗的感觉还能回想起来,你来我往的亲到缺了氧,江臣遇连怎么睡过去的都没了记忆。   许久,又或许只是片刻,江臣遇忍无可忍的起了身,让展靳先吃着早餐,自己进了房间,一关上门,他之前那些锁着的慌张尽数冒了出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蓦地,他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展靳的衣服。   他低下头,揪着衣领嗅了嗅,霎时间呆滞。   有酒味儿了。   他刚就是带着这一身味儿,和展靳靠得那么近。   他闻到了吧……   闻到了又怎么样。   思绪反反复复,像一个脾气阴晴不定的糟老头儿,心脏慌乱得仿佛一阵狂风刮进房间,将里面的陈设捣得乱七八糟。   五分钟了。   门口,展靳看了眼时间,抬手“咚咚”敲了两下门,“再不吃,东西要凉了。”   里面过了会儿,才传出脚步声,房门打开,江臣遇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冷眉冷眼,似恢复了常态,“知道了。”   随后,他道:“你衣服等我洗了过几天还你。”   还不还的展靳没那么在意,一件衣服而已,他视线落在了江臣遇卫衣领口,没整理好,还有点皱,黑色衬得他细腻的皮肤很有冷感,他闻到了一点很淡的烟味儿。   “如果你急的话我……”江臣遇话没说完。   展靳凑了过来,他骤然身体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视野内的脸离他越来越近,鼻尖与他嘴唇相隔不远处,停下,江臣遇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   展靳轻轻嗅了嗅。   江臣遇抿紧了唇,他早上刷牙了,应该不会有味儿吧?   “你……”展靳抬眼,“抽烟了?”   江臣遇:“……”   他侧头望向一边,“关你什么事儿?”   展靳:“你还抽烟?”   “怎么?”江臣遇把脸转回来冷眼静看,现在知道嫌弃了?   展靳:“心情不好?”   “谁规定心情不好才能抽烟?”江臣遇说完,又觉得这话跟说自己心情很好一样,面无表情道,“我就是喜欢抽烟,早晚一根,一天不抽,浑身难受。”   展靳:“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江臣遇哼笑一声,“你管我?”   “你让我管——”展靳面不改色道,“也可以。”   江臣遇:“……”   他看不出展靳怎么想的。   展靳没刻意的做什么,他想隐藏自己想法的时候,旁人一般也猜不透,似是而非最是让人容易瞎想。   江臣遇浑身毛都要炸了。   妈的,小基佬藏得好深。 第18章 好处   江臣遇吃早餐时,展靳坐在凳子上低头玩弄手机,对对面好几次投来欲言又止的眼神视而不见,他没待多久,江臣遇吃的差不多了,他便起了身。   到门口时,江臣遇让展靳等一下,转头进了屋,片刻后,又出来了。   “你……那个……”江臣遇站在门口,顾左右而言他,摸了摸鼻尖,低头看着鞋尖,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来,塞了个东西进展靳手里,“你回去拿这个擦擦。”   展靳垂眸,手里是一支药膏,“擦哪?”   这羞涩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塞的是套呢。   “就擦一下……伤口。”江臣遇含糊道。   展靳:“什么伤口?”   江臣遇瞪着他,展靳眸底平静,似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最后江臣遇妥了协,“嘴!擦你嘴,听清楚了没!?”   展靳下唇磕了一道口子,又红又肿,是昨晚江臣遇撞的那一下撞的,今早江臣遇看到他第一眼,最先注意到这个地方。   太醒目了。   “也不用,这么大声。”展靳平静道,“整栋楼都快知道,你把我嘴磕……”   我操。   江臣遇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的就给说出来了,拽着他的手腕进了屋,捂住了他的嘴,急哄哄道:“你闭嘴。”   展靳鼻尖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掌心。   江臣遇看了眼外面没人的回廊,松开了手。   展靳:“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用嘴磕的。”   江臣遇:“……”   展靳走后,江臣遇转头回房间,路过沙发,脚步一顿,想起昨天脏了的校服还塞在书包里,他拉开书包拉链,掏了两下,校服没摸着,摸到一个有点硬的东西。   他拿出来一看。   一个穿着校服的翻糖小人,还没他巴掌大,卡通版,做得很精致,发型和展靳还真有一点儿像。   啧。   都说不要了,展靳怎么把这玩意儿也塞他书包了?   他挠了两下漫上火烧云的脸颊。   公寓客厅,沙发旁边放着一堆礼盒。   卫生间亮着灯,洗漱台边上放置着拆了的棉签和药膏,展靳洗了个澡,头发还湿着,他拿着棉签对着下唇破了的那块点涂,随意擦了两下,把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昨晚氛围太好,步伐迈得大了,吓着了人。   江臣遇或许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展靳没想逼他什么,总要给小直男一点缓冲时间。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怪让人想欺负的。   四月初假期结束,阴雨连绵的天气放晴,教学楼,展靳拎着书包上楼,被人从身后叫住,他侧过身,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跳着走上楼梯,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早啊。”这是他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展靳回了一声“早”,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回廊上学生不多,教室里零星坐了几人,课代表有话要和展靳说,两人站在回廊上,一个靠着阳台,一个靠在教室窗户的墙面。   前两天展靳生日,课代表有个别班的小姐妹听说了,让她帮忙送一下礼物,旁边楼梯传来脚步声,课代表话音停了一下。   一道身影从楼梯口出现。   江臣遇书包搭在右肩,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耷拉着眼帘往前走,走了两步掀了下眼帘,看到回廊上展靳看过来的脸,一顿,差点直接倒车下楼。   他绷着的脸抽动了两下,还没想好做出什么反应,展靳已经说了一声“早”,他顺势道了声早。   似乎一切都回归到了原本的轨迹——并没有。   江臣遇的目光下滑,展靳下唇那道暧昧的痕迹还没完全消失,跟上火了似的。   他从后门进了教室,路过门口时,侧眼睨了一眼课代表。   有点眼熟,他们班的?   江臣遇在位置上坐下,往窗外瞥了几眼。   展靳应该挺有女生缘的,江臣遇没特意的观察过,但感觉他是在女生堆里很受欢迎的款儿。   招蜂引蝶。   展靳察觉到了江臣遇的视线。   想不察觉到,挺难的。   毕竟他有放一点注意力在江臣遇身上,从课代表脑袋后的那条窗户缝隙中,恰好可以看到江臣遇的座位。   没躲着他走。   本以为以江臣遇那敏感得不行的体质,加上直男大惊小怪的属性,在校见面还得躲几天。   “你看什么呢?”课代表往窗户里看了眼。   窗户里最后一排的江同学别过脑袋看向了窗外,力道大得让人担心他会把脖子给扭了。   “没什么,发夹新买的?”展靳随口转移了话题,“挺好看。”   “哈哈,你发现啦……”   ……   展靳回到教室坐下,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贺卡,礼物他没收,课代表把贺卡塞他手里了,里面就是很普通的祝贺,落款的名字他认识,是高一时的同学。   “给你的药没用?”   他坐下没多久,就听身旁的人闷声闷气的问。   江臣遇目光在他嘴上停留两秒,转过头看向另一边。   “怎么了?”展靳问。   江臣遇:“你……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好?”   这才几天,他嘴是被牙磕破了个口子,那晚堪比打架留下的痕迹了,哪能好得这么快。   “用了。”展靳说。   江臣遇皱眉,看着他嘴,“那药不管用?怎么还没结痂。”   伤口碍眼。   展靳唇间轻启,探出舌尖舔舐过下唇,薄唇上霎时间变得水润,他道:“是吗?我看不见。”   江臣遇:“……”   展靳勾唇一笑:“同桌,你好着急啊。”   “……!”他急什么?他有什么好急的!?   江臣遇一戴卫衣帽子,想往桌上趴时,看到了桌上的那封东西,他压着那封东西推过桌子中间的线,“你情书,掉我桌上来了。”   “嗯?”展靳指尖夹着贺卡,晃了晃,“这不是情书。”   他打开贺卡,里面写的是稀松平常的生日祝福,字迹娟秀,“生日贺卡。”   江臣遇:“……”   他往桌上一趴,没再抬头。   展靳唇边轻扬了一下。   秦瑞到教室时发现后桌那位大佬今天比他还早到,有些稀奇,看到大佬趴桌上在补觉,又觉得正常了。   秦瑞压着嗓音问展靳:“你嘴怎么成那样了?跟人打啵去了?”   身旁趴在桌上的身影僵硬,展靳扫了他一眼,语调懒散:“你能不能想点健康的东西?”   秦瑞:“比如?”   “被牙磕的。”展靳道,“上火。”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想掐展靳的腰,被展靳一把握住,包裹在掌心里,江臣遇挣扎了两下,桌子晃悠,秦瑞以为吵到他了,没说两句,把脑袋转了回去。   江臣遇趴在桌上,还没抬头,听到展靳低声说:“吃我豆腐啊?同桌。”   江臣遇:“……”妈的。   中午午休间,江臣遇没同往常一样留在最后走,铃声一响,他便出了教室,展靳和秦瑞今天去吃了食堂,回到教室,江臣遇已经在位置上坐着了。   秦瑞看到展靳桌上放着一个袋子,过去一看,里面放着一盒药膏,还有一张便利贴小纸条写了注意事项,对于女生给展靳送东西这回事秦瑞司空见惯。   “这谁送的啊?”秦瑞凑热闹的过来看那便利贴上的内容,“也没署名啊。”   他问了一嘴在旁边低头玩手机的江臣遇,“江哥,你看到人了没?”   江臣遇头都没抬一下:“不知道。”   “真贴心,这才半天吧,就注意到你嘴上的伤了。”秦瑞道,“一般人还真注意不到,别不是什么疯狂的小迷妹吧?那还挺可怕的。”   “……”江臣遇戳手机的力道大的都快戳破屏幕了。   “是啊。”展靳瞥了眼旁边的江小迷妹,笑道,“我可得担心一下我的人身安全了。”   秦瑞哈哈大笑间,感觉脖子有点凉,他揉了揉脖子。   怎么突然有点起鸡皮疙瘩?   便利贴上的字迹展靳很熟悉,挺清秀的,他数次在同桌的试卷以及作业本上见过。   他倾身到江臣遇那边,悄声问:“你送的?”   江臣遇:“你怎么不说我凭空变出来的,我会给你送这种东西?”   “菊花茶是什么意思?”展靳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菊花茶的饮料。   江臣遇哼笑一声:“败败火。”   展靳“啊”的应了声。   江臣遇:“……”他刚说什么了。   -   生日聚会那晚过后,展靳和江臣遇之间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什么都变了,两人相处间总会有一种很微妙的氛围,而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过那晚的吻。   展靳一直都是不会让人尴尬的人,他不提,江臣遇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那件事,这是他深夜偶尔躺床上想起,都会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再起来抽两根烟的程度。   那是一个意外,一个连他都说不清滋味的意外。   他们的相处模式没变,但感觉变了。   有些事,不是说冲动了,酒醒了,就能被埋藏掩盖掉痕迹的,至少江臣遇还没能修炼到那个地步。   天气慢慢的暖和了起来,又一周周三的体育课,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秦瑞他们一伙人叫着打篮球,展靳来体育器材室拿篮球。   器材室的门最近坏了,门口用一个扫帚杵着,里面有些许灰尘味,角落放着绿色的垫子。   展靳走到里面,放篮球的框装满了篮球,有些气不足,他拿起一个篮球在手里转了转,蓦地听到了门口处“嘭”的关门声。   他手上动作一顿,拿着篮球往外走了两步,他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随即,和背靠着门的人对上视线。   器材室中间放着架子,展靳站在架子的中间,和江臣遇四目相对。   “你……”展靳走到江臣遇面前,被江臣遇捂住了嘴。   “别说话。”他道。   展靳闻到了一点烟草味,他挑起眉梢,弹了一下江臣遇手腕,江臣遇手腕一麻,卸了力,被展靳扯下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展靳道。   江臣遇:“……你想怎样?”   “给我好处啊。”展靳偏头笑盈盈道。   江臣遇:“好处?你想要什么好处?”   “嗯……”展靳沉吟片刻。   外面传来脚步声,门上震了一下,江臣遇面上紧绷了起来,和展靳含着笑意的眸子对视。   “小兔崽子,跑哪去了……”教导主任撑着门喘气,在门口张望,“别让我逮到你……”   “例如出卖一下色相什么的……”展靳俯身在江臣遇耳边道,“江同学,你懂的吧?”   江臣遇被他突如其来的凑近弄得愣了愣,大脑空白了一瞬。   门外脚步声远去。   江臣遇面无表情盯着他,几秒钟后,嗤笑一声,“收钱,一次两百,按次结,承蒙惠顾。”   他已经不是一开始的他了,怎么可能会被他这些话吓到。   展靳:“微信还是支付宝?”   江臣遇:“……”操。   他选教导主任。   他转过头,去掰门锁。   门没开。   嗯?   他又掰了两下,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看向展靳。   展靳对这个结局有所预料,倚靠在了旁边桌上,轻笑着饶有趣味道:“为了和我共处一间,煞费苦心啊同桌。”   江臣遇:“……” 第19章 器材室   体育室的门锁坏了,关上之后从里面没法打开,所以门边杵了一个扫帚,而就在刚才,那个扫帚被入侵者江臣遇无情拨开了。   要不是见着他,展靳还当是哪个混球故意来找事儿的。   江臣遇不信邪,拽着门把又拉又推,门愣是没动半分,他自己倒腾出了一身大汗,转头便见展靳坐在桌边,手拿一瓶冰镇矿泉水喝着,半点不着急的模样。   “我们怎么出去?”他问。   展靳:“走出去啊。”   江臣遇:“……”   靠,他不干了。   不出意外,只能等别人来器材室了,全凭运气,运气不好,得等到下课。   江臣遇回头拉过一条凳子跨坐下,凳子抵在展靳腿边,瞥了几眼展靳手上矿泉水,水瓶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展靳拎着矿泉水的手修长干净,指尖泛着红。   这水看起来,挺解渴的。   江臣遇喉间干涩的滚动了一下,“你水哪来的?”   “你要喝?”展靳道,“一瓶十块,不讲价,承蒙惠顾。”   江臣遇:“……?你都喝过了!?”   展靳掀了掀眼,“那我便宜点?”   江臣遇:“……”   矿泉水又要送到展靳唇边时,展靳手腕被江臣遇扣住,江臣遇道:“赊账。”   展靳低笑声,大方道:“行。”   他把水给了江臣遇,江臣遇看着手上矿泉水,犹豫了下,没对着喝,隔了一段距离仰头往嘴里倒水。   展靳:“挺讲究,又不是没吃过……”   “咳咳咳……”江臣遇一口水呛出来,咳得激烈。   “这么激动?”展靳给他顺着气。   江臣遇呛得面红耳赤,面上神情有难言之隐似的,冷热交加,这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把水往桌上一放,不喝了。   自上次的意外发生之后,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再这样的处在同一空间下,慢慢没人说话之后,安静过头的空间里,两人相互的存在感很强烈。   展靳扯了一个绿色的垫子坐下,随手翻着册子,江臣遇余光往他身上瞄,看到他身下的垫子,思绪发散的想起了之前和这垫子的渊源。   脑海里浮现的还有展靳闭着的眼,还有滴在他脸上的汗。   光线昏暗,展靳看得眼睛发酸,他合上册子背靠着桌子,按了两下柔软的垫子,半阖着眼帘看了会,想起了之前体育课上的事儿。   那会他们还不算太熟,展靳那个时候对他也没什么想法。   一个浑身带刺的刺猬,扎手,长得满脸写着“别惹我”的校霸,后来发现这校霸的内里,挺不一样的。   那时候体育老师提出这种要求,江臣遇除了不爽的黑沉着一张脸,居然也没有反抗体育老师的要求。   他回过头,对上江臣遇直勾勾的眼。   江臣遇反着跨坐在凳子上,双手搭在凳子靠背上,他没想到展靳突然回头,慌乱的收回目光给自己找事做,抽了一下桌上的一张纸。   纸上是江臣遇之前随手放的矿泉水,没盖上盖子,他一抽纸,水往一边倾斜,乒铃乓啷的声响打破了平静,水流从桌边滴进了展靳的校服后领口。   “嘶……”展靳先是背脊凉,再到肩膀,江臣遇去扶水瓶,太急切,导致水瓶直接掉进了展靳怀里。   瓶子里的水见了底,全喂给展靳衣服了。   他身上湿了大片,好在手中册子没事。   江臣遇肉眼可见的无措,找不到东西给他擦水,险些快把身上衣服脱下来给他擦了。   “我没事。”展靳把校服外套脱了,水渗进了里面的衣服,展靳抬手将额前滴水的头发抚了上去。   江臣遇:“抱歉。”   “嗯?”展靳拿校服擦了擦脖子上的水迹,“说吧,怎么补偿我?”   江臣遇:“我……给你擦吧。”   展靳盯着他,笑了声,也没太为难他。没别的能擦,只有展靳的校服,展靳校服昨天洗过,上面还有洗衣液的香味。   江臣遇紧抿唇角,耳垂发红,给他擦擦下巴上的水。   沾了水贴在皮肤上,半透不透的质感看起来很……色。   他抬眼,对上展靳深邃的眸子,又躲闪着垂下了眼帘。   器材室里很安静,衣物窸窣的摩擦声响起,两道身影在桌边,展靳曲腿坐着,江臣遇在他面前半蹲着身体。   有些东西非常可怕,它的存在在平时不会让你察觉,却会不知不觉侵蚀大脑,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钻进了你的脑子里,在里面留下了潜意识。   比如此时此刻,江臣遇脑子里冒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体育器材室play。   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会存在这么多的,不健康的东西?   江臣遇头皮发麻,不敢和展靳对视,庆幸自己蹲着身。   不争气的东西。 第20章 我是直男   “好看吗?”一道声音如惊雷在江臣遇耳边响起,展靳似笑非笑道,“要不我脱了给你好好看清楚?”   江臣遇浑浑噩噩跟磕了药似的,涨红了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至于他有没有在看他,展靳不清楚,纯粹是逗他玩儿。   不想江臣遇反应很大,揪着校服一把捂在他脸上,展靳后脑勺碰到了身后桌子,“……很疼啊。”   “抱歉。”江臣遇嗓音发紧,“手滑。”   他拿开校服,问展靳有没有事,展靳碰了碰后脑勺,说疼,“都起包了,挺大一个。”   听他这么说,江臣遇抿了下唇,半信半疑,展靳让他摸摸,江臣遇把校服放在腿间,身体往前倾去,一只手撑在垫子上,另一只手往展靳后脑勺摸。   指尖插入黑色发丝中,江臣遇闻到了他发间浅淡的香,不自觉的控制起了呼吸,摸了两下,他想问问展靳磕到了哪,一偏头,鼻尖蹭过了展靳的脸颊,他呼吸一颤,搭在展靳后脑勺的指尖也停下了探索的动作。   展靳侧过头,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离得近了,眼里便只有彼此的存在。   阳光从窗户穿透,细小的灰尘漂浮在空中。   门外,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倘若外面的人在这个时候打开门,那可谓是能畅通无阻的看到这画面。江臣遇陡然惊醒一般,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展靳见他要摔倒,拽了他一下,江臣遇直把他撞倒在了绿色的垫子上,压在了他身上,展靳闷哼了声。   “哐哐哐”的推门动静响起。   “唉?门好像锁了……”门外的人开口了。   两人均是一顿,这声音他们都很耳熟——是潘云熙,两人默契的没有出声。   潘云熙和同学来拿羽毛球拍,几人对着门研究,门被推的哐哐响,江臣遇的心像是吊到了嗓子眼,一言不发。   展靳肩膀不知道是被江臣遇下巴还是牙磕到,钝痛犹存,身上压着的人僵硬得跟木头有得一拼,可能是懵了,半天没点动静,过于亲密的距离,呼吸洒在了他耳垂,他仰起头,喉结上下地滚动了两下。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展靳轻言浅笑道,语调仍是温和自控,“有人来了啊。”   江臣遇没动,展靳双手搭在他肩膀上,颈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曲了一下腿。   运动裤布料柔软,薄薄的一层,很轻易的将对方的体温传达过来,任何一点细小的动静和肌肉的变化都能相互感知到。   裤腿轻触的地方似带着电一般。   江臣遇压住了他的腿,身体撑起来,粗声粗气道:“别瞎动。”   他这气喘如牛,脸上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他怎么着了,展靳弯唇道:“江同学,我说了,想我听话,是要好处的。”   江臣遇咬了咬牙,额角鼓动,展靳指尖顺着江臣遇没拉好的校服衣摆,似有若无的隔着衣服,一路往上走,划过他下颚,贴在了他滚烫的脸颊,“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扫过衣物时带过的细微震颤准确的传达到江臣遇身上,他不由绷紧了腹部。   展靳指腹温度带着凉意,在他下巴刮过时,江臣遇心尖都痒痒的,他握住了展靳的手腕,呼吸发沉,道:“你别、别这样。”   展靳:“别哪样?”   江臣遇:“……”   江臣遇背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闷不吭声。   “潘云熙在外面呢。”展靳道,“你让他帮帮忙,开一下门……”   “不行!”江臣遇一口反驳。   “怎么不行呢?”   “说啊。”展靳道,“不会是想拖到他们走吧?还是说,你想把我关在这里面,做什么?江同学,你好坏啊。”   江臣遇恶狠狠道:“……对,我就是这么坏,害怕你就听话点。”   展靳大拇指指腹摩挲着江臣遇的下巴,男性青春期便开始生长胡须了,江臣遇的下巴还很光滑,“你说,要是被潘云熙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他会怎么想?”   江臣遇:“……”   突然有种拍片子的即视感。   四处凌乱,地上散落着纸张,浑然是干过一架的样子。   展靳的语气太误导人,以正常的思维来说,大概会觉得江臣遇在霸凌他。   “不想让他误会的话,想想办法吧。”展靳低语道。   大脑的天秤左右摇摆,江臣遇喉结耸动,“我不是……”   有些话不用说全,话里意思已经了然。   他不是gay。   展靳深色的瞳孔注视着他,低笑两声,“我明白了。”   他利落地抽回手,起身,江臣遇下意识的往后让开了,空了的掌心,连带着心底也空落落的,他手指蜷了蜷。   展靳扯了扯衣摆,侧头看向门口,“里……”   话才出一个音节,戛然而止。   “我刚才好像听到里面有声音啊……”有人到窗口探头探脑。   窗口一侧的桌边,展靳背靠着桌子一面,江臣遇膝盖抵着地面,一手撑在腿侧。   似有人在他胸口敲锣打鼓,心跳如雷贯耳。   校服捂住了展靳的脸,他鼻间满是洗衣液的淡香,校服湿了,有点凉,贴上来的气息是灼热滚烫的。   隔着衣物莽莽撞撞撞上来的力道很重,很沉,没被衣服挡住的唇角感受到了柔软的触感。   ……   脚步声远去,他们打不开门,人走了。   器材室内,两人各坐一端,展靳衣领口歪斜,皱巴巴的,他捡起地上掉落的纸张整理整齐,不远处的江臣遇背对着他,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的面壁思过,像被雷劈了一样,魂都没了。   也可能打算找一个墙缝钻进去。   “你……”展靳的话被一阵铃声打断。   背对着他的人转过头,神情空白茫然又无措,他看到展靳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   展靳拿出手机后,想起了什么,看了江臣遇一眼,江臣遇神游天外渐渐回过神。   有人打电话啊。   他收回眼,继续看着墙壁。   两秒后,脖子骤然往后一扭,看向展靳。   电话是展靳他爸打来的,他轻咳一声,接了电话,他爸道有点事,让他等会放学过去一趟,叫司机过来接他。   电话挂断,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江臣遇:“你带了手机?”   展靳“嗯”了声,“之前忘了。”   江臣遇:“……”   “刚忘了说——”展靳指了指墙角,“这里面有监控。”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墙角的监控亮着一个红点。   江臣遇:“!!!”   我靠!这他妈谁一查监控,岂不是——   以秒为单位的速度,江臣遇脸蹭得一下红了。   展靳勾了勾唇,“不过不用担心,按照角度来说,那个地方被架子挡住了,拍不到。”   “……”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   展靳给秦瑞发了消息,没过多久,秦瑞一伙人拿着钥匙来了。   门打开了,江臣遇久违的有一种重见光明的感觉,他还有些恍恍惚惚的,缓不过来,展靳和秦瑞他们在门边上说话。   江臣遇抱着校服晃悠着从一旁走过去,身后一只手顺手一捞,他往后趔趄,撞上了温热的胸膛,手臂攀在了他肩膀上。   展靳在他耳边道:“下次的话,不要隔着衣服了吧,拉链有点割嘴。”   江臣遇:“!”   展靳拿走了他手上自己的校服,松开了他,“赊账算你还清了哦。”   “什么赊账?”旁边秦瑞转过脸好奇道。   江臣遇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   秦瑞:“哇,江哥,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江臣遇面无表情:“晒的。”   手里东西没了,他双手揣进兜里。   ……   放学之后,江臣遇在校门口看到了展靳,他推着自行车,下意识躲了一下,看着展靳站在车边,车门打开,他和里面的人说着话,脸上神情罕见的透着些冷淡矜贵,很陌生。   没过一会儿,他上了车,车子一骑绝尘而去,车尾气都没留下。   江臣遇有点想抽根烟压压惊,一见着展靳身影,心跳得跟犯病了似的。   他摸了摸胸口。   江臣遇没直接回家,去了一趟网吧,来玩游戏,顺便搜点东西,他叼着烟融入了周围的环境,皱着眉,搜索[为什么会对男的心跳加速?我是直男]   搜索的结果五花八门,他干脆发了个匿名贴,半天没人回复。   江臣遇打开了电脑上的一个游戏软件,半天没玩进去,神不思属。   到了兼职的点儿,江臣遇从网吧里出去,他在一家咖啡厅里做兼职,上晚班,今天和他一起上班的是两个年轻小姑娘,店里没什么客人,江臣遇在咖啡机前做咖啡,动作熟稔。   两个姑娘端着盘子在前台聊天。   “我这边没戏啊,他好难追的。”   “你们上次不是一起去吃饭了吗?”   “一起吃个饭而已,饭搭子都行,感觉我那天搞砸了。”   “好歹也约出来了,算是感情进展嘛……”   江臣遇端着咖啡走过来。   “唉,小江,你也是男的,你分析分析咱们这进展——”   江臣遇心跳倏地漏了一拍,茫然地抬起头:“什么展靳?”   展靳来了? 第21章 我会多想   饭店。   包厢门推开,服务员端着菜从外面进来,隔壁喧闹的声音飘进来,衬得这间包间里更是安静,连带着服务员上菜都变得轻手轻脚。   桌边坐了三人,两个少年与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是一家人,但气氛有点诡异。   展靳还穿着校服,湿哒哒的衣服粘在身上不太好受,他手上剥着碗里的虾,听他爸和旁边那少年父慈子孝,他慢悠悠的吃着虾。   他爸偏要提他一嘴,说那谁成绩也不错,以后两人可以多交流,他作为哥哥,顺便给人辅导一下功课。   展靳把虾壳扔进碗里,垂着眼,没说话。   他爸说了一大通的话,没了接话的人,场面一时有些僵硬。   “哥。”一旁的少年叫了他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再……”   他的话被打断。   “爸。”展靳脱下一次性手套,“之前我说过的话,您没记住,我就再说一遍,和您吃饭,我是愿意的,但您要带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就不用叫我来了。”   “你——”他爸一拍桌,沉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您想家和万事兴,总有人要忍。”他起了身,“我先回去了。”   他的态度让他父亲很不满,展父沉着脸,动了怒,用的便是公司对下属那一套法子,“给我站着。”   展靳脚步一顿,仰了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他自小最怕的就是他爸这种语气,儿时总会被吓得身体发抖,可他现在长大了。   “祝您用餐愉快。”   他推门出去。   父母离婚从来没瞒过他,也瞒不住,展靳那会已经上初中,他们这个圈子,婚姻不和睦,表面夫妻都是常态。   离婚后他爸又找了人,现在一家三口住一块。   少年是他爸私生子,比他小两岁。   “哥,哥……”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抓住了他手臂。   展靳抬手挥开,回过身。   少年气喘吁吁,道歉着说让他不高兴了,“先回去把饭吃了吧,爸好不容易抽出时间……”   展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俊朗的少年见他这嘲弄的神情,面上抽搐了两下,鹰钩鼻让面上多了分阴鸷,他话音渐消。   展靳思及《万人迷》剧情,他这便宜弟弟,便是原剧情中潘云熙母亲生病时,潘云熙兼职碰见的富二代。   他扯唇笑了声,忽而道:“我和他私底下吃饭的时候,你和你妈,应该挺着急的吧。”   虽然展靳和他爸吃饭不是这个原因,但看到他脸色微变时,还是笑了声。   他没有耐心陪他演兄友弟恭。   夜深,天色黑沉,老破旧的楼房回廊上亮起了灯,灯下一道颀长身影站在门口,拧锁的动静在安静的夜里很响,隔壁传出脚步声,房门打开。   “阿遇,你回来了?”潘云熙探出半边身,看到是江臣遇,才把门完全打开。   江臣遇“嗯”了声。   潘云熙抿了抿唇,江臣遇情绪上向来很平淡,可最近他越来越无法从江臣遇身上感受到重视,像是他的注意力被分散,眼里不再只有他了。   本一直拥有的东西,有一天慢慢在消失,这让他难以接受。   潘云熙:“你吃过了吗?我给你留了饭。”   “不用了。”江臣遇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今天兼职差点出岔子,头疼,“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学校,别迟到。”   潘云熙扶着门的手一下收紧,指尖泛白。   钥匙插进钥匙孔,拧动了一阵,终于拧开了门锁,江臣遇走了进去,关门没注意,听到一小声惊呼,才看见潘云熙塞进门缝的手。   “阿、阿遇。”   “你没事吧?”   “我的手好疼啊。”   江臣遇手抬了一下,还没完全抬起来,想起什么,又放了下去,“我去给你拿药。”   “没、没事。”潘云熙拽住江臣遇的手腕,“我有话要和你说。”   潘云熙今天在一家饭店看见展靳了,展靳和一个长得好看的少年在一起,两人行为亲密,还牵了手,潘云熙拍了照,照片上的展靳走在前面,身后少年弓着身,和他手是连在一起的,看着是展靳在拉着少年走。   “没想到他……他居然真的是那种人,阿遇,你以后还是别和他走得太近吧——真的很恶心啊,怎么能对男人……”   “行了。”江臣遇皱眉打断他,“别这么说他,不清楚的事也别到处乱说。”   潘云熙愣了愣。   这是江臣遇第一次这么反驳他的话。   江臣遇让他把照片也删了,他自己知道一张照片能扭曲成什么样,例如他在医院的事,说不定展靳只是和朋友一起吃个饭而已,喜欢男人,又不是随便什么男人都行。   送走了潘云熙,他回房间洗了个澡,坐在床边瞥了眼桌边的手机,他上了床,关灯躺在了床上。   几秒钟后,床上的人翻来覆去,房间里微弱的手机光亮起。   江臣遇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登陆账号看了一下自己发出去的匿名贴。   帖子有了回复。   [为什么会对男的心跳加速?我是直男]   [谢邀,楼主要不先看看自己标题?]   [真直男就该睡男人!]   前面几层都没有网友认真回答问题,大多都是调侃,江臣遇一路往下拉,看到了一个很长的回复。   有人说对同性朋友心跳加速很正常,一位女网友分享了经历,道自己曾经也对玩得很好的闺蜜心跳加速过,觉得闺蜜帮她手撕渣男时男友力爆棚,直接心动。   这个回复按理说江臣遇该心安的,可并没有,反而有种琢磨不透的烦闷。   江臣遇打字搜索。   [亲了同性之后心跳加速正常吗?]   删除。   [如何确定自己是不是gay]   江臣遇把被子闷过头顶。   看片都没这么紧张的。   这个问题搜索出来的答案很多,有人说可以试试对同性有没有感觉,有人说可以看看片子,这个片子,自然和A开头的不一样,是G开头的。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江臣遇顶着张纵欲过度的脸,买了早餐,骑自行车到了校门口,他来得晚,校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教导主任正准备抓迟到的人,江臣遇压着线进了校门。   教导主任没认出他是他昨天体育课追的学生。   到了教学楼楼下,江臣遇放慢了脚步,从到学校附近开始,他神经一直有些紧绷。   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展靳。   越接近教室门口,江臣遇的这种焦虑来得越猛,排山倒海仿佛要将他吞噬,他在楼梯口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瞥见身后一道身影,心脏一紧。   随后,他和身后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在这干嘛呢?跟了你一路了,快上课了,还不赶紧回教室?”老吴端着保温杯吹了吹,“别逃课啊。”   江臣遇:“……”   让江臣遇没想到的是,到了教室,他并没有看到展靳的身影。   这大半学期以来,每次他到教室都能看到旁边的展靳,已然成了习惯,某天一下看不到了,就很不习惯。   展靳这种好学生总不会旷课——想起他翻墙的事,又觉得不一定。   右手边的桌子空荡荡的,桌上的书也还保持着昨天的原样。   讲台上老师讲课,江臣遇桌子底下掏出手机。   删删减减,最后发出一句话,把手机塞进了课桌。   【你迟到了?】   啧,不就亲了一下,至于吗。   躲他?   心情千回百转,怂得快把头钻沙子里的鹌鹑,满心忐忑落空之后,转而化成了另一种情绪。   抽屉里的手机一直没震动,江臣遇以为自己开了静音,课间拿出来看了好几次。   没有回消息。   英语老师点了江臣遇的名字,敲桌子道:“抽屉里有什么吸引你的?这么好看?”   班上所有人脑袋转了过来,江同学脸上没有半点羞耻,让英语老师愈加愤怒。   这节英语课江臣遇站教室后面上的。   大课间,有人叫秦瑞一块去小卖部,把他桌上饼干顺走了。   “靠,你们这群牲口,我最后的口粮了!”秦瑞嚷嚷了一句。   “秦瑞。”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秦瑞还是听到了后桌的声音,江臣遇很少叫他名字,或者说主动和他说话的次数都很少,这人就很独。   “怎么了江哥?”他转头问。   江臣遇:“展靳他……怎么还没来?”   “啊……”秦瑞道,“靳哥请假了。”   “请假了?”江臣遇面上一怔。   “是啊。”秦瑞点头应道,这假都是他给请的,“请的病假,好像发烧了吧。”   江臣遇:“你怎么知道?”   “他一大早给我打的电话。”秦瑞嘀咕道这么多年也没见展靳发烧得这么频繁的,高二学习压力还挺大。   江臣遇:“……”   “你找他有事儿?”秦瑞问。   江臣遇:“……没事。”   “哦。”秦瑞又看了他一眼,门口的人在叫他,他便走了。   江臣遇低头看着手机,手机黑屏,上面显示出他的下颚。   发烧吗。   昨天展靳穿着湿衣服走的,他脑子里冒出半夜潘云熙给他看的照片,展靳身上穿的也还是那件校服。   烧的严不严重?不会起不来了吧?万一烧晕过去,有人照顾吗?   第二天,展靳依旧没来学校。   今天不用江臣遇问,他前桌的同桌已经问了秦瑞,秦瑞道不知道,“估计在睡吧,都没回消息……什么叫我不关心他,话不能这么说,他再不回消息,我都打算上他家去看他了。”   “你也去?别了吧,我随便带人去他家,他会弄死我的。”   -   展靳两天没来学校了。   这两天江臣遇骑着自行车在展靳小区周边转了好几次,有次到了展靳楼下待了十来分钟,还被人当成了失足少年。   而展靳睡了一天一夜。   他一生病就容易犯困,每次睡得昏天暗地。   他睡醒后起来喝了杯水,窗外天已经黑了,他摸索着拿到了手机,这两天睡得昏昏沉沉的,没看的手机消息成堆,电话有秦瑞打来的,也有江臣遇打来的。   江臣遇的消息集中在昨天上午。   【人呢?】   【不就亲了一下,至于吗?】   【大不了我让你亲回来就是了。】   展靳看到这条消息,端着水杯轻笑了声。   ……   【秦瑞说你生病了?】   他先回了江臣遇的消息,才退出去去看秦瑞的。   秦瑞占了大头,消息消息轰炸,问他还活没活着,道逃课来看他。   夜里,江臣遇靠在窗边,点着烟,也不抽,愣愣的看着窗外夜景。   没什么好看的,影响美观的护栏外,楼外还是楼。   江臣遇不知道自己是哪种滋味,没见着人,于是所有翻腾的情绪落了个空,仿佛有一个贼,跑进心房里翻得乱糟糟,然后抽身离去,留下他面对这满地狼籍,不知所措。   请假了,秦瑞知道,他不知道,有点……郁闷。   可他又不是展靳什么人,也不是最亲近的朋友,展靳也没必要和他报备。   操,什么报备啊。   人都病了报备什么?   他就是不爽,不爽第一个知道展靳所有事的人不是他。   手机震了一下。   消失快两天的展靳回了消息。   【我没事。】   江臣遇想问问他病得怎么样了,打了“还好吗”三个字,又删掉,这不废话?   那边又一条消息发过来。   【ZJ:别担心。】   【江臣遇:我没担心】   【ZJ:嗯,是我怕你担心。】   江臣遇盯着输入框,时间流逝,最后一个字也没发出去。   清晨,树上枝叶浮着露珠,自行车穿过马路,进了小区,停在了小区一栋楼下。   楼下没什么人,公寓楼的门打开,一对夫妻牵着一个小孩走出来,小孩牵着父母的手,一蹦一跳的往外走,看到骑着自行车的大哥哥,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朝他望了望。   江臣遇长腿支楞着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晚上没睡的大脑空白了会儿。   直到那对夫妻看了他好几眼,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路滑倒底,找到展靳的号码,拨了过去。   通了,没人接。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   大门口一个出门买菜的大婶回来,开了门,他跟了进去,大婶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几眼,他按了楼层,大婶也没按,和他闲聊似的问了两句。   “我……不住这儿。”江臣遇说,“来找人。”   大婶问:“找谁啊?”   “同学。”江臣遇说,“给他送试卷。”   换往常别人以这查户口的方式来问他他肯定是不爽的,但今天提不起半点劲儿来。   江臣遇手上的确拿了一个书包,对方信了几分,问了两句,道:“你是小展的同学啊?他生病了?难怪,这两天都没见着那孩子……”   大婶一听他是展靳对同学,态度一变,很是热情,展靳好像无论在哪,都可以把周围的人际关系处理得很好。   品学兼优挑不出错处的优等生。   没听到大婶提展靳他爸妈,江臣遇问了一嘴,才知道展靳是一个人住,担心了一路的见父母情节不可能发生,备了一路的说辞也没处使了。   下电梯时,大婶硬是往他手里塞了块姜,道可以煮姜汤驱驱寒,江臣遇拿着块生姜站在展靳门口,大婶进门前还在和他热情寒暄,江臣遇脸都快绷麻了。   他抬手按了一下门铃。   与此同时,他手机响了起来,在看到备注的时候,他紧张中含有的期待又落了回去。   “阿遇。”电话那头传来潘云熙的声音,“你出门了吗?”   “嗯。”   “怎么不叫我呀?你买点吃的回来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我不回去,你自己吃点吧。”江臣遇道。   潘云熙:“你……你今天不是没事吗?”   江臣遇:“有事。”   电话沉默了会儿,江臣遇看了眼还在通话中的显示,道:“我先挂了。”   “阿遇。”那边叫了一声,默了片刻,说,“你有没有感觉你最近变了很多,我感觉现在的你好陌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臣遇顿了顿。   这话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回想了一下,想起秦瑞对展靳也说过类似的话。   展靳当时说了什么?   “是你不够了解我。”他说。   -   卧室里窗帘紧拉,床上被窝拱起一块,床头的手机嗡嗡震动着,被子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彰显得病态。   展靳摸到手机,秦瑞今天一早给他发消息说来看他,刚回了他消息,没想到电话打过来了。   “我在你家门外。”电话那边的人压着嗓音。   “少来,你起得来?”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哼笑了声,嗓音低低的,发烧带着些哑,“发烧了,不接客,回吧。”   “是、是我!”电话那头的江臣遇结巴了一下。   展靳一顿,掀开了眼,“稍等。”   他翻身从床上起来,又想起昨晚睡觉出了一身汗,他开了扩音把手机扔床上,单手扯着衣摆脱了下来,从衣柜里随手抽出一件T恤套上。   期间手机一直没出声。   展靳拿起手机,扯了下衣摆,“还在吗?”   “在。”那头回应道,“我在。”   “我现在出来。”   展靳以为江臣遇说的在他家门外,是在楼下,不想,他一拉开客厅门,门外的人闯入他的视野。   男生个子高,身形削瘦颀长,穿着一件黑色T恤,利落的碎发坠在冷厉的眉间,门开的瞬间,他抬起眼。   “这是什么?”展靳轻笑着放下手机,“惊喜吗?”   这话换个意思,那便是在说他的到来,是一个惊喜。   从来没当过“惊喜”的江臣遇反应了两三秒,撞进展靳一双荡漾着春水般温柔的眸子。   许是才睡醒,展靳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眼尾还泛着一层薄红,平添一分多情的勾人感,看人的眼睛都像是带着勾子。   “你觉得……算吗?”他的回答亦是微妙。   展靳:“是你的话,算。”   江臣遇心脏又跟犯了病似的乱跳了起来。   展靳让江臣遇进来,给他拿了双拖鞋,弯腰时看到了他提着背包手里拿着一块生姜,“你买的?”   江臣遇道不是,“住你隔壁的大婶塞给我的,说是可以煮姜汤,你家有锅吗?”   “姜给我吧。”展靳道。   “你歇着吧。”江臣遇道,“还没吃早饭吧。”   “你来给我做早饭的啊?”展靳话在舌尖一绕,“有心了,同桌桌。”   展靳这两天没怎么吃东西,身体确实没多大劲儿,浑身泛着懒洋洋的气息,说话语气更欠欠儿的了,江臣遇却没之前踩一下猫尾直跳脚的样了。   “所以你个病号。”他说,“躺着去吧。”   江臣遇进了厨房,他熬过姜汤,大概知道怎么做,但展靳还没吃早饭,一碗姜汤肯定不够。   空腹能喝姜汤吗?他拿出手机搜索,发烧应该吃什么,他走到冰箱前,先看展靳家里现有的存货。   展靳平时是做饭的,厨房里的用具都有用过的痕迹,调料瓶也用了小半,江臣遇翻箱倒柜,找到了米,淘米煮粥。   展靳说他是惊喜。   嗤。   探个病而已,少见多怪。   江臣遇抬头,“嘭”的一声撞到柜子上。   展靳没回房间睡觉,他去了卫生间洗漱,两把水泼在脸上,清醒不少。江臣遇来了,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他门口,上次也是这样。   这人总能做一些让他意料之外的事来。   两人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卫生间,心情各异。   展靳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   厨房里煮了粥,江臣遇没在,几分钟后,门口门铃响起,江臣遇出去了一趟,买了点东西回来熬姜汤。   他熬姜汤间,展靳倚在厨房门口看着,江臣遇看他没劲儿的样子,让他去躺着,又拿了体温计来给展靳量体温,面面俱到,赫然是一副展靳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   展靳半推半就躺上了床,看着勤劳的小蜜蜂忙前忙后。   “这件衣服要洗的吗?”江臣遇拎起展靳出门前换下来的衣服,皱巴巴的了。   “不用管,放那吧。”展靳道,偏头咳了两声,江臣遇去倒了杯温水过来,递给展靳。   展靳支起上半身,倾身低头过去,抿着玻璃杯杯口,手上去拿杯子,指尖顺着江臣遇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一寸寸往下,握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喝水。   房中窗帘厚重遮光,房内光线暗淡,修长脖颈扬起,喉结滚动的轮廓隐隐绰绰,视觉减弱,导致触觉和听觉都更为敏锐。   展靳吞咽的声音,喷洒在他指关节的呼吸,握着他的手,和来回抚摸着他手腕的大拇指指腹,都一清二楚,江臣遇手没拿稳,一颤,水倒的快了,从展靳唇边溢出来。   “砰”的一声,水杯被放在了床头柜上,江臣遇慌忙抽了几张抽纸,按在展靳唇边,擦拭过他颈间,以防湿了他衣服,下意识把他衣领口扯了起来,擦了几下,感觉不对劲。   他扯了什么东西?   啊……展靳的衣服。   他低头。   胸前是和女性不同的平坦,还有肌肉线条。   “我就知道,你没打好主意。”展靳慢悠悠的道。   江臣遇:“……”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磕巴了好几下。   “哦。”展靳说,“我不信。”   江臣遇:“……”   江臣遇的手还没离开展靳肩膀,被他另一只手往下一按,擦水的纸从他掌心滑落,飘到了蓬松柔软的被褥上,唯一的阻隔掉落,肌肤相触。   展靳颈间的脉搏跳动着,发烧的缘故,皮肤很烫,呼吸也连带着发烫,他喟叹一声,吐出一口气,“你手有点凉啊,还挺舒服。”   江臣遇身体僵硬,好烫手。   “我好热啊。”展靳按着他的手,到了体温计附近,“差不多了吧?”   什么差不多了?   江臣遇脑子发懵,条件反射的动了下手指,昏暗的环境掩盖了他面上的赤红,“你……!”   “嗯?还不行?”   “我又不是变态。”   黑暗中,展靳看着他发亮的眸子,弯了弯唇。   “我是说体温计,差不多,可以拿出来了吧?”展靳含笑道,“你想什么呢,阿遇。”   江臣遇:“……”   体温计拿出来,房间光线太暗看不清,展靳伸手去开灯。   “我去看一下厨房里的粥。”江臣遇夺门而出。   他在客厅绕了两圈,去看熬的姜汤和粥,脸上没有表情,却是很红,红得比展靳这个病号更像是病了。   他发愣的看着翻滚的姜汤。   *   展靳知道以江臣遇的性格,和他共处一间得不自在,跟个炮仗似的碰一下就炸。他算着时间,粥快好时才推开门走出去。   江臣遇面上不见异样,让他喝了粥吃药。   江臣遇拿着退烧药的说明,一边扣药一边问起他为什么会发烧,“你那天……没直接回家?”   展靳坐在沙发上,“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发烧这事跟你没关系,别急着揽责任。”   “我没……”   “那你今天来我这儿,是觉得这病是因为你的关系,还是担心我?”   江臣遇没说话,身旁沙发陷了下去,他扣药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   “是责任,还是担心我?”   两个原因全然是两种不同的起因和情感。   这话像是一个分界线,也是在戳破两人关系那层膜的危险边缘试探。   良久,他扣下最后一颗药丸,低声说:“担心。”   门口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内似一根线紧绷到极致的氛围,展靳起身,江臣遇道了声“我去”,按着肩膀让他坐下把药吃了。   没多久,江臣遇回来,手里提了一袋子鸡蛋,他道隔壁大妈送来的,他推不过,被塞到了手里。   这个年纪的大婶在超市抢购从来没输过,江臣遇又不善于推辞,回来面上有几分这个年纪男生情绪外露的尴尬,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袋子怎么就到了他手里的。   展靳看他表情乐了一阵,“没事,放那吧,去了这么久,聊什么了?”   江臣遇把东西放在了桌上,“你两天没出门,她好像挺担心的。”   吃完药展靳又有些犯困,江臣遇来得早,六点便来了,展靳前天睡了一天,昨晚没怎么睡,他来那会,展靳才刚睡下没多久。   展靳躺在沙发上,手臂遮着眼,江臣遇蹲在旁边推了推他,“去床上睡。”   他想把展靳扶起来,但展靳沉得慌,还是展靳配合着他从沙发上起来,进了房间,江臣遇拉上被子给他盖上,说等他醒来再走。   展靳闭上眼,江臣遇盯着他的脸发愣。   结果展靳没睡着,江臣遇睡了。   肚子上被砸了一下的时候,展靳还愣了愣,江臣遇以一个及其别扭的姿势趴在床上,脑袋枕在他腹部,一头栽下来都没醒。   这是多久没睡啊。   一觉睡到了黄昏,夕阳映红半边天,房间窗帘拉开了半扇,没那么暗,床上,江臣遇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间,翻了个身。   有人。   晃出虚影的眼中渐渐清晰,展靳背靠着枕头,拿着手机在回消息,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他侧过头,“醒了?”   江臣遇陡然回过身,装了弹簧似的,“嗖”的一下坐起来,低头一看自己,外套脱了,衣服还在,“我怎么在你床上?”   “是啊,你怎么在我床上。”展靳关了手机,扔一边,“同桌,你真是太可怕了,还学会梦游爬床了,我差点,清白不保。”   江臣遇:“……”   他手里好像还抓着东西,江臣遇低头一看,是展靳的衣摆。   他抓着烫手山芋似的松了手,整个人灵魂出窍。   “我……”他艰难的问,“对你做什么了?”   展靳耷拉着眼帘,半晌,轻笑,“你说呢。”   还真信了。   江臣遇睡觉很规矩。   除了抓他衣服不让他下床以外,倒也没做太过分的事。   上床都是他抱上来的。   江臣遇下了床,背影透着慌张地进了卫生间。   他和展靳睡了。   江臣遇一巴掌拍脸上,清醒点。   是他和展靳在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卫生间灯光笼罩在他身上,门口敲门声响起,他心尖尖颤动,似洪水猛兽般看向门口。   “想吃点什么?”外面展靳问,“我要点餐了。”   *   清晨,校门口学生统一的穿着校服进出,但有的人哪怕穿着最普通的校服,扔进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招摇显眼。   这样气质独特的人,秦瑞认识俩,一个孤冷得似一匹独行狼,一个群星环绕,众人簇拥,两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食物链的顶端。   今天一早,秦瑞进校门先是碰见了江臣遇,再又看到了校门口的展靳,乍一看,还以为他是纪检部的人,浑身上下处处都非常的符合校规,散发着模范生的气场。   展靳在和学生会的人说话,秦瑞叫了他一声,挥了下手打招呼,“靳哥,你发烧好全了?”   展靳转过头,大病初愈,气色不错。   秦瑞身边站着江臣遇,他显然是想走,没走成,站在秦瑞身边,眼眸深沉。   “你这一请假,班上半数人惦记,女生心都跟着飞了。”秦瑞道,“咱江哥,隔三差五问你呢,你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渣男。”   江臣遇想拿臭袜子堵秦瑞的嘴。   “是吗?”走在前面的展靳转过头,“同桌,你这么担心我啊?难怪那天……”   江臣遇怕他说出惊世骇俗的话,勾着他肩膀往一边走了,秦瑞走着走着发现没了人,扭头一看,见两人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江臣遇长得凶,充满攻击性的骇人,展靳温和得似一汪平静的潭水,内敛得不露锋芒,和江臣遇站在一块,也没有被他气场盖了下去。   两人气场针锋相对,却又意外的融洽。   不愧是他靳哥。   秦瑞的话也不算夸张,展靳生病,关心的人是不少,他一上午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慰问,这包括他的同桌,不过同桌的慰问不一样,是做。   展靳水杯里的水就没有凉下去的时候,江臣遇趁他不注意,会拿着他的水杯去倒热水,回来又悄无声息的放回原位,不厌其烦。   午间,展靳拧开盖子喝了口热水润嗓子,江臣遇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请你。”   展靳睨向他。   他补了句,“说好的,下次请你。”   “你打算请我吃什么?”展靳问。   江臣遇:“你想吃什么?”   “嗯……”展靳沉吟片刻,支着脑袋侧头看着江臣遇,笑盈盈道,“吃鱼,炸鱼,烤鱼,清蒸鱼,小鱼干儿。”   江臣遇:“行。”   “走吧,小鱼儿。”展靳起身一拍他肩膀,“今天先吃烤鱼。”   江臣遇跟在展靳身后起了身,走了两步,后知后觉的明白了“鱼”是什么鱼,落后一步走在展靳身后,脸慢腾腾的红了。   妈的。   天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燥出一身汗。   两人之间有了微妙的转变,相处间莫名走向一种非常成人化的氛围。   展靳发现江臣遇比以前更敏感了,上课时腿不小心碰到,他会飞速的把腿给收回去,接支笔碰到手指,他都会红了耳垂。   但肢体接触不似以前那么抗拒了,打篮球时胳膊撞胳膊,也是常有的事,现在升温了,大家打篮球外套一脱,里面穿得都是短袖,胳膊肘碰撞在所难免。   展靳打球会叫上江臣遇,运动会那次似让江臣遇融入了班级集体,某些时候他不会那么抗拒集体活动,偶尔会一起来打球。   这几次打球时,展靳蹭到江臣遇的手臂、小臂、手腕,江臣遇也没以前那么大反应,没事人似的。   月底期中考试,学校打乱了位置顺序,按照成绩排列,展靳和江臣遇不在一个考场,展靳在第一考场,和江臣遇的考场隔了两层楼。   第一考场都是尖子生,试卷一发,大家埋头便写,试卷翻面的时间相隔都不会太多。   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学生各自拿着东西回自己的教室,展靳没见着江臣遇,前排潘云熙也不在。   老吴在讲台上絮絮叨叨讲着话。   讲了十来分钟才放人。   展靳在校门口被人拦住,拦他的人正是和江臣遇一起不在的潘云熙。   “展靳。”他颤着下唇,“你能不能,别利用江臣遇帮你做那些事,如果不是你,阿遇怎么会惹上那种人……”   他说话颠三倒四,展靳听得皱了眉,直接问他,“什么意思?”   “他被他们叫走了。”潘云熙眸中闪烁着水光,“他们是来找你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他惹上了多大麻烦——”   展靳不想听他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问你人在哪?”   ……   “怎么了靳哥?”随后出来的秦瑞见展靳脸色不太好看。   展靳推着自行车:“去个地方,有人找事。”   秦瑞看他脸色,清楚了事情恐怕不简单,“去哪啊?要不我带几个人?唉——靳哥!”   展靳骑上自行车,先走一步,潘云熙说的地方不远,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巷子里,那一片也可以说是小混混聚集地,无业青年以及校园败类都爱往那扎堆。   小巷子冷清,街边堆着垃圾,一排排都是老房子,展靳先到,他往里走,先听到了声音,而后看到了人。   江臣遇和几个体校生。   还没动手。   听到动静,他们都往巷子口看了过来,展靳身上校服工整,抬脚往里走,江臣遇惊愕了一瞬,走了两步,拽着展靳的手臂,侧着身,“你来这干什么?”   展靳没回答他,看着里面的人,“找我的?”   没过多久,秦瑞他们随后赶到,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一群年轻小伙声势浩大走来,很有架势,体校生那边脸一下全黑了。   秦瑞打头,双手揣兜,扬着下巴,鼻孔看人。   “怂不怂啊?还叫这么多人。”体校生嘲讽。   展靳:“你不也带人了。”   两方僵持间,展靳扣住江臣遇肩膀,把他往秦瑞他们那边一推,“你们出去吧。”   他对对面道:“找我是吧,行,今天一次性解决吧。”   “你小子,挺有种啊。”   他慢条斯理的拉下了校服拉链,脱下校服扔到了江臣遇怀里,“秦瑞,带人走。”   江臣遇:“展靳,这事有我——”   秦瑞来回看了几眼,“得嘞,靳哥。”   他摆了摆手,一伙人又浩浩荡荡的往外走,秦瑞攀着江臣遇的肩膀推着他走,江臣遇不想跟秦瑞动手,被他们裹挟着往外走。   到了巷子口,风声呼啸。   江臣遇要进去,被秦瑞拦下。   “你就让他一个人在里面?”江臣遇揪着他衣领,眉间戾气横生。   秦瑞:“江哥,靳哥能应付,小事儿。”   他认识展靳这么多年了,展靳什么水平,他有数,况且展靳不想他们掺和的事,最好就不要多掺和,“靳哥吧,其实骨子里和你一样的,独,他决定一个人解决,那他就能解决。”   秦瑞对展靳就是有这样一种迷之自信。   认识展靳这么久,他就没见展靳在谁手里吃过亏,看着温温和和没脾气,实际上心底蔫坏儿,这么说不太好,但也是实话。   江臣遇慢慢松开了秦瑞的衣领,心里还是跳得慌,没底,脑海里印出那会展靳递给他的眼神,心又渐渐安定下来。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展靳从出来了,手背上青筋隐隐爆起,从江臣遇怀里拿过了自己的校服。   头发乱了些,脸上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拳头上红了,骨节破了些皮,江臣遇找茬似的一一找着展靳身上的伤处。   “今天谢了,改天请大家吃饭。”展靳回头道。   秦瑞:“解决了?”   展靳“嗯”了声,秦瑞看他有话要跟江臣遇说的样子,有眼力劲儿的一挥手,领着大家走了。   “你的手……”江臣遇伸手去碰展靳的手,被展靳反手一扣,压在了墙上。   展靳:“江臣遇,你什么意思啊?”   他口吻还是懒懒散散的,没给人什么压力,“帮我顶了啊?”   江臣遇:“我正好碰见了,没想太多。”   展靳背靠在墙上,搭着后颈,转动了一下脖子,望进他沉黑的眸子里,碎发搭在微微上扬的眼尾。   “江臣遇。”他问,“你是喜欢我吗?”   江臣遇:“……”   他没想到展靳问得这么突然,一时之间哑了声,嗓子发紧,紧张感侵袭全身,身体绷着,嘴唇也绷着,喉中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紧张到了极致,掌心都在冒汗,大脑一片空白,宕机般“嗡”得一声,从左耳贯彻到右耳,回荡在大脑中。   “算了。”展靳又说。   江臣遇呼吸在那一瞬间变得急促,急了,他想告诉他,他不是说不喜欢的意思,他嘴唇微动,没来得及出声。   展靳垂眸,道:“我喜欢你,你这么对我。”   “我会多想。” 第22章 真没谈过   斜阳将巷子里切割出了明暗的交接线,墙壁上垂下的藤蔓随风而动,爬满青苔的石砖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身影。   巷子里静得呼吸都能听见,江臣遇大气不敢喘。   脑子里被“我喜欢你”四个字刷屏,横冲直撞得直把他大脑撞短路了。   浑然一脸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不用有什么压力。”展靳道,“我不是为了图你什么好处,才说这些话。”   身上衣服脏了,展靳没把校服穿上,他拎着校服,侧过身,从江臣遇身侧走过时,手臂被他扯住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臣遇急红了眼眶,嗓音发紧,抓着展靳的手在发颤,害怕他就这么走了。   我不是不喜欢你。   然后呢,我喜欢你。   展靳的话问得太突然,他那时候的停顿迟疑,让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听起来苍白又匮乏,像是话赶话,让这件事都变得随便了起来。   人在着急慌忙之下,连同语言系统都是紊乱的。   他的脸色愈发的白,额角都在冒汗,胃抽搐的疼。   面对那些人都没被吓成这样,展靳轻叹一声,握了一下他冰凉的手:“江臣遇,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喜欢你这句话都算数,不用着急回应我。”   里面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应是那几个体育生。   两人没在这多逗留。   小巷子里九转十八弯,小路多,出口也多,他们一路没再碰着别人。这是他们两人第二次走在这里面,画面意外的相似,不过这回走在前面的是展靳。   卫生间里哗哗流水声响起,展靳手指关节处破了皮,一碰水,刺痛袭来,他冲洗了一下伤口,拿药消了消毒,也没再多管。   对方体校生四五个人,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之前他们之间留下的矛盾,真要找麻烦,这么久了,不会拖到现在才来。但对方心底记恨他,谁再特意挑唆一二,那他们便很容易被怂恿。   茶几上手机亮了起来,江臣遇发来消息,让他记得处理手上的伤。   从学校赶过去的路中,展靳心底是有气的,气他闷不吭声的抗事。   【ZJ:今天的事,没有下次。】   另一头,江臣遇的手机上弹跳出这条消息,他愣了神,紧接着,下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ZJ:我不喜欢你瞒着我帮我去做这种事。】   原来说的是这个。   江臣遇重新感觉到心跳。   【ZJ:再有下次,绝交。】   【ZJ:这是威胁】   威胁很有用,江臣遇红着脸,发了句“哦”过去。   展靳躺在沙发上,手臂挡在眼前遮光。   一个直男,听到另一个男人表白,惊慌失措也是正常反应,更何况是江臣遇这样式儿的“恐同”直男,但他的这个界限很微妙,恐同中又带着点欲拒还迎。   他要真是笔直,展靳不会碰他。   起码一个直男,不会对着一个男同起反应。   当晚展靳睡得不算太沉。   他原以为江臣遇要反应很长一段时间,不想第二天一早,外面天色微微亮,刚到六点,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就震了起来,他摸到手机,上面的来电备注着“江同学”三个字。   电话接通,那头沉默片刻,声音很轻,“展靳?”   展靳应了声,“怎么了?”   “你在家吗?”江臣遇问。   展靳:“在啊。”   “你昨天问的话……”江臣遇低声问,“能不能别算了?”   “嗯?”刚睡醒的大脑还有些没完全回过神,展靳揉了把头发,从床上坐起,他踩着拖鞋拉开了窗帘。   六点的清晨,天色还透着些朦胧感,展靳听到了电话那头的风声,他随意往下一瞥,目光一顿。   楼下绿化带的树下,一道身影晃来晃去,隔得远,看不太清,电话那头江臣遇低哑着声音重复道:“我说,能不能,别就那么算了。”   展靳:“你在哪?”   “……你家楼下。”江臣遇说。   从没感觉等电梯这么漫长过,展靳站在电梯门口,看着电梯缓缓上来,电梯“叮”的一声,往两边敞开,他走进去关上电梯,按了楼层。   电梯缓慢向下,到了一楼。   大门响了一声,门外,抱着保温盒的人一下回过身。   展靳的视线从他脸上,往下划到他手上的保温盒上。   江臣遇穿着一件黑色的长T,单薄衬得身形更为削瘦,锁骨凹陷,头发被风吹得往脑后飞,深黑的瞳孔看着展靳,抬手搭了下后颈,摩挲了两下,眼神往一边飘。   “不知道你吃没吃,给你带了点吃的。”他说。   “挺贤惠啊。”展靳伸手去接,“谢了。”   江臣遇躲了一下,“我拿吧。”   展靳也没坚持,领着他进了门,上了电梯。   电梯内的空间狭小,光滑的壁面倒映出两人的身影,江臣遇抱着保温盒,似是要手里有点东西,才能缓解心情。   那通电话语焉不详的暧昧,两人心知肚明,空气中都弥漫着焦灼感。   展靳没说话,只是时不时的抬头看电梯楼层,江臣遇见着他的动作,也不敢出声,嗓子不舒服似的,一个劲的吞咽着。   急切又焦躁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散发。   终于,电梯到了楼层。   江臣遇进了门,换鞋时才舍得把保温盒松手,“里面有汤,拿个碗倒出来喝吧。”   展靳:“什么汤?”   江臣遇:“鱼汤。”   展靳:“鱼汤啊……你做的?”   江臣遇红着耳垂“嗯”了声,换好鞋把自己的鞋整齐的摆在一边,直起身,阴影迎面笼罩了过来,他呼吸一滞,脚下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展靳手臂从江臣遇腰间绕过,把钥匙放在了鞋柜上,手撑在上面也没再挪开。   “能不能别算了——是什么意思?”展靳的影子笼罩在江臣遇身上,似要将他吞噬。   在这一刻,江臣遇打了一夜的腹稿在脑子里所剩无几,从耳垂红到了脖子根。   “展、展靳。”江臣遇声音都是飘的:“我是直男——但是我……我可能,也不直了。”   对一个直男来说,承认自己不直这件事,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看了那什么……片。”他咬字很轻,生怕人听清似的,“我没感觉,但是亲你的话,我能接受,而且很……”   “很什么?”展靳上前一步,两人间的距离缩短。   没想到啊,小直男私底下这么劲爆。   说这话的时候,又很……让人心痒痒。   仿佛往水里丢了一枚硬币,除了破水“啵”的一声,荡起层层波澜后,该归于平静时,一条小鱼从水底下顶着硬币游了上来,还吐了个硬币出来。   意外之喜。   “很……”江臣遇吞咽了一下,道,“喜欢。”   展靳:“没听清,很什么?”   “喜欢。”江臣遇眼巴巴道。   展靳:“什么?”   江臣遇:“……”   第二遍不知道,第三遍江臣遇反应过来,展靳这妥妥的是故意的,他抬手抓住展靳衣领,咬牙强忍羞耻道:“喜欢,我说很喜欢,听清了吗?”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恼羞成怒动手了。   “啊……”展靳低低的笑了起来,胸膛的震动从江臣遇的指关节传达。   “听见了。”他说,“那你,现在要亲我吗?”   江臣遇心脏都快跳炸了,急需一个发泄口,跟随着展靳这句话,他眼神飘忽在他唇上,展靳的嘴长得很好看,唇色是淡淡的红。   啧,这么着急。   他抓着展靳的衣领,凑上前急哄哄地撞了一下,又退回去,舔了舔唇,哼哼喘气,故作镇定道:“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亲。”   展靳垂眸,目光落在他回味般的舔唇动作上,抿了下被撞得有点麻的嘴唇:“江同学,亲嘴不是这么亲的。”   展靳右手撑着他腰后的柜子,倾身薄唇与他相贴,轻咬又吮着他的唇,骨节发红的手从墙壁上挪到他发丝,往下摩挲他耳垂,再到他的脸颊,每一处的动作,都透着细致入微,将温度蔓延至他的每一寸皮肤。   江臣遇身体后倾,后腰梗着柜子边缘,揪着展靳的衣领,闭着眼的睫毛颤个不停,学着展靳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展靳闷哼了声,吻里参杂了些血腥味。   亲嘴时江臣遇有点不甘示弱的凶,小狼崽子似的,不懂技巧,但懂copy,有样学样,力道控制得不太好,亲着亲着,亲舒服了,身心如一后乖到不行。   似顺毛成功,顺下去的毛都变得柔软了。   静默无声的房中,缠绵暧昧的水渍声回响。   展靳亲得收敛,没伸舌头,怕吓着他,光是咬嘴吮来吮去,江臣遇便已经有了初出茅庐的毛毛躁躁了。   开门声隔着门响起,展靳家隔壁邻居出门了。   江臣遇睫毛猛地一颤,身体紧绷起来。   房门没关紧!?   他抓着展靳衣襟的手陡然收紧,江臣遇憋着气,怕呼吸声大了都会被传出去,余光往掩着的门上瞥,想去够门。展靳扣住他手腕,抚摸着他的手背,另一只手顺着他脊椎往上,扣住了他后脑勺。   门外邻居上了电梯,江臣遇也快窒息了,展靳松开他,他趴在他颈间,大口大口的喘息,肩膀都在颤栗着,心跳一时半会平息不下来。   从昨天开始,心脏便一直是悬空不着地的状态,此时此刻,着地了,却也犯病得更厉害了。   “江臣遇,你是喜欢和我亲嘴,还是……喜欢我啊?”展靳在他耳边问。   江臣遇原本准备的腹稿从开头就被打乱了,被亲得稀里糊涂,展靳这一问,还没反应过来这两者有什么差别。   展靳牵扯唇角低笑,话一转,“哥哥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亲我?耍流氓啊?”   “……不是。”江臣遇还没缓过来,又被“哥哥”两个字眼砸了个正着,心脏悸动,舔舔唇,又抿了抿。   他脸又迅速的红了。   算起来,展靳是比他小,但这种差距在平时很难感知得出来,差一两岁和五六岁是完全不同的。   江臣遇故作高深霸气道:“我都喜欢的,是你就行。”   展靳:“……”   “真没谈过?”他捏了下江臣遇的耳垂。   江臣遇:“我骗你干什么?”   过了会儿,他转回头,“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谈过,怎么这么会亲?   “我们好学生,不早恋。”展靳轻笑着道。   “也没……?”江臣遇小声的哼哼两声。   “你是我的初吻。”展靳直白道,“江臣遇,要不要做我的初恋?”   江臣遇没降下温的脸瞬间又升了几个度,被那两个字眼迷得神魂颠倒。   “要不要?”展靳抚着他耳垂问。   ……   “……要。”   -   嘴好像肿了。   江臣遇坐在客厅桌边,悄悄抿抿唇,展靳去厨房拿了两只碗过来,用勺子盛鱼汤。   他又看了眼展靳。   展靳嘴又破了,这回破的还是下唇,江臣遇舔了舔自己上面的虎牙,展靳盛了汤把碗放他面前时,他看见了展靳手指关节红了的皮肤。   “你手没擦药?”   “小伤,没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用的力太大,他拳头自也是破了皮。   乳白色的鱼汤闻着很香,打开盖子后,整间屋子里都是鱼汤的香味,展靳拿勺子喝了口,还是热的,江臣遇心不在焉的喝汤,喝完汤给他手上药。   他抬眸看了几眼展靳的嘴,含含糊糊的问:“上次给你那药……用着怎么样?”   “还行。”展靳说,“可能因为我擦得少,所以好得慢。”   “那你不能多擦擦?”他说。   “在学校看不见,得去和女生借镜子。”展靳说,“就不想擦了。”   秦瑞也有镜子,不过江臣遇肯定是没注意过的。   江臣遇:“下次我给你擦。”   展靳笑着道了声“好”。   江臣遇拿着棉签给他手消毒,给他手擦了药,江臣遇顺道给他嘴上点药,上完特风轻云淡的说:“对不住,下次我轻点。”   愣是找回了点刺头霸气侧漏的气场。   “没关系。”展靳靠在沙发上,“我受得住——不过,每次都把我嘴咬破,我吃东西,也难受,你是不是该给点补偿?”   江臣遇那云淡风轻的架子顿时撒了一地。   鱼汤吃完了,药也擦了,桌子也收拾好了,江臣遇没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他今天还得去做兼职,九点钟,现在已经八点了,他起身道要走了。   展靳问他几点下班,“一起吃晚饭吗?”   啧,真粘人。   江臣遇把下班时间和上班的地方告诉了他,“你要想我,随时可以过来。”   “不用等到下班也行。”他又补了句。   展靳勾着唇角,道了声“行”。   他送江臣遇出门,下了电梯,在门口道:“晚上见,男朋友。”   “嗯,晚上见。”江臣遇同手同脚的往外走。   二十四小时营业咖啡店,内里装修得很有格调,白天单子多,江臣遇前前后后的忙活,墙壁上挂着一个大时钟,江臣遇拿着托盘往回走,往时钟上看了眼,才过了一小时。   一个上午,江臣遇探头数次。   下午,江臣遇提着一袋垃圾去扔垃圾,他打开绿色大垃圾桶把垃圾扔了进去,仰头望天,片刻后,闷头往回走。   天怎么还没黑? 第23章 强吻   “唉唉。”咖啡馆靠窗坐着的小姑娘用手肘杵了杵旁边刷手机的好友,“看外面看外面。”   好友兴致缺缺的抬头,往橱窗外看去,“看什么啊?”   天边近黄昏,路灯已然亮起,街边,少年的白T外套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戴着一顶鸭舌帽,清冷少年感扑面而来,他双手揣兜,往咖啡馆这边走来,停在了离咖啡馆不远的地方。   “长得好看,衣品也不错啊。”一人夸赞道。   另一人点评,“是个极品啊,你的菜。”   “这么嫩,还在读大学吧?”   咖啡馆内,江臣遇端着咖啡走近这一桌,便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他对她们的谈话内容兴趣不大,给她们上了咖啡,两人已经讨论到谁去要联系方式了。   江臣遇拿着托盘转身间,兜里手机震了一下,他偷偷拿出手机看了眼。   【ZJ:我到了。】   江臣遇抬头往门口看去。   手机又震了一下。   【ZJ:转头。】   江臣遇回头。   橱窗外,展靳拿着手机在手中摆了摆,唇角带笑。   江臣遇少有的下班积极,换工作服间,和他一起的同事还有些稀罕,江臣遇不善言辞,但做事踏实,他们和他不算熟,但对这年纪小的弟弟也没恶感。   “这么着急去哪呢?”   江臣遇压着嘴角,“不去哪,朋友来了,等得久了,怕他着急。”   “什么时候来的啊?没见着啊。”这么久以来,同事也就只见着一个清秀的高中生出现过几次,每次都一副要和小江保持距离的矜持模样,对他说话也不客气,有次来借钱,同学聚会要钱,自己没钱找小江借钱,字里行间都是小江不借给他,就是小江的错,也就小江惯着。   待换了衣服出去后,他才知道江臣遇说的朋友不是上次那清秀的高中生,是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看起来比之前那高中生有谱。   “来多久了?”江臣遇不慌不忙的迈着大步走到展靳面前。   “没多久,刚到。”展靳抬手整理他换衣服弄乱的头发。   江臣遇压着声音道:“这么多人呢,你注意点。”   不就一天没见,急成什么样了都,还摸他脑袋,他不要面子的吗。   展靳把那一搓翘起来头发顺下去,往周围一瞥,看到江臣遇身后有人走过来,把手收回兜里。   那人和江臣遇一起换班,拿着东西准备打卡下班了,看到江臣遇,又看了眼展靳,笑道:“朋友很帅啊,小江,这么帅的朋友,也不给咱露露介绍一下。”   叫露露的女员工在旁边收银台道:“少背地里抹黑我啊,我听着呢。”   “谢谢大家照顾我家小遇了。”展靳笑着道。   江臣遇:“……!!”他飞快的看了眼他男朋友。   别的人只听出两人关系好,没听出别的不可言说,他们说笑几句,一个员工过来,问展靳谈没谈朋友,那边有桌客人托他来问问能不能给联系方式。   江臣遇看了展靳一眼,展靳看向江臣遇,道:“问他吧。”   这明目张胆又似是而非的隐晦回答,让江臣遇心跳快得不行,端着沉着稳重的气质,回绝道:“他高中生,不早恋。”   其他人不觉有异,只以为展靳不想给,又不想拒绝得太直白。   高中生嘛,是该以学业为主。   咖啡店的门从里面推开,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展靳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乐了好半天,两人并排走在街道上,靠得近,胳膊肘碰着胳膊肘。   江臣遇绷着脸半天,没忍住,转头问:“笑什么?”   展靳手臂一身,搭在江臣遇肩头,偏头凑到他耳边,鸭舌帽帽檐扫过他发梢,语气里是止不住的笑意,“江同学,我们在早恋啊?”   呼吸轻轻扫过耳垂,江臣遇垂着眼帘看着地上路灯照出来的影子,睫毛轻颤,耳垂被呼吸染红,小声道:“成年了,不算早恋。”   静默片刻,他听到旁边展靳道:“成年了啊……”   话在舌尖消散,余音梁绕,意味深长。   -   江臣遇忘了在哪看到过,逛超市算是情侣间必做的事件之一。   以前不理解,他去超市买东西,一向速战速决,需要的东西提前列出来,在超市买了便走,完全不需要费多少时间,也不懂得逛超市有什么乐趣。   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超市里白炽灯亮得墙面一片白,江臣遇推着推车,看着不远处一对男女,两人手挽着手挑选着毛巾,一块毛巾从印花到颜色都能商量出花来。   “家里洗发水快没了,你要买吗?”展靳从日用品的货架走过,侧头问江臣遇。   江臣遇往他手上两瓶洗发水看了眼。   他没用过这洗发水,标价上三位数了,他平时用的都是几十块促销打折的。   “这个味儿挺好闻的。”展靳说,“要买一样的吗?”   “用一样味儿的洗发水”这个念头盘旋在脑子里,他神差鬼使的说了声“行”。   推车里多了两瓶洗发水。   两人逛到生鲜区,展靳问他喜欢吃什么,江臣遇说他都能吃。   “我不是问你能吃哪个,是问你喜欢哪个。”展靳道。   “我……”江臣遇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特别的偏好,“买你喜欢的吧。”   展靳:“小鱼干儿?”   江臣遇心跳蓦地快了两拍,闷不吭声推着推车。   超市有小鱼干,从货架走过时,展靳顺手拿了包,江臣遇又拿了两包,男朋友爱吃,那就多买点。   东西都买好了,两人排队结账,收银台边上的小架子上放着一盒盒的小雨伞,展靳看了两眼,江臣遇能接受到什么程度,展靳并不知道。   虽然他们在谈,但江臣遇说看片子看得不适,他也没想干什么。   江臣遇本来没注意到那架子的,因为关注展靳,发现展靳的目光后,才看清了上面的东西。   每个超市收银台似乎都会放这玩意儿。   我操。   展靳:“你要不要……”   太、太快了吧?   “不要!”他一口回绝。   “……口香糖?”   江臣遇:“……”   展靳一哂,拿了一盒薄荷味的口香糖。   怪可爱的。   收银员将东西扫完,江臣遇恍恍惚惚,条件反射的去摸钱包,展靳先一步把账结了。   到了公寓,天色已然全黑,繁星点缀,客厅开了灯,两人提着两大袋的东西进门,展靳去换了身衣服的功夫,出来厨房已经成了江臣遇的领地。   这顿饭由江臣遇主厨,展靳打下手,江臣遇第二次在展靳面前围着围裙,很有烟火气,展靳站在他身后,勾了下他腰间的围裙带子,江臣遇锅铲差点把菜铲飞。   “土豆切好了。”展靳把碟子放在旁边,脑袋从他肩头越过,“好香。”   身后温热气息笼罩,江臣遇僵硬着身体,绷直了腰背,拿着锅铲道:“你……你先出去吧。”   “好。”展靳低头,在他颈间落下一吻,“报酬,辛苦了,江同学。”   江臣遇:“……”   脖子上一触即离的柔软触感带来的酥麻席卷全身,他大气不敢喘。   展靳出去了,里面锅与锅铲碰撞声砰砰作响,翻炒得很激烈。   上次那顿饭没吃上,这顿饭算是如愿以偿。   展靳嘴上有伤口,今晚的菜没做得辣菜,避免浪费,菜也没做得太多,一道道的菜上了桌,色香味俱全,江臣遇的手艺很不错,还有一道硬菜,红烧鱼。   展靳给面子的吃了不少,江臣遇见他都挺喜欢吃,慢慢放松下来。   夜色浓稠,阳台门敞开,徐徐的风从吹进来,不冷不热的很舒服。   展靳拎了几罐酒,开了一罐放在江臣遇手边,“从哪学的?挺好吃。”   “以前在一家饭馆干过一阵,经常帮后厨师傅,看得多了,就会了。”江臣遇说。   “我男朋友真厉害啊。”展靳拎着易拉罐哼笑着道。   “还行。”   和他谈有这么高兴?   江臣遇再次的意识到,他和展靳在谈了。   他们谈上了。   他猛灌一大口酒,喝得很猛,一罐很快见了底。   “那家饭店在哪?”展靳问。   “嗯?”江臣遇反应了两秒,似不在意的说,“倒闭好几年了,你想吃,我给你做就是了。”   他话里重点在最后一句,展靳的重点却和他不一样。   好几年了啊……展靳靠在座椅上,那个时候江臣遇多大?十五六?这个年纪一般店里都不收吧,做童工呢。   有些心疼。   他仰头,酒水顺着喉管流淌而下。   时间流逝,吃完饭再收拾下来,已经不早了,展靳洗了洗手,外面江臣遇站在沙发边上,他一出去,江臣遇便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展靳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江臣遇喝了不少,喝得上了脸,眼尾泛着潮红,但神色清明,不像醉了。   展靳:“骑自行车回去?”   “嗯。”他点点头。   展靳一笑:“酒驾啊?”   江臣遇神色霎时间变得迷迷瞪瞪。   -   浴室灯亮起,水声不断,展靳拿了睡衣放在门口,敲了敲门,和里面的人说了声,里面回应了,他才走开了。   江臣遇这个澡洗得有点久。   展靳拿给他的睡衣是上次他穿过的那一套,他洗了澡出来,面色更红润了,展靳坐在客厅玩手机,听到脚步声,抬眼往那看了眼,支着脑袋看他同手同脚的走过来。   他扔下手机,“过来,给你吹头发。”   家里有两间浴室,江臣遇洗的期间,展靳已经洗完了,江臣遇坐在凳子上,发间指尖温柔的穿梭而过。   这是除理发店以外,他第一次让人碰他头发,热风吹得头皮都似舒展开了,昏昏欲睡。   他脑袋小鸡琢米似的往下一点一点。   短发容易吹,不用五分钟便干了,展靳手指摸了摸柔软的发丝,“我第一次给人吹头发。”   江臣遇抬起头。   “酬劳呢,小江同学,你打算怎么支付?”   江臣遇去摸口袋,但穿的是展靳都睡衣,没有口袋,他愣愣地低头看着衣服。   “没钱了啊?”展靳看他掏东西的动作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江臣遇抬头“嗯”了声,“赊账吧。”   “小本生意,概不赊账。”展靳手肘撑在凳子上逗人玩。   天花板上的灯光从他身后落下,江臣遇坐在凳子上,仰着头眯了眯眼,他指尖微动,抬起手,往展靳脖子上一压,展靳脑袋往下,下唇伤处刺痛一瞬。   江臣遇没钱付账,出卖了色相。   翌日天亮,江臣遇是在展靳那张柔软大床上醒来的,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呼吸不过来,被闷醒的。   “醒了?”展靳靠坐在床头,衣摆被江臣遇攥在手里,“什么毛病,喜欢把脑袋闷被子里睡?”   江臣遇顶着凌乱的头发坐起来,满脸震惊:“……我又爬床了?”   展靳笑得胸膛震颤,“以后记得别在外面喝多了——”   他抬起江臣遇的下巴,按了按他嘴唇,“你喝醉酒,还会强吻人呢,好可怕的。”   江臣遇:“……”   他看到展靳嘴唇上又添了新伤,浅淡的薄唇上,伤口彰显得颓靡艳丽,这回是在上唇。   还挺对称。   脑子里划过他“强吻”展靳的画面,他抿了下唇,有些懊恼。   有印象,但都记不太清了,跟做梦似的。   喝酒误事。   “我还……做什么了?”江臣遇问。   “嗯……”展靳沉吟,眸中惺忪着轻笑一声,饶有趣味道,“那可多了。”   他看着江臣遇变脸似的,一下红了脸。   下次还是得把客房收拾出来。   和男朋友睡一张床,挺磨人的,江臣遇昨晚应该是睡得沉了,手脚都往他身上贴,这一晚他都没怎么睡沉过。   展靳各方面都很自制,但不意味着他没感觉,还是在这方面,刚谈上的男朋友躺旁边,没点感觉那是真有事了。   ……   两人一起吃过早餐,展靳被江臣遇拉着上了一次药,江臣遇的衣服洗了,还没干,他穿了展靳的衣服,两人身型差不了多少,展靳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很合适,只是穿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同。   “你的衣服今天洗了应该能干。”展靳道,“晚上来拿?”   江臣遇应下。   于是这一晚,江臣遇也没有回家。   谈恋爱初期最是打得火热的时候,夜不归宿这个词都带上了暧昧色彩。   直到期中考试的假期结束,学生返校,清晨,校门口纪检部的同学拿着小本本看着来往的学生。   “靳哥!”秦瑞拿着手抓饼从展靳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们一起来的啊?”   展靳身上的校服工整,拉链拉到了领口,很符合校规的仪容整洁,身形颀长,顶着张清俊的脸往那一站,气质温温和和的,很能勾小姑娘。   旁边站着的江臣遇就不一样了,他校服拉链都懒得拉,大咧咧的敞着,里面穿着一件白T,他耷拉着眼帘,没有以往没睡醒恹恹的随时会揍人的感觉,只是懒懒散散的,身上刺刺的劲头都没了。   “咦,你这衣服……”秦瑞细看江臣遇T恤上的图案,“和靳哥的好像啊。”   他记着展靳好像也有一件来着。   “你们买了一样的衣服?”他狐疑的问道。   “不行?”江臣遇掀了掀眼帘。   啧,这俩关系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头了?展靳有什么衣服秦瑞都这么清楚。   秦瑞看了看展靳,又看了看江臣遇。   展靳挑了下眉梢,没否认。   江臣遇“唰”的一下把校服拉链拉到了顶端。   秦瑞哭丧道:“你们怎么这样啊!”   江臣遇心脏一紧,“别瞎想……”   “买兄弟装居然不带上我。”秦瑞嚷嚷道,“太过分了吧!”   江臣遇:“……”   妈的,白担心了。 第24章 网卡了   好兄弟背着自己和另一个人买了兄弟装这件事对秦瑞打击很大,他和展靳认识这么多年,都没买过兄弟装,他沉浸在悲伤中,这种难以置信持续到了期中考的试卷发下来。   秦瑞他家对他学习方面很关照,特别是他妈,这次考试成绩不错,他回去有得交差了,试卷一发下来,他坐在前面晃着凳子,转头问展靳考得怎么样。   “没看,班长借走了。”展靳试卷都还没摸到。   “江哥——”秦瑞兴冲冲的对上了江臣遇面无表情的死亡视线,黑润的瞳孔宛若深渊,透着“你敢问一句我就弄死你”的意思。   秦瑞求生欲上线,“我去倒水,要帮忙吗?”   “不用。”江臣遇冷飕飕的吐出两个字,把试卷揉成团,塞进了抽屉里,趴在了桌上补觉。   展靳成绩方面没有太大的悬念,他自己考成什么样,心里有个大概,至于校霸男友的成绩——   他看了眼趴在桌上的脑袋,没问。   秦瑞去转了一圈回来,把展靳试卷也带回来了,“满分啊靳哥,这次数学试卷难度蛮大,牛逼啊。”   “还行。”展靳道,“照常发挥。”   秦瑞:“……”扎心了哥。   这话别人来说秦瑞会感觉挺装逼的,但从展靳嘴里说出来,却是很正常,因为这确实是他正常水平。   两人在旁边打趣,趴在桌上的江臣遇把手伸进了桌兜里,掏出皱巴巴的试卷,上面49的红色墨迹醒目又刺眼。   他“嗖”的把试卷塞回抽屉。   过了几天飘飘然的日子,一下被现实打回原形。   -   课间,江臣遇被老吴从后门叫了出去。   “老吴刚在后门盯了有十分钟了都,我操,吓死我了。”秦瑞虚惊一场道,他那会看漫画呢,还以为老吴盯的他。   展靳看着窗户口的身影,少年眉间不耐,跟在老吴身后,脚步迈得也很嚣张,回廊上的同学都给他们让路。   “等会就轮到你了,别急。”他道。   秦瑞:“……”   英语老师下课前让英语课代表把作业收了,组长走了过来,站在江臣遇桌边,看着桌面上摆摊一样的书,也不敢乱翻。   展靳从江臣遇抽屉里拿出了习题册,翻开看了眼。   江臣遇写了,还写满了,只是——选择题没一个对的,填空题都是"to、is、 I don't know、 just so so"胡乱填得很潇洒,后面可以窥见江臣遇可能没耐心了,实在编不出来,开始自我发挥。   展靳:“……”   说他不学吧,他又都写了,说他学吧,又没一个对的,敷衍得浮于表面。   “这下学期也过去一半了,在班上待得还适应吗?”老吴捧着他的保温杯,看着对面高个的少年。   第一次接手他的时候,他就去了解过江臣遇的种种事迹,对他也一直有在特别关注。   他一如既往的顶着张不太高兴的脸,不服管教的不良学生模样,“嗯。”   江臣遇对老好人不太冷得下脸,老吴恰好又是这类型的班主任,真心实意为学生好。   “如果有困难的话,可以和老师说——”   江臣遇:“我没什么困难。”   老吴也没坚持说下去,“我看过你中考的成绩,挺不错的,休学一年再复读,跟上大家进度是有一定难度,但还有一年多,努努力,还是有希望考上一本……”   老吴絮絮叨叨说起来便没完没了,门口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们。   展靳来送作业,他抱着一沓作业本进来,目光在办公桌前的江臣遇身上停留一瞬。   办公室内只有老吴一个老师,江臣遇一手揣兜里,一只手抬起来在后颈摸了摸,搭在颈间,眸子余光往旁边一瞥。   展靳背对着他们,身姿挺拔,宽肩撑起了校服,背影都透着一丝丝的少年气。   老吴说了半天,口渴得得了口水,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江臣遇回过神:“嗯?什么?”   老吴:“……”   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你先出去吧。”   “哦。”江臣遇这会又不太舍得走了,脚步慢吞吞往外挪。   老吴对展靳道:“这次成绩不错啊,继续保持……”   江臣遇出去之后,老吴才对展靳谈上了江臣遇的事,展靳一一应下,他从办公室出去,走到楼梯口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力道很大,拽着他一扯。   “老吴和你说什么了?”江臣遇靠在墙上问。   展靳说没什么。   “说了什么你也别听。”江臣遇绷着唇角道。   展靳:“……”   老吴是没说什么,只是顺口让他在学习上能帮江臣遇一点就帮帮。   “听见没?”江臣遇鞋尖戳了戳他鞋子,不确定老吴有没有在他面前说什么夸张的话。   展靳:“听见了。”   男朋友好像有点厌学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江臣遇左右看了看,探头去回廊也看了眼,确定了没人,揪着展靳衣领,在他嘴角快速的亲了一下,“乖。”   展靳抿了下唇,抬手指尖碰了碰嘴角,轻笑。面前亲完人的江同学红了耳朵,眼神飘忽。   是挺乖。   进了办公室再出来,今天一天江臣遇没怎么睡觉,这在班上可谓是罕见的风景线,往常大部分时候,一天下来,江臣遇总会睡一两节课,例如不太感兴趣的物理课,和昏昏欲睡的语文课,但今天这两节最好睡觉的课他都没睡。   没睡觉是好事。   展靳往他侧脸看了眼,江臣遇托腮转着笔,看着黑板很认真。   片刻后,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字。   本子从桌子中间推过来。   [看什么?]   展靳看着上面三个字,江臣遇字写得挺漂亮的,不看成绩,光看字,赏心悦目,没少胳膊少腿,也没连笔到夸张,是批卷老师会喜欢的类型。   [看你。]   他把笔记本推过去。   [别看。]江臣遇推过去,又抽回去,[好好学习,别整天满脑子谈恋爱!]   展靳无声一笑,[没满脑子谈恋爱。]   [满脑子你。]   噼里啪啦一阵响打断了课堂安静的氛围,讲试卷的物理老师停下来,看向最后一排,班上的刺头学生桌子上的书撒了一地。   班上的学生都转头往那边看了过去。   物理老师还当是他捣乱,但发现刺头学生冷着的脸上微红,又觉欣慰,好歹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睡不醒就站着上课,别趴桌上睡觉啊!也别支着脑袋悄摸睡,有时间你们自己上讲台来看看,讲台上是看得一清二楚!”老师敲了敲桌子。   今天没睡觉的江同学:“……”   他弯腰捡书。   入夜,卧室亮着灯,桌上摆了一堆资料书,展靳坐在桌边写着试卷,手机震了一下。   半个小时前问江臣遇吃了没的消息得到了回复,江臣遇拍了张照片给他,问他吃过了没有。   【吃了。】   展靳按住语音,开始报菜名,“……酸土豆丝没你做的好吃。”   【江:下次给你做。】   展靳和他聊了会,按了按眉间。   展靳在严苛的家庭教育模式下,打小成绩优异,没为学习烦恼过,虽不懂学渣思维,但也看的明白,学习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毕竟听不懂,犹如听天书,也听不进去。   再者,江臣遇情况有点特殊。   不知道是不是被老吴唠叨了一通,接下来的两天,上课间江臣遇都没再睡,还经常课间去卫生间抽烟提神,回来身上都带着淡淡的烟味。   但展靳发现他和秦瑞这两天似乎有什么秘密,好几次课间,他看到他们两人在说话,他一走过去,他们两人就不说了。   展靳倒不至于怀疑两人有什么。   正中午,午休。   展靳去了一趟卫生间,他手上沾着水往教室走,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教学楼只有零星几人。   高二A班教室。   角落的位置,秦瑞抱着篮球,兢兢业业给后桌大佬讲题,江臣遇皱着眉,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这两天秦瑞是受宠若惊,江臣遇第一次叫他问他错题时,他当时便很震惊。   然而久而久之,他发现他自己也讲不明白,甚至有些原本会做的题,被江臣遇一问,问得不会做了之后,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秦瑞:“哥,要不你还是问靳哥吧。”   江臣遇:“你不会?”   “不是,我当然会了。”但是他教不会他啊!面对诚心问问题的校霸还不忍心拒绝得太直白,怕打击他学习积极性。   江臣遇道了声算了,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秦瑞看到门口,眼神一亮,“靳哥!”   展靳在门口目睹了全过程。   教室里没几个人,他们说话声音低,但教室安静,后门还是能听清。   原来这两天,在背着他,偷偷学习。   他盯着江臣遇的背影。   江臣遇背脊僵直。   午间阳光正暖,空旷的教室关着门,桌椅摆放整齐,这间教室没有班级用,也算是不良聚集的窝点。   教室窗户开着一条缝,展靳垂眸靠在窗边,鸦黑睫毛半垂,江臣遇拿着棉签给他嘴上药。   白色棉签沾着药水碰到薄红柔软的唇上,轻触下陷,又回弹回来。   安静的教室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展靳不说话。   江臣遇往他脸上瞅了几眼,啧了声,扔下棉签,往一边靠着窗,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没抽两口,烟就被人从手里抽走了。   展靳指甲修剪圆润的指尖夹着烟,递到唇边抽了一口,抽得急了,低低咳了几声。   “不会抽你抽什么?”江臣遇来夺烟。   展靳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将烟送到唇边,薄唇抿着他咬过的烟蒂,偏头,轻轻将烟圈吐在了他腕上。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江臣遇手腕上,腕上那一处皮肤薄又敏感,他指尖蜷缩,过电般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来,展靳眼尾睨向他,他不禁吞咽了一下。   烟雾喷洒在腕间,逐渐消散,展靳唇在他腕间一吻,“学学不就会了。”   “学这个干什么?”江臣遇嗓音发哑。   “人不都是这样,从不会到会。”展靳低笑两声,呼吸洒在他手腕的皮肤上。   江臣遇伸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倾身,严丝合缝与他唇间相贴,喉结一滚,往后退了一些,“不许学。”   “想学接吻吗?”展靳抵着他额头问。   江臣遇哼笑:“早就会了。”   “不是那样的。”展靳道,“法式热吻,听过吗?”   江臣遇:“……”   展靳指腹贴在他唇上:“要伸舌头,想试试吗?”   江臣遇:“……”   伸!舌!头!   我!操!!   怎么伸?他伸还是展靳伸?   不说话,那就是可以了。展靳抬起他的脸,亲了上去,指腹下的皮肤热腾腾的,他在他唇上来回亲了几下,舌尖探过江臣遇唇缝时,畅通无阻。   呼吸一沉,展靳轻揉把玩着江臣遇耳垂,唇齿间苦涩的味道弥漫,是他嘴上的药,窗外的风吹不散满室的旖旎缠绵。   ……   教室里紊乱的呼吸慢慢平复。   展靳:“不会的问题,怎么不来问我?”   江臣遇神色飘忽,“那不是太麻烦你。”   他自己学都学不明白,纯浪费展靳时间不说,感觉会显得挺笨的。   “所以,”展靳挑眉道,“你就去麻烦了秦瑞?”   江臣遇:“……”   啧,小男朋友还吃醋了。   他哄了展靳几句,“行了,下次不麻烦他了,麻烦你。”   “我那不是看你这么聪明,聪明的方法我可能听不懂。”他道,“就秦瑞说的,我都没听明白。”   “怕浪费你时间。”   “别生气,下次问你。”   “江臣遇。”展靳忽而出声。   江臣遇心脏一跳,“什么?”   “以后能不能少抽烟?”展靳温文一笑,说,“抽了烟,亲嘴有苦味儿。”   江臣遇:“……”   他吞咽了一下,感受了一下口腔里的味道,是有点苦。   ……分明是展靳嘴上的药苦!   展靳这两天给江臣遇整理了些学习资料,都是很基础的东西,但之前没透露过,他把笔记本给了江臣遇,他和江臣遇同桌半学期,江臣遇的水平他大致了解。   江臣遇把东西塞进了书包里,带回了家。   晚八点,展靳洗过澡,掐着时间给江臣遇打了视频过去,视频那边的人很快接了。   “哥哥!”一个小脑袋从手机那头冒了出来,小姑娘扎着两个小揪揪,一双和江臣遇相似的眸子忽闪忽闪。   今天唐宝卷上江臣遇那边去了,展靳问她她哥哥呢,小姑娘把手机一转,沙发上的江臣遇穿着大裤衩,右脚搭在左脚膝盖上,坐姿到眼神都特别霸气。   他把手机接过来,一推唐宝卷脑袋,让她自己进房间玩,唐宝卷嘟嘟嘴,展靳道她哥要学习,小姑娘磨了一会儿才进去。   “今天给你讲英语吧。”展靳问江臣遇哪不懂。   江臣遇:“哪都不懂。”   展靳有所准备,也不慌,反应平静,让他先拿出习题集,给他讲题。   暖色的灯光下,江臣遇把手机支在桌上,手机那头的展靳念着单词,让他记意思,对了过,不对写纸上抄下来,明天继续。   展靳的声线清越沉稳,念英语单词很有味道。   声音从江臣遇耳朵里钻进去,耳朵发痒,心脏颤动,间隔间,江臣遇抬了抬眼。   手机屏幕上,展靳头发垂在眉梢,有点湿意,冷白皮肤透过镜头更白了,领口衣服湿了一块,颜色有点深。   江臣遇心跳得跟敲鼓似的,目光止不住的往展靳下半张脸以及下半张脸往下那一块飘,口渴得舔了舔唇,天气越来越热,连带着身体都有些燥了。   展靳垂着眼帘在看本子,低沉的嗓音念着英语单词,去拿水杯时,凑近了些镜头,睫毛都清晰可见。   他喝了口水,念了两遍单词。   那头没有声音。   他抬起眼,镜头上江臣遇一动不动的看着镜头,眼都没眨,跟走神似的。   展靳:“网卡了?” 第25章 笔记本   江臣遇那边的画面晃了几下,晃出了残影,“砰”的一声闷响,手机中的画面变成了黑屏。   肉眼可见的慌张。   展靳:“江臣遇?”   破旧客厅的沙发,江臣遇懵逼的盯着桌上的手机,脸颊飞速窜红。   ——手机没有调转摄像头,摄像头是对着他脸的。   那边安安静静的,展靳又叫了他一声,听到那头一句低骂的脏话,下一刻,画面晃悠几下,对着一台电视机。   “没拿稳,手机掉桌上了。”他说。   展靳:“刚才有在认真听我读吗?”   “听了。”   “我读到哪了?”   “……”   “骗人啊。”   “我……我是有点困了——你等会。”   展靳听到了“咔哒”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抽根烟。”江臣遇呼吸沉沉,粗声粗气道,“醒醒神,你继续。”   静默片刻,展靳轻轻叹息,“困了,那就先休息吧,今天就到这儿。”   看不到人,也不知道江臣遇具体在干什么,很难辨别他有没有在学,学习效率不高,今晚江臣遇也没什么心思学的样子。   得慢慢来,不能急。   “啧,我又没说不学。”江臣遇以为他生气了,把烟掐了,巴巴道,“你继续读吧。”   “镜头转过去。”展靳转着笔,“让我看着你的脸。”   这才能根据他的表情,确定他有没有在听。   那边沉默了会儿,展靳耐心等着,等候了片刻,镜头一转,他看到了张绯色未褪的脸,眼神躲闪着不看镜头。   展靳一顿,忽而无声一笑。   看到什么了,刺激成这样?   视频通话结束后,展靳整理了一下,老吴说江臣遇初中成绩不错,考上高中之后,才慢慢下滑。   成绩代表着每一个阶段学习的成果,有人小学成绩好,到了初中便下跌,有人初中成绩差,上了高中之后反而会反超前排同学,堪称逆袭。   想要逆袭,光靠运气是不够的。   展靳今晚测了一下,江臣遇有点基础在的,音标之类的也有一些习惯性的记忆点和语感,没全忘。   清晨,学校外街边的早餐摊,秦瑞拿着一袋子小笼包,问展靳吃不吃,展靳眸中惺忪,拿了一个小笼包,“谢了。”   秦瑞:“你没吃早饭啊?”   展靳:“没胃口。”   秦瑞嘿嘿一笑,“我懂,看到我就有胃口了呗。”   展靳转头往四处看了看。   秦瑞:“你找什么呢?”   “看看哪卖水。”展靳语调散漫,“有点想吐。”   秦瑞笑着骂了句:“靠,你大爷。”   展靳随意往四周一瞥,目光一滞,在人群中对上了一张往这边看的脸。   江臣遇推着自行车站在树下。   两人中间人群涌动,目光对视上的下一秒,江臣遇别过了头躲开了,做贼心虚的样子。   展靳眯了眯眼,“秦瑞。”   秦瑞:“您吩咐。”   “看着你江哥没?”展靳道,“把人叫过来吃早餐。”   秦瑞:“你不是想吐么?”   展靳偏头看向旁边早餐铺,“有点饿了。”   他要过去了,江臣遇能直接上自行车飞了。   两人确定关系之后,私底下亲密,明面上江臣遇比以前还注意和他保持距离,生怕别人看出点什么来,十分刻意。   片刻后,三人一道在早餐铺子前买了早餐,并肩往学校里去,左一句右一句的聊着。秦瑞站在两人中间,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非常享受。   但没一会儿,感觉左右夹击怪难受的,明明在他们之间,又有种被融合不进的怪异感,压力很大,干脆绕到了另一边,撞了展靳一下,展靳往江臣遇那边又撞了一下。   江臣遇抬手扶了一下他肩膀。   展靳侧目睨了他一眼,他又迅速的把手收回去了,目不斜视。   进了教室,教室里零零散散的坐着人。   展靳坐下,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摸出一本笔记本递给江臣遇。   江臣遇:“这是什么?”   展靳:“情书。”   江臣遇:“……”   他翻开了笔记本,笔记本很新,里面的字迹工整,知识点划分的详细且清晰,用不同颜色区分重点。   江臣遇翻了两页,扭头看向展靳,展靳眼帘半阖,眼下隐约可见疲态,抬眼时那点疲态又化作了懒散,“看不懂就来问我。”   江臣遇喉中干涩,清了清嗓子,“谢谢。”   展靳歪了歪脑袋,哼笑了声:“不客气,准备谢礼吧。”   江臣遇脸一红,捏着笔记本眼神飘忽。   展靳倾身在他耳畔,压低的声线如春风般拂过,“就用下月月底的成绩单来报答我吧,江同学。”   江臣遇:“……哦。”   他面无表情把笔记本放在了桌上。   “当然,你想给点——别的。”展靳的手撑在了江臣遇凳子上的一角,说,“我也会很惊喜的。”   江臣遇低着头挺直了背脊。   “什么别的惊喜?”前排的校园电报秦瑞耳朵敏锐的转过头,看到桌上展靳的笔记本。   江臣遇盯着他:“没什么。”   展靳给江臣遇做笔记的本子和自己是一样的,秦瑞以为那是展靳的笔记本道:“你借他的笔记,还不如借我的,他那笔记,能看得懂的都不是一般人,天书似的。”   以前经常会有人和展靳借笔记本,但一般借过一次就不会再借第二次。   展靳上课做的笔记简洁到了简陋的地步,有些省略的东西别人看不明白,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写了点什么。   展靳挑眉:“我的笔记,我看得懂不就行了?”   他一般做一次笔记,再看一次,在脑子里过一次差不多都能记住融会贯通,很少需要反复的去啃某个知识点。   “秦瑞你得了吧。”秦瑞同桌吐槽道,“你那字,跟天书也没差到哪去,人展靳笔记本至少赏心悦目,看着心情好,你那字跟狗踩的一样。”   秦瑞:“有你这么捧一踩一的吗?”   展靳瞥见他同桌悄无声息的把笔记本塞进了抽屉里,塞完又偷偷拿出来看两眼,他轻轻一哂。   江臣遇听到声音,把笔记本塞进抽屉,压着嘴角,拿着桌上的笔,来来回回拔笔帽。   秦瑞并不知道展靳背地里在给江臣遇开小灶,不仅给人做了笔记,还有每晚的视频连线一两个小时。   持续了一周的视频电话,这天刚放学,展靳接到了手机通讯录里江臣遇他妹的电话。   小姑娘拿着电话手表给他打电话,问他今晚要不要去江臣遇家里吃饭,“我今晚也去噢!”   展靳问她:“你哥呢?”   小姑娘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小巷子里光影明暗分明,展靳接着电话的手背关节上覆着暗红的擦伤,他靠着墙,居高临下的看着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的少年,垂眸的眼底透着冷意,唇边笑意温柔,反差的神色出现在脸上,神情慑人,温和的面孔犹如电视剧里的杀人魔。   “撒谎可不是乖小孩。”   小孩撑了没几秒,乖乖软软的道歉,她哥不让她过去,可她想哥哥了,不敢一个人过去,她上次把她哥哥房间里的一个东西弄坏了,小鬼机灵的找个垫背的。   一通电话打完,地上跪着的少年也扶着墙站起来了,恶狠狠地擦了一下嘴,鹰钩鼻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哥,我这么回去,没法交代,只能说是你干的了。”   “拿这个威胁我。”展靳哂笑,“展嘉辉,你还没断奶啊?”   “下次找我事儿,动点脑子。”他扣住少年肩膀,展嘉辉脸色难看,忍不住闷哼了声。   上次体育生的事,展靳本来都忘得差不多了。   偏偏人要晃到他面前来。   楼道内的扶手坑坑洼洼的磕出了几道凹陷,墙壁上也有不少的划痕,处处透着岁月的痕迹。   展靳提着一个袋子往楼上走,他答应小姑娘把她不小心弄坏的东西送过来,把她哥哄高兴。   到了楼层,江臣遇隔壁开着门,很是喧闹,一个打扮时髦精致的女人从里面出来,打着电话,“……你就不能争点气?潘云熙,我告诉你,当初要不是你,老娘犯得着窝在这破地方?让你倒个水怎么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少爷了,娇贵……”   展靳走到江臣遇家门口,抬手敲门,开着一条缝,他敲了两下,“吱呀”一声打开了。   旁边的女人上下打量着他。   关上的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展靳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江臣遇不在家,他在沙发上坐下,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   一个穿着校服的翻糖小人。   和他生日的那个很像,上面还有一些不太明显的修补痕迹。   晚间七点,快到展靳和江臣遇约定好的视频时间,展靳给江臣遇发了条消息。   【快到点了,江同学。】   路边路灯亮了,楼下,潘云熙走到筒子楼附近,看到了江臣遇的身影。   “阿……”   “……遇。”   那道身影急匆匆的上楼,火急火燎,一阵风似的三两步上了楼梯,似乎没有看到他。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门口响起了开锁声,卫生间洗手的展靳听到门外的声音,关上了水龙头,水声骤停,门外声音清晰了起来。   “阿遇……”潘云熙喘着大气,拽着江臣遇问他是不是在故意躲着他。   “没有。”   “那你刚才在楼下,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没看到。”   潘云熙让江臣遇等他一会儿,过了会,拿着笔记过来,他知道江臣遇最近在学习,作业都写得比以前认真了。   “这个,你收下吧,我整理了一下我初中时的笔记,你基础不太好,现在想要跟上来很难了。”他说。   江臣遇看了他手中的笔记一眼,“不用,我有。”   “我知道……”潘云熙低声说,“展靳给了你笔记,但是他的笔记很难看懂的,连我都吃不透,更何况你根本没什么基础,而且我们马上要高三了,赶进度你来不及的,他还给你那种看不懂的笔记……我不想看你白费功夫。”   江臣遇皱了下眉,抿直了唇角,“他没有,你别……”   这么说他。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江臣遇感觉身后一阵温热体温袭来。   “潘同学。”展靳一只手搭在门框上,“看不懂的话,是你的问题啊。”   潘云熙清秀的面庞僵了。   人有的时候或许会活成讨厌的样子。   原剧情中,潘云熙讨厌他的母亲将一切强加在自己身上,然而他也在对江臣遇做着一样的事。   ……   关上门,江臣遇摸着后颈回头。   “你怎么来了?”   展靳下巴往客厅桌上一扬。   江臣遇看到了桌上放在透明盒子里的翻糖小人。   “受人所托。”展靳说。   江臣遇:“……”   展靳:“听小姑娘说,你把东西放在床头。”   江臣遇:“……”   “人都被你泡到手了,东西……”   “我明天就丢了。”江臣遇面无表情道。   展靳看着他微红的耳尖,轻哂。   隔壁在打麻将,隔音一般,这边搓麻将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将狭小的房间彰显得更为寒碜。   江臣遇把书放在已经很旧的木书桌上,书包放在一边,拉链上的小熊坠在外面,没像在学校一样藏在书包里。   他轻咳一声,“房间有点小。”   房间里凳子只有一条,展靳靠在了桌边,手里翻着书,垂着眼看书。   江臣遇看了他两眼,“你不喜欢潘云熙?”   翻书的动静一停。   “你从哪看出,我喜欢他?”展靳偏头看向他,把书倒扣在桌面,手扶着桌子边缘,倾身弓腰看着他。   江臣遇紧张的吞咽了一下,视线落在他唇上,又偏过脑袋,“我就……随口一说。”   他扫到展靳手背上的伤,“你的手怎么了?”   “嗯?”展靳道不小心蹭的。   今晚的补课进程从线上换到了线下,讲题方便了很多,展靳讲得仔细,江臣遇听得认真,最初还有点紧张不习惯,后来也没想东想西,结束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木床,江臣遇留展靳下来过夜,本想自己睡沙发凑合一晚,但展靳没提分床睡的事。   “等会我给你手上点药。”江臣遇说。   然而,展靳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出来,江臣遇已经睡了,侧着身,床上还给他留了一小块地,打着小呼噜,手里还握着手机,展靳过去帮他把手机拿出来时,手机屏幕一亮。   【张xx没想到,他和自己在一起,竟然是为了接近他最好的兄弟,消灭他这个情敌。   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他站在门外,听着门内似有若无的呻吟声,心中怒火难忍,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掌心里掐出了月牙印……】   展靳随意扫了眼屏幕,一顿。   “?”   什么玩意儿?   睡梦中的江臣遇眉头一蹙,眼睛挣扎着睁开了一条缝,还惦记着事,“擦药……”   “擦过了。”展靳道,“睡吧。”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睡得半梦半醒的江臣遇翻了个身,闭着眼摸索到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做出了擦药的动作。   一阵隔着一阵的。   许是他的手有点凉,江臣遇直接把他手塞衣服里捂着了。   指腹触到温热的皮肤。   展靳呼吸一沉。   ……操。 第26章 学会拒绝   夜里寂静,关了灯的房中一片漆黑。   木床睡着难免有些邦邦硬,展靳躺在床上。一呼,一吸,掌心下的肚子随着呼吸起伏着,没有紧绷的腹部有些软,温度灼热的发着烫,他一有抽离的举动,手便会被江臣遇按住。   指腹在皮肤上摩挲两下,江臣遇的呼吸变了些,像是觉得痒,压住了展靳的手,还安抚性的轻飘飘拍了两下,人还没醒。   展靳不禁无奈一笑,抬起另一只手遮盖住了眼睛,扬起下颚,喉结攒动。   算了,这阵江臣遇挺累。   一夜无眠。   天还未亮,房间里便亮起了微弱的手机光芒,展靳搜索了“张xx”的名字,他知道江臣遇手机密码,不过没有随意碰人手机隐私的癖好。   六点半,江臣遇的生物钟自然苏醒,一醒来他就感觉不对,衣摆掀上去了半截,肚子上压着什么,他攥着那东西蓦地睁开眼,随后听到了旁边的抽气声。   展靳嗓音困倦:“睡得好吗?”   睡眼惺忪的人偏头盯了他两秒,才回过神,略显慌乱的松开了他的手,撑着身体坐起来,“你……我……”   “我睡得不太好。”展靳接着道,“一上床,你就拽着我摸你……”   “怎、怎么可能?”江臣遇不可置信,他居然这么流氓。   展靳眼尾泛着熬了夜的薄红,靠在床头,手搭在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垂落的睫毛幅度很小的上下扇动了几下,“我不同意,你就强迫我。”   他偏头留给他一张侧脸,“我只好从了。”   江臣遇磕巴道:“……要不,我摸回来?”   展靳一声轻笑,意味深长道:“图谋不轨啊,江同学。”   江臣遇头发丝颤了几下,僵硬的转移话题,“你……你一晚上没睡?”   展靳牵着他的手,塞进了被窝里。   江臣遇起初不明所以,而后恍然大悟,再之后脸红得冒烟,把手抽回去,脑袋往后躲,“咚”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身体僵直得比木板床还硬。   展靳:“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他也没一晚上这样,真一晚上这样,憋都能憋坏,不过也确实没那么冷静,好几次被江臣遇刺激得想干点邪恶的事,看着睡得一脸毫无防备的江臣遇,又给忍下去了。   江臣遇:“!”   江臣遇完全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似是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   展靳:“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太放心了?”   两人虽然交往,但肢体接触方面,也就嘴比较亲密。   江臣遇之前说过,不能接受片子,他直,但也不太直,心理上可能还是直的。展靳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止步于和他接吻。   会废的。   只是碰到而已,反应都这么大了。   免得他尴尬,展靳掀开被子起床了。   身后江臣遇眼神四处瞥,往他身上看一眼都不敢。   卫生间内水声响起,展靳洗漱的时间有点久,需要时间自然冷却一下冲动,他还不打算在江臣遇卫生间里干点什么。   一声轻叹自卫生间里响起。   十几分钟后,他从卫生间里出去,一开门,就和门外的江臣遇面面相觑,江臣遇站在门口,面上绯红还没褪去,绷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脑子里又想了些什么东西,反正对视上那会儿,展靳能感觉到他是有想点什么东西的。   都是男人,在卫生间里待那么久,是蛮让人遐想的。   事实是展靳什么也没干。   “我好了,你要用吗?”   “……哦。”江臣遇从他身侧过去。   展靳也没走,靠在门边,看着他同手同脚顺拐地走到洗漱台边上。   “要吃什么?我去买早点。”展靳问。   江臣遇叼着牙刷,“等会一起去。”   展靳:“行。”   隔壁搓了一晚上麻将,江臣遇睡得沉,许是住了这么久,习以为常,展靳昨晚没怎么睡,时不时的便能听到隔壁隐隐约约的传出“胡了”的声音。   搓到了凌晨四五点,那点动静才停歇。   早上出门时,展靳往隔壁锁着的门看了眼。   江臣遇看到他这一眼,道:“这里隔音不好,昨晚……”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昨晚应该挺吵的吧。”   两人往楼道里走。   展靳突然翻旧账,“你也没提,潘云熙住你家隔壁啊。”   江臣遇一愣。   “啊……之前我们是不太熟,不说也正常。”展靳口吻温润,“邻居啊,交情挺不一般。”   这话江臣遇不知道怎么接,感觉怎么接都不太好。   “还行吧。”他含糊其辞道。   “还行?”展靳停下脚步,走在他前面下楼的江臣遇没听到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楼道间一时静谧。   “还行,是怎么个还行法?”展靳走下两阶楼梯,影子一寸寸自江臣遇的脚踝往上攀爬,犹如巨兽般将他吞噬笼罩。   江臣遇不禁想往后退,展靳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拉回来,垂着眼帘,“你没办法控制别人不喜欢潘云熙,包括我,所以,你干脆把我泡到手,这样——”   “不是!”江臣遇脸“噌”的一下红了,这熟悉的剧情扑面而来,江臣遇想起了那本小说,欲言又止。   “我现在谈的人是你,又不是他,你吃什么醋——”江臣遇停顿了片刻。   展靳……在吃醋?   啧,还吃醋了。   “我和他没那什么不正当关系。”   “就邻居,一起长大……”   话题变得危险,江臣遇的嘴峰回路转,“你介意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他压着往上翘的嘴角,“反正我和他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们小基佬就是容易想太多。”   哄人呢。   展靳轻轻勾了下唇:“是啊,我们小基佬,就是容易想很多。”   他一顿,“你们小直男,也挺会哄人啊。”   江臣遇轻哼哼道:“我就哄过你。”   手机铃声在楼道间响起,是展靳的手机。   唐宝卷打的电话,问她哥还生不生她气,小姑娘惦记着,他看了眼江臣遇,“嗯,哥哥帮你哄高兴了。”   “哄谁?”江臣遇眯着眼看过来。   展靳把手机贴在了江臣遇耳边,小姑娘在那头欢呼悦雀的声音传过来,江臣遇嫌吵,叫了她一声,那边声音霎时间低了下去。   不知道说了什么,江臣遇脸色不耐,还是“嗯”的回应着那边,声调懒散,不耐烦中又透着点耐心。   展靳当着支架给江臣遇拿着电话,江臣遇双手揣兜,也没觉着哪不对,一通电话打完,他看着展靳的手机,脸慢腾腾的热了。   手机电话挂断,展靳屏幕解了锁,页面停留在他点开的一篇狗血小说上,江臣遇绷着嘴角红着脸,面无表情盯着展靳。   “昨天你睡着了,帮你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展靳把手机关了,也不心虚,坦然的解释,“你品味挺……不错。”   江臣遇:“……这不是……是一网友、没有……操。”   他解释说这不是他看的,是别人分享给他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可信,特意翻出了聊天记录给他看,对方给他分享了很多狗血小说。   “你的id……我是直男?”展靳挑了下眉梢。   “……”   “砰”——直男同志的手机滚下了楼梯,英勇就义,试图毁尸灭迹。   好在楼层不高,手机没坏,屏幕没碎。   接二连三的意外间接导致江臣遇今天十分精神,上课目不斜视,连带着前排秦瑞都很有压力,精神紧绷。   这种状态持续到了体育课。   秦瑞看到江臣遇,叫住了他,“来玩一把?”   江臣遇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展靳,走了过去。   场上少年奔走,汗水肆意流淌,手臂肌肉紧绷的弧度都散发着蓬勃的青春气息,展靳和江臣遇在一队玩了两把,秦瑞便抗议着让他们分开了。   两人在一队,别人也不用怎么玩了。   默契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球场上瞬息万变,每次展靳和江臣遇都能很好的配合上,秦瑞怀疑他们是不是又背着自己偷偷打球了。   打完球,一伙少年成群结队的去洗手,这两天天气热,江臣遇直接把脑袋放在水下冲洗降温,展靳勾着他后衣领把他提起来。   “别用凉水冲,容易头疼。”他脱了校服外套,往他湿漉漉的脑袋上擦了擦,去水龙头那洗手。   江臣遇扯下脑袋上的校服,鼻间满是淡香。   “走了,去小卖部。”秦瑞喊了一句。   “带瓶水,谢了。”展靳又道,“两瓶。”   秦瑞也不觉得他俩不跟着走有什么不对,展靳看起来和谁都聊得来,但有些时候很不合群,对集体活动参与感不强。   人都走了,洗手池静了下来,哗哗的水声慢慢小了下来,展靳关上水龙头,转过身,随意倚在洗手台边上,江臣遇抱着他的校服站在他身后。   被水打湿的黑发凌乱,一双凌厉的黑眸湿润,脸颊挂着一抹运动过后的红,他脱了校服外套围在腰间,勾勒出了劲瘦的腰身。   展靳颈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脸颊上的水顺着颈间下滑。   正值精力充沛的年纪,运动发泄过剩的精力后,精神上却是更加容易兴奋。   四目相对,眼神一勾,荷尔蒙作祟,两人间的空气便躁动了起来,展靳勾着江臣遇手里的校服外套,江臣遇手一收紧,也没松手。   气血旺盛的少年更容易冲动,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是失控,犹如摇摇欲坠的危墙,只等风一吹,高耸的围墙便陡然坍塌。   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互相靠近的两人停下,江臣遇似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个弹跳便要往后跳,他手里拿着展靳的校服,而校服另一端在展靳手里。   他往后跳,不仅没能远离展靳,反而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呼吸近在咫尺,展靳眸中温润的表面之下看不到底,宁静深邃中散发着危险。   江臣遇眸光躲闪,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妈妈好像看出来了……怎么办啊?”女声小声的说,展靳听出了这是他们班的学委。   “阿姨说什么了吗?”另一道男声问。   “没有,但是我感觉她看出来了。”   “你别自己吓自己……”   等那两人走了,展靳和江臣遇才从里面出去。   展靳明明没对江臣遇做什么,江臣遇却从脸红到了脖子,神不思属。   周末晚上,线下教学地点换到了展靳家里,公寓楼回廊,江臣遇在展靳家门口徘徊,似要走进龙潭虎穴一般,踌躇不定。   这是自那天早上之后,江臣遇第一次来展靳家。   在校他还能一如既往的和展靳相处,但私底下赴约,这感觉便新鲜了很多,上次对展靳太过“放心”过后,开始变得非常不放心。   他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干别的。   紧张个屁。   江臣遇给自己洗脑成功。   门铃响起,客厅的展靳把手里杂志放在桌角,起身去开门,房门打开,两人眼神对上。   展靳:“进来吧。”   江臣遇:“我只是来学习的。”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场面微妙的静默了片刻。   展靳挑眉,“不然,你还想干什么?”   江臣遇:“……”   妈的,怎么说出来了!?   展靳看着他只差恼羞成怒的表情,似笑非笑道:“男朋友,你思想好不纯洁哦。”   思想不纯洁的江臣遇进了展靳的房间,显得非常局促。   房间宽敞又整洁,书桌上的书摆了一桌,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凌乱,展靳端了杯水放在书桌上,桌边,江臣遇正襟危坐。   展靳在他旁边坐下,“昨天的数学公式,都记住了吗?”   江臣遇:“什么数学公式?”   展靳翻书的动作一顿,“昨天视频之后,我让你记的数学公式。”   江臣遇:“……”   展靳:“忘了?”   江臣遇诡异的沉默了。   昨晚视频,展靳说今晚来他家,他哪还记得之前的事。   还真忘了。   展靳放下书。   江臣遇手搭在腿上,紧张的揪了揪裤腿。   展靳:“没事,今天记,也是一样的。”   今晚的江臣遇有些心不在焉,公式套用错了好几套同类题型。   上次的事,大概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展靳想,是不是他太急了些,对江臣遇在这方面敏感的属性而言,太过激进的方法不太合适。   “上次在你家那天早上……”   一声轻响,桌上的水杯被江臣遇手肘打翻,水杯里的水顺着桌沿流淌而下,滴在江臣遇的衣服裤子上,他嗖地站起来,拎着滴水的试卷。   “我靠……不好意思啊。”   “没事,放下吧,”展靳把水杯扶起,抽纸替江臣遇擦了两下,摸了摸他湿透的裤腿,“全湿了,换一下吧。”   “我没事。”江臣遇的声音有些闷。   展靳抬眸,见他目光躲闪,意识到自己碰的地方有些微妙,“我去给你拿衣服,你上卫生间清理一下吧。”   吓得人下次不敢来了,那就不好了。   那杯水倒得很是精准,专往江臣遇容易尴尬的地方倒去,他内裤都湿了,展靳拿了一套衣服和内裤,放在了门外,回了房间。   他把桌上湿了的试卷放在一边。   桌上手机“嗡嗡”震动了几下,展靳瞥了眼,看到备注一顿。   江臣遇在卫生间里好半天都没出来,展靳拿着手机,在外面敲了敲门,“你手机有消息。”   “你帮我回一下吧。”里面江臣遇喊道。   展靳:“我帮你回,没关系吗?”   江臣遇:“你看着办就行,我……洗个澡。”   “请便。”展靳随口道,“你撸一个我也不介意。”   江臣遇:“……”龌龊!   里面的江同学绷着的脸爆红,罪魁祸首若无其事的拿着手机回了房间,展靳打开手机。   【潘云熙:阿遇,你今晚又不回家吗?】   【潘云熙:我和朋友约好了过两天聚餐,要六百块钱】   【潘云熙:我妈把我的钱拿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展靳打了两个字。   【去赚。】   十分钟后,江臣遇洗完澡出来,展靳坐在凳子上,转着手机等着他,“洗得挺快。”   他擦着头发,进门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没……”他扯下毛巾,“撸”字被他说得很含糊,“我还不至于这么,短。”   “知道了。”展靳说,“你不短。”   他把手机递给江臣遇,“你刚让我帮你回的消息。”   江臣遇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了潘云熙的消息界面,那边又有消息跳出来,他看了眼,把手机给关上了,瞥了眼展靳。   啧,等会吃醋了他还得哄。   展靳:“不回吗?”   江臣遇:“等会回,我们……继续?”   他往桌边示意了一下。   下一秒,他手机响了起来。   “潘云熙”三个字大咧咧的出现在屏幕上。   展靳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危险的眯了下眸子,一哂,慢悠悠道:“怎么会有人,大半夜给别人的男朋友打电话啊?”   江臣遇:“……”   江臣遇挂了。   电话又打了过来,他还想挂,展靳让他接了,那边潘云熙的声音响起。   “阿遇?”   江臣遇:“怎么了?”   展靳倚在边上的书桌上,感觉江臣遇的视线不加掩饰的往他这边瞥,他其实没吃醋,潘云熙还不够他吃醋的,就是觉着江臣遇这紧张兮兮的样子,怪可爱的。   潘云熙这一通电话只是为了确认手机这边是不是江臣遇,因为江臣遇从来不会那么对他说话,更不会随便挂他电话。   然而今晚他失算了。   第一通电话不是意外挂断,第二通电话,他才说了没几句话,那头江臣遇便急着挂电话的样子,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狭小昏暗的房中,潘云熙握着手机,听着手机那头传来“嘟”的一声过后,归于平静。   一切都失控了。   这太不正常了。   -   “展、展靳……”江臣遇呼吸紊乱的推了推身后的展靳。   展靳吻了吻他耳尖,“怎么挂了?”   江臣遇:“我……”   他咬着牙,赤红着脸。   “江同学,你好像很不会拒绝人啊?”展靳从他耳尖吻到耳垂,“要学会说不要,不行,不可以——”   江臣遇连呼吸都在颤栗。   展靳:“直到我气消为止,都能让我为所欲为吗?”   江臣遇小脸通红地点点头。   展靳搭在他衣摆的指尖微顿,叹息:“这种无理的要求,要拒绝啊。”   江臣遇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你要能消气,随你来好了。”   展靳:“如果我要干点你接受不了的事呢?”   “要把你拐上床呢?”   “让你趴在床上,闷在枕头了,叫都叫不出来,这种程度,也可以吗?”   江臣遇面上茫然了一瞬。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因展靳露骨的话,他蓦地攥着衣摆,指关节发白,睁大了眼睛看着展靳,凶悍的一双眸子湿润,戾气散去了不少,嘴唇微张。   展靳:“还愿意吗?”   江臣遇僵直着身体,身体热度逐步上升,背脊上冒出了细密的汗。   展靳慢慢松开他衣摆:“如果我是很恶劣的人,你现在都被我玩死了知道吗?”   江臣遇这种在亲密关系里无底线的退让,让展靳有些无奈,未来的事说不准,谁也无法保证,但他希望,江臣遇不要在一段关系里那么吃亏,学会拒绝任何不合理的请求。   良久,江臣遇闷声道:“你不会的。”   展靳气笑了:“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江臣遇迷茫的抬起脸。   展靳:“……”算了。   不管那晚江臣遇听没听明白,或者听没听进心里,学习的节奏仍在稳步推进,起步总是艰难的,学习能力和习惯都能培养。   前期靠着一腔热恋中的劲头,江臣遇能坚持,月底月考过后,江臣遇的成绩有提升,勉勉强强往上爬了一百名。   ——这还是他认真写了试卷的结果。   “靠。”江臣遇把试卷塞进了抽屉里,还没他瞎蒙的成绩好,丢人的玩意儿。   “江臣遇,老吴叫你。”教室门口同学扯着嗓子喊了声。   江臣遇面无表情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把丢人现眼的东西塞进了兜里。   哪怕在此之前,江臣遇从来没觉得成绩差丢人过,他也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什么不对。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交了个学霸对象,自己考试成绩不及格,岂不是很给他对象丢脸。   更何况他对象还专程给他辅导功课。   老吴叫江臣遇过去,无非是聊学习上的事,这次江臣遇成绩进步不少,各个科目的成绩上升都很平均,综合成绩提升不错,和别人的成绩比起来不怎么样,但和他自己比起来,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江臣遇心不在焉的应着,应付完老吴,低头从办公室里走出去,校服后领口被人扯了扯,“我……操。”   他转过头,满身快竖起来的刺又平息下去,“你在这干什么?”   “等你。”展靳路过办公室门口,便看到了在里面站着的校霸,不过这次不是挨训,是夸奖,“试卷发下来了?给我看看。”   江臣遇:“丢了。”   展靳:“丢哪了?”   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试卷多半没丢,听老吴语气挺满意,估计是校霸自己不太满意。   江臣遇:“垃圾桶。”   展靳转过身,江臣遇拉住他手臂,“你干嘛去?”   展靳:“翻垃圾桶,捡试卷。”   “啧。”江臣遇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试卷递给展靳。   展靳眉梢轻扬,“不是丢了?”   江臣遇:“在去丢的路上。”   展靳展开皱巴巴试卷,“及格了啊。”   江臣遇:“这么点分,及格有屁用。”   他想起潘云熙的话。   是不是真的来不及了?   “江同学。”展靳把试卷抚平整,“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别太着急。”   江臣遇深呼吸了口气:“展靳,要不你……”   “有进步代表我没白在你身上花心思。”展靳把试卷对叠,“有我在,怕什么,年级第一给你补课,还怕考不好?”   江臣遇愣了愣,扯了下唇角,偏头看向了走廊外。   展靳手掌轻轻拍了下他后脑勺,“快上课了。”   江臣遇:“我去下洗手间。”   操。   江臣遇捧着一把水泼脸上。   过去的十几年,从没有人对他说过“有我在”这种话,似是悬空的路上有人给他托了底。   也从来没有人,这么的相信他,信他能做好一件事,这种信任来得毫无缘由,却又格外的给人自信。说这话的人,让他感受到了某种自然的归属感。   犹如在他快停下脚步时,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借了他一分力。   -   “这试卷是被谁当成草纸了吗?”秦瑞把一卷胶纸递给了展靳。   展靳把试卷裂开的一角贴上,“你家草纸这么硬,不疼?”   秦瑞:“靠,你才……这不是你试卷啊?”   展靳:“嗯,你后桌的。”   “啧啧,用得着吗?就这么点缝,你还打算供起来啊?”秦瑞说完,自己觉着哪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   江臣遇的试卷,他靳哥帮忙贴什么?平时谁借靳哥试卷,把他试卷弄坏了也没见他心疼过。   不等他想明白,试卷的主人回来了。   江臣遇额角发梢微湿,睫毛被水粘了几缕,让一双黑眸显得十分水润,当然,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跟个刚宰了人回来的杀手似的。   秦瑞闭嘴不言,敏锐察觉到这位哥心情有波动,也看不出好坏。   展靳把粘好的试卷递给了江臣遇,扫见他眼尾有一处不太明显的红意。   还是个小哭包啊。   *   江臣遇没再对展靳说过类似于“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的话,但学习热度方面在做着减法,难免会下降,到了中期,江臣遇产生了对书过敏症状,一到上课便容易犯困,晚上症状更严重,只依靠着男朋友好听的嗓音聚精会神的听。   入夏,天气炎热了起来,人也更容易犯困,学校小卖部都已经开发了冰箱区域的冰棍,到了夜里才能凉快些。   快要期末考放暑假了。   卧室里,展靳端着一个果盘放在了桌边,开始今天的给江臣遇开小灶,房间里开了空调,驱散了闷热的气息。   紧绷了有一段时间,江臣遇今晚精神不怎么好,集中不了精神,困意连天,展靳还没说什么,他“啧”了声,道:“我去阳台抽根烟。”   “等会。”展靳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薄荷糖,“吃这个试试,提神。”   江臣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薄荷糖,还是妥协的坐回来了,他摊开掌心,展靳在他手里倒了两颗,“别嚼,含着。”   薄荷糖一入口,清凉的气息侵袭大脑,江臣遇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展靳:“怎么样?”   江臣遇:“还行吧。”   这还行也就坚持了一小会儿。   展靳看得出他还是想去抽根烟,最近几天江臣遇都挺紧绷的,期末考和月考不同,他很在意,尽管他状似不怎么在意的掩盖这种在意。   江臣遇起身:“没什么用,我……”   展靳仰头倒了两颗薄荷糖,以一个及其侵略性的方式,禁锢住了他的后颈,贴着他的唇,舌尖撬开了他唇缝,唇齿交接之间满是薄荷味的清甜,修长的手指从江臣遇后颈往上挪,插入了黑色的发丝中。   薄荷糖蛮横的送进了江臣遇舌尖,又在舌尖一卷,被展靳夺了回去,江臣遇下意识的去追寻,口齿生津,他急切的吞咽着,本来提神醒脑的作用化为了强势的吞噬,攻击得人大脑浑浑噩噩。   侵入唇缝的舌尖收回去,江臣遇挽留般的探出了舌尖,两人唇间分开的缝隙中,隐约可见那半截追寻出来的猩红舌头。   两人紊乱的呼吸一来一回,融合在一起。   展靳勾唇轻笑了声:“好甜啊,小鱼儿。”   江臣遇喉结一滚,将那还剩一点的薄荷糖如吞药般咽了下去,不剩分毫异物的唇齿间,还记得那入侵物的滚烫,以及它带来的清香。   夏日燥热似蔓延进了空调房,燥得人大汗淋漓。   一吻掀起的波澜平息。   江臣遇精神是精神了,却是频频走神,反应要慢上半拍,几次之后,展靳发现江臣遇的视线跟随着他的手而动,落在他指尖。   江臣遇:“一……一可……”   “excitement。”展靳在他耳边念出这个单词,“翻译。”   江臣遇嘴唇微动,人跟上了,神没跟上,两眼空空。   展靳再次给出答案:“兴奋。”   江臣遇跟着他念了一遍,展靳再次指到这个单词,他跟失忆了似的。   展靳关上了平板,“玩个小游戏吧。”   江臣遇:“什么?”   片刻后,江臣遇背对着展靳盘腿坐在沙发上,展靳指尖在他背上比划,隔着一层薄薄的短T布料,能感知到江臣遇身上灼热的体温。   他指尖碰上去。   江臣遇挺了一下腰背。   真敏感。   展靳写了一个英文单词,英文不比中文复杂,很好猜,但江臣遇注意力集中不了,简单的游戏变得复杂。   “展、展靳。”江臣遇嗓子发哑,“能不能换个地方写?”   “这也不能碰吗?”展靳倾身上前,下巴搭在了他肩头,手臂绕过他的腰,“这儿?还有这儿?或者这儿?你挑一个地方。”   江臣遇:“……”都不太行。   “都可以的话,那我随意了。”展靳垂眸道。   他的指尖比划着字母,呼吸喷洒在江臣遇的耳垂,目光所及是江臣遇红透了的耳朵,“exc……”   “excitement,兴奋的,复数,ex……”他的唇抵着江臣遇的耳垂,“Sc……”   “Scalding,滚烫的,主用于形容词、名词……”   “Exciting,令人兴奋的,原型,excite……”   随着展靳一句句的话落,江臣遇呼吸一寸寸发紧,腹部绷紧,腹肌线条初露。 第27章 礼物   “展靳……”江臣遇弓了一下腰,后背完全和展靳契合在了一起。   “hand,是手。”展靳鼻尖抵着他后颈,呼吸密密麻麻的遍布,江臣遇颤栗了一下,展靳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从他无名指的指根,缓慢地抚摸到了指尖,“finger,是什么?”   江臣遇呼吸沉沉,掌心抵在沙发上维持平衡,犹如被盯上的猎物般动弹不得。   “是手指。”展靳在他耳边道出答案,再次问他,手指的单词是什么。   江臣遇咬着牙,抑制着逐渐急促的呼吸,憋红了眼尾,展靳垂眸,视线在他绯色的颈间停留,“江同学,上课为什么不认真听讲?”   他重复了一遍手指的英文,扣住了江臣遇压在沙发上的手,指尖强硬的插入了指缝,从下至上,再从上至下的抚了两遍,语气温和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江臣遇重复的念了一遍。   展靳:“goodboy。”   衣领蓦地被扯住,江臣遇反手抓住他衣领回过头,眼神已经不是学习的眼神了,是吃人的眼神,他另一只手扣住了展靳的手腕,使出了打架的本领。   展靳没有防备,被他摔到了沙发上,江臣遇坐在他身上,揪着他衣领,粗声粗气道:“哄小孩呢?”   他直勾勾的看着展靳,两秒后,低头蹭上了展靳的嘴唇,展靳得嘴唇凉凉的,还有薄荷糖的味道,他舒服得叹息,亲完抬起头,舔了舔唇,“别瞎勾引我!”   “就算你这样……”展靳躺在沙发上,摸着嘴,弯了弯唇,“也还是要学习的。”   这算勾引的话,小直男还真是好勾引。   江臣遇:“……”   临近期末,班级努力的不止江臣遇,有的头脑好使的学生平时随便考考,期中期末这种大考便会“临时抱佛脚”冲刺一把,这种学生往往有点小聪明,最终成绩出来也不错。   秦瑞便属于其中一员。   在紧迫的学习氛围里,学生们迎来了期末考。   考前,秦瑞跑到了展靳的考场,结果没找着展靳。   十二考场。   这个考场的同学基本上是一些成绩不怎么样且咸鱼的人,考场气氛很轻松,还曾被同学们戏称为“垃圾考场”。   江臣遇坐在窗边,桌上放着笔袋,黑沉着脸不说话,周围的人熙熙攘攘,喧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从前他也是坐垃圾考场,只是休学了一年,再回来,光景一变,没一个脸熟的,他气场太强,别人不敢来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别人。   “我靠,年级第一怎么来咱们这儿了?”   “他也在这个考场?”   “唉唉,你认识啊?”   “认识啊,高一还上台代表新生演讲呢。”   “不会是考场分错了吧!”   有人高兴的扭头问周围人有没有人和他熟,看能不能抄抄答案。   然而注定是要让他们白高兴一场了。   展靳是来找江臣遇的,他站在十二考场的门口,往教室里看了一圈,在教室靠墙那边的末尾看到了人。   考前江臣遇心态太紧张,他过来看看,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期末考而已,但对江臣遇来说很特别,他有点担心江臣遇会崩心态。   不过看到了人,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男朋友心脏还是很强大的。   不动如山的坐在位置上,端着张高深莫测脸,只是长了张凶悍的脸,加上身上学生气不多,一眼看去只让人觉着是差生,还是特别不好惹的那一类差生。   心态看着挺稳,一点也不焦虑。   展靳能感觉到里面有不少人在看他,他不怎么在意。   江臣遇听到别人的议论声,也往门口看了过去。   他明显的怔愣了一下。   展靳走了进去,穿过过道,走到了他旁边,江臣遇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考试之前别看书了。”展靳道。   江臣遇:“我知道,我就……翻翻。”   周围视线明里暗里的往两人这边瞥过来,江臣遇面无波澜的看回去,看了一会,那些人便会把头给转回去,只敢暗地里偷瞄几眼。   两人去了回廊,同学来来往往,也有人往他们这看,但大多不会停留。   展靳:“前晚给你画的重点,记了吗?”   “……记了。”   “吃过早餐了吗?”   “吃了一点,怕困,没多吃。”   展靳的每一句问话,江臣遇都低声答得认认真真的,又拽又乖,两人聊了没一会儿,预备铃响了。   “你回去吧,别待这儿了。”江臣遇臭着脸说,“晦气。”   展靳一笑:“手伸出来。”   江臣遇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眼回廊上还没完全进教室的同学,“不好吧,这么多人呢。”   他慢吞吞的把手从兜里抽出来,递给了展靳。   展靳拉过他的手,翻过来,在他手心里放了两颗巧克力。   “没有别的糖了。”展靳说,江臣遇早饭大概也没怎么吃,他没多说别的话,“江同学,放松考,考完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江臣遇坐在考场里,面前摆放着语文试卷。   教室里一改之前的吵闹,监考老师坐在讲台上,考试刚开始,大家都还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没东张西望。   江臣遇拿起笔,闻到试卷上的笔墨香,这充满文化的气息冲淡了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看着试卷上的题,想起展靳告诉他的方法,先大致的把一张试卷看了一遍,把第一眼能想出答案的题目先写上。   填空题。   江臣遇看着上面的古诗词。   展靳给他押过题,这首诗他背过,伴随而来,还有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回忆,不堪入目,不堪入耳。   学习方法偶尔的不正经,但印象深刻,他竟体验了一遭下笔如有神的感觉。   第一考场。   展靳坐在第一排第一,这次期末考试卷难度不大,展靳算着时间,每科目写完的时间和他自己私底下写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难度不大,意味着成绩排名也很难往上,越往上,每一分的价值就越高,展靳给江臣遇补习的空档也相当于自己又复习了一遍,从“学习”变成了“教”的角度也不一样。   最后一门科目的收卷铃声响起,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学生陆陆续续从考场回教室。   高二A班,老吴还没来,教室里同学搬桌子的搬桌子,交头接耳的聊天,期末考结束,意味着要放暑假了,哪怕高二的暑假很短,教室气氛也依旧很热烈。   “给你。”展靳拿着冰棍贴了一下江臣遇的脸,“回回神,考完了。”   江臣遇慢半拍的接过冰棍,考完了全部科目,他才敢去想展靳说的“礼物”是什么。   不会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   展靳一转头,看到秦瑞眼神诡异的看着他们两人,抱胸站在那,也不说话。   “给你也带了。”展靳把一根冰棍抛过去。   秦瑞接住,这才恢复了正常,哼哼唧唧道:“难为您还记得我……我也不爱吃草莓味,说,你把我记成谁了!?”   “拿来。”展靳伸手。   秦瑞护着冰棍,“干嘛?”   展靳:“喂狗去。”   秦瑞赶紧拆了冰棍咬上一口。   展靳看了眼旁边心不在焉叼着冰棍的江臣遇,坐下来问他:“暑假有什么打算。”   “啊?”江臣遇迷茫抬头,“度蜜月?”   展靳:“?”   江臣遇:“……”   “哦。”展靳忍笑道,“你计划多久了啊,同桌。”   江臣遇:“……”   片刻后,展靳深深叹息一声,“藏得真深。”   不待江臣遇狡辩,教室门口,老吴走了进来,“大家都冷静一下啊。”   老吴站在讲台上交代暑假事宜,展靳感觉有人在看他们,扫了一眼,看到了前排出神盯着这边的潘云熙,和他视线撞上,对方才慌不择路的把头扭了回去。   命运的岔路口,悄声无息的开始转变了。   很不习惯吧。   一直对他付出的人,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圈子,自己的目标。   考试结束之后,展靳没提过“礼物”的事,这段时间江臣遇挺累的,还没高考,总不能在高考之前便倒下,学习讲究一个松弛有度。   放假第三天,展靳接到江臣遇的电话。   “你有时间吗?”江臣遇那边还有小孩的声音,他“啧”了声,说了声别吵,而后对他说,唐宝卷她们布置了暑假家庭作业,要做植物标本,问展靳要不要去。   下午,烈日当空,人潮涌动的街头,展靳按照地址找到了这边,放了暑假,街上人很多都是年轻人,奶茶店等冷饮店人满为患。   他站在街头,在涌动的人群中找人时,听到了一声“哥哥”。   眼前挡住他视线的人走过,露出马路对面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小姑娘扎着两个丸子头,拿着一个甜筒,穿着黄色的背带短裤挥舞着小手臂,在她再跳起来时,一下被身后的少年拎住了背带,悬在了空中。   江臣遇少年气的面庞眉眼不耐,简单的黑色短T穿在身上,身形修长,提起小姑娘的手臂臂间肌肉线条紧绷,人看着有点糙,不像会带小孩的,行为也很糙。   他一手提着黑色的书包,一手提着唐宝卷。   唐宝卷的甜筒掉地上了,霎时间泪眼汪汪,她哥只在意她把地弄脏了,把她拎着放在一边,“让你别跳,操。”   唐宝卷泪眼朦胧,脆生生道:“操!”   展靳走过来恰好听见这一句,他没怎么听过江臣遇在小孩儿面前说脏话,他挺注意这方面的,估计这会完全是热得烦了。   江臣遇从兜里拿纸的动作一顿,“谁让你学这个了?我……”   他绷着脸止住脏话。   展靳拉住他,在小姑娘面前蹲下,“小姑娘可不许说脏话。”   “为什么哥哥可以?”   “你哥也不可以。”展靳说,“下次你听到了,告诉我,我教训他。”   展靳一身邻家大哥哥的气质,一看就是个好人,很容易遭小孩信任,拐跑这小孩都是分分钟的事,不过片刻,小孩待他比亲哥还亲。   附近有个小公园,三人并排走在一起,唐宝卷在中间,一手牵着一人,时不时吊着两人的手悬空自娱自乐,都用不着人哄。   路两边种着枫树,繁茂的树叶遮挡了大半的阳光。   展靳看了几眼江臣遇的书包,“书包里装了什么?”   江臣遇:“她捡的破烂。”   小姑娘听到,抬头抗议:“才不是破烂!”   到了公园,两人直接放养了小孩,展靳在长椅上坐下,江臣遇看了他几眼,拎着包坐在了他旁边,静了片刻,展靳弯腰捡起脚边的落叶,瞥了眼江臣遇书包拉链上的小熊吊坠。   “你……”   “嗯?”展靳偏头。   江臣遇含糊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展靳看着在地上捡石头的唐宝卷:“什么事儿?”   江臣遇:“……”   旁边静默了好一会儿,展靳偏过头,“什么事儿啊?男朋友。”   江臣遇看着不远处的唐宝卷,面无表情不爽道:“没什么。”   片刻后,展靳又听到江臣遇说,现在学前班的作业也挺多,“教师节还做了贺卡送给老师,挺好看,要看吗?”   展靳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下男朋友,话题转得有点生硬,“你妈今天怎么……没来。”   话说到一半,展靳已经意识到说错话了,但停下来显得更加突兀,只能把这话说完。   江臣遇看了他一眼,“我好像没和你提过那是我妈吧?”   展靳一顿,“猜的。”   他靠在长椅上,道:“你们母子三人,眼睛都一个样儿——要不我装不知道?”   一不小心踩雷区了。   不想江臣遇也没不高兴,道他妈让他带唐宝卷出来。   “没什么不能和你说的。”他顿了顿,道,“我妈前夫是我爸,我爸挺混账的。”   他妈觉得亏欠了他,想对他好,但是她现任不想他们交集太多,所以江臣遇一般不会去联系他妈。而唐宝卷喜欢他,他妈也希望他俩关系处得好。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他问。   展靳:“你猜。”   江臣遇:“我没你这么好脑子。”   展靳搭在椅背上的手抬了一下,拍了拍江臣遇后脑勺,“摸着挺圆,是个好脑袋。”   江臣遇:“……”   展靳低笑了几声。   兜兜转转,江臣遇又把话题掰扯了回去,“要看吗?贺卡。”   展靳还没回答,唐宝卷兴高采烈的捧着一堆落叶回来,拉开江臣遇身旁的书包,尽数塞了进去,小熊吊坠晃了两下。   “这个……”展靳摸着他书包上的吊坠,“好像有点旧了。”   “嗯,挂了两年了。”江臣遇把吊坠一股脑塞进书包里。   展靳:“要换一个吗?”   江臣遇看了他一眼。   展靳要送他的礼物,就是这个?   “行吧。”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旁边小姑娘兜里的漂亮石头掉了一地,抱着他哥的腿干嚎,“哥哥不要换掉滚滚!”   小熊吊坠是唐宝卷两年前江臣遇生日送他的,江臣遇不挂,唐宝卷每次来都会偷偷给他挂在书包上,久而久之,江臣遇也习惯了。   听到江臣遇亲口说要换掉,小姑娘世界都崩塌了,直到展靳问她能不能送他一个。   以前展靳觉着江臣遇和他很像,除了小说剧情,还有家庭模式方面,而现在,幸好,不一样。   除了他以外,江臣遇还会有人关心惦记着。   -   在外一番折腾,小孩精力充沛,心情好的时候更是吵闹,把她送回去后,两人才有独处的时间。   夕阳西下,出了别墅区,展靳听到江臣遇长舒一口气。   展靳:“累了吗?”   “还行。”江臣遇说,“你不用一直搭理她的。”   展靳道那个时候没哄着她,“想和男朋友用个情侣款。”   他这话的语气太寻常,江臣遇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蓦地偏头朝展靳看去。   两人目光在空中接触。   “去我家吗?”展靳问,“给你补习。”   “好。”江臣遇没怎么犹豫应了下来。   ……   “咔嗒”。   卧室里的灯亮堂了起来。   “前两天休息得怎么样?”展靳换了拖鞋。   江臣遇说还行,他书包里还装了试卷,他把英语试卷拿出来放在了桌上,“今天没想着……没带太多书。”   “没事,我这都有,先去洗个澡?”展靳说。   在外跑了一天,江臣遇一身汗,他以为展靳嫌弃他,脸红了红,说“行”,他背过身,拎着衣领闻了一下。   出汗还能有什么味儿,就汗味儿。   但他觉着展靳的味儿就是比他的好闻。   这叫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   西施展靳全然不知道男朋友想了些什么,他身上汗黏糊糊的不舒服,他不想等会两人靠得近,闻的是一身汗味。   他洗完澡出来,江臣遇还没好,等了十分钟左右,江臣遇才从浴室里出来,也不知道洗得有多仔细,出来时还拎着衣服嗅。   “挺香。”展靳低头闻了闻他后颈。   “我操。”江臣遇捂着脖子往前跳了一下,“你走路没声?”   “是你没听见。”展靳推开卧室的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江臣遇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没……什么。”   他在书桌前坐下,清了清嗓子,“今天先讲哪个科目?”   展靳手按在了他面前的书上,“学点……书上没有的。”   江臣遇:“?”   展靳:“答应你的礼物。”   江臣遇看了看桌子,也没见着什么吊坠的小玩意儿,“哪儿?”   展靳半阖着眼,黑沉的眸子柔静,又似有滚烫的温度,藏着很深的欲,露骨而不下流,他勾了勾唇角,歪了下脑袋,指尖从江臣遇脸颊,滑落至他唇间。   落至他喉结时,江臣遇喉结滚了滚。   展靳勾着他衣领口,指腹未曾碰到他一丝的皮肤,只摸索着衣服,弯下腰,在他耳边慢条斯理道:“Having sex。” 第28章 舒服舒服   阴影笼罩在他身上,展靳俯下身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身上拥有着同样的气味,温热而含着湿意。   锁骨有些痒,低沉的嗓音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直落他耳中。   江臣遇心跳得有点快,思绪有些模模糊糊。   展靳说什么了?   展靳为什么在摸他衣服?   为什么他坐在了床上?   啊……   天花板的灯好亮。   那两个单词分开来他明白,合在一起——   我操!   江臣遇按住衣摆,“展、展靳,你干什么?”   “不想要吗?”展靳道,“辛苦这么久,让你舒服舒服。”   “我……”江臣遇涨红了脸,喉结使劲儿的滚,咬紧了牙根,眼神飘忽不定,手还拉着衣摆。   随即,想起自己看过的片子里那些珠子之类的玩意儿,和在拳击馆工作时,在卫生间里听到的痛苦声音,红润渐退。   来自对基佬了解浅薄的直男恐惧。   “展靳,能……不做吗?”他咬牙问出这句话。   “我说了,”展靳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又从他手腕顺滑而下,滚烫的气息烧灼着触碰过江臣遇皮肤的每一处,“是让你舒服——”   他的指尖插入江臣遇的指缝,“用这儿。”   江臣遇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呼吸一沉,心跳霎时间错了节拍,难耐的仰头,吞咽了一下,滚过干涩的喉结。   “没关系。”展靳在他耳畔说,“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叫停。”   房间里空调运作着,空调刚开没多久,房中燥热还未散去,温度灼热,持续的上升。   良久,声息渐停。   床上被褥凌乱,江臣遇侧躺着蜷缩着身体,呼吸紊乱的喘着气,黑润的眸子氤氲着雾气,涣散不聚焦。   灰色床单皱巴巴的,浸了汗水,晕湿了一块。   小直男许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久久回不过神。   展靳弯腰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回过身,床上江臣遇背对着他。   他不知道江臣遇自己给自己解决时是什么样,不过觉着自己这次伺候应该还挺到位,江臣遇一直都很……兴奋,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似的。   展靳把地上的纸捡干净,打算让江臣遇缓缓,自己也得缓缓,他从床边走过,床上蜷缩着的江臣遇坐了起来,一张脸上红晕未退,看展靳眼神也带点躲闪,但还是抓着他手腕,道:“我……也给你弄吧。”   展靳抬眸,眼底灼烧着滚烫的欲色,如一簇含蓄又奔放的烈火,只消一点火星子,便要将人拆骨入腹,十分的骇人。   江臣遇心跳一滞,指尖一紧。   “不用。”展靳笑了笑,把手收回去,“我去一下卫生间。”   江臣遇嘴唇微动。   “真不用。”展靳说,“这种事,不讲究你来我往。”   “那你就……这么着?”   “我去洗个澡。”   “……哦。”   刚干了那种事,江臣遇正是脸皮薄的时候,也没好意思太坚持,不然显得他……咳,急色。   更多的是因展靳眼底那不加掩饰的欲色,烧得他心尖滚烫。   让他知道展靳也没有表现得那么冷静。   展靳自然不冷静的。   浴室花洒冰凉的水砸在皮肤上,带着点微微的刺痛感,片刻后才缓过来,他仰头,将额前的碎发拨弄上去。   在江臣遇说出帮他弄那句话时,向来的冷静自持险些崩塌。   他闭着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睫毛轻轻颤动一二。   还不是时候。   这点蝇头小利,隔靴搔痒。   展靳看不上。   他享受蛰伏的过程,更享受最后收割时的满足。   放长线钓大鱼。   展靳洗澡洗了近一个钟头,他从浴室里出去,裹着一身的凉意,房间里的被套换了一套,床上没有人,展靳从房间里出去,在阳台看到了江臣遇。   江臣遇一边抽着烟,一边在打着电话,烟雾缭绕了他的面庞,看到他出来,江臣遇略显慌乱的掐了烟,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   阳台洗衣机运转着。   “嗯,是我同学……挂了。”江臣遇对电话那头说了结束语,毫不留恋的挂了。   展靳靠在阳台上,还没问,便听他解释是他妈,打电话过来问问他唐宝卷今天乖不乖,听说今天还有一个人,问是不是他朋友。   “我说是同学——等会说朋友她又得没完没了的问……”   ——璵△媳J   “我知道。”展靳道,“我没介意。”   “你不介意就好。”他说。   展靳:“事后烟?”   江臣遇脸“噌”的一下红了。   关系近了,脸皮没怎么变。   他把烟灰在放在阳台的纸壳子上弹了弹,面上镇定的“嗯”了声,显得很有经验,“就抽这一根,你进去吧,别熏着你。”   展靳低头,含住了烟蒂,唇抵在他指尖,江臣遇的手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展靳吐出一口烟圈,“熏不着,还有吗?”   江臣遇机械的拿出一包烟。   展靳垂眸:“没收了,早点进去。”   “……哦。”   展靳进去后,江臣遇看着这还剩半截的烟,将烟含在嘴里,也不抽,就那么叼着。   -   高二这年的暑假异常的短暂,江臣遇没怎么回过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展靳这儿度过的,只属于两人的空间,大部分时间在学习,展靳给江臣遇补课,小部分时间在干点别的,江臣遇偶尔的能吃一次零嘴。   短暂的假期过得很快。   夏季的蝉鸣未散,高三提前迎来了开学。   开学第一天,老吴站在讲台上给他们敲敲警钟,从高一开始念的“快高三了同学们”,变成了“高三了同学们”。   课间,江臣遇被老吴叫去了办公室,这一去去了一个课间,回来后绷着脸坐下,若无其事的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拍在了展靳桌上。   “啪”的一声动静,前面蔫儿吧唧的秦瑞都惊醒了,险些以为后座两位感情出现裂痕,要打起来了。   展靳拿起来那白色的长条纸,是江臣遇的成绩单。   全年级排名,进了前五百。   展靳在看成绩条,江臣遇看了他的手好几眼,他轻轻一扬唇,“挺厉害啊,同桌。”   展靳把成绩条收起来,“今晚空出一小时。”   激励学习热情,放松那事儿便成了彩头,这法子很有用,江臣遇的学习效率逐步提升。   江臣遇站起来,睨了睨他,特意和他道:“我去天台抽根烟。”   对暗号似的。   学校天台风大,堆积着一些杂物,风景也不怎么样,偶尔会有学生上来放风,周围有护栏,护栏已经很破旧了。   展靳上去的时候,江臣遇也没在抽烟,他掩上天台的门,一走过去,江臣遇便揪着他衣领,发泄似的很凶对着他嘴的亲了一口。   江臣遇亲人风格一向如此,凶残又干脆。   “吃人啊?”展靳笑了笑。   “你管呢,别说话。”江臣遇红着脸道,“我要亲你。”   展靳:“行,你亲。”   他说让江臣遇亲,也就真的不动了。   小基佬嘴真软。   真香。   啧,亲得重了,等下嘴上又留印子。   江臣遇亲了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轻,怜香惜玉,到后来磨磨蹭蹭的在他唇上磨来磨去,黏黏糊糊的。   展靳突然捂住了他的嘴,他眸子睁开了一条缝,不见凶相,软和得似一汪潭水。   “嘘……”展靳拽着他到了墙角,“有人来了。”   天台门打开,脚步声传出,展靳的手还捂着江臣遇的嘴,感觉他呼吸都停了,整个人笔直僵硬的站在那儿,脚步声越来越近。   展靳从转角走了出去,和外面走近的人四目相对。   “……展靳?”潘云熙迟疑的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展靳半阖着眼,把问题抛回给他,“潘同学,你是上来找谁吗?”   潘云熙:“……没,我上来透透风。”   他见展靳在,没多留,说了两句话没话说,便道先下去了。   靠墙站着的江臣遇被捂红了脸,卸了力,低骂了声脏话。   “同桌,原来你,喜欢这种偷情的感觉啊?”展靳笑吟吟道。   江臣遇:“……明天我就去买把锁把这门拴上。”   “那教导主任都该知道有人想在这上面干坏事了。”   “……”   展靳和江臣遇没有一起下去,是江臣遇的意思,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疑神疑鬼,觉着两个人一起下去不太好,展靳也没提醒他,两人都是男的,就算一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臣遇下楼五分钟后,展靳才慢悠悠的从天台上下去,走了没多远,便听到了楼道间江臣遇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   “阿遇,我没别的意思,但是抄来的成绩也只能骗骗自己,你以前不是这样……”   “我说了,没有。”   “你怎么可能一下子成绩提升这么多?”   江臣遇绷直唇角,眉头紧锁,陡然有些厌烦他这般的质问,心底还压抑着被怀疑的怒气。   一道声音从楼道上传来。   “你做不到,不代表他做不到。”展靳从转角口走出来,“不要用自己来衡量别人,懂吗?”   潘云熙看着他走出来,又看了眼江臣遇,忽而明白了过来,他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人。   “你这段时间不回家,辞了兼职,就是和他、和他……”他震惊的看着江臣遇,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江臣遇下意识道了声“不是”,随后看向了展靳。   “我给他补习。”展靳道,“老吴也知道,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   “展靳,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意见……你要有什么,冲我来啊,为什么要对阿遇……”   展靳半阖着眼从阶梯上看着他,轻勾着唇,明暗的光线让他眸中神色变得隐晦,用着温和的语气说着冷漠的话,“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对他怎样,和你没关系。”   “你喜欢男人,阿遇他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恶……”   “够了。”江臣遇压着嗓音,上前两步,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牵住了展靳的手,“是我喜欢的他,是我强迫的他,你以后,别再这么说他。”   潘云熙愣了,江臣遇从来没对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从来都是对那些骚扰他的人警告。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轮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语气很沉,犹如被惹怒的雄狮,捍卫着自己的领地,展靳被他牵着下了楼。   男朋友的握着他的手很紧,紧到他手的血液都快不流通了。   长长的回廊,一排的教室里空无一人,高三开学了,其他年级的同学还没开学,这一层是高二的教学楼。   急促的脚步声回响,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身上穿着短袖校服,风拂过少年意气风发的发梢,走在前面的江臣遇脚步慢慢的慢了下来,手还攥着展靳的手。   展靳:“没关系吗?”   “什么?”江臣遇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展靳:“对他说那些话,没关系吗?”   江臣遇慢慢冷静下来,“要不我……回去解释一下?”   他走了两步,被展靳扯了回来。   “你解释了,他能信吗?”   “……”   “你喜欢我,你强迫我。”这话乍一听还挺动听,展靳问,“江臣遇,你是打算把我完全摘出去吗?”   “这个恋爱,是你一个人谈的吗?”   江臣遇:“我……”   他半天没说出什么话。   “我不怕被人误会。”展靳说,“但我不希望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什么事都自己扛了。”   像之前在小巷子里的那次一样。   江臣遇眸中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展靳轻叹了声:“我会心疼你。”   江臣遇以前没人可以依靠,自己扛了所有事,还帮别人扛,可现在不是了,“和我在一起,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风过无声,良久,江臣遇低低的“嗯”了声。   -   学习的日子很枯燥,每一天都重复的坐在教室里,将知识塞进脑子,高二很多科目赶进度,高三便开始复习,教室里的学习氛围愈加浓郁。   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每一天都在提醒着大家时间的流逝,江臣遇基本两点一线,学校、展靳家,自己家都很少回了,和潘云熙碰面的时间也减少了。   那天的事过后,倒是没有什么传言传出来。   展靳照常的按照自己的步调学习,每晚回去辅导江臣遇,在校班上问他题的同学也多了,展靳偶尔会上篮球场上打打篮球放松一下。   江臣遇的放松方式则是别的。   这个夏季漫长而又短暂,从夏入了秋,天气渐冷,大家都穿上了长袖,中秋节,学校放了假。   周五傍晚,天色阴沉,展靳拿着背包和一袋子的菜,领着江臣遇到了自己家,江臣遇来的次数多了,门锁密码都记牢了,展靳两只手提着东西,不太方便,江臣遇开了锁,“滴”的一声,门锁打开。   他拧开门进去,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展靳看他不动,上前看了眼,见门口放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里面响起了脚步声,展靳从他身侧进去,看了眼地上的高跟鞋。   一个穿着打扮靓丽保养得很好的女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她站在不远处,扫了两人一眼,看向了展靳,“怎么才回来?”   “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展靳道,“你回来,不能提前说一声?吓到我朋友了。”   “这你朋友?现在小孩儿都长这么好看了。”女人说道。   江臣遇直愣愣地杵在旁边,校霸愣是变成了拔了爪牙的老虎,听到这句话,更是不敢动弹了。   “这是我妈。”展靳给他介绍道。   “哦。”江臣遇拘束的看向了女人,舔了舔唇,紧张起来,凌厉的面庞愈发透着一股子狠厉的劲儿,混江湖的一般,他对展靳他妈颔首了一下。   “妈。”江臣遇叫了声。   客厅寂静了。 第29章 恐怖片   ……妈?   展靳愣了一下,看了眼江臣遇的侧脸。   江臣遇面上神情冷冷淡淡的,但熟悉他的展靳很清楚,外厉内荏的男朋友眼神是蒙圈的,对自己这么顺口叫出来,也是没想到的。   客厅陷入了极致安静的几秒钟。   “不、不是,叫错了,不好意思,阿姨,您好。”江臣遇板着脸面无表情改口,说着和那张脸完全不相符的话。   “啊……”女人缓了两秒,“你好。”   场面又冷了下来。   展靳把书包递给了江臣遇,让他先把东西拿回房间去,他低声在他耳边道:“等会我进去找你。”   江臣遇捏着书包,浑身都不自在,听了展靳的话,他应下了,“阿姨,那我先进去了。”   他同手同脚的往展靳的房间里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欲盖弥彰的问展靳,“你房间在哪?”   演技十分拙劣,展靳用了十二分的劲儿,才忍住没笑场,指了指他前面的门,江臣遇“哦”了声,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门咔嗒一声合上。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朋友了?”   展靳走了进去,“怎么?”   “只是朋友?”容女士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坐在沙发上点上。   展靳把一袋子的菜放在了厨房案板上,“不然您还觉得是什么?”   容女士也不说话,坐在沙发上烟雾缭绕的抽着烟,“你爸打算在那边十八岁之后,把股份转让给他百分之十,你知道吗?”   卧室,白炽灯亮着,安静的房间里连呼吸的起伏声都很细微,这栋公寓的隔音很好,门口的门一关,基本上便与世隔绝了。   江臣遇蹲在门口,也听不到外面的半点动静,他侧过脸,脑袋贴在了门上。   隔音太好,完全听不到什么声音。   他把头往门缝上贴,几分钟后,皱着眉直起身。   操。   怎么他妈的这么猥琐。   江臣遇心头跟有只兔子窜来窜去似的,不太安分得下来,他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坐回了书桌前。   看着满桌的书发愣,回想他先前有没有什么露馅的地方。   半晌,他抓了抓头发,一头栽进了桌上的书堆里。   妈的。   丢死人了。   十分钟后,房门终于有了动静,趴在桌上失了魂的江臣遇迅速的直起身,看向了门口。   展靳推开门,就对上了一双亮亮的眸子,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他反手关上门。   江臣遇:“阿姨说什么了?”   展靳:“没说什么。”   “……”江臣遇不太相信,“没说什么是说了什么?”   展靳故意逗他,沉吟:“嗯……”   江臣遇等不及了,“你妈……有没有怀疑什么?”   不待展靳回答,他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黑T恤,他的黑T是打折买的,胸口的Logo印着大大的骷髅头,很社会。   “我这样儿会不会不太好?”啧,早知道不脱校服了。   江臣遇转头从书包里拿出校服。   展靳:“你冷?”   “没。”江臣遇披上校服,“好歹有个学生样儿。”   他手还没伸进袖子里,两个袖子被展靳扯住了,一阵拉力袭来,他往前趔趄两步,和展靳胸口撞在了一起,鼻尖蹭过了展靳的嘴唇,他抬起头,两人的呼吸交织,江臣遇瞳孔紧缩了一瞬,呼吸一止。   “怕什么。”展靳道,“是我和你谈恋爱,又不是我妈和你谈。”   江臣遇微张的嘴唇抿上,轻轻吞咽了一下,“她是你妈。”   “不常来往。”展靳道,“她住国外,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紧张什么。”   江臣遇犹豫道:“要不……我今天先回去吧。”   展靳定定看了他几秒,松开了他,江臣遇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校服袖子被捏得皱巴巴的,垂落在他身侧,展靳侧身往门口走去。   “在这待着。”展靳散漫道,“我让她回去。”   “展靳!”江臣遇一惊,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别……你疯了?你这样,你妈能不怀疑点什么?”   “她再待下去,我男朋友都要跑了。”   “我!我没……我不走,你别去说!”   两人拉拉扯扯间,江臣遇直接把展靳甩到了床上,压着他让他动弹不得,低声让他别去,展靳没说话,也没挣扎,没过多久,江臣遇感觉到了身下人细微的颤抖。   “你……”   展靳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她来我这儿,从不过夜。”   江臣遇:“……”被耍了。   今天的晚餐是容女士做的,展靳的记忆里他妈很少下厨,餐桌上,他妈的视线一直似有若无落在江臣遇身上,而江臣遇也恰巧很关注她。   江臣遇夹菜,一抬眼,和女人的视线对上,筷子夹的鸡翅差点掉回去。   “喜欢吃鸡翅?”容女士温和笑道,“喜欢吃就多吃点,不用客气,小靳小时候也最爱吃我做的鸡翅了,你们口味倒是像。”   江臣遇回应了一两句。   她道:“我和他爸离婚离得早,他又喜欢安静,没什么朋友,你还是我家小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带回家的朋友。”   江臣遇愣了愣,看了眼展靳,难怪这么久以来,展靳一直是一个人住,他好像是也没见放学后的展靳和谁走得很近过。   展靳坐在一边,垂眸挑着鱼刺,闻言,道:“秦瑞不是人?”   煽情的气氛霎时间散去。   展靳他妈在市内有自己的房子,她这次中秋回来,春节便不打算回了,让展靳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你不小了,十……”   “十八岁了。”展靳接上她的话,这个说辞从他有记忆以来到现在,背都背下来了。   照例叮嘱完,容女士戴上墨镜,拎着包往门口走去,展靳起了身,旁边江臣遇也忙起了身,两人一道把她送到了门口,见不着她身影之后,江臣遇才放松了下来。   “秦瑞也来过你家?”   “嗯。”   “你们认识多久了?”   “要不过两天我写个名单。”   “什么?”   “把和我关系不错的人,怎么认识的,到去哪做过什么,都写上,你慢慢醋。”   “……”   展靳:“江同学,我啊,比较喜欢你这种小直男。”   “……嗯,我知道。”江臣遇压着上扬的嘴角。   啧,随随便便说喜欢,肉麻死了。   远在自家的秦瑞拿着游戏手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看向外面的圆月,感慨这月亮真圆。   他点进手机,打开展靳的聊天页面,按下语音键,“靳哥,明晚我来你家陪你啊。”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是一条语音,他点开,听到的却不是展靳的声音,低低的嗓音语气很拽,“你发错消息了。”   秦瑞:“?”   两秒钟后,消息撤回。   【展靳:别来,没时间接客。】   -   中秋假期结束后,天灰蒙蒙亮,教室里开着灯,展靳和江臣遇一前一后进了教室门,还没坐下,前排秦瑞便死死的盯着他们俩。   “看什么?”江臣遇把书包扔桌上。   书包上的吊坠掉了出来,展靳在一边拉开书包,把书拿出来,同款的吊坠也掉了出来。   两人的吊坠一个是一条小鲤鱼,一个是一只小猫,唐宝卷中秋节送的,听说这是她最近看的两个动画片里面的角色,之前展靳说那个吊坠旧了的话被小姑娘惦记得牢牢的,怕哥哥不要旧的,又送了个新的。   秦瑞如遭雷劈的看了看江臣遇的书包,又看了看展靳的书包,瞳孔震惊,声音颤抖,“你们……”   “又背着我买兄弟吊坠。”   江臣遇:“……”   展靳和他震惊的目光对上,一顿,“你想要,改天我给你买一串,你轮着挂。”   秦瑞:“自己要来的,有什么意思。”   江臣遇:“拳头要不要?”   秦瑞:“……”   秦瑞转过了身去,拿笔的手微微发着颤。   秦瑞知道了,展靳在和他眼神对上的瞬间便明白了过来,秦瑞的反应已经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展靳也不算太意外,两人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了解秦瑞。   他没想过瞒着秦瑞,但也没想过特意的说。   秦瑞也没有明说,早晨过后,便恢复了自然和他们打闹,似什么都没察觉的模样。   紧凑的学习时间填满的每一个空隙,天气慢慢转冷,十一月份,班上发生了一件事儿,学委谈恋爱的事被捅了出去,对象是隔壁班的一个男同学。   当天上午,学委被叫去了办公室,大课间的操场,排队做操的空隙,班上同学交头接耳,“早恋”的字眼在同学聊天的话里飘散,被发现似乎是因为学委的成绩下降了很多。   学委请假了两天,再回来憔悴了许多。   谁也不知道内情,只知道在那过后,学委和隔壁班男生是彻底掰了。   江臣遇在校更加的谨慎,天台亲嘴都戒了,学习上也毫不松懈,放松的次数不多,学习时间紧,压力大,一个月也就一两次的频率。   在这事儿上,江臣遇从最初的矜持,完事儿后的羞涩,到现在坦然,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的进化,每次月考的成绩单,都是兑现奖项的券。   夜深人静的房间里声息渐停,江臣遇躺在床上失神的喘着气,房间里空调开着暖风,比外面暖和很多,展靳从卫生间里出来,问他今年春节打算怎么过。   “嗯?”江臣遇没回过神。   展靳:“一起过吗?”   江臣遇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家里都已经落了灰,他靠在床头,把被子往腰上扯了扯,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还有些发汗,“我都行。”   展靳:“以前怎么过的?”   “以前……”江臣遇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从前有时潘云熙他们会给他端一盘饺子过来,他看了展靳一眼,“随便吃点,然后上班,过年期间工资一般都会翻倍。”   他清了清嗓子,“你呢?”   “随便吃点,然后学习。”展靳学着他的话,尾音调子散漫。   男朋友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越来越高了。   今年冬天下了雪,下第一场雪时,他们坐在教室里,班上忽而有些喧闹,展靳抬起头,便看到了窗外飘落的雪,旁边江臣遇还低着头,沉浸在一道数学题中。   展靳的腿碰了碰江臣遇的腿,江臣遇霎时间抬起头,展靳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江臣遇隐晦的瞥了他一眼,又四周看了看,“啧”了声,把手放了上去。   上个课,还要牵手,这么会撒娇。   冰凉的手与展靳温热的掌心相触,带来一阵舒适。   展靳唇角勾了勾,从桌子里拿出了手机示意了一下,江臣遇方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他蓦地想把手抽出去,展靳又把他的手握紧了。   江臣遇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从桌子里拿出了手机。   【ZJ:看窗外。】   他抬头往窗外看了过去。   手里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ZJ:你的手好凉啊。】   【帮你暖暖。】   江臣遇低头在手机上敲字,展靳看得到他手机屏幕,但不凑近看不太清,只看到他指尖在键盘上挪动,良久,自己手机振了一下。   【江同学:想牵手就直说,又不是不给你牵。】   展靳低笑了声,瞥了眼江臣遇绯红的耳垂。   ……   没过多久,放了寒假。   去年的这个时候,江臣遇才出院不久,然后再过不久,就会碰到展靳,而今年的两人从放假便一直在一起,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不过睡的是两间房。   客房里属于江臣遇的物品越来越多,衣柜都挂上了衣服。   除夕夜,窗外天色一片黑沉,住宅区一扇扇的窗户亮着灯,客厅的餐桌上摆上了吃的,门口门铃声响起,江臣遇放下筷子。   展靳起身道他去开门,门一打开,门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一身黑色棉服加上口罩,手里还提着餐盒,活像来送外卖的。   “靳哥,你吃了没?我妈让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江臣遇坐在凳子上。   这回是谁?展靳他爸?还是他妈又回来了?   江臣遇把展靳全家的人都想了一回,在脚步声传来时,他站起了身,随后,听到了秦瑞的声音。   “冷死我了操,唉,给我喝口水……”   江臣遇面无表情的坐了下去,并且坐姿十分嚣张,双手抱胸,下巴轻挑的看着门口。   “我操,江哥你也在?”秦瑞一个大退步的动作。   “补习。”江臣遇面无波澜的说。   几分钟后,三人围坐在桌边,秦瑞带来的吃的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秦瑞他妈喜欢展靳,懂礼貌、有涵养、成绩好又懂事的,秦瑞和他在一起玩,他的事他家也知道些,他妈逢年过节都惦记着点展靳。   过年送点吃的都是常有的事,秦瑞头一回,在除夕夜这晚,从展靳家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端着桌上的水喝了口,总觉着自己成了那不速之客,来的不是时候,他都跟他妈说了,今天不宜来送东西。   秦瑞道:“对了,靳哥,你上次写的那套题还留着没?给我看看。”   “在书包里。”展靳起了身。   书包放在沙发上,两个书包并排放在一起,看起来有种诡异的亲近,江臣遇走过去,不着痕迹的把自己书包往旁边踢了踢,又若无其事的坐在沙发上。   展靳给秦瑞拿了那套题,秦瑞拿了东西塞进包便走,一点也不多留,到了门口,他往里面看了看,塞了两个碟片到展靳手里。   “我专程找人帮我留的,适合男人看的恐怖片。”他挤眉弄眼低声道,“那人保证了,绝对吓人,特爷们儿的人都会被吓到,以后多在我妈面前帮我说说话,这个,就当新年礼物,送你了。”   展靳看了眼手上光碟,光碟没有刻东西,只有一个编号,看着不怎么正规,他嗤笑了声,“我用得着这个?赶紧滚吧你。”   送走了秦瑞,他拿着光碟回到了房间,随手把光碟扔在了茶几上。   “那是什么?”江臣遇问。   展靳:“恐怖片,秦瑞送的,你想看的话……家里放碟片的应该还能用。”   江臣遇“哦”了声,不太感兴趣的收回眼,“快吃吧,菜都快凉了。”   今晚除夕夜,补课是江臣遇用来搪塞秦瑞的借口,两人自是不补习的,吃过饭后,江臣遇洗了澡,从卫生间里出来。   展靳才收拾完客厅,提着垃圾袋下楼扔了个垃圾,“你困了先睡,我去洗个澡。”   “哦。”江臣遇擦着头发在客厅沙发上坐在,端着水杯抿了口,看到桌上的碟片。   展靳已经拿着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他往卫生间门口看了眼,又看了眼碟片。   如果他先把碟片看了,那等会有什么恐怖画面,就吓不着他了。   黑灯瞎火,小男朋友要是吓得往他怀里钻……   啧。   谁干这缺德事儿。   他又端着水杯抿了口水。   “砰”,江臣遇把水杯放在桌上,几分钟后,电视机开启,碟片被吞了进去,开始运转,江臣遇坐回了沙发,捞过旁边的抱枕放在了腿上。   学习压力太大,总该解解压。   电视上出现了昏暗的画面,画面晃悠了几下,对准了一张床,昏黄的光线下,床上的人四肢被红色的丝绸捆在了四个床脚,气息奄奄,接着,绑匪出现了,拿着刀威胁着床上的人。   这是一部国外的恐怖片。   配乐让人感到很紧张,江臣遇捏着抱枕,看着绑匪联系床上人的家人,威胁他们拿钱,结果绑票的家人对他漠不关心。   撕票吗?按照一般套路,这种前期角色死了之后一般都会变成鬼,将这一片闹得不得安宁。   江臣遇屏住呼吸。   绑匪对绑票说了他家人不愿意救他的事,刀子都架在绑票脖子上了,接着,画面一转,绑匪突然道他脸长得还不错。   江臣遇:“?”   绑票衣服怎么破了?   怎么亲上了?   嗯嗯嗯?   画面拍摄得很有冲击性。   江臣遇愣愣的看着,还未反应过来,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他大惊失色。   我!操!   回过神的江臣遇拿着遥控器想要关掉电视,结果操作失误,电视里的声音放大,回荡在了客厅里,脚步声接近,他手一抖,遥控器摔在了沙发上。 第30章 戒烟   “f**k!”   影片中的绑匪被咬了耳朵,骂了一句脏话,响彻了客厅。   江臣遇此时此刻的心情,正如这句脏话。   脚步声停下了。   展靳拿毛巾擦着头发的手顿住,一滴微凉的水砸进了脖子里,顺着后颈往下流淌,他把毛巾扯下来,搭在了脖子上,看向沙发上坐着的背影。   那耳朵红成了血色,耳朵的主人背影僵直,头都没敢转过来。   电视机开着,展靳越过江臣遇的肩膀,看到了上面播放的东西。   影片中明暗连接的光线,暧昧的声音,逐步走向露骨的画面,皆在诉说着这部影片讲的是什么。   隔了好几秒,江臣遇才摸索着去拿遥控器,抬起遥控器的手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颤抖。   “按这儿。”   身后一道温热的体温袭来,还裹挟着沐浴露的淡香,刚洗过澡的体温要高些,展靳的掌心握在了他冰凉的手背上,引导着他将音量键调小了。   “男朋友,你好嚣张啊。”低沉的嗓音贴着他的耳朵,震得他耳垂跟过电了一般的酥麻。   “我……”江臣遇张口,嗓子哑得不像话,他掩饰性的咳了两声,“我、我没想看的……”   “哦——”展靳道,“因为饥渴难耐,所以憋不住了吗?”   江臣遇:“……”   展靳在沙发上坐下,端着桌上半杯水抿了口,看到桌上的光碟少了一盘。   秦瑞这家伙……   江臣遇:“唉……”   展靳:“嗯?”   “那我喝过的。”   “不能喝?”   “……能。”   展靳把杯子放了回去,江臣遇也突然口渴得想喝水,但桌上那杯水展靳刚碰过,他不想显得跟那什么饥渴得不行一样。   他舔舔嘴唇,把想喝水的冲动压抑了下去,瞥了眼旁边的展靳,展靳把遥控器拿走了,调小了音量,却没有关电视的意思,坦坦荡荡得仿佛电视上只是在播放着什么普通的电视剧。   展靳:“你喜欢这种?”   江臣遇一下跟点燃的炮竹似的,“谁喜欢这种了!你说这是恐怖片,谁知道是、是这种东西!”   展靳:“不喜欢,你还看了这么久?”   江臣遇:“……我学英语,不行?”   展靳轻笑,“行。”   展靳坐姿随意懒散,半湿的头发搭在眉梢,面上正经得跟学什么知识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是在看这种东西。   江臣遇没敢往电视上看。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学习,加上展靳给他补习英语时的印象深刻,碟片里的外语即便不看字幕,江臣遇也能理解个大概,高频率出现的单词单一且匮乏,便更好理解了。   展靳坐在沙发上,感受着旁边“小直男”的坐立不安,没说话,也没特意的去看他,只用余光瞥上两眼。   这反应,似乎不像是反感的样子。   他指尖轻轻在遥控器上轻触。   他一直以为,江臣遇对这方面很抵抗,也接受无能,上次提起这方面,他脸色唰的一下便白了,而这次看到真刀实枪了,反应反而不一样。   “关了吧。”眼见越来越露骨,江臣遇坐不住了,“没什么好看的。”   “你看过吗?”   “什么?”   “你之前说,你看过这方面的片子,看的是什么样儿的?”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展靳眸光专注的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灯光在他眼底留下一抹光,深邃的眼眸似有星辰般,温润而静谧,而平静的表面下却是翻腾着危险的气息。   他很轻的弯了下唇,“了解一下你的喜好。”   江臣遇:“……”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没有挨着坐,在展靳问出那句话之后,江臣遇火急火燎,坐立难安,眼神都没往电视上去一下,紧接着,展靳又出声问:“不看字幕的话,听得懂吗?”   江臣遇:“……”操!   他被展靳的话挑起了火气,往电视屏幕上瞄了眼,随即烫着般收回了视线,剧情已经逐步往成人化进展,那点声响听得人面红耳赤。   “没什么好看的,不就那么回事。”他偏过头,耳根通红,话里话外都透着很有经验的意思。   “哦?”展靳轻言浅笑的问,“恶心吗?”   江臣遇静默了片刻,在展靳以为这个问题得不到回答的时候,又听他说,之前看过一些,感觉挺不适应的,生理和心理都不太能接受。   这是认真思考过后给出的答案。展靳一细问,发现小直男看过的那些,还都挺重口猎奇,他忽而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似乎和江臣遇的认知存在着一些误会。   他以为江臣遇是恐同的直,江臣遇也以为自己是恐同的直。   而这中间,存在着一个信息误差。   两人间没了说话声,弥漫着一种令人直发慌的气氛,展靳听着身侧的呼吸声或浅或深,控制片刻,又会发沉打颤。   “你不会想吗?”展靳突然问。   江臣遇:“……想什么?”   “做。”展靳低沉的嗓音缓慢,咬字清晰而又发沉,“和我。”   江臣遇不会蠢到问他做什么,他睫毛颤了颤,坐直了身,小天鹅似的梗着脖子,没有说话。展靳也没有追问,扯了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发梢的水,窸窣的动静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过了会儿,沙发往下陷了陷,江臣遇换了个姿势坐着。   展靳侧头往旁边看过去,和江臣遇看向他的眼神对上,这眼神看起来,怎么都不清白。   江臣遇躲闪了两下,避开了眼,展靳还在看着他,隔了几秒,他又转过头,看了回来。   目光在空中交织在一起,犹如千万条的丝线绕了一圈又一圈,纠缠不清,空气中沾上了分不那么单纯的意味。   温度在上升,心跳在加快,夜色放大了人的贪欲,展靳的掌心按在沙发上,试探性的触碰到了身旁人的指尖,那指尖往回蜷缩了一下,又舒展开,抵住了他的手指。   两只手缓慢的靠近,你来我往的试探,似一齐往危险的边缘而去,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两只手交叠地压在了一起,嘴唇也贴在了一块,唇齿纠葛,交缠的舌头若隐若现,吻中参杂着浓厚的欲色,亲得越发的用力,呼吸沉闷而紊乱,分不清是谁的。   展靳亲得很重,江臣遇有些招架不住,衣摆变得皱巴巴的,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哼哧哼哧的喘着气。   依旧和之前每一次兑换的奖项一样,却又不一样,这次完事后,江臣遇还没回过神,那挡住了灯光的厚重阴影又压了上来,亲吻着他的脸颊,至他的耳垂,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江臣遇侧过脸,闷哼了声,未下去的火气又遍布了全身,直烫到了心尖上。   他耳边甚至听不清电视里的动静,全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展靳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扫过他的脸,他迷蒙的睁开眼看向了展靳,展靳将颈间搭着的毛巾抽下来,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重新吻了下来,唇间喟叹了声,“还行吗?”   嗓音低哑得让人心脏发颤。   江臣遇骤然发狠的勾着他脖子,往他嘴上咬去。   当领奖的地方调转的时候,展靳感觉到江臣遇还是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太急切,或重或轻的亲着他的唇,若即若离几下过后,舌尖深入他的唇缝湿吻,在他纠缠上来时又从他嘴中褪去。   犹如玩着追逐游戏般,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战术愈发的娴熟,亲得江臣遇毫无招架之力,放松了下来。   展靳慢条斯理的,实际上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有耐心,只是一贯的自制力在眼下发挥了它的作用。   他看着江臣遇的耳垂红到了脸颊上,有些难为情的偏过头,这模样,太招人,男朋友长着一张冷厉霸气的脸,头狼似的气场,在某些方面,却有着很大的反差。   例如,性格里意外柔软的一面,例如偶尔坦率的可爱,猝不及防的说出情话还不自知。   又比如……皮肤很容易红。   江臣遇忽而短暂而急促的闷哼了声,随即捂住唇,发红的眼尾看向了他。   展靳垂着眼,素来温和的面庞如一头觉醒的雄狮,侵占着对方的领域,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轻轻的勾了一下唇,举手投足皆透着侵略性。   “多叫两声听听。”展靳说,“别忍着。”   江臣遇声音沙哑道:“我……我这是嗓子痒……”   他面上恍惚,展靳告诉他,直男也会有感觉,这很正常。   展靳没说,直男会有感觉,但是一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真的吗?”江臣遇湿润的黑眸看向他,眸中有些不聚焦,显得很好欺负。   展靳都有些不忍心了,他果断道说:“真的。”   很容易害羞,但会嘴硬,而且很好骗。   ……可爱死了。   操。   不做人了。   今晚全是一场意外,他家里什么也没备着,事到临头,他也不可能下去买东西,只能用江臣遇的,可是不够。   气氛愈演愈烈,江臣遇干涩的喉结滚动,才知道展靳平静的表面下也没那么平静。   他看到展靳脖子上的青筋鼓动,亲吻他额头鼻尖时,发烫的呼吸扫过他的眼睛,五指插入半湿的头发,往后面顺去,咬着牙,咬肌动了两下,被欲色染红了眼尾。   “妈的。”他罕见的听到了向来自持冷静的展靳骂了脏话,“靳不去。”   江臣遇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许久过后,客厅声息渐停,很安静,没有尴尬,只带着点温存的气息。   江臣遇随手捞过一件T恤套上,穿上之后才发现是展靳的,又懒得脱了,双目无神的趴在沙发的抱枕上,空调被盖在了他的腰上,衣服衣摆没扯平,有些皱,隐约可见后腰腰窝处的指印。   展靳端着水从厨房过来,“喝吗?”   江臣遇接了,灌了两口,游神似的看着展靳站在茶几边上喝水,他仰着头,喉结上附着着一层薄薄的汗,没穿上衣的背脊也布着细密的汗水,还有不明出处的红痕。   他套着的宽松裤子和江臣遇身上的衣服是一套的,柔软的布料贴着身,江臣遇知道里面没穿东西。   他看着展靳修长的手指,不禁脸一烫,两人没做到最后,但江臣遇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把被子往上面抓了抓。   展靳拎起地上的衣服,又捡起地上纸团,或许擦过江臣遇后腰,或许擦过江臣遇的腿根。   他看了眼江臣遇,江臣遇在盯着他的手瞧,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被他发现又转过了头,把后脑勺对着了他。   “要去洗澡吗?”他问。   江臣遇:“……等会,几点了?”   展靳找了一下,没找着手机,看了眼挂着的钟,道快十二点了,江臣遇“哦”了声,没了下文。   “我去洗澡了。”   “哦。”   客厅有些乱,手机都不知道掉到了哪个角落,距离零点还有一段距离,展靳从卫生间里出来,去洗澡之前没看到的手机这会儿放在了桌上,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了。   阳台的门半开,窗帘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江臣遇在阳台抽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出来,展靳看了他一眼,又回头进了客厅,拿了件外套出来让他穿上,两人无言的在阳台吹着风,猩红的烟头忽明忽暗。   烟雾被风吹过来,展靳咳了两声,江臣遇挥手散了散烟,然后掐了烟,有些许深沉地看向了夜空。   跨年夜的零点,窗外黑夜绚烂的烟花炸开,窗帘飘飘荡荡。   展靳手搭在护栏上,倾身附在江臣遇耳边,道了声:“新年快乐,小鱼儿。”   与此同时,江臣遇低声说:“展靳,以后我戒烟。”   他们面对着面,烟花照亮了彼此的脸,此时此刻,他们在对方的眼里,是彩色的。   零点一过,两人的手机都响了起来。   江臣遇的手机是唐宝卷打来的电话,展靳的手机是秦瑞发来的新年祝福,他回了消息,两人聊了几句。   【秦瑞:恐怖片看了没?怎么样?】   【展靳:你没看?】   【秦瑞:没啊,老板说稀罕货,到货我就给你拿来了,够意思吧。】   【展靳:[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你在干什么?”江臣遇打完电话,看到展靳的聊天页面一排的红包记录。   展靳把手机给他看了眼。   江臣遇看到了秦瑞的备注。   “……”   虽然后来是挺舒服的,但是他永远忘不掉开始那一刻的被架在火上烤的尴尬。   他面无表情收回眼,寻思着厨房里哪把刀锋利一点。   展靳瞥了眼江臣遇略带杀气的眸子,觉得年后秦瑞可能会有点危险。   他点开了江臣遇的消息框。   手机震了一下,江臣遇低头一看,是展靳发来的红包。   备注:男朋友专属。 第31章 喜欢我吗   在阳台待得久了,身体暖意散去,便有些冷,两人从外面进了客厅,身体裹挟着冷意,到了将睡时,展靳往自己房间走去,江臣遇跟在他身后,闷头往前走。   展靳在门口停下,拽住还在往前走的江臣遇,江臣遇一脸神游天外的抬起头。   “一个人睡冷吗?”展靳问他。   江臣遇:“不冷。”   “江同学。”展靳直白道,“缺不缺人给你暖被窝?”   江臣遇:“……”   从外面裹挟进来的冷气迅速散去,他往门里看了眼,嗓子干涩道:“客房有空调……”   也不是不行。   “哦。”展靳也没坚持,今晚摸到了他的底,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逗逗他而已。   今晚真一起睡。   他等会就该下一趟楼了。   开荤了和一直忍着,还是不同的,虽然这次开荤只尝了个味儿,没吃到嘴,也正因为如此,越过那条线,便会更难继续忍着。   有了第一次,往后便会有无数次。   人的自制力是会一降再降的。   “去睡吧,晚安。”他松开了江臣遇的手腕。   江臣遇嘴唇微动,展靳抬起手,捂住他的唇,低声道:“去睡,不然,今天晚上就别睡了。”   那张脸上露在外面的眸子瞪圆了。   展靳看着江臣遇着急忙慌的背影,进门时还撞到了门框,“砰”的一声,动静不小。   他在外乐了好一阵,拿出手机给江臣遇发消息。   【ZJ:没事?】   【江同学:没事!!】   片刻后,江臣遇又发来两条消息。   【秦瑞他知道?】   【你和他说了?】   这是被阳台冷风吹得回过神了,展靳靠在门边打字,【说什么了?】   那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两分多钟,消失了,紧接着,一条语音发过来。   “就我们的事儿。”语速快而简短。   【没说。】   【但他,应该知道。】   消息发出去不到半分钟,隔壁房门唰的被拉开,江臣遇炮弹似的冲出来,看到展靳又刹住脚步,破了声,“他知道!?”   展靳拿着手机,侧头看着他,“啊,我没和他说过,他看出来的。”   “那他……”   展靳道今天的事是个意外,秦瑞不知情,这碟片他也没看。   江臣遇愣愣的“哦”了声,“那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展靳轻笑,没想到江臣遇第一反应是这个,心底有些暖,有人惦记着,放在心里的感觉,挺好的。   细想第一次在江臣遇身上体会到这种情绪,是他手扭的那次。   谁会因为别人一句“手疼”,大半夜的傻乎乎骑上半个小时的自行车,跑到人家家里来。   那会两人关系还有些紧张。   展靳手臂越过江臣遇肩头,将他揽到了怀里,抱着抚了抚他的后背,拥抱带着点安抚性的干燥温暖,“他知道没关系,别人知道也没关系——江臣遇,我在乎的东西没那么多。”   江臣遇低着头,鼻尖抵在他肩膀上,轻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透着安心又令人舒缓的气息。   “要不是怕你害羞。”展靳语调又散漫下来,“我明天就能给秦瑞送喜糖。”   江臣遇:“……”   “啪哒”,房门重新关上。   展靳把人哄回去,给秦瑞发消息。   【这段时间你最好别来我这儿。】   秦瑞还没睡,发了个“?”过来。   【展靳:家里人记仇。】   【秦瑞:靠,有对象了不起啊!谁稀罕!!!】   寒冬的雪未化,路边绿化带些许的绿意从白茫茫中冒出头,春节后没两天,是江臣遇的生日,展靳之前问过一次,记性好,一直记着。   反倒江臣遇自己忘了。   天还没亮,展靳打开房门,听到外面有声音,客厅没有开灯,光线暗淡,阳台外的风吹进来,背英语单词的声音自阳台传过来。   一道穿着单薄的身影站在阳台上,手中拿着晾衣架,鬼鬼祟祟的把盆里的东西挂上去,四角内裤迎风飘扬。   展靳走到阳台门口,看了一阵,也没见他转过头,他出声问:“你在干什么?”   江臣遇吓得一哆嗦,“我操!”   展靳抬头看了眼他的内裤,昨晚江臣遇的内裤已经洗了,都是男人,大早上起来洗内裤,总不能是尿床了。   “我昨天的没洗。”江臣遇绷着脸解释道。   “哦。”展靳看着他,一哂,“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江同学,你急什么。”   江臣遇睨了他一眼:“谁急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展靳倚在阳台门上,宽松的衣领口往右边下滑,刚睡醒的神色慵懒,他掀了掀眼,“哦……我急,急死我了都。”   江臣遇:“……”这人,怎么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   那天晚上放在桌上的碟片,展靳不知道江臣遇放在了哪儿,展靳第二天起来,桌上已经没了踪影,那天展靳问起,江臣遇一脸漫不经心的说“丢了吧”。   这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丢能丢到哪去,家里还能进贼了不成。   估计是丢到男朋友住的客房里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机会重见天日。   江臣遇生日,展靳提前准备了,春节这阵,很多地方都还没开门营业,能去的地方不多,没料到的是江臣遇起早贪黑,为的是埋头苦读。   展靳给他讲数学题,讲了两遍,江臣遇都没怎么听明白,间接性厌学症犯了,不学了,在旁边一边犯困,一边给写试卷的展靳计时。   晚上六点,外面天色已沉。   展靳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他定做的蛋糕,他看了江臣遇一眼,走出了门外,“……好的,谢谢。”   房间里江臣遇打着哈欠走出来了,“谁的电话?”   “先不学了,去换个衣服。”他道,“出去走走。”   江臣遇手搭在后颈,睡眼惺忪的看了过来,“去哪?”   “江同学。”展靳问,“想看烟花吗?”   积雪堆在路边,路上车流都比年前少了很多,出行的人不多,这一片不禁烟花,有一片江边空地很适合。   天冷,没多少人愿意在晚上出门,江边空荡荡的,地上还有不知道哪天留下的一些烟花碎片没清理干净,展靳和江臣遇提了一袋子的烟花,花样种类繁多。   江臣遇不玩儿,嫌幼稚,在一旁石阶找了个地方坐下,展靳点了一个烟花,坐在了他旁边,烟花似喷水池般涌了出来。   橙黄色的光照在江臣遇的脸上,江臣遇说不玩,看得却是认真。   展靳:“以前玩过吗?”   “小时候没这种。”江臣遇道。   展靳问他小时候玩的是什么样的,江臣遇目光在他袋子里一盒东西上停留了一下,别开脸,道:“小时候也不玩。”   展靳看了眼袋子。   仙女棒啊。   他也没戳破江臣遇:“嗯,从小就酷。”   “你呢?”江臣遇问。   展靳小时候也不玩烟花,他喜欢看人玩。   江臣遇问为什么。   “嗯……”展靳沉吟道,“小时候我一个堂弟,衣服被炸破了,被他妈抽了一星期,我有阴影。”   实际上只是嫌费劲儿,展靳从小没什么同龄人玩,他要学的东西多,这种专休息的日子,基本上只看别人跑来跑去的玩,对烟花不太感兴趣。   放第二盒烟花时,江臣遇“啧”了声,把展靳手里打火机拿过去,“我来吧。”   江臣遇嫌幼稚归嫌幼稚,身体一刻也不耽搁的跃跃欲试,大半袋子烟花都被他放完了,玩得挺起劲儿,展靳悄无声息的起了身。   他什么时候走的,江臣遇都不知道。   “展靳?”江臣遇站在空地上。   他找了一圈,急了,低低骂了声脏话,想起身上还有手机,摸了摸兜,兜里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看到备注时,他松了口气,“你去哪了?”   “江同学,喜欢看烟花吗?”展靳再次问了出门前相似的话。   江臣遇愣了愣,“不是在看吗?”   “转过身。”   江边,展靳对着电话那头低声道,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他弯下腰,找到了烟花的引线。   有些事,喜不喜欢,嫌不嫌麻烦,那要看为的什么。   “嘭”——   天空中一阵响,烟花在空中炸开,落入了江臣遇的瞳孔中,他拿着手机,抬起头,烟花的光落在他脸上,接连几声响。   电话未曾挂断,江臣遇的视线从烟花上挪开,看向了江边那一道被烟花照亮的身影上。   “展……和你……喜欢……”   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被烟花声掩盖,展靳听不太清,他把烟花都点上,挂了电话,朝江臣遇走过去,江臣遇脚跟往后挪了一下,也朝他走了过去。   三筒烟花放完,周围再安静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展靳问。   江臣遇:“和你看烟花的话,是喜欢的。”   展靳:“……”   真是……   直白得有些猝不及防。   突如其来又很符合他这性子。   “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什么?”   黑夜里,展靳看着他发亮的眸子,倾身,在他耳边道:“生日快乐,江小鱼。”   “回家拆生日礼物吧。”   江臣遇耳边似又有一朵烟花炸开。   -   “咔嗒”,客厅的灯打开,出去时的空调没关,室内很暖和,展靳脱下了外套,往客厅里走去,江臣遇外套都没脱,坐在沙发上拆他的礼物,先看了眼外面的包装,打开一看,看到了一叠资料和试卷,手在空中一顿。   江臣遇抱着资料,绷着脸看向了展靳。   展靳感觉男朋友的厌学症在此刻攀爬到了顶峰,还参杂着几分怨气。   “不喜欢?”   “喜欢。”   “你说违心话,我不信。”   “……”   展靳笑了,“在这下面。”   盒子最底下放着一个小方盒,生日礼物是一块手表,很简洁的款式,价格不便宜,不过展靳估计江臣遇不太关注,看不出来,他道:“以后你看时间会方便点。”   江臣遇摸着表盘,压着嘴角,把表递给他,“你帮我带上吧。”   带上了手表,展靳去冰箱里把蛋糕拿出来了,关了灯,点上了蜡烛,火红的烛火印在展靳温润的面庞,江臣遇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他微微侧过头,似笑非笑道:“今晚可以尽情的许愿哦。”   烛火下眸子里的神色暧昧不清。   江臣遇慌忙收回眼,看向了蛋糕,又是一顿,蛋糕上立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翻糖小人,小人的脸颊上有三道红痕,手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这是展靳第一次碰见他,以及在学校碰见他时的模样。   江臣遇心尖滚烫,许了愿,吹了蜡烛,客厅的灯重新亮起,那翻糖小人被展靳拿到了他手边,和展靳去年生日时的翻糖小人出自同一个风格,这Q版小人黑色的豆豆眼都透着一股子不屑的劲儿,正好能凑一对。   蛋糕切开,江臣遇拿着叉子吃了口蛋糕,皱眉道了声“好甜”。   “是吗?”展靳凑上前,含住了他手中的叉子。   展靳的气息喷洒在他指尖,江臣遇僵着一动不动。   下垂的眼帘掀着往上看,展靳道:“是有点儿,那别吃太多,容易腻。”   “哦。”江臣遇咬着叉子,感觉又不是太甜了。   蛋糕最终被两人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放进了冰箱,展靳先去洗的澡,让江臣遇去房间里等他。   江臣遇舔舔唇,也没问等他做什么,“哦”了声。   他坐在书桌前,翻看了两眼书,又坐不住的转悠。   心焦如焚。   浴室里热气未散,展靳随手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直接将浴巾裹在了腰间。   出去发现江臣遇蹲在冰箱前,旁边放了几罐的果酒,不知道喝了多少,他走过去,江臣遇转过头,脸都是涨红的。   展靳垂眸看着他,哼笑了声,“喝酒壮胆呢?你想干嘛啊?江同学。”   发梢的水顺着他的胸膛流淌而下,没入了腹肌末尾的浴巾中,肌肉线条肌理分明,冷白的肤色衬得浴巾多了分欲色,犹抱琵琶半遮面。   江臣遇迟钝的眨了眨眼,倏地站起来,耳根都红了,“我、我去洗澡。”   卫生间里还残留着展靳用过的味道,江臣遇三两下脱了衣服,仰着脸站在了花洒下。   客厅,展靳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   每一个都空了,少说喝了有五罐。   不知道小直男想了什么,展靳是想干点什么,但没有完全表露,江臣遇似乎也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什么,心知肚明。   那就……不藏了。   片刻后。   “江臣遇。”展靳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里面水声停下,“你衣服忘拿了。”   “……哦。”   脚步声接近,展靳犹如伺机而动狩猎的大灰狼,站在门口守株待兔,猎物小白兔无知无觉的打开了那扇暗藏危机的门。   门开一条缝,便再无了合上的可能。   “展……展靳……”   浴室里热气腾腾,水雾飘散,镜子蒙了一层雾,展靳扣着江臣遇的手腕挤进了浴室,江臣遇后退了两步,两人鼻尖抵着鼻尖,粗沉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江臣遇眼尾泛着醉意的潮红,透过雾气,朦朦胧胧的看着展靳的脸。   “我好看吗?”展靳低沉的声音带上了分性感的哑。   江臣遇嗓子干涩的滚动喉结,“好、好看。”   “哪好看?”   “都好看。”   喝得微醺的人意外的坦然。   “喜欢我吗?”展靳突然想逗逗他。   江臣遇严肃的绷着唇角,弧度很小的点了下头。   展靳莞尔:“有多喜欢?”   没问上两句,江臣遇脸红得不成样,似是被问得不耐烦了,他勾着展靳的脖子,咬上了他的嘴唇,急切的探出了舌尖,亲得多了,江臣遇也不是一开始只会傻傻等他来的毛头小子了。   但急躁是一点没减少。   展靳诚然也燥,动作却还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只是压着人亲时,亲得很狠,很用力,他一边亲着人,手一边往浴室里的柜子探去。   江臣遇后退着,背脊贴到了冰凉的瓷砖,浑身冷得颤栗,展靳扯下了浴巾,塞着垫在了他身后。   柜门打开,他的手摸索到了里面的新买的东西,外面的那层包装已经拆了。   不过片刻,白色的浴巾掉落在赤足的脚踝边上,皱巴巴的拧成了一块。   江臣遇也不冷了,只觉着热。   蒙着水雾的镜面若隐若现的两道人影浮现,浴室里的温度逐步上升。   ……   冰箱里没吃完的蛋糕还是拿出来用了,厚厚的敷着,蛋糕上的樱桃被展靳吃了,发梢的水滴在了江臣遇的锁骨上,他抬起头,弯着唇,猩红的舌尖舔过唇角纯白的奶油,道:“好甜啊。”   江臣遇手背抵在唇上,皮肤泛上了潮红。 第32章 空调坏了   两人从浴室,再到了客厅,一路上都留下了他们的痕迹,地板上水迹和暧昧的白痕混在了一起,沙发旁边的地毯滴落了奶油。   这晚,展靳吃蛋糕吃了大半宿,江臣遇吃别的吃了大半宿,奶油在皮肤上化开,难免油腻,洗起来费劲儿。江臣遇洗澡时困得一头栽在了展靳的肩膀上,砸得展靳锁骨一疼,他摸了摸他额头。   男朋友这脑门坚硬程度还是不错的,这么摔都没摔醒,还睡得昏昏沉沉。   翌日早,拉着窗帘的房间光线昏暗,江臣遇睁开眼,便觉头疼,他摸了摸额头,昨晚的记忆回笼,身体逐渐复苏,腰间沉甸甸的。   柔软的被褥上,展靳的手臂搭在他腰上,呼吸沉缓,江臣遇躺了会儿,缓慢的从床上爬起身,还没完全爬起来,搭在他腰上的手便收了力,将他又卷了下去。   “去哪?”展靳鼻尖抵着他后颈。   “你醒着的?”江臣遇开口,嗓子比发烧的人哑得还要厉害,还有点疼。   “刚醒,哪不舒服?”   “没……”   “昨晚你一直说腰疼,让我给你按按。”展靳半睁开眼,“还疼吗?”   他昨晚一晚上没怎么睡,江臣遇人睡着了,还会撩人呢,不给他按就哼哼。   “我腰不疼。”江臣遇腰是有点酸疼,但语气很硬气,“就是喝了点酒,头有点疼。”   “哦——头是你昨晚往我身上砸的。”展靳拉下被子,他没穿上衣,指尖在锁骨留下红印的那一处轻点了一下,“罪证。”   江臣遇:“……”   两人醒来的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不早了,客厅还残留着一地昨晚的罪证,浴室里的空气早已散去,但心里有鬼的人总觉还有味道。   卫生间灯没开,光有些暗,也能看清。   展靳穿着一条运动裤,站在洗漱台边上刷牙,旁边江臣遇把睡衣换下来,弯腰时扯到了,闷不吭声的把到嘴的那声闷哼咽了下去。   他瞥了眼镜子,顿住,看了眼身上的红星点点,摸了摸,不疼也不痒。   展靳吐出嘴里的漱口水,洗了把脸,看着江臣遇低头研究着身上的红点,前面还好,不多。   “在看什么?”展靳问。   江臣遇:“好像过敏了。”   “……过敏?”展靳笑了声,靠在洗手台上,让江臣遇过来些。   “怎么……”   展靳按着他的脑袋,到自己的肩膀上,偏头抵着他耳朵道:“亲一下。”   江臣遇:“……啧。”   一大早的就这么粘人。   他低头在展靳肩头亲了亲。   “不是这么亲……”展靳含住他耳尖,教他该怎么亲。   江臣遇耳朵都被亲红了,瞥了他一眼,还是照做了,而后,便看到了展靳的皮肤上出现了和自己一样的“过敏”印子。   江臣遇:“……”   “江同学。”展靳手搭在洗漱台上,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抬眸看向镜子里那片布满痕迹的背脊,“这不是过敏,这叫吻痕。”   在人恼羞成怒之前,展靳松开了他,先出去了,留他一人消化会儿。   展靳走出卫生间没两秒,身后传出一句难以置信的脏话,“靠!小基佬,你他妈是变态吗!?”   “是啊,专睡小直男。”展靳勾了下唇角,说,“你不就,喜欢我变态?”   江臣遇:“……”   *   寒假能够放松的空隙没几天,开学之前,展靳和江臣遇回了江臣遇那一趟,收拾他放在那破旧楼房里的翻糖小人。   这片小区似还是什么都没变,又变了一些,从前江臣遇撞过的那电线杆旁边的路灯修好了,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也更多了。   “待会儿你在楼下等我吧。”江臣遇道。   展靳:“怕我看见不该看的?”   江臣遇:“……我是不想你爬那破楼梯。”   “江同学,你男朋友没那么体虚。”展靳又补了一句,“你不是很清楚——”   “我操!”江臣遇往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大白天的,在外面呢。”   “外面怎么了?我就是跟你打啵,别人也管不着。”展靳哼笑了声。   江臣遇燥得搓了一下脸。   一声“哎呦”传来,江臣遇倏地站直了身,他们前面走着的一个老太太袋子掉了,里面的苹果往坡下滚,那老太太江臣遇认识,住他们那一层的。   他们把苹果帮忙捡了起来,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眯着一双老花眼,“是小江吧,哎呦,这么久没见了,人都精神咯!”   老太太问起他上哪去了,这么久没回来,江臣遇看了展靳一眼,还没答话,又听老太太说,“小潘那孩子,也真是的,大过年的跟他妈吵架,人都被他气进医院了。”   展靳给装苹果的袋子打结的动作一顿。   听老太太说,年夜饭那晚上,潘云熙他家吵了很大的动静,潘云熙打开门时,他妈倒在地上,身体直抽搐,送到医院,检查出来是脑溢血。   原剧情中,这个剧情应该在高二那年的暑假,潘云熙被他妈发现性向,母子二人吵架,导致了他母亲的病发,之后便是他去赚钱,碰到了那富二代。   如今大多都变了,这个剧情却仍旧是发生了。   展靳把装苹果的袋子递给了老太太。   “你怎么想的?”展靳和江臣遇往楼道里走去。   两人间气氛不如一开始那般的轻松。   “我……”   这件事有点突然,带给江臣遇的意外更多。   他看了展靳两眼,犹豫着开口解释道:“小时候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被我爸打死了,虽然现在……都变了,我对他从来没有那种心思,你别多想,我就是……”   “我明白。”展靳道,“你想帮,可以帮。”   他不希望江臣遇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但是,江臣遇。”他顿了两秒,道,“你不欠他什么,要给自己留点余地,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知道。”江臣遇轻声道。   楼层里不知道哪一户人家打麻将的声音传出,分外热闹。   两人到了江臣遇家门口,江臣遇把钥匙插进锁孔,隔壁的门便开了,门里潘云熙走出来,白皙的面庞透着脆弱,他没想到会碰到他们,愣了一下,而后脸色冷了下来。   “站在门口干什么?”他身后的门内走出一道身影。   展靳视线在那人脸上停留了一瞬。   熟人——展嘉辉。   展嘉辉俊朗的面庞怔了怔,随即扬起笑,“哥,真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哥?   江臣遇看向了展靳,他认出来,这是之前潘云熙给他发的照片里的那个少年。   展靳温润的眸底散发着些冷意,看着他意味不明的哼笑了声,展嘉辉脸上装模作样的笑维持不下去,唇角抽搐了两下,看了眼江臣遇,“这是你朋友?”   两人间暗流涌动,气氛有些许的微妙。   展靳掀了掀眼帘,“上次没挨够?”   ……   房间太久没回来,空气中透着一股灰尘的气味,展靳打开窗户,窗外冷风吹进来,他靠在窗边。   “找到了,走吧。”江臣遇从房间里出来。   展靳:“没别的要拿的了?”   “嗯。”他欲言又止的看向了展靳,“他为什么……叫你哥?”   “我爸现任的儿子。”展靳也没想瞒着他。   江臣遇“哦”了声,两秒后,“操,那不是恶心人呢!?”   他捏着翻糖小人,绷着唇角,眸中充满戾气的往外冲,展靳拽住他的手腕,“干嘛去?”   江臣遇臭着脸没说话。   展靳唇角没绷住,不禁笑了起来。   “靠,我刚那是没反应过来。”江臣遇烦躁道。   展靳:“给我撑腰?”   “嗯。”江臣遇道,“我是你男朋友,我不给你撑腰给谁撑腰?”   “逗你玩呢。”展靳道,“我都没把他放心上……好安心啊,男朋友。”   江臣遇抿了抿嘴。   展靳:“这里没人。”   江臣遇抬眸。   展靳问:“可以亲嘴了吗?”   江臣遇:“……”   他窜了红脸,“啧”了声道:“你想亲就亲,还问什么?”   “哦。”展靳说,“那我下回,不问了。”   这小插曲没太影响到展靳,一切剧情的进展都变了,这种变化,未尝不是好的。   短暂的寒假结束,高三最后一学期迎来的开学,开春的天气还是很冷,天冷天热都容易犯困,到了这时,学生的紧迫感都提了上来。   A班差生不多,连江臣遇这个后进生的成绩都提了上来。   教室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一天一天的在减少,紧张的学习中,有人还憋着劲儿闹事。   三月底,最近展靳的手机消息多了很多,晚上一起补习,江臣遇都能偶尔听到他手机震动,展靳随意的看了眼,之后便把手机调成静音。   周一的中午,教室门口聚集了几个男生,似是起了摩擦,展靳走到那边,听到他们是在为了学委的事。   先前和学委早恋的隔壁班那男生,在这学期开学之后,隔三差五的来找学委,今天他们班那几个男生不让他进了。   “靳哥。”一人叫了他一声。   展靳平时不太多管闲事,不过处理这些事上,在同学里一向有谱,震得住场子。   展靳站在门口,“有什么事,等高考之后再来说……”   对面男生打断了他的话,“有你什么事儿?”   他“呸”了声,“妈的死同性恋,天天装什么好……”   展靳肩膀被人从后面撞开了,江臣遇把那人压在了墙上,“嘴巴放干净点。”   那人丢了面儿,不甘示弱的动了手,两人打了起来,有人拉架被误伤,又有人参与了进去,回廊上霎时间变得喧闹而混乱,动静大到同一楼层别的班探头出来看。   沉闷的学习生涯,一点火星子便能燃起燎原之火。   “想干嘛?啊?你们想干嘛!?”教导主任拍了拍桌子,吼着对面站成两拨的男生,个个脸上多多少少的挂彩。   “是他先动的手。”早恋男同学指着江臣遇说。   江臣遇揣着兜,板着脸站在那儿,A班几个男生同仇敌忾的瞪着那无耻的男生,道是他先来缠着他们班的学委。   “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对面班主任道。   老吴这会到了,对面班主任便逮着老吴道:“这学生也太暴躁了,去年就因为打架休了学,今年又要重来一次吗?”   老吴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高三了,没多久就高考了,要是有个好歹,影响的那是一辈子。”   “他缠着我们班学委,不算影响到学委吗?”展靳问。   “他造谣我,恶意中伤我,不算影响我吗?”展靳道,“陈老师,都是高三生,您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学生,就区别对待。”   “他恶意中伤你什么了?”那班主任摸不着头脑的问。   展靳重述了一遍他当时说的话。   “你本来就是——”   “你有证据吗?”展靳直直看向他,语气温和,却无端给人压力。   那人嘴唇微动,说不出话了。   最终这事以那闹事的记了一个过收尾,最先动手的江臣遇写检讨,剩余的乌合之众被流放回了教室。   “我操!”错过一场大戏的秦瑞转过头,语气非常不甘心,“你们打起来了?靠,我居然不在!”   展靳:“又不是什么颁奖活动,你还挺稀罕。”   秦瑞表示有难同当。   “那行。”展靳从江臣遇手底下把草稿本抽了出来,“你江哥得写检讨,你来?”   江臣遇抬头看向他。   秦瑞推辞道:“这我不擅长啊。”   展靳哼笑了声,把草稿放回了江臣遇的桌上,江臣遇又拿着笔低头继续写。   “早看出那小子对你怀恨在心了。”秦瑞道有几次展靳帮学委搬作业,那小子眼神刀子都往他身上飞。   展靳回想了一下,“是吗?没注意。”   江臣遇在边上一直没出声。   展靳和秦瑞聊了两句,秦瑞把头转回去了,展靳扫了眼江臣遇的草稿纸,“记仇呢?”   草稿纸上一笔一划都很使劲儿。   “我……不该动手的。”他反思道,“对不起。”   展靳:“真这么想?”   江臣遇沉着脸沉默了会,“还想揍他一顿。”   刚才没发挥好。   “想什么时候套人麻袋,说一声。”展靳说,“我给你兜着。”   江臣遇:“……”   当天夜里,展靳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哥,清明节爸要带我们去祭拜爷爷了,你去吗?】   聊天软件的好友申请被他关闭了,从前段时间起,他收到了不少好友申请,其中参杂着“变态”、“死基佬”之类的字眼。   ——有人在一些班级学校群里匿名提过他,没有直接提名字,但描述的程度能够让人猜得出是谁。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展靳很熟悉。   “又有消息吗?”江臣遇看向了他。   “嗯。”展靳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垃圾短信。”   江臣遇往桌上的手机扫了眼。   清明假期那几天,天气不太好,雾蒙蒙的天下着小雨。   展靳一早出了门,江臣遇坐在桌边,总觉有些心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太安静了,他端着水杯四处转悠,这时,手机响了一声,他立马拿起来看了眼。   【秦瑞:江哥,在吗?】   秦瑞一般没事很少会来找他闲聊,他问秦瑞什么事。   【秦瑞:我有一个事,不知道要不要说。】   江臣遇不喜欢这磨磨蹭蹭的劲儿。   【江臣遇:憋着】   同一时间。   【秦瑞:和靳哥有关的。】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江臣遇:说。】   【秦瑞:靳哥应该不会和你说,最近有人到处说他的事儿……】   墓地,阴沉的天空衬托得这一片阴森森的,展靳举着黑伞,一步步往阶梯上走去,走至某一层的阶梯,看向那一排某个墓碑前的一家三口。   展嘉辉率先看到了他,转头和那对夫妻说了声,走了过来,“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展嘉辉的鼻子是鹰钩鼻,他爸和他妈都不是这种鼻形。   展靳勾了下唇,“你叫我,我得来啊。”   展嘉辉忽而有些瘆得慌。   “爸。”展靳看向了他身后的男人。   他爸让展嘉辉先去继续扫墓,鹰般威严的眼神审视着他,及其给人压力,“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传闻。”   他说了这句话,便没了下文,这是他一贯的习惯,让人自行理解。   “爸。”展靳没有接他的话,递出了手上的纸袋,“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那对母子在看着他们。   他爸疑虑地打开了纸袋,眉头慢慢紧皱,手也跟着细微的颤抖,几分钟后,一张纸掉落在了地上,上面是一张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轮廓和鼻子同展嘉辉一模一样。   那张纸掉落在地上,被雨水打湿。   以及他父亲十八年前出过一次意外后,无法再生育的检查——这是上次他母亲带给他的。   而展嘉辉的出生在那之后。   在他母亲给了他这份检查后,展靳便有意的去查了查,查到了那个男人。   当初不知道这对母子如何瞒天过海,谎言终究是一场美丽的泡沫。   漫天纸张飞扬,展靳撑着黑伞转过身,看到了气喘吁吁跑上阶梯的江臣遇,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   他张着嘴,喘着气,仰头看着上面的展靳。   -   出租车内,两人坐在后座,窗户被雨打湿,朦胧了窗外的景色,展靳靠在车座上,偏头看向窗外,指尖轻触到了江臣遇的手背,这回那只手没有避嫌,整只手将他的手握住,握得很紧,这手比他的还凉。   前面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对上一双凶狠的眸子,不敢再多看。   这年头,同性恋都这么嚣张了。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展靳抽了抽手,被江臣遇握得更紧,他提醒了一句,江臣遇才回过神似的松开了他。   下了车,展靳撑起伞,和江臣遇一起往公寓里走去。   “你怎么去那了?”展靳走进电梯。   “秦瑞……咳。”江臣遇紧急刹车,“那什么,散步。”   展靳抿了下唇角,“……哦,你散步,还挺特别。”   进了房间,展靳把伞放在门口,突然听到江臣遇说:“你手机,给我看看。”   “查岗啊?”展靳猜到他应该都知道了,把手机递给了他。   江臣遇紧绷着脸把手机接过来,跟在展靳身后出了电梯,看到了好友申请里的那些字眼,展靳已经删了些,那些是后来懒得删的。   江臣遇越看,脸越臭,心里恐怕在挨个记上记仇本。   “别看了。”展靳掌心扣住手机,“男朋友在这儿呢,看我。”   江臣遇抬起头,想问什么,又没问出来,难得他会有这么纠结顾虑的时候,展靳把墓地和家里的事儿和他说了,不过加工了些料,在这个故事里,他成了被抛弃没人要孤苦无依的小可怜。   江臣遇磕磕巴巴的安慰了他两句,把自己安慰得不会说了,一把把展靳抓进怀里,张开手抱住了他肩膀,“没事,以后有我呢。”   展靳抱着他的腰,“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江臣遇认真地点了点头,“有我陪着你,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展靳眸中染上了惺忪的笑意,“好。”   没过多久,展靳恢复了常态,两人一如往常的看书写题,到了晚上,各自回房间。   门口传来敲门声,展靳前去开了门。   “我房间里的空调……好像坏掉了。”江臣遇穿着睡衣,洗过的头发搭在额间。   “坏了?”   “嗯。”   展靳去了他房间里。   空调遥控器对着空调开不了了,不知道哪出了问题,展靳拿了条凳子垫着,踩上凳子,大致的看了会儿,余光见旁边的插头掉了,挂在了后面不太明显的地方。   江臣遇抱着枕头站在他身后,紧紧攥住枕头,“是坏了吗?”   “嗯。”展靳面不改色收回眼,“是坏了,今晚睡我房间吧。”   江臣遇红着耳垂“哦”了声。 第33章 你很特别   四月已经不算很冷,晚上即便不开空调,盖上厚被子也是绰绰有余了,两人都似选择性失忆了般,进了展靳的房间。   展靳的床很大,两个人躺上去,各睡一头都能井水不犯河水。   最后这一段时间的冲刺,学习起来不能松劲儿,复习得很晚,这个点外面都没几扇窗户还透着光。   江臣遇抱着枕头放在了展靳床头一边,躺了上去。   “我关灯了。”展靳在床边坐下,床往下陷了进去。   江臣遇:“嗯。”   灯光暗了下去,房间有一瞬的漆黑看不见东西,展靳掀开被子躺进去,被窝里很暖和,除了呼吸声,不太能感觉另一边还躺着个人。   “中间漏风了。”展靳说。   “哦。”江臣遇往他这边凑了凑。   夜深人静的,身体挪动和床发出的摩擦声都带着旖旎的气氛,两人的手臂挨上,隔着一层衣物,展靳感觉到江臣遇手臂上的温度还是挺高的。   “你冷吗?”展靳手搭在了江臣遇的手臂上。   江臣遇手握成拳,笔直躺着:“不、不冷。”   “我有点冷。”展靳在被子里勾着他的手指。   江臣遇哼哼的喘着气,“那你靠着我点儿。”   展靳侧身,手臂搭在了他身上,“江同学,电费不便宜了,省点电吧。”   “什么?”   “我是说,我抱着你睡,行吗?”   “……哦!”   “哦是行,还是不行?”   良久,床垫颤动了几下,江臣遇翻了个身,抱住了展靳的腰身,“行了吧?”   腰间搂着他的手臂有些僵硬,不太熟练,动作很轻,展靳半阖着眼,在黑暗里,能隐约看见江臣遇闭着的眼帘睫毛轻颤,能明显感觉出他有在紧张。   “不够。”展靳说,“还冷。”   江臣遇又抱紧了些,展靳还是说不够,他的手臂从虚虚的搭在展靳腰上,到紧紧搂住,“行了吗?还冷?”   展靳压着笑音“嗯”了声,揽过江臣遇的肩膀,“不冷了。”   他哪看不出来,江臣遇今晚还是担心他会不高兴,特意来陪他,安慰的方式也很笨拙。   笨拙得可爱。   黑夜里,展靳轻声呢喃了一句,“空调要是天天坏就好了。”   江臣遇反应了两秒,迅速升温的面颊被夜色模糊。   “……天气太热的话,也不行啊。”展靳又喃喃道。   感觉到抱着他腰的那只手无意识的开始揪着他衣摆,一紧一松的来回抓,手的主人不吭声的装睡,这装睡装着,也就真睡过去了。   这段时间太累,江臣遇睡得很沉。   展靳低头,鼻尖碰了碰他头发,腰间抱着他的手无意识的安抚着拍了他两下。   “睡吧。”展靳低声道,“晚安。”   高三下学期学习任务重,连秦瑞临时抱佛脚派系的人都努力熬夜复习了,好几次靠在课桌上,一脸灵魂出窍整个人被掏空的模样。   课间的教室里,出去透风的学生不多,大家说话也有意的控制着音量。   “靳哥,昨天张哥讲的那道附加题你听懂了吗?”秦瑞撞了一下后桌转过头。   后桌江臣遇手肘撑在桌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后桌的桌子一晃,他身体往下栽去,展靳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他的脸,这一脑门栽课桌上,得疼上好几天。   展靳:“哪题?”   秦瑞:“……”   江臣遇没睡饱的皱着眉,一张脸格外的不耐烦。   秦瑞小声的指了指试卷的最后一题,展靳道他把步骤写上给他,秦瑞麻溜的把头转回去了,免得看见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他好歹是一个纯洁的少年。   江臣遇醒了,展靳把手收了回去,江臣遇揉了揉头发,看了前面的秦瑞一眼,低声道:“你……偷摸我脸干什么?”   “讲点道理,同桌。”展靳说,“是你脑袋栽我手里。”   江臣遇回味了下展靳这句话,“……摔就摔了,没事,又不疼。”   展靳哼笑着说:“我心疼。”   江臣遇倏地坐直了。   精神了。   江臣遇睡眠不足是常有的事,有时上着课,江臣遇都会眯过去一小会儿,越是到后来,学习氛围压力越大,弥漫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息。   江臣遇挺累的,一天能吃大半盒的戒烟糖,他没喊过累,他觉着展靳比他更累,不仅自己复习,还要背上他这个包袱,只是展靳从没表现出分毫,江臣遇也没提过这种话。   江臣遇骨子里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对自己狠得下,有一个目标在前面吊着,他就能跟头驴似的闷头往前走,展靳就是吊着他的那根胡萝卜,犹如指路的路标。   他脑子也不笨,很多问题展靳说过一次,他就能记住,展靳也算是明白老吴说他初中成绩不错时的心情了。   学习进度很紧,时间也压缩得很紧,紧到两人都没什么旁的心思,偶尔有一点,亲个嘴洗个澡的功夫,展靳从浴室里出来,江臣遇已经趴床上睡着了。   强压环境对旁人来说或许是难以承受的压力,对展靳而言却是习以为常,自小的家里教育模式深入骨髓,儿时根深蒂固的习惯伴随着他长大,抗压能力很强。   他除却一点睡眠不足的累,每天复习整理资料也没时间去想别的,对不在意的人,更是不怎么关注。   黑板上数字一天天减少。   高三过了一模,又是二模……写不完的试卷,做不完的题。   从春入了夏。   “大家先停一下啊。”老吴背着手站在教室门口,“等会下去拍个毕业照!没清醒的去洗把脸,拍精神点,别以后回看的时候看着跟梦游一样。”   班上响起一阵哄笑声。   在班上的组织下,同学逐一下了楼,展靳靠在扶梯上,在楼梯口划着手机,身后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   “收敛点儿啊。”老吴从他身后走过来,“看到要没收的。”   “那您能装没看见吗?”展靳把手机塞进兜里。   “你小子……”老吴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收他手机,“在这干什么,秦瑞老早下去了。”   展靳:“我没等他——”   回廊尽头,江臣遇发梢沾着水走了出来,展靳手从兜里拿出来抬了一下,江臣遇视线在老吴身上停留了片刻,脚步微顿,还是往这边走了过来。   老吴见他俩关系倒是好,展靳性子成熟稳重,和江臣遇在一起时,身上难得的带着点这个年纪有的少年气,他道展靳是他带过最优秀的一个学生,“你爸那边这两天来问过你的情况,我不知道你家那边是个什么事,你爸对你不满意归你爸,你自己知道自己……”   他的话被江臣遇打断,江臣遇不满道:“他都这么优秀了他爸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吴看向神色不悦的江臣遇,展靳在一边反倒没什么反应,还笑了声,他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说江臣遇的事儿。   老吴也笑了笑,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看法,这最后关头,不要受到影响,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说。”   “没什么事。”展靳说,“他的看法我不在意,也没被影响。”   “那就好。”老吴也不多说,转而又让江臣遇稳稳心态,问他考哪所学校有没有打算。   江臣遇看了展靳眼,老吴便也看向了展靳,“我问你,你看他做什么?”   “没打算。”江臣遇抿着唇迅速收回眼。   老吴:“你现在这个成绩,可以选择的还是很多的……”   班上老吴最放心的是展靳,最不放心的是江臣遇,江臣遇是他们班唯一的一个复读生,也是唯一一个成绩进步那么大的学生。   一路絮絮叨叨到了拍照的地方。   嬩T玺A   班上乱糟糟的,还在组织列队。   “靳哥!江哥!这儿!”秦瑞从女生堆里起了身,朝他们挥了挥手。   展靳一笑,突然抓住了江臣遇的手腕,拉着他往那边走去,江臣遇面上空白了一瞬,风声自耳边刮过,展靳牵着他的手,走进了熙攘的人群中。   少年肆意妄为的发梢跃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回过头的眸子盛着温柔笑意。   江臣遇仿佛在做一场盛大的美梦。   梦里的每一张脸都变得模糊,唯有展靳那张挂着笑的面庞清晰的印在了他的眼底,他侧过头,看向展靳的侧脸,展靳余光瞥见,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   大家身上穿着最朴素的蓝白校服,青春洋溢,摄影师喊了声,他们纷纷往相机看了过去。   展靳和江臣遇并肩站在一起,肩头碰着肩头。   队列之中,两人的手隐秘的十指紧扣。   相机“咔擦”一声声响,记录下了班级的每一张面孔,熟悉的、不熟悉的、教导主任、体育老师、老吴、秦瑞……还有他们底下牵着便没再松开的手。   三年的高中生涯迎来了尾声。   高考前放了假,高考前夜,老吴在群里逐一嘱咐大家要带的东西,以及不要吃重口的东西,重复的说了好几遍,当晚,展靳把自己和江臣遇备考的东西都收拾好。   两人睡得很早,第二天江臣遇惊醒,推着展靳道要迟到了,展靳一摸手机,才四点钟,“定了闹钟,别紧张。”   “做噩梦了?”展靳坐起来。   江臣遇长舒一口气,抓了把头发,道梦见他们睡过头,进不去考场,他躺床上,“你继续睡吧,我酝酿会儿。”   展靳摸了摸他脸,手搭在了他腰上,没多久,听到了他绵长的呼吸声,睡得比他还快。   六点,展靳定的闹钟还没响,身体的生物钟已经先苏醒了,他先起了床,到了点才把江臣遇叫醒。   两人打车到了考场,考场外的一段距离堵了车,场外人满为患,展靳和江臣遇不在同一个考场,到了考场,展靳发觉江臣遇反而沉下了气。   他们在场外碰到了老吴,老吴送了几个学生过来,见着他们,给他们道了声加油考。   两人往考场内走去,分散去往考场地点时,江臣遇没动,看着展靳,嘴唇微动。   展靳思索两秒,张开手笑道:“男朋友,沾沾学霸光环吗?”   江臣遇吸了口气,上前很重的抱了他一下。   “展靳,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考场内很安静,监考老师拆袋子,展靳坐在桌边拿出笔,想起江臣遇在他耳边说的这句话,不禁扬了扬唇。   这鼓励的话,挺特别。   特别可爱。   ——   高考结束之后,紧迫的学习氛围散去,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成绩出来,成绩没出来之前,人总惦记着。   展靳对自己发挥得怎么样有数,他惦记的是江臣遇的成绩。   高考结束之后的那几天,江臣遇累倒,睡得昏天暗地,展靳也没那么不做人,成绩出来前两天,秦瑞发消息来邀请他们一起去海上冲浪。   夏天最是玩水的好时候。   展靳回了句“再看吧”。   江臣遇回家了。   回了他自己那小破房间,唐宝卷跑去找他玩,他回去收拾去了,没好意思让小姑娘知道他住在男朋友家里。   直到成绩出来那天,跑了的男朋友都没回来。   展靳接到了老吴的祝贺电话。   他的成绩首创新高,考了全市第一。   挂了电话,展靳耳边似还有老吴那罕见的高昂声音,烟嗓硬生生的扯出了男高音,他那点高兴在老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渺小。   展靳打开电脑,点进了网站,转了许久,卡了好一阵才进去,老吴查了他的成绩,还没查江臣遇的。   点击查询,网站页面又转了许久,考生的成绩出来了。   展靳关上了电脑,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几秒后,他捞起桌上的手机,起身出了门。   乌烟瘴气的网吧中,江臣遇按着回车键的指尖逐渐加重,进不去网站,愈发的不耐烦,在分数加载出时,他接到了展靳的电话。   “在哪呢?”展靳问。   江臣遇看着电脑上的分数,眨了眨眼,道:“查分。”   “我问你在哪,不是在干嘛。”展靳放缓了语调,“我在你家门口,回来开个门?”   “嘟嘟嘟”……   手机那头传来了忙音,展靳靠在阳台上,看了眼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江臣遇拨回了电话,“我、我马上回来。”   这个“马上”,确实很快。   展靳接上电话没一分钟,看到了楼下急急忙忙的身影,江臣遇抬起头往楼上看,展靳摆了下手。   “展靳!”他放下了手里的电话,喊道,“我考上了!”   展靳也放下了手机,冲楼下喊道:“看到了!等着,我下来。”   他往楼下跑去,楼下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在三楼楼道拐角相遇,江臣遇一下扑了上来,展靳被他扑得一个趔趄。   在外江臣遇一直很注意,展靳没料到他会抱上来,还抱得很紧,抱完捧着他的脸,往他嘴上啃。   展靳:“等会儿……”   操。   展靳拽着他到了一个死角,亲了几口,两人急切跑过的气息未平,呼吸急促。   “我真考上了,我操!”江臣遇脸上扬着笑,凶狠的五官都软了下来。   江臣遇想考的大学和展靳考的在同一个城市,选的专业在那大学里也是拔尖儿的,他的分数够上了,分还超了。   对他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   高兴无可厚非,展靳也很高兴。   展靳领着人上了楼,他脸上还是兴奋的,展靳把他压在了床上,他脸上还是兴奋的,亲他、碰到他衣服时,江臣遇才回过神。   “等、等会儿……”   “江同学。”展靳膝盖抵在床上,扯着自己衣摆把衣服脱了下来,腹部的肌肉线条紧绷得很性感,“你考上了,我很为你高兴,但是教了你这么久,很辛苦啊……”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种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展靳手臂撑在床上,一手将额前的碎发向后抚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该交学费了。”   江臣遇茫然的抬起脸,兴奋神情还未褪去。   学费?展靳一开始没说啊,什么学费?   交学费为什么要脱他衣服?   “展靳……展靳,你等下……”江臣遇手肘撑着床往后面退去,短袖的扣子都被解开了。   展靳拽住他的脚踝,往前一扯。   江臣遇被亲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还……还没洗澡……”   展靳扯着他的手,勾住自己脖子,把他抱起来,“一起洗。”   闷热的天气,两人汗流浃背。   ……   这个澡从中午洗到了天黑。   房间天花板的风扇转着。   江臣遇丢了魂似的趴床上,展靳穿着运动裤四处转悠,背脊上留下了几道划痕,江臣遇的无神的眸子随着他的身影而转动。   “你东西都收拾了?”展靳看向了衣柜边上的箱子。   房间里好些东西都用纸箱子装上了。   江臣遇迟钝了会,才“嗯”的应了声,唐宝卷前天就回去了,他问:“你……缺不缺合租室友?”   “唔?”展靳喝了口水,放下水杯,指腹拭去唇角的水,“不缺。”   江臣遇抬了抬眼。   “缺个给我暖床的男朋友。”展靳慢悠悠道,“你要来应聘吗?”   “……要。”江臣遇脸闷在被子里说。   两人第二天上午才从这里离开,江臣遇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箱子,江臣遇把门锁了。   这次离开这里,也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下了楼,展靳提着箱子放上了出租车,坐上了后座,身后破败的风景越来越远,他手盖在了江臣遇的手上,江臣遇回握住了他的手。   ……   海边阳光刺眼,浪声一阵阵。   “哈?靳哥,你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虚伪。”秦瑞抱着冲浪板,戴着墨镜道,“啧啧,墙倒众人推啊,也不知道你爸怎么知道的,反正那小子没了这层身份,不知道平时得罪了多少人,什么人都冒出来爆他的事儿,那些狐朋狗友都看笑话呢。”   展靳喝了口可乐,“是吗?”   秦瑞:“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哇。”展靳面不改色道,“是吗?”   他把冰可乐递给了江臣遇,江臣遇捧着继续喝,秦瑞看了眼他俩,“你们早知道了?”   “我操?”秦瑞嚷嚷,“人性在哪里!节操在那里!兄弟情呢?”   展靳:“有美女,长腿,大胸。”   “哪儿?”秦瑞转过头。   展靳起了身,轻拍了下江臣遇的后脑勺,低声道:“走,教你冲浪去。”   江臣遇抱着冲浪板,面无表情地起了身。   秦瑞一个转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骂骂咧咧的正要跑上前,被一个姑娘拦住,她们游泳圈没气了,不知道怎么弄。   秦瑞往那边一看。   一堆漂亮姑娘。   到了晚上,秦瑞已经和那堆姑娘打成一团了,吃烧烤时,问展靳和江臣遇能不能叫上那堆姑娘一块儿,人多热闹,展靳和江臣遇也不介意,两个正在谈恋爱的也对姑娘不感兴趣。   一伙人玩得很晚,海边风大,展靳和江臣遇回了酒店。   “秦瑞他一直这样儿?”江臣遇和展靳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秦瑞和那些姑娘有说有笑,如鱼得水。   展靳:“你以为,谁都跟你男朋友一样洁身自好呢。”   “……你个小基佬,那肯定是跟男的扎堆。”江臣遇嘀咕道,“听说大学基佬很多,好看的基佬也很多。”   这会反应挺快啊。   “所以,你这么早就计划着要去大学找别的基佬了?”展靳睫毛上的水珠在路灯下折射出了光彩,黑眸看向了江臣遇。   江臣遇:“……你别胡说,我一个直男,找什么基佬。”   “直男啊……”展靳叹了声,“对啊,你一开始就不喜欢男的,大学漂亮姑娘应该挺多的吧,出去吃个饭,聚聚会,加个好友,天天聊聊……啧。”   “我……我这样儿的……”   “什么样啊?”   “没钱,脾气又差。”江臣遇臭着脸道,“除了你谁看得上我?”   “胡说。”展靳弹了一下他额头,“我男朋友长得帅,脾气又可爱,又会疼人,抢手啊……我跟女的比,完全没有优势……”   江臣遇握住他的手。   他哪有展靳说得那么好。   鲜少受到的夸赞,在展靳这儿一箩筐一箩筐的听,特顺耳,他摸着展靳的手,压着往上翘的唇角,故作风轻云淡道:“我又不喜欢那些女的,我也不喜欢男的,我就喜欢你,就跟你好,怕什么。”   展靳:“真的?”   江臣遇一口亲在他指尖,也没管这是在外面,“真的,别老瞎吃醋。”   “我没有安全感。”展靳垂着眼道。   交了个爱吃醋又黏人的男朋友,啧,麻烦。   江臣遇哼哼道:“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想我,我就跟你视频就是了。”   夜色朦胧了展靳上扬的唇角,“只视频啊?”   “那你还想……”他说着,话一顿。   展靳:“还想什么?”   江臣遇:“……”   这个问题,江臣遇晚上躺床上了都没能回答出来。   高三毕业后的假期,时间空出来了许多,每天每晚都能做,做很多次,翻来覆去的做。   出来玩,展靳自然也不会浪费这个机会,江臣遇也挺配合,挺喜欢,每次都喜欢和他亲嘴,舒服了亲,太舒服了也亲,偶尔展靳会逗他,故意不让他亲,看他着急,江臣遇亲不到,急了会咬人。   狼的气场,狗的性子。   什么都咬。   ……   “展靳!”江臣遇围着一块浴巾从浴室里跑出来,“你这样,我明天还怎么去玩儿!?”   他指着密密麻麻的吻痕斥责道。   展靳靠坐在床上,闻言,侧身用手支着脑袋,朝他身上看了过去,“穿着衣服玩。”   江臣遇捂着锁骨迟疑道:“穿衣服也会露出来吧?”   “不会。”展靳说,“脖子那块亲起来危险,我没亲。”   江臣遇身上竖起来的刺慢慢软化下去,犹豫道:“那……你也得穿。”   展靳:“嗯?”   江臣遇:“我一个人穿多奇怪。”   “哦,行。”展靳应了,意味深长道,“想让我穿衣服,可以。”   他扯下被子,仰起头,唇角微微勾起,语调散漫,欠欠儿的,“用一样的方式报复我啊。”   江臣遇:“……”   妈的。   他扯下了浴巾,扑上了床。   弹性很好的柔软床垫回弹了两下。   第二天两人出现在秦瑞面前时,都穿上了T恤,同款的白色,秦瑞给他们带了奶茶,他提着一袋子奶茶进了展靳他们的房间,这回没瞎嚷,只啧啧了两声,进门也没瞎看,目不斜视。   床上收拾好,没昨晚那么凌乱。   江臣遇被秦瑞那两声啧得浑身不自在。   展靳喝着奶茶,半耷拉着眼帘:“怎么?珍珠卡你嗓子眼了?”   秦瑞:“你们排挤我。”   展靳:“你奶茶加醋了?”   秦瑞:“没啊,谁奶茶还加醋啊。”   展靳:“闻着这么酸。”   秦瑞:“……”靠。   江臣遇把一件衣服扔给他。   一件白T。   “想了想,给你买了件兄弟装。”他脸色紧绷,这句话说得有点虚。   免得只有他俩穿白色太显眼。   “不是吧?”秦瑞震惊,“你们还要这么羞辱我,让我给你们打掩护!?”   江臣遇:“……你穿不穿?”   展靳:“不是你说我俩排挤你?”   秦瑞:“……”可恶。   最终秦瑞还是自愿被羞辱的穿上了那件衣服,打不过,就加入。   三人一路吃喝玩乐,拍了不少照,秦瑞把照片发进了群里,入了夜,回到酒店,江臣遇窝坐沙发上看照片,展靳端着从他身后身后走过,看到他把三人照截得只剩下他俩,然后保存做了桌面壁纸,还欣赏了好一会儿,看表情挺满意。   展靳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想要合照的话,我们可以单独拍。”   “我操!”江臣遇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下去。   江臣遇欲盖弥彰解释道:“我没……我就是觉得这张拍得不错。”   展靳绕过沙发,在他旁边坐下,“我看看。”   江臣遇把手机给他,展靳下巴搭在了他肩膀上,看着手机上冲浪的照片,“喜欢冲浪吗?”   “还行。”江臣遇说,片刻后,又低声道,“我不会的东西很多,你们玩的我都不会,都不懂。”   “你不会,我才好教你。”展靳说,“谁都是从不会,到会——”   他揉着江臣遇的耳垂,“以前你会接吻吗?”   江臣遇:“……”   展靳:“现在也很熟练了吧。”   他抓着江臣遇的手,碰到了自己衣领口,“你想学,我就可以教你……我也不是什么都会,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都是和你……”   江臣遇的耳朵攀上红蔓。   “江同学,我的意思是,你很特别。”   江臣遇侧过脸,灯光下,睫毛在鼻梁上留下一层柔软的阴影,他紧抿着唇,颤着睫毛,道:“展靳,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没喜欢过人,我就想对你好。”   “感觉怎么对你好都不够。”他盯着展靳的嘴唇,煞有其事的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了。”   他亲了展靳一口,“别瞎勾引我。”   展靳不禁乐了:“江同学,老实说,你是不是,就贪图我肉体?”   “闭嘴。”江臣遇又亲了他一口。   展靳按着他后脑勺。   亲着亲着,变了味儿。   少年时总是有许多不懂,互相陪伴,互相摸索,总会慢慢懂的,懵懵懂懂的开始,到成熟的以后,见证彼此的成长轨迹,亦是一种满足。   夜还很长,余生也是。 第34章 番外   “展靳……展靳……”   展靳在室友的呼唤声中醒来。   宿舍的床拉了帘子,光很暗,他昨天晚上忙作业,凌晨两点才睡,这会儿还有点困,展靳伸手拨开帘子,室友老张压着嗓音道:“你手机振了好一阵了,别不是什么要紧事,你看看。”   “谢谢。”展靳揉了下额角。   手机昨晚忘带上来了,这会儿还在底下的桌上。   他翻身下了床。   宿舍是八人宿舍,一个宿舍里面有四间房,两人一间,拉帘子除却展靳自身是个注重隐私的人这一原因,还有一个原因。   报到那天,江臣遇帮他把行李提上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那天江臣遇心情本来不太好,一张脸拉得跟上刑似的,见了他宿舍,又没事找事的说他跟别的男的同居,啃了他好几口,从嘴啃到了脖子根。直到老张胖乎乎的身影出现,江臣遇那点嚣张气焰才灭了个尽。   桌上的手机振着,是江臣遇弹来的视频电话。   大学开学之后,江臣遇便很忙,找了个兼职做,给自己赚学费,他有点存款,但存款消耗得也很快。   展靳给他介绍过一些兼职,那些兼职他都把过关,有谱儿。   他坐在凳子上接了电话,屏幕上出现了江臣遇的半张脸,光线很暗,看起来也是在宿舍。   “你才睡醒?”江臣遇问。   “是啊。”展靳道,“今天没课?”   “还没到点。”   “时间这么紧,还给我打电话呢。”   “你不是想我了。”江臣遇低声哼哼着道。   昨晚两人都聊天记录停留在展靳最后的那句“你好忙啊”,江臣遇聊着聊着睡着了,今早起来才看到,给展靳发了几条消息也没回,突然想得不行,给展靳弹了电话,还倒打一耙。   大学和高中不同,宛若从一个小池子里,跳到了另一个更大的池子里,更自由,也更复杂。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会加重人的不安感,高中那会儿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突然分隔两地,两人都有过一阵的不适应,到现在都慢慢走上了正轨。   展靳搭着眼帘,低笑了声,“啊,我想你了。”   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似有钩子般钻进了江臣遇的耳朵里,他舔了舔唇,“那什么……要不你再睡会儿去,电话就挂着吧。”   展靳把手机放在桌上的支架上,坐在凳子上,闭着眼回神,他仰着头,下颚线明晰,他睁开眼,对上江臣遇直愣愣的眼神,笑了,“好看吗?”   “我去洗把脸。”展靳乐道,“等会你慢慢看。”   江臣遇:“……”   展靳出去洗了把脸再回来,手里屏幕那头黑了,还能听到说话声,江臣遇旁边来了人,展靳拉开凳子坐下,听到那边的人问江臣遇这次篮球赛参不参加。   “我听你朋友说你篮球打的挺不错啊。”   “谁?”   “秦瑞啊,哦对了,这次篮球赛场地是在H大,咱们那替补把腿摔了,秦瑞让我来问问你去不去。”那人想起秦瑞的话,特意提了一下场地在H大的事。   秦瑞和江臣遇在一个学校,加入了篮球队。   江臣遇没拒绝,“……哪天?”   江臣遇在校独来独往,在系里更是出了名的高冷,和室友之间关系虽然和谐,也算不上熟络,那人还以为他会一口回绝,他说了日子,江臣遇道了声“行”。   手机窸窣的动静响了片刻,江臣遇的脸重新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看到展靳的瞬间,卡了一下。   “篮球赛?”展靳挑了下眉,被水沾湿的发梢搭在额间。   江臣遇:“我室友,篮球队的,卖他个面子。”   “哦。”展靳垂着眼想了会儿,“那个长得干干净净,嘴角有一颗痣,睡你对床的室友?”   江臣遇:“……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展靳:“因为开学的时候,你跟我说,他长得挺好看的。”   说那话的时候,语气还酸不溜秋的,这回从展靳嘴里提出来,让那句话又变了个味儿。   江臣遇:“……”   展靳一哂:“他面子挺大。”   “不是,你瞎想什么,我说他长得好看,还不是开学的时候你……你们gay之间不是有那什么雷达吗,你不都说他不是了,我跟他、我跟他清清白白!”江臣遇压着声音解释。   展靳:“清清白白,你急什么?”   “我哪急了!?”江臣遇急哄哄道。   展靳哼笑了声。   因为那一句话,江臣遇哄男朋友哄了半天。   “球赛你来看吗?”江臣遇状似不经意的问。   展靳说:“当然会去。”   “也不用准备什么水啊毛巾什么的,加加油就行。”江臣遇说。   展靳忍笑道:“好。”   这场篮球赛是两校之间的一场友谊赛,两所学校位于同一个市内,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每年都会组织一些活动交流,今年的篮球场地抽签抽到了展靳所在的H大。   H大的体育馆很大,当天,江臣遇他们学校的大巴到了H大,展靳混在篮球队里,个子高,模样清俊,气质出众,在里面鹤立鸡群。   大巴上一列的同学下车,秦瑞跳下车,给了展靳一个拥抱,“够意思吧。”   这话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谢了。”展靳回了句。   他松开了秦瑞,江臣遇站在秦瑞后面耷拉着眼帘。   瘦了。他张开手,“抱一下?”   江臣遇“啧”了声,从兜里拿出手,压着嘴角上前抱了他一下,夏季穿的衣服薄,展靳的指尖往上,搭在了他肩胛骨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又没怎么吃饭?”   “吃了。”   “多吃点,”展靳在他耳边道,“瘦了撞着疼。”   江臣遇反应了两秒。   我!操!   他耳根迅速的红了。   展靳若无其事的松开了他。   他这话在江臣遇耳边说的,除了他谁也没听着,秦瑞好奇的想问,对上江臣遇杀人的眼神又不敢问。   直到到了体育馆,临到要上场时,江臣遇看到展靳脱了外套,才忽而回过神,展靳不是后援。   两校之间的较量开始,两人站在了敌对的场地。   体育馆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声音很嘈杂,不习惯这种环境的人很容易会被影响,展靳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篮球是一项很消耗体力的运动,磕磕碰碰也很难避免,到了下半场,对面的球队换了江臣遇上来,他跃跃欲试的活动了身体。   展靳和篮球队队长打过球,关系不错,对方是他学长,拍了拍他肩膀,“你认识那人?”   展靳仰头喝了口水:“嗯。”   队长问他江臣遇球打得怎么样。   “很猛。”展靳说,“最好别被他盯上。”   展靳瞥了眼队长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感觉已经被盯上了。   那头,江臣遇活动着手腕,冷厉的眸子看着他们这边,展靳冲他弯唇一笑,江臣遇一顿,转过了脸,片刻后,又转了回来,直勾勾的看着他。   万众瞩目之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太久没碰着真人,视线都火花四溅。   篮球队长还想让展靳别放水,看两人这挑衅得火热,一下放了心,一拍展靳,雄心壮志道:“好好打。”   江臣遇球风正如展靳所说,很猛,带球过人的风都很锐利。   展靳给人的感觉温温柔柔,肌肉力道很足,球风进攻性很强,暴扣得篮板震荡不止,他的衣摆飞扬,勾勒得腰间劲瘦,场外气氛反响热烈。   中场休息。   江臣遇站在场边,听到有人说“拍到腹肌了”,他绷着唇角,看了眼那边,能感觉到展靳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比起高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学恋爱不再是早恋。   很多gay也不再遮遮掩掩自己的性向。   江臣遇扯着衣摆擦汗。   场外一片叫声,展靳往江臣遇那看了过去,江臣遇对上他的眼睛,动作一顿,把衣摆放下了,往场外扫了眼,汗流淌眼睛里有些涩得疼。   展靳从外套兜里拿出了手机。   【可以过去吗?】   他看向江臣遇,江臣遇心有灵犀的去找自己的手机,摸出来看了眼,往展靳那边走了过去。   展靳右手戴着灰色的腕带,还有一个没用,他让江臣遇把手给他,握着他的手,把另一个腕带戴在了他手上。   “别用衣服擦汗。”展靳说,“有细菌。”   江臣遇“哦”了声,摸了摸腕带,感觉场外有点吵。   展靳才想起来一般,道:“我的性向不是秘密,刚才……别人可能会误会。”   江臣遇心一跳,这才明白那吵闹声的含义,再往上望去时,心态不太一样了。   展靳:“介意吗?”   要开场了。   江臣遇回头看了眼,低声道:“不是误会,本来就是事实。”   展靳看着江臣遇小跑着回去了。   又顺拐了。   *   篮球赛球场上是对手,下了球场,两校友好相约烧烤摊,展靳很久没和江臣遇打过篮球了,这一场两人都没收着劲儿,打得畅快淋漓。   打得痛快了,消耗量大,吃得也多,一堆人的聚餐很热闹,餐桌上少不了酒,喝得高了,大家位置都混着坐了。   江臣遇打球很猛,下了球场,话又不多,他们聊着聊着,聊了他两句。   比起高中时,江臣遇脾气收了很多,展靳看得出来,他性子没变,还是硬,但和人说话,没了高中时一点即燃刺刺的劲儿,这种变化是不着痕迹,日积月累,一点点潜移默化的改变。   太久没看到他和别人相处的模样,乍一看,才会这么明显。   展靳偏头:“你在学校很受欢迎啊。”   江臣遇长得好看,军训期间便有点名声,一双眸子恹恹的,带点坏坏痞气的类型,挺招女孩子喜欢。   江臣遇:“你呢,我看你们学校表白墙上……”   展靳:“很关注我啊。”   江臣遇:“我关注我男朋友,有什么问题?”   “我有你了,没看别人。”展靳说。   江臣遇:“……”   “江同学,在校注意着点啊。”展靳玩笑道,“我有眼线呢。”   江臣遇握了一下没安全感的男朋友的手。   啧,真是甜蜜的负担。   “你们是高中同学啊?”   展靳旁边的学长突然转头问,把他男朋友底下握着他的手吓得一哆嗦,猛灌了一口啤酒,展靳失笑,“啊,对。”   学长道他们关系真好,“一般不在一个学校的朋友,久了都不怎么联系了。”   展靳:“不是。”   “什么?”   “不是朋友。”展靳慢悠悠道,“是情侣。”   江臣遇手里的酒杯“啪”的滑了下去,潮红的脸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自耳边这阵风吹的,他握了握展靳的手,砰砰乱跳的心便觉得,安定了。   ——   大二,展靳和江臣遇在外租了房子,附近有地铁,有早课也不用担心会迟到,两人一起置办家具,买床上用品,逛超市,恍若回到了高中亲密无间的那段日子。   比那时候更放肆得厉害,那会儿还有学习的事儿压着,现在事儿也不少,但没了从前那么紧迫,过得没羞没躁,江臣遇比之前也放得开了。   过年之前,展靳他妈回来了一趟,展靳先回了家,他妈给他带了不少东西,有些还在路上,带回来的都是一些轻便的,里面有两块围巾,一块是给江臣遇的。   对这第一次见面叫她妈的孩子印象深刻,见面问展靳怎么没带他一起回来,容女士坐在沙发上抽着烟,“那孩子挺有意思。”   “他还有事儿。”展靳道,江臣遇在那边的兼职还没结束。   容女士指了指旁边的袋子,“一些吃的,给秦瑞那孩子带的,你过两天给他带去吧。”   容女士对他一向是放养,能不能想起自己有个儿子,全凭心情,还能记着秦瑞已经是很不错了。   这是展靳和江臣遇一起过得第四个年,年后没多久,便是情人节。   展靳和江臣遇围上了他妈送的围巾,一起出去约个会,今晚的街道街边随处可见买鲜花卖气球的,展靳多看了两眼。   “家里沐浴露没了,等会回去的时候买一瓶吧。”展靳道。   “嗯。”江臣遇扯了他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展靳:“给我准备了惊喜?”   “我去买朵花。”江臣遇说。   展靳随口道:“买套吧。”   “……嗯?”江臣遇侧头看他。   展靳懒洋洋道:“买花不如买套实用。”   江臣遇:“……哦。”   展靳见他还真应了,不禁一笑。   街道上霓虹灯闪烁,一处繁华地,摊子上暖黄色的彩灯,一个个小灯泡闪烁,池子里的小金鱼摆着尾巴游着,摊主在旁边招呼客人,用还没鸡蛋大的网抓鱼,价格不贵,旁边好些情侣都在抓着玩。   江臣遇看了两眼,展靳问他玩不玩。   江臣遇看了几对情侣离开,低声对展靳说:“这不就跟抓娃娃套路一样,抓不着,坑钱。”   “玩个开心。”展靳拉着他过去。   展靳一次性买了十个,江臣遇屏住呼吸,蹲在旁边抓金鱼,抓了好几次没抓住,耐性没了,明显得暴躁了起来,似是下一秒就要砸摊子了,展靳按了按他头发。   “怎么还闹脾气了。”展靳好笑道,“我来试试。”   初中物理学过的折射,鱼所在的地方和视野看到的不一样,加上网小,金鱼又喜欢动,的确很难抓到。   所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江臣遇凑在他脸边上,瞥见他侧脸,展靳的神色很专注,唇边还擒着一丝笑,认真得很……很让人心动。   人似乎会反反复复的对另一个人的每一个瞬间感到心动。   “再看亲你了。”展靳头也没转的说,“别盯着我,没法专心了。”   “哦……哦!”江臣遇应得很大声。   片刻后,江臣遇心满意足提着装了两条小金鱼的塑料袋,离开了这个小摊子。   前面一对情侣腻腻歪歪的牵着手,肩膀靠着肩膀,走路都恨不得融为一体。   展靳:“羡慕呢?”   江臣遇扫了眼前面的情侣:“谈恋爱还是要保持点自我空间吧,久了容易腻。”   “哦。”展靳问,“那要牵手吗?”   “……要。”江臣遇把他手握住塞进了自己兜里。   “养鱼的话,得买个鱼缸。”   “嗯。”   “小鱼儿,你的崽崽,你得喂着。”   “……你能不能别说得我生的一样?”   “多喂点试试。”   “……”   两人的身影在街道上并肩齐行。   路边一家饭店中,一人看到他们的身影,忽而站起了身,对面的男人问他怎么了,他牵强着道没什么。   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低吼了一声,“潘云熙!”   路边,两个男人从饭店扭打在了出来,周围的人围在一块看着也不敢上前,其中一人被压在地上揍得抱着头,手被上面的人拉开,那张脸暴露在了空气中。   “老子给你花钱,你他妈情人节跟个老男人吃饭,真当老子吃素的……”   旁边的人上前去拉架,拉住了暴怒中的男人。   ……   今晚没买花,端了个鱼缸回来,鱼缸被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围巾掉在了门口,鞋子也横七竖八的放着,客厅的灯都还未开,两人从门口一路亲到了沙发。   江臣遇后腿踢到了沙发上,摔了下去,展靳扶了一下沙发的靠背,勾住了他后背,缓慢的自他下巴到下唇的吻了上去,江臣遇难耐的闷哼了声,指尖陷进了沙发的缝隙里,碰到了什么硬物,他微眯着的眼睛睁开,把那硬物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   “嗯?”玄幻处的灯光透了些过来,展靳细看了眼,“口红吗?”   江臣遇:“……”   逐步升温的空气似凝固了,他手臂抵着展靳的胸口,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你买口红干什么?”   展靳:“……?”一般人还真想不到这份上。   隔了几秒,江臣遇嗓音发颤,“你不会……”   展靳:“我没……”带女人回来过。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   “有什么奇怪的……爱好吧?”江臣遇迟疑又委婉的说。   展靳:“……哈?”   “比如那什么……”江臣遇眼神飘忽,神情恍惚,“擦擦口红。”   展靳都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了些什么。   “穿穿女装?”他说出了江臣遇那话的意思。   江臣遇:“……”   展靳哼笑了声。   他到底干了什么,让江臣遇觉得他能变态到这种程度。   他屈膝单腿抵在沙发上,指尖一勾衣领,舔了舔唇,“你很想看吗?”   玄幻的灯光自他身后照射,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夜里增添了一分旖旎,江臣遇喉结轻滚,“我没有!”   “真的吗?”   “没有!”他答得肯定。   “好吧。”展靳放下了手,似有些遗憾的模样。   江臣遇犹犹豫豫道:“你想穿的话……”   他咬咬牙,“也没有关系的,我都可以。”   展靳注视了他几秒,唇角轻轻抽了两下,没忍住,笑了起来,弓着腰差点被江臣遇这一出整软了。   江臣遇脸烧了起来。   “小江同学。”展靳捧着他脸亲了亲,指尖顺着江臣遇的手臂下滑,摸到了他手中的口红,“这应该,是我妈的……”   “我没那种癖好。”   他拧开了口红盖子,旋转出口红,掀开了江臣遇的衣摆,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之前教过你的单词,还记得吗?江同学。”   他垂着眼,温润的气场中又带着强势的掠夺性。   “要帮忙复习一下吗?”   江臣遇吸了口气。   “还记得吗?以前我都是怎么教你的。”展靳在他耳边问。   “展……”   白皙的皮肤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叫老师。”   “展靳……”   “错了。”   江臣遇脸红得厉害,想起一些看过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玩的叫那什么难以启齿的玩意儿。   啧,让他高兴一下好了。   “老、老公……”   江臣遇:“!?”   展靳:“……”   “你故意的?”展靳将额前头发拨开。   江臣遇:“……对。”   展靳:“再叫一声。”   江臣遇:“……”   绯色的口红以肌肤为画布作画,展靳低沉的嗓音低沉又性感,“Perfect。”   哪怕褪去少年时的莽撞,独属于彼此的冲动热情也未减半分,更多了分细水长流的余韵。   江臣遇泛红黑润的眸底印出了展靳的轮廓。   很久以前,他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考上一所好大学,有朋友,也有对象,生活过得有模有样。   那时候的未来,对他而言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而展靳出现在那,就是一束光。   江臣遇在下沉中抓住了那束光。 # 【现代】清纯男大学生穿书攻×霸道金主受 第35章 包养关系   晏渡睁开眼的时候,头疼欲裂,感觉有一只手搂着他的腰,还有往下走的趋势,他二话不说,反手擒住了那只手的手腕,抬起眼,看到镜子里的一张脸。   镜中的人一头黑色短发喷着发胶,发丝尽数往后梳去,显而易见的精心做过发型,将脸部利落的轮廓线条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一眼看去干净清俊。   但他身上的白衬衫有些皱,领口解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衣摆扎进了腰间,勾勒出了劲瘦的腰部线条,清冷感中又隐隐透着一丝欲,恍若勾人来采摘的小白花,透着欲语还休之意。   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熟悉来自于脸部五官的熟悉,陌生来自于……   这骚得欲盖弥彰的打扮不是他的风格。   “怎么了?头又疼了?”他身旁的男人开口问,“刚才是我没注意,弄疼你了。”   晏渡脑海里闪现了几个画面,他一手撑在洗手台上,一手还擒着男人的手没放。   “楼上有休息的房间,我带你上去歇歇吧。”男人的手还在抚摸他的手指揩油。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很容易感觉到这句话里具有的暗示性意味。   晏渡闭着眼缓了会,蹙眉扔开了男人的手,“不用了。”   有些不对劲。   身体有些热,嗓子也很干,嘴里还有点酒味儿,卫生间里隐隐能听到外面嘈杂热闹的声音,放着很嗨的音乐,还有起哄的人声。   晏渡的大脑昏昏沉沉,仿佛梦游一般的状态,似梦非梦。   “抽根烟缓缓?”男人也没坚持,递了根烟到他面前。   “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在外小孩都知道不要随便接陌生人的东西。   他再次的拒绝让男人的脸色变了变,嗤笑一声,“给你你就接着,厉总今晚恐怕顾不上你,有姜听寒在,你以为你算什么。”   厉总、姜听寒。   关键词的触发带来的熟悉感让晏渡霎时间豁然开朗。   姜听寒,小说《爱情攻心计》的主角,小说讲述的是一篇关于复仇的狗血故事。   昨晚睡前师妹发来论文让晏渡帮忙改改,他点开链接后,里面便是这篇小说。   巧的是,在这篇小说里面,有个炮灰角色,和晏渡重名,是主角姜听寒的大学室友,他嫉妒姜听寒,处处和他作对,家境贫寒,却自尊心强,攀比成性。   一个贪慕虚荣的无脑炮灰角色。   至于男人嘴里的厉总,这个称呼和姜听寒的名字挂上勾,便很好分辨是哪个厉总——小说里的反派,包养晏渡的金主。   也是主角姜听寒复仇的对象。   姜听寒的父亲曾是一家上市公司老总,因被人设套,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赔得倾家荡产,被人趁机收购吞并,母亲卷钱跑了,父亲扛不住催债压力跳楼自杀了。   开端奠基了主角身世悲惨的基调。   没有母亲的他被送往了孤儿院,在孤儿院成长到了17岁,在十七岁那年,因成绩优异被人资助,资助他的人,赫然是当年收购他父亲公司的富豪儿子。   他蓄意接近那富豪的儿子,发现那富豪对他毫无印象,不曾记得曾经逼迫得一家小公司老总跳楼,不曾记得害得一家人,妻离子散。   而他的儿子,住着豪宅,穿着最昂贵的衣服,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踩踏着千万人心血坐上王座。   姜听寒想起在孤儿院待了整整六年,受尽冷待折磨,无时不刻不在回想从前家庭和睦时的日子,后来认清事实,过去的美好便像是黄粱一梦,这种怀念扭曲成了一种恨意,在心里扎根。   这种恨意在发现对方待他如一只蚂蚁一般,在心底发酵得更厉害了,在知道富豪儿子喜欢男人,蓄意的计谋之下,让对方对他产生了好感,开始了复仇。   富豪儿子便是书里的反派——厉褚英。   晏渡撑着洗手台,低头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后脑勺应是撞到了哪,一阵钝痛,他脑海里碎片化的画面很快给了他答案。   外面在为一位富二代举办生日派对,几分钟前,“他”在派对上和洗手间里这旁边的男人眉来眼去的勾搭,喝了酒后,从他旁边路过时往他身上摔了下,没摔好,后脑勺磕到了桌角。   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一场勾搭也可以说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   “我也不是故意拿话刺你。”见他脸色微变,男人叼着烟笑了声,“小朋友懂点时务,拿乔过了就不可爱了。”   青年垂着眼站在镜子前,额角处有两缕黑发坠了下来,搭在泛红的眼尾微微往上翘的弧度处,清纯又妖冶的气质揉杂,勾得男人心底痒。   老总为什么都喜欢找大学生,因为在校的大学生,大多数都很单纯,容易被唬住,好把握好掌控,信奉什么真爱。   不过他眼前这个也是骚的,厉总一走,就按耐不住的勾搭人,他不过顺水推舟罢了,“放心,我总不会亏待了你。”   他看到面前的青年殷红的唇角弧度往上扬了扬,姿态没了方才的紧绷,侧过身,腰靠在了洗手台边上,“厉总给得多,你能给多少?十万?二十万?”   男人眯了眯眼,“一晚上十万?你还真敢开口,厉总一晚上给你这么多?”   “人不一样,价格不同嘛。”晏渡哂笑了声,“你这样的,我比较吃亏。”   男人脸色一变,“你他妈的……”   门外敲门声响起。   “文总,厉总找他小情儿呢,别他妈玩了!”   外面太吵,那人贴着门喊的,“姜听寒跟个女的喝酒呢,别触他霉头了。”   “温柔的你不要,偏偏喜欢粗暴的。”文总嘲讽道,“今晚好好拿屁股伺候去吧。”   他拉开卫生间的门出去了。   卫生间内只剩下了晏渡一人,晏渡低头捧着水泼在脸上,混沌的大脑清晰了些,他关了水龙头,看着自己的手,儿时在指关节留下的疤痕不见了,虎口处的一颗黑色的小痣却还是在那。   他按着虎口的位置,闭着眼,仰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头晕心跳也快得厉害。   缓了良久,晏渡双手撑着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尾和鼻尖有些红,看着又增添了分楚楚可怜的滋味儿,他抬手抹了抹。   操,是眼影。   从卫生间里出去,晏渡站在门口扫了眼,身后有人推了他一下,“愣着干什么?厉总找你呢,赶紧上去。”   从包厢里出去,耳边霎时间清静了不少,如一阵阵雷声褪去,往上一层是专程提供给客人的酒店房间。   他被推着出了门,进了电梯,按了楼层,送到了楼上的一扇门门口,送他上来的人把门打开,推着他进去,门“嘭”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很是迫不及待。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看不看得上被包养的人,主要还看金主态度,送完人,那人也留下来看戏,这也不是什么戏都能看的。   晏渡也想看看,这厉总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他揉了揉头发,在门口站了两秒,抬脚往里面走去,随后,便和房间里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房间的沙发上,一身正装的男人靠在沙发上,肩头披着黑西装外套,岔开着腿,坐姿分外霸道,丹凤眼透着几分睥睨的味儿,他皱着眉头扯了扯领带,面上略带着几分烦躁之意,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厉总——厉褚英,身为一个反派角色,脸长得也很反派,丹凤眼狭长,身上压迫感不用刻意的释放,都让人感到心惊胆寒。   不用特意的辨认,哪怕混在人群里,也能很轻易的从人群里看到他。   晏渡走了过去,才到他面前,男人挂了电话,眼神便落在了他脸上,不悦道:“让你在那坐着,瞎跑什么?”   “去了下厕所。”晏渡在他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   厉褚英道:“不知道说一声?”   唯有两人时,能更为清晰的感知到,他身上的压迫感无处不在的弥漫在这个空间里。   晏渡察觉出来,他这是憋着火气,在朝他撒火了,他垂头卷着自己沾湿了的衬衫袖口,“你不在。”   原著中的厉褚英为什么会包养晏渡,因为姜听寒在让厉褚英对他产生意思后,又似是而非的吊着他,忽远忽近,让人欲罢不能才是最受折磨。   厉褚英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把握掌控的,他自小被父亲当成继承人培养,数次的磨练,吃了不少苦头,要做一个家族的掌权人,光凭想是没用的,得有实力,否则一上位就能被底下人豆剖瓜分。   自幼的经历造就了厉褚英情感方面缺失和多疑的性子,最痛恨背叛。   他对背叛欺骗他的人毫不手软,书里的姜听寒纯纯是走在钢丝线上跳舞,稍有不慎,能摔个粉身碎骨。   但厉褚英也从不亏待跟着自己的人,义薄云天,贯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身为上位者,厉褚英在一段关系上,也习惯于别人臣服他,自己掌控主动权,包养晏渡是一个意外,有次他在姜听寒的学校,见姜听寒和别人走得很近,还挂了他的电话。   那时的晏渡凑上了前,钻了这个空子趁虚而入罢了。   那文总说让他今晚好好拿屁股伺候厉褚英,却不知道两人之间不过表面关系,手都没牵过。   厉褚英包养晏渡的第二天,他的助理明明白白的和晏渡说了,他只要在厉褚英需要的时候出现,适当在人前接触。   圈子里包养人的不在少数,厉褚英不屑那一套,对晏渡也没怎么放在眼里过。   一个年轻英俊,手段狠辣的掌权人,不是一般人能把握住的。   原著中的姜听寒能复仇成功,完全是利用了厉褚英对他的信任,他是在一次马场上碰见的厉褚英。   那会厉褚英的马受惊,姜听寒在那工作,拼尽全力的护住了他,住院了三个月,也获得了厉褚英的信任。   厉褚英一开始也不是没怀疑过他,只是那时凑巧的正好有他的死敌在,姜听寒便完美隐身了。   至于原身——“晏渡”抱有的心思很单纯,单纯到厉褚英一眼就能看透。   原身想挤进上流社会,被物欲横流迷了眼,胆大妄为到了厉褚英还在这场派对上,就敢勾搭人。   他知道厉褚英对自己没感情,亲都不和他亲,他迟早会被厉褚英抛弃,自作聪明的开始找下家,这样的角色,下场自是不怎么好。   ……   厉褚英没料到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人会回应他那句话,凤眼瞥向了晏渡。   湿透的袖子被卷到了小臂上,光滑的小臂肌肉紧实,晏渡脸上还有水珠,垂着眼的模样还是顺从的,细看却又是漫不经心的,似在走神。   厉褚英扯了扯领带,眯了下眼,“我给你钱让你来气我的?”   晏渡思及在包厢里看到的清秀男人给人倒了杯酒,有样学样,端着瓶子给厉褚英倒了杯酒,“第一次,不太熟练,厉总多包涵。”   他倾身过去,胸口的扣子在卫生间里崩了几颗,这会儿一往下低,衣服便往下坠了,大片的白,在暗光下白得晃眼。   “把衣服拉上去。”厉褚英道,“想勾引谁?”   “别人看不见。”晏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能勾引谁?”   话一说出口,他便觉出了这话里的暧昧,抬眸撞进厉褚英一双黑沉的眸子里,厉褚英没想到他都不加掩饰到这种地步了。   晏渡指尖夹着衣领,道:“厉总,我这是衣服扣子坏了。”   扣子不见了两颗,开叉到了胸膛,衣领微微往外掀开,锁骨更为清晰的展露在了厉褚英的眼底,他垂着眼,看了眼那衣领,又看了眼晏渡。   今天很大胆。   厉褚英起身去落地窗前打电话,让人送一套衬衫上来。   晏渡坐在沙发上,整理混乱的思绪。   厉褚英今天应该被气得不轻,剧情进展到这段,应该已经是厉褚英对姜听寒动了点心思,姜听寒却没戳破,还和女人保持着暧昧。   门口门铃响起,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放在了茶几上,又目不斜视的退了出去,很有职业素养。   “换上。”厉褚英把袋子扔到晏渡身上。   “收起你的小心思。”他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   腿上的纸袋轻飘飘的。   “什么关系?”晏渡低头片刻,笑了,“厉总,我们不是包养关系吗?我勾引我的金主,有什么问题吗?”   身为一个正直的公民,晏渡没想把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延续太长太久。   如果这样能够让厉褚英忍受不了,结束这段包养关系。   也不错。 第36章 尺寸小了   年轻漂亮的女人,清秀俊俏的男人,这些人到厉褚英面前,无一不是乖巧的,哪怕是小辣椒的性格,也都是收敛着的。   他们怕他。   这些年来,想往厉褚英身边塞人的不在少数,也有把欲望塞眼底,一眼能看得明明白白的类型,曾经的晏渡便是其中之一。   今晚厉褚英心情很差,“想勾引人,就拿点本领出来。”   他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支烟,把打火机扔给了晏渡,“过来,点烟。”   打火机掉在晏渡腿边的沙发上,弹跳了两下。   这话颇有烟点的不好,今晚就让他好看的意思。   身为一只小金丝雀,在这场包养关系的最开始,原身也不是没在厉褚英身上下过功夫,明里暗里暗搓搓的勾引,暗送秋波,然而这都像是送给了一个瞎子看。   厉褚英对他无动于衷,连看他笑话的意思都没有。   正是如此,原身才起了别的心思,打算另寻他路。   和厉褚英不正当的关系,对原身而言难能可贵的机会,对晏渡而言却可以说是麻烦。   一睁眼出现在这种地方,晏渡的心情称得上很操蛋。   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沙发上的打火机,打火机在指尖灵活的转了一圈,晏渡直起身,膝盖抵在沙发上,凑近了厉褚英。   复仇的狗血文围绕的是主角,其中没怎么花笔墨形容过厉褚英的长相。   晏渡看人喜欢先看眼睛,进门第一眼瞧见厉褚英时,便觉他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得带着点邪性,属于某些书中形容的“反派邪魅一笑”这一类,再看时,便会被他身上霸道的气场夺去注意力。   第一印象,一个强势又难搞但长得很不错的人。   养眼的大麻烦。   晏渡俯身向前,背脊弓出一道充斥着力量感的弧度,他拿过厉褚英中指和食指夹着的烟,夹着烟送到唇边。   厉褚英指尖蜷了下,微眯着眼看着他的动作。   年轻男人利落的下颚线还有未干的水迹,英气的五官透着一丝随性,垂着眼帘,夹着烟的手指清瘦,送到殷红的唇边,薄唇一张,一抿。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又似和往常不同的,惹眼。   “咔嗒”。   金属打火机的火光亮起,衬得晏渡脸庞增添了分暖色。   他扣上打火机,吐出一口烟圈,夹着烟的手将烟蒂那头送到厉褚英的唇边,“厉总,你的烟。”   胸口开叉的衬衫若隐若现,干燥的指尖夹着烟,带着一丝淡淡的香。   空气中暗流涌动。   厉褚英:“我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   “是吗?凡事都有第一次。”晏渡说。   厉褚英眸子半阖打量着他,视线如有实质,晏渡黑润的眸子注视着他,又带着点狼性的侵略气息。   ——鲜少会有人靠他这么近,用直勾勾的眼神看他。   他神使鬼差的咬住了烟蒂,牵扯了一下唇角,“俗气。”   这两个字评价的是他勾引的手段。   晏渡:“厉总喜欢就行。”   “衣服换了。”厉褚英叼着烟道,“伤风败俗。”   晏渡解开了衬衫扣子。   房间里只有他和厉褚英,晏渡倒不是太介意被看,金属皮带扣得太紧,衬衫抽不出来,腰衬得是细了,就是有点勒人,先前在卫生间,晏渡没心思留意这茬,这会才感觉到了勒。   他解开了皮带。   “你干什么?”身后传来厉褚英的声音,“让你换衣服,没让你脱裤子。”   过了就腻了。   “太紧了。”晏渡说,“松松。”   厉褚英:“……”   他背对着厉褚英,裤腰带只解了一半,把衬衫衣摆拉了出来,干脆利落的脱了衬衫。   厉褚英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落地窗前,年轻的肉体青春蓬勃,黑色内裤的边缘露了出来,引人遐想的动静,似是而非的诱引,仿佛青涩的果实走向成熟,引人采摘。   厉褚英叼着烟,吐出的烟雾朦胧了脸庞。   落地窗外的夜景灯火阑珊。   质地细腻的白衬衫穿回晏渡的肩头,晏渡自落地窗上看到了厉褚英的脸,他穿衣服的动作一顿,随后自然地扣上衬衫扣子,整理衣摆,系上皮带。   房间里的气氛逐步上升,照在那节后颈上的灯光都似参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样貌俊逸的青年转过身,那含过烟的薄唇轻启,   “厉总,我该回去了。”   宿舍有门禁,厉褚英把晏渡送到了宿舍楼下,晏渡下了车,关上车门,和他道了声谢。   天色黑沉,宿舍楼下的路两边种着树,车子停在树下,一片落叶在路灯下飘飘落落的落到了车顶。   晏渡往宿舍里走时,没听到身后车子的发动声,他似有所感的回了头。   厉褚英坐在后座,开了车窗,夹着烟的手搭在窗边,脸隐没在车内,看不清神情,看到他回头,男人拧灭了烟头。   车窗升了上去,车子走了,留下一屁股的车尾气。   这个点宿舍还没熄灯。   六楼,608。   晏渡推门进去,宿舍是四人宿舍,两个室友在里面打游戏,晏渡进去,他们转头看了眼,一人摘了耳机,“回来了啊。”   “嗯。”晏渡看了他一眼,胖乎乎的圆脸室友,在宿舍里老好人般的存在,姓圆,圆什么晏渡没记住。   另一位室友戴着耳机打游戏,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玩去了。   原身和室友关系一般,这在绝大的程度上免了晏渡的麻烦事儿。   他从柜子里拿了衣服,路过自己桌前,看到了桌角一个盒子里一堆的瓶瓶罐罐,擦脸的抹唇的卸妆的,他拿了瓶洗面奶。   宿舍一共四人,今晚只到了三人。   姜听寒没回宿舍。   宿舍关了灯,打游戏的室友还在打游戏,晏渡躺在床上,这会儿才有时间来理一理混乱成线团的思绪。   昨晚睡前他看了那篇小说,之后呢……之后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因为结局太过离谱。   姜听寒不喜欢男人,直装弯大仇得报,夺走了厉褚英的公司,一边架空厉褚英,一边把握着厉褚英重情的弱点,让厉褚英为公司做事,把他束缚在身边,羞辱他折磨他,厉褚英本就不是什么和善的性子,当仁不让,两人几次互殴得惨烈。   结局里的厉褚英过失致姜听寒重伤,自己也从楼上摔下去摔断了一条腿,两败俱伤。   姜听寒拿的剧本是草根逆袭,后期还和富家千金好上了,而厉褚英从一开始的天骄之子,到后来的一无所有,实在让人意难平。   毕竟里面的角色,比起主角,晏渡更喜欢厉褚英这类的反派,抛开剧情,厉褚英也是一个很优质的成年男性,年少有为,手段果决狠辣,胆识过人,唯独在空白的感情上吃了亏,一栽栽了个大跟头。   被骗惨了。   晏渡躺在床上,点开了手机,手机是人最为隐私的东西,也很容易的剖析一个人的性格和最想隐藏的东西,有些人表面老老实实,背地手机里的片子都攒了几百个G。   晏渡没有偷窥人隐私的癖好,只是特别时候,特别对待。   良久,他放下手机。   手机里面信息很多,不过“他”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勾搭上谁的贼船。   晚上晏渡没有睡沉,室友翻身的动静,说梦话磨牙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几年没住过宿舍了。   第二天晏渡有早课,他一早起了床,去操场跑了两圈,身体素质有待加强。回来路上,他顺道摸索了一下大学的路线,每到一处,大脑里的潜意识,会自动的冒出对那处地方的认知。   他回宿舍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抱着书去了教室。   原身专业学的计算机。   宽敞的教室里,晏渡坐在后排的位置,转着笔看着幕布上的课题,勾了下唇,这不是专业对口了。   熟悉的领域为晏渡带来了一些融入感。   下了课,晏渡抱着书顺着人流往外走,听到了身旁女生压低的声音。   “姜听寒啊,他旁边是隔壁艺术系的吧?”   “他们在交往?”   “没有吧,前两天还听人说姜听寒是单身啊。”   晏渡站在回廊往前看去。   穿着白色外套的青年瘦高,气质清冷,五官冷峻,旁边的姑娘上身穿着毛衣,下身穿着短裙,两人并肩走在一起,郎才女貌。   两人迎面走来,和晏渡对上视线。   姜听寒,在文中设定,学校公认的高岭之花。   至于他旁边那姑娘——是原身喜欢的人,喜欢的是姜听寒。   感情关系错综复杂。   三人都没有和彼此打招呼的意思。   原身和姜听寒关系很一般,姜听寒话少,原身又对他不喜,两人之间虽没明说,但气场不大对付。   晏渡虽没特别固定的性取向,但对原身喜欢的女人也没什么兴趣,两方人擦肩而过,晏渡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借钱软件发来的催债短信。   原身花钱很厉害,厉褚英找他的次数不多,每次会给钱,可还是填不满他的欲望,超前消费带来的后续是拆东墙补西墙,利滚利积累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看来目前最紧要的,是得赚钱补墙。   他身上的麻烦可不少,不过能解决的麻烦,那都不算大麻烦。   他回了宿舍没多久,姜听寒也回来了,两人共处一个宿舍,却像是陌路人,静默无声的宿舍,偶有晏渡敲击键盘的声音。   “阳台的衬衫,你的?”姜听寒从宿舍阳台走过来淡声问。   宿舍里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人在。   晏渡漫不经心的看着笔记本,没抬头,“怎么?”   “没什么。”他不经意道,“我有一件牌子尺码一样的,免得收错了。”   晏渡在触摸板滑动的手指一顿。   在原剧情中,姜听寒因为和女生接触吊着厉褚英,结果吊过头了,厉褚英包养了他的室友,姜听寒没有台阶让他主动去找厉褚英,厉褚英也晾着姜听寒。   剧情里没厉褚英“送他衬衫”这一情节,这次的僵持融化,是剧情里的晏渡某次在宿舍里和姜听寒产生矛盾,动了姜听寒。   原身不喜欢姜听寒,姜听寒不会一点没感觉到。   这话说得很微妙。   “是吗?”晏渡继续滚动着电脑屏幕,意味不明的轻晒了下,语调轻飘飘的,“没注意过,你当心着点,别收错了。”   “……不会。”姜听寒在阳台门口看着他,眼底有几分高傲,原身经常性会被他这看垃圾似的眼神刺激到。   晏渡不痛不痒,姿态懒散的偏过头,“还有事儿?”   隔了两秒,姜听寒道了声“没”。   -   半个月后,晏渡才再次收到了厉褚英的消息。   这半个月以来,晏渡把周围环境摸索得差不多了,校门外一家木桶饭很好吃,他有些犯了馋。   每周六的下午,晏渡没课,是他特定外出的时间。   当天下午,他才出宿舍,便收到了厉褚英的消息。   【厉总:西门,出来。】   厉褚英很少亲自给他发消息,一般都是让助理联系,想不起来他这种小人物是常有的事。   晏渡从学校西门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校门口停着的卡宴,车牌号都透着贵气,晏渡走过去,车窗半开着,厉褚英坐在车内,侧脸轮廓线条冷硬,闭着眼靠在后座上。   “厉总。”晏渡手肘搭在车窗上打了个招呼。   厉褚英睁开眼,看向了车外。   晏渡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连帽衫,身上带着股慵懒的劲儿,和从前精心打扮外出不太一样,泛着随意,搭着车窗上又有种吊儿郎当的气质,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活力少年感。   一段时间不见,似乎招眼了许多。   “上车。”厉褚英道。   车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晏渡在后座坐下,厉褚英心情看起来不怎么样,晏渡上车后,厉褚英让司机开车,晏渡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前讨火气,他低头划着手机。   这段时间姜听寒应该没联系他,今天厉褚英来这儿,不一定是来找他的,或许只是要面子,不想主动和姜听寒低头,也不想显得自己在等谁,才想起了他。   晏渡支着脑袋看向窗外,右手不自觉的把玩地转着手里的手机。   卡宴停在了地下停车场,晏渡跟着厉褚英乘上电梯,到了一家男装店。   厉褚英扯了扯领带,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喜欢什么自己拿。”   晏渡:“厉总,我不缺衣服。”   “让你拿就拿,别废话。”厉褚英道。   晏渡:“换家店吧。”   厉褚英蹙眉看向他,眼神里透着他事儿多的意味。   陪小情儿买衣服这种事,厉褚英不常做,以往都是直接让助理来采购,今天纯粹是看到晏渡,突发兴起。   “这家店的牌子,容易和姜听寒撞衫。”晏渡道。   厉褚英一顿,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提起姜听寒,随即反应过来。   偶尔的耍耍小性子,也挺可爱。   他嗤笑了声,让服务员拿最新款过来,“去试试吧。”   晏渡也没坚持,拎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试衣间的门关上,晏渡拎着衣摆,把衣服脱下来,衬衫款式设计大同小异,他穿上身,肩膀和胸口处有些小了。   晏渡裸着上半身,打开试衣间的门,门外沙发,厉褚英翻看着杂志,听到开门动静,抬眸瞥了眼,这一瞥便顿住了。   晏渡侧头把衣服递给了门口的服务员,“衣服小了,麻烦大一码。”   “小了?”厉褚英合上杂志,“我记得,你以前穿的就是这个码。”   “长身体。”晏渡说。   大多数当0的都追求腰细腿细,身材纤瘦,晏渡本身骨架不小,也是个衣架子,腰细倒也好看。   不过自从他穿过来后,没再节食过,每天晨跑,有时间便锻炼,空时打打球放松,男生肌肉容易长,比起之前,晏渡身体是没那么薄了。   厉褚英打量了他两眼,让他把衣服穿上试试。   晏渡把衬衫穿上,扣子扣到胸口处时,便有些绷紧了,厉褚英走到他面前,垂眸目光落在他胸口,伸手碰了碰扣子。   “你以前也是这样儿?”   “要摸摸吗?”晏渡问道。   厉褚英抬眼,眸子微眯。   晏渡按着他的手,坦然道:“没塞东西。”   厉褚英的掌心隔着一层衬衫贴在了他胸口处,晏渡胸口“扑通扑通”沉稳有力的心跳传达到了他的掌心,温度滚烫,他蓦地想要抽回手。   “懂不懂矜持?” 第37章 物超所值   厉褚英的手抽不出来,前有胸后有手,进也难,退也难。他也不想表现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着急忙慌,掀了掀眼帘看向晏渡。   “怎么矜持?”晏渡道,“厉总教教我,我就懂了。”   “我不轻易给人当老师。”厉褚英哼笑了声,他扫了眼一旁的员工,那员工是个机灵的,低下头走开了。   “一回生,二回熟。”晏渡道。   厉褚英觉着这小金丝雀一段时间不见,啾啾啾叫得有意思了许多,“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愿意有这第一回。”   “厉总。”晏渡握着厉褚英的手,往下压了压,将那缝隙压得更严实,更紧,“我的诚心还不够吗?”   厉褚英指尖往下抵了抵,晏渡胸口的扣子没扣紧,滑开了,厉褚英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肌肤,指腹摩挲了一下,晏渡胸口肌肉下意识的紧绷了,有些痒的弓了下腰,“嘶”了声。   指尖碰到了哪,厉褚英一清二楚,但因着头一回这般碰别人的,反应迟钝了两秒,才猛地把手抽回去,跟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拿出手帕用力擦拭着自己指尖。   “我天天洗着呢,不脏。”晏渡低头解这不合身的衬衫扣子。   “行了。”厉褚英别过头,避开那一大片白,道,“我没这种低俗的爱好。”   晏渡解扣子的动作停了下,“那厉总说说,你有什么高雅的爱好。”他说这话没有半点嘲讽的意味,抬手慢条斯理的褪下衬衫,往厉褚英走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又怎么投其所好……”他步步深入敌营,倾身在他耳边道,“勾引你。”   尾音微微上扬,调情般的在舌尖绕了一圈。   锃亮的黑色皮鞋往后退了一步,厉褚英穿着黑西装的肩头抵住了身后的镜面,面前覆着薄薄一层肌肉的身躯如狼似虎,温热的气息自身前迎面扑来,肩宽腰窄的身材,天生的衣架子。   金丝雀也不是没有能入眼的地方,气息靠得太近,晏渡没贴着他的脸,他又能感觉到晏渡的鼻息,如狩猎般,气场漂浮着危险的气息。   厉褚英偏过头,看到了墙角亮着红点的监控。   “这里有监控。”他低声警告道。   晏渡往监控的方向看了眼:“我知道,所以,劳烦厉总让让,让我进去穿个衣服?”   厉褚英:“……穿什么,等会反正要脱的。”   这话换个不怎么有经验的小年轻,只怕是要多想,燥得面红耳赤。   “害羞”这两个字暂且不存在在晏渡的字典里,他道:“我这么光着,容易被别人的眼睛占便宜。”   厉褚英:“……”   他侧过身后,晏渡拉开换衣间门进去了,关上门,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厉褚英正是那头打盹的老虎。   摸老虎胡须很刺激。   可太刺激了。   看《攻心计》时,晏渡最喜欢的角色是厉褚英,但可不是想被他包养的那种喜欢。   两人这种不正当的关系迟早要结束,但不能由他来说结束,更不能以原著的那种方式结束。   前者可能会延续出麻烦。   掌权者骨子里多多少少带点掌控欲。   许是他不够过火,许是厉褚英把他当成解闷的玩意儿,两人这关系还绑定得牢牢的。   对于这件事,晏渡倒没有那么急切。   从男装店出去时,晏渡两手提了好几个袋子,人心情不好时,容易报复性消费,厉褚英大抵是报复到了他身上。   买完衣服上了车,厉褚英直接让司机送晏渡回校门口,车上,晏渡把外套拉链拉至胸口,厉褚英瞥了他几眼。   晏渡察觉到,偏过头问:“要一起吃饭吗?”   厉褚英:“还没吃饭?”   “晚饭。”晏渡看了眼昏黄的天色,“快六点了,厉总。”   他坐得离厉褚英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我时间很紧。”   “饭总归是要吃的。”   车子到了晏渡的校门口,司机缓缓把车子停在车位上,也没提醒后座两位,只闭口不言,做一个只会开车的机器。   车内狭小的空间静默良久,厉褚英嗤笑了声,“你在邀请我?”   “是啊。”晏渡笑了声,“去吗?”   厉褚英扫了眼他身上的衣服,“下次不用特意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这种风格?   晏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这的确不是原身的风格,原身每次去见厉褚英,都是精心打扮,像那晚一样,精致到了每一根的头发丝。   “别耍这种小心思。”厉褚英双手搭在腿上道,“白费劲儿。”   这休闲风格在大学很常见,但他今天穿的外套,和姜听寒的某一件很像,这是原身特意模仿姜听寒买的,厉褚英这会特意点出来,晏渡才反应过来。   同样的衣服,不同的两个人穿出来,气质也是完全不同的,姜听寒穿白色是清冷,晏渡穿白色休闲装,更具备运动风的少年感。   厉褚英说完那句话,睨了晏渡几眼,晏渡垂着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理衣摆,打开车门下了车。   厉褚英坐在车上,等着小金丝雀来给他开车门。   “厉总,这饭,下次吃吧。”晏渡扶着车门,弯腰道,“下次我穿绿的。”   厉褚英:“?”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晏渡摆了摆手,双手揣外套兜里,往校外那条街走去。   “晏先生,晏先生!”   晏渡听到身后的呼唤,停下脚步转过头,厉褚英的司机提着几袋东西,快步走过来,道:“晏先生,你的衣服。”   “厉总让我转告你。”司机吸了口气,“下次你敢穿绿的,这活就不用干了。”   “啊……”晏渡笑了声,“我明白了。”   提着几袋子的衣服不方便在店里吃东西,容易沾上油烟味,晏渡去店里打包了饭,提着回到了宿舍。   晏渡推门进去时,恰巧门从里面打开,他迎面和姜听寒碰上,这半个月,两人交流甚少,姜听寒往他手上的袋子看了眼,堵在门口没动。   “劳烦,让让。”晏渡也没藏着,话出口后,姜听寒才侧身让他进去了。   宿舍里另外两个室友也在,看到他提了这么一大袋子的东西,室友圆迁扒着饭,感慨了一句。   “晏渡,你出去了啊?买了这么多东西。”   晏渡还没说话,姜听寒便道:“是你买的吗?”   他这话一出,宿舍里安静了下来。   晏渡转过身,彼此的视线在空中对焦。   晏渡哂笑:“你要查我银行卡吗?”   姜听寒:“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误会。”晏渡语调散漫,“我只是开个玩笑。”   两人间的气氛微妙紧张,另外两个室友都能感觉得到,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停下了扒饭,一个摘下了耳机。   两人之间的话谁更冒犯,一目了然。   圆迁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招来这种后续,打了两句圆场,姜听寒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宿舍。   他一走,宿舍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但还是有几分微不可查的尴尬在其中,晏渡把东西收进了自己的柜子里。   原身一个半路跳出来的程咬金,是姜听寒计划里的变数,不管他想不想,他在姜听寒眼里都是一个碍眼的存在,和姜听寒注定是对立关系。   无所谓。   麻烦事儿多了,反而不觉麻烦了。   一个人的成长环境、过往的经历,会从方方面面打造出一个人的为人处事以及生活习惯。   习惯很难完全的复刻模仿,但可以潜移默化的转变别人的印象,这半个月以来,晏渡和另外两个室友的交流进度到达了正常阶段。   圆迁,长得圆润没什么脾气的小胖子,冯世镜,标准直男性格,属于一起打场篮球便能熟络起来的类型。   普通室友,都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下周末篮球社团办活动,群里通知了。”晏渡坐下后,冯世镜扭头和他说了声,“你看了吗?”   “还没。”晏渡拿出手机看了眼。   两人都是篮球社团的人,姜听寒也是,晏渡看了眼日期,这次篮球赛在原剧情中出现过,这是队内训练,“他”会在篮球场故意对姜听寒下黑手,导致姜听寒受伤,进一步推进厉褚英和姜听寒之间的关系。   冯世镜:“等会吃完去打一场?”   “咱俩?”晏渡把手机扣在桌上。   冯世镜以为他在问姜听寒去不去,“嗯”了声,晏渡瞧着他情绪莫名有点低迷。   晏渡:“把圆圆一个人丢宿舍,影响多不好。”   “别管我,你们去!”圆迁吃着饭道,“我没关系。”   “那倒不是。”晏渡说,“我怕你一个人在宿舍,偷偷学习。”   圆迁:“……操啊!”   冯世镜也笑了两声,圆迁看了他一眼,“你可算是笑了。”   晏渡拆木桶饭打包盒的空隙抬了下眼,冯世镜叹了口气,摸了把头发,圆迁道他回来就那失恋的吊样了。   冯世镜:“别咒我了。”   “真失恋了啊?”圆迁道,“不对啊,你不是没谈恋爱吗?”   圆迁人不错,只是情商在某些时候让晏渡感到有些捉急。   冯世镜勉强把话一捋,他今天约他女神出去吃饭没约成,他女神跟别的男人吃饭去了,他吐着苦水,圆迁安慰着他,晏渡在一旁安静享用着这来之不易的一顿饭。   冯世镜道他给人送了一周早餐了,问他们追人方法是不是出错了,圆迁安慰着他没错,“持之以恒嘛。”   “你觉得呢?”冯世镜扭头问晏渡。   冯世镜这追人方法很直男。   “姑娘可不是埋头追就能追到的,你那叫送外卖。”   冯世镜扒在凳子上看着他。   晏渡把嘴里的饭咽下,才道:“追人,要投其所好。”   “我知道啊,她喜欢吃香菜,不喜欢吃葱,喜欢去猫咖,图书馆习惯靠窗的位置……”冯世镜如数家珍的细数着。   等他说完,晏渡饭都吃了大半了,他擦了擦嘴,“她喜欢猫,你可以去她经常去的猫咖……你人走在路上她可能不会注意你,但是你要抱着漂亮的猫走在路上,喜欢猫的女生就一定会注意到你,她喜欢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你可以帮她占座,坐她周围,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追人讲究松弛有度,逼得太紧,会让人不舒服,适当的,引诱她来找你,注意你,在心里记住你。”   话落,宿舍里静默无声。   晏渡转过头,旁边两张脸直愣愣的看着他。   “随便说说。”晏渡说,“你们随便听听。”   因着这一出,晏渡在两位室友心中的印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周末,校内篮球社团组织比赛,篮球社团大多成员个子都高,篮球场边上围了不少人,姜听寒站在人群中,穿着短裙的黑长直姑娘带着闺蜜团给他加油。   “我操,不会都冲姜听寒来的吧?”   晏渡拿着瓶子喝水,听到身旁冯世镜吐槽了一句,“感情全是他加油团呢。”   晏渡拍了拍他肩膀,“加油。”   他小跑着上了场,一场篮球打下来,满场跑得汗流浃背,晏渡体力比之前好了不少,以前大学的时候,晏渡当过篮球队队长。   这整个上半场下来也没掉链子。   下场喝水时,旁边姜听寒有姑娘送水,晏渡瞥见了场外格格不入的男人,穿着黑西装,独自悠闲的坐在那边的长椅上。   厉褚英来了有十多分钟了,昨晚姜听寒给他发了消息,和他说他们今天会有篮球赛,他那小金丝雀也上场。   姜听寒消息都来了,小金丝雀还没什么动静,来之前他没对晏渡打篮球抱多大期望,那细胳膊细腿,上场不得折了?   晏渡不给他发消息,恐怕也是怕会丢脸。   来了之后,发现不是,晏渡打球球风进攻性很强,在球场上如鱼得水,尽情的掠夺着属于自己的领地,大开大合的投篮动作漂亮极了,充满了野性,让人的视线不自觉的跟着他走动。   随后,他看到晏渡往他这边瞥了过来,一顿之后,转头拧着瓶盖看向了他这边。   厉褚英双手搭在腿上,食指轻轻扣动着,起了身,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腿,垂落在脚踝,皮鞋步步往场边走去。   他拿了一块白色毛巾到了场边,还没站定,那边的年轻人便按耐不住的朝他跑了过来。   “厉总。”晏渡小跑着过来,接了厉褚英的毛巾,“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厉褚英道,“打得不错。”   毛巾擦拭过脖子上的汗水,晏渡闻言,抬眸问:“哦?看我,还是看别的什么人?”   厉褚英眸子被他身后的阳光刺得眯了下眼,没答。   本就随口一问,晏渡也没执着这个答案。   中场休息,可以歇会儿,晏渡和厉褚英并肩坐在了长椅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厉褚英垂着眼,青年簿肌覆着汗水的手臂在他眼底下晃悠。   突然有一个人叫着青年的名字跑了过来。   “晏渡,你手机有电话。”冯世镜拿着晏渡的外套过来。   晏渡起了身,把毛巾搭在长椅上,他走过去看了眼手机,备注“爸”打来的电话,这是来这近一个月以来,原身家里人第一次联系他,他接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往场外走去。   “大晏啊,在忙吗?”那头他父亲一口烟嗓扯着嗓子的问。   晏渡:“没,怎么了?”   他父亲问他钱还够不够用,寒暄了几句,晏渡问了他的近况,才知道他爸最近摔了腿,上不了工地,他爸又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借钱了,说有人打电话给他,说他借了钱,打不通他儿子电话,他怕被骗,才打来电话问问。   晏渡没接到什么电话,不出意外,对方被拉黑了,晏渡自小没什么亲情缘,也不知道原身怎么和他爸相处的。   他让他爸不用管,电话还没打完,他看到身后多了一道影子。   厉褚英站在他后面看着他。   晏渡应付完电话,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厉褚英:“欠钱了?”   “嗯。”   “多少?”   “不多,几万吧。”   几万对一个家境不怎么样的普通大学生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对厉褚英才是真不多。   不远处球场热闹,显得这处冷清。   厉褚英拿出钱包,从里面掏了张卡出来,指尖夹着递给了晏渡,“里面有十万块。”   能用钱掌控的人,只要有利用价值,厉褚英从不吝啬,往往有贪欲的人,才是最好掌控的人。   晏渡看了眼卡,又看了眼厉褚英,笑了笑,“厉总,不怕我卷款逃了啊?”   厉褚英:“你尽管试试。”   晏渡接过卡,“收了你的钱,不为你办点事,不太好啊。”   “乖乖做好你该做的。”   “暖床么?”   “……”   厉褚英凤眸一瞥,“别做多余的事。”   “厉总不试试,怎么知道多余。”晏渡扣着他的手,一回身,到了墙壁死角处,殷红的唇微微上扬,脸慢慢凑近他。   厉褚英背抵着墙,不闪不躲,微扬着线条利落的下颚,“不怕死尽管试试。”   方才的那句话加了个前缀。   晏渡低低的笑了起来,盛着星辰般的眼眸弯弯,骨相条件及其优越,乱花迷人眼。   “厉总。”他低沉的嗓音蛊惑着人心,“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得到。”   玩个游戏氪金都还有愉悦体验的回报。   “比如,姜听寒。”   厉褚英这类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能给他花钱,说明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厉褚英想要姜听寒,但还没喜欢他喜欢到了极致的地步,他是个很干脆的人,当断则断,书里得知姜听寒所作所为,对他而言是一种打击,却也断得干脆利落。   来都来了。   晏渡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越得不到,越惦记。   毕竟,他挺喜欢厉褚英这个书中的角色。   也挺喜欢厉褚英的这张脸。   与其夹在他们中间,不如主动出击,为自己谋划一条出路。   等厉褚英对姜听寒丧失兴趣。   等他对厉褚英而言可以利用的价值消失殆尽。   等他们的关系和谐的结束。   在那之前……   他夹着银行卡晃了晃,薄唇轻言道:“保证,物超所值。” 第38章 你心上人   什么是金丝雀。   那是被养在笼子里,等着金主投喂,笼养观赏的鸟儿。   厉褚英参与过的饭局不少,逢场作戏如家常便饭,他见过别人养的金丝雀,乖巧顺从,听话懂事,哪怕小辣椒的性格,辣得也懂分寸。   ——帮他得到他想要的。   他的金丝雀,口出狂言,狂妄到了胆大妄为的地步。   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晒在人皮肤上的温度发烫,拐角口的一堵墙,似天然的屏障,球场传来的声音都变得隐隐绰绰。   厉褚英牵扯着唇角嗤笑了声,“帮我?你怎么帮我?”   “不择手段。”晏渡道,“让他爱上你,痴迷你,眼里心里只有你。”   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晏渡这话无异于是极大的诱惑。人心有弱点,只要有弱点,那高耸伫立的城墙,总能找着一条路。   厉褚英:“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做到。”   “不是我。”晏渡指尖夹着的银行卡在厉褚英的胸口轻轻一点,“是你。”   坚硬冰冷的银行卡轻轻划过衬衫,轻点的那两下犹如隔靴搔痒。他那话下的意思清晰的传达给了厉褚英。   能得到姜听寒的人不是他,能让姜听寒痴迷的人也不是他,他只是辅助作用——正如厉褚英之前所做,他会将他的作用发挥得更为淋漓尽致,配合厉褚英演完每一场戏。   “我可以做你的眼线。”晏渡说,“额外赠送服务,厉总,你不亏。”   “这么算下来。”厉褚英屈指弹了弹胸口,“是我在占你便宜?”   作为一个商人,厉褚英再清楚不过,没有人会做亏本买卖。   “我要真的得到了他。”厉褚英抬手,指尖抵在晏渡下颚,抬了抬他的脸,指腹拭去了他下巴上一滴汗水,没有想象中的黏腻恶心,“到时候你可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相信,厉总不会亏待我。”晏渡从容又笃定,“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点透。   一个聪明,但只要用钱,就足以掌控他欲望的工具人,很难不心动吧。   厉褚英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哼笑了声,“见钱眼开。”   晏渡勾了下唇,“厉总不就看上我这一点?”   运动过后的唇色更红更艳了,晏渡的唇形很漂亮,两片红唇都薄薄的,唇珠那一块显得弹性十足的模样,柔软又细腻,厉褚英垂着眼,指尖摩挲着他下巴。   晏渡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偏了下头。   寙L夕P   冯世镜给他打的电话,下半场球赛要开始了。   “知道了,马上回来。”晏渡对电话那头说,指尖抵着银行卡一点点塞进了厉褚英衬衫口袋。   银行卡和胸口隔着一层布料摩擦,厉褚英微眯了下眼。   “厉总,好好考虑一下。”晏渡随手挂了电话,“我等你答复,卡……先放你这儿。”   他跑远了,身影消失在了厉褚英的视野。   厉褚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从衬衫里把那张卡夹着拿出来,阳光下硬质的银行卡反着光。   -   晏渡小跑着回到球场,和一旁的姜听寒视线在空中短短接触了两秒,风带过他的发梢。   “快上场了。”冯世镜拍着晏渡肩膀道,“刚上哪接电话去了?”   “透了会气。”晏渡说。   下半场球赛,厉褚英没回来,在这天过后,厉褚英也没给他回复,但是在那天之后的隔天,晏渡手机里收到了银行卡入账的短信,钱翻了倍。   晏渡手头宽裕了许多。   任何专业做到顶尖的程度,能赚到的钱只多不少,晏渡现在大二,除去每天上课的时间,空闲时间也有许多,这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世界大同小异,知识点方面重合度基本无差。   周三下午,晏渡浏览着G站里的帖子,G站是国内最大的计算机网站,里面有关于问答区的贴子回复,也有很多实用基础知识,账号积累到了一定级别才能发帖。   里面一些贴子有悬赏金币,金币积攒够了可提现,晏渡这段时间在里面回复了不少贴,悬赏金积攒了些,账号级别也升了一级。   手边的手机震了起来,他停下浏览,看了眼手机。   原身爸打来的电话。   “大晏啊,你是不是给家里转钱了?你哪来的钱啊?”   昨天晚上晏渡转了一部分的钱回到家里那边,没给太多。   “网上找了个事儿做。”晏渡三言两语打消了对方的顾虑,让原身爸养养腿。   那边沉默了良久,扯着嗓子道:“上次你不是说想要那什么古池吗?拿去买吧,咱家这边不用你瞎操心,你好好学。”   晏渡语调平和道他还有钱,“赚了很多。”   他说了些不太好懂的术语,那边被糊弄住,没再多问,“家里后山的石榴都熟了,可甜了,我让老二给你寄点过去,你尝尝,以前你最爱吃了……”   “老二”——晏渡听了半天,弄明白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高一,一个初二,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是这位父亲。   原身和家里关系似乎还不错。   那头说什么,晏渡都应下了。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弹跳出了一条消息,他金主发来的。   【收了钱,该办事儿了。】   这几天晏渡都没什么动静,厉褚英这是提点来了。   【厉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晏渡对姜听寒的日常生活不太感兴趣,厉褚英想看想听的,应该也不是这些,狩猎往往都需要耐心。   高岭之花迷人之处,在于距离感,神秘感。   【晏渡:厉总什么时候有时间?】   【晏渡: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个饭?】   【厉总:?】   【晏渡:感情里面有竞争,才会让人有危机感。】   高楼大厦,偌大的办公室内,厉褚英坐在皮质椅子上,看着手机上的这条消息,这话听着没错,又总隐隐让人感觉到有怪异之处。   厉褚英:“嗤。”小心思还不少,不过倒不让人感到讨厌。   【厉总:明天下午四点。】   【晏渡:四点他有课。】   厉褚英是出钱雇他的老板,晏渡自然是尽心尽力。他记性好,姜听寒的课表他都背下来了。   这场戏没了观众,那意义便不大了,于是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   【晏渡:宿舍楼下,不见不散。】   晏渡把手机扣在桌面,往后靠在凳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厉褚英和姜听寒之间,姜听寒更着急才是,当厉褚英的注意力分散,那么他会更强烈的需要寻求一个突破点,让厉褚英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   姜听寒在原著中,能够吸引厉褚英,除了姜听寒蓄意接近、救人等事之外,还有他那张好看的脸,和那一身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气质,恰好是厉褚英的取向。   但人一着急,就容易露馅。   晏渡和厉褚英虽然目的不同,但合作还是达成了共识。   隔天下午五点,宿舍楼下黑色的卡宴停在树下,来往的同学都能看到,车牌号都流露出土豪气息。   车子车窗没开,车内,厉褚英转动着腕上的手表,闭着眼靠在车座上。   要面子的本性在这一刻发作。   某个从窗外路过的同学再往车窗看了一眼时,厉褚英的情绪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真他妈傻透了。   608宿舍,晏渡换上浅绿的色卫衣,往戴着耳机的姜听寒看了眼,拿着手机下了楼,黑色卡宴停在楼下很显眼,晏渡敲了敲车窗,车门“咔嗒”一声开了锁,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前,往楼上看了眼,看到六楼阳台上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晏渡坐进了车内。   厉褚英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   晏渡:“走吧。”   “开车。”厉褚英又看了眼他的衣服。   黑白灰属于男生里最百搭最容易驾驭的颜色,晏渡身上穿的绿色卫衣,颜色相对而言比较特别,泛着点水绿色的浅淡,衬得他皮肤很白,乌黑的发垂在额间,英俊的脸庞很张扬。   可这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衣服是绿的的事实。   车子开到了一栋高楼下。   餐厅在高层,助理提前定了位置,乘坐电梯上楼,电梯门一开,门口就有服务员给他们引路。   落地玻璃窗外,能看到这城市的一大片景色,两人落座,服务员拿上菜单,晏渡看了两眼菜单,厉褚英估计小金丝雀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让服务员给他们介绍。   晏渡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里厉褚英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不会还需要服务员介绍菜单,只能是在照顾他。   餐品除了正餐,还有饭后甜点、饮料,晏渡了解厉褚英的口味,替他点了餐,问他:“可以吗?”   厉褚英颔首了下,对他这表现挺满意。   餐厅上餐很快,厉褚英总觉得对面一抹绿得慌,他吃了没两口,放下餐具,看着对面的晏渡。   晏渡吃得不慢,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但不粗鲁,井然有序,慢条斯理,拿叉子的骨节都分外的漂亮,来这餐厅吃饭的人大多穿得都是正装,晏渡这一身在这里面,突兀又和谐。   “不吃吗?”晏渡感觉厉褚英在看着他,道,“挺好吃的。”   “你和我出来吃饭,就穿这一身?”厉褚英不爽了一路的开始了找茬挑刺。   晏渡:“我不穿这一身,穿什么?”   “绿得跟什么一样。”   晏渡放下餐具,“那我脱了?裸着吃?”   “……”厉褚英目光玩味儿,“行,脱啊。”   “厉总,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晏渡拿纸巾擦拭了唇。   厉褚英:“……”   “我好歹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学生。”晏渡指尖勾着衣摆,“得加钱。”   厉褚英气笑了,“行,你脱,你今天不脱,别想走。”   晏渡勾着衣摆,利落的一扯,卫衣往上滑了一下,雕琢般的腹肌线条一闪而过,里面的黑色T恤落下,遮住了这光景。   吃着饭,正好有点热了。   外套脱了,露出来里面的T恤。   厉褚英:“……”   这顿饭晏渡吃得很愉快,厉褚英的脸就如晏渡的衣服一样绿。   饭后,晏渡回到学校,刚下车,黑色卡宴一溜烟的走了,尾气都没留下,他失笑,天色渐沉,晏渡吃饱喝足回到宿舍,在宿舍楼下看到了姜听寒。   树下,姜听寒对面站着一个女生,女生怀里抱着书,和他说着话,从侧影来看,是原身喜欢的那姑娘。   两人的目光越过女生的肩膀对视了片刻,暗流涌动。   晏渡从他们身旁径直走过,上了楼。   和厉褚英吃得这顿吃得有点多,当晚晏渡在操场多跑了两圈。   入秋的天气早晚凉快,白天里还有些闷热。   “晏渡!”篮球场上,冯世镜喊了声。   篮球在空中抛出一道弧度,传到了他手里,防着晏渡的那两人立马回防,晏渡趁着这会去抢篮板,冯世镜又一个球传了回来。   这球直往脸来,晏渡往后一躲,接住球直接投了篮,身形在空中滞停几秒,“嘭”的一声,篮球进了筐。   冯世镜过来和他击了个掌。   晏渡扯着衣摆擦了下脸上的汗。   “你这腹肌,怎么长得这么快?”冯世镜在一旁摸了摸自己肚子,“好像又明显了啊。”   “锻炼。”晏渡道,“卷腹。”   “操。”冯世镜笑了两声,“我说你每天床晃得跟什么一样。”   “……能别说得这么猥琐吗?”晏渡慢悠悠道,“那是床质量不行。”   一人把球抛了过来,晏渡接住,瞥见旁边有两三个人走了过来,他侧头看过去,场上其他人也看了过去。   “一起玩玩?”那几人走过来,姜听寒站在后面。   学校篮球场就那么多,打球的总供不应求,抢球场是常有的事,一般大家伙不介意的,也就一起玩玩。   其他几人没什么意见,看向晏渡,晏渡耸耸肩,“我随便。”   这会儿天气热起来了,在场上跑动,身体升温更是厉害,场上的人分成了两队,姜听寒在对面的队伍中,两人在场上碰上。   打篮球容易犯规,故意的,无意的,不是正规比赛,大家也不算太计较,姜听寒在他身上打手犯规犯了几次。   “啪”——清脆的一道响,篮球落了地。   两人的肩膀撞到了一起。   “抱歉。”姜听寒喘着气冷着脸道。   “没事儿。”晏渡甩了甩发麻的手背,笑了笑,“用尽全力吧,我会赢的。”   姜听寒:“……”   他冷着脸转身走了。   晏渡回过身,继续回防,两人磕磕碰碰,你撞我我撞你,肢体冲突不少,在一次碰撞中,姜听寒身形一个趔趄,抱着腿往旁边摔了下去,闷哼了一声。   晏渡抱着手里的篮球,停下了投篮的动作,其他人见状,都围了过来。   “没事吧?”   “摔到哪了?”   姜听寒膝盖到小腿擦红了一片。   这球肯定是打不下去了。   “我送他去校医室。”晏渡扔下球。   上午发生了这事,下午晏渡去学校快递点拿快递时,就收到了厉褚英的消息。   【西门,出来。】   这四个字不知道怎么着,透着一股子兴师问罪的味儿,晏渡抱着快递去了西门,西门外,厉褚英的车子停在路边,后座车窗半开,厉褚英的手夹着烟搭在车窗边上。   “上车。”   司机下了车。   晏渡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狭小的车内空间只有他们两人,厉褚英也不说话,看着车窗外,晏渡偏头看向另一边车窗外。   安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发酵。   厉褚英掐了烟,“没什么要说的?”   “吃石榴吗?”晏渡问,“自家种的,很甜。”   厉褚英:“……哈?”谁和他说这个了?   快递盒有点沉,晏渡把箱子放下,“厉总想听什么?”   厉褚英没回答。   晏渡问:“你是先找的我,还是先去看的他?”   厉褚英:“这重要吗?”   “当然。”晏渡道,“先入为主的印象很重要。”   他侧过身,掌心撑在座椅上,有条有理道:“如果你心里已经认定我有错,我怎么说,都像是在辩解。”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晏渡这都已经给他定罪了,厉褚英偏过头扫了他一眼,忽而,目光一顿。   撑在座椅上的那节手的小臂到手掌的位置通红,在偏白的皮肤上分外的显眼,他伸手过去,扯了一下晏渡的袖子,“手怎么了?”   晏渡垂了垂眼,“膨胀了。”   厉褚英:“……好好说。”   他握着晏渡的手,看到上面有几个指印,伸手让晏渡把另一只手给他,两只手不同程度的有红印子,他蹙了下眉头。   晏渡:“打球打的。”   厉褚英放下他的手,“打球?你上哪打球打成这样?”   晏渡:“跟你心上人。”   厉褚英:“……”   厉褚英似乎有些明白了隐约萦绕在他身上阴阳怪气的怨气从何而来。 第39章 你的情敌   倘若晏渡和厉褚英之间只是单纯的金丝雀和金主的关系,厉褚英的天秤那铁定是完全倾斜的,被偏爱和例外的总是有恃无恐,且晏渡很有设计陷害姜听寒的嫌疑。   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只有这一层。   那便让某些事的动机变了味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一点在晏渡身上贯彻得很彻底。   那一节清瘦的腕骨上,红得醒目又刺眼,厉褚英瞥了两眼,抽出烟叼在唇上,“你一个大男人……”   怎么这么容易留印子。   厉褚英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   “大男人怎么了?”晏渡说,“你那小男人摔破皮不还来找你了。”   厉褚英:“……”   “你要我给他赔罪,也行。”晏渡懒散的拉着尾音说。   厉褚英抬了抬眼。   “对不起,没忍住。”晏渡慢条斯理说,“球场上没让让他。”   这哪是赔罪,这分明是拱火。   晏渡没一句好话,偏偏又让人生气不起来,有趣得紧。   “我什么时候叫你给他赔罪了?”   他咬着烟,被他这话挤兑得是一点脾气都没了,还有点想笑。   “不然你今个儿来找我聊五毛钱呢。”晏渡把袖子一扯,手腕伸到他眼皮子底下,“厉总,我这,得算是工伤吧?”   “算。”厉褚英瞥了眼,有些乐了,“想要什么补偿?”   “补偿免了。”晏渡把袖子拉下去,“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小性子还挺烈,跟匹难以驯服的烈马似的,平日看着随意,身上那刺劲儿在不经意间便冒出来了。   车内静了几秒。   厉褚英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外:“盒子里装的石榴?”   “嗯。”小作怡情,大作伤身。晏渡也没揪着那话题不放。   球场上他总归没吃多大亏,姜听寒摔得波棱盖都破了皮,晏渡就想看看厉褚英对姜听寒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两人这下真起冲突,厉褚英又是个什么态度。   和原剧情已经不同了。   余光中,厉褚英倾身到了前座,西装裤紧束腰,衬衫起了几道皱褶,腰间弧度紧绷,矜贵又爷们儿,气息霸道,他从前翻出一把小刀,递给了晏渡,“不是说给我尝尝?”   晏渡垂眸,拿着小刀在手里转了两下,刀开了刃,很锋利,灵活的指尖似一场简短而又吸睛的艺术表演,散发着和温顺无害不搭边的野性。   他偏头莞尔一笑,“厉总想要什么没有,哪瞧得上我这些。”   厉褚英扫了眼他的手,注意到他的手很好看,手指清瘦修长,清冷中又带着一丝勾人的欲,这双手把着玩刀,漂亮又危险。   “你不给我,怎么知道我瞧不瞧得上。”   入秋,路边两旁的树叶都泛了黄,高耸入云的梧桐树下,司机背着手,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良久,身后的车子传来动静,年轻男人抱着一个纸盒子下了车,关上了车门,迈着散漫的步伐往校内走去。   司机回到了车上,自家老板双腿交叠,坐在后座,骨节分明的手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个生得白里透红的石榴,他侧着头,看着车窗外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了校门口。   厉褚英手肘搭在车窗上,抬起手,石榴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子石榴的清香弥漫在鼻腔。   “回公司吧。”他说。   “好的。”   司机踩下油门,开出没多久,又听身后老板道:“去水果店。”   入夜,天色完全沉了下来,宿舍楼回廊亮着灯,男生宿舍糙汉多,今天晚上热,还有男生光着胳膊踩着拖鞋在走廊上来回穿梭。   “你买了石榴啊?”冯世镜提着一个小纸袋,进宿舍看到晏渡桌子旁边放着的一纸盒。   纸盒里面保护得很严实,一个个石榴镶嵌在泡沫箱的小凹槽里面。   “要吃吗?”晏渡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放久了容易坏,他抛了一个过去。   “谢了。”冯世镜接住,听到卫生间里的动静,问了一嘴。   “圆圆在洗澡。”晏渡道。   冯世镜:“他都洗了十多分钟了吧,洗这么久,洗什么呢。”   晏渡:“你要不去看看?”   “什么?”洗完澡的圆迁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问,“看什么?”   “看你洗澡。”晏渡靠在凳子上吃着石榴说。   圆迁瞪大了那双眼睛,“不好吧。”   冯世镜:“……你丫的,我没这么变态!”   晏渡笑了声,把吃完的石榴皮一抛,石榴皮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的掉进了垃圾桶,“我洗澡去了。”   他洗完澡出来,姜听寒也回宿舍了,桌上放着好几个袋子,晏渡毛巾搭在肩头,站在自己桌边,拧开水杯仰头喝了口。   透明塑料袋可窥见里面的药,他看见有几种药重合了好几个。   没刻意去看,只是两人正好睡对床,桌子也是对着的,随意一扫,就看得差不多了。   -   这场球赛之后,晏渡和姜听寒没再怎么交流过,和厉褚英的联系却是密切,对于姜听寒的腿,晏渡拿钱办事,隔一阵儿的报信,碰水了、换绷带了、擦药了,事无巨细。   晚上十点,厉褚英和合伙人出了饭店,兜里手机“嗡嗡”振了两声,最近对于这消息振动频率已经习惯了很多,一连振这么多下,不出意外,是他那眼线发来的。   厉褚英坐上车,打开手机,看完了消息。   【有女生托我给他送药,拒绝了。】   厉褚英问他谁拒绝了。   【我。】   有人给姜听寒送药,厉褚英不算意外,他清楚姜听寒在校受女生欢迎。   晏渡……应该也挺受欢迎的。   厉褚英喝了点酒,靠在车座上,车子开得平稳,他闭着眼,大脑突兀的浮现出了那天在车内,把玩着刀的手,手背带着点仿佛蹂躏过后的绯红,清瘦又漂亮的。   他松了松领带。   好似闻到了那股石榴的清香。   周末前晚,晏渡收到了厉褚英的消息,让他把明晚空出来,和他去参加一个聚会,某些需要应酬的地方,不少人都会带上自己的人去,原身之前也随厉褚英去过,他穿来的那天晚上,身处的便是那纸醉金迷得场所。   晏渡把周末晚上的事儿往后推了推,从衣柜里翻出了先前厉褚英给他买的那些衣服。   聚会、应酬、饭局、相亲……类似的场合,晏渡上辈子经验不少,他没同原身一样使了劲儿的倒腾,换上了白衬衫,整理了下头发,从香水里找出一瓶较为清淡的香水。   出席这些场合,干净的穿着和好闻的味道都会适时的让人感觉放松,增添亲和力。   原身经常会精心打扮外出,冯世镜和圆迁也没问,只是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飘。   皎洁的月光挂在半空,今晚月光很亮。   晏渡去了校门口,找到了车,他打开车门,弯腰上了厉褚英的车,车内,厉褚英穿着一身双排扣的西装,打理过的头发一丝不苟,透着种老派的矜贵少爷气息。   晏渡一上车,一阵淡香便飘到了厉褚英鼻子里。   晏渡今晚穿得很干净清爽,反而意外的想叫人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车子行驶上路。   “手怎么样了?”厉总手搭在腿上问。   “还没好的话,我该上医院了。”晏渡道。   厉褚英垂眼往他手上瞥了眼。   晏渡察觉到,把手递给他,散漫的带着点笑音:“要看吗?”   白衬衫袖口包裹着手腕,手背上的红印散去,在车内暗淡的光线下透着冷玉般的质感。   有种让人想要放在手里把玩的冲动。   厉褚英抬眼看向了晏渡似笑非笑的面庞,晏渡侧着头看着他,眸子似一汪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他压低的嗓音轻缓道:“厉总,我们很久没见了。”   明明才两周。   厉褚英哼笑了声:“怎么?这么想见到我?”   “是啊。”晏渡徐徐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类打趣的话从晏渡嘴里听起来,格外的新鲜,也格外的令厉褚英受用,心情都变得有些松快愉悦了起来。   今晚的聚会是一场带点私人性质的聚会,车子到了会所,晏渡和厉褚英下了车,到了会所包厢,门一打开,里面喧闹的声音传出来,厉褚英进去便有人招呼他。   这种场所身边多多少少有个伴,厉褚英带了晏渡,免得别人给他塞人,晏渡也清楚这一点,应付这种场所亦是游刃有余。   今天这一场是给人接风洗尘的宴会,主人公是厉褚英高中和大学的同学,两人打了个照面,男人五官不算特别突出,但结合在一起有种如沐春风的气质。   “我说呢,来得这么晚,原来是接人去了啊?”男人道,“厉总,不介绍介绍?”   厉褚英来得迟了,他调侃了两句,厉褚英解了腹部一颗扣子坐下,让晏渡在他旁边坐下,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晏渡的名字。   晏渡和他打过招呼,男人打量了他一眼,和厉褚英说话去了,晏渡往四处看了眼,隐约听到旁边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你不早说……不够意思了啊……”   十多分钟后,门口又有人进来了。   晏渡抬头看去,目光一顿。   进来的人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宿舍打过照面。   姜听寒穿着白衬衫,气质清冷,站在两个女人身旁,女人抬手和厉褚英的同学招了下手,“哥,我们来啦!”   厉褚英同学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自家妹妹会跑到这种场所里来,和厉褚英说了两句话,起身走了过去。   晏渡偏了偏头。   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男人的半张侧脸隐没在黑暗中,手里拎着一杯酒,指腹在杯口来回摩挲着,视线看向了门口的位置。   门口那三人进了门,接风洗尘的宴会上,主人公的妹妹来了,还带了闺蜜和一位男性朋友,说要介绍给她哥认识认识。   他们三人坐在了包厢的另一头,女人紧挨着男人坐着,关系匪浅。   “她是隔壁艺术系的系花。”晏渡往后靠在沙发上,说,“挨着姜听寒坐的那个。”   厉褚英:“我没问你。”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晏渡唇角的弧度轻抿,显得英俊的面庞透着斯文俊秀,“厉总,那是你的情敌啊。”   厉褚英转过脸。   “晏渡。”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下稳稳的传到了晏渡的耳中,话似绕在舌尖,含在嘴里,“你好像很幸灾乐祸啊?”   还没有人敢看他的戏。   这话搭上厉褚英身上的压迫感,隐隐散发着让人背脊寒毛卓竖的气息。   “怎么会。”晏渡拎着酒杯送到唇边,“我这是在为我还能待在你身边帮到你,感到……高兴。”   “你最好是。”厉褚英阴测测冷笑。   金主格外不爽的情绪,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和女人出现在这里的姜听寒,或许两者都有。   酒过三巡,那边坐着的姜听寒频频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厉褚英也很沉得住气,没有径直过去。   姜听寒旁边女生不小心打翻了的酒杯染湿了他的白衬衫,慌忙抽着桌上餐巾纸擦拭他的衣服……   “厉总。”   厉褚英眼前一黑,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睫毛扫过了那温热的掌心。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晏渡说完,松开遮住厉褚英的眼睛,厉褚英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脸上,他越过厉褚英的肩膀,看到姜听寒看了过来,唇角往上扬了扬。   厉褚英意欲转头,晏渡掌心贴着他的脸,把他的脸转了回来,指尖碰到他发丝,扣着了他后颈。   “看着我。”张扬的面庞唇角轻勾,磁性嗓音随心所欲,“别转头。”   神使鬼差的,厉褚英没有把头转过去。   闪烁灯光下晏渡朦朦胧胧的脸庞轮廓在他眼中逐渐变得清晰,烟酒味里,他闻到从晏渡身上散开的,一股淡淡清新的香水味,让人想要凑近,钻进他脖子处嗅得更清晰的味道。   突然感觉,似乎真的有很久没有见过这张脸了。   一段时间不见,晏渡似乎就会变一个样儿。   “让我看着你……”厉褚英捏着晏渡的下巴,把他脸强硬蛮横地转回来,“你又在看着谁?”   晏渡收回了视线,看向厉褚英不悦的神情,弯唇轻笑道:“在看你的情敌。”   厉褚英:“好看吗?”   晏渡:“厉总这个问题,叫我怎么回答?”   厉褚英:“老实回答。”   “还不错。”晏渡说完,让他老实回答的人脸都黑了下去,他又补充道,“没你好看。”   审美是很有主观性的东西,晏渡这句话也不算撒谎。   厉褚英意味不明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嗤的笑了声:“你在拿我和别人做比较?” 第40章 开房   厉褚英这话带着点傲气,这点傲气在旁人眼里,或许是倨傲,雄鹰般翱翔天际般,在所在的那片天空,是霸主,见识过辽阔的天空,自是不屑于和别人比较。   凡是他想要的,他总能得到,他吃过许多苦头,体验过艰辛,父亲在他幼时便从没为他构造过什么童话构图,大家族里利益摆在人情之上,也正因为他吃过苦,一步步走过来,身上存有天骄之子的傲气在,这是磨不灭的痕迹。   书里的他对姜听寒手段虽强势,但从不强迫。   下巴上抚摸着他的指腹来回的摩挲,这抚摸似只是单纯的抚摸,又似带了分狎昵在其中。   有点痒,晏渡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倾身过去。   比方才更为清晰的淡香刺激着厉褚英的嗅觉,他周身都似被这香水味包裹,视野里的晏渡靠了过来,气息从他脸侧掠过。   “我是在陈述事实。”晏渡在他耳边道,声音不高,在这吵闹的环境下也未曾被掩盖。   说完这句话,晏渡坐了回去,突然靠近,又陡然抽离。   厉褚英拿着酒杯送到唇边,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喉结上下的滚动。   酒水越喝,越渴。   晏渡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男人硬朗的线条令喉结的弧度也衬得十分性感,束缚着颈间的白衬衫更是别有滋味。   包厢里嘈杂,灯光昏暗,一个个老总身边坐着陪酒女人,骄奢淫逸的环境,电视剧中,酒吧里时常会出现某种阔绰包场的阔少,身处其中,才知气氛使然,很容易令人做点出格的事儿。   姜听寒看着那不远处举止亲密的两人,眸中隐晦,捏着酒杯的手收紧。   “听寒,你要玩吗?”身旁的女人问他,“你玩的话,我也玩吧。”   ……   大家玩得嗨了,包厢一处传来起哄声。   漂亮的女人,清高孤傲的年轻男人,坐在一起犹如一对佳偶,玩游戏输了的两人接受惩罚,一起吃同一块饼干。   “嘭”。   旁边厉褚英把酒杯放在了桌上,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这个饼干……”晏渡饶有趣味的挑了下眉梢,“原来是这么吃的吗?”   厉褚英瞥了他一下,哼笑:“你傻不傻。”   这手指饼干味儿不怎么样,还干,上桌了不得玩点花样出来。   “以后就知道了,我这不是在学吗。”   “嗤,学到了什么?”   晏渡闻言,指尖夹着烟似的夹着饼干,嘴唇微张,把饼干叼在了唇上,唇边笑意浅浅,撑着沙发,身体靠近了厉褚英的肩头:“你说呢?”   知道自然也能装作不知道,会的也能装作不会。   厉褚英:“……”   他垂眸看着晏渡唇间的那根饼干,随着他说话,饼干一上一下的小幅度的动着。   厉褚英:“你还真是什么都学。”   晏渡探出舌尖一卷,湿濡猩红的舌尖将饼干卷入了唇中:“你带我来这儿,不是让我多看着点,好好学学?”   厉褚英:“……”他让晏渡学的,是学学别的金丝雀的温顺,谁让他学这个了?!   算了,随他去了。   被晏渡这一打岔,厉褚英注意力都转移了,他拎着酒杯喝了两口:“这些伎俩对我没用,别白费心思。”   “有没有用,用了才知道。”晏渡还是那套说辞。   厉褚英:“你还挺喜欢尝鲜。”   “人嘛。”晏渡含着饼干侧头,随口道,“不都喜欢新鲜?”   感情总有疲倦期,当疲倦期里出现新的感兴趣的人,这一段关系大多数会走向破裂、出轨、偷情,荷尔蒙的产生不讲道理。   晏渡对感情方面看得很开,合则聚不合则散。   ——你很有经验?   厉褚英想问这句话,又没问出来。   太关注一个人,是产生兴趣的开始。   聚会临近散场,晏渡起身去了卫生间,卫生间没人,顶上的灯光落下来,他手伸到水龙头下洗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听到外面脚步声接近。   他抽出纸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抬眸从镜子里看见了门口那道身影,清冷孤傲,姜听寒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他走到了晏渡身旁的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洗手。   晏渡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身后传来姜听寒的声音。   “你不嫌钱脏吗?”姜听寒没把晏渡放在眼里过,厉褚英不可能看得上晏渡这样的人,但是他很碍事,也很碍眼。   “谁会嫌钱脏?”晏渡挑眉反问。   “你赚这种钱,恶不恶心?”姜听寒厌恶道。   晏渡懒散的掀了掀眼:“我不赚,让给你来赚?”   他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让姜听寒有些恼火,他转过身,抓着晏渡的衣领,压着嗓音道:“不是我,你能搭上厉褚英?”   “我该谢谢你吗?”晏渡扣住他手腕,“松手。”   他最烦别人这么抓他衣领口,那种窒息的,喘不上气的感觉填充了胸膛。   外面回廊,皮鞋踩在地上“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抓着他领口的手慢慢松开,晏渡抚了抚衣领口。   “你他妈上个厕所掉坑里……”厉褚英进门先看到晏渡,而后才看到洗手台那边的另一道身影,话音戛然而止。   “厉哥。”姜听寒喊道,“你也来这儿了?”   “嗯。”厉褚英那暴躁的语气平静了下去,道,“你和朋友来的?”   姜听寒:“认识,她帮过我一些忙,今晚拗不过她,陪她来了。”   厉褚英:“挺好的……”   晏渡听着两人叙旧,扯平袖口,抬脚往门外走去,从厉褚英身旁走过时,被他拽住了手腕。   “干嘛去?”他低声道。   晏渡扣着他手腕,把他手拿下去:“给你俩腾空间。”   厉褚英:“……”小金丝雀情绪又不对头了。   两人擦肩而过,晏渡身上带过一阵淡香,从卫生间里走了出去。   “厉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吧。”姜听寒说,“好久没见了。”   厉褚英往回廊看了眼,似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香:“你不挺忙的。”   姜听寒:“抽点时间出来就行。”   “再说。”厉褚英匆匆丢下一句,大步走向了回廊。   妈的。   晏渡走得不慢,拐了个角,他靠在拐角口的墙壁上,仰头轻轻吐出一口气,上下摸了两把脖子,颈间充了血一般的红,他深呼吸了两回,喉结轻滚了两下,那轻微的不适感散去,他听到了急促又沉的脚步声走近。   晏渡偏过头。   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从旁边掠过,在他走过的那一秒,晏渡拽住了他的手腕,微凉的掌心感受到了他手腕上皮肤上的温度。   亮堂的光线下,厉褚英后背抵在了冰冷的瓷砖上,呼吸间染上了淡香。   “这么快,就聊完了?”晏渡一手撑着墙面。   厉褚英看到是他,骂了声,正想说什么,瞥见他颈间一片的红,他抬起他的脸,“你这脖子怎么了?”   修长的颈间一片的赤红,厉褚英指腹扫了扫他脖子,看见了他喉结旁边的一颗黑色的小痣,指尖在那处停留了两秒。   晏渡喉结上下的滚了一下,就在他的指腹上,这种触感很新奇,指腹如被羽毛轻扫而过。   厉褚英抬眸看了眼他的脸色,“谁弄的?”   晏渡眼帘耷拉了下:“喝酒喝的。”   “你喝酒过敏?”   “我喝酒上脸。”   “……”   “厉总,你还要摸多久?”晏渡问。   厉褚英哼嗤了声:“还碰不得了。”   “那得看什么人。”晏渡说。   厉褚英听了这话,心底有些许微妙的不悦,他松开手,从口袋拿出了手帕,轻轻擦拭指尖:“刚才跑什么?”   “不走留下来当电灯泡?”晏渡哼笑,“厉总,你看我贱不贱呐?”   厉褚英:“……”   晏渡当然不贱,脾气还大的很。   哪有人跟他似的这么对金主。   野性难驯,又让人生不起气来。   聚会散了场,有人赶下一场,有人回家,有人奔往酒店,厉褚英今晚喝了不少,那酒后劲儿大,他坐在车边,手搭在车窗上,指尖夹着一根烟,昏昏沉沉的靠着车窗,幽深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那道背影。   不远处的路边,晏渡站在路灯下和圆迁打着电话,他这么晚还没回去,圆迁打电话过来问一嘴。   圆迁性格多少有点老妈子的属性。   晏渡:“宿舍查寝了吗?”   “查了。”圆迁说,“没怎么查,老冯给糊弄过去了。”   “谢了。”晏渡道。   学校宿舍有门禁,这个点早过了点儿了,他感觉到从身后投来的视线,转过身,厉褚英坐在车内,脸庞被阴影所笼罩,看不清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厉褚英在看他。   暗淡灯光下,那线条利落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风一吹,烟头子的红便亮一点,晏渡和电话里圆迁说完,挂了电话。   “谁的电话?”   晏渡拉开车门坐进去就听到厉褚英问。   “室友。”晏渡说,“宿舍门禁过了。”   厉褚英:“你在暗示我?”   “嗯?”   “不回学校,想去哪?”   晏渡明白过来,轻笑了声:“厉总,我哪里是在暗示你?”   厉褚英轻嗤了声,不拆穿他的小心思,以往他不想回宿舍,也是这么暗示他的。   “我分明,是明示。”晏渡轻飘飘的话钻进他耳朵里。   厉褚英:“……”   他扭头看过去,晏渡的表情很正经,低头在划动手机,似方才那句话只是在聊学业一样的正经。   车内恢复了安静,司机不在车上,厉褚英又似不太舒服的闭着眼,呼吸一下沉一下轻的,指尖夹着烟都快掉了,晏渡俯身把他指尖那快燃尽的烟给拿了过来。   车内晃荡了两下。   厉褚英眼帘掀了一条缝,扫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晏渡把烟给掐了,继续低头看着手机,之前在G站的回帖有了一笔小收获,积分积累够了,可以在站内发帖了。   车外,司机从一个酒店里走出来,弯腰从车窗里看到厉褚英闭着眼,朝晏渡看了眼,道:“晏先生,酒店房间开好了。”   晏渡没问什么酒店房间这种问题,司机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厉褚英吩咐的,他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又听司机问:“晏先生,厉总还没醒。”   厉褚英没睡沉,晏渡叫了他两声,他就睁开了眼,两人下了车,厉褚英让司机明早开车来接他,司机便把房卡给了晏渡。   一张。   上升的电梯里,晏渡看着手里的房卡,再怎么看出花,也就只有一张,厉褚英站在他前面,笔挺贴身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侧脸轮廓线条硬朗。   俊得很。   电梯门打开了,厉褚英率先走了出去,伸手道:“房卡。”   晏渡把房卡给了他。   房间号1708外,厉褚英拿房卡开了门,走进去随手把房卡插在门边,开始解西装扣子,身后的门“咔嗒”一声合上。   晏渡站在门口,看着他脱了外套,又解开皮带,开始弯腰脱裤子,西装裤包裹的弧度很饱满。   他觉着自己再不出声,可能就见不着明早的太阳了。   晏渡吹了声口哨。   那还只褪到内裤边上的裤子停下,厉褚英猛地转过了身。   黑色,子弹头,英文裤边边。   “你怎么在这儿!?”   光景一下被西装裤遮盖。   “不是你让我跟你上来的?”晏渡靠在门边,“我还以为,厉总你故意的呢。”   “……你跟着我干什么?”厉褚英道。   “房卡都给你了。”晏渡说,“我身份证没带身上,开不了房。”   “……”厉褚英意识到什么,看了眼房卡,低低骂了一句,又看了眼晏渡。   晏渡:“我走?”   “进来。”厉褚英道,“还想去哪?睡大街?”   他背过身,“唰”的一下拉上裤拉链。   晏渡笑了声。   “我去洗澡。”厉褚英没再在外面继续脱衣服,“你在外面待着。”   厉褚英去浴室洗澡,晏渡坐在了外面沙发上,在厉褚英出来之前,门口敲门声响了,外面道是客房服务,晏渡去开了门。   对方递给他两个袋子,一个袋子里是两套睡衣,另一个袋子装的是消炎药,擦的,晏渡在沙发上研究着,浴室的门开了。   厉褚英穿着浴袍从里面出来,看见了他手上的东西,晏渡把东西递给了他,起身去冰箱里拿水喝。   他才拧开水盖,感受到身后袭来的热度,转过身。   “抬起头。”厉褚英拿着消炎药道,“给我看看你脖子。”   晏渡脖子上那红早消了:“这药,好像不是抹这儿的。”   “什么?”   “还有润滑功效。”晏渡指尖在他手中药盒某个的地方点了两下。   厉褚英迟了会儿才接收到他话里的意思,霎时间明白过来,他那司机会错了意。   “一样的。”他面上淡定道,“事儿多。”   他说完,把盒子随手扔到了某个角落里。   厉褚英问他脖子到底怎么弄的,“这回不是工伤了?”   “厉总。”晏渡问,“你是在期待,这是他吃醋弄的吗?”   “别随便往我头上扣帽子。”厉褚英道,他这都还什么都没说。   晏渡:“那是在关心我?”   厉褚英:“关心一下员工,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不像是厉褚英做出来的事儿。   这话晏渡没说。   他仰头喝了口水,厉褚英看到他脖子上的红印子都消了,但还有一两道的划痕,似是指甲留下的,在颈间显得很暧昧,要不是新的痕迹,都叫人误以为他上哪厮混去了。   厉褚英伸手碰了一下。   “嘶……”晏渡吸了口气,把水瓶放在了冰箱上。   厉褚英抬眸:“疼?”   “不疼。”晏渡擒住他手腕,“厉总,脖子不是随便能碰的。”   厉褚英想起他先前说的话,“说说,什么人能碰?”   “难说。”晏渡懒洋洋的哼笑了声,“你很在意?”   “随便问问。”厉褚英口头话一转,“他掐你脖子了?”   “那倒没有。”晏渡道,“掐的别的地方。”   厉褚英抬眸看向了他。   “掐的别的地方”这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蒙上了一层不太一样的色彩。   晏渡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怎么样?”他双手交叠,懒散倚在墙上,眸中惺忪的似带着分醉意,脑袋抵在墙上,笑意盈盈的看向他,“我带来的价值,值不值你那点钱?”   他额角的头发掉下来了,彰显出了一丝凌乱的美感,厉褚英的视线在他脸上徘徊了片刻,抬手指尖插入他发丝,顺了两把,指尖又顺着他侧脸往下滑去。   晏渡也没挣扎:“验货呢?厉总。”   厉褚英碰到了他湿了的衣领:“衣服怎么湿了?”   “你心上人弄的。”晏渡说。   厉褚英:“……你能不能好好说?”   “不能。”晏渡悠悠道,“还气着呢。” 第41章 喊救命   湿透了的衬衫布料,变成了半透的质地,那领口似被拧过,还有点皱巴巴的痕迹,扣子解了几颗,晏渡肩膀宽,肩头往两边打开,衬衫领口开了的地方便也敞着了。   颈间那块很干净,脖颈修长漂亮,很适合挂一些装饰的项链,当模特都够够的。   “一件衣服而已。”厉褚英道,“改天给你买新的。”   晏渡拨了拨衣领:“这是衣服的事儿吗?”   厉褚英:“钱少不了你的。”   晏渡看了他一会儿,在厉褚英以为他要纠缠不休时,晏渡从他身边走过,随意抬手摆了摆:“算了,我洗澡了去了。”   这情绪抽离得突然,似嚼过的甘蔗般透着索然无味的气息。   晏渡在摆了两下的手还未放下,被人在空中攥住了,那攥着他手的力道很大,抓着他一扯,他往后趔趄了两步,回到了先前的位置。   面前的厉褚英穿着浴袍,可能觉着跟金丝雀待一块,该警惕的人是金丝雀而不是他,浴袍系得松松垮垮。   刚拉人的动作大了,深V领领口开了些,胸肌线都出来了,他头发大多时候是一丝不苟梳上去的,这会微湿的头发搭在眉梢,硬朗的面部线条都亲和随性了几分,意外的撩人。   “你说这事儿该怎么着吧?”他道。   “我没说要怎么着。”晏渡垂着眼,看了看他的深V,抬眼说,“我也没怎么着。”   厉褚英:“没怎么着你跟我拉着个脸。”   看着心烦。   “厉总,我平时呢,就这么个表情。”晏渡说。   厉褚英喝了酒头还疼着,这会也有点烦了:“那你最好把这表情给我镶脸上,别让我见着你冲别人笑。”   冲他就摆个臭脸。   晏渡乐了声,唇角翘了下:“你包人,规矩都这么多?”   厉褚英:“你出去看看,别人被包有你这样的吗?”   “那你包别人去。”晏渡道。   厉褚英:“……”瞧瞧,这说的是人话!?   小金丝雀就逮着他一个人气了是不是?   晏渡进卫生间洗澡去了,厉褚英在外面都快气笑了,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猛地灌了两口。   都是惯的。   等会他出来,就给他扫地出门让他睡大街去!   厉褚英这一等,就等到了睡着。   晏渡都没把他那话放心上,大多时候,晏渡不会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上心,和人逗趣过便忘都是常有的情况,害怕担心自己说错话而不敢出浴室这种事更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这个澡洗得这么久,纯粹是被美色所惑,在浴室里洗涤灵魂。   来这儿之后,他就没发泄过,今晚喝了的那点酒跟助兴似的,兴致来得突如其来,毫无道理。   一个处处长得合他点儿的美人穿成那样出现在他面前,气哄哄的样子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晏渡还有点底线在,没在卫生间里干什么事儿,冲了会凉,把那不合时宜要抬头的小火苗给浇灭了。   他站在花洒下仰着头,水从他脸庞顺流而下,晏渡闭着眼,黑发尽数往后去,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关了花洒。   从浴室里出去,便看见了床上趴着的身影。   厉褚英浴袍还没换,趴在床上似睡得不省人事,沉沉的呼吸化为了轻微的鼾声。   床边往下陷了陷,晏渡双手扯着脖子上的毛巾,厉褚英偏着头睡的,下面白色的床单都渗透湿了一小块儿,他伸手摸了两把厉褚英的头发,厉褚英也没什么反应。   晏渡撑着床,一手拿着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视线落在厉褚英的那半张侧脸上,停留片刻,目光一转,看到了沙发旁边地毯上的一盒子的药膏。   思及厉褚英心口不一的模样,轻哂了声。   他起了身,走远了,再回来手里多了个吹风机,晏渡把插头插上,吹风机扔在床上,往腿上垫了块干净的毛巾,慢慢琢磨着把厉褚英睡的姿势换了下。   静谧的夜里,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晏渡指尖穿过厉褚英的头发。   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发散一下注意力。   隔了一阵,发觉自己每碰过厉褚英耳垂时,厉褚英的睫毛都会颤动,他给他吹头发的动作一顿,再次试了试,厉褚英的睫毛又抖动了几下。   演睡美人呢?   还挺像。   头发吹得差不多了,晏渡关了吹风机,见他还没睁开眼,拨弄了两下他的发丝,指尖、指腹、指关节,几处轮流从厉褚英的耳垂上碰过。   ——厉褚英醒了。   晏渡挪他的时候他就有些醒了,动静那么大,不醒那是一具尸体了,他处于有意识,但还不太清醒的状态,加上想知道这小雀想干什么,就没睁开眼。   后脑勺枕在了柔软的地方,他迟钝的反应了好一会儿,紧接着吹风机的声音便回响在了耳边,晏渡的手指时不时的刮过他的耳垂,前面还能说是无意,后几次直接上手了。   这能忍?   不能,至少厉褚英忍不了。   厉褚英忍无可忍,猛地睁开了眼睛,“你……”   眼前入目便是晏渡利落流畅的下颚线,这种角度看人一般都会很死亡角度,晏渡却格外抗造。   晏渡指腹轻揉按着他额头,“嗯?”   “……按得还挺舒服。”厉褚英轻哼道。   眼色有长进了不少,厉褚英也忘了先前打算把他扫地出门睡大街的事儿,闭上眼哼哼着让他再重一点。   在厉褚英快睡着时,晏渡又抽手走了。   厉褚英昏昏沉沉正舒服着:“上哪去?”   “手酸。”晏渡握着手腕转了转。   “娇气。”厉褚英枕在他腿上,看着他转手腕,带着点鼻音伸手,“手给我。”   晏渡把手递给他,厉褚英阖着眼给他按了几下手,他指腹有点糙,按得用力,在手背上留下青白没回血的印子。   随后,厉褚英又把他的手放在额头:“继续按,别停。”   晏渡手一顿,给他按着,指腹的力道不重不轻,过了几分钟,厉褚英听到上面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似是困了。   “厉总,今晚我睡哪?”   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厉褚英那点困意慢慢消散,他没说话,晏渡也没再问,按了十来分钟,晏渡感觉厉褚英的呼吸平稳,他这回停下,厉褚英没让他继续,自己坐了起来,换了个方向躺床的一边。   大床房,床还空了大半。   但厉褚英没说,晏渡便当是没注意到,免得自作多情。两个关系不太正经的大男人,睡一张床上也不怎么纯洁。   □□之类的话,晏渡嘴上说说,也没真想爬床。   这个天气不算冷,酒店里的柜子里面有备用被子,他去抱了一床出来,走到沙发那边把被子放下。   他做这些的时候,厉褚英靠在床头在看着他。   晏渡把坐在沙发上靠着被子,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搭在沙发边上,滑动着手机上的信息。   沙发再怎么宽敞,一米八往上的成年男人的个子,躺上去也显得有些委屈巴巴了。   “上来。”厉褚英看了会儿不耐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跑什么跑。”   “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   晏渡垂眸:“我怕厉总你觉得自己吃了亏。”   “我一个大男人能吃什么亏。”厉褚英嗤笑,“我又不动你,你对我干点什么也没用,最好省省。”   晏渡偏头笑了声,他收了手机,抱着被子往床上走去。   睡一张床,估计已经是厉褚英的极限了,晏渡也没和别人睡一张床的习惯,但睡床总归能睡得好点,他明早还有课,不能迟到。   “你睡那头。”厉褚英指了指旁边,“别挨着我,你睡觉安分吧?”   “这会才想起来问——”晏渡坐在床上,“晚了。”   厉褚英静了两秒,警告道:“你要敢钻我被窝……”   晏渡道:“喊救命吧。”   厉褚英:“……我弄死你。”   晏渡摊开被子:“厉总,那万一你想对我做点什么怎么办?”   “怎么办,”厉褚英说,“喊救命。”   “咔嗒”,房间关了灯,陷入了一片黑暗,安静的房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晏渡侧身背对着厉褚英躺在床上,闭着眼酝酿睡意,他睡觉很安分,不怎么翻身,反倒旁边的人一直烙饼似的翻个不停。   晏渡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蓦地,鼻尖一阵酸疼让晏渡猛地睁开了眼睛。   晏渡:“……”操。   厉褚英的手臂砸在了他脸上。   晏渡拿开他的手,没一会儿厉褚英的手臂又伸开了。   这算是什么事儿。   晏渡没睡醒时脾气不太好,半梦半醒最是扰人,他困得厉害,用被子裹住自己背过了身。   隔天天还没亮,厉褚英朦朦胧胧的醒来,想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一看,自己身体被束缚在了晏渡怀里。   厉褚英:“!!?”   晏渡——他怎么敢!   他身体力行的把晏渡晃醒,待晏渡睁开眼,阴测测的问:“睡得好吗?”   晏渡睡眼蒙眬的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松开了手。   “不太好,厉总,你知道你自己睡着之后——”晏渡委婉道,“有暴力倾向吗?”   怎么把厉褚英抱着的,晏渡记不清了,估计是被有一下没一下的砸得烦了,晏渡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厉褚英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也没有半点愧疚:“所以你以暴制暴?”   晏渡坐起身,看了眼凌乱的床:“这是我的被子。”   厉褚英:“……”   两人从各处一边,变成了在同一方向,另一床白色被褥一半在床上搭着,一半掉到了床底下。   晏渡说:“我是被迫的。”   厉褚英:“……”   “这房间都是我开的。”厉褚英靠在床头,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腰上,“我爱睡哪床,睡哪床,包括你。”   床轻轻一晃,晏渡从床上起了身,闻言,侧过头:“你要睡我?”   这信息截取的……   厉褚英牵扯了下唇角:“你想得倒是美。”   “是啊。”晏渡说,“我顶多想想,你呢,昨晚都付出行动了。”   厉褚英:“……”   晏渡有早课,厉褚英的司机一早来了,还送了两套衣服过来,晏渡换了衣服,被送到了校门口,他下了车,关上车门,没走两步那车子就火急火燎的走了,跟火烧屁股似的。   才到七点。   晏渡回了宿舍,大学不用像高中一样起早贪黑,没有早课,昨晚熬夜,隔天一上午睡过去都是常有的事。   宿舍里两人还在睡,姜听寒昨晚也没回来,比他晚回来半个小时,晏渡收拾完,正好要出门去食堂了。   狭窄的长廊,擦肩而过时,两人肩膀的撞在了一起,谁也没有避开这锋芒。   这几天厉褚英都很少想起晏渡,一天也就偶尔在脑子里冒出个几回的程度,人老在他手机里刷存在感,很难叫人忽略。   晚上八点。   结束了今天的应酬,厉褚英坐进车内,解开了西装腹部的扣子,他舒了口气,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喝了点酒,头似乎又有点疼。   这点头疼叫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给他按摩的那双手。   那双手很好看,骨架长得很匀称,连指甲修剪的弧度都很漂亮,一握上去,便能感觉到那是一双男人的手,温热宽大,指尖还带着点茧子。   厉褚英知道他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应该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偏偏又养成了那么个豪横的脾气。   不过那双漂亮的手按摩起来还是让人舒服的。   只要那张嘴不张嘴说话,那便是令人顺心许多。   “去A大。”   行驶在路上的车内,厉褚英突然出声。   前面司机从后视镜望了他一眼,也没说废话。   “好的。”   黑色卡宴在三百米处调了头。   晏渡收到厉褚英消息时,正提着吃的往宿舍里赶。   A大校园里随处可见三三俩俩的情侣,一到夜间,情侣四处出没,操场散步的,食堂吃饭的,小树林幽会的,还有宿舍楼下依依不舍的。   晏渡才赶到宿舍楼下,手机里便收到了厉褚英的消息,还是简短的“西门”两个字。   晏渡还饿着肚子,厉褚英没在晚上没有通知的情况下来找过他,他想了想,打字道:【宿舍快门禁了。】   【厉褚英:当我没上过大学?】   【厉褚英:等着。】   心情也看不出好赖。   晏渡一抬头,看到了宿舍楼下的一男两女,两个女生提着东西和男生告了别,那男的往他这边看了眼,转头上了宿舍楼。   “晏渡。”女生从他旁边走过时叫了他一声,一头黑长直的秀发披散在身后,她仰着巴掌大的小脸,“你怎么不上去?”   “等人。”晏渡说。   原身喜欢的姑娘,上次陪姜听寒去那聚会的人,姓溪,原著中姜听寒抱得美人归的那个美人。   “这么晚了,不会等女朋友吧?”女生笑着道。   晏渡笑笑,没否认也没承认。   “哦对了。”她从袋子里摸出四张票,“我哥给了我一些射击场的票……”   晏渡余光瞥见了一辆黑色卡宴停在了不远处,他扭头看了眼,对面的姑娘拉着他的手,把票放在了他手里:“里面有一张给姜听寒的,刚才忘记给他了,帮帮忙吧,谢谢啦,另外三张就送你了……拜拜!”   两个姑娘挽着手迈着快步走了,背影都透着娇俏。   厉褚英靠在车座上,看着晏渡和两个女生在楼下聊得难舍难分,人都走了,还看呢,他心底嗤笑。   到底是没出过校园大学生,一点都不会隐藏,纯得要命,围观一下也是够有意思的。   卡宴停车的位置很隐蔽,在一棵树后,那边没有路灯,黑不溜秋的,要不是晏渡一开始收到了厉褚英的消息,留意了一下,可能都要错过那车了。   他收回了视线,把票塞进了兜里,提着吃的走到了卡宴旁边,敲了敲车窗,听到“咔嗒”一声,他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这么舍不得,怎么不干脆追上去?”   一坐上车,车门都还没关上,晏渡便听到了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哪怕这句话的调子平淡,但听着总有点不太对劲儿。   他关车门的动作一顿,拉上车门:“追谁?”   “我哪知道你看上了谁。”厉褚英松了松领带,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犯纠结,“宿舍门禁?嗯?”   这是秋后——当场来算账来了。   晏渡闻到了车内的一点酒味儿,不浓,来的路上车窗应该是开着的,散了味儿。   “今晚要查寝,我出不去。”晏渡问他怎么了。   厉褚英瞥了他一眼:“手里拿的什么?”   “我的晚饭。”晏渡说。   “还没吃饭?”   “这不正要吃。”   “吃吧。”厉褚英手搭在腿上,闭着眼靠着车座。   晏渡犹疑的视线在他脸上徘徊。   厉褚英眼眸掀开了一条缝,扫了他一眼:“看什么?”   晏渡:“厉总,你这么晚跑过来,就为了看我吃个饭?”   厉褚英敲击大腿的手指顿在空中,凤眸睨向他。   “我看起来很闲?” 第42章 完美   啊,是有点。   晏渡这么想,嘴上当然没说出口。   “明天下午,我会过来。”厉褚英说完,话语停顿了下,手肘搭在车窗上,支楞着有点疼脑袋,余光瞥向他。   “明天?”晏渡明天下午有课,他拎着打包的晚饭,道,“这种事儿,手机上说就好了。”   厉褚英:“和他去吃饭。”   这个“他”,厉褚英没有明说,但晏渡脑子灵活,很快转了过来。   “啊……”晏渡偏头,饶有趣味道,“所以厉总,你这么晚过来,为了和我分享咱们的战果?”   厉褚英指尖在腿上敲击的频率增加,头疼得厉害,换了个姿势坐着:“想要什么?”   姜听寒主动出击不奇怪,在晏渡和他短暂的接触看来,他表面上是很沉的住气的人,但或许是心里压着事,脾性又带着点浮躁。   他压不住火,很容易被激怒。   先前球场和卫生间里对他展露的敌意足以说明这一点。   “等你大获全胜,再来和我庆祝吧。”晏渡说,“希望厉总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之后不要因为姜听寒的事儿,迁怒我。”   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要争点气啊。   厉总。   世上难事千千万,人心最难控制,也最难揣测,晏渡还没到因为知道剧情,狂妄到认为能够完全了解谁、掌控谁的地步。   交情?金主和金丝雀的交情吗?厉褚英哼笑了声:“自然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一人眸中笑意点点,一人唇角弧度浅淡,此时此刻,来两杯红酒举杯相祝,那便是颇有狼狈为奸的滋味儿了。   晏渡目光自上往下的看了看厉褚英,笔挺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格外的好看,收紧的窄腰透着利落,散发着成年人的性感和魅力。   厉褚英耷了耷眼帘,问他看什么,晏渡一笑,说没什么。   厉褚英:“说。”   “厉总。”晏渡抬起手,抚摸了下厉褚英的西装衣领,厉褚英下巴微扬,感受到了来自他手的温度。   晏渡问:“明天你不会就打算穿成这样吧?”   厉褚英:“怎么?”   “太严肃了,会让人有距离感。”晏渡道,“适当的可以穿得稍微休闲点。”   厉褚英穿休闲风的话,应该也会很好看,不过除了上次在酒店的浴袍,他见过的厉褚英都是穿得很商务,西装很合适他,也很衬他那一身强势的气场。   月光从车窗透进来,厉褚英半张侧脸隐在暗光下,他抚摸着手上的表盘,片刻后,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你现在有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晏渡挑了下眉梢。   厉褚英:“如果你今晚还想回宿舍的话。”   黑色卡宴缓慢驶出A大,疾行在了柏油路上。   商场内亮堂的灯光犹如白昼,四楼往上都是高消费,男装店内,服务员扎着低马尾,迎接着这在夜里来的客人。   她抬头看了眼高大男人的背影,轻声细语的为他介绍店内的最新款式,男人偶尔会出声问她一两句话,嗓音低沉,姿态闲散。   客人很英俊,但这位客人和另一位男性客人是一起来的,另外那位男性客人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   两人一进门,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客人便说,他看上的全包起来。   出手很是阔绰。   她在这干了很久了,来这儿的客人都是一些有钱人,高档男装店,一件男装都赶得上普通人一个月工资了,而一般两个人一起来,其中一人出手又这般阔绰,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但面前这位男客人气定神闲的,听到那客人说的那句话,也没露出什么惊喜讨好的神情,只笑叹了一句“厉总阔气”,看起来也不像是被养着的。   “这件,有大一码吗?”晏渡转头问身后的服务员。   “啊。”小姑娘看了眼,点头道,“有的,我去拿。”   晏渡拿了几套休闲类的西装款,回来给厉褚英,让他试试。   “知道我穿什么码吗?”厉褚英坐在沙发上道。   “知道。”晏渡说,“量过。”   什么时候量过,又什么时候有机会量,他这一说,厉褚英便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眯着眼,合上杂志,声音危险:“量过?”   “嗯。”晏渡看了看左手的西装,又看了看右手的,把左边的递出去,“先试这套?”   说完,对上厉褚英那双凌厉的凤眸。   “眼睛量的。”晏渡笑道,“厉总,你想什么呢?”   西装大多定制,因为贴身,有经验的话,用眼睛量也很容易量,误差不会太多。   厉褚英“嗤”了声,拿过他手里的衣服进了换衣间。   他从里面出来,服务员给他整理,他摆了两下手,正想说“不用”,就听旁边晏渡说:“我来吧。”   他从镜子里看了晏渡一眼,放下了手。   换了两三套,晏渡把其中一套黑色的给他,这套穿起来,最有爷们拽拽的范儿,叼根烟出街,把外套披肩头,风再一吹,都能叫人侧目避让。   “这套?”厉褚英站在镜子前,觉着都差不多,换得有点烦了,要不是晏渡在旁边给他整理的样子还有点赏心悦目,这会儿都要撂担子走人了。   晏渡“嗯”了声,他理平了厉褚英的领口,指尖屈起的骨节弧度不经意的触碰到了厉褚英的下颚,一触即离,厉褚英睨了他一眼。   晏渡觉着他这套有点素。   他去看了圈,拿过一个丁香花胸针,别在了厉褚英的胸口处,他看了眼,又觉领口扣得太高了。   厉褚英仰着下巴,从镜中看到晏渡解扣子的动作,喉结发痒的轻微滚动。   “好了。”晏渡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身体微微前倾,站姿松散,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杰作,一双眸子深邃又专注,“完美。”   西装衬得人身形挺拔,精致的锁骨,削瘦的肩膀,紧束的腰间包裹着窄窄的腰身,硬朗的线条中又带着一丝矜贵痞气,睥睨的眼神也很带劲儿。   镜中的人仿佛按照自己品味精心打造出来的大型手办,从头到脚,每一根发丝都令人着迷。   这道声音出现在厉褚英的耳边,晏渡虽然每次都没在他面前藏过心思,但近期以来,似乎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眼神,滚烫的,灼热的。   厉褚英半阖着眼,喉结耸动。   被小金丝雀的这种眼神注视着,就好像他的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令人欲望暴涨。   “这么好看?”他开口才觉自己嗓音沉沉的有些哑,喉结又滚了两下,理了理衣领口。   “好看。”晏渡站在他身后,欣赏了会儿,手环过他肩膀,替他把扣子扣上了,“姜听寒这么正经的人,会比较喜欢正经的类型。”   身后贴上来的人体温环绕,厉褚英背脊的肌肉绷紧,脖子上似有若无的呼吸扫得他颈间一阵痒。   “你很了解?”   “因为你,对他关注了些。”   “是吗?”厉褚英反手扣住他后颈,侧过头,两人鼻尖险些扫过,“那刚才,解我扣子,是你喜欢?”   霸总的逻辑链还是很出色的。   晏渡没有回答,后颈的那双手摩挲着他皮肤,似侵占地盘的抚摸,带过轻微的痒,他抬手抵住了那只手。   交叠的呼吸让两人的私有空间变得多了分亲昵旖旎。   “假正经。”厉褚英扯了下唇。   晏渡看着他的眼睫,弯唇一笑:“不正经的人,喜欢不正经的事儿。”   他拿下厉褚英的手,也不知道在说谁。   镜中映出走来的服务员身影,晏渡往后退了一步,厉褚英垂眸理了理袖口:“你不挑挑?”   晏渡:“衣服多了穿不上。”   这话倒是叫厉褚英往他望了下,谁会嫌衣服多。   晏渡是真这么觉着,厉褚英一不高兴,就喜欢给人消费,上次除了正装还有一些运动潮牌的衣服,都还有好几件新的没碰。   在校晏渡穿得多为舒适简洁为主。   A大,快到门禁时间,校内游荡的学生都少了许多。   “厉总,祝你明天马到成功。”晏渡手搭在车窗上道。   厉褚英坐在车上,旁边还放了几个购物袋:“借你吉言。”   夜色很深,今晚月亮有些暗了,藏在厚重的云层后,路灯下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厉褚英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收回眼。   “走吧。”他靠在车座上,头也不疼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许是明天的缘故。   司机在后视镜看到了自家老板唇边弧度,很浅,但确实存在。   近段时间,老板每次见过晏先生之后,情绪都会有点不错的变化呢。   -   晏渡隔天中午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昨晚塞在外套兜里的四张射击场的票,票上有地址,就在A市,他看了眼,把票压在了书下。   宿舍里姜听寒已经不在了。   晏渡靠在阳台上,拉开了点窗户透气。   现在,应该在和厉褚英吃饭吧。   “厉哥,你今天很好看。”姜听寒看向对面看着窗外的男人。   男人侧脸英挺,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今天坐下之后,他好像就有点心不在焉。   “是吗。”厉褚英看着自己袖口上的一颗扣子,昨晚晏渡替他选袖口时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浮现,他看向姜听寒,晏渡说着“完美”时的炽热眼神从他脑子里冒出来,和姜听寒含蓄又平静的模样截然相反的滚烫。   姜听寒:“很少看到你穿成这样。”   “是吗。”厉褚英在走神,和姜听寒说话的语气都不经意的透出了几分淡淡的敷衍感。   姜听寒捏着刀叉的骨节泛白:“厉哥,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嗯?”厉褚英看向他。   姜听寒:“你好像一直在想什么。”   “没什么,吃吧,还合胃口吗?”厉褚英随口带过这个话题。   饭桌上的气氛在这句话后变得有些微妙,吃了会儿,姜听寒放下了刀叉。   “厉哥,你和晏渡……”   “晏渡怎么了?”   “你和他,真的是那种关系吗?”姜听寒似难以启齿的问出这句话。   “哪种关系?”   ——“姜听寒这么正经的人,会比较喜欢正经的类型。”   他想起了晏渡说的话。   “你们之间……是不是金钱关系?”姜听寒问出这句话。   厉褚英看了他一眼,两秒后,垂眸切着牛排。   姜听寒心一跳,面上不显,淡声道:“厉哥,我不是歧视什么。”   他抿了下唇:“你们要是好好交往,我不会说什么,但是……”   但是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厉褚英垂眸插着一块牛排,慢条斯理地放进嘴中,拿过餐巾擦了擦手:“吃吧。”   -   姜听寒回宿舍的动静很大,乒铃乓啷的声响不断,晏渡坐在自己桌前,摘了一边耳机,往卫生间方向看了看,里边“嘭”的一声关门声。   他收回眼,滑动了两下鼠标。   浴室哪边又传来了开门声,晏渡侧头看过去,姜听寒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等会儿。”晏渡叫住他。   姜听寒锋利的眸光刺向他,冷厉的面庞咬肌鼓动。   晏渡指尖夹着一张票递给他:“溪同学让我转交给你的。”   “晏渡。”姜听寒头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对手”,“你别太得意。”   “这就算是得意了?”晏渡哂笑,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姜听寒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拿了票从宿舍出去,关门声震天。   看来这饭吃得,不怎么愉快啊。   火烧眉毛了都。   十月国庆小长假,放假的学生可以留校,溪系花给的三张票,另外两张晏渡给了室友,估摸着她原也是想让姜听寒带上来给他们的。   这一小长假可以好好的撒欢一阵。   A市射击俱乐部内,场内限制了人数出入,没有外面别的景点那般人满为患。   “怎么样?痛快吧,以前大学时就喜欢和你打几枪玩玩儿。”   厉褚英摘了耳机,放下手枪:“很久没玩了,手有点生。”   “少来。”他身旁的老同学道,“就没下过八环,还手生。”   门口进来了几个人,厉褚英往那边扫了眼,一顿,抬手摘了眼镜。   一群年轻人里有男有女,男生占多数,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清冷,走在最后面的男人脚步散漫。   晏渡上次给了冯世镜票,冯世镜又花了一笔钱,预约了这射击场一个位置给他女神,他女神又带了闺蜜,她女神闺蜜又和溪系花认识,以至于一群人绕了一圈,演变成了一大伙人出动。   晏渡出来走走,人多,想要玩玩就得排队,他走在最后面,给厉褚英发了个地址。   溪系花还没出动,一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和前面几人交涉了几句,道旁边有一个地方空着,他们几位可以先用。   室内射击场,天花板上亮着一个个小灯,展位中间隔着铁艺围栏,进去后,无论男女都有些振奋,旁边有工作人员指导,他们玩了会儿那激动劲儿都没消下去。   “挺好玩的,你要不上手试试?”冯世镜拿着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水。   “你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女神。”晏渡坐在休息区,打了个哈欠,“会了就多教教人家,增进增进感情。”   人能出来和他玩儿,多少有点好感。   “有道理啊!”冯世镜恍然大悟,扭头又过去了。   许久,冯世镜他们意犹未尽的放下枪,想再去别的地儿看看,晏渡双手环胸坐在座椅上,低着头眼睛一闭都快打盹了。   “我不去了。”晏渡道,“累了,歇会儿。”   他们走了后,里面没什么人了,姜听寒和系花还在里面,没打枪,在聊着。   晏渡清醒了不少,他走进去,工作人员在收拾,见他进来,放下手头的事儿,走来和他介绍。   工作人员在旁边温声说着,晏渡听着,指尖碰到了枪,指腹轻轻勾勒着枪支的轮廓。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不少,身后一道清脆而又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接近,他碰到枪的那只手被按了下去,结结实实的按在了那把漆黑的枪上,他的肩头贴在了身后人温热的身体上,气息强势的侵入。   室内好似都静了静。   “你去忙吧。”他身后传来厉褚英的声音,“我来教他。” 第43章 犯法   冰冷坚硬的枪支梗在掌心,冰凉的气息里透着一丝危险,有棱有角的模样,哪怕没看到,也能摸出扣下扳机的地方在哪。   晏渡没有回头:“厉总,你来得好快啊。”   “你都给我发消息了,我怎么能不来——”厉褚英道,“会拿枪吗?”   晏渡:“他刚才说过。”   “谁?”   晏渡说了刚才工作人员的名字。   “才聊多久,人名字都知道了?”厉褚英站在他身后,旁边只以为是勾肩搭背,唯有他们彼此知道距离有多近。   近到厉褚英能闻到晏渡身上的气息,说话的呼吸都撒在了晏渡的颈间。   “他胸前有工牌。”晏渡对这些细节方面经常会习惯性的留意。   厉褚英把枪放他手里:“试试。”   晏渡抚摸着枪身,厉褚英把护目镜给他戴上了,他一顿,侧目往厉褚英看了看,余光又瞥了眼不远处的姜听寒,欣然接受。   两人旁若无人,但另外的人便做不到视若无睹了。   姜听寒和溪系花都看向了他们,溪系花眼底是好奇,她在她哥哥身边见过厉褚英,像厉褚英这样的人,见过一次基本上就不会忘掉了。   姜听寒的眸光晦涩难懂。   两人贴着耳朵说话,只能听得到他们在说话,在说什么旁人听不见,也只以为他们在说些教学的话罢了。   可姜听寒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个处处不如他,凭借着他搭上大船的人,到头来还来他面前挑衅炫耀,这叫姜听寒难以心平气和。   晏渡他凭什么?   如果不是他,晏渡又怎么可能会认识厉褚英这等人?   晏渡似一颗不起眼的沙子,姜听寒从没忌惮过他,眼底都没有他的存在,如今这颗沙子飘进了他眼睛里,让他难以忽略,扎红了眼。   -   晏渡和厉褚英靠得近,戴上防护后,厉褚英贴身教导晏渡,一手揽着他窄而有劲儿的腰间,一手扶着他的手,晏渡对这姿势倒是没什么抗拒的意思。   “那天饭吃得怎么样?”   厉褚英:“再接再厉。”   晏渡双手握住枪:“厉总,你不给个方向,怎么再接再厉?”   “瞄准。”厉褚英帮他把把耳机戴上。   耳边嘈杂的声音远去,变得安静,视野里厉褚英的手顺着他手腕划过,扶着他的手,手指覆盖在他的手指上,用力往下一压,带着他扣下扳机。   “嘭”——   黑色洞口硝烟弥漫,后坐力卡在了晏渡虎口,空中一阵破风声,正中靶心。   还不错。   晏渡偏头往那头瞄了眼,厉褚英带着他又来了几枪,有几枪的成绩很一般。   身后男人的胸膛贴着他的背,环过他肩侧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耳机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其他感触便变得更为深刻。   他穿在身上的衬衫很薄,身体的起伏都变得明显。成熟而又具有雄性荷尔蒙的身体,以极为占有的姿势包裹着晏渡,遍布在他后颈的呼吸犹如打上标记,似在挑逗他的每一根神经。   厉褚英的视线从靶子上转移到了晏渡的侧脸上,隐约能看到他认真的面庞,当初厉褚英能顺水推舟包了他,不排除他的脸长得也还算顺眼。   认真起来的神情透着一丝让人腿软的攻击性,如一把出鞘的剑,透着凌厉的锐意。   那截白净的后颈在他眼下,离他鼻尖很近,他微微一低头,都能闻到那后颈上的气味。   ——砰。   打偏了,脱靶。   枪弹用完,晏渡的手被后坐力震得有些发麻,手背手背上还有厉褚英留下的一点小红印子。   “看见靶心的红点了吗?”厉褚英换了枪弹,把枪交托在他手上,“往那打。”   晏渡握着手枪,把耳机戴上,还没抬起手,余光瞥见一旁走过来的身影,溪系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厉哥。”姜听寒唤了声,打了个招呼,厉褚英颔首了下,两人在外表现得似关系寻常只是认识的人。   姜听寒又看向了晏渡,声音清淡平静:“要不要一起玩一把?”   “和我玩儿?”晏渡挑眉,眸中似笑非笑,兴味盎然。   “嗯。”姜听寒说。   以晏渡方才的表现来看,怎么着都像是一个新手,可姜听寒又没说是比,只是说玩,不上不下架在那。   “我不太会。”晏渡大拇指抚摸着枪口道。   “没事儿,”姜听寒说,“我也打得不怎么样。”   晏渡低眉垂眼看着枪口,厉褚英松散的站在边上,衬衫袖口叠到了小臂,狭长凤眸轻阖:“没什么好比的。”   一个有经验,一个刚学,比起来也没意思。   姜听寒腮帮子轻微的鼓动了下,清浅笑道:“玩一玩而已,一个人玩有点无聊。”   “厉总,你觉得呢?”晏渡偏头询问厉褚英。   “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厉褚英这话意指晏渡可以拒绝。   晏渡便又看向了姜听寒:“真要玩?”   姜听寒:“不敢?”   晏渡抬眸,扬唇一笑:“那就玩吧。”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落地却掷地有声。   厉褚英没想到小金丝雀还真应了下来,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个才学的新手,枪都不知道拿不拿得稳。   室内,两人并排站在展位间,一人十发子弹,轮流射击计数,姜听寒先打头阵,他拿枪姿势标准,紧绷着肩膀很有专业的范儿。   一枪打出去,中了,七环,他唇角抽动了一下,抿唇看向了旁边的晏渡。   厉褚英坐在一旁,双腿交叠,下意识的想要抚摸手表,一碰碰到了赤裸的手腕,才想起自己摘了手表。   他看着不远处的晏渡。   晏渡戴上护目镜,姿态不如姜听寒紧绷,瞧着漫不经心,挺拔的身形又有英姿飒爽的气息,他举起枪,冷白修长的手和漆黑的枪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厉褚英的目光不自觉的放在他那双手上。   以内行人的目光来看,晏渡拿枪的手很稳,甚至于姿势比姜听寒更标准漂亮,身型也很放松。   一枪射出去。   正中红心。   晏渡放下枪,勾着护目镜,吹了一声口哨,看向了右手边的姜听寒。   运气吧。   姜听寒的掌心冒了些许细汗,冷静的开始了下一轮。   一次接着一次,第一次还可以说是运气,但总不可能次次都是运气。   姜听寒眼底的自得散去,面皮也僵硬了些许,受心态影响,发挥都失了常。   场外,厉褚英站起了身。   自场外看起来,晏渡每次手抬起来的地方都差不离,仿佛经过精准的控制,到了后面几次,才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后几分也不重要了。   久久没有人发下一枪,场内安静。   “还要继续吗?”晏渡拿下耳机挂在颈间问。   这对姜听寒而言,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他紧握的手成了拳头,微微发颤,素来清淡的眸中发了狠,压着嗓音:“你故意的?”   晏渡:“嗯?故意什么?”   厉褚英从一旁往这边走来,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姜听寒咬肌动了两下,闭了闭眼,再睁眼,面色虽还难看,也没方才那般可怖了。   “你既然会,何必说什么不会。”他说,“耍人玩么?”   晏渡看到了一旁走近的男人,轻轻一哂:“当然不是,那叫自谦。”   厉褚英走近时,听到的便是他们这番对话,紧接着,又听到晏渡补充了下一句。   “没想到你还挺诚实。”   诚实在于,说打的不怎么样,就不怎么样。   厉褚英脚步顿住。   看来金丝雀这张气人的嘴,并不是针对他。   姜听寒:“……”   在控制不住扭曲的表情之前,姜听寒尿遁了,尿遁之前,还能稳住和厉褚英道了个别,这点倒是叫晏渡另眼相看。   这宽敞的射击场内只剩下了他和厉褚英。   晏渡举起枪,那双骨架匀称的手近看,更是漂亮,厉褚英的目光落在他那双手上,晏渡又放了下来,漆黑的枪在手中灵活的转了一圈,“啪”的一声被他放在了托盘上。   厉褚英问他怎么不继续了。   “手酸了,不打了。”晏渡说。   “这就手酸了。”厉褚英嗤笑道,“你怎么长大的?”   晏渡拉着懒洋洋的调子道:“吃饭长大的。”   他转了转手腕:“人都跑了,厉总不追上去哄哄?”   厉褚英眉头高挑:“你让我哄人?”   厉褚英这被伺候惯了的样子,大抵没哄过谁。   晏渡挑眉:“难不成……我哄?”   厉褚英:“……”   “想玩就玩——这话,是厉总你说的吧?”晏渡散漫道,“玩玩而已,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较真儿。”   厉褚英明白过来,晏渡最初问那句话,就是盘算着放开了手去玩,他这性子,要是得输,估计打从一开始就不玩了,怎么可能会因为被迫嘴硬的应下。   晏渡:“厉总你不会生气吧?”   厉褚英:“我是那种人?”   晏渡垂眸看了他半晌,没说话,厉褚英被他看得气笑了,抬手掐住他下巴。   “我还没这么不讲道理。”   晏渡舔了下唇,舌尖湿润了薄唇。   这不是讲不讲道理的事儿,而是厉褚英这个人本身的“护短”,但晏渡没把这话说出口,他轻轻靠在墙上:“我没说你不讲道理。”   “那你看什么呢?”厉褚英手指感觉到他舌尖扫过时呼吸,似被羽毛扫过般,一路痒到了心口。   晏渡:“你长得好看。”   这夸赞的话坦然又直白,从他嘴里说出来平添了几分轻佻。   “……”厉褚英放下了手,光洁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指印。   他也没多用力。   厉褚英指尖摩挲了两下,看向了远处的靶心穿孔的洞,事后算账,“你会玩?”   “我没说过我不会。”晏渡说,下巴上残留着厉褚英指尖温热的温度,他轻轻擦拭了下。   厉褚英恰好看到他这动作。   “你也没说你会。”   “那又怎么办呢?”晏渡倚在边上,歪着脑袋一笑,伸出右手,“你报警抓我吧。”   厉褚英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想起方才这只手动作老练,握住枪的模样,熟稔中透着令人心痒的,想要蹂躏把玩的冲动。   他眸子一眯,抬手便扣住了他手腕,一拉,将他拉到了身前:“你是真不害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你想对我做什么?”晏渡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你又能对我做什么?”   厉褚英嗓音低沉:“我能对你做的,那多了去了。”   有恃无恐的问出这种话,男大学生多少还是单纯。   他要想让一个普通男大学生无路可走,那是有很多的法子。   晏渡似被他的话吓着了,半天没敢吱声,只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眸子清透得似含了一汪荡漾的水。   “厉总。”晏渡的手腕被他扣着,也没挣扎,凝望片刻,悠悠出声道,“强奸犯法。”   厉褚英:“……”   拐了好几个弯,厉褚英才和小金丝雀的脑回路对上。   “我要睡你,犯得着强?”厉褚英抬了抬他的脸,重新把指尖按在了他下巴上,“我只会让你心甘情愿的躺我床上。”   “哦……”晏渡笑了声,“是吗?”   “不信?”   “不是不信。”晏渡顿了顿,道,“厉总,你真要和我在这儿讨论睡不睡我的事儿?”   被他这么一点,厉褚英陡然惊醒方才说了什么,话已出口,那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有损自己的形象。   小金丝雀满脑子这事儿,小心思也这么多。   “心眼儿还不少。”他道。   晏渡:“不然,怎么留在你身边。”   他这话语焉不详的暧昧,留在厉褚英身边,是当诸葛亮帮他出谋划策,这话却说得好似为了留在他身边,才有的前一出一般。   一句话换个说法变得动听又顺耳。   厉褚英:“这嘴倒是能说会道。”   有工作人员进来收拾,两人一道往外走,旁边便有休息室。   晏渡双手揣兜,脚下迈出门:“厉总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儿,也没处使儿。”   “黄了。”   厉褚英简洁的扔出了两个字。   这片回廊外的人不多,两人并肩走着。   晏渡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之前他问的“给个方向”的问题,脚下一顿,看着厉褚英推门进了一间休息室。   “还愣着干什么?”厉褚英回头催促道。   他跟着走了进去。   厉褚英似不想多聊那个事。   晏渡理解,大多数的人,或多或少不喜欢别人侵入自己的隐私区域,这个结果对厉褚英来说可能有点糟糕,却也称得上一个不错的开头。   贵宾休息室内,室内宽敞,角落摆放着自动售卖机,晏渡拎着一罐酒往沙发上一坐。   “你很高兴?”厉褚英突然问。   晏渡:“没有啊。”   “没有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厉总你好像,在感情上没那么擅长。”晏渡勾着易拉罐的环,打开了罐子,仰头喝了口润润嗓子。   “什么意思?”厉褚英的语气含着些许的危险。   晏渡食指勾着环,轻轻敲击易拉罐,问他和喜欢的人约会,一般会做什么准备。   厉褚英睨了他一眼:“还要做准备?”   晏渡:“穿着,香水,约会地址,这都是有讲究的。”   他陆续说了些约会方面的注意事项。   厉褚英嗤了声:“麻烦。”   他的衣服大多都是由身边人置办的,他只需要在几套里面挑出一套,不需要那么费心,上次和晏渡去试衣服,已经是破例了。   晏渡唇抵在易拉罐边上抿了下:“谈恋爱本就是麻烦的。”   喜欢的话,称不上麻烦,总有会心甘情愿为之去做的时候。   厉褚英:“你很有经验?”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晏渡说。   厉褚英:“……”这什么破比喻?   他抬手解了领口两颗衬衫扣子,裤腿颤了下,一个易拉罐拉环掉到了他西装裤裤腿上,他睨了眼晏渡。   晏渡指尖勾着的易拉罐环弹出去了:“抱歉。”   他上前去捡易拉罐环,弯腰还没起身,被厉褚英抓住了衣服领口,他身体失衡,一手撑着沙发,膝盖抵在厉褚英腿边的沙发上,低头看着厉褚英。   厉褚英靠在沙发上,微仰着头,摘了唇上的烟:“既然拿了钱,那就该尽心尽力办事才是。”   他身上飘来淡淡的烟草味,居于下位,压迫感也很强。   “我没有尽心尽力吗?”   “没有。”   晏渡陷入沙发的指尖微滞,在他回想自己什么地方有暴露过什么的时候,他又听厉褚英说:“私藏存货,晏渡,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这个……不好说。”晏渡低着头,说,“得看厉总你对我了解多少。”   “你让我了解你?”   “厉总,是你自己想要……”晏渡不喜欢被这么抓着衣领,今天衣服穿得宽松,倒也还好,他擒住了抓着他衣领的手,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握着他的指尖,“了解我。”   厉褚英侧目看着他的手,枪支器械对男人而言,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从射击场出来的血液都似还热腾着。   两人交织在一起的视线似两头雄狮的对峙,各自占据着一方领地,在边缘线来回试探,谁也不愿退让。 第44章 配合你   休息室内,墙角的监控红点闪烁。   空气里暗流涌动,晏渡卫衣衣领口被抓得皱了,他没有在意,圈着男人手腕的指尖没有动,对面那双凤眸里的情绪似暗潮翻涌着,深邃的眼眸似在酝酿一场风暴前的平静。   晏渡掌心握枪后的余韵犹存,碰过冰镇易拉罐的指尖有点凉。   手中温热的手腕能让他清晰的意识到是这是一个男人的手腕,不纤瘦也不柔软,眼前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和善的男人。   “说了这么多……”厉褚英反手扣着他手,眼帘往上掀着,后背离开了沙发,席卷着一身压迫感,凑近了晏渡的脸,“也不过纸上谈兵。”   近距离的对视在动物界的某些群体被视为一种挑衅,这点在某些时候,也适用于人和人之间。   当双方的距离超过了安全距离,便会令人感到领地被侵袭,连带着大脑皮层也跟着活跃。   两人的距离快足以让对方看清脸上的毛孔,晏渡没有往后退却,眉梢眼角散发着张扬,张扬得带了分不羁。   “是不是纸上谈兵,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厉褚英不爽的扯了下嘴角,“怎么试?你让我去哄人?”   不说他哄没哄过人,这小金丝雀这么急哄哄的让他去哄别人,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向来只有别人哄他的份儿——晏渡光从他那句话便听出了这意思。   两人间看来确实产生了龃龉,那顿饭吃得不尽人意。   “当然不是了。”晏渡话在唇齿间绕了一圈,“你这条件,不需要哄人。”   厉褚英被他这话顺了顺心,颇有闲情逸致的问他:“哪种条件?”   男人生性霸道,感情方面看来,却是一窍不通,这霸道也连带着到了这方面。   是不够喜欢,还是真不懂?   不管哪种可能,只要不是恋爱脑,那都还能再抢救一下。   “年少有为,成熟稳重——”   “你在说我年纪大?”   “不大,刚刚好,会疼人。”   “呵,继续。”   “看着脾气霸道……”   厉褚英眉间微动。   晏渡话一转:“但其实很讲理,从来不亏待自己人。”   厉褚英哼笑。   “大气又会疼人,有情有义的男人,谁不喜欢?”晏渡勾着易拉罐的食指勾勒着厉褚英脸部轮廓,“而且,你还长得这么好看……”   那手指没有触碰到厉褚英的脸,但厉褚英的脸能感觉到他手指划过去带过的空气流动走向,似是而非的磨人。   厉褚英不了解小金丝雀,小金丝雀对他倒是挺了解。   厉褚英浑身舒畅,抓住了那只手:“长得好看?”   这是今天晏渡第二次嘴里说这话了。   “嗯,好看。”晏渡说,“很好看。”   重复代表强调,厉褚英望进他那双眼睛里,晏渡自眼底流露出了喜爱,视线如有实质的在他脸上描摹,从他眉头,到嘴唇,赤诚得不加掩饰。   厉褚英喉结轻滚。   长得多好看,让他这么心心念念的惦记,贼心不死。   厉褚英不是一个特别在意外貌的人,但对于自己长得怎么样,也不是没数。   “哪好看?”他指腹在晏渡手背上轻抚着,也不是小年轻,眼神不躲不避,直勾勾的看着晏渡。   “眼睛,鼻子……”晏渡每说一地,视线便落在相应的地方,慢慢下滑,唇角一翘,“嘴。”   他这话大半都是真话,只是说了一半,掩了一半而已。   最后那个字的尾音落下得很干脆,显然是没有半点的迟疑,让这话的真实性霎时间提升。   厉褚英的嘴唇薄薄的,唇线分明,颜色也不深,绷直了的线条彰显得利落,那嘴唇抿了抿,又张唇故意挑衅般的舔了一下。   晏渡垂下的睫毛扇动。   厉褚英有些口干舌燥,压着晏渡的手压得用力。   越好看的蘑菇越是毒。   可耐不住它漂亮。   晏渡就似一个蛊惑人心的蘑菇,诱人靠近,又透着危险。   那性子张扬得极具攻击性,有棱有角,耍小性子的模样都有趣得紧,张弛有度,不顺心时,嘴一张能气死人,自己顺心时,说的话也叫人舒坦。   没人说话的休息室静谧,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微不可闻。   厉褚英有些受不了的开口:“怎么,看这么久,看不清?要不我凑近给你看?”   晏渡弓着腰,想要把沙发上的手抽出来,厉褚英压着没放。   “你给我好好的,看仔细了。”厉褚英低声说话时似威胁。   晏渡看着厉褚英的脸凑得近了,两人鼻尖都快贴上。   满屋子萦绕着旖旎的气息,犹如打翻了一罐子甜滋滋的汽水,厉褚英呼吸间都满是甜味。   那是晏渡喝过的果酒味。   他停在了一个一仰头两人嘴唇就能碰上的距离,呼吸喷洒在了晏渡的嘴唇上。   晏渡舌尖从唇上轻卷而过。   怎么感觉,厉褚英比他还像喝了酒似的。   两人间的距离似一条危险的线,谁也没有率先的越过那条线,只呼吸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好似一根细丝,越绷越紧,越绷越细。   直到——   “咚咚咚”——   门口敲门声响起。   “啪”的一下,那根细丝消失了。   晏渡偏头往门口看了眼,压着他的手还没松力道,他抽了一下,压得更紧了。   “厉总。”晏渡说,“我去开门。”   禁锢着晏渡那只手的力道松了。   晏渡直起身,沙发上的手掌陷下去的印子慢慢浮上来。   门打开,外面是一个男人,晏渡记得他,上次陪厉褚英去参加宴会的主人公,对方见是他,顿了顿,颔首道:“厉总呢?”   “在里面。”晏渡侧过身。   男人走进来,第一眼便瞧见友人岔着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根烟,烟雾朦胧了脸庞,隔得这么远,也能感觉出他身上那股不满的气息。   晏渡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冯世镜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去吃点什么,他回了消息。   “厉总,我先走了。”晏渡对里面道。   “嗯。”厉褚英下巴轻扬了下。   晏渡关上门走出去,抬起手,指腹在唇上揉擦了两下,把呼吸残留的触感擦去。   差点……出麻烦了。   关上的房内,溪汶清打趣自己坏了厉褚英好事儿,让他多包涵,“刚才你就教他打枪呢?”   厉褚英不轻易教人,认识他这么久,他还没见厉褚英教过谁东西。   “这小朋友叫什么来着?”   厉褚英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你看他小吗?还小朋友。”   “跟我妹年纪差不多吧。”   “你妹?”   “他跟我妹一起来的,怎么着,你没看到?”   “没注意。”厉褚英抖了抖烟灰,把烟蒂咬在唇间。   香甜的汽水味挥之不去,他看到了桌上那罐开了的汽水。   被主人遗留下来,罐子边上都起了水雾。   他咬了咬嘴里烟蒂,摘下烟,吐出一口烟圈。   手上夹着的烟蒂上留下了一圈印子。   ……   射击俱乐部很大,晏渡没再和姜听寒碰到,跟冯世镜他们玩得很晚才回去,当天夜里,他趴在地上做着俯卧撑,隔壁床上亮着手机光,手机响个不停,时不时传出冯世镜“嘿嘿”的笑声。   晏渡发泄了多余的体力,汗流浃背的站起来,抬头看到床上蓝色的手机灯光幽幽的照在冯世镜略显痴汉的笑脸上,他路过的脚步一顿,在冯世镜看过来时,转回脸从他床边走过。   真可怕。   花洒从上面喷洒下来,冲刷过晏渡的身体。   晏渡冲澡头发也顺带洗了,男生洗澡不磨蹭都很快,他洗完从浴室里出去,拿着毛巾擦头发。   手机响了声,晏渡爬上床,是他父亲发来的语音,上次的石榴吃完,他道好吃,他父亲又寄了一箱,他让他父亲不用寄了,那边便不寄了,今天是去医院检查腿了,特意来和他说一声,怕他担心。   晏渡看了眼检查的结果,腿在慢慢长好了。   这次出去玩,大家都还算愉快,冯世镜和他女神也有了新的进展。   头发短容易干,晏渡躺在床上,脑袋枕着右手手臂,闭上眼放空了大脑。   他感觉得出。   今天在休息室,厉褚英有点儿被气氛影响到了,差点干出了出格的事,以他要面子的属性,这一阵估计不会找他——   【宿舍楼下。】   两天后的中午,晏渡就收到了厉褚英的这条消息。   这缓过来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宿舍楼下,低调的黑色小车停在上次夜里隐蔽的停车处,晏渡穿着黑色卫衣,戴着鸭舌帽上了车。   厉褚英看到他这一身装备,叼着烟哼笑出声。   接头什么任务似的。   这两天他心底烦得不行,见到晏渡,这会儿心情才算是舒畅了点,似一直痒的地方被挠到了,挠舒服了。   厉褚英让司机开车。   “上车了还遮什么?”他说。   “嗯?”晏渡鸭舌帽下的眸子清澈,“头发睡翘了,懒得吹了。”   厉褚英:“刚起?”   晏渡“嗯”了声,昨晚睡得晚,刚醒,人还没太精神,泛着懒洋洋的劲儿。   “昨晚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藏着掖着干什么?”   “我哪……”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找茬呢?晏渡一顿,笑了声,“反正没干什么违法犯纪的事儿,厉总,我胆子小,和你不一样。”   厉褚英“啧”了声,真胆子小,哪敢这么和他说话。   厉褚英睨了眼晏渡的侧脸,压低的帽檐遮了大半张脸,只见下半张生得优越的侧脸,晏渡靠在车座上,闭着眼醒神。   厉褚英:“帽子摘了,又没别人,看着碍眼。”   晏渡睁开了眼,这熟悉的找茬气息,让晏渡回想起了上回厉褚英因姜听寒憋了一肚子火的事儿。   这又是上哪憋了一身火气。   他低沉的嗓音语调慢悠悠的带着丝慵懒气息:“你别看我不就行了?”   厉褚英:“……你坐我旁边,我怎么不看你?”   晏渡转过头,对上厉褚英凌厉的凤眸,他伸手过去,抵着厉褚英的下巴。   厉褚英眸子一沉,还没人敢这么调戏——   晏渡把他的头往另一边一转:“好了。”   厉褚英看着车窗:“……”   “这样就看不到了。”晏渡把帽檐往下一压,窝在车座里昏昏欲睡。   厉褚英眸底阴沉的转回头,目光直直射向旁边坐着的金丝雀。   黑色小车行驶在路上,十字路口,一辆车从右手边直冲出来,司机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打了个漂移,车内一颠,厉褚英感到肩头一沉。   晏渡没坐稳,脑袋倒在了他身上。   厉褚英周身的低气压一滞。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老板一眼:“厉总,对不起,刚才旁边有辆车闯了红灯,我没来得及……”   “没事。”厉褚英看向车窗外,右手抬起,“啪”的一下拍掉了晏渡的鸭舌帽。   帽子掉在了腿上,厉褚英随手扔到了副驾驶,再偏头看晏渡,闭着的眼睫收敛了那嚣张气焰,虽然睡得还是很嚣张,但看着乖顺,顺眼了不少。   司机往旁边看了眼,又转回头看着前面。   晏渡没睡着,厉褚英干的什么事儿他一清二楚,他没睁开眼,靠着这人形靠枕还挺舒服,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往下滑了些。   随后没多久,他感觉到一只手往他脑袋顶上压了压,看位置是在压他睡翘的地方,他眼皮子一跳,坐直了身。   怕他给他薅秃了。   肩头一轻,厉褚英的手落在腿上,指尖微动,摩挲了两下,心底不知怎么,也跟着空了一下似的。   车子行驶了十来分钟,停了,车一停,晏渡就睁开了眼,他找了一下鸭舌帽,前面司机把帽子给了他。   厉褚英转着腕表:“出来为什么不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晏渡把帽子扣上:“没来得及换衣服。”   他没想到厉褚英会这么快找他,都没想起来这茬。   “下车。”厉褚英没有多说。   外面是一个商场,晏渡跟着厉褚英下了车,一路进了商场,到了一家男装店。   以厉褚英心情不爽就给他花钱的尿性来说,晏渡也没有太意外,这还真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这家店卖的都是一些年轻化的衣服。   不同的是这回不是店里的导购员跟在晏渡身后,而是厉褚英和他一块走在货架间,厉褚英拿了两件潮牌卫衣给他,让他去换。   晏渡看了他一眼,进了换衣间,门关上,晏渡拎着衣摆脱衣服。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晏渡想起上次他给厉褚英挑衣服的场景。   他换上衣服,拉平衣摆出去,厉褚英就靠在换衣间边上,见他出来,上下扫了他一眼。   晏渡这一身卫衣穿着很有慵懒大男孩的范儿,透着些许凌乱的头发都似加持了这份气质。   “不错。”厉褚英说,“去换下一件。”   “不用买这么多吧?”   “轮着穿。”厉褚英阔气道,“不想要扔了送人随便你。”   重点不是这个问题——晏渡把领口的抽绳拿出来。   换了两件,厉褚英又给他拿了两件,晏渡换衣服间,他就在门外等着,这次等得久了,他在外催促了一句:“还没好?”   “这件好像小了。”换衣间内晏渡道。   “小了换一件。”   “有点紧,脱不下来。”   厉褚英推了一下门,门没锁,他一推,门就往里面开了,一大片的背出现在他的视野,光洁的背脊肌肉走向充满了力量感。   晏渡背对着门口,拉着衣服从头顶扯出去,听到门口的声音,侧过了身,他的腰腹称得上薄,裤腰卡在了胯骨,露出了一点内裤边,腹肌线条很惹眼,漂亮的人鱼线没入了内裤边上。   厉褚英身形挡在了门口,进去回手把门关上,“咔嗒”一声上了锁,背靠在了门上,眯着眼的眸子扫过年轻男人赤裸的躯体,这个年纪似天然带着蓬勃野性生长的气息。   “故意的?”   “故意什么?”   “少来。”厉褚英道,“跟我装,你还嫩了点。”   晏渡垂眸扯下了手臂上的袖子,拎着衣服走近了厉褚英。   换衣间本来就小,迈不开什么步子。   “嘭”,晏渡手臂按在了门上,合得没那么紧的门板震动,这震动连带着到了厉褚英的背脊。   “厉总,你锁门,想干嘛啊?”晏渡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问。   厉褚英的鼻尖感受到了他肩头的那阵热气,他不答反问晏渡不关门想做什么。   “我想干什么……”晏渡说,“厉总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厉褚英:“……”   晏渡从一开始就说过,想勾引他,但这么久了,厉褚英对这话也麻木免疫抛之脑后了。   “厉总,你今天,有点奇怪啊,亲自给我挑衣服。”晏渡的手顺着他衣领,在衬衫领口摩挲,“你不会……”   不会什么?爱上他?   厉褚英都不知道自己抽的什么风,不过全然凭心情做事。   “我乐意。”他耷了耷眼,“你还真敢想。”   晏渡的声音和他一同响起:“想拿我给姜听寒试衣服吧?”   厉褚英:“……”   晏渡挑了下眉头。   抢答的后果,便是真显得厉褚英那话像是欲盖弥彰了。   还真敢想——这四个字解读起来,挺微妙的。   “想都不敢想,还怎么做?”晏渡的手抵着门,“我帮你做的,不就是别人不敢想的吗?”   厉褚英面不改色移开眼,换衣间突然变得有些闷热,他抬手解了颗衬衫扣子,垂眸看见晏渡的锁骨。   他随口扯道:“我不喜欢纸上谈兵。”   “哦……”晏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顺口接道,“所以,这是在拿我提前试试?”   厉褚英道:“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有,我会全程……”晏渡上扬的尾音调子动听,“配合你。”   “直到你满意为止。”   厉褚英:“说得这么好听——”   “我可是很诚心的。”晏渡握着厉褚英的手,贴在了心脏的位置。   厉褚英:“……”   第二次。   妈的。   厉褚英手指屈了屈。 第45章 牵手   这份诚心真正的有多少,也只有晏渡自己知道了。   但在这之后,晏渡的确上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尽心尽力”。   当晚,晏渡在阳台打电话和厉褚英复盘:“一起吃饭的话,得了解一下对方的口味,比如姜听寒,他不吃葱。”   厉褚英:“你怎么知道他不吃葱?”   “你不知道?”   “……”   “上次在食堂看到了,他把碗里的葱都挑出来了。”   “你观察得还挺细。”   晏渡:“收钱办事嘛。”   电话里静了几秒,漫不经心的问:“……那你呢?”   “我?”   “不是你说的,了解口味?”   晏渡饶有趣味道:“我啊,我不喜欢吃蒜……”   ……   这顿饭后没两天的一个傍晚,晏渡接到厉褚英的电话,电话里干脆利落的只有“下楼”两个字。   “我不在宿舍。”晏渡说。   “在哪?”   “操场。”   操场的风刮着,操场没什么人,晏渡刚跑完两圈,正准备回宿舍洗个澡去吃饭,汗水淋湿了灰色发带,他拎着外套往回走,电话还没挂,那头厉褚英让他动作快点。   听着心情不怎么爽利。   身后一个女生叫住了他,把他落下的半瓶水递给他,他道了声谢。   “我这几天经常看到你哎,能不能加个好友,下次一起来跑啊。”   “不了。”晏渡说,“我的速度你跟不上。”   女生:“……”   电话里的厉褚英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   就晏渡这样的,他都不担心他在背地里找别的什么人整幺蛾子,他那张缺德的嘴和超直男性格,谁受得了。   今天公司一堆糟心事,项目出了点小问题,停工了,那一群都快退休的老头子又来指点江山,周旋了大半天,厉褚英这会脑袋胀疼。   挂了电话,他下了车透气,靠在车边,抽了根烟,烟雾蒙着眼,等待的过程似变得漫长,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才过去了两分钟。   妈的。   晏渡在洗手池下洗了洗手,捧了两把水泼脸上,放在一边外套兜里的手机又响了,他去拿了手机。   来电人还是厉褚英,他接了电话。   “你他妈开拖拉机呢?这么慢。”   晏渡抹了把脸上的水,对厉褚英这狗脾气已经适应了,跟饿了哐哐砸桌似的。   “学校拖拉机不让进。”   “你……”   “别急,马上来。”   电话那头的话止住,晏渡离宿舍楼下没几步了,他从阶梯上下去时,便看见了那辆黑色小车旁边靠着的男人。   来往的学生不多,但基本上都会暗暗的看一眼他。   厉褚英靠在车边,白衬衫扣得整齐,嘴上叼着烟,通身带着丝矜贵气质,气场很强,存在感大过了他身后那辆低调奢侈的小车。   他看向厉褚英时,厉褚英也看向了他。   青年穿着黑色短T,拎着外套朝他走来,脸上布着汗,额头上的灰色发带很有运动风,他微微喘着气,大步迈过来的步伐洒脱。   看着他这模样,厉褚英那堵塞的心情算是好了些,还没全好,“还没人敢让我等这么久——”   “五分钟还不到。”晏渡看了眼时间,这么急呢。   “……上车。”   “去哪?”   “吃饭。”   “我刚跑完,一身汗臭味,我先去换个衣服?”   “动作快点,黄花菜都凉了。”厉褚英弹了弹烟灰道。   晏渡:“主要是怕熏着你。”   厉褚英音量降了点:“我闻闻。”   晏渡凑近他,厉褚英倾身在他脖子那块闻了下。   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少都有点臭烘烘的,不太讲究,晏渡身上却不是,出了汗也不臭,还似发挥出一点体香,厉褚英垂眸,视线落在晏渡覆着一层薄汗的脖子上。   “怎么样?”晏渡问。   “还行吧。”厉褚英咬着烟,“没那么臭。”   晏渡上楼去冲凉了,卫生间内,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厉褚英凑近时,让他感觉似成了被盯上的猎物,刺激感从灵魂深处传来了颤栗的兴奋。   他仰起头,摸了两把脖子。   这是他的禁区,同时也因为是禁区,而变得敏感。   晏渡快速的洗了个澡,套上衣服下了楼,厉褚英来找他似只是和他出去吃个饭,饭桌上交上了上次复盘的答卷,点的菜还顾及了晏渡的口味。   “你脖子怎么回事?”厉褚英伸手碰了一下他一片红的脖子,刚在楼下还好好的。   晏渡下意识躲开了,摸了摸脖子,随口道:“刮痧了。”   “……你刮一个给我看看。”   晏渡看向了厉褚英的脖子:“不好吧。”   厉褚英:“谁让你刮我的,我让你刮你自己的!”   隔了两秒,他又道了句:“什么毛病,还不能碰,又不是摸你鸡儿。”   晏渡抚了抚颈间:“你想摸,也不是不行。”   厉褚英:“你能不能有点节操?”   骚不死他,什么男大学生清纯,都是骗人的。   厉褚英这心情本来挺糟糕。   也不知道这小金丝雀下了什么蛊,见到他之后,心情又变得不错了。   “嗯?”晏渡转回脸,“我说摸脖子,厉总,你想什么啊?”   厉褚英:“……我也是说摸脖子。”   菜上桌,这个话题盖了过去,厉褚英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晏渡:“不合口味?”   “不饿。”厉褚英说,“你吃你的。”   晏渡:“这个鱼不错,没刺,尝尝?”   厉褚英拿起筷子又吃了两口。   晏渡吃到好吃的让他来两口,厉褚英从一开始不想吃,到吃到了撑,饭后,晏渡问他要不要去消消食:“附近江边风挺舒服的。”   两人走到江边,江边种植着一片树,这一片树在夏天很招蚊虫,胜在环境不错。   傍晚的江边散步的人不少,前面还有一家三口,夫妻俩牵着手,推着婴儿车。   见晏渡看着前面的夫妻,他往晏渡那双手上瞥了眼,哼笑:“怎么,想女人了?”   “想什么女人?”   “羡慕人家散步都还有能牵手的人,你……”   晏渡漫无目的的视线聚焦,看到了前面的夫妻:“哦,你要牵吗?”   “……”   “要不要……”晏渡的手伸出来,“提前试试,跟男人牵手的感觉,积累点经验?”   厉褚英看向他那只腕骨弧线漂亮的手。   “你喜欢怎么牵?”晏渡问。   厉褚英:“牵手还有讲究?”   “有啊。”晏渡说,“有人习惯整个手掌被握住,有人喜欢圈住别人虎口这块儿……被牵还是牵人,看你喜欢哪种。”   厉褚英的手垂在腿边,他用手圈了圈厉褚英的手掌和虎口的位置。   厉褚英舌尖舔了舔后牙,指尖微动:“你喜欢哪种?”   “我啊。”晏渡轻轻一勾唇,手指一点点的挤进了厉褚英的指缝中,扣紧,“我比较喜欢十指相扣。”   厉褚英:“……”   江边的凉风吹拂过来,吹过年轻男人的发梢,以及那张掩不住灿烂阳光的面庞。   突然有些心悸得厉害。   和那群老家伙吵架气过头了?   -   黑色小车开到A大时,天色已经入夜,学校大路上的路灯亮着,零星几只蚊虫萦绕在灯边,飞蛾扑火,那是因为飞蛾喜欢亮着光的东西。   车子停在路边,晏渡下了车,关上车门,走了没两步,回头见那搭在车窗上的手臂,他转回身,又走了回来。   “还有什么……”厉褚英话还没问完,晏渡俯下了身。   他将手肘搭在车窗边上,弯着腰,伸手轻轻拽住厉褚英的领带,将他往窗边带了带,在他耳边低语道:“谈恋爱告别的时候,可以用亲吻来代替。”   拽着他领带的力道松了,厉褚英瞳孔中映出了晏渡的身影。   “我们的话……下次见。”晏渡直起身,转过身后摆了摆手。   厉褚英看着那道潇洒离去的身影,眸子被路边的路灯刺得眯了下眼,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回过头,和后视镜里司机的目光对上。   司机若无其事的别开眼看向了前方。   “厉总,我们走吗?”   “走吧。”   那辆黑色小车开着走了。   分叉路口,晏渡看着不远处提着一袋子东西的姜听寒,脚步停顿两秒,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去,从他身边路过时,姜听寒问他去了哪。   “怎么?”晏渡侧头。   姜听寒:“今天晚上社团的活动你没参加。”   “我和社长说过了。”   “玩物丧志。”   晏渡顿了顿,偏头哂笑:“那又怎么样呢?”   晏渡没兴趣和的无关紧要的人讲道理,因此每次都能将擅长气人这点发挥到极致。   国庆假期结束,晏渡开始隔三差五的出校,有时是和厉褚英去吃饭,有时是和他参加一些聚餐,厉褚英偶尔会很晚来,喝了酒头疼,来了让他给按脑袋。   两人间的气氛愈发的暧昧,又都心照不宣,一个没提出来,一个没拒绝。   天气开始转冷了。   厉褚英最近的下班时间变得早了起来,加班频率都下降了,浑身都泛着活络,跟吃了什么补足精神的药似的,工作效率都提升了。   就连他司机都觉着,最近厉总去A大频繁了许多,有时憋着一身低气压去,回来那低气压都缓和了不少,月底周末,厉褚英从公司出去,车开到半道,他又改口道“去A大”。   司机去A大接人,没接着人。   晏渡不在学校,明天不上课,今晚也不查寝,男大学生总得有点夜生活,晏渡在台球室,厉褚英打电话过来时,他这边正吵着。   冯世镜他女神差点被一个男的揩油,两人这会儿产生了摩擦,双方的人马一窝的涌上去,晏渡接了手机放裤兜里,贴着一层布料,手机振动得让他腿上一阵一阵的麻,他看到来电人,接了。   “厉总?”   “下……”那头似听见他这边的吵闹声,话到嘴边一拐,“你在哪?”   “台球室。”晏渡把手机贴在耳边,“怎么了?”   “哪个台球室这么吵?”那边问。   晏渡进来时看了眼台球室的名字,这会儿说了出来,现场太吵,电话声音难以听清,和他们起矛盾的那边人也不愿意退让道歉,场面越来越紧张,晏渡冲电话道了声“等会说”,挂了电话。   厉褚英捏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声音,“哈”的笑了声。   恃宠而骄,恃宠而骄!   前面司机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耳朵听着后面的动静,有些担心厉褚英把这手机给砸了。   厉褚英没砸手机,手机接连又响了几声,溪汶清给他发了消息,他点开一看,见是几张照片。   【溪汶清:厉总,你家小朋友好像惹麻烦了啊。】   【溪汶清:要不要我过去帮帮忙?】   这要开口让人帮忙了,可以说是欠了一个人情。   他点开照片,照片上的晏渡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领口的扣子开了几颗,露出锁骨和一点胸肌。   他把一个人反手压在台球桌上,扣住对方双手,手臂上的薄肌在灯光下的走向隐隐约约可见,上面的青筋暴起,他擒着人低着头,另一只手在拿着手机打字。   不像是要帮忙的样子。   厉褚英的手机又一振。   【晏渡:很快解决。】   厉褚英给溪汶清回了消息。   【别让他吃亏。】   厉褚英收了手机,让司机去那台球室。   等厉褚英到了台球室,里面已经没有那么吵了,只有员工还在收拾着残局,他迈着脚步往里走,没在台球室找着人。   晏渡在卫生间。   他洗了洗手,看向门口走过来的男人。   他就说,今晚一切都似来得莫名其妙。   男人有点眼熟,晏渡对他还有印象,是因为来到这儿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文总。   “今晚挺闹腾啊,惹事惹到我这儿来了。”他道,“咱们这事,你看是私了,还是报警处理,这要是报警,你外面那些朋友,那可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走不了。”   晏渡:“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还看你是怎么想的。”   “有话直说。”   男人一笑:“小朋友就是心急,这点耐心都没有——这样,还是按照你上次说的价格来,一晚上十万,怎么样?”   他的手搭在了晏渡腰间的洗手台上,“再要价,那就是狮子大开口了。”   要不是上次那一回叫他回去一直惦记着,他也不至于今天弄这一出,还特意从姜听寒那绕了个大圈子。   “我还挺值钱。”晏渡笑了,下一秒,笑容散尽,变脸似的,眸子淡了下来,“不怎么样。”   “贪心。”男人道,“行,给你个机会,厉总给你多少,我……”   “砰”——卫生间锁上的门被人踹了一脚,门板振动,下一秒,又被踹了一脚,男人被这动静吓得往晏渡那边靠了一下,晏渡纯粹没反应过来。   “嘭”!   更响的一声,那扇门往一边弹开了,摇摇欲坠。   于是,踹门进来的厉褚英看到的就是男人往晏渡那边靠的场景,他硬朗的面庞黑沉着看着他们。   幻视的在晏渡身上又看到了那件绿色的卫衣。   “厉、厉总。”文总理了理衣服。   厉褚英忽略了位文总,沉着脸对晏渡压着火道:“还在那干什么?过来。”   这阵仗,活像来捉奸的。   晏渡才走过去,被厉褚英拽着手腕往外走,厉褚英走得大步又很快。   “我……”晏渡才开口。   就被厉褚英打断了:“你闭嘴。”   楼上有休息室有酒店,晏渡被拽着上了电梯,进了一间房间,房门锁上,这熟悉的节奏让他恍若回到了最初,不同的是两个人都和那会不一样了。   厉褚英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把领带拽了下来,叼着烟走到晏渡身后,晏渡从身后感到了男人的体温,两只手的手腕被缠绕着捆绑到了一起,那领带还被紧紧的拉了一下,勒住了他手腕的肉。   这是怕他跟他动手不成?   厉褚英又绕到了沙发上坐着:“十万?二十万?还是多少?你跟他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这话密的,晏渡都没有插嘴的缝隙。   “你就这么缺钱?”厉褚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脸,“我他妈给你花钱,你在外面给我上色?”   “上次?哪次?嗯?说说。”   “想要钱是吧?”   厉褚英“啪”的坐进了沙发,双腿打开坐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仰起头,将卡塞进了衣领口,卡没入了他衬衫里,在他胸口处鼓起了一小块   “来,你来拿。”他说,“拿到了,这里面的钱……归你。”   厉褚英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因为他是金丝雀,却在外面背叛金主。   还是因为别的?   晏渡不得而知,他一开始没有开口,是没有插话的机会,后来没有出声。   是因为厉褚英。 第46章 他鸟飞了   厉褚英最痛恨背叛。   如果要羞辱他,不应该把卡甩他脸上么,犯不着为了羞辱他,连带着自己也折进来了。   但人在生气时的逻辑,又很难经得起推敲。   棜E壐□   晏渡看向厉褚英的白衬衫,细腻的布料印出那张卡的轮廓,厉褚英坐在沙发上,抽烟抽得一脸深沉,似一个快到临界点的炸药包,整间屋子都连带着充满了火药味。   他被束在身后的双手动弹不得,也不知道厉褚英打了个什么结。   “厉总,你讲点理。”   厉褚英踹了一脚茶几:“讲理,你跟我讲什么理!我们俩之间有理可讲吗?”   妈的,他养的小金丝雀都要跟人跑了还让他讲理!?讲什么?讲怎么让他飞,怎么和平解除关系?   想得美!   茶几脚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这怒火直冲晏渡,话里颇有他这么走了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意思。   晏渡闭了闭眼,茶几停在了他小腿边上,他仰头深吸一口气:“……你非得这样?”   他看向胸口起伏不定一脸怒容的厉褚英,点头:“行。”   他脸色冷得让厉褚英突兀得生出一点心慌,很快这心慌又被别的给替代了。   晏渡踱步走到了他面前,这时他才清晰的感觉得出晏渡的身材颀长,并不属于纤瘦的那一款儿,身影居高临下挡在他面前时,气势如排山倒海,灰压压的挡在他面前。   成年男性的骨架匀称,肩宽腿长,天生的衣架子,厉褚英陪他去买衣服时,看他换上新衣服,便没有不合适的,干净清爽的、潮流时尚的……什么类型的都驾驭得了。   晏渡因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胸口那片衬衫绷紧,沾了点水,更是成了半透的质地。   他在他面前蹲下了身,抬了眼眸子,厉褚英还没看清他眼底的神色,便觉他发梢扫过了自己下颚。   晏渡抬起头凑近了他。   两人的火气打擂台似的,不甘示弱的缠绕在了一起。   沉默无声。   厉褚英的衬衫挑的都是好料子,柔软细腻,晏渡薄唇在衬衫领口轻抿了一下,舌尖顺着到了第一颗纽扣。   厉褚英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贴近的呼吸,隔着一层布料扫过的触感,牙不时会磕到。   那怒火慢慢的转成了别的滋味,烧得人火烧火燎。   领带的质地其实很滑,哪怕绑成了难解的结,想要解开也不是做不到,只是需要费点时间,晏渡双管齐下。   卡随着衣服皱褶的变动,贴着厉褚英的皮肤往下滑。   第四颗扣子还未解开,厉褚英抬起手,扣住晏渡的肩膀。   昂贵的领带落了地。   晏渡反手将厉褚英的手腕扣住。   领带绑的紧,挣扎了这么久,他的腕上多了一圈红痕,骨节分明的手搭上这一圈红痕,凌冽又脆弱。   厉褚英没想到他会挣扎开,眼底错愕了一瞬,事态陡然失控。   “够了……”他哑声想要站起身,被拽了一个趔趄,跌倒在了沙发上。   晏渡屈膝抵在他腿边的沙发上,发梢下垂,眼底神色不清:“不是你想要我这么做的吗?”   他的膝盖,压住了厉褚英的西装裤。   “如你所愿。”   ……   几分钟后,晏渡齿间叼着卡,手上扣着的手腕挣扎的力都没了,卡上还带着余温,他站起来,取下卡,往沙发上看过去。   厉褚英躺在沙发上,衬衫一半塞在裤腰里,上面的往两边打开,他腹肌起起伏伏的呼吸着,闭着眼的脸浮着隐忍。   晏渡匆匆一扫,收回眼,随手把卡扔在了茶几上,转头往外走去。   厉褚英一下睁开眼,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要走?”   “是。”   “卡不要了?”   晏渡转过身,拿起那张卡,指尖夹着卡在厉褚英面前晃了晃,把卡塞进了厉褚英的裤腰带。   “厉总,这钱,我不要了。”他说,“钱我自己干活赚,这个钱我也不是非赚不可。”   “什么意思?你要去找那个什么总?”厉褚英额角青筋鼓动了两下。   “他看上我,是我的错吗?”   “他想从你嘴里虎口夺食,是我的错吗?”   晏渡压着嗓音道。   厉褚英嗓子滚了两下,经过拿卡这一缓和,那犯冲的气性下去了,脑子里也能处理事儿了,这话更是叫他似被一盆冷水给泼清醒了。   “厉总。”晏渡嗓音低沉下去,“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干这行了。”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砸得厉褚英愣了愣,他紧紧拽住了晏渡的手腕:“什么?不干了!?”   “是。”晏渡答得干脆。   扔下这话的人直接挣开了他的手,往门外走去,走得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小金丝雀是一只有脾气的金丝雀,之前的蛛丝马迹就能感觉得出来,脾气还不小,忍不得委屈,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就刺挠。   但厉褚英还真没想过,这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冲上前,一把按住才开了半扇的门:“你上哪去?”   晏渡:“回去。”   厉褚英不让他走:“你敢走试试。”   “你不让开,怎么让我试?”晏渡握着门把。   两人鼻尖冲上,晏渡不想对他说什么狠话,厉褚英又不让,在门口拉拉扯扯半天,晏渡一把按住厉褚英的肩膀,把他按门上。   “厉总,你好好冷静一下,我们以后再说。”晏渡控制着语气说。   这个“以后”听着不像是有以后的样子,厉褚英不想放人走,但晏渡直接把他肩头衬衫拉下,缠住了他手腕,开门走了。   房门砰地关上,厉褚英被脱衣服还懵了下,回过神,气急败坏,撕拉一声撕坏了衬衫。   厉褚英浑身还烧着火,低头看到裤腰带上插着的那张卡,顿时心头跟身体也一起燃了起来。   不干了,晏渡要跟他掰了。   晏渡走了。   他金丝雀跑了!   妈的。   厉褚英给司机打电话,让司机把人给堵住。   这堵是堵了个空。   司机上来送衣服的时候,看到衣衫褴褛的老板坐在沙发上,深沉的抽着烟。   晏渡卡着门禁回到了宿舍。   冯世镜他们今晚不回,在外面开了酒店,宿舍里就他一个人,他去卫生间冲了个凉,站在花洒下,晏渡脑子里浮现出了厉褚英的那样儿。   不难看出鼓大包了。   虽然不是他所预料的情况,但是……   难受着去吧。   晏渡看着手腕上的一圈红痕。他是挺喜欢厉褚英的性格,但那时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真身临其境,厉褚英于他而言便变得危险和麻烦。   皮肤有点磨破了,碰水传来刺痛,晏渡指尖颤动了两下,对这种□□多多少少不太爽。   晏渡很少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但同时也是冷静的。   在这天之后,晏渡没再给厉褚英发过消息,他每天照常的过日子,上课,吃饭,打篮球,跑跑步,在网上找活干,每天日子排得很满。   这几天厉褚英过得有点不是滋味。   那天晚上裹挟着一身火回了家,发泄出来又似没发泄,打了个寂寞的手杖,索然无味,小金丝雀是果断,说不干了就不干了,往常总会冒红点的聊天框静了下去。   收到晏渡的消息似成了习惯,陡然一消失,浑身都不对劲了。   每天上班带着一身低气压,公司里的员工几次碰见厉褚英,看见的都是厉褚英风风火火来来去去,一身气势不怒自威,好心情不复存在。   这心情越憋越坏,无处发泄。   晏渡说“以后再说”,根本就没那个以后,厉褚英一天能摸几次手机看消息,夜里,他点开晏渡的聊天框,上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   他捧着手机打了几个字,做惯了发号施令的人,语气里总透着一分强势,他删了那消息,把消息往上拉,忽而发现两人私聊内容少的可怜。   多数时候晏渡在说的是怎么在感情里步步为营,再往上是晏渡和他汇报姜听寒有关的事儿——   他点进了晏渡的头像,看到了他朋友圈。   朋友圈里这几天陆续有在发动态。   例如昨天,晏渡分享了一张图片,是木桶饭,前天晏渡发了一张图书馆的照片,窗外天气很好,厉褚英翻着翻着,把晏渡的朋友圈翻到了底,只有近一个月的,仅仅发了没几条,看都不够看的。   厉褚英重复看了几遍,看到晏渡那张图书馆的照片露出了手,手腕被袖口遮住,没拍到。   【考虑得怎么样了?】   罕见的斟酌过一番,发了消息,厉褚英把手机扔到一边,靠在沙发上,叼了一根烟,又想起了那天晏渡把他压着解扣子的模样。   许是反复回想,导致细节都细致了很多。   比如那天晏渡的扣子崩了几颗,锁骨很漂亮,晏渡的牙磕了他好几下……   “厉总,你这出来玩,怎么跟报丧一样?”溪汶清擦拭着高尔夫球杆,“去玩两球?”   厉褚英坐在太阳伞底下,摆了摆手。   玩时不问生意场上事,但溪汶清又实在好奇,那文总什么时候惹上他了,他道那文总都找上他想给他送礼了。   厉褚英没说话。   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过来,唤了声“溪总”,溪汶清拍了拍男人的后腰,笑着同他说了几句,让他去点点喝的。   转头见厉褚英眯着眼看着男人的背影,道:“怎么,你那位玩腻了?”   “你这哪找的?”   “自己找上门的,咱俩这是谈着,跟你们那不一样。”溪汶清道,“年纪大了,就想找个贴心的。”   溪汶清见他脸色,问他是不是吵架了,“这养人啊,跟谈不一样,不能太纵容了。”   厉褚英叼着吸管喝了口饮料。   这话说的是,不能太纵容了。   手机振了下,厉褚英拿起来。   他看了眼晏渡安安静静的头像。   消息没看见?   还是网络延迟了?   这他妈都一天一夜了。   该不会是消息没发出去吧?   妈的。   尾款都不要了?   操,他鸟飞了。   A大篮球场,厉褚英看着考场上边上坐着的男人,男人穿着黑色的连帽衫,戴着衣服的兜帽坐在场边,侧脸轮廓线条立体英俊,手肘搭在腿上,拎着一瓶矿泉水,身上透着凌厉的清冷感,侧头和旁边的一个男人说着话。   “我之前都没发现啊,她对你有意思。”冯世镜说,“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晏渡还没说话,余光瞥见了旁边的黑影,还有扑面而来的淡香,他偏过头,看到了一双黑色皮鞋,笔直的西装裤包裹着一双大长腿,仰头看去那张脸比这双腿更是出色。   冯世镜也看到了身后的男人,他看了眼晏渡,又看了眼男人吗,男人垂眸看着他。   “那个……我去拿瓶水吧。”   晏渡看了眼他手上的那瓶水,知道他这是特意回避,把水放下起了身:“我去一下厕所,你帮我看着水吧。”   他起身一走,男人也跟着他走了,那周身凝滞的空气似才重新流动了起来。   学校卫生间经常打扫,瓷砖锃亮,很干净,空气里没怪味儿,是淡淡的香,晏渡在洗手池前洗手,打了篮球的手布了灰尘,他没想到厉褚英会直接找学校里来。   消息晏渡看到了,没回。   除了根本没考虑之外,晏渡是有点晾着他。   一味的没脾气顺从只会让对方觉得好把握,好掌控,现在早已经过了需要有这个需求的时候,晏渡也不想粉饰太平似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关了水龙头,转过身,看向门口的厉褚英:“厉总,姜听寒在上课呢。”   “我不是来找他,我找你。”厉褚英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也没问他看没看见消息,“想得怎么样了?”   晏渡道他没改变主意。   “加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厉褚英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到这话,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一般就是价钱没谈拢,但从晏渡嘴里说出来,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他顿了顿,问晏渡怎么想的。   “厉总,开诚布公的说,你是一个不错的老板。”晏渡说。   一般这种话之后都有一个“但是”。   果不其然,晏渡说:“但你看不到我们的问题,你只看得到我和你吵,我没事找事,矫情,你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不行。”   厉褚英听明白了,晏渡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受不了那委屈,被冤枉得憋屈。   “我没那么觉得。”厉褚英说,“回到我身边,条件你提。”   这是把提要求的权利给了晏渡。   晏渡看了他半晌,偏头哂笑:“厉总,我这么重要啊?”   厉褚英没说话。   晏渡:“这应该,由你来想。”   两人碰面都很平静,底下又似暗流涌动,外面来了人,这事没谈拢,厉褚英坐上车,扯了扯领带,也觉得憋屈,不爽。   以往每次来找过晏渡之后的轻松愉快不复存在,只剩下不痛快。   天台,晏渡靠着阳台,看着那辆黑色小车渐行渐远,咬了咬嘴里的棒棒糖,“咔”的一下咬碎了,糖渣落在了口腔里的每一处。   风吹拂过他的发梢,轻轻眯起的眸子含着似有若无的侵略性,犹如沉着冷静的猎人。 第47章 意外   “厉总,追人这事,讲究耐心,你跟人谈生意都还不露底牌,想让一个眼里心里都是你,当然也是同样的道理。”   “厉总,人很多时候都是视觉动物……”   “厉总,要想让人对你欲罢不能,办法很多……”   “想让人记住你,想着念着你,那总得有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厉总,想让我帮的上忙,得和我透露一些吧……”   “厉总,感情里,耍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也无妨……”   “厉总……”   “厉总……”   “厉总,男人也是要哄的。”   夜里,厉褚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人的大脑就容易翻一点东西出来作怪。   他都记不清晏渡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这么多的话,说这些话的场面有些已经变得模糊了,但那些话语还很清晰。   那双握枪时凌冽的手,漫不经心扬唇哂笑的侧脸。   微红的薄唇含住的白衬衫,齿间叼着那张卡的居高临下的目光。   双手束缚住他时温厚又不乏霸道的力道。   黑夜沉沉,厉褚英低骂一声,从床上翻身而起,房间里亮了灯,冲了个澡的厉褚英坐在沙发上,穿着浴袍,湿发凌乱,他手里拿着一瓶酒,懒得找杯子,直接对口喝了一大口。   身体满足了,心里还空虚着。   他拿出手机,翻了一圈,又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第二天,司机来接人都感觉到厉褚英身上弥漫着一种浓重的不愉快的气压,硬要说,就像是欲求不满。   司机照常开车送厉褚英去公司,红绿灯路口,后座的厉褚英突兀的开口,问他他媳妇生气他都是怎么哄的。   司机受宠若惊的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跟了老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面临老板问感情方面的问题。   “我和我家那位不经常吵架,她脾气挺好的,就是我下班有时候下的晚了……厉总,我不是说工作辛苦的意思——”   厉褚英让他接着说。   “就是有时候下班晚了,会跟我闹一下别扭。”司机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不过她也好哄,一般我就买包买衣服送礼物。”   买包买衣服,送礼物。   厉褚英靠在后座,若有所思看向窗外。   夜晚的篮球场,照明大灯亮着,球场上的两队人马你来我往的对峙着,篮球场边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同学。   今年天气冷得慢,这两天气温回暖,夜里这个点,A大学生没排课的,闲的没事干的大学生在外游荡。   A大篮球社是出了名的“牛郎团”,打篮球的没几个身材差的,其中几个极其优越出色,看他们打篮球都是一场视觉盛宴。   “晏渡!”冯世镜扯着嗓子高喊了声。   旁人立马防备晏渡,不想冯世镜虚晃一枪,直接投篮。   这投篮投得急了,没进。   晏渡就在篮板下,他抢到了球,又迅速的投了篮,一连串的动作流畅漂亮。   今晚这场球赛姜听寒也在,两人不在同一队,姜听寒人不怎么样,球打得还行,但有点偶像包袱,某些时候刻意的去追求标准好看的姿势,便很容易出差错。   晏渡不一样,他打球只想赢。   姜听寒再次在篮板下被晏渡夺过了手里的球,他咬紧了后牙根,表情只有一点细微的变化,在人前生气恼怒也都控制得很好。   中途的时候,姜听寒抢球突然变得积极了起来,好几次让别人给他传球,拿到球只管往篮板下去,打球最忌讳视野变窄。   当眼里只看得到篮筐时,通常都会忽略周围很多的变化。   他颀长身躯高高跃起,抬起手投篮。   “嘭”——篮球在空中被一只手截了。   一道身影从旁边闯入了他的视野,姜听寒瞳孔紧缩,只一瞬,球已经从他手里被夺走了。   “嘭”!   年轻男人身形在空中滞留了一瞬,衣摆被风吹起,篮球从球场侧面一个刁钻的位置掉进了篮球框,三分投。   晏渡脚下落了地,拎着衣摆擦拭了一下下巴的汗水,肌肉线条漂亮流畅的身躯透着成熟果子的气息,如夏日傍晚一阵燥热的风,吹进了人心里。   “奈斯!”   “喔!”   队员上前和他击了个掌。   冯世镜一掌拍过来,震得晏渡手腕都麻了:“蓄意报复啊。”   冯世镜:“炫技炫得过了啊,孔雀开屏给谁看呢?”   晏渡啧了声,甩了甩手:“男人的嫉妒心。”   冯世镜笑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姜听寒似一直往场边看什么。   晏渡擦着汗,眼尾往场外轻轻一瞥,看到了一道穿着黑西装的身影坐在边上的凳子上,眸光微顿。   他往姜听寒看了眼,心道了声难怪。   这孔雀开屏,用在那姜听寒身上比较合适。   晏渡舔了舔有些涩的唇,眸中野性似凶兽。   羽毛挺漂亮的,想要拔下来玩玩。   厉褚英坐在场边较为清静的地方,双手手肘搭在腿上,他听到人群里有人在议论球场上的队员,他们嘴里有姜听寒的名字,也有晏渡的名字。   这是他第二次看晏渡打球。   上一次没太关注晏渡打得怎么样,只记得他打得不错。   这次再看,发现晏渡的球风和本人很不一样,本人似花枝招展的,球风却意外的稳健,给人一种安全感,似只要把球传给他,他总能进球,场上同队的人给他传球传得多,对他很信任。   他身上具备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又有别人没有的沉稳,特沉得住气。   的确很沉得住气。   性子瞧着跳脱,实际上却是很懂那点分寸,短短时间,在厉褚英心里留下了不小的痕迹。   他看着场上的青年,一举一动都在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灯光下微微跳动的发丝,投篮的指尖在空中的弧度,舒展的身体,喘着气殷红的唇,张开的两瓣唇间,若隐若现猩红的舌头……   他耳边似响起了之前那回,晏渡附在他耳边说的那两个字。   ——“完美。”   从前小金丝雀自己钻进了他那空荡荡的笼子。   如今飞了,笼子里还有他留下的气味。   ……真他妈想重新关进那笼子里。   厉褚英手里揉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喝了酒,额角隐隐作痛,侵略性的目光掠过晏渡身上每一寸。   厉褚英漆黑的瞳孔在夜里泛着危险的锋芒,犹如盯守着自己的猎物,跃跃欲试的磨着爪牙。   看得入了神,他没发现球往他这边飞了过来,周围响起小小的惊呼声,厉褚英回过神,眯了眯眼,抬起手臂遮住了脸。   球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砸在他身上。   一道有力的巨响在他耳边炸开。   他放下手,掀开了眼,年轻男人的身躯像一道劲风,刮过无形,却气势凌冽。   他看到了挡在前面的那只手,厉褚英摸过,碰过,熟悉的连他虎口那颗痣都清楚的记着。   球场刺眼的大灯将那只手衬得光芒四溢。   厉褚英不知道在发什么愣。   球都过来了,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这球力道不小,晏渡这段时间一直用电脑敲键盘,摸鼠标,手腕使用过度,身体都有点僵硬了,今天才想下楼松松手,这一砸振得他手腕都有点麻。   凑近了,晏渡才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酒味。   “谢谢啊。”旁边的一个女生道了声。   晏渡偏头,笑了笑,道:“没事就好。”   垂在边上的手指尖传来轻触的感觉,他低头垂下眼,厉褚英的手指碰了一下他用力过猛发颤的手指。   晏渡指尖蜷缩了下,躲开了,厉褚英抬起头看他。   从晏渡的角度看过去,这表情不知道怎么着,又郁闷又可怜,像落水后蔫儿吧唧的金毛犬似的。   “你手给我看看。”   “没事。”晏渡说。   一道身影跑了过来,姜听寒小喘着气站到他们面前。   “不好意思,厉哥,我刚手滑了,你没事吧?”   “嗯。”厉褚英心不在焉的把烟叼在了唇上,还想着晏渡方才把球拦下的那一幕,“手滑啊。”   淡淡的语气漫不经心的。   姜听寒一顿,抿唇淡笑了下,道:“是我技不如人。”   厉褚英“嗯”了声。   姜听寒:“……”   晏渡轻哂了声。   姜听寒那一身孔雀羽毛都快被晏渡拔光了,被厉褚英这一刺激,眼底压着火看向了晏渡,晏渡浑然不觉。   “晏渡。”冯世镜抱着球跑过来,问他砸没砸着人,晏渡道了声“没”,他没回场上,去了趟卫生间,让他们找了个人顶上。   卫生间里开着灯,地上瓷砖还有点水迹,晏渡在洗手池洗手。   “有必要吗?”   晏渡听到声音转过头,见姜听寒站在卫生间门口。   “你很变态啊。”晏渡甩了甩手上的水,“这么喜欢尾随我进卫生间,你有什么想法啊。”   “操。”高岭之花骂了句脏话,“你故意的呢?”   故意什么?恶心他?   无所谓。   “是故意的。”晏渡倚在洗手台边上顺口道。   姜听寒怒容上脸了几秒,又褪去了,讥讽一笑:“你和他玩完了针对我干什么?打个球而已,至于吗。”   他和厉褚英的事儿,厉褚英应该不会到处说,这话要么是姜听寒的猜测,要么是有人在背地里和他透露的消息。   晏渡直起身,走到他面前,垂着眼帘看着他,一哂:“倒也不是针对你,我也没想到,你的球,这么好截。”   “你他妈——”姜听寒抓住了他衣领,“找死。”   晏渡攥住了他手腕,反手一压,把他压在了洗手台上,打开了水龙头,水流“哗”的一下直冲姜听寒的脑门。   “我说了,别抓我衣领。”晏渡慢条斯理道,“火气这么大,消消火。”   水溅在了他手臂上。   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厉褚英出现在了门口,晏渡眸中微顿,手上松了力,姜听寒抬起头,咳了两声,抹了把憋气憋红得脸,看到厉褚英,嘴唇微张的叫了声“厉哥”,眸中含着湿润的水意。   “啧。”厉褚英摘了唇边的烟。   姜听寒倔强的抿着唇:“让你见笑了,没想到晏……咳……晏渡他会这么……偏激。”   厉褚英看向了晏渡。   晏渡后腰靠着洗漱台,双手反手撑在上面,挑了下眉头,浑身上下嚣张得毫不掩饰的写着四个字——“是我干的”。   姜听寒一字一句,一边咳着一边说。   厉褚英拧灭手中的烟头,沉声道:“他也是为了我出头,这事儿算我的,你想要什么赔偿?”   晏渡很快明白过来,厉褚英指的是他为了刚才那差点砸到他的球给他出头。   这是在给他找补呢。   “赔……偿?”姜听寒愣了愣。   得到了厉褚英肯定的回答,姜听寒如同被羞辱了一般,他说这些,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赔偿,姜听寒梗着脖子说了句“不用”。   临出门时,厉褚英又侧过头:“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就回去好好练练。”   姜听寒脸色倏地一下白了。   晏渡脚步一顿。   他都听见了。   手机“叮叮叮”的响,打球的朋友给晏渡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出去吃夜宵,晏渡侧过头看向右手边的厉褚英,多多少少,厉褚英总该发觉姜听寒的“不太一样”的一面了。   今天是一个意外。   但不算坏。   晏渡问厉褚英今晚怎么在这儿,厉褚英说:“路过。”   这路过得还挺别致。   “那我,先走了。”晏渡晃了晃手机,今晚这事儿对厉褚英来说,应该还得缓缓,这种时候,说什么话都不太好,“吃夜宵。”   “哦。”厉褚英点点头。   晏渡调头走了没两步,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还没回过头,手腕直接被抓住了。   “你……”   晏渡转头。   “跟我去吃。”厉褚英说。   晏渡:“……什么?”   “夜宵。”厉褚英指了指他手机,“跟我吃。”   晏渡垂了下眸,听厉褚英似觉自己语气太霸道,又生硬的补充了句:“行吗?”   夜宵摊上,一条街都很热闹,木桶饭的店这个点还开着,晏渡也是第一次吃夜宵吃这玩意儿,厉褚英坐在他对面,两人分别点了份饭,厉褚英点的是晏渡发过朋友圈的那份。   厉褚英看起来还挺适应这种环境,晏渡看了眼他的饭,没问,厉褚英也没说话,他往晏渡身上的衣服瞥了眼。   晏渡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   打了球出了汗,他把里面的短袖脱了,这会儿都还在厉褚英车上扔着。   就在厉褚英面前脱的,晏渡没太在意。   厉褚英走神,晏渡也只觉是今晚的事儿。   厉褚英看了他好几眼,似有话要说,又什么也没说,这种眼神,和拉着他让他和他一起去吃夜宵时一样。   两人吃饭吃得安静,空气却又似焦灼,那点隐晦的,却又无法诉之于口的,皆化作了无言的氛围。   一顿饭吃完,晏渡上了厉褚英车,厉褚英让司机开车,说完偏头问晏渡的手怎么样了。   晏渡说没事,厉褚英又要给他看手。   晏渡:“你会看?”   厉褚英面不改色,道:“免得扭了。”   晏渡手没事,扭没扭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厉褚英要看,他也就把手给他了,这一给,就没能收回来。   车开得很慢很慢,龟速行驶,没有直接开进学校,绕着大学慢慢转悠,狭小的车内很安静,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的两人,一个闭着眼坐在后座,一个在摸手,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看了他一眼。   司机看向前方。   身为一个合格的司机,多少要会揣摩老板的心思。   开了半个钟头,车子才停在了宿舍楼下,厉褚英从后视镜看了眼司机,司机轻手轻脚下了车。   厉褚英把目光收回来,揉着手里的手,揉了一路,手腕都红了,他放轻了力道,看向了晏渡的侧脸。   闭着眼多好。   又不会张嘴,又乖,又好看,顺眼得不行。   厉褚英又想起他打球那会儿,喉结轻滚,又觉还是睁着眼好,他的视线肆无忌惮。   窗外月光落在了那半张侧脸上。   厉褚英喝酒头疼的症状好了不少,后遗症成了口干舌燥,他轻舔了下唇。   -   这速度,不知道还以为在外面迷路了呢。   晏渡听到了前面下车的声音,他觉着厉褚英有话要和他说,但憋了一晚上也没憋出个屁来。   正想睁眼时,身旁又温热的体温靠了过来。   随后,脸上一阵温热湿软的触感传达到了他脸上。   他闭着睫毛颤了颤。   喷洒在他脸上的呼吸都轻了,控制不住的发颤,不知道怀抱的是什么样的心情。   温热触感很快离开,晏渡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了厉褚英,厉褚英还倾身往他这边,见他睁开了眼,道:“醒了?刚好想叫你,到了。”   ……   晏渡走了,进了宿舍楼,厉褚英从兜里摸出了烟,看到了车上的一件T恤,手顿了顿。   晏渡脱了放在他车上的T恤没拿回去。   忘了还是……   他指尖勾着那件T恤的衣摆,轻轻揉捏。   晏渡回了宿舍,进卫生间洗漱,他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侧脸红了一小块——厉褚英还嘬了一下。   他捧着一把水洗了把脸。   “啵”的一声,圈着的泡泡似被厉褚英这一下戳破了。   晏渡一向是一个果决的人,决定要做的事就不会后悔。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他最初的目标进展着。   想要做一件事的动机不需要有多复杂,一点好奇心就足以推动着人去做某件事。   当喜欢的纸片人跃在眼前,最初那会儿,很多地方晏渡都没太较真,厉褚英的脾性也好,姜听寒的挑衅也好,他也好。   一切都是陌生的。   在陌生的一切里,厉褚英的存在对他而言,也是特殊的。   人和人接触,相处,一切的细枝末节都会让最初粗略的计划产生变化。   就像厉褚英对他会有感觉一样。   上次厉褚英的感觉,可能是冲他的,也可能仅仅源于生理,晏渡不清楚,也不应该去深究,那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复杂。   招惹上一个有权有势霸道的家伙是麻烦。   理智上是这样没错。   晏渡其实可以和以前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调侃他“非礼”,但是没有。怕厉褚英恼羞成怒,他看厉褚英自己亲完都跟刚清醒了似的。   而且才亲了个脸。   才亲了个脸,厉褚英一周没再找他,这挺寻常的,不寻常的是,晏渡有次晚上,看到了厉褚英的车停在了他宿舍楼下的那个死角,停了有半个小时,不像是来找姜听寒的。   停了那么久,车子又走了。   周末晚上,晏渡电脑坏了,这电脑是原身大一的时候在电脑城买的,贵又不太好用,晏渡之前能凑合,今晚接了个工,他想在今晚赶完,他去了校外的网吧,冯世镜想打游戏,笔记本带不动,跟着他一块去了,两人找了家安静点有包厢的。   晏渡忙完,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手机上有未读消息,厉褚英两个小时之前发来的,他在他宿舍楼下。   晏渡回了个电话过去,响了一声又挂了。   这个点,人应该都睡了。   他打字想回消息时,一个电话弹了出来,晏渡指尖落下去,恰好点到了接听。   “干什么?”那边开口口吻不是很爽。   “我今晚不在宿舍。”晏渡一顿,“你不会,还在我宿舍楼下吧?”   电话里的厉褚英不屑一笑:“我会这么蠢?”   “那就行。”晏渡说。   厉褚英:“在哪?”   “网吧——怎么了?”   “有事儿。”   “现在?”   “是。”   晏渡说了网吧地址。   A大,一辆黑色卡宴缓缓驶出,一踩油门飙了出去。   前后不过五分钟,晏渡又接到了厉褚英的电话,他咬着网吧送的薄荷糖,和冯世镜道了声先走了,冯世镜在打游戏,随口应了两声,也没多问。   清冷的大街上,一辆黑色小车停在路边,晏渡从网吧里出去,看到那辆车,上前敲了敲车窗,车门打开,司机从车上下去了。   厉褚英穿着西装坐在车内,领带都还扣得好好的,晏渡目光停滞了一刻,关上了车门。   “什么要紧事儿,这么晚了,还特意跑一趟?”   “你在网吧干什么?”   “赚钱啊。”   见厉褚英看着他的神色不对,他道:“笔记本坏了,出来玩游戏。”   “厉总,你呢,大半夜不睡觉,怎么有闲心找我来了?”   掰了的金主和金丝雀坐在车内这般交流,着实少见。   厉褚英没深究那个问题,递给他一个小盒子。   晏渡打开一看,是一串十字架的项链,设计得很精巧。   “给你的。”厉褚英说,“拍卖会上看到,顺手买了。”   上次本该送出去的,因为一点意外,没能送出去。   “无功不受禄。”晏渡把盒子盖上。   厉褚英转着腕上手表,偏过头:“你懂我的意思。”   晏渡:“我不想懂。”   两人话里都未曾点明,又都似说透了。   车内沉寂,厉褚英松了松领带。   之前晏渡没把话说死,厉褚英不傻,后来也想通透了,他的态度很显然在告诉他,他在等,等他的下一步,也是在试探他,试探他的底牌,试探他对他而言,存在的重要性。   心思不少。   谁家金丝雀这么难哄!?   算了。   “我知道了。”厉褚英摸着表盘,身上泛着低气压。   晏渡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冯世镜打来的,问他去哪了,他道等会上来,他看了眼厉褚英,厉褚英手肘搭在车窗边上,支着脑袋,晏渡接着电话下了车。   晚风有点冷,他一手揣兜里,打着电话顺着路往前走,走了一段距离,身后一辆车从他旁边窜出去,疾驰而去。   挂了电话,晏渡过了马路,要往里走时,一辆车又从他身后窜了出来,车窗打开,露出厉褚英半张侧脸。   他打了个回马枪,没半点不自在。   “上车,去个地方。”   酒店回廊,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在安静的空间里分外清晰,开门声音响起,两道身影进了房间,那扇门又很快合上。   房间里开了灯。   晏渡靠在门上,看着厉褚英进门后便开始扯领带,狭长的凤眸透着十足的攻击性,一步步的走近他,走到了他面前,把领带拍在了他胸口。   晏渡接住。   厉褚英回身,走到了沙发上,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行,我知道你气不过。”他伸出手,“上次我怎么对你,你可以还回来。”   “还回来?”晏渡勾着领带。   厉褚英一脸英勇就义:“是。”   晏渡:“……”   他看着厉褚英没有出声。   厉褚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倒不是不满意,只是有点……意外。   男人坐在沙发上,岔着腿,一身西装革履精英模样,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只是场景颠倒了过来。   “你确定?”晏渡走近他,俯身凑近他的脸,“没喝酒吧厉总?”   厉褚英呼吸断了两秒,偏过头:“是男人就别磨磨唧唧的——今晚之后,那事就算是过了。”   晏渡:“可是……我不敢。”   “……那就按照你敢的来。”厉褚英没哄过人,不会说,只会做。   “真的?”   “真的。”   晏渡上下扫了他一眼,把领带在手中抚平整了,片刻后,晏渡俯身将领带围绕在了厉褚英的眼睛上。   冰凉的触感贴在了眼周围,厉褚英眉头动了两下,听到晏渡在他耳边低声问。   “这样……也可以吗?”   “别废话。”厉褚英不太习惯做这种事,脑海里在想看不见怎么玩儿,在晏渡身上亲?还是在他身上摸?   男人衬衫扣子解了两颗,下半张脸露出来,两瓣唇轻抿。   完全,没想到的结果。   预料之外。   晏渡绑好了领带,蒙住了他的眼睛,房间里的灯光开了暖黄色的,暧昧又旖旎的色彩。   晏渡指尖在他聊侧虚虚划过。   “好了没?”厉褚英等得不耐了,“你想怎么……”   晏渡的指尖落在了他唇上,指腹轻揉慢捻。   “你……”厉褚英说话有点含糊不清,他抓住了晏渡的手腕,“赶紧的。”   晏渡手指拿开了,眼帘半阖。   如果说有某一刻产生了一种强烈想要吻人的冲动的话,就现在。   厉褚英那口气还没松出去,又被堵回去了。   唇上这回不再是手指了。   柔软的,炽热的,细腻的。   他以为蒙住的双眼迎来的未知色彩,或许是略带羞辱的,但怎么着,晏渡也不敢太过分。   他说他胆儿小。   厉褚英做好准备了。   然而没想到,迎来的,是一个吻。   晏渡的嘴唇轻轻离开了厉褚英的嘴。   他像站在一个危险的悬崖边上,悬崖下面烟雾缭绕,悬崖的上的风吹来,他不知道风的那边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跳下去是什么样的,或许是脚会踩到实地,或许会是万丈深渊。   他现在可以选择往后走,走到平地,也可以往前走,走进悬崖谷底,可他站在崖边没有动。   风的那边,是什么样的?   这是第一次,让他产生了这样的好奇。   于是,他跳下去了。 第48章 情人   世事难料,计划不会一尘不变,意外的到来是早有先兆,有迹可循,但当这个意外产生时,还是会让人猝不及防。   像厉褚英会对他有感觉。   像那天晚上落在他脸颊上的一个吻。   像他此时此刻,会亲厉褚英。   暖色调的光线朦胧了厉褚英脸上的轮廓,让他有些许的看不清厉褚英的脸,而后,晏渡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光线的问题,是他们靠得太近了。   晏渡的嘴唇离开了厉褚英的唇,往后退时被厉褚英一把抓住了衣领,这会儿他也不太计较这个问题了,燥热的空气让他仿佛身处火炉,似刚打完一场篮球,似刚结束一场夜跑。   又似不同。   他感觉到了厉褚英的呼吸在发颤,他这样子,像被非礼过后,马上要给他来上一拳。   开口却完全相反。   “你……你他妈的……拿什么碰我嘴呢?”厉褚英这话说得非常虚,虚到尾音都飘了。   晏渡垂眸,看向他英挺的鼻梁:“手。”   厉褚英:“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我对三岁小孩可不这样儿。”晏渡说。   厉褚英:“……”   重点是这个!?   他就没见过比晏渡胆更大的了,晏渡嘴里没一句能信的。   一个吻,一个气息格外干净纯粹的吻,宛如在厉褚英心口轻轻挠了下,让他呼吸停滞,隔靴挠痒般的叫他不知足。   今晚没喝酒,却像是醉了。   厉褚英以为晏渡是故意不回消息,故意把他晾宿舍楼下,窝着一心窝子的火来,这会儿什么火气都散尽了。   他只想……只想……   厉褚英的眼前一片漆黑,他闭着眼,抓着晏渡卫衣衣领的手收紧了,对周遭的感知变得模糊,转而对喷洒在他唇上的呼吸感觉变得敏锐。   晏渡感觉到他指尖的用力——分不清是气的,还是被刺激的。   但他很快知道了。   唇上一痛,厉褚英撞了上来,急躁的在他嘴上亲了两口,这滋味儿跟狗啃肉骨头似的,晏渡吃痛的闷哼了声,厉褚英往他身上靠,抓着他衣领的手松了,胡乱的碰。   晏渡的心脏仿佛一锅冷水慢慢沸腾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冒个泡。   现在他所有的感受,都来自于当下。   “我不是女人。”晏渡抓住了厉褚英按在他心脏位置的手,“你不清楚吗?”   两人的唇若即若离,藕断丝连,呼吸分不清是谁的,都还算有点克制着。   “你老在我面前袒胸露背的。”厉褚英倒打一耙,眼前一片黑影响发挥,他另一只手去扯眼睛上的领带,“不就是想让我……”   晏渡抓住了他作祟的手腕,把他两只手被束缚在了一起,交叠着被按了下去。   厉褚英身体失去平衡,后仰着躺倒在了酒店柔软的沙发上,砸下去时,上半身还弹了两下,白衬衫包裹住的腰身挺了一下,双手被按在了头顶。   男人的衬衫绷紧了,身体的弧度都一清二楚的可窥见,蒙在眼前的领带是深色的,衬得他皮肤白,兴奋到唇也红了,他仰头喉结滚动,让晏渡把他领带摘了。   晏渡:“不能耍赖。”   厉褚英喘着气,偏头嗤笑:“我耍什么赖了?”   晏渡:“领带,我问过你的,对不对?”   厉褚英:“……”   “你是自愿的。”晏渡抚摸着他的眼睛,低下头,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对不对?”   厉褚英:“……”   晏渡的手在他眼睛上划过,力道轻得堪比羽毛,厉褚英闭着的眼帘狠狠的颤了两下,双手挣扎着,挣不开握在他手腕上的那只大掌。   厉褚英有些震惊于晏渡的力气这么大,又有些难耐。   “行。”他扯了下唇,“都依你——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厉褚英仰起头碰到了晏渡的嘴唇,晏渡又退开了些,厉褚英有些恼了,眉间皱了下。   晏渡看到了,额头抵在他额头上,碰了两下他嘴唇,只是单纯的贴了两下,若即若离,这亲法磨人似的,叫人心痒难耐。   厉褚英低骂了声:“操,你会不会亲?”   晏渡的呼吸游离在他脸上:“不会,你教教我。”   厉褚英:“……”   啧。   这个年纪的大学生,纯得要命。   晏渡看着厉褚英微张着嘴唇喘着气,唇峰有棱有角,湿软的舌尖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鸟,跃跃欲试的要出笼,他嘴唇微动,道:“张嘴,亲我。”   晏渡如他所说,亲了下去,张开了一点唇缝,厉褚英的舌尖探了出来,抵到他的唇缝,顿了下,晏渡感受到他的呼吸猛然的一沉,舌尖一下钻进了他嘴里,碰了碰他的上颚。   好痒。   晏渡吞咽了几下,忍着没动,任由厉褚英在嘴里动来动去。   亲了好一会儿,那节舌尖又退了出去。   厉褚英不满意的说:“你他妈舌头不会动一下?”   “怎么动?”晏渡问。   厉褚英:“刚才不是教你了?”   晏渡又咽了咽,“哦”了声,眸色晦暗不清,染着十足的侵略性,嗓音低沉发哑:“那我……试试。”   厉褚英下一句话没能说出来,嘴才张开一点,便被结结实实的堵住了,晏渡青出于蓝胜于蓝,渐入佳境,厉褚英对这受制于人都没有了太大的抗拒。   两人一路亲,亲到了床上,亲个嘴的动静跟打架似的,摔到床上,床上被褥都滚了半截下去,空气里噼里啪啦的火星子炒得火热。   厉褚英脸上的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眼睛上滑了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的亲嘴,他亲他一下,他不甘示弱的回他一下,都有点失了控,气氛到位,水到渠成,一个盒子砸到枕头上,床有,套也有,两人微妙的对视了片刻,火热的气氛突然滞了几秒。   晏渡撕了外包装,单手拿着那盒东西,牙叼了一包方方正正的小玩意儿出来,眼帘下垂的看向他。   厉褚英被他这满身色气激得呼吸都沉了,恨不得立马把他压床上办了。   他的眼神很露骨,晏渡自然不会察觉不到,他把盒子扔到了床头,手指插入了厉褚英的指缝中,和他十指相扣,拿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眼神全程没有离开厉褚英的脸。   厉褚英□□熏心,修长的手连指甲盖都生得优越,摸着也舒服,想要放在手里把玩。   这么久了,厉褚英喜欢什么,晏渡当然也能察觉一二,他心底似火烤般的,火急火燎,面上还能不慌不忙。   晏渡的手擒着厉褚英的手,薄唇轻启,问他:“要继续吗?”   厉褚英便似被妖精蛊惑到般,惹了一身火气,晏渡偶尔亲得磨磨蹭蹭叫他已经心焦不已,这会儿没有退缩的道理。   “废话,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这挑衅得很够。   厉褚英是个干脆人,做得多,说的少,不搞虚的。   “我们这样……”晏渡问,“算什么?”   厉褚英喘着粗气,问他什么意思。   “炮友,还是情人。”晏渡低沉沙哑的嗓音徐徐的说,“你自己选。”   他有条有理,话里意思也很明白,他不会不明不白的跟他上床。   厉褚英很吃他这一点,被他这模样撩得心脏烧火,他无端又有种预感,说炮友,晏渡会毫不留情提裤子走人。   他嗓子干涩的开口:“我他妈缺炮友?”   这是回答晏渡的那个问题。   ……   【“厉总,不要说这种露骨的话。”晏渡按住厉褚英的唇,轻勾着唇角说,“一不小心碰了高危线……有些敏感的耳朵,眼睛,可听不得,看不得这种话。”   “什么意思?”厉总拽着他的手,“耍我?”   晏渡说:“当然不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太危险了……亲嘴都很容易被关起来,要真刀实枪的来,那我们……”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了窗帘缝隙中透出的那一缕夜色:“可就出不去了。”   “那就出不去。”厉褚英说,“脏的人眼睛里看什么都是脏的,你管他做什么。”   但晏渡知道,凡事不能仅凭冲动,他们可以继续,但是要把衣服端端正正的穿好,要把扣子扣到顶端,脖子以下要打马赛克,否则他们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被困在这里……   和厉褚英。   也不错——晏渡眸中染上了晦暗不明的欲念。   “厉褚英。”他唤道。   厉褚英喘着粗气,面红耳赤的抬起头,凤眸直勾勾的望向他,凌冽的下颚线硬朗中又流露出一分脆弱。   晏渡忽而俯下身,指尖插入他的发丝中,在他耳边说:“我们出逃吧。”   “一起……逃走……”   窗帘的缝隙被严严实实的拉了起来。】   ……   厉褚英靠在床头,连日来的憋闷似都发泄了出去,这会儿挺畅快,他看着晏渡。   晏渡看了回去,眉梢眼角都透着餍足,目光对上,他顿了一下,说:“今晚不能再[哔——消音]了,已经[哔]了,再[哔]会[哔]……”   厉褚英恼羞成怒打断他:“闭嘴,我说要[哔]了吗!?”   晏渡把衣服捡起来,套上了卫衣,今天外面冷,他出门前穿了外套,去了趟网吧,网吧开了空调,外套也被他脱了放里面了,被厉褚英叫出去时都没拿。   他往门口走去。   “你干嘛去?”厉褚英直着坐起身。   晏渡头也不回道:“下楼。”   身后传来脚步声,厉褚英拽着他手腕:“我刚又没凶你,耍什么脾气!?”   晏渡见他这着急忙慌的,有些好笑,他低头看了眼他拽着自己的手,抬起头道:“没耍脾气,下楼去买点药,你先洗个澡,等会我上来给你擦药。”   隔了几秒,晏渡察觉到抓着他的那只手慢慢僵了下来,松开他道:“去吧。”   厉褚英背过身,走路跟腿筋被拉到了一样,姿势怪异。   从房间里出去,晏渡给冯世镜打了个电话,通了,他道今晚不回网吧了,让冯世镜帮他把衣服给带回去。   酒店大堂的前台昏昏欲睡,晏渡从大堂里走出去,楼下有一家药店,他来时看到了,药店这么晚也没关门,二十四小时营业,晏渡去买了药,回过身,去了酒店停车场。   他回到房间时,一进门,便听到了厉褚英在打电话的声音,厉褚英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沉声的对那头说话,声音哑得像抽了一盒烟。   见他回来,他挂了电话:“买个药怎么买了这么久?”   “没找着地方。”晏渡把药放在了桌上,“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   这药还是晏渡给他擦了。   晏渡靠在床头,拿着吹风机给腿上躺着的脑袋头发吹干,关了吹风机,还能听到他小声的打呼,睡沉了。   他拨弄了厉褚英两下头发,把被子拉上来给他盖上,伸手从兜里摸出黑色的盒子,单手打开,勾着里面的项链拿出来。   银色的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一道虚虚的光,晏渡随手把盒子扔在了床尾。   第二天早晨,晏渡先醒了,他熬夜次数不多,良好的生活作息让身体有了生物钟,厉褚英还在睡,脑袋都钻他脖子里了。   昨晚的事回笼,晏渡躺在床上,抬手手背搭在了额头,另一只手圈着厉褚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厉褚英的头发。   这感觉,还是挺不一样的。   什么都不一样了。   房间里的窗帘紧拉,外面的光透不进来,酒店有早餐服务,晏渡叫了早餐,早餐送来时,厉褚英正好醒来,晏渡在换衣服,厉褚英睁开眼,便看到了一片背,背上一片凄惨。   晏渡转过了头,厉褚英目光下滑,顿了顿,十字架的项链搭在晏渡的锁骨上,精致漂亮的锁骨衬得十字架都韵味十足。   晏渡倾身了过来,厉褚英呼吸一沉,还没清醒的大脑让他一切神情都一清二楚,晏渡的手摸到了他的额头,不烫。   厉褚英想要抱他,又不想表现得太露骨,最终攥着他手腕,狠狠的揉了一把他的手。   “一大早上发什么骚?”   “一大早上,就吃我豆腐。”晏渡把他手扣床上,“厉总好兴致啊。”   厉褚英:“你人都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晏渡说。   厉褚英凤眸凌厉一抬,眼神都变了,晏渡又低头,在他耳边道:“但是我可以属于你。”   不是金钱关系,他也不是谁的附属物。   这条界限晏渡分得明明白白,不会因为上了床,就稀里糊涂的回到过去,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他要让厉褚英意识到,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   那话钻进了厉褚英的耳朵里,振得耳朵酥酥麻麻的,他躺在床上回味着,回味了老半天,才起床去洗漱,浑身跟散架了似的。   “你肩膀伤擦药了?”   晏渡把早餐摆好,听到厉褚英这么问,道:“没事儿。”   厉褚英:“别不当回事,等会衣服脱了,我给你擦药。”   晏渡盯着他看了几秒,勾了下唇:“行,那等会我帮你也擦擦。”   “擦……”厉褚英话音拐了个弯,憋回去了。   厉褚英应该挺不舒服的,一顿早餐,晏渡看他换了好几个坐姿,吃完早餐,时间不早了,晏渡没早课,厉褚英要去公司,两人在酒店里墨迹了好一阵。   司机来接人,两人一上车,周围气氛都跟以往不同了。   后座的车座宽敞,两人各坐一头,车子到了A大门外,没开进去,停在了一棵树下。   厉褚英说过两天他要去出差,晏渡“嗯”了声:“知道了。”   厉褚英睨了他两眼:“回学校吧。”   晏渡推开了车门。   他一下车,厉褚英脸色就沉了下来。   “厉总。”晏渡从车后绕到了厉褚英那边的窗户,手肘靠在窗边上,厉褚英转过头,窗外的光尽数被他遮了,晏渡的手伸进去,抓住了他的领带,上半身倾身进了车窗内,在他嘴上亲了下,退开了。   “走了。”他往校内走去,摆了摆手。   厉褚英想起之前晏渡说过的话,抿了下唇,哼笑了声。   大学生还挺会玩,这点小伎俩,唬谁呢。   他看了眼驾驶座的司机,喜怒不形于色的从口袋里摸出烟,把烟叼在了唇上。   咬了一嘴的烟草。   操,反了。   -   晏渡回了宿舍,宿舍没人,他拉着卫衣衣领口正想脱下来,身后传来了开门声,姜听寒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他腰腹的痕迹,脚步停在了外面。   晏渡侧过身,把衣摆拉了下去,拎着干净的衣服往卫生间里面走。   姜听寒握着门框的指尖泛了白。   计划会出意外,意外会衍生意外,当剧情脱离了原本的设定,一切都变得未知。   厉褚英出差前还来找了晏渡一次,两人没干什么,只在车里亲了几嘴,亲着亲着差点起了火,厉褚英压着声音说等回来再办了他。   晏渡莞尔道:“那你得赶紧啊,我等着你办了我。”   厉褚英的心跟坐云霄飞车似的,把人哄好了,自己都轻快了起来,只是一想出差,又觉不快,但这差还是得出,工作不能落下。   厉褚英人在出差,心飞了回去,他出差的第二天晚上,晏渡收到了一笔转账,金额不小,厉褚英让他自己买点好的,天冷了,添点厚衣服。   入夜的宿舍安静得过了头,冯世镜没回宿舍,在和女神约会,圆迁在自习室,姜听寒不知去向。   晏渡在电脑前坐得久了,仰头靠在凳子上,发了两条语音给厉褚英。   “小费啊?”   “厉总对我表现挺满意?”   厉褚英回了个语音过来:“少胡思乱想。”   “厉总,你要真对我好——”晏渡拉长了尾音,“那就给我点我想要的。”   手机一振,厉褚英回道:“你想要什么?说吧。”   酒店,落地窗外的夜景繁华,厉褚英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刚打发走了助理,这会坐在沙发上,端着水杯喝了口水,等着他小情儿给他回消息。   晏渡之前便和他说过,想要让人动心,就投其所好,但晏渡的喜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金钱变了。   然而换个角度来想,也许是他对晏渡了解的更深了。   这也叫厉褚英心底舒坦。   手机响了下,小情儿给他回了消息。   “发个照片看看。”晏渡说。   608宿舍,没过一会儿,晏渡收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厉褚英叼着烟,穿着衬衫,西装外套搭在肩头,凤眸睥睨,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的模样,透着一股子邪性。   照片拍的很随意,也就厉褚英这脸长得好,换一个人拍这种死亡角度,很难好看。   厉褚英照片发过去一阵都没收到回信,他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的看着电视机上的画面,过了一阵,手机响了,他扔下遥控器点开。   那边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很限制级。   晏渡叼着衣摆看着镜头,看样子是在卫生间拍的,腹肌人鱼线都露了出来,但往下就到了照片低端,看不到下面的了。   【厉总,是这种照片。】   厉褚英眯了眯眼,勾引他呢。   【你就不能矜持点?】他点开照片又看了两眼,深深的吸了口烟。   语音弹出来,晏渡说:“我是说,看看你身上伤好了没。”   晏渡:“只看脸,看不见——厉总,你想什么呢?”   厉褚英抖了抖烟灰,按住语音键:“把衣服脱了,看看你肩膀上的伤。”   晏渡又发了张脱了衣服的照片,没露脸,年轻的身躯透着朝气,身上的肌肉紧实又有力量感,手机像素好,人鱼线那块儿的青筋都拍的很清楚。   厉褚英又深深的吸了口烟。   晏渡发来了消息:“厉总,看看你的伤。”   他的伤?   他有什么伤?   厉褚英后知后觉的想这个问题。   “啪”!   手机被他盖到了茶几上,厉褚英抖了抖烟灰,指尖微颤,面色一点点变得红润。   操,小流氓。 第49章 耍流氓   阴沉沉的天气乌云笼罩,似随时都会下一场暴雨,这种天气的视野也不太好,教室里开了灯,底下学生昏昏欲睡。   老师在台上讲课,时不时点一两人的名,学生才勉强的打起了精神,晏渡手机在桌子里振,他低头掏出手机看了两眼,老师点名便正好就点到了他头上。   这堂课的老师上课喜欢抽查,要回答不上来,那算是在他那里挂了个名,这对别的学生来说很魔鬼,对晏渡而言,都是些基础题。   老师一问,晏渡一答,答得有条有理又周全,两人一来一回,老师问得便深了,晏渡的回答频率还维持着原来的速度。   在校园里,最烂的学生容易被记住,最出色的学生也很容易叫人印象深刻,成绩好又长得好的同学,很难不让人注意,不止是老师,还有周遭的同学。   以前的“晏渡”在校内虽没有太出名,但皮相好,也有人会留意他,现在经常打篮球跑操,风头无意间都出了好几次,留意他的人便更多了。   身处校园这一小小的社会池,成绩好、擅长运动、脸长得好,那便基本具备了散发光芒的特质,这些构造出了一个人的基础魅力值,低调的人也成了高调的低调。   下课后,到了饭点,晏渡压低鸭舌帽,抱着书下了楼,往食堂里走去,学校很大,食堂也有好几个,晏渡往离他最近的去。   “晏渡!”路上,一道女声叫住他。   晏渡转过头,一道娉婷的身影走到他身边:“你有时间吗?”   “怎么了?”晏渡看向她,隔壁艺术系系花,溪灵。   原身喜欢他,但晏渡过来之后,和她的交集屈指可数。   “我……”溪灵又圆又亮的眸子欲言又止,似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晏渡的手机响了,他道了声“稍等”,从身上摸出手机,是厉褚英打来的电话,他点了接听。   “在哪?”那头一开口问的就是这句话,语气里听着都有几分急不可耐。   “填饱肚子的路上。”晏渡说,“什么事儿?”   溪灵看着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书,身形随意又挺拔,一个人的日常行为习惯会透露出许多东西,教养、为人、性格,晏渡看着随意,又带着一身良好教养的气质,似名门贵公子般,遇事不急的游刃有余。   而姜听寒和她提过,晏渡家境似乎不怎么样,还经常买昂贵的东西。   出自于女人的第六感,溪灵感觉他说话的腔调都和刚才和她说话有些许微妙的差别,那种放松又散漫的调子,是熟悉和不熟悉之间差别。   “我在酒店。”电话那头的厉褚英说。   昨天厉褚英还在另一个城市。   “什么时候回来的?”晏渡察觉到溪灵的目光,侧目睨了眼,姑娘偷看被抓包,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摸了摸头发。   这问题厉褚英没答,道出去一起吃饭。   “行。”晏渡应了他的话,也没问去哪吃,两人这通电话简洁,挂了电话,他看向溪灵,问她有什么事。溪灵摆摆手,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有事就先去忙。   晏渡看了她两眼。   溪灵:“怎、怎么啦?”   “没。”晏渡问,“你和姜听寒在交往吗?”   “啊?”溪灵愣了愣,带着少女的羞涩问他,“你怎么会这么问啊?”   “没事。”晏渡笑了笑,说,“随口问问,这段时间他晚上经常不回宿舍。”   溪灵愣了愣。   “走了。”晏渡不经意一说,背过身摆了下手离去。   校门外,黑色小车上的司机下来,站在车边叫了声“晏先生”,晏渡上了车,司机直接往酒店里开去,晏渡支着脑袋看向窗外掠过的景色,没过多久,车停在了酒店外。   “晏先生,到了。”司机道。   晏渡道了声谢,推开车门下了车。   8002房门外,晏渡抬手敲了敲门,才敲第一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厉褚英穿着白色的浴袍开了门,浴袍领口开叉很大,腰间的带子也松松垮垮的,他头发还湿着,眼底带着点疲倦,凤眸却很有神。   “怎么才来?”   “路上堵车。”晏渡一脚迈进门内,另一只脚还没进去,厉褚英就已经扑上来啃了,晏渡搂着他的腰,脚回身一踢,把门关上了。   门缝合上的瞬间,身前人的力道太大,大得他往后退了一步,背脊贴在了门上,嘴唇上被撞的生疼。   这出差一去去了一周,厉褚英憋了一身火气,加上晏渡时不时添砖加瓦的,厉褚英这才一回来就找上了晏渡。   想得慌。   才尝过那滋味儿,又分开了,以至于这会儿亲得更热烈。   晏渡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但他比厉褚英能装,能忍。   房门关上,这便是独属于两人的空间了,着急忙慌的吻,焦急万分的心,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渐变得一致,似两个不同世界的灵魂在互相贴近的过程。   房间里的热度褪去,散发着余温。   垃圾篓里多了几个透明的东西和纸巾,晏渡把窗户开了一点缝散味儿,窗帘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厉褚英浴袍披在肩头,身后垫着枕头靠坐在床头,指尖夹着一根烟,晏渡穿着干净清爽的牛仔裤往回走,裤子卡在他胯骨那块。   他坐在床边看了厉褚英一眼,厉褚英不耐烦的“啧”了声,四处看了眼,晏渡去茶几上把烟灰缸拿过来了,厉褚英把烟给摁灭了,没抽两口的烟成了直角,丢弃在了烟灰缸里。   “事儿多。”他道。   晏渡:“床上会掉烟灰。”   “怎么?”厉褚英问,“你有洁癖?”   晏渡:“洁癖不走后门。”   厉褚英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这话,他上下打量了晏渡一眼:“老实说,你是不是干过这事儿?”   晏渡弓着腰把烟灰缸放在了床头:“你这是在夸我?”   “嘶……”厉褚英在他抬手的瞬间,扣住他的手,一扯把他摁在了床上,翻身坐起来,压着人问罪,“老实点,别油嘴滑舌的,说,是不是?”   晏渡躺在柔软的被褥里,看着厉褚英危险的眸色,问:“你很介意?”   “你前边可以有别的人。”厉褚英一顿,这话说得不爽,带着点社会人的江湖气,“但是你不能骗我,瞒我,跟了我,你就得跟他们一刀两断,要让我发现你们还有来往……”   他这模样,晏渡很喜欢。   “初次作案。”晏渡抓着他浴袍一扯,在他嘴角轻吻了下,“前边没人。”   厉褚英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眸子还眯着:“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晏渡悠悠道:“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厉褚英:“……”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厉褚英这么想,又没深思,总归亲了再说。   这事后的吻没那么激烈,亲得更像是温存,温和得似一股暖流流进四肢百骸,舒缓得安抚着每一根紧张的神经。   亲着亲着,房间里传来一道“咕噜”的声音。   两人的吻骤停,又一道更清晰的声音传了上来,来自厉褚英肚子的抗议,厉褚英下了飞机到现在都还没吃点什么东西,满脑子只想把晏渡往床上带。   俗话说,秀色可餐,他也没觉着饿。   直到这会儿。   晏渡垂着眼帘,厉褚英觉着有些丢人,他要从床上爬起来时,晏渡说:“吃了那么多,怎么又饿了。”   厉褚英:“……我他妈又不是光吃不动。”   晏渡:“也是。”   厉褚英:“……”妈的。   被一个年龄比他小的小情儿这么打趣,厉褚英浑身血液都有往头顶上涌的预兆,不是恼怒,是羞耻,又觉心里见鬼的泛甜,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脑袋顶都快烧了。   饭后,晏渡看了眼时间,道要回学校了。   “等会有课。”他说。   厉褚英这会儿才想起小情儿的学生身份,面上有些许的不满:“多久?”   “今天课排的满——”晏渡只觉厉褚英写满了“旷课”这两个字,“周六下午,我都有时间。”   厉褚英“嗯”了声,过了会儿,又道:“把你课表发我。”   晏渡去换衣服:“好。”   “周六晚上别回学校了。”厉褚英看着他走到床边。   晏渡把卫衣套身上,身上散发着事后独特的慵懒气息,很好说话,有求必应:“行。”   厉褚英又被哄得服服帖帖的,舒坦了才肯放人回去:“等着,我换个衣服,送你回学校。”   车子没开进A大,停在校外,晏渡下了车,厉褚英便拿出手机看课表,他到现在才知道晏渡学的什么。   计算机。   晏渡没和他提过在校成绩,不过晏渡偶尔吊儿郎当的玩咖样虽然不太像成绩好的样子,但脑子挺好使,应该不差。   运动神经是挺不错的。   厉褚英换了个姿势坐着:“走吧,去公司。”   入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砸在窗户上,晏渡早早回了宿舍,宿舍开了暖气,室内比外面暖和很多,晏渡靠在凳子上给他家里边转账。   原身家里那边天更冷,人吃穿喝的花销免不了,原身俩弟弟上学更是得费钱,晏渡接管了哥哥这身份,对素未蒙面的俩弟弟也记着。   608宿舍的门“哐”的从外面被推开,冯世镜裹着一身寒气,捧着泡面走进来:“操,冷死我了。”   冯世镜端着泡面从晏渡身后路过,咦了声:“宿舍现在还有蚊子?”   “什么蚊子?”晏渡在发消息,随口回了一句。   “你脖子……我操?”冯世镜猛的一攀晏渡衣领,晏渡条件反射,把人手腕扣住,一拉一压,冯世镜弯着腰嗷嗷叫,另一只手还捧着泡面没撒。   晏渡缓过来,松了手。   冯世镜抽着气:“你这擒拿挺厉害啊?”   “玩过打拳。”晏渡从紧绷的状态又懒散的坐了下去。   “你有点危险啊我操。”   “是啊,别突然袭击我。”   晏渡坐了会儿,进了卫生间,扯开衣领拿手机一看,耳朵后面那块儿有一块小红印子,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好在冬天了,穿高领毛衣就能挡住。   偌大的书房,书桌上的手机响了,厉褚英拿过来一看,小情儿给他发了条消息,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耳垂薄薄的,形状诱人,耳后还有一块红印子。   厉褚英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警告道:【少勾引我。】   那头很快回信:【工伤。】   【朋友以为我谈了个脾气火辣的对象,占有欲特强的那种。】   厉褚英:“……”   他都能想到晏渡说这话时的语气,让人牙痒痒的欠儿,又爱又恨,厉褚英问他怎么说,晏渡说他承认了,承认了什么没说明白,厉褚英来回看了几遍消息,放下了手机,眸色深沉的看了眼窗外的夜色。   十一月的天气冷得人打哆嗦,寒风一吹,寒毛卓竖,这周周末,晏渡的休息日,和厉褚英约了出去吃饭,他坐上车没多久,厉褚英接到了朋友电话,在这破天气约着去马场跑跑热热身。   厉褚英道有约。   “大忙人啊,厉总,十天半个月都没见你出来玩玩,跟谁有约呢?”   “私事。”   “金屋藏娇啊?”   “少胡说。”厉褚英瞥了眼晏渡,这哪是“娇”,“不去了,你们玩。”   “约了你几次了你都没时间……”   厉褚英嫌那头聒噪,把手机拿远了些,问晏渡去不去,晏渡道他随意。   厉褚英:“等会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晏渡:“朋友?”   “差不多。”厉褚英说。   车子到了马场外,这是一家私人马场,一般人进不去,内场很高档,宽阔的草坪上,休息区支楞着红色的伞,底下的坐姿都格外的舒适,能观赏到马场内骑马的人。   晏渡和厉褚英到时,几人已经坐在那有说有笑的聊着。   “厉总。”溪汶清举了下手中的橙汁,“我面子还真大,真把你给请来了。”   晏渡认出了他,溪汶清也认出了晏渡,两人除了那场接风洗尘宴,后来还在台球室内碰过面,这一圈他多多少少都见过。   厉褚英给他介绍了一番,晏渡含着笑得体的同他们打过了招呼,有一个挺斯文戴着眼镜的男人坐在溪汶清身边,话不多,是张生面孔,溪汶清让他带他们去换衣服。   “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换衣室。”男人站起身,下意识的凑近了看起来比较和善的晏渡。   三人一道往换衣室里走去,男人往晏渡身上瞄了好几眼,两人还能聊上几句,旁边厉褚英开始还好,到后来脸色都黑了。   这才多远的距离,眼神都黏晏渡身上了。   更衣室给他们备了衣服,里面是一个大的更衣室,往里还有隔间,暗红色的门都透着中世纪贵族的精致感,晏渡拿了衣服进了隔间,门没锁,他才把衣服脱下来,便从门外挤进来了一人。   厉褚英衣服都还没脱。   更衣室隔间也很宽敞,两个人不会拥挤。   晏渡转过身,厉褚英靠着门:“继续脱啊。”   晏渡拎着外套:“耍流氓啊?”   “我就耍流氓,怎么了?”厉褚英理直气壮道。   “这么厉害。”晏渡说,“耍一个看看。”   “你挺横啊。”   “主要没人对我耍过流氓,有点好奇。”   “你好奇的东西还挺多。”   厉褚英挤了过来,外面温度低,挺冷,晏渡身上还热乎着,他似乎身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热的,厉褚英和他睡觉都喜欢往他身上贴。   厉褚英贴过来耍流氓,耍了一阵,又往他嘴上亲了口。   “厉总,再不换衣服,等会他们都以为出什么事儿了。”晏渡说。   厉褚英还要脸,在晏渡面前可以不要脸,但这种事儿,怎么着也不想叫那么多人围观。   晏渡知道他要面子,这么说才让他停了下来,门如同无物,挡得住君子,挡不住流氓,晏渡倒也不是很介意直播给他看。   晏渡那一身是白色的骑装,骑装很衬身材,腰身紧裹,黑色靴子包裹着脚踝到小腿,带子一拉,显得一双腿又长又直。   这一身衣服将晏渡身上的优势彰显得淋漓尽致,潇洒又随性。   这衣服才穿上,厉褚英就想给他脱了。   “该你了。”晏渡双手环抱,似笑非笑得不怀好意道,“厉总,你看了我,我看回来,很公平吧,嗯?”   厉褚英:“……”   确实公平。   讲理的厉褚英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厉褚英换衣服时,晏渡那目光跟要吃人似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他没有半点不规矩之处,眼神却又似处处透着不正经。   厉褚英是什么人,谈上亿项目都能面不改色的人。   他不动声色的弯腰套鞋。   “厉总,鞋穿反了。”晏渡提醒道。   厉褚英:“……” 第50章 开门   两人花了二十来分钟,才从更衣室里出去,到了人前,厉褚英又是矜贵霸气的总裁,衣衫整洁,霸道气场不减,只是泛红的耳根消不下去。   在场的几位在上流圈子里都是说得上名头的,旁人削尖脑袋也想挤进来,厉褚英带晏渡来,带他露个面,混个眼熟,也算得上是积攒人脉。   几人聊上几句,他们私底下的聚会谈的无非是生意股票之类的事儿,没点底子混进来的别说插话,听都听不太懂。   溪汶清的小情儿脸上似懂非懂,溪汶清在那顾着他,两人卿卿我我的。   厉褚英扫了眼旁边的晏渡,本还担心他无聊,不想晏渡一点也没露怯,别人说的话他都能接上,说话的调子不急躁也不磕巴,听他说话都是一种乐趣——当然,这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马场草坪,工作人员牵了马过来。   “会骑马吗?”厉褚英问。   晏渡站在马边上,马在他身旁哼哧哼哧的喘着气,他道:“不会。”   旁边工作人员道他们这里有教练,包教包会,安全防护措施也做得很周全。   厉褚英睨了那工作人员一眼:“我教你。”   工作人员蓦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闭上了嘴。   “溪总那边呢?”   “他们玩他们的,不冲突。”   骑马得先学上马,上马简单,晏渡的核心力量稳,厉褚英示范了一遍,跨坐上了马,又跳下来,问他看清楚了没,这示范得粗略,晏渡直接踩着马镫上去了,长腿一跨,动作干脆利落。   马走动了两步,晏渡牵着缰绳,侧过头:“这样儿?”   他张扬得眉梢眼角都透着丝嚣张气焰,厉褚英心头没灭的火又腾地一下烧上来了,凤眸微眯,视线从他的眸子,一路往下滑,落到了他腰间,再到他笔直有力的小腿。   晏渡坐在马上的姿势挺拔,修长有力的腿夹着马匹的肚子,叫厉褚英想把他拽下来扔床上去。   他怎么想的,眼里便是怎么透露的,晏渡又不瞎,也不是什么迟钝的人。   “厉总。”晏渡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这马还骑不骑了?”   厉褚英捏着缰绳,语气里并无异样:“不骑马你还想上哪去?”   晏渡坐在马上,腿晃了晃,靴子轻轻碰了碰厉褚英的手肘,若无其事的往下,鞋尖抵在了他劲瘦的腰间:“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想教我骑马。”   “屁话。”厉褚英心猿意马的握住晏渡的靴子,“别乱动,摔下来有的你好受的。”   他捏着晏渡的靴子,抬眸觑向他,晏渡坐在马上,垂眸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底撩拨着人般,殷红的薄唇轻轻勾着。   阴云蔽日,徐徐的冷风吹来,将马上的青年黑发拂动,他与这片草原都似融入到了一起,弥漫着自由而又奔放的气息。   胆大妄为。   厉褚英把他的靴子放在了马镫上,塞了进去,拍了拍了小腿:“收紧,夹好了。”   晏渡偏了偏头:“然后呢?”   “然后……”厉褚英抬了抬下巴,“扶稳了。”   厉褚英牵着马带着他走,马匹动起来,坐在上面晃晃悠悠的,晏渡坐得稳稳当当,厉褚英知道他下盘稳,核心力量也很不错,身上那腹肌都不是虚的,在床上使起劲来一般人还招架不住,但厉褚英喜欢得很。   晏渡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也不会显得笨拙,做事儿透着股游刃有余的劲儿,厉褚英便最爱他这劲劲儿的模样,厉褚英带着马走了一圈,他都能直接牵着缰绳跑了,让厉褚英这个老师有成就感之余,又不那么有成就感。   晏渡学的快,说明他教的好,晏渡学的快,又让他没有太大的发挥余地。   “这人年轻啊,干什么都朝气蓬勃的。”溪汶清骑着马走到厉褚英身边。   “别说得好像我多大年纪一样。”   厉褚英坐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晏渡骑着马在和溪汶清的小男朋友聊天,两人年龄相仿,但完全是不同的款儿。   一个背影潇洒又挺拔,肩宽腰窄,似猎豹般野性难驯,一个温顺得跟小兔子似的,乍一看这两人还挺登对。   小兔子的马走歪了,晏渡还伸手拽了一把缰绳,把人的马给拽了回来,两匹马都快撞上了。   瞎倒腾什么,要撞一块儿,两人都得摔。   “你的人你不管管?”厉褚英偏头道。   溪汶清往那边看了眼,哈哈笑了两声,说:“没事儿,教他骑过几次了,摔不着。”   他担心的这个吗?   溪汶清又道:“晏渡骑的比小齐好多了,也摔不着,你护的这么紧,不会是真栽他身上……”   “我担心他了吗?”厉褚英嗤的笑了声,“我是担心那马。”   溪汶清笑了两声:“那谢谢厉总关怀了。”   两人生意场上重叠的板块不多,A市大半的高档娱乐场所溪汶清都有涉及,这马场是他开的,厉褚英有投资,偶尔会过来玩玩。   厉褚英道倒是没想到他好这一口,他的人跟晏渡在一块,看着跟高中生似的。   “这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溪汶清意味深长道,“这点厉总应该深有体会吧?”   两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走着,厉褚英没接话,晏渡年纪小,但人挺有魄力的。   “年轻,不定性。”厉褚英说。   “是。”溪汶清赞同的点点头。   人年轻,可能性便多,想要尝试的便多,似才从壳里破出来的雏鸟,有着无限可能,心也是想要往外飞的,一个小小的笼子能禁锢得了一时,禁锢不了一世。   谈到这儿,厉褚英心情有些说不清的闷,也不是烦躁——   身后的马蹄声响起,厉褚英回过头,晏渡骑着马从他们身后走来了,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背在了身后,他的马到了厉褚英的右侧,厉褚英偏过头,几朵花递到了他眼前。   “你……”这突如其来的花让厉褚英面上空白了一瞬,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寒酸的花,心却突突的跳得慌,把心底那点闷也给压了过去,他舔了下唇,“哪来的?”   “偷摘的啊。”晏渡道。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内容。   看不过眼的溪汶清出声道:“唉,你这是毁坏公物啊!”   “借花献佛。”晏渡越过厉褚英的胸膛看向了另一边的溪汶清,笑道,“多谢溪总慷慨解囊。”   厉褚英看着那几朵迎风飘扬的小花骨朵。   晏渡琢磨人心喜好这方面倒是擅长,只要他愿意,那便是能把人哄的满意舒坦。   这难便难在“他愿意”。   厉褚英有些食不知味的想,没想到把人哄好了,跟在他一块儿都变得这么舒坦,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对现在的晏渡是哪哪都满意,哪哪都顺眼,上了床是满身荷尔蒙又凶又猛的小狼狗,下了床又撩人又纯的开朗小奶狗,格外的让人顺心。   晏渡不知道厉褚英的想法,纯粹是骑马时看到了那几朵花,溪汶清那男朋友说能摘,他便辣手摧花给摘了。   马场很大,几圈跑下来,人身体就开始发热了,玩下来还是挺痛快的,晏渡没骑太久,去了休息区,这种好心情维持到了一名工作人员端着喝的过来戛然而止。   晏渡上半身靠坐在椅子上,双腿膝盖往外敞开,他叼着饮料的吸管,眸子看着那越走越近的身影。   年轻男人穿着这马场的工作服,倒腾过的黑发搭在额角,清冷又带着点青涩,他走了过来,先是看了晏渡一眼,再又看向厉褚英,叫了声“厉哥”。   晏渡牙轻轻咬着吸管,睨了厉褚英一眼,喝了口饮料。   厉褚英声线淡淡的“嗯”了声,又似想起什么:“你在这上班?”   姜听寒面上含着浅淡的笑意:“我一直都在这儿兼职,之前请了长假,老板人好,给我算了病假。”   请了长假——是他救了厉褚英之后住院的那次,也是两人纠葛的开端。算了他病假的事儿,是厉褚英开的口。   厉褚英颔首了下,没再说别的话。   不管姜听寒这个人如何,之前有一件事抹不掉,那便是他救过厉褚英,还为此住院了三个月,眼下出现在厉褚英面前,轻而易举便能勾起那件事的回忆,是巧合还是蓄意而为,难说。   上次的事,顶多是姜听寒头脑发热,脾气冲了上来,谁还没个脾气犯冲的时候了,这事很好解释。   姜听寒在旁边和厉褚英叙旧,晏渡没插嘴,指尖抚摸着杯子,拎着杯子放在了桌上,他扯了扯领口,出了汗身上有些黏糊,寒风一吹,便有点冷,晏渡起了身,道去换个衣服:“你们慢慢聊。”   “我陪你去吧。”溪汶清男朋友小齐站起身道。   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落在了厉褚英的眼中。   晏渡感觉身后强烈的注视感,走了没多远,他回了一下头,休息区那边只有厉褚英的眼神直勾勾的朝着他看,他勾了下唇,食指和中指抵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又离开唇,比着枪的手势瞄准厉褚英,抬了一下手。   解释了,那又怎么样呢。   他收回手转过头,迈着散漫的步调和小齐一道往室内走去。   换衣间的门关上,晏渡靠在暗红色的门上,低头拿着手机划拉着,前后不过五分钟,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快又稳,接近更衣室门外,脚步声缓了下来。   晏渡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室内没有开灯,拉了窗帘,光线有些暗,更衣室的隔间门关着,晏渡隔壁的推门声哐哐响起,脚步声从隔间,到了晏渡靠着的这扇门边上,停在了外面。   外面的人握着门把手,拧了一下,推了一下门,门没锁,但是被晏渡压着,于是门没动。   外面的人力道加大了些,门还是没有推动,推了几次,外面的人明白了,是晏渡不想开门。   他停下了推门的动作,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细微的震动传达到了晏渡的肩胛骨,他扯着懒洋洋的调子问:“哪位?”   一门之隔,厉褚英开口道:“是我。”   里面没声,厉褚英又敲了敲门,压着嗓音道:“晏渡,开门。”   “旧情人见面,不得多聊聊?”晏渡问。   厉褚英听他又阴阳怪气的,一顿,莫名有些虚的道:“又没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刚才不是在吗?”   “是啊。”晏渡感叹道,“我走了就可以开始聊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厉褚英:“……”   “让我进去。”厉褚英拍门道。   晏渡:“换衣服呢。”   厉褚英:“我又碍不着你。”   “这里面小,挤不下两个人。”   “你先前也没说挤不下两个人,怎么这会儿就挤不下了?”   “实验出真知。”晏渡说。   厉褚英:“……”   软的不行,厉褚英来硬的:“你开不开门?”   “不开。”晏渡说,“万一你在这里面对我耍流氓,我找谁说去。”   厉褚英:“……你这说的什么话。”   晏渡:“人话。”   “……”妈的。   厉褚英觉着晏渡是有点气了,想起晏渡难哄的性子,再加上晏渡走前撒的一把火,厉褚英急哄哄道:“你让开点。”   晏渡:“干什么?”   厉褚英:“老子把这破门给掀了!”   “你好歹一个大公司老板,干这事儿合适吗?”晏渡看出这是把人给逗得火急火燎了,他背离开了门,伸手握住了门把手。   厉褚英:“我管他合不合适……”   晏渡一拉开门,门外一道身影直接撞到了他怀里,晏渡被撞了一个趔趄,惯性使然,往后退了好几步,背砰的撞到了墙上。   “嗯……”晏渡闷哼了声,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不小,真男人说话算数,说掀了这门,那是真掀,厉褚英还留了力,没用脚踹,但硬邦邦的撞到他身上撞得还是挺实在的。   晏渡缓了缓:“厉总,没想到,你这么……急色。”   “破门而入啊,真厉害。”   厉褚英:“……”   他退开一步:“撞着哪了?瞎开什么门。”   晏渡按着肩膀转了下肩胛骨,闻言看向他:“那门,不是你让我开的?”   厉褚英:“……”得,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晏渡手搭在颈间动了动脖子,厉褚英问他撞哪了,他说没撞哪,厉褚英不信,上来扒他衣服。   “嘭”的一声,刚弹开的门又关上了,厉褚英双手交叉着被束缚在头顶,面前是晏渡滚烫的气息,呼吸均数喷洒在他面颊上。   晏渡:“你是想看撞哪了,还是想占我便宜呢?”   “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人?”厉褚英直直看着他眼,眼神逐渐飘忽。   一开始没那么想,但晏渡这话这么一说,那很难不……   晏渡弯唇一笑:“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不轻易教人。”   他这样儿也不像生气的样儿,厉褚英“嗯”了声:“骑马好玩儿吗?”   晏渡:“嗯……还成。”   “除了你我还没这么教过别人。”厉褚英道。   晏渡说:“那我今天,是不是得交点……学费?”   厉褚英垂眸看着他说话的嘴唇,晏渡唇色平日里没那么深,一运动过后,就容易变得很红,这运动范围也不限,正经运动,不正经运动,都会叫这嘴红成很好亲的颜色。   厉褚英喉结轻滚,喘气变得有些不太顺。   “是该交点学费。”他抬起眼看向了晏渡,嗓音低沉,“但这学费怎么交,我说了算。”   晏渡把他这眼神一系列的走向都收入了眼底,他眼底清澈,应下了:“好啊。”   纯得要命。   厉褚英扯了下唇角,抬起他的下巴,指尖摸着他唇角,晏渡眸子往右下角转了转:“好痒啊……”   厉褚英一下亲了上来,咬完他上嘴唇,又咬他下嘴唇,舌尖舔舐过他唇缝,早在他穿上马术服的时候,早在他骑在马上勾他的时候,厉褚英就想这样儿了,他走的时候偏偏还要添那一把柴火。   “咔哒”一声细响,晏渡左手越过厉褚英腰间,把门锁上了,厉褚英似听见了,又似没听见。   晏渡一步步往后退,厉褚英便一步步向前侵略,似一头逼近猎物的雄狮,殊不知成为了猎物,在一步步走入对方的陷阱。   诱敌深入这一招,百试不灵。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喘气声此起彼伏,唇微微分离,又很快贴上。   “不是说要换衣服?”厉褚英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哼笑道,“换啊。”   晏渡舔了下唇,牵着他的手,按在了心口,偏头在他耳边道:“你帮我换。”   厉褚英喉结接连滚了两下。   操,骚死了都。   “你可别后悔。”厉褚英道。   晏渡低低笑了:“后悔了会怎样?”这话他是指厉褚英。   厉褚英:“后悔了也没用。”   “好吧。”晏渡说,“听你的。”   “悠着点。”厉褚英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等会还得出去见人。”   说罢,他吻了上去。   隔间里有一条凳子,晏渡用腿勾了过来,坐了上去,两人的嘴唇霎时间分开,厉褚英睁开眼,喘着气低头看向他。   晏渡仰着头:“别骑马了。”   厉褚英:“什么?”   “骑……” 第51章 能屈能伸   “……我。”晏渡扯着他衣领口,仰着下巴咬着他耳朵说。   狭小的空间很安静,厉褚英呼吸猛然一滞,似有一股热血直冲大脑,涨红了脸。   溪汶清跟他打趣说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任由他为所欲为,厉褚英算是懂得了溪汶清说的年纪小的乐趣。   只是两人的乐趣完全不在一个点上。   年轻男人似一团烈火,强势得要将火苗子吞噬,稍稍给点火星子,都能燃起三米高。   厉褚英让晏渡交学费,血气方刚的男人哪会真这么轻易的乖乖听他的话,他这便成了纯纯的玩火自焚,自己挖坑自己跳。   晏渡坐在凳子上,仰着脸,眼尾泛上了一分动人的薄红,殷红的唇缝里舌尖半露,舔舐过嘴唇。   “你想,从哪里开始换?”他食指屈起来,勾着衣领口问。   厉褚英一下扑了上去,含住了他的嘴,抓住了他的手腕。   起先是他亲得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晏渡步步紧逼,身体前倾,厉褚英节节后退。   外面冷风一阵阵,更衣室内热得能出汗,狭小的空间光线暗淡,外面脚步声传来,两人蓦地停下。   “咦?”男人走进来,抬头看了眼,“灯坏了吗?”   他去按了下灯的开关,白炽灯蓦地亮起,亮得刺目,晏渡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灯,厉褚英身体往后倾斜,侧头往门的方向看了看。   “晏渡?”外面的人喊了声,是溪汶清的小男朋友。   晏渡“嗯”了声,除了声音有点哑,听不出半点异常:“怎么了?”   “你换好衣服了吗?”小齐问。   “砰”的一声,门框振了下,小齐睁圆了眼:“怎、怎么了?”   “没事。”晏渡眉眼染着坏心眼的笑,松了抱着厉褚英的手,厉褚英条件反射的攀住了他肩膀,“手不小心撞到了。”   刚才那一下是厉褚英差点摔下去,伸手攀他时手肘磕了一下,厉褚英咬了下牙,看向他的眸光透着危险,上位者的压迫感直面而来。   小齐:“哦……”   “我在这里面坐会儿,你先走吧。”晏渡说。   小齐:“啊?”   晏渡:“我有点累了。”   “旁边有休息室的。”小齐道。   晏渡道:“不用麻烦了。”   “你……没事吧?”小齐犹豫着在外面问,他听出了晏渡的声音有些哑,以为他在为厉褚英和姜听寒叙旧难受,他听到了,那员工救过厉褚英,长得还那么好看,这种事放他们这圈子里挺暧昧的,他听过一些只言片语,下意识的把晏渡和自己放在了一样的位置,然后便感同身受了。   “你别太难过了。”   “嗯?”晏渡反应过来,说,“嗯,我知道了,谢谢。”   小齐在外安慰了几句,才离开了,他人离开了,灯没关,厉褚英耳垂模糊的薄红变得清晰,黑色的马术服有些乱了。   厉褚英压着的嗓音低哑:“你他妈……”   “好险啊。”晏渡抱着他,下巴搭在他肩头道。   厉褚英出了汗,鬓角的发都湿了,这会儿心跳的很快,本想秋后算账,被他这么一抱,卡壳了一瞬:“你还会害怕?”   “我胆子小,不惊吓。”晏渡说,“你摸摸,心跳的可快了。”   厉褚英:“……”   呵。   他相信晏渡的心跳得快,不是因为受到惊吓。   晏渡下巴在他肩头没挪开,拥住他,厉褚英反手五指插入了他发丝,扣紧了他后脑勺,压着暗哑的嗓音道:“我看你是,胆大妄为。”   晏渡唇边弧度轻扬:“不敢。”   ……   什么物件儿都没有,晏渡那话是没实现。   晏渡换个衣服,累得半死的人是厉褚英,来都来了,厉褚英也换了个衣服。   更衣室的窗帘拉开,马场的马养在另一头,这边看不着,骑马容易磨大腿根,厉褚英坐在凳子上,西装裤贴着腿根,动一下那布料都磨的腿根难受。   两人都没再提姜听寒的事儿,晏渡那套白色的马术服脏了,脱下来又在地上滚了一圈,他弯腰捡起来,那双手用来干这事儿,总叫人觉得糟蹋了。   “你还捡那个干什么?”厉褚英脸上一红,这衣服用来擦什么了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扔了。”   “扔哪?”晏渡拎着马术服,“上面还有你的……”   厉褚英:“闭嘴!”   晏渡:“不用这么激动吧厉总。”   厉褚英坐在窗边,想来根烟,摸了下兜没摸着,掌心上隔间门的雕花印子还没消,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扯着嘴角道:“说得好像你清清白白一样。”   “我一清纯大学生,怎么就不清白了?”晏渡掀了掀眼帘道。   厉褚英:“……”   厉褚英转了话题,聊起刚才进来了小齐,问他他俩聊了什么了。   晏渡看了他一眼:“我没说。”   厉褚英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晏渡这是说没说他和姜听寒之间的事。   “我又没……啧。”厉褚英道,“我说你们才见一面呢,哪来那么多话,说都说不完,怎么着,一见如故?”   晏渡匪夷所思的盯着他。   厉褚英:“看什么看?说话。”   晏渡挑了下眉梢:“同龄人聊聊天,不是很正常?”   厉褚英:“他多大你多大?”   晏渡:“我二……二十。”   差不多是这个岁数吧。   搁上辈子,他也才二十五。   不知道在里面是不是扭到了,还是一个姿势站得太久,厉褚英腰有点疼,但他没和晏渡说,挺丢人的,溪汶清那话他还是听了进去,他和晏渡年龄差得还是挺大的。   他奔三了,晏渡才二十。   “你这年纪,挺好。”厉褚英说。   晏渡悠悠道:“你也没到空巢老人的岁数啊。”   厉褚英:“……”这话不如不说。   气氛被晏渡这一句话给打得稀碎,捡都捡不起来。   出门前,厉褚英还不放心的看了眼隔间的门。   “没有印子,也没溅到,都在衣服上呢,我都看过了。”晏渡拎着衣服从门那边探头过来说。   厉褚英:“……滚蛋!”   晏渡去让工作人员拿了个袋子来,把弄脏的衣服装了进去。这马厉褚英是骑不成了,晚点溪汶清他们还要烧烤,他们要走时,溪汶清挽留了两句。   “你们玩。”厉褚英道,“晚点还有事,下次再聚。”   厉褚英活了这么久,还没在外头干过这么放肆的事,什么前尘旧事都给抛之脑后了,脑子里只留下了那对他而言印象最为深刻,也最为有冲击力的部分。   小车后车车座,晏渡偏头看着窗外,无意识的活动着手指,他和厉褚英的每次碰面,似乎这么久以来,两人每次出去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做,在床上,在沙发上,在外面干这种活还是第一次。   体验还挺新奇。   两人不约而同的把姜听寒抛之了脑后。   厉褚英一语成谶,中途接了个电话,公司那边还真有了事儿,这地离他公司近,司机把厉褚英送到了公司,厉褚英下了车,关上车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已经有助理在等着了。   晏渡趴在车窗边上,见厉褚英和助理说了两句话,又转过头往这边看来,他吊儿郎当的摆了两下手,指尖抵在唇边给了个飞吻。   操。   厉褚英就没见过比晏渡更骚的大学生,不过左右他也只包过这一个。   夜里的男生宿舍闹腾,阳台的衣服随风飘扬,晏渡脖子上搭着毛巾,发梢微湿,端着盆拉开了卫生间的门,门外,姜听寒冷着脸站在那。   晏渡:“麻烦让让。”   姜听寒质问他:“你对小溪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晏渡扯下毛巾反问他。   姜听寒清冷的眸中充斥着火气,紧抿着嘴唇,未曾想到这个他不曾看在眼里的小人物还有这种手段,他讽刺道:“撬墙角这种事,我还真是比不过你。”   晏渡不痛不痒道:“谬赞。”   姜听寒咬肌动了动,狠声道:“晏渡,咱们走着瞧。”   他的东西,不管是厉褚英,还是溪灵,晏渡都不该动。   “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他道。   “那你大可以试试。”晏渡挑唇道,“我看上的,没人能从我手里抢走。”   -   晏渡频率稳定的出校,偶尔周末会在外面过夜,他和厉褚英最常去的酒店的8002房间被厉褚英包了下来,有时厉褚英工作忙,便是晏渡待在那儿等他,有时晏渡去得迟,过去的时候厉褚英澡都洗完了。   两人这方面很契合,厉褚英睡觉老喜欢往他脖子里钻,晏渡说起这事儿,厉褚英道他脖子上的味儿挺好闻。   什么味儿晏渡也不知道,总之他也闻不到。   晏渡每出校一次,再回宿舍,碰着姜听寒,姜听寒那脸色便难看一分,两人关系降至了冰点,另外两位室友都能看出他们关系不太好。   这痛快的日子没过多久。   临近年底,厉褚英公司那头忙,晏渡也忙,两人时间好几次没对上,厉褚英几次找晏渡,晏渡都说有事。   晏渡这段时间是挺忙的,学习、兼职以及一些琐碎的事都够把他时间占了大半了,家里那边也出了点事,他家山头那边地被人给毁了,不知道哪来的地痞流氓,半夜把一堆树给砍了。   都是原身爸的心血,这还是一次他爸不小心说漏嘴透出来的,他们抓不着人,只能认了这个亏,晏渡雇了人去查。   查到了一点儿,有一个路口的监控拍到了几个人,他把那几人给他爸发了过去。   小村镇乡里邻里的,相互都认识,那几人他们没见过,不可能有仇,也不太可能这么大老远半夜的跑去砍他们树。   要么是原身爸无意中得罪了人,要么是他——   晏渡靠在椅背上,看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后颈,舌尖抵了抵腮帮子,仰头闭着眼,之前他爸寄石榴过来,上面也有他家那边的具体地址。   有心人想查,也挺容易查得到。   不过没有实证之前,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   他妈的一个大学生这么忙。   几次没接到人,厉褚英心情不佳,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撒,月底这天晚上的饭局,会所包厢里,他看着溪汶清和他那小男朋友黏黏糊糊,更是觉着晏渡事儿多,要跟溪汶清那小男朋友一样,天天黏着他多好。   他这么想着,出门去上个厕所的间隙,就撞见了门外的告白现场。   会所灯光亮堂,拐角的回廊,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说:“我喜欢你。”   其中一个男人背对着厉褚英,但那身高,肩宽腿长,还有那理过的发丝儿,厉褚英一眼都能认出来那人是谁。   ——说有事儿的晏渡。   晏渡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双手揣兜,看着前面的人,眼帘半阖着,浑身泛着懒洋洋的劲儿。   今天冯世镜生日,酝酿了这么长时间,他打算和女神告白,包厢里办着聚会,冯世镜心底没底,想让晏渡把把关,把他拉出来来了个事前紧急练习。   “你能不能……和我、和我交往!”男人磕磕巴巴的问。   静默半晌,晏渡扯了下唇角,偏头笑道:“好土啊。”   “喂,我靠!你能不能别笑,我很紧张的好不好?”冯世镜手里拿着一支玫瑰,抚了抚身前的衣服皱褶,“啪”的把晏渡的肩膀按在了墙壁上,“我、我是真心的,和我交往吧。”   “前面够了。”晏渡拿过他手里的那支玫瑰横在两人之间,“别凑我这么近。”   “真够了啊?”冯世镜问。   晏渡:“嗯。”   “那……”冯世镜话刚出了一个音节,感觉到背脊突然一阵寒毛卓竖。   回廊拐角脚步声响起,“哒哒哒”的节奏很快,冯世镜转过头,看到穿着西装的男人大步往这边走过来,这男人他见过,之前来球场找过晏渡。   他还维持着壁咚晏渡的姿势,愣愣的看着男人走到他们面前,黑西装衬得那一张凌厉的凤眸透出来的压迫感很强,一身寒意强势的入侵到了两人之间,脸部轮廓都变得冷硬,黑帮大佬似的。   厉褚英出现得太突然,别说冯世镜,晏渡都没反应过来,厉褚英在他们两人旁边停下,晏渡侧过身,从冯世镜的手臂边上出去。   晏渡:“你怎么在这儿?”   厉褚英挑了下下巴,冷笑道:“我要不在这儿,还看不到这一出好戏呢。”   心头火烧得越旺,他身上给人的威慑力便越强:“来,继续说。”   “啊……”冯世镜看了眼晏渡,又看了眼厉褚英,“说……什么?”   “你先进去吧。”晏渡对冯世镜道,“晚点再聊。”   厉褚英一听,火直冲大脑。   哈,晚点再聊?怎么聊?聊点他不方便听的?   有外人在,他还抑制得住火气。   冯世镜麻溜的钻进了包厢。   门一关,服务员来来往往,这里不是好说话的地方,厉褚英大步往前走,晏渡跟上他的脚步,到了电梯门口,厉褚英按了向下的电梯。   晏渡解释道:“他是我室友,我们……”   他话没说完,身后一道男声传来:“厉哥。”   两人回过头,姜听寒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淡笑着道:“厉哥,你出来这么久,溪总让我来找找你。”   晏渡看到厉褚英面色恢复如常,说:“有事,先走了。”   挺神奇的。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去,晏渡看着锃亮的电梯门没说话,厉褚英转着腕上的手表也没说话。   停车场,一辆辆的车停在了停车位,气势汹汹的男人快步的上了车,晏渡跟在他后面坐了上去,司机启动了车子,慢慢行驶出了停车场。   柏油路上,车开出没多远,“咔哒”一声,车内厉褚英点了烟,叼在唇边,   压着嗓音道:“聊啊,刚儿怎么不继续聊?”   晏渡说:“我和他没别的,刚才——”   厉褚英:“没别的他对你说喜欢你,是不是上次给你兜里塞纸条的那男的?”   晏渡卡壳了一瞬,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这事,之前有次他从图书馆去了酒店,和厉褚英在酒店里过了一晚上,第二天从他兜里掉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男生的告白,还留了联系方式。   图书馆开了空调,他把外套挂在了边上,都不知道那纸条什么时候塞进去的,这事儿当时也过了,晏渡早给忘了。   厉褚英看到他手里的玫瑰,看到他还拿着这破花,更气了。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晏渡道,“我是这样儿的人?”   “我哪知道?”   “行,你停车,我回去跟他聊去。”   厉褚英喊了声“停车”,前面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小声道:“厉总,这里停不了车。”   厉褚英“咔哒咔哒”的把玩着打火机。   后座两团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司机感觉后脑勺都快起火了,以最快的速度找了个能停车的地儿。   两边树影憧憧,车辆稀少。   晏渡打开车门,一只手伸过来,“啪”的又把门给关上了,厉褚英上半身杵在他面前,压着他胸口:“你敢下去试试!”   晏渡:“那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   前面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自觉的打开车门下了车,“砰”的关上了车门,车子熄了火。   “我和他就室友。”晏渡说。   “室友好啊,一天天的,朝夕相处,同吃同住。”厉褚英掐着晏渡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半是警醒半是威胁,“你别忘了你是谁的情儿,爬了我的床,还跟别人玩什么纯情告白的戏码是吧?”   他欺身而上,晏渡后腰都抵在了门上,他说:“他是直男。”   厉褚英嗤笑:“直男那还能弯呢。”   “他有喜欢的女生了。”晏渡道,“今晚告白,太紧张,所以找我提前试试感觉。”   厉褚英:“……”   晏渡:“你要不回去看看?”   “我又没说不信你。”厉褚英重新靠在椅背上叼上烟。   他平常不是这么不冷静不理智的人,看着脾气暴躁,但真全凭情绪做事儿,哪能坐到这个位置上,那事一回想,当时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晏渡捏着玫瑰,缠绕着玫瑰的根茎:“别忘了我是谁的情儿,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好意思提。”厉褚英道,“你算算你最近,多久没来酒店了?他妈半个月了,黄花菜都凉了。”   “感情你只是想和我睡觉是吧?”晏渡气笑了。   厉褚英跟他脑回路对不上:“你不想和我睡?”   晏渡:“你当初说当情人,就是想跟我睡觉?”   厉褚英:“你不是?”   晏渡:“……”   操。   晏渡伸手去开车门,厉褚英拽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去?”   两人在车里拉拉扯扯,车身都晃晃悠悠的,一拉一扯间变了味儿。   打火石摩擦生火,人手搓手可以发热,两个大半月没私底下自己解决过的人,碰一块,那——   “你闹什么脾气?”厉褚英嗓音低哑道,不让他开门,干脆自己压上去了。   晏渡:“你……下去。”   厉褚英舔了下唇,看着他的脸:“是我误会你了,我跟你道歉,我下次冷静点。”   晏渡:“……”他怀疑厉褚英说这话,只是想睡他。   “别气了,乖。”厉褚英低声哄着。   月光透光窗户落在晏渡英俊的面庞上,他额角鼓动了两下,这么久以来,他没问过厉褚英喜不喜欢他,不用问,每次都感觉厉褚英挺喜欢的。   但换个角度,又不太一样了。   厉褚英喜欢的那是跟他上床,喜欢的可纯粹了。   “你下不下去?”晏渡闭着眼仰了仰头。   厉褚英:“不下。”   晏渡乐了。   还真他妈是能屈能伸。 第52章 吃药   窗外树影婆娑,车内两人进行了一堆及其没有营养的对话。   “下去。”   “不下。”   “你他妈给我下去。”   “我他妈还就不下!”   像是比谁嗓子眼更大似的,肢体碰撞也不少,晏渡衣襟都被揪住了,他语气里多了分不耐烦。   “别锁我脖子。”   “我不能碰,你还想给谁碰?”这不耐烦的语气厉褚英很少听到了,一听到又来火了。   “操!”晏渡骂了声。   厉褚英:“你操一个试试!”   两人你一胳膊我一胳膊,都不是服软的性格,硬碰硬的后果那便是火花四溅。   两人在车里打架,车身晃得跟车震似的,也亏得厉褚英这车后座宽敞,但再怎么宽敞,也就那么点地方,空间不大,发挥有限,这架打得也束手束脚的,更多的原因是两人都没下死手,拳头都没用上,这打着就跟情趣似的。   晏渡把厉褚英摁车座上,厉褚英翻身就能手脚并用的束缚住他。   晏渡身上的大衣都在打架的过程中给滑了下去,影响发挥,厉褚英可好,衬衫扣子直接给崩了。   玫瑰花掉落在了车座底下,花瓣都掉了好几片,黑色大衣盖在了玫瑰花瓣上。   车内的空调还没关,一场架打得大汗淋漓,两人气喘吁吁,眼底都还冒着火星子,剑拔弩张的,谁也不退,眼底火星子蹭蹭的往外冒。   晏渡:“情儿,不用给钱还白睡是吗?多好啊!”   厉褚英抓着他衣领:“你他妈睡没睡我!”   晏渡:“你他妈爽没爽?”   厉褚英挠了他一把,人在情绪占据上风时,总会做出点莫名其妙的事。   晏渡抬手摸了一下侧颈:“你他妈欠*是不是?”   这嘴说话气人,厉褚英咬牙,压着他手:“妈的,老子……老子咬死你!”   厉褚英说咬还真咬,跟急眼了的兔子似的,低头一口咬在了晏渡下唇上,晏渡“嘶”了声,抿了一下嘴巴。   操,属狗的!?   厉褚英哼哧哼哧的喘着气,晏渡靠在车门上,一条腿曲着搭在后车车座,一口咬在了他下巴,厉褚英吃痛的“啊”的吼了声,活像是自己下巴没了一样儿,晏渡一下松了口,差点以为他这下巴是做的。   这架打得逐渐离谱。   大衣缩到了角落,露出来玫瑰花,一只黑色皮鞋掉在了玫瑰花的旁边。   ……   怒意平息,一切事迹风平浪静。   月光从云层后穿透,半轮月亮挂在半空,夜半三更,人烟稀少,路边的路灯坏了,这一片乌漆麻黑。   衬衫遮盖住了厉褚英的内裤边边,他弯腰从一堆衣服里找到一盒烟,点上叼在唇边,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厉褚英弹了弹烟盒底部,一根烟从盒子里冒出头。   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夹走了那根烟。   厉褚英拿着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了火,他的烟头凑到闪烁的火苗前。   晏渡把烟叼在唇边,凑到厉褚英面前,烟头对着他唇上猩红的烟头,两支烟的烟头在火苗中碰撞,点燃了烟。   晏渡靠在车坐上,缓缓吐出了烟圈。   车窗降下了一点,烟雾从窗户缝隙中飘了出去,窗外的冷风吹进来,让发热的大脑也冷了下来,晏渡弹了弹烟灰。   两人各抽各的烟,谁也没说话,厉褚英余光一个劲儿的往旁边瞥,晏渡头发凌乱了些许,烟雾朦胧了面庞,似在想什么,神情透着一丝冷淡风的性感。   厉褚英清了清嗓子,手随意一摆,碰到了晏渡搭在腿上的手,晏渡也没抽走,他指尖便慢悠悠的从他掌根碰到了晏渡的手背。   晏渡:“你今天不是加班?”   厉褚英隔了两秒,说:“翘了。”   “为什么?”   “心情不爽。”   “所以找人缓解缓解心情呢?”   “找什么……”厉褚英蓦地想起了电梯前的姜听寒,那话那会儿他没细想,这会一想,落到晏渡耳朵里还挺容易被误会的,“没那回事。”   他在包厢里坐了那么久,都没见着姜听寒,哪能提前约好:“我都好久没找他了你不知道?”   “我哪知道。”晏渡学着他先前的口吻,“我又没在你身上安监控。”   厉褚英:“……”   晏渡拧灭了烟,把大衣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衣服经过蹂躏一般,变得皱巴巴的,他把裤子扣上。   厉褚英看他这跟提裤子不认人似的,拽住他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晏渡说,“你不就只想和我睡?”   厉褚英:“……”   “现在睡完了,我去哪,你管不着。”晏渡侧过头,弯唇一笑,“舍不得我走?”   他这一笑是真像那提裤子翻脸不认人无情的风流浪子,唇角伤口还添了分破败的美感。   “你当我这宾馆呢?”厉褚英额角跳动了两下,拽着他的手收紧。   晏渡唇角一拉,扯平了唇线:“你心里要腾不干净,就别来找我。”   这变脸速度,堪称一流。   厉褚英怔了怔。   前面不远处有个加油站,这么晚了,加油站冷清,司机蹲在加油站边上吃着泡面,兜里手机一响,他掏出手机,上面老板发来的消息。   他把泡面一扔,跑回车边,上车便能感觉到车内的低气压,后座晏先生不知所踪,老板的衣服穿得乱糟糟的,衬衫扣子都扣错了一颗,黑沉的面色唬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隐约可见一点暧昧色彩。   司机不敢多看,瞥见座位下丢了一朵玫瑰,玫瑰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厉褚英狠狠的抽了口烟,手机响了,他捞过来看了眼,看到上面的来电人,他接了电话。   “厉总,你这是跑哪潇洒去了?”溪汶清那头喧闹。   厉褚英:“什么事儿?”   “哪来这么大火气?这是没泻火呢?”溪汶清道,“姜听寒这人你知道吧——”   厉褚英:“你叫来的?”   “是啊。”溪汶清道,“他最近不跟我妹走得挺……”   “啪”,厉褚英挂了电话。   妈的!   晏渡那话几个意思?又要跟他断?   操!他又没脚踏两只船!?   他还委屈呢。   还说那种话来威胁他,哈!   他厉褚英会受人威胁?   反正谁也没吃亏,断就断。   他妈的,滚他娘的蛋!厉褚英浑身酸痛的想着,动不动就说断了,他在他心里算什么?还没人敢这么对他。   车窗敞开,外面的冷风哗哗的往车里吹。   厉褚英心底酸涩,狠狠的洗了口烟,被呛得直咳嗽,咳完又想起了姜听寒那茬,看向窗外的眸子微眯。   一旦完美的面具有了裂痕,透过裂痕便总能窥见底下的真面目。   厉褚英心思在这百转千回的,晏渡那头纯粹多了,纯粹的被厉褚英气着了。   卫生间里,晏渡对着镜子仰了仰头,脖子上一排的印子,属于出个门能吓着人的排场,好在冬天,能穿高领毛衣给遮住,嘴上的伤就遮不住了。   晏渡气着气着又乐了,这段时间,他居然没觉出一点不对味儿,也有一点吧,每次两人出去奔的都是那事儿。   气也撒了,晏渡洗了澡躺床上,睡不着来了几个俯卧撑,再躺下闭上了眼睛。   两天后的清晨,司机来到了厉褚英家里,开了门进去,司机不仅仅只是厉褚英的司机,还兼助理,干的活多,工资也高,跟了厉褚英挺久了,是他的心腹。   大平层装修的风格简洁,空间宽敞,家具置办走的都是简洁风。   “阿嘁——”厉褚英打了个喷嚏,搜了搜鼻子,穿着一身居家服坐在沙发上调着电视频道。   “厉总,该去上班了。”司机站在他身后道,“你已经两天没去公司了。”   厉褚英不需要天天去公司坐班,但以往他处理公司的事,那都是在公司公事公办,很少会带回家。   厉褚英:“上什么班?没见着我感冒了?”   司机拿出一个医药箱道:“感冒药,体温计,都买好了。”   厉褚英:“放那。”   司机尽忠职守的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站在厉褚英的身后,厉褚英调了好几个电视频道,把遥控器扔一边,躺在了沙发上,过了会儿,又翻身从医药箱里面抽了一根体温计出来量体温。   三十八度。   “看看。”厉褚英把体温计扔给了司机。   司机看了眼温度计:“厉总,你发烧了。”   厉褚英漫不经心道:“发烧了?”   司机说:“是,我去安排医生。”   “不用了。”厉褚英说,“别跟晏渡说。”   司机:“……好的。”   中午午休,A大二食堂人来人往,食堂很大,座位都坐不满,晏渡吃完了饭,端着盘子从座位上起了身,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了电话。   “你好,请问是晏先生吗?”那边的男人问。   晏渡一听就听出了这是厉褚英司机的声音:“是我。”   “我有一件事想和晏先生说说,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说吧。”晏渡也不为难他。   “是这样的,那天回家之后,厉总病倒了,发烧了两天也不肯吃药,茶不思饭不想,滴水未进,请您来看看他吧。”   晏渡把餐盘放下,往食堂外走去:“我去了他得病得更严重。”   “不会的,晏先生,厉总心里惦记着你,我们都看得清楚。”司机顿了顿,说,“再烧下去,厉总会烧坏脑子的。”   这么严重?晏渡可不太信他们会放任厉褚英病成那样,但厉褚英那霸道执拗的性子,病了不肯吃药倒有可能是真的。   发烧……那天晚上天色暗,厉褚英车里虽然不明原因的备了套,但只有套,加上车内不方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   按照厉褚英那性子,受伤了也觉不会叫别人知道。   晏渡下午没课,这点时间本来安排去图书馆的,这事儿插进来,他那事儿先搁置了,司机过来接他,把他送到了地方,抵达大平层,司机给他开了门,和他说了厉褚英的房间在哪儿,止步在了客厅。   大平层很是豪华,晏渡没有多看,敲了敲卧室的门,里面没声,司机又从他身后冒出来,拿出钥匙开了门。   晏渡进去,房门关上,他回头看了眼,看向了鼓着大包的床上,厉褚英脑袋都没露出来,整个人闷在里面。   晏渡扯了下被子,被子滑下来,厉褚英闷得耳朵都是红的,嗓音嘶哑沉闷:“我说了我不吃,出去。”   晏渡站在床边:“是我。”   厉褚英倏地睁开眼,侧过头看向他。   晏渡穿着一身运动风,宽松的黑色外套胸前挎着一个斜挎的运动包,戴着鸭舌帽垂眸看着他。   厉褚英:“你来干什么?”   晏渡:“听说你病了。”   厉褚英:“特意跑来关心我?”   病了都还这么劲劲儿的,看来没多大事。   晏渡:“看你出没出事。”   厉褚英:“……你让我一个人烧死得了,还管我做什么!”   “行,没事我走了。”晏渡干脆利落的转了身。   厉褚英背对着晏渡,听着开门声和关门声,不敢置信,晏渡居然真就这么走了!?   他蓦地坐起了身,往门口看过去。   门口,晏渡倚靠在门上,斜斜的睨着他。   厉褚英身体一虚,又缓缓的往被子里钻去,还咳了几声,激烈得眼尾都红了。   晏渡拧开门把出去了。   厉褚英:“!!!”操,妈的。   他真走,他还真走!   厉褚英发烧的头脑发热着,他猛的掀开了被子,依着一股气性走到门口,门唰的从外面被人推开。   晏渡进门时,门框差点撞厉褚英脑门上了,厉褚英那一股气性使完,在晏渡进门的瞬间,左腿绊住右腿,一下往前跌去,撞到了晏渡的胸口上。   晏渡双手从他腋下兜住他:“投怀送抱呢?”   厉褚英顺势而为,双手抱住了他:“没力气了。”   晏渡一弯腰,厉褚英视角霎时间天翻地覆,晏渡单手把他扛在了肩膀上,送回了床上:“瞎跑什么。”   床上被褥乱糟糟的,厉褚英坐在床边,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哼哼道:“你不是要走?”   “你不是挺不想我来的?”晏渡把拖鞋捡到了床边。   “我没……”   他说话又喘了口大气,咳了两声,头发丝都蔫儿吧唧的落在额头,瞧着跟落水的狗似的,呲牙咧嘴的嚣张气焰都没了。   “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我?”他道。   人在生病时容易变得脆弱,厉褚英这会儿就脆得跟西施一般,心都是玻璃做的,磨着牙控诉道:“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   晏渡把手里提着的另一个医药箱放在了床头柜上,他出门司机就在门外备着了,他一问就拿了出来,说不是有所预谋都很难让人相信:“你生病不吃药糟蹋自己还想让我来心疼你?”   厉褚英:“……”   他靠在床头,看了眼医药箱,知道晏渡这是嘴硬心软,心底陡然跟吃了蜜一般泛起了甜,人活这么多年,情绪这么变来变去的还是头一回。   他拉着晏渡的手:“上次的事儿咱俩谈谈。”   晏渡:“行啊,谈。”   “姜听寒在那儿跟我没关系,我还冤呢我。”厉褚英解释了一遍他为什么出现在那,“我还犯不着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晏渡低头拆着药,看着药盒上的说明书。   “你说句话。”厉褚英咳了两声。   晏渡抬起头:“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事。”   厉褚英:“那你在意什么?”   晏渡抬起药盒,纸盒子的一个角碰了碰厉褚英的心口:“你这里边,是不是还有人。”   厉褚英心脏怦然一跳,和晏渡那双清冽的眸子对上,呼吸一滞,胸口过电般的紧缩了一下,他晃了下神,神使鬼差的说:“没人——腾干净了。”   他握住了晏渡的手腕,说:“我跟你保证。”   他会解释那个事儿,晏渡挺意外的,厉褚英性格里的自我让他某些时刻根本不屑于去解释,更别提解释完略带紧张的让他说话,等着他的反应,细枝末节都有迹可循,今天这事儿,要没他示意,司机怎么敢自作主张。   有些东西其实挺好看出来的。   但是他不确认,也没有点明。   晏渡拆了一盒药,看了眼说明,把两片白色药片放在掌心里递到了厉褚英眼前,厉褚英偏过头:“我不吃。”   晏渡:“真不吃?”   “不吃。”厉褚英语气虚弱又要强的哼笑道,“这点小病,过两天就没事了,反正也没人在意。”   晏渡定定看了他半晌,厉褚英靠在床头,没接他的药,忽而,晏渡唇边轻扬,食指与大拇指捏着白色的药片,将药片送到了唇边,探出舌尖一卷卷入了唇中,湿软的舌尖与白色的药片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对比,透着丝病态的情与欲。   厉褚英:“没病瞎吃什么药!?”   他一下直起身,想让晏渡吐出来,发烧的大脑却是比平时思维迟钝,那条线在脑子里拐了个弯,厉褚英揪住了晏渡衣服,往他嘴上撞了过去。   厉褚英从他嘴里把药给抢了过来,药味儿在唇齿间弥漫开。   这药,怎么还带点甜味儿?   厉褚英烧得模模糊糊。 第53章 钻被窝   黑色鸭舌帽掉落在了柔软的被褥上,厉褚英的手扣着他后脑勺上。   发烧的人身体热乎,舌尖探进来时都有一阵热气,呼吸在发着烫,晏渡顺势把药递到了他唇齿间,舌尖抵触到他的上颚,厉褚英喉结一滚,将药吞咽了下去。   晏渡舌尖退出温热的口腔,往后退时,前面的人又追了上来,追到半途,厉褚英往下一滑,鼻尖蹭过他嘴唇,厉褚英的脑门啪叽一下磕在了他锁骨处的外套拉链上。   “嘶……”铁质的拉链挂到肉,一阵钝痛袭来。   厉褚英脑门这一磕的阵仗,跟奔着磕断他锁骨去的一样,砸得他生疼,砸完厉褚英半天没动静,晏渡摸到他的脸,摸了两下,掌心下的面颊滚烫:“厉总?”   厉褚英从他颈窝抬起头,脑门上都留下了一个红印子,他似没回过神:“撞疼你了?”   晏渡:“你的脸……好烫。”   外面冷,晏渡穿得不厚,手还没完全暖起来,厉褚英的脸贴着他的掌心蹭了两下,把手盖在了他手背上:“你手很凉啊,这大冷天你就穿这么点?啧,我给你暖暖。”   晏渡:“……”   虽然他没有压榨病号的意思,但这病号上赶着让他压榨。   厉褚英目光落在他唇角,看到上面有一道红,问他怎么回事。   他嘴上的伤还没消下去,一点红点缀在唇角:“怎么回事,你说呢?”   “我怎么知……”厉褚英话一顿。   晏渡:“被狗啃的。”   厉褚英:“……”   晏渡掌心下滑,扣着他肩膀,把他摁在了床上,生病的厉褚英比平时更好制服,他躺在床上,衣服领口往一边倾斜,烧得脸上红云遍布,狭长凤眸情上眉梢,被按倒在床上时,面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躺着,别动。”晏渡说。   厉褚英唇张开一条缝呼吸着,微微上扬着下巴:“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晏渡哼笑,“你说呢?”   厉褚英舔了下干涩的唇,暗示道:“听说发烧做挺舒服的……你要不要试试?”   后半句话他声音压得低,这话也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大抵是上次一场架吵到最后,发现错的是自己,这回放低身段主动和他求和。   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先前是他冲动了,跟他发了脾气。   晏渡当然不会听不出他这话里的语气,他垂眸看着他没说话,说这话的人一脸病容,叫人又好气又想笑。   “你说真的?”   “嗯,真的。”   晏渡把他翻了过去,厉褚英挣扎了一下:“等会——换个姿势。”   “你还挑呢。”晏渡说,“当这儿洗浴城?”   厉褚英:“你还去过洗浴城?”   晏渡:“没去过。”   “没去过你还知道这些?”   晏渡还是“猪肉”的那套说辞,厉褚英:“……”   房间里开了空调,不冷,晏渡看了眼,破倒是没破,就有点肿,厉褚英事后恐怕也没怎么清理,晏渡把被子一掀,盖在了他身上,跳下了床。   这气氛戛然而止,厉褚英都还没开始喊呢。   “你干嘛去?”厉褚英一边提裤子一边爬起来,又跟软脚虾似的摔了下去,裤子也没提上。   “病成这样了还想嫖我——”晏渡拎着被子盖他身上,散漫道,“厉总,身残志坚啊。”   厉褚英:“……”   晏渡出门,司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一出去,司机就站起了身,最终还是他叫了医生上门,给厉褚英打吊瓶,医生往厉褚英手背戳针时,晏渡站在床边,一只手被厉褚英攥着,医生戳完针,厉褚英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医生叮嘱厉褚英情绪不要大起大落,控制控制,他打完针离开,司机随着去送他,留下晏渡和厉褚英在这房间里大眼瞪小眼,两人间突如其来的沉静让空气里的氛围变得微妙。   “给我拿根烟来。”厉褚英说。   晏渡扯了扯被他攥着的手:“你先撒手。”   厉褚英又说“算了”。   晏渡:“你怕打针?”   “我这不是怕。”厉褚英道他小时候生病,医生手抖,戳针半根针断在了他屁股上,他省略了中间自己不肯打针乱动的缘故,道,“我是嫌麻烦。”   晏渡由他攥着手去了。   几分钟后,他抬头看了眼吊瓶,又看了眼时间。   厉褚英:“你还有事?”   “没事。”晏渡说,“等会晚了进不去学校。”   “我这又不是没床给你睡。”厉褚英说。   “睡你这儿,我成什么了?”晏渡掀了掀眼帘,“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学生,整天夜不归宿像什么样儿。”   厉褚英:“谁说你了?”   晏渡:“没谁。”   这个人很好推理,能知道他夜不归宿的,除了他室友也没别人了,晏渡跟室友关系又都还不错,唯一有间隙的,也就只有姜听寒。   厉褚英没再不识趣的往下问,躺在床上看着晏渡,晏渡一只手被他拽着,坐在床边低头打着字,侧脸轮廓怎么看都顺眼,厉褚英的目光落在了他胸口的包上。   “包背着你也不嫌沉,你把包拿下来。”   “不沉,没装什么东西。”晏渡低头看着手机道。   “你还怕这包丢了不成?”   也不知道厉褚英哪来的精力这么折腾,晏渡把包给取了扔在一边,坐回床边,厉褚英瞥了他两眼,晏渡去倒了个水,去拉个窗帘,去开个门,去上个厕所……他一有什么动静,都能感觉到厉褚英的视线。   似粘人猫咪等着主人抚摸般。   这是假象。   床上躺着的根本就是一大老虎,伸手过去抚摸,他能一张嘴把他手给含嘴里,凶得很,还会吃人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还没回来,厉褚英睡了过去,晏渡拉了条凳子坐在床边,仰头看着吊瓶,手机没电了,他想给手机充个电,回头去找自己包。   茶几上空荡荡。   他记着他放这上面了。   晏渡把沙发和桌子底下都找了,都没见着他的包。   ——还真丢了。   他回想了会儿,看向床上唯一有可能犯下这宗罪的“犯人”,“犯人”呼吸绵长,睡得正沉。   晏渡没过片刻就想通了来龙去脉,乐了。   真行,还会藏东西。   -   厉褚英这一觉睡得沉,睡醒后大脑昏昏沉沉的感觉散去了不少,他抬起手,手背上针已经拔了,上面贴着止血贴,他突然想起什么,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床边,晏渡坐在凳子上,双手环抱着胸口,后背抵在墙壁上,闭着眼,岔着腿,坐姿不羁。   房间窗帘拉着,光线昏暗,厉褚英闷了一身汗,他轻手轻脚的掀开了被子,穿着拖鞋走到了晏渡面前,半晌,他伸手想把晏渡抱起来。   抱了一下,没抱动,后背还一沉,他蓦地往下跌去,被晏渡压在了腿上。   “搞偷袭?”晏渡声音里带着点懒倦的鼻音,手压在了他背上,“你被逮捕了。”   被压在腿上的厉褚英顿了顿,嗤了声:“我犯什么事了?”   晏渡静了片刻,沉思道:“流氓罪。”   厉褚英:“我怎么流氓了。”   晏渡:“你刚摸没摸我腿?”   “摸了。”厉褚英坦然承认。   晏渡:“你想干嘛啊?”   “你能拿我怎么着?”厉褚英不急不慌道,一觉睡饱,睁眼看到晏渡没走,心情也好多了,还有闲情逸致调情,“你浑身上下我哪没摸过。”   晏渡把他双手擒在他身后,耷拉着眼帘:“屡教不改,罪加一等。”   厉褚英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嘴里还调戏着晏渡,晏渡垂眸听着,面不改色,在他说“我不仅摸我还亲”时,拎着他往肩头一扛,把他摔到床上。   晏渡:“你继续说。”   厉褚英摔到床上,柔软的大床弹了两下,他不躲不避,直勾勾看着晏渡,对晏渡这漫不经心又霸气侧漏的模样心痒难耐,记吃不记打,不管每回在床上被折腾成什么样,完事后只记得畅快了。   也是碰着晏渡,他才知道自己对这方面还是挺喜欢的,食髓知味的,心态都变年轻了,经常会干点自己都觉得幼稚的事儿。   晏渡抬了下眼,眸子一顿,又看向底下的厉褚英。   被子床单都是简洁风的纯灰色,皱巴巴的被褥下,一个黑白色的包露了出来。   厉褚英一无所觉。   晏渡伸手勾过了那小包,饶有趣味的问:“厉总,我的东西,怎么在你床上?”   厉褚英看到包的瞬间,僵硬了一下,很快又调整过来,他道:“我怎么知道,我一直睡着呢。”   “包长腿了?”晏渡意味深长道,“还会钻被窝呢,这么可怕。”   厉褚英面不改色,耳垂慢腾腾红了,道:“我是不是得吃药了?”   这话题转移得没有丝毫技巧。   厉褚英一觉醒来,烧开始退了,傍晚天色灰沉沉的,外面下起了小雨,毛毛细雨飘在窗户上,厉褚英要吃的药,医生走之前都说明白了,晏渡去倒了水回来。   “张哥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张哥是厉褚英的司机,三十左右的年纪,平常话不多,但跟厉褚英一样,一看就是个狠人。   “你问他干什么?”厉褚英把药一口含进了嘴里。   晏渡:“他不是还得来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孩。”厉褚英嗤了声。   晏渡坐在一边,打开了手机,厉褚英仰头喝水,往边上瞥了眼,看见了他手机上打车软件。   “咳……”厉褚英手一抖,半杯水撒在了晏渡裤子上。   “我……”晏渡站起来退了两步,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殃及。   厉褚英被呛到了,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拿过纸巾抽了几张:“擦擦,没事吧?”   有事儿,事儿大了。   晏渡拎着衣摆晃了两下。   厉褚英上手给他擦了两下,衣服上面沾了水,纸巾印了几下,擦不干,他把纸巾揉成了团:“去换个衣服吧。”   厉褚英道别他好了,晏渡又病了。   这天气穿湿衣服,哪怕开了空调也容易着凉,晏渡进了浴室,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在了脏衣篓,厉褚英把他的衣服借给了他,晏渡拿过边上挂着的白衬衫。   他的手穿过袖子,从下往上的把扣子扣起来,衬衫这种贴身的衣物,厉褚英的都是定制的,体型不一样,多少会有不合适的地方,晏渡整理了一下,换上衣服,把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他走进客厅,厉褚英双腿交叠的坐在客厅里,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见他进来,示意他坐过来。   “等会儿想吃什么?”   “不饿,你吃吧。”   他在沙发上坐下,白衬衫胸口的扣子紧绷,他没扣到顶,只扣到了胸口那块,颈间一根银色的项链在衣领口若隐若现。   “衣服不合适?”厉褚英往他锁骨上瞥了几眼,又往下滑,落在了他胸口前的扣子。   “有点儿。”晏渡说。   厉褚英:“挺紧。”   “怕我把你衣服崩坏了?”晏渡摸到胸口的扣子,“啪”的解开了扣子。   那一声没多大声响的衣物摩擦,在厉褚英耳中似被无限放大,骨节漂亮的手指跳跃在扣子间:“担心的话,别给我拿这种贴身的衣服啊。”   厉褚英舔了下唇角,觑了他一眼,只觉他一举一动,都是在蓄意勾引挑逗着,他身体倾斜着,慢慢的往晏渡那边靠,如闲庭漫步走向猎物的猛兽般。   晏渡靠在沙发上,屈起了一条腿挡在了两人中间,似一堵城墙般将猛兽拦截在外,厉褚英一顿。   “我东西呢?”晏渡问。   厉褚英抬眸:“我都病成这样了你放心留我一个人?”   晏渡:“你又不是小孩儿,有什么不放心的。”   厉褚英:“……”妈的。 第54章 谈情   “还有别的衣服么?”晏渡把衬衫扣子解了几颗,靠在沙发上,领口大开,气质跟纨绔富二代似的。   “没了。”厉褚英肩头松下来,道,“我这儿只有这些衣服。”   他衣柜里自然不止正装,但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晏渡:“你在家也这么穿?”   “我在家一般不穿。”厉褚英慢条斯理道。   “是吗?”晏渡看向他身上的睡衣,“今天这么见外。”   厉褚英:“……”   比起不要脸,晏渡还是更胜一筹,怎么调戏都不带脸红的,只在床上时面上会潮红,厉褚英忽而有种强烈的想看他在床下脸红的模样,他心不在焉的端着水杯抿了口。   “我给你脖子上擦点药。”他放下水杯道。   晏渡抬手摸了摸脖子,颈间还留着上次留下的痕迹,吻痕,还有打架时厉褚英挠的那一下:“擦什么药啊,你挠的时候不挺爽。”   “你把嘴闭上。”厉褚英被他这话气笑了,扭头去拿药。   晏渡轻轻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厉褚英把药放茶几上。   晏渡仰起下巴,说:“我十五岁之后跟人打架就没被人挠过脖子。”   “这我挠的?”厉褚英看着他颈间的红痕,红色的划痕在修长的颈间斜斜一道,没入了衬衫衣领口。   晏渡不喜欢被人碰脖子这点习性,跟兽类不喜欢袒露柔软部分似的,防备心很强,平日看着懒懒散散的,但一旦触底,那会反弹得十分凶悍,厉褚英领教过好几次了。   晏渡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   因此当他仰起头,接受他侵入这部分领域时,厉褚英心底陡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不然呢?”晏渡说话间喉结震动,从棉签传达到了厉褚英的指尖。   “我怎么不记得了?”   晏渡背靠在沙发上,仰着头,厉褚英膝盖抵在他腿边的沙发上,弯着腰给他抹药,晏渡半阖的眼帘掀开,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空气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这类似的姿势一下勾起了两人那晚的回忆。   “是啊,你哪还记得。”晏渡勾了下嘴角,说,“你只记得后面的事儿了吧?”   “啧,你他妈……”厉褚英没绷住,不禁扯着唇角笑了声,这笑跟会传染似的。   身为一个成熟的社会精英,厉褚英平时做派一丝不苟,上次跟他在车里打架打成那样儿,别说厉褚英,晏渡自己回想起来都觉着好笑。   好歹是两个成年男性,打起架来毫无技巧可言。   这一笑让两人间的气氛都变得松快和谐了起来。   阳台洗衣机运转着,这一番洗下来,连带烘干都得不少的时间,外面天色尽数黑沉,两人晚间吃了点清淡的,晏渡没再提走的事,厉褚英见他忘了,也没提点他。   外面黑沉的天还在下着毛毛细雨,离开的司机没再回来过,晏渡借了内裤,去卫生间洗澡,这房间大,卫生间也多,浴室都很宽敞,还有浴缸,晏渡在淋浴头下冲了个澡,套上裤子走出去。   大平层处处透着低调的奢侈,阳台外的夜景都是临近江边,远处霓虹灯闪烁,晏渡发梢在往下滴着水,他裸着上半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夜景。   落地窗上印出他的身影,他掌心贴在窗上,轻轻一抹,视角清晰了许多,身后又一道身影出现,厉褚英拿着毛巾环过了他肩膀,在他后颈闻了一下。   晏渡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属于厉褚英的气息。   男人的占有欲强得不加掩饰。   晏渡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回过了身,道:“早点睡。”   厉褚英“嗯”了声:“喜欢这儿吗?”   晏渡侧头睨了他一眼。   厉褚英把这房子的密码告诉了他:“以后想来可以过来。”   “不了吧。”晏渡把毛巾搭在颈间,抬脚往客厅走去,拉长尾音道,“万一有居心叵测的坏人怎么办。”   厉褚英:“我收拾他。”   “万一这个人是你呢?”   “那你收拾我。”   晏渡笑了声:“你有什么企图啊?厉总。”   厉褚英挑眉:“我图什么,你不知道?”   “知道。”晏渡沉吟道,“你图我年轻精力旺盛的肉体。”   厉褚英:“……”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情都过于正经,讨论学术问题似的,厉褚英差点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又有点好笑。   这晚两人睡一块,睡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纯洁,单纯的盖棉被睡觉,厉褚英有没有什么想法晏渡不知道,晏渡是什么也没想,脑子里跟被佛经净化了一番,纯洁得不能再纯洁,宛若白纸。   两人睡时是平躺着的,第二天睡醒,跟麻花似的拧成了一块,厉褚英一条腿压他身上,脑袋钻在了他脖子里。   他费力把人弄开,没把他吵醒,拿过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八点了,晏渡躺床上回了半分钟的神,起床去换衣服。   昨天洗过的衣服已经干了,他昨晚睡觉都没衣服穿,裸着上半身睡了一晚,衣服刚上身还有几秒钟的不习惯,再推开房门时,便见房间里厉褚英醒了,坐在床上跟没睡醒似的,黑沉着一张脸。   见他进去,他脸色才缓了缓:“你要走了?”   “嗯,早上有课。”晏渡道,“你再睡会吧,我东西你放哪了?”   “不睡了。”厉褚英掀开被子起来,“你去外面客厅看看。”   晏渡往外面走去,合上了房门,又想起一事,他推开门道:“你那——”   房间里,厉褚英站在柜子前,手里拎着一个包,他“啪”的把包甩回柜子:“什么?”   “……衣服。”晏渡说,“我手洗过了。”   “你洗它干什么?”厉褚英道。   晏渡:“我穿过了。”   穿了一小会儿又没脏,厉褚英说:“我没你那么讲究。”   “是啊,讲究人都这样。”晏渡道顺手给洗了。   他说完也没出去,肩膀倚在门口,似笑非笑道:“我看见了。”   厉褚英:“……”   妈的烦死了。   司机到了上班时间,在楼下等着了,昨夜一场雨,今早地已经干了,两人上了车,中间的氛围轻松中又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青涩气息,跟刚交往不敢牵手的情侣似的。   车子行驶出了停车场,一路往A大去。   到了A大校门口,车子停下,晏渡道了声谢,拎着包开车门。   厉褚英坐在车上,车窗开着,等着小情儿跟过来亲他,然后眼睁睁看着晏渡摆了下手往校内去了。   厉褚英盯着他的背影。   然后,那道身影又折了回来。   晏渡弯下腰,手肘搭在车窗边上,厉褚英哼笑了声。   晏渡道:“厉总,麻烦帮我拿一下鸭舌帽。”   厉褚英:“……”   他把手边的鸭舌帽扔给了晏渡,晏渡接住:“走了,路上小心。”   厉褚英叫了他一声。   “嗯?”晏渡手搭在车门上,又弯下了腰。   厉褚英挺喜欢他这认真听人说话时的姿态,晏渡很少会敷衍人。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侧头道。   晏渡清透的眸子垂下来,注视的神情莫名透着一丝温柔,厉褚英心口一动,见他扬了下唇:“不行啊。”   不是忘了,是不行。   高楼大厦,某一层的公司总裁办公室,厉褚英坐在老板椅上,面前放着一叠文件,他拆开司机给他的文件袋,前阵子查的东西有了结果。   文件袋内装着以姜听寒为主的资料,小到出身孤儿院,大到他最近和某公司老总的接触,算算时间,正好是他和晏渡关系转变的那阵。   姜听寒过往的履历很干净,以前他觉着挺正常,姜听寒本身给人感觉便是那种性子,而现在再看,这份干净,干净得有点不太寻常。   他又想起了晏渡,一回想,才陡然发觉,晏渡和记忆里查到的“爱慕虚荣”之类的完全不符,货不对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完完全全扭转了一开始印象中的他,成了另一番模样。   厉褚英食指屈着抵在唇边,无意识的轻抚了两下。   ……   临近期末考,这阵子图书馆里的人都多了起来,座无虚席,晏渡几次以学业为由拒绝了厉褚英外出的邀请,学习忙是忙,不过没忙到那地步。   他突如其来的禁欲,以至于厉褚英也跟着禁欲,才放肆没多久的快乐“啪叽”一下没了,厉褚英日常工作闲时,脑子里便时不时冒出晏渡来,在他以为晏渡又晾着他时,又多了一个新鲜事儿。   周一早上,司机拿了花给他送了上来,不是很夸张的一束一束的花,而是单支的,拿着进公司也不会惹人注目,他道是晏先生叫的跑腿,送的小卡片上还有晏渡的字迹。   红色的玫瑰开得娇艳欲滴,卡片上道为他挑了今天最新鲜的花,落款“日安”,小卡片很简洁,翻来覆去也没有别的字眼了。   那一支玫瑰没地方放,躺在了桌角,厉褚英拿在手中转了转,把助理又叫了进来:“去买个花瓶,把这花养着,放……”   他又道算了,让助理去把花瓶买回来,多买几个,自己倒腾。养花是一门艺术,花有花期,摘下来的花那便是注定走向枯萎。   厉褚英办公室里的绿植不多,这一抹红便很显眼,一支花光秃秃的插在花瓶里放在他的桌角,今天来办公室汇报工作的员工好几次都见着厉褚英盯着那朵花,端着深沉的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司要倒闭了,但老板心情又很不错。   第二天早上,厉褚英到了公司,坐了没多久,门外司机敲门进来,手上又拿着一支包装精致的花,是一小束薰衣草。   每天轮着换花送,人却是忙,难得见一面,这阵子他妈的是根本见不着。晏渡再过几天要考试了,厉褚英这段时间克制着,没太骚扰他,他一边被哄得顺心,一边又惦记着,想见人。   心似放在了温水里,温水越烧越热,真真是磨人,等到这温水烧得滚烫,那气儿都往壶口冒。   周六下午,图书馆人多,晏渡来得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把书摊在了桌上,摸出眼镜盒,打开拿出眼镜戴上,这眼镜最近配的,原身本来就有一点近视,平时不影响,看书看久了容易晃眼。   今天天气不错,他几门考试安排得时间倒不是间隔得太远,考完便能离校了,前后也没剩几天了。   晏渡戴着耳机,支着脑袋看着书,身旁一道黑影坐下也没多看,直到从边上弥漫来淡淡的香水味,他偏过头,看到桌上搭着一只熟悉的手,厉褚英在和别人说话,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晏渡摘下耳机。   “你不看书的话,能不能不要占位置?”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捧着书道。   厉褚英:“这地儿你的?”   这话嘲讽值直接给拉满了,对方张了张嘴,低声和他争执了两句,不待厉褚英说话,晏渡拍了拍他手,那男生他见过,好几次坐他对面或者他旁边,他挺眼熟的。   图书馆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了,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晏渡示意厉褚英先和他一道出去再说。   晏渡抱着图书馆借的书,和他一道出了图书馆:“你怎么来了?”   厉褚英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高领毛衣,他穿这一身很显年轻,额前的头发也放下来了,不过通身矜贵气场是半点没少。   “你不来找我,还不让我找你?”厉褚英这语调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劲劲儿的,晏渡想了半天,才想着,似乎是跟着他学的。   人和人相处久了,彼此身上都染上了对方的习惯。   从图书馆出来,骤然的温差带来寒意。   晏渡:“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   厉褚英不答,看着他鼻梁上的眼镜,第一次看他戴眼镜,有点新鲜:“你近视?”   这样子还挺……斯文又英俊,招人稀罕。   “一点儿。”   晏渡抬手要摘眼镜时,厉褚英又拦住他:“戴着吧——刚才那男的谁?”   晏渡:“哪男的?”   厉褚英:“四眼仔。”   晏渡一顿,笑了:“你能不能别随便给人起外号?”   厉褚英气质到底不像学生,和晏渡走在路上,边上偶有人朝他们看来,厉褚英这一身衣服估计是特意换过的,黑色大衣衬得身形修长,散发着成熟男人稳重的魅力。   “你还替他说话?”厉褚英沉声道。   晏渡:“跟在骂我一样儿。”   “你戴眼镜挺好看。”厉褚英见缝插针夸道,“顺眼。”   晏渡顿了两秒,失笑:“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别转移话题。”厉褚英道,“那男的,谁?天天坐你边上。”   “你猜。”晏渡说。   厉褚英眯了眯眼。   “猜不出来吧。”晏渡哼笑道,“我也猜不出来。”   厉褚英:“……”   “你怎么知道他天天坐我边上?”晏渡问,“你找人盯我?”   “没有。”   这话不像假的。   “你来过?”   “我有那么闲?”   “叮铃”一声响,一辆自行车从两人身后行驶过来,厉褚英站在外边的走道,他回头望了眼。   晏渡伸手攀住他肩头,把他肩膀往里揽了下。   自行车后座放着长条形纸盒的快递,擦着厉褚英黑色大衣衣摆过去。厉褚英肩膀抵在晏渡身上,侧头看着晏渡,两人鼻尖差点撞上,厉褚英闻到了他身上清淡的洗衣液香,还有他唇上的薄荷淡香。   晏渡脑袋往后仰了仰,放下了手。   或许是事发突然,或许是晏渡那眼镜带来的新鲜又有点陌生的感觉,又或许是他这不经意的行为,厉褚英心跳得厉害。   两人在过道上大眼瞪小眼,旁边的篮球场空荡荡的,风吹动厉褚英额前的碎发,他狭长的黑眸微眯,抬脚往晏渡那边走了一步,晏渡往后退了一步,他再往前,晏渡再往后。   两人一退一进,晏渡抵在了篮球场边上的绿色护栏网上。   “你躲什么?”厉褚英手从兜里拿出来,手指扣在了护栏网上,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他喉结轻滚,要凑上去时,晏渡捂住了他的嘴。   厉褚英:“?”他掀了掀眼帘。   “厉总。”晏渡的指尖微凉,问,“你是只想跟我谈情,还是想跟我谈情说爱?”   晏渡这问话里的“谈情”,显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比起后者,前者的意思更为薄弱。 第55章 是你自己   外边冷风一吹,寒意往脖子里钻,厉褚英凤眸轻眯,扣着篮球护栏网的指尖收紧。   那话问出口,晏渡能感觉到厉褚英明显了顿了顿,他松了手靠在了护栏网上。   上次晏渡问他,情人还是炮友,这次问他,谈情还是谈情说爱。   他俩该干的,不该干的,那都已经干了,界限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有什么区别,我们不就是在……”厉褚英扣着护栏网的手往下滑,勾着晏渡的腰,一搂,“谈情说爱?”   厉褚英想起了上回车内的争执,终于是回过了神,“哈”的笑了声:“还是你以为我谁都睡?我的床没那么好上。”   他这话大致可以翻译成“我是看上你了”。   可晏渡要的不是“看上”,他要一个人,那要的是全部,为此他能够成为足够耐心的猎人。   唇上被呼吸扫过,唇有点痒,晏渡没躲开,垂着眼,眼睫轻颤,忽而低低的笑了起来:“我也不是,随便上别人的床。”   是不随便,最近干脆都不上了。   “纵欲过度。”晏渡往他大衣后腰下拍了拍他的大衣,“对身体不好。”   厉褚英面上陡然一烫,瞥了眼四周,没人:“你能不能注意点?”   他日常也有锻炼的习惯,体力上却还是不太比得上晏渡,可能体委原因,厉褚英被伺候惯了,在床上也是被伺候的一方,下边虽然说出去不太好听,反正也没人在他们床上安监控,厉褚英也不在意,只是偶尔晏渡兴致高亦或者故意折腾他时,厉褚英体力难免跟不上。   上回在车里的确是放肆了,差点没被折腾过去。   ……   天气冷,校内晃悠的闲人也少了,A大西门外的树下,一辆黑色小车停着,厉褚英坐在车内,车窗上蒙了一层白雾,上次那晚之后,那辆卡宴送去了清洗,到现在都还停在停车库,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最近晏渡的变化,厉褚英感觉得到,跟只肥美的小绵羊似的在他这头狼面前晃悠,给看不给吃,彰显得他反而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一脑门劲儿的往前冲。   是该克制点了。   先前晏渡和他说过,这种事儿里谁先急,谁先交了底牌,谁便输了。   看谁先忍不住。   他定力还不至于输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厉褚英拧灭了烟头。   车窗往上关上,车轮滚动卷起地上的落叶。   隔天早上九点,司机拿着花进来,汇报了最近的工作行程,年底要办的事儿多,有些场合需要厉褚英出席,玩归玩,工作方面厉褚英从来不懈怠,他说完等待厉褚英回复。   厉褚英把手机扔给了他,让他给他拍个照。   司机站在他前边,对着老板拍了张照片,把手机还给老板。   这照片拍得跟形象照似的。   “拍那种……”厉褚英把手机抛给他,“显腿长的。”   老板要求颇多,他拍了几张才明白他的想法,默不作声的对着他调整拍了好几次,才终于让他满意,厉褚英倒腾了一下手机,把手机扔桌上,开始和他讲公事儿。   “文氏的合作明年不续了,过两天的宴会你挑个人去……”   司机擦着汗出了办公室,关了办公室的门。   今天的事儿,得烂在肚子里。   608宿舍,晏渡坐在桌前,听到手机振了,翻过来一看,是厉褚英的消息,一张坐在老板椅前的照片,坐姿很霸气。   「上班了。」   晏渡舌尖抵了抵嘴里含着的棒棒糖,拿着棒棒糖的小棍儿,打开摄像头,宿舍光线昏暗,他桌面上开了台灯,灯光问题让画质变得有些模糊,他舌尖探出小半截抵着粉红色的棒棒糖小糖球。   「吃糖呢。」   他又对着桌上的书,一手拿着笔。   「开始学习了。」   办公桌上,手机一振,对方回消息回得很快,厉褚英轻勾了下嘴角,漫不经心的拿过了手机,端过旁边的咖啡抿了口,一手点开了手机。   手一抖,咖啡洒在了白衬衫上。   “……操。”   办公室内传出一声低骂。   两人的消息来往变得多了起来,相处模式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厉褚英自己都没发觉,他要找晏渡时,不似以前那般不管晏渡有没有事,找他他就得在,找不着人就会憋一肚子火。   两人似处在一个倾斜的天平上,这个天平开始慢慢的回正。   厉褚英办公室内桌子上每天都摆上了花,每天下班,他都会把那束花连同花瓶一起带回去,到了下班时间,他看了眼手表,年底事儿多,忙了一下午,本想去找晏渡,今天晏渡考完了,可以接他去吃个晚饭。   他还没给晏渡发消息,先收到了溪汶清的消息。   溪汶清约他出去玩玩,放松一下。   最近溪汶清出了点事,和养的小男朋友掰了。   怎么掰的别人不清楚,厉褚英却是能感觉到他状态不怎么样,他知道点内情,知道他是被人给耍了,被骗了感情。   台球室内清了场,放着舒缓的音乐,溪汶清拿着杆擦拭了两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抽着烟靠着台球桌,说着感悟:“人要走之前,那都是有预兆的。”   “咱们这种人,谈感情太伤身,感情他娘的算个屁,哪有赚钱快活。”   厉褚英在旁边没怎么开口,他这一脸伤心欲绝的,跟得了绝症似的:“犯得着吗,不就一个男人。”   溪汶清叹了口气。   厉褚英:“比他年轻的比他好看的男人多的是,犯不着在一根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怎么能骗我呢……”溪汶清喃喃道。   “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厉褚英顿了一下,想起了晏渡,转而道,“不过也有例外,看你会不会挑。”   溪汶清:“……”怎么觉着他这话在内涵他?   “这一遭我是看明白了。”溪汶清自嘲笑了声,弯下腰击打桌球,“谈什么也别谈感情,伤感情,你跟晏渡最近怎么样?”   厉褚英掀了掀眼:“挺好的。”   “我看你挺喜欢他的。”   “他挺招人喜欢。”   “是挺招人喜欢的,这感情栽下去没几个不受伤的。”   “我跟你那不一样。”   厉褚英是挺喜欢晏渡,要说栽他身上了,厉褚英自认自己还是有理智在的,不会跟溪汶清似的被人骗钱又骗身,晏渡也和溪汶清那谁不一样。   两人休息间,溪汶清要了杯酒坐在边上休息区喝着,厉褚英玩得有点热了,解开了外套扣子,看到手机上有未读消息,打开扫了眼,姜听寒发来的,他和姜听寒是很久没联系了,突然看到他的名字,还生出一点陌生感。   这号忘了删了。   「厉哥,能见一面吗?」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把你当成哥哥,到现在我才发现不是的,对不起,这句话来得太晚了。」   「见一面吧。」   「之前的事,我想好好和你解释。」   厉褚英往旁边一滑,想点击删除时一条消息又跳了出来。   「我会和溪灵只是朋友,之前是为了帮她,因为她一直在被晏渡纠缠。」   「他是为了报复我,才接近的你,厉哥,我不希望你被这种人欺骗。」   厉褚英对这消息感到荒唐又可笑,什么叫为了报复他,才接近的他,晏渡明明是为了他的钱。   “厉总,去哪儿呢?”溪汶清看到厉褚英拎起外套往外走去。   厉褚英:“去找人快活。”   厉褚英没去找姜听寒,去找的晏渡,也不是兴师问罪,就是想见他,车子在A大校外停下,厉褚英正想给晏渡发消息,就看到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并肩走来。   宿舍考试结束,今晚608宿舍聚餐,到后来冯世镜女朋友来了,演变成了两个宿舍的联谊,冯世镜喝多了,今晚不回宿舍,衣服脏了,晏渡回来给他拿衣服,圆迁照顾人,溪灵跟他坐一辆车回来了,似有话要和他说。   两人沿着路边走,路灯有一盏坏了,冬天的天黑,两边树影憧憧,溪灵不禁往他边上靠了靠:“晏渡……你以前……”   “什么?”   两人走到了一盏路灯下,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晏渡往车瞥了眼,两人在车边停下了脚步。   溪灵吸了一口气,问:“你是不是喜欢过我?”   晏渡看着她,她也看着晏渡,又忙摆手道:“你别误会,我是……是听说的,我就是想和你说明白,我……我对你没那方面的意思。”   “知道了。”晏渡说,“不管你从哪里听说的,我都可以明确的回答你,不是。”   车窗隔音太好,厉褚英后面的话听得隐隐约约,听得清楚的是女生那句“我对你没那方面的意思”,窗外两人面对着面,他看到溪灵红着脸点了点头。   晏渡说什么了?   厉褚英手肘靠在了车门上。   一阵窸窣的声响,车窗外的动静忽而变得清晰了起来,连带着风声,还有晏渡那句“先回宿舍吧”,厉褚英抬起了头,窗外两人话音戛然而止,转过了脸,看向了车子。   车窗一寸寸的在厉褚英眼前降下,窗外两人的面庞慢慢在他眼前变得明亮了起来。   路边,晏渡和溪灵看着突然降下的车窗,车窗内,冷硬的侧脸轮廓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男人强大的气场散发着压迫感,俊美的面上神情莫测,他们和他对视上。   晏渡:“……”   厉褚英:“……”操。   溪灵“啊”了声。   晏渡从厉褚英的凤眸中头一回看到了震颤的神色。   车窗降下的这个过程似变得极其漫长,车窗下降的声音消散,寂静无声,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簌簌作响,气氛凝固。   晏渡嘴唇微动,正要说话,厉褚英别开了眼,车内手肘搭在车门上,绯红的耳垂和咬牙鼓动的咬肌在路灯下一览无余。   车窗又缓缓地升了上去。   晏渡:“……?”   车子发动了,轮胎碾压过地上的枯叶,发出嘎吱的声响,车子拐了个弯,疾驰而去。   晏渡反应了过来,他嘴角抽动了两下,背过身,低头捂住了脸,笑得肩膀颤动。   啊……   可爱。   好可爱。   -   “你找人快活,就是来这儿快活?”溪汶清拎着酒杯在吧台角落找到厉褚英。   厉褚英扯了扯领带:“少废话,你不是不痛快,今晚就喝个痛快。”   姜听寒的话厉褚英没信,但翻出了之前查过晏渡的信息,发现里面是有过一栏,他曾经不在意,忽略过的事儿,晏渡是喜欢过女生,没跟男人谈过。   他没直接冲晏渡问,怕问着问着他脾气上来了,两人又吵起来。   晏渡又难哄。   厉褚英想自己调查个清楚,但今晚又着实有点被刺激到了——还在他们两人面前一起丢了个脸。   厉褚英喝酒能喝,上学那会溪汶清就喝不过他,今晚厉褚英这劲儿,奔着把他喝倒的架势来的似的,一时都让溪汶清有点怀疑失恋被骗感情的到底是他还是厉褚英。   “上一次咱们这么喝,是毕业那会儿了吧?”溪汶清把酒杯放吧台上。   痛快是痛快,就是他总莫名觉着厉褚英看他的视线有点诡异,溪汶清也是个人精,没把那话问出口,陪着他喝。   今晚没有月亮,天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还有一层雾气笼罩着,夜色都变得朦胧,夜里冷风刮得厉害。   晏渡来回跑了一趟,回到宿舍里,开了灯,给厉褚英发的消息还没回,他把手机刚放下,手机便响了起来,打电话来的还是厉褚英。   他接了电话放在耳边:“怎……”   随即,他听到了那边的音乐声,不算吵。   “你好,请问您认识这位机主吗?”   电话里面传来的是一道陌生的声音,他道:“这位先生在我们酒吧喝醉了,跟他一起来的人不知道去了哪,能劳烦你过来接他一下吗?”   喝醉了?丢个脸羞耻成这样?   “我知道了,把地址发给我吧。”晏渡道。   挂了电话,晏渡套上了外套下了楼,宿舍门已经锁了,但也有法子出去,大学生夜里多多少少有不安分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晏渡费了点时间。   以厉褚英的性子,不太可能独自一个人在酒吧喝醉。但他在酒吧买醉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真说不准。   晏渡叫了辆车,直奔酒吧,司机看他一个大学生那么晚去那种地方,还多看了他两眼,晏渡忽略了他的视线,看向了窗外。   酒吧是一个清吧,里面人不多,也比较清静,晏渡走进去扫了一眼,没看到厉褚英,一名服务员走了过来,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晏渡道找人,服务员便和人联系了一下,道:“先生,你要找的人在楼上,跟我上去吧。”   守株待兔呢?   他扫了眼四周,隔了几秒,才抬脚跟上服务员,两人上了楼,楼上是一层包厢,清静许多,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这要么是厉褚英设的套,要么是别人设的套。   服务员打开了一扇门,里面黑漆漆的,晏渡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从室内传来了铃声。   “先生,我们这里是正规清吧,请你放心,绝对没有违法犯纪的事发生。”服务员把房卡递给他道。   晏渡道了声谢,拿了房卡抬脚走了进去,房间里插上房卡,灯亮了起来,晏渡往里走,看到了床上的身影,厉褚英大字型躺床上,手脚打开,皮鞋外套七零八散的扔在边上,一看就是他自己脱的。   房间里的灯刺眼,厉褚英抬起手在眼前挡了一下,没睡,放下手时惺忪的睁开了眼,眸中还有醉意,半阖着眼帘望着晏渡。   晏渡走到哪儿,他便随着转到哪,跟看逗猫棒似的。   “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晏渡在床边坐下。   厉褚英沙哑的嗓音问:“晏渡?”   晏渡应了声:“嗯。”   厉褚英伸出手,捞了一下,捞了个空,晏渡坐过去,厉褚英抓着他手腕,指腹在他手腕上摩挲,又蓦地掐了他一下,晏渡“嘶”了声。   “你怎么还挠人呢?”   厉褚英手肘撑着床支起身,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揪着他衣领,前后晃了晃,语气里酸涩道:“你都跟我谈情说爱了,怎么还能跟别人灯前月下?”   晏渡:“我什么时候,跟别人灯前月下了?”   厉褚英指着他骂:“臭不要脸的。”   晏渡:“……”   “我他妈缺你一个男人?我想要,什么人没有,我又不是非你不可,一天天的就想跟我掰,我说什么了吗?恃宠而骄,脾气还那么大。”厉褚英越说越委屈,委屈到火大,嗓门也大,“还不跟我睡,你想跟谁睡啊?啊?早计划着走了是吧?我告诉你,没门……你不喜欢的,我都改了,你还是要走……晏渡,你怎么这么难哄……你不是想要钱?我有的是钱……”   “我不要钱,我也没要走。”晏渡低声道,没跟醉鬼讲道理,“你先撒手。”   “我不撒你能拿我怎么着?”厉褚英的脑袋砸在他肩膀上,低头又气又恼又委屈,跟大狮子撒娇似的,一边让人走,一边又抱着不撒手。   “撒手。”   “不撒!”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晏渡停了一下,乐道:“行,你抱着吧,一晚上都别撒,明早起来别嫌丢人。”   “你又要去找那个女的是不是?”厉褚英含糊道,“我告诉你,没门儿!”   晏渡:“……什么女的?”   弄了半天,晏渡才弄明白,他气笑了:“你听人说话还带截片段的?我后来说没说,我对她不是那个意思?我又什么时候跟她表白了?”   不仅截片段,还泼脏水呢。   他又不是八爪鱼,还要给每一个爪找个对象。   “我这里难受。”厉褚英指尖戳了戳胸口,“别冲我喊!”   分明他声音更大。   晏渡看他戳心口的动作,又有些无奈,跟他生气都气不上来了:“为什么难受?”   “我难受,疼。”厉褚英攥着他手放心口,让他给他揉揉,“你跟我吵架我也难受,我看着你来气。”   晏渡哼笑了声,喝醉了都还能气人。   “可是我他妈又跟中了邪一样的想见你。”厉褚英又说,见着他他又不气了。   晏渡笑顿在唇边,掌心下的心脏跳得很快,厉褚英覆盖在他手上,凤眸眼尾泛红,凌厉都散去了几分,说那些话时霸道中又透着几分小狼崽子似的可怜。   “想见谁?”晏渡低声问。   厉褚英:“晏渡。”   “嗯,在呢。”   厉褚英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晏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想见他。   操,真他妈的……   晏渡双手捧着厉褚英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语调不似平时散漫的嚣张劲儿:“不管你明天早上还记不记得……”   他现在就想说,“听着,厉褚英,我没喜欢过她,也没喜欢过别人,更不想要你的钱——你身上对我还有吸引力的,是你自己。”   晏渡想要的答案,到今晚,已经没有了纠结的意义。   厉褚英愣愣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一个醉鬼能给他什么回应,听没听明白都不知道,晏渡坐在床边,问他听没听见。   “听到了你就点头,没听到我就再说一遍。”晏渡道。   厉褚英眸子涣散的看着他,片刻后,摇了摇头:“你说什么?”   晏渡笑了:“你他妈是真醉还是装醉?”   -   厉褚英很久没有喝这么多了。   第二天醒来时,都到午后了,他躺在床上睁开眼,还晃了晃神,身上很清爽,房间里也没有酒味,脑海里浮现了某些画面,他倏地坐了起来,低头一看身上,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浴袍。   旁边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他心下一松,去摸手机时,又蓦地看到了桌上一张卡,刚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卡下面压着一张便利贴,便利贴上的字迹厉褚英很熟悉。   [钱还你,利息算在里面了,我上午的车,先回家了——日安。]   回家了……   晏渡回家了?   晏渡昨晚真的来过??   厉褚英捏着那张纸条,醉酒后遗症,头疼得厉害,他手指发着颤,额角青筋鼓动,又看向了桌上的卡,翻找起了手机,手机在沙发上响起。   助理打来的电话,厉褚英把电话挂了,从通讯录里找到晏渡的号码,他拨通了过去,号码还没被拉黑,打得通,但是没人接。   他又打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   厉褚英看着桌上的卡。   几个意思?跟他算清楚?昨晚又吵架了?还是打起来了?   这房间也不像打过架的样子。   厉褚英情绪到了某个巅峰值,反而冷静了下来。   又跑了。   他闭着眼仰头靠在沙发上,咬肌那一块动了几下。   司机的电话打了过来:“厉总,今天下午两点有个会议需要你参加,你醒了吗?”   “嗯。”厉褚英问他,“晏渡的老家在哪?”   高铁上座无虚席,晏渡坐在回老家的高铁,戴着口罩,压低了鸭舌帽,闭着眼半梦半醒的睡着。   昨晚一晚上没睡,困得不行了。 第56章 做贼心虚   年底这阵的票难抢,客流量大,抢票的人多,晏渡的票是提前定的,全程三四小时的高铁,打个盹的时间就到了。   晏渡没睡实,车到站前半小时醒了,他摸到手机按了两下,手机没电了,晏渡拿充电器充了会电,高铁到站,他拿着东西下高铁。   他没带太多东西,只拿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还有手提袋,随着人流下了高铁,手机开了机,上面有他爸打来的电话,还有一个陌生号码和厉褚英的几个电话。   昨晚在他说完那话没多久,厉褚英就吐了,跑卫生间里吐了好一阵,晏渡这会想起都还觉得好笑。   这时机挑的还挺是时候。   喝醉了又可怜又可爱的,让人想欺负又想疼。   他回了个电话过去。   会议室内,幕布上投影着ppt,桌子末尾,厉褚英手搭在桌上,面上喜怒不形于色。   这位年轻的总裁接收公司以来,雷厉风行的做派在大家心底非常深刻,本事也不小,心思深沉,对下属不是和蔼类型,但能力手段很叫人信服,他很有商业头脑,也具备足够的敏感度。   这会儿他的神色深沉,周围散发的低气压让会议室里各位都提起了精神。   一场会议开展到半程,厉褚英手机在兜里振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眼,招手让身后助理上前,低声对他吩咐了两句,拿着手机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重新合上,隔绝了会议室内的视线。   电话接通,高铁站内,晏渡站在站台:“厉总?”   厉褚英“嗯”了声:“你回家了?”   “还没,在车站。”晏渡说,“头还疼吗?”   厉褚英说没事了,声音听着寻常,他问他打了电话为什么没接,晏渡高铁上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   “这样。”厉褚英语气听着是理解明白了的意思。   昨晚的事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口吻怎么说呢,不像还有事,又不像没事了的样子。   “你……”晏渡听到那边有人叫了声“厉总”,“在忙吗?”   “嗯。”   晏渡手机没充多少电,和他聊了没两句便挂了电话,拨通了晏父的电话,晏父前阵子忙,腿伤又复发了,今天没来。   “阿行已经在车站等着了,刚给你打了电话呢,说你手机关机了。”   “知道了,我看一下。”   那串陌生号码,便是他那弟弟的电话,他回拨了过去,那边的人接了,清冷的少年音道:“我和升泰在出站口。”   晏渡到了出站口,一眼扫了过去,他走得不快,在人群里找手里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的人,衣摆被人扯了一下,他停下脚步,一个到他下巴高的少年站在他身后。   晏衡,晏家老二。   他旁边一个矮一点的,是晏家老三,晏升泰。   这两人很好认,他们脸上五官不是非常像,但给人感觉透着些许的相似感,神态以及身上穿着,都是一挂的,不过一个白皮,一个黑皮。   晏衡挂了电话,伸手去帮他拿行李。   “我拿吧。”这三人里,就晏渡一个成年人,他把手机塞进兜里,看了眼那两兄弟。   老二晏衡今年高一,话不多,性子沉默寡言,清冷板正,老三晏升泰初二生,活泼点,叫了声“大哥”,三人一块往外走,晏渡和两人中间隔着一胳膊的距离,这中间填满的是生疏。   这个车站比晏渡上站的地方破旧不少,而这车站,离晏渡到家还要坐一段距离的车。   “这边儿!”停车处有人招了招手,晏衡领着路往那边走。   这是晏衡他们今天包的车,是他们村的人,在乡下专程开车拉人的,男人穿着身黑色皮衣,很拉风。   “两年没见着了你,回来气质都不一样了。”   两兄弟话少,男人却是话多,晏渡坐在副驾驶,皮衣兄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了多少,人很健谈,一路上和晏渡搭着话:“你不回来,今年晏叔那腿,这年都不好过,家里总归还是要个顶事儿的。”   车子从平坦的柏油路,慢慢开进了不太平坦的水泥路,地面坑坑洼洼,这两天下了雨,泥水四溅。   窗外的风景也逐渐变得朴素,冬日的田野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稻草,车子开进了乡村小道,停在了一栋房子前,下车时皮衣兄还热情的帮他搬下了行李。   一个中年男人支着拐杖站在门口。   晏渡看到他,霎时间明白了老三的黑脸遗传了谁,男人脸上挂着笑,在晏渡拉着行李箱走过去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高了!”晏父粗着嗓子着,“身板结实了,阿行,帮你哥拿行李啊。”   “不用,先进去吧。”晏渡转头看了眼少年,“你扶一下……爸。”   在他过往的成长里,这个字眼对他并没有任何的特殊含义,跟个标点符号差不多,说出口时不太熟练的顿了一下。   “嗐!不用扶,我身体好着呢!”晏父一摆手,“还没吃东西吧?菜都还热着呢。”   家里一共四口人,兄弟三和一个老父亲,家里还置办得有模有样,老二带着晏渡去了他的房间,房间这两天打扫过,窗户开着透气。   “床上被子都是新的,没用过的。”老二说。   房间在三楼,是原身以前睡过的房间,楼层高点安静,窗外电线杆上站着鸟,低头啄着自己的翅膀羽毛。   晏渡在老二出门时叫住了他:“给你们带了两件新衣服,你拿下去和升泰试试吧。”   老二脸上诧异了一瞬,还是少年,再怎么老成,也没完全的掩饰得住神色,晏渡发觉,这种事可能不是原身会做的事。   衣服是三件羽绒服,老二和老三试了试新衣,晏父坐在边上道合适。老二抿了抿嘴,老三一个黑脸小少年面露羞赧,穿上新衣服自是高兴的。   “先收起来,等会别弄脏了,我的晚上再试。”晏父道,“先吃饭。”   两小的回房间放衣服,晏父才问晏渡:“这衣服多少钱啊?挺贵的吧。”   “不贵,打折买的。”晏渡道他能赚钱。   晏父点头应了两声,没有再问,脸色却有点心事重重的。   他有事儿藏着没说,晏渡没来得及问,楼上两兄弟下来了。   饭后,老三蹲在院子里洗碗,晏渡走过去蹲在他边上,老三不让他上手,晏渡和他聊了两句,两人熟络了些,晏渡又问了几句家里的事儿。   “爸那腿医生说了,再摔一次就会留下后遗症了。”老三道,“爸腿都还没好全呢,就上园子里弄树。”   晏渡想上园子里看看。   “大哥,你想去后山我明天带你去。”他道,“这两天下了雪,山里地滑还脏,你换双容易洗点的鞋。”   晏渡应下了。   下了雪山上的泥是湿的,上山走路不容易,容易打滑,晏渡第二天和老三上山,出门对家里的说法是出来逛逛,去后山的路上碰着了人,那些人都会往晏渡身上看。   晏渡那一身和这里不太融入的气质挺明显的,哪怕穿上和大家一样的衣服,个头和气质都很突出,碰着年轻的姑娘,从他边上路过时都会往他身上瞥。   “大哥,刚才那个是王姐姐,咱们隔壁村的。”老三在前面一边领路一边道。   晏渡“嗯”了声。   老三又问他:“大哥,大学好玩吗?”   “你以后考上就知道了。”晏渡说。   “二哥每天累得跟头牛一样,我都不想读高中了,我想直接读大学。”老三说,“大哥,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直接读大学啊?”   晏渡:“有啊。”   老三手里拽着一根草玩,闻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你现在走回去。”晏渡道,“洗个澡,躺床上。”   老三挠了挠头:“然后呢?”   “然后。”晏渡哼笑了声,“然后闭上眼睛。”   晏升泰:“……”   没相处多久,晏渡大致的了解了晏家兄弟,老三和老二的慢热不一样,老三跟人熟了就是一个话篓子,什么也击退不了他的积极性。   过了会儿,老三又问他:“大哥,你在学校这么久,都没交女朋友啊?”   晏渡:“好好读书,别盯你哥感情生活。”   进了山林,周围的树多了起来,晏渡弯腰捡了两根木棍,老三接了一根,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夸起刚才那王姐姐,最终下定结论:“我觉得她就挺好的。”   “唉你这……”晏渡笑了声,“给我做媒呢?”   “大哥你说说呗,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路上也不无聊,两人到了晏家的那一片种树的地方,被毁了的果树重新种上了树苗,但少说也得长几年。晏渡在看了一圈,又和老三回去了,老三脑筋直,以为他看就只是单纯来看看。   两人踩了一脚的泥,进门前在门外刮了刮,晏渡忽而感觉有人在看他似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是一条空荡荡的路,两边的房子高矮不一的屹立着。   “大哥!有人找你,真给你说媒的来了!”里面传出老三的喊声。   晏渡:“……”操。   这一嗓门,这一条道都能听到了。   ……   夜深人静时,村里的狗都进了窝,一辆黑色小车行驶进了村子里,轮胎碾压过地上的水沟,车灯照射远方,犹如炯炯有神的两只大眼睛。   路过铁栏门前,里面的狗汪汪叫,车子把那狗叫甩到了身后,在尽头处的一户门前关灯熄了火。   车内,西装革履的男人侧脸冷硬,在唇间点了一支烟,眼底依稀可见疲态,他抽了一口烟,手搭在窗边,缓缓吐出了烟圈。   村子里的房子一片黑黢黢的,唯有路灯亮着,楼上三楼的一扇窗户透出了微弱的灯光。   晏渡还没睡,听到了楼下的车声。   这么晚了,村子里一般车子路过,不会停在他家门口,他打开了桌灯,站在窗边掀了掀窗帘,从窗户缝中往下看。   手机手机蓦地响起了铃声,尤为安静的氛围下,突兀又刺耳。   他回来这些天事多,厉褚英也似很忙,两人都没怎么好好聊过那晚的事,都是些日常零碎的消息,这几天厉褚英是有点异常,估计那晚的事没忘。   厉褚英没这么晚给他打电话,他看向下面的车,突然有了猜测。   他接了电话。   “你下来,还是我踹门上去?”那头沉声问。   “吱呀”——   院门口的铁门打开,晏渡抹黑下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你怎么来了?”   “不想我来?”夜色笼罩了厉褚英的脸色,厉褚英靠在车边,嘴上叼着一根烟,阴测测的气场宛若在憋什么大招。   外面风大,晏渡道:“先进来吧。”   呵,引狼入室。   厉褚英扯了扯唇角,直起身跟他进去,进门时又顿了顿,摘了烟拧灭扔到了垃圾桶里,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两人跟做贼似的轻手轻脚的上了楼,晏渡突然有种错觉,恍若读书时期带早恋对象偷摸回家,上了三楼,厉褚英进了门,看了一圈晏渡的房间。   “咔哒”一声,晏渡关上了门,一回过身,面前一道黑影袭来,把他压在了门上亲。   “唔……”晏渡闷哼了声。   这也不知道攒了多久的劲,炽热得似要把他吞噬了,晏渡抬手,刚碰到厉褚英西装的腰间,被他一把抓住,按在了头顶的门上,“砰”的一声闷响。   房间里仿佛在上演一场无声的哑剧,两个人你来我往,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烧得噼里啪啦的作响,房中的温度上升着。   晏渡不是那么迟钝的人,方才在下面便觉得厉褚英身上萦绕的气场不对。   他被推了一把,后腿抵到了床边,坐了下去,他仰起头,厉褚英扯下了领口的领带,绑住了他的手,晏渡也没挣扎,他舔了舔唇边。   “小声点,我爸住我楼下房间。”晏渡压着嗓音道。   厉褚英气声“呵”了声:“那你好好忍着,别出声。”   他一把把晏渡推到了床上。   晏渡:“你一个人开车来的?”   厉褚英:“重要吗?”   不重要,不过他看厉褚英很累的样子,这体委又更费劲:“别累着了。”   “别小看我。”厉褚英抬起他下巴,一手按在了深色的领带打结处。   晏渡躺在床上看着他,突然起了点玩心想逗他,力道浅浅挣扎一下,仰头道:“厉总,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厉褚英嗤笑,“不要亲你,还是不要什么?”   男人躺在床上,睡衣凌乱,仰着下巴,眼帘微微往下一瞥,清冽的眸子在灯光下含着钩子一般,欲拒还迎,犹如被人欺凌的可怜小奶狗,更加容易让欺凌者想要狠狠的欺负一顿。   厉褚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脸:“晏渡,你最好乖乖的。”   他解了西装外套扔在一旁,白衬衫都染着矜贵气质。   晏渡这儿没东西,厉褚英有,在西装外套里,他跟晏渡亲在一块儿亲了好一阵才想起,要去拿东西时,晏渡双手被绑着,咬住了他的食指,潮湿温热的舌尖抵着他的指尖,眸子瞥向他。   厉褚英喉结一滚,想起了那张棒棒糖的照片。   怕吵醒楼下的人,两人都没太出声,厉褚英压着晏渡,揪着他衣领,低声放了狠话。   晏渡全程都很配合,问他哪来这么大火气,厉褚英嗤笑一声:“扔下卡就跑,你觉得你跑得掉?”   “这么火急火燎的跑回来,你就为了相亲?”   “老子今晚就让你知道厉害。”   “你讲讲理。”晏渡道,“我什么时候跑了,我回来是有正事。”   “什么正事?正事就是跟人相亲?”   “你从哪听来的?”   厉褚英低头咬了他一口,晏渡“嘶”了声,厉褚英神色满意又阴沉,格外的变态:“相亲,我让你相,看你这样子怎么相亲?”   他管晏渡心里喜欢的谁,结不结束,不是晏渡说了算的。   晏渡捂着脖子:“……”   哪有人跟他似的这么搅黄人的事。   但是这份占有欲,不让人讨厌。   晏渡忍不住笑了两声,看到他笑,厉褚英更恼了:“你他妈还敢笑……”   “你报复人就这么报复的?”晏渡躺在床上问。   厉褚英:“你有意见?”   晏渡一副躺在床上任他为所欲为的模样:“嗯,没有,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吧。”   厉褚英:“……”   操,完全没有报复快感了。   “你这几天,就想这些了?”晏渡问。   “没想。”厉褚英冷笑,“我会满脑子都是你?”   “卡还给你——是没帮你办成事,收人钱财帮人办事儿是规矩。”晏渡说,“帮你追人的事儿我也不会干了,所以钱还你,不是跟你断了的意思,是之前的事做个了断。”   厉褚英面上空白了一瞬,转动的满腔闷火似停滞不前,卡在了半路,晏渡这话合情合理,按照道理来说,厉褚英本来是能接收到他这个信息的,但是其中出了一点误差,以至于两人对这张卡的理解出现了天差地别的差距。   “怪我没和你说清楚。”晏渡捂着脖子揉了揉,那天压着点走的,差点没赶上车,“那天晚上和你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   厉褚英:“……?”   晏渡又“嘶”了声:“厉总,你报复人还半路带停的?”   “你那晚跟我说什么了?”   “你自己想想。”   “你再说一遍……”他低头亲了亲晏渡嘴角哄他。   厉褚英那点情绪都散尽了,化作了另一种情绪,他迫切的想知道那晚晏渡对他说了什么。   “厉总,你不是说,让我知道你的厉害?”   ——“厉总……”   ——“厉褚英……”   厉褚英脑海里似有若无的浮现出了那晚的声音,他抵在晏渡额头:“不要这么……叫我……”   “你想我怎么叫你?”   “叫我名字。”   “——厉褚英。”晏渡在他耳边轻唤,这三个字像是含在舌尖般的低喃,如同一坛醇香久远的酒一般的醉人。   这一场报复演演变得变了味儿,醉酒般的状态,似打开了厉褚英记忆的牢笼,让厉褚英有关于那天晚上的回忆,隐隐约约的开始回笼。   那些错乱的,如梦似幻一般的画面和话。   天色将亮未亮时,厉褚英洗了澡趴在床上,晏渡在浴室里吹头发,厉褚英浑身疲惫得厉害,又想起什么,顽强的伸手拿到了手机。   晏渡这一觉没能睡多久,天亮了他就起了,厉褚英睡得沉,他下楼去跑了一圈,家门口的那辆黑色的豪车不知所踪,晨间弥漫着白雾,晏渡跑完回来,淘米煮饭上了楼,厉褚英还在睡。   七点多,家里的人都醒了,陆续起了床,晏渡穿着高领毛衣也住不住厉褚英往他耳朵和下颚那块咬留下的印子。   “你这脸怎么回事?”晏父问道。   晏渡坐在餐桌边:“没事,挠的。”   乡下小孩皮,受点伤都是常有的事,晏渡这脸上的印子不明显,看上去只是几个红点,破了皮,晏父让老三等会给他擦点药。   老二文静,不怎么受伤,老三是家里受伤的常客,老三领了这个任务,高兴应下。   十一点多,家里还没开餐,晏衡坐在楼下的桌边看书,见自家大哥下楼去了进了厨房,又出来问他鸡蛋在哪。   晏渡没回来之前,家里炒菜的是老二,洗碗的是老三。   “还没到饭点。”老二说。   晏渡:“嗯,我下点面。”   老二把笔放下,去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给他,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葱在后面菜园子里。”   “好。”   “我去帮你摘。”   摘了葱回来,老二又看了他两眼。   “你有什么话说吧。”晏渡在烧水,盖上锅盖,回过身看着他。   少年面上露了一点含蓄的不好意思:“我有一道题不会。”   前几天晏渡见他在桌边写试卷,教过他几题,水烧开还要一阵,晏渡问他哪不会,应付了老二,晏渡烧了一碗面,煎了两个蛋,端着面上了楼。   他这会儿自然不饿,但楼上还偷偷养了个人。   这天亮了,厉褚英的面子也回来了,他西装都乱糟糟穿不了,还没准备好见晏渡家人,而且还是以这种不体面的模样,身为一个半夜跑来上了人家儿子床的体面人,根本不敢下楼。   简而言之,做贼心虚。   晏渡推门进去,便见厉褚英直勾勾的看着门口,神色紧绷,见是他,才缓了下来,晏渡把面放在了桌上,厉褚英身上穿着晏渡带回来的卫衣。   晏渡这次回来没带几件衣服,装给晏家父子三人的羽绒服就占了不少地,又被厉褚英占了一件去。   “你要一直在我房间里待着?”晏渡拉过一条凳子坐下。   厉褚英拿着筷子,慢条斯理的拨弄着冒着热气的面,鸡蛋面上撒着绿色的葱花,闻着味儿厉褚英喉结都滚了几下,他低头吃了两口面,许是饿了,觉着这碗面格外的香,非常好吃。   “不然呢?”他含着面哼哼道。   “也不是不行。”晏渡双手搭在椅背上,下巴靠着手背,歪着脑袋笑道,“那你想什么时候走?”   “你赶我走?”厉褚英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看向他。   晏渡:“没,你乐意在这儿待着也行,怕你无聊。”   万一要碰着晏渡他爸了——好歹得正经点的方式见面,厉褚英道:“等楼下没人,我就走。”   “我等会要和晏衡——我二弟送我爸去医院检查,我三弟不在家,我把家里钥匙留给你,你出去之后放花瓶底下吧。”晏渡说。   厉褚英:“行。”   吃饱喝足,厉褚英又惦记着让晏渡把那晚的话说一遍,但昨晚怎么弄,晏渡都没松口。   晏渡拿了边上的药,这是他从老三房间里顺的,还有一包棉签:“过来,给你上点药儿。”   厉褚英:“……”   晏渡送他爸去医院检查预定了时间,下午临近一点,他们出了门,开的是家里的小三轮,三轮有棚有顶,不算大,不过是代步车方便出行,晏渡和晏衡把晏父扶上车,晏渡坐在驾驶座开车。   开了没多远,后座晏父让晏渡调头回去一趟:“哎呀,身份证忘拿了!”   晏渡:“……”   调头的间隙,他给厉褚英发了条消息,只盼厉褚英还没出门亦或者已经出去了,三轮车顺着路往回开,没两分钟便快到了家门口。   “吱呀”一声响,家门口的铁门自己打开了。   晏渡开着小三轮,心道了声完了。   厉褚英拉开了铁门,站在晏渡家门口,眼见着那辆开出去的小三轮又折返了回来,躲闪不及,他看着那辆车从七百米,到两百米,再到五十米,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他面前。   厉褚英握着铁门柱子的手一动不动。   晏渡拧下了三轮车的钥匙,厉褚英这么大个人,藏也藏不住,问题是门口也没地方藏,他身上还穿着他的卫衣和裤子,一双皮鞋格格不入,站在门口冷着一张脸,犹如一位主人接待并不怎么欢迎到来的客人,而车上的他们便是这位不速之客。   四人猝不及防的打了个照面。 第57章 心里有人   这场面是相当的……一言难尽。   车子停在家门口,车上的人却是谁也没有下车,厉褚英站在门口,也没有动,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大老板,这种时候也能临危不乱。   双方僵持了几秒,晏渡和厉褚英的视线在空中对接,两人默契又无声的交流了一遍。   ——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你玩我呢?   ——我是这种人?   晏父和晏衡坐在三轮车后面,看着自家门口这风度不凡的男人,同样也是无措的,厉褚英这气质,也不像偷鸡摸狗的人,他身上还穿着晏渡回来时穿过的那身衣服,但那张脸看起来又不像是好人。   “大晏。”晏父叫了声,“怎么回事啊?”   晏渡或许是他们当中最冷静的人了,他拔下了钥匙,下了车,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这是我朋友。”   “伯父。”厉褚英接受了“朋友”这个身份,对晏父轻轻颔首打了个招呼。   晏父应了声,撑着拐杖要从车上下车:“你朋友来怎么不早说,还没吃吧?家里都没个菜招待……阿行,你上你二婶家里买只鸭去。”   “不用麻烦了。”厉褚英不管心底怎么慌,外表表露出来的神态比他们都要沉稳,“我吃过了。”   晏父忙道不麻烦。   两人客气一番,晏渡站在厉褚英边上,感觉到身后厉褚英的手碰了下他后腰。   晏渡替他解围了两句:“我去拿身份证吧,放哪了?”   晏父道升泰知道,让他跟老三说就行,晏渡应下,问厉褚英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他进屋顺带把厉褚英也捞了进去,把他从这场面里解救了出来,进屋晏渡便压不住唇边的笑了,乐了好一阵,厉褚英眸色深沉,一把勾住他脖子往自己那边搂。   晏渡被这么搂脖子也没太抗拒,觉着自己可能被厉褚英碰的多了,有耐性了。   “好笑吗?”厉褚英问。   晏渡:“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看见?”   厉褚英没看手机,跟司机联系上打算出去,哪知道他们又打了个回马枪,厉褚英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穿的是晏渡的衣服,兜里没烟。   “现在怎么办?”厉褚英吐出一口气,松开晏渡,“你爸会不会多想?”   “不会,朋友来借住一晚挺正常的。”   “我还穿了你衣服。”   “都是男人。”晏渡不在意道,“没几个人注意这点事儿。”   厉褚英:“那万一呢?”   “你都不远千里大半夜的来睡我了,还怕这个万一?”晏渡懒洋洋的调子道,“大半夜的,不让进还要砸我家门呢,吓死人了呢。”   厉褚英:“……闭嘴。”   心头那点复杂情绪霎时间散了。   经过晏渡三言两语的疏解,再下楼时,厉褚英的车已经停在门外了,厉褚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同晏父他们道别,上了那辆低调奢侈的黑色小车。   晏渡开着小三轮去镇上,和厉褚英同路,两辆车在路上的距离不远不近,晏渡始终能看到那辆黑色小车的尾巴。   “大晏,你那朋友,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   “不是,公司老板。”   晏父问了他几句,他们怎么认识的,厉褚英怎么来这了,晏渡的回答半真半假,到了镇上,那辆黑色小车从他视野里远去了。   小三轮找了个地停车,进了医院还得办理手续,年底这种时候,医院的人也多,晏父进了骨科检查,门外等候区,晏渡坐在金属长椅上,仿佛坐了一块冰块。   他低头给厉褚英发消息,问他酒店订在了哪儿。   这镇上没什么太好的酒店,条件和他们在A市待得地方是没法比的,厉褚英订的自然是这镇上最好的一家酒店。厉褚英说随意也不怎么随意,他说晏渡是讲究人,其实他对自己住的睡的用的也都挺讲究的,但条件差的时候,又能凑合。   晏渡也没听他跟他说酒店怎么样,只给他拍了一张往窗外的照片,把酒店门牌号也给了他,看起来是要待上几天。   晏父的腿伤没什么大事,这是一次照例复查,检查完了腿,三人在外面吃了个饭,晏父嘴里念着不用费这钱,但在饭店和熟人碰上,还是高兴地拍着晏渡跟人说这是他家大儿子。   一顿饭吃完,晏渡把他们送回了家,又出了一趟门。   门牌号都发给他了,他不过去一趟,保不准人要气上一场。   酒店回廊响起了敲门声,晏渡站在门口等了几秒,门从里面打开了,晏渡走了进去,厉褚英订的大床房,窗户外对着马路,还能看见对面的店铺。   “你衣服我送对面干洗店了。”晏渡收回眼,坐在了沙发上,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他。   厉褚英:“这什么?”   “石榴。”晏渡道,“家里带来的,我听张哥说,你喜欢吃。”   厉褚英:“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老张跟了他这么久,从来不乱说话,现在这话都跟晏渡说。   “我跟他不熟。”晏渡说,“我是跟你熟。”   厉褚英听这话听得顺耳,拿了一个石榴过来,剥开里面是金莹剔透红色的籽儿,他剥了石榴递到晏渡嘴边,晏渡张嘴吃了。   厉褚英问他怎么样。   晏渡:“嗯……挺软挺香的。”   “软?”   “嗯呢。”   过了会儿,厉褚英才反应过来,晏渡说的不是石榴。   给厉褚英带来的石榴他没吃两口,晏渡先给吃了一个,厉褚英拿着湿巾纸擦手,门外有人来敲门,是跟他来的老张,老张和晏渡打了个招呼后,说起了正事,说完老张就出去了。   晏渡:“你先办事儿吧。”   厉褚英:“你要走了?”   “不走。”晏渡说,“晚点再走。”   厉褚英拿着笔记本处理起了正事,晏渡在边上戴着耳机玩手机,后半程打了会盹,感觉边上的人起了身,往他身上盖了一床小毯子。   厉褚英看着晏渡闭着眼靠在沙发上,隔一会儿便看一眼,他坐这儿,厉褚英觉着这心里特舒坦,前些天萦绕在心口的那点浮躁也散了。   有人在时,晏渡很少会睡得很实,没想到自己在这沙发上睡实了。   ……   一场暴雨突如其来的降临,从半夜起下到了早晨,上午停了会,下午又开始下了,还伴随着狂风,下雨天更冷了。   哗哗的水流往沟里排着水,晏渡今天本来打算来办点年货,没想到刚上镇上,天开始下起了雨,他车子开到了厉褚英酒店附近,上楼躲雨。   晏渡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厉褚英递给他一块毛巾,晏渡随意揉了两下头发,脱了外套,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的睫毛上还有点湿意,摸到口袋里一个硬物,拿出来问:“吃糖吗?”   “不吃,我又不是小孩儿。”   “又不是小孩才能吃。”   厉褚英道他不爱吃甜的。   晏渡拆了棒棒糖包装,含进了嘴里,道:“刚买东西老板娘送的,还有一个别的味儿的,不甜,吃吗?”   厉褚英:“你那个什么味儿?”   “你来尝尝啊。”晏渡把棒棒糖拿出来,探出一点舌尖,靠在沙发上仰头看向身后的厉褚英。   厉褚英垂眸看着他:“……”妈的。   “你从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成天骚成这样。   晏渡把棒棒糖塞嘴里了,哼笑着挑眉:“这还要学?”   他身上衣服淋了点雨,没渗到里面,厉褚英问他要不要换衣服,晏渡没换,厉褚英看着他叼着棒棒糖,棒棒糖的棍在外面乱晃。   他低下头,晏渡半阖着的眼帘打开,两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厉褚英低声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晏渡“嗯”了声。   “你衣服还在我这儿。”厉褚英道。   “那要不……”晏渡尾音调子带着点暧昧气息,萦绕在唇齿间,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旖旎的气氛突兀的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晏渡摸到手机,上面是老二打来的电话,他眼皮子忽而一跳,晏渡按了按眉间,接了电话。   老三跑后山去了,老三今天跟同学出去玩,看见有人披着雨衣上了后山,有点像上次的人,几个热血上头的少年跟了上去,留了个人去了他们家里报信。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   “我知道了。”晏渡让他别慌,别往外跑,在家看着他爸,教他上他房间去开电脑看监控,上回他找人去那片园子里安了监控。   “我回去一趟。”晏渡捞起了外套,往外走时厉褚英拽住了他手腕。   “我跟你一起去。”   “厉总——”   “别跟我这么生分。”   “这不是生不生分。”   “……我不放心你。”   他这话一出,晏渡便说不出推拒的话了。   说老三他们谨慎,他们又贸然的跟人进山,说他们不谨慎,又还知道派个人回来通风报信,晏渡先回去看了一趟监控,监控在下雨天很模糊,里面没人。   “哥,我上山去找他吧。”   晏渡看出晏衡担心得有点急了,以往家里主心骨是晏父,晏父腿摔了,换晏衡扛了事儿,但在大事儿上,一向还是晏父做主。   父亲的态度是会影响到孩子,自从晏渡回家后,晏父对他引以为傲,觉得大学生懂得多,而晏渡也确实靠谱儿,这想法也印在了晏衡的脑子里,遇事便找了晏渡。   “别急。”晏渡说,“你在家待着,万一他回家了,你也好给我们报信。”   “我……好。”晏衡神色中还是流露出了不安。   晏渡安抚了拍了下他肩膀:“这种事儿,交给我们大人。”   晏衡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看着晏渡往外走的背影,这一刻,大哥的肩膀似变得宽阔又沉稳,兄弟三人有年龄差,以前的大哥和他们感情没那么深厚,而现在,大哥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成熟可靠的大人。   晏渡其实也没把握,但他不能着急,坏情绪是会相互传染的,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让脑子转起来,去想解决的办法。   上山的不止只有他们,厉褚英让老张叫了人,晏渡出了门,坐上了厉褚英的车,车子一路开到了山脚下,晏渡坐在车上套上雨衣。   雨在车窗上砸开了水花。   晏渡还记得上次老三给他带的那一条路,地上泥泞不堪,上山处还有泥脚印,阴沉沉的天色让山里光线都变得很暗,透着一丝阴森,雨水从树叶上往下滑落,蜘蛛丝都沾上了雨水。   空气中弥漫着雨雾,山路上出现了杂乱的脚步。   晏渡和厉褚英在一块,厉褚英脚滑了两次,差点摔了,晏渡走在他前面,雨天不安全,没走得太快,扶了他一把:“跟我换双鞋吧。”   “没事。”厉褚英黑发落下些许在眉间,狼狈中又带着不拘小节的英气。   晏渡往后伸出了手,干脆道:“你拉着我。”   白净的掌心里沾了水,厉褚英抬了抬眼,指尖微动,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独属于男性骨节分明的手生得匀称又漂亮,利落的指尖的回扣住了他的手。   男人比他年龄小,身上又有种令人感到心安的气魄,烈马难驯是真的,给人的安全感却不是一星半点。   征服不了他,那就是被他征服。   厉褚英还没遇见过像晏渡一样的人,平日里看着散漫又不着调的撩人,真遇事了也稳得住,脾气大是大了点,但没碰着他底线,他就不会真的较真儿。   他这个人太特别,特别得浓墨重彩,让人记忆犹新的深刻。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就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了,然后反反复复的,在某些个瞬间为之心动,最终又化成了欲,以至于,曾经让他一度以为,他对晏渡动的,也是欲。   什么时候对他上了心,厉褚英自己都不清楚了,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待着了,叫人牵肠挂肚的。   周围的雨水砸在他们身上,溅在脸上,冬日里的温度冰凉,两人走在山林中,四处寻找着人的身影,晏渡蓦地脚下一停,松开了厉褚英:“你在这等我。”   他到了一个小小的下坡处,顺着往下一滑,身姿飒爽,底下是杂乱的杂草,晏渡弯腰从里面捡出了一只鞋,是晏升泰的。   这里没有压过的痕迹,或许是从这路过时不小心掉的。   晏渡拎着鞋上坡,厉褚英蹲在坡的边上,伸出了手,晏渡握着他的手借力上去了:“他们应该走过这边。”   “这鞋你弟的?”   “嗯。”   “你……别担心。”   “没事。”晏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吧。”   在找人的过程中,晏渡其实没想太多,他克制着不去想,只想当下他们可能去了哪,走了哪边,上下山的人不少,地上脚印太乱,没法分辨,只能靠大致的感觉。   两人绕了个大圈,最终的目的地竟又绕到了晏家那片园子附近,厉褚英一个转头的功夫,身后的晏渡也不见了。   操,人呢?   “晏渡!”他喊了声,听到了不远处有声音。   林子边上,晏渡雨衣帽子掉了下来,跟人打斗时脚滑了,摔倒在了地上,这人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看到他就想跑,对方身影压住了他,他和人打斗的动作间,颈间的项链刮得脖子一疼,动作迟了一瞬。   接着,他只看到旁边一道残影袭来,飞在半空,“啪”的把他身上的人踹开了。   我……操?   这他妈都起飞了啊。   晏渡睁着眼睛看着厉褚英,厉褚英喘着气,雨衣帽子跑过来的时候也掉下去了,他蹲下身看了一下晏渡,晏渡道他没事。   那人爬起来跑了。   厉褚英腮帮子处咬肌浮现,阴沉着脸色看着那人的背影,起身要去追。   “别追了。”晏渡拽着他手。   那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同伙。   厉褚英感觉晏渡不对劲,没追过去,晏渡拽了拽衣领口,有点喘不过气,他屈着食指刮了下脖子,指关节处蹭到了一点血。   脖子被项链刮到了。   厉褚英看到他手上那点红,去扒他衣服,问他哪弄的,窸窣声从身后传来,他脑袋往后面转,身前一阵力道扑过来,他往后躺在了地上,脑袋枕到了温厚的掌心里,身上一沉。   一棵树被风刮倒了,晏渡闷哼了声,可能天冷,他都没觉着背有多疼,就是沉得慌,刚才要没扑这一下,这树那是直直朝厉褚英后脑勺来的。   晏渡一时有点喘不过气,说不出话,耳边也耳鸣了。   “晏渡。”厉褚英叫着他名字,语气越来越急,都吼了起来,“晏渡!你说话!”   他手不自觉的发颤,指尖冰凉,摸到晏渡的脑袋,没砸到,这树是砸他身上的,他躺着没敢动,心底头一次这么慌,胸口仿佛破了个大洞,东西哗哗往外漏,补都补不上。   是无法自控,无力挽回,一切失去掌控的慌,耳边嗡嗡作响,心脏揪起来了似的,疼得厉害。   “晏渡。”厉褚英抱着他,“你他妈别死啊!”   晏渡:“……”   一回过神,听到的就这话。   还没到那程度呢。   晏渡能感觉到厉褚英慌了神。   “你不是想知道我心里有没有人吗?我他妈告诉你,有,有人!”厉褚英咬牙道。   晏渡嗓音低哑,气若游丝的问:“谁啊……”   他的声音不大,雨声都能掩盖过去,厉褚英还是听到了,他连声问他压到哪了,哪里疼。   晏渡小口喘着气,偏了偏头,痛感后知后觉的回到身体里,他没答厉褚英的问话,重复问道:“谁啊?”   “你。”厉褚英是个干脆人,话说出口,那便不往回收,“我心里的人是你!”   “是谁?”晏渡偏头问。   “你!”厉褚英加重了声音。   “谁?”   “……”   “晏渡!”雨点砸在脸上,厉褚英闭上了眼,“是你,我心里有你,听见了吗?”   晏渡低低笑了声,胸膛震颤:“啊,听见了。”   “……”   没过多久,旁边传来了脚步声,老张老远听到了厉褚英的声音隐隐约约的,顺着找了过来。   “厉总!”老张跑上前。   那棵树不算很沉,只是压在人身上很难挪,索性两人没太大的事,厉褚英扶着晏渡,把他的手架在自己肩膀上,老张告诉他们,晏升泰他们已经找到了,在一个山洞里面躲雨,他们这群小孩经常上山玩,对山里也熟悉。   雨衣失去了避雨的效果,晏渡和厉褚英身上都被打湿了,晏渡没把全身重量放厉褚英身上,厉褚英扶他下山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   “厉总,我来扶晏先生吧。”老张上前为老板分忧。   厉褚英瞥了他一眼:“没事。”   下了山,上了车,老张开车直接去镇上,路过晏家没有停下,晏渡也没提,给晏衡打了个电话,确定晏升泰安全到家了,跟他说他先去一趟朋友那边。   镇上诊所,晏渡脱了上衣坐在凳子上,后背一片淤青,诊所医生给他包扎上,做紧急处理,他脖子上被项链刮出一道血痕,不严重,只浅浅一道,在厉褚英的要求下,医生还是给他贴上了纱布。   没伤到骨头,不用去医院,厉褚英问了几遍,医生道他们不放心可以去医院拍个片,晏渡穿上衣服,道:“没事,先上你那吧。”   他们衣服都还没换,身上一片凌乱,两人买了药,先回了酒店,晏渡去洗澡,酒店是磨砂门,晏渡隐约能看到外面的人影。   后背疼,不太够得着,晏渡忍着,快速的洗完出去,让厉褚英进去洗澡,待他洗了澡出来,才重新给晏渡背擦药,晏渡趴在沙床上,枕在双臂上,偏头看着床边的厉褚英,脑子里还有点昏昏沉沉的。   晏渡后背那片的淤青骇人,青紫一片,在冷白的皮肤上很刺眼,厉褚英心底记上了一笔,给晏渡擦药时,晏渡不怎么吱声,仿佛擦的不是他的背,但肌肉会紧绷起来。   厉褚英眸中划过一丝狠厉。   察觉到晏渡在看他,厉褚英一顿:“疼你就说,我轻点。”   “你说点别的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就不疼了。”晏渡趴在床上道,鼻间满是那药味儿,满屋子都弥漫着这个气味了,感觉自己宛若一条砧板上的鱼,厉褚英在给他腌入味儿。   这点疼不算太疼,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厉褚英:“说什么?”   “那会儿你在山上说的话。”晏渡说,“我喜欢听,你多说两句。”   这话指的是哪些话显而易见。   厉褚英:“……你当我这批发市场呢?”   “我疼。”晏渡低声哼哼了两声。   这两声从鼻间哼出来,撒娇似的,哼到厉褚英心里去了,谁能受得了,隔了几秒,厉褚英低声说了几句羞耻的情话:“我那会儿的话都是真的。”   “嗯。”晏渡回应了声。   厉褚英道:“我没对谁这么说过,你是第一个让我想疼的男人,我知道我有时候不讲理,脾气臭——”   “嗯。”晏渡又应了声。   厉褚英脸一下黑了,紧抿唇角。   “我喜欢。”晏渡又莞尔道。   这话前后意思联合起来,厉褚英黑沉的面色霎时间又转红,玩变脸似的。 第58章 上火   暴雨下到了天黑,街道上空荡荡的,酒店房中的窗帘拉着,空调运转着,发出“嗡嗡”的声响,晏渡今晚不打算回去了,没精力折腾,厉褚英也不让他走,他给老二打了个电话。   老三那一伙少年年纪不大胆儿是不小,这回闹出这么大动静,晏渡和老二打电话时,那边老三在边上,说话声音都是细得像个小姑娘。   索性没闹出什么大事,挂了电话,晏渡去找他自己脱下来的衣服,门口开门声响起,厉褚英提着吃的进来,往浴室里看了眼,走到门口见他在翻脏衣服,问他干什么。   晏渡从脏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机,上面还有泥点子。   厉褚英:“哪来的?”   “捡的。”这是在山上打起来时从那人身上掉下来的,这么说也没错,晏渡把手机放一边,按了按肩膀,“吃饭了?”   厉褚英看了眼手机:“你要拿叫我就行,别乱动。”   晏渡抬手攀在了他肩膀上,半边身体靠上去,把“老弱病残”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嗯……嗯,知道了,吃什么呢?我饿了。”   厉褚英扶着他腰带着他往外走:“鱼虾肉。”   晏渡背上的伤这会儿还没多痛,但能感觉到整块背的脉络都是带着点僵硬的,擦药的时候,他让厉褚英拍了张照片给他看,背上还被树枝划破了小口子,不过比起那一整片的青,那几道小口子也不算什么了。   这点伤小动作不影响,大动作有点滞涩,晚上睡觉都只能趴着睡。   夜里的雨停了,房间里静得只剩空调声。   厉褚英侧躺着,晏渡侧着脸趴在枕头上,躺了会儿,身旁的人翻身便要起身:“你把衣服掀上去。”   “你都看了多少次了。”晏渡说,“故意占我便宜呢?”   厉褚英不屑的扯了下嘴角:“我要占你便宜用得着找借口?”   晏渡无欲无求,斗嘴的精力都没了,耷拉着眼帘打着哈欠道:“是呢,厉害死了。”   厉褚英:“……”   衣摆处传来微弱的动静,晏渡手往被子里一模,抓住了厉褚英的手:“睡觉。”   “我不困。”   “我困了。”   “你睡你的。”   “你这样儿,我怎么睡?”   厉褚英:“……”   房间里开着两盏床头灯,床头灯没那么刺眼,他躺床上,侧头看着晏渡,晏渡颈间贴着一块白纱布,晏渡脖子戴项链一如他最初所想,很好看,每次晏渡在他上边时,项链都会悬空的掉到他身上。   晏渡闭着眼,又听到了旁边的动静,厉褚英从床上起了身,下床找了烟盒,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唇边。   今天发生了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心脏像是做了一回过山车,余韵犹在,晏渡也没睡着,脑子里事儿不少。   他把枕头往下拉到了胸口,手肘撑着床,被子勾勒出他身形的起伏,银色项链从宽松的衣领口掉出来,晃悠在了半空中:“睡不着?”   厉褚英凤眸睨过来,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缓缓吐出烟圈,烟雾朦胧了脸庞,片刻后,他摁灭了烟,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伸手碰了碰晏渡的头发。   黑色的短发发丝柔软,从他指尖掉了下去,他大掌顺着晏渡的后脑往下:“项链摘了吧。”   “不。”   “……”   这声拒绝是没带半点迟疑。   厉褚英:“为什么?”   晏渡:“我乐意。”   厉褚英手下动作一顿,两秒后,他指尖离开了项链。   “脖子现在又能碰了?”厉褚英碰了半天晏渡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晏渡笑了声:“我又没说不让你碰。”   “那上次车里……”   “翻旧账啊?”晏渡道,“那会儿你是这个碰吗?你那会儿是跟我动手呢。”   “我最后不是也没动上手?”   “是啊,动嘴了。”   “……”   厉褚英“啧”了声,没说话,他不是爱翻旧账的人,事过去了就算是过去了,吵过了,和好了,那就算是没事了。   翻旧账这事儿,晏渡也不怎么干,一般不爽那都是当下直接不爽出来了,眼下心情也好,纯粹是逗个趣。   房间里静了片刻,晏渡道:“你想碰就碰,别跟上次一样儿,锁我就行,我以前跟人打架,被人掐过脖子,所以不喜欢。”   厉褚英一顿,这似乎是晏渡第一次跟他提起“以前”,他指尖落在晏渡侧颈的那块纱布上:“你还被别人给欺负了?”   明明看起来不是会吃亏的样儿。   “怎么掐你的?”他问。   晏渡小时候营养不良,长得也不高,晏渡道他们以多欺少,因为他长得好看。   厉褚英一时都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我吧,不喜欢吃亏。”晏渡说,“所以后来我每天锻炼身体,跟我小叔学揍人,揍回去了,他们认我当了老大。”   厉褚英:“……”   感情打小就是这霸王花的性子,自己给自己撑腰。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厉褚英脑海里回想起第一次晏渡透露不喜欢被人抓衣领时,是在会所里的那次,那回他以为晏渡脖子过敏了,说不定还真是晏渡自己给自己刮了个痧。   多用力撸才让皮肤红成那样,他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他脖子,他是很讨厌,讨厌到了某种程度。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房中一静,两人一同看向了床头柜上亮屏的手机,不是晏渡的,也不是厉褚英的,晏渡坐起来,手机上面显示的名字陌生。   电话接通,电话里陌生的声音“喂”了声,长久的寂静让那边呼吸变轻了,晏渡回应了声。   “你是谁?”那边问。   “我是谁不重要,他手机在我这儿。”晏渡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晏渡:“他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双倍。”   “老周呢?你们把他怎么了?”那人不上套。   “他怎么样,你来问我们?”厉褚英冷笑了声,他应该庆幸才是,那人没落到他手里。   双方没谈妥,这通电话很快挂断了,晏渡低头思索了片刻,厉褚英把他手里手机抽走了,拿湿纸巾给他擦手:“脏。”   隔天上午,晏渡换了衣服回家,挡住了身上的伤,厉褚英开车送他回去,到了他家门外没进去,晏渡进了门,晏父知道晏渡朋友来了,招呼着让他把人带进来坐坐。   这回的见面很得体,厉褚英大衣裹身,身型挺拔,一看便是个体面人,晏父和他道谢,昨天那事儿,多亏了厉褚英帮忙,留他下来吃了顿饭。   饭间,晏渡才听他爸说,今早有人在山脚下看到了一个人,一脸的泥,人都快没气了,被救护车拉走了,估计是昨晚脚滑,在那摔倒没能起身。   吃过饭后,晏渡上了楼,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把那手机也放在了桌上,厉褚英靠在边上,眯着眼看着他在电脑键盘上敲打着。   手机开了锁,某些被删除的数据还了原。   晏渡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两个人的交易信息,备注的是单姓一个刘,看起来和姜听寒没关系。   厉褚英把这号码发给了老张,让他去找人查。   剩下的这人和他的同伙,今年得蹲牢里过年去了。   晏渡这两天不怎么着家,夜不归宿,主要背上伤疼,在家怕被看出什么来,那伤当天不疼,第二天疼得浑身散架了一般。   厉褚英看到他背上的伤颜色又深了,心疼得上完了药,又上窗边抽了支烟,他昨晚上睡觉手不当心压到了晏渡,晏渡提都没提过,也没叫醒他,还是后面晏渡有次挪开他手时,厉褚英自己醒来发现的。   晏渡有时候娇气,这种时候又能硬气得一声不吭。   那一场大雨冲刷了这座小镇,地砖上还有未干的水迹,街道两边摆着小摊位,摊位上卖烟花卖玩具的都有,也只有在年尾的这种时候,才有这样的热闹场面看。   晏渡置办年货,厉褚英也跟着他来了,两人站在一个烟花摊子前面,木板上放着的烟花都是一些小型的烟花。   晏渡家里有俩小的小孩儿,他买了点儿,老板给他装袋时,晏渡看到了旁边摊子上面挂着的一个风筝。   “要买风筝?”厉褚英下巴抬了抬,道,“那个鸟儿还行。”   “那是鹰吧。”晏渡道。   厉褚英:“都是鸟儿,差不多。”   “你想玩吗?”晏渡说,“你要玩的话,可以买一个。”   这家风筝做得漂亮,种类也多。   厉褚英:“我不玩这玩意儿。”   “以后约会的话,可以放放风筝野个餐什么的。”晏渡道。   厉褚英听他这么形容,觉着又还挺有意思:“你挑一个,我买了送你。”   “别跟我抢了。”晏渡说,“这回我送你。”   老板娘过来招呼他们,问他们要买什么,晏渡指了指那鸟儿:“帮我拿那个吧。”   老板娘往上面看了看:“凤凰啊,行,等一会儿啊。”   嘶……   晏渡和厉褚英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厉褚英扯了扯唇角,手肘往旁边杵了下:“鹰。”   晏渡撞了回去:“鸟儿呢。”   老板娘取了风筝下来,一边道那凤凰是一对的,另一个也很漂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买了。   两人通身气质一看便是有钱人,两人在买东西上都很干脆,让老板娘都装了起来,老板娘也是个爽利的人,给了他们一个优惠价。   头一回出来玩有人没有任何目的的送他东西,唯一目的可能就是哄他开心,厉褚英有点新鲜,提着风筝和晏渡走在这条道上,这地虽没大城市那般新,却是有一番古典气息,好些建筑物还有从前的痕迹,很有人烟味儿,透着生活气息。   人来人往,厉褚英走在晏渡身后,免得他背被人碰到。   晏渡看起来对这地方很熟,实际上只比厉褚英熟上一星半点,在大街上被一位陌生大姐叫住打招呼时,他都不知道这位大姐叫什么。   大姐却是熟络,对他家几口人,他现在多少岁了若指掌:“这么久没见了,都长这么俊了,不记得我了吧,上次见你你还在读高中呢……”   她很是健谈,说到最后,道:“谈朋友了没啊?”   晏渡一听她这话,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感觉身后似有若无的冷气飘来,他道:“谈了。”   “我听你爸说没谈啊。”   “刚谈上。”晏渡道还有事,没和她多聊,拉着厉褚英走了。   他是不想在这事上浪费时间,厉褚英被他拽着走,也没有半点抗拒:“你行情还挺好。”   “说明你眼光好。”晏渡道,“抢手着呢,被你得到了,高兴吧?”   厉褚英:“……”   操。   他唇角无声的轻扯了一下。   晏渡没回头,问:“你是不是笑了?”   厉褚英看着晏渡后脑勺:“没有。”   “你笑了。”   “没有。”   “笑了。”   “……没有。”   ……   晚上十二点,窗外天色黑黢黢的,这个点没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晏渡今晚没去厉褚英那儿,虽然接连好几天上了他那里,但两人也只是纯洁的盖棉被聊天。   厉褚英这几天估计都惦记着他背上的伤,嘴上都上火了,他洗了澡回到房间,搜了些下火的法子,把电脑合上,要上床时,手机响了声。   厉褚英问他睡了没。   「晏渡:没睡呢。」   过了会儿。   「厉褚英:来窗户口。」   晏渡走到窗边,把窗帘打开了一条缝,手机又响了声。   「厉褚英:后边的窗户。」   晏渡这间房前后都有窗,后面窗户正对着的是一条小巷子,小巷子里没有路灯,晏渡走到了后窗,窗外夜色不算很黑,他拉开窗帘看到了楼下的身影,晏渡打开了窗户,楼下的人抬起头。   晏渡靠在窗户口探头,外边的冷风往脖子里钻。   厉褚英给他发消息,问他家里人都睡了没,晏渡说睡了。   「下来开门,冷死老子了。」   晏渡心下一乐,拎了件外套,一边往肩头披一边下了楼,他打开了家里后门,外边寒风刮进屋内,厉褚英身上都裹着一身寒气,晏渡把外套拿下来,披在了他肩头上,握了握他的手,很凉。   “怎么这么晚来了?”他压着嗓音问。   厉褚英:“睡不着,顺道过来看看。”   那还挺顺道。   晏渡没给厉褚英让道,手扶着门关门,厉褚英往后退去,后门“咔哒”一声合上,厉褚英背抵在了门边。   没有开灯,这里的光线比外面还暗,两人交错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一道温热的,一道更为炙热。   厉褚英喉结轻滚:“这么晚了还不睡?”   “在想你呢。”晏渡道,“想怎么给你下下火。”   厉褚英:“……”   他呼吸霎时间沉了一分,眼帘上下的动,从晏渡清冽的眼眸,又落到了他唇上,抿了下唇,吞咽了一下。   “先上去吧。”晏渡松开了门,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轻手轻脚的上楼。   在门口跟偷情似的。   上楼也没好到哪去,两人一前一后,楼梯间开灯的声音格外清脆,两道脚步声重叠在了一起,狭窄昏暗的楼梯间,厉褚英鼻间还残留着晏渡刚凑过来时带来的沐浴露香,披着的外套也还有晏渡的体温。   晏渡知道家里人都睡了,不过或许是突然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得厉褚英,或许是气氛使然,让人心都似欢腾的鸟。   进了房间,晏渡让厉褚英把门关上,上抽屉里翻了一会儿,厉褚英舔了舔唇间,坐在床边把肩头披着的外套放在了一边。   晏渡起了身,手里拿了一支药递给他:“今天回来时买的,去火的,你试试好不好用。”   厉褚英:“……你说给我下火就是这个?”   也还有别的法子,不过现阶段,这是最方便最便捷的。   晏渡“嗯”了声,隔了几秒,他抬眼似笑非笑看向了厉褚英:“你以为是什么?”   厉褚英坐在床边,舌尖抵了抵腮帮子,伸手拽着晏渡的手腕,拉了一把,勾着他衣摆,道:“要给我下火,那就来点实际的——过两天我要走了。”   晏渡明白了厉褚英这意思,他这是打算走前来一炮呢。   房中静谧,两人视线对上,一拍即合,呼吸发烫的缠绕在了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暧昧又旖旎的气息,在两人唇要碰上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晏渡侧头看向了门口。   “大晏,睡着了没?”门外响起晏父的声音。   厉褚英低低骂了声脏话,从床上站起了身,整理了下衣服,凤眸又找着能藏人的地方,晏渡抓着他手,道没事。   厉褚英:“你爸看到了怎么解释?”   “不解释。”晏渡道,“成年人了,谈个恋爱不是挺正常的。”   是啊,很正常。   厉褚英冷静下来。   冷静个屁,他是个男的!   “大晏?”外面晏父似听到了声音,又叫了声。   空气中充斥着紧迫感,沉沉的压在厉褚英胸口,他看向柜门,晏渡家这柜子里藏不了人,还不如藏床上,被子一盖还能躲一躲。   躲个屁,一个人那么大,能躲哪?让他藏床底那是不可能的。   他看向了晏渡。   比起他,晏渡一点儿也没慌,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房门没锁。   厉褚英盯着门口,忽而,手腕一阵力拽住了他,杂乱的脚步声中,两人走到了门口。   厉褚英以为晏渡要拉他这么出去:“晏……”   他背靠在门后的墙上,晏渡一手捂住了他嘴。   “嘘。”   房门没打开,晏父拧了一下,听到了脚步声,没推开门,晏渡拉开了门:“怎么了?”   “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在看电视。”   “下楼跟爸喝一杯去。”晏父道,“你王叔给了瓶好酒。”   晏渡顿了顿,道:“行,我穿个外套。”   这两天晏父似是有点事儿闷着,或者说之前他刚回来时他已经闷着了,这么大半夜的找他喝酒,更像是有话要和他说。   他把房门关上,松开了捂着厉褚英的手,厉褚英喘了口气。   “我下去一会儿。”晏渡说,“困了就上我床睡,别等我。”   “嗯。”厉褚英那点兴致也被这一出弄没了。   晏渡知道他不是怕他们的事被别人知道,只是因为那人是他家人,所以他才在意。   这做贼心虚的样子,怪可爱的。   晏渡拿了凳子上的外套出去时,打开门又退回来,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把那被打断的事干了,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厉褚英:“……”妈的。   他看着关上的门,差点没忍住把人拽回来。   厉褚英待在晏渡的房间里,晃了一圈。   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晏渡刚才说的话。   谈恋爱……   厉褚英躺了下去,窝在满是晏渡气味的被子里。   谈上了。   他抬起手挡住了眼前刺眼的光,眯了眯眼。   上火这事,他只随意提过一嘴,心跳得有些快,被人惦记着的感觉,也还不错。   厉褚英在床上侧躺着蜷缩起了身体。 第59章 搓澡   夜深人静,一楼客厅亮起灯,桌上摆上了小菜,晏渡从厨房柜子里拿出来一瓶酒,父子俩坐在桌边小酌。   晏父:“你朋友来,上次咱家都没好菜招待,升泰的事儿都没好好谢谢人家。”   晏渡:“他不计较这个,没事儿。”   “人家不计较,咱们不能不记着。”晏父闷了一口酒,想给厉褚英送礼,礼品都买好了,搁家里边了,等着下次晏渡再去找朋友,他也跟着一块去。   他态度坚决,晏渡没再劝阻。   “后山园子里的树我找人弄。”晏渡让晏父别管了。   晏父扯着嗓门道:“不管怎么成?”   他长叹一口气:“爸是老了,但还没不中用到那种地步。”   晏渡把杯子放桌上:“现在天冷,你腿还没好,再摔一跤,老二和老三怎么办?”   喝了酒的男人脸红脖子粗,一时没说话,晏渡瞧见了晏父头发里的白发,脸上皱褶都透出了几分沧桑,这么一个朴实又有些倔的男人,这些年一把手的拉扯大了三个孩子。   酒是烈酒,一口下去烧喉,晏渡酒量倒不差,不过平时也不嗜酒,他喝酒不似晏父那般大口又豪迈,慢条斯理中又带着点干脆,修长的手指握着玻璃酒杯,酒液倒进半开的唇中。   男人之间不常谈心,有些话平日里说不出口,喝了酒才聊得顺畅,晏父看着晏渡,道他都长这么大了,他拿出一盒烟:“还是老了,人得服老,不服老不行,摔一跤都得养大半年。”   晏渡道二弟三弟上学要钱:“他们要什么资料,你让他们给我打电话,我在那边给他们买了寄回来。”   “你上你的学就行了。”晏父抽着烟咳了几声。   晏渡:“少抽点。”   “知道关心你爸了,好。”晏父拍了拍他肩头,“你上学钱够不够用?”   晏渡说在做兼职,赚了点儿。   他说了这话,晏父没往下接话,抽了两口烟,呛得咳嗽:“咱家有钱,你好好上你的学。”   晏渡抬了抬眼,没说话,之前他和晏父打电话说到兼职赚钱时,晏父都是在说他有本事,出息了,这回却是截然不同。   沉寂良久,晏父问他:“我问你,你这几天天天去那个大老板那里,是不是他逼你的?”   ——“是不是他逼你的?”   楼梯口的厉褚英脚步一顿,身形隐在暗光中,没再往下走去,垂落在腿边的手一紧,他不知道晏渡跟他爸在聊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聊到了这份上,这话横冲直撞的撞进了他的脑子里,大脑空白了一刹那。   他喉结轻滚了一下,不知道在为什么紧张。   外面没静多久,晏渡的声音传来:“不是。”   “他没逼我。”晏渡说,“我自愿的。”   上个月晏渡还没回来之前,他家后山的园子被人弄得一片狼藉,晏父收到了消息,叫人管好他儿子,说他儿子在外面成了不三不四的人,那阵子晏父才频繁的联系了晏渡,而后被他知道了家里的事。   不止晏父,厉褚英都愣了愣,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又果决,又很符合他一向的作风,心下蓦地一跳。   说话的是晏渡,紧张的成了厉褚英。   晏父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爸。”晏渡说,“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收到那样的消息,晏父第一反应不是质疑,而是想去证实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要是不问,晏渡不会主动说,至少现阶段不会,不过既然他提了,晏渡也没避开这话题,没想敷衍过去,更不想撒谎,把一切推到厉褚英身上。   他不希望晏父对厉褚英有这方面的误解。   外边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过来,厉褚英神游天外的没怎么过耳,只知道没听到激烈的争吵。   先前他在楼上听到底下的声音,似吵起来了一般,下来看一眼,没想到会听到这话,等他再回过神,外面已经没声音好一会儿了。   又过了会儿,脚步声响起,往楼梯间走了过来,厉褚英转过身抬脚往楼上走,鞋尖磕到了楼梯坎儿,往前栽了过去,他一把抓住了边上的楼梯扶手,额角碎发狼狈的落了下来。   外面客厅的灯照射过来,将楼梯口站着的人身影斜斜的照射在地上。脚步声停顿了一下,又从身后传来,一双手扣在了他紧绷的肩头。   “是我。”低低的嗓音在他耳边道,那双手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滑,牵住了他的手,厉褚英闻到了从晏渡身上散开的酒味,低沉沙哑的嗓音也似多了分隐晦的意味。   两人回到了晏渡的房间里。   “怎么下去了?”晏渡松开了他。   厉褚英:“随便下去看看。”   晏渡“哦”了声,也没问他听到了什么,厉褚英这心头是思绪万千,面上是半点不露,想要说的话又不知从哪开口。   他“啧”了声,拿出根烟点上,叼在唇边,又问:“你这能抽烟吗?”   “你点都点上了。”晏渡伸出手,“给我来一根。”   两人相对无言的抽着烟,一个不问,一个不说,晏渡仰头吐出一口烟圈,他抽烟的动作蛮熟练的,还有点性感,厉褚英偏头睨了他两眼,咬了咬烟蒂。   半晌,看着天花板出神的晏渡听到旁边传来一句模糊的话。   “嗯?”他没听清。   厉褚英:“我说,你爸要是……你把事儿往我身上推也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了?”晏渡吐出一口气。   厉褚英无所谓道:“我不介意。”   晏渡:“我介意。”   厉褚英:“……”啧。   厉褚英后知后觉,他这是被晏渡护着了,从小到大,他向来是处在被人簇拥的强者位置,强大的人不需要谁来保护,他自小被灌输的理念便是这样的,他也从来都是护着别人的那一方,陡然调转过来,成了被护着的一方,却全然没有不爽的感觉,还有些乐在其中的喜悦在心底萌芽。   真他妈跟中邪了一样,还诡异的有点舒坦。   他深深的吸了口烟,一面想着晏渡和他爸,一面又心情愉悦,一面又为自己的愉悦而感到难以启齿。   心情极其的复杂。   厉褚英不说话了,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烟雾朦胧了他的眸子,看起来心思还挺深,晏渡走到桌边,他不抽烟,家里没有烟灰缸,晏渡随便找了个地方摁灭了烟,把烟扔进了垃圾桶。   他不想厉褚英因为这事儿有什么负担。   晏渡拉开了外套拉链,解衣服的动作潇洒:“我去洗个澡,你要洗吗?”   他眼尾扫了过来,厉褚英浑身过电似的,刚才那会儿的话给他的冲击力都还没缓过来:“你在邀请我?”   男人倚靠在书桌上,眯着凤眸,侵略性的眸光扫过他身上每一处,存在感很强烈。   “想什么呢。”晏渡低笑,拿着外套放在了书桌边上的凳子上,喝了酒的唇色殷红,眸子还是清澈的,里面的神色收敛又露骨,参杂在一起便成了青涩的欲态,微张的唇说话间,露出一点白牙,他一只手撑在了厉褚英腰侧的桌边,偏过头,拉长着尾音调子在他耳边道。   “我这分明是,在勾引你。”   厉褚英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一朵蘑菇,喝过酒的晏渡身上带了丝不太一样的情态,格外的,挠得人心痒痒。   操。   厉褚英绷着的面上微动:“不方便吧。”   浴室不在房间里,万一有人上来借用厕所,或者找晏渡,那他们两人的奸情就藏不住了。   嘁,什么奸情,他们是正正经经的恋爱关系。   厉褚英摘了唇边的烟,刚要说话,晏渡先开了口。   “也是。”晏渡沉吟道,喝了酒的嗓音含着慵懒气息,“是不方便,那你想先洗还是后面洗?”   “……随便。”   “行,内裤在我箱子里,你挑件你喜欢的穿吧。”   “……嗯。”   晏渡拿了衣服要出门时,厉褚英又叫住了他。   “嗯?”晏渡转过头。   “你手方便吗?背上还没好,不好洗吧。”厉褚英拧灭了烟,都没给他拒绝的由头,“我帮你。”   “哦。”晏渡笑了起来,笑得一肚子坏水似的,不像个好东西。   晏家浴室比不了厉褚英家里那浴室,不过好歹有淋浴,厉褚英一个转身的功夫,回过头晏渡已经拉着衣摆把衣服从头上脱下来了,背上淤青还没散,一些伤口结了痂,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什么印子。   晏渡不是奶油小生的类型,身上肌肉很紧实,淤青也没影响到那片背肌肉走动时的美感,更增添了分野性的力量气息。   晏渡走到了淋浴头下,打开了花洒,偏头看向还穿着白衬衫的厉褚英:“你不脱吗?等会衣服会打湿吧。”   “不脱。”厉褚英站在门口的位置,“等会再换。”   晏渡悠悠道:“不是说要帮我?站那么远,你帮空气搓澡呢?”   厉褚英:“……你别说话。”   这张嘴有时说的话着实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这澡搓得容易起火,不过看到晏渡背上淤青,厉褚英又不是很想干什么,精神上不想,身体背叛了精神。   花洒关了水,晏渡背对着他,浴室里很安静,只有浴球和皮肤接触发出的声音,厉褚英轻咳了声,问他他们后来怎么聊的。   “你不是在吗?”晏渡道。   “我路过。”厉褚英说,“没听清。”   “也没聊什么。”晏渡说。   他和晏父后来没吵起来,父子俩聊的风平浪静,底下又像是藏着波涛汹涌。   “你爸……能接受吗?”厉褚英说完又觉自己简直没话找话说。   “嗯……”晏渡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灯,说不知道。   厉褚英“嗯”了声,没再出声,片刻后,他抑制住蠢蠢欲动,快速的拿着花洒冲了泡沫,道:“我先出去了。”   “等会儿。”晏渡反手拽住了他手。   “怎么了?”   “还没洗干净呢。”   “哪儿?”   晏渡拽过了他的手,他手上有沐浴露,有点滑,厉褚英趔趄了两步,鼻尖差点撞在了晏渡后肩。   “这儿。”晏渡指证他没洗干净的地方。   厉褚英:“……”   厉褚英:“?”   “……操,你欠收拾是不是?”他低哑嗓音在他耳边道。   “我性取向,还有和你交往——”晏渡低声说。   厉褚英愣了一下。   晏渡:“这个事儿,我挺能接受的。”   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晏渡自己都能接受,至于别人能不能接受,那不在他的考虑考虑范围之内。   晏家人于他而言是特殊的。   但旁人要因为这个,对他产生什么变化,那也只是他和那个人之间的事儿,和他谈的对象是谁没关系。   厉褚英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低头额头抵在了他湿漉漉的后肩:“晏渡,我他妈真是……”   栽你身上了。   这小嘴亲起来软,说话说得也是非常动听,动听得厉褚英恨不得把他关房间里天天说给他听。   “洗吧。”晏渡道,“辛苦了。”   厉褚英:“……”你还挺客气。   ……   两人在浴室里没干太见不得人的事,就洗了个手,洗完澡出去,厉褚英又废了一套衣服,晏渡已经开始习惯了身旁有人分享他的床,甚至这人胳膊腿往他身上搁时都能不用睁眼的拿下去。   第二天天没亮,晏渡就被闹钟吵醒了,厉褚英睁开眼,关了闹钟,道要回镇上酒店了,吃了上次的亏,这次趁晏渡他家里人没醒出去。   晏渡打着哈欠,起了床披上外套送他下楼。   “你继续睡,不用管我。”厉褚英套着衣服出门。   晏渡:“睡不着了,等会出去跑一圈。”   “背还疼吗?”   “还行,肩膀有点酸。”   “我昨晚又压着你了?”   晏家三人都住在二楼,两人路过了二楼才开始低声细语的说话,晏渡说没有,看到前边的厉褚英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晏渡走上前,和门口正对着他们抱着书的老二对了个正着。   “哥。”晏衡看向厉褚英身后的晏渡叫了声。   晏渡顿了顿:“今天起这么早?”   “嗯。”他说,“背单词。”   外面是客厅,客厅里亮着桌灯,老二有晨读的习惯,前两天晏渡教了他容易背英语单词的方法,他这几天都在早起试着背。   门外,一人走了进来,晏父手里拿着一捧韭菜,看到站在客厅和楼梯口门边的三人,一夜未睡的眼底带着血丝,动作停在了原地:“厉老板怎么来了?这么早……”   何止早,天都还没亮。   厉褚英:“……”妈的,点儿真背。   他看向了晏渡,晏渡道他路过这边,顺道来拿个东西。厉褚英颔首了一下:“打扰了。”   晏父还是留他吃了个早饭,吃完饭这会晏升泰都还没醒,吃过早饭后,晏渡把厉褚英送上了车。   黑色小车在破破烂烂的小路上一路行驶远去。   回到家中,晏父坐在池子边上洗碗,晏渡过去接手了,晏父支着拐杖坐到了边上的椅子上,看着晏渡洗碗,他道晏渡长大了,主意也大,懂得也比他多,他听不懂晏渡说的外边包容大的话。   昨晚他问晏渡,他好好的怎么变成了这样,晏渡说他变成这样,也是他的儿子,将来他该怎么对这个家,对俩弟弟,都不会变,除了结婚。晏父想了一晚,随他去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   儿大不中留。   -   两天后,厉褚英回A市,晏渡去送他,他提着酒店里的箱子下了楼,把箱子放进了车子后备箱,厉褚英从他今早到这儿起,便时不时的往他身上瞧。   晏渡给他带了点特产,还有家里做的酱牛肉:“这个你路上吃吧,还有这些……得尽快吃,别闷坏了。”   “嗯。”厉褚英站在车边。   晏渡把该说的都说了,看着他上了车,弯腰道:“到家给我打电话。”   “知道。”厉褚英摆手,“你回去吧。”   “等你走了就回去。”晏渡说。   两人在车边说了一阵的话,厉褚英突然扯住了晏渡的衣领口,拉着他往车内一拽,晏渡上半身进了车内,厉褚英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前面老张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你敢相亲我弄死你。”厉褚英低声威胁道。   晏渡笑了笑:“嗯,知道了。”   司机开了车,厉褚英坐在车内,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远,拐了个角,再也看不到了那道身影。   回到了家,厉褚英给晏渡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晏渡正给老二辅导作业,给自己找点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   “我到了。”厉褚英说。   晏渡起身往一边走去,聊了没两句,他就听到厉褚英问他什么时候回A市,晏渡笑了声,回来一趟,总还得等春节过去。   他靠在窗边,给窗户上盆栽里种的葱浇水:“你衣服还在我这儿呢。”   “丢了吧。”厉褚英道,“你也穿不上。”   “不丢。”晏渡散漫道,“留着睹物思人。”   厉褚英:“……”嗤,谁还没个衣服了。   他走前还穿走了晏渡的一套衣服。   “你内裤还在我这儿呢。”厉褚英跟挟持着人质般,“你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拿走。”   “你喜欢那就留着吧。”晏渡说,“我买新的,穿旧了送你。”   厉褚英:“你变不变态?”   晏渡:“你都收藏我内裤了,谁更变态?”   两人之间又隔上了几百公里,这几百公里,也不过高铁几个小时。   厉褚英和晏渡的这通电话打完,挂了电话,看着空旷安静的家,心脏充斥着满是空虚,好心情散去了些许。   他坐在沙发上,脑子里都是他走时晏渡站在他身后送他的场景,耳边还回响着晏渡刚在手机里说话的声音。   晏渡晏渡晏渡……操。   厉褚英躺在了沙发上,眼帘盖住了眸子。   两人走前的那一炮因为各种缘由还有背上的伤也没打成,他数着日子,还得憋上好一阵。   晏渡在家忙,厉褚英在公司忙,两人各有各的忙,只有晚上有时间打个电话,除夕那天下午,晏渡揉着面团,手机架在一边直播给某人看。   “你晚上要回家吗?”   “回,他们从国外回来了,今晚一起吃饭。”厉褚英看着手机里的那双手,面前摆着一堆文件,累了一天,看着那双漂亮的手揉面团非常的解压。   厉褚英成年之前,父亲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对他要求严格,他也众望所归的成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公司交给了他之后,他父亲就带着他母亲上了国外,在国外开展了业务,也只有这种节日会特意回来。   两人偶尔的聊一两句。   镜头里能看到晏渡身上的围裙,围在他劲瘦的腰间,走动间那腰全入了镜,在画面里晃来晃去,撸起袖子的小臂揉面团时,清瘦的小臂上青筋都出来了,光看手就感觉这人长得很好看。   厉褚英光看人揉面团都看了半个钟头。   晏渡擀了饺子皮,包了个饺子放在掌心里,饺子芯儿鼓鼓囊囊的,他拿到镜头前:“怎么样?”   这饺子,匀称修长又漂亮。   厉褚英觉得,他好像真的成了个变态。   妈的。 第60章 谁弄的   除夕夜,晏家四口人聚在一起吃了饭,外面响起了烟花炮竹声,晏家两个小的在院子里放烟花,晏渡坐在房间里,拿着手机回了几个消息。   这热闹和平时的热闹是不太一样的,晏渡坐在这儿,身处其中,又好似一个事外人,旁观者,无法融入其中,他靠在沙发上,后脑枕着沙发。   逢年过节难免热闹。   晏渡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也不是安分守己的性子,他喜欢刺激,宛若行走在钢丝上,享受着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一开始这种刺激感源于和厉褚英做的交易,后来来源于和厉褚英上床。   他想到厉褚英,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厉褚英家的年夜饭很丰盛,一大家子聚餐,饭桌上谈论的到了最后,也都会牵扯到商业上的事,谁谁家的儿子想进公司混个位置,谁又哪方面不错,想让他塞进去当个部门经理历练,个个话说得拐弯抹角。   厉褚英不咸不淡的跟他们打太极,一顿饭吃得不算愉快,饭后还有这家那家的小不点凑过来叫他叔叔舅舅。   厉褚英从这边脱身回了房间,没过多久,有人来敲门,是他的母亲,女人保养得很好,气质优雅,她端着果盘走进来,和他聊了会儿。   厉家夫妇自从厉褚英成年后,就没怎么管过他,厉褚英的母亲是个清冷的性子,父母两人感情好,厉褚英接管公司后,更是常驻国外过二人世界的生活,双方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   两人聊到国外厉家夫妇邻居家的小孩:“他还问你什么时候再过去呢,你把人家拉黑了?你一直不回他,他很伤心,给你发了很多邮件。”   厉褚英上回过去都是几年前了,那会儿小孩还在读高中,现在应该和晏渡差不多大,他心不在焉道:“太忙了,没看到。”   他和晏渡下午视频时,视频到了晏渡手机没电,回过头想,两人视频里交流甚少,因为晏渡那边会有人从厨房进进出出,他脑子里留下的只有对画面的印象了。   视频得戒一戒了,好歹比对象大上好几岁,得沉得住气,稳重些。   手机响了两声,厉褚英往桌上看了眼,手机屏幕亮起时,他看到了发消息的人,他妈在一旁道他一直不回邮件会不太礼貌,厉褚英收回眼,回应了两声。   手机又响了声,连环的动静接连不断,这回他妈也往他手机上看了眼,也没问,聊了几句便起身出去了。   厉褚英拿起手机。   晏渡给他发了好几张烟花的照片,还有视频,视频里的那只手拿着仙女棒。   晏渡问他,要看烟花吗?   厉褚英说看。   两人通上视频,晏渡把他们一起买的烟花放给了厉褚英看,烟花放在地上,往上面涌出绚烂的光芒,仿佛一棵金色的萤火树。   他们买的烟花太多,老二老三玩得都累了,还剩下一大堆,晏渡蹲在那,把镜头对着烟花,把烟花挨个轮了一遍。   厉褚英似看腻了,打断他,让他把镜头转回去,道:“看看你。”   “哦。”晏渡笑了声。   当零点的钟声敲响,他们迎来了新的一年。   -   “阿行,把你二婶拿来的那箱牛奶给你哥带上!”晏父朝屋子里扯着嗓子喊了声。   “哦!”里面的少年应了声。   晏渡说不用了:“留着他们喝吧,我上城里边都有。”   晏渡今天要回A市了,定了中午十二点的票,他东西不多,也没在房间里四处乱放,每天整理得整齐,走时一提东西就能走,来的时候带的衣服本来就少,回去的时候衣服还少了一套。   晏父给他带的东西他就拿了点水果和特产,给室友带的。晏父腿还没好,还是两弟弟去送他,晏渡走前在枕头底下留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跟着俩小的一块去了车站。   晏渡让老二家里有事给他打电话,老二点点头,老三在一旁期待的看着他,晏渡道家里交给他了,老三昂首挺胸,道没问题。   上回的事把老三这热血少年热血到了,自家大哥在他眼里的身影一下拔高了好几个度,被托付重任,他神色很是认真。   晏渡上了高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厉褚英给他发了消息。   「今晚有个饭局,不打视频了。」   [晏渡:行。]   A市室内射击场,厉褚英看到晏渡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应下了,没一点抱怨不舍,甚至连什么饭局,和谁去吃,在哪里吃都没问,他“啧”了声。   “看什么呢?出来玩还盯着手机看。”溪汶清在他旁边坐下,拿着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拧开矿泉水喝了口。   厉褚英把手机放在一边:“随便看看。”   “别老忙工作了,偶尔也得放松放松。”溪汶清已经从被骗感情中慢慢调整过来了,身为一个及时行乐派,他对人生的定义便是人生在于享乐。   “你说……”厉褚英眯着眼看向不远处,“假如你有个对象——”   溪汶清:“我没有。”   “假如。”   “行,假如,然后呢?”   厉褚英说如果他出去吃饭,他对象也不管,人不闻不问的正常吗。   “这不是挺爽的。”溪汶清说这多自由。   “我说正经的。”   “不正常啊。”溪汶清顺嘴道,“铁定不正常,不是不喜欢你,就是对你感情不深,根本不关心你上哪去呢——”他话一顿,“你这假设,没有原型吧?”   “……可能吗?”厉褚英嗤笑,“随便聊聊。”   晏渡不喜欢他?呵,晏渡都为了他跟家里出柜了。   但晏渡也确实不闻不问,之前也从来没问过。   操。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都没点占有欲?   厉褚英沉着脸色,晏渡又发来了一条消息,问他家有没有人,厉褚英问他问这个干什么。   「晏渡:下次突击检查,看你有没有带谁过去。」   这么在意他,还查岗呢,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厉褚英面色好转,哼笑了声,把自己哄好了。   「厉褚英:藏谁?那地方除了家政,你,老张,没人去过。」   厉褚英房子多,但经常住的,只有上次晏渡去过的那屋子。下了高铁,晏渡打车到了厉褚英的小区,小区进入需要登记,晏渡之前来过,门卫还是上次那位,对方记性好,对他眼熟,他进入得很顺利。   已经是下午了,晏渡拉着行李箱进了电梯,A市的天气没他老家那边那么冷,晏渡扯下了灰色围巾搭在臂弯间,到了楼层,他输入密码,门开了。   厉褚英回来之后,问过一遍他什么时候回A市,后来就没再提过,每次视频都是不急不躁的。   他不问,他回来的事也没主动告诉厉褚英,想给他个惊喜,但惊喜要万一成了惊吓,那就不好玩了,事前自然是提前兜着圈子问了个清楚,以保周全。   进了房间,晏渡把箱子推到了一边,背包放在了箱子上。   茶几上烟灰缸清理了干净,水杯还剩下半杯水,沙发上扔着外套和遥控器,晏渡扫了眼,目光一顿,看向沙发上的那件外套,这衣服是厉褚英从他家走的那天穿走的衣服。   一路风尘仆仆,晏渡先借用厉褚英家里浴室洗了个澡,主人家不在,晏渡没乱翻,洗完澡出来,拿毛巾擦了两下头发,拿出笔记本干活。   天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晚上十一点,厉褚英回到家里,他裹着一身寒气进了门,门内温热的温度扑面而来,他脚下一顿。   走之前忘关空调了?   门关的灯打开,厉褚英解外套扣子的动作又是一滞,门口放着一双运动鞋,旁边还有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行李箱,他呼吸紊乱了分,外套也不脱了,换了鞋走了进去。   客厅里亮起了灯,厉褚英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身影,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躺在沙发上,穿着件居家服,屈着腿,在沙发上还显出了几分委屈。   沙发上长人了。   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看得见摸得着。   厉褚英屏息凝神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沙发边上,俯身伸手碰了碰晏渡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的手指顺着往下,抚过他的下巴,看得入了神。   蓦地,他的手腕被擒住,他眼皮一跳,下一秒,一阵力拽着他,他眼前天旋地转,躺在了沙发上。   晏渡睁开眼,神色清醒,不似刚醒的样子,他攥着他的手,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嘴唇轻启,轻轻的咬了一口他的指尖。   “等了你好久啊,厉总,外面的饭吃着香吗?”   厉褚英:“……”操。   他抬起手,扣住晏渡的后颈,指腹在他嘴上摩擦了一下,慢条斯理道:“还是家里的香。”   晏渡舌尖舔过殷红的唇:“要尝尝吗?”   这尝尝就不单单是尝尝,两人上一次真刀实枪的,还是厉褚英去晏渡老家的那晚,这会儿亲在一起,一发不可收拾,如开了闸的洪水席卷而来。   “我还没……洗澡……”厉褚英从亲吻间断断续续的说出这话。   晏渡一把把他从沙发上抱了起来:“我帮你。”   厉褚英身体腾空时还紧绷了一下,经常健身的成年男人体重不算轻,晏渡却是一只胳膊抱得轻而易举,另一只手还顺手拿走了桌上的东西,推开了浴室门。   晏渡之前也不是没抱过他,但没这么抱过。   厉褚英有点羞耻又有点无所谓了。   遗留在沙发上的外套滑落着掉到了地上。   ……   ……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又响,响了又停,半夜才消停。   白色的浴缸很大,上面浮着一层泡沫,厉褚英靠在温热的身体上,除了舒坦还是舒坦,舒坦过头有些昏昏欲睡。   两人冲了澡,冲澡间厉褚英脑袋搭晏渡身上眯了会,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眯了会,因为他从穿衣服和到床边这段记忆都是空白的,睁开眼晏渡正背对着他,伸手去关床头的灯。   晏渡背上的伤到现在痕迹消得差不多了,又添了点新伤。他关了灯,躺下来翻过身,厉褚英抱住了他,过了几秒,晏渡的手也环住了他,他心下一顺,今晚的愉悦持续的蔓延至整个胸口。他挺喜欢晏渡直来直往,每次跟他都是畅快淋漓,特别痛快。   A大还没开学,晏渡住在了厉褚英这儿,两人开始了短暂的同居,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厉褚英要出门时,晏渡给他打上领带,接个吻,再靠在门口送他出门,厉褚英不出门时,两人在书房里,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又非常融洽。   这几天厉褚英要去公司都会按时下班,一想到家里还有个小男友等着他,健步如飞,每次一开门就能看到晏渡,出门前也能看到晏渡,心脏都被愉悦填得满满当当的。   这样的日子截止到了晏渡开学。   小男友还是个学生的体验,那就是他妈的为什么还有开学这回事。   厉褚英送晏渡去了A大,脸色很臭,他坐在车上抽着烟,周围返校大学生来来往往,厉褚英比晏渡这个大学生对开学的怨念还深,散发的气场让人噤若寒蝉。   A大大二便不强制住宿舍了,先前晏渡没考虑过这方面,那会还没到这个份上,现在这事儿,倒是可以办起来了。   事儿没办成之前,晏渡没提,他拉开了衣服拉链,从脖子上把项链取下来,倾身过去,手臂环过厉褚英,厉褚英夹着烟的手拿远了,项链挂在了厉褚英颈间,他抬手摸了摸,上面还有晏渡体温的余热。   “下次见面,再还给我吧。”晏渡在他耳边道。   厉褚英那点浮躁忽而渐渐的平息了下去。   -   608宿舍。   晏渡从家里给两个室友带了特产,两个室友不约而同的也带了特产,圆迁带的东西最多,一箱子吃的,他道他妈怕他在学校饿瘦了。   “圆圆。”冯世镜捧着圆迁的脸道,“你妈多虑了。”   他又看向了晏渡,晏渡在一旁笑着,见他看向自己,挑了下眉梢,冯世镜拉着凳子凑过来:“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他给他发了个链接,他点了进去,链接内是校内的论坛,他看了眼帖子里的内容,帖子开头是爆料,爆料人称A大的一个学生在卖,还是男性,这挺招人讨论的,贴主又没指名道姓是谁,有人说他瞎编乱造,对方放出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是篮球场边上,一个男的被另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堵在篮球场边上的护栏网上,从角度上来看,很像是两人亲在了一起,后面还po出了打了码的豪车和上车的男人。   男大学生在卖,还是卖给男人,这事听着就劲爆。   穿着大衣的男人只拍到了背影,看不出来是谁,而另一个男的拍到了一张侧脸,有心人想知道有很多种办法。   晏渡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他和厉褚英。   底下也确实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帖子是昨晚发的。   冯世镜和他一个宿舍,每天相处,自然比别人更熟悉他的身影。   “我刚看到的。”他低声说,“是不是谁跟你有仇啊?你……”   晏渡唇边笑意淡去,又扯了下嘴角:“没事儿。”   晏渡是真没事。   就是有点……不爽。   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偏过头,姜听寒推着行李箱走了进来,他垂了垂眼。   这个帖子没能存活多久,很快销声匿迹,但校园里一向是八卦传得最快的地方,刚开学前两天,晏渡小小的受到了一波关注,还被辅导员叫去谈过一次心。   “我们只是随便谈谈,你不用太紧张。”辅导员温声疏导着他,晏渡承认了照片上的人是他。   “这应该找传照片的人聊吧。”晏渡没有辅导员想象中的情绪不稳定,说话也有条有理,“恶意传播这种照片,他已经侵犯了我的隐私。”   “只是谈个恋爱,也要受到这种诽谤吗?”   “我会找律师维护我的权益,希望这件事能够得到合理的解决。”   晏渡没被恶语中伤,激流勇进的做派,显然是个不服软的硬茬,这回对方踢的是个铁板。   不仅是他受到了点影响,还影响到了一些被连带着猜测的同学。   而这件事,在接近月中的时候得到了反转。   学校论坛出了bug,之前删除的一个帖子被顶到了最上面,成了置顶帖,帖子里的昵称都成了实名制,贴主赫然是和晏渡同宿舍的姜听寒,学校的高岭之花。   还没等论坛这个bug修好,当晚,有人开始转学校表白墙发出了一个投稿,这投稿是帖子事件刚出时发的,没多少人注意,现在回看,信息量很大。   投稿人言辞之间礼貌恳切,她没提到具体的人,只是在帖子那事刚出的时候,表示过曾经看到过帖子里的照片,是照片里主人公的某位室友,那位室友跟她表白,被她拒绝了,她的拒绝出自自己本心,她希望他不要迁怒别人。   高岭之花的校草迁怒污蔑室友,这事可更劲爆了,有人看热闹,也有人不信。   “厉总,今晚出来喝一杯?”溪汶清道他组了个局,“包你满意。”   “不去。”厉褚英道,“有事。”   溪汶清:“跟谁约好了过情人节呢?晏渡?”   “是啊,你没有男朋友。”厉褚英哼笑了声,说,“我有。”   溪汶清:“……”   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差不多得了啊。”溪汶清叹了口气,“别来伤害我这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今晚过得怕是比他还热闹呢,厉褚英嗤了声,两人挂了电话,厉褚英端着手边的咖啡喝了口,办公桌上的手机一响,收到了晏渡的消息,晏渡说今天要晚点来他家。   厉褚英笑容一下没了。   今天情人节,公司老板早早下了班,员工也跟着提前下了班,厉褚英在家等人,等到了天黑,七点多时,门口有人敲门。   他起身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晏渡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偏头露出一双清冽含笑的眸子:“你好,跑腿。”   才来,都几点了,还过不过节了?   “来迟了。”厉褚英掀了掀眼帘,“拒收。”   “拒收无效。”晏渡抬脚踏进门内。   厉褚英:“我还没让你进来呢。”   晏渡:“我脚自己动的。”   厉褚英:“……”   他又气又想笑,扯了下唇角,又绷住了。   “花放……”晏渡话还没说完,厉褚英压了上来,他背靠在了门上,未合紧的门“咔哒”一声关上。   花束被压在两人胸口,包花的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淡淡的香一阵阵的往上涌。   “知不知道,别人家的门是不能随便进的。”厉褚英抬手摘了晏渡的鸭舌帽,压着的嗓音慢悠悠的,似威胁又似调情的凑近了晏渡。   “要过路费啊?”晏渡歪了歪脑袋,无辜一笑,“怎么办呢,我没带钱啊。”   “没带钱,那就拿别的抵。”   厉褚英把鸭舌帽随手扔到了柜子上,指尖勾住了晏渡的口罩,晏渡扣住了他手腕,眸光流动,似是而非的撩人。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色彩。   厉褚英眸子微眯,晏渡扣着他手腕,慢慢的,勾着口罩弹力的绳子摘下,厉褚英的指尖划过了晏渡点耳朵。   他扯下了晏渡的口罩,指尖蓦地一紧,晏渡唇角破了一块,在他这张脸上分外显眼,难怪今天全副武装的。   厉褚英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晏渡:“不小心磕的。”   舆覤正哩2   “谁弄的?”厉褚英沉声问,神情冷厉。   晏渡抬手碰了碰脸,脸上红肿还没消,他垂眸道:“室友。”   “哪个——”厉褚英话一顿,“他打你了?”   晏渡偏过头,别开眼,受伤的那边脸朝着厉褚英,低低的“嗯”了声,光是一声“嗯”,都叫人觉得委屈至极,又含着隐忍不发,惹人怜惜。   冷白的皮肤上,那半张脸上的红肿刺眼,厉褚英抬手碰了碰,上面还是凉的:“怎么这么冰?”   晏渡嘶了声:“疼。”   他说:“来的路上冰敷了一下,怕太肿了不好看,总不能肿成那样来见你。”   厉褚英心酸疼了一下:“我又不嫌你丑。”   他看着晏渡受伤的唇角,心疼坏了。   厉褚英受到父亲影响,一度觉得身为男人,就该宠着自己对象,他也一度认为自己喜欢的是他妈那类性子的人。   直到碰见了晏渡,他才觉着不是,他向往的不过是父母之间深厚的感情罢了,而不是那种既定结构的相处模式。   这点他还是从晏渡身上体会到的,心动会让人情不自禁,打从心底的念着对方,年轻男人身上蓬勃的朝气也影响到了他,让他自己心口都像是注入了一股青春的朝气。   这会他受了欺负,厉褚英脸色不愉,掌心贴在他脸上,指腹抚摸着晏渡的唇角,眸中酝酿着黑沉的风暴。 第61章 赔罪   晏渡的外在条件很优越,五官立体英俊,骨相生得好,这张脸带上了伤,眉头一皱,眼帘往下一瞥,收敛了外露的嚣张,掩住了攻击性,如同狼把垂下的尾巴伪装成失落的狗崽子似的,惹得人恨不得把他抱着安慰。   他坐在沙发上,厉褚英拿着棉签给他嘴角上药,棉签碰到伤口一下,他眉头便皱一下,嘴里没喊疼,但又着实娇贵。   给他嘴上完了药,厉褚英问他还有没有哪里有伤,晏渡拉着衣摆把衣服脱下来,后肩那块也撞青了:“磕到了柜子。”   他后背上次的伤才好,又青了一块,厉褚英眸色又沉了分,没在晏渡面前表露出来,他拍了拍沙发:“趴这儿。”   晏渡趴在沙发上,半阖着眼,厉褚英碰上来,他肌肉就绷紧了,厉褚英的手修长有力,给他上药都上出经验了,动作娴熟。   “吃过晚饭了吗?”他下巴搭着抱枕问。   厉褚英说没吃,晏渡道:“我也没吃呢,饿了。”   两人这顿饭没出去吃,晏渡点了餐送上了门,一顿饭吃下来,厉褚英那沉沉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吃过饭,厉褚英进了卧室一趟,出来递给了晏渡一个盒子。   “送你的。”他轻飘飘道,“看看喜不喜欢,试试。”   晏渡靠在沙发上,把盒子放在腿上,里面是一双球鞋,牌子晏渡有点眼熟,他见冯世镜穿过,冯世镜家境好,有钱,很喜欢这个牌子的球鞋。   他拿了鞋出来试了试,尺码很合适,厉褚英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抬头问:“感觉怎么样?”   “嗯,很合脚。”他说,“不过……”   “不过什么?”   “我听人说送鞋给对象,对象容易跑。”   厉褚英一顿,不屑的嗤了声:“迷信。”   他手肘搭在晏渡腿上,仰头道:“你跑一个试试。”   “我这不是……”晏渡鞋尖戳了戳厉褚英的鞋子,“跑你家来了。”   厉褚英抓住了他的脚踝,牵扯着嘴角笑了声。   晏渡把鞋脱了放在盒子里:“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哪儿呢?”厉褚英看向他。   晏渡下巴往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他来的时候带的一束花放在了门边的柜子上,厉褚英起了身,去把花拿了进来,放在了桌上,找了花瓶过来,道:“放花瓶里养着吧。”   晏渡盘腿坐在沙发上,“嗯”了声。   厉褚英拆了花的包装,“啪嗒”一声,里面一个盒子掉了出来,他动作停了一下,扭头看向晏渡。   晏渡腿上放着抱枕,支着脑袋,笑盈盈的看着他,唇角伤处的那一抹红染上了一分痞味儿。   惊喜层层递进的叠加,厉褚英这心也跟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他面上不显,眯着眼,低低的嗤了声,不急不慌的打开了礼盒的盖子。   晏渡送的礼物跟本人风格一样,永远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指不定藏着什么惊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让人毫无防备。   盒子里面还放着两个盒子,方形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盒巧克力,长条形的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钢笔是用心选的,巧克力是学着做的。   厉褚英不喜欢吃甜的,巧克力做的是酒心的。他拿了一颗尝了尝,味道也不错,酒心和巧克力融合得很好,尾调很醇厚,也不腻人:“你什么时候去学的?”   “前几天。”晏渡说,“本来打算赶不上的话,就做简单点的。”   他也伸手拿了一颗巧克力,尝了尝,扬起唇角:“最完美的一次。”   厉褚英喉结轻滚,心尖儿发烫。   情人节总该干点情人节该干的事,客厅里关了灯,两人紧挨着,窝在沙发上看了场电影,幽暗的灯光下,桌上摊开放着的酒心巧克力一颗颗的减少,晏渡想喝水去拿桌上的水杯时,巧克力已经只剩下一颗了。   电影放了什么厉褚英没怎么看,手里把玩着晏渡的手,忽而听到晏渡在他耳边问:“电影有意思吗?”   影片里播放的是一部国外纯情浪漫的爱情片,一嘴鸟语,主打的是个青涩懵懂,他一般不看这种片子,也不知道剧情进展到了哪,他道:“一般。”   晏渡说里面的男演员演青春期叛逆少年演的很像,厉褚英瞥了眼电影,说还行,漫不经心道:“你喜欢这种类型?天天泡酒吧的青春期颓废少年?看起来像个大叔。”   “他是男主的酒鬼叔叔。”晏渡说。   厉褚英:“……”   晏渡似笑非笑:“你有在看吗?”   “你喜欢看爱情片?”厉褚英转移了话题。   “不喜欢。”晏渡说。   厉褚英:“巧了,我也不喜欢。”   “无聊吗?”   “还行,跟你在一块儿不无聊。”   “那要不要……”晏渡不徐不疾的说,“跟我干点更有意思的事儿?”   厉褚英呼吸一滞,晏渡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咬住了他的耳垂,他像是吃醉了酒一般,面上涌上了酡红的色调,整个人也跟泡在了酒罐子里一样。   “你今晚,从我进门,到现在,都没亲过我。”晏渡说,“还说不嫌我。”   妈的。   厉褚英一转身,把他摁在了沙发上,晏渡也不挣扎,厉褚英哑声道:“没嫌你。”   他要不是怕弄疼他,哪犯得着克制自己。   “真的?”晏渡摸了摸嘴角。   厉褚英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晏渡仰起头,抓着他衣领扯了一下。这大抵是两人在一起以来最轻柔的一个吻,晏渡唇角的药带着点苦涩的味儿,张开的嘴唇缝隙中,隐约可见纠缠的舌尖。   ……   夜深,电影放完,沙发上没了身影,凌乱的衣物洒了一地,房中响起连绵不断的声响。   第二天上午,晏渡有早课,赶着回学校,他整理了东西,提着背包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扒着门探身出去,问客厅里坐着的厉褚英:“你昨晚送我的鞋呢?”   厉褚英说不知道,问他昨晚放哪了,晏渡昨晚就放沙发旁边了。   “不见了算了,改天给你补别的。”厉褚英说。   晏渡顿了顿,双手环臂靠在门边,挑眉盯着他看了他片刻,厉褚英面不改色的扭开了脸,晏渡把书包扔到一边:“你没动那鞋子?”   “没动。”   “真没动?”晏渡拉了条凳子坐他面前。   厉褚英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我动你东西干什么?”   晏渡沉思了会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什么?”   “还有一个小时,我们玩个游戏吧。”晏渡偏头轻笑,“顺便好好的回想一下。”   他这慢悠悠的语气恍若要给人上刑逼问一般,语调温和又危险。   没用上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后,厉褚英躺在沙发里,面红耳赤,身上白衬衫凌乱,恍惚的回不过神,像是遭遇了一场酷刑。   晏渡身上衣服整齐,稍稍整理就能出门,他亲了亲他嘴角,嗓音里裹着糖似的泛甜:“我走了哦。”   他换上新鞋出了门,房门关上,厉褚英颤着手指,手臂挡在了眼前。   操。   晏渡想要磨人的时候那是真能磨人。   608宿舍经历过一番洗劫,整理过后又好似一切痕迹都不存在了,晏渡和姜听寒之间的龃龉一直都存在,两人都看彼此不爽,这一场架赫然是已经到了临界点,谁也容不下谁了。   晏渡回到宿舍,另外两个室友都是有分寸感的人,没提昨天的事,晏渡把买的东西放到了他们桌上,问他们昨天还弄坏了什么。   “没事,跟我们不用计较这个——”冯世镜爱打篮球,也是个球鞋迷,一眼看到了晏渡脚上的鞋,“我操,你这鞋哪买的?我一直想买来着,都买不着。”   冯世镜说是限量款,晏渡道别人送的,闻言,冯世镜便没再往下问,两个室友对他态度没什么变化,他们还是照常和他相处,和之前没什么差,晏渡知道他们照顾他,大家心照不宣。   姜听寒这两天都没回宿舍,因为腿骨折了。   打架时他盛怒之下踹向晏渡,踹到了柜子上。相比起晏渡嘴角的伤,姜听寒脸上没大事,身上皮肉伤是不少。   “厉总,都查到了。”老张把调查到的事都放在了厉褚英面前的办公桌上,站在一边没敢出声。   这两天老板心情挺不错,今早还问他钢笔怎么样,老张一看就知道是晏先生送的,自然说好看。   上面的东西递给厉褚英之前,他自然是过目过的,晏渡这段时间在校内的遭遇也呈现在了那份文件上,他跟了厉褚英那么久,最是了解厉褚英讨厌被人骗以及护短的脾性。   厉褚英翻看了两眼,把文件扔在了桌上,咬肌动了动,沉沉的吸了口气,抚摸着腕表,过了片刻,他说话的嗓音平静而又透着丝狠厉。   既然他喜欢住院,那就多住一阵,好好住,住个够。   厉褚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真心慈手软,那谁都能骑他头上来。这段时间晏渡一点都没和他透露过这件事,他还挺本事,瞒得是滴水不漏。   周六,下午出了太阳,外面风大,晏渡他们改在了室内篮球场热身,过阵子校内举办篮球赛,这阵子打球的人都多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出彩的人总是会比别人更加容易被注意到,有些男生卯足劲想出头,打起球来便卖力,他们在场上打着球,旁边走过来了一波人。   那些人也是来打球的,场地不够,各自凑一凑,正好他们也缺人,那些人便加入了进来。打起球来容易热,场上大家都脱得只剩个T恤。   年轻男人身型挺拔,肩宽腰窄,宽松的T恤也掩盖不住的好身材,厉褚英站在体育馆入口处,看着场上打球的晏渡,在同龄人中,他的气质最独特也最惹眼,厉褚英一眼就能在人群里看见他。   旁边有人看过来,厉褚英这一身也同样的惹眼,体育馆大多都是穿着休闲装的学生,厉褚英的穿着格格不入,他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双腿交叠,看着场上打球的人。   晏渡他们进球时,旁边有人给他叫好,场子热了起来,场上的人也热了起来,晏渡运球时,项链从他颈间掉了出来,可能是碰得他烦了,塞进衣领口没塞进去,球还差点被人截了,他把项链叼在了嘴上,一路突破对方投了篮。   边上人给他喝彩,他咬着十字架仰头喘着气,撸了一把有些挡住视线的头发,喉结上细密的汗水给皮肤增添上了一分光泽,凸出的喉结弧度上下滚动,散发着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厉褚英转着手表的动作一停,看着他一呼一吸间锁骨下的起伏,旁边有人叫了他一声,他转过了脸,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我靠,你胳膊什么做的,撞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一起打篮球的朋友用拳头碰了碰晏渡的肩膀。   “不好意思。”晏渡把项链塞进衣领口,“一不留神,没看见你。”   两人聊了两句,冯世镜小跑了过来,那人喝水去了,冯世镜才压着声音问他那人是不是来找他的。   什么人?晏渡往场边一瞥,看见了偏僻角落的一道身影。   男人一身西装革履,与这学校气质格格不入,有的人穿西装像卖保险的,有的人穿西装就格外矜贵又霸气,厉褚英就是后者,西装在他身上笔挺英气,线条都透着冷硬。   这一场球打完,晏渡拎着外套下了场。   “不是说晚上吃饭?”晏渡看了眼时间,“你下班了?”   “我是老板。”厉褚英道。   他突然伸手过来,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晏渡偏头看了眼,体育馆这会人不算少,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也没计较这个,道:“先出去吧,我去洗个手。”   厉褚英的车停在了校门外,两人前后上了车,司机不在车上,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厉褚英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又塞了回去,把烟盒扔在了一边,闭着眼靠在车座上。   “你有没有什么事儿和我说?”他问。   晏渡不傻,他这么说,他霎时间明白过来,没装傻:“你知道了?”   厉褚英嗓音低沉的听不出情绪:“我不问,你就不说是不是?”   晏渡:“我只是觉着,不重要。”   “不重要?”厉褚英“哈”的笑了声,“那什么才重要?晏渡你真他妈行,这么大的事,你一点都没跟我提,你把我当什么了?”   晏渡:“我说不重要,是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你能解决,你要解决不了呢?”厉褚英道,“等你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我他妈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在意。”   “我他妈在意!”   两人和在晏渡家里的那晚反了过来。   厉褚英:“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男人?”   晏渡:“我也是个男人。”   “所以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是吗!?”   “你冷静点——”   “冷静个屁!老子很冷静!”   今天他能瞒着他这件事,改天要是出了更大的事呢?像什么狗血剧,得了绝症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了对方好瞒着对方,自己扛,出了事他上哪找人去。   “……”   “我他妈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我错了。”晏渡低声说。   厉褚英的话戛然而止。   晏渡说什么?说他错了?操?他跟晏渡吵架晏渡哪次低过头。   他这胸口烧得慌的后怕和怒火都像是灌了一桶水泼了下来,和话语一道戛然而止。   晏渡垂着眼,道:“我以前一个人习惯了,我就……没想着说,说了还让你挂心。”   “一个人习惯了”这几个字戳了一下厉褚英的心口,脑子里有了晏渡出了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扛的画面,之前晏渡和人打球,手被打肿了都没跟他抱怨什么,就是阴阳怪气,他是没有和人求助的习惯,性子独。   晏渡是软硬不吃的人,厉褚英看似吃软不吃硬,实际上软硬都吃,纯属看人,晏渡来硬的的时候他喜欢,来软的就更受不了了。   他拿回那盒烟,要打开时,旁边一只手按在了烟盒上:“我以后有事儿都告诉你,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嘶……   “看你表现。”厉褚英靠在车座上不动如山。   晏渡看他态度已经软下来了,没像刚才跟个烧开的水壶一样冒热气,热度都慢慢冷却了下来,厉褚英喜欢什么,晏渡很清楚,他凑上前,亲了亲厉褚英的脸,厉褚英偏头看向了窗外,晏渡的鼻尖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   “我给你……亲。”他说,“当做赔罪,行吗?”   ……!?   厉褚英喉结轻滚,嗓子干涩,耳尖发烧一般的红。   身旁蓦地一空,晏渡看着厉褚英打开了车门,又把车门甩上,看来是真生气了。随后,他又看到厉褚英上了打开了驾驶座的门,上车系上了安全带。   “去哪?”晏渡问。   厉褚英:“酒店。”   晏渡愣了愣,放松了肩头,一哂:“在这也行,我都行。”   “要洗澡。”厉褚英启动了车子,“脏。”   晏渡:“你的都不脏。”   车子急刹车,晏渡差点一头栽到前边去。   “你别乱说话。”厉褚英咬牙松开了刹车。   晏渡坐在后边乐不可支。   酒店还是两人之前经常去的酒店,因为离A大最近也是最好的一家酒店,进了门,厉褚英便火急火燎的进了卫生间,浴室里水声响起,他洗澡洗得急,但出来得又不快。   酒店房间厉褚英一直包着,之前是方便和他上床,现在是方便和他见面,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划算。   十多分钟过去了,厉褚英还没出来,晏渡都坐在床边把杂志看完了,他起身去敲了敲浴室的门:“还没好?”   “急什么。”里边传出厉褚英的声音。   晏渡:“你不会自己偷偷弄吧?”   厉褚英:“……没有。”   “弄了吧?”   “没弄,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   “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多点坦诚?”   晏渡拧了一下门锁,里面传出一声脏话,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刚开一条门缝的门又“啪”的合上了。   厉褚英是干了点不该干的,怕等会太快,没点体验。   还丢人。   晏渡没强行进门,靠在门外等人,这回没多久,厉褚英就穿着浴袍出来了,他让晏渡先去洗个澡,打球出了一身汗,这天气等会闷感冒了。   “我又不急。”厉褚英急哄哄道,“快去。”   晏渡进去洗澡挺快的,进去出来,厉褚英穿着浴袍,端着红酒坐在沙发上品酒,晏渡随意擦了两下头发,走了过去。   “给我的?”他指了指桌上另一杯红酒。   厉褚英:“嗯。”   晏渡口渴,拿着酒一仰而尽,厉褚英目光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晏渡都没品出个什么味,放下杯子一看,厉褚英还拿着高脚杯晃着。   “不喝吗?”晏渡抿了下唇,说,“味道还不错。”   厉褚英把杯子递给他:“你喝吧。”   “这么好喝的酒,不尝尝可惜了。”晏渡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侧着身,拿着酒杯抵到厉褚英唇边,“我喂你啊。”   厉褚英睨了他一眼,嘴唇才张开一点,晏渡抬高了高脚杯,红色的液体从玻璃杯边缘流淌而下,形成了长长的直线,有些落入了厉褚英唇中,更多的是从他嘴唇边缘、下颚,滑落到了颈间,没入了白色的浴袍。   一杯酒倒尽,厉褚英胸口都湿透了。   清脆一声响,晏渡把酒杯放在了桌上,嘴唇落在了他下颚,厉褚英感到下巴处一阵湿濡之意舔舐过去,温热又柔软的触感仿佛带着密密麻麻的电流,他呼吸颤了颤。   “嗯……味道果然不错。”晏渡低声说。   厉褚英:“……”   ……   “晏渡,之前你没有靠山,现在我就是你的靠山。”厉褚英指尖插入晏渡的黑发中,哑声说,“你要习惯我,你可以不依赖我,但是你不能瞒着我,你得让我知道。”   他没法忍受晏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委屈,被人欺负,单单一想,就受不了,哪怕晏渡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他扣着他后脑勺的动作和话语都带着几分掌控欲与占有欲,霸道又强势,晏渡“嗯”了声,他抬起头,弯了弯唇:“你是第一个和我这么说的人。”   “我记着了。”他说。   霸道强势但不蛮横,一个非常讲理的霸总,粗中有细的直击人心,在此之前,没人和他说过这种话,厉褚英让人心动着迷的地方便在这儿。   晏渡像一艘没有锚的船,漂浮在海上,某天突然撞到了一处岛屿,他为之停留,然后看到了和大海日复一日完全不同的风景。   悬崖的那边不是风,是一片开满花的草原,草地是柔软的,风也是。   A大校外,老张办完事回到了停车的地方,绕了一圈,没看到车子,他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无人接听。 第62章 同居   “唉,那个处分公告你看了没?还真是他啊!”   “不会吧,他不像这样的人啊。”   “我操,怎么这样啊,我滤镜碎了。”   “我一直都觉得他很阴沉啊,之前我都和你说了,我在湖边喂猫挡住了他的路,他看我那眼神真的好恐怖,你还觉得是我想多了……”   抱着书的同学从教学楼回廊下走过,A大校内一份处分公告在同学之间掀起了一阵浪潮,曾经的高岭之花人设崩塌了个彻底。   当姜听寒回到学校时,被告知受到处分,流言四起,这一段时间他过得糟糕透顶,身形都憔悴了许多,当他拄着拐杖走在路上,周围的人好似都在看他,议论奚落嘲笑他。   他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大街上,无处遁形。   就连他上课、吃饭,都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强烈的自尊心让他备受折磨,接连几天过后,他忍不住联系了那个人,打了好几个电话,那边的人才接。   “我是按照你说的做的,现在这种后果,你不能不帮我。”他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翻了,你也别想好过。”   “够了。”那边的人打断他,“因为你,因为那几棵破树,我他妈公司半条命都快赔进去了,到此为止吧。”   “文总。”姜听寒抬眼,神色阴冷,“别忘了你干过什么事?”   那边静了静:“你威胁我?嗤,你身上什么事,咱们心知肚明。”   那边挂了电话。   “嘭”的一声,手机摔在地上,屏幕上是蜘蛛纹一般的裂缝。   姜听寒回了宿舍,608宿舍的气氛都变得了微妙了起来,姜听寒和他们本来就不熟,回了宿舍更加不和他们交流。圆迁有次和他说了没两句话,他的回应都是阴阳怪气的。   夜色浓稠,天气开始升温了,夜里也没有那么冷了,晚间路边摊,大学城这边最是热闹,一条夜市街都亮着灯,串串放进油锅里,炸出来的香味弥漫着勾人食欲的香。   “你真要搬出去住啊?”冯世镜咬着土豆串问。   “嗯。”晏渡坐在红色的塑料凳上,拿纸巾擦了擦手,桌子上带着一层擦不干净的油亮是路边摊的特色,“住宿舍不太方便。”   冯世镜知道室友不合的事,说可以申请调宿舍,陈哥那边的宿舍还有一个没满。   “嗯?”晏渡哂了声,“我说的不方便不是这个。”   姜听寒回来了对他也没多大影响,两人又不睡一个床。他手机响了几声,厉褚英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在哪。   「校外。」晏渡给他拍了张桌上的夜宵过去,「吃夜宵。」   「厉褚英:和谁?」   「晏渡:室友,两个,你见过的。」   「厉褚英:地址。」   过了两秒,他又补了一句:「大半夜出门不安全。」   晏渡把地址发给了他。   “你们俩都不吃啊?”圆迁拿着炸串问,一张桌上三个男大学生,两个都拿着手机发消息。   “遥遥让我帮忙带点夜宵回去。”冯世镜放下手机,挑了挑嘴角,“没办法,有女朋友就是麻烦。”   晏渡挑了下眉梢:“对象查岗,拍个照,包容一下。”   冯世镜:“……”   圆迁:“……”   这是晏渡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对象”两个字,之前的事,他们没有刻意的问过,晏渡也没有刻意的解释。   “所以……”圆迁犹豫开口道,“只有我单身了?”   世道残忍。   “来,多吃点。”冯世镜把自己盘子里五花肉给了他。   晏渡有对象的事他没藏着掖着过,之前经常夜不归宿的,有次回来脖子上都还有了痕迹,不过之前他们都当是开玩笑,没当过真。   毕竟他们没亲眼看到过晏渡的对象。   现在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没看到了,因为人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没看出来啊!   三人一道回宿舍时,走了一段距离,后面一辆车缓慢行驶的开在他们身后,跟了几百米后,冯世镜他们也发觉了。   这段路人烟稀少,两边又都是树,树影憧憧的,冯世镜酒都醒了大半,回头看了好几眼,晏渡让他们先走,车上的人他认识。   他转头走到了车边,听到车门开锁的声音,晏渡拉开后车车门上了车,厉褚英坐在后座,身上散发着酒味,靠在车座上面闭着眼。   “晏先生。”老张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们怎么来这儿了?”晏渡问。   老张说:“办点事,刚好看到你们,天黑不安全,我就自作主张跟着了,没吓着吧?”   “没。”   车子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老张解了安全带:“我去便利店买点解酒药,晏先生需要带什么吗?”   晏渡说不用,老张就下了车,关上的车门车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晏渡摸了摸厉褚英的脸,厉褚英睫毛颤了颤,皱着眉头不太舒服地睁开了眼,偏头看到他,眸光静了静,问他怎么在车上。   晏渡:“拦路打劫上来的。”   厉褚英:“……”   晏渡:“你喝酒了?”   “饭局。”厉褚英低声说,“喝了两杯,头疼。”   他让晏渡帮他按按,晏渡给他按了,厉褚英舒服的哼着,靠在了小男友身上,这阵子事多,但每次一见着晏渡,疲惫都像是散去了。   “你室友都回去了?”他问。   “嗯。”   “老张呢?”   “便利店,给你买醒酒药去了。”   两人在车里待了老半天,也没见老张回来,冯世镜他们到了宿舍,给晏渡发了消息,晏渡看了眼,回了个消息。   厉褚英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问他:“你这个点还回宿舍?到门禁了吧。”   “嗯。”   过了片刻,晏渡饶有趣味道:“厉总,你心怀不轨啊?”   厉褚英倚靠在晏渡的肩膀上,闻言,神色怡然自得道:“是又怎么样?”   光线暗淡的车内,两人的眸子都很亮,厉褚英像是醉了,又像是没醉,凤眸多了丝别样的滋味在里头,手抬起他下巴,薄唇轻轻抿了抿,眼神落到他唇上。   “我头疼,睡不着。”他摁着晏渡的嘴唇。   晏渡喉结一滚:“我陪你解解闷?”   厉褚英嗓音低低的,带着暗哑的说行。   两人心照不宣,一拍即合,这闷解着解着,就解到了厉褚英家里,衣服从门口一路解到了房间里。   老张不仅买了醒酒药,还买了蜂蜜,厉褚英枕着枕头靠在床头,看着晏渡端着蜂蜜水进来,他穿着一条运动裤,身材姣好的上半身肌肉结实,一头黑色短发凌乱,似一头猎豹般的透着凶猛的气质。   他把水杯递给了厉褚英:“去洗澡吗?”   “等会再洗。”厉褚英不想动,“你明天没早课?”   “有。”晏渡说他九点之前得到学校。   “明天我让老张送你。”   晏渡去洗澡,厉褚英看了眼时间,“啧”了声,就凌晨了。   翌日早晨,两人吃过早饭,晏渡要出门了,他还得回宿舍去拿书,他蹲在门关处换了鞋,直起身转头道:“我走了。”   “嗯。”厉褚英应了声。   晏渡手握在门把上时,又顿了顿,转头看向厉褚英,厉褚英嗤了声,上前亲了他一下,晏渡还是没走。   “怎么?还有事儿?”   晏渡舔了舔唇,问:“厉总,你——缺同居室友吗?”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厉褚英才回过神,他蓦地拉开了房门,踩着拖鞋跑了出去,身上还穿着睡衣,晏渡在等电梯,听到脚步声,偏头往旁边看了眼。   电梯到了,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   晏渡的手腕被他抓住,晏渡没想上电梯,厉褚英扯了他一下,他就顺着力道过去了。   “你那话,什么意思?”厉褚英问。   晏渡说他的走读申请已经下来了。   申请、同居、住一起、室友,这几个词汇盘旋在厉褚英脑子里。   “我不缺同居室友。”厉褚英挑了挑眉,说,“缺个同居男友。”   晏渡一笑:“那我,能来应聘吗?”   -   在晏渡从宿舍里搬出来之前,姜听寒休学了。   他们班班长和他说话,他和人打了起来,事后他认为班长嘲讽辱骂过他,但实际上班长当时只是在问他要不要参加运动会。   他的精神状态太差,不适合再在学校待下去了。   被仇恨滋养出的野心与阴暗,最终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这事在校内又掀起过一阵小风波,晏渡没有特意关注他的事,也只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过。   运动会当天,厉褚英来了A大,晏渡参加的项目是跳远,他经常打篮球,运动神经发达,弹跳力也好,跳完了这一项目,冯世镜夸张的拿着毛巾凑上前,让他擦擦汗,晏渡笑着道了声“烦不烦”,拎着毛巾,看到了在一旁的厉褚英。   他东西都清好了,厉褚英说让老张来接他,结果自己来了,来得还有点早过了头,时间都还没到饭点。晏渡要搬出去宿舍了,冯世镜他们本还想和他一道吃个饭,见他对象来了,以为这饭吃不成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晏渡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上回冯世镜脱单请吃了个饭,趁着他还是608的人,请他们吃个饭。   A大校外,餐厅包厢内,四人聚餐,男人西装革履的坐在餐桌边,硬朗的轮廓线条给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气场很强,但又没给人太大压力。   晏渡和他们碰杯时,男人也会跟着拿着酒杯和他碰一下,抿一口,没端着什么架子:“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照顾晏渡了。”   听听,这话一出,就是家属口吻,冯世镜爽朗笑道:“谈不上照顾,要不是晏渡,我现在可能都还单着呢,说起来还得是我谢谢晏渡。”   晏渡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瞥了眼旁边的厉褚英,厉褚英身形亦是很难察觉的顿了顿,偏头往他这边看了眼,那两秒钟,两人眼神里含的是什么意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是吗?”厉褚英说,“他还教你追人了?”   冯世镜:“是啊。”   “怎么教的,说来听听。”他不动声色道。   晏渡:“……”操。   冯世镜这憨货喝酒容易上头,根本没点警觉意识,一顿饭吃完,外面的天色由傍晚转黑,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晏渡不回A大,和他们在校门口道了别。   行人道两边高耸入云的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校外一条街上出来觅食的大学生多,两人相顾无言,并肩走在石砖路上,走过人群喧闹处,周围静了下来。   “喵~”草丛里钻出了一只小猫,晃了晃脑袋。晏渡在长椅上坐下,看着那只小猫。   厉褚英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突兀的问道:“你还教过谁?”   冯世镜那会儿没感觉出不对,晏渡对厉褚英的了解,当时就预料到他要跟他来算这件事了:“没了。”   厉褚英咬着烟摸了摸兜,没摸到打火机,低骂了声,摘下了烟,“咔哒”一声,晏渡拿着打火机的手送到了他唇边。厉褚英烟瘾不大,就是有烦心事的时候喜欢抽,抽一根平一平情绪,还有就是喜欢事后抽,回味儿。   “我和他跟咱们俩不一样。”晏渡说。   厉褚英:“哪不一样?你教他没收钱,教我收钱了是吗?”   “……不是这个事儿。”他抿了抿唇角,“我不是也没收你钱?”   “你一开始收了!”这话说得委屈又憋屈。   “……”晏渡嘴角抽了两下。   厉褚英在意的地方居然是这儿。   “好笑吗?”厉褚英问他。   晏渡:“我没笑。”   “靠,你别以为老子没看见!”   “我就长这样儿。”   两人吵了几句,晏渡仰头看了他片刻,从长椅上站起来,扭头往回走。   厉褚英夹着烟,看着他头也不回往A大走的背影,踹了一脚路灯,快步追上他,拽住了他的手腕,气性都还没下去的问:“你跑哪去?”   妈的,不就说他两句,就跑?   晏渡:“我去收学费。”   厉褚英:“……”   厉褚英夹着烟的手抖了抖:“行了,回家。”   晏渡掀了掀眼:“回哪?我没家。”   厉褚英:“……什么你没家,我家就是你家。”   这事厉褚英也知道自己不占理,那件事的本身也很敏感,他不该提,他就是在意晏渡和别人的关系比他们亲近。   两人回到了厉褚英家里,晏渡东西不多,一个纸箱子外加一个行李箱,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晏渡清了两件衣服去卫生间洗澡,两人从一路回来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晏渡没介意厉褚英那点事,谁没点过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从前他都没在意过,现在更不可能在意。   后面纯粹是逗厉褚英玩了。他脱了衣服打开了花洒,仰头长舒一口气。   搬出来第一天就吵架,多不吉利。   厉褚英在浴室门外晃了两圈,听着里面传出的水声,还是走了过去:“晏渡。”   “怎么?”晏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厉褚英说帮他把箱子提房间里去了。   “好,谢谢。”晏渡说。   厉褚英:“……”谢什么,晏渡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厉褚英在外面,一开始是心焦火燎,后来想起晏渡从今天起就住这了,心焦火燎得变了味儿,他拧了下卫生间的门,没锁,他说:“我进来了。”   “你进来干什么?”   “拿个东西。”   晏渡还没说下一句话呢,厉褚英已经挤进来了,关上门靠在门上看着他,晏渡站在花洒下,都没东西挡一下,他也没挡:“不是要拿东西?拿啊。”   厉褚英:“你还气着呢?”   晏渡撸了一把头发:“啊,气着呢。”   厉褚英走了过来,拖鞋都湿了,他嫌浴室里闷,解开了衬衫两颗扣子,走到晏渡旁边,白衬衫都被打湿了,半湿的衬衫贴在身上,他直言问晏渡怎么样才能消气。   晏渡关了花洒,抹了把脸上的水,别开眼:“我没生气,你先出去。”   他越说没气,厉褚英越觉他气了。   口是心非,他懂。   他上前一步,晏渡后退一步,语调轻飘飘道:“别过来。”   厉褚英一手撑在浴室的瓷砖上,把他的脸掰了过来:“你看着我。”   晏渡:“……”垂眸一览无余。   穿了比没穿还——操。   厉褚英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话,晏渡没听进去,面前一晃,厉褚英亲了过来,晏渡喉头一紧。厉褚英说按照他的方式给他赔罪,晏渡没出声,他就当他答应了。   晏渡掐住他下巴:“我真没生气,你不用这样。”   厉褚英面上染着潮红,神色飘忽不定,说:“你可以,我也行。”   “你当着过家家得扯平呢。”晏渡按了按他唇角,“不用。”   厉褚英抬眸看向他,定了定神,凌厉的凤眸一眯:“你嫌我活不好?”   晏渡:“……”敢说话吗?不敢。   没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   两人从浴室里出来,厉褚英身上那件衬衫都湿透了,还顽强得挂在他身上,只余下西装裤落在了里面,湿哒哒的水浸湿了沙发,床单,厉褚英卧室里的床单被褥都换了一套,换下来都已经到了半夜。   晏渡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出来,拿出一张卡放在了桌上,厉褚英坐姿豪迈的坐在沙发上:“干什么?给小费?”   “工资卡,你拿着吧,房费从里面扣。”晏渡道,厉褚英对自己活还挺自信。   厉褚英不收:“我要你这个干什么?”   “免得我们以后吵架我没底气。”   “……吵什么架,谁要跟你吵架了?”   闹腾了一宿,两人得以休息,看着晏渡上了床,厉褚英格外的心安,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不会有开学或者什么事带走晏渡,晏渡会长久的住在这里。   他把手搭在了晏渡腹部,晏渡翻了个身,侧躺着朝向他,嗓音散漫的问他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厉褚英回问他,头一回觉得这简单的问话都让人心里舒坦。   晏渡闭着眼,声音里染着困倦,道:“吃你。”   厉褚英:“……”   晏渡就是辆破破烂烂的皮卡车,也能开成坦克,嘭嘭轰炸别人。   厉褚英闭上眼很快睡沉了,晏渡睫毛轻轻抖动了两下,视线在夜里描摹过厉褚英的轮廓。   家吗。   这种滋味还挺不错的。   翌日一早,厉褚英睁开眼没看到人,床上空荡荡的,昨夜像是他做的一场梦,他翻身坐起,床单是换了的,但旁边的地方是凉的,厉褚英坐在床上回了回神。   门外传来了开门的动静,晏渡推门进来,他摘了额头上戴着灰色的运动发带,细密的汗水遍布了颈间:“吵醒你了?”   厉褚英问他一大早去了哪,晏渡说去附近跑了一圈,厉褚英道家里有健身房,晏渡应了声,打开了衣柜,拿了干净衣服去洗澡。   衣柜里泾渭分明的放着两类风格的衣服,一类正装,一类日常休闲装,厉褚英站在衣柜前,划过衣服,指尖碰到卫衣时顿了顿,神色餍足。   房子开始留下了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日子也过得开始像生活,这里成了晏渡的归属,也成了厉褚英期盼回到的地方。   同居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往后的往后,还有很久很久。 第63章 番外求婚篇   晏渡最近有点不对劲。   他最近似是变得很忙,早出晚归,日理万机,这两天甚至还干脆不归了,不着家。空荡荡的卧室里,厉褚英躺在难得自己一个人睡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啪”的按亮了床头的灯。   他坐起身,烦闷的下了床去抽根烟,两天都没见着人了,也不知道这人在忙什么,问他他只说正事儿。   晏渡大三那年跟他学长合伙折腾了个项目,那会儿也忙,但也每天都会回家,这阵子他总觉着晏渡有事瞒着他。   上回晏渡待在书房里倒腾电脑,他一进去,晏渡就把电脑关了,他戴着眼镜,神色凝重,看到他才松下了表情,回归于那不着调的神态。   他问他弄什么,晏渡说工作,攀着他肩膀带着他往外走,转移了话题,问他:“弄了什么这么香?我都饿了。”   还有一次,晏渡在阳台和人打电话,他一过去,晏渡说了没两句就挂了。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他叼着烟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向了那张大床,能管他是不是在床上抽烟的人也不在,他想在哪抽在哪抽,厉褚英一下坐在了床边。   想得入了神,他都没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当房间的门被拧响时,他才恍然的回过神,抬头定定的看了两秒房门,蓦地想起嘴上叼着烟,他从床上弹跳站起来,摘了嘴边的烟,还是晚了一步,在他拧灭烟之前,晏渡已经看到了他坐在床边深沉抽烟的姿态。   “这么晚了,还没睡?”晏渡脱着外套走了进来。   厉褚英索性也不遮掩了,岔开腿坐在床边:“不是说今晚不回来?”   “提前忙完,回来了。”晏渡问,“你在等我?”   “没。”厉褚英咬着烟说老张刚跟他汇报点工作上的事。   晏渡也没起疑,他走到了床边,伸手摘了厉褚英唇边的烟:“这么晚了,别抽烟了。”   厉褚英抿了抿陡然一空的唇。   晏渡低头亲了亲他:“我去洗澡,你先睡吧。”   抽过烟嘴里有苦味,厉褚英也起身去刷牙,两人前后进了浴室,站在洗漱台前,镜中晏渡眼底有些许的倦意,看起来是忙累了。   他低头捧着水洗了把脸,撑着洗漱台边上抬起头,扬唇问:“一直看我,想什么呢?”   “最近工作很忙?”厉褚英问。   晏渡“嗯”了声。   厉褚英只道有事和他说,别太累。   晏渡说“好”,过了片刻,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镜子道:“等着赏鸟呢?”   厉褚英:“……嗤,你有意见?”   “也不是不行。”晏渡勾了一下裤腰带。   厉褚英:“你要点脸。”   晏渡:“我脸又不长鸟上。”   厉褚英:“……”操。   晏渡这么晚回来,累是累了,但干点什么的精力还是有的,还是气血方刚的年纪,正值如狼似虎的青春年华,抗造。   夜深,厉褚英躺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昨夜怎么睡过去的都没了印象,而晏渡起床把早餐都弄好了。   六月天的A市天气已经变得炎热了起来,晚间的风伴随着凉爽的气息,夜间营业的清吧开了门,里面放着舒缓的音乐,光线暧昧得柔和。   “晏渡没来?”溪汶清看到厉褚英,抬手打了个招呼。   厉褚英跟个大学生在一起的事圈内没几个人不知道的,两人低调又张扬,没刻意的和谁宣告过,但人人又都知道他们是一对,私底下经常同进同出。   厉褚英说晏渡忙。   溪汶清摆摆手让旁边的年轻男人上一边去了。   厉褚英:“你的人?”   “哪能啊,就认识的,聊两句。”这几年溪汶清都单着,他道,“还小呢,才二十岁的小朋友。”   “咱们这个年纪了,哪还能老牛吃嫩草。”溪汶清说。   厉褚英慢条斯理道:“别带上我。”   什么年纪?他年轻着呢。   “我比你小一岁。”他道。   溪汶清:“……”   当年宿舍里,就属厉褚英最小,心思也最深。   厉褚英:“你如果有个对象……”   溪汶清:“我没有。”   “我说如果。”   厉褚英问他,他要是有了对象,会不会忙得不着家。   溪汶清吊儿郎当道:“有对象还不回家,难不成是对象魅力不够大?”   美人在怀,这不比工作舒服得多。   他又一顿:“你这假设,不会有……”   “没有。”厉褚英面无表情道。   溪汶清:“……”   厉褚英在吧台边上坐着,一个小时看了二十来回的手机,手机上是晏渡发来的两条消息。   「早点回家。」   「不要喝醉。」   他让他早点回家他就回家?呵。   如果说跟晏渡在一起他觉着自己年轻了,那跟溪汶清在一起,他就是觉着自己年龄上来了。   -   厉褚英喝醉是什么样,晏渡有幸见识过,他和厉褚英司机加了联系方式,知道厉褚英没有在外久待,比他回家还回得早,也没喝醉。   晏渡回家习惯先进卧室看了眼,房间里关了灯,黑黢黢的,床上拱起一团,他轻轻合上门,先去洗了个澡,翻出医药箱,从里面拿出创可贴把手上伤口贴上。   手艺工向来最考验技术,晏渡从沙发上的外套兜里摸出盒子,单手打开盒子,黑色的戒枕上镶嵌着两枚银色戒指,是一款设计简约的对戒。   再过一阵,是厉褚英的生日。   两人一起度过好几个生日了,今年比较特殊。   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卧室上了床。   隔天一早,晏渡醒来没见着厉褚英,在健身房找到了人,厉褚英在撸铁。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厉褚英说睡不着,他坐在器材上,身上紧绷的肌肉浮着一层薄汗,晏渡拉开了外套拉链,上了旁边的跑步机。   厉褚英公司事多,以前发泄的方式是健身,后来跟晏渡在一起之后,又多了个发泄渠道,晏渡习惯每天锻炼,两人住一块,空着的时候也经常一块健身。   这两天厉褚英开始天天开始着重在力量方面的训教,强化肌肉,憋着什么劲儿似的。   晏渡晚上睡觉摸着他腹肌都更明显了。   有点反常啊。   周六晚上八点,晏渡和他爸打了个电话,两年前厉褚英出钱给老家那边修了路,家里边经常会给他们寄东西过来。   挂了电话,他收到了厉褚英的消息。   「公司加班,你先睡。」   晏渡回了他的消息。   “嗡嗡”——办公桌上的手机亮了屏。   「知道了」   收到的回信仅仅三个字,多一个的标点符号都没有,晏渡从来不会过分的黏人和掌控他的动向,啧。   厉褚英把手机盖在了桌上,看到桌上的钢笔,把钢笔滚了一下,钢笔滚到了电脑后面,他拿起文件看了几眼,伸手去摸钢笔时,又摸了个空。   夜色渐深,公司大多数的人都已经下了班,只有外面的助理还在陪着加班,办公室内光线亮堂,门外响起敲门声,厉褚英头也没抬的道了声“进来”。   人走到他旁边,把咖啡放在了他手边:“厉总,你的咖啡。”   听到声音,厉褚英签字的笔尖一顿,扭过了头,晏渡一手撑着桌边,弓着腰,皮带紧束的衬衫彰显出了劲瘦的腰线,白衬衫领口打开,往下坠着。   厉褚英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你怎么来了?”   “查岗。”晏渡说,“突击检查,看有没有背着我,干什么坏事。”   厉褚英哼笑了声,心情又好了起来,松了松领带,端着咖啡抿了口:“这咖啡你泡的?”   “嗯,抢了你助理的活儿,是不是得给我点加班费?”晏渡道。   “还想要加班费?”厉褚英放下咖啡道。   “不好喝?”   “难喝。”   “那别喝了。”   “晏助理,这就是你工作的态度?”   晏渡一顿,轻笑一声:“我的工作,又不是干这个的。”   桌子底下,白色的运动鞋的鞋尖抵了抵厉褚英黑色的皮鞋,晏渡后腰倚在桌边,鞋尖勾着厉褚英西装裤的裤腿,行为举止不端,语气却是恳切的:“要不,再给个机会,让你看看我工作的态度,怎么样?”   厉褚英呼吸一滞:“别乱来。”   “这就乱来了?”晏渡附在他耳边问,“厉总,不想尝尝小助理的滋味吗?”   操,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助理。   “发什么骚。”厉褚英喉结干涩的滚了滚。   晏渡笑了两声,直起了身。   “让你走了吗?”厉褚英拽着他衣领把他拽了下来,晏渡衬衫扣子崩了两颗,厉褚英摸了摸他的脸,声线游离,“玩忽职守?”   晏渡顿了顿,挑眉问他:“厉总想要我怎么样?”   “既然来了,就干你该干的活。”   “……我会好好表现的,厉总。”   当老板说的话,员工不能不听,当然处处也是以老板为主,得询问老板的意见,亲个嘴,也要问他感觉怎么样,能不能伸舌头,这叫厉褚英回想起了从前晏渡要他教他怎么亲人的时候。   装的。   妈的,现在这个模样,这个语气,跟那时候,一模一样。   “唔……”厉褚英被抱着坐在了桌上,想起外面还有人,推了推晏渡,晏渡问他怎么了,厉褚英喘了口气,哑声道:“门没锁。”   晏渡说:“厉总原来喜欢玩刺激的。”   厉褚英:“……”   桌上的文件散乱,黑色的衬衫固定扣在皮肤上留下了印子,圆珠笔从桌上滚落到了地上,两人心跳的节奏似变得整齐一致。   ……   办公室里的那扇门从始至终都没人来开过,厉褚英半推半的被小助理吃了个干净,他靠在沙发上抽着烟,看着晏渡捡着地上的文件。   “明天有人来收拾,你别管了。”他嗓音沙哑道。   晏渡:“上面有些脏了。”   厉褚英:“……”   他把文件放在桌上:“你这段时间经常熬夜抽烟。”   “怎么了?”   “对身体不好。”   “你说我年纪大?”厉褚英狠狠的抽了口烟,被呛着了,咳了几声。   晏渡:“……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你不就是那个意思?”   “我哪句话那个意思了?”   “你就是。”   “找事儿是吧?”晏渡道,“行,你抽,我以后要能活得久还能找个二春。”   厉褚英:“你敢!”   烟头在烟灰缸里被摁成了直角。   两人大眼瞪小眼,晏渡坐在了沙发边上,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厉褚英道还想问他有什么事,天天不着家。   厉褚英手机响了起来,本不想理会,拿过一看,是他妈打来的电话,按照时差,那边差不多是中午,他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他妈问他今年的生日怎么安排的。   厉褚英才想起,快到他生日了。   晏渡只听到厉褚英应了几声便挂了电话,厉褚英看向他,晏渡也看着他,挑了挑眉头。   厉褚英慢慢的缓了过来,胸腔里充斥着无法言喻的情绪,似丝般把心脏裹了起来,他握着晏渡的手捏了几下,问他是不是准备礼物了,准备了什么。   还没到日子,晏渡自然不说。   “晏渡。”厉褚英问他,“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嗯?”   厉褚英说出国玩玩。   晏渡很快反应过来:“见你爸妈?”   “你想见就见,不想见也没事。”厉褚英想带他去见,又怕提的太突然。   “我想。”晏渡说,“我想见。”   就像厉褚英对他一样,一切跟他有关,都想去了解。   厉褚英心底陡然涌上一股没法形容的舒坦和喜悦。   去往国外的日子定在了厉褚英生日的前两天,厉褚英他家那边一直知道他有对象,但他没细提过,他们也只知道个大概。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我们已经安全到达……”   广播里的女声端着播音腔,用中文和英文播报了一遍飞机即将落地的提醒,晏渡闭着眼压着鸭舌帽坐在厉褚英的边上睡着,听到广播,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   厉褚英跟他说了些他家里的事,让他不用紧张,晏渡紧张谈不上多紧张,不过见对象家里人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干。   人生总会有很多个第一次。   两人下了飞机,机场有人来接应,厉褚英他妈和他爸都来了,厉褚英给他看过他爸妈的照片,厉褚英的眉眼跟他爸更像,不过他爸不似他这般攻击性强的锋芒毕露,更为内敛温和,他妈是个清冷美人,气质如兰花一般淡雅,夫妻俩都保养得很好。   晏渡在外一向能装,大方得体的和他们打过招呼,英俊的外貌和举止有礼让厉褚英父母对他印象很不错。   他们到这边正好是上午,明天是厉褚英的生日,四人一块吃了顿午饭,席间的聊天也很和谐。厉褚英他爸下午要去公司,没有多留,他妈道这附近有一片景区,坐船沿途的风景都很漂亮,问晏渡要不要去玩玩。   “我带他去吧。”厉褚英道。   他妈便也不打扰他们小情侣了,送他们出了门。   今天太阳很大,两人去湖边的途中,进了一家店买了两个帽子。   到了这边,路上随处可见的都是金发碧眼的人,晏渡和厉褚英穿戴着救生衣坐在船上,开船的是一个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很健谈,说话也风趣。   “你们的帽子很好看,很像一对兄弟。”他道,“你们是兄弟吧,长得真像。”   厉褚英眉间微动,兄弟?他们哪像了?要像那也是夫夫相,啧。   “谢谢。”晏渡笑道,“不过我们是情侣。”   “是吗?抱歉。”他道,“你们看起来很配。”   厉褚英眉头舒展开来,船只晃悠了一下,两人身形也跟着晃了晃,晏渡掌心扣住了船板,厉褚英的帽子差点掉进了湖里,被晏渡接住了,重新戴在了他头顶。   厉褚英瞥了两眼他放下的手,握住道:“牵着我,别掉下去了。”   “哦,那你牵紧点。”晏渡和他手指插进了他指缝,和他换了个姿势牵着。   他以前说过,比起别的牵手方式,喜欢十指相扣。厉褚英大拇指抚摸着他的手背。   船刚才是为了躲避旁边一艘船才晃了晃,旁边一艘小船上有人喊着“嘿”,两人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金色头发的青年摆着双手,叫着厉褚英。   “你认识?”晏渡问。   “不……”厉褚英一顿,想起来了他是谁,他妈他们邻居家的儿子。   两艘船到了岸边,那青年便迫不及待的过来和厉褚英打了招呼,热情的为他们介绍附近好玩的地方,热情得过了头,看向厉褚英的眼神也很热忱。   晏渡眸子轻眯。   厉褚英跟他介绍晏渡是他男朋友时,青年明显的愣了愣,又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厉褚英怕晏渡吃醋,又想看他吃醋,他几乎没见到过晏渡吃过谁的醋,但当看到晏渡和青年笑着聊天聊得欢快时,他脸顿时黑了下来。   青年都开始邀请晏渡去他家吃饭了。   厉褚英拉了晏渡一把,道:“抱歉,不方便。”   两人和他告了别,厉褚英牵着晏渡的手没松开。   厉褚英:“你就不吃醋?”   “吃啊。”晏渡侧身避开人群,“我都醋死了。”   厉褚英:“……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装的。”晏渡说。   “你不跟人聊的挺开心。”   “打探敌情。”   厉褚英:“……”气都没了。   晏渡又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厉总,你在外面很受欢迎啊。”   “我跟他们又没什么,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   “我……”厉褚英蓦地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我心里就你一个,装不下别人了。”   “是吗?”   厉褚英哄了一路的人才把人哄开心了,玩了一下午,他们回了家里,阿姨做好了晚饭,厉母问他们今天下午玩得怎么样,晏渡看向厉褚英,厉褚英想起了那一出闹剧,随后听到晏渡说玩得很开心。   夜色降临,两人上了楼。   房间只备了一间,是厉褚英一直以来住的房间,柜子里放着各类的手办,两人前后去洗了澡,晏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头发湿着弯腰看着柜子里的手办,听到身后开门声,转身问厉褚英要不要打游戏。   晏渡:“团队研发的新游戏,内测,要试试吗?”   厉褚英在了坐垫上,说行,晏渡打开了笔记本,连接上了外设,把内测版本发给了厉褚英。游戏不难,枪战闯关模式,有双人和单人模式。   两人靠在一起玩着游戏,屏幕上枪战激烈,他们需要从地图里走出去,还不被僵尸围城,这需要靠两个人的配合才能打出Happy ending,每一关的场景还都不一样,迷宫似的。   到了最后一关,成了两人的决战,他们需要找到对方,再消灭对方,成为最后的赢家。   因为晏渡在前面的关卡失误了不少次,废了不少时间,没想到最后一关是这个,厉褚英嗤笑道:“你们设计的人怎么想的?”   一路并肩作战,最后枪口对准的是战友。   晏渡说:“脑子想的——看到你了哦。”   厉褚英躲在了一个石头后边:“我也看到你了。”   “拼手速吧。”晏渡道,“要不要下点赌注?”   “你说。”   “输了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怎么样?”   “行。”   晏渡翘了翘唇角。   游戏里音效有脚步声,厉褚英听到了脚步声在接近,他从石头后面冒出了头,枪对准了游戏里晏渡的小人,晏渡的枪也对准了他,厉褚英没有按下开枪,晏渡按下了。   “bang~”晏渡配了个音效。   厉褚英松开了键盘,随后愣了愣,屏幕上的小人黑漆漆的枪里面弹出了一朵玫瑰花,他拿着玫瑰,叼在唇边走到了他面前,单膝跪下,从身后一掏,掏出了一个盒子。   「生日快乐!」   屏幕上弹出了这一行字。   “生日快乐,厉褚英。”他听到耳边传来晏渡的声音,衣服摩擦发出窸窣声,晏渡和小人一样,掏出了个盒子,“你未来的每一个生日,我都想陪你过,你……愿意吗?”   这是一场陷阱,一场诱导着他深入的陷阱。   从游戏到晏渡这个人,都是。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三分。   “操,你……”厉褚英完全没有想到,没想到晏渡的生日礼物是这个,更没想到游戏的结局是这样的,一时间大脑空白,根本没能思考。   “ Surprise。”晏渡偏头弯了弯唇,以厉褚英的反应来看,算是成功的,“给点回应啊厉——”   “嘭”——晏渡被扑倒在了沙发上,厉褚英胡乱的亲在了他嘴上,低哑的嗓音道:“操,你他妈……真是要了命了。”   “我不要你的命。”晏渡笑了,抱着他道,“我要你的爱。”   “我爱你。”厉褚英说,“我爱你晏渡,听到了吗?”   被冲昏了头脑说出的这句话全然没有半分羞耻。   “嗯,听到了。”晏渡抵着他的额头,“我听到了,厉哥。”   晏渡很少这么叫他,带着点亲昵的调子。   妈的。   “戒指唔……”   成千上百朵的玫瑰,厉褚英已经摘到了他最想要的那一朵,那别的玫瑰开的再艳,也对他没有丝毫的吸引力了。   窗外夜色浓稠,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 【古代】浪荡医师攻×身有隐疾阴鸷王爷受 第64章 私情   “这两日太后这般频繁的召见太医,莫不是身子骨出了什么事?”   “哪是出了什么事,太医这几回去太后宫中,都带着一位脸生的公子,你是未曾见着那位公子生得是何风流倜傥。”   “生得好看又如何,难不成太后还……”   “嘘……”   小太监做了个手势,另一个小太监立马明白了过来,一脸吃惊又想探问,宫中当值,隐秘事数不胜数,先帝已故多年,太后私底下便是养面首都不足为奇。   “我听闻,这位公子曾还是探花郎,何等风流,只可惜,家门不幸。”   另一人发出吃惊的声音:“怎讲?”   亭中柳条垂落,湖中出现倒影,几人驻足在拱形门外,打头的太监微微弓着腰身,听着假山后的一番议论,额头往外冒汗。   二人这话未曾说得露骨,但是叫他身后这位爷听见,岂是能轻轻揭过,他侧过身低着头,没敢轻举妄动,低声道:“王爷,奴才去看看。”   男子一身深色长袍,宝蓝色云纹腰带束身,以冠束发,面如傅粉,俊美非凡,深邃的黑眸如冰冷寒泉,苍白面色染了分病态的阴鸷。   他面带病色,气势却凌然,棱角分明的面庞瞧不出是何情绪:“不必了,把人带出来罢,让本王也听听,有多不幸。”   太监心下一紧,闻此言,知那两人今日不会有好果子吃。   要说这京中恶名昭彰之辈,翎王当属头一份,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传闻阴沉凶恶如罗刹,恶鬼见了都害怕,仗着陛下偏爱,行事乖张。   宫中非议后宫之主,乃是重罪。   那两个小太监被拉出来,是宫中的新人,见了燕昭翎,脸色煞白,被拉下去领罪。此不过途中一小插曲。   燕昭翎要去见太后,未曾逗留,从花园穿过的步伐沉沉。   宫中红墙绿瓦,地上石砖路这两日淋了雨,还是湿的,领路太监只低头领路,忽而听见身后脚步声没跟上来,他停了下来。   燕昭翎站在原地,狭长阴郁的眸子看着前方不远处走来的几道身影。   老太医背着木箱偏头同边上的人说着话,那边上的人赫然是方才两个小太监嘴里的那位“脸生的公子”,鬓若刀裁,面若桃瓣,恰不负方才两个小太监对他的夸赞。   他一袭青衣,并无官爵,举手投足间不见拘束,亦不四处张望,他抬起头时,和前方燕昭翎正好对上视线,不免一怔。   太医似偏头对他说了什么,他微微一愣过后,又恢复了自然。   迎面走来的几人走到了燕昭翎面前,对他行了礼。   “太后有何不适?”燕昭翎问。   “回王爷。”太医道,“太后这两日受了凉,身子乏力,臣已开了药方子,好好调养,并无大碍。”   燕昭翎问他旁边的人是谁,来干什么的,太医道他亦是医师,太后头疼症状来回反复,这位医师一手医术在民间颇为有名,有人为之引荐入了宫。   “宫悯见过王爷。”宫悯垂眸作辑行礼。   一阵风吹来,燕昭翎握拳抵在唇边低低的咳了两声,他问的几句,身形颀长的男子都站在太医身后,垂眸低顺不语,闻他咳嗽声,男子方才抬眸望了他一眼。   “王爷,莫要耽搁了。”身旁的太监上前提醒道。   燕昭翎定定看着宫悯,似是多疑的性子作祟,片刻后才收回了眼:“走罢。”   他从他们面前走过,宫悯才同太医继续前行,双方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宫悯回头望了一眼那削瘦的背影,印象里只剩下方才看到的那一眼。   燕昭翎,翎王。   他跟着小太监从西门出了宫,道了声谢,转头往旁边走时,听到身后一阵凌冽风声,没料到会有人在这宫门动手,回过身已失了先机,一时不查,后颈一疼,眼前暗了下去。   青天白日,竟有人干这等强取豪夺之事。   也不知是不是见了燕昭翎的缘由,宫悯又梦见了前阵子的梦,梦中是一本话本,话本内容十分的丰富,讲述了一段虐心的痴情恋。   里面的男主角为葬父卖身,被有断袖之癖的二皇子一眼相中,带在了身边当书童,本该是一段佳话。   但里面有个黑心肝的大反派,反派心狠手辣,身患隐疾,外人不得而知,他不能人道,身体无能,心里便开始变态。   而某一次,他意外发现自己竟能对男主硬起来,于是他棒打鸳鸯,拆散了有情人,男主含泪与二皇子分别,到了这大反派身边。   而后,帝王见到男主,又惊为天人,要将人破例纳入后宫,兜兜转转,男主成了二皇子的母妃,大反派与帝王之间也因他产生了间隙。   二皇子隐忍不发,背地里与他暗通款曲,只待有朝一日得权,夺回心上人。   这黑心肝的大反派,便是当朝翎王,燕昭翎,性子恣睢暴戾,瑕疵必报,便是一条恶狼,谁招惹上都得被他咬下一块肉来,十分丧心病狂。   这还得从他自幼的生长环境说起,幼时不得宠,受尽欺辱,小小年岁尝尽冷暖,长大后心便也是冷的。   当朝帝王对他也是百般的纵容,不曾约束。后来帝王被二皇子起义推翻,他这大反派也被灭了,脑袋都被挂在了城墙上示众。   宫悯再醒来,外边天都快黑了,他手脚被绑的躺在一张床上,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床边飘飘荡荡的窗帘,身下的被褥质地看规格便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绑人的人不怎么走心,他的手被绑在前边,麻绳捆着手腕,宫悯把绳结递到嘴边,绳结打得也不复杂,一看就不是专业的。   绳索到了床上,堆积成一团。   他仇家多,一时半会也想不起在这上京惹了什么人,后颈落枕了一般,一阵生疼。去解脚上麻绳之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这点时间,显然不够他解开麻绳再下床。   床帘飘飘荡荡,房中未曾点燃烛火,光线昏暗,外间脚步声如敲打在人心口的钟,一道一道的回响,偏生又不急不躁,似故意惹得人心慌到提心吊胆。   人影在床帘后隐隐绰绰,来人不来拉床帘,先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喝了杯茶水,指尖轻轻地敲着茶杯,仿佛不知道床上还躺着个人。   待那杯茶喝完,他方才起身,往床帘这边走来。   他掀开床帘的瞬间,一道黑影直击他而去,他像是有所预料,往旁边躲开,宫悯的目标也不是他,他一躲开,他便往窗边而去。   雕窗一开,窗外守着的人守株待兔似的,一掌劈了过来。   几息间,房中动静平息,绳索重新绑在了宫悯的身上,把他和一条木凳子绑得紧密相连,胸都快被勒小了,喘气差点喘不过来。   旁边的木桌边上,男子悠闲地坐着,茶杯抵在唇边轻抿,恹恹的眸子看向他,不言不语。   房中静悄悄的,杯盏碰撞的声音便抓人耳,烛火幽幽,这故意磨人心的做派宫悯不会看不出来,他好似很享受一刀一刀慢慢切割鱼肉片的快感。   “王爷此为何意?”宫悯出声问。   “何意?”燕昭翎轻轻的喟叹了声,“本王是何意,你岂会不知?”   他道:“在下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太后身体可安好?”燕昭翎问。   “太后贵体自是安康。”   “既安康,太医院的人手便够了。”燕昭翎把玩着茶杯,问了白天问过的那句问话,“你在那做甚?”   “在下去哪,又如何做得了主。”宫悯道道,“王爷将我捆成这般模样,又是做甚?”   那一番折腾,宫悯一头黑丝都凌乱了些许,桃花眼似水柔情,秋波盈盈,低柔的嗓音在这深夜里都别有一番滋味,婉转的调子令人回味。   “呵。”燕昭翎牵扯唇角冷笑了声,“本王想做甚?不若你来猜猜?”   “我与王爷无冤无仇——”宫悯话未说完,听闻燕昭翎一声冷笑。   他蓦地放下杯子,抬起宫悯的下巴:“倒是生了副好皮囊。”   他露出森森白牙:“这几日本王听了些宫中传言,你可想听听?”   他附在他耳边,低声将那传言说与他听。   宫悯道不知他这话为何意,他似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头,就连恼怒的模样都是分外养眼的,他道:“一百个人一百张嘴,嘴皮子一碰也作数的话,王爷将我掳到这儿来,旁人若传你我有私情,你我之间,难不成便真有了私情——”   “私情”二字似戳到了燕昭翎的痛点。   燕昭翎蓦地回身拔下架子上的剑,剑出鞘发出一声争鸣,冰凉的剑贴在了宫悯颈间:“口出狂言。”   剑出鞘,二人便都不言不语了,视线在空中碰撞,燕昭翎胸口喘着气,眸光微闪看着他,良久,道:“本王说了,若叫本王再见到你,必不会轻易放过你。”   宫悯看了他片刻,轻哂了声,那层纸戳破,他声线不似方才那般端正,低柔中又含着轻佻的笑:“我以为,殿下早已忘了我,如今看来,殿下于我,是念念不忘啊。”   剑贴着颈间,划出了一道血痕。   旧人相见,要说二人过往,那便是有的说了。   宫悯曾也是名门贵族,离京乃是无奈之举,家逢巨变,离京之前,还曾给皇子做过伴读,宫悯自小聪慧,和燕昭翎也算是有竹马之交,同窗之情,彼时宫悯与各位皇子都有点交情。   燕昭翎是当今帝王的弟弟,年龄却是和当时的皇子差不多大,幼时的燕昭翎并不受宠,常年阴沉着一张小脸蛋,幼时尚未懂事之时,宫悯只觉他生得漂亮,经常给他带吃食,吃人嘴短,宫悯因皇子受了罚,跑他面前叫声疼,漂亮的小冰块脸便抿抿嘴,给他吹吹手。   后来越长大,两人越是性子不合,宫悯常仗着他不善言辞欺负逗弄他,这仇便那么结下了,临走之时,宫悯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相见了。 第65章 王爷甚美   昔日旧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面便舞刀弄枪,直见了血,宫悯说出那话后,燕昭翎幽幽看了他半晌,阴鸷的眸中神色不明,唇一扬,在烛火下如来索命的恶鬼。   他道:“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你如今失势,本王得势,本王要如何待你,全凭本王心情。”   宫悯顿了顿,从前的燕昭翎,断不可能说出这番话,这些年他未曾去打听过,却也知道些燕昭翎的事迹。   少年时一人领兵三千突出上万人重围,一战成名,天下太平后,他回京后落下旧疾,身子骨一直虚得很,行事作风毫不收敛的狠辣,旁人皆说他这是遭了天谴。   燕昭翎也确实干了不少别人嘴里“遭天谴”的事。   不过宫悯一见他,他这脸色差是差,也有几分病态,身上还有一股子药味儿,他想起梦中话本说的那不能人道,视线不由往下一落。   燕昭翎注意到他的目光,剑从他的脖子划至他衣襟处,指他胸口,光洁的剑身闪烁过一层危险的光芒。   他问他瞧哪。   他这阴沉的脸色,似他一个答不好,就要给他来一个对穿,小漂亮长成了阴冷的大漂亮,不是好打交道的模样。   “王爷想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宫悯抬眸,眸中含着情真意切的情谊,“能再见到殿下……我心中,已是不胜欢喜——只是殿下看着瘦了许多,腰都细了。”   他深邃温柔的桃花眼中印出了燕昭翎的身影,惆怅中又带着点疼爱之意。   那拿剑的手一动,宫悯衣裳破了一道口子。   燕昭翎面色不明,跟被逼着吃了什么毒似的。   门口敲门声响起,外面下人来报,道有位姑娘带来太后口谕,道来寻人,燕昭翎扔下剑,走到了门外,宫悯松了口气。   今日宫中那一面,是两人多年以来的第一次相见,谁能想,再见面已物是人非,宫悯记得他当初走时,燕昭翎还是那小冰块脸的模样,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经历了些什么,长成了这模样。   那梦,又究竟是梦,还是未来不得而知。   宫悯只觉燕昭翎对他,应该是还记恨着那些过往的,白日相逢装不识,背地却是叫人把他撸到了这儿来。   燕昭翎没打算杀他,宫悯感觉得出来,杀猪焉用牛刀,他那一步步的动作,便是恐吓他,原以为皮肉伤许是逃不过的。   外头来寻人的姑娘是宫悯的人,今日在宫门外迟迟等不到人,等来了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叫她来翎王府中寻人。太后是有头疼症,这几日他施以针灸疗法,才得以缓解。   捆绑在身上的麻绳松了,宫悯活动了一下筋骨,周到的行礼同燕昭翎道别,道听闻他身上有旧疾,要是不介意,下回为他诊诊脉象,调养身体。   迈出门槛之际,有人勾着他散落的黑发往后一扯,宫悯偏过头,对上燕昭翎狭长黑沉的眸子。   “你应该祈祷下一次,不要落入本王手中。”   -   “公子,你没事吧?”红妱见府中出来一人,立马迎了上去。   “无事。”宫悯衣裳破了点,头发散了点,脖子上多了条伤,其余没什么地方受伤,他指腹抹了一下脖子,伤口只是皮肉伤,已经没出血了,只有些许的刺痛,“回去吧。”   红妱是他从家里一路带来的随从,是个练家子,本领不错,人也机灵,宫悯以往外出行医都会带上她。   当年宫家盛极一时,风头越高,越是容易被人当成眼中钉,彼时朝堂中风云四起,他父亲被卷进事中,身陷囹圄,幸得太后相助,才能让他与母亲迁移出京。   此次回京,是为还了那恩情。   年关才过不久,天气还冷着,过些时日是太后大寿,宫中要好生热闹上一场,这些时日宫里的下人已经开始忙着大寿事宜了。   红墙绿瓦的过道里,宫悯跟在嬷嬷身后进宫,几个小太监从他们身旁路过,行了礼,没走多远,身后一阵乒铃乓啷的动静响起。   一个小太监身体筋挛,口吐白沫,旁边的几个太监慌了神,围在周围。宫悯驻足回望,上前看了眼,叫他们散开些,他曾也医治过此种症状的人,检查一二,心下有了应对的法子。   宫中太监的命不值钱,他们见宫悯懂得医术,听了他的话让开了身。这小太监命硬,运气也不差,没多久缓了过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太监跪在地上叩头。   “不必。”宫悯顺手而为罢了。   这一小插曲叫宫悯去太后那处晚了些,太后知晓,也只道他一声心善,未曾责罚。   宫悯只在太后召见时才入宫,每回入了宫,都有太医随行,宫中太医都是正正经经自太医署考核进来的,大多不信赖他这徒有虚名的大夫,但近来太后顽疾确实有所改善。   不过很快,他们又听闻翎王病重,宫悯医术了得,得了太后青眼,太后派他去了翎王府中,为翎王看病,旁人对他霎时心生怜惜。   翎王什么做派,他们再清楚不过,听说有次一个太医上他府上为他看病,不过扎针时手抖了一下,那太医手指都被切了,事后还得为这翎王找补,不敢声张,只说是自己切菜切的。   “公子莫要担心,太后仁慈,翎王也是有这头疼症,疼起来夜不能寐,太后对这头疼症深有体会,所以对他也颇为怜惜。”与他同行的嬷嬷道太后还为了翎王暗地里寻了不少医师,她道她待会会在旁边看着,不会叫翎王伤了他。   宫悯和燕昭翎从前的龃龉人尽皆知,两人碰上免不了一番较量,公子哥玩的投壶、吟诗作对、跑马……两人都会争一个上下。   从前燕昭翎处处比不过宫悯,性子又要强,败了就再和他下战贴,下到赢了为止,多少会叫人感觉到针对之意。   前尘往事不过少年之气,如今两人已是天壤之别。   入了翎王府,上回来时昏迷,走时天黑,宫悯都没怎么看得清,这回跟着嬷嬷进到府内,才看出这府邸的气派,两人行至燕昭翎住的宅院,下人进入禀报。   “滚!”内室传出摔东西的动静,还有男子凌冽的声音。   片刻后,下人从屋内出来,道:“嬷嬷请回吧,王爷今日不见客。”   嬷嬷上前,与他商讨一二,道宫悯是太后特指给燕昭翎看病的,莫要辜负了太后好意。   下人又进去了。   宫悯垂着眼,听着这下人稳健的步伐,还有那身形,看得出是个练家子,这回那下人又出来了,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屋内,雕镂屏风后,男子一袭衣袍不整,小半片的胸膛裸露,侧卧在美人榻上,他端着酒杯放在唇边,黑色长发从身后倾泻而下,眉宇间染着散不去的阴郁,他眯着眼打量着嬷嬷和宫悯,视线直白。   “看病一人便够了,嬷嬷出去吧。”燕昭翎漫不经心道。   嬷嬷道她在这还能搭把手。   “嬷嬷也懂医术不成?”燕昭翎冷呵一声。   嬷嬷说会在这里面看着宫悯,却没抵得住燕昭翎几句话,绷着身子道在门外候着。   宫悯:“……”这嬷嬷未免也太不讲信用。   “宫大夫。”燕昭翎意味不明的念出这三个字,“还真是……久违,上次本王的话,你莫不是当做了耳旁风?”   宫悯:“不曾忘。”   上回走时,燕昭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祈祷不要落入他手里。   宫悯温声道:“许是我祈祷的心不诚。”   燕昭翎:“……”   宫悯把箱子放在一边,拿出脉诊来。他母亲是医学世家,家中并无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他这一手医术启蒙于母亲,上回烛火暗淡,燕昭翎又提剑指他,看起来生龙活虎,这回宫悯才看得清,他这面色,赫然病魔缠身,病得不轻。   “呵。”燕昭翎将手放上去。   宫悯垂眸替他号脉,燕昭翎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他,屋子里烧着炭盆,很暖和,燕昭翎的手却很凉,脉象也弱。   炭盆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这脉象不像是单单的旧疾,内里亏空似枯木一般,死气沉沉。   “王爷要是怜惜自己,就少喝点吧。”宫悯见一杯酒一杯酒的喝,喝的眼睛赤红,配上那苍白的面色,活像是嘴一张能吸人血。   燕昭翎转着杯子:“怜惜?人人都盼着本王死,本王又何不及时行乐。”   宫悯抬眸看了他一眼,燕昭翎忽而反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扯了他一把,宫悯往前一载,险些撞着他,和他脸贴着脸,燕昭翎轻佻的把玩着他下颚。   “你说对还是不对?”他问。   陡然和他这双幽深又染着红的眸子对上,换做旁人,怕是早已惊呼出声。宫悯望着他的眼,睫毛都未曾颤一下。   “在想什么?”   “王爷甚美。”宫悯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屋内传出摔碎杯子的动静,屋外的嬷嬷立马推门而入,叫着“公子”,见宫悯摔在地上,连带着弄倒了桌上的物件,燕昭翎握拳站在一边,沉沉的脸上气得面红耳赤,胸膛起伏不定。   宫悯起了身,气定神闲地拍拍灰,道了声无事。   嬷嬷见两人这不合之态,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了一遍。号了脉,宫悯给燕昭翎针灸了一番,燕昭翎捏着杯子,叫人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不过神色从不耐慢慢的转为了平静,头疼似有缓解,周身气息还是不善。   夜深,宫悯回了住处,房中亮着烛火,他翻着手中的医术,此行他带的东西不多,只带了几本疑难杂症的医书,他向来目不忘,看过的东西基本上都能回想得起来。   思及白日里的脉象,那还是他头一回碰到这样的脉象,脉象虚弱又紊乱,宫悯一时没有头绪,脑子里浮现出燕昭翎说人人都希望他死的那张脸,眼神里透着一股令人胆颤的疯狂劲儿。   他按了按额角,想起那话本,话本里主人公与燕昭翎的第一次相见,便是在太后的寿宴上,里面的主人公与偏僻之处,不慎被二皇子爱慕者推下了池子,恰巧被燕昭翎撞见,燕昭翎下水救了人,发现了自己对那人有反应,被他引起了注意力。   太后寿宴……   这寿宴宫悯自是没法去的,之后几日,宫悯闲时就研究燕昭翎那脉象,将药方子都改进了好几回。   太后寿宴这日,宫中盛景空前绝后,管弦齐鸣,殿上觥筹交错,太后爱看戏,宫中还请来了戏班子。   宴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今日进出的太监也多,人又多又杂,离殿内不远处的园中。   宫悯穿着一身太监服躲在柱子后,皇宫中戒备森严,隔一阵便有巡逻队经过,宫悯今日入宫是道改进了太后的药方子,找了借口出来,这太监服也是寻宫中一小太监借的。   他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   人烟稀少之地,不远处桥梁下湖水清澈,泛着绿色光泽,没多久,那处真如话本所说,出现了一道身影,在桥梁上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湖面,似心事重重。   宫悯离得远,瞧不清楚他面上模样,只看得见他身姿单薄,看那身子骨,是个惹人怜惜的俊俏郎君。   “二皇子哥哥身边那小贱人究竟是谁?”   “查,给本少爷查!一刻钟内我要知道他全部信息!”   一名骄纵的公子领着仆人走了过来,宫悯的视野恰恰可将双方越走越近的人看得清楚,几人在桥上相遇,双方像是起了争执。   宫悯躲在柱子后,没多久,见那暗自神伤的郎君后退到了桥梁边上,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嘭”——湖水四溅,小少爷那伙人慌了神,片刻后,那小少爷手一摆,一行人离去。   水中的人影扑腾着。   燕昭翎呢?   宫悯迟迟未见燕昭翎的出现,扶着柱子往前侧了侧身,蓦地,他身形一顿,感知到了身后微妙的气场变化。   身后,有人。   一只手从他侧颈伸过来,宫悯闻到了一阵药味儿。 第66章 心疼王爷   染着药味的指尖泛着凉,直捂住了他口鼻,这药味儿似长年累月的药罐子,腌入味儿了,宫悯一闻,就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杂乱的脚步声在回廊中响起,宫悯后退了几步,后背隔着衣物都能感知到身后人胸腔的轮廓,硌得慌,来人的手不是娇生惯养的手,指腹带着粗糙的茧子。   “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身后人贴着他耳畔说话,调子阴森森的,恐吓一般,“太后寿宴,竟敢躲在这儿偷懒。”   燕昭翎当真来了。   他捂着他嘴的手应是免得他惊呼出声,说完恐吓的话,将手挪到了他脖子,冰凉的手激起了皮肤上一片的鸡皮疙瘩,像是拿他脖子当成了汤婆子。   燕昭翎眯着眼,感受着穿着靛蓝色长袍的男人紧绷着身体,像是恐惧的模样,他眸中升起一丝的兴味,随后又感觉掌心有些痒。   宫悯喉结滚了滚:“大人饶命。”   他道是听见有这边有声音,才过来瞧上一眼:“大人不也是来看戏?相遇既是缘分,大人便放了小的吧。”   燕昭翎觉他想岔了,这人胆大包天,不管从前还是如今,伶牙俐齿是半点没变,更是懂得投机取巧,怎会害怕,他“呵”的笑了声:“宫悯,你什么时候净了身,还做起了这太监的勾当?”   宫悯一顿,道:“王爷认出了我,还这般吓我,王爷真坏。”   这话说得还有一分狎昵的调情在其中。   他又问:“你可是瞧见我,特意来寻我的?”   燕昭翎蓦地一甩手:“自作多情。”   这经不起调戏的模样让宫悯从他身上看到了些许从前的影子,他摸了摸凉意残存的颈间,道救人要紧,这二月天,水中冷,那郎君在水中扑腾的力道都变小了,可怜得紧,救上来也得病上一场。   “怎的?你怜惜他?”燕昭翎嗤嗤笑道,“不如你去水中陪他?”   “我身子骨弱,经不起冻。”宫悯说,“这英雄救美的机会,便让给殿下吧。”   燕昭翎:“……”   他病恹恹的掀了掀眼帘。   话虽如此,宫悯还是打算先去把人给捞上来了,两人再多说几句,水里的人都快沉底了。不过他才迈出一步,左侧就行来了巡逻的人,他步伐一滞,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燕昭翎身后,那边的侍卫看到了水里扑腾的人,派了两个人上去看怎么回事。   见到燕昭翎,他们行了礼,宫悯低头跟在燕昭翎身后。   “此处是怎么回事?为何有人落水?”   他们询问了两句,宫悯低头掐着嗓音说带翎王出来看看湖,不知那人怎么落水的。   燕昭翎意味不明的哼笑了声。   大多宦官净身净得早,身形都较为纤细,宫悯这身板让他们多看了两眼,又因前面的燕昭翎,没敢多看。   如非必要,他们不想招惹上这位爷,湖里的人被救上来,衣裳全都贴在了身上,领头的侍卫叫两人架着那人先下去,招招手,带着队伍接着巡逻去了。   宫悯还望着那道湿漉漉的身影。   燕昭翎恹恹的眸子侧目睨了眼宫悯,饶有趣味道:“本王要是将他们叫回来,你说你会如何?”   “王爷怎舍得对我如此狠心?”   燕昭翎真要叫,方才便戳穿他了,可他又有点摸不准现在燕昭翎阴晴不定的性子。   “来——”燕昭翎声音才出了一个音节,便被宫悯捂着了嘴,他背靠在了红木柱子上。   “殿下真当不念旧情?”宫悯道,“曾寒冬腊月,宫悯也是曾救过殿下一回,念在此事之上……”   燕昭翎又是一声凉飕飕的笑,从宫悯指缝中传出他的声音:“不是你,我又怎会掉进湖中。”   这是气得连“本王”都给忘了。   当年寒冬腊月,地上还有一层雪都没融化,燕昭翎的玉佩被皇子抛着玩闹丢到了雪地里,他们拍拍屁股走人,徒留燕昭翎一人在雪中翻找玉佩,小手都冻红了。   宫悯听人说他在找玉佩,一路寻来,打小就怜惜美人的宫悯见他小手红成那样,心疼不已,帮着他寻玉佩,在湖边的雪地里找着了玉佩。   “小羽毛!你快来瞧瞧,这是不是你的……”幼年的宫悯捧着玉佩高兴转过头,没留意身后燕昭翎,燕昭翎身子骨弱,又冻了大半天,被他一屁股撞下了湖。   那会儿的湖水比如今还要凉上些许,宫悯扔下玉佩,跳下湖里把人捞上来。   事后两人皆是大病了一场。   宫悯顿了顿,想起这往事。这嘴还真他娘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见旧人,还是见过自己狼狈之状有过节的旧人,他在燕昭翎眼底只怕是眼中钉。   见燕昭翎眸光冷冷的看着他,他莞尔一笑,道:“旧事重提多没意思,王爷,天冷,你又体寒,早些回殿内吧,免得冻坏了身子。”   “劳你惦记。”燕昭翎轻扯唇角。   “宫悯这心里头,一直都是惦念着王爷的。”   靛蓝色的太监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那张脸皮肤白又细腻,桃花眼眼波流转,风流倜傥又多情,他语调轻又慢的说着这话,就好像心里真的有他了一般。   撒谎成性。   这一场戏看着看着便成了戏中人,宫悯从燕昭翎那脱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上了霉运,回到太后宫殿中时几次险些被撞破,他翻墙进了杂草丛生的院子,换了衣裳回去,嬷嬷因肚子疼,往外跑了好几趟,都没留意他出去了多久。   外面天色渐沉,眼见快到平日宫门下钥的时辰了,宫悯想起身告辞,便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嬷嬷走来,道陛下召见。   陛下?宫悯眉心一动,嬷嬷为他解了惑,道是今日太后大寿,谈起了翎王病体一事,提到了他,太后有心提拔他,陛下对他起了好奇心,便想见见。   当今圣上平庸,政事上无功无过,又喜钻研旁门左道,为求长生,对道士和医术高明之人很是推崇,宫悯被带到殿前,太后坐在一侧,上方是陛下,陛下另一侧还有一人,是燕昭翎。   “朕听说,太后头疼顽疾便是你所治好的?”   “不敢居功。”宫悯道,“不过是暂缓,彻底根治之法还未钻研出来。”   他余光瞥见一旁的燕昭翎把玩着杯子,似是不曾注意到他入内,皇上让他抬起头,他便抬起了头,皇上面相带着疲态,随意又透着股天子威严。   “你可能看出朕身体如何?”他问。   皇上这身体,显然是有些气血亏虚的,医学讲究望闻问切,见识的疑难杂症多了,有了经验,虚虚一看,便能观个大致。   宫悯问他近来可是食欲不振身体沉重,头重闷涨,觉少还咳痰有血。寥寥几句,句句说到点儿,无一废话。皇上道了声不错。   几句话后,宫悯知晓了自己此番过来的缘由。   太医束手无策的病状,皇室便会从民间寻医,燕昭翎病重已久,得天子垂爱,为他寻医,宫悯既有妙手回春枯骨生肉的名声在外,又听上回他入翎王府中的事,陛下问他能否治好燕昭翎。   皇恩浩荡,皇上开了口,宫悯又岂能真的推辞,他道可以一试。   一旁事不关己的燕昭翎将手中把玩的杯子放下,支着脑袋看向宫悯,似笑非笑道:“宫大夫莫要逞强的好。”   “翎王要是放心将身体交与宫悯,宫悯自当尽心尽力。”宫悯回以一个温笑。   圣上龙颜大悦,承诺他要治好了翎王,定然重重有赏。   有没有赏的事儿先放一边不说,单说燕昭翎这病症,宫悯一是很感兴趣,二是因为是燕昭翎,此事应下也是顺水推舟。   宫悯临行前,送他出门的嬷嬷转交给了宫悯一个令牌,让他不必忧心,燕昭翎要做了什么,太后会为他主持公道。   此做派像极了出阁女子的娘家。   宫悯收了令牌,出了宫,天色已晚,宫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上的小厮从上面跳下来,来到他身前行礼道:“宫大夫,我家王爷送你一程。”   他本以为燕昭翎有话要同他说,上了马车,马车内的燕昭翎坐在主位,闭目养神,车帘拉开一瞬,窗外月光倾斜进来,落在燕昭翎的脸庞上,他似是无知无觉,敛了杀戮气息的清透面庞依旧是坚硬冰冷。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的在地面滚过,车内晃悠,宫悯指尖在腿上轻点,马车内静谧得过了头,叫人是心惊胆战的氛围。   到了地方,马车停了下来,外面赶车的小厮道:“王爷,到了。”   燕昭翎闭着的眸子这才掀开。   “多谢王爷慷慨。”宫悯道谢。   燕昭翎的皮肤白,是一种病态的白,五官生得妖冶,夜里在这暗沉沉得光线下看人时,莫名的有分诡异感,他直勾勾的望着宫悯。   风吹在车窗上,未关紧的窗户发出稀碎的声响。   “王爷,我生得再好看,你看得也太久了。”宫悯低笑道,“来日方长。”   那诡异的气氛陡然驱散了。   燕昭翎面上一顿,又是一哂,意味不明的呢喃:“来日方长……”   他又还有多少个来日。   空荡荡的石板路上,小厮赶着马车离开,车轮子和马蹄声混杂在一起,逐渐远去。   宫悯摸了摸胸前的令牌。   这美人长大了,还有了吓唬人的癖好,越长越变态了。   翌日,宫悯带着红妱去了翎王府,想讨要一份燕昭翎之前喝的药方子,到了府上,恰逢燕昭翎不在,空等了大半日。   他们要药方子,燕昭翎给了。   宫悯粗略一看,就知道这开药的人没想着治好燕昭翎,燕昭翎这病状难治,这人恐怕是不敢太冒进,只敢保守治疗开出些调理身体的药方子。   燕昭翎喝着热茶问他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宫悯把药方子还给了他,燕昭翎接过时,两人指尖碰上,宫悯感觉到他的手指冰凉,一触即离。   正好到了燕昭翎喝药的时辰,底下人端来了药,他一口闷下,皱了皱眉。   宫悯想,估摸是药太苦了。   燕昭翎从小就不喜欢喝药,不喜欢吃苦,他嗜甜,又不愿叫别人看出他嗜甜,小时候喝药也是一口闷,有一次闷下去直接吐了出来。   “王爷不如尝尝点心?”宫悯捏起一块糕,送到唇边,轻咬一口,不着调道,“贵府中的糕点比别处的都要好吃些。”   燕昭翎淡淡道:“不必。”   他又唤来下人,让人打包些糕点:“宫大夫喜欢,那便多吃些。”   燕昭翎落水病了的那回,宫悯去探望他,每回都会给他带糖,后来给他带糖的人不在了,他如今也习惯了这苦味。   -   宫悯成了进出翎王府的常客,除却去翎王府,还常去药铺,入了春,这天气受寒的人多,这些天药铺里进出的人也杂。   这日深夜,宫悯住所门前落了锁,没过多久,外面有人砰砰敲门,红妱前去开了门,来的人是燕昭翎府中的人,道是翎王身体不适,传唤宫悯前去。   卯时,街道空荡荡的一片,宫悯和红妱上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行驶在路上,到了翎王府,府内灯火通明,宫悯跟着下人一路往里走,走到了一处门前,红妱被拦在了门口。   红妱:“公子——”   “没事,东西给我吧。”宫悯伸手道。   外面夜色沉沉,室内烛火幽幽,燕昭翎不羁地坐在美人榻上,身上散发着极强的压迫感,能瞧出心情不佳的模样,底下的下人匍匐在地,兢兢战战,托盘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宫悯跟着下人进去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他提着木箱,唤了声“王爷”。   匆匆起身,他头发束得都比白日随意。   燕昭翎面前的桌上摆放着果盘,他手中把玩着匕首,不知是用来削水果的,还是用来削人的。   “来了。”他一摆手,道,“过来。”   宫悯走了过去,要替他号脉,燕昭翎道不急,拽着他手腕,将他扯到了身旁坐下,把匕首塞到了他手中,在他耳畔道:“下人办事不力,端杯酒都撒了,宫大夫说,本王要如何处置他?”   匕首握在手中,硌着掌心,燕昭翎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他的手背,他在他耳边浅声问:“杀了他,好不好?”   他清浅的嗓音下饱含压抑的情绪,那轻飘飘的语气没吓到宫悯,吓到了下面的下人,肩膀都瑟瑟发抖,趴得更低了。   宫悯这双手救人无数,杀人却是没怎么杀过的,他顿了顿,道:“我不会,王爷想见血,不如换个法子?”   “换什么法子?”   “叫人抓几条鱼来,我替王爷杀上两条,还能煲汤喝。”   “……你戏耍本王?”   凉飕飕的气息往宫悯脖子里钻。   “没有。”宫悯说,“这多拖一分,王爷便多难受一分,我是心疼王爷。”   燕昭翎眯了眯眼。   宫悯盖住了燕昭翎的手背,轻轻揭开了他的手,搭在了他腕上。燕昭翎闻到了一股子的药味儿,不知道是宫悯身上的,还是他自己身上的。   学医之人和药打交道得多,身上也浸染上了一分药味儿,燕昭翎厌烦极了这味道,此刻却莫名的静了静心,他眼眸一挑,让那底下趴着的人下去了,底下的人如释重负,片刻也不停留的端着托盘下去了。   他侧卧在了美人榻上,黑发从落下,他闭着眼,支着脑袋:“如何?”   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收了回去,宫悯弯腰打开自己带来的木箱,因夜半从床上醒来,嗓音还带着点倦怠:“我来自然是要让你好受些的。”   “若是无用……”燕昭翎阴测测的哼笑了声,手搭在了他后颈,“你便留在这府上吧。”   宫悯打开了放置银针的布袋,眼尾睨了眼燕昭翎,那一眼含羞带怯,欲言又止,他垂眸清浅言笑道:“王爷想留我夜宿,直说便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第67章 落水   空气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凝固。   屋内烧了足够的炭火,燕昭翎的手还是很冷,这阵冷意像是一块寒玉贴在了他后颈,宫悯反手碰脖子,恰恰盖住了他手背。   愚K鸂4   燕昭翎蓦地把手抽了回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孟浪。”   “你我皆是男子,何为孟浪?”宫悯挑眉道,“我又没钻王爷的被窝,留宿不也是王爷提的?”   燕昭翎脸色古怪:“你还想钻我被窝?”   “王爷如此盛情邀约。”宫悯说,“宫悯却之不恭。”   燕昭翎:“呵。”   多年没见的小竹马心思越发的难以琢磨揣测,这话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   王府熄灯时辰一向晚,翎王夜里时常发病,一发病,身体不舒坦,连带着脾气比平日里更差,府里下人都知他这脾性,今日王爷突发兴起,叫人去接了宫大夫过来,还要让人留宿。   这可称得上是罕见。   宫大夫医术了得,他一进一出,管家再进去时,王爷周身那焦躁的气息都缓解了不少。   管家命人在王爷住的别院里收拾出了一间屋子。   当夜,宫悯便夜宿在了这别院中,睡前燕昭翎从他门前走过,站在门外,身影被夜色笼罩了大半,管家提着火红灯笼站在他身后,将他的脸衬得深黑。   他站在门口,似一缕幽魂,幽幽道:“夜里若是听到动静,莫要随意出门,否则……后果自负。”   这夜生活还挺丰富多彩。   当日夜里,宫悯是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一觉睡到了天亮。   宫悯隔三差五的到这翎王府,从起初的下人带他入府,到后来管家亲自接送。只因宫悯这职业病犯了,每每见着接送他进出府的下人,看那下人面相,总能瞧出一点小毛病,便惯性的顺口提上一两嘴,惹得府里头话少的下人都忍不住同他多说两句,说多了便容易说漏,不经意间便被他套了话去。   冬去春来,王府内树枝上的枝条都冒出了嫩绿的枝桠。   辰时,书房外的回廊响起了快又轻的脚步声,管家行至了燕昭翎书房门前,在外行礼叫了声“王爷”,道有事禀报。   这事事关宫悯,探子传回消息,今日有一对夫妇沿途找寻宫悯,道是宫悯下毒该死了他们家里老人,要找宫悯讨要个说法。   “宫大夫这会儿在济世堂,约莫不过半刻钟,他们便要碰上了。”   燕昭翎捏着书册的指尖微微泛白,他眸中阴霾,扔下了书册:“备马。”   济世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铺,平常来往的客人便多,今日药铺门口更是围了一圈人,不为别的,只为吃瓜看戏。   一对夫妇抬着老爷子的尸体,寻上了这济世堂,济世堂跑堂的险些以为是来他们铺子里闹事的,只见一俊俏的公子哥走出济世堂,就被那对夫妻给拦住了,言语间都是那位公子哥害死了他们老爷子。   这位公子近来是他们铺子里的常客,因容貌生得风流倜傥,气质出众,儒雅又随和,叫人印象深刻。   那对夫妻一来,一人拦住那位公子哥,一人坐在了地上哭嚎,他们住在宫悯隔壁,宫悯日日熬药,那一整条街都能闻到,他们老爷子感染了风寒,昨日他们老爷子见门口放着的药渣,以为是自家的,拿了回去,没成想里面竟是有毒。   “你们少血口喷人。”红妱拎着药包上前和他们争执。   宫悯抬手拦下下,蹲下身掀开了地上那尸体盖着的白布。每回熬了药,红妱分明都是将药渣埋了的,不待宫悯多看,男人推搡了他一把。   “他当真是你爹?”宫悯问那中年男子。   男子义愤填膺道:“自然,这话还有假?”   宫悯忽而问:“为何你们穿的这般光鲜亮丽,你爹却是如此寒碜?”   周围围观人的注意力霎时间随着宫悯的话转移了过去,男子有些恼怒,嚷着要报官。   “你可知,人中毒而亡与死后灌毒的死相是不同的。”宫悯起身抚了抚衣袍,指尖从下颚划至喉间,“死后灌毒,这毒——不会往下到胃里,银针一验,是能从喉中验出毒不错,但这胃里是验不出来的,尸斑死状亦是不同,报了官,你可敢让仵作一验?”   这二人无非是为财,可怜老人家,死后尸身还要被他们如此作践。   宫悯语调不紧不慢,旁人不自觉静下心来听他的话,一双桃花眼凛然,清明的神色更是令心中有鬼之人心生胆怯,那人在他这视线下脚步不禁往后挪了一步。   人群十米开外,两匹马立在一街边小铺后,因旁人注意力都被济世堂那处夺了去,他们这反倒没人注意到。   “王爷。”跟着燕昭翎出来的下属坐在马背上,看向一侧的燕昭翎,“这……我们还过去吗?”   坐在马上,看得远也看得清楚,那处已经成了那位瞧着温润儒雅的大夫的主场,有条有理,临危不乱,他穿着很素,在人群里头却是格外的惹眼。   燕昭翎没说话。   对面行来一辆马车,马车后面跟着好些个随从,他们上前驱赶围着的人群:“都干嘛的?围在这里干嘛呢!”   旁人一看他们这架势,给他们让了路,宫悯偏头看去,听到一声又惊又喜的唤声:“君衍!”   月色长袍的男人从马车上掀开了帘子,生的一副温文尔雅的清俊样貌,浑身上下都透着文艺范:“当真是你!”   他一眼认出了宫悯,宫悯也是一眼认出了他。   话本里提到过的二皇子殿下。   他下了马车,见这处情形,弄清楚因果,与旧人相见的喜色散去了些,立马叫人把那两人扣下交与衙门。   一场闹剧收了尾,围观人群散去。   “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如此。”二皇子感慨道,他府上有人在这天气落水病了,他出来办事,顺道买点药,没想到会碰到宫悯,之前听说宫悯回京的风声,却是一直未曾相遇。   宫悯道:“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你我不必如此生分。”二皇子扶着他手道,“前年南方瘟疫频发,那次父皇派我南下,我听闻了你救了一城老百姓,只可惜,那次未能与你相见。”   “如今不也见着了。”宫悯轻笑道。   二皇子笑了两声,问他现住何处,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他府上坐坐。   此处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也不是叙旧的好时候,二皇子还有要事在身,二人未曾聊上多久,各自分别。   红妱抱着药包跟在宫悯身后:“那位殿下是何人?”   宫悯背过身便不如方才和二皇子那般言笑晏晏,闲散的走在前头,道是二皇子:“往后见着,行礼便是。”   “二皇子……岂不是很有钱?”红妱喃喃道,“他也是我们的生财之道?”   宫悯走到哪便到哪行医,赚点银子吃喝不愁,他不收贫困人家的银两,富贵人家的钱给的是从不吝啬。   “莫要胡说。”宫悯道,“财不财的,都是身外之物,谈钱俗气。”   红妱不信,公子这又爱美人又爱财的,哪来的俗气。   两人快走到家门前时,马蹄声起,一匹马骑到了他们身旁,来人下了马,行礼道:“宫大夫,我家主子身体不适,你快去瞧瞧吧。”   燕昭翎不知道去哪吹了风,面色发红,沉沉的脸色都少了分威胁感,病恹恹的,病美人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怎的这么久才来?”   “路途遥远,耽搁了。”宫悯放下木箱道,“若知你这般急着想见我,我定是快马加鞭。”   燕昭翎又是一副吃了毒的模样。   “请吧,王爷。”宫悯示意他该号脉了。   燕昭翎把手放上去,宫悯的指尖搭在他腕上,过了片刻,闭了闭眼,蹙眉道:“王爷脉搏怎的这么快?可是心悸?”   屋里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   -   这两日天气没有那般冷了,宫悯那天碰见二皇子没几日,二皇子给他递了帖子,邀他去游湖踏青,宫悯应了,他将这事提前同燕昭翎说了,免得燕昭翎来寻人扑个空,燕昭翎面色淡淡应了声,表明知晓了。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见着那日桥上的小郎君,当日出行,宫悯穿上一身轻便的青衣,到了湖边,看到了二皇子一行人。   二皇子对朝政之事看起来并无野心,享乐于游山玩水,性子风趣文雅,他道今日游玩不必太拘泥于规矩。   宫悯上了船,见着二皇子身后站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厮。   一个人高马大,一个在边上便尤为纤瘦,粗布衣裳都空荡荡的,那张脸又小又白净,的确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抬眸间眼波流转,和一直盯着他瞧的宫悯对上视线,略显慌乱的低头,红着脸道:“见过公子。”   如话本里描述一般,樱红的唇,白面书生的脸。   “怎的一直看我这下人?”二皇子笑道,“君衍莫不是看上他了不成?”   宫悯唇角轻扬,道看他像是大病初愈,二皇子这才又笑得开怀,夸他看人看得准。   船只在湖绿的水面上漂泊,船内桌上放了点心,宫悯放下茶杯,问可否给他号号脉。   “这是他的福气。”二皇子道。   宫悯见小郎君看了看二皇子,轻笑:“不必紧张,坐我这吧。”   小郎君似有些羞怯地坐下:“多、多谢公子。”   宫悯垂眸为他诊脉,脉象上没有什么异样。   号了脉,宫悯道还需要好生养着,他端着热茶轻抿杯口,听二皇子说:“你我相识数十年,当年狩猎场上,也是过命的交情。”   年幼时,宫悯在狩猎场上意外碰见了狼,摔得浑身是伤,是二皇子一路背着他到了山洞避险。   “宫悯自是记得的。”   “如今你回京,我只盼你我交情如故。”   庞然大物在湖面上荡开层层涟漪,忽闻丝竹管弦乐曲,两人从船内出去,站在甲板上,见远处也行来了一艘船,船上比他们这边是欢乐得多,还有人奏乐起舞。   “这么热闹,也不知道那船上是什么人。”二皇子对这铺张浪费的风格不是很喜。   光是那艘船,就是花里胡哨的。   宫悯看着那艘船招摇过市的风采,颇为欣赏。这风格,他喜欢。   “想必不是等闲之辈。”他道。   能在京城中这般作为的没几人,二皇子让船家开船过去一探究竟,两艘船相近,他们看清了船上的人——男人一身玄色长袍坐在甲板上,长袍上的纹路绣线精巧,他一边听着乐声,一边喝着茶赏景,好不快活。   宫悯不禁轻哂。   这般巧。   双方碰上了,打了个照面,燕昭翎抬手叫停了乐声,二皇子道了声翎王好兴致。燕昭翎掀了掀眼,道:“你喜欢?不如过来玩玩?”   “不了。”二皇子道,“不扰翎王兴致了。”   “正好无趣。”燕昭翎转着手里茶杯,扫了眼一旁事外人看戏般的宫悯,指尖一顿,上回宫悯在宫中看那桥上的戏,也是这么一副神情,他淡声道,“二皇子拐走了本王的医师,本王今日可是寂寞得很。”   这话说得是非常暧昧,二皇子不禁转头看了眼宫悯。   宫悯:“……”   这火烧着烧着,又到了自己身上。   两艘船之间相隔的距离不长,宫悯站在甲板边上,自省道:“没想到王爷没了我,竟寂寞难耐,实属宫悯罪过。”   燕昭翎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宫悯这话一出,两艘船之间的气氛那都是微妙了起来,燕昭翎这边的人都挨着头,不敢张望,只悄然竖起耳朵,二皇子这边可就精彩多了,下人难掩惊骇的看看宫悯,又看看燕昭翎。   指不定明日就有香艳传闻传出。   气氛微妙之际,两艘船不知不觉的越靠越近,他们让底下的人去查看时,两艘船已经碰撞在了一起,船身晃荡,甲板上的人也跟着晃悠了起来,站得不稳的人已经摔倒在了甲板上。   两艘船刮在一起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声音。   不过片刻,二皇子的这艘船惊呼连连,船身倾斜,有人往下滑去,下饺子似的掉进了水中。   “王爷。”燕昭翎身旁的人扶住了他。   “啊!二皇子落水了!”有人惊呼。   那艘船上的人一眼望过去,站位已经完全被打乱,宫悯也不在船上了,湖里往湖上漂上了血迹,绯红的颜色漂浮在泛绿的湖水上。   燕昭翎站在船边,沉声道:“捞人。”   好半日,不曾见宫悯的身影浮现在水面上,捞人捞的也都是些下人。   没用的东西。   船上的人惊呼:“王爷!”   只又听一声水声响起,水花四溅,船上不见了燕昭翎的身影。燕昭翎在水下闭气,湖水冰冷,容易抽筋,这叫燕昭翎想起了从前宫悯救他那一回。   就当是还他了。   不过一会儿,他在波澜起伏的水中看到了一道下沉的青衣身影,他游了过去,从人身后将人往上捞。   这人轻飘飘的,但在水下,增加一人的重量游得便是艰难,游上了水面,燕昭翎喘了口气,一看手中拎着的人。   燕昭翎脸色难看。   二皇子身边的小厮穿着的青衫和宫悯的颜色很是相近,水中看不清晰,更是容易认错。   捞错了。   他一下松开了手。 第68章 本王不举   宫悯是被人给从后面撞下水的,船只那点晃动,宫悯本还能站得住,耐不住身旁的人七歪八倒,也不知谁从他身后撞了一下,他往前一个趔趄,直接加入了饺子队伍。   春日湖水寒凉,浸透衣物贴在身上,冷得人四肢都僵硬了些许,还没游上去,上边一个人正正砸中他,胡乱挥摆的手拽住了他。   宫悯拽着人往上游,衣物沾了水沉,突然落水,也没来得及特意闭气,离水面越来越近时,略有几分力不从心。   “哗啦”——   冲出水面,宫悯大口的喘着气,看到有人下水在救人,他把死死拽着他的人交给了那下人。   “宫大夫!”交接的人又惊又喜,“你没事吧?”   “没事。”宫悯看他眼熟,见他身上穿着,是燕昭翎船上的人,他往旁边漂泊的船只上扫了眼,刚才燕昭翎离船边那般远,应当是没坠湖的。   他心底有些跳得慌,也不知是不是闭气闭久了耗得体力不支:“你们王爷呢?”   随着三三俩俩的人被救上了船,慌乱的人群逐渐变得有序。   嘁——   冰冷的湖水底,燕昭翎咬牙抱住了腿,游得太急,水又太冷,腿抽筋了,一阵阵的抽疼,浑身都卸了力的往下沉。   燕昭翎很讨厌冬天,宫里太监婢女看眼色过活,伺候不受宠的主子,也不会尽心,更有胆大克扣者,每到冬天,宫里头他的住处总是漏风的,彻骨的冷从骨头缝里钻进来,夜夜难熬。   他在水中往下沉去,水冷,但身体里像有一团火苗在烧,外冷内热。   水下的旁人的声音都好似隔了一层,他游得离船边有些远了,等那些个救人的下属游过来得等上一阵,他咬牙伸手摸向后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朝他游来,模糊的视线里,那道身影离他越来越近,仿佛越过中途多年的光阴,与记忆里的身影交叠在了一起。   他划过层层水波,带过水中层层涟漪,拽住了他拿着匕首的手腕。   阴暗潮湿的过往如同一片漆黑的画布上,一抹另类的颜色在画布上抹上了一道鲜艳的色彩,闯入了他的眼帘。   像是一滴清透的水滴坠落黑沉的深渊,“滴答”的水声回响在了燕昭翎耳畔。   波澜起伏的湖面上,又一道破水声响,宫悯仰面喘气,才发现两人这是跑到船尾这边来了。   “啊……”宫悯喘着气道,“胸口都要憋炸了。”   他甩了甩水,水下的手扶着燕昭翎的腰,侧头顿了顿。燕昭翎手搭在他肩膀上,也张嘴喘着气,不过人家喘气比他斯文得多,嘴唇张开一指宽,气喘得急但轻,胸口起伏不定,眼眶被水激红了,睫毛也被水粘在了一块。   他的身体微微颤栗着,两缕黑发落在了脸侧,苍白的肌肤如脆弱的纸张,一戳就破。   不过宫悯心底清楚,这都是假象,这位爷对自己狠着呢,他再晚去一步,他这手上的匕首那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船上下人着急忙慌,四处乱窜,两人上了船,燕昭翎坐在船边,曲着一条腿,他面色阴沉,身上的衣裳都湿了,身形轮廓便尤为清晰。   下人拿来了披风,他把披风披上,才在下人搀扶下进了船舱。   宫悯这一番落水,上岸便换了艘船上,他抖落了一下身上的水,看到了肩头的血迹,宫悯指腹擦拭了一下。   不是他的。   他掀了船舱帘子走了进去,下人知道他是燕昭翎的医师,也都没拦他。他去寻燕昭翎时,燕昭翎在换衣裳,宫悯没进去,待他换好了衣服,才推门而入。   燕昭翎曲着一条腿坐在榻上,一头湿发散落在身后:“你……”   宫悯攥住他的手,把袖口往上一撸,看到了一道伤,眉间皱了皱:“怎么不说?”   燕昭翎面色淡淡道:“小伤罢了。”   他咳了两声,唤来了下人,让人去寻一身干净衣服来,下人要出去时,宫悯顺道叫人拿些药。   他低头碰了下燕昭翎的腿,燕昭翎反应极大的弹了一下。   抽筋看起来还没好,宫悯攥住了他脚踝,问他抽到了小腿哪儿,燕昭翎像是有难以启齿,冰块脸上都罕见的有了除了阴测测以外的表情。   “不必。”燕昭翎道,“等会便好。”   宫悯:“身上还有伤?”   燕昭翎:“没有。”   恰好这时,下人拿着干净衣服来了,燕昭翎沉声让他去换衣服,宫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晌。   燕昭翎绷着唇角,别开了脸。   宫悯拿着干净的衣裳去了屏风后。   燕昭翎靠坐在床上,听着屏风后窸窣的动静,端着边上的茶杯抿了口,湿了的青衣搭在了屏风上,屏风并不能完全的遮掩住身形,大致的轮廓、身影都还是能看得见的。   船漂泊在水面上,多少有些晃荡。   不过一会儿,宫悯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船上没有备多余的衣裳,借的是船家的衣裳,这身衣服不合身,粗布麻衣,裤脚都有些短了。   他出来给燕昭翎上药,燕昭翎手上是皮肉上,只是抽筋的腿一直没好,搭在床边。   燕昭翎有些燥意,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奇怪,这种不受控让他有些烦闷,他饮了几杯茶,都未能把那股燥意压下去。   宫悯低头给他包扎着伤口,白色的布缠上他的手腕,宫悯低垂的眉眼显出几分温润,又长又漂亮的手指打结很是灵活,行云流水得赏心悦目。   包扎完了手,他又碰了一下他的腿,燕昭翎面上微动:“无碍。”   宫悯不紧不慢道:“王爷,不要讳疾忌医。”   “你我皆为男子,王爷怎的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捏?”   燕昭翎眼角抽动了两下,抿了抿唇,狭长阴翳的眸子一掀,反将问题抛回给了他:“你为何执意要看?”   “王爷本不曾落水。”宫悯问,“为何要下水?”   燕昭翎看着他没说话。   宫悯轻哂道:“好歹王爷也是为我所伤,不叫我看看,我心中难安,忧心如焚,只怕回去饭都要少吃两碗了。”   燕昭翎:“……”   “你当真要看?”他嗓音忽而平静得有些诡异。   “王爷不必担心吓着我。”宫悯道,“我四处行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伤处血淋淋亦是司空见惯。   燕昭翎面无表情道:“本王硬了。”   宫悯:“……”   二皇子的船在他们后面,宫悯没回他们船上,船往岸边开去,宫悯坐在船边,捏着糕点往嘴里送,他背靠着船舱木板,手枕在了脑后,和人打听了才知,在他之前,燕昭翎把二皇子身边那小郎君救上来了,这脉象也有了点变化,体内似两股不一样的气纠缠在了一起。   兜兜转转,还是走了和那话本一样的路子。   他又想起燕昭翎和他说那话时一本正经的神情——啧。   那会儿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岸上停靠着马车,船停靠在了岸边,宫悯起了身,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糕点碎末渣,船到岸边废了些时间,这么久了,燕昭翎也该好了。   受了那一番惊吓,翎王府上跟出来的人和演奏的伶人原先还担心翎王迁怒他们,到了岸边,可算是都松了口气,下人搭好了下船的桥板子。   燕昭翎从船里出来,宫悯观他脸色,不像是愉快的模样。下了船,马车边上,宫悯叮嘱他身边的下属回去给他熬点姜汤,再熬一副驱寒的药方子。   车帘掀开,燕昭翎恹恹道:“下人办事不利索,难免缺漏,宫大夫随本王一道走吧。”   下人在旁边低头不敢说话,把收起来的脚踏又放了下来。   宫悯顿了顿,直接跨步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调头。   车帘一放下,马车内的光线便暗了,衬得燕昭翎那张脸都暗沉了下去。宫悯打开窗户看了眼窗外,二皇子的船还没到岸边。   “舍不得?”燕昭翎道他要是还没同二皇子聊够,他再送他回去如何。   “王爷可冤枉我了。”宫悯道,“我与二皇子殿下,聊也不过几句无关紧要之话,哪比得上和王爷待在一块有趣。”   马车穿街走巷,途径闹市区,还能听见外面的吆喝声。   到了翎王府,两人一道进了府中,吩咐了下人去熬姜汤和药,下人退出了内室,房门一关,房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燕昭翎扯下了披风,板正的坐在凳子上,他闭了闭眼,颈间青筋若隐若现:“为什么消不下去?”   宫悯问他是如何弄的,见他面色如常,燕昭翎这才逐渐的放松了紧绷的背脊,宫悯给他扎了几针,去了门外,坐在了廊下红木护栏上,没过多久,府里小厮端着姜汤过来了,宫悯接过姜汤,让他先下去了。   良久,房门从里面打开,燕昭翎眼尾泛着潮红看向门外。   宫悯坐在廊下,背靠着红木柱子歇息,风吹过他发梢,这个人就好似从少年郎时到现在都未曾变。   平日不着调,却是意外的君子做派,像张白纸不染尘埃。   而他从前满身尘埃,如今满手鲜血,太脏了。   这一遭来回折腾,让燕昭翎病上了一场,这段时日宫悯留宿在了他府上,每日盯梢他喝药,因着有次宫悯去他屋中,发现他房里的一株花蔫儿了,细细一观察,才发现燕昭翎有时不想喝药,这药便进了花盆里浇花。   宫悯怜惜那娇花,便开始端着药盯着燕昭翎喝下。   他嫌药苦,宫悯在旁边放了蜜饯,不过燕昭翎鲜少会碰。   月黑风高,今夜月色朦胧,书房里烛火幽幽,燕昭翎坐在桌后,提笔在宣纸上写字,今日皇上召他入宫,给他看了好些弹劾他的奏章。   宫悯也入了宫,是被太后召入的宫中,二人一道去,一道回,太后和宫悯说了什么燕昭翎暂且不知,太后突然召宫悯回京,是为何意,燕昭翎能猜到一二,无非是敲打他,亦或者……   毛笔悬在空中,半天没有落下去,宣纸上多出了一处墨点。   “王爷。”门外下属道,“宫大夫说你该歇息了。”   燕昭翎放下毛笔,拿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从书房里出去了,回廊上挂着灯笼,燕昭翎往自己院中走去,还没走多远,一颗石子掉落到了他脚边,他走了两步,又一颗石子掉在了他脚边。   他抬起头,往一旁扫了过去。   墙头之上,一道人影侧卧在上面,手里抛着石子,燕昭翎问他在上面做甚,宫悯道他这书房重地,不让进,便只能待在这上头了:“春宵苦短,王爷不如来和我一起快活。”   跟在燕昭翎身后的下人背脊发凉,听了这不该听的东西,生怕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保不住。燕昭翎面色也是一黑:“你下来,本王保准现在就能给你个快活。”   那语气哪是快活,那分明是给个痛快。   燕昭翎从前就不喜他这吊儿郎当的做派,那时已经没什么人敢随意欺辱他了,旁人有些怕他,不敢凑近,宫悯每回都还能将人气个面红耳赤,他就是觉那小古板的冰块脸变脸有意思得紧。   宫悯给燕昭翎备了药浴,前几日他和燕昭翎提过。浴房中,浴桶里面盛一池的药水,颜色很深,燕昭翎穿着亵衣站在桶边,火红的烛火被风一吹,幽幽飘荡,他下了水,那股刺鼻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   屋子里放置着屏风,屏风上是美人图,宫悯坐在屏风后,观赏着屏风上的美人,道他这宅院冷清,连个推牌九的人都没有。下人一个个随主人,是个闷葫芦。   燕昭翎淡淡道:“想要热闹有何难,让管家寻些个伶人来,还愁不够热闹?”   这些天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谐了许多,谈话间那针尖对麦芒的气息都缓和了不少。   宫悯不经意道:“王爷这后院空荡荡的,便没想过找个体己人?”   若他没有这想法,说明他对二皇子身边的小郎君无意,若是有,那便是走了原本的路子了。   屏风后无声回应。   “王爷?”宫悯放下了手中的书,扭头往屏风那边看了眼,里面没声。   泡药浴还泡晕过去了不成?   “我过来了。”宫悯拉长声音道。   里边还是没有回应,连水声都消失得彻底,宫悯起身越过了屏风,见燕昭翎闭着眼坐在浴桶里,双臂搭在桶边,肩头粘了几缕没完全束好的墨发,湿透的亵衣也贴在了身上。   药浴里面热腾腾的冒着气,云雾缭绕,宫悯伸手过去时,燕昭翎睁开了眼,黑沉的眸子似一汪看不到底的深井。   他牵扯着唇角,道:“本王不举。”   宫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日宫中散学后,燕昭翎被宫悯围堵在路上,宫悯质问他为什么要针对他。   燕昭翎:宫中不许赌博。   宫悯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若有所思:小羽毛,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怎么整日找我麻烦?   燕昭翎:你——[面红耳赤版]   宫悯:我也不是不能不从,不过从今往后你得听我的,如何?   —— 第69章 话本   宫悯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燕昭翎额前只差一点的距离,水声轻响,燕昭翎侧着头,手支着脑袋,狭长的眸子斜斜的睨向了宫悯。   白色的亵衣沾了水,贴在身上,药浴烫得他皮肤泛了淡薄的红,橘红色的烛火落在他面上,忽明忽暗,犹如鬼魅。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他诡异又平静的声调道,“怎么这么惊讶?”   燕昭翎在他把手收回去时,扣住了他手腕。   沾了药水带着湿意的指尖贴着肌理,浓郁的药味儿在满屋子里弥漫,燕昭翎拽着他的手,探入了看起来像熬制的毒药一般的药水当中。   水有些烫,宫悯的手完全的浸入了水中,袖子也没了进去,他一手扶住了浴桶边缘,黑发从他肩头划下,垂落到了胸前,药浴的热气直扑他脸,他在水中看见了隐隐绰绰的倒影。   燕昭翎的嗓音自他头顶传来,嗓音低沉危险又缓慢,“这些时日,本王的药,本王的餐食,今日的药浴……都有壮阳功效,你当真是不知?”   他扣着他的手腕用了力,宫悯一时都抽不出来,他抬起头,看见了几缕贴在燕昭翎颈间的黑发。   “我既不是庸医,自然是要对王爷负责,你不说,我便不知。”宫悯说,“王爷在我眼中,也不过是病人,不必太在意。”   也不过是病人。   犯凉的指尖从他脸侧划下,扣住了他后颈:“陛下承诺于你,治好了本王,重重有赏,治不好,你觉又当如何?”   他这话里头像是藏着一分试探,试探宫悯到他身边的真正目的。   “我并非为了陛下赏赐而来。”宫悯直言,他的瞳孔偏浅,眼尾上挑的弧度撩人心弦,在夜里这眸子好似能蛊惑人心神。   燕昭翎像是被他眸中温度烫着了,眸子闪烁了一下。   宫悯又道:“王爷这等美人,若是早亡,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燕昭翎一噎,又漫不经心哼笑道:“于心不忍?旁人可都觉本王是祸害。”   “此言差矣。”宫悯道方面燕昭翎征战沙场,那般威风,又哪称得上“祸害”二字。   燕昭翎也不知道信没信,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片刻后,突然道:“你既然知道了本王的秘密……”   宫悯接话道:“王爷便要背着众人,将我玩弄于床笫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昭翎:“……”   他还没反应过来,宫悯又说:“茶楼里说书先生都这么说的。”   “……哦?说的什么书?”   宫悯欲拒还迎的抬眸看了眼燕昭翎,浅浅一笑:“霸道王爷俏医师。”   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茶楼。   ——玩弄床第之间。这几个字后知后觉的从燕昭翎脑子里浮现,叫他明白了里面暧昧的含义,他蓦地松开了拽着宫悯的手腕,从水中站起了身。   房中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惊醒的梦中人,宫悯攀着了他肩头,道还没到时辰,这药浴不要浪费了,他没在这里面久待,拧了下袖口的水。   那水滴落在了浴桶边上,燕昭翎看着自家医师,在烛火下的脸是俊朗不凡,皮相是极其好看的,云纹腰带缠绕腰间,身板挺拔。   他说了什么话,从房中走了出去。   宫悯去换湿了的衣裳去了。   燕昭翎摩挲着指尖,脸上古怪,神情晦涩难懂。   都是男子,宫悯为什么要对他说这种话?   翌日,到了用早膳的点儿,宫悯和燕昭翎早膳不是一起用,多数时候在自己房中随意用过就算做了事,今日早饭是管家送来的,布了膳,管家在一旁候着,询问他有没有哪处不合胃口。   宫悯道一切都好。   管家在他身后站着,一个早晨叹了有不下十口气,宫悯放下了碗筷:“管家有事要说?”   “没事没事,宫大夫不必管老奴,吃吧。”管家道。   “管家直说吧,莫要叫我猜了。”   “唉,近来天气忽冷忽热,王爷胃口也不好,今日早晨早膳都没用上一口,宫大夫,你说这、这怎么能行呢!”   当日入夜,下人布上晚膳,中间放着一碗宫悯炖的药膳鸡,燕昭翎坐在桌边,宫悯站在他身旁,一手拿着筷子为他布菜。   “这鸡炖了一下午,入口即化,王爷尝尝。”   燕昭翎:“你给本王炖鸡?”   “听管家说王爷最近几日胃口不佳。”宫悯戏谑道,“我见王爷也确实消瘦了些,可要把我心疼坏了。”   心疼?   昨夜过后,燕昭翎今日的神经紧绷着,这往日里不做多想只当孟浪的言语都多了分别样的意味,他看向宫悯,见他面上挂着盈盈笑意,眼底望向他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他心底一跳。   “尝尝?”宫悯挑了挑眉梢,天生的一双深情眼,看碗里的鸡都是深情款款的模样,他道,“难不成要我喂你才愿吃?”   他作势要喂燕昭翎,燕昭翎沉声开口略显急道:“不必。”   竟是不顾这处这么多人!   他拿起桌上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嘴里,鸡肉炖得软烂,口感上佳,这鸡好吃不在于鸡,味道都浓郁在汤里,宫悯又拿着勺给他盛了一碗汤。   他的手在燕昭翎眼下,骨节分明的指尖捏着瓷白的勺子,轻轻在冒着热气的汤里搅拌,指尖还泛着微醺般的红,他拿着碗放在了燕昭翎手边。   醇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泛着金黄光泽的鸡汤上撒着翠绿的葱花,令人食欲大开,白皙的指尖碰了一下碗沿。   “应是不烫了,王爷……”   燕昭翎端起碗仰头就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他“啪”的放下碗,拿帕子擦了擦嘴。   “味道如何?”宫悯问。   燕昭翎都没尝着什么味儿,这么大一口喝下去,还是有些烫的,他道:“尚可。”   晚上不宜吃得太油腻,桌上的菜荤素搭配,宫悯给他布菜也讲究,没一个劲儿的夹一道菜:“我记得从前你好甜口,如今口味变了?”   “那么久了,本王什么口味,你还记得?”燕昭翎口吻怪异。   宫悯:“王爷的事,桩桩件件,我当然是记得清楚。”   燕昭翎没有说话,宫悯看了他一眼,见他嘴里含着菜咀嚼着,腮帮子处鼓动,神色不明,想来是不想提过去的事。   随后,他又听道燕昭翎问:“你还记得什么?”   -   夜深,宫悯房中烛火燃着。   红妱那小丫头送来了一封信,信是他母亲寄来的,随着寄来的还有几本古籍,信上问了他在这边过得如何的一些话语,到了末尾,附上一句盼他早归。   京城水深,这一遭回来没那么简单,这浑水趟不趟,非他能选,能独善其身已是最好。太后召他回京,当真只是听闻他医术了得?恐怕不然,他回京这事,怕是和燕昭翎有点牵扯。   宫悯把布包裹着的古籍拿出来,这古籍放得太久,有些潮了,他在桌边翻阅了几页,燕昭翎那脉象,他记得曾有碰到过类似的例子,但当时没有深入研究。   他背对着门口,外边一道身影从回廊上走了过去,又调转了回来:“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听到身后的声音,扭过了头:“王爷不是也没睡?”   “本王有要事处理。”   “在下也有要事处理。”   “……”   “长夜漫漫,王爷睡不着?”宫悯道,“不如进来喝杯茶?”   不想,燕昭翎在门口顿了顿,还真迈了进来。宫悯把书收了,燕昭翎瞥了几眼那书,宫悯拿着茶壶倒了杯茶,夜里天冷,这茶已经凉了,他道看来今夜这茶是喝不成了。   “无碍。”燕昭翎不动声色的拿着茶杯,“方才在看什么?”   “一些医书。”   “既是医书,怎么本王一来,就把书收了?”   宫悯在收桌上的信,随口道:“医书这等枯燥无味的东西,自是比不得王爷有意思。”   燕昭翎抿了口凉茶:“拿出来叫本王也瞧瞧,有多无趣。”   宫悯抬了抬眸,饶有趣味道:“王爷对这医书感兴趣?这书枯燥得很,只怕王爷看不明白。”   他越躲躲藏藏,越显得里头有鬼。   “久病成医,你又怎知本王看不明白。”他狭长的眸子透着一股凌厉劲儿,眉头斜飞入鬓角,叫人看了便觉不好相与。   “也罢,王爷想看,那便看吧。”宫悯回身去把收了的书拿出来,不知燕昭翎在疑心什么,不过总归,燕昭翎看起来不信他。   燕昭翎和太后关系看似亲近,太后给他寻医,他也常探望太后,但二人之间的关系又似如履薄冰,相处很是微妙。他是太后派来的人,燕昭翎疑心他,也是人之常情。   既如此,不如叫他看个明白。   当真是医书。   燕昭翎不动声色转着手里茶杯,指腹摩挲着杯口,翻看这晦涩难懂的书,上面的字都认得,大意也明白,只是看不透,没有一定功底看不明白。   这么晚了,夜深人静的,宫悯这风流浪子竟真在看这么无趣的东西。   “王爷在想什么?”坐在对面的宫悯问他。   燕昭翎:“没什么。”   “想了。”宫悯嗓音低低道,“王爷……误会我了吧?”   幽深的夜里,外面冷风刮在了窗户上,细碎的动静作响,燕昭翎面上僵了片刻,又恢复自如:“你多想了。”   宫悯声音轻飘飘的钻入他耳中,“是我多想了,还是王爷想多了?”   二人对视间,他又幽幽叹息一声:“王爷可真是冤死我了。”   燕昭翎:“……”   他自眼尾睨向燕昭翎:“我邀王爷秉烛夜谈,王爷却是疑我心怀不轨,宫某这心里头啊,可都是被王爷伤透了。”   暧昧不清的话叫燕昭翎心底跳得厉害。   “我没有——”燕昭翎道,“我并未疑心你,莫要多想,早点睡吧。”   宫悯夜里还在奋笔疾书,他却疑心他看风流话本,实属不该,这叫他在宫悯面前像是矮了一头,反驳的话说得都没了底气。   他放下了书,从宫悯房中出去了,脚步快得似身后有人追赶。   管家说近来燕昭翎没胃口,宫悯便在他吃食上留意了些,第二日早膳间,燕昭翎看到宫悯,还记得昨晚的事,与他对视上后就别开了眼。   宫悯家中自幼管教严厉,细到衣食住行,家教刻板,虽说他自身一身的反骨,翻墙爬树,上房揭瓦无恶不作,但多年教养还是刻在了骨子里,磨灭不去,一举一动间都是极好看的,那双手夹的菜都像是变得更让人有食欲了些。   待他用了膳,宫悯才离去了。   撤了桌上余下的饭菜,燕昭翎要出门上值去了,他去更了衣,管家将府中事物打理好,在门外拿着一些册子等着他,这都是这些时日弹劾燕昭翎的官员。   燕昭翎出来翻看了两眼,把册子放在托盘上,问他:“宫大夫这两日在干什么?”   管家如实禀报,宫悯不是每天都整日的待在府上,出门时会有几个府中下属跟着他,一为保护,二为监视,管家说完,又添了一句道:“宫大夫今日早膳都还未用呢。”   没用早膳——   燕昭翎瞥了他一眼,理着衣襟的手一顿,问他这般行径,是不是和他有关,管家低头道:“老奴多嘴。”   他见燕昭翎不想喝药,宫悯在,他便会喝,觉宫悯在燕昭翎这儿总是有几分特殊的,才多了那一句嘴。燕昭翎没罚他自作主张,抬脚往外走去,衣袍下摆飘荡,脚下生风。   管家跟在他身后,听他问:“你可去茶楼听过戏?”   管家心底一跳,王爷这是要寻由头问他的罪?但从前王爷要问人罪,哪还会找理由。   斟酌一二,他道现在自是没时间去听戏的,不过从前听过一些,燕昭翎问他,茶楼里说的都是什么书,他道:“这茶楼里的戏本子多的很,侠客游走江湖,书生小姐千里情缘,还有那魑魅魍魉……”   管家说了一大通寻常可见的故事,不见燕昭翎出声,像是还不满意,他思虑片刻,道:“自也是有一些……不入流的香艳故事。”   燕昭翎脚下一顿,眉头微动。   管家压低声音道:“例如那书生与狐妖相遇荒庙,春风一度,世家小姐偷情,荒淫无度……”   “没有别的?”   “王爷是指?”   “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戏本。”燕昭翎轻飘飘道。   管家本以为他说的是游走江湖,一寻思,一下明白了过来,瞄了眼燕昭翎皱着的眉头,活到这个年纪,什么也都见过了。他低头紧绷着背脊,道:“应当……是有的。”   到了府邸大门,门外停靠着马车,燕昭翎迈出了门槛:“你办事,本王向来放心。”   “是,老奴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管家还是拎得清的。   -   今日出了太阳,宫悯在院子里把书摊开了晒书,春日天气慢慢开始回暖了,院子里的树长出了新的嫩芽,下午,宫悯去找管家时,正巧管家在吩咐下人去哪。   他问:“要出门?我也一道吧。”   “不同路。”管家道,“宫大夫想去哪,老奴寻几个人跟宫大夫一道去。”   都还没说去哪,怎么就知不同路了?   宫悯也没多纠结,他只是想出去给母亲那边寄封信,顺道四处逛逛。   街头人头攒动,京城中繁华,入目便是与江南处不同的光景,宫悯去寄了信,从邮驿里出来,碰上了路过的二皇子。   二皇子见他很是欣喜,上回之事,还忧心他会受寒,见他没事,便也就放心了。二人聊了几句,宫悯看见了翎王府上的小厮,身形鬼鬼祟祟的,怀里还揣着东西,那小厮他今日才看到管家在和他说话。   他与二皇子道别,跟在了那小厮身后,见他进了一家卖书的铺子。   原来只是买话本。   入夜,桌上布上了晚膳,宫悯来时,燕昭翎还没用膳,见他来了,燕昭翎掀了掀眼帘,叫下人添上了一副碗筷。   “嗯?”宫悯问,“王爷这是?”   燕昭翎道菜多,他一人吃也吃不完,不必宫悯布菜,他既是想监督他吃饭,那便陪着他吃好了,免得饿着肚子还要给他布菜。   “莫要多想。”他又添了一句。 第70章 适可而止   多想什么?他还会怀疑他往饭里下了药不成?便是燕昭翎不提那一句,宫悯也不会这么想。   不说旁的,今日的早膳是非常的丰盛,碗中豆腐是府里下人趁早去买的,又白又水嫩的豆腐泡在奶白的鱼汤中,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能在翎王府上当厨师的师傅,手艺都不差,燕昭翎这人嘴不挑,但不知道是不是儿时受的苦多,如今有了条件,什么都要好的。   吃喝住行,方方面面都精致,府邸也都是奢华气派的,很有王室风范。   早膳用完,燕昭翎要出门时,宫悯从回廊处穿过,长袍似带风,一个汤婆子抛到了燕昭翎手中:“王爷,天冷,带在路上暖暖手吧。”   燕昭翎从不用这东西。   马车摇摇晃晃的上了路,燕昭翎坐在马车内。   汤婆子不是新的,捂在手中暖和得紧,燕昭翎面色不明,指尖摩挲了两下,抬起手放在鼻下闻了闻,闻到了手上沾染着的淡淡的药味儿。   这么点路,还就能冻死他了不成?   他唇角轻扯了扯。   某些习以为常的事情,不注意时不会在意,一旦注意了起来,便事事都会察觉到端倪,如拨开水草的溪流,清澈可见底。   春天了。   三四月桃花盛开的季节,茶楼外的桃树盛开在枝头,枝桠都快进了雅间的窗口,宫悯和红妱到了茶楼,小二引着他们上二楼的雅间。   二楼雅间被包了,楼上都是吟诗作对的书生,其中身份最为贵重的乃是二皇子,几次碰面都没能好好聊上,前些天二皇子给他递了帖子,邀他来茶楼喝茶。   二皇子在外素来是与世无争的形象,文人做派,宫悯到了二楼,二皇子坐在窗边,给他斟上一杯茶:“君衍快坐。”   “殿下。”宫悯品着茶,余光扫了两眼二皇子身边的小郎君。   二皇子说起当年,他们一群人也曾聚一起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往事不可追。”宫悯放下茶杯,感觉有一道视线,他抬起头,和二皇子身旁的小郎君对上眼,他一笑,那小郎君慌忙的转过了脸。   续上几杯茶,二皇子同他说起了京城的事,这些年京城变化大,陛下对长生之道越发的入魔,朝堂中大臣对此都颇有微言。如今京城看似平和,底下却是暗潮涌动。   “君衍。”二皇子握着茶杯,目光直直的看向他,道,“我知晓你聪慧,你不会不知我意——如今我身边很是缺人,你可愿到我身边,做我的谋士?”   这是二皇子初露野心的试探。   杯中茶水荡开了层层涟漪,一圈套着一圈。   外边街上变故突生,只见一人慌忙逃窜,街道小贩往两边躲闪,那人身上血迹斑斑,身后有人纵马追逐,一马鞭甩到那人身上,那人扑倒在了街道上。   马上的人跳了下来,一身劲装,肩宽腰窄,削瘦凌冽,如雪般让这春日都又冷上了几分,他黑色长靴一脚踹倒了爬起来还想跑的人,踩住了他肩膀,那人哀嚎一声。   后面一支队伍紧紧跟上来。   旁边的老百姓自发的站到了路旁,看着那凶神恶煞的男子,燕昭翎狭长的眸子往后一扫,给人的压迫感极强,他淡色的薄唇轻启骂了声“废物”。   被骂的下属低着头不敢吱声。   茶楼里格外的静默,众人不约而同的都在看着这一幕,宫悯也不例外,他手肘搭在了窗边,拨开了桃花,见地上那人被压下去后,燕昭翎牵着马回过身,忽而直直的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宫悯与他对了个正着,他双手搭在了窗沿,燕昭翎狭长黑眸轻眯,看着楼上的窗口,看不真切,也能见着宫悯对面还坐着一人。   宫悯折下一支桃花,朝他抛了过去。   那支桃花轻飘飘的,却是准确的便燕昭翎怀里去,落入了他手中,他拿着桃花,抬眸望向宫悯,宫悯支着脑袋,端着茶盏放在了唇边。   “大人——”   一名下属跑过来,燕昭翎将那桃花随手抛给了下属,下属一顿,疑惑的叫了声大人。   燕昭翎道:“送你了。”   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简直就是……不知羞。   这一上一下的视角,叫他想起从前那鲜衣怒马少年郎,花灯节夜里,一行人从宫中出来游玩,到了途中,燕昭翎与他们被人群挤散,他一路寻了过去,在花楼里看到了宫悯的身影。   他被一群姑娘围着嬉笑打闹,姑娘们都向他讨要手中绣球,他不给,燕昭翎站在楼下仰着头,那绣球直接从宫悯手中滑出,往下掉入了他怀中。   宫悯站在楼上,一扬折扇掩唇:“小郎君,接了我的绣球,可就是我的人了。”   楼上姑娘清脆的笑声一茬接着一茬,楼下的燕昭翎沉着一张比墨还黑的脸,也不知是被取笑调戏,还是旁的原因,尚未老成的少年脸庞都火辣辣的发热。   那事简直是他人生至暗时刻。   如今想来,莫非那时宫悯便——   他看到宫悯对面伸过来了一只手,替他添了茶,也露了半张侧脸出来,朝他颔首示意打招呼。   燕昭翎面色一下黑沉了下来。   不过给支花打个招呼,怎的又变了脸?宫悯不知其详,二皇子倒是叫他身后的小郎君去请燕昭翎上来喝杯酒,那小郎君下了楼,埋头小跑,差点一头栽在燕昭翎身上,燕昭翎拍了拍袖口,眸光淡淡的看着他。   燕昭翎领着队要走时,小郎君一时情急,伸手去抓他袖口,燕昭翎冷冷一扫,他动作便停在了半空。   外边的街道又恢复了秩序,二楼雅间探讨起了燕昭翎的凶名,那支桃花无人注意。   倘若宫悯和燕昭翎关系不合,见着这场面,也当叹上一句美人凶悍了,虽然燕昭翎是挺凶悍的。当街将人踩在脚底下,那身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叫人不敢直视,威风凛凛,那身段一瞧,都勾人得紧。   “君衍?”二皇子叫了声。   宫悯收回了眼,放下茶杯道:“殿下高看我了,宫悯不过一介俗人。”   入了夜,府邸点上灯笼,在门口像两个发红的眼睛,随着风晃晃悠悠,这府上后院空着,下人晚上也不闲聊,走动间都有种幽魂似的感觉。   也不枉有人说这像一栋鬼宅。   今夜燕昭翎回府回得晚,身上染着一身血腥气,宫悯问他哪受了伤,他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他的血,他往他走近了一步,血腥味有些浓了,宫悯后撤了一步,给他让了路,燕昭翎却没从他身旁走过去,而是在他面前止住了脚步。   月色皎洁,他身上的阴影笼罩在了宫悯身上,宫悯倚着墙看着他,他也定定的看了宫悯好一阵。   “怎么不问问本王,去了哪,干了什么,怎么会弄得一身血。”   他这语调宫悯很熟悉,一开始燕昭翎故意吓唬人时,就是这种故意用低低的嗓音放慢语调的调子,让人提心吊胆。   “这不是王爷夫人该做的事儿?”宫悯问,“王爷这是想娶夫人了?”   燕昭翎一噎,又不经意的问:“你便这么高兴?”   他这话问得好怪,宫悯笑了笑:“王爷若是娶妻,我定是要讨杯喜酒喝的。”   他这笑得不诚心,笑意都未到眼底,强颜欢笑。   “莫笑了。”他绷着面皮道,那身骇人的气息褪去。   话虽如此,宫悯还真想不出燕昭翎会娶什么样的妻子,不过燕昭翎穿红色的婚服应当是好看的,他平时的穿着大多都以偏黑的深色为主,叫人觉着死气沉沉的,如他脉象一般,没有活气,也没有求生的欲望。   “王爷好生霸道,自己不爱笑,怎还不许别人笑?”   燕昭翎唇角绷直。   宫悯抬起手,指尖轻点了两下他唇角,轻笑:“不笑便不笑罢,听你的就是。”   “你对别人也如此……”燕昭翎攥住了他的手腕,“听话?”   宫悯眼帘一抬,听出了他话底下的意思。   今天和二皇子见面,看来他又多想了——也不算多想,二皇子也的确有拉拢他的意思。   宫悯没有直接回答他:“王爷想让我只听你一人的?”   “我没这么说。”   燕昭翎蓦地松开他。   两人一个来回的试探都像是僵持了好一阵,以燕昭翎偃旗息鼓收尾,浴房中热气腾腾,燕昭翎泡在水中,想起宫悯那句试探回来的话。   他抿了抿唇角,闭眼闭气下潜泡入了水中。   “王爷。”门口响起敲门声。   燕昭翎从水中出来,嗓音发紧:“何事?”   宫悯问他还得多久,等会还要针灸,太晚了影响休息。   好深的心思。   房中点着油灯,燕昭翎头发半干的落在胸前,他脱了衣裳坐在榻上,宫悯在他身后,墙上落下了两人的身影,燕昭翎微微侧头,就能看到身后的影子动作。   宫悯把布袋打开,准备就绪,给他扎针,他背上伤处许多,有些宫悯知道怎么来的,有些不知道,它们悄无声息的在那些他不曾存在的岁月里,在燕昭翎的身上留下了烙印。   燕昭翎闻得到淡淡的药味,药味中透着一股子文雅气息,他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   银针扎进了穴位,一点点深入,一根根针扎完,宫悯松了下手腕。房中很是安静,往日两人各干各的事,倒也相安无事,今日是安静,安静中又带着点不太寻常的意味。   他拿出医书看了两眼,余光一瞥,突然发现燕昭翎身上有一红色的东西显现在皮肤下,他碰了一下燕昭翎的肩头,针灸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玩意儿。   他一碰,那红色的东西就从燕昭翎肩膀上往下面去了,他的手腕被燕昭翎攥住。   “你干什么?”   “等会儿……别动。”   眨眼间,那东西从燕昭翎腰间隐没了,他弓着身,抬起眼,燕昭翎垂眸看着他,眼底的神色像是在看着一个轻薄他的歹徒。   宫悯将方才看到的东西说了,燕昭翎“哦”了声,眼底写着“不信”两个字。   “你把裤子脱了瞧瞧。”宫悯说。   “宫大夫,适可而止。”   “……”   还是头一回被当成占便宜的流氓无话可说,多新鲜。   要真干了流氓事,也就算了,他既没干,可真是冤枉了。   这裤子自是没脱成,那红色的东西也没再出现。宫悯心中有惑,这么久了,燕昭翎一点都不知道?   翌日,宫悯一觉醒来,还没睡醒,他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又接上了昨晚的思绪,还在琢磨那事,门口轻飘飘的敲门声都被他错过了。   房门被人推开,一翻身影从外面走到了床边,阴影一下落在了宫悯的脸上,他半阖着的眼睛睁开,燕昭翎道:“该起床用膳了。”   宫悯从床上坐起身,黑发顺着肩头落下,他亵衣穿得松散,肩头锁骨都露了大片的肌肤,燕昭翎看了眼,别过头,道:“衣服穿好。”   他是不大讲究这些的,拉了一下衣襟,道:“今天早上我不吃了,王爷慢慢享用吧。”   燕昭翎看了他一眼:“人无恒心,何以成大事。”   他甩袖离去。   宫悯:“?”   小冰块还真是,心思越发的难琢磨了。   昨日上街抓的人和永氏一族沾点干系,这次犯了事,牵扯出了往年的旧案,狱中审问一事,燕昭翎亲自上马,外边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都不寒而栗。   永氏乃太后母族,要审这人,其中牵扯的人可就多了,这事容易得罪人,而陛下偏生交给了这位主,京城谁人不知这位爷的疯狗属性,到了他手里,有得苦头吃。   燕昭翎出去时,身上带着一身血腥味,他拿帕子擦拭着手,扔下帕子大步往外走,走至一半,又停了下来,让人去把昨天当差的一人叫来。   那人惴惴不安的到了燕昭翎身前,看到他衣摆下的血迹,脑子里猜测他寻自己来的原因,随后,听他漫不经心的问:“那桃花呢?”   “桃……桃花?” 第71章 醉酒   巷尾,一扇后门开着,上回那一事后,隔壁院子空了下来,这处白日也静得很。   “公子,你在找什么?”红妱看着从王府回来就在翻书的宫悯,道,“我帮你一起找吧。”   宫悯让她去拿笔墨纸砚来,他要给家中再寄一封信,写完了信,他把信封给了红妱。   今天太阳不错,他上了院子里晒太阳,手里头拿着一本书在看着,看着看着,觉阳光刺眼,那书就放在了脸上遮光,他背靠着柱子,抱着双臂,闭着眼,一条腿在栏杆下晃悠。   “红妱。”他嗓音懒洋洋的叫了声,“你觉得我可算得上有恒心?”   红妱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问,拿着扫帚在扫地的手停下,立在一旁,想了片刻,以为他是想叫她夸他,说:“公子聪慧,懂很多我懂的东西。”   “没了?”   “嗯……”红妱憋了会,道,“公子长得也好看,上次王寡妇半夜都来敲门了。”   “人家那是借鸡蛋。”   “谁家半夜还做饭。”   宫悯道:“有啊,那位王家娘子不就做了。”   红妱:“……”她早习惯了宫悯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从她遇见宫悯起,宫悯就是这性子,凡事看得通透,又不过心。美人在他面前哭成泪人,他能给美人一块帕子,但不能叫美人弄脏他的衣襟。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话题越说越偏,红妱拎着扫帚继续扫地去了,宫悯晃着腿,轻叹一声,拿开了盖在眼前的书。   这些时日他替燕昭翎治病,每日都有记下,针灸、喝药、换药方子,无一不是详细记录,他细细的看了一遍。   既然是不确定,那就多试几次……   屋内熏着香,香炉往上冒着白雾,桌上放着糕点茶水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座下,一人汇报着盯梢听到的话,上方时不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王寡妇?”燕昭翎翻看着手里的话本,神情肃冷,问话间手上动作也没停。   “是。”底下的人只以为自家主子在办公务,他们办事把事也都查清楚了,这王寡妇就是那条街上的一名貌美妇人,开酒楼的。   燕昭翎“嗯”了声。   他半晌没出声,看着话本上的故事进展到了书生游走在权贵中,如鱼得水,他把书一合,扔在了桌上:“下去吧。”   有些事,一个人想,另一个人不配合,也是无用,例如给燕昭翎针灸,隔天晚上,两人在门口僵持了许久,房内烛火幽幽,燕昭翎以一种看透他的冷淡目光,偏过头,说:“过犹不及。”   针灸一事,太过频繁,确实不好。   不过之前没见着他这防备的模样,宫悯心头转了几圈,以退为进,免得逼得太紧,叫人觉得他有企图,防得更深。   “王爷说得是。”宫悯垂眸叹了口气,又想起一事,叫他伸出手来。   燕昭翎遂了他的愿,把手伸出来,宫悯手中握着东西,掌心朝下,松了手,一小袋的东西落入了他掌心。   “今日见着了管家的儿子,顺道买了些糖,这些不是剩的,是特意买的,王爷不喜欢,明日给管家即可,喝了药早点就寝吧。”   他背过身回房的身影落寞。   就这么遗憾。   燕昭翎低头拆了纸袋,看到里面放着几颗饴糖。   燕昭翎夜里翻来覆去,又觉是不是自己口吻太冷硬,伤到了他,他夜半觉得口渴,从床上起了身,出门见宫悯房门开着,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空荡荡的一片。   院中亭子间点着一盏油灯,烛火被风吹得隐隐绰绰,宫悯坐在石桌旁边斟酒,今晚吃得多了,出来消消食,这酒是京城中有名的酒坊买的,每日限量,好喝是好喝,价钱也是不便宜,也难买。   他觉身后有人,转头一看,见回廊下的燕昭翎披着外衣,冷峻的面庞被阴影笼罩,稍显阴沉,脸上神情看不真切。   看到他,宫悯下意识的用身体挡住了桌上酒壶,小冰块可见不得他喝这玩意儿,两人在学堂时,又挨得近,小冰块鼻子灵,但凡他喝了点酒,尝了点味儿,他都能闻出来,以往每次他偷喝,身上带了点酒味儿,小冰块脸色就难看得厉害,对他这“不学无术”很是不赞同。   两人无声对峙了片刻,宫悯这么吹着风站下去觉着有点蠢:“这么晚了,王爷怎的还没歇息?”   “你呢?”燕昭翎低沉的嗓音波动不明,“又为何一人深夜独酌?”   “王爷这是在怪我没分你一杯?”   “……”   “此刻也不晚。”   这是又在邀他共饮了,秉烛夜谈,情不能自控,深夜饮酒,又还有多少手段。   燕昭翎一步步走到月光底下,身后黑色长发如丝绸般垂落,外袍随意的披在身上,眉梢眼角的冷意好似都没有那么重了。   桌上的油灯是宫悯从他房中薅出来的,他把杯中满上酒,一杯酒放到了燕昭翎面前,拿着杯子轻轻和他杯子一碰。   “叮”的一声响。   燕昭翎垂眸,看着那白皙指尖捏着玉色的杯子送到唇边,宫悯长着一副多情又薄情的脸,桃花眼春水泛滥,若嘴唇绷直了,会显得无情,不过他见人总带着几分笑,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如今长得更为成熟了。   这幅面貌,要做出一副伤心态,也是容易让人心软的。   宫悯突然说:“好像还没同你喝过酒。”   燕昭翎看着杯中倒映出烛火的酒水,恹恹的眸子掀了掀。   喝过的。   宫悯忘了。   “唔……”宫悯托腮望着他,催他尝尝,燕昭翎捏着酒杯喝下了,把杯子放在了桌上,沾了酒水的薄唇覆上了一层水润的光泽。   “怎么样?”宫悯眸子里染着星星点点的笑。   “尚可。”   宫悯指尖抚摸着杯沿,听他问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的出来喝酒,宫悯睨了他一眼:“王爷不是也挺有闲情逸致,出来找我么?”   他歪了歪脑袋,唇边笑意有些许的勾人之态。   “不是。”他似没有开始那么惆怅了,燕昭翎错开眼,说,“随便走走——别多想。”   “这两天你怎么老和我说这个话?到底是想叫我别多想,还是想叫我多想?”宫悯拉长了尾音调子懒懒的问。   “……”   宫悯满上酒,唇边弥漫着轻佻的笑,威胁道:“再说,我可就真多想了哦。”   他要想什么,他也做不了主,还能拦着他不成。燕昭翎仰头喝了杯子里的酒,又听到宫悯问他,是什么时候病的。   燕昭翎一顿,说不知道了。   停顿的那一下有些微妙,不过身为男人,谁都不想这方面不行,说出口除羞耻外,还有些伤自尊,这方面不行的男子,心里多少也会有些问题,有些变态。   外界只传燕昭翎有旧疾,也有一些细微的言语说燕昭翎这方面不行才不娶妻,而燕昭翎自身没什么求生欲,药喝不喝无所谓,身体随意糟蹋,只图自己痛快,这方面行不行的,对他而言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燕昭翎:“你——”   宫悯:“嗯?”   “这么多年,还没娶妻?”燕昭翎漫不经心的问。   因这实在太不像宫悯的性子,寻常人家,这个年纪也该结婚生子了,孩子怕是都能叫爹了。   宫悯在府上待上这一阵,府上下人不敢编排主子,但背地里也是会议论上一二的,府里这位年轻俊俏的医师婚配一事,自也有人好奇。   宫悯:“怎么?王爷觊觎这位置了?”   燕昭翎:“……”   见他又露出那番有口难言的神色,宫悯手肘抵着石桌笑得双肩抖动,一双眸子在黑夜里很亮。   他肯定多想了。燕昭翎抿了抿唇角的酒水,这话问得直白,许多人都是将真心话以玩笑话一样的方式说出口,宫悯心里要没这个想法,这会儿怎么说得这么顺溜。   他板着脸,道:“胡说什么,本王不是断袖。”   他又自称了“本王”,像是在强调什么。   “你还……知道断袖。”宫悯意味深长道,“懂得不少。”   “……”   “明明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可惜的口吻,都摆在明面儿上了,就不懂得收敛着点?   燕昭翎面色冷淡,猛的喝了一口酒,酒是烈酒,一口下去辣喉咙,他咳了几声:“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王爷变了很多。”   “你怕了?”燕昭翎轻轻哼笑,身上气息森冷。   夜间风起,凉飕飕的风往衣服缝隙里头钻。   “人哪有一成不变的。”   从前的燕昭翎人人可欺,如今的燕昭翎人见躲之,宫悯回之一笑,望着他的眼,拿着酒杯和他一碰,一阵风吹过,晃晃悠悠火苗一下灭了下去,照耀在两人间的火红色烛火消失。   亭中唯一的亮处暗下,夜色笼罩。   那一刹,宫悯的轮廓在燕昭翎的视野中变得模糊不清,他语调低低的,在夜里蓦地多出了几分温柔:“我愿王爷,诸事顺遂,平安喜乐,足矣。”   燕昭翎眸中晦暗不明,捏着酒杯的手骨节微微凸起,指尖泛了白。   月光洒在这片地上,亭中的油灯灭了,两人对坐着,气氛到了点上,这酒便也就喝到了兴头上,燕昭翎饮酒不宜过度,但宫悯劝不住,一劝这人就用恹恹的黑眸看向他,好似他小气,不肯让人喝。   这烈酒哪能像他那么喝,当水似的。   “王爷,你这是来我这儿骗酒喝呢?”   “本王给你银子便是。”   他那是怜惜这酒,宫悯站起身去拿他手里的酒壶。   燕昭翎躲了一下,宫悯手撑着石桌,腰带勾勒出了劲瘦的腰,不说细,只看着薄而有力,他倾身过来,弓着腰,肩头撞到了他脑袋,燕昭翎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儿。   “好王爷,莫要喝了,把酒给我吧。”   上方传来宫悯的声音,求饶般,又有着点醉酒后的慵懒,搅乱了一池平静的潭水,燕昭翎缓慢抬头,鼻尖从宫悯肩膀上划过:“本王不给,又怎样?”   耍赖?这不像燕昭翎干的事,他低头一看,燕昭翎神色没变,只眼中有些许的涣散。   这不是宫悯第一次见他醉。   在两人关系还算可以时,一次寿宴,他肚子饿了,宫悯拽着他去厨房吃东西,两人偷偷摸摸的进了厨房,宫悯踩着凳子去看案板上的东西,燕昭翎就在旁边捏着衣摆,紧绷着唇给他望风。   宫悯不知道拿筷子沾了点什么,自己尝了尝,还喂给他喝:“小羽毛,你尝尝这水是不是有股怪味儿?”   燕昭翎尝了,而后晕头转向不知所云,白日里眼睛直冒星星,后头还是宫悯牵着他回去的,燕昭翎那会儿喝醉了挺乖,不吵不闹的,由着他带着满宫的跑。   哪像现在。   燕昭翎拿着酒壶,身体后倾,宫悯伸手去拿,差上了一点距离,他拽住了燕昭翎的手腕,一把拽了过来,低头道:“不给,那便抢来。”   “你——”燕昭翎眸中变幻莫测,说,“不知羞。”   宫悯忍俊不禁,他抢他酒喝,他都没说他不知羞,他反倒说他不知羞,“王爷知羞,就快松手吧。”   二人靠得近,彼此的呼吸都不分你我了。   燕昭翎松开了酒壶,宫悯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没松一会儿,他见燕昭翎起了身,往回走去,宫悯把酒壶放在桌上,追了上去,弯腰凑到他眼前,今夜喝了点酒,往日那欠欠儿的劲头儿便又上来了。   “王爷生气了?”   “这便生气了?我还没做什么呢。”   “王爷?”   “好王爷,你说句话。”   “小羽毛~”   他前后左右的转悠,燕昭翎蓦地停下了脚步,脚下一转,又换了个方向走,宫悯双手背在脑后,跟在他身后在这府邸里边转悠。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在府上转了大半圈,中途遇见值班的下人,下人看到燕昭翎,吓了一跳,刚想行礼,见燕昭翎身后又冒出个人,朝他摆了摆手。   不让他喝酒还不高兴了。   大半夜的转了大半圈,两人回了住处,宫悯看着燕昭翎径直从自己门前走过,直接进了他住的屋子,这一番行云流水的,仿佛演练了千万遍,就是进去时被门槛绊了一下。   “唉——”宫悯拽住他,他站稳又走进去了。   宫悯想看看他想干什么,也没拦着。   难不成,每回生气都在脑海里排演过千万遍怎么暗杀他?   他在燕昭翎府上,燕昭翎要想对他干点什么,那是轻而易举。   只见燕昭翎脱了外袍,坐在床边,又脱了鞋,宫悯确信了,他这只是单纯的进错屋子了。   宫悯看他都躺床上了,还自发的盖上了被子,上前蹲在旁边看了他一阵,燕昭翎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宫悯:“这是我睡的床。”   燕昭翎:“……”   “王爷?小冰块儿?醒醒。”宫悯说,“你睡这儿,我睡哪?”   燕昭翎睫毛轻轻颤了颤,过了片刻,他往床里挪了挪,留下了一个空位,被子也分出了一些。   宫悯哪见过这阵仗,卡壳了一瞬。   还真是对他挺放心,平常的警觉性都上哪去了。   他迟迟没动,燕昭翎睁开了眼,沉静的黑眸半阖着,懒懒的看向他,宫悯和他对视了片刻,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似是在说“怎么?还不够?”,因为下一刻,他就又往里面挪了挪。   啧。   难怪说,男人醉酒后最好攻破防线。   宫悯犯了浑,想叫他长长记性,他穿着亵衣上了床,两人小时候是睡过一张床,但如今长大,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侧身躺着,拨弄了几下燕昭翎的睫毛,燕昭翎的睫毛颤得厉害,握住了他的手。   “阿悯,睡觉。”   宫悯指尖微动。   “阿悯”是他幼时才会这么叫的,那会燕昭翎还是凄凄惨惨的处境。他盯着燕昭翎侧脸看了半晌,确信他是醉了。   还醉得不轻。   “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坏事啊,小羽毛……”宫悯放下手,枕在了脑下。   醉意叫人困倦,微醺最是撩人,醉得厉害了,那就是一塌糊涂。   燕昭翎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因落水发了烧,梦中的他尚且年幼,吃药怕苦,宫悯经常给他带糖来。   幼时的宫悯每日得到的糖也是定数的,都省下来给他了,幼时的燕昭翎舍不得吃,第二日糖掉到了泥里,他捡糖时,宫悯又寻来了,道糖脏了不能吃了,吃了会病。   两人坐在门槛上,燕昭翎嘴里含着糖,宫悯在一旁撑着脸看着他吃糖,突然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脸,梦中的燕昭翎愣住了,然后睁大了眼睛,捂着脸偏头看向宫悯。   “小羽毛,等长大了我娶你吧,这样你就不用吃苦了。”他说,“等我能赚银子了,天天给你买糖吃。”   燕昭翎惊慌失措,糖黏住了嘴,梦中费老大的劲儿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认识那么久,宫悯竟是把他当成了姑娘!   梦里的燕昭翎简直又羞又气,平白被他占了便宜去。   窗外一缕日光落入了房中,燕昭翎猛的睁开了眼睛,宿醉的大脑昏昏沉沉,还沉浸在那梦中。   因他想起,那不是梦,那就是曾真切发生过的事。   不等他缓过来,他又发现了一事,腿上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压着了,身后还有东西杵着他,他转头一看,一张俊俏的睡颜霎时间闯入了视野。   “砰”——   房中一声闷响响起,燕昭翎抬头太猛,一脑袋撞到了床头上,压在他腿上的腿也动了。   这么大的动静,宫悯想不醒也难。   他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快绷不住的脸,宫悯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头发,昨晚燕昭翎睡着,压着他头发好几次,他中途都醒来了好几次。   “你为何在我床上?”燕昭翎沉声问,声音沙哑。   宫悯枕着手臂趴在床上,似笑非笑道:“王爷,这是我的床。”   燕昭翎:“……”   “王爷昨夜,可吓死我了。”宫悯哼哼道。 第72章 彩头   房中静谧无声,宫悯也没再出声,指尖一圈一圈的缠着头发消磨时间,哈欠连天,睡眼惺忪,整个人身上泛着懒劲儿。   相较燕昭翎,该有的情绪波动昨天晚上微醺之下已经是消磨尽了,这会儿人比较平静,当然,可能更多的原因是没睡醒。   两人昨晚睡觉时,燕昭翎是在里头的,但睡醒之后,成了宫悯在里头。要问怎么睡的,那一个晚上算是非常丰富,可有的说了。   燕昭翎睡醒了,但像是酒还没醒,打量了这房间一圈。   房间里的床、床帘、被褥、柜子桌椅还有他身后的这个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当一切的事情变得异常时,换个角度来想,异常的或许应该是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格格不入的人,也是自己。   “昨天晚上……”燕昭翎头疼得厉害,身体也有些酸痛,他额角动了动,冷峻的面庞愈发的显得不好接近,他喉结轻滚,“我们……干了什么?”   “睡觉啊。”宫悯随口应道,嗓音还有些哑。   不过他没想到,燕昭翎的反应会那么大,猛的一个翻身,他本来就在床边上,这一个翻身,直接往床下滚,宫悯眼疾手快,腿一勾,手一拉,把人给扯了回来。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宫悯想,又不是没睡过。   他说:“刚见着面儿,王爷不是二话不说,把我掳你床上去了?那次要不是红妱来了,王爷指不定要对我做什么呢。”   这话说得叫人误会,好像他觊觎他要对他干什么下流的事一般,不过他这么说,反倒不像是昨晚干了什么的样子。   宫悯说他占据了他的床,还邀他一同就寝:“昨夜王爷好生热情。”   他额角青筋鼓动,心跳如雷:“莫要胡说八道。”   “知我胡说,你还是信了不是?”宫悯低笑着问。   燕昭翎:“……”他就知道他没个正形。   他又感觉到了那杵着他的东西。   这般行径也就算了,宫悯怎能还上手碰他——燕昭翎反手往后面一擒,听到了宫悯“嘶”了声。   燕昭翎顿了顿,心头蓦地一跳。   贵重的宝物大多都脆弱,燕昭翎此刻就似不小心碰倒了稀罕物件,东西不受控的坠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稀碎的那种猝不及防。   宫悯往后躬了躬身,却是把燕昭翎的手也带了过来。燕昭翎背脊僵直,一言不发,侧躺着留给他一个背影。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尴尬。   “你怎能……”燕昭翎咬牙切齿,欲言又止。   宫悯说:“王爷,我是一个正常男人。”   他本也有些尴尬,毕竟没碰见过这种场面,不过见燕昭翎比他更尴尬,心中便心如止水了,他道:“冒犯了。”   知道冒犯,你还这样!燕昭翎没把这话说出口,宫悯却像是能猜到他心中所想,无缝衔接的接上了下一句:“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了是吗?   “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客气话说得是一句不漏。   这事儿宫悯觉着挺正常,男子有时早晨醒来,难免会有些状况,但这不妨碍身患隐疾的燕昭翎认为不正常,燕昭翎觉得宫悯孟浪得太疯狂,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了。   都睡一张床了,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强来了?   他们男人不都这样,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先是试探界限,说睡一张床,再到盖一张被子,最后再是脱人衣裳。   呵。   燕昭翎冷冷的扯了扯唇角,他会上当?   ***   “哀家听说,你现在暂住在翎王府上?”珠帘之后,雍容华贵的女子手中拿着佛珠礼佛,整间屋子里都充斥着香火气。   宫悯长身玉立,站在门口,道了声“是”。   太后声音沉静又透着威仪,问:“他可有为难你?”   宫悯稍稍一顿,这两日燕昭翎有些不太配合,夜里针灸都不让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早晨的事,还是对他存了防备心,这稍稍一走神,被太后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太后在翎王府上的眼线说了二人近来关系有些许的摩擦,像是生了龃龉,她睁开了眼:“翎王行事虽然霸道,但都是幼时吃了太多苦,犯病时脾性大,背了杀孽,也是无奈之举。”   这话乍一听,似是在为燕昭翎开解,却是无形之中叫人觉得翎王真如传闻所言,残暴不仁。   太后又提起了二皇子:“前些日子,你同二皇子游湖去了?”   一个时辰后,宫悯从太后这儿离开,随着嬷嬷出宫,出门时,又听到院中两个宫女在角落中议论。   “太后待王爷这么好,他竟是丝毫不顾太后颜面,要动太后母族的人……”   “别说太后了,国舅爷他都不放在眼中。”   “当真是……真是……”   嬷嬷出声打断了她们,呵斥了她们几句,让她们领罚去:“让公子见笑了。”   人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又怎会真慈悲。燕昭翎在京城中得罪了那么多人,却还是能屹立不倒,靠得可不仅仅是帝王宠信。他权大势大,树大招风,立于险境,又岂会没有自保能力。   太后想要的,是他手中的暗线。   宫悯从宫中出来,身上都染上了香火味儿。   “王爷。”管家端着一盅燕窝进了书房,道是宫大夫送来的。   榻上,燕昭翎一身黑色长袍,斜斜的倚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翻动着,听了这话,睨了眼管家手中的燕窝,漫不经心道:“本王缺这一碗燕窝?”   “是老奴多事了。”管家道宫悯说该给他检查身体了。   燕昭翎想起这事儿,便觉他先前想的没错,那一夜过后,宫悯得寸进尺,竟以看病之名,想看他的……他的那处,简直荒谬!   手中话本里的主人公又因世俗分开了,这些话本要么阴阳两隔,要么悲悲戚戚,哭哭啼啼,看得他脑袋疼。   燕昭翎把话本往桌上一扔,管家心都颤了颤,端着燕窝的手还稳稳当当的,知道他这是有些烦了,道:“老奴告退。”   “慢着。”燕昭翎沉声道。   管家停下后退的脚步:“王爷还有何吩咐?”   燕昭翎手指推了下桌上话本:“再去寻些来,结局好些的。”   宫悯还没换衣裳,在院中捯饬他那些药材,等来了燕昭翎,他问他燕窝如何,燕昭翎说赏给下人了,宫悯闻言,放下手中药材,忽的凑近了他。   燕昭翎脚下后退了小半步,又停留在了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医师,绷直了唇角,屏住了呼吸。   话本中如何说来着?道是浓情蜜意时,亲嘴都要闭眼。   宫悯要强来,他若是闭眼,岂不是显的他很享受?   宫悯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只嗅了嗅,一双桃花眼微波粼粼:“王爷没喝药?”   “……嗯。”燕昭翎喉结一滚,也不知在失落个什么劲儿。   他闻到了宫悯身上的香火味儿,和药味儿混杂在了一起。宫悯见他皱了皱眉,问他怎么了,他道了声难闻,宫悯后退了两步,拎着衣襟嗅了嗅。   宫悯又进宫了,燕昭翎恹恹的垂下眼,捏起一点晒干的药材,随口问道:“太后召见你,所为何事?”   “旧疾发作,头疼难忍。”宫悯低头拍了拍身上衣裳。   “只有此事?”   “王爷以为呢?”   “随口一问。”燕昭翎摩挲了一下指尖的药渣,抬脚要走时,又听宫悯说:“还有王爷。”   “哦?说了什么,叫本王也听听。”   “无关紧要的话罢了,王爷想听,我慢慢说与你听。”   他像是钓鱼般的,一点一点的放下饵,底下那条鱼也是谨慎,没有直接咬钩,两人几番来回,各自都在这敏感的话题上踩了几下中间的那道线。   只是这药,还是要喝的。   那晚过后,燕昭翎矜持了许多,衣裳都不在他面前解了,好似他是个占人便宜的登徒子,防他防得紧,宫悯觉着他这模样也是有趣得紧。   寄给家中的信一直未得回信,而那日看见的那红色的东西,也不曾再见过。   五月端午,天气暖和了起来,京城中办了场击鞠赛事,贵公子们聚在了一块打马球,燕昭翎受邀前行,宫悯也收到了二皇子递来的帖子,那日临行前,府上只叫了一辆马车,宫悯和燕昭翎共乘。   他上了马车,坐在了离燕昭翎最远的位置,燕昭翎掀开眼看了他一眼:“坐那么远做甚?”   马车车轱辘滚了起来。   “马车都是王爷的人。”宫悯说。   燕昭翎:“是又如何?”   “王爷要对我做些什么……”宫悯侧过脸,唇边浅浅的弧度瞧着有几分的玩世不恭,“我都没处去说,事后王爷再倒打一耙,给我安个罪名,我可就得冤死了。”   这是在指那晚的事儿呢。   燕昭翎:“……”   他扯了扯唇,把玩着茶杯,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道:“那你好生防着吧。”   今日的这场马球声势浩大,来的人不少,都是在京城中的权贵,场上热闹非凡,打马球总该有些彩头,这彩头便是由陛下那头拿出来的,为场上增添些趣味儿。   偌大的场上,健硕的马匹哼哧哼哧的喘着气,座席两排都是人,宫悯跟着燕昭翎在陛下前行了礼,两人在席上入座。   “君衍!”   宫悯闻声,看到了二皇子,“见过二皇子。”   “免礼免礼,我记得你从前最爱这些,等会上场一起玩玩?”   宫悯道今日便算了。   两人在这儿聊得火热朝天,旁边燕昭翎面色淡淡,茶都喝了好几杯,旁边有一小厮走过来,被人撞了一下,直直朝燕昭翎跌去,燕昭翎余光瞥见,喝茶的动作一顿,还未有所反应,手腕猛的被人拽了一下,他的身体往另一侧倾斜,那人扑倒在了桌上。   “啊……好险。”宫悯揽着燕昭翎的肩膀,这一声低低的,只有燕昭翎听见了,他捏着茶杯的手蓦地紧了紧。   他们都还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呢,宫悯对他的占有欲竟已经强到了这种可怕的地步。   宫悯看着那摔得不轻的小郎君,问:“没事吧?”   上回这小郎君和燕昭翎一接触,燕昭翎那多年隐疾直接治好了,他身上有些怪,因此这些日子里,他叫红妱暗地里留意查过一些,发现背地里还有一股势力在查他。   “没事。”小郎君苍白着脸,看着这桌上的狼藉,跪下认罪。   燕昭翎并不看他,手肘抵了一下宫悯,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知害臊。   宫悯适时的松开他:“王爷没事吧?”   “无碍。”   这回打马球一事,在话本中出现过,正是这次马球,让二皇子与燕昭翎比试马球,输给了他,将主人公拱手让了人。   燕昭翎不与那小郎君计较,二皇子训斥了几句,他还心情颇好的劝了两句,就是劝的话叫人听着有些吓人。底下的人过来收拾他这桌子,都抖了两抖。   底下的彩头一场换一次,场上打马球的人打得很是激烈,这种场合,不免会碰到宫悯从前相识之人,燕昭翎本以为他会难受,忆起从前风光,再看如今没落,这落差多少会叫人唏嘘感慨不已。   不想宫悯看这马球是看得起劲儿,还点评上了。   “这多年了,他怎么这马球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宫悯看着一人球仗直接扫空道,手中还拿着一块糕点怡然自得的吃着。   “这场又得输了。”宫悯叹道,“怎的还往自家门前打,阁下不如闭上眼,叫这球仗自己玩。”   “这马跑得可真好。”   燕昭翎:“……”   是他想岔了,宫悯这万事不过心,恐怕是落差为何物都不知道。   他倒也没完全想岔,对过往的人,宫悯还是在意的,从前年少轻狂,也曾得罪过人,所以今日牢牢坐在燕昭翎身旁,没人来寻仇找麻烦,清静。   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心中感慨,燕昭翎可真是好用。   前几场看起来打得激烈,细看又会发现场上人频频出糗,像是被拉来凑数一般,到了中场,下人将下一轮的彩头告知,是一副银针,出自名家之手。   “君衍。”二皇子又走了过来,那身行头,看起来是等会要上场,他道替宫悯去赢个彩头。   燕昭翎放下茶杯,睨他一眼:“本王的人,犯不着旁人帮他赢。”   二人间几句话间,针尖对麦芒,无声硝烟弥漫,气氛突如其来的微妙。   宫悯:“……”或许他并没有那么想要那副银针呢。   怎么没有人来问问他呢。   强买强卖啊。   燕昭翎要上场玩玩,下人牵来了他的马,宫悯站在场边,看他翻身上马,坐在马上的身姿挺拔,他接过球杖,垂眸看着马边的宫悯,牵了一下马绳,一言不发的骑着马走远了。   宫悯在原地站了片刻。   风从耳边吹过,寂静无声。   摊上事了,他想。 第73章 看病   说不清燕昭翎是突然兴起,还是和二皇子之间早有摩擦,许是两者都有,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燕昭翎其实大多时候都挺冷的,这种冷不是浮于表面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以前还偶有柔软之处,如今那柔软之处也似裹上了坚硬的寒冰,阴冷又死气沉沉,如同冷血毒蛇般,病态又阴翳。   就在他上马的那一刻,宫悯仿佛在他眼底又瞧见了一丝鲜活的人气儿。   人气儿。   宫悯心底发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别人,可又确实和燕昭翎很贴切。   不重要,只是在瞧见他眼底的那一瞬间,就那一瞬间,他看出了燕昭翎的势在必得。   球场如战场,场上的人分成了两派,打得如火如荼,燕昭翎骑在马上,很有领兵挂帅气吞山河的气场,冷峻削瘦的身形凌冽,不负少年将军的名头。   若说这气场,二皇子那头便已经先矮了一截,燕昭翎打法刁钻又一往无前,挥下的球仗似要将地上草皮都给剜了一块去。   “宫大夫。”有人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他转过头,瞥见了一抹黄,俊俏小郎君似谦谦公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面上笑盈盈的:“真是好久不见啊。”   “太子殿下。”若说燕昭翎是个正经的小冰块儿,那这位太子,从小的储君,那就是表里不一的正经人。   太子笑眯眯的拿着一把折扇,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道:“要不要下一注,赌赌谁赢?”   宫悯没带银子,这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皇子那边的胜率不大,太子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他。   ……   “铛”——清脆的锣鼓声响,预示着一场马球的结束,边上叫好声不断,燕昭翎往边上扫了一眼,一顿,方才不曾注意,此刻才看到,宫悯身后站着两个下人,扯着布,上头写着“翎王翎王,为你痴狂”的字样。   莫名有种很丢脸的感觉。   燕昭翎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面上明显的犹疑了一瞬,牵着马要过去时,身后二皇子叫住了他。   乌云盖住了太阳,此刻倒不是很刺眼,清爽的风吹过了面庞的燥意,燕昭翎骑着马过来,坐在马上垂眸看着宫悯:“本王赢了。”   “恭喜王爷旗开得胜。”太子已经走了,宫悯唇边擒着笑,打趣道,“王爷场上英姿,可是要叫那些个小姐都看直了眼。”   吃什么味儿。燕昭翎漫不经心的想,他们还没定下关系呢。   下人拿来了彩头,这场最出彩的当属燕昭翎,这彩头也该归他,燕昭翎下颚轻扬,叫那人把东西给了宫悯。   宫悯收了,他唇角这才轻扯了一下,翻身下马时,意外突生,这马前蹄扬了起来,绕是燕昭翎反应快,也只来得及调整落地的姿势。   肩膀狠狠一摔,痛觉涌来,他咬住了牙,只闷哼了声。   旁人惊呼连连,陛下都站起了身,因那马前蹄高扬,这一下踩下去,那得伤的不轻,丧命都有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一翻身影扑到了燕昭翎身上,燕昭翎都没看清,只闻到了属于那人身上挥之不去的药味儿,像是深入了骨髓。   他被连带着往一旁滚了几圈。   马蹄落了地,哼哧的喘了口气,草地上的草屑飞溅,又飘散于空中。   哪怕宫悯稍稍一犹豫,哪怕他稍稍慢一点,都赶不上那马蹄落下的速度。   阴沉下来的天,刮过的风都是凉的,似有无形的一层阻碍,将嘈杂喧闹的环境都排除在外,两人相拥,彼此的轮廓骨骼和体温好似都感知得分外清晰,隔着衣物紧贴的胸膛,两颗炽热的心脏跳动着,惊险过后都跳得快极了,无人知晓的隐匿。   而这很快被围绕上来的下人给打破了。   宫悯伏起身,膝盖抵着地,拦住了旁人,自己起了身,半跪在地上,俯身碰了燕昭翎几处,问他疼不疼。   他闻着那浅浅的药味儿,心似有人在敲门,敲的“咚咚咚”的响。   燕昭翎摔着了手,除了手臂上摔下来的那一处,别的地方没伤着,宫悯伸手,他看了宫悯一眼,回握住了他的手,从地上起了身。   “翎王,如何了?”二皇子翻身从马上下来,身后跟着随行的太医。   宫悯摘了身上的干草,听他说没事,太医替他看了看,确实没大事,这有惊无险有人松口气有人失望。   没事也就算了,完事儿他还想上马,宫悯扔了手里的干草,拽住了他手,燕昭翎回头看了他一眼,宫悯嘴唇微动,又抿了一下,挑起的眉梢略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王爷何必亲自上场,也不知使唤使唤人。”   燕昭翎睨了他一眼:“你要本王使唤你?”   宫悯挑起一丝笑:“怎的?王爷信不过我?怕我放水?还是怕我技不如人……王爷忘了,是谁教你骑的马?”   是他,宫悯这话说得不傲,是纯粹的调侃。   少年时,宫悯样样出彩,又格外懂得藏拙,不会叫那出彩盖过了皇子,在这些吃喝玩乐方面那就当属一骑绝尘了,骑马射箭投壶都有涉猎,还都不差,只是不到极致的地步。   他看起来好似从没有太大的好胜心,比试上输了也不会太在意,燕昭翎每次寻他,每次都输,后来赢了,宫悯也只笑着道喜,看着未曾放在心上。   再后来,燕昭翎觉着没意思,赢了也没意思。   宫悯翻身上马很是利落,肩宽腰窄,长腿夹紧了马腹,身形看起来松散,透着股江湖气的游刃有余,他牵着缰绳的手指修长,握紧了那绳,侧过头,一双桃花泛着笑,道:“王爷可要瞧好了。”   他牵着马,背了身,燕昭翎听着他吊儿郎当的语调道:“我可不是你们的赌注。”   燕昭翎怔了怔,随后不禁扯了扯唇,唇边弧度愈大。   下人跟在他身后,心惊胆战。   他看着宫悯骑在马背上的背影,心有小鹿横冲直撞,撞得像是发了疯。   ——“翎王,敢不敢同我再比一场。”那会儿二皇子这么说。   ——“本王为何要同你比。”   二皇子往他身后看了眼,燕昭翎也朝宫悯那儿看了眼,两人的话隐没在了风间。   那会儿的燕昭翎扯唇,道了声“无趣”。   打马球是需要强大的腰腹力,一个不妨,很容易翻身摔下马去,马蹄声回响,两人夹击,宫悯从中突破,极具耐心,又喜玩弄旁人,燕昭翎打马球是刁钻,他便是滑得像条泥鳅,叫人抓不住。   恰在这一场打完时,一滴雨水砸在了草地上,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了下来,这雨下得不讲道理,上午还晴空万里,此刻说下就下。   雨水打湿了地上的草地,下得逐渐大了起来,城郊马球场一扫而空,临时歇脚地,滴答滴答的水从屋檐上落下,回廊上的下人来来往往的走动着,给屋里头的主子备帕子。   回来路上还是淋了些雨,宫悯坐在房中,擦了擦头发,燕昭翎不在,在回来途中碰上了太子,门口脚步声响起,有人敲了门,他以为是燕昭翎,毕竟上次那晚之后,燕昭翎每回有事时进他屋子都会敲门,说是免得他在换衣服,非礼勿视。   他倒了杯茶水,直接道了声“进吧”,外面的人推门进来,脚步声轻轻的,宫悯杯子放在唇边,顿了顿,回过了头,见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阿钰,话本的主人公。   “宫大夫。”他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盖着红布,说是马球场上赢的彩头,他忘了拿。   这彩头是一支精致的簪子,他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宫悯掀开布,见上面还放着一张折叠的纸,动作一滞,伸手拿了纸条,打开。   二皇子约他一见。   “宫大夫有没有心上人?”他抬眸看了宫悯两眼,说,“若是有心上人,这簪子送给心上人也不错。”   宫悯把玩着那支簪子,簪子做的精巧,上头雕刻的蝴蝶栩栩如生,他轻佻道:“为何要送别人,我便不能自己留着?”   “……”他睁圆了眼,想说这是女子的样式,又抿了抿唇,道有一话想问他,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解答。他言辞闪烁,支支吾吾,宫悯茶都凉了,才听他拐了十几个弯,问他是不是那个。   那个是哪个,换个人来听,还真不一定能听明白。   二月太后寿宴,他在宫中落水那日,之所以愁眉苦脸,话本所言,是因知道了二皇子心中所想之人回到了京城。   “你看我可像?”宫悯挑眉似是而非道,这话听在别人耳中,就像是否认。   东西送到了,他便也该离开了,宫悯听到他出了门的声音,门上“砰”的闷响了声,屋子里的门似被风刮上了,他往门口看了眼,看到了一道黑影。   宫悯放下了茶杯:“怎么了?”   “没、没事。”阿钰说不小心没站稳,声音有些虚无缥缈的发颤。   没过多久,脚步声远去。   簪子静静的躺在宫悯的手中,这簪子是银的,模样很是雅致,女子戴上应当是好看的,他身边亲近的女子,除了母亲,也就只有红妱了。   门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是燕昭翎,他素来苍白的面庞染上了一分不太正常的薄红,但神情还是冷淡的,手里拿着干净衣物走进了屋中,看到了桌上的东西,扫了眼,宫悯道这是彩头,他“嗯”了声。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滴滴答答的声响不断。   “我替王爷看看肩头。”宫悯放下簪子说,马球场上只大致的摸了摸,没伤到骨头,皮肉伤肯定是有的。   燕昭翎沉黑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耍什么脾性,面上潮红不散,似又是犯病了,他觉燕昭翎有时候就像是一本晦涩难懂的书,比医书还难懂,但是比医书又有趣得多。   “王爷不动,是想叫我替你脱?”   “本王没事。”   “有事没事,你说了不作数。”   燕昭翎想起在门口听到的那句“你看我可像”,这还不像?想尽法子的想脱他衣裳,这都不像,还要如何才像。   罢了,随了他吧。   他喉结轻滚,解开了衣裳,他没全脱,亵衣只脱了一半,肩头那块摔破了皮,都有淤青了,房中有下人拿来的药,因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宫悯让下人都拿了些。   白肉红肿泛紫,加上身上的疤,瞧着都疼,十分叫人心疼,宫悯去了门口,叫人端了热水来,先替他伤处处理干净,再给他上药。   “何不全脱了,反正等会也是要脱的。”宫悯是说换衣服,这身衣服湿了,自是不能穿了。   燕昭翎瞥了他一眼,没出声。   宫悯看他面色红潮不退,上了药,把瓶子放在一边,道替他号脉,燕昭翎说不必,像是藏着掖着什么,在宫悯的坚持之下,燕昭翎溃不成军,衣衫凌乱的退到了床边,他后脚跟踢到床沿,往后摔了下去,宫悯拽他,随着他一块摔到了床上。   木床晃悠,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燕昭翎呼吸陡然紧绷,仰着脖子,青筋暴起,宫悯趁机抓住了他手腕,脉象很快,除此之外,这脉象又同上回他硬了的那回一样。   他下意识的瞥了眼。   “看什么?”燕昭翎脸色黑沉得能滴墨。   宫悯面不改色道给他针灸,正好得了一副新的银针。   罢了,随他了。   燕昭翎躺在床上闭了闭眼,只是针灸而已。   下了雨,空气都好似变得湿漉漉的了,阴天让这屋子里的光线也变得很暗,房中点上了油灯,燕昭翎坐在床边,宫悯给他扎针,对穴位的把控和针的深浅都极其到位,针灸效果自也是很到位。   “离京后我去了很多处,王爷可知蝴蝶谷?那处满山遍野的都是蝴蝶,不过蝴蝶这东西,再漂亮也是虫子变的,里面的蝴蝶许多都有毒。”宫悯一边扎针一边道,“那次有一女子向我们求助,我和红妱被人骗着进了那处,不过那人不知,我自幼对一般毒素免疫。”   “她为何骗你?”   “那女子对我起了歹心。”   “你还能被一女子强迫了?”   “我手无寸铁,毒素又叫我没了力,我能怎么样?”   “所以你便从了??”   “嗯?王爷在说什么啊,那两人就是贩卖奴隶的人贩子,后来被送官了——那女子生得倒是漂亮,心思也是歹毒,王爷可要记着,看人不能看表面。”宫悯摇头叹息。   燕昭翎:“……”   烛火将皮肤都映衬得发红,忽而,宫悯又看到了从他肩头出现的红点。   他没有像上回一样用手去碰,但那玩意儿还是很快的没入了燕昭翎的裤腰,宫悯若有所思,问他感觉怎么样了,燕昭翎说就那样。   “王爷。”宫悯说,“我想看看你的——”   “闭嘴。”他还没说完,燕昭翎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面色赤红,冷冰冰的面上都险些开裂。   “不要讳疾忌医。”   看吧看吧,他还在惦记着这事。   燕昭翎觉着,他再坚持下去,他就快动摇了。   宫悯觉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当某个难题呈现一条直线时,任何的波动变化都不能错过。   宫悯:“王爷若是害羞,便蒙了眼吧。”   “蒙了眼怎么看?”   “我说蒙了王爷的眼。”   “……”燕昭翎额角青筋都跳了两下。   “先不说你我都是男子。”宫悯开导道,“我在王爷这儿,也只是一名大夫,难不成你想一直如此?我只能尽我所能,王爷实在不愿,宫悯也不强求。”   好一招以退为进,松弛有度,玩弄人心。   房中静默良久,烛火忽明忽暗。   ……罢了,随他吧。   “仅此一次。”燕昭翎闭着眼说出这四个字。   宫悯看病时是不会叫人觉得逾矩,不会有多余的触碰,果不其然,那红色的小玩意儿没有消失,在腰腹的地方盘旋,宫悯问燕昭翎有没有见过这东西,抬头看燕昭翎当真在闭着眼。   宫悯:“……”他霎时间乐了,掩耳盗铃有什么意思。   小冰块可真是有意思。   燕昭翎睁开眼一看,眸中微动,赫然也是第一回发现这玩意儿。   上回宫悯说有东西,真的是有东西?   他一碰,那东西还会游走。   宫悯细细询问他什么感觉。   燕昭翎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扫了眼他下身。   后知后觉,终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许久过后,燕昭翎侧躺在床上,面壁思过般,将背朝着外边。   雨水打湿了屋檐,也浇湿了燕昭翎心口的那一团火。   “王爷不用害羞。”宫悯不是第一次碰见不能人道的病患,有的是心里的原因,有的是身体上的原因,燕昭翎是后者,“我见过许多患此隐疾的男子,王爷是一等一的漂亮。”   燕昭翎:“……”   他需要这种夸赞吗?   “你见过许多?”   宫悯听着燕昭翎的语气有些怪,他“嗯”了声,道:“这很常见。” 第74章 勾引本王   阴雨连绵天的空气都漂浮着潮湿气,这雨一下下到了夜间,房中静谧,宫悯侧卧在榻上,支着脑袋,指尖虚虚的在火光上轻扫,下落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阴影的痕迹。   桌边上布袋里的银针暴露在空气中,他放下手,枕在臂上,看着桌上的银针似出了神。今天下午他说完那话,燕昭翎脸色更难看了,话都没能好好说,活像是失了清白的失足男子,还气上了,估计连他话都没怎么听,叫人都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儿。   是被他看了那物件,还是看完之后听他说的那后面的话。   宫悯琢磨了一下,以他这从小把事儿憋心里的性子来说,问他多半是得不到答案的,他也没打算问。   燕昭翎那身上的东西,宫悯曾见过类似的,不过对方身上是黑色的,此物出于西域,那人行商,在西域被人种下了情蛊,负了人姑娘,没活多久,被那蛊虫吸干了精气。   燕昭翎身上的东西,有些相似又不全然相同。   宫悯闭上眼,眼前就是燕昭翎坐在马上垂眸朝他看的眼神,这小冰块儿白日里折腾得他不上不下,到了晚上,还要在他脑子里捣腾。   窗户口悄无声息的从缝里冒了一层白烟进来,宫悯眼帘下的眸子动了动,没有睁开眼。   这是多贴心,看他睡不着,还特意来给他下药来了。   他都说过了,他对一些毒素免疫,不是仅限于一些毒素,还有一些药物,毕竟大多数的毒归根结底,也都可以称之为“药”,有些药混在了一起,那也是能成为毒。   这药顶多是叫他犯困。   不久后,他听到了外头隐约的脚步声。   “吱呀”,书房的门打开,里面的烛火还亮着,夜里潮湿的风从门口吹进来,燕昭翎的衣摆被风吹动,他放下毛笔,掀了掀眼,看着门口披着黑袍戴着兜帽的身影,端着杯茶轻抿了口。   “翎王,怎的了这是?”来人只露出苍白的下颚,唇间溢出一声笑,“今日赢了马球,还这般心情不佳?”   “殿下深夜来访,有何要事?”燕昭翎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空了的茶杯,视线在触及他手上的东西时,顿了顿。   察觉到他的目光,太子摆了摆手中之物,轻笑:“这不是免得他坏事儿,小心为上,翎王不要这般看孤,孤会害怕。”   他走到桌边,指尖扫过桌上的书,随意一瞥,见是话本,他有些奇怪的问他怎么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想要细看时,燕昭翎合上了书,压在了底下。   “翎王莫要忘了,他是太后的人,你待他,最近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你来,便是想说这个?”   太子费这么大劲儿过来,想说的当然不止是这个,天灾之后,便易感上传染病,南边儿一城太守隐瞒不报,被一匿名人士捅破,太守被革职压入牢中,牵连出了不少事端。   陛下要下派人去处理此事,这不是个好差事,他如今是太后和二皇子的眼中钉,那边的人只怕是会将矛头指向他。   夜深人静,燕昭翎回到院中时,蓦地看见了院中凉亭下的一道人影,他脚步一顿。   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宫悯披着件外袍,懒懒散散的靠着凉亭的柱子,手上拿着一壶酒,今日没点油灯,他身影瞧着更是孤寂了。   燕昭翎看了会儿,本没想出声,不想宫悯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王爷?”   他抬脚走了过去,站在凉亭边,身影被夜色笼罩,他问他怎么还不就寝。   宫悯扶着额头,道:“睡着睡着,觉着头晕得厉害,房间里闷,我出来透透气,喝点儿酒舒缓一二。”   燕昭翎:“……”   早说了不要给宫悯下药,难不成这是下药下出什么病根了?   从前他不约束太子在府上行走,因他无所谓,如今是该管教管教府上下人了。   他看着宫悯手里的酒,又想起上回荒唐事。   宫悯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上回王爷喝了我一壶酒,还抱着我那瓶不撒手,可是难哄得厉害。”   难哄?谁叫他哄了?若不是他难过——燕昭翎又面色怪异,难过?如今回想,宫悯那会儿不像是难过的模样,喝酒喝得潇洒。   他脑袋里像是有一根绳索,将那头一去不复返的倔牛给拉着回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之处,别的不对劲之处便也就像抽丝剥茧般的开始冒了出来。   宫悯话浅,他理解太深。   不待他发散思维,宫悯抱着那壶酒,额头轻轻磕在红木柱子上:“王爷,我那房间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坏了?下雨天这般的味儿大,叫我头都熏晕了。”   他清澈缱绻的桃花眼看着燕昭翎,眸中含着丝丝缕缕的不解,看得燕昭翎心中一动,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心虚,不是滋味儿的不敢和他对视,他别开了脸。   “是吗,许是太久没住人了。”   “这样啊……”宫悯唇抵着壶口喝了口酒,那三个字轻飘飘的,很快消散在了风中。   两人在亭子下站了片刻,宫悯挑着唇角道:“今日可没有酒给你喝了。”   与此同时,燕昭翎的声音和他重叠在了一块儿,“你要在这儿喝到天亮?”   “那屋子里的味儿我闻不习惯。”宫悯曲着膝,拎着酒壶,手腕耷拉在膝盖上,酒壶一晃一晃的,他道,“等散了就回去。”   燕昭翎:“……”   宫悯:“……”   又是一阵沉默。   “王爷可还在生气?”宫悯问。   燕昭翎:“……”   “罢了,王爷回去吧,不必管我。”   朦胧夜色下,清透的酒液从酒壶壶口流淌而出,落入了那唇红齿白的嘴中,神情神态都怡然自得的随性,他探出舌尖,卷走了唇上酒液,唇上又更添了一分光泽,看起来柔软又很有弹性。   从前少年时,燕昭翎面冷脾气也坏,越长大,脾气就越坏,气性上来,就是冷脸生闷气,但是又很容易心软,似冬日里的雪,冷又不硬,给点热乎气就融化了。   夜深,内室点着灯,下人搬了被褥放置在美人榻上,要整理时,身后的人叫他放那,他又低头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宫悯把被褥摊开,整理了一下,摸到枕下一物,拿开了枕头,看到了一本书,蓝色封皮上写着“艳鬼为男”四字。   他一顿,侧头朝床上看了眼。   床上的帘子落了下来,因质地轻薄,在烛火下,隐约还能看见里面躺着的身影,是背对着外边的。   没想到啊,小正经私底下口味这么……奔放。   宫悯没有片刻犹豫,把书往枕头里塞了塞,用枕头压严实了。   他轻咳了声,道他吹灯了。   一声淡淡的“嗯”声从床帘内传了出来。灯一吹灭,房中暗了下去,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哪怕不说话存在感也变得分外强烈。   宫悯其实没弄出什么大动静。   燕昭翎绷直着背脊,听着房间里属于另一人的呼吸声,今晚是醒着的,没喝酒,一点的动静都像是在他耳边无限放大了,他身都未曾翻一下,像具尸体一样。   脑子里两股力抵在一起纠缠,倔牛还想继续冲,那根理智的绳又拴着那头倔牛,悬崖勒马。   *   “宫大夫,这是二皇子托小人给你的谢礼,多谢宫大夫的那副药方子。”   这几日阿钰往府上来得勤,府里头的人都认得他了,燕昭翎也纵容了他上府,没他口头应下,阿钰也进不来。   宫悯在院中看着药材,随口让他放一旁桌上就行。   不多时,外边传来说话声,伴随着几道低咳,燕昭翎上朝回来了,这两日两人间的气氛一直有些怪,燕昭翎时不时会问他一些问题,昨夜他就听燕昭翎问他,既然看过很多人,这方面是不是很有经验。   自然是很有经验,宫悯让他放心,他情况虽然特殊些,倒也不是无药可医,燕昭翎听完,没有放心也没有高兴,反倒是冷笑了声。   今天风大,宫悯直起身,看到披着披风回来的燕昭翎,他今天面色比往常更冷些,站在回廊下扫了他们两人一眼。   “二皇子叫你来的这般频繁,不如在本王府上歇下。”燕昭翎口吻冷淡道。   阿钰像是当了真,面色微赧,低头行礼,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他道宫悯没个人,只有红妱,二皇子有意想让他到宫悯身边伺候,都是男子方便些。   燕昭翎扯了下唇角,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看向宫悯,道:“随本王来。”   过阵子宫悯要离京了——虽然这事宫悯目前还不知道。   诚如太子所言,那差事落在了燕昭翎身上,燕昭翎不意外,也不推辞,早早做好离京准备,但是他要带上宫悯,他决不会把宫悯一个人留在京城和旁人勾勾搭搭,给他添堵。   他把人叫到了书房:“本王要离京了。”   宫悯:“离京?”   “嗯。”他说,“你——随本王去。”   此事在话本里出现过,不过还要晚些,彼时拖到了民不聊生,燕昭翎去了,却是亡羊补牢。人有所长,亦有所短,燕昭翎有领兵之才,在这事上武力镇压,方法没错,却是遭人诟病,恶名远扬,也是这一事,叫他被摆了一道。   这回提前了,总该有些不一样了。   话本里的燕昭翎带上了主人公,叫人看见了他残暴的一面,对他更为抵触。   阿钰在府上住下了,每日来伺候宫悯洗漱,宫悯不怎么用人伺候,他本以为阿钰也会随他们同行。   宫悯收到了一封信,是母亲那边寄来的,信上所说,和他猜想无二,母亲道他所言像是红心蛊,情蛊分母蛊与子蛊,控制为上,此须情感基础才有效。   而红心蛊多为一雌一雄,彼此会相互吸引,他体虚,因蛊虫得不到另一方滋润,在吞噬他体内精魄。   出行之前,宫悯又修书一封,叫红妱寄了回去。   到了离京那一天,府邸门前停靠着马车,宫悯的行囊都收拾好了,上马车时,听到了身后一道惊呼:“宫大夫!”   他转过身,见是阿钰被管家拦下了。   “此行不必太多人跟随。”管家笑着道,“宫大夫上车吧。”   马车上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燕昭翎支着窗户,微微侧头,催促了他一句。   阿钰被留在了府上。   马车走动了起来,窗外的景色倒退。   “舍不得?”燕昭翎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舍不得,不如回府和他作陪。”   宫悯放下了窗户:“王爷怎的还吃味儿了?我人都同你在一块儿了,心还能去别处不成,要说舍不得,舍不得的也是王爷房里那床。”   燕昭翎:“……”   此行除太医外,朝廷还派遣了两位文官同行,陆路赶完,又赶水路,文官体质弱,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们在船上面如土色,晚上早早回了船舱歇息。   窗外夜色沉沉,月亮在水中倒影摇曳,燕昭翎门前响起说话声,他坐在桌后,抬了抬眼,不过片刻,外头有人敲门,道是宫悯来了。   船舱的门打开,宫悯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了些吃的,能解解晕船的这股劲儿,船上不能生火,这是他一路带的东西。   “背着各位大人给王爷开的小灶,王爷便吃吧。”宫悯放下托盘道。   这一路有宫悯在,燕昭翎竟是不觉有多难受,宫中太医不常出行,对赶路许多地方不太照顾得到,宫悯有经验,做事便周全些。   燕昭翎吃着东西,宫悯坐在窗边,嘴里哼着小调,燕昭翎总觉,好似离开了京城,他身上便流露出着可靠的气息,像是什么事儿都不在意,恰恰又相反,还留意到了他的不适。   “王爷这么盯着我瞧,可瞧出什么来了?”坐在窗边的宫悯侧了侧头,睨向了他。   燕昭翎收回眼,喝了一口他泡的茶,茶是白日里靠岸时泡的,这会凉是凉了,喝下去沁透心脾,叫人没那么闷了。   “本王看窗外景色。”   “嗯。”宫悯偏头看向窗外,“景色宜人,景美,人更美——”   他又转头看向了燕昭翎,燕昭翎忽而心头一烫,茶水那点凉都压不下心头涌上的这股热气,烛火映照在他侧脸,他垂下的眼睫毛留下阴翳。   “王爷可是这意思?”   燕昭翎愣了愣,随即脸上一黑。   原是在夸自己。   宫悯笑得开怀,靠在窗沿上,阖着眼吹着风,唇边哼着轻快的调子,燕昭翎听清他哼的什么曲,差点没绷住脸。   什么铁杵磨成针,什么轻揉慢捻,什么鸾凤和鸣灯下美人。   哼的什么淫词艳曲,偏生那神情是颇为正经,不细听细想还觉不出什么来。   给他单独送吃的,这般体贴,还哼这种歌。   又在暗示他什么?   倔牛逃脱了理智的绳索,撒了欢的奔腾。   这当属是误会了,一半对一半错,宫悯纯粹是觉着那调子好听,不经意间便记了下来,他学东西一向是百无禁忌,只觉这“灯下美人”和燕昭翎很是相符。   宫悯是作风轻浮,轻浮得又有度,从来只动动嘴皮子,不像燕昭翎——   宫悯感觉身前风被挡了,睁开眼,便看到燕昭翎神色晦暗不明的站在他身前,他侧头看了眼桌上吃了一半的东西,起了身。   “怎么……”   燕昭翎伸手插入了他发丝,将他拽了回来,近在咫尺的面庞,呼吸洒在脸上的温度都是炽热的,在宫悯被风吹冷的面上,有股难以言喻的热。   他面上的神情是冷的,阴沉的眼底又是热的:“故意的?”   船趟过水,水波粼粼,在寂静的夜里,水声作响,月色从宫悯身后笼罩下来。   “故意……什么?”宫悯偏了偏头,几缕发丝从脸侧落下。   燕昭翎喉结轻滚,眸子微眯:“勾引本王。”   宫悯顿了顿,唇边荡开了笑,调笑道:“王爷的要求,好生奇怪。” 第75章 狼子野心   什么情况,会觉得对方在勾引他?   要么是被勾引到了强行安在他头上,要么是误会了,要么,就是对方真的有意。   “感觉”这个东西很玄妙,它具备着主观性,也是可以人为营造出来的。   宫悯倚着后腰,感受着发丝间传来的拉扯感,燕昭翎没太用力,但还是弄乱了他的头发,头发丝从脸侧落了下来。   说实话,那句话是他没有意料到的,或者说没想到会从燕昭翎嘴里说出来。   燕昭翎有时候直觉挺敏锐的,许是自小养在深宫,培养出了这种直觉。   燕昭翎眸光下落在他唇上,指腹按了按他嘴角,呵,还在和他装蒜。   他懒洋洋道:“方才哼的什么歌,怎么不唱了?”   “你喜欢?”宫悯问。   燕昭翎没有回答,问他从哪学来的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不三不四?”宫悯微微一滞。   还装不知,燕昭翎扯着嘴角,将刚才听到的几句词调复述了一遍,宫悯愣了愣,随即唇角轻轻抽搐了两下,紧接着不由仰头笑了起来,他喉结滚动的弧度都暴露在了燕昭翎眼前。   燕昭翎眸子轻眯,绷直了的唇角微张,刚想冷声问他笑什么,宫悯又低下头,额头碰到了他肩膀,捧腹大笑。   燕昭翎松了拽着宫悯头发的手悬在半空,微妙的震感从他肩膀上传达过来。   有些痒。   他轻抿了下唇。   这么快的投怀送抱,这么的不矜持,这么的……   宫悯笑完,和他解释。   那歌说的是一对家境贫困的夫妇,丈夫想为夫人寻一头钗,却因囊中羞涩,几番周折,亲自为妻子磨了一支钗子。夫人得了那钗子,心中不甚欢喜,便写下了此曲,意为铁杵磨成钗,礼轻情意重。   这歌赞扬这对夫妇情深意浓,琴瑟和鸣,情人眼里出西施,灯下美人,是说那丈夫哪怕是在烛火之下,也觉夫人貌美,实际上夫人的脸已是毁了容的。   二人间的情深令人动容,此曲也广为流传。   不想,因宫悯哼的调子暧昧缠绵,燕昭翎听那片面之词,思维发散得厉害。   听完宫悯的话,盘旋在燕昭翎心头上的那点旖旎霎时间散了,他脸色难看。   “王爷。”宫悯把转身挥袖要走的燕昭翎拉了回来,一双清透的眸中浮着些许光泽,笑意还未散尽,“王爷——”   燕昭翎背对着他,“出去。”   “小羽毛。”   燕昭翎顿在了原地,背对着宫悯的耳垂还泛起了薄红,通身火烧火燎。   “怎的脸皮这般薄?”宫悯抬手碰了一下他耳垂,烫得很,“我又不曾笑话你。”   “啪”——   燕昭翎拍开他手,捂着自己耳朵,扭过头来,恹恹的垂下了眼,“夜深了。”   “王爷要就寝了?”   “嗯。”   “那……”   宫悯弓着腰凑到了他眼前,仰着头看他,燕昭翎心下一跳,抬眸看向他。   宫悯牵唇一笑:“可算是舍得看我了?”   燕昭翎睫毛轻颤了两下。   夜色沉寂,宫悯走后,燕昭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他手往被子里探去,不曾感觉到有何动静,但先前那会儿,他是好像有点感觉了,没敢说,他怕宫悯猴急的来扒他裤子。   *   船上潮湿气重,江边的风吹着也冷些,黎明时,天还未亮,甲板上已经有了一道颀长身影,燕昭翎站在船边,看着江景,船员知晓他身份尊贵,看到他都未曾来打搅。   直到一位随行的文官出来,到了甲板,和他碰上,道多谢他昨日派人送去的吃食,吃了感觉好多了,燕昭翎这才知道,宫悯昨夜说的什么背着旁人给他开小灶,也是逗他的。   不仅他,另一位大人也有。   这一碗水倒是端得平。   随行以来,文官待他虽不至于惧怕,但也是生疏的,他与对方亦是如此,没成想这反倒成了破冰的开端。   燕昭翎知道宫悯用意。   同行官员,若一直这般僵着,办起事儿来也麻烦些,可他宁愿麻烦些,也不愿宫悯为了他去讨好那些个人。   “嗯?”宫悯眼底倦怠,是从船舱里出来寻人的,燕昭翎让他不必做那些还安在他名头上,他随口道,“不过顺手罢了——此处风大,进去吃些东西吧。”   他看起来没个正形,外边却是整理得有条有理的,头发也梳得整齐,很是注重细节,也正是这般,让他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子的贵气。   进了船舱,宫悯在桌边坐下,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了燕昭翎一个饼。   燕昭翎手背苍白,青筋很显眼,他拎着饼,也没吃,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忽的阴阳怪气问他:“这些也给那些个大人备了?”   船舱里头只有两人,别的大人和他们用膳不在一块儿,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人伺候,燕昭翎不会不知道。   宫悯抬眸,说没有。   燕昭翎拎着那个饼,垂眸看着他手里的盒子,宫悯道不喜欢饼,还有肉包,他伸手道:“那饼王爷不喜欢,便给我吃吧。”   燕昭翎看了他手片刻,他知那手常年都是温热的,每次给他号脉都轻飘飘的,挠得人心痒痒。   宫悯悬空得久了,就把手给收回去了,手肘搭在桌上,也就那般看着他:“王爷又吃什么味儿呢,我与他们,和我与王爷又怎能相提并论。”   吃味儿?他吃味儿?他什么时候吃味儿了?   “休要胡说。”燕昭翎把饼递给了他。   不能相提并论——这话取悦到了燕昭翎。   宫悯没有伸手接,燕昭翎以为他又戏耍自己,抬眸时瞥见一道黑影凑过来,宫悯双手撑在桌上,上半身越过了桌子,叼着了他手上的饼。   四目相对间,燕昭翎呼吸陡然一滞,心跳也似是漏了一拍。   他靠近的太突然了,呼吸都落在了他指尖,滚烫得像是一把火,一句“没规矩”都说不出口。   宫悯叼走了饼,他手放在了桌下,指尖在衣裳上擦拭了两下,面上不动声色。   用过餐,宫悯拿出了一本本子,做日常记录,他用毛笔沾了墨:“这两天夜里有没有什么感觉?”   “并无。”   宫悯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因他这句话答得太快。   此行路途遥远,车马慢,水路多,赶路枯燥,但从那夜之后,燕昭翎是算不得枯燥了,他怀疑宫悯在勾引他,但他没有证据。   一次宫悯晚上来时,他听到他和门外小厮聊天,那小厮问他怎的夜夜来,他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的想,若他敢说来看病,今晚便叫他出不了这门。   随后,他听门外宫悯道:“那可不,王爷一刻也离不得我。”   “咔”的一声,燕昭翎手中茶杯多出了一道裂缝。   他眯了眯眼。   竟如此不加掩饰的宣誓主权。   宫悯推开门进来,他紧盯着宫悯,从门口到他坐下。   “叫王爷等急了。”宫悯放下托盘道。   若宫悯坦白,他是从,还是不从?   从前他没考虑过这个事儿。   思及自身身体,燕昭翎眸色暗淡。   几日后,船停靠上岸。   当地知州前来迎接,未曾大摆筵席,城中大多粮食都已用于接济百姓,抵达所到之处后,一行人各司其职的忙了起来。   太守一事,燕昭翎还需彻查。宫悯每日跟着太医去往隔离区,看那些得了传染病的人,得此症状,先是发热,再是身上皮肤溃烂,里头一条街都是臭烘烘乱糟糟的,十几二十人躺一屋子,每日都有人麻木的蒙着面抬着尸体往外走。   何为地狱,人间亦有炼狱所在。   宫悯名中,悯之一字,是父亲望他对世间存有怜悯之心,父亲待他向来严厉,只是他生性不喜受约束,后来许久以后,见识过苦难,他才终于懂得了父亲所盼之意。   从那处回来后,宫悯换了衣裳,在屋子里忙到了半夜,地上扔了好些纸团,房间门打开,一个纸团正好扔在了来人的脚边。   燕昭翎弯腰把纸团捡起,抬脚走到了桌前,影子落在了桌上:“听说今日你们那处有动静。”   宫悯放下毛笔,“这事儿拖得太久,人心不安罢了。”   “明日本王带人随你们前行。”   宫悯笑了声:“你带人去,只怕是叫人更加惶恐。”   燕昭翎没再提,“不早了,歇息吧。”   “王爷先歇息去吧,不必管我。”   这边惯常下雨天,这两天下些细雨,屋顶瓦片漏了水,全滴床上了,今晚只能在这书房里凑合上一晚。   “本王见你屋中漏了雨。”燕昭翎说。   “嗯,今夜便不回去了。”   换之前的话,他约莫是要往燕昭翎屋里挤的,不过这些天接触的病患多,虽洗了澡,还是不大放心。   燕昭翎顿了顿,道他可以先去他房中歇息。   “我记得……”宫悯放下书,道,“王爷房中只有一张床,我若是去了,睡哪?”   “自是床上。”他道,眼下不必不讲究此事。   “王爷这般盛情邀约,想对我做些什么啊?”宫悯似笑非笑道,手搭在后颈活动一二。   燕昭翎:“……”   他不动声色道:“这话该本王问你才是。”   “王爷莫要污蔑我……”他挑眉道,“我要想做些什么,用得着这般拐弯抹角?”   “王爷可小心点护着自己。”宫悯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嗓音里带着些许的倦意。   燕昭翎:“……”   这话听着莫名叫人有种发麻的感觉,好似他真的会做什么一般。   怎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般话。   朝廷派人来治病,来了这半月,也只能延迟他们死亡的时间,得了病的人,有些已然放弃在等死,也有些情绪大的,情绪容易传染,这种时候便有人容易一点摩擦闹事。   燕昭翎派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人跟着宫悯,护他周全,这两人跟他们主子一样,话少得闷。这日午间,放粥时,突生变故,有人闹事,道听闻朝廷根本没打算医治他们,活着的人还不让出城,就是想拖死他们,让他们一城的人都死在这里边。   主持秩序间,两个文官首当其冲。   “诸位!诸位!请听我们一言……”   声音太吵闹,他们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了人潮中。   宫悯也受其害,被人拥挤着。   “宫大夫。”身旁的护卫道,“先从这边出去吧。”   人们惶惶不安,闹起来声势浩大,维持秩序的人手都不够用,“咚”的一声锣鼓响盖过了人声,他们声音低了下去,寻找锣鼓声的源头。   又一声响,这回更清晰了些。   锣鼓声先夺回了人们的关注,叫他们集中了注意力。   “各位。”清越的嗓音穿透人群,声线平稳又清淡,似安抚着慌乱的人心,男人玉树临风,站在人群另一侧的桌上,“我知道你们急,没有人想死——”   有人见过他,知道他是大夫,还会给小孩糖吃,说话做事都有人情味儿,为人也风趣,有他在,那死气沉沉的地方都有了点活气。对他有好感的人愿意听他说话,但也有人不愿。   “如今你同我们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我们要出城!”   “对,我们要出城!”   眼见人群又要躁动起来,马蹄声由远到近,拐角处,一人骑着马赶来,牵了下缰绳,马停在了不远处,一群人拿着兵刃把他们围了起来。   燕昭翎坐在马上,狭长眸子阴鸷一扫底下人:“谁人闹事?”   人群安静。   话本里,燕昭翎便是这般,以暴制暴,杀鸡儆猴,名声都烂到了泥里,宫悯隔空与燕昭翎视线交汇,燕昭翎没再出声,宫悯让大家听他一言,这回人安分了不少。   宫悯道他见过瘟疫,兵戎相向最终只是为伤人伤己,这种时候大家散了,便是真的没家了。   他还说了些名声远扬的事迹,别的不好使,这传闻在他们里边是好使的,“最难的不是外力,是人心,人心若不坚,对大家也是一场磨难……”   他安抚了他们几句,瞥见人群中一张张脸面色已有动容,有人高声问话,宫悯也都一一答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们在这儿,便已是朝廷的意思。”他道。   燕昭翎坐在马上,听他这好一番的演讲。   先理解共情,再安抚人心,最后抛出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头脑清晰,手段了得,说不定将人骗了,人都还给他数钱。   这软硬兼施下来,人群压抑多日爆发的情绪总算是被压了下去,宫悯跳下了桌,感觉额头上有东西,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血。   嘶……   马蹄声接近,停在了他身旁,燕昭翎夹着马腹,垂眸看着他,伸手:“上来。”   宫悯握住了他的手,踩上马镫,翻身坐在了他身后。   他道:“坐好了。”   宫悯“嗯”了声,环住了他的腰,燕昭翎手一抖,马头被扯得仰了一下,马哼哧的喘了口气,燕昭翎稳了稳手,牵着缰绳驾马离去,行至无人处,宫悯闭了闭眼,脸侧贴在了他后背上,温热的气息传达过来,叫人格外舒坦,燕昭翎牵着缰绳的手收拢,背脊僵直,一动不动。   “王爷最近瘦了?”宫悯量了下他的腰。   还在大街上呢,就敢这么放肆,啧,当真是……不知羞。   “别乱碰。”他沉声道。   宫悯便松开了他。   马跑得不快,但是颠簸,身后的体温陡然远去,燕昭翎心也跟着一空似的,他低头看了眼空荡荡腰间:“坐的稳?”   他又没叫他松手。   “勉勉强强。”宫悯道,“王爷这般贞洁烈男,以免王爷觉着我在占王爷便宜,就这么坐着吧,这马跑得也不快,摔下去不疼。”   燕昭翎:“……”什么贞洁烈男。   他额角鼓动了两下,一手松了缰绳,另一只手摸到宫悯的手,放了回来,“免得说本王欺负伤患。”   宫悯手懒洋洋的没什么劲儿,轻而易举的被他拉了回去,他下巴搭在了燕昭翎肩头,轻声问道:“万一我是有在占王爷便宜呢?”   燕昭翎绷直了唇角。   他还能怎么办?还能把他甩下马不成?不也就只能叫他占了。   ——这狼子野心已经不加掩饰了。   宫悯是狼子野心不加掩饰了。   懒得掩饰。   燕昭翎每次的反应,都有趣得很,也很是耐人寻味。 第76章 屋中漏水   风中夹杂着尘土气息,宫悯呢喃的话语在他耳边,他神色冷淡,狭长的眸子只管看着前边儿,却是红了耳朵,有些燥的气息自体内蔓延,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想必是快到入夏了。   ……贴得真紧。   那个问题,燕昭翎最终也没给个答复,宫悯也没有追问。   “哗啦啦”——   宫悯拧干了帕子,擦了擦脸上灰尘,对着铜镜看了眼伤处,伤口在额头上,红红的一块儿,裹着泥沙,血都凝固了。什么时候弄的他也没印象了,回想起来,大抵是在人群拥挤时被人撞到的。   闹事的人显然不是一时兴起,里边有些人还拿着铁铲锄头之类的农具,挤挤攘攘碰撞起来少不了意外磕到,要真失控的闹起来,人挤人都能踩死人。   外边脚步声响起,宫悯侧头看过去,随口一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回到住处,就有人找燕昭翎,似有要事要说,又顾及他在旁边,宫悯当时便识趣的离开了。   燕昭翎大步迈进房中,随手把剑扔到了一边,闻言一顿,侧头看向他:“不想本王回来?”   “王爷说的什么话。”宫悯贫嘴道,“见着你,高兴都还来不及,哪会不想。”   燕昭翎也不知信没信,牵扯了下嘴角。   相较于最初相识时,燕昭翎那拿刀架他脖子上穷凶恶极的凶狠劲儿,如今是愈发的平和了,他拿过宫悯手中帕子,叫他上一边去坐着。   伤到的地方是额头侧边,铜镜到底看得不是那么清楚。   这段时日两人反倒是要比在京时亲近了许多,这种活燕昭翎讨要得顺嘴,宫悯给得也顺手,燕昭翎一碰水,眉头便皱了一下:“怎么是凉的?”   “厨房没开火,烧上热水来,我伤都好了。”宫悯哼笑,“王爷这是心疼我呢?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喜不胜收。”   燕昭翎:“……”   好好的一个人,偏偏生了一张嘴。   宫悯:“没那般讲究,我来吧。”   “坐着,别动。”燕昭翎瞥了他一眼。   他洗干净了帕子,抬起宫悯的脸,擦着他伤口边上的血迹,宫悯垂着眼帘,从燕昭翎的角度看过去,比平时又要多出几分乖顺和安静来。   外边有两道脚步声响起,停在了门外,是姗姗来迟的两个护卫,没护好人,前来请罪。   里面静默无声,门外两个护卫低着头,亦不敢说话。   “嘶……”帕子上水碰到伤处,刺痛从那传来,宫悯睫毛颤了两下,“王爷先叫人下去吧。”   护个人都护不住,要他们有何用。   燕昭翎垂下的眸子恹恹,道:“不想本王罚他们?”   这话颇有来者不善的气息,宫悯压着嗓音,知他爱听什么话,轻声道:“我是担心等会你我说些什么私密话,叫人听了去。”   这几天那二人随着他奔波,也是干了不少活,今日一事,也是意外,怪不到他们头上。   燕昭翎:“……”   私密话?他们有什么私密话好讲?还要背着人这般偷偷和他说。   呵。   他叫外边的人离开了。   “说吧。”燕昭翎漫不经心淡声道,“有何私密话,非得叫他们离开不可。”   这话听着像是在为难他,里面有隐隐含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趣味。   宫悯问他想怎么处置闹事的人。   过了片刻,燕昭翎才道抓起来查。   二人间静了静,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把帕子扔到了水中,嗓音微冷:“上药。”   闹事的人里面有人是真担惊受怕,但也有人浑水摸鱼,故意捣乱,这阵子一直有人在百姓里边撺掇拱火,怂恿人心,按照燕昭翎的秉性,那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说这话时,他面上泄出一丝暴戾恣睢。   他拿过一旁的药瓶子给宫悯上药,动作看着粗鲁,落下来的力道却是轻的。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那些蛀虫自当是不能放过。   宫悯道他倒是有别的法子,他突然间抬眸,深邃的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燕昭翎:“王爷想不想听?”   两人距离靠得近,燕昭翎给他上药,又低头贴得近,他这一抬眸,燕昭翎猝不及防的对上他的眸子,连他眼底的倒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那么一瞬,他呼吸停滞了一下。   萦绕在他们中间的空气都像是变了味儿,粘稠又旖旎,充斥着令人遐想的气息。   “嘶……”宫悯吸了口凉气,喊道,“疼疼疼……王爷轻些。”   燕昭翎:“……”   燕昭翎如大梦初醒,手从他伤处拿开,眸中晦暗不明,嗓子发紧:“说话便说话,看我做甚。”   上完了药,放下药瓶,燕昭翎背过身,绷直唇角,心里头的那头鹿又发了疯。   宫悯摸了摸额头,看着他紧绷的背,勾着唇角无声的轻晒了声,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还真是好一朵……漂亮又凶残的小牡丹。   黑漆漆的地牢中,几个人缩在角落里,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处是没来过的,往日里只听一听都觉畏惧,对官家有着天然的敬畏之心,闹事也是一时之勇,如今后怕也上来了,胆子小的蜷缩在角落里,胆子大的还在安抚着众人。   地上铺着的干草潮湿,老鼠从地上干草上钻了过去。   地牢的衙役来了,有两人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他们牢笼面前路过,看不清人,但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里面胆小的抖得更厉害了。   又有衙役拿着一串钥匙走过来,冲里面喊道:“王二狗,王二狗是谁?”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一名身板扎实的男子站了出来:“是我。”   衙役看了他一眼:“随我来吧。”   先是受了惊吓,随行一路那人都提心吊胆,到了问话的地方,还隐约能听见一耳的惨叫声。   盘查过后,没问题的人被口头训斥一番,便能离开了。   ……   宫悯白日里忙,有几日都夜不归宿,和几位太医在一道,这日晚上,宫悯也没回去,试了几道药方子,宫悯发现其中一味药很关键,一行人商讨到了深夜。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宫悯隐约听到了开门声,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趴桌上睡了过去,觉得肩头有异动,他睁开眼,就看到一道黑影站在他面前,跟做梦似的。   他直起身,身上一件外袍从肩头落了下去,他低头看了眼那袍子,睡前都还没有,他把外袍拿起来,轻手轻脚的随他出了门,燕昭翎手中拎着油纸袋,冷着脸扔给了他,里面装的是肉包子。   “王爷怎的这般好,还特意给我带了吃的。”宫悯倚在一旁的柱子上。   “本王待你好?”   “自然。”   “呵。”待他好他不也是夜不归宿,跟着这一群老头子睡觉。   “王爷?”宫悯见他不说话,伸手勾了勾他手指头,“想什么呢?”   燕昭翎手蜷缩了一下,猛的收了回去,眼皮子一跳,看向了他,半晌,道:“本王头疼。”   宫悯看了眼天色,道还早,“我先随你回去吧。”   “……嗯。”   *   浴房,宫悯回来先沐浴更衣,也不知是不是睡得少的缘故,这衣裳都忘了拿,索性天色还早,他披了件亵衣回房去穿衣裳。   推开房门的一刹,他动作一顿,见桌边坐了一人,手中还拿着医书,听到声音,漫不经心的抬头看过来,亦是一顿,宫悯衣裳都没系好,漏了大片的胸膛,几缕黑发掉了下来,发梢都还带着湿意,贴着他修长的颈间,一片风光无限。   燕昭翎眼帘垂下,别开头。   “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宫悯混不在意的进了屋子:“都是男子,王爷羞什么?”   燕昭翎意味不明哼笑:“你就不怕本王有断袖之癖?”   宫悯从找衣服的间隙里抬了下头:“总归不是旁人,这便宜,给王爷占,我还是愿的。”   燕昭翎:“……不知羞。”   “王爷知羞。”宫悯说,“你我不正巧互补,如此甚好。”   燕昭翎面上腾地一下热了,他咬了咬牙,面无表情的想,必然是被气的。   宫悯知道他不自在,好似他裸着比他自己裸着还难受,他去了屏风后,一边换衣裳一边和燕昭翎说话,屏风上的人影隐隐约约,燕昭翎听着那窸窣的动静,心不在焉的看着手中的书,偶尔“嗯”一两声作回应。   不待他衣服换完,燕昭翎挥袖起身,道去他房间里等他,宫悯应下。   这些时日,给他针灸时,宫悯常能看到他身上的蛊虫,情况不容乐观。这次结束后,宫悯收拾东西,燕昭翎披上衣裳,曲着腿坐在榻上,侧头看着宫悯的神色古怪。   果然不错——他这病,似是开始好起来了,这次又有点感觉了。   不待他多感受感受,外面有下人来报。   “你先出去。”燕昭翎道。   宫悯觉着他好像有些奇怪:“怎么了?”   “本王换件衣裳。”   “衣裳不是才换了?”   “……”燕昭翎抬眸睨了他一眼,半阖的眼底神色不明的闪烁着,往常冷冰冰的面上还有酡红之色,唇色都艳了些。   宫悯忽的弯下腰,将手撑在他身旁,凑近了他,燕昭翎指尖收拢,宫悯闭上眼贴过去,在两人要贴上时,他屏着呼吸,蓦地别开了脸。   不可。   他这身子,不知还能活多久,总归不久了,如今的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倒数,应当克制才是,不该同他有个什么纠缠。   徒增人伤心。   宫悯指尖攀上他的脸,指腹轻抚了两下:“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发了热?”   要在这个关头发了热——话本里没这一出,来时燕昭翎也还好好的。   燕昭翎:“……今日太热。”   宫悯出了房间,关上门靠在了门上,外边风还挺凉快的,不见得热,燕昭翎有事瞒着他。他垂落在身旁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   那表情,当真是想叫人欺负。   这叫他想起了他醉酒的那晚,那双深邃又含着润意的眸子印在了脑中。   真想再从他嘴里,听他唤一声“阿悯”。想在雪地里种上一支的梅花,抹上一层艳色。   宫悯仰起头,后脑抵着门,喉结轻滚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盖住了眸中之色。   下人在外等着,前来汇报要事。   他们如吩咐那般,先将闹事的人抓了,拷问过后,再放了人,叫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背地里再叫人跟着,往往在这时,人都会放松警惕,难免会露破绽。   此为迂回战术,一环套一环,攻心为上。   身上有疑点的那几人也抽丝剥茧的查了明白,他们是太守暗地里的旧部,因为朝廷派了燕昭翎前来,他们心中有鬼,闹事是为离开这儿。   入了夏,天气开始热了,除开那次闹事后,后面没再出过群体性事件,隔离病坊的环境比最初来时已经干净了很多,井然有序,抬走的尸体也在逐步减少。   太医从太医署这等最高机构出身,身上难免有些傲气,日日相处,几位先前觉宫悯是来凑数的太医对他已是全然改观。   宫悯给人看病,看得不仅仅是病,还有病患的心,最初几位太医觉他油嘴滑舌,后发现宫悯这是对不同病患,说法也不同,叫人心安,以至于每每到了看病时,病患待宫悯好似总是要信赖些。   他们也感觉出他也确实有点看家本领,商讨药方时,他不常出声,只在一旁听,一开始还有人笑他不必在那耗着,回去歇息就是,后来他们发现,他只要出声,那给出的建议都是可行的法子。   那民间名声不是空穴来风,他从不居功自傲,随性而为,相处之下让人分外的舒服,就算是第一眼对他不喜的人,也对他生不出厌恶来。   日复一日之下。   六月底,树上蝉鸣声响,一纸改良药方横空出世,七日时间,第一批痊愈的病患出现,又过几日,确定未曾复发,身上伤处都已有愈合的预兆。   这宛如黎明一缕破晓的光穿透黑沉云层,病气沉沉的隔离病坊一扫沉重气息,首次有了欢声笑语。   梅雨季节雨水多,当夜又下起了雨,前几日太阳晒得地都快开裂了,这雨水一下,滋润了那干土。   燕昭翎从外面回来,身上沾了一身水,他随手拍了拍,身后小厮为他撑伞,进了回廊,小厮小跑着跟上他。   “王爷。”燕昭翎脚下一顿,小厮险些撞到他身上。   这道声音,好些日子没在这个点听到过了,宫悯早出晚归,要不去寻他,都难得见上一面。   宫悯坐在回廊扶手上,掌心一翻,手中接下的雨水都落了下来,在地上溅开了水花,他利落的翻身从台上跳下来,唇边笑盈盈的:“王爷回来得好晚,我都等好久了。”   等他做甚,就这般的想见他?   燕昭翎觉不能表现的太急迫,叫宫悯看到,指不定如何说,他摆了下手,让下人先离开了,这才矜持的侧过了身,见他眸子发亮的盯着自己。   不过几日没见罢了,瞧给他眼馋的。   “等我做甚?”   “我有事要同你说。”宫悯道。   燕昭翎这心又一下的落回了原处,面无表情问道:“何事?”   宫悯把药方子的事和他说了,这事儿燕昭翎早听下人通报过了,不过还是耐心的等他说完,他说完就没了后文。   真就这么点事儿?   “本王知道了。”他道。   他往自己屋里走去,宫悯双手背在脑后,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此乃大喜事。”   “嗯。”   “王爷不高兴?”   “本王有何不高兴的。”   “那王爷怎的不笑笑?”   “……我本就不爱笑。”   “我怎觉王爷有些失望?”   “错觉罢了。”   燕昭翎进了屋子,宫悯一手抵住了门,伸手拽住了燕昭翎的手腕,他手上还有水,潮湿温热的气息贴着燕昭翎,细细密密,仿佛碰到了麻筋一般,从手臂蔓延到了全身。   “你——”   身后温热体温袭来,宫悯手肘抵着侧边的门,另一只手拽着燕昭翎的手腕,在他身后道:“还有一事——王爷,今日下雨了。”   燕昭翎背脊紧绷了起来,并不习惯将背展露旁人,地上黑黢黢的影子交叠,身后的影子都仿佛要将他的影子吞噬。   他听着外面的雨声,伴随着宫悯轻飘飘的声音。   “我屋中漏了水。”宫悯问,“王爷可否,收留我一夜?” 第77章 我好看吗   屋顶漏水是真。   自从上次下雨后,宫悯屋里的床挪了位置,还没来得及盖瓦,后面一段时日下雨下得少,再加上忙碌,那瓦至今也没能盖上。   房内点上油灯,宫悯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随意翻了两页,这话本和上回男艳鬼又不同了,这回是男狐狸精报恩。   燕昭翎去沐浴了,也不知磨蹭些什么,泡了有半个时辰了,还没回来,莫不是在里面焚香沐浴,这么久泡下去,身上皮肉都得泡软了。   在他想要不要去寻人时,开门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把话本合上塞在了枕头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卷着散落的长发。   燕昭翎进来时,一掀眼帘,看见的就是床上那人侧躺着,腰窝陷下去了一块,唇边擒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卷着头发,那双桃花眼在这灯光下都别有一番情趣儿。   这般投怀送抱,衣裳都穿得不正经,也不害臊。   他脚下一顿。   “王爷想睡里边儿,还是外边?”宫悯问。   燕昭翎看了眼床。   里边儿的位置左边是人右边是穑,宫悯要对他干点什么他都来不及逃。   “外面。”他淡声道。   宫悯“嗯”了声,没一点挣扎的在床上滚了一圈,躺在了里面的位置,拍了拍床边道:“快上来吧,给你暖好床了,还热着。”   燕昭翎看了眼烛火,犹豫了一下,没吹。   床边的位置刚躺过人,是还热着,燕昭翎睡上去,盖上被子,只觉都是了宫悯的气息。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宫悯其实不太睡得着,脑子里事也挺多。   屋子里漏水是真,不能睡人是假。他只是今夜不太想一个人待着。   但要去找别人,又能找谁?那些太医,还是别的什么人,他单想想,便觉着没意思。   思来想去,并非是没意思,而是这高兴的时候,自是要和想的那个人待一块儿,就算是不说话,仅仅待在一块儿,这种感觉都是极为放松和享受的。   不过燕昭翎不太放松。   宫悯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他腿,燕昭翎猛的一躲,问他干什么。   “嗯?”   “收好你的小把戏。”   “什么小把戏?碰碰腿也是小把戏?”宫悯的声音里满是混不在意。   燕昭翎额角抽动了两下,淡淡的嗓音意味深长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宫悯能想什么,他纯洁得很,“王爷反应这般大,莫不是也想了?”   燕昭翎:“……”   舆惜睁哩——   他不说话,宫悯翻了个身,侧躺着枕在手臂上,指尖戳了一下他的后背:“小羽毛~”   后背犹如被羽毛扫过,一阵痒,燕昭翎蓦地挺了一下胸膛,身体颤了一下,他咬了下牙,闭了闭眼。   “你睡着了吗?”宫悯说,“我睡不着。”   燕昭翎心道,夜半三更,发什么浪。   “你可知,李太医生气时,那胡子当真会动,有趣的很。”   燕昭翎并不想大半夜的和他讨论糟老头子。   “是吗。”他反应平平淡淡的。   “嗯哼,昨日有一五岁小童,跑来寻母亲,李太医不让进,那小童抱着他腿哭得惨兮兮的。”宫悯笑了声,“后来一颗糖便哄好了。”   “你给的?”   “王爷猜得真准。”   不是他猜得准,只是了解宫悯那性子罢了,除了他还有谁会随身带糖,至于宫悯为什么会带糖——虽然宫悯没说过,但他知道是因为他需常喝药,药苦,宫悯带在身上带糖,是给他甜嘴用的。   在府上时,宫悯给他备的糖,他不会动,后来每回都是他喝完药,宫悯不打招呼便把糖塞他嘴里,那手指总是碰他唇,占他便宜,他不说,宫悯还当他不知道呢,燕昭翎这心里门清儿。   叫他别那样,下回还是那般做。   燕昭翎恹恹垂下眼,掩住眸中快要溢出来的神色。   幼时宫悯也会带糖在身上,那糖大多数都是给他吃的,他身处深宫,又遭受忽略,吃不到什么好玩意儿,儿时那点甜头,几乎都是宫悯给他的。   他待他是真好,直到那次,宫悯以为他是姑娘,跟他说长大以后娶他,他又气又急,被糖黏住牙说不出话,那次之后,他便不吃宫悯带来的糖了,说话也冷冰冰的,拖着小奶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没有半点威慑力。   宫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他是男子,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生了气,于是那阵子,燕昭翎常会在院中的雪地里看到一枝折下来的梅花。   连接不断的大半月,这才把人哄得愿意同他好好说话了。   “你是看谁都可怜吗?”燕昭翎垂眸道。   “在王爷心里,我还有这菩萨心肠?”宫悯哼笑道。   燕昭翎直言:“如若不是,从前为何要待我好?”   两人在一道时,总是燕昭翎回忆从前回忆得多,因他记忆中,最为色彩斑斓的,最温情纯粹的,也是从前那一段。   宫悯不是爱忆往昔的性子,人在他面前,虽和记忆中大变了模样,本性里还是小羽毛,他以为那段过往,是燕昭翎视为不堪狼狈的存在,所以他鲜少会提,也没想到燕昭翎会提,顿了顿。   燕昭翎突然翻了个身,绷着脸看着他。   “因为……”   因为他生的好看,因为合眼缘,因为他那倔强的劲头,还有那小可怜的气质,挺让人想怜香惜玉,因为图个开心——   “想待你好。”宫悯说,“就是想待你好罢了——你这般说,叫我想起来了,王爷说过,要同我做一辈子的挚友,怎么还赖账呢。”   燕昭翎扯了下唇角:“你还说过要娶我,难不成——”   他话一顿,话说出口,便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   房中一下静了下来。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房间里烛火摇曳,两人呼吸交织,谁也没有动,一眼望进了彼此眸中,宫悯忽而视线往下一落,燕昭翎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些许的紧张,还有一丝久违的窘迫。   “倒是我的不是了。”宫悯低声道,“叫王爷惦记了这么多年。”   “倒不是惦记你的话。”燕昭翎故作镇定道,“不过是未曾被人那般轻薄过。”   “要不王爷轻薄回来?”   “……”   “嗯……当时亲的哪边?左边?”宫悯把脑袋凑过去。   他身上带着一丝的药味,贴过来的气息温热,燕昭翎抿了抿唇,瞧他这贱嗖嗖的模样,就是认定了自己不会拿他怎么样,才这么有恃无恐。   心头一窜无名之火噌的一下上来了,想教训教训他。   “还是右边?”宫悯的发丝落在他颈间,“看王爷喜欢,我倒是不介意——”   他话音一止,唇上传达来柔软湿润的触觉。   这种事,他还的确没料到。   燕昭翎的手插进了他的黑发里,睫毛颤了两下,瞳孔紧缩,本是想推开宫悯蹭来蹭去的脸,发丝勾得他脖子痒,抬手去推时,宫悯恰恰转了下头,要推开的力道也跟着变了。   他大脑紧跟着空白了一瞬。   两人仿佛僵住的两座石像,一动不动,直到宫悯手撑着床,撑得累了,想换个位置,不小心撑到了燕昭翎身上,燕昭翎才猛的松开了他。   宫悯舔了下唇,抬手摸了摸嘴。   这动作瞧着就像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燕昭翎眼神恍惚,感觉宫悯又拿东西杵着他。   第二日,天空放晴,屋檐往下滴着水。昨夜怎么睡着的,燕昭翎浑浑噩噩的已然记不清了,仿佛发病头疼难耐时的不记事。   但这回有人在他身旁让他记事。   宫悯还没醒,侧身躺着,被子滑下去了半截,盖在腰窝的地方,衣摆往上面滑了点儿,露出了一截劲瘦的腰身,漂亮得紧。   他睫毛动了动,看起来要醒了,燕昭翎又闭上了眼睛。   宫悯其实早醒了,也感觉到燕昭翎在看他,昨晚燕昭翎说,再放肆,叫他瞧瞧更厉害的。   虚张声势得都格外明显。   宫悯虽然挺想看看他更厉害的,还有哪些更厉害的,但觉着再说下去的话,燕昭翎就该无地自容了。   白日宫悯抽空将屋顶瓦片盖了,他盖瓦片时,燕昭翎站在底下的扶梯旁边,皱了皱眉头,道让别人来做就是。   宫悯蹲在屋顶,往底下看时,燕昭翎又略显不自在的别开了脸,不与他对视。   “宫大夫。”下人进来,道,“外边有人找你。”   他走进来才看到燕昭翎,慌忙行礼。   宫悯拍拍手,从扶梯上下去了。   来找他的是一位痊愈的女子,女子蒙着脸,手中提着一箩筐鸡蛋来道谢,宫悯笑了笑,道不必,这儿不缺鸡蛋,痊愈的病患自是要吃些好的。   身后似有些凉,宫悯转头一看,原是燕昭翎在门后看着他们这边。   那次他骑着马拿着刀的模样,不少人都看见了,那张脸好看是好看,威慑力也是十足,在这种时候格外的好用,面色病态的苍白,神色冷淡,他甚至都没开口说话,只是站在那看着,都让人胆颤心惊,女子都没多推搡,就被吓跑了。   近些时日,燕昭翎喝药都不必下人提醒,按点就喝了,那夜过后两人该如何还是如何,不知是不是错觉,宫悯总觉着燕昭翎面色上来看愈发病重了,脉象却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日出门前,宫悯听到马蹄声,抬头一看,见是燕昭翎。   “本王今日无事。”燕昭翎骑在马上道送他去隔离病坊。   “只有一匹马?”   “还怕累着马了?”   宫悯笑了声,踩着马镫干脆利落的上了马,抱住了他的腰,燕昭翎绷了一下,又放松了下来。   分发药时,燕昭翎便坐在马上巡逻似的溜达,他所到之处,都没人敢大声说话,秩序都井然有条,等宫悯完了事儿,他便又和他回去,跟闲着没事干似的。   除却治病一事,城中还有许多后事需要处理,这座城也开始恢复着原本的样貌,七月的天气闷热,白日里在屋里都能热出一身的汗。   当地民风淳朴,临到他们离开前两日,正巧赶上七月七,城中办了一场送瘟神的典礼,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入夜也好生热闹,围着篝火办了场宴,为他们一行人践行。   夜里的风也就比白天凉快上那么一点点,宫悯坐得离那篝火远远的席上,正喝着酒,听到有人叫了声“宫大夫”,抬头一看,又是前些日子的那位女子。   她是知州家中的千金,之前染了病,脸都快毁了,已是一心寻死,人若是一心向死,那便也就命不久矣了,看到她灰败的眼神时,宫悯当时便想起了燕昭翎,人总该有个生还的盼头。   燕昭翎和宫悯没坐在一块儿,他坐在上首的位置,知州来给他敬酒,他越过知州的肩膀,看到了宫悯同女子说了几句话,烛火映在他们脸上,还颇有郎才女貌之相。   探花郎不好当,既要文又要皮相,宫悯骨相俊俏风流,当年在京城也是许多千金小姐心底的如意郎君,他身上半点都没有某些断袖的胭脂水粉气,招桃花招得厉害。   两人说了几句话,女子离开了,没过多久,宫悯也放下了杯子,从席间退去,燕昭翎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眸中神色晦涩难辨。   “啪”——他喝了知州敬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拂袖起了身,道了声慢用,身体不适,先行离去。   他病容都写在脸上了,倦容满面,皮肤白得跟张纸似的。他转头离去,没叫人跟着。   一名端着菜上桌的小厮跑过,被他叫住。   宫悯喝酒喝得多了,来茅房放了水,出来打水洗了洗手,这处要安静不少,他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燕昭翎,那一身黑压压的气场,唬人得很。   宫悯:“王爷也来这儿舒坦舒坦?”   燕昭翎在他面前停住,扫了他一眼,又往院子门内看了眼,没见到那女子。   “找什么呢?”宫悯从他眼前冒出来,挡住了他视线。   燕昭翎不答反问他在这儿做什么,宫悯道喝多了,来放放风,“王爷呢?”   “随便走走。”   “还回去么?”宫悯道,“不回去的话,要不要去我那?我那有一壶上好的酒,还没开。”   他眸中带着些许惺忪,桃花眼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这么晚了,邀他单独相处,脑子里能有什么事儿。   他们男人不都这样,喝点小酒,再趁醉耍耍流氓。   亭中挂着灯笼,清透的酒水在杯中满上,宫悯拎着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街尾那家牛肉饼味道不错,王爷想尝尝鲜,明日你我一道去便是。”   “你和谁去吃了?”燕昭翎端着酒杯抿了下杯沿。   宫悯端着酒,在长椅上坐下,靠着柱子,曲着腿道:“没去吃过,旁人告诉我的。”   燕昭翎:“姑娘?”   宫悯笑了声,伸出手道:“给我倒杯酒。”   燕昭翎拎着酒壶走到他跟前,给他倒上酒,在他旁边坐下,宫悯便没骨头似的倚了过来:“王爷当真是敏锐。”   “……你可还记得你和我说过,莫要以貌取人。”   “是有此事。”   “不要见人生的好看,便不设防。”他道,“不是所有人都贪图身外之物,有些人还会图你美色。”   那女子之意,燕昭翎一眼就能看透,偏生宫悯像个木驴似的,还跟人相谈甚欢。   “嗯……”宫悯沉吟片刻,侧过脸,下巴搭在了燕昭翎肩头,“王爷贪图我美色?”   燕昭翎:“……”   他偏过头。   宫悯望进他眼底,燕昭翎还是和她不一样,再见时的燕昭翎眼底更像是看不到尽头的一口枯井,他在等那油尽灯枯时,而到如今,燕昭翎的那双眸子里又多了别的东西。   他忽而明白过来,先前那会燕昭翎在找什么。   宫悯低低笑着问:“王爷觉着我好看?”   燕昭翎:“……”   也是他想岔了,宫悯这一心扑在了他身上,眼里又哪还装得下别人。   他希望宫悯眼里容得下别人,但不希望他还在时,宫悯眼里装下别人。这种事儿,他没法和宫悯说,怕纠缠太深,又怕缘分太浅。   他扭回脑袋,喝了一杯酒,也说不出违心话来。   “怎么不说话?”宫悯问,“嗯?王爷,我好看吗?”   “王爷——”   “小羽毛——”   他像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在他耳边一声接着一声的唤着,吵得燕昭翎燥得慌。   他转过了脸,视线下落,宫悯薄唇被酒液滋润出了一层湿意,看起来又有弹性又柔软,他又想起了那晚。   于是更加燥得慌了。   那唇一张一合,耳边的声音已经远去,然后,那张嘴唇微张着不再动了。   耳边得了个清静。   清风吹拂而过,也不知谁动的,两人的距离缩短。   贴上的瞬间,酥麻之意直接从燕昭翎背脊骨窜到了头顶,他蓦地醒了醒神,唇上一动不动,他不知宫悯是不是被吓着了,嘴唇往后退了退,才离开了一条缝,下一刻,宫悯抬手扣住了他后颈,双唇又紧紧的贴合在了一起。   唇齿交缠,暧昧横生。   浓稠的夜色,令人沉醉的酒香,闷热难当的空气,空气里淡淡的药味儿,灼热的呼吸,还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都成了回忆里这一夜最为独特的气息。   每每回想,心潮翻涌。   他就说了,男人不都这样。   他也是男人,所以他懂。 第78章 我想   酒是个好东西,有人借酒消愁,有人趁醉沉沦。   宫悯是有点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这朵狂野小牡丹直勾勾的盯着他嘴瞧,想干嘛呢,宫悯想这么问他,又没问出口。   嘴都碰上了,那哪还有叫人逃走的道理。   两人你亲我一嘴,我咬你一下,起先还是单纯的磕磕碰碰,不过这点滋味儿就已经让燕昭翎感觉很刺激了,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宫悯的嘴亲上去又弹又软,醉意朦胧的在脑子里扩散,他没闭上眼,眼帘半阖着,这点醉意便蔓延到了眸子里。   对宫悯来说,这单单就是点开胃菜,本能里颇有一番情场浪子的作风,当年请人吃糖,那糖人家一口没白吃,被他给亲了脸,如今他亲人嘴,第一口就是舌吻。   宫悯碰到他舌尖时,像有一阵浪直冲燕昭翎天灵盖。   宫悯察觉出他不抗拒,舌尖如游鱼钻进他唇缝,没过一会儿,燕昭翎回过神了,两人舌尖你来我往的打了个架,燕昭翎抬手摸到了他平坦的心口。   宫悯一顿,攥住了他手腕,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似是醉得厉害了。   他倒是听说过,有些男人和女人亲嘴,就爱摸胸,燕昭翎这动作,习惯性的还是无意识的?   宫悯间接性的犯浑,攥着他手放在该放的地方,嘬了两下他的唇珠,燕昭翎瞳孔颤了颤,那手蓦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都出来了。   宫悯后怕。   还好没压实,不然这一下,他就废了。   燕昭翎多冷静一人,上回喝醉酒除了话少,就没闹腾过。   他是个很能忍的人,这点都刻进骨子里了,都说人醉酒之后容易丑态百出,燕昭翎喝醉酒那是能把人撩得心头上火。   宫悯把人拉到院子里喝酒,没抱着把人灌醉的龌龊心思,酗酒多不好,更何况燕昭翎这破烂身子,喝多了更是不好。   不过那一嘴亲了下去,啃时是爽了,亲完两人各坐一头,相顾无言,空气里都漂浮着淡淡的,不可言说的氛围,燥热的空气都好似包裹住了每一寸的肌肤,密不透风,叫人呼吸都不敢大声。   宫悯坐在一边冷静,冷静完发现那壶酒被燕昭翎闷不吭声的喝完了。   宫悯:“……”   燕昭翎抱着那壶酒,垂着眼,端正的坐在长椅的另一头。   宫悯屈着膝,手肘搭在膝上,掌根抵在唇上,另一条腿晃悠着晃悠着,碰倒了燕昭翎的小腿,燕昭翎慢半拍,盯着他那条晃悠的腿,眼神跟着转。   哈……都什么事儿啊。   亲完了人,还把自己灌醉了。   月黑风高,清风徐徐,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暧昧丛生,风一吹,爱的嫩芽如野草般狂长。   燕昭翎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下着雨的破庙里,他把一人按着亲,睁开眼窗外天都亮了,宫悯支着脑袋,在把玩着他头发。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燕昭翎面色几变,揉着额角坐了起来,一看这间房间,是他的房间,“你灌了我酒,还进我房间——”   他目光下滑:“睡我的床。”   “没有啊。”宫悯道,“又忘了吗?昨晚是你跟着我进的门,酒也是你自己灌的啊小羽毛~”   上扬的尾音要多浪有多浪。   他这说的是实话,昨晚燕昭翎没像上回一样四处走了,只是他进哪间房,燕昭翎就跟着进哪间房,见着他那模样,宫悯心都跟着软乎了些,他那间房床小,便到燕昭翎这边凑合来了。   燕昭翎:“……”   宫悯摸了摸嘴,嘶了声,“昨晚亲的人家好疼噢。”   噢个屁。   燕昭翎看到了他嘴上的伤口,感觉自己嘴也有点麻,又麻又带着点肿胀感。   他就不疼了?   “你呢,”宫悯又忽而问他,“疼吗?”   燕昭翎:“……”   他掀了被子坐在床边,背对着他,“没有宫大夫这么娇弱。”   都没敢叫他看他表情,不自在呢。   两人都心知肚明,上次还能说是意外,这次怎么着都不是了,谁喝了点酒就抱着另一个男人啃的,离不离谱。   宫悯躺在床上,视线懒洋洋的看着他穿衣,燕昭翎眼尾瞥过来,撞上他的目光,又躲开了,宫悯从鼻间哼笑了声,他翻身下了床,鞋也没穿,往燕昭翎走过去。   “王爷想赖账?”   “……赖什么账?”   “昨夜你轻薄我一事。”   “……”   “你还摸了我——”   “你——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王爷敢做,还不敢听了?”宫悯睡了一觉起来,衣襟还是散的,燕昭翎下意识垂眸瞥了一眼。   他往前走了一步,“还没过瘾?要不你再摸摸?”   燕昭翎:“……闭嘴。”   宫悯幽幽的叹了口气,捂着心口:“没想到王爷竟是这般的薄情寡义。”   燕昭翎没想到他就这般不加掩饰的想跟他要名分了,要得太急,他都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给,往后他走了,他岂不是要哭死。   “王爷不喜欢我?”宫悯往前一步。   “不是。”燕昭翎一口答道,脚下后退了一步。   宫悯点点头,又往前一步:“王爷既然心悦我,又为何要拒绝我?”   这小正经,明明眼底想占便宜,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别开眼。   那一刻,燕昭翎脑子里浮现了一个疑惑,他说了他……心悦他?   沉默良久,昨夜窗户没关,今日一缕晨间阳光便从窗外泄了进来,落在宫悯赤脚的脚上,燕昭翎后退的脚步踢到了桌角,身后的花瓶摇晃,险些从桌上掉落,宫悯一只手越过他腰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花瓶。   燕昭翎何曾被逼到这般地步过,无路可退。   宫悯挑眉轻佻道:“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王爷想摸就摸。”   浑然不觉自己戳破了别人的心思。   燕昭翎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拒绝”是什么,他霎时间面红耳赤,这回是真气的,气的都咬牙了:“你知不知羞?”   宫悯说:“王爷,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燕昭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哦。”宫悯问,“王爷这是想要个名分?”   燕昭翎气得冷淡的脸都红了:“没有。”   宫悯在这把人心折腾得一上一下,又猝不及防的说:“我想。”   他眉梢轻佻,眼尾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燕昭翎一下都没能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想?他还想干什么?还想飞上天去吗?   哦,他想要个名分。   燕昭翎心底九转十八弯,喉中霎时间干涩。   燕昭翎没点人情味儿,面冷又执拗,他有没有那点意思,直到昨晚,宫悯才真正的确定,燕昭翎要没那个意思,当时稀里糊涂过后,他清醒过来就不是喝闷酒了,那会儿就该提剑砍他了。   醉酒后的燕昭翎破绽挺多的。   他有顾虑,宫悯也知道。   “何必。”燕昭翎偏过头,“你知我身体。”   宫悯往下看了眼:“嗯……这个啊,我倒是不介意。”   “……谁跟你说那了?”燕昭翎挑起宫悯下巴,叫他抬起头,狭长眸中涌动的晦暗神色不明,阴鸷又偏执,“何必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最终也不过兰因絮果。”   宫悯不答反道:“今年五月,我母亲写信和我说,在家为我相了一门亲。”   燕昭翎:“……”   “若是定了亲,回去便可完婚。”宫悯说,“王爷可希望我回去成婚?”   若他想,宫悯就不会和他说这番话。   燕昭翎捏着他下巴的手都用了劲儿。   宫悯又问他,昨夜是不是特意去寻他的:“我和那知州千金,若真有什么,王爷会不会祝福?”   别说祝福,燕昭翎这闷不吭声干大事的狗性子不去抢婚都算是好的。   燕昭翎脸上没什么变化,宫悯被他捏着的下巴都有些疼了,小时候他忍耐压抑情绪时就会扣手,回回宫悯掰开他掌心,都是一手心的月牙印,长大了这性子改了又还没改全呢。   “人生在世,难得开心。”宫悯抬手握住了他手腕,语调漫不经心诱导道,“你既不想我和别人在一起,何不如占有我,若真有兰因絮果的一日,这一段也算得上是露水情缘,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怎算得上是浪费时间,不必想得那般复杂,宫悯拿得起,放得下,等到时候,再寻个人过日子……”   他想说男子也好,女子也罢,总归不会一生都停留在这一段里,为了燕昭翎耽误一辈子。   但他又觉着真这么说了,燕昭翎该背着他哭了。   小美人从前是个脆弱的小娇娇,儿时亲他一口气红眼不说,他还哭了好几回,宫悯都看见了,有一回是他被太傅打破了手心,他进屋子里端水,实际上是进屋子里哭去了,还有一次是他下水捞他上岸生病,病好了之后,他去寻他时,一见面他就红了眼。   因为以为他死了。   他对他说不出什么狠一点儿的话来。   宫悯这话戳到了燕昭翎点上。   寻个人过日子?也是,宫悯这般风流的性子,指不定过个几年就把他忘了。燕昭翎自嘲的扯了下嘴角,但宫悯这话的意思,便是决策权在他手中,只要他不说结束,只要他还活着,他就可以占有宫悯,这像是一个诱人的鱼饵,诱惑着鱼儿上钩。   露水情缘,不必太过较真,只需沉浸其中享受那片刻快乐。   他的身体状况似一根紧绷的弦,那弦越绷越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断了。   只要他不死——   “罢了,我先出去。”   宫悯拉着尾音调子,还带着点倦意的鼻音,把他手扒拉下来,光着脚慢悠悠的往外走。   罢什么罢,就这会儿也等不及。   “慢着。”他道。   宫悯:“慢不了。”   “我应了。”燕昭翎道。   宫悯脚下一顿,侧过身:“当真?”   “当真。”   “我瞧瞧。”   “……”燕昭翎愣了愣,随后明白过来他把那句话听成了什么,有些恼了,“我说我应你!”   “哦。”宫悯看着他,忽而偏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燕昭翎黑着脸。   “我不是笑你。”宫悯感觉有道杀气,求生欲分外强烈,“我只是,高兴。”   “你……”   宫悯朝他奔来,扑到他身上,撞得他往后趔趄了两步,燕昭翎这回信了他是高兴的说辞。   “人有三急,我去趟茅房。”   回廊上,下人端着水来伺候主子,先是撞见宫大夫衣衫不整的从王爷房间里出来,他愣了愣,忙低头行礼,随后,又听房中一道不同往日暴戾淡漠的声音:   “把鞋穿上。”   他家黑脸王爷拎着一双靴子从房间里走出来,狭长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下人两眼一黑,两股战战,在想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自从这天过后,两人便经常的黏在一块了,一起用膳,一起睡觉,干完正事还能亲亲嘴,摸摸小手,好不快活,燕昭翎觉着这便已经是最亲密的,离行前日,他写完一封密函,随手放在了桌上,宫悯进门便看见了,燕昭翎对他似是半点都不设防。   这两日大多收尾的事都差不多了,燕昭翎今日去赴了一场宴,身上还有些酒味儿,他不羁的坐在凳子上,支着脑袋,端着茶杯抿了口酒,和他说密函是要递回上京的。   宫悯“嗯”了声。   燕昭翎把玩着宫悯的手,恰如他平日把玩小物件一般,“不好奇?”   要说不好奇,也不全然,宫悯生性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王爷想说,自然会同我说,王爷不想说的,那还是不听了。”   燕昭翎嘴唇一张,被塞了一块糕点。   燕昭翎:“……”宫悯不让他说。   他还不满上了。   宫悯把他咬了一口的糕点扔进了嘴里,喝了口茶缓了缓,舔了舔唇,燕昭翎凑过来,脸停在了他脸侧,宫悯便偏过头和他亲了一嘴,亲完,燕昭翎问他,是不是他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   这话似别有深意。   “王爷想要我做什么?”   “把裤子脱了。”   “?”   “你瞧过了本王,便该礼尚往来。”他杯子抵在吻得发红的唇边,“叫本王也瞧瞧。”   小正经学坏了。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不过他喜欢。   他面上儿还端得挺正经的,燕昭翎很快发现了他这人表里不一。   宫悯的小宝贝跟他打了个招呼,见他好似不太介意,然后最后,就不仅仅只限于打招呼了。燕昭翎才发觉还有更亲密的。   他看过的那些话本里,都是被管家筛选过的,才会拿到他面前,没什么太露骨的东西,清澈得像一汪清水,脖子以下均数不曾有过。   回去之后,该叮嘱管家换换话本了。 第79章 我愿   “旁人的手会舒服些?”燕昭翎问出这句话,漆黑眸底一片坦荡荡,似是在探究,没有半点害羞的神色。   一些名门贵族家中的儿郎到了年纪,就会备上暖床丫鬟,供他们开窍,显然,燕昭翎是没有的,对这方面是一窍不通。   在他看来这大抵就和吃饭喝水一般,没太大的兴趣,男子都有的东西,他也有,只是不太打得起精神罢了,这方面过得寡淡。   换做旁人,他碰都不会碰一下,嫌脏。   不过他喜欢听宫悯的呼吸声,叫他仿佛掌控了这个人的所有,这种愉悦更令他的大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宫悯还夸他,抱着他靠在他肩头,对着他耳朵夸他长得好看,手也好看,夸他身上味道好闻,还说他掌心的茧子很漂亮……   总之燕昭翎没说什么话,宫悯在他耳边把话说尽了。   话多。   听着那些话,燕昭翎反倒还红了耳垂。   房中暗淡的光线隐隐绰绰。   “嗯……是要舒服些。”宫悯嗓音还带点哑,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手,燕昭翎中间那会儿是有点感觉,但很快又消下去了,他看着宫悯半垂的眼帘,这张脸生得也是好看。   他喜欢,他倒也不是不能替他多弄弄。   “只我一人享受,岂不是很不公平。”   “本王隐疾,你又不是不知。”   他对这一事接受的似很自然,上回那蛊,他也没对他过问过,宫悯总觉他瞒了他一些事,他抬头笑了两声:“倒也不是不行,只看王爷想不想试试。”   燕昭翎看向他。   半柱香后,燕昭翎咬着牙,汗湿背脊,亵衣凌乱,趴在床上气喘吁吁,看向一旁慢条斯理洗着手的骗子。   宫悯说给他治病,他这人从前在这方面从来都正经,没戏耍过他,轻而易举的夺得了他的信任。   退让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燕昭翎起先对他半信半疑,在宫悯巧舌如簧下放任了他继续,后来……后来一切便都失控了。   宫悯似看到了他腿后有道疤,只是没太看得清,被裤腰半遮住了,他顺口问了他一嘴。   “什么疤?这是本王的勋章。”燕昭翎讷讷道,还把裤子往上提了提。   宫悯:“……”   据说倘若某一刻突然对某个人冒出“啊……他好可爱”这样的想法,并且频繁发生的话,离完蛋就不远了。   可是……真的好可爱。   宫悯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忍住了笑。   他是给他治病不错,忘了从哪本杂书上看到过有关构造一事,他便试了试,果然,书中诚不欺我也。   燕昭翎得了趣,丢了脸,后面几日都不曾在把玩他的手。   回程的路上亦是走的水路,闲来无事时,宫悯这大闲人便拿着根鱼竿坐在船边钓鱼,这钓鱼技术不怎么样,两三日都不曾钓到一条鱼。   夜里便过过有相好的日子,上回一事后,燕昭翎离行前让人寻了些话本,宫悯钓鱼时,都看见坐在他身旁的燕昭翎捧着本话本面色冷淡的在看,他凑上前看,燕昭翎就把书合拢了,宫悯还是看见了,上面的插画,想看不见都难。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霸道得很。   “王爷真过分啊。”宫悯哼哼道,“一个人偷偷看这种东西。”   燕昭翎:“没偷偷看。”   “是,光明正大在我眼前看,都快杵我眼皮子底下了。”宫悯拉着懒洋洋的调子,靠在船边,“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王爷若觉我无趣,何不直说,真叫人伤透了心。”   燕昭翎:“莫要多想。”   宫悯:“罢了罢了,倒显得我无理取闹了。”   燕昭翎默了默:“我并非此意。”   不过一本书罢了,都醋成了这模样,但他又喜欢看宫悯这模样,也看得出来宫悯没真生气。   他总喜欢这般逗他,可他又很是受用。   不过是……打情骂俏。   这四个字在燕昭翎脑海里浮现时,他霎时间觉浑身都热了起来。   此处途径山谷,遮了阳光,风中都是清凉的。   宫悯眯着眼,吹着徐徐的风,他不介意燕昭翎看那些东西,就是觉着他端着一张做学术的正经脸,面不改色的看这种东西,透着异样的反差,有些好笑,又有些想欺负他。   看他真红了耳垂,这想欺负的心思里又带了点别样的滋味儿。   来的路上好好的,回去的路上意外突发。发生意外时是在夜里——他们碰上了水盗。   船上兵荒马乱,灯火通明,尖叫不止,那会儿宫悯在甲板上,他的直觉向来敏锐,在看到远处有船只时,心底陡然有些不安,去寻了船家,还是晚了。   水盗从河底爬上了他们的船,护卫队和他们短兵相接,船上刀光剑影,已经有识水性的人跳了水,宫悯一进船舱,就碰上燕昭翎,他黑沉着脸提剑抓着下人问他下落,冷凝的面庞泄出了一分慌。   船上晃悠不止,底下幽深的水面倒映出船上的火光,喧闹嘈杂的声音在这深夜回响。   ……   辰时,湍急的河流击打在石头上,岸边浮着两人,若旁人不知,恐怕还以为这是两具尸体,昏迷的俊美小郎君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苍白冷淡的面色在看到另一张苍白的脸时,变得更为苍白了。   这两天燕昭翎身体都不太好,本以为是舟车劳顿的缘故,他自己未曾太在意,昨夜船上打起来,他冷着脸提剑砍了几刀,一提气便身体开始乏力,宫悯带着他下了船,那些人又不依不饶的追来,两人便和同伙散了。   半个时辰后,宫悯才醒来,昨晚落了水,他拽着燕昭翎游了一晚上,虽是夏天,但夜里的水还是冷的,又冷又沉,游了大半夜,大事没有,纯纯是累得体力不支昏睡过去的。   他醒来时,感觉有些晃晃悠悠的,睁眼一看,看到了半张轮廓冷峻的侧脸,恍惚间,他心中陡然升起熟悉感,似曾相识的画面,好似梦到过,又好似真切的发生过。   他在燕昭翎的背上。   宫悯张嘴话没先出口,先气息微弱的咳了两声,任谁来听,都是气若游丝命不久矣的动静,他动了动手,动弹不得,双手被腰带绑着。   “小羽毛……”   燕昭翎停下了脚步,听到他的声音,心跳跳得快极了,伴随着忐忑。   便是不用看他的表情,宫悯都能感觉到他骤然紧绷的身体,他嗓子干涩又沙哑:“还捆绑呢,玩这么大啊。”   燕昭翎:“……”   燕昭翎眉心都跳了两下。   深山野林,杂草丛生,挖坑埋尸也没人会知道。   宫悯坐在一棵树下,两人身上都还湿哒哒的往下滴水,他们找了个靠河边的地方歇脚,燕昭翎在旁边找枯树枝想生点火,至于宫悯在这儿坐着,因为他手还被绑着。   “王爷,你倒是先把我手松了啊。”   燕昭翎扫了他一眼,道:“不是喜欢玩捆绑?”   宫悯:“……”   他舒展了长腿,低声道:“王爷,我手疼。”   燕昭翎:“……”啧,撒什么娇。   那腰带分明绑的不紧,偏生要他给他解开,他走过去替他解了。   宫悯揉着手腕,跟他一块儿生了火,把湿衣服脱下挂在了木棍上,在燕昭翎背过身时,宫悯突然扑到了他背上,燕昭翎往前趔趄了两步,以为他又要胡闹:“别……”   “你以前……”宫悯下巴搭在他肩头,问,“是不是背过我?”   燕昭翎动作一顿:“忘了。”   宫悯没再追问。   水盗猖狂,昨夜那些人也是有备而来,话本里没有这一桥段,话本里燕昭翎回归的途中也比现在更晚,在他回去的路上,他狼藉的名声便也会跟着一路传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点的改变,还是其他的因素,但那水盗昨夜似是冲着燕昭翎来的,打斗时对他围剿,逃时穷追不舍。   若和话本走向大致相同,京城如今,也已是风浪起了。   若有人想要除掉燕昭翎,这回京路上,就是最好的时候,等回了京城,便没有这般容易了。   “噗通”——宫悯一棍子下去,戳到了一条鱼,燕昭翎身上带着匕首,把这鱼处理了一番。   “你抓鱼比钓鱼厉害多了。”燕昭翎这话都不知道是在嘲讽他还是真心在夸他。   宫悯:“钓鱼钓的是雅兴,抓鱼是真饿了。”   言之有理。   两人抓了四条鱼,串起来烤了。   等外头的人来寻,也不知要猴年马月,还是得自力更生。烈日当头,衣裳也干了,他们一边找出路,一边留记号,免得在这山中迷路,山里危险多,两人一直在一块儿,互相搭把手,燕昭翎面色苍白得厉害,宫悯就地找能用的药材,所获无几。   无水源时,饿了就吃野果,宫悯这方面略有经验,见山中还有棕榈树,去折了一根,里面的心也可食用,补充体力和水分。   入了夜,山间冷,他们寻了个山洞,确保没占了别的玩意儿的家,在洞口撒上驱虫和蛇的药,才在里面过夜。   这晚宫悯没睡实,第二天一早醒来,是觉燕昭翎体温过高,号了脉,脉象有些古怪,他叫醒了燕昭翎,燕昭翎迷迷糊糊睁开眼,捂着头坐了起来,宫悯问他哪不舒服,他道头疼。   这发热只热了小半天,又消了下去。   天气太热,走了半段路,两人就热出了一身汗,索性碰到了水源,宫悯捧着水喝了两口:“多喝点,亲起来都没那么软了。”   燕昭翎:“还刮破你嘴了?我嘴上不是你磕出来的印子?”   “我说我嘴。”宫悯指尖碰了碰唇,说,“跟我亲嘴这般难为,王爷对我或许是厌倦了吧。”   燕昭翎:“……”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   燕昭翎本因今早身体一事,跟死了丈夫的小寡妇似的拉着个脸,被他这么一打岔,心头浮躁都散去了不少,左右这里没人,他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行了,继续走吧。”   宫悯勾了勾嘴角,站起了身,背对着燕昭翎:“这般敷衍,许是心里没我。”   燕昭翎:“……差不多得了。”   “罢了罢了,终归是遭了王爷嫌弃。”   这股劲儿可比台上的戏班子还会演。   两人稍作停留,寻了些吃的,宫悯转过身。   “王爷——”   身上一沉,燕昭翎直愣愣地栽在了他身上。   *   入了夜,偏僻小镇上的酒馆还未打烊,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   “三娘子,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啊,我这常客,这酒怎么还比他们收钱收的多!”男人拍桌道。   “哎呦王大哥,你这可是上好的桃花酿,我这店里的招牌,别人想喝,我还不卖呢。”   “老板娘,这花生米都炒焦了啊,你叫我怎么吃?”另一桌食客道。   “焦了才好吃呀,可下酒了。”   门口有客人前来,女人拿着团扇遮面,倚在掌柜面前的桌上,看着两位客人进门,恰当的说,是一位客人背着另一位客人,二人衣袍有些脏,逃难似的,背人那位生得倒是俊俏,背上另一位低着头,看不清脸。   “有房间吗?”男人哑声问。   她看了眼他背上的人,男子道:“我弟弟病重,途中碰见了土匪,狼狈了些,还请见谅。”   听这口吻和语气便是文雅人。   这逃难来的,正是宫悯,他在楼下周旋了一番,才打消老板娘顾虑,出门在外,财不外露,宫悯付了银钱,要了间房,上楼后托小二弄了点热水和药。   他先给燕昭翎脱了衣裳,擦了擦身,再洗了个澡,洗去那一身粘腻,才觉松口气,眼下染着倦怠,坐到床边,开始头疼。   燕昭翎脉象一日比一日弱,身体垮得厉害,宫悯不眠不休背着他走出去,碰着一位上山砍柴老翁,坐了趟顺风车才下了山。   给他擦身时,他看到了燕昭翎腿上的疤。   不像什么刀伤,疤痕有些钝,似被利爪撕裂的伤口。   “嗯……”燕昭翎低低呻吟了声。   宫悯知道又来了。   这几日每到这个时辰,他都会被燥醒,仿佛要将他过往那些年没发泄过的欲望都补回来一般,不管不行。   再这么下去,他身体就该亏空了。   “宫悯,本王要死了……”燕昭翎额角布着细密的汗,看着床顶,“你就独自走吧,将我尸身随便找个地埋了。”   宫悯脸隐没在暗中,神色不明,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佻:“我都说了,你便是死了,我背也要将你背回去。”   燕昭翎闭眼盖住了眸中晦涩。   他似真的撑不住了,红色蛊虫比先前都大了,今日异常的活跃,燕昭翎浑身发烫,侧身蜷缩着身体,额角青筋都隐忍了出来,他忽而拽住了宫悯的衣襟,宫悯沐浴后没系紧,衣服直接散了。   他拽着他,去吻他的唇,宫悯也情愿低头配合他。   燕昭翎狭长眼尾泛了红,指尖发着颤,宫悯低头吻过他眼尾,燕昭翎闭了闭眼,吞咽了一下,又觉就这么死了,心有不甘,不甘的多,最不甘的,是还没在宫悯这留下什么痕迹。   “等本王死了,你便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你这样貌,想来也不难寻……寻得好人家的儿郎,姑娘……本王还未成婚,不知给多少礼金合适,我府中有几处……”   他断断续续交代遗言般,话多到不同寻常。   还真是大度。   宫悯先歇了一下手。   燕昭翎睁开了眼帘,宫悯去桌边倒了两杯茶,走到床边,燕昭翎支起了上半身,也渴了,接过了他的杯子,握在手中,还没喝,听宫悯说:“王爷可知道成婚之礼?”   宫悯的手穿过他臂弯,火红烛火印得他面庞也绯红,他道:“若是新婚之夜,便要如这般喝合卺酒。”   以茶代酒,宫悯喝了杯中的茶,燕昭翎舔了舔唇,喝了杯中的酒。   “如此,也算是成了一次婚。”   宫悯放下了杯子。   燕昭翎心神一荡,捏着杯子的手泛了白。   “不算。”燕昭翎说,“不算,还有周公之礼。”   礼不周全,又如何算是礼成。   “宫大夫。”燕昭翎低声道,“今夜我若要与你行礼,你愿,还是不愿。”   是宫悯先勾他,是宫悯越过了那条界限。   他还是想要放肆了。忍耐了大半辈子的毅力,在此刻土崩瓦解。   房中静了片刻,只响起两个字:“我愿。”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风簌簌作响,火红蜡烛边缘淌下烛泪,烛火摇曳,床帘轻晃,宫悯吻过他的耳朵,在他耳边问他,那一年的狩猎场上,背着他一路的人,是不是他。   他腿上的伤,是不是那时弄的。   话出口时,他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燕昭翎说,他不想一个人走,那条路太冷,太远,远到再也见不着想见之人。   不待宫悯回答,他又说:“罢了,等我死了……你要为守三年寡,三年之内……不可嫁娶。”   宫悯说好。   燕昭翎半阖着眼,白得病态的脸上挂着汗,眼尾那抹红又染上了潮湿,一口咬上了宫悯,宫悯闷哼了声。   他想,他分明不是这般大方的性子,又为何要故作大度。   他终究还是低下头,抵在他耳边,告诉他:“我骗你的。”   露水情缘是骗你的,寻个人过日子也是骗你的,你走了,我就为你守寡。   他心里没这么容易装得下一人,心也没那么大,能让他放在心上的没几个,放了,就没那么轻易的能叫人出去。   “从前你寻我比试,每次都输,输了又会再找我比。”宫悯低笑了声,“所以待别人,我不在意输赢,可我就想赢你,小羽毛,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燕昭翎晃了晃神。   “王爷舍不得我,又何不直说。” 第80章 试试   两人这夜当真是抵死缠绵,吻里头都带着决绝的意味,燕昭翎想,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叫他完全的拥有这人一回,来日下去了,也不算太遗憾。   可在听了宫悯的话,他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若是大红喜服披身,敲锣打鼓,鞭炮齐鸣,那又是怎般的盛大。   他见过宫悯穿红衣,张扬艳丽,衬得那张俊俏的脸庞愈发的风流倜傥,担得起惊鸿一瞥四字,那时他金榜题名,风头都快盖过了那一年的状元郎,只可惜,还未大放光彩,随即便家道中落,翩翩少年郎如昙花一现。   人的欲望逐步递增,在某一阶段满足了一个欲望,又会产生下一个欲望。   宫悯半阖着眼,于是他也不曾意识到宫悯眸中那似要将他拆骨入腹的神色。   “在想什么?”   “为何还分心?”   他漫不经心的哑着声音问,燕昭翎支零破碎的答。   他说,他想看梅花了。   这酒馆房中的质量不怎么样,一动就嘎吱嘎吱的响,这一响就响了大半宿,他想看梅花,宫悯圆了他的愿。   桌上烛火都燃尽了,留下一滩烛泪。   夜深人静,楼下喝酒的客官都散了,小二支着脑袋打着盹,听到有人叫他,睁开眼就看到那样貌俊俏的小郎君,唇红齿白的,格外养眼。   小郎君问他可还有吃食。   店小二打了个哈欠:“客官,这都什么点儿了,哪还有吃的,大家伙都歇着了,你若是饿了,厨房倒是还有些糕点。”   这家店的吃食着实一般,宫悯给了银子,借厨房熬了点粥,端着上楼进了房间。   床上床帘拉着,窗户开着透风,床帘被风吹得晃晃悠悠,一只手自床帘缝隙中掉出来,搭在床边,骨节清瘦,指甲盖的弧度圆润,肌肤白得似要透明了,活人气息微弱,仿佛从哪个乱葬岗里爬出来的千年老鬼。   “啪嗒”一声轻响,宫悯把托盘放在了桌上,伸手拉开了床帘,燕昭翎趴在枕头上,身上泛着一股子懒劲儿,墨发盖住了背,呼吸浅浅,宫悯将手伸过来时,他拽住了他的手。   “我让人去寻了衣裳,别人穿过的,先将就着穿穿,明日给你去买新的。”宫悯说。   之前的衣服一路走回来都被刮得不成样了,汗臭都浸入味儿了,没法再穿。   “我煮了点粥,你吃点儿垫垫肚子。”   燕昭翎还在捏着他手,便是这双手,方才揉得他耳垂到现在都还发烫,他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宫悯碰了碰他额头,该清理的也都清理干净了,应当不会发热。   燕昭翎喝了粥,宫悯给他上了药,似是忙得停不下来,忙完上了床,躺在里边,想还有没有遗漏之处,脑子里像是一刻也不能停歇下来。   有些东西,不能去深想,一旦去深想便是难以宣之于口的揪心。   宫悯他翻过身侧躺着,燕昭翎背对着他,他手一抬,指尖往下一滑:“睡着了?”   猝不及防的燕昭翎浑身一颤,背上那羽毛般轻扫而过的触感犹存,他后劲到现在都还没过,被他这一碰,浑身都激灵:“你……别动手动脚。”   “我刚进门的时候听见你咳嗽,嗓子不舒服?”   燕昭翎愣了愣:“外面听得见?声音很大?”   “还行吧。”宫悯随后明白过来他在意的点,压着嗓音道,“你也没叫,这么晚了,应是都睡了,没谁无聊到听墙角。”   燕昭翎:“……”   罢了。   他还在想宫悯床上说的话,都说男人床上的话都信不得,但这人是宫悯,也不是不能信。他在床下都是胡说八道,说正经话的时候不多。   “那年狩猎,我与二皇子打猎,滚下了一个坡道。”宫悯说,“犹记得有人背着我,将我背到了山洞中,但他腿上伤了,走路趔趔趄趄的,后来醒来,看到了二皇子,他腿摔折了,我便以为是他。”   只是那时他心底有些感觉不对劲,二皇子摔成那般,又怎还能将他背到那去,且他中途模糊醒来过一次,看到了那人衣袍上的血,但是二皇子认了,他便以为是看花了眼。   那时他与燕昭翎的关系已经小有摩擦。   “王爷,当真什么都不和我说吗?”他问。   燕昭翎那时生性如此,说得少,做得多,被别人抢了占了恩,也吃下了这闷亏,后来不提,是没有必要再提。   那年的秋季狩猎,猎场不知为何出现了狼,燕昭翎被人诱到那处,烈日当头,他背脊生出寒意,盯着狼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不小心踩到了地上枯树枝,一声响,狼像是得到了讯号,朝他扑了过来。   他摔倒在地,心跳得不寻常的快,咬牙用木棍抵住了狼的嘴,随后,他听到了马蹄声,还有人在说话。   “那是什么?”   “狗?”他听到了宫悯散漫的声音说,“这地方怎么还有狗——唉不对,好像是狼,你看那尾巴……”   那会燕昭翎全身力气都放在了挡那头狼上,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   “快走吧,去叫侍卫来。”另一人催促道。   “等会,那底下是不是有人?”   后来,一支利箭穿过了狼的眼睛,燕昭翎拿起石头,砸得狼血肉模糊,脸上都溅了血,宫悯他们的马受了惊,燕昭翎在一处坡下看到了宫悯,他的头撞到石头,晕了过去,不远处是二皇子。   燕昭翎打小心就是黑的,二皇子是死是活,他不在乎,活下来是他命大,活不下来是他的命,他只带走了宫悯,后又想到,宫悯和二皇子是一道的,二皇子出了事,宫悯也难逃追责,他返回去寻二皇子时,碰到他晃晃悠悠的杵着树枝走了过来,然后和宫悯碰上了。   他看到宫悯背着二皇子,出了那处,他一瘸一拐的跟在他们身后,也一道出去了。   腿被狼抓伤了,很疼,疼红了眼。   再后来,他们说宫悯救了二皇子,有功,皇上有赏,又传宫悯说二皇子救了他,此番也算是抵过了。   ***   静谧的夜色深沉,床不算大,两个成年男人挤着睡在一块儿,还是有点小的,胳膊肘贴着,便容易发热。   燕昭翎和他说的那些话,不是以传闻角度来讲,而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说的,这说明他当时背着二皇子走出去时,燕昭翎就在那周围。   他当时又是以何种心情,宫悯不知道。   他只觉遗憾,遗憾无法再回到那个时间节点,无法再将那瘦弱的身影给予慰藉,无法再拥他入怀。   他抱着燕昭翎的手收紧,好似穿梭过时光,拥住了当年的少年郎。   翌日,天边一寸寸亮起。   房中两人还在睡,这些天大多时候都是宫悯背着燕昭翎从山里头转悠,身体疲乏不堪,昨夜绷着,还能有精力倒腾,倒腾完躺上床,小半天都有些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这一躺一闭眼,一直紧绷着的精神才松懈下来,虽说不上完全放松,却也是比山里的时候要舒服的多,浑身疲惫袭来,睡到了午间。   他醒来时,燕昭翎还在他怀里,睡得很沉,呼吸绵长,他睡觉没什么奇怪的习性,大多时候都很规矩。   看着看着,宫悯感觉有些不对。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脸色好看了许多,苍白如纸的面色也染上了一抹红,宫悯摸了摸他额头,也没发热,他一探他脉搏——状况竟是比昨日还有好转。   再看他这红润的面色,活像是吸饱了精魄的妖精。   风从窗户口吹进来,带动了床帘,宫悯如梦初醒,他从床上坐起,被褥自身上滑落,身上还有未消的牙印和划痕。   午后,燕昭翎惺忪睁开眼,房中只有他一人在,他撑着床坐起来,床边放着一身玄色长袍,新的,他们所剩不多的随身之物也放在床头。   独独宫悯人不见了。   他翻身下了床。   宫悯推门进来时,就见他满脸躁郁的穿着衣裳,那衣裳很合身,也很贴合他那凛冽的气场,看到他进来,燕昭翎愣了愣。   “王爷这般急,莫不是想吃干抹净跑路?”宫悯挑着眉梢道。   燕昭翎:“……你跑了本王都不会跑。”   这嗓子哑得跟咳了一晚似的。   他穿衣动作慢了下来。   宫悯是下去弄吃的去了,他端了一碗清汤面和一碗抄手,把碗放在了桌上,问他感觉身体怎么样。   他这一问,倒叫燕昭翎后知后觉的感觉除了疲乏和难言之隐处的不适感,精神气好了许多,不再时时刻刻的使不上劲儿。   “王爷还真是妖精变得不成?”宫悯哼笑道,“吸干我,补你自己。”   燕昭翎:“……”吸……什么?   “罢了罢了,我心甘情愿。”宫悯说,“先吃些东西吧,光吃那些,可不抵饱。”   燕昭翎:“……”他冷峻的面上陡然间赤红。   这说得什么话?简直就是……不堪入耳。   通晓人事,在床事上燕昭翎算不得太羞涩,都是男子,虽是雌伏,宫悯虽孟浪,却也是不曾辱他,他也并不觉得耻辱,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就算是宫悯,也有失控的时候。   他很享受宫悯因他失控时的神色。   但下了床,宫悯再这般坦然自若如喝水般顺其自然的提起此事,他听不得这些话。   宫悯不再逗他,看他那脸色,再逗上一逗,指不定要恼羞成怒了。   虽然很可爱。   做过之后和没做之前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他们相处时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又暧昧,一个眼神都能衍生出别的意味儿,勾勾搭搭暧昧缠绵到拉成丝。   燕昭翎看到宫悯的脸,脑海里浮现的是他昨夜汗涔涔的模样。   他如坐针毡,是真正意义上的如坐针毡,背脊僵直的坐着,还是能感觉到不适。   宫悯没多久发现了,去寻了个软垫给他,道关于他身体,有一个猜测。   “王爷要不要听?”   燕昭翎听他说完,反复的看了两遍他面上的神情,发觉他好似是认真的,这岂不是真叫他成了吸……   “这两日也试不成,等养好些,再试试吧。”宫悯说。   呵,诡计多端。   燕昭翎面红耳赤,端着端庄的神情,游刃有余的把玩着杯子,却忘了里面装了水,水洒在了袖口,湿透了衣裳,他把手放在桌子底下,过了片刻,低低“嗯”了声。   回京一事还需提上日程,但那水盗让宫悯提防了些,燕昭翎发病这事,在话本里也不曾有,他的到来是个变数,打乱了那盘棋。   在这儿歇脚两日,午间,宫悯在楼下吃饭时,门口有几人走进来,听那步伐是练家子,他们和燕昭翎对上了一眼,开房上了楼。   这短暂的视线接触,空气有一瞬都似稀薄了些。   用过午膳,宫悯吊儿郎当起身道:“吃得撑了,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燕昭翎扣住了他手腕:“今日别出去了。”   楼上几人赫然是没料到他们王爷会带上人上来,在看到宫悯出现时,皆是愣了愣,燕昭翎松开了宫悯的手,在桌边坐下,道:“自己人,不必忌讳。”   “是。”他们训练有素,对燕昭翎的命令没有半点质疑。   京城皇上病重,朝堂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燕昭翎此次的事办得漂亮,他们的确查到有人在他们回程路上埋伏,暗中有人放了话,要他回不了京,去掺和这一脚。   燕昭翎面露沉思,不把玩茶杯了,改在桌子底下把玩宫悯的手,宫悯支着脑袋,陛下这病重得突然,话本里是因他追求长生的缘故。   他膝下有十来位皇子,目前而言,适合继位的不多,陛下多疑,又求长生,对太子这储君近年来多有防备,反倒是不争不抢还引荐过道长的二皇子得他青眼,六皇子不出众,也不出错,稳重规矩,八皇子性子骄纵,不堪大任……   “在想什么?”   宫悯杯子都盘得光滑了,抬头一看,燕昭翎手下的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他说:“在想谁最有可能下手。”   燕昭翎眸子一眯,捏了捏他下巴:“话不能乱说,祸从口出。”   宫悯勾了勾唇:“王爷这么相信我?”   竟是底牌都露在了他面前。   “本王只信自己。”他说。   宫悯顺口道:“嗯,我信王爷。”   啧,谈正事说什么情话。   燕昭翎扯了下唇:“油嘴滑舌。”   宫悯顿了顿,哼笑着补了句:“王爷能看上我,说明眼光独到,是顶好的。”   燕昭翎:“……”也不知是夸他还是夸他自己。   燕昭翎的人来了,即日启程护送他们回京。此行人不多,不算扎眼,夏日炎炎,马车内闷热,路途艰辛,宫悯说的“试试”,也没有机会试。   天气太热,燕昭翎坐在马车里,面色都热红了,汗顺着颈间往下滑,宫悯弯腰进了马车,问他要不要去解手。   一行人在此稍作歇息,解了手回来,燕昭翎唇色又艳丽了些,宫悯拿着扇子给他扇风,一路快马加鞭,到此已经离京不远了,他们脚程才慢了下来。   进京后,燕昭翎进了宫复命。   与他们同行的大人和太医都已进京复命,有宫悯斡旋,那两位大人对燕昭翎也赞誉几分,圣上龙体有恙,燕昭翎没在宫中待上太久。   但也是入了夜才回府。   宫悯在他住的那间房中,燕昭翎回来时,红妱在他房内,看到燕昭翎来,她行过礼,宫悯让她先回去了。   “男女有别。”目送红妱走出院子,燕昭翎道,“这般晚了,主仆也该注意些,免得误了姑娘名声。”   “王爷怎么不担心担心我的清白?”宫悯把信放在桌上,“只看着姑娘,都看不见我了。”   燕昭翎:“没有。”   “还说没有,王爷那眼睛,可是片刻都不挪的盯着人出院子。”   “你和她吃什么味儿。”   “许是与我日日相处,腻了吧。”宫悯垂眸叹气。   燕昭翎迈进了门,走到桌前,抬起宫悯的下巴,指腹在他光滑的下巴上摩挲:“怕我腻,怎么还不知来讨我欢心?”   “王爷这是觉我无趣?”宫悯道,“他日碰见有趣的人,王爷是不是就要变心了?”   燕昭翎:“……我并非此意。”   “那怎么回来得这般晚,外头是有何事,勾住了王爷不着家。”   比嘴皮子功夫,谁能比得过他,燕昭翎在他旁边坐下,宫悯递过来一杯茶。圣上病重是真,话头转到了之前宫悯说过的话,燕昭翎问他,觉得谁最可能下手。   宫悯逗趣般的和他分析了一番,燕昭翎垂眸若有所思,宫悯道:“王爷听听就罢,我只是随便说说。”   天色不早了,茶喝了,燕昭翎放下茶杯,起了身走到门口,面对着皎洁月光在门口站定,忽而侧过了身,颀长的身影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宫悯偏头手抵着下巴问道:“还有事?”   “你说试试。”燕昭翎站在门口没动,问他,“何时试?” 第81章 有夫之夫   “试……”宫悯脑子里在想别的事,他提的突兀,他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啊……”   “莫要多想。”这话不知道第几次从燕昭翎嘴里说出来,“我只是问问。”   “嗯……”过了会儿,宫悯说,“我忍不住,怎么办?”   “什么?”   “我说,我忍不住多想,怎么办?”   怎么办,他还能去他脑子里阻止他不成?燕昭翎不动声色的看向外面院子里的梨花树,入了夏的夜晚,蝉鸣蛙声此起彼伏。   “那你便想吧。”他抬脚迈出了门槛。   走出门槛没两步,身后脚步声响起,结实有力的手臂将他拦腰一揽,他后背陡然贴上了温热的胸膛。   “来都来了。”宫悯贴着他耳朵说,“王爷吃点再走吧。”   院中房门一合,一道轻响,隔绝了屋内的景色,门上隐约的映出了一人身影的轮廓,唇齿纠缠间暧昧的水渍声与粗沉的呼吸响起,十指相扣的手印在了门上。   本想叫他好生歇一晚,燕昭翎却偏生要来撩拨他。   两人从门口,到了桌上,又再到了床上。   这夜的天很热,蝉鸣很响。   红妱今晚来,是来给他递信的,这几月里,宫悯的母亲寄来了信,红妱转述给他,信件寄出去,却杳无音讯,而那段时日,宫悯也没收到什么信件。   他打开看了母亲给他的信。   信上母亲说,红心蛊蛊惑人心,会叫这人对另一身带蛊虫的人心生爱慕,当这蛊在体内寄存多年,碰到另一蛊虫,会从体内觉醒,叫他生出错觉,一般多用于爱而不得的人身上。   这蛊出自西域,他母亲在老祖宗记载的案例中寻得了一个案例,若中蛊的人心有所属,爱上他人,蛊虫就会反噬中了蛊的人,除非对方待他也动了心。   记载中道,此蛊以防发作的方法一是不动心,也能吊着命,只是时时会有一些病症,导致体弱多病,可用另一个中蛊人的血为药引,彻底根除。若已动心,两情相悦,便要以对方血中精华入药,短则一年,长则三年方可根除。   上次误打误撞,让燕昭翎恢复了些精神气,宫悯看完信一直在想,血中精华是指什么血,而到了床上后,豁然开朗。   肾主藏精,精生于血,血中精华指的恐怕并非是血。这在第二日看到面色如上次一般红润的燕昭翎时,得到了证实。   这蛊下在男子身上,若非断袖,第二条路那便是死路,这给他下蛊的人,分明是想让他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   “王爷不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变的?”宫悯披上外袍,拿着腰带穿过了腰间,“今日这般精神,当真成了这吸人阳气的妖精不成?”   燕昭翎血液往上涌,白皙的脖子红了大片:“休得胡言乱语。”   “想要赖账?”宫悯扒开了衣领,“昨晚是谁唔……”   宫悯被捂住了嘴往外拖,他哼哼的问燕昭翎去哪。   燕昭翎停下脚步,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说:“挖坑,埋尸。”   宫悯扒开他的手,喘了口气:“小羽毛,你这可就不地道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般行径叫什么?叫谋杀亲夫。”   “无人瞧见,你叫上几声看看,谁敢救你。”   那声“亲夫”他都没反驳,宫悯笑盈盈的勾上了燕昭翎的腰,慢悠悠道:“不如你先叫声相公让我来听听?”   燕昭翎耳朵腾的一下热了起来,宫悯搂他没使多大力,他腰间却似被钳子卡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两人在房中闹腾间,下人停在了门外,敲了一声门:“王爷,早膳都备好了。”   片刻后,房门打开,下人只见自家王爷走了出来,面色还是冷的,又能从中窥见几分春风满面,而后,府上俊俏的医师也从屋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香囊。   “将这个戴上。”他道。   王爷停下脚步,侧过身,任由医师把那香囊挂在了腰上。   燕昭翎扫了一眼下人,下人忙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他走在回廊下,摸了摸腰间的香囊,无缘无故,送他香囊做什么?   “这么丑。”他道,“你缝的?”   宫悯一哂:“我哪有这手艺,香囊不是我缝的,里头的香料是我亲自配的,王爷想要,我下回也可以亲手给你缝一个。”   燕昭翎想说“不必”,嘴唇动了两下,又实在想要,清清冷冷道:“你会吗?”   “都是使针,应当不难吧。”宫悯说,“我扎穴位扎得可准了。”   “……送我这个做什么。”他揉捏着香囊,香囊是宝蓝色的,长得不怎么样,布料质地是上等的。   “里面我放了些药材。”宫悯没藏着掖着,说,“对身体好,你不要随便取下来。”   这是原因里的其中之一。   呵,男人的借口。燕昭翎扯了扯唇角。   两人一个话里尽是心机不直说,心机耍得明明白白,一个看破不说破,还挺受用。   回来两日后,这日燕昭翎去上了朝,管家在花园里能斥责下人,下人跪在地上,被两人捂住了嘴拉了下去,管家一个转身,看到不远处台榭下站着的宫悯。   “宫大夫。”   宫悯方才想起,回来还没看到过阿钰,他问了管家一嘴。   管家说阿钰在他们走后不久,行踪鬼鬼祟祟,还想进书房,被送回了二皇子那儿。   他其中还省略了些事,例如阿钰是被罚完,奄奄一息的送到了二皇子府上。   圣上病重,如今太子代理朝政,雷厉风行的作风碰了别人利益,朝中某些大臣由此生事,燕昭翎回来得正正好。   下了朝,他去了一趟东宫,和太子相见,议事到了夜深,才回到府上,宫悯早在府上给他备好了药浴,他一边拿着话本看着,一边支着脑袋听着屏风后的水声。   “今日下朝,碰见了阁老,阁老还和我问起了你。”燕昭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问你是否安好。”   “一直未曾拜访,是我的不是,不过如今也不便上门。”   “你们一直有书信往来?”   “他与父亲交好,当年之事未能帮上忙,想来一直放在心上——说来这些年,你是一封信也未曾给我写。”他倒是给燕昭翎写了很多没有回信的信件。   燕昭翎:“……”   “真无情啊。”宫悯拉长了尾音调子。   这话属实冤枉人,以他们那时的关系,又哪到了写信这一步。宫悯还记得离开前的前一日,在宫中碰到燕昭翎,两人在宫门口停留,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先挪动步伐。   那也是一个深冬,他们相识于深冬,也离别于深冬,漫天的鹅毛大雪落下,粘在了宫悯眼睫上,他面上还有独属于少年的青涩,那片雪花为他增添了一分羸弱气息。   家中巨变,宫悯消瘦了许多,神色也多了分颓靡之态,见到他道:“往后不会有人招你惹你了,小羽毛……”   他偏头勾勾唇道:“不和我道个别吗?”   燕昭翎不知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抱一下?”宫悯敞开了双臂。   半晌,“嘎吱”几声脆响,燕昭翎踩着雪花,拽住了他衣襟,冷着脸看着他,垂下的睫毛上也沾了雪花,更添了几分冷感,他喉结滚了滚,低声对他说:“往后最好不要叫我再见到你,否则……否则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宫悯还是抱住了他,两人的胸膛间隔着他的手,他轻声道:“我知道的。”   他嘴里说那句狠话,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所以他也从来没当真。   而燕昭翎在后来很久以后,才懂得那时自己的心情。   不是所有的伤心难过,都是用哭来表达的,宫悯是家中嫡长子,需要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所以他不能倒下,所以他一切都好似还是如往常一般,这才会让人觉得有了依靠,有了安全感。   而那时他觉宫悯笑得太浮于表面,他心中不好受。   ……   药浴中的水在慢慢转凉,燕昭翎擦干了身体,宫悯说给他按摩,扔下话本,上了床,他双膝跪在燕昭翎腿侧,在手中抹了按摩油:“腰还疼吗?”   燕昭翎说好许多了。   “上回也没干什么,怎么跟个纸人似的,明明是吸干了我——”   “你从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燕昭翎忍不住打断他。   “话本啊。”宫悯说,“你不就是喜欢这个调调?男艳鬼狐狸精之类的。”   燕昭翎懵了一瞬:“你——”   “这两本你都是放枕头底下的,应该是比别的喜欢吧。”   是这个问题吗???   燕昭翎险些绷不住,将宫悯从他身上掀下去,实际上头都不敢往后转,脸埋在被子里。   “生气了?”宫悯躬下身,发丝落在他肩头。   燕昭翎不理人,艳鬼那篇——他竟是那么早就发现了,羞耻感涌上心头,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了衣服,不过随后想想,他又把那点浮躁给压下去了。   宫悯都装没看见那么久了,为什么这会说出来,分明就是逗他玩。   “按得还舒服吗?这个力道怎么样?腿酸不酸……”   房间里只有宫悯的声音回响,燕昭翎的头发用一根发簪束着,后颈修长,往常被衣领或头发挡住的地方有一处很小的疤。   片刻后,宫悯嘴唇落在了他后颈,密密麻麻的酥麻感直窜燕昭翎背脊,他一个激灵,绷直了身,捂着后颈:“你干什么?”   “抱歉。”宫悯坦然道,“没忍住。”   燕昭翎:“……”   按摩按到最后,又成了给他治病,就是针灸的针大了点。   自打回来后,两人也算是过上了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的日子,宫悯每日闲时站在湖中凉亭上喂鱼,这日晌午,府上有客来。   二皇子进府,跟着的下人都还要被进行过一番检查,管家道这是为防有心之人,这暗指之意让他来见宫悯时脸色都还没调转过来。   “这是碰上什么事了,面色这么难看。”宫悯斟上茶推给他。   二皇子笑笑,道没事,“天气越发热了,这府上没冰?怎么在这外头热着。”   闲聊几句,宫悯问起阿钰,他叹气道:“许是因为是我的人,王爷不喜他,也正常,只是叫人寻了个由头打成那样送回我府上,未免欺人太甚!”   -   “宫悯呢?”燕昭翎进门随口问道。   管家都已经习惯他如今进门第一句先问宫悯了,从善如流道:“二皇子来了,宫大夫在亭中喂鱼。”   燕昭翎一顿,脚下一转,往另一头走了过去,遥遥看见两人“相谈甚欢”,他眯了眯眼,盯着宫悯的脸,还笑,笑得那般招摇给谁看,那般深情的盯着别人做甚。   有夫之夫懂不懂和别人保持点距离?   燕昭翎被脑子里“有夫之夫”四个字给砸清醒了,他什么时候被宫悯传染,也开始这么想了。   宫悯看到了他,朝他笑了笑,这笑比方才对二皇子那笑笑得要好看多了。   燕昭翎走了过去:“有失远迎,二皇子来,怎么不早说,本王定当好茶好水的招待。”   他淡淡的嗓音莫名又透着一丝嘲讽。   二皇子脸上的笑一僵:“翎王客气了,我只是身体不适,来找宫大夫看看。”   “身体不适?”燕昭翎坐在了二人中间,抬了抬眼,“二皇子府中没有医师?还要来寻旁人的医师,传出去叫人笑话了。”   这话更嘲讽了。   二皇子没坐多久就走了,来时脸色不太好看,走时就更差了。   宫悯端着茶杯掩住唇边笑意,轻咳了两声。   燕昭翎睨了他一眼:“他……”   “半日不见王爷,叫我是思之如狂。”宫悯剥了一颗葡萄递到他唇边。   唇珠被微凉的感觉碰了一下,他张了下嘴,吃了,而后每每想说话,嘴边就会递过来吃的,宫悯一边喂他吃东西,一边随口道两人方才在聊什么。   一碟子的葡萄很快见了底,燕昭翎唇齿还留有那甜滋滋的味道:“屋中有冰,怎么不上屋中去?”   “不想将冰浪费在王爷不喜之人身上。”宫悯口吻随意。   这极大程度的取悦了燕昭翎,顺到了他心坎儿上,他不露声色,抬手用大拇指指腹碰了一下宫悯的脸颊:“一身的汗。”   他摸了两把过了瘾,拿出帕子,递给宫悯:“擦擦。”   宫悯没接:“现在就嫌我了?”   “没有。”   “那你给我擦。”宫悯探头过去。   燕昭翎屏了下呼吸。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撒娇这种事……偶尔撒撒也不错。   燥热的风袭来,带来了宫悯身上的气息,他一只手臂搭在桌上,身体往这边倾斜着,燕昭翎忽而口渴得厉害,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宫悯闭着眼,偏头吸了口气。   “干什么?”   “你的帕子好香。”他说。   燕昭翎:“……”   他把帕子收进了怀里。   “都脏了,还要吗?”宫悯问。   燕昭翎手一顿:“洗洗便成。”   “送我吧。”   “……”   “不行吗?”   “你要我帕子做甚?”   “想要。”宫悯又挑了下眉梢,“我都还没有王爷贴身之物,王爷想留着日后送给谁?”   “脏了。”燕昭翎舔了舔唇,心里小鹿又开始发作了,“等会回房给你拿别的。”   宫悯也不是非要那一条,只是特定,不要新的。燕昭翎越听,越觉燥热,不加掩饰的直白话语叫人心脏颤动。他漫不经心的想,就这般稀罕他这帕子,那对他又稀罕到了什么程度去?   宫悯问他是不是来专程找他的,他道,他最是厌烦别人撬墙角,宫悯笑了两声。   他拿着鱼饵撒下去:“这湖中的鱼定然是极其好钓的,都养笨了,日日有人喂食,张口便吃,在水中抛下鱼饵,成群的鱼结伴而来,还真是热闹。”   “我不喜欢喂鱼。”燕昭翎看着湖中鱼,“养的这般肥,宰了应当不错。”   两人话里都是意有所指,喂了会儿鱼,宫悯舒展了一下身体,看向燕昭翎,问他:“葡萄什么味儿?”   “你没吃?”   “都给你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尝。”   燕昭翎道他叫人拿些过来。   “王爷借我尝尝吧。”   “怎唔……”   话才出了一个音节,眼前的宫悯便凑近了,唇与他相贴,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他的气息也随之扑面而来,燕昭翎方才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升了上来。   炎炎夏日,树上蝉鸣声声脆。   聒噪。   宫悯往后退了些,呼吸和他交缠着,他舔了舔唇。   “好像有点涩。”   “……闭嘴。” 第82章 害喜   夜深。   “翎王这般急着回去做什么,家中又没有小娇娘。”一名男子乐呵呵道,“外头天都没亮,这酒都还没喝够呢。”   燕昭翎抚了抚身上皱褶,道:“没喝够的酒,就留着下回喝吧。”   “等等,翎王,这东西你都还没收下呢。”那人忐忑笑道,“那我这事儿……翎王能不能帮帮我?”   燕昭翎扯了扯唇角,他不说成,也不说不成,下巴微扬,叫人把东西收了。   天色已晚,他出了这处,上马车时,停顿了一下,闻了闻身上,不曾有胭脂水粉味,他坐上马车,支着脑袋揉着额角。   府中静悄悄的,燕昭翎去了浴房,他闭着眼泡在浴桶中,不久后,听到很轻的开门声,这人走到了他身后,沾染着药味的袖口蹭到了他耳朵,他攥住了这只手。   “这么晚了,还没睡?”   宫悯的手搭在了他肩头,躬身到了他耳侧:“累了?”   燕昭翎闭着的睫毛颤了颤。   匆匆沐浴完,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宫悯踏入门中时,顿了顿,偏头对守夜的下人笑笑,说:“我要为王爷针灸了,二位站远些吧。”   屋内,燕昭翎听见他的话,冷淡的面上酡红,叫了声“宫大夫”,沉声道:“进来。”   “王爷莫急,这便来了……”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又一夜蝉鸣声响。   门口守夜的下人都远远的去了院子门口,打着哈欠低声交谈。   自当上回宫悯来给燕昭翎治病时,有人不当心听见了里头一点声音,在外吓得托盘掉到了地上,挨着门守夜的下人便都隔三差五的被支着和那扇门离远了。   “这房中灯怎得还不灭,我都困了。”   “灭不灭的今夜都得守夜,困了也睡不成,你管那么多呢,小心脖子上的物件掉下来。”   “瞎说啥呢你……不过这宫大夫是有两把刷子,你瞧见没,王爷这段时日脸色都好了许多,但总要熬到这般晚,这大夫也不好当啊,唉,这宫大夫胆量也是真大,上回我看到他把王爷气得脸都涨红了,也没挨罚。”   “噤声。”另一人不欲多交谈。   “吱呀”一声,两人身后的门打开,他们立刻闭嘴不言,在这翎王府上干事,多嘴最是容易惹事,门内宫悯走出来,叫他们备热水和干净被褥。   美人榻上,燕昭翎斜斜的坐着,衣襟散乱,胸口裸露了大片,白皙肌肤上朵朵梅花开得争相斗艳,肌理线条都透着股力量的气息,别有一番滋味儿。   他懒洋洋的支着脑袋,面上病气没有那般重了,但那挥之不去的阴翳让他身上总弥漫着病态,他半阖着眼帘看着宫悯给床上换被褥。   看他散漫中又透着干净利落的动作,劲瘦的身形,如赏美人画般,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解了解嗓子里的痒。   “后日万寿节,太后又招你入宫作甚?”   方才宫悯在床上时顺口提过一嘴的事,没想到他还惦记着,宫悯道不知。   燕昭翎觉得他是知道的,宫悯向来聪慧,许多事看破不点破,犹如游走在外的局外人,他也的确本该是一局外人,只是和他牵扯上关系,便注定是不能全身而退。   他不说,于是他也没有继续问,“衣裳都备好了?”   “管家都备好了。”宫悯摊好了被褥,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手撑着床板,侧身没骨头似的靠着床,“不是你吩咐的么?”   亵衣的质地丝滑,直接从他肩头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半边肩头,一头青丝挂在肩上,几抹红痕都若隐若现,燕昭翎的视线下落,在他肩头停留,眸光微闪。   他瞧见了,也没把衣裳拉上来,指尖缠绕着发丝,唇边带着晃眼的笑:“王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说好替你治病,如今是夜夜回来得都要更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躲小生呢。”   拿腔捏调的,燕昭翎哼笑了声:“我是有事,并非躲你。”   “今日有事,明日有事,日日都有理不完的事儿。”   “待再过一阵便好了。”   “王爷就给我画饼吧,今夜也不知同谁去吃了酒,一身酒味,可熏着我了。”   宫悯吊儿郎当的晃着腿,那衣襟是越滑越往下,翘着唇,眼帘半阖,不是直勾勾的盯着人看,神色间尽是欲语还休。   燕昭翎手中这杯子都快咬碎了,嗓子干得能冒烟,他放下了杯子。   家里有个磨人的小妖精,当真是让人心里头惦记,燕昭翎以往忙起来,不回府都是常有的事,如今夜夜回府,这人还不满足。   一声沉闷的响,燕昭翎把宫悯压在了床上,墨发散了一床,他眸中晦涩道:“好生闻闻,还有酒味吗?”   宫悯笑盈盈的搂上他,抱着他在床上翻滚了一圈,两人又闹腾了一阵,宫悯腿搭在了他身上,从他身后拥住他,燕昭翎后背贴着他胸膛,两人胸膛位置在同一水平面上,他感受着宫悯胸口心脏一跳一跳的,敲着自己的心门。   万寿节宫中本当热闹一番,圣上病情未曾好转,这年万寿节由太子一手操办,当日夜间,席上大臣相谈的也都是和朝堂有关的事。   燕昭翎离了席,没多久,宫悯也离了席。   “哀家待你不薄。”珠帘后传来太后的声音,宫悯道是,太后与他念了几句情谊,话语间提起燕昭翎,道他病看起来好了许多,   她观察着宫悯,听着他的回话,确信他绝大程度上,还是念着她的恩情,过了会儿,她摆手叫人带他去看看陛下。   今日万寿节,亦有大臣来探望,太监进去通报,没过多久,宫悯随着太后那边的嬷嬷进去了,到了门前,嬷嬷被拦了下来。   宫悯一进门,身后的门就关上了。   里面隔绝了外边的声音,宫悯抬脚往里走,听到了水声,而后,瞥见一抹黄色身影。   “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代理朝政几月,身上气质都沉淀了下来,他拧干帕子坐在床边,亲手服侍床上病重昏睡的圣上,“太后让你来,便是给父皇看病吧,过来瞧瞧,看能瞧出什么花来。”   他擦完圣上的手,随手将帕子扔进了盆中。   宫悯过去号了号脉,脉象紊乱,跳动速度也快,太子背着手站在一旁,拨弄了一下床穗,似随口问道:“你来此处,没碰见翎王?”   燕昭翎才走没多久,依着他那性子,要见着了宫悯来这儿,又怎么会让他一个人过来。   宫悯顿了顿:“王爷寻我?”   “寻不寻的,孤又怎知。”   “太子和我说这话,可不是就叫我这般想了。”   他松开了手,太子问:“如何?”   宫悯起身作辑道:“医术不精,让太子见笑了。”   圣上这显然是中毒之症,毒深入骨髓,根本无药可治,如今也是吊着一条命罢了。只需微量的毒素,平时根本察觉不出来下了毒,平时号脉,也只会觉是他身体不好,当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发觉时为时已晚。   太子道他能治好燕昭翎,为何就不能治好陛下,他没抱太大期望,这话也不是指责,语气轻飘飘的,宫悯说两者不同,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   “翎王好,对殿下不也是才好。”   太子一顿,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直白。   远方传来喧嚣嘈杂的声音,二人注意力一致被转移,门外太监进门禀报,弓着身道:“太子殿下,前殿走水了!”   不远处,火光冲天,映红了黑夜的半边天,宫中太监来来回回提着桶扑火,走水的地方不是晚宴处,是离晚宴有些距离的偏僻之所。   出了这么大岔子,太子脸色黑沉,皱眉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处的火光,宫悯站在他身侧,突然见草丛间有一物靛蓝色的东西,心中陡然一跳。   人多眼杂,他不着痕迹的上了前,捡起了香囊,是他给燕昭翎的香囊!上面的花纹,还有缝隙,每一处都透露着眼熟,他蓦地抬头看向了火光冲天的屋子,燕昭翎答应过他,不会摘。   “殿下。”一个太监上了前,“奴才听人说,翎王好像在里边。”   “什么?”太子眼底更难看了一分,放置身前的手握了拳,而后,身旁“哗啦啦”的响起了水声,水溅到了他衣袍上,他侧头一看,见方才还和他谈笑宴宴的宫悯提桶往身上泼了水还不算,随手寻人要了一件外袍,浸了水披在身上,其过程动作都有条不紊,根本叫人察觉不出一分冲动,直到他要往里冲。   “你——”沾水的外袍衣摆从太子指尖滑过。   火势太大,门摇摇欲坠,踹开门的一瞬,一股热浪从里面扑了出来,宫悯往后躲了躲,出奇的冷静,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但又好似整个人都漂浮了起来,脱了壳,冷静的旁观着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灾难,大脑指挥着他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心底又空落落的,似来回摇摆不定的秋千,没个底儿。   进了门,他想叫燕昭翎,第一声时哑了嗓子,没叫出来,差点以为自己给这浓烟呛坏了嗓子,他捂住了口鼻。   “燕……”   “燕昭翎!”   屋内柱子燃着,他听到了里面“嘭”的一声,茶盏掉落在地上,碎成了碎片。   内室的墙角,燕昭翎撑着墙壁,身形不稳地站起来,火势还没蔓延到这里面,但里面的温度很高,燕昭翎热得汗流浃背,罕见的狼狈,听到宫悯的声音,一度以为是热出幻觉来了,下一刻,就见他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从第一眼心跳加速的惊讶,再到难以置信,那一瞬的心情难以描述,落入谷底的心脏都似被填充的满满当当的发涨。   “愣着干什么?”宫悯察觉他身体没力,干脆把外袍披在了他身上,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上来,我背你。”   这句话宫悯以前也和他说过,只不过那一次,是他拽着他去爬树翻墙,然后他扭伤了腿。   他趴上了宫悯的肩膀,从前那溜猫逗狗少年郎的肩膀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宽阔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叫人安心。   原路被堵了,宫悯找着别处的路,燕昭翎感觉他腿有点疼,宫悯掐得太紧,背脊轮廓也是紧绷着的。   “你进来干什么,送死吗?”燕昭翎嗓音沙哑无力。   宫悯“啊”了声:“正好,跟你做一对鬼鸳鸯。”   他被浓烟呛到,咳了两声,燕昭翎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别瞎咒自己……别说话。”   说一句话,就多吸一口烟。   没想到燕昭翎还迷信,宫悯没再开口,找找了人,心中摇摆的秋千定了下来。   好在有一处窗口火势还不算太激烈,宫悯背着人,从窗口出去,顺着回廊远离了火光,旁边就是湖,这火再怎么大,也蔓延不到哪去。   扑通两声,一声是宫悯把燕昭翎放下,一声是宫悯自己膝盖抵在了木板地上,他扒着护栏,弯腰吐了个昏天暗地。   不知道是不是烟吸的太多了,还是太紧绷,就是特别想吐,犯恶心。犹如紧绷的弦一下松了劲儿,悬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   燕昭翎一直忍着疼,估摸自己腿已经青了,看宫悯吐成这样,他拨开他落下的发丝,心也跟着疼上了:“你……”   “没事。”宫悯吐完了,曲腿坐在地上,靠着护栏,虚弱道,“可能是害喜了吧。”   燕昭翎:“……”   夜黑风高,走向感人至深的气氛一下碎了一地。   大火很快扑灭了,屋内,宫悯坐在凳子上,面前的太医给他处理手上的伤,燕昭翎在他的隔壁,他出来后才发现手上的灼伤,不想被燕昭翎看见。   太丑。   这大抵便是男为悦己者容吧,他心下感慨道。   太医替他手裹上了纱布。   “裹得漂亮整齐些吧,有劳张太医了。”   “你这手还想不想要了,竟是直接去碰火。”张太医是上回去治病的太医中的其中之一。   “此言差矣,这要手便要不了命了。”   片刻后,太医裹好了他的手,叮嘱他这几日不要碰水,他“嗯”几声,太医道了声“太子殿下”,他才看到一旁进来的身影。   太医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他们二人,宫悯看了看手上裹得纱布,上面绑了个风骚的大蝴蝶结:“殿下今夜可有的忙了。”   “先不说孤。”他道,“你不进去,孤也会派人进去,何必以身犯险。”   宫悯唇边轻扯,道:“陛下拿他当刀,殿下也拿他当刀,我这是心疼王爷。”   太子愣了愣,忽而一笑:“我?我和父皇拿他当刀?哈,宫悯,你们都到如此地步了,他竟是这件事都不曾告诉你?”   宫悯蹙了下眉头,抬眸看向他。   太子却是没继续说下去:“他在房中等你,去看看他吧,孤便不在此处叨扰了,今夜你们在宫中宿下吧,此事孤会给一个交代。”   “殿下那话,是何意?这放下钩子又不说,莫非是故弄玄虚?”   “你别激我,这对孤无用。”他道,“他不说,孤自是不能代他说——你只好好想想,当年……太后为何要帮你,凭你母亲和太后那点交情?呵,她可不是什么善人。”   后几句话,他压低了嗓音,只有二人听得见。吃斋念佛,不过是亏心事做得多了。   太子扬长而去。   宫悯停下了去燕昭翎房中的脚步,重新坐了下来。   “王爷,药熬好了。”太监端着碗上前道,“殿下命奴才看着王爷喝下,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小的了。”   床上,燕昭翎被吵得烦了,咬牙用手使了劲儿,仰头把药一饮而尽,因还没缓过来,没什么力,药从唇角流淌出了些,褐色的液体弄脏了亵衣,他皱着眉把碗扔回了托盘。   “什么时辰了?”他问。   太监立马答了,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燕昭翎又问:“他伤的很重?”   太监道只有手伤了,已经包扎好了:“王爷不必担心。”   “那为何还不来看我?”燕昭翎问。   回话的太监头皮发紧,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回话,过了半晌,发现燕昭翎好似不是要他的回答,只是盯着门口的方向,这模样叫他想起了宫中一些等待临幸的妃子,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他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叫这位爷知道了,那削的就是他脑袋了。   “奴才……奴才替王爷去瞧瞧。”他道。   燕昭翎“嗯”了声,他便忙下去了。   燕昭翎闭了闭眼,浑身都不得劲儿,不得劲时便想折腾人,想着该如何折腾此次暗算之人,越想越阴暗,于是心底也被这阴暗心思铺满了。   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一声“宫大夫”,阴暗豁然被驱散,燕昭翎睁开了眼。   宫悯走进了殿内,浑身上下就手上那块包了起来,别的地方看起来是没有伤着,他走到床边,垂眸看着他,神色不明,燕昭翎本欲开口的声音又咽了下去。   “怎么这幅表情。”他道,“跟死了夫君似的。”   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本王又没死。”   宫悯在床边坐下,瞥见他颈间有药渍,摸了摸,没摸出帕子,便伸手替他擦了,燕昭翎还挺配合的仰起头,眼神还在盯着他看。   他开口嗓子沙哑,语调平静:“我有一事要问你,你如实告诉我。”   “你问。”   “你身上的东西,是不是我走的那一年才有的?”   燕昭翎:“……”   当年,太后会出手帮宫家,是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和太后做了交易,是吗?   宫家当年已经废了,而你帮太后卖命,她还能得一棋子,这买卖,她不亏。   所以你……卖了自己的命,对吗?   宫悯心底有千千万的话想问他。   他早该想到的,为何那时会在太后宫中碰见他,为何他一点也不奇怪身上会有这种东西。   ……是不是我不问,我猜不到,你打算永远不会告诉我?   翻来覆去的腹稿在他心中倒腾。   燕昭翎的唇没点什么血色。   “燕昭翎。”宫悯话到了嘴边,又闭嘴吞了下去,喉结两滚,只尾音不自觉的发颤,泄出了一丝失态,“你是要我给你守寡吗?” 第83章 绑架   宫悯那一句话问出来的时候,燕昭翎就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要怎么回答,他不知道,他也没预想过会和宫悯谈起这件事。   当初听闻宫悯回京的消息,还是在一场吃酒宴上,曲意逢迎的世家公子哥为讨好他,设局邀约,知道他和宫悯关系不好,第一个跳出来说要给他点苦头吃。   可惜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那世家公子哥大抵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了燕昭翎不快,使得他一回家中,那些破烂事不知怎么被捅到了亲爹那儿,屁股被抽得开花,养了一两个月才得以能下床。   燕昭翎想,他再怎么对宫悯不喜,那都是他和宫悯之间的事,哪犯得着别人替他出头。   后来见到宫悯,看他故作不识,心中又不痛快,故意叫人把他抓到府上恐吓他。他气他明明离京,又为何偏要回来,要和太后扯上干系。   但无论他怎么着,宫悯对他都不痛不痒的,他便更不痛快了,想折腾他,想看他慌乱的模样,想欺负他,看他方寸大乱,但每回被吃亏的人都是他自己。   再后来,他发现了宫悯对他的小心思。   他发现男子和男子竟也有话本,恍若一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如果不出意外,那件事他本是带进棺材也不想说的。   那年,宫家出事,他去找了太后,他有太后勾结外戚的把柄,那本是他保命用的最后底线,她有千百种方法让他在宫中死的悄无声息,但那时她地位不稳。   她给了他一颗药,说只要他吃下,她可以替他留下宫家那几人的命,他本以为是毒药,但吃下去后也没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   太后看中他身上的狠劲儿,但没想到这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头白眼狼逐步羽翼丰满,威胁到了她的地位,她又把宫悯召回来牵制他,因为她知道他在意宫悯,又不确定宫悯在他这的分量,百般试探。   燕昭翎其实在后来自己身体愈发差之后,就意识到了是当初那颗药药效发作,世间无趣,能活多久,他也不在乎,只图个痛快,谁叫他不痛快,他就叫那人更不痛快,哪怕是恶名远扬,他也不在意。   倘若不是宫悯回来,不是他再来招他……   宫悯脸上的这种表情,他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曾经宫家出事,宫悯父亲死在牢中的死讯传回来的那一次,一次是现在。   他眸光温和而又平静,潋滟的桃花眼深处又压抑着,藏着按耐着的情绪。   燕昭翎嘴唇微动,他说不是,没想叫他守寡,他说,他不要他的愧疚。大抵是没这么哄过谁,话里也寡淡。   宫悯指尖蜷缩在了一起,他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傻。   有人给了他一颗糖,他便用了后半辈子来回味。   他指腹擦拭着燕昭翎颈间的药渍,衣襟沾了药渍的地方,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收回手,站起了身,又被人给拉了回去,燕昭翎拽着他的手,压着了宫悯包扎的伤口,他闷哼了声,燕昭翎松了劲儿。   “你去哪?”   “我不走。”宫悯说,“去给你拿件干净衣裳。”   他往外走时,感觉燕昭翎的视线一直在他身后跟随着他,他打开门,门外随时待命的小太监转过头,他眼尖,一眼便瞧见这宫大夫一双眼尾泛红的桃花眼,吓了一跳,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宫悯“啊”了声,像是才回神,问他有没有干净衣裳。   “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就去准备。”   “有劳。”   “宫大夫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   宫悯关上门,又回到了床边。   房中烛火是红的,不细看也看不出宫悯眼尾那点红,干净衣裳送过来,宫悯拿了衣服来给他换,燕昭翎道:“我自己来。”   “你有力气?”宫悯抬眸。   燕昭翎:“……”   宫悯:“莫要逞强了,我伺候你。”   燕昭翎:“……嗯。”   反正他该看的,该摸的,也都看过碰过了,不过这么伺候他穿衣还是头一回,每回事后燕昭翎都是自己一披衣裳躺在一边,因为不披上衣裳的话,宫悯的手就会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美名其曰检查他身体还有哪处不适。   摸得人怪难受的。   太子做事周全,宫中倒是给他们备了两间屋子,只是这晚两人睡是睡在一间屋子里,宫悯躺在床上,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把玩着燕昭翎的手。   燕昭翎被扰得受不住,反手捏住了他的手,没多大的力道,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宫悯条件反射的回话道。   燕昭翎耳朵发烫,声线都有些飘:“我又不住你脑子里,怎知你想干什么。”   宫悯又不说话了。   懙隰拯力Y   他没想干点什么,但他觉着燕昭翎是想干点什么。   夜深人静,外边还有太监守着。   宫悯呼吸落在了他后颈,握着他的手轻轻下落,燕昭翎呼吸一沉,又力道轻飘飘的挡了他一下:“胡闹什么,外面有人。”   自家府上和宫中自是不同的,在外丢不起这人。   宫悯唇轻轻嘬了一下他后颈:“你小声点,没人听得见。”   “你……胆大妄为。”   “王爷还是第一次知道不成?”   燕昭翎绷紧了身体。   宫悯又含笑叫了声“小羽毛”,问他要不要,燕昭翎半推半就的随了他,宫悯的呼吸就落在他后颈,低声在他耳边说话的低沉嗓音叫人麻了半边身体。   他说他身上味道好闻,说他嘴唇软,说他练功练得好,身上线条漂亮,特别爷们儿……那能不爷们儿?他就是一个爷们儿。   宫悯这张嘴,话多,每回都能夸出不一样的新意,燕昭翎被他夸赞得有些飘飘然。   掌心裹着纱布,不太方便,宫悯手一顿,才想起这茬,他停顿下来,燕昭翎也反应了过来,想说“算了”,宫悯缠着纱布的手覆盖在了他手背上。   燕昭翎神魂出窍般,手好像是自己的手,又好像不是自己的手。   还从未有过如此……煎熬的时刻。   完了事,他低哼了声,宫悯亵衣早脱了,在自己手上,片刻后,他把衣服从被子里拿出来,揉成一团,在空中掷出一道抛物线。   过了好半晌,燕昭翎回神才感觉宫悯在杵着他,他往后探去,碰到了纱布,宫悯握着他的手,搭在了他腰间,他动了两下,浑身乏力。   “憋成这样,倒像是本王苛刻你了。”他道。   “王爷碰我一下,我便叫了。”宫悯懒洋洋道,“我可受不住这刺激。”   燕昭翎:“……”   “睡吧。”   “你睡得着?”   “王爷不想睡,那再同我聊聊,今夜为何会在那?”   “衣裳被不长眼的东西泼了酒。”他本来是去找宫悯的。   “这么明显的当,王爷也上?”   燕昭翎有话没说,那人是二皇子身边的小厮,这回他碰见对方,没了感觉,他省去了中间阶段,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握着宫悯的手,在唇间亲了亲:“下回不要冲动。”   “没冲动。”宫悯说,“只是捡到了你的香囊,总该物归原主。”   燕昭翎顿了顿:“香囊呢?”   宫悯回想了一下:“好像……掉里头了。”   燕昭翎:“……”   记仇本上又深深的添上了一笔。   看他这阴沉沉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要提刀上门砍人了,宫悯禁不住笑出了声:“骗你的,在我衣裳里面。”   燕昭翎:“……”   房中安静下来,在宫悯以为燕昭翎已经睡着时,燕昭翎翻了个身,面朝向了他,他睁开眼,听到燕昭翎说:“宫悯,不要骗我。”   静了片刻,宫悯说好。   二人无话。   宫悯笑了:“我就这般好看,王爷怎么还跟失了魂似的盯着我瞧。”   燕昭翎扯了下嘴角,闭上了眼睛。   是挺好看的。   又过了会儿,宫悯动了,燕昭翎还没睁开眼,感觉心口忽而贴上了温热的气息,宫悯环着他的腰,脑袋抵在了他胸前。   燕昭翎心口微动,像是被戳了一下,很轻微的戳了一下。   “王爷啊……”宫悯轻轻叹了声,而后没了后话。   燕昭翎心头忽而有种说不出来的踏实感,他的手慢慢落下,搭在了宫悯后背,还是头一次与宫悯以这个姿势相拥。   总觉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密。   第二日,燕昭翎的身体便恢复了,门外太监敲门时,他看到地上揉成团的亵衣,陡然想起昨夜的事,面色冷淡的将衣裳捡了起来。   *   万寿节过后,朝中局势愈发的紧张,二皇子近来诸事不顺,处处被太子打压,太子也被流言蜚语缠身。   天气没有那般热了,宫悯每日喂喂鱼,接送燕昭翎上朝。   “殿下,宫大夫来了。”门外太监道。   殿内,太子让人进来,宫悯走进殿内,太子打趣他道他看翎王倒是看得紧,“孤还会吃了他不成?”   “殿下说笑了,王爷近日瘦了许多,只是想给他补补罢了。”   燕昭翎轻咳了声,拿起茶杯抵在唇边,喝了口茶。   聊上几句,太子道近来苦恼谣言,虽说谣言止于智者,智者又哪有那么多。   宫悯轻笑了声:“谣言何须止,不如草船借箭,借势做一把大的,谣言这把刀,谁都能使,只看谁使得好些。”   “哦?”太子有了兴趣,“说来听听。”   宫悯几句话说完,太子若有所思。   “殿下现在可否能把王爷还给我了?”他问。   燕昭翎听着宫悯这毫不掩饰目的的话,对他占有欲强到了这份上,真真是叫他都难为情……他清了清嗓子,桌上一壶茶都被他喝完了,唇角似有若无的勾着一丝笑。   两人出了宫中,宫外停着马车,燕昭翎伸手道看看他的手,前阵子太热,他手上烫伤都化脓了,宫悯把手递给了他,还包着纱布,不过里面都好得差不多了。   燕昭翎碰了一下他掌心,宫悯皱眉吸了口气。   “还疼?”   “还成,疼不死我。”   “昨日你又碰水了?”   “这身上出了汗,不沐浴难受得紧。”   “我说了我帮你。”   “王爷前夜还说我不知羞,可叫我伤心死了。”   “……”   宫悯这手好得慢,也就燕昭翎看不出端倪,亦或者是自愿做个睁眼瞎。   九月,太子上山为陛下祈福,宫悯和燕昭翎与之同行,路上遇刺,混乱中,宫悯和燕昭翎散了,被人挟持。   他蒙着眼绑着,昏迷再醒来,还在路上,屁股底下摇摇晃晃的,路上,他听那几人说话,他们不知道他醒来了,大肆阔谈,听这几人雇主是和燕昭翎有仇。   和燕昭翎有仇,抓他做什么,因为他是燕昭翎相好的事私底下都小范围的传开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府下人多少猜到一些二人的关系,府上还经常大批量的购入断袖话本,近日来还特指了要原型为大夫的,故事过程要虐,结局要圆满。   宫悯心道都是什么事儿。   也不知燕昭翎那边怎么样了。   不过他没想到,这一被擒,就是一个多月,抓他的人把他带到了一个强盗窝里,山头上尽是山匪,他们把他关在柴房,宫悯也不是没试过跑,一开始他表现得挺顺从,那些人也对他没太警惕,他趁着解手溜了,然后又被逮了回来。   这次他们每日给他喂了软筋散,第二次,是他给土匪窝老大治病,这老大对他挺满意,看他是服了,便又对他放松了警惕,然后这回趁他们夜里喝酒,宫悯给他们酒里都加了点料,摸黑下山,没想到山脚下又被人给抓住了。   这土匪窝还挺戒备森严。   是夜,宫悯躺在草堆上,下回跑估计没这么简单了,不过这回也没白下山,留了点记号,微乎其微,只盼有人能看到。   这两日他们没给他送吃的,宫悯身上的东西也都被搜刮走了。   第三日夜里,宫悯听到了开门声,蒙着眼绑着手,什么也看不着,他两条腿随意摆着,脑袋往声音来源处偏了偏,闻到了饭菜香。   脸侧的发梢被拨动,宫悯侧了下头,这人的手指落在了他手臂上伤处,按压了一下,宫悯皱了皱眉头。   “疼吧?”低沉的男声响起,“知道疼,还跑什么,在这好吃好喝的伺候,还这么不听话。”   宫悯牵扯了下唇角,两天没吃饭,肚子饿,身上疼,说话也没劲儿,嗓子沙哑:“你这么喜欢,那不如换做你来‘好吃好喝’的走一遭?”   “骨头这么硬。”这人抬起了他的脸,“教训还没吃够?”   他没压住声线,一下叫宫悯听了出来。   二皇子。   对于他会出现在这,宫悯也不算太意外,他有意听了这几日守着他的士兵说的话,大致猜到了些。   他不说话,二皇子道给他喂饭,他也不张嘴,眼前蒙着的黑布突然被扯掉了,长久的黑暗叫他眯了眯眼,眼前虚晃了两下。   “果然……”他露出一个极夸张的笑,和他平日里温润的形象完全不符,“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惊讶。”   有些东西,不知道还能保命,知道了,说明就命不久矣了。   “我与殿下无冤无仇,殿下把我抓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百般邀约,你屡次拒绝,偏要助纣为虐,然后呢?你看看你现在,他燕昭翎又何曾在意过你。”他字里行间都想朝宫悯心窝子里戳,宫悯脸色却是没变半分,像是提不起劲再有更激烈的情绪了。   二皇子看他的眼神复杂:“若是跟了我,又何至于落此下场。”   宫悯本来就是他的伴读,为何总要往那落魄人身边凑。   “吃吧。”他端出饭菜道,“这么多年情谊,我自是舍不得伤你。”   宫悯在想,他说那些话,倒是和话本里对上了,话本里他是二皇子的白月光,主人公心里的一根刺,后来他背叛了二皇子,成了白米粒,这根刺自也是拔除了。   自古以来,篡位夺权站错了位,那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宫悯还真没那么看得上二皇子,他这人看似豁达大度,不争不抢,实则心胸狭窄,很是计较,控制欲也强,宫悯自小和他相识,多少对他了解几分。   宫悯没张嘴,二皇子手中勺子里的粥往下滴。   僵持间,门外下人跑来敲门。   “殿下,不好了!外面有人攻进山上来了!”   房间门“嘭”的一声关上,烛火也被那阵风吹灭了,宫悯眼睛又被蒙上了,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事儿出得还不小。   他反手继续磨手中麻绳。   出事好啊,事儿越乱越好。   不知过了多久,宫悯出了一身汗,歇了会,外面“嘭”的两声,门被踹开了,宫悯看不见,没有动,门口的人停顿了一下,接而急促的上了前,还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食盒,脚下趔趔趄趄,扑面而来的还有浓郁的血腥味,他抱住了他,那股强势的气息好似要把他揉进身体里,又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怕弄疼他。   这个气息他太熟悉了。   宫悯低低咳了两声:“小羽毛?”   “是我。”燕昭翎嗓音发闷的应了声,他解开了蒙着他的带子,捏着那根带子,指关节都泛了白,垂眼眸底划过一丝森冷。   “小羽毛。”   “……嗯。”   好像无论他叫多少声,他都会回应。   哪怕光线暗淡,宫悯也能看见他面色很差,跟两天没吃饭的人是他似的。   手腕解开了绳索,上面留下了印子,燕昭翎指腹摸了两下,眸中晦涩阴鸷,像是又回到了宫悯回京刚见到他的那会。   他背过身,让宫悯上去:“我背你出去。”   宫悯没逞强,趴在他背上,双手勾住他脖子:“我是不是很难看?”   “不是。”   “你方才都没看我脸。”   燕昭翎那是没敢多看,心中暴戾止不住的蔓延。   宫悯又忍不住笑了两声,燕昭翎问他笑什么。   宫悯说自己跟个走不动道的老头一样儿。   燕昭翎说不像,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哪个老头这么俊。”   “有啊。”宫悯气若游丝道,“等以后老了,咱俩上街上,我就跟人说,看见那个最俊的老头没,是我相好。”   燕昭翎跨出门的脚步趔趄了一下,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第84章 小牡丹   “二哥,二哥!不好了,他们冲进来了!”门被人撞开,那人跌跌撞撞跑进来,“老大……老大被那翎王斩了首……”   他颤颤巍巍的抖着声音,常闻翎王残暴不仁的凶名,但听闻和亲眼所见,还是两个等级,常年作威作福的老大,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死了,脑袋被支在长枪上,叫人被震撼得无以言表。   “二哥,我们跑吧……”   “啪”!一巴掌扇在了那人脸上,胡络腮男子看向上方的人。   他握紧拳头,对大哥之死,心中亦是悲恸,可是跑?事到如今,他们又哪还有退路,蠢货。   二皇子坐在主座之上,转着手中扳指:“慌什么。”   ……   整个山头灯火通明,刀光剑影,喧闹不已,外面有人接头,一路护送两人,来阻拦的人源源不断,燕昭翎眸中凛冽,神情可怖。   一个接连一个,都要来挡路。   碍眼。   他抬手挥刀间,鲜血四溅,冷峻的侧脸上都沾了一丝血迹,在苍白的肌肤上分外醒目。   宫悯感觉自己是真成老弱病残了,逃跑被抓回来自是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挨了几鞭子的伤口在燕昭翎行走间都像是崩开了,钝痛一阵阵的袭来。   他们走的小道,清了路,行至一辆马车前。   这处远离喧嚣,藏于密林间,燕昭翎把他送上车,叫人带他走。   “你呢?”   “二皇子有谋反之嫌。”燕昭翎说,“殿下命我将他捉拿回京,他们几人身手不差,会护送你回去。”   “我等你。”   “你走了我才安心。”   上回他没看好宫悯,这回决计是不能叫上回的事再发生一次。   宫悯上马车时,一道凌厉箭声破风而来,“叮”的一声,燕昭翎手中的剑与箭相碰撞,一支箭插在了马车上,箭尾颤动。   旁边几个护卫立马都防备了起来,暗中草丛微动,风一过,一波人从草丛中涌了出来,护卫都在宫悯这边,燕昭翎一人受围攻之际,余光还看了宫悯那边几眼,护卫护着宫悯离开。   几息之间,人越发的多,燕昭翎肩头滞涩了一瞬,一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回去。”宫悯坐在马车上,遥遥的看见了这一幕。   按理说,这么些人,手脚功夫也算不得顶尖,以燕昭翎的身手是能应付的,他想起一路上燕昭翎的动作,总算是知道了哪里不对——燕昭翎右肩上有伤。   “宫大夫,王爷命令我等送你出去。”驾马的人道。   宫悯牵着缰绳,声音低,语气却是不可置否:“回去。”   走远的马车又回来了,护卫当中少了两人,两方人马对峙着,燕昭翎面色淡淡,好似有生命威胁的人不是他一样儿,放在这种画面里彰显得格外嚣张。   他看到宫悯,皱了下眉头。   二皇子看到他回来,也是一笑:“你说你,跑什么呢,还不是要回来的。”   宫悯站在两个护卫身后:“放了他,我把东西还你。”   二皇子摇头哂笑,嘲讽道:“还真是用情至深,先前那般嘴硬,怎么如今我的东西,又在你手上了?”   上一次宫悯出逃,还顺走了寨子里的一张布防图,上面不止有这山头上的,要是叫他带出去,他的一切,那都毁了,威逼利诱都没能叫他把东西交出来,如今却是这般轻易的说要给他,哈。   “东西确实不在我身上,我可以告诉你在哪,你叫人去找。”宫悯说,“但是你得先把他放了。”   “放了他?他可是我好不容易抓着的,我又怎知你话里真假,若是你骗我,放了他我又怎么跟我手下交代?”   双方人马都紧绷着戒备对方。   “我可以当你的人质。”宫悯说。   “宫悯。”燕昭翎冷淡的神色微动,“本王不用你来操这个心。”   “嘘。”宫悯偏头笑了笑,对上了他的眸子,“王爷听我说。”   他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来当这个人质,都更适合,他没有反抗之力,还知道他其他的老巢,这处地方已经被掀了,就该及时止损,“殿下若是硬来,那就只能鸡飞蛋打了,什么也捞不着。”   他说他已经把藏图纸的地方告诉了旁人,现下已经有人去了,他再犹豫会儿,可就晚了。   见他神色那般笃定,二皇子动摇了片刻,游移不定的看着他,心底生出了些许紧迫感。   “殿下,人不能放!我们那么多弟兄,难不成都白死了?”   这边内讧了起来,宫悯又添了一把火,二皇子被吵得烦了:“够了,闭嘴。”   燕昭翎额角青筋鼓动,咬得腮帮子都发了酸。   他就是死在这儿,也不用宫悯来做这种牺牲。   “好。”二皇子干脆道。   他把燕昭翎绑了,往前一推,宫悯朝他走了过去,和燕昭翎擦肩而过时,燕昭翎停下了脚步,宫悯垂着眼,步伐也停滞了一瞬。   “我不会听你的。”燕昭翎低声说。   宫悯“嗯”了声,弯了弯唇:“我也不会。”   两人擦肩而过时,二皇子笑容扩散,此番是他赢了,宫悯终究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   两步之遥,宫悯余光一瞥,忽而抬手一撒,漫天风沙弥漫,二皇子瞳孔紧缩,下意识以为是什么药,捂住了鼻口。   一支箭穿过林间,有人惨叫了声,人群慌乱,宫悯指尖一弹,一颗石子自手中弹了出去,打中一人挥刀的手腕。二皇子这才觉中了计,眼睛被灰尘蒙了眼,生疼。   从前闲时无聊,拿针灸的针玩,练就了一番好手艺,没想到在这会儿派上了用场,场面一时混乱,到这时,二皇子才发觉方才宫悯在拖延时间,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宫悯身上,周围竟是不知何时埋伏了人。   而后,援军的到来更是让他们节节败退,连逃跑的最好时机都错过了。   二皇子伸手想要去拽宫悯,被人狠狠一脚踹了出去,他瞋目裂眦,一口鲜血吐出来,晕了过去。   这夜很是漫长,十月中旬,天空的月亮很圆,天气也冷了。   “嘶……”宫悯趴在床上,背上一片鞭伤,很是虚弱,回来路上喝了点清粥,胃里倒是舒服了很多。   燕昭翎抿着唇在一旁看着太医给他清理伤处,有些地方伤口都和衣裳连在一起了:“你……轻点。”   太医叹了口气:“公子忍忍吧,这点疼,咬咬牙便过去了,伤口不清理干净,伤处会溃烂。”   宫悯的疼一半真的一半演的,有些地方的伤周围皮肤已经疼麻了。燕昭翎也不是没受过伤,但看到宫悯受伤,只觉比自己受伤还难受,他嫌太医手重,叫太医让出地方,拧眉黑脸的自己上手。   清理了伤处,又上了药,包扎起来,才算完事,太医开了药方子,叮嘱注意发热事宜,背着箱子离去,燕昭翎命人去熬药,又折了回来,房中只剩下了二人。   “还疼吗?”   “疼。”   “上一回,是我过失。”他淡声道,又问宫悯,今晚但凡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他是不是真打算去当俘虏。   这是打算和他秋后算账了,   “是。”宫悯说。   燕昭翎:“……”还挺理直气壮。   “你知不知道,没了利用价值,你会是什么下场。”他道,“你不必因……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宫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燕昭翎那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他以为他是为了还他的恩情,他以为他是因为他之前帮了宫家。   “王爷,你要清楚一点,首先——我被擒一事,非你过失,此为意外。”宫悯说,“其次,我并非因那件事,才去做的,有些事想去做,没有那么多的理由,你一定要我说个理由……”   他掀了眼帘看向燕昭翎,道:“那也只是因为,你是我宫悯可以且愿意豁出命去保护的人。”   “至少,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   不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外边天际蒙蒙亮,屋中昏暗,烛火摇曳,笼罩着宫悯的脸庞,他低哑轻柔的嗓音说着比任何情话还要动听的话,燕昭翎心口似被烫了一下。   油灯里的火苗跳跃着,燕昭翎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替他盖好了:“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宫悯捡着几件事儿提了,不想深聊,叫人心疼心疼就够了,心疼得太深,难免伤神。   “我这些时日吃了不少软筋散。”宫悯忽而道,“软筋散吃得多了,身子骨容易留下些后遗症。”   闻言,摩挲着他尾指的手指停顿了下来:“什么后遗症?能不能治?”   宫悯:“你凑近些,免得叫别人听了去。”   燕昭翎低下了头。   宫悯:“听闻吃多了,那方面是会受影响的。”   “哪方……”燕昭翎话一顿,突然明白了过来。   过了片刻,他面上发热道:“无碍,你不行,本王也能……替你,等你伤好再说。”   宫悯偏头侧向另一头。   燕昭翎看到他肩头发颤:“又疼了?”   接而,听到了他低低的闷笑声。   燕昭翎:“……你耍我?”   “没有。”宫悯转回头,桃花眼的瞳孔清澈,唇边还擒着笑,“王爷就不能说不行就不做,怎的还这般贪。”   燕昭翎被他这话说得面上有些绷不住,他掀了掀眼帘:“你需求那般大,我说不行能成?”   是谁需求大?怎么还倒打一耙,宫悯道:“王爷不想做?”   “不想。”   “嗯。”宫悯懒洋洋道,“你不想,我想。”   “……”   当夜,燕昭翎守着宫悯睡了过去才离开,他走后,宫悯睁开了眼,身上太疼,疼的厉害,睡不着,浑身跟散架了似的。   红妱那边燕昭翎已经派人去递了口信,这段时日,他出事的事儿红妱还没告诉他母亲,怕他母亲受不住,她这段时间也心急得厉害。   第二日一早,红妱得了消息就上门来了,主仆二人见面,红妱一下红了眼眶。   “哭丧还早了些。”宫悯还有精力打趣道,“人还好好的呢,你这一哭,我是走还是不走?”   红妱道她这些时日没睡过一个好觉,梦里梦见的都是不好的事。   “这不好好的回来了,甭担心了。”   “夫人前几日递来信,听说京城不太平,还问我你怎么了,我都不敢回信。”红妱道,“公子没事便是最大的好事了,前些时候,王爷得了好几次公子的消息,结果都是空欢喜一场,没消息倒也是好消息。”   “他……这段时日都在做什么?”宫悯问红妱,他知道问燕昭翎,燕昭翎肯定是不会细说的,这人有什么难受,都往心中隐忍。   红妱说得便仔细多了,燕昭翎右肩上的伤,就是上一回被炸去了一地,受了埋伏,一时不察伤的。   她还带了夫人寄回来的信,信上问了些家常话,信纸末尾又提了一嘴他的婚事。   辰时,燕昭翎回来了,身上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看到他们两人,宫悯让红妱先走了。   “聊什么了?”燕昭翎走过来问,他在门外似听到有在说他。   宫悯伸出手:“扶我一把,我想小解。”   红妱到底是女子,多有不便,宫悯忍了好一阵了,燕昭翎一顿,过去扶住了他,解手时,燕昭翎偏过头,看他这模样,宫悯手顿时没力的下滑:“许是软筋散效果还在吧。”   燕昭翎:“……”   他咬了咬牙,替他解裤子。   这铁杵磨了这般久,也不见会成针。   解了手,宫悯上了床,燕昭翎洗净手回到床边,见床下有一张信纸,捡起来随意扫了一眼,一下就看到了末尾处的“婚事”二字。   他捏着纸张,纸皱了些,他又松了力道,把信纸放在床边:“令堂安否?”   二皇子谋反一事,有了铁证,他私下以土匪窝养兵,图纸上都有窝点,他家中有一个下人,是外域余孽,也是线人,勾结外域人,这已足以耐人寻味,宫中道士也是他所引荐。   桩桩件件,让二皇子落了马,而后又牵连出了诸多事宜,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太后也被搅在了其中,背后的每一件都有她的身影,终日打雁,叫雁啄瞎了眼。   宫悯这段时日养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药得喂,解手得扶,穿衣手抬不起来,一人睡觉怕黑,身上痒得摸摸,把能占的便宜是都给占了,理由还分外的正当。   “这么久了,他伤还没好?”今日太子出游,本是去一官员府上,顺路正好来燕昭翎府上躲躲雨,碰着宫悯和燕昭翎在一起,宫悯要给家中写信,拿笔都拿不稳,还要燕昭翎握着笔,他握着燕昭翎的手来写。   他进去的快,下人通报不及,只在他前脚,于是就让他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宫悯喝药去了,他拿着那张宣纸,上面的字写得是歪歪斜斜的。   雨水砸在叶片上,顺着往下滴水。   “嗯。”燕昭翎道他伤得重。   “什么伤养了这么久了还没好转?孤派的可是最好的太医,孤听他说,宫大夫年轻,身体便也好的快,莫不是在你面前装的?”   燕昭翎皱了下眉头:“你别那么说他。”   太子:“……”还说不得了。   这算什么?根本就是被红颜祸水……蓝颜祸水迷了心智!   燕昭翎把他手中宣纸抽了回来,凉飕飕的没点人情味儿道:“太子今日来,有何要事?”   太子:“……”   太子觉着,有宫悯在的燕昭翎,和没宫悯在的燕昭翎,区别可太大了。   燕昭翎跟头恶狠狠的野狼般,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神鬼莫测,而今这头野狼也套上了圈,不知不觉的被圈养在了宫悯身边。   宫悯心机当真是深沉。   心机深沉的宫悯一无所知的喝完药回来了,信还是要写的。太子来也没什么正事,便在一旁看着他们平日都是如何相处,叫他们自己做自己的事,不必拘束,但很快他便后悔了。   宫悯草草写了两笔,燕昭翎拿过毛笔道:“我来吧。”   两人旁若无人,燕昭翎写信,宫悯念:“母亲,孩儿在京城一切安好,不必忧心……”   中间是正常的家常话,还提了几嘴京城好吃的食物,漂亮的新鲜物件,燕昭翎的字迹很有风骨,力透纸背,端正俊逸。   “……盼母亲一切安好,另——”他顿了顿,“孩儿在京城寻得相好,已有良缘……”   燕昭翎笔锋一转,纸上多了一个墨团。太子喝茶的杯子和杯盖碰撞,他咳了几声。   燕昭翎:“……”   他抬头看了眼太子,宫悯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眼太子。   二人动作神情都透着几分相似,诡异的有种夫夫相。   太子被这两双眼睛盯得是顶不住。   今个儿他就不该来。   外边雨停了,他也不在这多留了:“孤回宫了。”   宫悯道:“殿下不如留下住一宿。”   “罢了,改日吧。”   这两人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太子摇头失笑,抬脚离去,燕昭翎起身相送。   这张算是白写了。   两人折返回书房,宫悯看着纸上墨点,听燕昭翎沉声问:   “你……要将我们的事,告知你母亲?”   宫悯:“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中长辈只有母亲健在,他自是要知晓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宫悯这是要和他成亲!   燕昭翎心里头的小鹿跟发了疯似的,他喉结一滚:“若你母亲不同意——”   “你这般好,她不会不同意。”宫悯一哂,“若是不同意,那我便与你私奔。”   他心下早有打算,和燕昭翎一事,决计是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燕昭翎这明明什么也不太在意的性子,倒是在意他母亲看法,这叫他心头也跟着软了些。   入了夜,府上沉寂下来,白日下了雨,地面还是湿的,宫悯身上的伤换了药,重新裹上了纱布,其实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都开始结痂了,没那般疼。   本是要忌酒,今夜也不知房中哪来的酒,他便喝了两杯,还有些上了脸。   “你喝我的酒了?”燕昭翎推门进来。   “没啊。”宫悯转着手中茶杯,“这是水,渴了,喝了两口。”   燕昭翎:“……谁家水这么浓的酒味儿?”   “哪里有味儿了?”宫悯支着下巴乐呵呵的,张了张嘴,舔唇道,“不信你来闻闻。”   燕昭翎看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还真上了前。   宫悯唇边一勾。   还真是好上钩得很。   燕昭翎躬身凑近他唇边,温热的气息扑撒在脸上,还有阵阵桃花酿的香,在他察觉不对时,为时已晚,宫悯勾住他脖子,轻咬了一口他的嘴唇:“有味儿吗?”   燕昭翎:“……有。”   宫悯探出半截舌尖:“王爷再尝尝,当真有味儿?”   燕昭翎喉结一滚,眸色深沉,宫悯舌尖舔了舔上唇,在燕昭翎送上门时,欣然享用,伤好了许多,也能干点事了,动作小一些便好。   算算都快两个月了,动作怎么可能会轻,两人一路亲,一路扯,到了床边时,地上已经掉了一地的衣裳,燕昭翎一顿:“你伤未好——”   “那今夜王爷来使力吧。”宫悯若即若离的抵着他唇道,“行不行?”   燕昭翎呼吸沉了一瞬。   宫悯指尖抵在他唇边,按压了一下,碰到了他的牙,桃花眼泛着惺忪朦胧之色:“我记得从前,你吃糖吃得牙疼,后来便再也不吃我给你的糖了……”   吃是不吃了,给他的时候也没少收。   “小羽毛张张嘴。”宫悯指尖轻触了两下,语调悠悠的似哄小孩道,“叫宫大夫瞧瞧你的牙坏没坏。”   燕昭翎:“……”   这夜,燕昭翎的牙被碰了一圈,也叫燕昭翎知道什么叫男人的话不可信,宫悯说的后遗症,当真是一点也没有。   夜深,房中已归于平静,宫悯从燕昭翎身后抱着他,呼吸渐渐绵长之际,怀里的人动了动,如此几次反复,燕昭翎翻了个身,声音低沉沉的问:“宫悯,你真要同我私奔?”   宫悯睡得模模糊糊,抱着他道:“小牡丹,别闹了,睡觉。”   燕昭翎愣了愣。   小牡丹——   是谁?   燕昭翎面色阴森,磨刀霍霍。 第85章 信   拂晓时分,窗外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骤雨伴随着风拍打在轩窗上,闷雷滚滚。   睡梦中的宫悯骤然醒了过来,一睁开眼,怀中空荡荡,床边站着一道黑影印入眼帘,在这可怖的环境之下,阴森如幽魂。   乍一看,还真像什么撞鬼现场。   宫悯不怕黑,也不怕鬼,还是被这场面给整得心底都跳得快了些,他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幽魂,就算是也是一只俊俏的孤魂野鬼。   “小羽毛。”宫悯舒出一口气,嗓音带着没睡醒的倦怠,他哑声轻轻一笑,抚着额头,“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床边作甚?想吓死谁呢。”   燕昭翎皱了下眉:“别将死挂在嘴边。”   打从遇到水盗那回,燕昭翎命悬一线后,他就听不得这个字眼,迷信得很。   宫悯觉着他有哪处怪怪的,又不知道哪里怪,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快上来吧,夜里凉,省得吹出风寒来,病上一场有的受的。”   “……嗯。”他一上床,宫悯便拥住了他,这般自然,水到渠成,全然是因二人在一起睡得太久。   “外面下雨了。”他道。   宫悯:“明日早晨应是会停吧。”   “院子里的花怕是要打湿了。”他又说。   “花嘛,总该浇浇水。”宫悯嗓音带着倦意徐徐道,“有水滋润,才生得娇艳欲滴,明艳动人。”   “花类繁多,你可有所偏爱?”燕昭翎问他。   宫悯轻哼哼道:“小雏菊。”   小雏菊?先前不还是叫小牡丹?这般快……   “嗯唔……”燕昭翎挺了一下腰板,唇间不自觉的溢出一丝闷哼,因宫悯那不规矩的手。   “王爷在嫌我浇的水少了?”宫悯虽然不知道燕昭翎为什么半夜跟他聊花,但也是见缝插针的顺道调戏一嘴。   燕昭翎:“……”   他反应过来这此小雏菊非彼小雏菊,霎时间耳根烧红,像是蹭的点燃了一把火,他闭了闭眼。   燕昭翎这夜是睡不着了。   什么小牡丹小雏菊小海棠,能让宫悯在床上叫出来的名字……   呵。   他背对着宫悯扯了扯嘴角。   窗外雨淅淅沥沥。   第二日一早,雨水顺着叶子往下滑落,滴到了泥地中,早膳过后,管家被叫到了书房,王爷似有要事要和他说,他进了门,燕昭翎倚在榻上看话本,叫他把门关上。   “王爷。”管家走到他身前。   燕昭翎翻了一页话本,与他问话,管家听完,愣了一愣,细细一想,回话道:“宫大夫来府上这么久,倒是有出过几次门,也去过一些地方,大多时候府上都有人跟着……”   燕昭翎叫他去查一个人,这人家住何方姓谁名谁不知,只给了“小牡丹”这三个字,听着似是什么花名。   小牡丹这人,京城还真有,燕昭翎手底下人办事效率快,不过两日,便查到了,情报都送到了燕昭翎桌上,花满楼有一个小牡丹,街尾戏园子也有一个小牡丹……   一场骤雨后,天气冷了,不知是不是气温骤变,这两日燕昭翎胃口都不怎么好,晌午,宫悯去叫燕昭翎用午膳,他在外敲了门,里面乒铃乓啷一阵声响,过了片刻,才一声“进”传出来。   他推门进去,燕昭翎坐在桌后,手中拿着毛笔,在宣纸上落字,这是在处理着正事儿,他抬头朝他看了眼,放下毛笔:“何事?”   “该用膳了。”宫悯抬脚走过去,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张纸,他弯腰捡起来,上头写着“明楼戏园子”、“样貌俊逸”、“年岁十八身段娇俏”之类的字样,没看清,手中的纸被燕昭翎夺了过去,用的力大,纸也撕破了。   宫悯顿了顿,一笑:“王爷不想叫我看,直说就是,这么着急忙慌的,跟瞒着我藏什么似的。”   燕昭翎面上微不可觉的僵硬了一瞬。   宫悯挑了下眉梢。   还真是瞒着他?   “不是什么要紧事。”燕昭翎把纸揉成团,扔到了一边,“走吧。”   宫悯回头看了眼那地上的纸团,燕昭翎站在门边,侧身看向他:“我饿了。”   还转移话题呢——他心虚。   宫悯还没瞧见过他这番模样,笑了笑,跟上了他。   “王爷近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宫悯靠在柱子上问管家。   “……没有。”管家正要去对帐簿,被他半路拦截,听这问话,想起王爷近来让他查的东西,陡然头皮发麻。   如今想来,王爷这莫不是想找新人,还叫宫大夫发现了?于是他看宫悯的时候,总有种帮着王爷纳妾对抗正宫的心气不足。   宫悯眸子微眯。   有猫腻啊。   “是吗?王爷最近爱听戏了?”他道。   管家:“……”还真叫宫大夫发现了。   “老奴不知,王爷这每日去哪,老奴也无权过问,宫大夫,老奴还要去查账呢,这……”   宫悯没为难他,叫他去了。   燕昭翎铁定是有事没跟他说的,且还跟他有关,但要说燕昭翎对旁人感兴趣,宫悯又觉不会。   小冰块这人,打小就死心眼得很,认定了一样东西,那就不会再给旁的一点余光了。   宫悯留意了几日,后头几日,燕昭翎也没有太异常之处,他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几句,也没听出燕昭翎近来有什么事,除了宫中陛下身体愈发的差一事。   宫中已经做好要为陛下准备后事的准备了,这只代表了一件事,陛下快不行了,二皇子一事对陛下也是一重大打击,他清醒的时候越发的少,膝下皇子中,也唯有太子能担大梁,储君上位,天意如此。   次日午间,红妱拿了信纸来,上回宫悯寄回去的信这次回信回得快,他展开信纸,信上母亲围绕的都是他相好之人的事宜,问他相好家住何方,何许人也,家中有几口人等等。   宫悯在房中磨墨,想着该如何回信,一旁红妱上前道:“公子,我来吧。”   她一边磨墨,一边看信上的字,有些纳闷宫悯何时有了相好,她怎么不知道,难不成是为了夫人不过问敷衍夫人?   窗外,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时,又退了回来,停下了脚步,站在窗口往窗内看着主仆二人。   没多久,宫悯发现了窗外的人,桃花眼眸光潋滟,他走到窗边,上半身探出窗口,手肘抵在窗户口上:“今日可有空?”   “怎么?”燕昭翎垂眸看着他问。   “帮我一个忙吧。”宫悯道他要给他母亲回信。   燕昭翎以为又是和上回一样,他说,他写,应下了这事儿:“这忙,本王不白帮。”   宫悯很是上道:“王爷想要什么报酬?”   燕昭翎暂且没想好,宫悯叫他慢慢想,他扭头支走红妱。   红妱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道,公子与翎王关系当真是好,不愧是竹马之交。   下人都被支走了,燕昭翎站在桌前,垂眸看着他拿笔的手,伸手道:“给我吧。”   宫悯没有把毛笔给他的打算:“我想给王爷画一幅画。”   “……画?”   “嗯,王爷站……那儿吧。”宫悯指了指窗口,“光线好,我画快些,不用太久,王爷要是嫌累,坐着也行。”   “画我做什么?”他没有立马过去。   宫悯说:“母亲想看一看我相好的模样。”   燕昭翎:“……?”   “……什么?”   宫悯又复述了一遍。   “……”   片刻后,燕昭翎站在窗边,神不思属,眸中没个定点,这画是要给宫悯母亲看的,他不自觉的站直了身,绷紧了肩头,始终放松不下来。   宫悯频频抬头看他,视线落在他身上每一处,他看得很仔细,似许久没有这般仔细的看燕昭翎了,看惯了的眼睛鼻子,在画时又重新着重的看了一遍,越看越觉……甚美,画起来便是行云流水。   “王爷别紧张,我定是会画得好看些的。”他问他喜欢什么样的。   燕昭翎淡声道随便。   太久没动笔,宫悯初时还有些生涩,废了一两张才画好。   燕昭翎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焦灼,指尖捏着腰间挂着的香囊,待宫悯说“好了”,他才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宫悯的丹青是极好的,他擅长画人,最擅长画美人,年少时没少画过燕昭翎,只是那些画像后来被虫蛀了,他如今也没留下几幅。   画上的人很传神,眉眼都很灵动,只是……   燕昭翎垂眸看着他身旁画着的牡丹,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抵着画纸的手一蜷,画纸皱了些。   “怎么了?不好看?”宫悯看了一眼画,“是许久没画过了,有些生……”   “为什么要画牡丹?”燕昭翎嗓音低沉的问。   “嗯?”宫悯说,“随手加了几笔。”   “为什么?”燕昭翎又问了一遍,这么多花,偏偏是牡丹。   他第二句这话出来,气氛便开始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了,宫悯看向他黑沉的脸色,看出了他的不喜,这牡丹不知是戳到了他哪处不舒服的地儿,宫悯拿起毛笔,就要划掉那牡丹,燕昭翎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   “你不喜,那就不要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莫要置气了。”   “……不必。”   “那你和我说说,为何不能是牡丹?”   燕昭翎绷着唇,沉默片刻,道:“上回夜里,你和我睡时,叫了声小牡丹。”   宫悯愣了愣。   “究竟是何人,叫你如此——念念不忘。”他攥着他手的力道收紧。   宫悯再低头看画上牡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哈”的笑了两声:“你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若你已忘,我再提起,岂不是给我自己寻不痛快。”燕昭翎道。   牡丹是华中之王,国色天香,一度受美誉,宫悯道这小牡丹,不是旁人,还有一话,道是何人不爱牡丹花,足以见这牡丹是怎般的国色天香,他偏过头,轻佻道:“若是死在王爷这朵牡丹花下,当真是做鬼也风流。”   燕昭翎:“……”   “因而,这小牡丹,不是旁人,是王爷。”宫悯道,“画上牡丹,也只觉这牡丹衬你,要说念念不忘,嗯……确实叫我念念不忘。”   “……”   “王爷上哪去呢?”   “莫跟着我。”燕昭翎咬牙沉声道。   宫悯得了趣:“小羽毛~”   “……”   “小雏菊~”   “你——孟浪!”   “嗯?我说院中的小雏菊开得可真漂亮。”   “……”   “前些时日王爷是看上了戏楼里的谁了?”   “什么戏楼?”   “身段好的那位。”   “……”   “唉。”宫悯吊儿郎当叹气道,“家花终究是没有野花香。”   ……   十二月中旬,下了一场雪,四下白雪皑皑,年底,京城门外,宫悯遥遥看见一队车队行来,马车停下,车帘掀开,一美妇从车上下来,宫悯上前搀扶:“母亲,天冷,便不要出来吹冷风了。”   他母亲看着他,又朝他身后看了眼,还是下了马车,礼数周全的与燕昭翎行了礼,燕昭翎越是紧张,脸色越发的冷,不怒自威。   一行人入京,去了翎王府上,还没到用膳时,燕昭翎待得浑身不对劲,给了他们母子谈心的空间,顶着风雪回院子里练武去了。   “乖儿,是不是他逼你的?”   燕昭翎一走,他母亲就面露担忧的问。   “母亲。”宫悯笑了,“你可见过谁能逼我的?”   他母亲担忧不减,只觉这阎罗王爷是个不好相与的,宫悯和他在一起,是要吃亏的。   “你先前信中问我蛊一事,莫非就是他?”   “唰”——长枪带过的风扫过了白雪,燕昭翎心中不如意,他不是看不出宫悯母亲对他的疏离,借此发泄着心中郁郁不乐。   枪头扫过了树枝,漫天的雪飞扬,旁边传来一声“王爷好身手”,他转过身,才见宫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不多陪陪你母亲?”他收了枪走过去。   宫悯把暖炉抛给了他,接过了他的枪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母亲累了,先歇下了,晚膳再叫她吧。”   燕昭翎“嗯”了声,往回走时,身后一道力道袭来,宫悯攀住了他肩头:“心里头不痛快?”   “没有。”   “你有。”   “……”   “小羽毛。”   “嗯?”他突然这么正经叫他,燕昭翎转过了头去。   宫悯拿着长枪折下了枝头一枝花,恰恰在他转头时扔掷给了他:“你只看着我就好。”   “……花里胡哨。”   “你喜欢。”   也不知宫悯和他母亲说了什么,晚膳时,燕昭翎能感觉到妇人在观察他,他不露声色,因桌子底下一只腿在蹭他的腿,燕昭翎拿着筷子的手一抖,险些饭都没吃好。   宫悯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他反应这般大,没再折腾他。   每到年关,翎王府上常是冷冷淡淡的,今年有了些许的不同,门前挂上红灯笼,府上样貌都焕然一新。   今夜街上有花船巡游,船只上灯火通明,船上乐声阵阵,佳人翩翩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才子岸边吟诗作对,好生热闹。   宫悯手中拿着一个糖人,这糖人是方才路边买的,画得燕昭翎,身旁燕昭翎手上也拿着一个糖人。   “王爷还不吃?等会就要化了?”宫悯咬了糖人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   船从两人眼前划过。   燕昭翎:“好看吗?”   “好看啊。”宫悯道。   燕昭翎扯了下唇角,看了眼远去的花船。   宫悯意识到,他方才问的不是糖人,他也不解释,勾了勾唇,凑到燕昭翎耳边,道:“不及王爷美。”   燕昭翎:“巧言令色。”   “实话实说。”   “哦?那你好生说说,美在哪?”   “不可比拟。”   方才还说不及他美,这回又道不能比,男人的嘴果真是不能信的,他问他为什么不能比。   宫悯说:“差在……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燕昭翎:“……”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般说来,差就差在“情人”二字。当真是一点也不收敛他的爱意,不知羞。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宫悯在他耳畔笑吟吟调侃,“已有珠玉在侧,又叫我哪还看得下别的。”   这话中美人和珠玉是谁不言而喻。   此处人多,大家都在看那花船,还有人在河边放花灯,水面上飘的都是荷花灯,河中倒影隐隐绰绰。   燕昭翎抿了抿唇,垂下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宫悯的手背,宫悯一只手拿着糖人吃着,一只手垂落在身侧,好似没发觉他的触碰,他又蹭了一下他的手背,宫悯还是没动,而后,他放肆的握住了宫悯的指尖,宫悯动了,却是将他的手往更紧的方式握了握,严丝合缝。   燕昭翎心脏鼓鼓涨涨的,身旁众人都似被模糊,唯有他与宫悯是真切。   人声喧闹,不如他心聒噪。   “要去放花灯吗?”宫悯说,“许愿很灵哦。”   燕昭翎:“你放过?”   “嗯,不然我怎知许愿很灵。”宫悯促狭笑道。   这叫燕昭翎好奇了起来,问他许了什么愿。宫悯当年随意放的花灯,随意许的愿,要说许了什么愿,当年年少,他随意一想,就许了个望以后燕昭翎能有吃不完的糖。   燕昭翎心不在焉的捏着他的手,听到他说:“小羽毛,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燕昭翎回过神:“先说好的吧。”   “花灯有了,不用去排队买了。”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母亲在对面,看见我们了。”   燕昭翎怔了怔,看了一圈,看到了桥上的妇人,身后跟着随从,捧着一堆花灯,正齐刷刷的看着他们这边。   燕昭翎:“……”   手上顿时烫了起来,他面不改色的想将手抽出来,宫悯牢牢握着他的手不放,牵着他往人群外挤去:“小羽毛,可拉紧了,别走丢了。”   想牵就想牵,还找这么多借口。   寒冬腊月,燕昭翎浑身燥热,热得慌。   今夜两人出府没带下人,回去的时候身上跟了一众的下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回去的路上,宫悯母亲道累了,便先回房去歇着了。   之后几日,燕昭翎见着宫悯的母亲,都觉有些不自在,宫悯倒是坦然,他母亲在这儿待的时间不长,过了年关,便动身准备离行了,离行前夜,母子俩谈了小半夜,宫悯回房时,燕昭翎还没睡。   宫悯知道他是想听他和母亲说了什么,又不好直白的问,翻来覆去憋了大半夜,宫悯用被子把他一裹:“王爷再多转几圈,这被窝都直接冷了。”   “我叫人多拿一床被褥来。”   “盖那般厚,压得人喘不过气,还是王爷想跟我分两个被窝睡?没关系,王爷觉得行就行,不必在意我,我冬日里身体容易冷,从前夜里被窝总是冷的。”   啧,竟是离不得他了。燕昭翎躺了回去,状似不经意的问:“你母亲同你……说什么了?”   宫悯都还以为他不问了,他哼笑了声:“说你长得好看。”   “是吗?”他道,“有多好看?”   他看着宫悯,叫他好好说,说不出来,今夜就别睡了,宫悯睁开眼,叹了口气,还真没聊什么,只是母亲叮嘱了他一些话罢了,他从前为宫家而活,母亲对他多有疼惜,燕昭翎位高权重,她叫他平日多加小心,这些话和燕昭翎说了,他心中定是不好受的。   “你将八字给我吧。”他道,“我母亲说,她知晓有一处寺庙很灵,待她往后上庙去算算。”   燕昭翎顿了顿,问他:“若是结果不好呢?”   “那就是假的。”宫悯不假思索道。   不知为何,有他这句话,燕昭翎顿觉心安。   他走了神,宫悯的手不知何时从他衣摆钻进去了都不知,等他反应过来时,宫悯封住他的唇:“累了就能睡得着了。”   “你母亲明日……”   “无碍。”宫悯在他耳畔道,“我叫你就是,不会误了时辰。”   一夜未眠。   年关一过,没多久,宫中陛下驾鹤西去,太子即位,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为之服丧。   太子登基大典当夜,他问燕昭翎,有何想要,燕昭翎喝着茶水,把玩着茶杯,沉默片刻,说了一个他不曾想到的事。   他向他讨要的第一件事,竟是赐婚。   宏元三年,入秋,秋高气爽,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都是近几日最受欢迎的八卦故事。   “……俗话说,人有四大欢喜之事,其中之一,那便是洞房花烛夜,话说,那新郎官进了洞房,掀开红盖头,一瞧,嘿!这人竟是男子!原是代嫁,这新郎官气急,抽剑便要……”   “这说的什么话本,怎么还这般的……”   “唉?兄台你是外地人吧?”   “你怎么知道?”   “你是不知,前两日翎王府上那场成亲之礼,热闹的很,翎王你可听说过?就是那……”那人细细说了一番,“而这与他成亲的,是位男子,那日街上鞭炮都响了一日,遍地都能捡铜板,手笔大的很呢,叫这男风都盛行了起来。”   “咳咳……”宫悯呛了口茶,他刚从外边的山头上对账回来,进来喝口茶,没想到就听到了这话本。   翎王府上,燕昭翎回到家中,听管家说宫悯还没回来,他家中大部分的产业都交由了宫悯管理,他头脑好,这几年都扩大了不少,每年上供给朝廷的银子,他府上都成了大头。   朝中如今在开辟商贸之路,今日陛下又给了他几样新奇物件,叫他下回带上宫悯进宫,他脱下了外袍,往屋内走去,管家跟在他身后道:“今日收到了不少信件,都放在书房了,王爷可要去瞧瞧?”   燕昭翎按了按额角,说等会再说,又听管家说,是从宫悯家中那边寄来的,他脚下一顿,转了方向,去了书房。   桌上放着一堆信件,少说有百来张。   上面写了[燕昭翎亲启]的字样,信件颜色有些褪了色,不像是新的,上面的字他也认得,是宫悯的字。   宫悯给他写的信?他难不成回去了?怎么都不同他说?   ……不过就前夜吵了一嘴罢了,才新婚多久,就回娘家了。   燕昭翎紧拧眉头打开了一封信,而后愣了愣。   信上第一行写着时间。   [小羽毛,听闻你在京城作威作福,很是威风,真想瞧瞧你那威风的模样,可惜……今日树上桃子熟了,尝了两口,有些涩,若你在,我定是要你尝尝的……]   燕昭翎又拆了第二封信。   [小羽毛,今日……]   拆了十来封信,上面心情有好有坏,也有情绪低迷时,拆到了一张大抵是宫悯离京不久,写的第一封信。   [昨夜梦到了你,梦到你在宫门口与我说的那些话,常听人说,想相见,便要说不相见,因为越不想什么,就会越来什么,你是否也如此?]   宫悯回京前,也写下过一封信,信中说,昨夜又梦到了他,梦见他在一本话本中逝去了,醒来心中觉空虚,故而写下此信。   [明日便要回京了,你是否也期盼着与我相见?]落款“悯”。   上面字迹还有涂改过的痕迹,写的随意,显然,写信的人从没想过把这封信寄出去。   这些信纸,穿梭了时光,兜兜转转,还是到了燕昭翎手中。   也算是物归原主。   ……   宫悯回府就觉气氛有些不对,燕昭翎的神情很是深沉,他向他解释,今日去对账,碰着一人摔断了腿,给人接了腿这才回来得晚了。   听了他的解释,燕昭翎的神情也没有缓解,像是碰着了什么事。   他寻思,这几日都是好事,难不成他又过得太顺,老天爷看不过眼了?   入夜天气凉,宫悯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醒来,见燕昭翎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他支起身,听到他起身的动静,燕昭翎转过了身。   “吵醒你了?”   “没。”宫悯看着他的模糊不清的面色,沉声问,“府上出事了?”   “……没。”   问了好半晌,宫悯才弄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他闷笑了几声:“就因这事你睡不着?”   他想了想,大抵是前些日子母亲回去后,翻到他那些东西,以为是重要信件给寄回来的,那些信都是闲来无事时写的,想起燕昭翎一回,便写一回,有时一封信里包涵着近几日的好些事,燕昭翎看完,好似都能想起他那几年是如何过的。   “你给红妱做过秋千?”   “红妱那会儿小,人又闷。”宫悯道,“我又不会哄小孩,从前我也只给你做过这个。”   这意思便是在红妱之前,他也只哄过燕昭翎一人。   “还有……”   他说的那些事儿,宫悯都还有印象,说了许久,宫悯掀开被子叫他上去说。   燕昭翎上了床,手脚都吹凉了,被窝里的宫悯是热的,凑上来都热得发烫。   燕昭翎躲了躲,叫他别贴他那么近,他身上冷。宫悯道他热得慌,他给他暖暖,燕昭翎抿了抿唇,半推半就的将手放开了他身上,面不改色的悄悄摸了两把。   宫悯阖着眼,唇角上扬:“王爷可莫要吃我豆腐。”   被他戳破,燕昭翎改为了光明正大的摸:“摩擦生热。”   “嗯,是,王爷再多摩擦两把……”宫悯困倦道,“我能叫王爷摩擦得冒烟,王爷要不要试试?”   燕昭翎:“……”   他没说话,宫悯摸到他指尖,扣住了他的手,欺身而上。   床上被褥凌乱,指尖交缠,床帘轻晃,今夜轻风不燥,恰是动人心。   一晌贪欢。   从前错过的年少,年年岁岁,化为那叠厚厚的,又轻飘飘的信纸,往后余生相伴,已是三生有幸矣。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 【末世】漫不经心痞子攻×黑莲花脑补受 第86章 姐夫   黑色越野车行驶在破烂的公路上,灰尘漫天弥漫,车身也脏兮兮的,黑色的路面混杂着泥和不明物,彰显得脏乱不堪,车轮子碾压过一个泥水坑,水花四溅。   天空灰压压的,整座城市都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路上零星可见漫无目的游荡的人,他们双眼无神,看到移动的车辆,加快脚程的追赶,追了没多远,追不上去,又恢复了原状。   这些“人”,大多都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了。   这是一群行尸走肉,没有思想,见人就咬的怪物,传染性还极强,基本上被咬了之后,过半的几率会变成他们的同类。   越野车在路边停下,车上驾驶座的年轻男人下了车,他一手拿着一根铁棍,一手提着包,扣着的帽子遮了大半张脸,下半张脸轮廓线条削瘦,薄唇轻抿,唇角一点弧度又中和了那点凌厉的攻击性。   球鞋踩在地上,很快被弄脏了,他也没管,提着黑色背包进了路边的店,店内柜台已经七倒八歪,药物盒子掉在地上,没时间挑选,他大致的看了几眼,拿了些消炎药和退烧药。   身为一个五好青年,如果放在末世降临之前,祁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来干这种强盗行径。   他扫荡了一圈,动作蓦地一顿,和架子对面一双死气沉沉的灰色瞳孔对上,架子对面的兄弟脸上灰白,青筋暴起,神情呆滞,口水顺着嘴角流淌而下,拉出银丝,垂涎欲滴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大美女。   操,兄弟你冷静点。   前后十几秒钟,祁倦从店里出来,身后还多了个小尾巴,离车两步之遥,他随手把包扔进了副驾驶,钻进驾驶座,踩下油门的同时拉上车门,一气呵成,“嘭”的一声,外面一道身影趴在了车窗上,青白的脸贴着车窗,跟白日撞鬼的惊悚程度差不了多少。   路上随处可见的都是这种怪物,被幸存者们称之为丧尸。   一切都是从暑假接近尾声时开始的,天气骤然降温,一天一个样,每天都弥漫着浓雾,夜里的血月都透露出了不详的气息。   祁倦那段时间窝在工作室,等发觉外面不对劲时,是去超市采购,碰到的人都交头接耳的聊着同一件事。   网上更新了新闻资讯,传言有大批量的人感染了新型病毒,逮着人就咬,后来一些视频在网上流传,有人被咬得大动脉喷血不止,抽搐个十几秒,爬起来后,脸色铁青,血管凸出,扒拉住了围观群众下嘴啃,活人犹如香饽饽,被咬了之后的传染率几乎是百分百,且愈演愈烈。   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演习,这是一场真正的灾难来临。   车轮子碾压过地上的塑料袋,塑料袋又被风吹到半空,残破不堪的挂在电线杆上。   越野车停在了偏僻的仓库,旁边是间地下室,里面原先是看守仓库的保安住处,入口比较隐蔽,相较而言也比较安全,祁倦拿着钥匙开了门,门内黑漆漆一片,这里还没断电,灯还能开,但不知道能用到什么时候。   地下室一室一厅的格局,祁倦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又抹了把脸,脸上五官似都流露着造物主的偏爱,精雕细琢的俊美。   他脱了脏了的外套,里面穿着一件背心,手臂上肌肉紧实,属于看起来不太好惹的那一挂,透着一股子匪气。   祁倦从卫生间里出来,拿着包打开了室内的另一扇门,从墙上摸到了灯。   一米五宽的床板上拱着一小团的黑影,房间开了灯进了人,那一小团也没有动静,祁倦走到床边,床上的人他走时是什么样,这会儿就还是什么样。   青年身形削瘦,皮肤很白,这会儿发着烧,脸上浮着两团红云,热出了一脑门的汗,昏睡不醒的躺在床上。   这是他弟,黎弛,严格来说,是他未婚妻的弟弟,也是《末世之至尊强者》小说里的大boss。   《末世之至尊强者》是一本升级流小说,男主一路披荆斩棘,称霸末世,建造属于自己的帝国,黎弛则是和男主对抗的黑恶势力。   在末世来临后,有人陆陆续续的觉醒异能,黎弛就是最早一批觉醒的异能者,但他运气不太好,前期被人欺骗背叛,反复的体验过人心险恶后,他极度厌恶人性的丑陋,后期黑化后的武力值节节攀升,一言不合就跟人开打。   每一个反派背后都有属于自己的凄惨故事,书里没有写,但当祁倦见到黎弛后,亲眼看到了书里那些略过的部分是什么样儿的。   书中只提过,黎弛在觉醒异能后,被人背叛,送到了研究所成了小白鼠。   末世前,黎弛跟着同学来到他这边的城市冲浪,末世后,他和同学一起不见了踪影,祁倦去过他们住的酒店,人不见了这种情况,多半是凶多吉少。   他抱着试试的态度,发现还真有书里提到过的研究所,也真的在里面找到了黎弛。   那是一间地下黑心研究所,研究所收容幸存者,但不收废物,他是跟着人出去找吃的用的那一类,混了几天,他得到了去给里边人送研究器材的机会,然后从透明的窗口,他看到了室内床上躺着的人。   青年皮肤苍白脆弱,旁边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针,扎进他手臂抽血,当针拔出来时,青年手臂上的伤口迅速的愈合。   “厉害吧。”跟他一起来送器材的人司空见惯的说,“他身体愈合得特别快,无论怎么样的伤口都能好,还不留疤,啧啧,真他妈的羡慕,不过我们博士正研究他的基因呢,说不定弄出什么药,咱们也可以这样。”   ——“他身体愈合得特别快,无论怎么样的伤口都能好。”   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必然是曾经试验过。   对实验的小白鼠来说,他们不关心小白鼠的感受,只关心实验结果。   那一刻祁倦挺想拽着那人衣领给他来上一拳的,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能解决情绪,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   伤口愈合的快,这是黎弛的异能,他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同行的朋友,却没发现朋友看他的眼神古怪,然后他就被他那朋友给卖了。   没等到祁倦动手,两天前,实验室先迎来了一波丧尸危机。   有人感染了,这玩意儿一个传染俩,传播得很快,大家都忙着从特殊通道转移逃命,通道都快塞满了人,遍地都是尖叫声,场面混乱不堪,没人顾上黎弛,他被关在隔壁的玻璃房里。   他们要给黎弛做脑电波实验,往他脑袋上贴了奇奇怪怪的贴片,祁倦找到人时,没有钥匙,直接撂起凳子把玻璃房砸了,扯掉那些黎弛脑袋上的线。   黎弛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眼底还有迷茫的神色,祁倦见他醒了,在他面前半蹲下身,碰他时,黎弛瑟缩着躲了一下,格外的紧绷。   “我是你姐夫。”祁倦手顿在空中,“不认人了?”   “……姐夫?”黎弛嗓音都打着颤,还是没认出来的样子。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祁倦把人扛着从实验室里突破重围,开车找到了这偏僻的地方,这里是他没找到黎弛之前的暂时落脚地,黎弛发起了高烧,他今天出去找了点药回来。   还没醒呢,祁倦摸了摸他额头,拿出体温计一量,都快上四十度了,他拆了药,就着水给他喂下去,喂得过程不太顺利,黎弛吞不下去,水顺着嘴角溢出来。   祁倦擦掉那点水,把他扶了起来,给昏迷的人喂药不太容易,吞咽是个麻烦,要卡在喉咙里就更麻烦了,他摸着黎弛的喉结,感觉指腹下滚了几下才松开。   好不容易给你带出来,好歹争点气啊。   这地下室还有点余粮,他煮了点粥,客厅的灯不算亮,是老式的灯泡,结了一层蜘蛛丝网,沙发上破了几个洞,都能看到里面黄色的海绵了。   祁倦去洗了个澡,换了件无袖T恤出来,叼了根烟,坐在沙发上给手腕红肿的地方缠着绷带,缠完了绷带,他才躺在了沙发上,长舒一口气。   这几天……不,是末世来了之后就跟做梦一样,这几天这感觉是更严重了,要说在那本小说里,黎弛是反派,那他就是男主的情敌。   小说虽然是本升级流,但少不了女主的存在,不巧,他那位未婚妻,就是女主,而他是痴恋女主爱而不得的男配。   总而言之人设非常可怜就是了,可怜到祁倦都他妈快信了。   天黑了,一轮血月挂在半空,开着的房门悄声无息的出来了一道身影,沙发上的人在睡着,一只手枕在脑后,缠了绷带的手悬在沙发边缘。   沙沙的脚步声慢吞吞的在房中回响,许是房间过于安静,无限的放大了这点声音。   走到沙发旁边时,脚步声停下了。   祁倦没睡太沉,在脚步声停下没两秒,他醒了,睁开眼看到沙发边上的身影,低骂了声脏话,一下坐了起来。   没几分钟,房间里亮了灯,祁倦指尖夹着一根烟,额角还有细密的汗,房间没有空调,现在天气有点热了,他看了眼对面坐姿一看就是好学生的黎弛,一条腿架在桌上,抖了抖烟灰,一只手拿着体温计,对着灯找那根红线的位置。   黎弛那张脸随他妈,容貌昳丽,垂着眼时跟他姐还有点像,祁倦以前跟他以前关系算得上熟,他没比黎弛大几岁,黎弛初高中经常喜欢叫上他一起打篮球,挺阳光开朗一小孩,爱笑,偶尔祁倦也有点嫌他吵的。   黎弛在他们那个年纪的男孩堆里很受欢迎,那个年纪,男孩干什么事儿爱凑堆,以前祁倦每次见着他跟同龄人走在一起,都是别人跟在他后头,他像什么组织老大似的,很有号召力。   但总归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沉默寡言的垂着眼,沉静的跟他完全不熟的样儿。   “还有哪不舒服?”祁倦眯着眼找到了那根体温计的线。   黎弛沙哑着嗓音,说:“喉咙痛。”   祁倦:“桌子底下有矿泉水,还有退烧药。”   黎弛找到药,垂眸拿出来就想吃,体温计一头抵在了上面,祁倦说:“等会儿,吃点东西再吃。”   黎弛还在发烧,不过比之前退了点,他把体温计放下:“还行,可算是醒了。”   黎弛:“我睡了很久吗?”   “两天。”祁倦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黎弛看着他,面上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轻声道:“姐夫。”   还行,没烧傻。   厨房里煮了粥,他拧灭了烟头,起身去厨房给他盛粥,粥还是热的,煮得很软烂,卖相还行,他把粥放在黎弛面前,黎弛就端着吃,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看起来是很听话,也没点异议。   一碗粥很快见底,又盛了一碗,吃了两碗粥,祁倦没让他再吃,吃得太多等会胃又不舒服,听到水声,他侧头看过去:“碗放池子里,等会我收拾,你别管。”   病要是更严重了那便得不偿失了。   黎弛“哦”了声,乖乖的回来了,坐在沙发对面跟他大眼瞪小眼,祁倦打量了他片刻,还有些没睡醒,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等会自己吃药,不舒服叫我。”   “好。”黎弛应道。   白天忙活了一天,沙发上的男人很快又进入了浅眠,黎弛垂着的眼帘微动,黑眸一转,看向了沙发上的祁倦。   ——“还记得我是谁吧?”   ——“我是你姐夫,不认人了?”   祁倦一觉睡醒来,肩膀酸痛,他揉着肩膀,扭头对上了一张清俊的脸,黎弛叫了声“姐夫”,“我饿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余粮不多,祁倦从柜子上拿下小半袋米:“米在这上面,还有面条——”   他转过身,突然觉着黎弛不一定是没看见这些东西。   只是他没醒,他没敢动。   “饿了就吃,不用等我。”   什么时候还这么生疏了。   锅子洗干净,颗颗饱满的白米倒进锅里,在锅中跳跃了几下。   对祁倦来说,黎弛这态度,是挺生疏的,狭小的卫生间里,祁倦吐出漱口水,手上捧着水洗了把脸,祁倦去那十来天,从别人嘴里得知,黎弛在那破研究所里待了少说有一个月,一个月……那里面干的事儿够把人折磨崩溃了。   黎弛看起来没事儿,性子变了不少。   那本原著小说到了后期,黎弛的异能不仅仅局限于愈合能力强,拥有了全系异能,精神方面也开发了,能蛊惑人,控制丧尸,堪称无敌的存在,属于是非常危险的大反派,没有是非观,也没有感情观。   祁倦从卫生间里出去,脸上还挂着水珠,粥煮了好一会儿才煮好,现在这条件,没别的配菜了,只有榨菜,黎弛吃东西没有昨晚那么快了,这大概是饿了,和饿到两眼昏花的程度。   祁倦是个不能挨饿的主,饿起来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抱着人啃也是不一定的,所以今天还是得出去找吃的,他吃粥动作比黎弛快多了,他吃完了黎弛还剩下大半碗。   黎弛慢吞吞喝粥时,祁倦懒懒散散的靠在沙发上给手缠着绷带。   “姐夫,你手怎么了?”黎弛问。   “折了。”祁倦握了握手试了试绷带松紧,有点想来根烟,看黎弛在边上吃饭,又算了,人还病着。   瓷勺和碗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黎弛停下了喝粥的动作,转头看着他。祁倦靠在沙发上,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活动了一下,侧头睨向他,哼笑了声:“还真信了?”   黎弛顿了顿,说“没有”。   祁倦:“等会我要出门,你要是听到外面有声音别开门。”   黎弛犹豫了会儿,问:“我不用一起吗?”   “还嫌不够刺激呢?”祁倦道,“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祁倦把背包里昨天装的东西都清了出来,轻装上阵,拿了钥匙走了,这里绝大程度是安全的,但不是一定,走前他叮嘱了黎弛几句话才离开。   今天又是个阴天,现在路上基本上很难看到活人了,外边太危险,每次出门都是在拿生命冒险,一点小小的伤口都可能会致命。   像祁倦这种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单独出来那更是少见,祁倦有点经验,不往中心点去,只挑偏僻的地方,他还没嫌自己命太长。   很多地方都被扫荡过了,现在找点食物也很不容易,世界各地都开始给人类一地避风港了,之前他听说了离这最近的D城建了安全基地,不过现在黎弛身体还虚着,不太好到处走动。   找吃的不容易,一般店内丧尸多于一个,引诱不出来,祁倦就不会进去了,丧尸很难缠,不怕疼,只有把砸坏了脑袋才能让他完全停止行动,祁倦腕上就是这么伤的。   他使棍子比刀顺手,刀砍进去,要是第一下没砍到位,那很有可能就没法来第二下了,刀能不能拔出来是一个问题,会不会因为反应不及时被丧尸抓到又是一个问题。   “嘭”!   便利店内,丧尸倒了地,祁倦敏锐的感觉到了背后有风,身后又有一个丧尸扑了上来,他一棍子甩了出去,丧尸往后倒了几步,他一脚踹上了一旁的货架,用架子把丧尸困住。   操,藏得够深啊,差点中招了。   一开始这种事儿祁倦也干不顺手,干得多了,也不是很顺手,但好歹是比一开始习惯了。   他捡起背包,把能拿的都拿上了,没多逗留,今天收获不多,还给黎弛顺了两套衣服。   地下室,门口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祁倦打开门进去,一眼看到黎弛抱着腿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以那个姿势坐了多久,站起来的动作都还趔趄了两步。   “姐……姐夫。”他往门口这边走了几步,“你没事吧?”   祁倦把手里东西扔给了他,黎弛接住,听到他问:“等我呢?”   “嗯。”黎弛低低应了声。   祁倦挑眉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坦诚了?   变化是真挺大。   祁倦先进卫生间洗了洗,出了一身汗,衣服也脏,地下室的厨房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他出来见厨房里的米和面都没有碰过的痕迹。   “你还没吃?”祁倦问。   黎弛说“不饿”。   祁倦看他把那两套衣服放在了桌上,道:“衣服给你带的,你身上那身换了吧。”   “嗯?”黎弛偏头闻了闻,“有味儿吗?”   “不是。”祁倦说,“你要觉着能凑合,你就穿。”   以前黎弛虽然挺阳光开朗,但其实人挺讲究,有点小少爷的脾气在身上,到底是环境改变人。   黎弛半晌没说话,祁倦烧上热水,片刻后,听到身后黎弛问:“你为什么特意给我带这个?”   祁倦有时候挺懒,懒的解释一大堆话,道:“因为我是你姐夫。”   黎弛垂眸。   姐夫……吗? 第87章 你们不熟   黎弛发烧还没好全,给他喂了药,祁倦让他回房间里躺着休息去了,房门没有关上,免得有什么事儿他听不见。   房间光线昏暗,黎弛躺在狭小的床上,侧头能从门口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身影,男人在抽烟,半张侧脸的轮廓俊气,手臂上的肌肉紧实漂亮,烟头忽明忽暗。   他闭上眼,无边际的黑暗笼罩,梦中的他四肢被捆绑着,印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的大灯,周围的人脸模糊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也听不清。   他们好像在讨论他。   梦中画面一转,他手中拿着手术刀,桌上的小白兔四肢被捆绑着,动弹不得,冰冷的手术刀一刀扎进了小白兔的皮肤里,兔子发出一声叫,雪白的兔子绒毛染上了鲜血。   黎弛身体又烫了起来,祁倦听到他嘴中呓语,说的什么听不太清,或许是在那研究所里留下的阴影之类的。   “黎弛,黎弛。”祁倦在床边俯身拍了拍他的脸,他没醒,他身上太烫了,祁倦把被子掀了,脱了他的衣服,给他留了条内裤,拿酒精给他擦身体。   擦了好几遍,过了一阵,他身上摸起来终于是没有那么烫了,擦拭过好几次的皮肤上泛了红,跟被凌虐过一番似的,他没那么用力吧?   祁倦手背贴在他身上试了试温度,抬眸一扫,对上一双瞪得圆圆的眸子,眼底神色格外的复杂,诧异愕然又混杂着一点其他的东西。   “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祁倦收回手。   黎弛抿了抿唇,他要是不醒,他还想干点什么?   他抿唇的模样透着点倔强,“你……为什么要脱我衣服?”   黎弛眼帘颤了颤,耳垂自脸颊霎时间染上了绯色,祁倦转个头的功夫,就看他脸红成了血色,模样古怪,看他一眼又别过脸。   “还能干什……”祁倦散漫的抬了下眼,看到他神情,指尖一顿,“我是你姐夫。”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容易害羞的。   黎弛:“你这样对得起我姐姐吗?”   祁倦嗤的笑了声:“你姐又不知道。”   黎弛绷直了唇角抬头看向他。   祁倦乐了,这小子什么眼神儿?他起身时按了一下他脑袋:“瞎想什么呢你。”   他拿着酒精和毛巾出去了,黎弛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身上格外的清凉,原以为是没穿衣服,再一闻,闻到了一身的酒精味。   祁倦在卫生间里洗了手,也不知道黎弛怎么会想到那份上,有些好笑又有些气,他在心里还是这么人面兽心的玩意儿?不过他也没跟黎弛计较,也许是见过他小时候的模样,在他面前也一直都习惯保持大哥形象,黎弛在他眼里就一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他从卫生间里出去时,碰上了套上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的黎弛:“姐夫。”   “嗯?”   “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嗯。”   祁倦没放心上,过了就得了,黎弛看了他两眼,低下了头,祁倦拍了拍他后脑勺:“行了,没事儿,犯不着道歉。”   他不是磨磨唧唧的性子,黎弛看出了这一点,也没再多说。   祁倦几乎每天都会出去,有时运气好,带回来的东西多,运气差的时候,基本上空手而归,这两天这一片的丧尸越来越多了,米也见了底。   到了男人该回来的时间点了,他还没回来。   是出事了吗?   黎弛看着客厅破旧桌子上摆着的老式时钟,时钟本来坏了,他在家没事,拿螺丝钉给修好了,换上了电池,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变动,但男人昨晚一回来就发现了。   “你修的?”他问他。   黎弛点头,他按了下他的脑袋,漫不经心的夸道:“不错啊,不愧是小神童。”然后打着哈欠洗澡睡觉去了。   夸得不走心,又叫人挺高兴。   时钟一分一秒的走着,黎弛在沙发上坐了大半夜,他姐夫还没回来,凌晨两点了,大概……不会回来了吧。   真可惜。   祁倦碰见了点意外,在市区被成堆的丧尸追赶了一路,天快亮才回来,远远的,他在距离地下室一公里远的地方,看见了一道身影。   他坐在驾驶座,眯了眯眼,在越野车路过那道身影时,踩下了刹车,车窗降下:“你出来干什么?”   黎弛往后面退了两步,朦胧夜色下的睫毛微颤:“你这么晚了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祁倦扫了他一眼,这几天他其实一直觉都这小崽子怪怪的,黎弛不问他家里边人怎么样了,也不问他怎么找到他的,好像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这件事。   祁倦:“上车。”   他开了车门的锁,黎弛拉开车门上了车,祁倦瞥见他手上提着的一个小包:“想卷款跑路?”   “没。”黎弛捏着包打开,里面装了一些石头,打人铁定是疼的,指不定脑袋开花   那天黎弛身体发烫的情况没再发生过,黎弛发烧也好了,祁倦说过两天他们就走,黎弛问他去哪,他随手从车门边上抽出一张地图给他,地图上面画了两个圈:“先去D城看看。”   黎弛没有异议,祁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一个芒果丢给他,现在新鲜水果很难找到了。   黎弛:“我芒果过敏。”   还记得自己芒果过敏的事呢。   祁倦:“给你看看,解解眼馋……手怎么这么凉?”   宽大的手掌顺着他的指尖包裹住了芒果和他的手……   男人的手很烫。   两人回到了地下室,祁倦弄干净身上,换了一身衣服,清点过两天要带走的东西,把东西都放在了一边:“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黎弛想了想,看向了桌上修好的时钟,他在这没什么东西:“今晚你睡床吧。”   祁倦:“你一个人睡还嫌宽?”   “我不困,白天睡够了。”黎弛说。   祁倦也没再说,洗洗去睡了,今天在市区,被当成香饽饽追着跑了有两公里,真他妈是够刺激。   房间床上人的呼吸平缓了起来,黎弛站在门口,手中握着芒果,垂下眼。   他吃不了芒果,身上会起疹子,浑身发痒,严重的话还会窒息。   他忘了一些事,也还记得一些事。   两天后的凌晨,天灰蒙蒙亮,两人坐上了越野车,启程离开这儿,开车是件累人的活,还得注意行走路线,祁倦和黎弛换着开车,路上还算顺利,也碰到过一些人,不过基本打了照面也都是谁也不理谁。   开了两天车,好不容易到了G市安全基地,却是又出了岔子。   “得去那边排队拿号。”基地门口的男人指了指另一头,“来这儿的人太多了,你们有异能吗?要是有异能倒是可以插队。”   男人又打量了祁倦一眼,他这身板看起来还不错,身上这气质都匪里匪气的,他又看向他身后的黎弛:“你们是兄弟?”   祁倦“嗯”了声。   “你挺能打的吧?”他说,“你是能进去,你弟可能得排队。”   黎弛往祁倦身后挪了半步,指尖抓住了他身后的衣摆,像是怕他丢下他,祁倦也没管他这小动作,干脆道:“那算了。”   排队要等太久,黎弛又比较特殊,祁倦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巧克力,放在桌上,手肘搭在桌上,压了压鸭舌帽:“兄弟,你还知不知道点别的基地消息?”   男人本来还想说给他这个他也通融不了,听祁倦的问题,他把巧克力收下,朝他招了下手。   越野车车门“嘭”的两声关上,两人上了车,没过几秒,祁倦又拿着一盒烟打开车门下了车。   黎弛偏头看过去,车外,男人站在车边,嘴上叼着烟,低头用打火机点燃,这边风大,男人短发被风吹得凌乱。   过了会儿,他上车身上散发着烟草味儿:“走吧。”   “不去这个基地了吗?”黎弛问。   祁倦:“没听人说呢,得排队。”   “你不用排队。”黎弛嗓音沙哑的缓缓道。   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祁倦余光往旁边一扫:“我把你带到这儿,不是为了把你丢外边。”   “我会是你的拖累。”   “你还知道你在我这儿分量挺重呢。”祁倦扯着唇角哼笑道。   黎弛眼底划过一丝暗光,“为什么?”   为什么重要?因为他的异能,还是他的利用价值?   “因为我是你姐夫。”祁倦说,“我把你一个人丢下,还怎么去见你姐。”   黎弛:“你知道……我姐姐在哪?”   “不知道。”祁倦说。   “万一,见不到了呢。”黎弛平静的嗓音道。   末世亲离子散,别说寻找亲人,自己生存,已经是很不易了。   “随缘。”祁倦抛了个面包给他,“先填饱肚子吧。”   为了一个根本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的人吗?   黎弛拆了面包,低头咬了一口。   祁倦是真不知道他姐现在会在哪,只知道她未来会在最大的安全基地,A城出现。   人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容易憋疯,两个人还能有商有量,气氛没那么压抑,两人又赶了两天路,车子开进了加油站,加油站外停着几辆车,祁倦握着铁棍从车上下去,天色有些暗了,地上有丧尸的尸体,脑袋都被挖空了。   他往丧尸惨样扫了眼,在丧尸的脑子里,有一种晶体,是能够被异能者吸收的,不过祁倦每次外出,目的都是物资,掏丧尸脑子这事儿基本没时间干。   加油站便利店的门开着,里面隐隐约约的传出了争吵声。   “我操,你他妈再动我一下试试!”   “算了算了,派派,算了……”   “你他妈变态啊!”   祁倦脚下一顿,这声音有点耳熟,他又听了两句,不是有点,是非常,里面蓦地冲出来一人,祁倦差点和他面对面的撞上,这人“卧槽”了声,急刹车赶忙后退了两步。   一头火焰鸟的红发闯入祁倦的眼帘,特别夺目,火焰鸟看到他,一双眼睛蓦地瞪圆,又“卧槽”了声,三声声调都不同,情感跌宕起伏的。   “倦儿!”   祁倦后退了两步:“你敢扑上来老子折了你的翅膀。”   这威胁不太有用,人已经扑上来了,撞得他又退了两步:“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真他妈太亲切了啊!”   手上铁棍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操。”祁倦笑着骂了声。   在这种情况下,和末世前的朋友碰上面,多少有点像见到家人的亲切感。   后下车赶来的黎弛在祁倦身后愣了下,走上前,叫了声“姐夫”。   姐夫?王派派抱着祁倦,睁开饱含泪花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沉静的黑眸,黑眸的主人冲他弯了弯唇,这个笑弄得他不是非常舒服。   “派派——”便利店里又出来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唉祁倦?”   祁倦拎开了王派派,抬手和老吴打了个招呼。   老吴和王派派也是才到这加油站,他们是从G城基地出来做任务的,末世后祁倦和王派派联系过,王派派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走,祁倦得找人,没走。   “你说你要找你弟,这就是你弟啊?”王派派看向黎弛,笑嘻嘻的打招呼,“弟弟你好啊。”   这明显是调戏人的口吻呢。   祁倦踹了他屁股一脚:“叫谁弟弟呢。”   王派派嚷嚷道:“我叫声弟弟怎么了?”   祁倦:“你俩不熟。”   王派派:“……”真行。   黎弛:“……”   他抿了下唇,看了眼祁倦的后脑勺,又垂下了眼帘,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便利店里不止有王派派和老吴,还有另外三个男的,和他们明显不是一块的,货架被清到了一旁,那三个男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祁倦他们进去时,他们一直盯着他们看。   祁倦腿勾着一条凳子拉过来,让黎弛坐,他后腰靠着收银台,随手拿了根棒棒糖拆了叼在嘴上,偏头和王派派他们说着话。王派派他们这回出来是来收晶核的,他跟他们说着D基地,基地基本上都是以物换物了,钱在里边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人在这种时候,还是活命重要。   祁倦感觉对面的视线一直在看这边,他瞥了一眼过去,见眉头上有疤的男人在看着他身旁的黎弛。   “唉——那男的你小心点儿。”王派派低声说,“他有异能,还有点那什么变态的癖好,刚还摸我屁股呢,操。”   他想想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一脸恶心。   王派派长得也是挺清俊的一小伙子,五官端正,但性格豪迈,是绝对的直男,祁倦眸子微眯,算是明白了他眼里让人不太舒服的含义,黎弛这张脸,是挺招摇的,他摘下了鸭舌帽,随手扣在了黎弛脑袋上。   脑袋被温热的气息包裹住,黎弛一顿,抬起头时,鸭舌帽帽檐被往下压了压,遮住了他的眼睛。   “戴着。”祁倦懒洋洋道。   黎弛也没反抗,帽子里还有余温在,那只手伸过来时,带着一点烟草味。   对面的男人见黎弛戴上了帽子,顺着帽子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向了它的主人,祁倦耷拉着眼帘,舌尖抵了抵腮帮子,他眼皮是挺薄的那一挂,看人时给人种“这小子是不是挑事儿”的感觉,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攻击性又彰显着不好惹。   便利店货架早被洗劫一空,祁倦他们吃的不多了,只剩下几盒饼干和面包,晚上随便吃了点对付。   便利店人比丧尸危险,晚上他们没在便利店过夜,去了车上,祁倦睡在驾驶座,没睡安稳,窗户被敲了两下,他就立马睁开了眼睛。   窗外是王派派。   副驾驶的黎弛还在睡,祁倦下了车,关上了车门,车内轻轻一震,黎弛睫毛颤了两下,睁开了眼。   外面的人在说话,声音不大,他听不太清,隐约的声音传进来。   “你还真把他找到了,挺厉害啊。”   “你弟……异能……”   “你能把他……也不容易。”   “说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   车身轻轻一晃,有人靠在了车上。   “总之先把人弄回去再说,你觉着呢?”   黎弛放轻了呼吸,他翻了个身,看到靠在驾驶座窗口那边的人是祁倦,祁倦没有说话,指尖夹着根烟,半晌,“嗯”了声。   黎弛看着祁倦的背影,又似能从祁倦身上看到别人的影子。   上一回实验室要迁移地点,他从里面逃了出去,和他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他说他也是实验室的小白鼠,末世这种环境,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   路上,他们碰到了那人的朋友,那人很高兴,他们有车,载上了他们两人,黎弛觉着不对时,已经晚了。他运气太差,那辆黑色的车似吞噬人的怪物,载着他又步入了深渊。   那人和他不一样。   他是“小白鼠”,那人是研究所里的一员,实验室的“小白鼠”溜了,正巧被他碰上,他在身上套上伪装,只是为了稳住他,碰上同伴,再把他一起带回去。   他们的谎言无处不在,他像一头被盯上的羔羊,兜兜转转的闯进他们的陷阱,无处可逃,被他们蚕食吞噬。   姐夫,可是这些天他没听他的姐夫提起过几次他的姐姐。   他想,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儿呢?   偏偏刚好会有人来救他,这人又偏偏跟他还有点关系,人去做一件事,总要有点目的,不过是又一场阴谋。   他心底似陡然的轻松了,果然,又是骗他的。 第88章 照片   夜半三更,加油站丧尸都清干净了,祁倦被王派派叫下车,就发现他越野车的四个车轮胎都漏气了,他蹲在车子边上,按了按车轮子,发现了被划破的地方。   干这事的是人是鬼不言而喻,整个加油站除了他们,也只有白天碰见的另外三个男人了。   “那男的心眼芝麻大。”王派派说,“估计看你们跟我一块儿的,故意找你们麻烦呢。”   他们的车轮胎也破了。   祁倦弹了弹指尖的灰:“挺闲啊,人呢?”   王派派下巴往便利店那边扬了一下:“他们三个都有异能,不好打,我们基地好几个异能者都在他们身上吃过亏。”   祁倦站起身:“没想跟他们打。”   “那就这么算了?”   “还回去啊,我们又不是什么好人。”   “操。”王派派笑了几声。   祁倦挑了下唇,从车尾往前走去,那点困意这会散了不少,夜里有些冷,王派派拢了拢衣服:“他好像盯上你弟了,你注意点,他是真挺变态的。”   当初祁倦说去找他弟,王派派都没想到他还真把他弟找着了:“你弟也没有异能?”   “没。”祁倦说,不是他不信任王派派,只是黎弛异能的事比较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   “能把他带到这儿来,也挺不容易。”   祁倦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点沙哑,散漫道:“怎么着?打算资助我一下?”   王派派:“算了吧,不过凭你这姿色,说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   祁倦拿出烟盒,指尖从烟盒底部弹出一根烟,叼在唇边:“滚,不卖身。”   他靠在了车上,和王派派商量接下来该怎么着,车上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总之先把人弄回去再说。   祁倦吐出一口烟圈,回头从车窗看了眼副驾驶睡着的人,打开车门,拿出了外套,屈指碰了两下车窗:“我去上个厕所,你帮我把人看着,谢了。”   王派派:“嗐,客气了兄弟,都是应该的。”   加油站水源被污染,电也停了,入夜除却月光,就是一片黑,丧尸会被光源吸引,因此车子也没有开灯,王派派站在车边,搓了搓手臂,这夜里和白天的温差还真是大。   他想抽根烟提提神,摸了摸兜,听到车里好像有点声音,祁倦那小弟弟醒了?他往车窗里面看了看,看不太清,凑近了些。   忽而,他面上晃了晃神,“啪”的一声,王派派四平八仰的躺在地上,手中的烟在地上滚了几圈,掉进了车底,他嘴里打起了呼噜。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黎弛黑眸微动,看着地上任人宰割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只要杀了他们,这样哪怕实验室里还有幸存者,也只会以为他死在了那场研究所的意外中。   他又想起研究所混乱时,“姐夫”拿起凳子砸碎玻璃,想起他修好时钟,男人摸他头说“小神童”时的语气,想起男人说不会抛下他……   都是假的吗?他想,他还是要出卖他。   人间是一场炼狱,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将一切掌控在手中,成为主宰者。   -   “操。”祁倦远远的见车旁躺着的身影,以为王派派被袭击了,跑过来才发现他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祁倦检查了一眼,他身上也没伤口,想起黎弛,他打开车门弯下腰。   车内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王派派。”祁倦拍了拍王派派熟睡的脸,这人睡得死沉,这会要来个丧尸,还能吃个全肉宴。   “嗯……”王派派朦朦胧胧睁开眼,脑子还空白了一瞬,对上一双眼皮薄而显得凌冽的眸子,他惊坐而起,捧着自己的脸,“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祁倦:“你他妈搁这儿做慈善喂丧尸呢?”   王派派:“……”   祁倦指了指车:“叫你看着人,人呢?”   人不在车上,便利店里面也没有人,那仨男的不见了,祁倦回到车边,坐进车子里找了一圈,没有打斗的痕迹,但是车里的吃的都没了。   老吴在车上睡着,前半夜是他守的夜,被叫醒时还有点迷糊,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王派派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就突然觉得很困。   “妈的。”祁倦拧灭了烟。   “先别急,我们分头去找找。”老吴安慰道。   王派派:“这事儿怪我。”   “没到揽责任的时候。”祁倦下了车,加油站里另外一辆车还停着,那几人没开车,应该走不远,就在这附近。   但他心底还有另一个猜测。   车里的食物在哪,只有他和黎弛知道,王派派莫名昏睡过去,又没受到伤害,不像那三个人的作风,他们也不像有这本事。   要真跟他想的一样……操,小兔崽子,这几天自己心里肯定琢磨了不少事。   要么是不信任他,要么是怕拖累他,都是自己主动离开的,目前而言他更倾向于前者。   “哟,来放水呢?”   黎弛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停下了脚步,从加油站出来,他身后就多了几个甩不掉的尾巴,起初还躲躲藏藏,进了这片林子,干脆就不掩饰了。   他转过身,两道身影从他身后出来。   夜里树影婆娑,他们一左一右包抄,见黎弛往后退,就像是看到猎物展露出恐惧,他们眸中更泛起了一层兴奋,连黎弛那双沉静黑眸中一闪而过的戾气都忽略了。   “你们搞快点啊。”外面有人喊了声。   “妈的,快不了。”里面的人道,“急个毛。”   地上杂草凌乱,黎弛面上赤红,额角遍布细密的汗,背包滚落在了一旁的杂草上,手中匕首在夜里划过一丝锋利的光芒,他心跳得快,手也在颤抖着。   他心中计算得出,三个人,是他目前的极限。   两个男人排着队站在一棵树前,猴急的脱裤子,黎弛站在男人身后,垂眸视线落在他后背心脏的位置,他没杀过人,但知道人脊椎是很重要的部分,只要找准位置,能让他们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地上的影子高高举起了手臂。   外面响起了别的动静,黎弛偏头看了过去,黑沉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光辉,是从丛林缝隙中透进来的手电筒光亮,倒映在了他眸底。   林子外边,男人只来得及闷哼了声,倒地不起,祁倦挥了挥手腕,这一片乌漆麻黑的,祁倦远远就看见男人蹲在外面玩手机打发时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没想到他——这么脆皮。   不至于吧?他都还没感觉使多大劲儿,碰瓷儿呢?   祁倦踢了踢地上的男人,确信他是晕过去,他没多耽搁,往林子里钻,很快听到了窸窣的声音。   “操,瘦的都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眉间皱了皱,大步迈向前,拨开灌木丛,而后愣了一下,刀疤男人抱着棵树,嘴里不断往外倒着荤话。祁倦低下头,脚下不远处,瘦弱的身影跌坐在地上,转过头看向他,嘴唇微动:“姐夫……”   什么玩意儿?带坏小孩呢。   黎弛眼前蓦地一黑,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微张着嘴唇,尽数卡在了喉咙里,盖住他眼睛的手温热,没有一丝缝隙,严丝合缝的贴在他的眼周,散发着男人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   因为陷入一片黑暗,带来的不安,让他其他感官更为敏锐,他落入男人的怀抱里,是令人贪恋的温度。   祁倦看到了不远处属于自己的背包,一人难敌四手,还有一个不定因素,他没打搅他们“好事”,腿一伸,把包勾了过来,一手拎着包,一手拎着黎弛,带着他退出了灌木丛。   林中的声音隐去,祁倦把包甩到肩头,手里拿着手机照明,黎弛被他拽着出去。   男人身上气息很沉,步伐很稳,也不知道是生没生气,但在他步伐趔趄时,又会放慢步调。   手机的光始终照着前边的路,他们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加油站,老吴留在加油站守着他们的东西,见人回来了,从车上下去。   祁倦打开车门,拎着黎弛:“上车。”   这是他见到黎弛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没黎弛想的那么凶。   车里没有别人了,黎弛瞥了他一眼,乖乖上了车。   老吴觉着他俩之间这气氛不太融洽,不待他问,祁倦关上车门。   “人找着了。”祁倦把林子里的事跟旁边老吴说了一嘴。   老吴这沉熟稳重的老实人都忍不住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祁倦:“派派还没回来?”   “刚回来了一次,往那边去了。”老吴说,“我去找,他们要是回来,你们先走,路上留个暗号,别跟他们硬来。”   黎弛坐在车上,身体有些乏力,他偏头看着窗外的男人和人交谈,片刻后,男人转身从另一边上了车,车门关上。   车内静了会儿,祁倦看了眼时间,把包搁置到一边。   “你挺行啊。”祁倦忽而轻扯了下唇角,哂了声,“把吃的都拿走,想饿死谁?”   黎弛愣了愣,没想到祁倦会是这种反应。   在他的预想中,他们应该是要对他卸下那层伪装了。   “聊聊。”祁倦开诚布公道,“你拿着东西,想去哪?”   他这小舅子有创伤,有些话得好好交流。   黎弛抿了下唇:“没想去哪。”   没想去哪,祁倦问他跑什么,黎弛又不说话了。   祁倦也没问他是不是他把王派派弄倒的:“是有预谋的,还是突发奇想?”   “……不是。”   “那是什么?”祁倦等待得很有耐心,也不催促,开了窗户通风,手肘搭在车窗边上。   半晌,黎弛说:“我怕你……卖掉我。”他颤着嗓音,轻轻扯住祁倦的衣摆,低声说,“姐夫,不要卖掉我。”   “?”他什么时候成了拐卖人口的了?   祁倦偏头让他抬起头,黎弛抬起头。   祁倦:“看着我。”   黎弛顿了顿,抬眸,男人闯入他的视野里,他眉眼生得很优越,气质使然,英俊的面庞有几分令人望而止步的匪气,流露着危险性,不像个好人,但对熟悉的人而言,这一分匪气又叫人挺有安全感。   “我长得像人贩子?”男人口吻随意的问。   “不像。”不像好惹的人。   “我说要卖你了?”   不想,黎弛脸上犹豫了一下,竟是点了点头。   “……说说,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祁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说过这种话。   “你和那个红头发的人说的。”黎弛黑沉的眸子望着他,“你们说,要把我卖个好价钱。”   听他说完,祁倦都气乐了:“偷听人说话就算了,怎么还带断章取义的?”   “我没偷听。”   “是,是那话往你耳朵里钻。”   “……”   几句话间,车里氛围是没那么僵硬了,祁倦靠在座上,吐出一口气:“这么信不过你姐夫呢?”   黎弛这阴影大抵是不小,他道:“黎弛,你要信不过我,也行,我不是非要你跟我在一块儿,但我得确保你安全,你要不想去G城基地,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等你养好身体,有了自保能力,到时候咱们各走各的。”   祁倦这么说,也是这么打算的,他管不了黎弛一辈子,但他不能看着他跟那本什么破书一样走到那样的结局。   总得先把梗在两人中间的石头给挪开。   要是能演到这种程度……黎弛瞥了眼祁倦的侧脸,心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周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男人的手好像一直很热乎,宽大又温暖。   无论是包裹住他手的时候,还是把帽子扣在他头顶的时候。   “姐夫。”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响起黎弛轻轻的声音,“过去很多事,我不记得了。”   一辆悍马颠簸着开进了加油站,熄了火,祁倦下了车,见王派派从驾驶位下来,挑了下眉头,王派派拍着车道:“怎么样?不错吧。”   为了搞这辆车,王派派差点没投喂进丧尸嘴里,他走到车边,弯腰看向车内黎弛,问他有没有哪伤着,黎弛说没事,他道:“没事就好,你不知道,你哥差点急疯了。”   黎弛偏头看向车外。   “就你长嘴了?”祁倦抬了抬眼,想起这乌龙,也是王派派那几句话的锅,新仇旧恨,抬脚踹了过去。   王派派熟练一躲:“还不让说了,恼羞成怒了啊。”   祁倦:“我还冲冠怒发呢,想不想看看?”   “年轻人,定力不行。”王派派摇头道。   祁倦哼笑:“拳头要不要?”   老吴见祁倦和黎弛已经恢复原样,也没再多嘴问,在中间给他们当和事佬。   他们一行人天没亮就从这里离开了,离开前那三人还没回来,他们把人车轮胎也划了几道,还了回去。   年轻人记性好,格外记仇。   车子启程上路,祁倦和黎弛坐在后边,黎弛说他忘了很多事,失忆这个事,祁倦不是医生,也没碰见过,没有经验,网络也用不了,没有头绪。   只知道,这小子是把他给忘干净了。   这里离基地有一段距离,王派派一路上热衷于当导游,给他们说着基地的事,基地住的地方也有讲究,越靠近中心越安全,在基地花销除了物资,就是晶核了,晶核是给异能者用的,异能者对基地的贡献也是作为领晶核的衡量标准。   “住的地方也是交晶核,你们要是没有,我先给你们垫着。”王派派又不着调道,“倦儿,真不考虑卖卖身什么的?你这看着就是挺值钱的样儿。”   黎弛大多时候话不多,在听到这话时,抬了下头。   祁倦窝在车座闭着眼,没睡着,带着点鼻音道:“怎么着?你想买?”   王派派:“我哪买得起你。”   “说说吧,觊觎我多久了。”祁倦薄薄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把外套拉链拉到了顶端,“这么想我卖身。”   “我操。”王派派乐了,“都是自己人,说这话多见外。”   “谁跟你自己人。”祁倦说,“改行拉皮条了都没告诉我。”   车内一阵笑。   黎弛听着他们插科打诨,车内都短暂的弥漫起了轻快气息,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人看起来关系是真挺好,祁倦跟他们在一起,和跟他在一块不一样,跟他在一块时,祁倦更像是……大抵类似于大哥的模样。   “想什么呢?”祁倦偏过头问。   黎弛翘了翘嘴角,弯唇说:“想你跟姐姐在一起是什么样的。”   祁倦说就那样。   这不算一个清晰的答案。   “你有姐姐的照片吗?”   这是想家人了。   良好的氛围勾起未来大boss的一点良知也算是曲线救国吧。   祁倦拿出了手机,这手机他一直带在身上,虽然没什么大用,不过里面俄罗斯方块无聊的时候还可以玩玩,打发时间,他打开相册,翻了一下,手机里照片不多,有些东西不能细看,心底难受。   他手指往上划拉。   突然发现,他好像还真没有黎弛他姐的照片。   这就有点尴尬了。   他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黎弛,黎弛在盯着他滑动的手机屏幕看,小表情都透露着认真,祁倦轻咳了声。   “好像没有你姐照片,不过我有你的。”他点进了一组照片里。   以前跟黎弛一起打篮球,他累了在一旁歇着时,会看黎弛打,偶尔拍了一两张,还有合照,一起吃饭一起打街机游戏的照片都有。   说不定人看到过去的事,可能会刺激大脑,想起过往的事儿呢,祁倦滑动的指尖一顿,点进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小海豚:“这个,你十七岁生日,我陪你打完球在商场娃娃机给你抓的,有印象吗?”   因为前边还有王派派和老吴,所以祁倦说话声音不高,黎弛要听清他说了什么,往他那边凑了凑,肩膀和他靠上,他没太在意,见黎弛摇头,他就划下一张照片。   “还有这个。”照片上是大男孩坐在单杠上,抱着篮球看着镜头,“你高中毕业那天的照片,你们体育老师还说你在这方面挺有天赋,你高中篮球队队长,打篮球就没输过别的班。”   黎弛闻言,看着他手机上的照片。   记不起来,但是又感觉很熟悉,照片也不像是p的,祁倦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他对他的事,好像都很了解。   为什么手机里没有他姐姐的照片,却有这么多他的照片?   黎弛黑沉的眸中出现了别样微妙的神色,他垂着眼,睫毛颤了几下,顺着那只手的滑动往下看去。   为什么有他这么多照片,自然是因为男人跟男人比较有话题,每回祁倦去黎家,碰着黎弛在家,要么是跟黎弛出去打球,要么是他带黎弛去玩。   祁倦划着手机,划到哪说到哪。   “这张你姐拍的。”手机里还有黎弛十五岁时的照片,是两人的背影,他们在往别墅门里走,他搭着小孩的肩膀。   那张照片是他姐给他们拍的,那天黎弛跟家里人赌气,骑自行车摔了,祁倦把人拎回家,乐不可支,他姐走在他们后面拍的。   这姐夫身份,他是要坐稳当的。   好不容易听他提了一句“你姐”,却是画外人。 第89章 送你了   照片疗法没什么用,手机快没电了,长久没有点击屏幕,屏幕熄了下去,黑屏上印出了两人的倒影,两人肩膀靠在一块,凑得很近,祁倦一低眼,就能清晰的看见黎弛的睫毛。   这个年纪的大男孩有种独特的气质,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恰恰是这番气质,很容易遭变态惦记,像昨晚那些人。   那两人诡异的行为,他没有深入探究,但不是没有猜想过,大概和黎弛有关。   小说里,未来的黎弛宛如一朵绽放得艳丽的花,引得人凑近观赏,而旁人一旦伸手去摘花,就会发现这是一朵食人花,后果必然是鲜血淋漓。   祁倦手一转,手机收了回去,发觉黎弛的眼神跟着他的手机跑,不自觉的勾了下唇。   “想要?”   黎弛还有些没听够,祁倦说着那些话时,低沉的嗓音很动听,好像一些无聊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变得有趣了许多,让人有些意犹未尽。   祁倦把手机抛给了他:“喜欢就送你了。”   这手机在他手里也没什么大用处。   “送……给我?”黎弛语气中透出来些许的迟疑。   “嗯,给你。”祁倦等会跟老吴轮着开车,昨晚一晚上没怎么休息,他闭上眼眯会。   他随意的像是只是递出去了一张纸,黎弛握着手机,指腹在手机轮廓边上摩挲,抬起头,偏头探究的看向祁倦的侧脸。   他喜欢,所以给他。   所以无论他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他吗?   末世后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手机屏幕的壁纸是一张日出背影照,是祁倦的背影。   黎弛指腹按在手机的开关上,一开,一关,来回几次,手机被他折腾到了没电,他把手机揣在怀中,肩头靠在了祁倦身上。   远方灰蒙蒙的天空乌云笼罩,途中,四人停下车歇息,昨天加油站没油,车子油没剩多少,这会快不够用了。   高速路上堵了不少车,车上还有不少丧尸,不过这些丧尸有些呆头呆脑的,反应也迟钝些,不难对付,王派派他们挖晶核手法挺残暴,挖完自己都嫌恶心。   祁倦拿着匕首在他们脑门上比划了两下。   几分钟后,祁倦回到车边洗了洗手,额角碎发落在了眉间,他打开车门,拿过背包把东西扔进了包里,感觉身后一道身影笼罩在了他身上,他转过头,是黎弛。   “你要这个吗?”黎弛手里拿着几个晶核。   阴天视野不太好,祁倦视线从他手中挪到了他脸上,看他脸上有点红,汗多得不太正常,发梢都湿了,跟刚打完球有得一拼。   他伸手过去摸了下他的脸,皱了下眉头,黎弛这发烧又反复了起来,“不舒服?”   祁倦沾过水的手有点凉,黎弛蹭了蹭他的手心,犹如柔软的小动物一般无害:“热。”   祁倦下车去给他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给他,黎弛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晶核。   祁倦干脆递到了他干涩的嘴边,黎弛喝了两口,唇上润了些,浅色的薄唇轻轻抿了一下,又舔了舔唇珠上的水,发烧气血上涌,他眼尾也沾上了一分红。   “给我来瓶水。”王派派走过来,掀着衣领道,“热死我了。”   祁倦随手拿了瓶矿泉水扔过去,差点砸中王派派的脸,他接住了矿泉水:“前面桥上过不去,车堵死了,得绕路,绕路得往市区那边去。”   “今晚先找个地方过夜吧。”祁倦问他有没有退烧药。   “谁发烧了?”王派派扫了一眼过去,就知道是谁了,对他们来说,如今普通人发烧意味着两种情况,一是觉醒异能,另外一种是被感染等死,所以没带发烧药。   祁倦感觉到黎弛往他身后凑了凑,拉住了他衣摆。   “昨晚吹风吹的。”有些话解释起来太冗长,祁倦道,“他身子骨比较弱。”   王派派了然:“你不用太着急,上次老吴发烧给我吓一跳,差点以为他要变异了。”   “是啊。”老吴幽幽从他身后冒出来,“还差点把我踹下车。”   王派派嘿嘿笑道:“谁知道是异能使用过度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祁倦扫了眼身后的黎弛。   异能使用过度?   市区有很多废弃的建筑物,偏僻的地方人少,丧尸也少,他们停在了一处工地,几人下车清理丧尸,工地有一处小超市,超市里面食物都被搬空得差不多了,又被他们搜刮了一圈。   夜里气温下降,小超市有毯子,他们把里头清理了一下,锁好了门窗。卷帘门放下来,里面就乌漆麻黑的。   “唉,上回一起睡,还是在宿舍呢。”王派派躺下感慨道,手肘杵了杵祁倦,“什么感想?”   祁倦往旁边挪了挪:“别动手动脚。”   边上黎弛发烧,身体跟个小暖炉似的散发着热度,在这夜里有点暖和。   这一挪,离黎弛就更近了。   黎弛右手边是墙壁,左手边是祁倦,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过,都是在车里过的夜,他听得见祁倦的呼吸声,还能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耳边是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他指尖陷进了毯子里,往一旁挪了下。   盖的小被子漏风了,祁倦伸手去拉被子,男人的气息席卷而来,他很爱干净,基本有水源都会把身上洗洗,手上有浅淡的清香。   淡香忽远忽近的萦绕在鼻间,似蓄意挑逗一般。有点热,黎弛垂眸,几秒后,坐起了身。   黑暗中,祁倦的声音问:“怎么了?”   黎弛:“我想上厕所。”   超市停了电,里面有卫生间,一束光照进里边,将里面照得亮堂,黎弛站在厕所里,抿了抿唇,偏头看向门口。   祁倦眸中含着倦意,给里面打着光,没听到声音,抬眼见黎弛不动,光束上下晃了晃:“不是要上厕所?”   “你……”黎弛低声问,“为什么要照着我?”   祁倦挑了下眉梢:“免得你尿歪了。”   他偏过头,站在那,一动不动,也不脱裤子,祁倦问:“怎么着?还要姐夫来给你把着?”   黎弛:“……”   跟到厕所来还不够,还想给他……   一丝薄红攀上黎弛的面颊,他有些气恼的抿住了唇。   啧,还害羞呢。   祁倦背过身去,只留下手机光:“行了,不看你,这样行了吧。”   身后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过后,黎弛上完了厕所,两人回去时,王派派和老吴睡着了,呼噜声此起彼伏。祁倦躺下,还在想王派派的话。   黎弛躺着半个小时没动了,祁倦轻手轻脚坐起身,吸收晶核是怎么个吸收法?   晶核在空中被抛了几下,又回落到他的掌心。他在被子里摸到了黎弛的手。   黎弛心一跳。   随后,感觉有硬物塞到了他掌心里。   黎弛:“……”   他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拿着他的手,反复的握了几遍,而后,他的气息凑近,黎弛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他脸颊上,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屏住呼吸。   “没睡呢?”祁倦低声在他耳边问。   黎弛:“……”   这睫毛都抖成什么样了,祁倦有些乐的碰了两下,黎弛蓦地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和他对视上,眼帘又回落了下去,侧过脸庞,露出自己比较好看的右脸,清俊的侧脸无害又易碎。   “姐夫……”   夜色更添了一分朦胧,祁倦都要叫他这神态给骗了过去,他捏了捏黎弛的脸颊:“还挺暖手。”   黎弛:“……”   第二天天亮,祁倦醒了过来,昨晚最后一个睡,今早最早一个醒,兜里仅仅几块晶核昨晚都给了黎弛,食物不多了,他们四个大男人,省着吃也吃不了多久。   祁倦靠着墙坐着,摸了摸黎弛的额头,还是有点烧,那几块晶核不太够,他身体就跟一下掏空了家底差不多,要养回来得费点时间,祁倦吃着饼干,有些噎人,他喝了两口水,饼干就放在了一边。   他要出去弄晶核,王派派他们也只以为他是在为进基地做打算,老吴和黎弛留在这儿,当暂时落脚点,祁倦和王派派出去找吃的和弄晶核。   祁倦走的时候,黎弛还没醒,今天不知道怎么睡得有点沉,等他醒来,祁倦已经不在这儿了,旁边只有还剩下半盒的饼干。   黎弛醒来没找到祁倦,明显心情不佳,黑沉着脸色坐在墙角。   这么多天来,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跟个连体婴儿似的在一块,偶尔会给人种亲密无间的错觉。   “吃点吧,有派派跟着,你哥不会有事的。”老吴宽慰了几句,给他拿了一个面包。   黎弛捏着面包,也没吃,沉着脸的眉眼稍显阴郁。   老吴看出来了,他这是在等他哥回来呢。   祁倦和王派派去了市区,街上四处都是行尸走肉,有些皮肉都开了,断腿断手的都有,丧尸多,危险性也大。   “倦儿!”王派派从后视镜看到丧尸,打开副驾驶的门,“快上车!”   祁倦离车门还有两步。   有丧尸扒住了车尾。   操。   要是丧尸卷进车轮子,到时候就真得被淹没进丧尸海了。   王派派一脚踩下了油门。   引擎声响起,卷帘门哗啦啦的拉了半截上去,男人弓腰从门口进来,小超市里的两人都转头朝门口看过去,见是王派派,黎弛面上不由浮现了一丝焦躁。   ——他身后没人了。   他站起了身。   黎弛不矮,经常打篮球,少说也有一米八的身高,比王派派还高上一点,只是经常跟在祁倦身后,以至于王派派一直把他当弟弟看,这会儿他突然站到他跟前,王派派才发现他身形也挺……猛。   “他呢?”黎弛沙哑的嗓音问。   “啊?”王派派觉他这眼神怪渗人的。   黎弛死死盯着他:“祁倦。”   “在外边呢。”王派派指了指门外。   挖丧尸脑子这件事,不管干多少遍,都叫人感觉挺恶心的,祁倦心理素质还行,把这事当成了敲核桃,今天铁棍都给敲弯了,头发还差点被王派派这货给烧了。   水流顺着发梢冲下去,高强度的运动之后,浑身都还有点血液沸腾的发烫,他拽着衣领脱下了T恤。   男人宽阔的背脊毫无预兆的闯入黎弛的视野,他脚下一顿,看到了他手臂上的青紫痕迹。   祁倦经常运动,打拳、攀岩、网球之类的都有涉猎,肌肉长得很匀称,他脱下衣服,水顺着他肌理往下滑,没入运动裤裤腰。   他甩了甩头发,将额前头发捋了上去。   灰色的天际,空中的电线,未建好的红砖房,都成了男人的背景,他拎着衣服,侧头看了过来。   “过来。”祁倦看见他,勾了勾手。   黎弛走了过去,他身上燥热的温度仿佛会传染,黎弛呼吸间的空气都是滚烫的。   “伸手。”他又说。   黎弛眼皮子跳了两下,神差鬼使的伸出了右手,摊开。   祁倦握拳的手悬在他手心上,一松,十几颗晶核犹如漂亮的钻石一般,哗啦啦的倾倒在他的手心里。   “小鬼,拉着个脸干什么?”祁倦懒洋洋的抬手弹了下他额头,“给我哭丧呢?”   一上午的躁郁,仿佛都在这一刻被人细心的展开抚平。   黎弛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攥住了祁倦的手,看到了他虎口上的裂口,在往外冒着血珠。   “为什么?”他问。   “嗯?”   “晶核,为什么都给我?”   祁倦想都没想,道:“因为我是你姐夫啊。”   黎弛没有问下去。   为什么给他带衣服?为什么对他好?为什么他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为什么……因为他是他姐夫。   反正怎么问,都只会是这个答案。   黎弛低下头,微张开了嘴唇,然后,一只手严严实实的捂住了他的脸:“干什么呢?还想咬人?”   黎弛:“……”   祁倦的手大,黎弛的脸小,这一捂,把他整张脸给捂了大半去了,掌心有湿热柔软的触感传来,祁倦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哪,顿时心底“我操”了声。   也不是恶心,就是有点挺……奇怪的感觉,他还没这么直接的碰过谁的嘴,挺软,他松开了手。   “走了,进去了。”祁倦勾着他脖子往超市里走去。   现在食物越发的难找了,食物多的地方丧尸多,丧尸少的地方早有人搜刮过。   这趟出去再回来,祁倦一动,黎弛便会抬眼扫他一眼,一眼两眼还好,次数多了,祁倦就能感觉到这小鬼在观察他了。   他裤子也脏得不成样,拿了条干净裤子,打算去卫生间换一下,转头见黎弛跟了他一路,他换裤子都还低头跟着他,有些好笑。   他停下脚步,黎弛也跟着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   祁倦拎着裤子,拉着自己裤子松紧带:“好看吗?要不你进来坐着看?站着多累啊。”   黎弛倏地抬眼看向他,嘴唇嗫嚅了几下,偏过头,红了耳垂。   竟然邀请他看这个。 第90章 有我   黎弛和祁倦一前一后的从卫生间那头出来,王派派在外面堆火堆,想烧热水泡面,看到他俩,正想叫他们,又见两人间氛围有点不是那么对劲。   祁倦走了过去,坐在旁边砖头垒起来的地方,他头发还湿着,顺着脖子一路流淌进了衣领口,在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水痕。   “倦儿,你弟烧成这样,没事吧?”王派派问。   黎弛被老吴叫去拿了小铁锅过来,耳垂到脖子上的薄红还没消退,他看了祁倦一眼,对上他的眼神,又避开视线,垂眸把锅子架在了石砖上。   “没事儿。”祁倦说,“看了点不该看的东西,吓着了。”   王派派没太听懂,黎弛僵了一下,往锅里倒矿泉水的手都捏紧了,水溅了出去,王派派“我操”了声,跳了起来,成了唯一的受害者,□□都湿了。   黎弛低声说了声“不好意思”。   王派派拎着裤子摆了两下手,说没事:“我去换条裤子,倦儿,你先看着火啊。”   “换什么啊。”祁倦说,“烤烤就干了。”   “你想吃烤鸡呢?”   “你他妈恶不恶心。”祁倦尾调散漫道,“有小孩在,注意点影响。”   黎弛纯得跟没听过荤话似的,听一耳朵都跟脏了耳朵似的,面红耳赤,怪好欺负的。   王派派看了眼黎弛,无论是外表,还是先前问他祁倦在哪,那身骇人的气势,都不像是小孩,他啧啧两声,也就祁倦一个劲儿的把人当小孩。   火堆旁边很快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黎弛把矿泉水的盖子拧紧:“我成年了。”   “嗯。”祁倦手里拿着木棍随意挑了几下火堆,好像没听进去。   黎弛抿了抿唇,又说:“我没看。”   没看什么?火大了起来,照在祁倦脸上有些发烫,发梢的水珠滴在地上,不见了踪迹,祁倦才反应过来,黎弛是在说,他没看不该看的。   “你还挺可惜呢?”祁倦挑眉看向他,“要不改天换个日子,让你仔细看看?”   黎弛:“……我不想看。”   “嗯哼?不仅想看,还想摸?你挺会耍流氓啊。”祁倦哼笑。   黎弛:“……”   矿泉水水瓶在黎弛手里被捏的嘎吱响,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   水开了,老吴拿着面过来了,两人的对话便也就戛然而止,黎弛倏地站起来,走了,老吴看着他的背影,问祁倦他怎么脸红成那样,这天也没这么热啊。   还能怎么着,气的。祁倦笑了几声:“先煮面吧。”   面条下了锅,水中热气腾腾的翻滚着,王派派都被这香味给勾过来了,黎弛还不见踪影,老吴起身说去叫他。   “老吴。”祁倦叫住他,“你吃你的,不用管他。”   他拿了筷子盛出来点面,他们餐具不多,锅都还是今天出去顺回来的,盛了一碗面,他起了身。   祁倦在车边找到了黎弛,黎弛手里拿着个没电的手机,摁来摁去,这是拿手机当他泄愤呢?他走过去,黎弛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听老吴说你早上就吃了半盒饼干。”祁倦把碗递给他。   黎弛低着头,闻到了泡面香,喉结滚了滚:“我不饿。”   他是说早上那会不饿,祁倦以为他赌气呢。   他半阖着眼帘,看着黎弛头顶:“嗯?要我喂你?”   像是马上真要来喂他了。   黎弛:“……”   他伸手接过了碗,祁倦双手揣兜,靠在边上,看着黎弛低头吃面,面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一大上午没吃东西,他这年纪不抗饿,这会大口大口的吃着面。   王派派和老吴坐在火堆边上聊着,一车之隔的对面,祁倦和黎弛一站一坐。   “等会把晶核用了。”祁倦捡了两颗石头,随手往对面的电线杆上丢,“你派哥还惦记着你的病呢,别叫人担心。”   黎弛嘴里含着面,搅拌了一下面条,看到了面条底下压着的火腿肠,他腮帮子鼓动着,祁倦侧眼看过去,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像小仓鼠似的。   黎弛头发也有些长了,软软的搭在额间,盖住了眉头,第一眼瞧去总有几分晦涩的阴郁,他比以前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养回来。   祁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突然听到他出声:“你呢?”   祁倦:“嗯?”   “你不担心我吗?”黎弛问。   祁倦勾着他发梢的指尖一松,发梢落了回去,他掌心按住了黎弛的头顶,使劲儿揉了两把:“小混蛋,没良心了啊。”   “唔……”黎弛一头头发被揉乱,他低着头,藏住眸底的病态,说,“你今早没跟我打招呼就出去了,要是我碰到危险了呢?”   “有老吴。”   “如果他是坏人呢?”   老吴听了这话都该伤心了,祁倦从兜里摸出烟,叼在唇上,瞥了眼一旁的黎弛,没点燃,他轻轻咬着烟蒂。   黎弛不信任别人,不管是谁,包括他,黎弛之前都是不信的,他常识都在,那些受伤害的记忆也都在,这点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改变治愈的。   伤处烫上去时很痛,而后还会留下深深的烙印。   黎弛仿佛是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垂眸道:“我随便……”   “有我。”祁倦顿了顿,说,“以后出去都跟你说。”   黎弛垂下的睫毛上下扇动了两下。   “臭小鬼。”祁倦摘下了嘴边的烟,“还挺粘人。”   心思多得跟火龙果的籽似的。   他掌心在黎弛脑袋上按了下,抬脚走去了一边,男人的力道不大,轻飘飘的,一扫而过,他不像是什么心细温柔的人,一瞬间的温存犹如错觉,黎弛眸中神色尽散,抬手碰了碰头发,尝出了一分纵容的滋味儿,他心下一动,如平静的水面泛起一丝涟漪。   “咔哒”——   祁倦拿着打火机点燃了烟。   等黎弛吃完,王派派他们也都收拾好了,他和老吴在争执着泡面到底是加火腿还是加鸡蛋好吃,“倦儿,你说呢?”   祁倦弹了弹烟灰:“一根火腿两个蛋,考前套餐来一套?”   王派派乐不可支,见黎弛走了过来,问他面好不好吃:“倦儿特意给你加的火腿,我们都没有呢,这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黎弛才知道,只有他面里有火腿,这种被特殊对待的滋味,很难不叫人在意。   祁倦道:“人小孩长身体。”   “我也长身体啊。”   “滚你丫的。”   一旁黎弛看着还没熄灭的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四人没在这久待,收拾了一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赶路,上了车,黎弛昏昏欲睡,没睡够的样,祁倦肩头一沉,黎弛脑袋砸在了他肩膀上。   可能是吸收晶核补充体能后遗症,昨天晚上他也睡的挺沉的。   他一只手抬起了黎弛的脸,窸窣声响后,祁倦往肩膀上叠了件外套让他靠着。   赶路是叫人挺疲倦的事,开车也需要紧绷着精神,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祁倦把他们走过的路线都记了下来。   天边被厚重的乌云笼罩,不见一丝光亮。   车子停靠在路边,漫天风沙飞扬,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平野,祁倦左手推开了右肩上的脑袋,黎弛的身体往一边倾斜,不待他脑袋抵到窗户上,他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   祁倦下车去抽了根烟,和老吴换了班,坐上了副驾驶,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后座上的黎弛不睡了,碎发遮住了点眼睛,他揉了揉,眼尾红了一块,看向后视镜,和祁倦的视线对上,黑眸似一汪潭水。   “不睡了?”祁倦随口问,看向了前边的路。   头发该修剪了,不知道G市安全基地有没有理发店。   黎弛嘴唇动了两下,还没说话,被人截了去。   “睡啊。”副驾驶王派派打了个哈欠接话道,“你开车稳点啊,别飙车,不然我吐给你看。”   祁倦:“……”谁问你了。   他启动了车子,听黎弛问:“姐夫以前还带你们飙过车?”   王派派跟他聊了起来:“你没看过你姐夫开摩托车的样吧?贼拉风,绝对是场上最快的男人。”   祁倦听着感觉不像是什么好话,他看了眼后视镜,黎弛还听得挺起劲儿,“别听他瞎说,他晕车,坐摩托都晕,车开快了能吐你身上。”   王派派和黎弛能聊得上的,就是关于祁倦的话题,黎弛问得多了,祁倦觉着黎弛是在套话。   王派派还一无所觉,被人卖了都不意外。   黎弛脑子向来挺好使,打小就聪明,使心眼时很难叫人察觉。   到了一个路口,两条高速路都能通往G市安全基地,车子停了片刻,祁倦在看地图,后座忽而响起黎弛的声音:“往左边吧。”   他偏头朝后面看了眼,王派派他们也往黎弛看过去,之前他们商讨路线,黎弛很少会出声。   三道目光落在黎弛身上,黎弛也没有紧张局促,他抬眸看向祁倦,道:“右边那条路有丧尸,很多。”   王派派和老吴面面相觑,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同一种意思。   没有被丧尸抓过的人发烧,发烧好了之后,也很有可能会觉醒异能,黎弛这句话,恰恰代表了一个意思,他感觉到了什么,才很确信右边的路会有危险。   “走左边?”祁倦对黎弛的态度是百分百信任,王派派和老吴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两条路对他们来说,危险程度都是五五开,完全碰运气。   接下来的路程像是加了buff,一路上格外的顺畅,碰到的丧尸也不多,队里两个异能者,解决起来也很快。   由于绕了远路,回去的路途也长些,距离基地还有三十多公里,入夜,车子开了车灯,左右不急这一会儿,他们打算停在路边歇着,远远的,祁倦看到了前面有辆车。   他们没有贸然过去打招呼,熄火关灯。   祁倦打开车门:“我去上个厕所。”   “我也要。”黎弛跟在他后面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钻进了路边小树林,找了个掩体,祁倦瞥了眼身旁凑过来的身影:“要跟我比谁尿的远?”   幼稚。   黎弛眼皮子一跳,说:“我怕黑。”   “那姐夫给你唱首歌?”祁倦吹了几声口哨。   黎弛:“……”   他往一旁挪了两步。   祁倦垂眼懒洋洋的笑了声,才动手解了裤腰带的绳子,黎弛瞥了两眼,又收回视线。   “看什么呢?”祁倦问。   黎弛专注自己:“……没看。”   “嗤。”祁倦笑了声。   黎弛抿唇不语。   夜里光线暗,他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   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祁倦提上裤子,又吹了声口哨,黎弛面上热腾腾的,穿好裤子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去。   两人回到停车的地方,多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王派派看到他们回来,招手给他们介绍,这两人是基地的,他们的车抛锚了,老吴去给他们修车去了。   女人辫子编织在一侧,看到他们两人,打了个招呼:“还有两个帅哥呢。”   祁倦颔首算作打了照面,走开了,没有多聊的意思,王派派知道他就是这性子,对不在乎的人基本上都不怎么过眼,得天独厚的自带嚣张气质,别说问名字,估计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黎弛看到不远处的女人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片刻,停留在了祁倦身上,不知道在跟王派派聊些什么。他吃着面包,喝了半瓶水,有点撑了。   不消片刻,女人走过来了。   “饱了?”祁倦叼着饼干,侧头看着黎弛,这饼干不怎么好吃,身上一道阴影笼罩了过来,他转回头,见女人站在他面前,抚了抚头发,坐在了祁倦跟他搭话。   “我听王派派说你们跟他一个地方来的。”   “嗯。”   “那很远啊,你这肌肉看起来挺结实。”她伸手还没碰到,祁倦侧了侧身,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她笑了笑,又摸了摸头发。   两人没聊几句,祁倦直白问她:“你有事吗?”   女人指了指他旁边的饼干:“这个能给我吗?等回了基地还你,我有点饿——”   她话没说完,祁倦也顿了顿,听到身旁塑料袋声响。   黎弛拿着饼干几口吃完了,嘴里咀嚼着饼干,昳丽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掀了掀眼帘,黑眸在夜色里愈发的沉,透着丝诡谲。   “你们……是兄弟吗?”   “不是。”这回祁倦还没出声,黎弛说,“他是我姐夫。”   女人走了,在黎弛的视线下有些坐不下去,黎弛还在看着女人的背影,仿佛属于自己的领域被人侵入的不悦,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人都走了,还看呢。”祁倦点了根烟叼在唇边。   他看了眼黎弛,又看了眼那女人,书里后期的黎弛虽然挺变态,但身边还真不缺女人,感情上也没有什么忠贞的观念。   “喜欢这类型的?”祁倦吐出一口烟圈,“姐姐型?”   黎弛偏过了头,吐了两声。   祁倦挑眉,不至于吧?   他说什么了,让他这么恶心?   黎弛吃顶了,那饼干太干,齁嗓子,他咳了几声,祁倦拧开水递给他,他喝了两口,嘴唇又红又润,手中握着矿泉水,觉着水位线有些不对,这瓶水是开了封只喝过一口的,不是他的水。   黎弛晃了晃矿泉水:“你的吗?”   “怎么?嫌弃?”祁倦拿顺手了,也没注意。   黎弛抿了下潮湿的唇:“没有。”   祁倦挪开了眼:“吃不下还吃,我什么时候饿着你了?”   黎弛:“不吃浪费了。”   祁倦:“留着明天吃不行?”   他没说要给那女人,黎弛心情不知道怎么,又好了起来,他舔了舔唇边的饼干屑,“你是我姐夫,得跟别的女人保持距离。”   祁倦轻哂:“感情我是给我自己找了个眼线呢?”   目前来看,他感情观念还是有忠贞在的。   黎弛点了下头:“嗯。”   祁倦屈指弹了一下他脑门:“那你得看好了,别叫我跑了,到时候你就没姐夫了。”   风卷来男人身上的烟草味,不算难闻,还有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第91章 是骗他的   休整一夜,重新启程。   漫天风沙飘扬,车轮子碾过地面,留下长长的一道痕迹。   一行人很快抵达了G市安全基地,昨晚抛锚的车在他们前头进去,他们的车停在基地门口,门口都有身份认证的信息进行扫描,进去之后,就有人员登记幸存者信息。   车门一开,外面干燥的风扑面而来,虽然天天阴天,但好一阵没下雨了。   祁倦跳下了车,跟着老吴他们去了办理信息处。   “派哥,你朋友?”男人坐在窗口里,从底下拿出了两张表格。   他们这基地够大,只要幸存者,填了信息就能进去。   “对。”王派派跟这男人挺熟,发了根烟给他,“你帮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房间。”   男人拿了两张表格给他们:“先填表吧。”   祁倦接过了表格,上面是名字年龄异能之类的登记,他拿过笔,在纸上写了名字,异能那一栏填了“无”,黎弛照猫画虎,除了名字跟他不一样,其他的都照着他的抄作业,他在一旁嗤的笑了两声。   黎弛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笑,笔尖停顿了一下,又划掉了年龄,把岁数填回了自己的岁数,异能一栏写上“感知”。   两张表格一上一下的叠着递进了窗口,男人用电脑帮他们录取,录到黎弛异能时,问了一嘴,得知是能感应到丧尸,男人多看了黎弛两眼。   这异能在基地有一个先例,可以说保命是非常管用,稀缺又珍贵,好好发展未来在团队里作用很大。   “现在房源都紧张,这阵子又进来了一批新的幸存者,只有公寓楼了。”他登记了他们的信息,分配给了他们一间房,递给他们钥匙,“C区12栋606。”   这一路上祁倦掏了不少丧尸脑袋,王派派以为祁倦是晶核大户,全然不知他两袖清风,全喂吞晶兽了。   缴纳了这间房的晶核,口袋是彻底空了。   王派派要和老吴去交接工作,没跟他们一块,他道他们住在B区,把门牌号给了祁倦,让他们有事上那去找他们:“你们路上看着点自己东西。”   “嗯。”   而后,王派派又加了句:“真不用送?”   祁倦受不了他这故作难舍难分的调子,笑着道了声“赶紧滚”。   “得了,嫌弃我了呗,过你们二人世界去吧。”王派派道,“弟弟,走了啊。”   听到“二人世界”,黎弛撩了下眼帘,见祁倦也没反驳,“哦”了声,跟他挥手道:“慢走。”   “走了。”祁倦把包一甩拎在了肩头,他们东西不多,他一个包,黎弛一个包,就没了。   基地街道上人不多,边上还有卖东西的店面小摊,比起外面的慌乱无序,这里面的确是要井然有序些。   顺着路线到了C区12栋,两人进了公寓,这栋楼的门是自动感应,门卡放上去,往两边打开,电梯也在正常的运行着。   电梯上贴着运行时间,祁倦在电梯门口看了一遍,和黎弛进了电梯。   到了楼层,电梯门往两边打开,长长的回廊很安静。   606……找到了。   祁倦停在门外,开了锁,拧开门锁进去。   房间客厅和卧室之间没有门,一眼望去空间看起来还算宽敞,房间里床、衣柜沙发和茶几都有配套。   住房缴纳的晶核,第一个月是低价,还是因为有异能者,才能分配到这么好的房间,后面几个月缴纳不上,房子会被收回去,言外之意,他们进了基地,也是要出任务才能一直享受基地的资源,但基地内绝对是铜墙铁壁,比外面要安全很多。   空气里有些闷,祁倦把包扔在一边,得先把这儿收拾一下,通通风,黎弛也摘下了包,放在了边上,把他随意扔下的包摆正了,跟自己的挨着。   还挺有强迫症。   祁倦脱了外套,到了安全点的地方,也不用每时每刻的紧绷着神经了,多少是能松口气。   黎弛跟一头小狼崽子到了新地方不习惯陌生的气味似的,一个劲的跟在祁倦身后。他走到哪,黎弛跟到哪,祁倦转个身的功夫,又差点撞他身上。   “干嘛呢?”祁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脸,“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去。”   “姐夫。”黎弛抬起手,攥住他手腕,“我也能帮你干活。”   “行。”祁倦颔首了一下,“来,我说,你来做——转身。”   他按着黎弛脑袋让他转过了身。   “走两步……向右转……走五步,再走一步,向后转,坐下。”   黎弛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坐着吧。”祁倦舌尖一抵上颚,带了点倦怠的笑音。   黎弛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祁倦这跟训狗似的,他抬起眼看向祁倦,祁倦已经拿着帕子去擦床上的灰去了。   男人弓着腰身,衣摆下坠,腹肌露了几寸,运动裤裤腰带的绳子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干家务活有一丝掩不住的野性,紧绷的肌肉散发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这地方不算大,祁倦纯粹是嫌烦,两个人忙来忙去,还容易撞一块儿,不如一个人来得有效率,床上的灰尘擦完,再把地给弄干净,空气里那股长久不通风的味儿散去了不少。   房间整理干净,祁倦肚子也差不多空了,他问黎弛饿没饿。   他弄房间那一阵都没搭理黎弛,黎弛听他说话,拿着他的卡趴在沙发上问:“要去吃饭吗?”   “嗯。”祁倦穿上外套,饿得人都蔫了,说话声调懒洋洋的,这会什么事都能往后推,他侧头问,“你在家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家”这个字眼很特殊,祁倦从善如流的说出这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黎弛有一瞬间产生了种归属感,像是湖中漂泊的树叶找到了属于他的丛林。   “一起。”他说,“要一起。”   基地吃饭都是去食堂,进基地时那人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卡,是基地消费通用的卡。   里面有基础额度三百点,一顿十个点,多少也能撑上十到十五天,饿得狠些,一天一顿,也能撑一个月,显然,祁倦是对自己狠不下来的那一类人。   人可以死,但不能是饿死。   天色慢慢黑沉下来,基地的夜里很安静。   晚上八点了,茶几上摆着的钟滴答滴答的转动着,这是黎弛在地下室修好的那个钟,一路带到了这里来。   黎弛抱着钟,摆弄着钟后面的时间,又往前调了几分钟,再把钟放在桌上盯着看,来回反复了好几次。   八点过半,门口传来声音,门从外面打开,祁倦爬楼梯上来的,微微喘着气,他去了一趟王派派那儿,打听了点事,他打开门,门内漆黑一片,他不太熟悉的摸索到灯的开关。   “咔哒”——沙发上坐着的身影转过了头,黑发落在眉梢,黑眸沉静,唇角又扬起笑来:“姐夫。”   “怎么不开灯?”祁倦提着一袋子东西,是牙刷之类的日用品,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坐在沙发上歇口气,“不是怕黑?”   旁边一道温热的体温袭来,黎弛凑近道:“所以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祁倦抬手抵住他靠过来的脑袋:“离我远点儿,我身上脏。”   黎弛说“不脏”。   见他不听劝,祁倦干脆一把揽过他脑袋,把他摁在自己颈肩:“来,闻闻,有没有味儿?”   黎弛挣扎了两下,不动了,祁倦哼笑着松开了他,黎弛被闷出了一脸细密的汗,黑眸浮了一层水润,有些发亮,脸上挂着莫名的红霞。   “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祁倦挪开眼道,“后天我要出门一趟,黎弛——你要习惯我不在你身边。”   末世这日子,谁不是过一天算一天,祁倦想起上回出去没和黎弛说,黎弛那反应就挺大了,大抵是雏鸟情节,但他总不可能把黎弛栓裤腰带上。   ——“你要习惯我不在你身边。”   花洒的水从头顶冲刷下来,黎弛睫毛颤了颤,水成滴往下坠落,他一手擦拭了一下镜子,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祁倦这话,是想甩开他吗?   为什么?   因为到了基地吗?   他开始有点讨厌这儿了。   有些人一沾手,就甩不掉了,黎弛恰恰是这类大麻烦。   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去,看到了祁倦在沙发上的身影。   男人有些累了,靠在沙发上支着脑袋歇息,黎弛看了会儿他侧脸,俯身朝他耳边吹了口气。   祁倦没睡沉,耳边温热的风席卷而来,霎时间带过一阵难以言说的感觉,他瞬间从浅眠清醒了过来,一滴水滴在了他脸上,他睁开眼,黎弛脑袋探在他上边,水是从他发梢滴下的。   他长睫被水沾成一簇一簇的,被热水熏得红了脸,见祁倦醒了,说:“姐夫,洗个澡再睡吧,水都是热的。”   不仅水是热的,黎弛刚用过,整个卫生间都还是热的,祁倦一进去都觉着有点热,他脱了衣服扔在了一边,等他洗完出去,黎弛已经进卧室躺床上了,他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短头发容易干,现在这天气也不冷,待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把房间里的灯关了。   床上黎弛还没睡着,见他又要出去,叫了声“姐夫”。   “嗯?”   “你还不睡吗?”   祁倦不太习惯跟人睡,先前在地下室一直都是和黎弛分开睡,两人还没正正经经的睡在一张床过,黎弛又不记得之前的事,他跟他凑一块睡,黎弛也得不自在。   祁倦道:“我睡沙发。”   “沙发很小。”黎弛静静道。   这是实话,那沙发以祁倦的身高睡上去,半条腿都是撂外边的。   “睡床吧。”他说,“我没关系的,还是你……不想跟我睡?”   房间光线很暗,黎弛说这句话时,祁倦看不清他表情。   “没啊。”他懒散的笑了声,“你都没关系,我还怕你占我便宜不成。”   这话说得跟要占人便宜似的。   他还一无所觉,掀开了被子一角,躺了上去,两人胳膊肘碰上,祁倦刚洗过澡,体温高点,黎弛指尖微凉的手碰到了他手臂,几次了,祁倦在被窝里握住了他的手。   “耍流氓呢?”   “姐夫,你肌肉练得真好。”   祁倦感觉这话似曾相识,困意笼罩,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从哪听过这句话,可能某个健身房,可能某个俱乐部,不过这话从黎弛嘴里说出来,语气里的纯叫人感觉他真的只是觉得肌肉练得好,不会多想。   “等你肉长回来了,你也能练成这样儿。”祁倦道。   “要很久吗?”   “这么急呢。”祁倦撒开抓着他的手,“让你过过瘾,摸吧。”   他记得以前黎弛也是有肌肉的,现在都还有线条在,不过没有以前那运动风的健康了。   黎弛又摸了几下他的手臂,力道跟猫爪子踩奶似的,还挺舒服,祁倦随他去了,这段时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躺在床上挺舒服,没多久睡了过去,像是觉着手上那力道有些恼人,翻身伸手一捞,把人扣进了怀里。   听到他绵长的呼吸,黎弛一顿,温热的怀抱有些烫人,又有些叫人贪念的温度,这点柔情跟从指甲缝里透出来的似的,平常很难和祁倦挂上钩。   他把脑袋从他那边的枕头,挪到了祁倦这边的枕头上。   第二天早上,祁倦醒来,半边手臂都是麻的,睁开眼一看,自己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环住了黎弛,抱了一晚上,被压麻了,他把手从黎弛身下抽出来,胳膊差点废了。   两个大男人睡一晚抱一块这种事儿,也亏得是黎弛,黎弛睡相挺好的,要换做他跟王派派,他可能一睁开眼就忍不住条件反射一脚把人踹下床了。   王派派他们后天接了个任务,去地里收割稻谷,有收割机,但噪音会引来丧尸,他们有两个队伍,一队负责保护,一队负责收割。   黎弛想去,祁倦也没拦着,他没想一直护着黎弛,在这末世,要真把他一直护着,才是真害了他,黎弛也不是要他护着的菟丝花。   天蒙蒙亮,几辆军绿色的车排成队驶出了基地,黎弛去了前面副驾驶,祁倦跟王派派他们坐在后边,一路顺畅的到了地方。   这片地周围竖着高高的篱笆,一开始还行,丧尸不多,随着时间推移,数量明显增加,车子来回送了好几趟割下来的稻谷,黎弛随车走,和祁倦不在一块,这显然和他想的不一样,每次跟车回来,都是先在人群里面找祁倦。   一天下来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稻谷不是一天能收割完的,天色快暗时,一行人回了基地,祁倦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肩头上的灰尘。   黎弛坐的是最前面的一辆车,早早在路边等着他了。   “走,吃饭去。”王派派拍了下祁倦的肩膀。   “姐夫。”黎弛走过来,垂眸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祁倦趔趄了一步:“手劲儿挺大啊。”   黎弛:“我没使劲儿。”   “我碰瓷儿呢。”祁倦挑了下眉梢,“怎么着?”   黎弛顿了顿:“那你想我怎么赔?”   “请姐夫吃顿饭。”祁倦说,“快饿死了。”   黎弛说“好”。   王派派见不得老实人被坑,在旁边痛心疾首的斥责祁倦的行为:“你连你弟都坑呢?真狠啊。”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祁倦迈着长腿往食堂那边去。   黎弛跟在他旁边,完全没有被坑的自觉:“我卡里有钱。”   祁倦挑眉看向王派派,眉宇间那分匪气更浓了。   王派派:“啧啧,人面兽心。”   “我一个不高兴,还会兽性大发呢——你这是嫉妒。”祁倦攀住了黎弛的肩膀。   “我操?你说的是人话?”   老吴:“别吵了别吵了,和气生财。”   到了食堂,祁倦吃上了黎弛刷卡的那顿饭,听到对面桌的“啧啧”声,抬起头,把餐盘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怎么着,给饭里加料呢?”   “你这吃人软饭呢。”王派派又好奇道,“同宿舍那么久,怎么以前也没听你说你有个未婚妻?”   “我还得专程告诉你?”祁倦说,“让你专程卖我情报呢?”   倒是黎弛听到王派派的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一个人有未婚妻的话,同宿舍四年的大学同学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   他端着紫菜汤喝了一口:“大学的时候,很多人追我姐夫吗?”   “何止啊。”王派派笑道,“你姐夫可是咱们那一届的校草,厉害着呢,甭管男女——不过你放心,你姐夫绝对没乱搞,我给你保证。”   他后半句话说得面目狰狞,桌子底下的脚被踩着,说完那句话才抽了出来,祁倦把脚收了回来:“他说话夸张,你别信。”   王派派:“……哈哈,是啊。”   黎弛又不傻,心底不知名的情绪在蔓延,他垂眸,想——   他……真的有一个姐姐吗?   是情侣关系的话,怎么可能瞒过身边所有人呢。   果然,是骗他的吧。   今天食堂味道普通的饭菜似有了些滋味。 第92章 手机给我   今天这活不好干,听着轻松,干起来还挺累,消耗量也大,填饱了肚子,各回各家,祁倦见黎弛心情好像恢复了点儿的样子。   前天晚上,他说完那句话,黎弛没有表现出来,但周身忽上忽下的散发着郁郁的气场,祁倦跟他时时刻刻在一块,对他的情绪感知最为敏锐,今天白天干活,黎弛也有点不太愉快的模样,这会吃了饭反而好上了不少。   回到家洗了澡,祁倦把衣服随手搓了晾在阳台,旁边是黎弛的衣服,两人的衣服在阳台上飘飘荡荡,有种别样的亲密。   不仅是衣服,衣服的主人都睡一块了。   晶核祁倦一部分让黎弛用了,一部分留着。接连几天早出晚归,祁倦适应能力强,很快适应了这种强度,哪怕没有异能,但身手矫健,反应也敏锐,杀丧尸的数量没输给别人太多。   休息轮班间隙,祁倦坐在车后座,靠在车子铁皮上活动着手臂,车身一晃,王派派踩上了车,扔给他一个袋子,他抬手接住,里面是吃的。   两人坐在一块聊了几句,王派派叼着饼干道:“你上次让我帮你打听的事,打听到了一点儿消息,不过……”   祁倦到了基地之后的那晚去找王派派,顺道让他替他留意一些消息,末世想要找人不容易,不过基地里有专程的信息部人员,想打听还是能打听到一点的。   祁倦问他对方提了什么要求,王派派说,消息有了,人家想亲自跟祁倦聊聊。   王派派给了他一个地址,吃完东西出去了,祁倦手里多了一张纸,纸上写着门牌号,他叼着面包眼神过了一遍,塞进了口袋里。   天色渐沉,一排排的车回到基地,车队有黎弛在,这次的运输任务进行得很顺利,黎弛异能的特殊性让他在团队里也很受关注,有人也想拉近和他的关系,但黎弛这人大多时候都阴沉着一张脸,不太好接近。   这天下了车,见黎弛在等人,有人过去搭讪,碰了一鼻子灰,被边上朋友笑。   “得了吧,人家傲着呢,哪看得上咱们。”   “唉,每天更他在一块儿的人是谁啊?异能者吗?”   “姐夫。”黎弛招了下手,抬脚走了过去。   祁倦从收尾的那辆车上下来,站在车边和老吴说了几句话,听到声音,侧头看过去,扬唇一笑,黎弛也笑了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吃过饭后,趁着天还没黑,祁倦说要出去一趟。   “去哪?”黎弛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这次出门没说去王派派他们那,“不能带上我吗?”   祁倦含着笑,懒懒的半阖着眼,“多大个人了,还这么粘人呢。”   祁倦没回答他的话。   基地地下城,祁倦顺着地址绕了几条巷子,才找到了地方——一家情趣用品店隔壁的酒店,灯牌已经不亮了,这地方还挺偏,他上了楼,找到门牌号,敲了敲门。   门内很快有人来开了门。   穿着红色吊带裙的美艳女人叼着一根烟,软弱无骨的倚靠在门框上,吐出了一口烟圈。   祁倦偏了偏头,避开了烟,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点名了王派派这个中间人,女人看了他半晌:“唉,不是吧?这么快你不记得我了?”   祁倦不记得自己跟哪个女人有过纠缠,这声音有点耳熟。   女人:“……”看他这模样,是真忘了那天晚上碰面的事。   她上下扫了眼祁倦,这眼神让祁倦想起来了,她侧过身撩了撩头发:“算了,当第一次见面好了,进来吧。”   祁倦抬脚走进去,闻到了很浓的香水味,在女人要关门时,道:“门开着吧。”   “怎么了?”她低声暧昧道,“开着门,怎么谈事?”   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东西不用说得太直白,暗示试探的氛围也能感觉得到。   “万一你占我便宜——”祁倦挑了下眉梢,“我多吃亏。”   女人:“……”   -   祁倦没出去太久,很快回来了,一听到他推门的动静,黎弛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然后闻到了他身上沾染的香水味。   女人的。   他的头发和衣服也有点乱。   他洗过澡后,身上的味道才消散了,又回归成了黎弛熟悉的气息。   晚上睡觉,黎弛一直在往他那边凑,或许是睡着之后无意识的举动,祁倦也没太在意,只是快要睡着时,听见他呼吸越来越沉,身体也越发的紧绷,祁倦睁开眼,见他皱着眉头,呼吸一簇一簇的往他脖子上喷洒,闭着眼睡得很不舒服的模样。   “黎弛?”祁倦坐了起来。   黎弛被叫醒时,神色还有几分恍惚。   祁倦手支撑在枕头上,身影笼罩着他:“做噩梦了——”   黎弛突然抱住了他,祁倦愣了愣,两人很少会有这么亲密的举动,怀里的人又烫又硬朗,让他清晰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成熟男性的身体。   祁倦不知道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也没叫黎弛撒手,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有些安静,只有黎弛的呼吸声在夜里有些清晰的回响。   过了好一会儿,黎弛才回过神似的松开了手,在热乎的被窝里脸上早被蒙得汗涔涔的了,他垂着眼帘:“我吵醒你了?”   “还没睡着——”祁倦胸口一沉,低头道,“拿我衣服擦汗呢?”   黎弛说没有,他说梦见祁倦跟一个女的跑了,祁倦屈指弹了下头额间:“想什么呢?”   “姐夫,我只有你了。”黎弛抱着他的腰,贴着他胸口听着有力沉稳的心跳声,垂眸敛眼,“你会丢下我吗?”   这语气口吻可怜得成什么样了,祁倦叹了口气,手搭在了黎弛背上:“我什么时候丢下你了?姐夫不也是只有你。”   “你还有王派派和吴哥他们。”   “他们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黎弛抬起头,闷出红晕的面庞更显浓丽,像是要问出个好歹来,执拗得有点可爱。   “他们是朋友,你是我弟。”祁倦嗓音倦怠的哄着人道,“能一样吗?”   他还真怕黎弛问出“我和王派派他们掉进丧尸堆里你救谁”这种问题,好在黎弛没问,听完这个答案,似已经足够了,心满意足的抱着他,心有余悸的说睡不着。   还真是挺容易满足。   祁倦搂着他,轻抚着他后背,长这么大,他就没干过这种老妈子一样的事儿,他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换个人来基本上是爱睡不睡了,但对黎弛是有点心疼的,容忍度也很高,出奇的有耐心,大半夜抱着人哄人睡觉。   哄着哄着把自己哄睡了,最后黎弛睡没睡也不知道。   隔天早上醒来,祁倦身上衣服都被汗给浸透了,衣摆往上卷了几层,腹肌上的痣在晨间都一清二楚,他动了动,就感觉到腹下被黎弛腿压着,这位置有点尴尬,动一下都难。   他握住了黎弛的腿,想把他腿挪开,突然发现他裤子没了,他一碰上去,就碰到了温热的皮肤。   操。   祁倦把手收回来,旁边一声低哼,搭在他身上的腿动了一下,黎弛醒了,祁倦屈起了腿,把他腿给拨开了,下了床:“你裤子呢?”   “嗯?”黎弛还有点没回过神。   祁倦已经在床边找到他裤子了。   黎弛打着哈欠说:“昨晚太热了,我就脱了,你不介意吧姐夫?”   要说介意,这事就有点奇怪了,要说不介意,祁倦又好像不是真那么不介意,他睡觉也有习惯,以前都不穿上衣,但跟黎弛睡以来,每回都会套件衣服。   说到底,是祁倦没跟别人睡过,睡起来会无意识的注重点边界感。   睡一张床是一种亲密,脱了裤子睡觉又是另一种更进一步的亲密了。   “我介意什么?”祁倦哼笑了声,脱都脱了,他还能怎么着,“介意你没把衣服也脱了?”   窗外天灰蒙蒙的,片刻的安静空白,好似一下在两人间渗透进了难以言说的氛围,呼吸的空气都有些不对劲了,祁倦把裤子扔在了床上。   黎弛面露羞赧,垂下睫毛轻颤,语气犹豫:“不好吧,这样的话,我就只剩一条内裤了啊。”   祁倦:“……”你是真敢脱啊。   他意味不明嗤的笑了声:“对我耍流氓呢?”   “小兔崽子,你胆挺肥啊。”   这天早上过后,两人间时不时的有种微妙感,明明应该更亲近的关系,却又想隔了层什么东西,出任务的空隙间,视线也总会时不时的对上。   但这点滋味在眼下的情况下,让人来不及细品,出了基地还分神那就是在找死。   收稻谷的任务很快顺利收了尾,祁倦又接了别的任务,黎弛和他几乎是绑定了,他接了什么任务,黎弛就跟着他去做什么任务。   让黎弛适应没有他的计划夭折在了实行之前。   基地只有那么大,黎弛的异能特殊性很招人眼馋,还长了那么一张招摇的脸,这几天去食堂吃饭,祁倦都能明显的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   祁倦倒是知道自己长得不和善,要没有他和老吴他们,估计来和黎弛搭讪的人都能翻一倍。   每天风尘仆仆的精力耗尽后,很少有时间去想别的。做任务与之相对的是变多的晶核,和基地卡上的数字增长,这两天黎弛吸收的晶核有点多,补过头的后遗症就是嗜睡,祁倦让他在家歇着了,黎弛虽然想证明他很有用,但事实是话出口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祁倦找人打探的事又有了新消息,当天做完任务回来,他直接去了老地方,酒店房门开着,女人坐在沙发上,递给了他一根烟,祁倦没接,直入主题。   “你还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她把烟叼在自己红唇上,道,“A城基地没有你说的人,还有你们说的那个地方,那边前阵子救助幸存者,基本都空了,有幸存者的几率不大。”   天已经黑了,黎弛站在灯牌下,仰头看着上面“成人用品”四个夺目的大字,风一吹,他轻咳了两声,宽大的卫衣穿在身上,干干净净的气质还跟末世前的大学生似的。   有人从他身后走过,停下来,伸手去拍他屁股:“一晚上多少钱啊?”   还没碰到,他的手腕被人给抓住了,黎弛黑眸中漠然,攥着他的手腕,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皱着眉甩开了,抬脚往另一边走去,身后那人被他这态度激怒,又不依不饶的追上来。   真烦人。   光线暗淡的巷子里,脏兮兮的一片,黎弛回过头,黑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追上来的男人晃了晃神。   “你……”   他还没说完,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   “姐夫!”   男人身形颀长,穿着黑色的外套,侧脸轮廓凌厉,一般人不敢招惹,他双手揣兜从路口走过去,忽而脚步一顿。   祁倦只觉好像听见了黎弛的声音,下一刻,又听到了声“姐夫”,追随声源看过去,看到了巷子里被男人拽住手腕的黎弛。   靠,你他妈动谁的人呢?   祁倦长腿几步迈过去,身体悬空,一脚踹在了那男人腰侧,衣摆飞扬,紧绷的肌肉如蓄势待发的猛兽。砰的一声,男人被踹出了两米远,他过了好一阵,爬起来,看也没看两人一眼,似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的从巷子里出去。   祁倦直觉有点奇怪,想追上去时,黎弛攥住了他的衣摆,颤着嗓音叫了声“姐夫”。   祁倦检查了一番,见黎弛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转个头的功夫,男人早已消失不见,祁倦问他在这干什么,黎弛绷着唇反问:“你在这干什么?”   “找人。”祁倦说。   黎弛:“我也找人。”   祁倦:“……”遛他玩呢。   祁倦提着人回家,这地方不比别处,乱很多,他刚拉住人手臂,黎弛就缠了上来,整个身体靠在了他身上,另一只手攀住了他肩膀,都快挂他身上了。   “下来。”   黎弛在他身上闻了一圈,跟小狗似的。   “闻什么呢你?”祁倦捂住了他的脸。   黎弛阴沉着一张脸:“你碰女人了?”   “什么?”   “你身上有味儿。”   “刚见了个人。”   “只是见了面?”   祁倦撩了下眼帘:“不然呢?”   黎弛好歹是从他身上下去了,只是黑着脸,跟着他出了这一块,祁倦这会也挺糟心,没哄他,两人回到了公寓,一路上气氛是非常古怪。   关了门,开了灯,祁倦把背包放到了一边,脱了外套放在沙发上,扭个头的功夫,听到身后“啪嗒”一声响,转头看到外套掉在了地上,黎弛站在沙发旁边,双手揣兜里,别开了脸。   祁倦:“……”   他走过去,捡起外套拍了两下,抬眼道:“要不你再踩两脚解解气?”   黎弛沉默不语。   “谁跟你说我在那的?”祁倦不傻,黎弛无缘无故出现在那,能有什么事,只能是去找他的。   黎弛出现在那的确不是巧合,第一次在祁倦身上闻到香水味的那天晚上,他在祁倦口袋里捡到了一张写了地址的字条。   他知道的东西,远比祁倦以为的要多,比如他知道这条街有很多男人女人会出卖身体来换取物资生存。   末世生存压抑,很多人喜欢从别的地方解压,做完任务回来去释放也很常见,祁倦身上沾到的香水很浓,他不喜欢,如同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了,恨不得剁了那人的手。   黎弛问他,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女人,而且不是第一次了:“她很漂亮吗?还是她会让你很舒服?”   他说一句话,就往前走了一步,说这些话时,他脸上神情也没有半点污秽不堪的神色,有些不悦道:“跟她睡觉比跟我睡舒服吗?”   “……你从哪学来的荤话?”祁倦虎口捂住了他下半张脸,一时都不知道他这话是认真的还是说着顺嘴了,“我跟她没这层关系。”   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劲,祁倦一时间自己都没拐过弯。   他说他找她,只是为了找人:“你不信去问王派派,不信王派派你可以再问老吴。”   老吴是正经人,不会说谎。   祁倦松开手,掌心还残存着热乎的呼吸:“你特么造我谣呢,信不信我揍你。”   黎弛:“你还想揍我?”   “……前边的话你都不听是吧?”   “听了。”   “我为什么要揍你?”   “……”因为他造谣。   祁倦第一回在他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有点……新鲜,之前的祁倦对他一直都是包容的,克制的。   祁倦拎着衣服洗澡去了。   卫生间的门“嘭”的关上,祁倦脱了衣服,开了花洒,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他们的对话哪不对劲,他跟她没那层关系,跟黎弛更没有,怎么还比较上了。   操,祁倦抹了把脸上的水,有点想笑。   黎弛那句跟谁睡更舒服的话,问得跟和谁玩得更好的语气差不多,小孩似的占有欲,放在这儿,又多少有点不正经,那后知后觉的暧昧留下余味。   祁倦洗完澡,出去后见黎弛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手机摁来摁去,他顿了顿,抬脚走了过去:“手机给我。”   黎弛捏着手机的手一下紧了,指尖泛了白,抬头道:“你送给我了。”   祁倦:“给你手机充电。” 第93章 姐夫在呢   不就吵个架,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往回收的理,所以黎弛把手机握在手里是相当的理直气壮,而后,听到祁倦那句话,他面皮紧绷,又好像从有理成了没理。   这一个澡洗完,祁倦心里那点起伏都平了,他又不是小孩,吵了两嘴还要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他还小的时候都不干这事。   “充电器……哪来的?”黎弛问。   祁倦:“买的。”   “哦,贵吗?”   “不贵。”花费了卡里多少个点,祁倦都给提前回答了。   话题到此终结。   今天出任务回来,祁倦在基地看到路边有卖充电器的,顺手买了一个,回来还能叫人高兴一下,被黎弛一打岔,中途也给忘了,要不是看他坐沙发上摁手机,估计得明天收拾才能想得起来。   什么怪脾气,一不高兴就摁送他的手机撒气。   充电器型号对得上,祁倦插在了插座上,把手机放在了一边,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黎弛盯着他背影看,像是要把他背影盯出一个洞来。   防贼呢?   祁倦转过身,半阖着眼眸,拿着毛巾擦头发,沙发上黎弛抱着腿,长睫一垂,一副受地主欺压的小可怜模样。   风雨后的平静稍显出几分古怪的氛围,生涩得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同处一屋檐,该说点什么,又好像没有切入点,几十平米的房间,两人干什么事儿,对方都能听到动静。   祁倦从柜子里拿了一包饼干,拆袋子窸窣的声音惹得黎弛频频用余光瞥他,他眼帘一抬,手伸过去,问他要不要吃,黎弛拿了一片饼干,拿在手里两口吃完了,又瞥他。   “柜子里还有,想吃自己拿去。”祁倦拉着散漫的调子道,“拿我当保姆伺候你呢?”   黎弛想说没有这个意思。   他又把饼干叼进唇缝咀嚼着,懒洋洋道,“你付得起工资吗?”   黎弛:“……”   他黑眸沉静,无言片刻,半晌,薄唇轻轻张开,问他:“要多少?包月还是包年算?”   祁倦夹着饼干的手一顿,眉梢一挑:“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干嘛啊你。”   挺行,还会调戏人了。   这臭小鬼看起来闷不吭声的,心底坏心思还不少。   祁倦从沙发上起了身,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了黎弛微张的唇缝中,垃圾一扔,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黎弛坐在沙发上,吃着饼干,甜口的饼干有些太甜了,他不喜欢吃甜的,祁倦好像很喜欢,黎弛静静的舔了舔唇上的饼干屑。   好像也还不错。   争吵就像是在坐跳楼机,最激烈的高处过去了,余韵还犹存,浴室里的水声响着,黎弛在洗澡,祁倦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倚在门口,在想今晚睡床还是睡沙发。   一想到睡床,就想到黎弛那句浑话,睡沙发回避的意思又好像太明显,他也没干什么虚心事,黎弛又不知道会想点什么。   权衡一二,祁倦跟往常一样上了床。   没过多久,黎弛进了房间,关灯爬上了床,扯了扯被子,往他身边凑,祁倦翻了个身,身后不过一会儿,就会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鼻尖抵在他后颈闻了闻。   没有香水味了,都是沐浴露的味道,和他身上是同一个味道。   脖子那一块被呼吸扫得有些痒,祁倦又往床边挪了下,这回黎弛知道他没睡着了,几秒后,还是挪了过来。   祁倦闭着眼,挺困了:“还闻呢,闻出什么味了没?要不我脱了衣服让你检查一下?”   “姐夫。”黎弛声音很轻,似不敢用力的,怯生生的拽住了他衣摆。   祁倦带着鼻音“嗯”的应了声。   黎弛问:“你还在生我气吗?”   “我生你什么气?”   “那你为什么躲我?”   祁倦叹了口气:“睡觉呢。”   还没到生气那份上,他顶多是那会看到有人欺负他,那气也不是直冲他的。   后背被轻轻的碰了下,黎弛额头抵在了他背上:“我害怕。”   他说,还好今晚碰到了姐夫。   祁倦想起那男的,黎弛当初能把王派派给弄睡了,弄不倒那男的?不过上回王派派是本来就很困了,精神上抵御弱,那男的……   他太久没出声,黎弛又叫了声“姐夫”。   祁倦翻了个身,眼帘半掀,枕着手臂看着黎弛,这一来,两人就面对面了,暗淡光线下,黎弛瞳孔好似更黑了,昳丽白皙的面庞透着分脆弱,如一折就断的嫩枝。   漂亮又诱人食人花,也不知道张嘴是不是一口锋利的獠牙。   被他这专注的目光注视着,黎弛垂下了眼帘,睫毛轻颤。   “怕什么,”祁倦低沉的声音道,“姐夫在呢。”   这一晚上黎弛做了个梦,梦中他像一个看客,又仿佛沉浸在其中,还梦中人,梦里有他,有祁倦,都是一些零碎的画面,梦里他们一起打球,一起在商场抓娃娃,和祁倦曾经跟他说得相差无几。   他们曾经关系很亲密。   梦醒天光大亮,他睁开眼,还恍惚的有些回不过神,窗外还是阴沉的天,和平的家园大变样,成了现实的灾难片。   黎弛听到外面有说话声,穿上鞋走出去,刚到门口,他看到了祁倦,男人背对着他,在和客厅门外的人说话。   “姐夫。”黎弛问,“谁来了?”   祁倦回头看了他一眼,“嘭”的关上了门:“去把裤子穿上。”   昨天睡之前没注意,醒来才发现黎弛裤子又没穿,白皙修长的腿上压出的痕迹惹人遐想,祁倦扫了眼收回了视线。   腿还挺直,还没点防范意识。   底线这玩意儿,能降低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在黎弛第一次脱裤子睡觉没有制止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黎弛穿好衣服再出来,祁倦才打开门,门外是王派派,他对祁倦突然关门怨声载道,祁倦左耳进右耳出,没当回事儿,只挑他话里重要的信息听。   基地发现了一处研究器材,在征集异能者去那地方收回,这次会有军方随行,那地方前两天有上一批异能者去过,还算安全。   这次祁倦不太想带上黎弛一起。   研究器材在一处研究所,和那地方搭边,是黎弛阴影的开端,但他要去的话,黎弛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肯定是要跟着他的,所以王派派说完,他没有立马回答。   前几次祁倦都没拒绝过任务,黎弛也猜得到一二,是因为他。   祁倦这人平日里挺糙,又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细腻了起来,这点不经意温柔的一面格外叫人贪念。   黎弛想去,祁倦闻言,侧目睨了他一眼,黎弛弯了弯唇,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说:“带上我吧,姐夫,我很有用的。”他喜欢祁倦为了他妥协,但是又不想让祁倦为了他妥协。   这嗓音里都似散发着甜腻的滋味,只有祁倦察觉到其中的不同,王派派看到的只是两人关系挺好,有点怪,又不是很怪,正常是男生宿舍都这样,怪在于这个人是祁倦,他这拽得能把人撂地上的性子,也会容忍别人往他身上贴。   这次出行的地方有点远,会在中途过夜,出行要带的东西不多,食物队伍会准备,怕饿自己再带点,顶个两天一夜就行了,祁倦前晚收拾东西,包里只带了点吃的,怕自己饿着。   黎弛带了挺多零碎的东西,吃的、药……手机都带上了,跟仓鼠似的。   “你搬家啊?”祁倦靠门口调侃,“把被子也带上呗。”   黎弛看了他一眼,犹豫着看向房内。   操,祁倦被他这反应给逗笑了:“还没睡醒呢?小朋友,你干脆把我也收拾走得了。”   黎弛收回视线,面色微赧,抿了抿唇。   太大了,包装不下。   外边天微微亮,人员集合完毕,上车出行,领头的悍马行驶出基地。   车内一开始还有聊天声,到后来慢慢的就安静了,出游和出去做任务的气氛还是大有不同的,虽然这次任务还算得上轻松,但是阴霾还是浮在每个人的头顶。   昔日光鲜亮丽的城市布满了灰尘,如蒙上了沙尘的珠宝大变样,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复原的那一天,路上丧尸横行,危机四伏。   祁倦双手抱胸靠在车上补觉,车子颠簸也影响不大,到了饭点,祁倦去领了吃的,一份他的,一份黎弛的,他上了车,黎弛在跟一个清俊的男人聊天,好像还是黎弛主动跟人交谈的。   这叫祁倦有点意外,黎弛到了基地之后,很少跟别人有过多的交集。   男人长得还行,挺顺眼,是没有锋芒的类型,透着股亲切感,他知道黎弛和祁倦是一起的,对他笑了笑,祁倦颔首回应。   他上了车,黎弛又坐了回去,祁倦把吃的给他。   “祁哥,你的呢?”黎弛问。   祁倦一顿,以前黎弛也不是没这么叫过他,不过这还是末世以来第一回,“我吃过了。”   这会暂作休整,车上留下的人不多,都下车透风去了,男人没去领吃的,也没下车,几分钟后,有一个男人回来了,带了吃的给那男人。   “杨哥。”车上的男人叫了声,“帮我顺瓶水。”   祁倦这会对“哥”这个字眼敏感着,闻言又是一顿,扫了眼那男人,身旁黎弛低头吃着面包,里面的酱都沾到了唇角,在祁倦看过来时,还抬头盈盈一笑。   看了会儿,祁倦看出了点门道,对面两个男人关系不太一般,正常男人应该不会互咬耳朵低声说话,那种亲密感是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   他不太关心别人的事,闭着眼靠在车上,黎弛吃东西很安静,几口吃完了面包,喝了水,转头看祁倦的嘴唇有点干燥。   “祁哥,你要喝水吗?”   这声音近在咫尺的在耳边,呼吸也落在他耳垂上,祁倦倏地睁开眼睛,抬手捂住了黎弛的脸。   这猝不及防的凑他耳朵边上来,祁倦耳朵挺敏感的,顿时又麻又痒的,他忍了忍,没去摸。   这小兔崽子故意的呢?   “祁哥。”黎弛被他捂住脸,模模糊糊的喊了声。   祁倦松开了手,接过了他手上的水,拧开喝了两口,拎在了手上,感觉出来了,黎弛这是学人呢,跟着对面的那两人学。   他问黎弛他们聊什么了,黎弛说没聊什么。   “别什么都跟人学。”祁倦把外套拉链给拉上了。   对面那男人的男人给他去领吃的,祁倦也给他领吃的,黎弛说他们可以,为什么他不能学。   “他们背地里还亲嘴呢。”祁倦压着嗓音,避免被人给听见,“怎么,你也要跟我打啵?”   他说这话时,语调很慢,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调。   黎弛:“……”   不知这话把人给噎住还是吓住了,黎弛垂着眼睫,低头啃压缩饼干。   对面那男的叫陈哥,黎弛是没和他聊什么,只是他问黎弛,祁倦是不是他对象,他才多聊了两句,陈哥说了不少和对象的事,末世前他们就认识,但那会都没出柜,末世后一路扶持,才真正的在一起了,以前很多人都会压抑隐藏自己性向,现在谁还关心这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   喜欢一个人,那就会对对方产生欲望。   祁倦想跟他打啵。   他没想过跟人的亲嘴,也没跟人亲过嘴。   黎弛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短暂的休息很快结束,一行人又上了路,抵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快黑了,研究所周围的丧尸被随行的人清理了不少,他们利落的挖出丧尸的晶核,这些尸体后续会有人来处理。   研究所的门是密码锁,已经被破译了。   研究器材都在里面,里面丧尸不多,这研究所比当初关黎弛的那间研究所要大上不少,黎弛不用进去,只需要在外面放风,祁倦跟着进去搬东西去了。   随着一件件的器材被搬出来,黎弛靠着车,眸中晦涩不明,他不害怕,他只恶心反胃,心底厌恶到了升起了毁灭欲。   黎弛一双似猫一般的黑眸眯了眯,祁倦抱着纸盒子随着人流从里面出来了,他眯着的眸子散开。   祁倦把东西放在了车上,手背上的青筋很明显,手指修长又漂亮,压在了纸盒子上。   他侧头看了眼黎弛,恰恰黎弛也在看他。   祁倦挑了下眉梢:“上车上坐着去吧。”   黎弛别开脸:“不去。”   祁倦忽而躬身凑到了他眼前,一手抵住了车边,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今天没抽烟,身上是洗衣粉的清香,黎弛睫毛一颤,抿了抿唇。   两人这位置,别人不凑过来只看得到有人,根本瞧不见上半身,祁倦要想干点什么……   “给你个任务。”祁倦拨开了他额间碎发,“数数我今天来回了几次,回去给你奖励。”   他身上有些发烫,裹挟着一股子燥意,黎弛喉结轻滚,有些呼吸不过来,鼻间充斥的尽是他的味道,避无可避。   他问:“什么奖励?”   “你提。”祁倦干脆道。   黎弛舔了舔唇,接下了这个任务。   祁倦眸中含着细碎的笑:“那你可得好好看好了,数准了。”   他收回了手,没多耽搁,抬脚走远了。   男人背影气场都弥漫着强势的侵略性,肩宽腰窄,身型挺拔,长腿迈出去的步伐利落。   有些人一出现,就是人群里的主角,吸睛无数,让人第一眼只看得见他一人,祁倦就是这一类人。   黎弛摸了摸额前的碎发,风尘迷了眼,呼吸间都是男人身上洗衣粉的味道,连他身上都染上了,他迟疑的将袖口送到了鼻尖,果然,是祁倦身上的味道。   全然忽略了两人同住,洗浴用品共用,包括洗衣粉。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个捂着鼻子防风尘的举动。   他绷着唇角放下袖子。   要完成这个任务很容易,他只要盯着出来的人就够了,他眸中跃跃欲试,无意识的生出了一种期待。   期待每一次出来的人都是他。 第94章 感染   实验室内,临时发电机发挥着作用,天花板上一盏盏的灯亮着,里面门道很多,祁倦蹲下身,把一个纸盒子扛上了肩膀,长长的甬道里边总会让他回想起躺在研究所床上孱弱的人。   那是刻在黎弛的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扛着纸箱子快步迈过回廊,抵达了出口。   在来来往往的人里面,黎弛的视线紧跟着祁倦,祁倦进出好几次,每回他看过去,都能和黎弛对上眼,每次对视上,黎弛都是微微仰着下巴,黑眸发亮,像是在告诉他,他会盯紧他,哪怕他的上半身被纸盒子挡住,他也能完美的捕捉到他的身影。   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毕竟两人一起生活了那么久。   黎弛高高扬起的脖颈,跟朵凛然的蔷薇花似的,无意识的绽放着。   祁倦忍不住勾了下嘴角,轻轻一哂,还挺听话,有在认真的履行承诺。   傍晚时分,一辆辆的车子都装满了,近两个小时,附近的丧尸都没有再出没过,祁倦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手肘随意搭在大腿上歇着,黑色靴子上沾了灰尘,他心底不知道怎么跳得有点慌,说不上什么感觉。   面前递过来一瓶水,他看到了一双球鞋。   “三十六次。”黎弛在他旁边坐下,侧头过了头。   祁倦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水,轻轻喘着气,身上热腾腾的快能冒气儿了,反应过来黎弛的这个数字是数了他进出了多少次。   “干得不错。”祁倦随口夸道。   黎弛抿了抿唇,唇角带了点小小的弧度。   祁倦拎着衣摆随意擦了下脸上的汗,黎弛看到他腹肌上也都是汗,一块块的肌肉都有了光泽。   肚子陡然一凉,祁倦腹部霎时间紧绷了下,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耍流氓耍得得心应手啊。”   黎弛被他擒住的手指尖摩挲了下,说:“好多汗。”   祁倦松开手:“知道还摸,不嫌脏呢。”   “姐夫的不脏。”黎弛说。   祁倦心底跟被猫用肉垫挠了下似的,没有说话,又喝了两口水,祁倦这人懒,有些事很多时候懒得解释,也懒得去深究里头的含义。   这段时间黎弛干的事,说的话,都叫人挺难不想偏的。   但他没有提,也没有戳破。   黎弛还垂着眸看着他衣摆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在怀念自己逝去的腹肌,还是在想什么。   祁倦嗤笑了声,拧紧盖子,撩了下衣摆:“怎么,还没摸够?要不你再多摸两把?”   小流氓。   黎弛红着脸,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摸了。”   万一摸出事了怎么办?万一祁倦又赖他是罪魁祸首,要他来灭火……那也太快了点儿,而且这里人这么多,都没地方藏。   还是不摸了。   见他“知难而退”,祁倦喉间发出一声笑。   “倦儿。”王派派找到了祁倦,走了过来,扔了两份吃的,“聊什么呢?”   “老吴呢?”   “被叫去清点东西了。”   这次任务还挺轻松,王派派道丧尸比他想得少。   风沙飞扬,祁倦总有几分不对劲的直觉在心头盘旋,这里可以说是他有史以来,接过的任里,丧尸最少的一次。   直觉这玩意儿挺虚无缥缈,但祁倦依靠着自己的直觉,避开了好几次危险,所以他有点儿在意。   “啪嗒”——一滴水滴在了祁倦手腕上,第一下他没反应过来,第二下抬起头。   下雨了。   他心陡然一沉。   这阵子天干旱很久了,当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出现时,往往意味着又有了新的变化,《末世》剧情里的第一次下雨,是丧尸迎来了二次进化,简而言之就是升级了,更难打了。   人类在变强,丧尸也是。   祁倦倏地绷直了身,手里矿泉水瓶捏紧了,王派派还在说的话停在了半路,问他怎么了,下一秒,他旁边的黎弛突然抬起了头。   “下雨了。”黎弛伸出手接住了雨水。   祁倦叫王派派先叫老吴他们一起避避雨,别在外面待着了,王派派看他脸色不太好,心下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上一回的丧尸也只有这么点?”祁倦说这地方有点怪,离市区这么近,但这么久都没碰见点丧尸。   王派派皱了皱眉:“我先去找队长吧,让他安排先离开。”   “来不及了。”祁倦说,“从这里走必须得经过市区那边,如果丧尸都在那边,那特么就是给人送自助餐。”   如果丧尸都在那边,那他们这队伍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听你这话,丧尸还会埋伏?”   谁都知道丧尸是没有智慧的生物。   祁倦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他转过身,是这支队伍的队长,男人是退伍军人,眉眼透着坚毅。   他们原定的过夜地点不是这儿,目前要避雨,不离开这地方,那只有研究所能待。   雨转瞬之间大了,地上积攒出了一层水,风也很大,仿佛能把人吹翻,大家多了几分紧迫感。   祁倦和黎弛往研究所门口去,门口已经排了一堆人,雨下得有点大,祁倦把手里拎着的外套盖在了黎弛身上,黎弛这动不动发烧生病的破体质,淋一场雨也不知道会不会又病了下去。   黎弛攥住祁倦的衣摆,沉默的跟在他身边。   天色完全的阴沉下来,耳边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队伍在挪动着,不知过了多久,黎弛转头往身后望了眼:“姐夫。”   “嗯?”   “我们走快点吧。”   地面好似在震动,这震感一开始很弱,几秒之后变强了,有人惊呼了一声,四面八方成堆的丧尸涌来,在夜里张牙舞爪的,组成了一个包围圈在缩进,异能者有序的开始应对,但很快,他们发现,突破了一个口子,丧尸会立马补上那个口子,密不透风。   意外突生的时候从来没给人留下思考的余地的。   人群立马慌乱了起来,都在挤着进研究所。   丧尸太多了。   黎弛和祁倦被身后的力道冲开,黎弛咬着牙,伸手去抓祁倦,没抓住,外套掉在了地上,被人踩踏。   “别挤!都他妈给我排队!”有人喊着。   黎弛的手在空中落空,他的黑眸紧紧的盯着祁倦的方向,雨水砸在脸上,他只想抓住祁倦,张嘴呼吸间,胸膛肺部都在隐隐作痛。   先前被按耐下去的阴郁浮上了心头,黎弛腮帮子鼓动。   滚开……都他妈滚开!   人头攒动,焦躁持续蔓延间,他空中的手被一只宽大温厚的掌心牢牢握住,隔绝了砸在皮肤上的雨水,那一块皮肉都好似回了温。   祁倦挤过去,才握住他的手,就见他身后一只手攀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后扯,在危险来临时,人先想到的大多都是自己。   妈的。   祁倦有点烦躁,这一茬接一茬的,没完了是吧。   他挤出了人群,抓住了那人的手反手一掰,那人“嗷”的叫了声,在这环境下没人听得见。   “你他妈再碰一个试试。”祁倦颀长的身形和一身强大的体魄给人压迫感强烈,冷着脸站在那男人面前,眉眼盛气凌人。   男人大气不敢出,只嗷嗷叫唤,急切的用另一只手扒拉着他手臂,下一秒,男人眼睛变得灰白,不挣扎也不叫了。   “姐夫!”黎弛瞳孔紧缩,最先察觉到了异常,紧紧握着祁倦的手,拉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被感染了。   祁倦在他再扑过来时一脚踹了上去,丧尸想再爬起来,“嘭”的一声枪响,丧尸头顶开了个洞,倒在了地上。   一人拿着枪走了过来,喊着“一个一个进”。   一场大雨还在持续,地上有了积水,混合着血迹。   最后一批精疲力竭的异能者进入,研究所的大门合上了,祁倦身上淋湿了,屈腿靠墙坐着,拽着衣摆拧出了水,他把头发往后捋了捋,黎弛挨着他坐着,他手一放下,黎弛就握上了。   祁倦让他把外套给脱了,湿衣服穿身上容易病,黎弛利落的拉开拉链脱了扔到一边,脱完立刻又握住了他手,生怕他丢了。   两个大男人牵手挺怪的,但看黎弛这紧张劲儿,祁倦还是没把手抽出来,也许是这环境让他想起了那些糟心事儿。   他回握住黎弛的手安抚着,闭着眼叹了口气,挺累的,这他妈比高峰期挤地铁还累人。   所以说,他最烦去人多的地方了。   祁倦思维发散间,旁边人群又热闹了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发烧了。   先前在外面混乱,有人身上受了伤,没有立马变异,这会身体烧了起来,祁倦偏头看过去。   “大家安静。”队长站出来组织纪律,让他们互相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伤。   祁倦感觉握着他的手一下紧了,他看向了黎弛,黎弛绷着唇,低头牵着他的手,面色有些白,黑色湿发搭在额间,如一头落水的小兽,警惕着所有的人。   “怎么了?”祁倦低声问,“你……被挠了?”   “没有。”黎弛说。   他这紧张得有点过了头,是在队长说完那句话后……祁倦低下头,黎弛攥着他的手指尖泛了白,勒得他手都有些疼了。   “黎弛。”祁倦说,“松手。”   黎弛不说话,也没松手。   祁倦嗓音低沉又透着分罕见的温柔,哄着人:“听话,松手。”   黎弛的手慢慢的松了力道,他掌心下,祁倦的手臂靠近腕骨的地方,有三道划痕。   “没事的,姐夫。”黎弛轻声说,“没事的。”   他像在安慰祁倦,又像在安慰自己。   这事瞒不住,祁倦也没想瞒,他看着手臂上的伤口,靠,这么红三条呢,都破口子了,他居然没点感觉,啊……也可能是被黎弛的手给握麻了,根本没在意。   估计是那会丧尸扑过来的时候给划的。   点儿真背啊操,他手有点麻,有点僵,祁倦动了动指尖,这一点伤口能要人命,他吐出一口气。   妈的,算他倒霉。   要真了结在这儿,黎弛……   他又看向了黎弛,黎弛也在看着他,一双黑眸如幽静的古井。   他喉结一滚,笑了声,屈指碰下他额头:“怕什么,多大点事儿,这不是还没死呢。”   受伤的人有主动站出来的,也有被抓出来的,没几个,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祁倦是其中一个倒霉蛋,这里够给他们腾出隔离室了,他跟着王派派和老吴往隔离室那边走去,王派派一把鼻涕一把泪,比祁倦自己还夸张。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黎弛执拗的跟在了他身后。   “小鬼。”祁倦进去前又停下脚步,回过头,伸手揉了把黎弛的脑袋,“要我真没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儿,找老吴和你派叔。”   这话说得跟托孤一样。   “靠,我怎么就成叔了?”王派派红着眼眶道。   祁倦:“说叔比较成熟。”   王派派:“差辈儿了都。”   祁倦:“这个便宜让你占了。”   王派派:“……”   祁倦进去了,王派派想关门时,一道身影也跟着进去了,门从里面关上。   王派派:“……”   “弟弟?倦儿?”他拍了拍门,锁拧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黎弛走了出来,说他要在里面照顾祁倦。   王派派去问祁倦的意思,祁倦这不是东西的玩意儿坐在墙角,心不在焉“啊”的应了声,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王派派心下卧槽,不会这么快就变异了吧?   他小舅子好像还是给养变态了,有走原剧情的趋势。祁倦想着。   那会他听到关门声的时候,回头一看,见跟了个小尾巴,还没让他别胡闹瞎折腾,就听他开了口。   “我谁也不会去找。”黎弛那张秾丽脸蛋儿上还有令人怜惜的脆弱,踱步走到他跟前,弯了弯唇。   “如果有人要杀你,我就先把他们杀了。”他声音低柔,话里内容却有着强烈的反差,结合起来叫人不寒而栗,眼底都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惊胆颤的疯劲儿,他摸着祁倦受伤的手,说,“我会保护你的,姐夫。”   小蔷薇成了黑蔷薇。   黑到能滴出墨汁儿,露出了偏执且没有是非观的那一面。   这是一间实验室,一张张的桌子都空了,祁倦坐在了凳子上,听到开门声,出去的黎弛又进来了,外面也没人拦着。   “找死呢?出去。”   “我出去了,没人照顾你。”   “怎么照顾?”祁倦哼笑,“把你自己喂给我?”   祁倦不是很想让黎弛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更不想让黎弛亲眼看到他变成丧尸。   怪丑的。   万一变成丧尸,饿到六亲不认,想抱着人啃,这里面就他和黎弛,他不啃黎弛啃谁?   黎弛听了他的话,一顿,低垂下脑袋,红了耳垂。   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怎么还能想着这种事呢。   “你别这样……” 第95章 耍心眼   祁倦听着那低低的嗓音,觉着自己跟欺负了人似的,这事儿他不能由着黎弛来。   要真让黎弛看着他死,那不是又给人留下一个阴影。这么帅一姐夫,最后变成那衰样,也太不体面了。   但这小兔崽子这会倔得跟头驴一样儿,还会卖可怜,懂得招人心疼,本事也不小。   祁倦和黎弛各退一步,用实验室的桌子划分界限,两人各自占据一地。   祁倦人看似还好端端的,实际上受伤的左手跟僵了一样儿,整条手臂动弹一下都疼到不行,痛感往身体四面八方游走着,他手不自觉的在发着颤。   察觉到黎弛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他另一只手倏地攥住了左手,咬了咬牙,站起身,右手扯住衣摆,往上拉了拉,第一次滑了手,第二次才把T恤给脱了下来,脱完T恤利落把两只手给绑住了,皮肤开始烫了起来,浑身跟点了一把火一样。   整条手臂从麻到疼,袭遍全身,痛到大脑模糊,热得快冒气儿了,呼吸都沉了几分。   眼前都像是出现了重影,小混蛋的身影分了好几层。   这他妈离升仙就差临门一脚了。   男人身形晃了两下,黎弛手撑在实验桌上,翻过了那条界限,稳稳当当的接住了他的身体。   掌心触碰到赤裸的皮肤,烫得厉害,黎弛的手松了松,下一刻又抱紧了,男人的灼热呼吸喷洒在他的脖子上,那一块都微微颤栗了起来。   祁倦的身体太烫了,身上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他好像很痛,紧咬牙关,给他喂水都喂不进去。   黎弛一遍遍的弄水进来给他擦身体,就像祁倦从前对他做过的事一样,他守在祁倦身边,黑眸沉静的注视着他。   如果祁倦穿了那件给他的外套,他的手或许就不会受伤了,但祁倦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这件事,也没有怪过他,临到头了,还在嘱托朋友照顾他。   他冰凉的指尖碰过男人酡红的脸颊,指腹摸了摸他紧皱的眉间。   “很疼吗?”   自然没有人会回应他。   没关系,就算变成丧尸,也没关系,黎弛想,他不会让他们动他分毫。   或许他命里就和研究所犯冲,这个地方给了他两次惨痛的教训,第一次是背叛和出卖,第二次是失去。   他回想起那天,那些蠢货们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团乱跑,他看着这一场闹剧,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神色,心底畅快。   看吧,他们多高高在上,他们也会恐惧。   而后,一声巨响让他抬起了头,他在无数折射在玻璃碎片的光里,看到了一道身影拎着凳子,背对着光,朝他走了过来。   从那一天,他像是被人从噩梦中叫醒,过了一段如泡沫般令人贪念的日子,可是泡沫碎了,他将又要回到虚无冷寂的深渊中。   无形中仿佛有一双手,拽住他的脚踝将他无限的往下沉。   盆里的水都热了,换了好几趟,祁倦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他的脖子青筋有些显了,手腕上缠着的T恤早被扔到了一旁。   黎弛指尖摸过祁倦脖子上的青筋,那一块都揉红了,青筋就没有那么明显了,他俯下身,靠在了祁倦怀里,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索取着他身上的热度。   变成丧尸的话……应该就没有这种温度了吧。   天花板上的灯是暗的,地面脏兮兮的,黎弛抱了会儿,犹觉不够,他把祁倦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是祁倦抱住了他,他一手拉着祁倦的指尖,埋在祁倦的颈窝,痴迷着他身上的气息。   在下沉里,祁倦是那双唯一抓住了他的手。   他亲手打碎了那场噩梦。   -   王派派和老吴没能进来帮什么忙,黎弛就像一条恶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来碰一下都不给。   被丧尸抓伤,感染的几率大过觉醒异能,哪怕一个小小的伤口,也是致命的,祁倦再睁开眼,恍惚间都有种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实验室光线暗淡,静悄悄的,祁倦坐起来,脑袋还有点晕,起来就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眸子,跟小狼崽子似的,直勾勾的盯着他。   祁倦觉着自己是快变异了,想要抱着人啃。   真他妈饿。   “姐夫?”黎弛歪了歪脑袋。   祁倦嗓子哑得厉害:“不是叫你别过来?三八线还在呢。”   黎弛说:“我一个人害怕。”   祁倦:“……”你特么一个人怕,跟一个可能变成丧尸的人待一起就不怕了?   祁倦扯了下唇角,气音笑了声。   跟他耍心眼呢。   黎弛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盖子都被体贴的拧开了,祁倦一口水灌下去,嗓子跟吞刀片一样儿,疼,疼劲儿过了之后,干涩的嗓子得到了滋润。   他靠在边上缓了会儿,没感觉身体有什么不一样,就感觉……挺饿的。   祁倦站起身,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意识前绑着手的T恤团在角落,他拎起来掀了掀,变形了,没法穿,他看到边上有一个装水的容器,微顿,很快反应过来,身上没有想象中那么黏腻,少不了是有人在背地里忙活,还是只勤劳的小蜜蜂。   “弟弟。”门外有人敲门,“你饿不?哥给你送点吃的,你来开门,你姐夫醒了没?”   门打开,外面是王派派和老吴,他俩看到祁倦,齐齐一愣,而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卧槽,老子差点以为你熬不过来了!”王派派扑上来,扑了个空。   祁倦被往旁边拉了下。   黎弛:“姐夫刚醒,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祁倦正好有事想问王派派他们,还没问出口,先听王派派这个说黎弛来来回回用晶核去跟人换了多少水,水系异能者都榨干了。   祁倦偏头,伸手攀住了黎弛的肩膀,手腕随意搭在他肩头道:“姐夫可得好好谢谢你,想要什么,跟姐夫说。”   黎弛低垂眼帘:“你醒来就好了。”   旁边两道视线袭来,祁倦感觉他们脸色有些古怪,他看过去后,两人又咳了几声,看天看地看空气。   祁倦:“?”   “怎么?”他掀了掀眼帘,“嗓子不舒服?”   “没有没有。”王派派转移话题,问祁倦觉醒了什么异能。   祁倦活动了下手腕,手上的伤还在:“你们觉醒异能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王派派:“特别帅。”   祁倦:“……找抽呢?”   老吴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一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怎么这么问?”他道,“你……”   祁倦只有操蛋的感觉,一开始他们还以为祁倦在开玩笑,后来发现好像是真的,王派派都一脸“节哀”的表情看着他,祁倦都气笑了,他攀着黎弛的肩膀往外走去。   “唉!”王派派叫住他,“你……就这个样子出去啊?外边人挺多的。”   祁倦挑眉:“你还害羞呢?”   脱个上衣而已。   “啧,你跑出去耍流氓呢?”   就凭着祁倦这烧完,满面春风,和春风一度的老妖精一样儿的劲头,再带上脖子上那一溜的痕迹,跟刚干完不穿衣服跑出去的程度差不多了,简直不堪入目。   王派派把外套给脱了,扔给他,也不好直说:“借给你穿吧,免得冻着。”   外面的雨停了,丧尸也没有像昨晚一样激烈了,万幸的是他们的车子没有受损太严重,祁倦身上的衣服没有穿太久。   “换这件吧。”黎弛手里拿着从车上拿下来的包,掏出了一件衣服,“是干净的。”   包里塞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还特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躲在树后,闹得祁倦以为他要跟他说什么秘密,穿什么祁倦不太挑。他拉开了拉链,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递给他,把另一件直接穿上,里面还是空荡荡的,黎弛在盯着他喉结的地方看。   “看什么呢?”他问。   黎弛指尖碰了碰他喉结上的红痕,是他那会揉出来的:“这里疼吗?”   祁倦以为他问自己嗓子,套上衣服:“疼,怎么,要给姐夫揉揉?”   黎弛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好”。   靠。   祁倦扣扣子的手停下,这他妈的……他喉结滚了滚,那只手就顿了顿。   这么听话呢。   “男人喉结不能乱碰,听过没?”祁倦垂眼,抓住了他手腕,“你不仅碰了还瞎摸,可以啊,胆子不小啊小鬼。”   黎弛指尖蜷缩了一下:“我没有。”   “还敢狡辩。”祁倦哼笑,“刚是不是你摸的呢?”   “是你叫我揉揉。”   “我叫你摸你就摸?”   黎弛顿了顿,抬眸,又垂下眼,点了下头。   祁倦眸子微眯,轻哂,倚在了一旁的树上,握着他手腕的手没松,突然一扯,把他手按在了自己胸口,扯着的唇角透露着一股子痞气,不像个好东西:“来,你摸,好好摸,今天没摸够别撒手。”   祁倦衣服的拉链没拉上,就那么敞着,里面什么也没穿,骨节分明的手严严实实的按在了他发烫的心口,紧密相贴,心跳敲击着黎弛的掌心。   黎弛黑眸望着自己的手,沉着又冷静,唯有耳垂漫上的红霞彰显出主人内心不是真的那么平静,他由着祁倦攥着他的手,带着他的手往下滑,视线也跟着下落。   祁倦的腹肌很漂亮,有种健康而又不夸张的美感,裤腰带再往下……   “还想摸呢?”祁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腕。   黎弛如梦初醒,撒了手,握了握拳,又松开,心跳得跟机关枪一样儿,突突突的。   四下无人,树下隐蔽。   “我……去上个厕所。”   没经验的小处男。   祁倦嗤笑,他就不一样,他一个成熟的老处男,不跟他这似的慌慌张张,碰一下就火急火燎的,害臊得不行。   祁倦从包里翻出烟,屈指从烟盒底部弹出一根,低头叼在唇边,翻出打火机点了火,吞云吐雾。   风吹动着他的衣摆,他大咧咧的敞着胸膛,皮肤上还残存着温热的触感,那手骨节挺硬,男人的手,软不到哪里去。   他吐出一口烟圈,烟被风吹到了自己脸上,烟雾朦胧了他的脸庞,他偏头咳了几声,忍不住笑了。   得,抽烟把自己呛着,也是头一回。   祁倦感觉自己也挺不要脸的,逼人耍流氓。   本来是怕黎弛这听话的劲儿,是因为产生什么莫名其妙的愧疚心,想转移他注意力,玩过火了。   还害臊呢,脸皮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以前也没看出黎弛有这方面的倾向。   ……   队伍集结完毕,折损了几人,队里不复昨晚的轻松,昨天那场丧尸潮来得太突然,让他们都还心有余悸。   下过雨的地面还是湿的,树叶往下滴着水,队伍开始返程,回程的路上谨慎了许多。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祁倦坐在边缘的位置,盯着他手臂上的三条划痕琢磨着,忽而,车子颠簸了一下,车上人七倒八歪。   出了点小意外。   昨天下了雨,有一辆车的车轮子陷进了泥坑里,没想到这泥坑还挺深,踩油门没能出去,祁倦跳下了车,合力和人推车。   祁倦手刚搭上去,推了一下,车轮子顿时往前滚了几米。   嗯?都还没使劲儿呢。   车子没事了,他也跟着上了车。   这点小插曲很快过去了,回去的路上没再出现大规模的突袭,一辆辆的车驶入基地,一场风雨过后,湿润泥土的味儿中混合着血腥气。   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是常态,交接完任务,才算是真完了事儿。   回到公寓洗澡的时候,祁倦看到脖子上的红痕,算是明白先前王派派那什么眼神了,不过他细看了眼,应该不是嘴嘬出来的。   他洗完澡出去,见黎弛坐在沙发上数晶核,嘴里念念有词,他一走近,黎弛便闭上嘴。   “念叨什么呢?”祁倦走近问。   “没什么。”黎弛把晶核放在一堆,心底快速的算了一遍他异能提升需要消耗的晶核数量,很快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果。   这次的事儿,不会再有第二次。   祁倦在旁边坐下,拿出一盒烟来,叼在唇上,光明正大的看着黎弛,黎家姐弟都长得挺好看的,黎弛一个妥妥的清俊美少年,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长得惹眼得很,如果没有自保能力,这在末世不算是一件好事儿。   黎弛伸手过来,指尖冒出了一团火,给他点烟。   “咳……”祁倦咳了几声,摘了唇边的烟。   “姐夫,你以后有想问的,也可以问我。”黎弛弯唇说,“不用总是去麻烦派哥他们。”   祁倦看着他的手:“再变一个给姐夫看看。”   突然给他露这么一手,挺突然的。 第96章 床   祁倦抽着烟,对黎弛展现出来的异能观赏了片刻,说了句“挺好”,王派派也是火系异能,以黎弛这操控火苗大小来看,不说炉火纯青,高低也是挺熟练的。   至少点根烟没把他头发烧了。   黎弛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把火灭了,悄无声息的抬眸觑了他几眼。   在一个被感染的人面前干这事儿,有点像是故意炫耀,戳人心窝子。   祁倦抽了几口烟,瞥见黎弛在看他,顿了一顿,把烟摁灭了,夸了句:“干的不错。”   这一趟任务回来,收获颇丰,黎弛没有一次性的用了那些晶核,分成了两半,两人各怀心事,晚上躺在床上,一个翻来覆去,一个躺着佁然不动,但呼吸还没进入睡沉的平稳。   手臂上的伤已经没感觉了,按理来说,他每回出去一趟回来,当天晚上都挺累了,更别提这次几经波折,但祁倦偏偏一点困意也没有,闭上眼浑身都挺舒坦,就是睡不着。   丧尸进阶的事儿,过几天基地应该都得传开了。   旁边的黎弛又翻了个身,床也跟着一晃。   “姐夫,你睡了吗?”黎弛轻声问。   祁倦:“睡了。”   黎弛顿了顿,以为他不想搭理他:“睡了还能说话?”   祁倦:“说梦话呢。”   祁倦听到黎弛笑了两声,勾了下唇角,好片刻,黎弛又没有了声音,好像问他那么一句,只是确认他睡没睡着,祁倦估计他后劲儿还没过,这回黎弛心底约莫也被折腾得挺狠的。   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忐忑,暴风雨后的宁静则是与之相反的,劫后余生的静谧和安逸。   祁倦发现黎弛这人有时候猛得厉害,那会就算是老吴他们,恐怕也没法那么放心的跟他待在那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哪怕有自保能力,但谁又能保证不会有意外。   经此一遭,也算是一起玩过命的交情了。   床一直晃个不停,祁倦翻了个身,黎弛也恰巧翻了过来,两人在夜色里四目相对。   “你很能烙饼啊。”祁倦哼笑,“要不我明个儿给你弄个锅去?”   “姐夫。”黎弛讷讷道,“你想吃饼吗?”   这神情恍惚的,魂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祁倦嗓音低低的,带着点鼻音懒散道:“你给哥烙个尝尝。”   话一出口,祁倦就觉得不太妙,说的时候没过脑子,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太合适。   要换以前,他不会注意这么多。   黎弛要随便接一句话,祁倦那句话也就那么过去了,但黎弛偏生神色不明的抿着唇,一声也没吭,也不知道是不是反应过来他上一句话说什么了。   许是今晚夜色暧昧,没人说话的空气太过安静,涌动的氛围都变得古怪,睡在一张床上纯粹的兄弟情都像是变了样。   让你嘴欠儿,什么话都接,操。   “早点睡吧。”他道,“不嫌累呢?”   “……嗯。”黎弛低声应道。   祁倦闭上眼,又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阵温热的呼吸在凑近:“姐夫,你想要异能吗?”   黎弛睡到两人枕头中间那条缝上去了,身体像是一块暖玉,仿佛只要祁倦说想,他无论用什么法子,也会叫祁倦如愿。   祁倦这才明白过来,他翻来覆去的烙的什么饼。   异能这件事,不能说完全不在意。   感染过后没有觉醒异能,那大概率可能不会觉醒了,退一步想,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他没那么大的心结。   “姐夫有你不就行了。”祁倦这话本意是夸黎弛有本事,黎弛兀自曲解,弯了弯唇,又低低“嗯”一声。   两人是谁也不觉这有什么异常。   再醒来,祁倦是被饿醒的,外面天灰蒙蒙亮,黎弛还在睡着,祁倦翻身起了床,睡眼惺忪的找了点存粮填了填肚子。   他叼着饼干,靠在阳台上,活动着脖子,黎弛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了,宽松的T恤下摆遮住了臀,露出一点儿白色四角内裤的边缘,服帖的箍着大腿,他一出来视线先在房中转了一圈。   那双笔直的腿踩着拖鞋朝阳台走了过来,在迈出门的一瞬间,被捞着进了门。   祁倦反手拉上了门,顺手把窗帘拉上了。   “姐夫。”黎弛双手环过他肩膀,抱着他维持身体平衡,问他怎么起这么早。   “饿了。”掌心下的腰身很薄,祁倦才觉这姿势太亲昵了,松了手。   黎弛更是干脆的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接着睡,模模糊糊的说:“我还以为你又把我一个人丢这儿了……”   之前他嗜睡那阵,每天醒来早上都是见不着祁倦身影的,因为祁倦天不亮就出去了,他让祁倦叫醒他再走,祁倦看他睡的香,也没叫醒过。   “进房间睡去,”祁倦说,“今天不出基地。”   黎弛“嗯”了声,还是靠在他身上没动,树懒成精了。祁倦把人给弄进房间,按理说,黎弛一个上了一米八成年男人,体重再怎么轻,也不会轻到哪儿去,但祁倦感觉他轻得跟团棉花似的,这阵子吃的也不知道长哪去了。   等黎弛再睡醒,祁倦打了饭回来,今早他胃口不错,吃了不少,给黎弛打的饭也不少,他坐在桌子对面,督促黎弛吃完了这顿饭。   这几天祁倦都不打算再接任务,这次任务对两人消耗都挺大,得缓缓,黎弛一时半会黏他黏的紧,他放纵了黎弛进入他的领域,宛若一头雄狮打着盹,由着小狼崽子在他的领地里扑蝴蝶。   下过一场雨后,一些东西已经无形的开始转变了,那场雨太大,基地一些泥坑里都还蓄着泥水。   地下城街道,这里白天冷清,祁倦的长靴迈过地上的泥坑。   “张队长的小队这次也被突袭了。”王派派说,经过判断,他们已经确定了,丧尸中有像头狼一样的存在,他们拥有了动物本能。   以后出任务会更加危险,王派派和老吴这阵子都担心祁倦心态调整不过来的。   “没事儿,倦儿,还有我和老吴呢。”   祁倦看起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勾着黎弛的肩膀:“我有小舅子罩着呢。”   脖子上那点痕迹几天都没消,祁倦没问过黎弛,也没欲盖弥彰的藏着,衣服领口挡不住,他就那么露着,几道红痕颜色都变得更深了,王派派欲言又止的瞥了几眼,啧了两声:“你悠着点吧。”   床都被他给玩断了。   今天来这儿,祁倦是来置办床的,这边大多数的东西都有,王派派在这边有认识的人,也不知道得多激烈,才能把床给玩断了。   祁倦乐意跟人炫耀黎弛对他的好,他这小舅子脸皮薄得很,被王派派那啧两声就啧红了耳朵,以前也没发现他这么容易害羞。   “到了。”王派派在一家店门口停下,推门进去。   里面的光线亮堂,空间很大,包涵了各类的家具,床也有很多尺寸选,床垫有新的,也有旧的,都是干净的,老板坐在前台看杂志,王派派跟人打了声招呼。   公寓原先的床就是普通的木板床,床垫都没有,祁倦从床边上走过去,在一张床垫躺上去试了试,“过来。”   王派派在跟老板聊天,这里只有黎弛,他走到床垫边上坐下,也躺下去,他偏过头,祁倦闭着眼,侧面看睫毛卷翘的弧度都很清晰,不羁的轮廓都增添了几分温柔。   他突然偏过了头,掀开了眼帘,黎弛呼吸一滞。   祁倦愣了愣,也没料到黎弛在看他。   刚玩攀岩那阵,祁倦不太熟悉要领,手脚打滑身体也会突然的悬空,这会儿祁倦大概就是那个突然悬空一下的感觉,转瞬即逝。   “怎么样?”他问。   黎弛透着薄红的唇动了动,说还行。   “要不你俩先在这儿睡上一觉?”王派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黎弛睫毛轻颤,从床上坐了起来,祁倦慢不慌不忙慢吞吞的起了身:“你怨气很大啊。”   黎弛只听着祁倦冠冕堂皇道:“买床之前不都得试睡一下?怎么到你嘴里没句好话。”   “感觉怎么样?”王派派也坐了上去。   黎弛睨了他一眼,一张床上容不下三个人。   余光瞥见祁倦转过头,黎弛收回眼,面上挂笑:“会不会太大了?”   “大么?”祁倦还觉着原来的床小了。   “嗯。”黎弛点点头,认真道,“床太宽的话,房间就太窄了。”   他看向一旁的床:“我看那个就挺好的。”   祁倦看过去,笑了:“那么点地儿,你睡哪?怎么着,还想趴我身上睡?你很嚣张啊小朋友。”   黎弛怔了怔,气血霎时间上涌。   最终定下了一米八的床,黎弛去结账,床今天定下就能给他送货到家,王派派看着祁倦这不要脸的东西给人都整不好意思了。   “我还以为你得定个一米五的床呢。”王派派道,“床大了吵架也还得胳膊碰胳膊。”   祁倦:“我还能跟他在床上打架?”   “你能不能别老跟我开黄腔。”   “?”祁倦挑了下眉梢。   王派派道他那床,要不是在床上打架,正正经经睡觉它能断?   祁倦:“……你脑子里想的什么肮脏的东西。”   “你都干的出那事儿了,还说我肮脏?”   真他妈有口难辩。   “服了。”祁倦道,“还真没你想的那么脏。”   那床会断,单纯是因为床上爬了一只虫,他搁边上抽着烟,一巴掌拍上去,床他妈就裂了。   “行,床是你拍裂的,你脖子上还是你揪出来的?”王派派心道这事儿还瞒着他呢,有没有把他当兄弟。   “这个倒不是。”祁倦抬手撸了把脖子,“黎弛弄的,刮痧退烧,你不知道?”   王派派:“……”服了。   黎弛回来的时候,王派派已经不在了,跟人有约先走了,两人这一趟出来也只为了置办这张床,床得下午才能送。   出了店,黎弛还在回味着刚才躺在那床上的感觉,一起来置办床上用品,这事儿听起来就格外的亲密,刚才那滋味,说不上哪里和平时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突然感觉距离很近。   祁倦刚才摁床垫都没敢用劲儿。   其实家里不止床坏了。   桌子被祁倦扣掉了一个角,茶几上也多了几道裂痕,多多少少都有点损坏,次数多了,祁倦也能感觉出来了,不怪家具豆腐渣工程,问题出在了他身上。   两人回了公寓,各干各的事儿,那张床送来的时候,祁倦在沙发上把玩着两颗晶核,跟盘核桃似的,黎弛盘腿坐在旁边,拿着手机在玩俄罗斯方块,加速版本也玩得丝毫不费力,音效遍布整个空间。   新的床搬进卧室,那床比原先的大点儿,也是唯一一件他们自己置办的家具,这感觉很不一样,一个下午,祁倦都看到黎弛抬头往卧室那边看了好几眼了,去上个厕所都要特意的从卧室门口路过看两眼。   都给祁倦看乐了。   嗯……不用怀疑,是喜欢的。   床虽然大了,但睡觉的范围没大,当天晚上,黎弛早早洗漱完,一张脸被熏得红润:“还不睡吗?”   “你先睡。”祁倦还在看一些和异能有关的资料,上面都是目前为止对异能的收录。   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好吧。”黎弛让他早点睡,转头往房间里去。   祁倦抬头,黎弛穿着件白色无袖T恤,衬出了分少年气,薄薄的衣服质地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的半透,依稀能见轮廓。   过了一个小时,祁倦去浴室洗了澡。   或许是之前那张床睡了一段时间,还没调整过来往人身边窝的习惯,祁倦一上床,没过多久,黎弛自发的滚过来挨着他。   另一个人的呼吸和体温很难忽略,黎弛闭着眼睡得正熟的模样,长开的五官褪去了记忆里的稚气,更为精致了,睡得这么放心,是真对他没戒心了,像猫养熟了露出肚皮一般。   祁倦闭上眼,又想起白天那一幕。   操。   他又睁开了眼。   关了灯,一夜无话。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桌边,黎弛一脸餍足的凑到了祁倦面前,“很困啊。”   祁倦懒洋洋靠着沙发道:“食困,吃多了。”   “哦,我还以为你认床。”黎弛说。   认床个屁,昨天谁一个劲儿的往他那边挤,这让人怎么睡?   “你昨晚是不是睡得挺好的?”祁倦问。   黎弛:“嗯,床垫很舒服。”   “做了什么梦呢,使劲儿的揩我油。”祁倦打着哈欠道,“还说‘姐夫你肌肉真好’。”   “吓得我,一整晚没敢睡实。”   黎弛:“……”   “真……真的?”黎弛犹疑的问。   祁倦挑眉:“嗯哼。”   “我不知道。”   “你都睡着了,当然不知道。”   “要不……”黎弛掀了掀衣摆,“我让你摸回来?”   “咳……”祁倦喝水呢,一口水给呛住了,半阖着眼帘,“你还……很讲理啊。”   黎弛是相信他,还是真觉得自己干得出他说得那些事儿?   他是失了忆,又不是失了智。   欺负人得有个度,但这人到他跟前,跟收了爪子的狼似的,摸一下肉垫都生怕利爪割伤他,一动不动的,好揉捏得很。   还是想欺负人。   祁倦把自己那心思往下压了压,让他自个儿慢慢吃早餐,起身去阳台抽烟去了。   在基地休息了几天,他打听人的消息又有了新的进展。   地下城酒店,房中还是弥漫着浓烈的香水味,这次的客人来了两位,黎弛站在酒店房门口,眸子微动,已经闻到了里面浓烈的香水味。   是他前两次在祁倦身上闻到味道。   酒店回廊有酒鬼走了出来,脚下跌跌撞撞的,黎弛似有些不安,四处张望着往祁倦身边挪了挪脚,祁倦余光一扫那酒鬼,有意无意的把黎弛护在了身前,大半边宽阔的肩膀挡住了黎弛。   女人还记得黎弛,之前两人姿态好像还没有这么亲密,她倚在门口:“这回还带人来了呢。”   “我弟。”祁倦勾着黎弛的肩膀,手腕随意搭在他肩头,眸中含着惺忪的笑,道,“不介意我带个保镖吧?”   黎弛知道他要来这儿,要跟着他,以免他跟上回一样偷偷跟来,祁倦干脆把这“贴身小保镖”给带上了。   她和祁倦怀里的人对上了视线,那双眸子似带着钩子一般的漂亮,看她的眼神和看祁倦的完全不同,没有温度,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瓷器,他勾了勾唇角,语调温和的和她打了招呼,温和得像披了羊皮的狼。   女人红唇一扬:“当然不介意。”   什么弟弟,情弟弟吧。   上回说是姐夫什么的,这姐夫是不是正经姐夫也不知道。   “进来吧。”她转身进了房间,在沙发上吐着烟圈道,“你要找的人有消息了。” 第97章 裤子   破败的街道,雨后的积水散发着臭水沟的味道,上次就是在这个臭水沟里,祁倦发现了黎弛,他脚步停了两秒,后背被低头走路的人给撞了,他没什么动静,撞他的人后退了两步,捂住了额头。   祁倦转头,身后的人心不在焉的,脑门都红了一块,他顿了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虽然一直想着带黎弛去剪头发,但来基地这么久,一直都没去,他头发都快到耳边了,还有点自然微卷的弧度,那张脸愈发的昳丽。   “嗯?”黎弛摸着额头,刚从酒店出来,这会儿他身上和祁倦身上都是香水味,这一条街大多都是客人消费的项目,祁倦来这儿的确是来消费了,不过是找人。   那女人根据祁倦说的一些“事件”,打听到了一些信息,隔壁城市发生了一场丧尸潮,有人领着幸存者突破,他姐夫说,他姐姐可能在那里边。   姐姐……吗?   “把头发剪了吧。”祁倦骨节分明的指尖勾着他一缕黑发,收回手前顺手摸了一把,“有些遮眼睛了,都看不着我了,还怎么保护我,你这小保镖玩忽职守呢。”   他袖口的烟草味冲淡了点香水味,也让黎弛回了神,他眨了眨眼,说:“嗯,听姐夫的。”   黎弛情绪有点不对劲,听到有自己姐姐的消息,脸上谈不上高兴,更多的是茫然,不过试想一下,他没有记忆,这反应也正常,祁倦没多想。   末世温饱是头等问题,普通人也要谋生,理发店的客人很少,多数为女人,祁倦带着黎弛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打扮妖娆的男人,男人以为黎弛是祁倦带的小情儿,一个劲儿的朝祁倦抛媚眼,想勾张饭票,眼睛都快抽筋了。   祁倦视而不见的微扬着脸,看着镜子里的黎弛,简短的说了“剪短”两个字,然后坐在后边的凳子上监工。   黎弛不太喜欢被人碰头发的样子,眉头紧锁,整个流程下来,脸色是越来越阴沉,心情奇差无比,给他剪头发的男人都老实了下来,专心致志,不敢再往祁倦那边看。   过长的头发修剪过后,清爽了许多,清俊的五官也完全的露了出来,更具备了少年气,和照片里那一时间段的他有些像。   黎弛紧抿着唇,抬手摸自己的头发,似有些不习惯,从镜子里看向祁倦,撞进他一双出神的眼。   祁倦哼笑了声,弹了弹烟灰:“还挺好看的。”   剪一次头发,少两顿饭的贡献点。   这不算大事儿,问题是小崽子自己不喜欢,或许是不喜欢别人碰他头发,接连两天心情都不太好,偶尔会去摸摸头发,摸到短了的头发,心情就会更差,白净的小脸蛋上都阴沉沉的。   他或许应该高兴的——黎弛手肘搭在车窗边上,偏头看向窗外的漫天灰尘这么想着。   毕竟他们是去找他“姐姐”的路上。   他们也许很快就要见上面了。   阴沉的天空,四处流浪的丧尸,七倒八歪的建筑物,出了基地,都是没有一点生机的画面。   祁倦开着车跟着前面的车屁股,车开开停停,他没有表现出太激烈的情绪,好像不是去找未婚妻,只是简单的一次出任务,援助幸存者。   在黎弛他姐这事儿上,他不知道要说什么,黎弛不问,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的谈。   一路上两人间都有些过于安静了。   目的地是一处村庄,处在山林间,人少,丧尸也少,等他们到了地方,幸存者都从地窖中出来,很可惜的是——   “项哥前两天走了,没再回来,可能是碰见了意外吧……”异能者抹了把脸,默了默,才继续说,“人都在这儿了,你认识项哥?”   祁倦不认识他们项哥,只认识他项哥身边的女人,他问他,那天离开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姓黎的女人:“大概长……”   他顿住了。   坐在车子里的黎弛眸子转了转,看向了他姐夫。   然后听着他比划了几个身高,几次都不大一样。   黎弛:“……”   居然连未婚妻的身高长相都说不清楚。   那异能者不太有印象,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女人有是有,不知道祁倦说的哪一个,祁倦大概已经确定黎弛他姐在其中了。   他不确定他姐身高,那是因为女人的高跟鞋,加之他没有特意留意过。   队伍在清算人员,这里的幸存者一车人能拉走,祁倦站在车外,倚着车门吃着面包,这回还是来得晚了,叫人空欢喜一场。   他从车窗瞥了眼车里面的黎弛。   黎弛看他看过来,轻抿出一个安抚的笑,殷红的唇角沾了沙拉酱:“姐夫,你别太担心了。”   看他没太失望,祁倦松了口气,叼着面包声音模糊不清的“嗯”了声,眸子落在他唇角,别开眼。   怎么这人吃面包,酱总会沾到嘴角?   他把面包递到嘴边,夹层的酱在唇齿间的味道香甜。   车内,黎弛探出舌尖舔了舔唇,歪了歪脑袋,屈指对着镜子擦掉了唇角的酱,含住了指尖。   姐夫对“姐姐”,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呢。   是没想好怎么编吗……   比划的身高里面,有一次的身高都快跟他差不多了。   这一趟出来也没算白跑,只是黎弛好像觉着他心底伤心,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拿余光瞥他,祁倦开着车,抬眼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祁倦侧眼过去的时候,他会安安分分的看向前边,等他收回眼,他又会看过来。   祁倦也不说,从后视镜里把这一幕尽数给收入眼帘,一肚子坏水。   距离基地还剩二十多公里,车子进入了加油站。   “要上厕所的动作都快点,别磨蹭,别单独行动,留意周围……”   这会儿天有些暗了,车灯都开着,祁倦下了车,等他们给车加上油。   开车久了有点疲乏,他点了根烟提神,顺道去解决一下生理需求,放个水,当他叼着烟准备解裤子上绳子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侧过头。   是黎弛。   “姐夫。”   “过来看戏呢?”祁倦看他也没解裤子。   “没。”黎弛欲言又止。   祁倦乐了声,摘了嘴边的烟:“你在我干这事儿的时候露出这种表情,是几个意思?”   黎弛低下头踢了踢地上的枯叶:“我不看你。”   “别啊。”祁倦说,“看呗。”   黎弛:“……”   背后静了几秒,他又听黎弛问:“你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   “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没找到姐姐。”   祁倦吐了一口烟,把烟夹在了指尖:“我之前不想跟你说这事儿,就是怕没找到人,你失望。”   他能接受,黎弛不一定能接受得了,况且里面一些东西,他没法跟黎弛解释。   “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他道,“慢慢找吧,别急。”   黎弛隔了会儿,“嗯”了声,声音小得跟猫似的,他不急的,他只是……不确定。   地上落了一地枯树枝,弹下的烟灰掉在了地上,黎弛看着那落下的烟灰:“你不上……”   他话音低了下去,祁倦察觉有异,黎弛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祁倦感觉到了那似有若无的窥视感,风中簌簌作响,一声惊叫打破平静。   黎弛:“弯腰!”   祁倦毫不犹豫,一个弯腰,手绕过黎弛小腿,利落的把人往肩膀上一扛,迅速朝外跑去。   “上车!快上车!”   旁人只见一道残影,祁倦扛着人跟一阵风似的刮过,肩膀上的人搓着火球往外丢,旁人愣了愣,有人道了声“卧槽”。   这跑的速度都快起飞了。   林子里藏了好些丧尸,来了人,他们慢慢的围了过来,救援人里普通人占大比例,他们不多恋战,祁倦把黎弛往副驾驶一扔,翻身上了车,启动了车子,一踩油门飙了出去。   ……   这次反应够迅速,接下来这二十几公里的路,大家都提了神,祁倦握着方向盘,刚才行云流水的动作,到这会儿才回过神。   诚如王派派所说,全场最快的男人。   他瞥了眼黎弛,黎弛表情有些不对劲,他问他怎么了,黎弛顿了一两秒,又说没事。   *   G城基地,车辆进入基地门口,到了安置点。   天已经黑了,基地里面路灯不多,夜里静得很。   祁倦一下车,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是此行的队长,也算是老熟人了,他跟他出过几次任务:“我有话想跟你聊聊。”   祁倦:“什么事儿?”   “去那边吧。”他说。   祁倦转头想和黎弛说一声,看到黎弛下车好像踉跄了两下,然后低头在碰了碰腿。   “怎么了?”黎弛对上祁倦的视线,放下了手,眸中忽闪了两下。   “队长找我有事儿,你先……”祁倦本来想让他先回去,话到嘴边,改了口,“你在车上等我吧。”   “好。”黎弛说。   队长找他,为的是跟他聊聊他“身体素质过强”的事儿,祁倦的身体异常是感染之后发生的,他这算是基地的第一个案例。   没让黎弛等太久,队长去收尾去了,祁倦回过身,见黎弛像条等着主人来失物招领的金毛犬似的蹲在车灯的前边。   “走吧,去吃饭。”祁倦目光落在他腿上,黎弛站起身的时候,有一边腿不太自然。   “腿不舒服?”   黎弛说是蹲麻了。   从外面回来,祁倦进公寓排在最前边的事就是洗澡,一个卫生间他和黎弛轮流洗,今天黎弛洗完澡把裤子穿上了,直到上床也没脱。   “不热?”他问。   黎弛说:“今天有点冷。”   是挺冷,冷得皮肤都发烫了,祁倦掀了被子,黎弛睫毛抖了两下,脚步声响起,“咔哒”一声,房间里的灯打开了,黎弛支着上半身起来,衣领歪了大半,布料包裹着半边肩膀,若隐若现。   祁倦把手伸了过来,摸了下他额头,没烧,脸色红润,纯粹热的。   他扯下了被子:“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黎弛脚还勾了下被子,没留住:“姐夫……”   祁倦拎着被子,随手扔到了一旁,黑色无袖T恤包裹着肌肉匀称的身体,充斥着成熟男人的性感,他薄薄的眼帘一掀:“要我来?”   黎弛闻言,面上赤红,两人一站一坐的对峙着,黎弛额头都浮上了细密的汗:“我……我去下洗手间。”   他爬着往床的另一边去,脚踝被人给抓住,强硬的把他拽了回去,床单上留下了一条皱褶的痕迹:“姐……姐夫!”   他挣扎着,逃脱不了,翻过身,脚踝还被男人抓在手中,克制着没用多大的力,却是叫他挣不开。   “姐夫,你别这样……”黎弛拽住了裤腰。   小兔崽子颤抖着嗓音,吓坏了的样儿,可爱极了。   “还想跑呢?”祁倦道,“要么,你今晚一晚上躲洗手间,别被我逮着,要么,把裤子脱了。”   祁倦都没察觉到自己有多变态,只想叫人脱裤子。   小绵羊落入了大灰狼的手里,无处可逃,黎弛拽着裤腰的手慢慢的松开了,躺在床上别过了脑袋,咬着牙闭上了眼。   怎么看都是一副强抢民男的画面。   祁倦没扒他内裤,知道了他为什么藏着掖着了。   他腿上多了两个手印子,被人按上去似的,皮肤白,红印子在那一块很是显眼。   祁倦还知道,只要他把手给放上去,就能完全的跟印子契合上,有一个还在大腿内侧。   加油站那会儿太用力了,没控制住。   这硬生生按上去,留了这么久没消,可想用了多大力,都快青了,在白皙的皮肤上犹如遭受过凌虐一般。   操。   祁倦把裤子扔到了一边儿。   黎弛闭着眼躺在床上,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看到祁倦出去了。   床上窸窣声响,平整的被单皱褶一层接着一层,他碰了碰腿上的淤青和红痕。   很难看吗?   几分钟后,祁倦再回来,黎弛坐在床边,听到脚步声,一下抬起了头。   祁倦拿了药,这生态环境受伤在所难免,药也很珍贵,他经常会撞青一些地方,药大多都是给他自己备着的,黎弛很少受伤。   “抬腿,踩这儿。”祁倦在床边坐下,“转过来。”   黎弛抿了抿唇,按他说的,把腿轻轻搭在了他大腿上,隔着一层布料,男人身上的体温要更暖些。   “还以为你藏了个什么宝贝儿呢,”祁倦道,“捂这么严实。”   温热的掌心带着药贴上来的一瞬,黎弛腿上肌肉就绷紧了,呼吸不自觉一颤:“我……没有。”   祁倦:“下次哪里伤着了跟我说。”   黎弛看着他垂下的眼帘,轮廓凌厉,没听到他出声,祁倦抬了抬眼,薄薄的眼帘起了皱褶,痞气中又有几分傲。   “过几天会好的。”他说,“我不想你担心了。”   “担心了。”祁倦说,“你不说,我会更担心。”   黎弛指尖陷进了被子里,被他不加掩饰直白的话燥红了脸,红唇翕动。   这药得揉开搓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黎弛想到这一路上跟祁倦示好的人也有几个,男的女的都有,有想换点吃的,也有看上他的,但祁倦都没理。   黎弛问祁倦,拒绝那些人,也是因为姐姐吗。   祁倦挑了下眉梢,好像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跟人好还给人吃的……怎么看都像是我吃了亏吧?”   之前还和他说要替他姐守住他的贞操呢。   黎弛抬起眼。   这话也没说错,祁倦这身高腿长,肩宽线条锋利,人长得盘正条顺,在人堆里足够优越。   但祁倦他分过吃的,不计回报的对他好。   他只看得上他。   “你对谁动了心思,说说。”祁倦线条凌厉的下颚一扬,这小子问这话是给谁做铺垫呢。   “没有。”黎弛说,“只是觉得,你对谁都差不多。”   只对他特别好。   “而且……我都没见你……解决过生理需求。”后面几个字他说得很低。   祁倦眯了眯眼,掌心下用了点力,黎弛腿一颤,往回缩了缩,被祁倦按住了:“我要干了什么,还得让你知道?” 第98章 便宜你了   黎弛答不上话,呼吸浅浅的。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祁倦散漫的嗤笑着道了声“小流氓”。   黎弛心尖儿一颤:“我没有那个意思。”   “哦?”祁倦不慌不忙问他,“哪个意思?”   黎弛:“……”   祁倦:“还是你想跟我讨论一下技巧的问题?”   黎弛声音很低:“你想的话……”   “嗯?”祁倦抬眼,似没听清。   “没什么。”他别过脑袋,耳朵都成了血色。   黎弛这个年纪,正是对这种事儿保持着最高涨情绪的时候,好奇也是正常,男生宿舍夜聊的尺度可比这大得多了。   不过眼下这场景来说,多少参杂了点旖旎色彩。   祁倦没受多大的影响,把人惹了个大红脸,轻哂了声,接着上药。   涂满药油的掌心骨节修长,泛着油润的光泽,他垂眼将药油揉搓到白皙的肌肤上,皮肤受伤的地方发烫发红。   空气里闻到的也都满是有点刺鼻的药味儿。   黎弛的手陷进床单,微微使劲儿,床单露出一道道的褶皱,他的手腕并不纤瘦,很具备少年感的清冷气,却又莫名的透出一分脆弱感,好似用力些就能施暴弄红,一不小心还会折断。   ——别的男人或许不行,但祁倦一定是可以。   不过他不会对黎弛干出这种暴行。   祁倦想,或许是因为他的皮肤太白了,白到血管都很清晰,才会让人觉得脆弱。   掌心开始发热了,是药油开始产生作用了。   黎弛怕把药蹭到床单上,曲着腿坐在床边,另一条小腿开始上药,男人温厚宽大的掌心有点糙,手上指关节处有茧子,弄得皮肤又疼又痒。   他的手能完全的包裹住他的脚踝,先前被他拽住的时候黎弛就已经知道了。   仿佛被狩猎的猎物,完完全全被强大的兽类叼住了命门的颤栗,那强烈的侵略性让人产生了无法动弹的错觉,就像是面临天敌时,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快要炸开。   祁倦上药的手法看着很随性,力道却是恰恰好。   黎弛抱着腿,双手交叠,下巴搭在膝盖上,在祁倦抬眼时,又颤着睫毛垂下了眼帘。   “等会儿再穿裤子。”祁倦给他擦完了药,掌心里都满是药油,有些滑腻的不适,“我去洗个手。”   他拎着药出了房间,无视了身后的视线。   洗手间内,池子里都水哗哗的冲刷着浸了药油的手,小臂上的青筋微鼓,充斥着力量感,他关上了水龙头,倚在洗手池上,沾水的指尖摘下唇边的烟,烟圈朦胧了英俊痞气的面庞。   那句话……其实他听见了。   小孩儿不懂事,什么话都敢说。   偏偏他还真被他那一两句话弄得有点上了火,他没什么心情弄,半天都消不下去,又有点恼人。   他也不急着出去,关了门。   卫生间里安静,他咬着烟蒂,半阖着眸子,呼吸渐渐发沉,一手摘了烟,拧灭了搁置在边上,抬手将额前碎发梳到了脑后。   许久过后,敲门声在卫生间回响了起来。   “姐夫?”门外传来黎弛的声音,“你还在里面吗?”   压着洗手台的指尖一蜷,祁倦颈间青筋鼓动,喷洒的气息炙热,一直平稳的胸膛直至此刻才略有了几分的起伏。   他低垂下头,碎发落在眉梢。   可能真的太久没解决过自己生理需求了,憋出毛病来了,脑海里居然是被摁了印子的腿。   操。   “姐夫?”黎弛没得到回应,又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出了水声,没多久,卫生间的磨砂门打开了,祁倦站在门口,身上染着隐隐的烟草味。   “怎么了?”   “我想上厕所。”黎弛说。   祁倦神色懒洋洋的,眉眼间又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的滋味儿,眼尾泛红,凌厉的拽样少了几分,黑发凌乱,发梢微湿,唇红得有些透,跟他发烧那回醒来的满脸春色相似又不同。   祁倦和他对视了两秒,从里面出来,侧身让他进去,他拎着灭了的烟头出去了,但他身上像是有钩子,钩得黎弛眼神跟着他走,像一块肉挂在狐狸眼前一般,勾得人心痒。   在他回头时,黎弛垂下眼帘,进了卫生间,反手关上了门。   卫生间里混杂着药油味、烟草味还有沐浴露的味道,还有很浅很浅的,被各种味道覆盖,令人难以察觉的一种气味。   地上瓷砖干净,一切作案痕迹都被水冲刷走了。   -   祁倦半躺在沙发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悬空,搁那抽着烟。黎弛上完厕所出来,进进出出好几回,都没回卧室上床睡。   “啪嗒”——   桌上放了一杯水,黎弛问他要不要喝水,他盘腿坐在了茶几边上的坐垫上,这样就不会把药味儿蹭得到处都是了,他双手交叠在桌上,下巴搭在手臂上看着对面的祁倦。   祁倦不喝水,让他去睡觉,黎弛问他什么时候睡,祁倦手臂落在后脑勺上,弹了弹烟灰,说了句话。   “睡沙发?”黎弛本来跪坐在沙发对面,闻言两只手撑着桌子直起了身,“为什么?”   祁倦:“你多大了,还要人陪你睡呢?”   他明明之前还跟人说黎弛是一小孩儿。   这恰恰代表着,他开始正视黎弛是一个成年男性——成年并且可以谈恋爱的男性这一个事实。   “床很大。”黎弛仿佛想要用各种理由来证明那张床睡得下两个人而且并不拥挤。   祁倦:“万一我睡熟了,往你身上哪砸一下,你受得住吗?”   黎弛急切道:“我受得住!”   祁倦:“……”   这他妈的……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子。   哥这是担心自己兽性大发干点什么懂不懂?   会不会为自己着想点儿。   黎弛一直挺黏祁倦,祁倦对他也一直很纵容,两人一个步步试探着底儿在哪,一个一次次的纵容,导致成了现在的这种局面。   这回祁倦没应他,说话依旧插科打诨,但唯独那件事没退步。   黎弛眸中霎时间阴沉,垂下的眼帘遮盖了黑眸,还是罢休了,沉默着回卧室。   祁倦见人回卧室还一步三回头,可怜巴巴得如被驱逐的狼崽子,蔫儿吧唧的,差点一心软,就随他了。   客厅沙发小,一个成年男人难以容纳,祁倦腿还悬在外边,他躺在沙发上,想着明天再去家具城那边看看,有没有大点的沙发……   祁倦睡得不太舒服,隔天天还没亮就醒了。   房中安静,他睁开眼,身体保持一个姿势久了,有点僵,他缓了缓,睡不下去了,有点口渴。祁倦搁在沙发边上的手一动,瞬间感觉指尖的触感柔软又温热。   “我操……”   他弹坐起来,在暗淡的房中看到了旁边一道模模糊糊的轮廓。   “嗯……”这人哼哼了声,翻了翻身。   几秒钟后,客厅的灯亮了。   沙发旁边本属于茶几的位置多了个铺盖,蜷缩睡着的人被这光刺到,皱了皱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衣领歪歪斜斜的挂在肩膀上,打着哈欠抬起头,讷讷的问:“天亮了?”   “解释解释?”祁倦眸中惺忪,“搞偷袭呢。”   要不是现在天热,这么睡一晚,保准是要病上一场。   祁倦都不知道黎弛什么时候睡到这里来的,按理说他睡不了那么沉,搬茶几总该有点动静。   片刻后,黎弛坐在沙发上,低头说他一个人睡不着。   他顶着凌乱的头发,脸上还有压出来的睡痕,打哈欠沁出的泪意湿润了眸子:“我不怕疼,你压到我也没关系的,姐夫,你别丢下我。”   他好像是觉着自己随时会被抛弃,格外的没有安全感,而祁倦是他依赖的对象,情感的寄托。   “所以你跑来打地铺?”   黎弛抿着唇觑他。   祁倦气笑了声:“你他妈就是仗着我心疼你,你怎么不干脆睡我身上来,谁也睡不成得了。”   跟他在这玩苦肉计。   黎弛抬起头:“你心疼我?”   祁倦:“……”   这小兔崽子反应还挺快。   黎弛又垂眼:“我不想吵醒你。”   不想吵醒他,所以没睡他身上来?   操,你还真想过呢。   还买个屁的沙发,赶明儿人真睡他身上来——   啧。   他懒懒散散的眸子直直的看了黎弛半晌:“□□得加钱啊小朋友。”   祁倦不想把一些事儿弄得太刻意,黎弛都做到这程度了,再躲着人,黎弛怕是要多想了,他扶着脖子活动了一下:“哥还没跟人睡过呢,便宜你了。”   黎弛紧绷的唇角一扬,点头紧跟着道:“嗯,我占大便宜了。”   祁倦眸光一顿,轻哂。   ……   黎弛皮肤白,身上留下的印子过了好几天才消,他姐那边,祁倦还让人留意着消息,他不知道的是,黎弛背着他也开始查起了这件事。   他有点在意。   当然,只是有点儿。   一点点而已。   两人还是如常会出基地做任务,提高自身能力也是为自保,待得久了,旁人也都默认了这对姐夫小舅子是一对组合,做任务都是一带一,鲜少会分开。   祁倦有次腿伤了,那一阵都是黎弛外出养家,祁倦还担心他长得惹眼,被不长眼的盯上,直到他腿好了,跟着老吴他们去出任务,在路上碰到了黎弛他们的队伍。   祁倦亲眼看到他捏碎丧尸脑袋,掏出晶核,扭头看向了一个男人,指尖上的血直往下流,他冲男人笑了笑,笑得十分渗人。   那男的当时腿都在打哆嗦,祁倦坐在车里看到了,后来他才听人说,那男的这几天都在骚扰黎弛。   当时黎弛转头看到了他们的车,当即还愣了愣,用肩膀蹭了蹭侧脸,蹭了一脸灰。   祁倦手伸向窗外,打了个响指,比着大拇指,吹了声口哨:“ So cool。”   然后从那天之后,黎弛每次清完一片地的丧尸,总会回头看向他。   等着挨夸呢。   他不在的时候,黎弛从来都是阴沉又不好惹的恶犬,谁碰上一下都得被咬上一口。   而祁倦虽然外貌优越,但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根本没人敢对他来硬的。   黎弛他姐的消息,祁倦陆陆续续得到过几次,有确定的,也有不确定的,大半年间,他们去找过两回,末世找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两回都扑空了。   这大半年,两人配合得越发默契,祁倦的身体占据很强的优势,他的眼睛耳朵都能比别人更敏锐的捕捉到周围的动静,体力好速度快,逃命时无人能超,扛着黎弛跑时就像是扛了一个行走炮弹,噗噗往后发射子弹。   两人互交过后背,一起冲锋陷阵过,也一起度过暴风雨后的宁静,吹过干燥的风,并肩看过夜晚的星辰。   祁倦这把他放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性子,在基地日子也还过得去,从队员,混成了队长,节节攀升。   高温天气持续了大半年,这段时间慢慢的降了下来,昼长夜短,密林间危机四伏。   “嘭”——祁倦拎着棍子甩到了面目全非的丧尸脸上,回手回击了身后围攻的丧尸,脸上沾了血迹,他抬手用袖口擦了下。   他这边的地上倒了五六个的丧尸。   这次任务碰到了点麻烦,这麻烦不是指丧尸,而是……   藤蔓从丛林深处爬出来,拽住了地上丧尸的腿,仿佛积攒储备粮,拽着往深处而去。   ——他们碰到了变异植物。   植物变异是最近出现的状况。   他们的车车轮子都被缠住了,前有狼后有虎,祁倦头也没回:“派派!怎么样了?”   王派派在用火烧藤蔓,绿色有婴儿手臂粗壮的藤蔓往后退了退,他扯着嗓子道:“有用,有用!它怕火!”   “火系异能都过去帮忙,先把车弄出来,其余人对付丧尸,注意别让这麻烦的东西缠住。”祁倦道。   他们也是第一次碰见这东西。   伴随着一道凌厉的电光闪过,祁倦身后的丧尸倒了地,他眼尾一瞥,是从黎弛那边来的,兢兢业业烧藤蔓间,还分了神在他这边。   “干的不错。”   祁倦手上棍子转了一圈,避开了地上藤蔓,待王派派他们那边把车轮子边上的藤蔓处理干净,他们迅速上车,黎弛上了越野车断后收尾。   车子路过祁倦身边,打了一个漂亮的漂移,祁倦身形矫捷如猎豹,从开着的车窗一跃而进。   后面丧尸追逐,拖拽住了车身,祁倦上半身探出车窗,把别在腰上的枪拿了出来,举起来对了几秒,又塞了回去。   子弹不够。   他拿出一个弹弓,直接用石子弹了出去。   正中红心,漂亮。   他头顶黑发被风吹得凌乱,黑色风衣领口被吹翻,腰腹的肌肉紧绷,瞄准一个个将追逐在他们车后的丧尸。   一根藤蔓从密林深处钻出来,趁祁倦不备,绕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外拽了拽,力道很大,祁倦尚且能和它对峙,他扯住了藤蔓。   这藤蔓太难缠,他们车速慢了,眼见车轮子又要被卷上,祁倦果断道:“你先跟老吴他们走。”   “祁队!”前边的车上有人喊了声。   王派派看到了后面的车上被藤蔓拽下一人,心突突跳,从副驾驶探出头:“倦儿!”   黎弛余光只见身旁的人翻了出去,藤蔓这玩意没有神经,不好控制,黎弛还没找到它的根——他咬了咬牙,每回总是这样……自说自话。   越野车一个漂移,转了个漂亮的弯。   祁倦没一点空隙去给别人回应,腕上勒出了红痕,一旦被缠上,藤蔓均数都蜂拥而至,他两只手扯住藤蔓,才弄断一根,脚上又爬上了,跟蜘蛛丝似的开始往他身上包裹。   王派派他们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祁倦下半身都被藤蔓包裹住跌倒的画面。   ……   丛林深处,一路跟随的藤蔓褪去,祁倦脚下才慢了下来,这一下连他都有点吃不消,他喘着气,把背后的人往身上推了推。   黎弛脑袋搭在他颈间,双手无力的垂落,手腕上还有被束缚过的红痕,他耗尽异能到了自己极限,才控制住了丧尸,用火逼退藤蔓,他倒下的瞬间,藤蔓又成堆的涌上来,出去的路被挡尽,祁倦背着他只能往林间深处跑。   藤蔓没敢往这边来,祁倦走得每一步都更为谨慎,他听着耳边微弱的呼吸,长靴踩在枯树枝叶上,几次都没能出去,在这里面打转。   忽而,他停下了脚步,另一道脚步声也停下了。   离得很远,但他耳朵敏锐了许多,确信有人在跟着他们,他状似辨别路况,转头往后面看了几眼,长时间的没有进水,唇已经有些干了。   他抬脚准备加速的那一瞬,身后的人走了出来。   “喂,别跑了!”   回过头,是一个男人,他一眼认出了对方。   熟人。   他见过,在末世前。   黎弛他姐的前男友,那本书的——男主。 第99章 姐姐   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背着双肩包,一头寸头,眼神锋利,面相丰神俊朗,正气凌然,从杂草后现身,他看着另一头背着人的祁倦,没有贸然的接近。   祁倦以同样的目光打量着他,两厢对峙片刻,犹如两头猛虎处在各自领地的边界徘徊,确认对方的用意,空气中气氛无形的绷紧。   “那边是死路。”男人说,“你刚才去过。”   祁倦挑了下眉梢,流露出了一分诧异:“你一直在跟着我?”   “没有。”他从灌木丛中走出来,面目表情道,显然也认出了祁倦,看着他的目光复杂,“是你自己转回来了。”   祁倦的速度,他根本跟不上。   “你这样是在浪费体力。”他说,“想找地方过夜,跟我走。”   天色阴沉,密林遮天,林间一点鸟叫声都没有,两道沉稳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响起,保持着同等的节奏。   远处显露出了一片屋顶,越走近,那屋顶逐渐露出全貌。   那是一栋别墅。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而且关系有点微妙,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交谈,都没什么话。   “到了。”男人停下脚步,说,“她也在。”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两人都心知肚明。   是黎弛他姐,黎冉。   祁倦抬起头,眼帘一掀,看到了别墅的全貌,外边的围墙挂满了青藤,别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杂草丛生,铁栏上一根根都是尖锐的形状。   “谢了。”他顿了顿,说,“项哥。”   项鹰额角抽动了一下,对这称呼有点阴影,他永远忘不了当初他说祁倦年纪小,祁倦一笑,问他是不是年纪太大,才拿捏不住自己女人的心。   两人关系说不上好,但也没坏得彻底。   以项鹰的为人,不会见死不救,哪怕这人是他曾经的“情敌”。   祁倦瞥见院中布满了荆棘。   “吱呀”一声响,别墅的大门打开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这不是也没事……”   “哈,没事儿?你他妈这叫道歉?”女人这话说得铿锵有力,穿透力极强。   另一道女人尖叫声响起。   旁人劝阻:“唉——嫂子,嫂子!冷静!”   别墅大门打开,外面的光透了进去,客厅里的四人齐齐停下动作,抬头往门口看了过来。   美艳的女人拎着另一个女人压在沙发上,旁边两个男的在拉架,但手都没敢碰到那女人身上。   祁倦和那强势的女人四目相对,还是熟悉的轮廓,不同的是常年大波浪的卷发成了干净利落的高马尾,依然是明艳动人的模样。   “……”   “……”   “祁……祁倦?”黎冉松开了手下的女人。   祁倦没想到会以这种场面重逢,想了想,抬眸,一双眸子透着丝匪气,长着张很会惹是生非的脸,他张嘴,叫了声“姐”。   特别像是来给黎冉撑腰的。   黎冉一腔怒火还没发泄,先散了,心里还有点诡异,祁倦叫她姐?什么时候这么客气懂礼貌了?   但这没让她深究,她很快看到了祁倦背上的黎弛,神情从震惊到恍惚再到不敢置信,最后定格在了惊吓不安。   黎家姐弟年龄差大,但姐弟关系一直都还不错,原剧情中,两人天然的站在了对立面,一个在人类阵营,一个仇视人类,黎冉到最后,得知了一直搞事的大反派是她弟,也受到了打击。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别墅的房间很多,祁倦把黎弛放在了床上,背着他的时间长了,把他放下来时,祁倦手臂肌肉还绷着,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精致的眉眼跟睡美人似的。   他倦怠的轻笑了声,指尖碰了碰他的唇:“小睡美人,赶紧醒来啊。”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把手收了回来。   ……   黎弛昏睡了很久,他像是做了一个冗长模糊又真实的梦,沉浸在其中,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偶尔能听得清,偶尔又听不清。   他听到有人叫他:“小睡美人,再不醒我就亲你了。”   他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但心跳得又很快,耳朵像是烧起来了,半梦半醒的又感觉嘴唇被人碰了碰。   这人怎么总是来碰他的嘴啊……   “今晚我来守夜吧。”黎冉打开门走进来。   祁倦用水沾湿了黎弛干涩的唇,指腹细细的描摹过他唇的轮廓:“这怎么好意思,多不方便,我好歹是个男人。”   黎冉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还看不起女人?”   “没呢。”祁倦道,“我的意思是,你弟也是个男的,我是个男的比较方便。”   这话黎冉反驳不了,她看了眼床上被照顾得好好的黎弛:“……辛苦你了。”   “不辛苦。”祁倦笑了声。   黎冉隐隐觉着奇怪,祁倦以前是最烦麻烦的了,这种事儿能推掉是绝对不会自己揽下来的。   祁倦看到了门口露出的一点鞋尖:“你跟他又好上了?”   “好没好上你都没机会了。”黎冉开玩笑道。   “那挺可惜。”祁倦也不介意,扯着唇角散漫一笑,“毕竟我这样儿的,不好找。”   高中时祁倦在校经常会收情书,为了杜绝这现象,黎冉就是他挡箭牌,两人的婚约是打小就定下的,奈何两人一个不喜欢弟弟型,一个不喜欢姐姐型,谁也看不上谁,凑一块儿也都是应付家里人。   黎冉比祁倦大五岁,祁倦尿裤子的样她都还记得,祁倦也不太想听她跟他说他小时候是怎么尿裤子的,每回两人出门,都得带上黎弛一块儿,出去之后,黎冉去找她姐妹,祁倦带着黎弛去瞎玩。   为什么他大学四年,王派派他们不知道他有个未婚妻,那是因为他未婚妻跑去跟人谈恋爱去了,不过这事儿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没了挡箭牌,祁倦大学的桃花是非常旺盛。   夜半三更,别墅寂静,那些藤蔓没敢来这儿,是因为他们这些人里面有个木系异能者,窗外爬上墙壁的荆棘都是他的杰作。   祁倦坐在床边,在夜色中看着黎弛的脸,黎弛有时候听话得让祁倦觉着自己真对他干什么,他也不会拒绝,欺负得狠了也只会声音颤颤巍巍的说“别这样”。   但有时候又格外的执拗。   他支着脑袋,半阖着眼就这么看了大半宿,看得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变态。   黎弛睡了一天一夜,他睁开眼的时候,面前是张陌生的面孔,他瞳孔紧缩了一下,霎时间睁大了眸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醒了?”男人硬邦邦的语气关心问候着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是谁?”黎弛紧绷着唇,眸中警惕。   “我是……”男人说,“我是你姐夫,我叫项鹰。”   黎弛:“……”   黎弛神色一转,变得更难看了,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先别乱动。”项鹰来抓他。   黎弛躲开,发出驱逐:“你别碰我!”   项鹰眼神虚晃了一瞬,又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   祁倦上了个厕所再回来,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声,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门口,看到了黎弛和项鹰两人争执着。   “姐夫!”黎弛余光看到他,急促的喊了声,像是怕他会走掉。   项鹰转头,看到了门口的祁倦,他抿了抿唇,眼神中无端有几分委屈。   “你去找黎冉吧。”祁倦走了进来。   他坐到床边,握住了黎弛伸过来的手,黎弛双手紧拽住他的手,死死盯着他,眉间阴郁:“你去哪了?为什么要把我丢给别人?他是谁……”   他的问题太多,祁倦不知道从哪个开始答,他一扯,黎弛跌入他怀中,祁倦抱着他,像安抚炸毛的猫,轻抚着他后背:“喘口气再问,饿不饿?”   黎弛话音嘎然而止,肩膀细细颤栗着,男人的手从他脊椎往下轻抚,那一片都像是过电般的触感。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黎弛渐渐松下了紧绷的身体。   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又有人来了。   “小黎!”女声惊喜不已。   黎弛背脊蓦地一僵,对这个声音感到熟悉。   祁倦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他道:“黎弛,这是你姐。”   ——“这是你姐。”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放慢了,黎弛从他姐夫的肩膀上抬起头,看到了门口五官和他有些神似的女人,耳边所有声音如潮水褪去,似带走了记忆石头上蒙着的灰尘,那些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那些他和祁倦一起去游乐园、去爬山、骑车的场景里,本该属于两个人的画面,渐渐的浮现出了他姐姐的身影。   那些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的回忆。   黎弛也想起了,他末世前为什么会在祁倦的城市——   因为他那会知道了他姐和别人在一起了,虽然分手了,但他还是觉着得来看望一下他姐夫的状况。   姐夫……   真的是姐夫……   黎冉见黎弛脸色变得很差,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黎弛额角青筋鼓动,把脸埋在了祁倦肩膀里,肩膀细细颤抖着。   “小黎?”黎冉轻声叫了声。   黎弛没有回应。   祁倦感觉黎弛的状态有点不对劲,环着黎弛的手紧了紧,面上挂着散漫的笑:“小孩儿两天没吃东西了,等会再说吧。”   柜子上放了面包,黎冉看了眼祁倦,知道了他眼底的意思,又朝黎弛看了眼,还是先出去了,带上了门。   “怎么了?”祁倦问,“哪儿不舒服?”   半晌没得到回应,祁倦松开了他,摸到了一额头的汗,黎弛喉结滚了滚,哑着嗓子说:“没事,胃里闹饥荒了。”   祁倦摸了摸他肚子,隔着衣物,他掌心的温度热乎乎的,黎弛又痒又难耐的往后躲了下。   “疼?”   “没……有点儿。”   祁倦把桌上备着的面包拿过来了,这本来是他打算自己吃的,他拆了递给黎弛,黎弛偏过头:“有水吗?”   他说想先上厕所,再洗漱一下。   祁倦带他去了卫生间,这栋别墅没水,但他们备了日常用的水。   待黎弛再出来,往回走时,无意听到拐角楼梯口有人在说话,细听是一个男人和黎冉的声音,男人在为他的事儿安慰着黎冉。   黎冉说他安慰人技术差,他又低声的安抚了两句,黎弛从楼梯口探了一下头,看到项鹰在抱着他姐。   ……   黎弛拐了个角,看到了靠墙站着的祁倦,他清俊的脸上挂着水珠,走上前:“我好了。”   他的下唇艳了许多,还渗出了些许血迹。   祁倦扫了他一眼,抬手擦掉了他嘴唇上的血,黎弛的嘴唇有点肉感,指腹在柔软的唇上一压,再弹开,祁倦指腹沾了点湿润的气息。   “出血了。”他说。   嘴唇太干了吗?   黎弛面上微赧,舔了下唇,又抿了抿。   两人回了房间。   洗漱完后,黎弛又恢复了常态,他坐在床边吃着面包,问祁倦他刚醒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人是谁,似不经意的问:“他为什么说是我姐夫?”   祁倦舒出口气,顺势跟他说了那项鹰可能会成为他新姐夫的事儿:“以后别叫我姐夫了。”   黎弛吃着面包的手一顿,放下面包:“你不要我了吗?”   “说什么呢。”祁倦弹了下他额头,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只是当不成你这姐夫了。”   像是在故作轻松。   黎弛垂下眼帘,摸了摸额头:“姐……祁哥,我疼。”   “哪呢?我看看。”祁倦拉下他的手,“都没用力,你碰瓷儿呢小朋友?”   黎弛的手反手按在了他手背上,黑眸如化不开的墨:“你以前说,你对我好,因为你是我姐夫,你以后还会对我好吗?”   祁倦没想到他随口的话,黎弛记了这么久,他问黎弛,他让他跟着老吴他们走,他为什么不走,黎弛嘴唇微动,答不上来。   “黎弛,你可能误会了点儿什么。”祁倦说,“我对你好,只是想对你好。”   不是因为是你姐夫,才对你好。   “为什么想对我好?”黎弛问他,“我和姐姐像吗?”   “不像。”祁倦扯了下唇角,轻哂,“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撒谎。”黎弛说,“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有点像。”   “漂亮的人都相似,你们是亲姐弟,当然长得会有点像。”祁倦说。   黎弛犹疑了一瞬,问:“你觉得我很好看吗?”   祁倦:“……”听话又只听半句呢?   这片地是A城基地和G城基地的交界点,项鹰他们出现在这儿不是完完全全的意外,之前他们有人进了这片林子,没了消息,那会儿藤蔓已经开始变异了,只是他们发觉得太晚了。   要出去不算难,但项鹰他们打算摧毁这株变异藤蔓,这栋别墅是几人的据点。   祁倦的作战风格十分孤狼,单打独斗,战斗力也强悍,这几天跟项鹰他们熟悉了一点儿,也仅限于能打招呼聊两句的关系,再多的没有了。   他没有融入项鹰他们团队的打算,要不是黎冉跟项鹰牵扯上关系,祁倦不是很想跟主角这类的人牵扯得太深,生存比较容易触发困难模式。   黎弛对项鹰的接受程度倒是高了许多,没了一开始的抵触,还会和他讨论项鹰这个人怎么样,祁倦倒没抹黑他,有一说一,评价很客观。   “还不睡呢?”祁倦从外面进了房间,看到阳台门开着,风吹得阳台的窗帘飘飘荡荡,阳台上的身影没听到他的话。   他脚步一转,走了过去:“看什么呢……”   祁倦一瞥,看到了楼下两道身影并肩坐在长椅上。   在末世这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里,有些感情就显得弥足珍贵,楼下那两人正是项鹰那对小情侣。   “祁哥。”黎弛回了下头,脸上神情隐没在了暗中。   楼下两人转过头,要亲上了。   祁倦半垂下眼帘的眸子被一双手盖住了,手的主人轻声道:“祁哥,别看。”   这双手有点凉,风从耳边吹过。   祁倦睫毛扫过了黎弛的掌心。   这小朋友好像挺怕他伤心的。   “好了吗?”他问。   “还没。”   “你看了?”   “……”   “好看吗?”   “我……没看。”   祁倦扯下了他的手,院子里的人亲完了。   “祁哥。”黎弛说,“你别难过。”   祁倦“嗯”了声,黎弛又说:“你要是难过,你就朝我发泄吧,我没关系的。”   祁倦眸子转了回来,笑了:“怎么发泄?”   他抬手摁住了黎弛的下唇,摩挲了几回:“把你这小嘴巴亲红吗?”   他进来那么大动静,小朋友都没点反应,真没听见,还是故意没听见呢? 第100章 叫哥哥   男人嘴里说着露骨又下流的话,脸上神情又没有一分的涩情,懒散掀开的眼帘蕴藏着侵略性,黎弛呼吸都颤了下。   夜晚的阳台风有些冷,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他话吓的,祁倦看到他喉结滚了好几下。   “这样的话……”夜里黎弛的眸子发亮,“你就不难过了吗?”   他有些紧张得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舌尖不经意的扫过祁倦的指尖,唇上泛上了一层漂亮的光泽。   之前每回被逗得脸红之后,黎弛都没好意思接话了,今晚有点儿不一样。   只是逗着玩儿的话,现在差不多就该收手了,小兔崽子脸都红了,但黎弛偏偏要问了那句话。   往后挪鞋尖又往前侵入了对方的空间。   “我怎么知道呢。”祁倦的指尖用了力,陷进他的唇缝,“不然你试试?”   “……怎么试?”黎弛嗓音发紧。   祁倦指尖不经意的挤进了唇缝,在他说话间,碰到了湿濡柔软的舌头,温热的口腔包裹,黎弛舌尖像是想把他指尖推出去,抵了抵他的手指,却是像在舔舐一般。   祁倦垂眸,眸中一暗,任由人舌尖推拒了几下,佁然不动,他嗤笑了声,指尖抵着他的舌根:“怎么试?亲嘴会不会?不会的话,刚才不是看了吗?就像现在这样儿,拿你小舌头舔舔我的嘴……”   他看到黎弛漫上红霞的耳垂,羞赧不已的神色,觉得自己这回欺负人是有点欺负过头了,但黎弛太没有自觉性。   哪有人哄人能哄到这种程度的。   他停下了嘴里的荤话,把手拿了出来,指尖上沾了一层晶莹的光泽:“你这都受不了,还怎么跟我试?”   他不是圣人,人在他眼前晃了大半年了,天天黏着他,睡一块儿,他一个正常男性,被惹了一身的火气,这点火的人还无知无觉的跑到他面前来和他说这种话。   怎么可能还克制的住自己不干点出格的事儿。   只是黎弛太乖了,乖到祁倦都不确定他心里对他是单纯的依赖,还是有点想谈恋爱的喜欢在的,又或者,等他想起了以前的事儿,会不会后悔。   毕竟在末世之前,他们真就只是格外纯粹的兄弟情,纯粹得能一起上厕所比大小。   现在不行了,现在黎弛要跟他比大小,祁倦能分分钟膨胀给他看。   他抽回了手,黎弛白净的一张脸上,独独被玩弄过的唇鲜红又泛着诱人的光泽,在他抽回手时,还勾出了一节柔软的舌尖。   夜色下的黎弛如同一朵含苞待放,蛊惑人采摘的蔷薇,漂亮又危险。   “我……”他在祁倦转身时拽住了他的衣摆,“我受得住的。”   男人脚下骤然一顿,闭了闭眼。   操。   “你想怎么样……都行。”黎弛低声道,“我都没嗯……”   他话音的尾端化作了一声浅浅的呻吟,唇齿被猛然回过身的男人堵住,祁倦的掌心贴着他的侧脸,抬起头他的下巴,滚烫的气息尽数的扑向了黎弛。   祁倦未曾摘下这朵蔷薇,只是成了那头细嗅蔷薇的猛虎。   他探出的舌尖扫过了黎弛的唇缝,黎弛过电般的一麻,从脖子到了尾椎骨,呼吸颤得不像话。   “姐夫……”他习惯性的叫出了这个叫了大半年的称呼,浑身颤栗的喘着气,黑眸中一池春色荡漾着。   被亲得合不拢微微张开的唇,从唇缝间可以窥见唇里的软肉,犹如硬邦邦的蚌壳里面藏着的蚌肉。   祁倦意味不明的低笑了声,眉梢眼角藏欢,又强势得透着攻击性,问他:“这样也行?”   两人唇仅仅分开了一点儿,说话时那若即若离的触感让黎弛几近溃不成军。   纯情的小处男没受过这样儿的刺激。   憋成变态的老处男甚至想更过分点,把人吃干抹净。   在黎弛点头呼吸发颤的“嗯”了声回应时,祁倦舌尖舔舐了一圈他的嘴唇,又撬开了他的唇齿,如法炮制的退开:“这样也可以?”   浅尝即止的吻跟闹着玩儿似的,若即若离最是磨人,黎弛被他这么戏弄得有些恼了,抬起下巴贴在了他薄唇上,轻咬了一口,又想起祁倦说,像碰他手指那么碰……   祁倦感觉像被小狗舔了。   这反应青涩又可爱得要命。   他搭在阳台护栏上的手下滑,搂住了他,用力得像是要揉进身体里。   风吹起的窗帘落下,掩住了光,阳台陷入了一片暗光,男人宽阔的背脊完完全全的挡住了对面的人。   要不是那清瘦的手指攥着他的衣摆,勾着他的脖子,要不是脚下两人交错的鞋,很难叫人察觉到,对面还有一个人。   初衷是什么,早没人记得了。   黎弛被亲到最后,人都是迷迷瞪瞪的,祁倦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翌日天亮,光从窗外透进来,房中两人还在睡着,姿态比从前亲密了很多,严严实实是搂在了一块儿,祁倦的手搭在黎弛腰间,黎弛的背贴在祁倦胸膛。   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祁倦,小黎!”   “还没醒吗?”   祁倦睁了开眼,怀里的人也动了动,他从床上坐起来,起身去开了门,头发都还凌乱着,眼含倦怠,门外是黎弛他姐。   “这会还睡呢?”   “怎么了?”祁倦看她脸色,是出事儿了。   黎冉说:“外面下雪了。”   祁倦面露诧异,昨天晚上是有点冷,但还不至于冷到那程度,他出了房间,带上了门,从窗口看到了外面飘着白色的雪。   外面也比他们房间温度要低,祁倦一出去,就感觉到了寒气席卷了身体。   下雪了,应该是昨晚后半夜下的雪,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雪花,他们烧上了一楼的壁炉,这才暖和了些。   几人在楼下商讨,祁倦上楼去叫黎弛时,黎弛已经先下来了。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祁倦抬起头,楼梯上的黎弛低下头,看到祁倦,心跳快了几分,下意识的抿了下唇,唇上还有细微的刺痛感,昨晚男人好像要把他吃掉一样,亲得很狠,他刚才看到了,嘴都红肿了。   他一睁开眼旁边的被窝是冷的,以为祁倦跑了,心情有点糟糕,这会儿看到祁倦,心情又不错了起来。   “你早上睡得挺沉,你姐敲门声那么大声都没吵醒你。”祁倦勾着唇角说,“昨晚累着了?”   他说得好像两人昨晚干了点什么一样。   但实际上,两人还隔着苦子,光是亲亲,碰了下黎弛就不行了,埋在他颈间,浑身都发抖,好像挺怕,祁倦也舍不得再欺负人,没再更过分,在阳台抽了两根烟,冷静了半个多钟头。   “没有。”黎弛低声说,“祁倦,我嘴疼。”   都敢直呼其名了。   祁倦哼笑了声:“没大没小。”   黎弛扶着楼梯扶手的手一紧,指尖泛了白。   “叫哥哥。”祁倦懒洋洋的拉着尾音一本正经的调戏道。   黎弛握着楼梯扶手的手又松了力道,翘了翘嘴角,红着耳垂低下了下头。   “什么哥哥?”祁倦身后冒出了一个人来,“祁倦你别欺负小黎。”   “我操。”祁倦转过头,这人走路都没声的呢,他刚想说话。   “姐。”黎弛几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站在了祁倦身边,“他没欺负我,是……是我刚才叫姐夫叫顺口了。”   “是啊。”祁倦手臂搭在他肩头,“我哪舍得欺负人,我疼他都还来不及呢——姐。”   黎弛被他这一番话说得耳垂热度都消不下去。   黎冉被祁倦这一声姐再次给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什么毛病?”   膈应她呢?   “以前是我不懂事儿。”祁倦说,“以后我一定把你当亲姐来尊敬。”   黎冉:“……”   黎冉想了一番,觉得自己早上敲门把人吵醒给人弄不痛快了,这小子故意的。   她看到黎弛嘴又红又肿的:“你上火了?”   黎弛不自在的抿了下唇,“嗯”了声。   黎冉没发觉,她那有药,上楼去给黎弛拿药去了。   一伙人围着壁炉,吃着早餐。   “这破天气,一晚上雪就盖了这么厚,咱们得囤点吃的,不然到时候饿死在这里边儿。”   “老九,你什么时候才能控制住那藤蔓?还得多久?”   ……   祁倦和黎弛坐在一块儿,祁倦已经吃完了,往凳子后面一靠,面上是吃饱喝足的餍足。   项鹰起了身,去上厕所,那天跟黎冉打起来的女人——黎冉单方面揍的那女人也起了身。   项鹰人不错,就是在对女人方面有点迟钝,他瞥了眼黎冉,黎冉抱胸看着,余光扫见他视线:“看我干什么?”   祁倦说:“不追上去看看?”   黎冉道:“你看戏呢?”   项鹰感情方面,那叫一个油盐不进,根本犯不着她担心,她也不爱时时刻刻把人看着。   桌子底下,黎弛的膝盖不小心的碰到他的腿,又受惊似的迅速的缩了回去,祁倦注意力分散了回来,道了声“没”。   那膝盖碰了他腿两三回,像是不经意扫过的羽毛。   黎弛捏着勺子的手陡然一紧,里面的素食陡然掉了下去,他呼吸乱了两拍,睫毛轻颤。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听到他姐问他。   “问你呢。”祁倦偏过头,手放在了桌子,“不舒服吗?”   “没有。”黎弛压着微哑的嗓音,“太烫了。”   大雪下个不停,他们还得去找厚衣服,几人一起出动探路消耗太大,这事儿落在了祁倦身上,项鹰和他一块儿。   他们从别墅出去,地上白雪皑皑,祁倦发现外面游荡的丧尸都所剩无几了。   这地方偏僻,路上也没什么车,祁倦一路探路出去,发现丧尸全他妈挤在了建筑物里。   雪下到中午停了,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雪,天快黑时,祁倦和项鹰回来了,两人都有点狼狈。   祁倦手上都是泥水,去找水洗手,头发被项鹰给弄糊了几搓,他想去换身衣服,没看到黎弛,一问听人说他上楼去了。   回廊上,黎弛拿着药从房间里出来,一下听到了从隔壁传出来的对话声,他脚下顿了顿,侧过头——房门没关紧。   祁倦拎了两件衣服往楼上走去,还没进房间,在回廊上碰到了黎弛。   “去哪儿呢?”   “找你。”黎弛说,“你肩膀受伤了吧。”   祁倦肩膀是伤着了:“眼睛挺厉害。”   “我有药。”黎弛说,“回房间吧,我给你上药。”   两人一道往房间那边走去,还没走到自己门口,祁倦听到了隔壁半开房门传出来的争吵声,话题还跟他有点关系。   隔壁声音越来越高。   “……我跟他什么关系?就逢场作戏的关系,我说了,他跟我弟差不多。”黎冉的声音道。   项鹰低声委屈道:“你为了他吼我?”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你还拿出来翻旧账呢。”   祁倦:“……”   他对小情侣吃醋吵架没什么兴趣,进了房间,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身后的门合上,黎弛走了进来。   祁倦肩膀是砸出来的淤青,黎弛的药是涂抹外伤的,不太适用,他抿了抿唇:“等会我去隔壁借点吧。”   祁倦活动了一下肩膀:“没事——只是有点疼。”   “那我给你揉揉吧。”黎弛放下药道。   男人背对着他,他走过去,刚碰到祁倦的背上青了的那块,祁倦就“嘶”了声,肌肉也绷紧了,黎弛的手无措的悬空了。   “很疼吗?”他问。   “疼。”   “我去问问,有没有药。”   祁倦拽住了他的手腕:“去哪问,隔壁?你姐忙着呢。”   “姐夫他也受伤了。”黎弛说他姐在给项鹰上药,他说他姐应该没注意祁倦也受伤了,不然不会不管他的。   “姐夫都叫上了?”祁倦捏着他的脸颊,虎口卡着他下巴,并不关心黎冉注没注意到他受伤,玩味道,“跟人这么熟呢?”   黎弛抬起头,睫毛抖动:“不是……”   “我现在背很疼啊。”祁倦说。   黎弛:“那我……我给你揉揉吧。”   “怎么揉?”祁倦耷拉下眼帘,像是单纯的疑惑,“用你那双手在我背上摸来摸去挑逗我吗?”   他的语气太自然,以至于黎弛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霎时间闹了个红脸,被祁倦卡住了下巴,连偏头躲开的动作都做不了。   “要真心想让我不疼,好歹拿出点诚意啊,小朋友。”祁倦松开了他。   黎弛的脸上留下了几个红印子:“那要怎么才能不疼?”   祁倦懒散的扯了下唇角:“让我分散点儿注意力,说不定就不疼了。”   黎弛掌心贴着他的胸口,吞咽了一下,脑袋凑了过来,刚碰上唇,祁倦往后退了退,他睁开眼,看到了祁倦似笑非笑的眸子。   昨晚祁倦单亲了亲他,明明有感觉了,但好像碰到他之后,就突然清醒了过来,没继续下去。   “不够。”祁倦说,“还疼。”   黎弛明白了他这退后一步不是抗拒,是蓄意引诱。   他心底被挠得痒痒的,探出舌尖,青涩的在祁倦唇缝上一扫而过,眸子没有闭紧。   祁倦的舌尖挤进了他的口腔,刮过了他的上颚,黎弛浑身一颤。   “要到这种程度,才能算做分散注意力吧。”祁倦低沉的嗓音带着点哑,“舔舔这儿,宝贝儿。”   虽然就算黎弛用最青涩的吻法来亲他都让他呼吸粗沉。   这声“宝贝儿”直刺激得黎弛面上赤红,他勾住了祁倦的脖子,倾身去吻他,像一个好学的学生提交学习成果,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能够提交上满分答卷。   祁倦背都抵到了门板上,门板一震,他轻而易举的抱起了黎弛,一个旋身,两人对调了位置,亲吻间发出暧昧的水渍声,唇间贴着的缝隙隐约还能看到两人纠缠的舌头。   祁倦舔过他唇中嫩肉,黎弛唇间溢出一丝轻哼。   “咚咚咚”——   门板轻震,门外传来了黎冉的声音:“小黎,你在里面吗?”   一门之隔,黎弛被压在门上亲得喘不过气,瞳孔紧缩了一瞬。 第101章 疼不疼   门被敲响的震感,近在咫尺的声音,让纠缠的呼吸都滞了一刹,黎弛身体悬空着,脚不着地,唯一的着力点是双手环抱的男人。   这扇门犹如禁忌一般,将门内和门外形成了两个世界。   黎弛心跳快得不像是自己的。   祁倦指腹抵在黎弛唇上,擦拭了一下他泛着光泽的唇,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姐在叫你。”   话是这么说,他抱着人的手是半点都没撒劲儿,好像要把人急哭。   黎弛背靠着门,似不安又似是紧张的屈指在他肩头挠了挠,掌心下的皮肤烫得像一块烧热的铁,他干涩的喉结滚动着,口腔里还残留着男人席卷过后的余韵,汗湿额角,黑眸荡漾。   “怎么办啊……”他不退反拥住了祁倦的肩膀,失神的低声呢喃,“要是姐姐进来了怎么办?”   祁倦还赤裸着上半身,如果黎冉进来,两人哪怕站得再远,也能让人看到他们身上未消退的欲望气息,蛛丝马迹都在诉说着两人关系的不纯。   祁倦低笑了声,咬着黎弛的耳朵说:“那可就糟糕了——黎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你现在就是一脸让我弄你的样儿,要是我打开门,你姐姐就什么都看到了,她说不定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哦,说不定这门隔音不太好,她已经听见了,我是在欺负你。”   黎弛脸上懵了一刻,反应了两秒,浑身都绷了起来:“……别说了。”   红着的耳垂似一块白玉染上了血色,矜贵又漂亮,被逼急了也只会说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眼,如欲拒还迎般,让人更生起恶念。   “怎么了?”祁倦碰着他的面颊,说,“不是喜欢跟哥哥玩偷情吗?”   男人嘴里让人羞耻的话一句一句的往外蹦,他却好像并没有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对,语气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黎弛被“偷情”两个字眼惹得陡然浑身烧了起来,他没被祁倦这么对待过,也没想到亲过之后,祁倦说话限制级程度直线拉满,一个不留神,就会迈入了成年人的频道。   他也直到此时此刻才发现,以前的祁倦对他有多收敛。   但相较于祁倦对别人说“有小孩在,说话注意点影响”,他更喜欢现在祁倦现在这样,不仅仅是保护者的姿态。   “小黎?”门外黎冉又敲了敲门,“祁倦!”   门震得黎弛肩胛骨痒,他没有回应,身体里的血液都似在沸腾的叫嚣着,哑声对祁倦说:“没有……”   “没有什么?”祁倦压着嗓音追问,“不喜欢和我偷情,还是没有想跟我亲嘴?还是……不想让门外的姐姐撞见你这样子?”   “你……你不要说了。”黎弛低头小声道。   “真的不想让我说了吗?”祁倦挑眉一本正经道,“不想让我说的话,那你怎么不堵住我的嘴呢?还是其实明明你也很享受……”   黎弛凑上前堵住了他的嘴。   门外黎冉没得到回应,以为没人,想要离开时,听到门上“嘭”的一声响,她停住了脚步。   “谁在里面?”   门后,黎弛绷直了上半身,唇间相贴的地方差点溢出一声轻哼。   祁倦亲得太深了,他喉咙发紧,禁不住的想要发出哽咽,脚趾头都是紧绷的,这回是真的受不住了,呼吸都尽数被掠夺了,神经都泛着酥麻感,害怕窒息又想要讨要很多的不舍和他分开。   在他有种快窒息的错觉时,祁倦舌尖从他唇中退了出去,他轻轻的喘着气,还有心思应对外面的黎冉:“是我。”   黎冉松了口气:“在里面不出声干嘛呢?真的是……项鹰说你肩膀被砸了,我给你拿了点药。”   “这么客气呢。”祁倦嗓音暗哑,隔着一扇门不清楚,但黎弛听得是清清楚楚。   黎冉让他开门,又问他见没见着黎弛。   “他啊。”这两个字在祁倦舌尖绕了一圈,看着面前的人紧绷着身体眼也不眨盯着他,祁倦手搭在了门把上,问他,“要不要让你姐姐进来看看?”   抱着他的那双手臂一下收紧了,透着少年气的精致面庞还泛着红潮,昨晚红肿得还没好的嘴唇今天又更红润了,嗓子轻颤求饶一般:“祁哥,别……”   他抱紧了祁倦,紧绷过后,浑身卸了劲儿的腿肚子还有点没缓过来。   祁倦笑了声,语调和平时没差,只是语速快了些:“东西你放外边吧,我换衣服呢,刚脱光,开门不合适。”   “谁稀罕看你。”黎冉又问他刚才在干嘛,敲门敲半天也不应声。   “吃东西,嘴顶着了。”祁倦懒洋洋道。   黎弛埋在祁倦肩膀上,又燥得不行。   门外黎冉道:“别噎死了。”   祁倦:“放心,噎不死,谢谢姐关心。”   黎冉:“……”   门外的人声也没回,走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还没平息下来的呼吸和心跳。   “操,你可差点害死我了。”祁倦突然偏头道。   黎弛出神的黑眸转了回来,弯唇轻声在他耳畔问:“你害怕姐姐知道吗?”   冷静下来了,害怕了,所以不想继续下去了,想要结束吗?   黎弛清楚祁倦有多喜欢他姐,以前他姐给他戴绿帽,他都能忍气吞声的咽下去,隐忍不发。   黎弛清瘦的手摩挲着,搭在了祁倦的后颈,指尖碰到了他滚烫的耳朵。   不可以后悔啊。他偏过头的嘴唇亲密的碰了碰祁倦的耳朵。   祁倦喘了口气,低骂了声:“你害得我现在X得不行。”   黎弛指尖倏地一顿,又如含羞草一般,蜷缩了起来,那分绯色从耳垂蔓延至了脖颈。   他声音低低的,又像是控诉般道:“我也很难受啊。”   接下来应该发生点儿什么才是。   “你故意的吗?”祁倦问。   黎弛:“什么?”   祁倦说:“故意说这种话勾引我,勾得我想要把你按在地板上……”   他后面的话说得轻,轻得只有他们俩能听见,“发生点不正当关系”是指什么关系,再显而易见不过,挑逗的话语,搭上祁倦这张散发着点冷淡又漫不经心流露出一分匪气的脸,让黎弛喉头一紧,没法跟他对视。   “你……你被我,勾引到了吗?”黎弛自微红的眼尾瞥他,又烫到般一触即离,微顿了下,道,“地板上太凉了。”   妈的。   端着一张无辜的脸说着那种话,还问他有没有被他勾引。   祁倦俨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更过分。   黎弛垂着睫毛说:“去床上吧。”   祁倦眯着眼,要是黎弛抬眼,就会发现男人的神色很危险,他说:“会把床弄脏。”   “那……”黎弛怕他反悔似的,犹豫道,“沙发上也可以的。”   明明是在欺负他,这人却还退而求其次的给他欺负。   真他妈的……   祁倦把人放了下来,黎弛眸中划过一丝阴霾,看着祁倦打开了门,把门口放着的药提了起来,又关上门,回过身。   “咔哒”一声,房门反锁上了,祁倦抱着人转了个身,几步走到了床边,把人放在了床上,欺身而上,黎弛被亲得只发出了一声闷哼。   末世这日子过一天算一天,谁他妈还想忍。   窗外夜色一眼望去,白雪皑皑。   ……   ……   祁倦坐在床边,从衣服兜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翻来翻去找不到打火机,身后一道温热体温袭来,一只手伸过来给他点上了烟。   祁倦吐了一口烟圈,咬着烟蒂。   妈的,今天出去就该顺两盒套回来,不然也不至于卡在那。   昨天黎弛那么害怕,他都没盼着这事儿会来的这么快。   宽阔背脊上被砸的伤还没好,肩膀上又多了几道划痕。   但要是看黎弛,他这身上就算不上什么了。   “疼不疼?”祁倦道,“你皮肤太白了,我都没用力。”   黎弛皮肤薄,祁倦力气又大,总不可能没有失控的时候,哪怕他克制住了力气,但以他能徒手撕裂变异藤蔓的力道,收敛了也依旧还是很大。   “又不全是按出来的。”黎弛靠在他身上,“我也想抽。”   祁倦摘了唇边的烟,递到他嘴边,殷红的唇透着被采摘过的润,微微张开,含住了烟蒂,唇抵在他的指腹上,吸了一口烟,呛着了。   祁倦勾了下唇,拍着他背,把烟叼回唇边:“小朋友学什么抽烟。”   “你还跟小朋友上床了呢。”黎弛说。   祁倦坦然:“我耍流氓。”   黎弛看起来对这事儿接受得还不错,光是这样儿,他那会看向他的黑眸里都宛如沁了一层水雾似的,而且像是好奇,时不时的低头看,看了又害羞。   黎弛:“……”   他问:“祁哥,你跟我做的这种事儿,以后还会跟别人做吗?”   祁倦说不会,睨了他一眼:“你还想跟谁做?”   黎弛说他也不会,还说,如果祁倦要是骗他。   “我就……我就咬死你。”小狼崽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了利齿来威胁。   没有半点威胁性。   祁倦笑了,没当回事:“行啊,往哥哥这儿咬。”   他指尖点了点自己脖子:“哥洗干净送你嘴边。”   黎弛从他身后抱着他,靠在了他肩膀上,垂下的黑眸沉沉的看着祁倦的脖子,半晌,翘着唇角蹭了蹭他肩头,分外甜腻道:“我怎么舍得呢。”   是没舍得,只是说完给他那盖了个戳。   ……   第二天黎弛下楼时,腿还是酸胀的,外面雪盖了很厚的一层,今天也没有融化的迹象。   “昨晚那么早就睡了?”黎冉随口问道。   “睡觉时间都管呢。”祁倦拿了瓶水放在了桌上。   黎冉看到他,注意力稍稍转开:“你在说我管的多?”   “哪敢啊。”祁倦在黎弛旁边坐下。   黎弛这体质痕迹不容易消,腿根破了的那点皮,他今早看了看,好了,但是红痕怕是还得过几天。   身上厚衣服倒能保暖些,他们在楼下待了会,老九一直没下楼,他是他们中唯一的木系异能者,跟他同住一间房的人去看,发现他发烧了,被这骤降的温度给冻的。   他病倒了,院子里的那些荆条都没了锋利感。   第二天中午,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啊!项哥,项哥救救我!”   女人被藤蔓拖拽着往丛林里去,地上的雪蹭出了一条路,她满脸惊恐,另一边是黎冉,她拽住了围墙的大门。   这时,旁边一根荆棘如游龙般钻过来,陡然有了活力,跟那藤蔓纠缠,项鹰找准机会,一道雷电砸了过去,那藤蔓断了一节,“嗖”得缩回去了。   地上雪堆得有点厚,一脚踩下去,脚都陷进去半截,女人往项鹰身上扑,项鹰躲开了,在他身后的祁倦裤子差点被拽下去。   “我擦……”   女人直面砸在了雪地里,手还拽着祁倦的裤腿。   黎弛哈出一口白气,拎着一根荆棘回头,看到这一幕,眸中一沉,手中荆棘从雪地里朝女人爬了过去。   祁倦注意到了那根东西,顺着一路看到了黎弛,黎弛扬了扬嘴角,荆棘转了个方向,往祁倦去,祁倦裤子刚差点掉了,这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随后,他反应过来,老九在楼上休息,所以刚才是黎弛操控的植物。   在场几人都朝黎弛看了过去。   黎弛没得到夸赞,有些不满的把荆棘扔在了雪地里。   那一下多少带点怨气,荆棘深深的陷在了雪地,被他一脚踩了过去。   “你能催生种子吗?像老九那样。”   “你什么时候发现能控制它们的啊?一次性能控制多少?”   几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黎弛处在话题中心,问答都简便,不想说的就看向祁倦,祁倦明晃晃的给他撑腰,看得对面的男人感觉自己再多问一嘴就会挨揍。   “项哥,还好有你。”旁边女人后怕道。   项鹰:“是黎弛救了你。”   女人僵着笑对黎弛道谢。   黎弛垂眸,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起身说去一趟厕所。   他走后没多久,女人坐在了项鹰边上,项鹰皱眉道:“那边地方那么大,你挤我干什么?”   “我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女人说。   黎冉拍了拍祁倦肩膀,祁倦挑眉,跟她换了个位置。   “害怕是吧?”黎冉说,“来,来我怀里,我抱你。”   祁倦噗的笑了声,过了会儿,悄无声息从沙发上起了身。   刚儿黎弛走的时候捏了好几下他的手。   别墅回廊,他路过杂物间,还没走过去,半开的门往后敞了敞,清瘦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攥住了祁倦的衣摆,门掩了黎弛半边身体,他扒拉着门,露出了半张脸。   祁倦一手按着门:“不是去上厕所?”   “在这守株待兔呢。”他压着门的手用了力,门从外面被推开。   外边的光线从门口投进了杂物间,黎弛松开了他的衣摆:“你为什么不躲?”   “躲谁?”   “那个女人。”   “我躲得掉吗?那会我裤子都快被她拽下来了——你姐夫坑我呢。”   从前“你姐夫”是他,而现在这三个字成了别人。   他不像在吃醋,像在故意找茬。   “你在这里等我,就为了问我这个?”祁倦身影将他笼罩,“手疼不疼?什么都往手里抓呢。”   黎弛顿了顿,说:“反正被划伤了,我也好得很快。”   好得快归好得快,但伤的时候痛感是不会减少的。   黎弛对受伤像是习以为常,就在前天晚上,他还对他说,就算弄坏也没关系,会好的。   黎弛的掌心多了几道红痕,一两个小口子血迹都干了,周围还红肿着,这伤口在这么一双漂亮的手上,格外的惹人怜爱。   “我看你就是想让我心疼。”祁倦道。   黎弛:“那你心疼了吗?”   “心疼啊,几天都不能磨枪了。”   黎弛抿了下唇:“明天能好的。”   他像是恨不得马上好起来,祁倦又有点想笑。   黎弛说伤口疼,把手往前送了送:“你亲亲吧,说不定就不疼了——我洗过手了,很干净。”   他用的是祁倦那套“转移注意力”的法子。   祁倦抬眸睨向他,黎弛眸子也直勾勾的,发着亮,祁倦低头,唇碰到了他指尖,他的手是洗过,上面甚至还有皂角的清香。   黎弛只想让他亲亲掌心。   祁倦却是微张开了唇,含住了他的指尖,黎弛陡然浑身一紧,吻从他指尖,细细密密的落在了他掌心里,这比直接吻他的嘴唇还要让他感觉刺激,他能清楚的看到祁倦半垂的睫毛,英俊凌厉的轮廓,还有他的舌尖,舔舐而过的触感太明晰了。   视觉和触觉一阵阵的冲击着大脑,他腿都软了半分,心跳如敲打的鼓,震耳欲聋。   无论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这都是他没见过的祁倦,让他眼神都挪不开一丁半点。   “祁……祁倦……”   黎弛提出了一个请求,祁倦直接给他开了绿色通道。 第102章 你喜欢我   转移注意力向来是止痛的好法子,黎弛觉得他已经不疼了,但喉结滚了滚,嗓子里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人舔了舔唇角,抬眸的瞬间,侵略感极强,“其他的地方还有伤吗?”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都变得稀薄,当他这么问时,黎弛都不知做什么回答,而就在他停顿的这一两秒,祁倦已经做下了决定。   “我来给你检查一下吧。”他说,“就算你说没有,说不定也是在骗我。”   慵懒的调子像在斥责他不仅不爱惜自己身体,还不乖又爱撒谎,但是他明明没有,他只瞒过祁倦一次,然后裤子都被他扒了。   怎么给他止痛的,祁倦就怎么检查伤口。   平坦的小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皮肤接触到空气中的凉意,霎时间绷紧了。   “我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了……”他退后着说。   祁倦半阖着眼:“谁知道这回你有没有骗我呢。”   杂物间的窗户是封死的,内里光线昏暗。   黎弛手背抵住了唇,咬牙偏过头,才发现折扇杂物间的门还开着半扇,光从那半扇门之间穿透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光影。   他黑眸紧缩了一瞬。   如果有人路过,如果那人恰巧推开了这半开的门,那对方一定能将这里面所有的画面都敛入眼底。   祁倦好像透过他表情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低低的哼笑了声:“你选了个好地方,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把我拉进来,和你做点什么事儿?先让我亲你,再……”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黎弛耳边。   黎弛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他打断他:“门……没关。”   祁倦往门口瞥了眼,含着笑音“哦”了声,他感慨道:“你还挺喜欢玩这种偷情游戏。”   事儿都让他做了,话也都让他说了,到头来锅全是黎弛的。   偏偏黎弛也不反驳,惹得急了也只会红着脸让他“别说了”、“别这样”,却又心口不一,祁倦这“耳边风”,一字一句怕是都被他听到了耳朵里,吹到了他心头上,犹如春风卷过,催生了一片的嫩芽。   那扇门到最后也没合上,祁倦正正经经给他检查身体有没有受伤,自觉没在做亏心事。   从杂物间出去,黎弛神色都还有几分恍惚,祁倦倒是自然,自然得像什么也没干过,一身痞气十足,干流氓事儿也干得理所当然。   黎弛一头黑发凌乱,红意未消退的跟在他身后,身上羽绒服都皱了。   两人本该是上楼的,刚走出去,被客厅里的黎冉叫住了。   沙发这边的闹剧终结,女人不见了,取之而代的是一个男人——发烧的老九刚睡醒,这会裹得严严实实的,看向了黎弛。   他们不知道黎弛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成的木系异能者,明明之前是火系,双系异能不多见,正好有老九,可以让他学学操控、催生植物之类的技能。   老九感冒了,说话总会咳几声,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   衣服布料摩擦得胸口有点难受,他面上不显,唇边挂着微微的弧度,弓下了一点身。   “小黎,身体不舒服吗?”黎冉看他好像有点僵硬的模样。   “没有。”黎弛说,“只是……有点冷。”   放在腿上的手被人握住了,祁倦的掌心温热:“手是有点凉。”   他试了温度也没把手拿回去,反而顺其自然的拉着他的手塞进了自己兜里,漫不经心道:“哥给你暖暖。”   他动作太自然,别人都没多想。   黎弛睫毛轻颤,连他姐和他说话,他都没有侧过脸去看他姐。   他又想起祁倦说的“偷情”,听进去了,不免留下了一点印记。   他们像是偷完情,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这种感觉太让人胆战心惊,好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有种被别人看出来的错觉,犹如在走在钢丝上,危险又刺激。   他坐在那,半天都未曾换个坐姿,还是祁倦那点良心发现了,借口黎弛冷得不行,让他上去添个衣服,已经病倒一个了,自然不能再病倒第二个。   黎弛都怀疑是不是被衣服磨破了,但等他回到房间,脱了衣服看了看,没破,只是有点肿。   ……   目前而言,藤蔓不是第一威胁,这雪下得太突然,一夜之间堆积得厚,哪怕找到了车子,也开不了,他们只有在这里等待雪化。   但这雪对他们来说有利有弊,之前林间藤蔓能隐在树林中,而现在这藤蔓一旦出现,就格外的显眼。   藤蔓拽走丧尸,他们推测这藤蔓也是吸收晶核成长,而丧尸少了,它迟早会盯上他们。   这几天他们进出都能感觉藤蔓越发的按耐不住,雪地里一点声音都很清晰,祁倦交手过几次,感觉这藤蔓一次比一次粗,用掌心丈量很明显。   天色渐暗。   “操,这天气真他妈冷。”男人骂骂咧咧抖着肩膀进门,跑到火边烤着。   祁倦哈出一口白气,长靴在门口把雪抖了,进门在客厅扫了一圈,脚下一转上了楼,一上去,他就听到黎家姐弟在回廊上说着话。   黎弛背对着他站着,听到脚步声,侧过了头。   “项鹰在找你。”祁倦的这句话是对黎冉说的。   黎冉说了声“知道了”,拿着一个小盆栽下去了,小盆栽上面有一棵嫩芽,祁倦侧过身,垂眸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就见黎弛在盯着他看,一双黑眸像猫儿似的。   祁倦挑眉走了过去:“一天不见,不认识了?”   “我会催生种子了。”黎弛说。   祁倦愣了愣,不算很意外,原著中的黎弛后来还养了一株藤蔓当“宠物”,他笑了声:“挺厉害。”   黎弛对他的反应好像不是很满意,低下头,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手上有一道红痕,是今天扯断藤蔓勒的。   “藤蔓好像变大了。”祁倦一顿,故意逗他道,“跟你的差不多。”   “什么差……”黎弛话音嘎然而止,赫然是意识到了祁倦在说什么,绷住了唇。   这个怎么能用来……做比较,祁倦在外面扯那东西的时候在想什么啊……   怎么满脑子都是他。   他脸上“腾”的一下红了。   “你伤好了吗?”祁倦像是没注意到他脸红,问的当然不是手,黎弛话都不利索了,说好了。   “昨天晚上睡觉,你衣服都顶出来了。”祁倦说,“肿得很厉害,我给你弄了点消肿的药。”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支药膏。   黎弛感觉有些羞耻,讷讷的接过,又问他,晚上天那么黑,在床上睡觉又怎么看得出的。   还知道问这个。   祁倦挑眉说:“我摸了——我只是确认一下你好没好,你好像睡得很熟,我怎么弄你都没醒。”   说只是确认好没好,后半句透露出来的意思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药膏的轮廓硌着黎弛的手心,这么冷的天,他浑身热得都快冒气儿了,清俊脸上红扑扑的,眸子又透着一股子亮劲儿。   楼下黎冉在叫他们下去吃晚餐了,祁倦问黎弛,这药膏是要他帮他擦,还是他自己擦。   黎弛捏着药膏踌躇两秒。   祁倦:“自己来的话,应该看不清吧,外边天都快黑了。”   “嗯。”   “那只能我来帮你了。”   “不、不用。”   祁倦面上不带半点旖旎色彩:“毕竟是我把你弄成那个样子的,我得负点儿责。”   黎弛耳朵飘红,口不择言:“祁哥,你不会借着擦药占我便宜吧?”   说完,他又有些懊恼,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当然会了。”祁倦说。   黎弛抿嘴。   祁倦像是笑了,发出了声气音:“我手伤了,晚上一起洗澡吧……你也帮帮我。”   “……好。”   每次饭间也都是一次小型的会议,多为项鹰在主导,一伙人中,要说项鹰是头目,那祁倦就是二把手,他和项鹰是这里面公认的战斗力最强,头脑也不错,对危险的敏锐性很强,虽然跟项鹰他们不是一伙的,但说话也有几分分量。   黎弛常常坐在祁倦身边,不太主动开口,吃完了东西就打着盹往祁倦身上倒。   旁边壁炉火光幽幽,光照耀着黎弛的脸,他睫毛的弧度印在鼻梁上。   黎冉看着两人这亲密无间,瞥了好几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项鹰余光扫到黎冉一直在看祁倦,眸子一转,看向了祁倦,以前这家伙被他当做头号情敌,对方比他年轻,又没他这么沉闷,还和黎冉是青梅竹马,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祁倦侧着头,本来在看黎弛的睫毛。   皮肤白也就算了,睫毛还又长又卷,但是没有半点阴柔气息,大抵归功于他脸上棱角分明的轮廓线条。   他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抬头一瞧,项鹰目光如炬。   他不明所以,挑眉扬唇回以一个非常欠儿的笑,项鹰脸都黑了。   现场气氛非常微妙。   “累了,没什么事儿就回房了。”祁倦说。   黎冉:“是不早了,小黎——”   “没事,我把他弄上去吧。”祁倦动了两下,肩膀上的人呼吸都没乱,他弯下腰,轻而易举的把人抱了起来,非常熟练。   黎弛不轻,但对他来说是真不沉,一只手都能抱起来,上楼梯手都没抖一下。   进了房间,他用脚关上门,刚给他脱了外套,黎弛就睁开了眼睛,手臂勾着他脖子,抵在他颈间模模糊糊的哼唧道:“还没洗澡,身上脏。”   祁倦指尖勾着他发梢:“怎么着,要我给你舔干净?”   黎弛愣了几秒,才回过神,他光是想想那画面就受不了,他手倏地收紧了,说不是,祁倦说他赖在他身上说这种话,不是在暗示他吗,黎弛说不过他,咬了口他的耳垂,听到他吃痛的声音,又讨好似的舔了舔。   那一口其实没多疼,祁倦只想逗他玩玩,但他这一舔,性质都变了,他呼吸一沉,攥着黎弛的手腕,把他压在了床上。   床垫跟着弹跳了两下。   ……   黎弛腿又破皮了,还好有药,天色晚了,热水烧的不多,再久些就凉了,这个点儿其他人差不多都睡了,祁倦让黎弛先去洗。   他还算克制,但这会是不能再跟黎弛一起去洗了。   房间里满是味道,祁倦叼着烟打开了门,与此同时,隔壁的门也打开了,一道婀娜的身影站在黑暗中。   黎冉:“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你不也没睡。”祁倦吐出烟圈。   “我去上厕所。”黎冉说。   祁倦:“我出来抽根烟。”   黎冉拢了拢衣服:“聊聊吧,这么久了,都没好好聊过——小黎之前的事儿,你再跟我细说说。”   她感觉得到,黎弛对祁倦有一种非比寻常的信任和依赖:“这段时间他身体好像经常有点不舒服,我问他他又说没事——”   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祁倦一顿。   黎弛很快洗完了澡,他端着盆上楼,拐个角,听到了说话声。   “你多留意留意。”他听到他姐的声音嘱托着,“这些天拜托你多照顾他了。”   “嗯,放心吧,你这么都吩咐了。”祁倦靠在门边,一根烟都抽完了,他说,“早点睡吧,免得让姐夫独守空房。”   前半句话还好好的,后半句又发起了神经。   黎冉:“我说你,怎么老怪怪的?”   祁倦一瞥,瞥见旁边有一道黑影,转头看过去:“走路没声呢?”   “姐,祁哥。”黎弛弯唇问,“你们在聊什么?”   这场谈话终止在此,三人散了。   待祁倦洗漱完回房,黎弛都已经睡了。   夜深人静,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缓,在困意席卷之时,祁倦感觉到身旁的黎弛翻了个身。   温热的呼吸凑近他耳边,低声呢喃:“你喜欢我。”   说罢,人又躺了回去。   床微不可查的一晃,又陷入平静中。   徒留某个被扰醒还继续维持住平稳呼吸的倒霉蛋。   祁倦:“……?”   他回味着那四个字。   几个意思?   一般表白,不都是说我喜欢你?他这话不像是表白的意思。   隔天早饭间,项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时不时的瞥向一旁的祁倦,昨晚他们在门口聊什么了?阿冉一晚没睡。   “东西……”他看向了黎冉,“很难吃吗?”   黎冉神不思属,想起昨夜祁倦和她说的那些细节,吃东西的神色都流露出一抹凶色:“还行,噎着了。”   祁倦还没睡醒,眸中倦怠,有些走神:“你喜欢……吃这种面包吗?”   他一个急刹车。   黎弛低头吃得心不在焉,闻言,说:“好甜。”   “是吗?”祁倦记得黎弛不喜欢吃甜,黎弛唇边沾了酱,被他舔了过去,看起来是很甜,祁倦道,“要跟我换吗?”   “这个我吃过了。”   祁倦低声在他耳边道:“哥吃你口水还吃的少了?”   柔软的面包差点被黎弛捏扁了,哼哧哼哧的跟他换了。   面包是很甜。   一顿早餐吃得众人心思各异。   老九发烧好得差不多了,今天能下楼吃东西了,但是感觉和周围格格不入……好诡异!   鞋子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响。   这几天里,祁倦已经大致确认了变异藤蔓的范围,他拿木棍指了一个地方:“我们之前只走进去了五百米,它就变得很活跃,再进去应该就危险了。”   他和黎弛一块出来捡点木头,他说什么,黎弛听什么,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很冷吗?”祁倦问,“耳朵都红了。”   黎弛说他冬天都是这样的。   “但你之前天热的时候也很容易红,是体质问题吗?”祁倦说他害羞的时候身上都会红。   黎弛:“我没有。”   “你没有注意过吗?”祁倦说,“又红又烫。”   他懒懒散散的笑了声:“像桃子一样,让人觉得很好吃,看着就想咬一口。”   黎弛的耳朵这回是真红了,“因为这个,所以你才咬我吗?”   “不是。”祁倦说,“是因为你看着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比如现在。”   黎弛呼出一口白气,不解的看向他:“我什么也没做。”   “雪漂亮吗?”祁倦突然转了话题。   黎弛说:“一片白的,没什么好看的。”   “嗯。”过了片刻,祁倦漫不经心道,“要是在雪地里欺负你,你会被冻得发抖吧,这里离别墅那么远,你怎么喊,都不会有人听见。” 第103章 许愿   风刮过来是冰冷的,随着他越来越露骨的话,黎弛身上越来越烫,还有了热火朝天的迹象,这会儿冷一点的话,也没关系的吧,他想。   “不过很可惜。”祁倦看着他被风吹得泛红的鼻尖,唇角轻扯,哂了声,语气里好像真的很遗憾一般,“那样你会生病。”   祁倦以前住在宿舍,男高宿舍聊得最脏,他对那些东西从来不太感兴趣,也没参与进去过,高中时期他也不是什么乖学生,翘过课也翻过墙,只是对感情方面一直不太感冒。   在他看来,谈恋爱送送早餐,拉拉小手,黏糊的待在一块,干了点什么旁人都能兴致高昂的起哄,就像黎冉来班上找他,别人都会朝他挤眉弄眼,无聊透顶,还不如上篮球场打一场篮球痛快。   但是他现在好像理解了里边的乐子。   只是做人不能太嚣张。   他说完那些话的没两秒,听到了一点窸窣声,脚下陡然一空。   “嘭”——   雪地上的雪塌陷了下去,他脚下是一个巨坑。   黎弛面上赤红还没消下去,祁倦的身影在他面前瞬间消失,他黑眸中愣了下。   “祁哥!”黎弛扔下了手中的干柴。   “在这儿呢。”祁倦的声音从坑里传出来,他一只手扒着坑的边缘,手指陷进了雪里,低头往下看去。   操。   一根婴儿手臂粗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往下扯。   手上附上了一道力,黎弛握住了他的手腕,想把他拉上来,但不止祁倦脚下这根藤蔓,黎弛一边躲,手腕都险些被缠住了。   “你先回去。”祁倦说,“别管我——”   “你要丢下我吗?”黎弛闷不吭声的抬起了眼。   好似在他耳中,这类的话和抛下他别无二样,他黑眸都沉沉的,似愤怒,情绪激烈的撞击着,似压抑着翻滚着,先前的羞怯温顺一扫而空,像一头呲牙的头狼。   祁倦愣了下,笑道:“你要跟哥哥殉情呢?听话,回去去找你姐夫。”   他肌肉绷紧,面上还是一派轻松的模样。   ——“这里离别墅那么远,你怎么喊都不会有人听见……”   明明祁倦自己也知道。   黎弛说:“回去找他们来给你收尸吗?”   还挺会戳人心窝子。   祁倦看到他的表情,感觉是把人惹生气了,不止是生气,还难过。   缠着他脚踝的藤蔓一个用力,将他往下扯去,祁倦的手往下滑了一寸,黎弛攥着他的手不放,眼底愈发的阴沉如墨。   松开……我的……他是我的!   祁倦脚下的藤蔓陡然松了力道,他抓紧时机,手肘抵着坑的边缘,脚下的力道在减小,他一个翻身,彻底的从坑里出来,身体在雪地里翻滚了一圈,喘着气,扯下了脚下的藤蔓。   一看周围,藤蔓都软趴趴的趴了下来。   “哪根拽的呢?”   他听到黎弛喃喃自语的问话,回过头,看到黎弛举着一块石头,泄愤一般,砸在了地上的藤蔓上。   “这根吗?”   “还是这根?”   ……   当黎弛转过身,看到了身后的祁倦,他用手背擦了擦脸。   在害怕吗?   为什么不过来,为什么要站得离他那么远。   他垂眸弯腰捡起地上的干柴,看到了手背上的绿色印子,往衣服上擦了擦,擦不掉,衣服也脏了。   祁倦缓过来,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接过来:“别擦了,再擦手都快破了。”   他把地上散落的东西都迅速的捡了起来,牵着他往回走。   -   “我靠,你们这是怎么了?”   黎冉看到祁倦和黎弛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别墅,身上都湿漉漉的,跟去哪儿打了个雪仗似的。   “碰见变异种了。”祁倦把木柴放在一边,“它还学会了打洞埋伏。”   黎冉诧异。   他在和黎冉说话,黎弛闷头往楼上走,祁倦一瞥,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祁倦先带黎弛去洗手去了,他手掌根部都是绿色的汁液,祁倦坐在他对面,拿着盆打了水,给他搓着手。   水是温的,黎弛手凉,指尖也红,搓了一会儿才回温。   祁倦还在回想着他那会小疯狗的劲头,六亲不认,凶残得像是凶案现场的凶手,刚儿还羞涩得像含羞草,随后就变成了一朵恶狠狠的食人花。   他还觉得挺撩人。   操。   男人岔开腿坐在小板凳上,黎弛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水从指尖淋下去,他的手从黎弛指尖摩挲到根部,又从根部套出来,洗得很仔细,指腹的茧子碰到他的肌肤,一寸寸的□□着,仿佛在精心护理着艺术品。   黎弛心跳紊乱了起来,他说:“已经干净了。”   “嗯。”祁倦又给他洗了一遍,才松开了他的手,端着水盆去倒水,黎弛转头看着他。   “黎弛。”祁倦觉得有些话需要说一遍,“我从来没有产生过把你丢下的想法,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我不会丢下你,让你走,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   “可是,我也想要你……”黎弛绷着唇,垂眸,声音低了下去,“依赖我啊。”   但你总是让我找别人。   我不想听话了。   “我是你的累赘吗?”他声音很轻,不像是埋怨委屈,又处处流露着酸楚感。   水声一停,脚步声由远到近,停在了黎弛的眼前。   “你不是我的累赘。”祁倦单膝蹲下,手搭在了黎弛的膝盖上,伸手碰了一下黎弛的脸颊,“你是我的宝贝。”   是别人都不知道有多好的宝贝。   黎弛眼帘一掀,撞进了祁倦那双散发着冷感又痞气的眸中,祁倦蹲在他身前,抬着头,见他看自己了,松了口气,屈指弹了下头额头,笑了声:“以后哥就靠你罩着了。”   差点还以为他哭了。   待别墅里的人聚集到了他们之前遇险的地方,看到的就是一堆稀巴烂的藤蔓,绿色汁液将地上的白雪都染上了色,而地上有一个足足两米宽的洞口。   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经历过怎样的凶恶战斗!   雪地覆盖了地面,他们在这一片一共找到了三个地洞,跳下去后,下面蔓延进了深处,里面或许直通变异藤蔓老巢。   “这东西是越来越不安分了啊。”   “周围丧尸都没了,可不就盯上我们了,操。”   “一把火烧了得了。”   “你说的简单,哪有那么容易。”   “除草剂有用吗?”旁边的黎弛出声,让几人都看向了他。   边上一个男人笑黎弛天真。   想要找除草剂倒不难,但是对变异藤蔓估计没用。项鹰倒是若有所思。   黎弛说一般的没用,可以加大毒性和腐蚀性,男人说那话,他也没有生气,平淡道:“只要有材料,我可以弄出来。”   没有人说话。   “赞成反对投票决定吧。”祁倦窝在沙发里不急不缓出声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他对黎弛这方面的能力是相信的,黎弛脑子好用,末世前还是个学霸,知识储备和动手能力都很强。   项鹰和黎冉也赞成,老九也投了赞成票。   最后的结果毋庸置疑。   这几天大家都有事儿忙活了,雪太厚,不清理没法开车,对祁倦影响不大,每天进进出出,除了收集黎弛要的东西,就是杀丧尸弄晶核。   底下收拾了一间房间给黎弛用,好几次祁倦推门进去,里面都是一股怪味儿,黎弛清俊的脸上戴着口罩,直勾勾的看过来时,眼神都像是带着钩子撩拨人似的,但黑眸眼底又纯得很。   祁倦叫他出去吃东西,他摘了口罩去洗手,祁倦会跟在他身后进卫生间,和他聊上几句,再在这一片小天地里,把人亲得气喘吁吁,眸光潋滟,喉中都发出轻轻的哼哼声。   要是外面来了人,他会替他擦干唇上水润的水渍,附在他耳边让他回外面人的话。   而当这种时候,黎弛一般都像是被亲懵了,久久回不过神,连反抗都没想过,祁倦在他耳边让他怎么说,他就怎么回外面人的话,只是要祁倦搂着他,祁倦拍着他细细颤栗的背脊,当然会趁火打劫。   药剂调出来后,他们引诱了一根藤蔓出来,实验过一次,那根藤蔓一开始还很有活力,而后挣扎得厉害,接着枯萎断了。   “我操!”   有人要伸手去拿那根藤蔓时,黎弛拿起一根树枝挑开:“别碰,如果你不想烂手的话。”   这东西毒性强,但不会腐蚀这片地,有了这玩意儿,等同于有了一个自救的工具。   城市里一片白茫茫的,地上的积雪印着杂乱的脚印,药店内,祁倦站在货架前,侧边一道残影袭来,衣衫褴褛的丧尸呲牙咧嘴,面目可怖,祁倦一棍子甩了出去,丧尸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没了声息。   “怎么了?”项鹰从里面出来。   祁倦转了圈铁棍:“你清理得不太干净啊。”   项鹰:“……抱歉。”   他道里面没东西了:“走吧。”   临出门,他又看到祁倦折回去拿了个什么东西,塞进口袋里时,他看见了,祁倦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你也要吗?”他问。   项鹰的脸瞬间又黑又红:“你拿这东西干什么?”   “研究一下。”祁倦不是很想跟他交流这种事儿,也交流不起来。   喐C鳛B   项鹰扫了眼他的口袋。   祁倦拿下一盒抛给他:“不用谢。”   项鹰黑着脸,顿了顿,绷着一张脸塞进了口袋里。   别墅里只有两个女人,项鹰不觉得祁倦会再跟黎冉有这类的牵扯,那就只有另一个女人了。   祁倦不知道项鹰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哂笑了声,从他身旁走了出去。   赶在天黑之前,他们回去了。   “唔……”回廊上低低的闷哼声响起。   角落里门框凹陷进去的地方,隐约可见一抹人影,黎弛后腰抵在了门把手上,上半身套着长袖T恤,腿上还只穿了一条内裤,刚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   黑色的内裤箍着腿,男人的腿抵在他腿间空隙里,细细尝着他嘴里的气息,他睫毛颤个不停,喘着气道:“我真的吃过了。”   “哦?”祁倦摸了摸他的胃,“但是我还没吃,好饿。”   黎弛舔了下唇角,鸦黑的睫毛掀开,献吻般的凑过来,贴了贴他的唇角,祁倦翘了下唇:“我说我肚子饿了。”   他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穿这么少来开门,如果来的不是我,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我……听到你脚步声了。”黎弛腿似乎有些冷,想要并拢起来。   “哦。”祁倦佁然不动说,“所以是故意穿成这样来开门的吗?”   黎弛:“……”   “腿都被水烫红了,洗澡水很热啊。”祁倦问,“洗干净了吗?总是接触那些东西的话,要好好认真的洗吧。”   “洗干净了的。”黎弛说他身上没有那些东西的臭味,“我用了香皂。”   香皂是一款普通的香皂,香味浓,洗完澡身上还有留香,祁倦早闻到了,他问他怎么洗的,黎弛也一一的答了。   “确定每一个角落都干净了吗?”祁倦又问。   黎弛犹疑两秒,有些不确定的往自己身上闻了闻:“这几天我身上有很难闻的味道吗?”   他说他好好洗了,他急切的拉着祁倦的手,想要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摸摸,闻闻我身上有没有怪味。”   他T恤过长的衣摆下,黑色内裤露出了英文边边,包裹着他的胯骨。   祁倦垂眸。   ……   祁倦把人堵在门口亲了又亲,吃了一轮又一轮。   良久,黎弛从里面出来,抱着一堆衣服,头发凌乱,脸颊皮肤泛红,碰到客厅的人,他招呼都没打,快速走过,脚步踉跄的跑上了楼,推门进到自己房间。   进门换内裤。   祁倦在楼下洗澡,洗完澡出来,身上都冒着冷气,头发还微湿的搭在眉间,透着股难以接近的颓靡气质,他拎着外套上了楼,敲响了隔壁的门。   半天没人来开门,他把手上的东西挂在了他们门口,正巧这时,旁边的门开了,黎弛探出脑袋来,看到他手上的东西,目光一顿。   “这是什么?”   “给你姐带的一些东西。”祁倦随口带过,里面是一些女生的日用品,项鹰放他那了,袋子没挂好,漏了出来,滚出来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掉在祁倦脚边。   黎弛看到了,是类似于手表之类的饰品盒。   祁倦捡起来,挂好。   黎弛垂眸收回了视线:“姐夫刚才说身体不舒服,姐姐挺担心的,刚给他上了药,下楼去了。”   “嗯。”祁倦想着等下回来自然能看见这袋子,也没多问。   黎弛坐在床边,一条腿踩在床边,一条腿勾着鞋子在床边晃悠,没穿袜子的脚踝清瘦,他身体往后撑着床,看着祁倦换衣服:“今天没碰见什么事儿吗?”   男人宽阔的背脊肌肉紧实,肩宽腰窄,他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在了沙发上:“嗯……”他随口道,“有啊,给你姐夫送了点东西。”   “那我呢?”黎弛问,“有我的吗?”   讨要礼物的模样像卖乖的猫。   祁倦笑了声,不作答,套上的衣服盖住了身体轮廓。   没留意身后的黎弛敛下了眼帘,脚也不晃了。   晚餐草草了事,窗外安静得没有一点动静,唯有风声,床上两人紧紧相贴,被子上面还盖着衣服,被窝里很暖和。   祁倦将睡未睡时,感觉枕边人翻了个身,耳边传来低声呢喃:“你喜欢我。”   祁倦有一瞬感觉到意识有些模糊,脑海里只剩下了这句话,很快又清醒过来,醍醐灌顶。   祁倦:“……”   操,小兔崽子。   感情你他妈搁这儿许愿呢?   而后,过了片刻,他又听到黎弛重复道:“你喜欢黎弛。”   “嗯。”寂静的夜里传来回声,“听见了。”   黎弛倏地睁开了眼,抱着祁倦的手臂僵了僵,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旋即,一个天翻地覆,他从侧躺变成了仰躺,身上笼罩下来一道黑影,夜色模糊了祁倦的脸庞轮廓,唯有眸子发亮,黎弛心跳加快,胸膛起伏的频率也变快了,屏住了呼吸。   “我喜欢黎弛。”祁倦发梢垂在眉间,俯身吻了下还在发愣的人,在他耳边道,“喘气。”   “祁……祁哥……”黎弛大口喘着气。   “嗯?”祁倦问,“半夜三更,在我耳边说这种话,想引诱我吗?”   黎弛可以否认,说他没有,但他说不出来。   “哥哥喜不喜欢你,你不知道吗?”祁倦半阖着眼,又问,“原来你是不喜欢也能跟别人做这种事的吗?”   欠收拾。   “不唔……”黎弛被堵住了嘴唇,手被摁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他曲起了腿,脚趾在床单上勾了几下,仿佛被天敌叼进了窝里,这吻都要叫他窒息的凶,祁倦亲他很少有亲得这么凶的时候,舌根都被吸吮得发麻,大脑因缺氧而感到一阵阵的麻。   在他呼吸不过来时,祁倦又会松开他,让他大口喘气,抵在他耳边问:“哥哥喜欢你吗?”   黎弛要是能开口了,嘴唇又会被重新堵住,那入侵的舌尖强势的掠夺着他口腔里的气息,舔舐过他的上颚,抵过他脸颊边上的嫩肉,充斥填满了他的口腔。   灼热的呼吸,滚烫的温度,在寒冷夜间烫得人心尖发颤。   “我都还没怎么样,你就受不住了吗?”祁倦抚着他的脸庞,指尖抵住了他的唇,“我要真的弄你的话,你会哭吗?”   忽而,他勾了下唇角,眉梢眼角也含了笑:“怎么办啊,我好像,有点想看。”   他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太勾人。   祁倦松开了他的唇,黎弛眸中涣散,偏头枕在枕头上,唇角溢出一丝银丝,祁倦低头亲过他的额头,手放了下去。   黎弛瞳孔陡然紧缩了一瞬。   祁倦当然给他带了礼物,礼物是什么礼物,黎弛很快知道了。   ……   ……   漆黑的夜色,房中半透的窗帘拉着。   “哥哥喜欢你吗?”祁倦在黎弛的耳边追问。   黎弛:“喜……喜欢……”   “有多喜欢你?”祁倦问。   翻来覆去的几个问题问了个遍,问到黎弛嗓子发哑,祁倦捂住了他的嘴,“嘘”了声。   “这房间的隔音好像不怎么样。”祁倦说,“要是太大声的话,会被人听到吧,要忍住点儿——如果你不怕被别人听到的话,或者你觉得,这样更刺激?但是你声音这么好听……我不想让人听见。”   “祁……祁倦……”黎弛压低了声音,“我声音……好、好听吗?”   祁倦愣了下,“嗤”的一声笑出来,双肩都笑得颤动。   这小鬼有时候在意的地方实在是有些让人费解。   “嗯,好听。”他说。   “那我……只给你听。”黎弛抱着他说。   祁倦:“……”   妈的。   真是……要疯了。 第104章 人工呼吸   男人附在他耳后,低声耳语,说他故意的。   黎弛想说没有,但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让祁倦突然发了狠。   ……   白茫茫的雪地一片安详,这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咔哒”一声,别墅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一片黑暗中,一道身影端着盆进进出出了好几趟,处理着后事。   地上散落的东西一一弄干净,房间里恢复了整洁。   “祁倦喜不喜欢黎弛”这个问题,黎弛今晚应该得到了一个刻骨铭心的答案。   祁倦拿着毛巾,坐在床边,从黎弛的脸颊到每一根手指都擦拭过,被褥盖住了手臂上斑驳的痕迹,黎弛躺在床上,困倦得眼帘都掀不开,活脱脱一副被凌虐过后的惨样。   这还特么是他克制了力道的后果。   虽然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克制不住。   祁倦太凶了,凶到黎弛现在腿肚子都在打颤,半梦半醒中,但凡碰一下还是会发出低吟。   祁倦低头擦拭过他泛红的眼尾:“晚安,宝贝儿。”   他这会儿不太睡得着,人还挺精神的,祁倦躺在床上,余韵还犹在,在床上躺了半晌,跑阳台抽烟去了。   夜色中一点猩红忽明忽暗。   黎弛觉得他不喜欢他——祁倦觉得挺离谱的,他失笑,黎弛这么觉着,但还跟他不清不楚的干了这么久过界的事儿。   他又突然想起,第一次把人拐上床的那次,这小鬼问他以后还会不会跟别人做这种事儿。   祁倦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朦胧了脸庞。   每次跟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黎弛在想什么呢?想自己只是他用来发泄的对象?他还没那么饥渴,要真只想仅此而已,犯不着碰别人,他还嫌纠葛不清的麻烦,他也不是什么重欲的人,没有感情的欲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隔天一早,祁倦醒来,还没睁眼,感觉到旁边就是空的,他一模,床单上还有余温。   昨晚昏睡过去的人起得比他还早,吹了大半夜的风,祁倦头有点疼。   他翻身起了床,背脊上都是一道道的印子,祁倦在一堆衣服里找到了T恤,往身上套时,身后开门声响起。   他还只把两条手臂穿进衣服,侧着身,看到门口黎弛眼尾泛着动人的红,唇也艳艳的,他手里拿着两个红薯,还冒着热气:“祁哥。”   祁倦:“这么早就醒了?”   “嗯。”黎弛目光触及他的后背,眸光躲闪,“我给你拿了点吃的,免得你醒来饿了。”   祁倦套上衣服,动作一顿,哂了声:“不累呢?”   一大早还有心思先起床去给他拿吃的。   “我昨晚还不够卖力吗?”祁倦随意一提,还分神找着裤子,全然没意识到把身后人给弄得红了脸。   “没有。”黎弛低声回着话,好像不管什么问题都会回答。   这是昨晚留下的后遗症,昨晚祁倦在他耳边追问了好多话。还有他的身体,也留下了后遗症,男人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时,身体上被忘却的酸软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祁倦抬起手碰了下他的额头,没烧:“抱歉,昨晚我太过分了。”   听着人这哑得不像话的嗓子,祁倦稀缺的良心又回来了。   “没关系,我受得住的。”黎弛握住了他收回去的手,直勾勾的看着祁倦,“我昨晚……昨晚是没准备好。”   他又低声说,等下一次,等下一次他会做得更好的。   祁倦:“……”   祁倦乐了,差点没绷住。   “男人早上是最精神的时候,你也知道的吧?”他说,“你说这些话,是在诱惑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他看向他脖子上还没消的印子。   黎弛捂住了脖子,眼尾沁着红。   祁倦轻哂:“请你有点自觉,黎弛小同志。”   经此一夜,两人算是彻彻底底的突破了那道防线,从零距离到负距离,两人以前是经常黏在一起,现在更是同进同出。   黎冉心细,经常会看到黎弛腕上有指印,问他他也只会慌慌忙忙的把手缩回去,她也没来得及细问,就发生了意外。   雪还没消融,他们几次碰到变异种,它每次基本上都是朝他们当中比较弱的人去。   两天后的早晨,他们当中少了一个人。   那女人不见了,他们找了一圈,在林子入口处找到了一片碎衣。   “昨晚睡之前还好好的……操!”老九骂了声,红了眼眶,他兄弟就是在这一片失踪的,所以听说要来,他都没犹豫就跟来了。   几人脸色都很凝重,但很快,他们又发现了别的痕迹,是一片拖拽的痕迹,人是在地面上被拖走的。   祁倦踩着雪地看了眼那痕迹,时间应该不久,地上还有枯萎的藤蔓,她应该带了药剂在身上。   人有一定几率还活着,越往后拖,存活的几率就越小。   “它已经盯上我们了。”项鹰沉声道。   在雪地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里,祁倦听到了细微的摩擦声,他抬头看向前面的丛林:“有东西过来了。”   祁倦的听觉是他们当中最敏锐的,其他几人还没听见声音,但是对他的话不做怀疑,迅速后撤,跑在前面的黎冉突然急刹车,直直的看向前方。   祁倦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层层叠叠的藤蔓缠绕着树,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这是它设下的一个陷阱。   他们没有预料到,这玩意儿会生出智慧,或者说,这是狩猎本能。   现场一片混乱,他们保命的东西都随身带在身上,这里面藤蔓不是一般的多,他们像是闯进了人家的老巢。   几人在最开始的混乱后,迅速调整了状态,有序行动,地上藤蔓烧焦的、枯萎的、断根的……一节节的掉落,藤蔓像是被激怒了,仿佛游戏里进入狂暴模式的大boss,战斗力暴涨。   祁倦脚下一蹬树干,下一秒,他所在的地方被藤蔓拍得一震,树上的雪哗哗落下,这地方对他们太不利,他视野模糊的一瞬,耳侧一阵风袭来。   ……   “呼……哈……”   粗沉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响,脚步声杂乱无序,四处一边黑,全凭祁倦手上的手电筒才得一点光亮。   他喘着粗气,肩头上还扛着一人,脚下是湿润的泥地,身后又有声音响起了,他迅速的钻进旁边一个狭小的洞穴,滚了进去。   这边只能佝偻着腰进,祁倦滚进来之后,把黎弛压在了身下,两人身形紧密相贴。   一根藤蔓从他们刚走过的路钻过去,祁倦剧烈运动过后的心跳狂跳,一滴汗滴在了黎弛的脸颊上。   他们维持了这个姿势足足有几分钟都没动,直到后面的藤蔓又缩了回去。   两人身上都是泥泞不堪,他们在地底下。   这下面都是藤蔓钻的洞,他们是被藤蔓拽下来的。   “走了。”黎弛低声道。   祁倦从他身上坐起来:“嗯。”   他伸手,黎弛扣住他的手腕,坐起了身。   祁倦曲腿坐着歇口气,黎弛挤着他坐,他以为黎弛害怕,伸手攀住了他肩膀。   “你别怕。”黎弛白净的脸上沾了点泥。   祁倦垂眸一扫,碎发落在眉梢,扯了扯唇角,“嗯”了声,他有点热,把外套解开了,锁骨上还存有暧昧痕迹,蔓延到了喉结,他动作随意,汗顺着脖子往下淌,湿了衣领,不显狼狈,颇有一副随性又成熟的性感。   他在想项鹰他们应该能跑掉。   黎弛鼻尖尽是他脖子上温热的气了,晃了晃神。   两人坐了会,黎弛摸到了口袋里的种子,是老九给他练习催生用的,他拿了出来,扔到了地上,祁倦手电筒的光照到那株种子发出嫩芽从地上钻出来,他坐正了身体。   “这里的土质好像不一样,它长得比之前快了。”黎弛说。   祁倦心道那不一定,也许是黎弛比之前更熟练了。   他们可以先用这东西探路。   祁倦刚生出这想法,那植物瞬间缠绕上了他的脚踝。   “?”   他嘶了声,黎弛呼吸快了两拍。   祁倦:“……”小兔崽子。   “让它下去。”祁倦说。   “我……我控制不住它。”黎弛鼻尖渗出汗。   藤生长的程度还有加快的趋势,祁倦摁住了它:“让它停下来。”   “停不下来……”   祁倦说再停不下来,那就缠他身上。   那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居然真的慢慢缩了回去,祁倦又在洞里听到了摩擦的声音,他来不及多想,扛起黎弛,抬脚先从这地方离开。   里面七拐八绕,时不时能从某个洞口看到绿色的藤蔓,跟蛇似的,挺渗人,祁倦脚程快,听到肩头的黎弛发出了声闷哼。   “怎么了?”   “没、没事。”   祁倦隐约间似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香味。   前面的路又被蠕动的藤蔓堵死了,祁倦慢慢后退,拔腿就跑,碰见了前面只容得下一个人爬过去的路,祁倦把黎弛放下来。   “你……”   话音戛然而止。   手电筒的光晃了几下,祁倦看到黎弛面上酡红,站都站不稳,晃了两下,肩膀抵在泥土洞穴边上靠着,低垂下了脑袋,露出一个脑袋顶,藏住羞赧的表情。   他脚上是刚才种下的那株凌霄花,缠绕住了他的腿,一路从衣服里面爬到了脖子,颈侧还冒开了一朵花。   他刚才闻到的香味,正是从这上面来的。   “祁……祁哥……”黎弛偏头避开他手电光,“别……别看我。”   “操。”祁倦伸手拽开了他外套,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衣服,黎弛轻哼了声,里面圆领T恤的锁骨上也耷拉着一朵橘红色的小喇叭花。   衬得黎弛活像成精化形出来的。   ……   男人眉眼低垂,盖住了凌厉的眸子,动作利落,藤条一节节的掉落在地上,腰腹以下需要祁倦弓下腰解开,他嫌累,直接蹲下了身。   地上掉落下一节节断开的藤条,花瓣揉碎在祁倦的手中,他辣手摧花,碰到花蕊没半点犹豫。   黎弛脚下后撤了一步:“祁倦,算了吧……”   祁倦一把把他捞了回来:“别乱动。”   黎弛只好又定住,焦灼难耐,拿着手电筒的手都开始不稳了。   祁倦牵扯唇角:“……还挺俏。”   黎弛霎时间燥红了脸。   祁倦动作很快,前后不过几分钟,他掌心尽数都是花香,黎弛的身上也散发着那股味道。   上头隐隐有震感传来,没走多远,祁倦脚下踢到了一物,滚出两米远,低头一看,是一个头骨。   他抬起头,前方不远,一堆黑影堆积,是一具具的尸体。   黎弛感觉到了强烈的精神力波动。   人和丧尸都有精神力,当植物变异时,也拥有了了精神力,而摧毁的方式,那就是——捣碎它。   这个空间比别处都要大,像一个专程掏出来的储存空间,因为这里,是藤蔓的根部,真正的老巢。   身后一道风袭来,只一瞬间,祁倦带着黎弛弯腰一滚。   雪地被踩得脏乱。   “妈的。”黎冉擦了下破了的脸颊,一把火丢到那藤蔓身上,“老九!”   “我没事,还能撑!”老九喊道,这东西比他们之前碰见的时候厉害了不少。   项鹰一道电打了过去,短时间强烈的消耗也有点吃不消。   他们在上面打得地动山摇,藤蔓又疯了起来,就在他们以为这是一场恶战时,它迅速的萎缩了下去,黎冉扶住了树,感觉脚底下在晃。   “这里是不是要塌了?”   项鹰果断道:“先走。”   雪地松软,他们往后退去,在他们退出去的没两分钟,“轰”的一声巨响,树上残雪落下,余威犹在,中间塌陷进去了一个大坑。   他们观察了几分钟,才敢走近,地上的藤蔓萎缩成了正常大小的形状,他们戒备之时,另一边又有声音响起——   祁倦扛着一个,拎着一个,从旁边一个坑底爬了上来,仰躺在了雪地上,大口喘着气,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   黎弛双手撑在雪地里,摇晃着祁倦的肩膀:“祁倦。”   祁倦闭着眼,喘着气,没理他。   黎弛推着他叫了几声:“祁倦,你醒醒,别躺这里,会感冒的。”   他胸膛上下起伏着,只觉黎弛恼人得很,干脆伸手一捞,把人揽到了怀里。   “好饿。”他闭眼说了声,是真饿了,消耗量太大,都还没吃点东西。   这人到了怀里乖了下来。   黎弛抬起头,祁倦闭上的眼尾带点下垂的弧度,皱眉恹恹的模样,睫毛上沾有湿意,有几缕黏成了一簇一簇的,薄唇轻启,吐出白雾。   他的身上好烫。   因为刚经历过一场逃亡,还是一带二,一贯懒散的人认真起来,神色冷淡得让人腿软,脖子上的血管充了血,热得发红。   铺天盖地的雪白,雪地里冰凉的指尖被一双手握住,祁倦睫毛轻颤,还没睁开眼,唇上被温热的气息含住。   当黎冉他们听到声音过来时,看到的是黎弛跪坐在祁倦身边,低头捧着地上人的脸,弯着腰,俯身和地上的人相贴,距离近得不正常,像在……亲嘴。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黎弛抬起头,侧头看了过来。   脸上弄脏了,丝毫不影响那张秾艳精致五官的好看,还有一分破碎的美感,他眨了眨眼,看着他们。   他们紧赶慢赶的脚步骤然缓了下来。   几人表情各异,项鹰一向沉着的神色都绷不住的裂开了几分,   “小……黎?”黎冉迟疑道,“你……在干什么?”   黎弛抿着唇,垂下眼帘,仿佛是被抓包的窘迫,姿态却无比坦然。   “人工呼吸啊。”祁倦从雪地里坐起来,手搭在了黎弛的肩膀上。   黎冉:“……”   她唇角抽搐了两下,去他妈的人工呼吸。   这话黎弛说,她信,祁倦来说,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第105章 只给我看   一行人出去的时候还算得上干净,回到别墅各有各的狼狈,祁倦上楼回房间,黎冉就看着她弟低着头,跟在祁倦身后上楼,两人靠得近,黏得也非常不一般。   从前蛛丝马迹都浮现了上来。   两人不同往常的亲密,连界限感都模糊了,她本以为只是身处这种环境,相依为命导致的,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祁倦这人有时挺浑的,不像个好东西,小姑娘都弄哭过不少,但要说渣,又还谈不上,处于个感情方面没开窍,但能理解而且爱搭不理懒得处理的状态。   好些个小姑娘觉得挺拽,帅,不少都喜欢这类型。   谈恋爱这件事,很难套在祁倦身上,做朋友可以,谈恋爱,哈,他对象是想历劫吗?   至少黎冉从前完全想不到,祁倦会搞什么样的对象。   现在她知道了。   亲眼看到了。   二楼,房门“咔哒”一声关上,祁倦抬手拉下外套拉链,脱下扔在一旁。   “祁哥。”黎弛说,“我没想到姐姐他们过来了,抱歉。”   祁倦脱衣服的动作一顿,侧过身,腰腹的肌理轮廓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嗯?”   他反应了两秒,明白了过来。   小朋友这是还挺沉浸偷情戏码里呢。   “没想到吗?”祁倦勾了下唇,“可是他们都已经看到了,说什么都晚了——脚步声那么清楚,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吗?”   “看到也没关系吧。”黎弛垂眸说,“只是人工……”   面前视野被充斥着荷尔蒙的肌肉占领,他抬起头,祁倦拎着T恤,摁在门上,黎弛往后退,身后又恰恰是门。   他轻哂:“人工呼吸?人工呼吸要把你嘴弄红弄肿?”   他在黎弛下唇一摁:“在这里留下印子?还是把舌头伸进你嘴里,亲得你喘不过气,只知道哼哼?小朋友……”   他低头在他耳边说:“坏叔叔的话你也信?”   隔得远的不知道,凑近一看,谁不知道那会他们两人干了点什么。   黎弛被他这话挑逗得一脸羞耻,又脸红心跳的:“我没比你小很多。”   “嗯,是没有。”祁倦说,“长得挺秀气,招人疼。”   过了好半晌,黎弛才意识到他嘴里的“秀气”指的是什么,霎时间气血上涌,脸上能冒气儿。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黎冉站在门口,道:“下面烧了热水,你们先洗洗吧,别着凉。”   “知道了。”祁倦回应道。   “我给你们拿了点药。”黎冉又说,“你们看看要哪些。”   房中两人一顿。   祁倦笑道:“怎么办啊?你姐这是来跟我算账来了。”   “我会和她说清楚的。”黎弛红着脸说。   “怎么说清楚?”祁倦摁着他的唇,“用你这张红印子都还没下去的嘴吗?”   他低笑道:“那也太没说服力了宝贝儿,还不如直接在你姐姐面前来亲我强迫我来得有说服力,证明哥哥没有欺负你。”   黎弛磕磕巴巴的,呼吸粗沉。   “不愿意?”祁倦低声带着点鼻音问。   “没。”黎弛犹豫道,“要伸舌头吗?”   “还伸舌头?”祁倦挑眉,“你还挺期待啊?”   思想挺野。   “没、没有。”他反驳得也很没说服力。   黎冉在门外等了十几秒,房门开了,她一抬眼,就看到黎弛跟个小媳妇似的,站在祁倦身旁。   祁倦身上还只套了一件皱巴巴的衣服,衣摆都没扯好,有半边别在腰上。   乍一看,像是两人刚才在里面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特别是黎弛还一副眸光潋滟的神色。   两人身上大多都是撞出来的淤青,皮肉都包裹在衣服里,破皮的地方倒不多,黎冉拿来的药够用。   “水应该差不多好了,小黎,你先去洗个澡吧。”黎冉说。   黎弛低头挑着袋子里的药,闻言一顿:“姐,我……”   “先去吧。”祁倦说,“免得感冒了。”   黎弛看了眼祁倦,又看了眼黎冉,抿了抿唇,把东西放下了,站在两人中间。   他私心里不想让他们两人这会儿避开他,单独相处,原因跟以前不同,他知道他姐在故意支开他,是因为他和祁倦的事。   他磨磨蹭蹭的走到了门外,房门没关。   “她怎么样了?”祁倦指的是他带上来的那女人,她人没受太重的伤,但心理应该阴影不小,祁倦是在那堆尸堆旁边找到她的,还有气儿,就给带上来了。   “还没醒呢。”黎冉说。   两人的声音远去。   他们去了阳台,祁倦点上了一根烟叼在唇上,黎冉伸手讨要了一支,两人相对无言的抽着烟。   “你们什么时候的事儿?”她问。   祁倦偏过头抖了抖烟灰:“挺久了吧。”   他又瞥了她一眼:“他失忆之后。”   黎冉:“你之前就……”   他哪有那耐力来“蓄谋已久”。   “没。”祁倦笑了声,“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把他当小孩儿呢。”   虽然那时他自己也没多大年纪,但好歹是青春期少年了。   人呢,总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你之前可没跟我说——你和我弟有这关系。”   “给你个缓冲期。”祁倦说,“免得你受不了啊,姐。”   虽然之前是还没有这么密切交流的关系。   黎冉:“……”靠,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没一声姐是白叫的。   黎冉又问他,真打算跟黎弛一直好下去?黎弛变了不少,她和他相处的时候都能感觉得出来。   祁倦:“无所谓,是他就行。”   黎冉顿了顿,夹着烟,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姐,我是自愿的。”窗帘后响起一道声音,“不……不是,是我先勾引他的。”   黎冉:“……”瞧瞧这不值钱的样儿。   祁倦不禁扬唇笑了声:“那也得我上钩啊,你对自己钓鱼技术还挺自信啊,黎弛小同志。”   黎冉:“……”啧。   祁倦不知道怎么和黎冉说,能交托后背的绝对信任,一路同行的经历,还有对彼此的了解,都不是一言两语能够概括的。   他只觉得,黎弛很可爱,可爱得让他想疼他。   两个人的事儿,第三个人插不进去,也始终都只是旁听者,无法置身其中的切身体会。   不过有一件事——   “你勾引的我?”   黎冉走后,祁倦把黎弛堵在门口要问个清楚。   这问题没问出答案,把人给吓跑了,拿着衣服支支吾吾的说去洗澡,祁倦也没追上去,似笑非笑的看他逃似的出了门。   那株藤蔓是枯萎了,祁倦和黎弛在底下找到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绿色晶核,金莹剔透的外表漂亮得像钻石,绿得很纯粹,里面还有一根嫩芽。   “就是这玩意儿?”老九捏起那东西看了两眼。   壁炉里的火光照在旁边每个人的脸上,透着一股子暖意,今晚的夜里透着宁静的气息。   “嗯。”祁倦和黎弛对这玩意儿都不需要,他问黎弛想不想要,黎弛嫌弃这是变异种的东西,嫌恶心,祁倦也用不着,“你们拿去吧。”   “给我们?”项鹰不确定道,这件事里,是祁倦他们出了最大的力,这东西祁倦要带出去,给任何一个基地做研究,他进入其中都能得到一分优待。   这还是他们目前碰到的第一个变异种。   “不要?”祁倦说,“那我打磨打磨,做成装饰品送对象了。”   周围陡然一静。   黎弛:“……”   他偏头看向祁倦,黎弛是嫌那变异种的东西脏,吃了那么多丧尸,但是祁倦要是想送他戒指什么的……也没关系的吧。   橘红色的火光把他脸庞显得忽明忽暗,他并拢了腿,下巴搭在膝盖上。   其余人神色各异,下午暴露了这会是干脆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项鹰还是承下了这分情,收下了。   这一晚大家睡得多少安心了许多,这次损伤比他们想得要轻,祁倦白天太累,晚上沾床没多久就睡过去了。修剪圆润的食指轻触他额头,划过他的鼻梁,再碰到他的嘴唇。   因他指尖拨动,那两瓣薄薄的嘴唇微微分开了一瞬,黎弛侧身躺着,喉结轻滚,今天底下塌陷那会儿,祁倦体力都快耗尽了,要是他再惜命一点,再把他看轻点儿,那会都不应该再回头去抓他。   但是祁倦还是回头了。   像那次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腕,脖子上青筋都暴起了,好似无论他在哪,祁倦都能找到他,抓住他。   指尖从温热的唇上挪开,黎弛碰到了自己的唇上,张唇,咬了下指尖,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黎弛小时候很喜欢看存有英雄的影片,祁倦就像影片里的主人公一样,一样的让人心动。   但也不一样,祁倦是他唯一想要拥有的主人公。   他的世界要有他。   他想要独占他。   黎弛把亲吻过的指尖摩挲祁倦的唇,祁倦似是觉得烦了,翻身伸手一捞,把他揽到了怀里。   黎弛睫毛一抖,老实了。   之后的几天,黎冉也没那么多注意力来关注祁倦和黎弛的事儿了,她惹上了点麻烦,被抓走的那女人第二天醒了,后怕不已,这几天她被对方黏住了。   黎弛、祁倦和项鹰三人组都不怎么理女人,另外俩男的没耐性,也不方便。   这几天几人被困别墅,不过在物资齐全的状态下,过得还不错。   人在无聊的时候会干点别的来打发时间,比如祁倦每天逮到黎弛就拉着他打啵。   黎弛的嘴唇每天都是被吃得红艳艳的,滋润得十分饱满,眉眼都含春,屁股上都长肉了。   别墅就那么点大,两人回回都是避着人亲热,毕竟祁倦也没有给观众直播的爱好,黎弛那副样子,他还只是想留着自己看就行了。   在黎冉忍不受不了被黏着快爆发之前,雪地终于消融得能开车了。   周围一公里的丧尸很少,他们在路边劫了辆七人座的车,开车上路,去往离这最近的A城基地。   一车子人,前边坐着男女主,祁倦身边还坐了个反派boss,一路上深刻的感受到了把这几人凑一块的不太平,丧尸围攻都碰见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是黎弛发现了丧尸里面的指挥者。   对方没有离他所指挥的丧尸隔得太远,黎弛指挥,祁倦行动,两人配合很默契,称得上一句心有灵犀,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也都没能跟上他们的节奏。   这头领的丧尸晶核比别的丧尸都要大,而且是红色的,祁倦给了黎弛,黎弛没用,去找了个盒子收起来了。   空地上,一头的人在弄吃的,祁倦倚在另一边的墙边上,看着黎弛洗手,问他:“打算拿来做传家宝呢?”   “你不是喜欢做手工吗?”黎弛说,“留着以后给你做吧。”   “做什么……”祁倦一顿,忽然就懂了他说的做手工是什么手工了,牵唇一笑,“这颜色不错,很衬你皮肤。”   黎弛耳垂悄然红了,还端着表情蹲在边上洗着手,手都搓红了。   祁倦在他身后一俯身:“弄成个钉子,挂这里,还有这里,应该挺好看吧。”   “只给我看。”他垂眸,“只能给我看。”   “礼物,我就收下了。”祁倦从黎弛口袋里把那盒子勾走了,又趁旁人没注意这儿,偏头在黎弛脸上亲了一口,“回礼暂时赊账,这是押金。”   低沉的嗓音往他耳朵里钻,黎弛身上宽松的衣服被拢了拢,他后知后觉这是在调情,呼吸一滞,喉结轻滚。   把人弄得昏头转向的人拍拍屁股走人,徒留人蹲在那儿,心慌意乱。   “哗”——   他一捧冷水泼在了潮红的脸上。   真是……像个傻子一样,给点回应啊。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愣神。   ……   车子抵达A城基地时,雪都融化得差不多了,进了基地,项鹰先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他在这里面似乎权利不小,不少人都挺待见他。   这整个A城基地都要比G城基地大许多,住的地方比在G城基地时好上很多,也是一套一室一厅,但空间宽敞。   祁倦在基地待了两天,基地变异种的事儿也传开了,不知道项鹰怎么说的,A城基地的领导者还专程请他们去喝了杯茶。   祁倦就是在那里,碰见的王派派。   基地中心处,祁倦和黎弛从办公室里出来,并肩走在长长的回廊上。   “你想留在这儿吗?”黎弛问他。   “我?”祁倦说,“去哪都行。”   “刚才他劝说你留下的时候,你没有拒绝。”   “你姐他们都在这儿,你不想留下?”   “是因为我吗?你是因为我,才想留在这儿吗?”   “你还想跟我分居异地恋吗?”祁倦问他,黎弛连不跟他睡一张床都不愿意,这种事儿,当然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不行。”黎弛迫切地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不要分居——”   “卧槽。”   拐角口,一声粗口爆出来,祁倦和黎弛扭过头,碰上了一行七八人,王派派站在首位,一脸懵逼和吃惊。   “倦儿!你没死啊!”   祁倦:“……”咒谁呢? 第106章 陪对象   王派派一连几声“卧槽”,激动得无以言表,一下扑上来:“真的,居然是真的!”   他感慨道:“见鬼了。”   祁倦:“……你他妈会不会说话?”   这语气,这不耐烦的口吻,绝对真真的!   王派派没想过还能再见到祁倦,这几天A城基地里流传着一些最新的传言,听说他们碰见的那株变异植物被人给铲除了,发现了不少尸骨。   这么久了,祁倦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一直以为,他和黎弛折在那里面了。   王派派一个大男人,高兴得抱着祁倦差点当场洒泪。   他趴在祁倦肩膀上,泪眼朦胧的一睁开眼,撞进一双如墨一般的黑眸中,不能厚此薄彼,王派派松开祁倦,又张开手去抱黎弛。   “怎么着,”祁倦拽着他的手拉回来,“你还挺博爱啊。”   啧,这护人方面是一点没变。   祁倦转而问他怎么在这儿,王派派道这说来话长,祁倦听他这意思,是要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起。   他们逃出去几经波折,到了A城附近,又下了一场大雪,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月。   “哎,祁队,还好你没事,你是没见着派哥那几天憔悴成什么样儿了。”王派派身后有人打趣,“恨不得是跟你一块儿去了。”   “滚,瞎说什么呢?”   他们只顾着和祁倦打趣,没看到黎弛皱着眉眸中乖戾的神色,他垂下了眼帘。好像萦绕在他们身边,只有他们两人的那层隔膜,“啵”的一声被打破了,里面充斥着无数的杂声。   他站在祁倦身后,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心脏像是生了病。   如果能把他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就好了……   “你住哪呢?”王派派还有事儿,跟他约了一句,“晚上一起吃个饭?”   祁倦回头:“行吗?”   “嗯?”黎弛怔愣了下,“什么?”   “一起吃饭啊。”祁倦下巴微扬,“你派派哥等着你回话呢,答不答应啊?”   王派派寻思,他问祁倦,怎么还得经过黎弛同意。   “我们家他做主。”祁倦半阖着眼帘,姿态懒散的攀着黎弛的肩膀笑道。   我们家……他说我们家!   黎弛抿了抿唇,绷着唇角说行。   在看到黎弛红着脸,黑眸泛着光时,王派派明白了祁倦的用意,故意逗着人玩呢。   还“我们家”,肉不肉麻,同居给说得这么暧昧,谁还没住过宿舍。   嗤。   祁倦和王派派对视上,相视一笑。   基地里能自行采购日常需求,街边小摊位前人来人往,有黄金首饰,摞着的泡面,日常用品……都还挺受欢迎。   祁倦买了点吃的,又想起家里套快没了,他买完了东西回来,见黎弛蹲在一个摊位前,摊位上摆着一只蓝色的小海豚,和他以前给黎弛抓到的那个娃娃很像。   见他回来了,黎弛站起来:“买好了?”   “嗯。”祁倦看了眼那小海豚,他蹲在摊位前,拿了把匕首试了试,老板见来了人,和他推销了几句,一把普通的匕首削铁如泥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他问了价,贵了,祁倦把匕首放下。   老板挽留道:“唉,别走啊,你再讲讲价嘛,有来有往,好商量。”   “这个怎么卖?”祁倦一指旁边那玩偶。   这东西放现在根本没什么买,老板还想跟祁倦推销别的,被祁倦一句“家里小孩儿喜欢”给堵了回去。   ……   黎弛跟在祁倦身后,捏着手里柔软的玩偶,指尖陷进去,又弹上来,他揉捏着手上的玩偶,心道谁是小孩儿了。   他又想,祁倦也只会这么哄他,他翘了下嘴角。   除了他,估计没人这么好哄了,祁倦不知道他留意到这个玩偶是偶然还是想起了什么,余光瞥了他几眼,除了看起来挺高兴,别的好像也没什么了。   入夜,基地外渐渐安静下来,中心处用于监控的大型机器运转着,公寓厨房的灯亮着,祁倦处理着买回来的食材,他做饭技术很一般,保持着饿不死自己的水平。   他“啪”的一声,一刀把鱼给拍晕,处理干净放进碗里:“煲汤?你之前都没给我煲过。”   他把碗放在黎弛手边:“他们来吃饭,你就给他们弄。”   黎弛想说煲过,话到嘴边,一顿,道:“你没说想吃。”   “哦。”祁倦掀了掀眼,“是我的错了?”   黎弛围着围裙,在系绳子,骨节透着清冷感,他侧过身,露出了自己的腰线,裤子包裹着圆润的臀部,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和祁倦在一块这些天,也摸清了他的喜好。   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倦轻哼了声。   黎弛沉默了几秒,又忽而眸中一亮:“……你吃醋了吗?”   “我像吃醋的样子吗?”祁倦问。   黎弛顿了顿,红润的唇轻抿,偷瞄着他脸色,生气了吗?好像又不像生气的样子,祁倦怎么突然介意起了这种事儿?   但他心底又有点甜滋滋的。   他张唇刚想说“不像”。   “没错。”祁倦话绕在舌尖,垂眸扫过他被围裙系紧的腰,说,“我就是吃醋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黎弛盖住眼帘,故作不经意道,“总不能随便应付过去。”   “偷着乐呢?”祁倦挤过去,黎弛被挤到了挺翘的臀部抵在了台子边上。   “你很高兴?”祁倦倾身问。   黎弛眸光微闪,说没有,手抵在身前:“等会他们都来了,别闹了。”   祁倦:“那就让他们等着。”   黎弛:“祁倦……”   祁倦:“哥哥都不叫了?”   黎弛推祁倦的力道没使上什么劲儿,更显得他这一番欲语还休,欲拒还迎,祁倦呵出的气息和他交织在一起,他喉结滚了滚,抬起头,凑上前去,舔了下祁倦的唇。   “我只和你这样。”他说,“你别吃醋了。”   唇上又湿又热,祁倦眯着眼,舔了舔唇,牵扯着唇角,气音“呵”出了声气:“哄我呢?”   “嗯,哄你。”   “那还不够。”   “要怎么才够?”   黎弛腰间一紧,后腰系着的围裙带子被祁倦给扯住了。   “穿围裙给我看。”祁倦在他耳边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黎弛道:“我已经穿了。”   “我的意思是——”祁倦唇贴近他耳边,“只穿围裙,等人走了,陪我吃点夜宵……”   他后面的话听得黎弛面露羞赧,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祁倦一顿,不爽的轻轻“啧”了声。   黎弛也不知道怎么,听他这一声,心也跟着颤了下。   “我去开门。”祁倦把人放了。   他们来得有点儿早。   祁倦打开门,却看到来的不是王派派他们,是项鹰和黎冉。   黎冉:“还没吃饭吧?我带了点东西给你们。”   祁倦让他们进来了,祁倦和黎弛今天被请去喝茶的事儿项鹰他们知道,过来问问,顺道一起吃个饭,得知他们还约了人,道要是不方便,他们就先走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   十多分钟后,王派派和老吴来了,两人提着一箱的酒水,王派派一看到黎冉,“呦”了声:“还有大美女呢,不早说,不然我也捯饬一下。”   祁倦哼笑了声:“这是黎弛他姐,黎冉,叫姐。”   “姐姐好。”王派派笑嘻嘻的打招呼,几秒钟后,陡然发出一声惊叹,“这就是你未婚妻啊?”   祁倦:“……”妈的,忘了这茬了。   “你占我便宜呢?我还得叫你姐夫?”王派派不满道。   祁倦:“……闭嘴吧你。”   这人嘴是漏勺呢。   由于双方信息不一致,王派派的消息过于滞后,导致了场面有一瞬陷入了非常安静的境地,厨房锅铲碰撞的声音也停了。   一道生硬的男声从后面冒出来:“我是她对象,你有什么事儿?”   祁倦偏过头,和项鹰隔空对视了眼。   “你情敌?”王派派压着嗓音在祁倦耳边问。   “不是。”祁倦弯唇,“姐夫。”   王派派:“黎弛有几个姐啊?”   祁倦:“你查户口呢?”   “老吴,你看他,问他两句就不耐烦了。”王派派嚷嚷着。   “啪”——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一碗菜放在了桌上,黎弛站在边上,长身而立,秾艳的脸上面色不明:“派哥,饿了你们先吃,招待不周。”   说完,他转头往厨房里走去。   祁倦总不能让黎弛一个人在厨房里忙,起身道去厨房看看。   王派派:“我怎么感觉,他有点不欢迎我?”   老吴:“错觉。”   王派派:“……”   晚上没弄几道菜,主打一个不铺张浪费。   黎弛做饭手艺还不错,祁倦以前在工作室忙不过来那会儿,经常忘了吃饭,黎弛经常给他送盒饭,一贯拿他做演习,打算以后给老婆做饭。   现在他老婆没了,饭还照样是进了祁倦肚子里。   王派派这性子自来熟,和黎冉他们也能喝上两杯,黎冉见他一脸憋着什么话的样子打量他们几人,她问他祁倦之前都跟他说什么了。   这话题顺势就转到了“未婚妻”这上面。   黎冉喝上头了,拍腿笑道:“我上学那会儿他还在玩沙子呢。”   “你那上的是幼儿园吧。”祁倦道。   有点后悔给自己挖了个坑,当时说是黎弛他哥都比姐夫这个名头好,他拎着啤酒,靠在凳子上仰头灌了一口,搭在腿上的手被一只手给握住了。   黎弛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祁哥,姐姐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黎弛有点高兴,高兴他姐和祁倦没在一起过,又觉得有点可耻,可耻自己为了这件事而高兴。   祁倦愣了愣,偏过头,安慰他呢?   他垂眸,黎弛的唇被辣红了,有些微微的肿,他张着唇喘着气,露出一点舌尖。   祁倦拎着酒到了唇边,那边的热闹都像是被他隔绝在外,心底有股冲动涌上来,想要不管不顾地撬开他的唇齿。   “倦儿?”王派派叫了他好几声。   “嗯?”祁倦惺忪抬眼,“怎么了?”   “问你呢。”他说,“邻居家有个漂亮姐姐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祁倦扶着后颈轻捏了两下,“感觉她弟也挺好看的。”   黎冉忍了忍,阴阳怪气道:“难怪呢,一来就带我弟出去玩儿,目标明确啊。”   她阴阳怪气的是祁倦之前还说那会儿把她弟当小孩看。   一旁的项鹰眼神复杂的看向了祁倦,原来他……   “姐,”黎弛误会了,他捏着杯子,“我们没干什……”   他话音一顿,低声说完:“没干什么的。”   祁倦半阖的眼帘睫毛颤了两下,一字一句的哼笑道:“嗯,没干什么,我们就是,单纯的,一起玩玩,培养培养感情。”   说这话的语气显得特别不怀好意。   感情是培养得挺好的,好得都把人拐他床上去了。   ……   “嗯……”   房中发出一声闷哼。   刚坐过人的沙发此刻只剩下了两人,祁倦膝盖抵在沙发上,低头含着黎弛的唇,一碰,又退开,底下的黎弛追上来,他手指抵在黎弛唇上,压了下去。   “祁哥……”黎弛张嘴咬了下他指尖,又放轻了力道,磨牙似的,眼底染着浅浅的醉意,添了分平日里没有的诱人,“别磨我了。”   “哥哥对你好不好?”祁倦哑声问他。   黎弛说好。   祁倦:“对你好,你还瞒着我呢?”   黎弛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伸手勾住了他脖子,拉着他往下带,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腿曲起,他扬起下颚,去碰他的唇,没有章法的又咬又吮。   门口敲门声响起,祁倦本来没想理,黎弛今晚勾人勾得紧,但这敲门动静隔一阵隔一阵的,他“啧”了声,还是拎着衣服套在身上,起身去开了门。   门一拉开,门外是去而复返的王派派和老吴,老吴看到他唇上红润,脖子上开花,神色略微的有几分尴尬,“派派硬是要回来找你,十头牛都拉不住。”   王派派喝醉了,站不稳,人也兴致高昂,嘴里喊着祁倦,继续来喝下一轮:“咱们好久都没这么喝过了,今天高兴啊!”   祁倦笑了声,说不喝了,要陪对象看星星看月亮。   王派派大着舌头说:“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你未婚妻不跟人跑了吗?我知道你伤心,哥们儿够不够意思,陪你喝个一天一夜!处对象多无聊啊……”   “祁哥,是谁啊?”黎弛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从祁倦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自他肩后探出了脑袋。   “啊……”王派派半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一幕。   操?   “哦,忘了。”祁倦垂着眼,一哂,漫不经心的说,“你没有对象吧,应该不懂这种感觉。”   王派派:“???”   他妈的……杀人诛心。   他酒一下清醒了。 第107章 澡堂   震怒不已的王派派被老吴熟练的拉架,拉着走了,祁倦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才把门关上,得亏有老吴,不然今天他们这扇门可能得遭点皮肉伤。   有人受刺激,有人心底放着鞭炮狂欢。   门一关上,跟猫似的趴在他肩头的年轻男人就凑上来亲他,祁倦躲了两下,靠在了门框上,舔着下唇,指尖擦拭了下唇角,黎弛又凑了过来,他掐住了黎弛下巴:“你是小狗吗?我嘴都快被你咬破了。”   “你也可以咬破我的。”黎弛喘着气道,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舌尖扫过了祁倦在他唇角的手指,他很高兴的样子,弯着唇角说,“哪里都可以,就算让我痛,也没关系。”   为了躲避问题,这种下流招数都使出来了。   “哦?”祁倦哼笑着抬眼,“哥哥怎么舍得让你疼,哥只会疼你。”   “那你……疼疼我吧。”黎弛脸颊贴着他的手蹭了蹭,唇齿间散发着淡淡的酒味儿,一双黑眸比平时都要亮,也浪得很欢,“哥,疼疼我吧。”   祁倦眯了眯眼,被这一声“哥”叫得通身酥麻,他再亲上来时,祁倦顺水推舟,抵着他额头问他,想让他怎么疼他。   “嗯?”祁倦摩挲着他后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黎弛睫毛颤了几下,明白了祁倦的意思,他就是想听他说那些他说过的下流话,他张了几次嘴,欲言又止的卡在喉中,又尽数都给吞咽了下去。   祁倦不离,慢条斯理的,他不说,他就没有别的动作。   黎弛红唇翕动:“亲……亲我。”   声音小得在空旷的客厅难以捕捉。   “哦。”祁倦低笑,“怎么亲?”   他猝不及防的贴近了黎弛的脸,在他唇角落下一吻,“是这么亲你,还是……”他舌尖撬开了黎弛的唇,深入浅出,黎弛舌尖都被他勾出了一小截,“这么亲?”   “要……”黎弛黑眸沁了水一般,面色潮红的说,“要伸舌头的……”   “伸舌头,然后呢?”祁倦问,“舌头给你吃吗?哥哥给你示范了这多回,你知道怎么吃吗?”   他又在黎弛耳边说,说他亲得很差劲,只会咬他舔他,教了他这么多回,他都没学会。   青涩得要命。   “我会亲得很好的。”黎弛说,“不信你试试。”   他挑了下黎弛额前碎发,气氛渐入佳境,他态度急转直下:“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跟人干这种事儿。”   黎弛愣了愣。   祁倦松开了他,摸出一根烟,坐沙发上点上,像是上下两部分意志分离了,不管一部分意志力又多不牢固,上半身都是松散的窝在沙发里。   衣服是随意套的,并不工整,领口歪斜到一边,匪气毕露的眉眼收敛了攻击性,微醺的醉意让这随性中又透出了丝性感,唇上叼着的烟头猩红,他仰头靠在沙发上。   “说说吧。”他摘了烟,吐出一口烟圈,“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黎弛沉默了下来。   他果然猜到了。   今天饭桌上,黎弛只有一个地方说漏了嘴,谁也没有注意到,除了祁倦。   他一时有些说不上心底的感觉。   所有人都没在意,除了他……只有他。   “之前。”黎弛膝盖抵在祁倦腿边的沙发上,手撑着沙发靠背,宽大的T恤往下坠着,勾勒出一圈的腰身,他探头去勾祁倦唇上的烟,摘下来,轻抿着烟蒂湿润处,小小的吸了一口。   祁倦突然身体往前,黎弛因为惯性,一下坐在了他腿上,被烟呛住,咳得眼尾又红又潮,胸膛因呼吸而强烈的起伏着,夹着烟的手陡然的收紧。   “之前?一个月前?半年前?”祁倦把他的脸转回来,一手绕过他腰侧,抵着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摁,在他唇里扫荡了一圈,道是他乖乖回答的奖励,“老实交代,哥哥陪你玩点更刺激的。”   黎弛本就没喘过气,被他这么一吻,呼吸急促得肩膀都在细细的发颤,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老实说了。   是在那次晕倒,睁开眼看到他姐的时候。   祁倦想起那次黎弛刚醒,行为是有点怪,但他没有深想:“为什么不说?”   这回黎弛沉默的时间要久一些。   “我没办法啊……”黎弛垂着眼说,“不如没有想起来,你那么喜欢姐姐,如果知道我都想起来了,会觉得我喜欢姐姐的未婚夫很可耻吧,会觉得我的喜欢很恶心吧,会把我丢下吧……”   明明什么都记得,还是不要脸的勾引他,但是他又想……   他又扯唇一笑,歪着脑袋,像是在昳丽面容上绽放的花:“反正姐姐不喜欢你,我想要你的话,也没关系的吧。”   祁倦听明白了,黎弛之前一直的不安,一直觉得他会抛下他,一直觉得他不喜欢他的原因——因为他以为他喜欢的是他姐。   “哈……”   原因居然是黎弛一直以为自己在撬墙角。   “我喜欢你姐?”   他细想了想,以前的黎弛好像的确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而且从前还因为两人都差不多到了结婚的年纪,问过他他怎么还不和他姐结婚。   那会儿祁倦被黎弛吵得烦,随便扯了句话,让他去问他姐。   黎弛坐在他大腿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喜欢我。”   “你他妈当我许愿池呢?”祁倦一掌捂住了他的脸,半阖着眼,“投币了吗你?”   黎弛:“……”   他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对待意志力坚定的人,精神力控制很难起效,他们通常都不容易被迷惑,要想忽悠祁倦,黎弛自身都得损耗不小。   但还没有实行贯彻到底,就已经被他发现了。   他想起那荒唐的一夜。   他姐就在隔壁,而他把他姐的前未婚夫睡了。   按在沙发上的手背触碰到了柔软的东西,祁倦捂着他眼睛的手挪开了,他低头一看,是蓝色的小海豚。   “我给你姐抓过娃娃吗?”祁倦问他。   话题转得太突然,黎弛茫然了一瞬,犹豫了几秒:“没有。”   “我跟你姐背着你单独出去过?”   “……没有。”   祁倦“嗤”的笑了声:“你从哪看出我喜欢你姐?”   娃娃只给他抓,哄人也只哄过他。   这么一听,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你高中的时候——”黎弛抿了下唇,说,“你身边的人都知道我姐是你未婚妻。”   他有时候碰见祁倦,还听祁倦身旁的朋友打趣的叫他小舅子,黎弛那会儿只知道傻乐,觉得跟祁倦关系亲,他朋友才把他当自家兄弟的弟弟一样对待。   “那我那会儿不是还没喜欢你?”祁倦说,“你一个初中部的小屁孩,我还有什么违法犯罪的思想?”   黎弛:“……”   “要知道以后会喜欢你。”祁倦无所畏惧道,“我那会儿就跟人说我是gay。”   得省多少麻烦。   黎弛:“……!”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他脸“轰”的一下热了,捏着蓝色海豚娃娃的手一紧一松,指尖湿润的触感传来,祁倦握住了他的手腕,唇贴在他指尖,咬住了烟蒂。   他嘴唇翕张,呼出的气息灼热,“还没说呢……”祁倦抵在他耳边,烟草味往他鼻子里钻,“你跟你姐说,你勾引的我,是怎么勾引的?”   “如果看不到的话,感觉会有点可惜啊。”   耳边潮湿的气息,震得耳朵发麻低沉的嗓音,还有近在咫尺的,让人贪念的气息,都在刺激着黎弛的大脑,他指尖羞耻一般的蜷缩了起来,那一侧的耳垂到脖子,红得像熟透的果实。   “围裙……”他抱住祁倦的脖子,鼻尖抵着他肩膀,“也可以的。”   祁倦:“……”操。   “不……也可以吗?”祁倦问。   黎弛:“……好。”   祁倦觉得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黎弛也会说可以,不管被折腾得多惨,都不会拒绝,只会说他受伤也会好得很快,他下一次会更厉害。   ……   静谧的夜晚,基地十几公里外,三个男人坐在火堆旁边聊着,面上时而浮现猥琐笑意,其中一人起身说去撒泡尿,另外两人笑他听黄段子还有空去撒尿。   这人走了之后,好一阵没回来。   “靠,撒个尿这么久,别他妈自己跑去偷偷弄去了。”   “你去看看。”   不过一会儿,外面传来惨叫,剩下一人出去看:“你他妈瞎叫……”   “快……快跑!”   男人瞳孔紧缩。   两人慌乱逃窜,分散四处,活像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神色惊惶,眨眼间,一人摔倒在地,伸出手去,来不及起身。   “救……”   脖子“咔嚓”一声,再也发不出声音。   黑影手指破开他肚子,丹田处存有一颗晶核。   ……   A城基地的管理模式和G城相似又不相同,普通人在这儿门路也多些,基地内要存活,就得有贡献,祁倦跟着出了几次队,基地外的城市满目苍夷,雪地融化后,许多地方都需要清理。   抛头露面的次数多了,也有不知死活的人看上了黎弛,乍一看,黎弛白白净净的,长得清俊,也不经常动手,像是附庸在祁倦身边菟丝花。   “兄弟,那是你弟弟呢?”男人探祁倦的口风。   祁倦把东西搬上车,闻言掀了掀眼帘,只一眼,就看出了他存的什么心思,没搭理他,男人悻悻摸鼻,又看了眼一旁坐着吃面包的黎弛。   祁倦走到哪儿,黎弛盯到哪儿。   “黎弛,走了。”祁倦喊了声。   黎弛立马起身跟了上去,这里离基地不远,车子晃晃悠悠到了地方,祁倦下车去搬东西。   “唉,你饿不饿?我这还有点吃的。”   黎弛要跟上去时,听到身后有人问他,他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男人,他看到这男人和祁倦说过话。   他眸子一转,问他:“你之前在跟祁倦说什么?”   男人心中也有计量,说:“我是看他身边孤零零的,想给他介绍几个女人嘛,他不是你哥吧?”   祁倦只是在一家店里多待了会儿,出来就不见黎弛的身影了,天色已经晚了,他皱了皱眉,在基地里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最危险的就是人。   “黎弛。”他沿路叫了两声。   “你在找人吗?”旁边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祁倦脚下一顿,看到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姑娘拎着一个小袋子,她说刚才看到一个漂亮哥哥跟一个叔叔去了前面小巷子。   在末世,像她这么小的小孩儿不常见,大多老人和孩童都很难存活,存活下来也是面黄肌瘦的。   祁倦垂眸道了声谢,抬脚要走时,顿了下,摸了两颗晶核给她当谢礼:“别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他顺着指的路,到了小巷子。   傍晚的天色阴沉,小巷子里传出易拉罐玻璃瓶倒地的声响,祁倦大步迈了进去,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黎弛!”   祁倦到了拐角,见黎弛靠着墙,手上拎着一根木棍,地上不远处一人蜷缩着,嘴里痛呼。   看到祁倦,黎弛把木棍扔了:“他好奇怪,突然要咬我,还说要带我去他家里吃东西,我不想去,他就拽我……我不是故意打人的。”   “祁哥,我好害怕。”   “……他活该。”祁倦扫了眼地上的男人,问黎弛伤没伤着,“他碰你哪了?”   “哪只手碰的?”   黎弛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这人偏偏要沾手,他喜欢搁他身边当小白兔,祁倦也乐得陪他玩这大灰狼小白兔的游戏。   黎弛走了一步,“嘶”了声,脚崴了。   “上来。”他面前蹲下了一道身影,黎弛弯着唇趴了上去。   祁倦从那男人身边走过,脚踩过了男人的手。   公寓停水了,到了公寓门口,他们才看到告示,洗澡得去公共澡堂,最近两天基地似乎经常有点缺水。   澡堂得缴费,一般人可能凑合凑合就过去了,祁倦凑合不了,他先回去给黎弛看了脚,没伤到骨头,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走路有点瘸。   祁倦饿了,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黎弛忙前忙后的把洗护用品和毛巾换洗衣服都带上了,包括了祁倦。   澡堂这个点没什么人,里面光线昏暗,灯管跟接触不良一般,时不时的闪现一两下。   里面有隔间,隔板能遮住身形,门口还有帘子遮挡,祁倦和黎弛在相邻的隔间里洗澡,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祁倦抹了把脸上的水,疲惫得到了少许的疏解。   里面比他们来得早的几个人陆续洗完出去了。   “祁哥。”   祁倦听到了隔间传来的声音,他半晌没回应,隔间的黎弛好像急了,祁倦笑了声,想要应声时,他的帘子被掀开了,黎弛从隔间探头过来看他。   “干嘛呢?偷窥狂啊?”他挑眉道。   黎弛松了口气,问他怎么不应他,他叫了他好多声,好多声!   他委屈道:“我以为你先走了。”   祁倦:“脑袋收回去。”   黎弛眼神下挪。   还看呢。   水流顺着下巴往下流淌。   忽而,黎弛睁大了黑眸,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了祁倦,祁倦往后顺了顺头发,抹了把脸:“流氓还没耍够呢?好看吗?”   黎弛红着脸讷讷道:“我脚有点站不稳,祁哥,你能不能给我搓搓背?我也能给你搓。”   水声停了,是祁倦关了喷头。   澡堂里只有他们两人,这水声一停,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祁倦扯着唇角:“行啊,过来。”   黎弛从隔壁到了祁倦这边,祁倦拿过了一边的香皂:“搓背,是这样搓吗?”   “水太烫了吗?皮肤怎么这么红?你身上好香。”祁倦问,“擦过沐浴露了吗?我要是劲儿使大了,你就说。”   黎弛低低的“嗯”了声。   “脚还疼吗?”祁倦问。   黎弛:“有点儿。”   “小孩儿都知道不为了一口吃的跟人跑,别人给你喂了什么钩,叫你心甘情愿的跟他去那种地方,要是你刚好打不过他呢?”他开始秋后算账。   “你知不知道,他看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你不了解男人肮脏恶臭的想法。”祁倦说,“像你这样的,又乖,又好哄,长得还好看的年轻男人,最招变态喜欢,他们手段可比我精彩多了,说不定会堵住你的嘴,让你喊救命都喊不出来,把你拖到没人的地方,用他那张臭嘴来亲你的小脸蛋儿。”   “啵”的一声,祁倦在黎弛脸上亲了下,面不改色道:“就像这样,疼吗?”   黎弛沾了水的手背捂住了脸,眼睫沾了水,头发也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落水的金毛犬,红着脸道:“我……不疼的。”   祁倦说他长得好看。   那肯定是很好看吧,祁倦说了好多次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怕。”祁倦冷声道,“那些臭男人可不会像我一样温柔,他们说不定还会在你的脸上留下牙印,跟狗撒尿占地盘一样,还会碰你这儿,这儿,可能会不戴……”   他最后那字,咬得很轻。   “到时候你只能哭红着眼睛来见我。”   虽然知道他也许不会有危险,但有那么一瞬,还是担心得不行。   黎弛:“……”   “抖什么?怕我呢?哥又不对你干什么……害怕吗?”祁倦说,“害怕了下次就别瞎跟着人跑。”   “……我不跑。”   澡堂隔间里白气缭绕,黎弛觉得好热:“这里……不用洗。”   他说他洗过了。 第108章 小甜品   “是吗?”祁倦不信,“洗干净了吗?今天出了很多汗吧。”   “我真的洗干净了!”黎弛低声强调,顿了顿,仿佛证明他有保护好自己的实力,又仿佛怕祁倦嫌他,说,“我没有让他亲到我,也没有让他……碰我。”   “他拽你的手了吧。”祁倦握住了他的手腕,沾水的指腹在他腕上摩挲,“你看,你身上这么容易留印子,他只是拽了你的手腕,这一块都红了。”   黎弛指尖一颤,想要藏住手腕的印子,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处可藏,他沁了水的黑眸望过来,求饶一般道:“我下次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他后知后觉,感觉祁倦好像有点生气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手腕上的痕迹,还是他随便跟人走了,亦或者两者都有。   大多时候,祁倦在一些事儿都懒得跟人计较,懒得跟人掰扯,嫌麻烦,能简单处理就简单处理,更不会以这种方式来告诉一个人,他的行为或许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或许会把自己置身于一种什么样的危险地步。   他向来信奉自己干的事儿自己承担责任,很少出现“生气”这种情绪,哪怕对方再蠢,他也能心平气和的,顶多不耐烦。   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   而黎弛,已经被他放置在了底线那一层面上。   所以黎弛说不会有下次,不是害怕,是在示弱哄人。   他把手伸到了祁倦面前,手腕白里透红,红印子碍眼,他说话间又含着甜腻的气息:“你让我疼吧。”   祁倦:“欠收拾呢?”   他红着脸说不是,说是让祁倦把他手上的印子盖过去。   祁倦眼帘下垂,哼笑:“想要我帮你盖住?”   黎弛点了点头:“嗯。”   祁倦笑了声,道求人办事儿,得拿出点态度来:“得叫我什么?”   “……哥。”他低声喊了声。   祁倦像是没听清:“嗯?叫什么?”   这里面空间太小,温度高,热气弄得黎弛嗓子干涩,口干舌燥的,他睫毛轻颤,叫道:“……哥哥。”   空气静了一瞬,黎弛抬眸看到祁倦眼神透着如狼似虎般凶猛,黎弛胸膛鼓噪得厉害,不禁呼吸一滞。   祁倦圈住他的手腕,掌心温度烫人:“要我这么盖……”   他牵着他的手腕,送到唇边落下一吻,眸中漫不经心的透着一丝凛冽的盯着黎弛:“还是这么盖?”   怎么样都好……   他心头陡然涌上一阵冲动,好想抱他,好想他亲他,想要更近一点,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跳,近到全是他的气息。   ……   男人洗澡的时候顺便解决点需求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但一般而言,都是一个人独自解决。   澡堂子的灯光暗,没有水声,两道脚步声响起,两人聊着天走进了澡堂。   隔间里,黎弛听到说话声,不由紧绷了起来。   “他妈的这么晚了,一个人都没有。”   “咋的,你还想给人赏赏鸟?”   “去你的……唉,这里有人啊?”   澡堂里没人的帘子都是敞开的,只有祁倦和黎弛那边的帘子还关着,男人没听到回声,伸手去掀帘子。   像是打了沐浴露的脚在拖鞋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响了一声,帘子才掀开了一个角,被人从里面给按住了。   “有人。”里面一道沉稳磁性的男音传出。   那人道了声不好意思,进了另一边,两个男人聊着天,水声掩盖了祁倦这边没开花洒的事儿。   “啪”的一声,那人肥皂没拿稳,掉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看到了隔壁一双脚,没太在意,继续跟人聊着。   隔间里,黎弛整个人都挂祁倦身上了,旁边的人在说什么,他都没心思听。   “抱紧了。”祁倦低声说,“要是被人看到,这里面有两个人的脚,指不定人家怎么想的,也许会想……”   他说这话的语气慢条斯理的,丁点都不怕被人当成八卦说,偏生还要在黎弛耳边细细的描述他们可能说什么。   黎弛紧紧抱着他,埋头在他颈窝道:“不要……说了。”   祁倦说,他现在可以趁他们都没注意,钻回他自己隔间里去,黎弛沉默了会儿,说:“万一他们没拉帘子呢?”   “万一被看到了,被听到了声音怎么办……”   祁倦似是笑了声,又似没有。   他打开了花洒,撑着墙冲了一会儿,水流冲刷在黎弛身上,黎弛口渴了,半张着唇,看到祁倦下巴上流淌下来的水珠,像小狗崽子似的,凑上去舔着他的下巴。   操——祁倦陡然青筋鼓动,血液流动的迹象似都变得明晰。   他们很快洗完出去了,黎弛脚落地时,呲牙咧嘴的吸了几口气。   “抽筋了?”祁倦耷拉着眼帘。   黎弛“嗯”了声,脸上潮红。   祁倦蹲下低头看了两眼,黎弛低头肆无忌惮的看着他的脸,面上一寸寸的染上潮红,呼吸灼热,祁倦抬起头,想说什么,又被堵了回去,他眯眼轻哼了声。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温热的空间里冒着氤氲的汽水,水流冲淡了里面的味道,只余下沐浴露香皂的淡香。   这个澡洗得太久,待祁倦和黎弛回到公寓,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   黎弛的脚头一天崴了,一夜过后,多了点“皮肉伤”,崴了的脚倒是痊愈了,下地走路来去自如。   基地大多任务都是临时组队,祁倦没再见过那个男人。   任何事情发生之前,都是预兆的,基地最近异能者损失了不少,而且他们很多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被开膛破肚,像是被生生给划开的。   基地最近供水供不上,正是因为异能者损失的缘故。   祁倦心中隐约有不太好的预感。   阴霾天,天空不见点阳光,祁倦出了基地清理丧尸回来,看到基地门口挺热闹,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项鹰。   “砰”——   面包车剧烈的摇晃,旁边人全副武装的围着,不敢冒进,项鹰站在路边,和一名研究所的人在谈话,那人招了招手,有人去把面包车套上拉车绳,车子往他们这边行驶过来。   “是姐夫吗?”黎弛从他身后趴在了他肩头。   祁倦:“你要不凑近点看?”   “不要。”黎弛黏糊糊的哼唧道,“又没你好看。”   他好奇的看向面包车:“车上是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车子从他们身旁开过去,那一瞬间,一张青白的脸贴在了车窗上,紫色的血管,灰白的瞳孔,车身被他撞得一震。   是丧尸,那张脸——祁倦很眼熟,是前几天的那个男人。   喷洒在祁倦脖子上的呼吸乱都没乱一刹:“他们在研究丧尸吗?”   过了几秒,黎弛补上一句:“好可怕。”   祁倦:“又不是来抓你的,怕什么。”   上一秒还鲜活的人,下一秒就没了,这种事儿太过司空见惯。   不远处的项鹰看到了他们,走了过来,祁倦和他打了声招呼,问了两句,项鹰面色沉重,对他俩没有隐瞒这事儿。   近来一些异能者遇难,好些死法都一样,车上那丧尸,一个小时之前,还是他们同行的队友。   在外执行任务时,他被破开了肚子,项鹰他们及时赶到,只看到了一道残影,而那人,已经没救了,关键是他丹田处有一颗类似晶核的东西。   “我们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项鹰沉着脸道,“基地附近,可能出现了一个高阶级的丧尸,你们最近多加注意点,不要单独行动。”   祁倦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原剧情中,异能者大量损耗的剧情也出现过,那是丧尸里面出现了一个丧尸头领,而能操控它的人,是黎弛,但这个剧情点不应该出现的这么快,应该在一年后。   一切都不同了,而本该推后的剧情,也提前了。   “哥,这个衣服你要穿吗?”黎弛拿着一件T恤从卧室探头出来问,“我想穿这件,行吗?”   祁倦裸着上半身,刚结束一组锻炼,身上肌肉上一层薄汗,臂膀充血,肌肉也比平时更显些,他看都没往卧室那边看上一眼,拿着水杯随意的“嗯”了声。   “基地食堂新开了家私房菜,那边都是新鲜的果蔬,等会去尝尝吗?”   “行。”   黎弛在门口站了会儿,有点不满祁倦的敷衍,从外面回来,祁倦就一副没认真听他说话的模样,他皱着眉头,拎着衣服进了房间。   祁倦歇了会儿,躺下做着仰卧起坐,脑子里还有余力想着别的事。   虽然没和黎弛提过他精神力异能的事儿,但他也摸索得出来一些规律,黎弛的精神力扩散到一定范围,能感知到范围内活跃的精神力。   上次捕捉到丧尸堆里的指挥丧尸,正是这么察觉到的。   精神力控制方面,对人有门槛儿,但丧尸这类低智靠本能行动的生物,他能完全的控制,而高阶丧尸有了自己的智慧,应该也没那么好控制。   黎弛天天和他待在一块儿,不可能有余力背着他干这种活……   祁倦视野内晃着。   白色的天花板,在他坐起,一沉,眼前多了一张脸,他差点直接撞上去。   黎弛穿着白色的圆领T恤,头发有点长了,盖住了眼尾,他骨架清瘦,愣是把这T恤穿出了清冷少年感,他跨着腿,膝盖抵在地上。   祁倦:“裤子呢?”   黎弛:“脏了。”   祁倦手撑着地板,上半身后仰,问他想干什么。   “我给你压着。”黎弛说。   谁做仰卧起坐是这么帮人压的。   “嘶……你手挺凉啊。”   “有点冷。”   “知道冷了,还不去把裤子穿上。”   “还没想好穿哪件,哥,你身上好暖和。”他说,“我什么时候能练成这样儿?”   黎弛身上有肌肉了,但没祁倦的这么明显,充斥着野性的力量感,他摸了两把过过瘾。   祁倦看他这不是冷的,是骚的。   黎弛问:“你在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祁倦说,“想等会吃点什么。”   “那你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   先吃点送上嘴的餐前小甜品。   祁倦随手一捞,从地上起了身,黎弛腿不着地,攀着他肩膀稳住身形:“先陪你练练,省得你眼馋我。”   黎弛:“……”   祁倦用事实告诉他,瞎招惹人是什么后果。   ……   衣服皱巴巴的掉落在床上,祁倦随便扯了一条运动裤套上,叼着烟靠在床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黎弛的脑袋。黎弛趴在床上,哼着小调,晃着腿,心情挺好。   这会儿正是最放松的时候,被窝是暖的,身旁人的气息也是自己熟悉的。   “你姐夫……”   黎弛腿不晃了,眸子危险的眯起:“你想他干什么?”   祁倦吞云吐雾,懒散的语调道:“我是说,你姐夫那些话,你怎么想的?”   瞎吃什么醋,一股子醋劲儿。   黎弛那浑身危险气息这才降下去,又似慵懒的猫一般趴了下去,想了想项鹰说了些什么话,才道:“那丧尸的捕猎对象,绝大多数都是异能者,这种针对性,说明他不是为了进食。”   人可能用丧尸的晶核来提升自己的异能,说不定丧尸也能通过某种经过异能者的渠道来提升自己,他随口猜测。   祁倦摸着他脑袋的手一顿,黎弛猜的基本上没错,他让他接着说。   “人的大脑都有防御机制,就像防火墙,有强有弱,一般丧尸等同于没有,每次和丧尸建立精神链接,他们满脑子想的都‘好饿’。”黎弛话一转,“像你,我就猜不到你在想什么,最想要什么,欲望又在哪。”   他这么直白的说起“精神链接”,是确定了祁倦已经知道了他的异能。   祁倦扯了下唇角:“我可没防你。”   “丧尸比我还好看?”黎弛故作不满道,“心心念念的想这么久。”   这人狠起来,丧尸的醋都吃。   祁倦乐了,摘下烟问:“那你看看我,我这会儿在想什么?”   黎弛手撑着床,偏过头,还真认认真真的用眼神描摹了一遍他眉眼的轮廓:“我。”   在想他。   “还有呢?”祁倦半阖眼和他对视着,继续问道。   黎弛答得快:“没了。”   除了他还有谁,不可能还有别人。   有也是没有。   祁倦笑得胸膛震颤:“再好好看看,真没了?”   “没了。”黎弛肯定的说。   “还有,我想⊥你。”祁倦面不改色道,“看不出来吗?”   黎弛:“……” 第109章 我爱你   基地是在末世能让保护人类的唯一港湾,异能者是被赋予能力的超凡人类,人性善恶共存,异能能成为保护人的武器,也能成为伤害人类的利刃。   项鹰他们那边很快有了结果,和祁倦他们猜得相差无几。   “A项实验的藤蔓类变异种培养成功了,但是有一个弊端,它很不好控制,一旦它判断出自己的等级强过操控者,它会试图反抗。”   之前祁倦他们带回来的“种子”,被分成了多部分养分。   透过透明的玻璃,可窥见实验室内,一根绿色的藤蔓有鞭子粗细,在空中挥舞着,里面的一个男人左右躲避着,被藤蔓给抽得直吸气,很是狼狈。   祁倦和黎弛站在实验室外,祁倦在和项鹰说话,黎弛蹲在祁倦腿边,黑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实验室里的场景。   祁倦走了两步,发现黎弛没跟上,回过头,人蹲在那跟看戏似的。   “黎弛,走了。”   黎弛这才收回视线,抬脚跟上了他。   今天祁倦找项鹰,本来是想打探一些消息。项鹰干脆把他们带到了这儿,黎弛对进这种地方似乎没什么阴影,他走到哪,黎弛就跟到哪,说怕一个人落单发生危险。   虽然这里面很安全。   沿着冷调的长廊一路往外走,他们路上碰到了几人,项鹰都能和他们打个招呼。   “你和你朋友闹矛盾了吗?”项鹰难得的问了他私生活。   祁倦:“什么?”   “上次碰见那个……蛋黄派?”项鹰说,“他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项鹰说前两天他让他帮忙带个东西,他拒绝的语气和神情都挺怪的。   祁倦:“……”   反应过来项鹰在说谁,他嘴角抽了两下。   黎弛嘴角抿出了一个弧度。   打从那晚之后,王派派多少有点受刺激,为那晚没趁着醉酒揍他一顿遗憾得不行,是能列入人生十大遗憾的级别。   他就是欠儿的,跑回去安慰这狗东西。   狗东西这会儿怡然自得的跟人造谣他可能看别人有对象了,比较敏感,心情不爽。   “不过,他没答应可能不止是对我有意见。”祁倦随口补充道,“对你应该也有点意见。”   项鹰皱眉沉思他哪里把人得罪了,最终也没想出个结果。   “项队。”有人和项鹰打了个招呼,跟他聊了起来。   祁倦倚着墙壁,观察着四周,这里建造的大门材质都是加固的,他们还没到基地的最中心,身后的人都快和他贴上了。   他问黎弛刚才看什么那么入神。   耳边猝不及防的一阵温热呼吸喷洒,祁倦肩头紧绷了一瞬,听到黎弛在他耳边说:   “如果是我操控的话,不会被抽成那样。”   “嗯。”祁倦轻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懒洋洋的拉着声调低声道,“你只会乖乖让它绑着你,勒红你的手腕,让它在你脖子上开朵花。”   黎弛:“……”   “然后在你的手上留下印子。”祁倦说,“到时候你是不是又要让我把印子盖过去?”   “我没……”   两人咬着耳朵说悄悄话,黎弛的耳朵迅速的窜红,祁倦这个罪魁祸首还稳如老狗。   实验室的警铃突然响了起来,联合刚祁倦刚耍过的流氓,配合起来,仿佛被祁倦戳到了什么敏感处,尖锐的声音惊得人心都颤了颤。   “2号实验体发狂。”广播里的声音通报,“实验室大门即将关闭,请无关人员迅速撤离。”   祁倦站直了身体,而没过几秒,又一道警报发出:“戒备,戒备——基地外探测到大量丧尸聚集……”   先是实验室丧尸异常的兴奋,再到探测仪探测到大量丧尸以不正常的规律汇聚,再到他们走出实验室的大门,街上的人群四处奔走。   他们脸上染着尘土,慌忙的往最安全的中心区转移,基地的军队出动,拿着枪支器械,训练有素的往基地大门而去。   黎弛被人群撞到了肩膀,一个趔趄,祁倦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把他扯到了自己身边,尽量的靠边站。   灾难在悄无声息的降临。   临时安全区,四周挤满了人,他们脸上或惊惶,或懵圈,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服从安排到了这儿。   祁倦是被人群卷到这儿的,他把黎弛护在身后,黎弛也紧紧的攥住他的手,轻轻靠在他身上,两人像是湖水里漂泊的两片相互依靠的树叶。   人群中议论声不停,到后来慢慢的安静了下去。   从上午到近天黑,里面才响起一道广播,基地已经恢复安全,这一波有惊无险,人们听到广播,这才将那悬着的心放下。   靠墙坐着的祁倦睁开了眼,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他偏过头,拍醒了睡着的黎弛。   黎弛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   “回去了。”祁倦说。   不知道基地外是个什么情况,这情况解决得比他想象中要快。   回到公寓,祁倦进了浴室,捧了两把水浇脸上清醒了一下,颇有点心神不宁。   基地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而接下来的几天,接连又受到了两次有惊无险的攻击。   袬F   犀F   这天天还没亮,祁倦他们的房门被敲响。   他套上外套去开了门,门外是项鹰。   这几天项鹰忙得不见人影,这次出现,头发凌乱,胡须都没刮,祁倦让他进了门,黎弛还在卧室里睡觉。   项鹰和他细说了这几天基地里的情况,有些消息祁倦从王派派嘴里也听说过。   “这两天我们杀了一只高阶丧尸。”项鹰沉声道,那丧尸是他们之前碰到过的红色晶核等级,但是这没有止住丧尸围攻,说明里面还藏着一只,智慧更高,且能力更强的丧尸。   它在召唤丧尸,以丧尸海战术,对他们发起了进攻,甚至能操控那种等级的丧尸,可以说是处在丧尸界金字塔顶端。   再这么下去,基地撑不了多久。   基地像是被那丧尸当成了食物养殖场,异能者外出的少了,它便想要直接攻进来。   “黎弛……他是不是有能看出高阶丧尸的能力?”项鹰锐利的眸子一抬,试探的问道。   祁倦一瞬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想要利用黎弛来找出丧尸:“黎冉她知道吗?”   项鹰手肘搭在腿上垂下头:“我……没和她说。”   “你应该告诉她。”   “我会的。”   两方沉默片刻,卧室的房门打开,主人公从里面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哥,你怎么起这么早……”看到客厅里两人,他话一顿。   几分钟后,黎弛挨着祁倦坐着,祁倦窝在沙发上,曲着腿闭眼听项鹰说了来龙去脉,全程没有出声。   黎弛平时早上起来都是不穿裤子在房间里乱晃,偶尔会被他拽上床运动一下,早日让肌肉饱满一点,但是他今天穿上了。   他知道有人来了。   大抵是在一起相处得太久了,人都能变成福尔摩斯,从对方身上的细枝末节处找出破绽。   黎弛好像没怎么听项鹰说话,一直低头牵着祁倦的手在玩弄,等项鹰说完,客厅里有好几分钟的安静。   这不是逼迫,是请求,项鹰让他们想想,先行离开了。   客厅房门关上。   “哥,你想我去吗?”黎弛偏头问祁倦,直勾勾的盯着他的侧脸,“你想我去的话,我就去。”   “你想去吗?”祁倦问。   “别人怎么样,我不在乎。”黎弛第一次在祁倦面前露出了乖张冷漠的一面,这代表着他和过去终究是不一样了,哪怕恢复了记忆,他轻声柔和道,“但你想要我去的话,我会去的。”   那些经历过的遭遇,都刻骨铭心的刻在他骨子里。   他没有项鹰的英雄主义,他只在乎他所在乎的。所以他说的那句话,也是认真的。   “咔哒”——祁倦点燃了唇边的烟,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吐出的烟圈朦胧了脸庞:“黎弛,这次的决定,由你自己来做。”   “我会支持你。”   无论什么决定。   他亲眼见过过去众星捧月的黎弛,也见过跌入谷底的黎弛,他向深陷泥潭的他伸出了手,然后这人便将自己家底都掏了出来,将所有掌控权都放在了他的手里。   但祁倦不想做他的操控者,他希望他是他的爱人。   他应该是自由的。他也不是束缚他的枷锁。   “就算我拒绝?”黎弛问他。   祁倦道:“嗯,就算你拒绝。”   黎弛倾身上来,抵住了他的唇,尝到了他唇齿间的烟草味儿:“好苦。”   祁倦哼笑了声:“知道苦还凑上来。”   他把烟给拧灭了,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黎弛觉着祁倦像是有点不太高兴,转头进了卧室,他在沙发上待着,在想怎么哄哄人,没过一会儿,又听到卧室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身后的沙发靠背一沉,黎弛听到祁倦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宝贝儿。”   黎弛靠在沙发上抬起头,上面一道阴影压了下来,祁倦弓着腰,鼻尖抵着他下巴,吻住了他的唇,他背脊似有一道电流窜过,好一阵的酥麻,祁倦的手扣住了他下颚,叫他微微张开了一点唇缝。   舌尖钻进来,带着一阵糖果味的清甜。   黎弛呼吸一滞,抬起手碰到了祁倦的侧脸和耳垂,张唇对他又吮又咬。   如果有一个人,见过他丑陋、自私、卑劣的一面,仍愿意成为他身后的后盾,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放过这人。   安全基地是人类的港湾,不是黎弛的。   但祁倦是。   黎弛还是答应了。   基地已经开始征集异能者了,入口处每天都会有军方守岗,午间,祁倦打算去找项鹰时,恰好在食堂碰见了人。   他们拼了个桌。   “姐夫。”祁倦随黎弛这么喊了声,“中午吃这么点儿,够吃吗?”   项鹰感觉他一声“姐夫”叫得渗人:“够吃。”   三人低头吃着饭,祁倦吃饭的时候属于人比较安静的,动作慢条斯理,实际上不慢,他很快吃完了一份,黎弛去拿果汁去了。   他走后,祁倦放下筷子问他,想要黎弛找出那丧尸,想让他怎么找,那么多丧尸,就算找到了,黎弛也不一定能接近。   项鹰抿唇道他会尽力护他周全。   “比起他,我更合适成为执行者。”祁倦道,既要用到精神力,又要用异能来保护自身的话,对黎弛的负担很大,“我看过了,基地有瞭望台吧。”   项鹰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了他。   ……   “我需要黎弛,做我的指挥者。”   黎弛端着两杯果汁回来,听到的就是祁倦的这句话,他脚下一滞,捏着杯子的手陡然收紧,几乎是失控的压抑着嗓音道:“你在说什么?”   祁倦偏过了头,一顿,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要你,做我的指挥者。”   黎弛头一回任性道:“我不要!”   指挥者,什么是指挥者,那是把他放在安全区,自己冲在前线的意思。   祁倦这个混蛋!!   -   基地的警报再次被拉响,高高的瞭望塔上,平时站岗的位置此刻多了一个人,清俊的男人手中拿着望远镜,紧抿着唇角,好似是被赶鸭子上架来的,脸色及其的阴沉乖戾。   “你……怕高吗?”旁边的人小声安慰道,“这里很安全,有我在,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上头的人交代了,得照顾好这新人。   长得挺帅一小伙,就是脸色有点恐怖,听说他能力挺特殊,能分辨丧尸等级,旁边那人是半信半疑。   黎弛阴沉着脸摁着耳机,听着耳机里的风声。   这是基地内部的通讯设备,大概率超过十公里就会失去信号。   耳机里正徐徐的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听得见吗?听见请回答,这里是祁倦,你的队友。”   “喂喂喂?”   “宝贝儿?”   “亲一个,mua~”   黎弛:“……”   上头的风比下面更大,更冷,他拿着望远镜,看到了底下的祁倦,正在活动着身体,身上厚重的衣服换成了冲锋衣,就算在人群中,就算只剩下一个后脑勺,黎弛也能精准的找到他的位置。   他心底还有气,没有回应祁倦,只留口呼吸声给他听。   那边忽而安静了下来,他看到祁倦抬起手,应该是偏头摁住了耳机,似在确认这通讯器有没有坏。   “黎弛。”耳机里传来祁倦低沉的嗓音,比先前的吊儿郎当温柔了不少,“我爱你。”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   耳边的声音陡然尽数褪去,一切都静了下来,那三个字震耳欲聋,如同幻觉,黎弛第一秒还没回过神,呼吸停止了一刹,身体的各个关节都好像不属于自己了。   底下,祁倦抬起头,往瞭望塔那边看了过去。   其实不太能看清人,但感觉黎弛应该是站得笔直的。   一直没声的耳机响起了一阵电流声。   “……嗯。”   耳机里的声音低低应道。   祁倦笑了声,拉上了冲锋衣的拉链,他呼出一口气,慢慢敛了笑,抬脚跟着队伍朝外走去。 第110章 跟我结婚   高高的瞭望塔上,风声呼啸,一人放下手中望远镜,吐出了一口气,偏头刚想和这新来的说点注意事项,扭过头,却是把自己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唉唉……你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年轻的清俊男人神色不复刚才的阴郁,神情怔愣,眼尾和鼻尖处都带着一点绯红,清透的水顺着他的眼尾流淌而下,整个人像是被挖空了,魂都出窍飞走了,神色透着说不出来诡异。   他听到了这句话,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手拿着望远镜,另一只手抬起手背擦了一下脸。   泪痕早被这风给吹凉了,擦了几下,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双手胡乱的在脸上擦拭了几下,挡住了脸。   “你没事儿吧?”另外那人有些怕他临时掉链子,亲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人看过太多了,看他这一副像死了老公的小寡妇一样的做派,没敢说重话,怕人一冲动,直接跳下去殉情了。   “没事儿。”黎弛嗓子干涩的滚动,声音从捂着脸的手后闷声传出来,“风太大了,吹得眼睛干。”   “哦哦,我这有眼药水,你要用吗?”   “不用了。”黎弛谢绝了他的好意,宕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五感的知觉重新回归到了身体里。   他迟钝的想,他的反应是不是太冷淡了?   他怎么……怎么只“嗯”了声呢?   祁倦听到了吗?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对他说这种话?   是在哄他,还是……怕以后没机会再说。   心跳不同寻常的快,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砸在他脑袋里,他握紧了望远镜,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遭心乱如麻,那点甜头过后,胸口像是破了个大口子,风从洞里穿过,又麻又疼。   但没有时间给他调节心情,他擦干了脸,除却还有点红没下去,脸上已经回归于平静,望远镜挡住了他泛红的眼尾,他一点点的扩散感知。   望远镜里密密麻麻的丧尸和人让人望而止步,而站在上方,能够完全的俯瞰,也更能了解整个区域的情况。   今天风不算太大,视野情况不错。   这次丧尸围城攻势猛烈,基地外围着三层防线,祁倦打眼看过去,乌泱泱的一片,一张张青灰色血管明显的脸,衣衫褴褛,有些还拖着身上的一些组织,胆小的人能直接吓得腿软呕吐。   祁倦庆幸今天早上没吃得太撑。   异能者大多身体素质不错,但在基地里能比得过他的基本没有,所以他敢对项鹰说出他是最合适的执行者这种话。   速度、力量、反应能力,在之前,祁倦水平就已经能超过绝大多数的人,不然也没法拖家带口的带着黎弛走那么远。   体质改变之后,他的身体更是摸不到边界的在提升。   很多异能者在末世之前,也只是普通人,拥有异能发挥出的能力有强有弱,大部分更擅长远攻,而祁倦两者都很擅长。   所以,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当黎弛的执行者。   其实还有话没有和黎弛说完,但他想,有些话,还是等结束之后再说吧。   丧尸还有二十米远,已经从空气里闻到了腥臭味,底下的视角和上方不同,他们看到的是密密麻麻攻来的丧尸,多得让人头皮发麻,甚至令人心生绝望。   战线被不断拉长。   人群里的呐喊,惊恐的尖叫,都被淹没在嘈杂的声音中,丧尸突破了第一层的防线,队伍里出现了逃兵,腿软的朝后面退去。   祁倦好像听到了项鹰的声音,在鼓舞着士气。   上了场,就没有了后退的路。   人们在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中顽强存活,这样被打倒,又怎么能甘心!   祁倦失笑,他什么时候也相信起了这种虚无缥缈的话。   但当湿咸的风刮过耳畔,他脚下始终没有往后退却一步。   他的身后有很多人,也有他最爱的人。   爆发力强大的手臂甩出一颗网球,丧尸被命中倒地,他维持着一个很平均的时间击中丧尸。   耳机里响起“滋滋啦啦”的声音,两秒后,清冷有些失真:   “西南方向,五百米……正常。”   祁倦喘着气:“收到。”   ……   “以你为中心点……一千米……正常。”   ……   “A区,正常。”   耳机里陆陆续续的传来播报声,语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简短。   “收到。”祁倦抽空回他。   这场组团刷怪,死亡没有复活点,机会只有一次,容不了一点的失误。   -   快点……再快点……   黎弛脑袋针扎一般传来密密麻麻的疼,还是没有停下来,甚至加快了速度,因为他听到旁边的人道:   “呼叫,C队沦陷,请求支援。”   异能者不似丧尸,体能会耗尽,身体有极限,拖的越久,对他们越不利,它一定在现场,黎弛额角冒着细密的汗,控制这么多丧尸,它无法离得太远。   在更远的地方吗?   还是……   黎弛感觉到一瞬间不同的波动,瞳孔紧缩。   不是在更远的地方,就在他们的眼前。   嘈杂的声音中,祁倦耳机里又响起了黎弛的声音,他报了一个方位,精准的描述出了对方的样子:“黑色上衣,长发,女性。”   “——收到。”   男人利落的走位穿梭在人群中,犹如猎豹一般,撑着沙袋翻过障碍物,蹲在高位扫视了一圈,很快有了目标。   四周混乱又嘈杂,所有一切都像成为了慢动作。   “啊!”丧尸的手伸了过来,一个卷发男人抱头惨叫。   呜呜呜,他坚持不住了,阿门,请保佑他回归天堂吧。   他闭上了眼睛。   头顶一阵风划过,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高大的男人撂倒了近在眼前的丧尸,他愣了愣,只看到他半张侧脸。   他好像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祁倦找到了丧尸群里的boss,那是一个脸部较为完好的丧尸。   他拖住了那丧尸,几次险境差点被挠到,随后的支援到位。   “不对!”耳机里传来了黎弛急切低沉的声音。   在黎弛说话的同时,祁倦瞥到了一只一百米远处,在丧尸的遮掩,一只丧尸悄无声息的刨开了一名倒下的异能者的肚子,画面一闪而过,被丧尸遮挡住。   黎弛:“左边,第二排的西装丧尸。”   瞭望塔上,黎弛捏着望远镜的手发紧,他看到西装丧尸似察觉到了什么,想要跑了,但被迫被暴露在空气中,它呲牙咧嘴的哈着气,后面的丧尸为它开了路,它没能跑掉,前面的路被轰炸了。   硝烟弥漫,望远镜的画面摇晃。   他害怕让祁倦分心晃神,在那句话后没再开过口,屏息凝神的等烟雾散去些许,他背脊倏地寒毛卓竖,心仿佛被倒挂悬在了半空中。   男人和那丧尸几乎是贴面搏斗——在一群被轰炸过的丧尸的尸体上。   祁倦太难缠,丧尸和他几个来回,不分上下,它放弃了这难嚼的猎物,往丧尸群里靠近,丧尸也在向它靠近,它知道那样能将自己隐藏。   “祁倦,回来!”黎弛喊道,“回来!”   耳机……没有声音了。   没电了吗?为什么听不到那边的声音了?   “怎么了?”旁边的人瞥到黎弛的动作,拽住了六神无主的人,“你去哪儿?”   “下去。”黎弛额角青筋暴起,“我要下去!”   那些人——为了杀掉丧尸,想要直接轰炸,祁倦会死的。   这基地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要祁倦活着。   这丧尸的速度很快,周围还有不断靠拢的丧尸,祁倦两头忙,脱不开身,一道紫色电光在灰尘弥漫的空中闪现,那道电光离祁倦越来越近。   他低低骂了声“操”,躬身一躲,电光落在了他面前的这丧尸身上。   这只丧尸明显比之前那女性丧尸更难打,它会护着自己的脑袋,还皮糙血厚,被这么粗的一道电打了,也只散发着点焦味儿,换别的丧尸早倒下了。   ……烤肉味。   妈的,以后都不想吃烤肉了。   项鹰来了。   祁倦握着匕首的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祁倦和别人不处于同一范围,他的身上仿佛加了二倍速,快得像一阵风,体力消耗了点儿,速度也微乎其微的慢下了点儿。   而这丧尸,和他处在同一纬度。   不断的攻击下,丧尸这身厚皮多多少少被消磨了点儿,就在此时,它嘶吼了一声。   周遭的丧尸有一瞬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紧接着,面前的丧尸进入了狂暴模式,攻击又提升了一个维度,还记仇的专逮着祁倦咬。   祁倦好几次险些被他咬到,他喘着气分析着对方的弱点,脑子跟运动过度一般的有些模糊,他咬了咬牙,就在这时。   “……祁倦!”他耳边响起了黎弛的声音,清透的似在大汗淋漓时的一盆清水,叫他大脑清明。   丧尸脸上呆滞的迟钝了两秒,就是现在!   项鹰手中一道雷电还没丢出去,看到祁倦的身影跟个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匕首扎进了丧尸的脑门。   丧尸身体挺起,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回落了下去。   在这丧尸倒下之后,后排看不到人的那些丧尸的攻击力明显的下降了很多,跟菜市场凑热闹来凑数的似的,只有前排的还是兴奋得不行。   没有组织没有纪律就是一盘散沙,但是数量很可观。   基地边上,藤蔓拔地而起,结成了一张张的网。   历经了整整一天,这场声势浩大的战斗渐渐平息,跟一场梦似的,祁倦从基地门口搭建的棚子里出来。   听说黎弛晕过去了。   他向人问医疗部在哪,一路问了过去。   他到了医疗部,还没进去,就看到了里面一道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清俊的脸上沾了一抹灰,头发凌乱,眼眶睡眠不足的泛着红。   祁倦看到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更狼狈,但是……就特别的,想见他,顾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想见他。   他大步往前走去。   两人对视半晌。   “你摔了?”祁倦问。   黎弛“嗯”了声,小声说:“没什么大事儿。”   祁倦问:“摔到哪了?”   “已经好了。”黎弛说,“你受伤了吗?”   他以为祁倦来这儿,是伤了。   “严重……”黎弛张了张嘴,倏地被揽进了一个怀抱。   “黎弛。”祁倦想问的话挺多,话到嘴边,最终化成了一句,“跟我结婚。”   黎弛:“……”   这次不是隔着耳机失真的声音,而是真真切切的在他耳边的声音,黎弛被这句话给砸蒙了。   他脸上茫然又空白。   祁倦刚才……说什么了?   “我……操!”祁倦一抬眼。   黎弛身后开着的房门,黎冉面无表情的端着一个托盘,看着门口的他们。   “黎弛,和我结婚。”她学嘴道。   黎弛:“……”   祁倦:“……”   操。   操操操。   这不亚于恐怖片效果,特么直接给他吓萎了。   黎弛刚才还苍白的面色,只一秒钟,涨红了脸,心脏砰砰砰的撞着胸膛,冰凉的浑身回了温。   祁倦说要跟他结婚。   不是幻听,他姐也听到了!   “你走路没声呢?”祁倦松开了站得笔直的黎弛。   “有啊。”黎冉说,“你哪还注意得到别人。”   祁倦搭着黎弛肩膀:“人都被你吓着了。”   黎冉:“……”是被她吓着的?   黎弛面上红润,黑眸沉静,除了嘴唇还有点干涩,气色没有之前那么差了。   “人也来了,甭着急了。”她这话是对着黎弛说的,“先进来。”   黎弛在下瞭望塔的时候摔下去了,脑袋撞伤了,但是这会儿,掀开他额前的头发,他伤口都快愈合了。   黎冉忙去了,把他们两人扔在了那儿,黎弛坐在沙发上,手搭在腿上,指尖蜷缩着,垂着的睫毛轻颤,瞥向一旁祁倦的大腿。   祁倦在胶布,抬起黎弛的脸,还是给他额角那地方贴上了纱布。   虽然被黎冉撞见,但祁倦脸皮厚,尴尬不到几分钟,已经是没事人了。   说了那话的人,说了就完事儿,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本该是疲倦的时候,黎弛反倒精神得不行了,心底这会儿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那事儿。   “饿了没?”祁倦说,“我去弄点吃的。”   黎弛一下睁开了眼,抓住了他的手:“别走。”   祁倦说不远,就在门外。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黎弛起了身。   “怎么着,我还能走丢?”祁倦哼笑道。   黎弛抿唇不说话。   两人一道朝外面走,走到门口,祁倦摸了下黎弛的后脑勺:“还生气呢?”   黎弛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他应该还是生气的,但这么折腾下来,气早消了。   “没有。”黎弛说,“这会没力气生气。”   祁倦:“……”   他乐了声。   “你下次,有事能不能先跟我商量?”黎弛说。   祁倦:“这事跟你商量了你能答应?”   黎弛又气了:“所以不管怎么样,你决定的事儿都不会采取我的意见是吗?”   “……”祁倦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说这话的黎弛,不是质问,只是在发泄他的情绪,紧绷着唇角,嗓子发紧,如紧绷的弦,不定戳到哪个点他就炸了。   理性来讲,这件事这么安排的确是更合适,但感性而言,黎弛不一定不知道,只是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祁倦明白,所以他没有和黎弛分析他曾经和项鹰讲过的那些话。   “哭什么?”祁倦擦拭了下黎弛发红的眼尾,“床上哭都够要我命了,床下哭是要叫我心疼死吗?”   黎弛:“……”哪有他这么安慰人的。   “祁倦,我很害怕。”良久,他颤着嗓音低声说。   祁倦顿了顿,轻轻牵扯了下唇角。   谁不怕呢。   要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他,又怎么会和提出请求。   祁倦牵住了他的手。   掌心一热,黎弛指尖蜷缩了两下,回握住了那只手。   “又叫我的名字,不是说了,得叫哥哥。”   “……不叫。”   “脾气不小。”祁倦说,“还是想留着到别的地方叫?”   “我又不是你弟弟。”黎弛说,“我是你男朋友。”   “知道了,男朋友。”   “……”   ……   基地外面进出的人忙碌,来往的人皆是风尘仆仆。   祁倦又饿又困,但实际上没多想吃东西,还没缓过劲儿来,他难得的没什么胃口,买了吃的,他们又回了一趟医疗部,进门便听到里面反复的问话声。   “什么?这里疼?不是?那是什么?”   没营养的问话来回进行了好几遍,只是因为对方是个外国人,男人一头自然卷的卷发,五官深邃,有着很明显的国外人特征,开口是一口德语。   他抓耳挠腮的想描述,可眼前的人听不懂他的话,他中文又差得蹩脚。   “他说想喝水。”祁倦道。   那男人看到他,眸子一亮:“你还记得我吗?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他说完,又想起他们听不懂他的话,有些苦恼。   祁倦没什么印象,用德语回了他,道不用在意。   男人见他能听懂他的话,态度更为热忱了,救命恩人加语言的亲切感,让他想要和这个英俊的东方男人亲近。   黎弛问祁倦他们在聊什么,祁倦告诉他,男人在说他旅个游很倒霉的碰上了这种事儿。   “哥。”   祁倦耳边一道温热的风卷过,黎弛在他耳边悄声说:“不要和陌生人交流太深。”   他听不懂祁倦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   “他不是善茬,他手上的茧子,还有惯常受伤的疤,你看他的右手……”   他极力的在证明自己话里的真实性。   他讨厌男人看向祁倦眼神里的热忱。   祁倦耳朵很敏感,黎弛这么靠着他说话,热气全喷洒在了他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发痒,他注意力浑然已经不在黎弛说了什么话上面,只扫了眼男人的手。   “他看你的眼神也好奇怪。”黎弛说。   祁倦心道他更奇怪:“是吗?”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黎弛垂眸说。   可能因为黎弛一直趴在他身上,和他距离明显的超过了正常朋友的距离,男人多看了黎弛两眼。   “你弟弟长得很可爱。”男人想说他也长得很帅,只是前半句话刚说出去,就见祁倦把黎弛的脑袋从他肩膀上摁了下去,半边肩头挡住了黎弛的身形。   “就算可爱,你一直盯着也太失礼了。”祁倦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但话里流露的侵略性令空气也紧绷了一瞬。   男人道了声抱歉:“或许你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祁倦掀了掀眼,言简意赅道:“He's my boy。”   突然转换的英文通俗易懂。   男人愣了愣,把这一句听明白的黎弛也愣了愣,心中一动,甜滋滋的红了耳垂,闭上那张抹黑别人的嘴。   ——他是我的。 第111章 结婚证   医疗部回廊上彼此起伏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祁倦坐在长椅上,倦怠的闭着眼,后脑勺抵着白色瓷砖。   恶战的胜利不是结束,医疗部很忙,凡是身上有伤口的人,都需要进行包扎和检测隔离,重伤的人不是很多,因为基本上都成了丧尸里的一员。   劫后余生叫人暂且放松下来。   紧绷的劲头过后,祁倦这会儿疲惫感涌来,有点困了。   坐在他身旁的黎弛好似在还没回过味儿,到这会都还有些恍神。   “你说我我是你的……”黎弛像是羞于启齿后面的话,但眸中亮亮的,“那里好多人,他们都听见了。”   他们都知道我是你的了。   祁倦眼眸掀开了一条缝,身旁的黎弛坐得很端正。   “你不喜欢?”他问。   黎弛还没有回答,祁倦又说:“或者我应该说得再直白一点儿?告诉他你是我的恋人、情人,和他说我们每晚都是怎样的亲密睡在一起,你又是怎么在我床上,带着哭腔叫我哥哥,那时候你的声音总是好听得不得了。”   黎弛随着他的话,脸上温度逐步的上升:“没有每晚……”   祁倦面上维持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神色:“还是和他说,你对我有多热情,亲你的时候你的小舌头又软又滑的来勾我,还会乖乖伸出舌头让我亲,像小狗一样的舔我的嘴……这样的话,他或许会知难而退。”   祁倦勾了下唇。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和任何人说。   除了黎弛。   祁倦没有那种分享的“美德”。   一个又一个的字眼从黎弛的耳朵里钻进去,在脑子里盘旋,像是一团火,烧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由于长椅在拐角处尽头,来往的人不是很多,这地方天花板上的那根灯管坏掉了,叫这地方多了一分隐蔽气息,像放学后废弃的教室,像别墅的杂物间,透出一分暧昧气息来。   他心口火热热的发烫,呼出的气息也一颤一颤,脸上绯红,犹如雨后的小白花,花蕊沾了水,沁着粉,勾人去嗅一嗅,好似还没接近,就已经能先闻到花朵上让人欲罢不能的芬香。   祁倦说得那么过分,他也只抿着唇,连出声反驳都没有。   什么别的人,什么杂七杂八的念头,这会儿也都被黎弛甩到九霄云外去了。祁倦说那些话时,主观性里对他的肯定,让他觉得他一定是吻技提升了。   他红着耳垂道:“你想告诉他也行。”   “我想告诉他也行?”祁倦挑眉重复他的话。   “我都没有关系的。”黎弛说,其实更过分的话,那就是让那些觊觎祁倦的人瞧瞧,他亲祁倦亲得有多厉害,他会把舌头挤进祁倦的嘴里,去缠他的舌头,也许他们会看见他们纠缠不清的唇齿露出的一点画面。   光是想想,都让他振奋不已。   黎弛的脸越来越红,红得像被闷头憋了长长的一口气憋出来的。   他抬起头,哈出一口气。   祁倦看到他脖子都是红的,红得不太正常了,他眉头轻皱,也顾不上跟他开玩笑放松了,他摸了下他的脸,好烫,额头温度也有点烫。   “哥……”黎弛滚动着喉结,掌心覆盖在了他手背上,呢喃道,“等会有人看见了怎么办?”   “看见什么?”   “看见我们……接吻。”   黎弛以为他要亲他。   “……你是笨蛋吗?”祁倦沉声说,“你发烧了。”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   黎弛黑亮的眸子看着他,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眸子是有些涣散的,人都快烧傻了。   “我没有发烧。”他倔强的说。   “你摸摸你的脸,烫不烫。”祁倦说。   黎弛不好意思道:“还不是……你说那些话。”   祁倦:“……”   他直接把人给抗起来了。   先前基地大门合上时,黎弛迫切的想要去见祁倦,然而当卸下一股劲儿,他浑身都不听指挥了,直直的晕了过去,这才把脑门磕破了。   等他醒来,他姐和他没聊两句,他就下了床,想去见一见祁倦,没亲眼见到人,他放心不下来。   好在,祁倦在他醒来的时候来了这儿。   “异能消耗过度,亏空到了身体,还要逞强。”   所以发烧了。   黎冉和祁倦说这些话时,活像祁倦是什么祸国殃民的祸水,而黎弛就是那个被迷的神魂颠倒的倒霉蛋。   “麻烦姐了。”祁倦说。   黎冉:“……”   黎弛发烧了,凡是发烧的人,暂时不能离开,祁倦也没法离开——他身上有擦伤,基地一点细小的伤口都不会放过,谁要是进了基地变成了丧尸,对基地又是一次冲击。   两人分别被隔离在了两个空间里。   病房不够用,他们进到了旁边的一栋楼,跟蹲紧闭似的,房间里只有一扇关死的窗户,祁倦靠坐在地上,头顶能看到天花板这一寸小天地,角落里亮着小红点,是监控。   外面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楼层里巡逻,听到异动,就会……   “嘭”——   隔壁乒铃乓啷的声音随着一声枪响恢复了安静。   祁倦不太想去想那声枪响后面的含义,他手搭在膝盖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天也快黑了,光线有些暗。   他想起黎冉的话,黎弛那会儿要真从医疗部出来去找他,又不知道他确切的位置,大抵是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走,也许会被来往的人群撞的跌跌撞撞,那本就虚弱的身体会摔倒在地,等找到他的时候,说不定一身的衣服凌乱,还会摔破手肘和膝盖,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开出红艳艳的花。   房中响起一声轻叹。   这种压抑的环境,如果不去想点什么分散注意力,实在太难熬。   好几个小时后,外面天色黑沉,分不出时间点,祁倦已经浅浅的睡了一会又醒了。   狭小的房间里,角落里的监控尽忠职守的运作着,它转动着捕捉着房间的人影,床边不远处,男人脱了上衣,在地上做着俯卧撑打发时间,背脊上的肌肉浮着一层薄汗。   漫漫长夜,孤单又难熬。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一百。   祁倦撑着地起了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浑身燥热,这时,他听到了窗户口一声细微的响动,像是被石头砸了一下,他动作一顿。   那声音又响了一声,换成了切割东西尖锐得令人不适的声响,祁倦往后退了一步,眯了眯眼。   “咔嚓”……   他看到窗户角落被开了一个洞,长条的东西从洞里钻了进来。   靠,什么玩意儿?蛇?   不对,是变异种!   祁倦心跳还没歇下去,他瞥了眼四周,空荡荡一片,趁手的工具都没有,只能向监控求救,他朝监控看了过去,那变异种好像察觉到了他的警惕,突然停下了。   “啪嗒”一声,有东西掉了下来,变异种退了回去。   在祁倦考虑这是不是陷阱的时候,他还是上了前,变异种没有攻击过来。   借着微弱的光,祁倦看到了一张草稿纸和一支笔。   【哥哥,我好想你。】   操。   祁倦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一眼就认出了这笔迹,从前他给人辅导功课看过了无数遍。   小兔崽子写的信。   他捡起地上的笔,靠坐在墙边,把纸放在自己腿上,落笔。   【都想什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他写完转过头,窗外的藤蔓像有意识一般,从窗户缺口探了进来,卷走祁倦卷成一圈的纸,尽忠职守当起了传信藤。   祁倦在窗边坐了不到两分钟,又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攀爬的声音,它递了纸过来。   【你不是也没睡吗,还能想谁,我脑子里都是哥哥。】   当着面不肯叫哥哥,信上写起来倒是写得欢。   【是吗,挺巧……】祁倦垂眸写着,把纸卷了一下,交给了藤蔓。   两人的房间中间隔了两间房,另一边的房中,黎弛盘腿坐在地上,托腮等着藤蔓回来,他姐给了他不少晶核,他睡了两个小时,这会儿恢复了不少。   信回来了,笔上还有余温,他兴冲冲的拆开,看清信的内容,指尖颤了一下。   【是吗,挺巧,我脑子里也都是你,分开那会儿你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想要我亲你,有点可惜,我应该好好和你打个啵,那会儿你的嘴看起来好干,舔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刮舌头,可以的话,还想跟你干一*。】   他把这段话看完,脸红心跳的把纸扣下,往监控看了眼,这里是死角,不会有人看到祁倦对他说的话,他又看了一遍。   这次回信的时间有点久,祁倦拿到4A纸,黎弛换了一张。   【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两句话牛头不对马嘴。   结婚啊……当然是越早越好。   祁倦摩挲了一下纸张,半晌,才拿着笔下笔。   黎弛这次等了很久,但收到的信很简短。   他敞开了4A纸,一个东西掉落在了他腿上。   他低头一看,是一颗纸叠成的爱心。   【现在。】被裁剪过后的4A纸上写着两个字。   上面是一张画的结婚证。   Q版的小头像,一个写着新郎黎弛,另一个写着新郎祁倦。   男人的笔迹苍劲有力,下笔重得像是要穿透纸,从背面还能摸出小小的凹点。   黎弛捏着纸张的手陡然一紧,捏皱了边缘,又惊醒一般的松了力道,担心弄破了这廉价的纸张。   呼吸愈发的粗沉,他唇角挑起了笑。   好喜欢祁倦。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我的。   他把纸扣在了怀里,喟叹的扬起了头。   昏暗的房中,祁倦无所事事的坐在窗户底下,没过多久,他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广播的声音响了起来。   基地针对抑制丧尸病毒研发的药剂有了新的突破,成功率达百分之七十,目前已有一名痊愈人员出现。   这一消息不亚于给了溺水的人一丝希望,为摸黑前行的人们带来了光亮,漆黑的夜里,一道发泄般大喊声,像是会传染一样,喊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整栋楼从死气沉沉中有了活气。   窗外一丝光亮穿透了黑夜,黎明了,天快要亮了。   ……   祁倦的房间从外面被人打开时,已经是一天一夜过后。   “祁先生,你可以回去了。”外面的人道。   这狭小的房间,和锁死的窗户,处处都是令人不愉悦的体验,祁倦在这里面做俯卧撑都做了……记不清了,起身时感觉到了肌肉微微的酸胀。   他踏出房门,余光瞥见一翻身影,侧过头,黎弛还穿着一天前皱巴巴的衣服,弯唇对他一笑:“哥,我来接你了。”   他比祁倦早出来,烧退了就得到了自由身。   “身上都有味儿了。”祁倦和他往外走去。   黎弛低头闻了闻:“很大吗?我怕你出来我赶不上,没有回去。”   “我是说我。”祁倦说,“别靠我这么近,等会熏着你。”   黎弛说没关系,他不怕熏。   两人好像一切都如常,但谁也没有提及“结婚”和昨晚递过来的4A纸,回到了他们住的公寓,祁倦第一件事儿就是洗澡,他先让黎弛洗了才进了浴室,浴室里还残留着热气,黎弛洗澡好像总喜欢温度高一点。   他扫了眼镜子,差点以为这是从哪来的流浪汉,胡子拉碴的,难怪黎弛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瞥他。   他把脏衣服扔进了脏衣篓里,先冲了个澡,把头发顺道洗了,围着浴巾刷了牙,找刮胡子的刀片找不着,他推门出了浴室。   浴室里的热气往外冒。   “黎弛。”   “嗯?”黎弛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你看见我的刮胡刀了吗?”祁倦踩着拖鞋往卧室里走去。   “刮、刮胡刀?”黎弛卡顿了一瞬,“没有啊,你要刮胡子吗?可以用我的,在客厅柜子上面。”   祁倦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会听不出他声音的不自然,他进了卧室,见黎弛坐在床边,一条腿架在床沿,脸上也透着几分飘忽不定。   他越是靠近,黎弛的脸色就越僵硬。   祁倦:“你怎么了?”   “我没……”黎弛清了清嗓子,“我没事啊。”   祁倦眯了眯眼,黎弛手摁着被子,紧张的捏着被角,这是没事儿?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黎弛小声道。   才过去了不到几天,但重压之下,一波三折,让这几天显得无比的漫长,两人也都没时间亲近,黎弛这异常,可能是对他有点生疏了。   “我又不对你干什么……怕什么?”祁倦哼笑。   “哥。”黎弛转移话题,“你不刮胡子也好看的。”   祁倦本来想走的脚步又调转了回来:“真的?”   “嗯。”   祁倦又走到他面前,垂眸问:“哪儿好看?”   黎弛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指尖扎扎的,他说:“就是好看……哥,你胡子昨天好像还没这么多,比我的长得快。”   祁倦弓下了腰,浴巾卡在他胯骨,腰腹的肌肉线条漂亮,他的肌肉并不夸张,充斥着美感,一举一动都性感不已。   黎弛吞咽了一下。   祁倦耷拉着眼帘,双手撑着床,好像不信他的话,唇探过来,在他下巴上亲了下,又探出舌尖一舔:“你刮胡子了?”   下巴湿润的触感让黎弛脑袋一片空白,当场宕机,脑门也快冒烟了。   “刮了。”他声音都是飘的。   “难怪。”祁倦又舔了一下,“像豆腐一样,干干净净的,又白又滑。”   黎弛呼吸沉沉:“不要……舔了,好、好奇怪。”   “哪里奇怪?”祁倦掀开眼帘,“你摸我的时候,我都没说奇怪,只是舔舔,就很奇怪了吗?”   黎弛想说,他用手摸和他用嘴舔哪里能一样。   但祁倦没等他把话说出来。   “这就奇怪了,那如果我舔你其他地方,你会觉得更奇怪吧?”祁倦说。   黎弛喉结滚了滚,舔了舔唇,脸上弥漫着热腾腾的红。   祁倦:“你好像很期待。”   黎弛飘忽不定的眸子对上了祁倦的眼睛,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香,还有他身上温热的体温,一时口干舌燥。   “没有。”   “哦?那你想了什么,脸这么红,你有在脑子里想我怎么t的吗?还是已经想好让我……”   他话没说完,黎弛像是嫌他吵,一只手勾住了祁倦的脖子,贴了上去。   祁倦唇一扬,用胡子蹭他,黎弛被扎到,也只会从鼻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两人亲得火热,床上被褥凌乱,祁倦指尖突然碰到了冰冷的东西,他掀开眼一看——他失踪的刮胡刀。   “嘶……”祁倦舌尖被人给咬了一下,他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支起身。   黎弛看着刮胡刀,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祁倦一看黎弛这反应,再看刮胡刀,联想起他进来时黎弛那不正常的表现,眸子一眯,扯着唇角:“宝贝儿,你偷我刮胡刀,想干什么?”   要只是用来刮胡子,他藏什么。   “你听我解释……”黎弛活像被抓了奸。   祁倦:“你说。”   “……”   “想刮哪儿?要不要我帮你?嗯?哥哥的剃胡刀好用点儿?”   黎弛是顺手从浴室里拿的,他只是……想刮一下腿,因为昨晚的信里,祁倦说他腿很好看,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黎弛的腿毛天生没多少,以前在男生堆里,打球时还有点自卑,刚才他在挣扎的时候,还没开始行动,祁倦就进来了。   ……   浴室里热气散了,蒙着一层雾的镜面被一只手掌给擦了干净,镜面霎时间变得清透了起来。   祁倦后腰倚在洗漱台边上,黎弛拿着刮胡刀站在他面前。   祁倦说他喜欢刮,就让他多刮点过过瘾。   黎弛还没帮祁倦刮过胡子,也没帮任何男性刮过胡子,刮胡子这种事儿多多少少有点私密,他颤着睫毛,听话的给祁倦打上了泡沫,一时间颇有些无从下手,拿着刀片的手怎么放都不对。   这种刮胡刀很容易划伤人的皮肤。   他其实并不擅长刮胡子。   或许是他犹豫的时间有点太长了,祁倦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贴近了自己的下巴:“从这儿开始刮。”   他带着他的手,轻轻带下了那处。   黎弛指尖紧绷着:“我知道。”   “刮破一次,今晚堵你一次。”祁倦低声威胁道,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音。   黎弛手差点没拿稳。   祁倦看着他认真又细心的盯着他的下巴看,动作又轻又慢,紧张得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很遗憾,黎弛没有刮破一个口子。   刮完胡子,祁倦洗了把脸,随手把额角碎发往后面一捋,把黎弛抱着坐在了洗漱台上,凑过去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脸颊:“好好检查检查,如果有遗漏的地方没刮干净,我会找你算账的,小师傅。”   他脸上的水珠蹭到了黎弛的脸颊上,黎弛缩了缩肩膀,坐在上面的不安让他攀住了祁倦的肩膀:“干净了,你不要故意找茬!你再这样我就……”   他好像忍无可忍。   “就怎样?”祁倦摁着他的唇,“咬我吗?用你这张嘴,咬我的嘴?还是舌头?舌头的话你刚才已经咬过了,小狗崽子才咬人。”   黎弛涨红着脸,攥着他的肩膀。   祁倦抬眸看着他身后镜子,下巴搭在了他肩头:“这块镜子,照得好像很清晰呢,你想看看吗?”   黎弛回头看了一眼,霎时间通身发麻。   镜子里清晰的映出了他们两人的身影,祁倦像慵懒的猛兽一般,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这么一看,祁倦的肩膀比他要宽上些许。   “嗯……”祁倦说,“想看看自己在那种时候,是什么表情吗?”   “很涩呢。”   “我……不要。”黎弛低低道。   祁倦猩红的舌尖卷过嘴唇,仿佛已经准备开餐了:“你看,你说不要的时候,还是紧紧抱着我不放啊。”   我的小狗啊……   口是心非。 第112章 我不难哄的   按理说,卧室里的床品质还算的上不错,但两个成年男人睡上去时,“嘎吱嘎吱”的声音不免让人怀疑它会不会散架。   等他们都歇下时,窗外乌云都将天空染成了瓦灰色,窗帘严丝合缝的拉着,边缘处皱巴巴的,像被水打湿狠狠的揉搓过一般。   在隔离处的时候,祁倦没好好歇过,在陌生的地方也睡不沉,这会儿放松下来,他陷入了深眠中。   因此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没多久,房间里的床轻轻一晃,床上另一人翻了个身,在夜里盯着他的脸庞,如同幽灵似的,黑眸有种似某种危险怪物的深邃沉静,悄无声息的看了他大半夜。   哪怕眼睛困得泛起了红丝。   以祁倦的警觉性,被这么注视着多少会惊醒,但也许是他太累了,太放心枕边人,睡得很沉。   翌日,祁倦在家里翻找,翻出了一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柜子里的面粉,他半阖着眼,一脸没太睡醒的懒散,盯着那袋面粉想着该弄点什么,黎弛从卧室里出来了。   他转过头,发现黎弛的眼睛很红,不仅红,还肿,薄薄的眼皮红得像桃花瓣。   黎弛揉着眼睛:“哥。”   “别揉。”祁倦捏住了他的手腕。   昨晚也没怎么欺负他吧……好吧,是欺负了,欺负得还挺狠。   黎弛说眼睛痒。   “我看看。”祁倦抬起他的脸,凑近仔细瞧了瞧。   冰块消肿有用吗?问题是现在这里没有冰块,热敷呢……祁倦盯着黎弛的脸脑子里一一掠过了那些念头,指腹下意识的摩挲着,黎弛被他盯得有些神色飘荡。   “去沙发上待着。”祁倦松开了他,去用毛巾沾了热水给他消肿。   结果并不理想,黎弛眼睛周围的皮肤好像有点烫红了,他眨着眼看着他,祁倦“啧”了声,“算了,先吃点东西吧。”   祁倦这人生活得随便,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人有时候糙,黎弛不喊疼,他也试不出毛巾盖在眼睛上是不是烫得疼。   “吃什么?”黎弛说,“我好饿。”   祁倦:“烙饼。”   “我来吧,我很会烙饼。”他说他以前特意去跟人学过,他脸上流露出几分怀念,“第一次我做的很糟糕,都糊了,但是现在不会了。”   “行啊,哥等着吃你烙的饼。”祁倦倚在厨房门口,又吹了声口哨,“吃个老婆饼。”   黎弛听到这话,想起祁倦以前跟他开的玩笑,“烙饼”这两个字都变味儿了,他背过身去的耳尖有点微微的泛红。   “为什么是老婆饼?”   “你这一手厨艺,不是为了你将来老婆给练出来的?”祁倦想起这茬,哼了声道,“可惜了,没有老婆。”   祁倦又觉着不对,那个年纪的黎弛,刚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要没开窍,怎么会想着给老婆做饭磨练厨艺这种事儿,要开窍了,那黎弛当时……   “当时应该有喜欢的人吧?”祁倦问他。   黎弛沉默的把面粉倒进碗里,不吱声的像个把头埋进沙子里鸵鸟。   祁倦眯了眯眼。   旧事重提挺没意思,而且黎弛喜欢的人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不过——   他还曾经为了他,亲自去学做饭。   “有人像我这么亲过你吗?”祁倦抬脚走近他,垂眸,“你也会勾着别人的脖子,让别人亲亲你吗?他会像我一样,给你揉腰吗?你的腰真的好细,我一只手臂都能圈起来,他也能一只手抱起你吗?你的嘴唇这么软,这么好亲,他也会很喜欢亲你吧?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会想起他吗?会怀念吗?会错把我的温度当成他吗?”   “你说特意学了烙饼,是为了他学的吗?”   他是在问黎弛,心底还藏没藏着人。   在最美好的年纪分开,无论死活,会成为白月光吧。   “祁倦……”一连串的问话砸下来,黎弛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了。   他身后的男人像一头猛兽,步步侵略,仿佛要叼着他的后颈叼回窝里。   狭小的厨房静谧,站上两个人显得拥挤,让他们只能紧紧的贴在一块儿。   祁倦的呼吸深深浅浅的在他耳畔,他都没办法做事了,面粉倒进碗里,半天都还没有放水和面,他双手乏力的撑在案板的边缘,手腕上还有淡淡的红痕。   祁倦一顿,浅浅的吐出一口气:“是我失态了。”   他松开了黎弛。   这些话不该问的,毕竟末世之后,任何一点回忆都会触及伤心点。   这次有点……太过分了。   “抱歉。”祁倦后退了两步,怕他多想还是解释了一遍,不是介意他喜欢过别人。   他说:“如果早一点在一起的话,我大概会随时随地的在厨房打断你,那样的话,你应该没有一手这样的好厨艺,不过厨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是我们的回忆。”   “比如这扇没关上的柜门……”祁倦刚才拿了面粉,还没关上,他伸手抵在黎弛腰侧,另一只手往下面的柜门去,慢慢的合上,“应该会被你的脑袋撞得砰砰响。”   黎弛被他身上的气息包裹,熏红了脸,脑袋还没砰砰响,他现在心脏先砰砰响了。   “我在门口。”祁倦收回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叫我,揉面之类的,我也很擅长。”   跟揉别的东西差不多少吧。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转眼间已经恢复了常态。   放下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他转过身。   “不……不是!”   手腕上微凉的触感,是另一个人的手拽住了他。   他低下头,看到了那双沾了面粉清瘦的手,祁倦往身后偏过了脑袋。   “我没有……”黎弛呼出的气息发颤,说,“没有喜欢的人。”   第一句话开了口,后面的话好似也顺畅了起来。   “那时是你总是不按时吃饭,差点进了医院,我姐拜托我照顾你,盯着点儿你……”他一开始是给祁倦打包饭菜,但是祁倦常常等饭菜凉了,才想起吃饭这回事。   黎弛那会儿有些烦闷,祁倦不仅是他姐夫,两人也是关系很亲近的兄弟,再加上被他姐叮嘱,他对祁倦这事儿很是上心,在网上搜法子,问家里小孩不肯乖乖吃饭怎么办,后来他就开始学做饭,一开始做得不太好,还得找借口应付祁倦,说是给未来老婆做的。   祁倦愣了愣,陡然间有些啼笑皆非。   什么啊……   绕了个大圈子,为的还是他。   祁倦以前是没那么在意吃方面的,他是打从那时养成了习惯,就挨不得饿了。   “家里小孩儿挑食?”他挑眉道。   黎弛:“……”   “是挑食。”祁倦凑过去嘬了一下他的唇。   那一下,黎弛有点肉的唇还弹了两下。   “喜欢吃这个,还有这儿,这儿这儿——都喜欢。”祁倦一脸正经的耍流氓。   烙饼差点败在了第一步。   热腾腾的饼出锅,一顿凑合的早饭吃完,祁倦要出门了,黎弛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时,一脑门撞在了他后背上。   “走路看哪儿呢?”祁倦转过身好笑道,拨开他额前碎发看了眼他脑门,受伤的地方已经长出了粉嫩的肉,“今天你在家休息吧。”   黎弛瞳孔紧缩了一瞬,垂下眼帘问:“为什么?我不累。”   “你这样子出去,你姐他们该都知道我欺负你欺负狠了。”祁倦说他嗓子都哑了,脸色也憔悴。   他抿了抿唇:“我会解释清楚的。”   “解释什么?”祁倦说,“解释你昨晚怎么被我欺负得哭红了眼睛吗?哪来这么多水,都快赶得上水系异能者……啊,你会的吧?喷水。”   目前为止,连祁倦都不清楚黎弛会多少的异能,似乎只要他看到别人用过的,都能模仿得出一二。   黎弛:“……”他脸蹭的一下红了。   因为相似的问话,祁倦昨晚也问过他。   黎弛还是跟着祁倦出门了,只是脸上多了副墨镜。   黑色的大镜框下,紧绷的唇有些冷淡。   人们解决了大头的问题,又面临了最基础的生活物资问题,丧尸压倒了不少他们种植的食物,基地内还存有粮食,但他们需要尽快的种下新的粮食了。   在这种时候,人类工业倒退,生产力下滑,搜寻城市残留的食物、物资也是头等大事,基地研发的抑制病毒的药剂让人们窥见了一点儿天光。   那天乌泱泱的丧尸群,印刻在了每一个人的脑海里,声势浩大,哪怕在基地内,都能感觉到震动的地面,正面面临,更能深刻的记住那种压迫感。   经此一遭,基地的氛围都比以往团结了许多。   “嗡嗡嗡”——   风尘飞扬的基地外,大型车降下车板,将地上死去的丧尸拖上车,那些丧尸基本上晶核都已经被挖过了,这项挖晶核的工作很适合战斗能力不强的普通人。   他们穿着防护服,戴着厚厚的橡胶手套,埋头忙活着。   基地大门前清出的路,偶有进出的车辆。   外面一辆车行驶了回来,车上载着一堆土豆,开进了基地,副驾驶上,黎弛偏头看着车窗外的尸体们,他们会被拖到远处统一处理。   他们当中有丧尸,也有基地里的人,而丧尸曾经也是他们的同胞。   窗外的画面一划而过,他们进入了基地。   黎弛想起那天,祁倦差点成为这其中一员的那天。   “到了。”祁倦停下车,挂了档,降下车窗,外面有人来和他对接,还得再跑两趟。   这些土豆是他们接下来的口粮。   一场重大的灾难过去,天气也开始慢慢的回暖了。   基地周围丧尸少了很多,土豆种植在一个棚子里,那棚子偏僻,得以幸免于难,那边有专程挖土豆的人,祁倦负责把一筐又一筐的土豆搬着倒到车上,再运送回来。   最近活多,有活干也是好事儿。   一切都在好转,除了一个人——那场大难过去后的几天,黎弛的眼睛一直都有点红,肿消下去了很多,眼眶总是带着点病态的红红的。   祁倦一开始以为是他那天晚上哭得太狠,但几天都没消下去,脸上还有疲态和犯困,更像是睡得不太好的样子,这两天祁倦都没折腾过他。   从外面回到公寓,身上又是一身的尘土,祁倦去浴室洗了澡,热气缭绕,浴室里弥漫的都是熟悉的香味,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洗护用品快用完了,得找时间补充点儿了。   黎弛和祁倦同进同出,共用浴室,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晚上睡觉的时候,黎弛被祁倦抱着,温热的体温将他环绕,这种感觉很安心。   好像融为一体了。   半夜,祁倦醒了,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冲了水洗了手,打着哈欠打开卫生间的门,然后整个人都清醒了。   “我操——”黎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睁着一双涣散的眸子,愣愣的抬起头看向他。   看到他后,他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眼尾沁出一点水意。   祁倦以为他是要上厕所:“大半夜的,吓唬谁呢?”   “你吓到我了。”黎弛反而反咬一口,嘟嘟囔囔道,“还以为你不见了。”   祁倦:“做噩梦了?”   黎弛迟疑了会儿,才点了点头:“是噩梦。”   黎弛做噩梦了,仿佛灾难后留下的创伤,祁倦后知后觉,他好像在黎弛的潜意识里留下了阴影。   黎弛变得害怕和他分开。   丧尸潮结束后,他很黏他,他以前也很黏人,祁倦没有太在意,他习惯了这种黏人程度,等他发觉有异,换个角度再看,他的粘人程度达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他晚上偶尔会盯着他的脸看大半宿,熬成了兔子眼,祁倦对别人的注视很敏感,留意之下,黎弛晚上盯着他看的时候,经常会被抓包,往往那时候,祁倦会亲他,亲得他气喘吁吁。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点呼吸声都很明显,更别提那样的粗喘和舌吻间发出的水渍声。   祁倦把人亲得浑身发烫,伏在他耳边问他:“我是梦,还是真的?”   黎弛张着嘴唇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沁着凉意的呼吸进了他肺部,出来时就是发烫的了:“不是……梦。”   祁倦问什么,他答什么,像个聪明的乖孩子。   “梦里的我是什么样儿的?你分得清吗?”祁倦问他,“会把你亲得喘不过气吗?”   “不……没有……”黎弛说话嗓音都还有点颤。   没有亲过,还是没有分不清?   “抱歉,我好像亲得太过了。”祁倦道,“但是是你先勾引的我,大半夜不睡觉,盯着我的脸看,你忍得住不亲我,我可忍不住不亲你,你听听看……”   他捏着他的耳垂:“你多会喘啊,喘得我都*了。”   黎弛抬起手,手背抵住了唇,呼吸声是半点没小,他偏过头,垂着眼,那点绯红的耳垂颇为我见犹怜:“可是……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   怎么能怪他喘成这样。   祁倦低笑了声:“我只是亲了亲你,我还没有脱下你的衣服,也没扒掉你的内裤,但你就喘成了这么一副……勾引人的样子,你是不是天生就这么会勾人?用你这张好看的脸,用你这张漂亮又柔软的嘴唇,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勾引得人想把你拴在裤腰带上,去哪都带着。”   黎弛羞耻得指尖蜷缩,把手往下放了放,露出了大半张脸,角度也是最好看的,从泛红潮湿的眼尾瞥向祁倦,他说,他没有。   “你的皮肤真的很容易红,都还没有欺负你,红起来跟桃子一样了。”祁倦说,“……我很喜欢吃桃子,一口咬下去,又多汁又甜,你也会很甜吗?”   说着,他在黎弛的脸颊上轻咬了一口,黎弛清晰的看见了祁倦的睫毛,瞪大了眼睛,又羞红了脸。   “我……”他吞咽了一下,“我这里更甜。”   祁倦哼笑了声,黎弛的脸红得已经不成样了。   聪明的乖孩子会有奖励。   祁倦晚上经常性的会加点夜宵。   这几天,黎弛晚上醒来,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的状况在减轻,窝在他怀里能睡得沉。   两天后,祁倦和黎弛跟着项鹰他们上了一趟山采药,没想到这山上出现了变异蜘蛛,路上祁倦差点被那麻烦的蜘蛛丝缠上给拽走了。   深山老林里,路上杂草丛生,祁倦脚下绊倒了一根蜘蛛丝,这玩意儿很有粘性,刀还斩不断,有点麻烦。   队伍里乱了一阵,很快又整顿了队形,蜘蛛丝没法用刀砍,他们意外的发现能用火烧,变异蜘蛛在拽着祁倦的走,然而很倒霉的挑了里面最硬的茬。   祁倦的脚死死踩在原地。   黎弛脸色阴沉。   黎弛很生气,生气这破东西跟他抢人。   他们最终在树上发现了那蜘蛛的踪影,几人围攻之下,蜘蛛掉了下来,匕首穿透它的身体,刀尖陷进了泥地中。   是黎弛的匕首。   他杀了蜘蛛后亲手把它削了。   变异的蜘蛛体型也变大了,毛茸茸的脚有点让人背脊发麻,黎弛表情冷得让人寒毛卓竖,削完回过头,对祁倦无害一笑。   “没事了,不用怕。”他说。   别人看他这变脸的功夫,还有他下手狠厉的模样,对他有点儿怕。   却见祁倦勾唇,匪里匪气的硬汉夸道:“挺厉害啊,小帅哥,过来扶我一把,哥哥腿都吓软了。”   黎弛被夸得不好意思的一抹脸,跑上前扶住他。   旁人:“……”   后面的路他们更小心了,祁倦一路牵着黎弛。   回到基地已经是深夜,祁倦进浴室洗澡,水流冲刷着身体,温水让肌肉都得到了放松,他抹了把脸,余光扫到了磨砂浴室门外贴着的一道黑影。   水声蓦地停下了。   浴室里沾着水声的脚步声响起,潮湿的手握住了门把,往外一拉,门开了,门外想跑开的黎弛被他勾着衣领扯了回来。   祁倦黑发搭在眉间,发梢往下滴着水,滴在了黎弛的肩膀上,他道:“搁这儿当守门神呢?偷听有什么意思,要不你弄个椅子来,在外面坐着,我直播给你看?”   黎弛涨红着小脸蛋:“不、不好吧。”   “我就是……想给你拿点药。”他拿出手中的药管,低着头看了眼祁倦的脚。   祁倦的脚踝上被今天那蜘蛛丝给勒出了印子,磨破了皮,水冲过时还有点刺痛,这会儿已经没有感觉了。   “但是我现在伤口碰了水,很疼。”祁倦说,“上不了药。”   黎弛捏着药管:“那……那怎么办?”   祁倦阖着眼,似是认真的思索了后,说:“上点别的止止痛吧。”   “什么……”别的。   后面两个字黎弛没有说出来,被拽进了那会吃人的浴室,里面残留着祁倦洗澡的热气,熏得黎弛小脸通黄。   ……   黎弛在浴室里洗了今天的第二个澡,他包裹着浴巾从里面出来,摸了摸自己日渐明显的腹肌,脸色红润,颇为满意。   干净的衣服被弄湿了,祁倦的浴巾也被黎弛裹走了,他干脆不遮了,直接从卫生间里走了出去——客厅的窗帘没拉。   “哥,你怎么出来了?”黎弛拿着衣服道,他刚想给他送衣服。   “你拿走了我的浴巾。”祁倦拿过裤子说,“再不拉窗帘,你哥要被人看光了。”   他站的这个角度当然是看不到的。   祁倦散漫道:“说不定已经看光了,昨天晚上拉窗帘了吗?你说会不会有人,拿着望远镜,在对面的楼里往这边看,就在这儿……”   他穿上裤子,从黎弛身后扣着他的肩膀,指了指沙发,在他耳边道:“会看到我的汗是怎么滴到你脸上的,你又是怎么乖乖伸出舌头让我亲的。”   “你不要说了。”黎弛道。   祁倦笑了两声:“骗你的,拉好窗帘了,你那种表情,我怎么舍得让人看到。”   祁倦很坏,谈恋爱之后的祁倦更坏了。   而黎弛和他恰恰相反,他很听话,谈恋爱之后更是好欺负得不行。   “对了。”祁倦想起了一件事,去自己脏衣服的外套里拿出了一小包种子,“你姐夫送的,给你种着玩儿吧,阳台上有几个盆栽,明天我弄一下。”   “这是什么种子?”   “凌霄花。”   黎弛手一顿。   祁倦不应该给黎弛这个种子的。   当天夜里,他从睡梦中醒来,是觉得身上好像爬了东西,他蓦地惊醒,满床都长着藤蔓,一朵朵的凌霄花绽放,黎弛在旁边睡得打小呼噜,清俊的面上脸颊绯红。   祁倦:“……”   他看着身上缠着的藤蔓,再看一眼罪魁祸首。   被祁倦叫醒的时候,黎弛还有些没睡醒的惺忪,他梦见自己催生了好多凌霄花的种子,醒来一时还有些分不清梦中和现实。   “祁、祁哥!”   祁倦一扯唇角:“叫哥哥也没用。”   黎弛睫毛抖动:“我……我帮你解开。”   “解什么。”祁倦靠坐在床头,曲着腿,“这样不是更合你心意吗?不用担心我会不见。”   他觉着是今天的事儿又诱发这小鬼的不安了,黎弛呼吸一滞,隔了几秒才开始反驳,说他没有那么想的:“祁哥,你别生气。”   祁倦想说他没有生气,又诡异的停顿了一秒,哼笑道:“你哄人只是嘴上哄哄的吗?”   “如果你愿意主动一点儿的话,我应该会消消气。”   “就算被绑着的话,也没关系。”他说,“我不难哄的,黎弛。”   黎弛:“……”   主动点什么?   那当然是主动点外人不能看的东西。   在祁倦这样的脱敏治疗下,黎弛状态很难不好起来。   这天晚上,辛苦勤劳的黎弛,为自己种下的因,收尾忙活了大半夜。   这晚的夜色,好漫长。   真的好长。   黎弛擒着泪呜咽的想。   祁倦说,我不难哄的,黎弛,是你哄的话,我很容易心软的,你哭一哭,撒撒娇,我就对你说不出重话了。   可是他哄了他好久,哄到第二天都睡过了头。   祁倦是个骗子。 第113章 番外篇   丧尸出现的第一年,那是人类的一场浩劫,丧尸病毒感染传播途径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那一整年的天气都是变幻无常的,人类只顾着慌乱逃窜,闷热的夏天,每天的天都是阴沉沉的,就像今天一样的阴沉,好似随时会降下一场大雨,空气中泛着闷闷的气息。   偌大的训练场角落,摆放着一些单杠、双杠等一些简单的设施,远处还有射击练习用的靶子,“砰、砰、砰”肉体撞击的闷声响起。   祁倦侧身避过黎弛挥过来的拳头,握住了他的手腕,仅仅是握住,没太使劲儿,这清瘦白皙的手腕挥过来的力道不小,带过来一阵风,但在祁倦看来,只需要他稍稍用点劲儿,就能在上面留下红印子。   他还有功夫占便宜似的用指腹摩挲了两下他细腻的皮肤。   身体敏感的人感觉到了他这多余的动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的小动作了,他咬了咬牙,气得红了耳垂,另一只手挥了过来,祁倦没有动作。   那拳头在碰到祁倦高挺的鼻梁之前,速度缓了下来。   祁倦一扬唇,抬眸,擒住了他这只手。   拳头带来的风扬起他的发梢。   黎弛身形趔趄了两下,等回过神的时候,双手被擒着交叉在胸前,身后是男人灼热的体温,他这被人牵制的姿势,挣扎都使不上劲。   运动过后的身体温度会比平常高,黎弛知道的,以前打完篮球,他很不喜欢和别人勾肩搭背,别人碰到他的皮肤,他会嫌弃他们的汗和汗臭味,也不喜欢滚烫的皮肤贴在一起,碰到都会躲开。   但现在祁倦的手臂紧紧贴在他的手臂上,贴得很紧,烫得他手臂都卸了力。   “动作太慢了,碰到变异物种和丧尸的时候,你也要这么手下留情吗?”祁倦问他,“你这是在给人对你吃干抹净的机会。”   黎弛皱眉不满道:“那是因为你站着不动。”   “你让我教你打架,行,我陪你练,那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说过的,”祁倦说,“把我当成你的敌人来对待。”   “你根本没认真教我!”黎弛最不满的是这点儿,“总是跟玩一样,我怎么好好练。”   祁倦哼笑了声:“我没认真?你看,你现在还不是被我擒住了,如果我们这是一场正式的决斗,你现在已经被我抓住,成了我的俘虏。”   他道:“知道我会怎么样对待我的俘虏吗?像你这种长得好看,又对我胃口的,我会把你扒光了衣服扔到床上,再……”   后面七个字直白得不堪入耳。   “这样的话,我还不够认真吗?”祁倦问他。   认真得已经把逮住他之后该怎么样的事儿都想了一个遍了。   黎弛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像只漂亮矜贵的小天鹅:“你对你的俘虏都这样?长得好看,对你胃口,你就会把他们带上床?”有他还不够吗?   祁倦笑了,偏头在他耳边道:“我挑食。”   当然不是什么人都往床上带的。   末世第四年,世界各基地渐渐稳固,人类温饱安稳下来,便会去考虑别的事儿。   人类幼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日后总不能当个文盲,基地也为他们建设了教育部,教的东西很多,生存为首要,教的内容是认变异种,动物、人、植物等等的弱点,其次是知识。   关于生存的知识库一直在刷新着。   祁倦替项鹰教过几次小孩儿,黎弛在一旁看过几次,颇有兴趣,今天也成功的得到了实践的机会。   祁倦松开了黎弛,手把手的教他:“像刚才那个姿势的话,你应该用这儿来使劲儿。”   横踢、侧踢、挥拳的姿势,祁倦都是手把手的给他调整,黎弛学得兴致昂扬,然后一次次的把脚踝、手腕往祁倦手里送,一次比一次力气小。   训练场上的人气喘如牛,祁倦拿过一旁单杠上的毛巾,扔给了黎弛:“你以前打篮球体力好像没这么差。”   黎弛擦了擦汗,一顿:“我不想练了。”   祁倦:“不行。”   “我不想练了!”   “你根本没认真。”   “……”祁倦居然拿他的话堵他。   祁倦面色淡淡道:“还是你想以后被人抓去,当俘虏,你这又白又嫩的,我使点劲儿握你一下,你都哆嗦得不行,遭得住那些流氓地痞的手段吗?没点防身功夫,要是被人掳了去,叫破嗓子也只会让他们更兴奋。”   祁倦说他们很变态,折磨年轻男人的手法也很多:“还会把手指伸进你嘴里去碰你的舌头,你这么爱干净,忍得了吗?还练不练?”   黎弛:“……练。”   黎弛被祁倦逮着在训练场上练了大半天,这回是真的没劲儿了,身上汗流浃背:“我不玩了。”   祁倦:“还有体力的吧。”   “你看不出来吗?我已经很累了!”   他太生气了,祁倦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总是让他再来一次。   脾气还不小,祁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拎起了一旁的外套。   训练场外设有更衣室,今天基地来这儿的人没几个,更衣室里静悄悄的,黎弛用力的把毛巾扔在了旁边的长凳上,打开了一扇柜子的门。   黎弛在这儿磨磨蹭蹭了半天,眼尾偷瞄着门口,半天都不见祁倦的身影,他愤愤地拿起干净衣服去了里面洗澡的地方。   浴室水声不止,门锁“咔哒”一声拧开了,里面是隔间的设置,祁倦走了进去,听见了水声是从哪个隔间里传出来的,他站在了隔间门口。   瓷砖地板上,沾着泡沫的水流从底下的门缝里流淌出来,流进了下水道,里面的人好像没有察觉到门外站了人,祁倦抬起了手。   他拉开了门。   黎弛在洗头发,闭着眼,泡沫冲刷进了眼睛,感受到了开门带过的细微动静,他睫毛颤抖了两下,抹了两把脸:“谁!?”   慌乱间,眼睛进了泡沫,他睁不开眼,抬手摸索间,他碰到了另一个人,像被烫了一样的缩了回去。   那个人挤了进来,他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想拉开和对方的距离,但是反倒给对方腾出了空间,让他挤了进来。   空气里沐浴露的气味挥发着。   这人不说话,关上了门。   花洒的声音也停下了,“啪嗒啪嗒”往下滴着水,在瓷砖上溅开一朵朵水花,单人间的隔间多了一双脚。   “你……”黎弛喉中低低警告,“出去!”   这人在他耳边饶有趣味的在他耳边低低“嘘”了声,指尖抵在了他唇上,然后仿佛找到了有趣的玩具,指腹蹂躏着他的唇,将他唇色蹂躏得通红,紧接着吻上了他的耳垂,舔舐耳垂上清透的水珠,含住吸吮。   黎弛:“不要碰我……”   半晌,他颤颤巍巍的,无力得像想寻求人庇佑一般,叫道着祁倦的名字。   祁倦哼笑了声:“刚才教过你的,这种姿势,要怎么逃脱,忘了吗?”   “你看,你又贴我贴得好紧。”祁倦抵在他耳边呢喃。   祁倦是来给他放松肌肉的,黎弛之前说他很累,肌肉会不舒服。   花洒的水砸在皮肤上,溅成细碎的水花。   ……   “都弄好了?”   “如果你不对我耍流氓,我会更快的。”   更衣室的长椅上,祁倦脸上盖着的毛巾往下滑了滑,听到黎弛指责他“耍流氓”,他闭着的眼帘掀了掀,看向面前整理好东西的黎弛。   从里面出来后,黎弛沉默不语的,以面壁思过的姿势对着更衣室面壁了有五分钟。   “耍流氓?”祁倦懒散的靠着柜子,“情侣之间的事儿,怎么能叫耍流氓,而且我不是也没对你干什么,只是咬了你的耳朵,亲了你的嘴,替你检查了一下口腔……”   他一一细数着自己干过的事儿,嘴上一热,黎弛用手捂住了他的唇,祁倦抬眸,挑了下眉梢。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吓我,故意想看我着急,想听我叫你的名字。”黎弛说,“你看,我说这些话,你都反驳不了。”   祁倦:“……”因为你把我的嘴捂住了。   “祁倦,你就是个变态。”黎弛抿了抿唇,松开了手,转而将掌心扣在了他颈间,在他唇角印下一吻,“不过你对我好一点的话,我还是会喜欢你的。”   他威胁着人,只是那表情没半点威慑力。   祁倦:“……”   祁倦没有回答,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黎弛下颚线紧绷着,问祁倦在想什么。   “在想。”祁倦耷拉着眼帘,“要不要把你拖进浴室再欺负会儿。”   黎弛:“……”   祁倦为什么要这么欺负人,把人操练到精疲力竭,因为,黎弛最近精力有些旺盛过了头。   阴沉的天色下,一场小雨还是落下了。   傍晚的天色暗沉,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走着。   基地大街上相比四年前,小有变化,人们的精神气色好了许多,基地这几年发展得也越发稳固。   人们像蚂蚁一般,一点点的筑起属于他们的幸福乐园。   也有人会选择不进入基地,一般都是在通缉榜上的无恶不作没有底线的人,拥有了强大的能力,不是所有人都甘愿生活在规则之下。   这正是祁倦吓唬黎弛时说得那类人。   外面的丧尸比起四年前,少了很多,一些丧尸长久不进食,行动也变得像老年人一样的缓慢,高阶丧尸放在如今对他们而言,也没有四年前那么可怖了,等更久以后,或许它们会走向灭亡。   人类的适应能力很强,曾经对他们来说是灭顶之灾的事儿,有了经验后,没什么是不能习惯的。   雨淅淅沥沥的下,打湿了地面,掩盖了脚步声。   修长的指尖划过墙面上的青苔,黑色长靴踏过地上的水坑,男人身形修长,棒球服外套随意的搭在肩头,不疾不徐的走在路上,他的身后跟着一条尾巴。   小尾巴长着一张秾丽的脸,瞧着挺正经,一点也不像会干出跟踪这种事儿的人。   黎弛脚步时快时慢,不远不近的跟在祁倦身后,指尖碰过他碰过的墙面。   祁倦最近很奇怪,好像总喜欢瞒着他,去一些不太正规的地方。   前面的男人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停了几秒,又继续往前走去,黎弛路过他停过的小摊子,侧头,看向了上面的平平无奇的时钟。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个钟,在那个地下室,他亲手修好了那破旧的钟。   雨水打湿了墙壁上的藤蔓,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在前面的人消失在拐角处前,黎弛收回视线跟了上去。   前面的男人仿佛毫无察觉的,进入了一扇黑色的大门。   里面通往鱼龙混杂的地下一层,虽然经常会有人排查,但偶尔也会出现一点不太正规的交易。   黎弛紧跟了进去。   年轻清俊的男人四处张望,出众的样貌,让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隐在暗中打量着他。   黎弛看到祁倦七拐八绕的进了一家招牌都没有的黑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店,他走了进去,才发现里面还有一条街。   他在里面兜兜转转,脸色渐渐的黑沉了下来。   跟丢了。   嘁——他咬了咬牙,之前他眼里只有祁倦,这会儿周围那些被忽略的环境才都清晰了起来,灯很暗,岔路口也有很多,他还踩到过一个用过的套子。   黎弛脸色难看。   祁倦也许已经离开了,他路过一个转角口,旁边响起了“咔哒”的一声,一小簇火苗亮了起来,他脚下一顿。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拽进了那黑漆漆的小巷子,捂住了他的唇:“外面下雨了,小哥。”   猩红的烟头忽明忽亮,男人打他身后笼罩着他的身体,犹如一头觉醒的野狼,等着不听话的小狗崽子自投罗网。   “要伞吗?”   黎弛挣扎了两下,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停下了动作,嗓音发紧:“哥……”   祁倦:“黎弛,你的跟踪技术很差劲儿。”   他的脚步声,他不会听不出来,他应该离他再远一点儿。   黎弛被祁倦灼热的体温一烫,才觉衣服湿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是真的很没有自觉。”祁倦淡声道,“身上衣服都湿成这样了,还敢在这里瞎逛,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对你蠢蠢欲动吗?这里有很多别人看不见的角落,他们随随便便就能像我这样,把你拽进一个不起眼巷子里,捂着你的嘴,让你叫不出来,对你做一些很过分的事儿,说不定连你回去的时候,都没有一件干净完整的衣服穿。”   他的身体有些颤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话吓到了。   暗淡的光线下,黎弛像被恶狼扑倒的小绵羊,没有反抗之力。   祁倦慢慢松开了他,身上外套拉链没拉,他直接脱了下来,拢在了黎弛身上。   “你不该来这儿。”他说,“这里很脏。”   “你不是也来了吗?”黎弛不服气道。   祁倦身上只剩一件黑色背心,他懒懒散散的垂着眼帘:“不会有人把我拽进这种地方脱掉我的衣服——”   他一顿,扫了黎弛身上的外套一眼:“除非我乐意。”   黎弛脸一烫。祁倦拎起地上的袋子,没在这久待:“回去了。”   黎弛跟上他,身上的外套有祁倦的味道,他低头拎着领口,悄悄闻了两下。   黎弛问祁倦手上提着的袋子里面是什么,祁倦瞥了他一眼,说回去就知道了。   是给他的吗?黎弛想问,又觉得这话问出口的话太明显了,明天是他的生日,他想,祁倦可能偷偷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但是又想给他一个惊喜。   回到家还是淋湿了,而一回去,黎弛就知道了祁倦袋子里面是什么,是给他的,但不是礼物。   浴室里,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一节又一节的头发掉落在了地上,黎弛头发有些长了,可能以前受过伤,他不喜欢别人碰他头,这几年他的头发都是祁倦帮他给修的。   家里剪刀钝了,祁倦弄了把新的剪刀。   “剪短点吧。”黎弛身上穿着换上的干净衣服,说,“天太热了。”   “后面短一点,前面这儿留一点儿。”祁倦裸着上半身,说,“太贴头皮像个卤蛋。”   黎弛:“你嫌我丑?”   “亲起来扎嘴。”祁倦说。   “好吧。”黎弛又高兴了,“那随你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都没嫌你胡子扎嘴。”   是没嫌,脸上皮肤被蹭两下就红了。   祁倦:“那我下次留着胡子跟你上床。”   黎弛挺喜欢他有点胡茬的样子,英俊的眉眼痞帅中又带着点颓感,懒洋洋的,又有点凶的样子,他哼哼道:“我都行。”   他又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今天去那儿,就是为了买这把剪刀?”   祁倦扫了扫落在黎弛后颈的碎发:“不是,我还给你买了个小礼物。”   黎弛眸子一亮,压着嗓音里的雀跃:“是什么?”   祁倦拨弄了两下黎弛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摸着很舒服,他弓下腰,剪刀放在了洗漱台上,在他耳边道:“袋子里,自己拿出来看看吧。”   “剪完了吗?”黎弛不想显得很着急。   祁倦:“嗯。”   这两年手艺是愈发娴熟了。   黎弛都没往镜子看上一眼,袋子放在了台子边上,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盒子,祁倦洗着手,从镜子里看到了黎弛把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问。   祁倦:“你可以拆开看看。”   盒子拆了,黎弛有些不明所以的摆弄了两下,看到了说明书。   “嗡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   黎弛愣了愣,面红耳赤的想要关掉,反而闹出了更大动静,身侧伸过来一只手,按到了关机键。   这东西霎时间有些烫手,祁倦给接了过去。   “喜欢吗?”祁倦还拿在手上研究了两眼。   黎弛:“……”   “你不是很好奇地下一层有什么吗?”祁倦把东西放在了他手中,握住了他的手,“都跟了我好几天了吧,应该也有几次,是我没发现的。”   “跟踪游戏好玩吗?”他问。   黎弛反应过来,祁倦不是不跟他算这笔账,而是在这儿等着他。   他说:“明明只要你开口问的话,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撒谎。”祁倦轻笑着将手指抵在了他唇边,“一个看起来就很难搞的男人,和一个看起来很好搞的男人,你觉得他们会舍易求难吗?”   他抬起黎弛的下巴,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贴着他耳朵道:“你这样的,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就连接吻,都会粗暴的,搞烂你这张嘴。”   “……我会的。”黎弛声音很低,“我就只想要你,就算别人很容易搞,我也不会想搞别人。”   祁倦怔了一瞬。   妈的,这猝不及防的真是……要了命了。   “你会吗?”黎弛问他。   祁倦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只送过你这个。”   黎弛沉默了片刻,弯唇抱着祁倦,甜腻腻的笑道:“你送的,我都喜欢。”   祁倦说他如果下次还做这种事,“作为惩罚的话,出门的时候就带在身上,只是会有点声音,但是车子开在路上会很吵,他们应该都不会听到,或者跟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带着,食堂那么吵,他们不会听到的。”   这些字一个一个的往黎弛脑袋里崩,砸得他浑身跟发烧了一样的烫,呼吸粗沉,咬牙埋头,半晌,闷声道:“你要想的话……我都可以。”   “不过你得忍住不出声的话,会很辛苦,不然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啊,他们就都会知道,你是多么的轻浮……”   “……我会的。”   祁倦闷笑出了声,随手把东西扔到了一边:“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亲自来。”   黎弛这才反应过来,被祁倦耍了,抬起头咬了他一口,祁倦还是笑得双肩颤抖,说他是小狗,黎弛又咬了他几口。   不知道深夜几点,黎弛只觉得天黑了很久很久了,卧室里只开了床头那盏暗淡的灯,增添了几分旖旎氛围。   黎弛昏昏沉沉的犯了困,想睡了,又被祁倦摇醒了,他睁开眼,面前是一扇床头柜的柜门,他想起祁倦之前说话的话,抬手捂着了脑袋。   他不想撞,疼。   祁倦却是笑了声:“打开看看。”   他闻言,伸手去打开了柜门,愣了愣。   里面摆放着一个盒子,盒子打开,是两枚对戒,银色的圈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   这是他第一次和祁倦猎杀高阶丧尸,他送给祁倦的晶核。   “生日快乐。”祁倦在他耳边说,“我的小狗。”   昏昏欲睡的人又清醒了。   几分钟后,黎弛趴在床上,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房间里的灯光太暗了,他都看不清戒指的纹路了,但他还记得戒指套进无名指时,那清凉的触感。   他还有些不太适应的,屈指又张开,跟猫似的眯着眼,浑身透露着心情的愉悦。   “该睡了。”祁倦扣住了他的手,插进了他的指缝中。   “我会一直戴着的。”   “嗯,碰到烦人的家伙,就跟人说,你已经有我了。”   “你也要戴着。”   “好。”   “碰到烦人的家伙,你要跟人说,你有我就够了。”黎弛学着他的话说。   祁倦笑了声。   黎弛撞了他一下:“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那你重复一遍。”   “……我有你就够了。”   “再……再重复一遍。”黎弛有些飘飘然。   末世第一年,人们只顾着逃亡,末世第二年,四处饥荒,到现在,天气都已经恢复了常态。   入夏的天气热,漫山遍野的花开,蚊虫也多了,现在的虫子特别的毒,变异的毒上加毒,祁倦和黎弛今年第二次跟队去和别的基地交换物资。   回来路上车子抛锚了。   早上刚下了雨,地上还是湿的。   祁倦戴着鸭舌帽,弯腰在车子前盖检查。   “怎么样了?”王派派拿着矿泉水过来,“喝口水吧。”   祁倦:“嗯,放那吧。”   “哥,先喝口水吧。”黎弛说,“我来看看。”   祁倦靠在了一边,拧开了矿泉水,王派派看他拧半天拧不开,还以为他手断了:“我给你拧吧,啧,看得我着急。”   祁倦勾唇一笑,甩了甩手:“不好意思,手上戴了戒指,不太方便。”   王派派:“……?”谁他妈问你这个了?   黎弛瞥了祁倦一眼,抿了抿唇角的笑。   祁倦长舒一口气,拧开了盖子,喝了一口水。   “您手没断呢。”王派派阴阳怪气道,   “你怎么知道我和黎弛一人一个?”祁倦晃了晃手,“好看吧。”   王派派:“……”   他皮笑肉不笑道:“兄弟俩还戴戒指呢?关系真好。”   一开始,这货还说把人家当弟弟呢,真好意思。   “是啊。”祁倦轻飘飘道,“情侣对戒呢,你还是单身,应该不懂这个情趣。”   王派派:“……你他妈——”   “派派,派派!冷静!”老吴从王派派身后拉住他,“别冲动,咱们打不过他!”   王派派:“别拦我,老子他妈今天开车撞死他!”   王派派被老吴给拉走了,祁倦乐得不像个人,黎弛合上了车盖,说差不多行了,试了试,车子能发动了。   天边出了太阳,祁倦眯着眼盘腿坐在车子引擎盖上,忽而,他叫了黎弛一声,黎弛在车里应了声。   “看,有彩虹。”祁倦打了个响指,指向了另一边的山头。   一道彩虹构出弯弯的桥梁形状,一头没入了山中,犹如空中阁楼,透着大自然的魅力,让人心旷神怡。   风吹了过来。   黎弛从彩虹挪开了眼,看向了车前引擎盖上男人的背影,弯唇一笑:“嗯,看到了,好漂亮。”   他伸出手探出窗外,窗外的风从他指尖穿梭而过,也许有一缕风是从祁倦身上而来。   从前种种在脑海里划过,心脏原本空荡的地方,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他像那被他修好的坏掉的钟,他也一样的,被修好了。   最漂亮的风景,他已经看过了。   他眯着眸子,屈了屈指,无名指上,戒指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   他抓住了。 # 【娱乐圈】诡计多端大尾巴狼攻×一钓就上勾桀骜不驯受 第114章 前男友【修】   难得的休息日,下午一点,池侑被一通电话吵醒叫到了公司,经纪人陈昳卓女士坐在会议桌的对面,对他进行着“审判”,池侑戴着个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坐姿懒散地窝在凳子上坐着,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白色的棍子不安分的左右杵杵,猩红舌尖卷着草莓味的糖球。   “……你最近得罪谁了?跟戳了黑子马蜂窝一样儿。”陈昳卓头疼的看着热搜榜上有关池侑的桃色绯闻。   这爆的料来得太突然,而且还是几个一起来,明显不是巧合,真真假假的掺和着,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很容易被带偏。   加上池侑刚拿了影帝的金杯,正是热度最高的时候,树大招风,哪里都有眼睛盯着。   人多多少少都有窥探欲,池侑大多时候都在剧组,日常生活低调,但是身份高调,他越是神秘,越是让人好奇,从他身上挖出点八卦都能养活一大批的营销号。   但这事儿也挺得罪人,圈内不成文的规矩,一般这些人都会拿这点东西来要挟工作室,让他们把这料给买回去,这次他们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明显是在搞他。   当事人窝在凳子上,垂眸看着桌上平板:“假的,我那会儿跟她就是刚巧在同一个航班,这些事儿小孙也知道。”   话音刚落,平板旁边的手机“嗡”的震了下,屏幕一亮,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尹羡之:我在xx酒店8205房间……】   尹羡之——陈昳卓手底下的男团艺人。   这条消息她也看到了,她眉心一跳:“你才刚有点起色,别把自己这条路给玩死了。”   “嗯?”池侑打开手机,抬眼,“什么啊?”   她涂着红指甲的手指了指池侑的手机,干脆利落的作风说话也直白。   “我潜规则他?”池侑“哈”的笑了声,“我疯了吗?”   看他这反应,陈昳卓勉强安下了点心。   “我跟他谁指不定潜规则谁呢。”池侑说,“那不是占我便宜呢?”   陈昳卓:“……”放心得太早了。   池侑也确实有说那话的资本,他能进圈,不炒作还能红,那副祸祸小姑娘的好皮相功不可没,五官堪称漂亮,但又没半点女气,纯纯男人味儿的俊美,微微上挑的眼尾,眼尾一点痣减轻了他那双眸子的锋利,笑起来跟撩人似的。   似草食性动物一般,无害得没有攻击性,但真相处起来,会发现他完完全全肉食类,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类。   所以陈昳卓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那么干净。   摸不清底儿的人总是叫人感觉不安的。   池侑完全不知道陈昳卓把他看成了什么豺狼虎豹,他打开了手机,手机上面后半段的消息,是问他能不能去酒店一趟,他碰到了点麻烦。   “陈姐。”   “别叫我姐,我叫你祖宗。”   “这多不好意思。”池侑把手机放在桌上,自证清白,“你这一口黑锅扣我头上,还挺沉。”   陈昳卓:“……”   她才发现她手机关机了。   赶在这种时候让池侑去酒店,挺像一个套,陈昳卓本来是打算让池侑先回去的,这种事儿由她来处理,但是等打通尹羡之的电话之后,那边接电话的是一道陌生的男声。   “池侑?”   “你好,我是尹羡之的经纪人——”   那边“啪”的挂了电话。   陈昳卓:“……”   “真没礼貌啊。”池侑叼着棒棒糖,“怎么能这么对姐呢。”   陈昳卓:“……你少说风凉话。”   酒店长廊很安静,彰显得两道脚步声格外的清晰,这家酒店保密性很不错,一般狗仔轻易进不来。   男人肩宽腿长,一身黑得低调,卓越的身高还是会让人不自觉的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鸭舌帽遮了大半张脸,只留下凌厉的下轮廓线条。   他倚在8205边上,敲了敲门。   门内很快有人过来开门,似先从猫眼确认了一番,才把门打开。   开门的是个戴着眼镜五官端正但样貌只能算普通的男人,房间沙发上,坐着一个棕色短发模样清俊的男人,他身上白衬衫凌乱,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眼神慌乱无章,看到池侑和陈昳卓两人才定了心。   “池哥,陈姐……”   尹羡之,男团偶像队长,池侑和他在同一剧组待过,和他还算相熟。   池侑的视线慢慢的挪到了这房间里最后一人的身上——   房间拉了窗帘,光线昏暗,男人坐在单人沙发上,手上把玩着一个口琴,一头黑色短发泛着卷,挑染了几搓银灰色,深邃的眼眸透着混血冷感,身上有着一股子傲气。   从进门之后,对方的目光就直直的落在了他身上,存在感很强烈。   这人池侑刚刚上楼之前还见过——商场外他的人形立牌。   余乘扉,炙手可热才华横溢的歌坛巨星,长着一副偶像脸,网友常调侃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   还是他的前男友。   为什么是“前”,因为三个月前,两人已经分手了。   “他是你的人?”   只剩两人的房中,余乘扉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不远处摘了墨镜的池侑。   池侑偏头一哂:“他是公司的人。”   “只是这样的话,你不会亲自来吧。”余乘扉说。   这点没说错,如果尹羡之和他的关系仅仅只是这样的话,他不会跑这一趟,池侑不是喜欢给自己惹麻烦的人。   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开始,这个空间里的氛围就变得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两人分手时也算好聚好散。   交往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几个月,情侣大多分手原因,除了出轨,就是不合适,他们也是。   试过了,不合适,所以算了。   “余乘扉,你很了解我吗?”   “大概吧。”   “啪嗒”一声,余乘扉手上的口琴掉了,他一顿,弯腰去捡,池侑已经蹲下捡起来了,抬手递给了他,带着温热体温的口琴放置在了余乘扉的掌心里,柔软的指尖在他掌心一扫而过,像是春日里的蝴蝶,在花瓣上轻触,又不愿停留地飞远,稍纵即逝。   “那我为什么会来这儿……”他尾调微微的上扬,抬头弯唇一笑,“你来猜猜吧。”   嘁——余乘扉面无表情地咬了下牙,腮帮子微动。   池侑扣上鸭舌帽,站起身,“让陈姐他们等太久了就不好了。”他转身摆了摆手。   停车场,池侑上车的时候,车内气氛有点僵硬,尹羡之来酒店是来干什么的暂且不明,这事儿不好闹大,进错房间,被人给误会是来爬床想炒作,怎么着都不好看。   尹羡之的男团算是一个糊团,不怎么出圈,他算是发展比较好的一个,还和池侑搭过戏,虽然是个很小的角色。   这点交情,不至于池侑为了一条不明所以的短信来这儿,余乘扉说得没错,他是不喜欢这种麻烦事儿。   前提是他不感兴趣。   感兴趣的麻烦事儿,那池侑可乐意参与了。   落地窗外,太阳落了山,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一片片云晕染开来,池侑躺在宽敞的客厅,手臂从沙发边上垂落,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综艺的合同。   这是一档旅行类的综艺,嘉宾聚集在一起四处旅行,做做小游戏,在池侑签下它的那天晚上,这个合同变成了一本小说,还是本耽美同人文。   《霸总的娇宠男人》小说剧本里的主角受,是尹羡之。   那是一本金主包养甜宠文,尹羡之一个娱乐圈男团十八线,一次不经意的意外,让他和一个男人产生了感情交集,这个男人是个大老板,正是主角攻。   小说里主角攻一眼相中了尹羡之,在他身上花了好些心思投资,让他能和最出色的导演,最优秀的演员合作,资源很不错。   整个小说围绕着两人各种腻歪各种吃醋狗血展开,而小说里,有一个和池侑同名的角色,他的设定是反面的角色,恶毒男配,前期维持着假面,在尹羡之第一次进组时,对他这粉丝很是照顾,还在微博替他转发了一些宣传,让两人多了一圈cp粉。   但这让尹羡之背后真正的男人很不爽,出手给他制造了一波桃色绯闻。   到后期,小说里的他会因为资源不平衡,嫉妒尹羡之,他和尹羡之再一次的合作,尹羡之已经是男三号了,他会在剧组里各种打压尹羡之。   某次,主角攻背地来探班,亲眼看到了尹羡之衣衫不整的从池侑休息室里红着眼眶跑出去,拦住他一问,才知道自家宝贝在剧组里一直被人给欺负了。   尹羡之很善良,他视池侑为偶像,虽然偶像光环崩塌了,但他还是希望主角攻不要为难池侑。   主角攻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对池侑各种整治,导致池侑口碑一降再降,直至封杀,最后他无戏可拍,黯然退圈。   但他顶多就是一个炮灰,全文最大的反派,名叫余乘扉,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目中无人。   他是主角攻的弟弟,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的不定时炸弹,他和主角攻不是亲生的,主角攻是他父亲领养回来的孩子,这便要涉及到他的家庭原因。   余乘扉曾经有个哥哥,在他七岁那年,和母亲一同溺死在了海里,领养回来的主角攻成了他“哥哥”的缩影,却是余乘扉的阴影。   余乘扉乖张暴戾,他哥喜欢谁,他就针对谁,例如尹羡之。   尹羡之参加了一档综艺,他也参加了那档综艺,在节目里经常针对尹羡之,两人像个对照组,他衬托得尹羡之单纯又美好,他越折腾,越让尹羡之和主角攻的关系更进一步。   节目播出之后,他被大众骂得狗血淋头,黑子成倍上涨,对他各种抵制。   他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写不出一首像样的歌曲,还被人扒出他最新发布的歌曲都是抄袭的,顿时臭名远扬。   这次尹羡之“走错房间”,实际上是他和余乘扉的第一次交锋,他是被消息叫来找主角攻,谁知道阴差阳错,弄错了楼层。   这也是尹羡之在原著里和主角攻第一次矛盾的发生点。   小说里的尹羡之没打通对方的电话,被经纪人带走了,池侑并没有出现在这场戏份里。   这本小说在他看过之后的隔天,怎么也找不着了,合同还是原来的合同,像是一场梦。   如果不是今天发生的事的话,他或许会把那当成一场梦。   电视上播放着这档节目,嘉宾们正做着游戏来获取今天的午餐,池侑拿过遥控器,调低了音量,翻了个身,摸出手机搜索了余乘扉的歌。   剧情里其他的不说,“余乘扉抄袭”这件事,池侑虽然和他分了手,但也觉着他做不出来这种事儿,他那人,身上有自己的傲气,似盘旋于高空的猎隼,不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儿的性子。   池侑跟着音乐哼着调子。   ……   【内部消息透露,新一期的《完美的旅行伙伴》就要开录了,你最希望邀请哪些嘉宾呢~】   这档节目是一边录,一边剪辑播放的,开录就得预热了,这已经是第二期了,第一期的反响很不错。   节目录制之前,那边都会发录制名单给各位嘉宾,所以他们到那儿之前,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嘉宾有哪些人,只剩一个还没定下的神秘嘉宾。   艺人工作时间不定时,工作时长也不一定,池侑拍完一部戏,休息一阵,再到宣传,四处都得跑,那些花边绯闻没热闹多久,公司公关过后,很快又被新的热度所取代。   中途唯一的一次意外,是余乘扉手滑点赞了他的黑料,很快取消了,但还是被网友给发现了。   “你真签了那节目了?”朋友是上一期的嘉宾,听到他要参加,在电话里跟他大吐苦水,“三天两夜,他妈跟熬了三辈子一样……你在干嘛呢?这么喘。”   “给熬三辈子做点准备。”池侑在跑步,速度慢了下来,“没什么事儿,挂了。”   “等会儿,你知道参加那节目的还有谁吗?欸——”他又问,“你和余乘扉闹什么了?他大半夜的看你黑料。”   听他这语气,是知道了最后一名嘉宾就是余乘扉。   池侑和余乘扉交往过的那段,就他俩知道,在外保持的一直都是不远不近的关系。   “爱过。”池侑声调懒懒散散道。   “滚蛋。”电话那头好友嗤的笑了几声,根本没当真,“你俩之前不还一起去打过高尔夫呢?”   不仅打过高尔夫,还摸过枪呢。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池侑哼笑了声:“打了一次高尔夫,就得一起打一辈子的高尔夫?”   大半夜为什么看他黑料,池侑不知道,总不能是想他了,憋着火,找点黑料来看解解气。   到录制节目之前,池侑都没再和余乘扉碰过面。   录制节目当天,池侑从酒店出发,流程都是提前发给他们了,敲门声响起时,他去开了门,差点和门外的摄像机怼一块儿。   池侑顿了顿,笑着对黑漆漆的镜头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池哥早上好。”摄像大哥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得先录他们出发收拾东西的场面。   该收拾什么,池侑助理昨晚都给他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箱子还摊开着,等着摄像机拍,不该被拍到的都已经收好了。   一边录制,一边拍池侑,池侑还得说上几句,他感觉自己这会儿就特像是公司酒会上上前去剖解自己内心一两句话的员工,增添点趣味性。   素材录制好了,摄像大哥扛着器械跟他去机场,大家都是从不同地方出发,到同一个地方集合。   上了飞机,飞机起飞,池侑才彻底的放松下来,戴上眼罩窝在座位上补觉,飞机降落之后,接机的车把他带到了一个地方,是一栋别墅。   这期嘉宾一共七人,除了池侑,还有尹羡之、余乘扉,剩余四人里面,一对是国民夫妻,袁子毅和宋欢芸,两人年轻时被称作郎才女貌,中年也保养得当,一直活跃在圈子里。   一个当红花旦唐雪茶,走的是青春初恋风路线,剩下的一个和尹羡之一样是男团成员,存在感不强。   嘉宾陆陆续续的打过招呼,在镜头下的初见面都挺含蓄,过了十来分钟,一辆车子行驶了过来。   笔挺的裤腿包裹着长腿,余乘扉穿着一件夹克,从车子里探了出来,来得最晚,场子也稳,和几位礼节性的握手打过招呼。   余乘扉到了池侑面前:“好久不见。”   池侑挑起唇角:“好久不见。”   “两位以前还合作过吧。”袁子毅打趣道,“现在要请到池侑可不容易了。”   池侑以前当过他的mv男主,是别人介绍过去的,也是那会儿,他们才相熟起来的。   宋欢芸给他使了个眼神儿,他才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圈子里都是人精,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雷点,点赞黑料的事儿显然是两人有龃龉。   余乘扉似不介意,握住池侑的手,道:“不知道还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你要是想请我,当然会有。”池侑抿唇笑着回握他的手,微挑的眼尾泛起薄薄的褶,语调轻扬,“扉哥的话,什么价位都可以。”   握住的双手很严实,很紧。 第115章 叫醒服务   节目录制正式启程。   他们这一季的第一站,是山庄露营的主题,抵达当天,嘉宾寒暄过后,进入正题。   节目组定了民宿,今晚住宿的房间分配由他们自行决定,民宿环境不错,风景挺不错,后山还有温泉,有一楼和二楼。   楼梯口放着几个行李箱,没了助理的艺人只能自己搬,池侑只带了一个箱子,提上去很快又下来了,和余乘扉在楼梯间碰见,狭窄的楼梯容不下两人并肩错开。   池侑侧过身,贴着墙,余乘扉一顿,从他身旁往上走去。   路过时,两人手背不经意的蹭到了下。   谁也没停顿,好似谁也没注意。   池侑又替其他几人搬了几个箱子,来回几趟,气都不带喘的。   一期节目的录制时间是三天两夜。   七人在楼下沙发上落座,茶几上放着一本旅行手册,没过多久,手册又被拿走了。   明天要上山露营,导演拿着喇叭宣布规则,他们需要自行用答题做任务的方式来获取明天需要的东西,“答案就在你们面前桌子上的那本手册上,答错题的惩罚是喝柠檬水,一共十杯柠檬水,错题机会也只有十次。”   “我刚才都没来得及看!”尹羡之抬手抗议道,“申请重新来一遍。”   “机会只有一次。”导演道。   余乘扉耷拉着眼帘靠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刚才他也没看。   柠檬水而已,他不太有所谓,只是不喜欢拖别人后腿。   七人依次坐在沙发上,从左往右轮,余乘扉是最后一个,他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倾斜了过来:“要我给你透题吗?大明星。”   他少许的偏了偏头,见池侑笑眯眯的,跟只狐狸似的。   “你知道会出什么题?”   “不知道。”池侑说,“但我知道答案。”   余乘扉想起,刚才别人在聊天的时候,他看过那本册子。   他抿唇没说话。   池侑上扬的语调道:“只要你跟我说声‘拜托你帮帮我吧’,我就帮你,怎么样?”   余乘扉:“……美得你。”   他觉出池侑是故意的,脸黑了黑,把头扭了回来。   这种话,要他模仿池侑的那种语气,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说,更何况还有镜头。   池侑记性好,虽然只随便翻了翻,对上面一些东西也有印象,轮到他时,他没两秒就给出了答案,接着是余乘扉,题出得偏,余乘扉卡了几秒,旁边传来池侑的声音。   池侑轻咳了两声,手掩着唇:“a。”   余乘扉觉着池侑还在作弄他,果断选了“b”。   答案是A。   池侑:“噗。”   余乘扉:“……”   他面无表情喝了柠檬水,嘴里酸涩蔓延。   他脸色不变,有人开玩笑道:“都不酸吗?节目组不会弄了白开水吧?”   “不会吧?”一旁池侑勾着唇,心情挺不错的样子,凑过来,握住余乘扉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去闻他手上的杯子。   他下意识的动作,让余乘扉指尖发紧,用力到泛白。   池侑轻嗅了两下,说:“是柠檬水,还有味儿呢。”   余乘扉多多少少是有点偶像包袱的,池侑太清楚他这点了,笑道:“扉哥挺能忍啊。”   他口吻熟稔,熟稔得有一瞬会让人产生他们很亲密的错觉。   余乘扉心里有点不得劲儿,这点不得劲儿,也不是不高兴,就是觉着那口柠檬水酸到了心口。   “还行,一般酸。”他说,手腕上还残留着那被轻握过的温度,他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其实在握住他手,皮肤相触的那一瞬,池侑就感觉到有点儿不妥了,就是习惯了,有些习惯挺惊人,就像是戒了好几个月的烟,别人递烟过来,接烟点烟的动作还是那么熟练。   归根究底,是没完全戒掉。   但那会儿松手,又很奇怪,都是男人,碰下手也不会少块肉,也不是摸别的地方。   池侑给余乘扉作弊,之后余乘扉也顺着他的答案说,这一趴很快过去,他们获取了工具,帐篷、桌椅还有几张地图等等。   这节目一天录下来了,还挺折腾,房子各处都是摄像机,房间里也有,天热渐渐黑沉。   池侑回到房间没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去开了门。   “池哥。”尹羡之站在门口道,“导演让等会要下去录单人采访。”   池侑“嗯”了声,看到他手上拿了东西。   “要玩飞行棋吗?”尹羡之说,“我特意带了打发时间的。”   “飞行棋啊……”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池侑和尹羡之转头看过去,是余乘扉上来了,他的房间在池侑对面。   尹羡之面上闪过几分不自在,今天和他打招呼时就有点僵硬,他碰到余乘扉像只鹌鹑似的,还是因为上次丢脸的事儿。   余乘扉看了两人一眼,收回视线,开门进了对面的房间,房门合上,他背脊贴在了门上。   “我不太会。”池侑笑了笑说,“还是找别人吧。”   “没事儿,我可以教你的。”   “不用了。”他道,“教我的功夫,够和别人玩几盘了。”   池侑不会,因为不感兴趣,所以不想学,除了必须会的,他就只会在喜欢的领域费功夫。   -   “你为什么会想来参加这档综艺呢?”   节目的个人采访问得都是些基础的问题,池侑坐在凳子上:“来玩玩,接档综艺放松放松。”   “现在的年轻人很多人都会因为一起去旅行而闹翻,今天的嘉宾里面,你觉得谁最符合‘完美的旅行伙伴’呢?”   “嗯……”池侑道,“我会选乘扉哥吧。”   “为什么?”   “他最帅。”   “……”   “开玩笑的。”池侑唇角一翘,说和谁去旅行,看别人,也看自己,得选同频共振的人,至于谁最符合那个标准,“得体验之后才能给出答案。”   一天的录制结束,房间里的摄像机被毛巾盖住。   池侑躺在床上,枕着手臂,同频共振么,他和余乘扉,算吗?不知道,谈的时候热烈过,也冷淡过,谁也不甘示弱的较着劲儿,谁也没能征服谁,最后各退一步,归于了平淡。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频吧,他想。   第二天的录制从早上开始,房内,余乘扉还没睁开眼,感觉有东西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他皱了皱眉,一下拍了上去,“啪”的一声响,他清醒了过来,睁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脸,笑起来眼尾起了淡淡的褶,一颗小小的黑痣很有特色。   有那么一瞬间,余乘扉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醒了?”池侑说,“快点起床了。”   余乘扉看到了他身后不远处黑漆漆的镜头,拧眉坐了起来。   池侑甩了甩手:“对自己的脸下手也这么狠,很痛啊。”   余乘扉有起床气的,睡不够心情会很差,以前这种时候,他会把池侑扯上床了,蒙着被子揍一顿,不是家暴现场,就是十八禁现场,虽然仅限于手。   往往会从前者发展成后者。   池侑的手背红了一块,被余乘扉刚甩红的,“你手劲儿挺大啊。”   “……谁让你乱摸。”余乘扉嗓音沙哑。   “要不是我——乱摸。”池侑说,“这一巴掌就甩你脸上了,该说谢谢啊。”   被他占了便宜还得跟他说谢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特不要脸。   余乘扉:“……你怎么在这儿?”   “八点多了,大家都起来了,你是最晚的。”池侑说,“我们玩游戏,输的人来叫你起床,洗脸服务。”   他晃了晃手上的洗脸巾:“舒服么?”   余乘扉:“……”   池侑:“记得五星好评哦。”   余乘扉:“……”   余乘扉扯了下唇:“想得美。”   池侑没在房间里待多久,和摄像大哥一块儿出去了。   门关了,余乘扉坐在床上,碰了下脸,手一张,盖住了整张脸,使劲儿搓了几回,搓得皮肤泛了红,才慢慢的缓过劲来。   石子掉进潭水荡起的波澜重新回归于平静。   早上起得早,余乘扉没什么精神,上车戴上了墨镜,补了会儿觉,池侑习惯了作息不稳定,也能很快地调整好状态。   车子只把他们送到山脚下,山上的地图路线标了点儿,有物资、中途补给站,还有一些河流和最终露营的目的地。   唐雪茶问:“有三张地图,怎么分?”   “给我一张吧。”池侑说,“我认路。”   “行。”唐雪茶把一张地图给了他,另一张落到了宋欢芸夫妇手里。   余乘扉不喜欢安排这种事儿,也不认路,进了山多几个相似的岔路口,他就很容易走岔路。   池侑方向感不错,上山路线有三条,他们很快兵分三路,去找山上存放的物资地点,今天天气不是很热,山上的风吹着挺舒服。   脚下枯树枝叶被踩得嘎吱响,余乘扉看着前面池侑的背影。   ……特么的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跟上来了。   就他们这关系,避避嫌才是。   睡眠不足容易影响到脑子。   但跟上池侑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因为他们是最快抵达露营地的,路上存放在箱子里的食物也被找齐全了。   余乘扉坐在石头上歇口气儿,早上还有点冷,这会儿又热得不行了,他脱了外套,拧开水喝了两口。唱歌也是体力活,他身体素质还挺不错,这么一顿折腾,也没太累。   他左右看了几眼,问摄像大哥:“池侑人呢?”   “找我呢?”池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男人身形颀长,长腿一迈,弓腰从一根树枝下走了出来。   他去附近转了一圈:“要上厕所和洗手的话,往那边走,穿过那片林子就到了——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去。”   余乘扉:“……不用。”   他转头去上厕所,脚下生风的像是担心池侑真陪他去。池侑调子懒懒的笑了声。   又不是没看过,还弄得跟个害羞的小姑娘似的,防贼呢。   他又不是流氓。   早上那不算。 第116章 贼心不死   从昨天录节目开始,大家基本上都待在一块儿,今天才分开,这也是池侑和余乘扉这次碰面以来,第一次的独处,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独处,毕竟还有跟拍的摄像大哥和一些工作人员。   余乘扉上了厕所回去,就看到池侑蹲在一边,和一个工作人员商量着什么事儿,看到他回来了,扬起笑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扉哥,帮帮忙,这儿你歌迷呢,能不能打个商量,让他行个方便,开个后门儿呗。”   余乘扉有时候,真的很搞不懂池侑这个人。   谈过,分过,再见面怎么还能表现得那么自然,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就算是碍着镜头,但昨天答题游戏,和今早的事儿,也不是一般人能毫无芥蒂做出来的吧,还干得那么顺其自然,一点尴尬和表演的痕迹都没有。   演员的天赋么。   在演艺圈,池侑确实是个天赋型选手。   镜头下他们关系看起来没网上传的有龃龉,甚至比起其他人,相处得还更和谐。   池侑:“烤架等会儿搭那边吧,今天这风,要放这儿,等会烟都往人身上吹。”   余乘扉:“随你。”   他口中的“随你”听着不敷衍,跟“听你的”的意思差不多。   池侑看了眼余乘扉,余乘扉半阖着眼看着他,仿佛在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儿”。   池侑叹了口气:“帮帮忙啊扉哥,我一个人抬不了。”   余乘扉:“……哦。”   他们先到这地方,没干等着其他人,先把东西给挪了。   两人合作把帐篷给搭了,等其他几人来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池侑和余乘扉一人一张躺椅坐在遮阳棚下歇着了,余乘扉独自在一边拿着吉他拨弄着弦,池侑躺着喝着饮料,特悠闲。   人一多,就变得吵吵嚷嚷了起来,你一嘴我一嘴,他们累的不轻,唐雪茶精致的妆容都乱了,脸色也不大好看,和她一队的尹羡之表情也不对劲,两人到了地方,一点眼神交流都没有。   和他们一块的那男团小成员左右看看,有些无措,一看就是路上闹了矛盾,他们在路上走错路,尹羡之带的路,唐雪茶怪他不听她的,带错了路,他摔了一跤,也感觉挺委屈。   宋欢芸当个大姐在中间劝着。   直到晚上,气氛才有所缓和下来。   他们支楞着烧烤架,大灯照得他们这一片很亮堂。   草坪地上,音响放着音乐,池侑带了相机,他站在在一旁拍着照,相机遮住了大半张脸,相机捕捉到了人的身影,对方察觉到了,对着镜头笑着比了个耶。   取景器内的画面挪动,相机内闯入了一人的身影,修长的手拿着串翻着,“咔擦”几声,相机接连拍了几张照,那边的人似有所察觉,掀了掀眼帘,突然朝他镜头看了过来。   “咔擦”一声,照片定格。   余乘扉很上镜,漆黑的夜幕,他站在光下,照片上光芒的边缘有些模糊,这层光就像是从他身上透出来的光一样,深邃的眉眼也帅得很有特色,看向镜头的神色戒备,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狼系帅哥。   相机从池侑脸上挪开,他和余乘扉对视上,勾了下唇,真敏锐。   余乘扉一顿,垂眸继续烤串。   挺酷。   池侑低头摆弄着相机里的照片,听到宋欢芸叫了他一声,“回头把照片发我一份啊!”   “行。”池侑说,“回头发群里。”   尹羡之拿着烧烤过来:“池哥,这些鸡翅你尝尝怎么样。”   池侑:“谢了,放这儿吧。”   “有拍我吗?”尹羡之问,“给我看看吧……”   风中都是勾人食欲的烧烤味儿,烤架这边热烘烘的,余乘扉看向快挨到一起的两人,池侑低头弄着相机,尹羡之脑袋都快搭他肩膀上去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池侑还扯唇笑了下。   噼里啪啦细微的声响,余乘扉手上的烤串糊了。   他想,他一点儿也不适合烤这玩意儿。   一伙人吃吃喝喝,从袁子毅聊他和宋欢芸的感情发展,再到一些辨认星星的琐碎话题,余乘扉坐在桌边,靠着凳子,身后一道温热的气息袭来,余乘扉背脊一紧。   池侑端了一盘烤串过来,他放下烤串,在旁边坐下。   桌子底下的手被碰了碰,余乘扉指尖一动,以为是无意的,但没一会儿,又被碰了下,他偏头看了池侑一眼,池侑倾身过来:“下面。”   他垂眸,看到池侑递过来了一个创可贴。   “自己贴一下?”他说,“想让我帮忙的话也行,你知道该怎么拜托别人的吧?”   余乘扉眼皮子一跳,他手指是被划了道口子,不明显,估计是刚去拿烤串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他接过了创可贴。   池侑:“不说谢谢吗?”   “……谢谢。”他声音闷闷的。   池侑轻笑了声,有的时候还真是意外的听话,这种时候或多或少的,有点可爱。   另一头袁子毅打趣尹羡之:“偶像亲自烤的烤串怎么样?”   尹羡之抿唇有些羞涩:“很好吃。”   尹羡之是池侑的粉丝,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他经常在微博上转发池侑,对他的崇拜不加掩饰,这会儿当别人问起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池侑,他说池侑的每一部剧他都有看,每个角色都特别喜欢,“非常荣幸能和池哥有合作的机会。”   “采访一下,被粉丝这么表白,什么感觉?”袁子毅笑着问池侑。   池侑突然被点名,坐正了,笑道:“谢谢喜欢,也请镜头前的大家多多支持作品。”   ……   露营的附近有洗澡的地方,几个男人没那么讲究,录制结束后一道去洗澡,池侑洗完澡,套上衣服,毛巾搭在颈间,出去看到了余乘扉还在门口,正低头摆弄着手机回着消息,光照在他皱着眉的那张脸上。   他瞥见池侑出来,就收了手机。   洗过澡后,他的头发是湿的,微微泛着卷,凌乱而又柔软,身上穿这件简单的白T恤,脚长手长,比例很好,衣服随意一穿,比模特还好看,他说:“袁哥他们好像走了。”   “嗯,里面没人了。”池侑说,“走吧。”   路边的灯亮着,池侑道了声今晚星星很多,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余乘扉“嗯”了声。   “应该会有日出吧。”池侑舒展了下身体,“好久没看过日出了。”   余乘扉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大概会有吧。”   池侑手搭在颈间,侧了侧头,忽而,他伸出了手,“啪”的一声,拍在了余乘扉的颈间,余乘扉喉结一滚,脚下蓦地一顿,睫毛颤了两下。   周围不再有无处不在的镜头包裹,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吗?   “现在……”池侑的手腕被擒住,力道大得捏得他腕骨疼,余乘扉侧头睨了过来。   “麻烦你,克制一点儿。”他说,“前男友。”   “……克制什么?”池侑问,“抱歉,我克制不住。”   余乘扉:“……”他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   “条件反射。”他说,“冒犯到你的话,我和你道歉。”   余乘扉面无表情:“道歉?道歉了还是要这么做吗?”   他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嗯哼。”池侑摊开掌心,“我再慢一点的话,你就该被它占便宜了,扉哥。”   “啊……这个季节就已经有蚊子了。”池侑说,“山上蚊子很毒的,你该好好的感激我啊。”   余乘扉:“……”   空气凝固了一瞬,夜色模糊了余乘扉的神情。   半晌,他松开了池侑的手,背过身抬脚往前走去。   池侑勾了下唇,甩了甩手道:“我手脏了。”   前面一块毛巾扔了过来:“自己擦。”   发生了这个小插曲,后半段路的氛围弥漫着几分古怪,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交叠在了一起。   帐篷里的空间很狭小,山间还有虫鸣,里面点着灯,隔着一层布料,里面干什么外面都看得清,池侑进了帐篷躺下,和镜头道了声晚安,蒙住了镜头。   隔天天还没亮,露营地帐篷就有了动静,池侑睡眠浅,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他穿上衣服,拉开帐篷从里面钻出来,还没睡醒,看到了不远处的余乘扉。   光线昏暗,人影也朦朦胧胧的。   余乘扉刚去了趟厕所,正要进帐篷,看到池侑,又顿住了脚步。   池侑拉上了外套拉链,拿着相机,偏头压着嗓音问道:“要一起去看日出吗?”   空气中泛着凉意,叶片上还有露水,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还没开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在山间,到了一个山坡,他们停了下来,池侑盘腿坐在了草地上,余乘扉站在旁边。   山上的风吹着都是清新的。   池侑发梢抚动,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得等半个小时的样子,他和余乘扉在一起的时候都没干过这种带点浪漫气息都事儿。   他笑了声。   “笑什么?”余乘扉问。   池侑:“和前任看日出,会有点奇怪吧。”   “怎么?”余乘扉以为他是不想和他看,“后悔叫上我了?”   没后悔,只是……   “我也没想着你真会来。”   余乘扉扯了下嘴角:“那你还想和谁看?尹羡之?”   池侑:“他?为什么是他?”   “你俩关系不是挺不错。”余乘扉漫不经心道。   池侑:“你从哪看出来的?”   余乘扉不说话了,感觉自己娘们唧唧的,挺烦。   还有弄不懂池侑什么心思,又被他搅得想来想去的,也烦。   挺丢脸的。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远处蒙蒙亮的天际:“人不是你粉丝呢。”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粉丝那么多呢。”   “他不一样。”池侑上次还为了他,跑到了酒店去,那会绯闻缠身都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自己身上麻烦事不断,还会去管别人的麻烦事。   他不说话了,池侑感觉他对尹羡之是挺不喜欢,那本小说里,余乘扉不喜欢尹羡之,是因为他哥,后期还会各种针对尹羡之,想到这儿,池侑摆弄相机的手一顿,抬起头问:“你很不喜欢他?”   “是。”余乘扉承认得干脆。   “为什么?”   “你知道他上次去酒店是干什么吗?”他道,那天他房门没关,和助理只是离开了没多久,他垂下的眉眼透出一分厌恶,“他进了我的房间,躺在了我的床上。”   他没说得更过分的是,他还脱光了衣服。   “他说他进错房间了。”池侑这句话不含私人感情,只是一句陈述的语气。   余乘扉瞥了他一眼:“你信?”   “信不信……”池侑从镜头里看风景,结束了这个话题,道,“都和我没关系。”   影响不到他的事儿,都和他无关,也无所谓,他不会去在意,池侑一直都这样儿。   “没关系你还会去找他?”   “说不定我是去找你的呢。”   “……”   池侑手上一紧,眼前风景一变,被余乘扉的腿所占据,他抬起头,余乘扉一只手牵扯住了他的手,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那天和你打电话的是我的助理。”余乘扉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在?”   池侑一顿:“反应这么大——”   “你对我,贼心不死啊,前、男、友。”   池侑唇齿间的呢喃暧昧丛生,眉梢眼角似笑非笑,把昨晚他对自己说过的这三个字,回给了他。   余乘扉:“……” 第117章 独家收藏   “别忘了。”余乘扉说,“邀请我来看日出的是你。”   谁对谁贼心不死,一目了然。   “嗯,是我。”池侑说,“不过就算拒绝的话,也没关系吧。”   余乘扉面无表情,说他那会儿没睡醒。   “现在后悔的话,离开也没关系。”池侑道,“毕竟我也不喜欢强迫人。”   床上床下都一样。   他好像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但某种程度来说,又是不是证明他根本没把那事儿放心上。   似忽远忽近,飘忽不定的,让人琢磨不透。   “凭什么我走?”余乘扉微扬着下巴,低垂下眼帘看他。   池侑大度道:“我是不介意,这不是你不乐意?”   这玩的这一手欲擒故纵,余乘扉反而更不想走了,好像走了,就是输了,怂了。   “别误会。”余乘扉绷着唇,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来看日出。”   他浑然忘了自己一开始提出的关于酒店的问题,全然的被池侑给带跑偏了。   池侑翘了翘嘴角,一只手撑在了草地上,身体后倾着仰头:“嗯,知道了。”   随着那声“前男友”,两人间藏在冰山底下的矛头也跟着冒了出来,摆在了明面儿上,他们心知肚明,他们又都心照不宣,不甘的气焰拉锯着,仿佛要挣个输赢一般,碰面这两天所有埋藏在平静表面下,那些压着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一层浪卷着一层浪,来势汹汹。   谁都不是轻易服软的性子。   余乘扉的难搞是在明面上的,而池侑表面看起来漂亮得没有锋芒,实际上骨子里也是个硬茬。   日出很漂亮。   当太阳升起时,泛起的橘红光晕,大片大片的红照耀在池侑那张脸上,他眯着眼看向远方天际,呢喃着“真漂亮”,“扉哥。”   山间自然的景色,风鼓动着外套,往脖子里钻,池侑轻轻的哈出了一口气。   余乘扉偏头看向他。   池侑红唇翕动,似要说什么,下一刻又好像回过神,歪头一笑,问他要不要拍个照留念一下。   余乘扉总觉得,他刚才的神色,好像不是想说这句话。   “这么喜欢拍照,当初怎么不去做导演。”余乘扉侧过脸。   池侑带着点鼻音轻哼道:“如果我从来没有出现在镜头下的话,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余乘扉:“……”除了他没人会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了吧。   余乘扉的外形条件太适合在镜头下了,他的好看是极具冲击力的,强势的,带着攻击性的,个性鲜明,轮廓线条硬挺,他大概就是摄影师最爱拍的那一类人,修图都不用怎么修,很出片儿,也很有感觉。   “拍这么多你是打算想我的时候怀念吗?”余乘扉略带一点嘲讽的语气道。   “嗯呐,”池侑混不在意,“不仅怀念,我还挂床头呢——要来我家看看吗?”   余乘扉:“……”   臭不要脸的混球。   “邀请我去你家?”他道,“你胆子不小,还想干什么?”   暗淡的光线,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池侑撑着腿站起了身:“你想我怎么回答?”   余乘扉侧过头:“什么?”   “下药,然后把你拐上床,拍下照片威胁你……”   余乘扉眸子一眯。   每个圈子都有见不得光的暗处,娱乐圈是个大染缸,藏污纳垢,这种肮脏的事儿太常见了,从来没有人敢对余乘扉耍这些手段,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你尽管试试。”他沉声说。   “这些事,当然是都不会做的。”池侑道,“我不会,别人不一定不会,所以不要随便对人说出‘试试’这种话啊,随便答应别人邀请的话,也相当于是默认能对你做些什么了吧——大明星。”   池侑尾音上扬,每每叫“大明星”时的语气,都仿佛是在调情,让人心里陡然一跳。   池侑要真想要一个人,还犯不着用这种不堪的手段。   日出之下,印出了山坡上的两道黑影,透着几分针尖对麦芒般的微妙气场。   天光渐亮,帐篷这边工作人员已经到位,他们打着哈欠在一边低声说着话,大家伙都还没醒,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他们哈欠不打了,话也不聊了。   “余神,池哥,你们去哪了?醒这么早?”   余乘扉下意识看向池侑,池侑也看向他,这小动作跟藏着什么秘密似的,余乘扉别开了脸:“上厕所。”   “爬山。”   两人给出的答案完全不同。   “上完厕所顺便爬了个山。”池侑笑盈盈的说完,示意了余乘扉一眼。   余乘扉:“……嗯。”   工作人员寻思,上厕所还约着一块去呢。   这破绽百出的解释,余乘扉也不想去纠结,回了帐篷,他拿了洗漱用品,走过昨天和池侑一道走过的那条道,抿唇抬手,碰了两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恶狠狠地揉搓了两下脖子。   本来维持的平静表面,好似霎时间轰然倒塌。   在池侑的身上,他数次体会到的,最为深刻的,是失控。   他脑海里划过那双含着笑,狭长的眸子,眼下一点黑痣透着点儿聪明相的漂亮。   他眸色一暗。   第一期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一期节目录制下来,大家熟上了那么点儿。池侑行程紧,走得早,这边录制一结束,他就在助理的安排下上了飞机。   “池哥,累吗?”助理是个年轻的男人,但干事利落,他说,“你先睡会吧,今天估计得忙到半夜了。”   “没事儿。”池侑在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从昨晚烧烤那块开始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拍了余乘扉不少照片。   几张照片相似,池侑摁了下删除,在摁下时,又顿住。   算了,回头再看吧。   他把相机放在了一边,戴上了眼罩。   结束了广告的拍摄,池侑回到化妆间,综艺里的七人拉了个群,池侑把整理好的照片都发在了群里,很快有人冒了泡,夸他拍得好看,池侑回了几句消息,要左滑退出去时,指尖又一顿。   他点开了群成员,看到了一张音符的头像。   他点开私信的消息框,发了个句号过去。   发送成功了,没拉黑,那边没隔两秒回了消息。   [余:?]   [池侑:上次的照片,要吗?]   [余:看到了。]   他是说看到群消息了。   池侑点开相册,发了几张照片过去,都是没有发在群里的,余乘扉的单人照片。   [池侑:独家收藏,不额外收费。]   那边没再回信,池侑收了手机。   照片拍得很有氛围,余乘扉盘腿坐在沙发上,划拉着手机上的照片,轻触点了半天,划到了某一张,他指尖一顿,这不是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凑近镜头,眼角弧度上挑得有些蛊惑人心,身后的光晕叫他头发丝都散发着光。   发错了?   余乘扉垂着眼帘,暗光下的神色不明。   嗤,跟他耍心眼呢?就这点小心思,他会上当?小看谁?   屏幕光到了亮屏时间,暗了下去。   ……   池侑行程满的时候睡觉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这两天好不容易忙完,在家窝了两天补觉,朋友打电话来打趣着问他节目好不好玩。   好不好玩?他想了想,饶有趣味的说还挺好玩的,挺有意思。   那语气听着意味深长的,给人感觉有点变态,听着可信度还挺高。   “你们都干什么了?”朋友问,“余乘扉真去那节目了?”   “想知道?”池侑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剧本。   “赶紧说吧。”对面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被他这把丢下来的钩子勾的求知欲特别旺盛。   “等到时候节目播出就知道了。”池侑不干人事。   “靠。”朋友笑骂了一句,“你先给我剧透一下呗,你和余乘扉没打起来吧?”   池侑:“能不能盼我点好呢?”   池侑嘴严,对方左右打听,都没能从他这里套出一点儿话来,还真被他勾得想等节目出来看看了,“明儿你帮我去相个亲,成不成?”   他跟人约好了明天相亲,但是不赶巧,出了点事儿,对方也是圈内人,没那么多时间空出来,都约好了,也不好放人鸽子。   池侑把剧本扔一边,问他有什么好处。   “你他妈奸商呢?”   池侑哼笑了声:“嗯呢。”   翌日,上午十点,天上云层厚,太阳一会儿出来,一会儿又躲云后边,阴晴不定得跟个闹脾气的小媳妇似的。   池侑戴着口罩鸭舌帽,牵着一条白毛的大型犬,他按照地址,到了小区,这地方私密性好,很多圈子里的人都住这块。   公园里人不算多,池侑牵着狗遛狗,遛到半路,狗突然变得极其活泼,池侑拉着狗绳没太用劲儿,被它拽的往前一个趔趄。   “大白,停下。”他拽了下绳索,一抬眼,看到了让这狗躁动的源头。   不远处,男人揣兜站在花坛边上,神色冷淡,静静的看着他这边,他戴了口罩,深邃的眉眼幽深,他眯了眯眼,直勾勾的看着池侑。   他脚边有一只和池侑手上牵着的同样品种的狗。   那眉眼和身型,隔十米池侑都认得出来,他本以为,还得节目下期开录才会见得到余乘扉,这人突然出现,他也愣了愣,随后反应了过来。   “哟。”他打了个招呼,“挺巧啊,前男友。”   余乘扉听到这后边的称呼,额角一跳,这家伙还挑衅上瘾了?   池侑:“你也出来相亲?”   余乘扉:“……”   谁相亲?你放尊重点儿。   “你什么时候还养……”余乘扉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池侑走了过来,他手里牵着的狗冲过来,吓得他腿边的狗躲了躲,然后,池侑那狗,放肆地抱着他的腿蹭了起来。   余乘扉整个人僵住了,表情失了控的崩掉了。   池侑:“噗。”   池侑还是头一回,在余乘扉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一时没忍住,余乘扉的眼神里都染上了杀气。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还蹭得欢。 第118章 咖啡   发情期的萨摩耶撒了欢,余乘扉被蹭了一裤腿的狗毛,脸黑沉得能滴下墨,池侑笑得双肩颤动,废了不少劲儿才把狗给扯回来,再不扯回来,这狗恐怕都是要成太监狗了。   它浑然不觉自己干了什么,哼哧哼哧喘着气,微笑唇一脸的无辜相,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   “它挺喜欢你。”池侑说。   余乘扉一双杀气腾腾的眸子看向忍笑的池侑。   池侑经常笑,但大多时候,余乘扉都觉得他笑得挺假的,他显露出来的情绪都挺假的,这种假不是虚伪的假,只是明明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但好像只要把他放在一个环境里,他就能“合群”。   他能跟着别人笑闹,跟着别人插科打诨,没有架子,像真真切切的融入到了里面,别人觉着他好相处,好接近,但实际上离进入他的领域范畴还差十万八千里。   熟悉才会发现,他这人疏离界限感很强,一颗真心藏在皮囊下,他不想让人看见,别人就摸不清。   泛着令人着迷的气息。   ……又让人厌恶。   余乘扉很少见他这么开怀大笑,似窥见了冰山一角,发自内心笑得十分的畅快,没有刻意的弧度,顺眼多了——如果发笑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话。   他恹恹的垂眸,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它这喜欢送你你要不要?”   池侑笑到泛红的眼尾流露出了几分动人之态,弓腰拉着狗圈,修长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狗头,嗓音里还有强忍的笑音:“火气这么大呢扉哥,它不懂事儿,我给你赔个罪。”   “行啊。”余乘扉接着他的话说,“你怎么给它赔罪?”   池侑摸狗头的手一停,直起身,沉吟:“嗯……要不我陪你,降降火?”   他挑眉拍了拍他肩膀。   “……”   余乘扉浑身紧绷了一刹,瞥了眼肩头上的手,而后,一扯唇角,拽住了他的衣领口,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降火?”他压着嗓音。   一次又一次的……   松松垮垮穿在池侑身上的外套被他揪得发皱,“怎么?你是打算献身吗?”   “……可以啊。”池侑勾了下唇,“如果你愿意脱光衣服躺在床上的话,我想我会很乐意,来取悦你。”   余乘扉眼帘一掀,黑眸沉沉。   被粉丝称作“舞台上的王者”的男人气场十足,这会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看,压迫感扑面而来,近距离更能感觉到他身上似猛兽一般恐怖的气息。   啊,真可怕。   像是要吃人了一样。   余乘扉的攻击性是摆在明面上的入侵,气息丝丝缕缕的往人周身包裹。   池侑不声不响,唇角含笑,一双眸子顾盼留情,他下颚微扬,这个角度让轮廓线条显出了些许凌厉,减弱了柔和度,气势上半点不让的,守着领域里那一寸地,和他对峙着。   忽而,余乘扉的脸色一寸寸的难看了起来。   萨摩耶没了人看着,又不规矩的扒拉上了他的腿,紧绷的气氛瞬间散了。   他额角青筋鼓动:“看好你的狗,别随地乱发情。”   “唔,它怎么就逮着你蹭?”   “……我怎么知道?”   不安分的狗让两位主人想起了这一遭的正事儿,无声的硝烟战场戛然而止,“啪”的一下,像包裹在他们身边的那泡泡被戳破了,空气涌了进来。   池侑是带它出来给它相亲的,和余乘扉碰了头,确认了余乘扉的那条狗就是朋友嘴里的“相亲对象”。   池侑第一次见着余乘扉的狗时,很难想象这人还会养这种小动物,明明看起来对什么麻烦事儿都不太耐烦的样子,对这狗照料得还挺不错。   但是两条狗好像不怎么来电,比起他腿边的那条狗,这萨摩耶更痴迷余乘扉的裤腿。   两人诡异的并肩和谐地遛着狗,一边遛狗,一边商量着两只狗的□□的事儿。   “你什么时候还养狗了?”余乘扉瞥了眼那狗。   池侑说不是他的狗,朋友有事儿,他来帮忙出席家长位,余乘扉哼笑一声,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池侑也没接着解释。   傻狗不知道今天是来给它相亲的,和余乘扉的狗来回试探了会儿,两条狗玩到了一块,来回的走着步伐,导致两条狗绳都拧在了一起,牵扯得池侑和余乘扉肩膀手肘都碰撞了好几次。   余乘扉“啧”了声。   池侑觉着这么聊有点干,问他:“要喝咖啡吗?”   “不喝。”   “那你帮我牵会儿狗绳吧。”   他把绳子递过来,余乘扉下意识接住了,等反应过来,池侑已经进了咖啡店。   余乘扉:“……”   他盯着那两条狗。   他妈的谁等你?   我直接让这傻狗四海为家信不信。   咖啡店内环境幽静,放着音乐,池侑点了单,在前台这边等着,那点单的小姑娘朝他看了好几眼,一边操作着仪器,还一边偷瞄他。   生活在镜头下,池侑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他压低了帽檐,一手揣兜,一手无所事事的刷着手机页面,手机里消息不少。   [L:怎么样?见到人了没?]   [L:它们处得怎么样了?]   还敢给他发消息呢。   池侑不傻,怎么可能没反应过来这货故意没跟他说对方是余乘扉,等着看戏呢。   [池侑:嗯,我挺满意的。]   那边应该在忙,没回消息。   “你好,你的咖啡。”   两杯咖啡放在了桌面上。   池侑收了手机:“谢谢。”   “那个……”小姑娘压着激动问,“请问你是不是池侑啊?”   还是问了。   池侑笑了声,没否认,竖着食指在唇边“嘘”了声。   咖啡店的橱窗是透明的,余乘扉牵着两条狗,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和服务员聊天的池侑,也没聊多久,小姑娘的情绪变了好几遍,从忐忑到脸颊泛红的兴奋。   不知道说了什么,池侑指了指外边,偏头看了过来。   余乘扉扭头看向别处。   门口风铃声响,有人开门从里面出来了,余乘扉脸上一热,池侑拿着一杯咖啡,从他身后贴在了他脸上。   “大明星,请你喝咖啡。”池侑说。   他都说他不喝了,余乘扉抿了抿唇,接了咖啡。   “里面小姑娘认出我了,要了个签名。”池侑是在解释不是故意让他在外边等这么久。   “我没问。”余乘扉语速很快,惹的一旁的池侑看了他一眼。   他喝了口咖啡。   是他一直喝的口味,口腔里熟悉的味道弥漫,他指尖一紧。   有一些东西,不管你想不想,他就是刻在你的潜意识里,时不时冒出来刺你一下。   他们不是才熟悉起来的,而是熟悉之后,又退回到疏离,曾经熟悉过,以至于细梢末节的细节,都能勾出一些回忆。   刚交往那会儿,池侑也请他喝过咖啡,也是那时,池侑发现了余乘扉好像不喜欢太苦的东西。   有次余乘扉写歌到半夜,池侑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看剧本,余乘扉随便拎着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尝到苦涩的味道,意识到自己拿错了,他抬起头,沙发那边的池侑已经拿着咖啡往嘴里送了,喝完疑惑的“嗯”了声,含着咖啡晃了晃杯子。   “拿错了。”余乘扉把咖啡推到他手边。   池侑笑他,说他这咖啡喝得跟奶似的,余乘扉反驳说他的咖啡跟药一样,难喝。   “真的吗?”池侑说,“那么难喝,你还喝呢?”   “拿错了。”   他充耳不闻:“难不成,想和我间接接吻?”   “我说,拿错了。”   “想亲就亲,借口这么多呢?”池侑懒懒道。   余乘扉:“……”   “呐。”池侑探出舌尖,“我嘴里都是奶味儿了,要不要中和一下?”   ……   操。   余乘扉把脑子里不干不净的东西挥出脑海,盯着前边的两条狗,嘴里咖啡醇香味蔓延,“不用特意和我解释。”   “只是觉得,让你等太久的话,你会走掉吧。”池侑漫不经心的说完,又侧头笑道,“让人等得太久不太好,那样太失礼了。”   说得好像在约会一样。   余乘扉倏地捏紧了咖啡杯,咖啡一刹冒了出来,洒了他一手。   “啊真是的……”池侑摸了摸身上,没带纸巾,他干脆把外套脱了扔给他,顺手拿过了他的咖啡,“很难喝吗?”   余乘扉想把外套还给他,用不着用衣服来擦手,但是外套已经脏了,池侑不在意道:“没事儿,黑色的不显脏,回头洗洗就行了。”   池侑里面穿了件简单的黑色长T,挂了根银色链子装饰,今天不冷,这么穿着也合适。   两个裹得跟贼有得一拼的高大男人并肩走着,遮住脸光凭那气质都感觉挺帅,还一人手中一条狗,挺招眼,路过的路人都朝他们看,他们没在这地方久待。   枫树繁茂的树叶,一片秋叶被风吹落,飘飘荡荡的落在了树下长椅上,池侑拎着咖啡,仰头长舒一口气,这俩狗处得挺合适,池侑问余乘扉怎么想。   要成了,那就得约好时间。   “看你们。”余乘扉说,他本来想给狗做绝育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想干这种事儿,麻烦。   池侑眯着眼盯着那两条狗,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余乘扉那狗,怎么好像还挂着两个小铃铛。   池侑:“你狗公的?”   余乘扉:“嗯。”   池侑:“……”   要不是这人是余乘扉,池侑都怀疑对方是不是联合他朋友耍他玩儿了。   余乘扉手上咖啡擦干净了,他一条胳膊搭在长椅上,池侑的外套被他放在了腿上,见池侑突然沉默下来,他也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从见到池侑之后,他的注意力就一直被分散了,没反应过来。   感情这给狗相了半天,相了个兄弟。   “我——”余乘扉到嘴边的粗口又被咽了回去。   池侑挠着萨摩耶的下巴:“我挺想知道,你们怎么聊的。”   余乘扉:“……”   他和对方不是直接联系,中途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导致了这场面。   那天怎么分别的,余乘扉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池侑走前,笑盈盈的和他说下次见,下次见?谁跟你约好下次了?   他妈的一辈子脸都快丢光了。   等回到家,他才发现自己还拿着池侑的外套,上面的咖啡印子渗进了外套里,他关上玄关的门,在沙发上躺了一阵,闭上眼,那些记忆像随着那一杯咖啡复苏,手上还残留着咖啡味儿。   沙发也躺不下去了。   “嗯?不是你的狗?”池侑窝在客厅沙发上,狗蹲在他旁边,他把狗脑袋一抬,“你再看清楚点儿。”   狗哼哧哼哧的喘着气,黑不溜丢的眸子发亮。   陆思邈蹲在边上:“哥哥啊,你把谁家狗给领回来了?这他妈根本不是萨摩耶啊,是银狐犬。”   他把狗的脑袋往池侑那边一转。   陆思邈年纪比他还大两岁,但长着一张特别占便宜的娃娃脸,一人一狗这么看着池侑。   池侑:“你俩还挺像。”   陆思邈:“……”   池侑和他认识挺久了,当初学校话剧社认识的,两人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关系也是真挺好,池侑只知道他养了条公狗,去宠物店领狗的时候,对方给的就是这只,他也没细看,只觉得这狗一见面对他就挺热情的摇尾巴,一路也乖乖地跟着他走。   外边天都快黑了,宠物店还没关门,池侑陪着他好一番折腾,才找着了他的狗,还好,还在宠物店没被人给带走,那边道歉道了许久。   池侑没认出来那是萨摩耶,是因为他不养狗,也不了解,没仔细看,但是余乘扉也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也许也是因为,没仔细看。   估计看都不想看。   当天夜里,池侑在浴室洗澡,水从头顶洒下来,他闭上眼想起余乘扉那时的表情,唇角溢出了一声笑。   今天的咖啡,味道还不错。 第119章 海上   直至第二期的节目开始录制,“下次见”的这三个字才得到了实现,这一次的录制地点在海边,嘉宾提前聚集,再一同前往海岛。   池侑窝在后车座上,没睡醒地打着哈欠儿,支着脑袋偏头看向窗外,前面助理小孙在和陈姐通着电话。   天光微亮,车窗上印出他的脸。   小孙往后视镜看了眼,那张英俊的侧脸这会儿神情挺淡,没什么表情,一般池侑琢磨的事儿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   “……池哥,池哥。”小孙叫了几声。   “嗯?”池侑视线从外面收了回来。   小孙把陈姐的意思传达给他,陈姐似话里有话,没说明白,只说让他照顾着点儿公司的新人,池侑可有可无的“嗯”了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兴致不高,但心情好像还不错。   节目录制地点,这回池侑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他一下车,数个镜头对准他,他调整好状态,下车和大家打招呼。   “抱歉,路上堵车。”   大家比上期见面放得开了些,也能相互打趣开开玩笑话了,池侑笑得无奈,随口接着他们抛出的梗。   “再来晚点儿,你小粉丝脖子都快扭伤了。”   尹羡之红着脸:“池哥,你别听他们瞎说。”   “你们都不期待的吗?过分了啊。”池侑打趣上回余乘扉最后来的时候,大家都不是这样儿的。   余乘扉站在边上,没参与进去,听到池侑提他,眼皮子一跳,朝他看了过去,池侑笑盈盈的,他抛了话过来,余乘扉顺势接了话,说因为他是神秘嘉宾。   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给拉入了喧闹的人群。   距离上次见面其实也没过多久,但碰着面儿,又仿佛过了很久。   池侑处在人群中心,如果换作他的话,他无法像他那样的,如鱼得水地跟着大家玩得开,只来了短短几分钟,就把气氛给炒得热了起来,大家交流间也都跟上了润滑剂一样的顺滑了起来,顺其自然得也毫不刻意。   池侑很擅长主导气氛这种事。   在旁人没有注意的地方,池侑站在他身侧,撞了下他的肩膀:“扉哥,你呢?有没有盼着我来?”   余乘扉不想回答他这种问题,想和不想都不是一个好答案,他说:“……麦会听见。”   “啊……”池侑低头看了眼,抬手捂住了麦,“现在听不见了。”   余乘扉:“……”   他没说他的麦也能听见,总感觉他那么说了,池侑就会来捂住他的麦,把无处不在的镜头当摆设,再笑着告诉他,这样就听不见了。   大家提着行李轮流上了车,窗外沿途的风景能直接看到海,道路两边种植着树,阳光洒在沙滩上,海上微波粼粼,泛起的光泽很漂亮。   池侑脑袋抵在窗口,看向蔚蓝的海面。   每个人眼中的海不同,有人眼中的海很漂亮,而有的人眼中的海像是深渊。   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房子是一栋很适合开派对的小别墅,房间很多,好几间房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海,池侑放下行李,窗帘飘飘荡荡,他靠在窗边,瞥见门口一道身影走了过去。   一楼厨房,余乘扉拿着水壶在倒水喝,脸色不大好看,但因为他惯常的冷脸,别人也看不太出来,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见是池侑,紧绷的背脊松弛了些。   谁也没打招呼,余乘扉拿着水杯靠在桌边,耷拉着眼帘看着池侑的一举一动。   池侑洗了个杯子,水流从手背上冲刷而过,他又拿着烧水壶想烧壶水:“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余乘扉下意识撇开了脸,又想起池侑刚才根本没转头,他又把脸转了回来,“我没有。”   池侑把水壶插上电,偏头:“这不是在看着吗?”   “是你和我说话,我才看的你。”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道,一顿,说,“你的外套没拿走。”   他这句话说得突兀。   池侑“啊”了声,想起了这回事:“你喜欢的话就送你吧。”   那天一波三折的,那件外套余乘扉要不提,池侑早忘了。   余乘扉:“……我缺你一件外套?”   池侑:“你不是喜欢到都偷偷拿回家了吗?”   余乘扉:“……”   谁特么偷偷拿回家了?   他那是忘了。   “我不要。”他说,“你不要了的话,我就扔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给你赔偿。”   “赔偿啊?”池侑说,“可是我不缺钱,你用什么赔给我?”   余乘扉:“……”   “那件外套我可是很喜欢的。”池侑说,“都被你弄脏了。”   余乘扉想,明明那天是你脱给我的,是你说没关系的。   厨房水壶烧水的声音作响。   池侑:“赔偿的话,要拿出点诚意吧。”   余乘扉腮帮子微动。   对视半晌,池侑噗嗤一声乐了:“怎么还当真了啊,扉哥。”他走上前了两步,拍了下他的肩膀,微微侧头,轻飘飘道,“逗你的,不要一脸严肃的样子。”   池侑的肩膀抵着他,余乘扉端着杯子,看着前边不远处的摄像机,指尖泛着白,水壶的水慢慢的烧开,咕噜咕噜的响着,声响一阵盖过一阵,在安静的厨房里回响。   “不要随便开玩笑。”他说,“免得吃亏的时候……后悔。”   最后两个字轻得难以让人听见。   池侑勾唇:“是在威胁我吗?”   余乘扉:“是忠告。”   池侑轻笑了声。   “咔哒”一声,水壶的水开了。   池侑的气息抽离,他去倒了杯水,放在了厨房的桌上:“晕车不舒服的话,还是喝点热水吧。”   热水壶的声响降下去后,外面说话声传了过来,有人下了楼。余乘扉愣了愣,桌上的那杯水热气腾腾的冒着气儿。   “你……”   池侑已经出去了,他在客厅里和人聊着,侧脸展露着笑颜。   余乘扉大拇指指腹摩挲着杯口,指腹一压,肉陷在了杯沿,指尖泛白。   余乘扉不喜欢海,海边的风都是带着腥味的,湿咸的气味令人作呕,充满了腐败的味道。   海边的太阳大,温度高,等最晒的日头过去了,沙滩上的沙子都是温热的,节目组在沙滩上架起摄像头,导演拿着喇叭宣布规则,来到海边,自然是要尝海味,嘉宾里面没有对海鲜过敏的,那么今天的晚餐吃什么,由他们自行捕捞,而出海赶海之外,还有潜水挑战。   节目组采取争夺选择权的措施,赢了的一方能够选择赶海或是潜水。池侑踩在沙滩上,脚踝上绑着一圈红色的绳索,上面绑着十个蓝色气球。   他们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对方的气球给踩破,排名以他们剩下的气球数量作数。   七人谁也没先动,都观察着对方,防备着偷袭。   气球的气打得很满,薄薄的一层都有些透,每个人的颜色不同,余乘扉脚踝上是红色的气球,红艳艳的颜色,也是他的应援色,每场演唱会上,粉丝坐席都是一片火红的海。   放在这种时候,就太招摇了。   衬得他皮肤挺白,他穿着条海边风的短裤,两条小腿又长又直,赤脚站在那,像一棵小白杨,站的笔直,清冷又孤傲。   池侑很喜欢他的腿,很漂亮,一种很有力量感的漂亮。   他看人一般都是先看腿,而余乘扉的腿恰恰在他的审美点上,很完美,他的视线不自觉的一落。   “啪”的一声响,有人动了,池侑的气球破了一个。   “哥年纪大了,下不了水。”袁子毅笑着道,“你别怪。”   啧,池侑眼尾一瞥,躲开了他的一脚,抬起的脚下落,顺脚踩了回去,袁子毅的气球就破了俩。   “抱歉啊哥。”   “……”   平衡转瞬之间被打破,和谐的气氛也消失不见。   这游戏颇费体力,眼神儿也看不过来,池侑也不知道怎么就和余乘扉缠一块了,一开始对上的时候各自一顿,又默契的在这场争斗中燃起了胜负欲,像两头猛兽一般,胳膊手都给用上了,撞到肩膀捆住腰,沙滩上的四条腿交叉着,踩个气球的阵仗跟要打起来了一样。   “池哥……”尹羡之想过来帮池侑都无从下手。   余乘扉睨了他一眼,尹羡之脚下后撤了半步,余乘扉嗤的笑了声:“不向小粉丝求助吗?”   池侑:“你想让我求助吗?”   余乘扉毫不留情的踩破了蓝色的气球:“是我在问你。”   “你在小看我吗?”池侑说,“我一个人,已经让你很难应付了吧,不要随便给自己增加难度啊。”   余乘扉身体陡然失衡,往后倒去,连带着和他纠缠在一块的池侑也倒了下去,两人喘着粗气撞在一起,闷哼了声。   这里进行得激烈,别人都插不进来。   池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翻身,被压在了下边儿,肌肉紧绷的身体蓄势待发,余乘扉膝盖一抵气球,池侑反应很快,腿缠上了他的腿,让他动弹不得,再一个翻身翻转了过去。   余乘扉瞳孔紧缩了一瞬,以至于被他得逞了。   皮肤上沾了沙子,摩擦时带过粗糙的触感。   胜负欲被挑了起来,就没那么好冷静下去,余乘扉想赢,池侑也想赢,但是赢得人只能有一个。大脑气血上涌,脑子里只剩了一个想法,眼底也只有了对方的身影。   直到一声尖锐的哨响,两人动作一道顿住,刺眼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起伏不定的胸膛,灼热的呼吸,还有发烫的皮肤,一寸寸的灼烧着理智的那条线。   两人还纠缠在一起,谁也没先卸力的僵持着,余乘扉一双似狼的眸子充斥着强烈的攻击性,池侑不退不让,也不躲闪,上挑的眼尾因激烈的运动而泛红,浸染着侵略性,四目相对,火花四溅,无声的硝烟弥漫。   时限到了,这场游戏结束了。   ……   “哗啦啦”——   池侑穿着潜水服,从水中冒了头,手攀着船边,教练跟在他身后浮上了水面,池侑摘下嘴边的呼吸管:“啊……活过来了。”   船上,余乘扉穿着救生衣坐着。   “就算输了,也不要臭着一张脸啊。”池侑说,“不然别人该误会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了。”   余乘扉:“……”   他伸出手:“要上来吗?”   池侑垂眸看了眼,把手放在了他手心:“不上。”   湿乎乎的手,带点温度的触觉贴着他的掌心,余乘扉手臂一阵发麻,海上的风吹来,他晃了晃神,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发散的思维。   “要看照片吗?下面有珊瑚,很漂亮。”池侑浸在海水中,仰着头问。   余乘扉抽了两下手,没抽出来:“我在钓鱼。”   不上来把手放上来干什么?   “嗯。”池侑轻哼了声,“这不是钓到了?”   余乘扉看了眼鱼竿,手上被轻轻的捏了一下。   “看哪儿?”池侑说,“在这里呢。”   湿透的黑发落在眉梢,他眸中含着惺忪的笑意。   余乘扉的手陡然收紧,嘴唇翕动,在瞥见镜头时,又顿住,牵扯了下嘴角,嗤笑:“钓到什么?你当你是美人鱼吗?”   阳光底下,池侑眸子猫儿似的眯了下,一晒:“你觉得我很好看啊?”   余乘扉:“……”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有人回答了。   “你帅的哩。”旁边一道夹杂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道,“顶顶好看,岛上的姑娘可喜欢看你们哩。”   池侑笑了声,攀着船上去,跟岛上的村民聊了会儿,从鱼的种类,聊到吃法,再到一些捕鱼常识,什么都能聊上两句,余乘扉听着他们聊,觉着池侑这人挺神奇,好像无论跟什么在一块,都不会让气氛给冷下来,不仅是能聊上,而且不是尬聊。   这本事不小,像他,只对冷场这种事儿十分擅长。   他们完完全全的是两条道上的人,中途却是意外的,有了交集,像两条毫不相干的生命线交叉在了一起。   船上一晃,池侑坐在了余乘扉身边,余乘扉捏紧了钓鱼竿,听到池侑长舒一口气。   “这大哥可真能聊。”   “你也挺行的。”余乘扉说,“不聊得挺欢的。”   池侑笑了起来:“难受了啊你。”   余乘扉:“……你从哪看出我难受了?”   池侑:“我比你受岛上姑娘们欢迎,你心里不平衡了啊。”   余乘扉:“……?”他犯得着难受这个?   ……操,傻逼啊你。   他不接茬,池侑哼着调子,余乘扉听了会儿,从他嘴里音出来的那一刻,就听出了他哼得是他的歌,一首很有夏天青春味道的歌。   他抿了抿唇,颈间一凉。   池侑揉了揉湿透的头发,一滴滴的水从他发梢飞溅了过来,余乘扉脖子上一阵的湿凉,他一动不动。   钓鱼钓了好半天,鱼一条都没上钩。   海风好像不止是湿咸的味道了。   他闻到了池侑身上的味道,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的香。   那大概是他洗发水的味道,他想。 第120章 你过来点   船划开水面,荡起一层层的浪。   “你的腿没事儿吗?”池侑问。   余乘扉:“什么?”   “腿,不是红了吗?”池侑说。   余乘扉小腿上留下了几道红印子,是他们两人玩游戏时弄的,他瞥了眼,也想不起来是怎么蹭上去的,那会他们胳膊手——身体上能用上来桎梏对方的地方都用上了,腿也没破皮,只是红了,半天都没消下去。   “又打算要跟我赔罪吗?”他嗤笑道。   谁知道这赔罪正不正经。   池侑摊开掌心:“要不我给你揉揉?”   修长的手心还残留着水珠,骨节分明的漂亮,余乘扉知道握上去是什么感觉,掌心这会儿都还记得它的温度。   “没那么娇气。”余乘扉挪开眼。   “偶尔也娇气一下吧,扉哥。”池侑的嗓音很低沉,说话时不急不躁的,在某种时刻,会让人产生一种正在被温柔对待的错觉。   在旁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句普通的关怀,这里面,只有他们两人才熟知的暧昧。   余乘扉看着海面,心想,没事撒什么娇。   钓鱼竿有了动静,余乘扉挺直了背,开始收线,鱼钩浮出了水面,他钓上了今天的第一条鱼。   这鱼长得还挺漂亮,池侑已经在边上想好怎么弄好吃了,余乘扉还以为他刚才都是在跟人胡扯:“你还挺会吃。”   “以前拍过一部戏,虽然只是一个小配角,不过也在海边待了一个月,了解了一点儿,那一个月几乎顿顿都有鱼……”   池侑身体后仰着,手肘撑着船,腿随意搭着,船身遮挡了阳光,他上半身躲在阴影处,他半阖着眼帘,目光极具侵略性,肆无忌惮的落在了余乘扉的身上。   他的发梢,他的后颈,他的肩膀和宽阔的背脊。   池侑想起小时候,班级里的小朋友过生日,经常会吃蛋糕,他们说蛋糕很好吃,很香,很甜,软乎乎的,池侑很好奇是什么味道,很想吃一块蛋糕,但是家里从来不会买这种高糖高脂肪不健康的食物。   于是,每次路过路边的甜品店,他都会为橱窗里漂亮的奶油蛋糕驻足。   而余乘扉,就像橱窗里可口的蛋糕,只能看,不能碰,池侑仿佛回到了那年,趴在橱窗外,踮着脚尖想,什么时候才能过生日呢。   什么时候才能吃蛋糕呢……   ……   这一天晚上算是一个大丰收,余乘扉他们那一船捕捞了不少鱼,一张网网到了许多小鱼,晚餐格外的丰盛,而等他们吃完了晚餐,导演组出现了。   “大家吃得怎么样?”他问。   他们看向导演,这架势一看就来者不善,导演也证实了他们的想法没错,“都吃饱了吧?我有一个消息要通知大家。”   “啊,不要搞我们啊!”   这关子没卖多久。   这期的主题是逃离海岛,导演告诉他们,他们当中,在两天后,只有一个人能够乘坐直升飞机逃离,今天只是小试牛刀,明天开始,他们就要开始个人战了。   至于个人战是什么,导演道明天通知,跟挤牙膏一样儿。   池侑想起了一个有关海边的剧情——在这场海边之旅的游戏里,尹羡之被余乘扉欺负针对得很狠,三番两次被他推下海,比赛结束之后,余乘扉输不起,黑脸还恶意恐吓威胁他,导致尹羡之从海边回去之后,病了大半个月,让主角攻心疼坏了,也让他头一回,将那名义上的弟弟记恨上了。   虽然余乘扉脾气坏,但他此前对余乘扉也是照顾有加,可这没能换来兄友弟恭,换来的是他的得寸进尺。   今天一天都挺忙,录制结束后,大家晚上歇得早。   “明天……”   二楼回廊,余乘扉脚步顿住,在他身后,池侑站在房门口,手搭在门上,是要进门的动作,他半晌没接着说下去,余乘扉侧过了身,凌厉的下颚线紧绷,微微上扬。   “你在跟我说话?”   池侑松散一笑:“明天见。”   算了,未知的东西,谁又说的准。   他进了门,在门要合上时,“啪”的一声,门后一阵相抵的力道让这扇门关上的趋势停下了。   门外的力道往里推,要合上的门又被重新打开,余乘扉一手扣着门,气场强势入侵,高大的身影给人压迫感很强,他狭长的黑眸沉沉的看着房内的池侑。   池侑轻哂:“我告你非法入侵啊。”   余乘扉垂眸:“我没进来。”   他鞋尖恰好的停留在门外。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人,麦也摘了,池侑倚在边上,抵着墙,问他怎么了,余乘扉反问他,刚才想说什么。   好几次了,那欲言又止的神态。   “明天,想要我干什么?”他问。   “我说的话,你会做吗?”池侑问。   余乘扉:“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两人跟打太极似的打了一个几个来回,池侑抬起手,指尖捏住了余乘扉衬衫外套的衣摆,圆圆的扣子抵在他的指腹,他轻轻一拉,余乘扉垂了垂眼,那双手又顺着扣子上滑,到他衣襟,这回拉得用了些力。   “明天,离尹羡之远点儿吧。”池侑在他耳边说。   余乘扉瞳孔一紧,船上闻到的淡淡香味,在这一刻变得浓郁无比。   池侑松开了他。   余乘扉抬眸:“这么快就有新目标了?”   “什么?”   “晚上那会儿聊得很开心吧。”   “嗯?”   “怎么?怕我对他干什么吗?还特意的,来警告我。”他道,“我没那么小心眼儿,也看不上他,你不用这么担心。”   “……”   “你就是想说这个?”他问。   池侑看了他好一会儿,微挑的眼尾透着些散漫。   “我走了。”余乘扉放下了按在门上的手,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咬肌鼓动了下。   刚走了一步,手腕一紧,他又被人给扯了回去,温热的气息凑到了他耳边:“我是说,明天拜托多看看我吧。”   -   明天多看看我吧。   多看看我吧。   池侑这话几个意思?   余乘扉到第二天都还琢磨着,琢磨不透。   他踩在沙滩上,今天穿了条长点儿的裤子。   海上漂浮着泡沫浮台,他们的任务是站上浮台,并回答节目组出的问题。浮台不大,还晃晃悠悠的,顶多能站四个人。   海水不深,只没过了腰间,大家玩得挺凶残,池侑爬上浮台没一会儿,就被人给撞了下去,在上面太难维持平衡,宋欢芸他们夫妇两人同心,占了不少便宜。   “余神,你拽我干什么,你撞小池哥啊!”袁子毅喊道,“他要得分了!”   “抱歉。”余乘扉道,“拽错了。”   “池哥,池哥……那边,余神要上去了!你别放水啊,刚推我的劲儿呢?”   场面混乱,谁把谁撞下水,回头也记不住。   ……   颈间一阵刺痛,余乘扉脖子上的项链被人扯断了,他脖子窒息了一瞬,身体失衡的往后倒去,“噗通”一声,海水将他包裹,他耳边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膜。   他很不喜欢在水底的感觉,漆黑的海底,那种碰不到一物,听不到声音,没有支撑点的失控感。   余乘扉额角一跳。   操——腿抽筋了。   他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下来时没闭好气,他肺部有些要憋炸了的难受。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有人从他身后扶住了他,拽着他破水而出,他咳了两声,微卷的发耷拉了下来。   池侑对节目组那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喊道:“扉哥腿抽筋儿了。”   他的声音“啪”的戳破了附在余乘扉耳边那层隔膜,撞进了他的耳朵里,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也尽数都涌了过来,仿佛一下回归到了人间。   他抬起头。   飘动的浮台,节目组的摄像机,围过来关心他的嘉宾,还有……   还有他身后紧贴的温热胸膛,从池侑身上传来的,心脏跳动的震感。   海水是蓝色的,阳光照射在海面,泛起漂亮的光泽。   池侑让他们先让开点儿,扶着余乘扉的腰往岸上去,余乘扉这会儿也没意识到两人贴得有多近,到了岸边,余乘扉坐在沙滩上,缓解着腿,节目组随行的工作人员来替他看了看。   池侑抬手,大拇指贴着余乘扉的脖子一刮,刮蹭了下他颈间一条细细的伤口。   出血了。   周围围着的人多,余乘扉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这么多人呢,就摸他脖子。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尹羡之在旁边道歉。   余乘扉脸色不太好看,说了句“没事”。   “很难受吗?”尹羡之伸手过来,还没碰到他的腿,被他下意识拍开了,尹羡之的手悬在了空中,有些尴尬局促地收了回去。   余乘扉缓了半天,他腿才没那么难受了。   等围着的人散开,他犹豫了下,对池侑低声说:“谢了。”   池侑的表情有点反常,刚也一直没开口。   “嗯?谢什么?”池侑掀了掀眼,笑了,挟恩图报道,“真要谢我的话,不要只是嘴上说说啊。”   那一瞬间的反常像是错觉。   *   下午海边下起了雨,白天还晴空万里,乌云来得突然,大家收拾了东西回到了别墅,身上淋了雨,不过本来也湿了,加上这点雨也不算什么了。   身上有水又有沙子,他们轮番去洗澡,待池侑从浴室里出来,听到他们在说尹羡之,他脚步停了下,侧过头,宋欢芸问他有没有看见尹羡之,他说没有。   外面还下着雨,尹羡之回到别墅后,情绪就一直不太对劲儿,等发现的时候,别墅里已经见不着人了,这人不见,也不能放任不管。   “我出去找找吧。”宋欢芸说,“下这么大雨呢,人生地不熟的。”   其他人也没让她一个人去,身后还跟着跟拍的摄像大哥。   这种节目,嘉宾之间的冲突向来都是看点。   折腾了半个钟头,他们在海边找到了人,尹羡之沿着沙滩低着头走,也没打伞,浑身都淋湿了。   “你担心死我们了。”宋欢芸道,“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找东西。”他说他不小心弄丢了余乘扉的项链,应该就在这附近,怕涨潮海水冲上来,所以来找找。   “抱歉啊扉哥。”尹羡之说,“我没找着。”   余乘扉皱了下眉头:“没让你找。”   尹羡之肩膀瑟缩了下,宋欢芸儿子都快赶上他年纪了,把伞给他撑了一半:“先回去吧。”   “用我的伞吧。”池侑说,“芸姐,别淋湿了,我和扉哥挤一下。”   宋欢芸和尹羡之多少得保持点距离,在一把伞下不太方便,不待她拒绝池侑把伞递了过去,挤进了余乘扉的伞下,余乘扉手臂肌肉陡然紧绷,握紧了伞柄。   宋欢芸拿着伞,还有点担心余乘扉不乐意。   “我们撑一把就行。”余乘扉没下池侑的面子拒绝,面色淡淡的,撑着的伞往池侑那边倾了倾,两人离得近,这样就都在伞下了。   他们往别墅里去,池侑和余乘扉走在后边。   除了游戏时的接触,他们分手之后,就很少会有贴得这么紧密的时候了,池侑手都放他肩膀上了,在这样的雨天,好似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了。   “别贴这么近。”余乘扉说。   池侑:“那样的话我会淋到雨的。”   “不会。”   “会。”   “……”   “好吧。”池侑放下手,轻哼着的语调不在意道,“淋雨就淋雨吧,顶多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应该不会影响明天的行程。”   余乘扉:“……”   池侑往旁边退了一步,外面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黑色的雨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下,瞬间遮住了雨。   “我说了不会让你淋到。”余乘扉说。   握着伞柄的手被包裹住了,池侑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回去:“你不是淋到了么?”   余乘扉:“你——”   片刻后,余乘扉低声道:“你过来点儿。”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的在地上溅开水花。   别墅一楼客厅,七人都回来了。   “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尹羡之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道。   别人还没搭腔,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道:“知道会给别人添麻烦的话,下次就不要这样啦。”   池侑唇边含着笑,笑盈盈的看着他。   余乘扉:“……”   池侑说话挺少会这么阴阳怪气的,语气和话里内容是完全不符的温和,他腿撞了下池侑,这段要播出去,容易挨骂。   尹羡之无措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那条项链应该对扉哥很重要吧。”   他说他看余乘扉玩游戏也戴着,把他项链给扯掉是不小心的,所以才想着回去找找。   “下次这种事儿,还是先问问当事人吧。”池侑手搭在颈间,不咸不淡道,“今天这样随便跑出去的话,要发生了什么意外,就该换他对你愧疚了。”   他也很少会这么不留情面的说话。   尹羡之一厢情愿的愧疚,还得别人来给他买单呢。   气氛变得古怪了起来。   唐雪茶附和了句:“是啊,下这么大雨,你出去也该和我们说一句啊,大家都很担心你。”   一轮下来,气氛越发的诡异,其他几人都没敢轻易出声,在池侑说出那番话之后,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宋欢芸出来打圆场说了几句。   “我……对不起。”尹羡之红了眼眶,反复道歉道,“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池侑也起了身回房。   房门关上没多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池侑:“谁?”   “是我。”外面传来余乘扉的声音。   池侑道:“进来吧,门没锁。”   听他这么说,余乘扉也就推门进来了。   池侑衣服湿了,这会都脱了,蹲在行李箱旁边找衣服,他背对着门口,背脊大片的白,他是冷白皮,皮肤白得晃眼,余乘扉脚下一顿,突然感觉自己跟个被妖精蛊惑的唐僧似的。   楼下有人上来,听到脚步声,余乘扉关上了房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进了妖精窝。 第121章 电影   雨点在窗户上砸开了水花,阴沉沉的天,光线都格外的昏暗,听到关门声,池侑动作一顿,抬眼,转过了头。   余乘扉站在门口,右手背在身后,握着门把手。   两人看向彼此,又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安静的气氛在房中蔓延,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粘稠中又夹杂着点儿距离感。   最终,余乘扉率先垂下了眼,喉结一滚动了下嗓子眼,说:“你先把衣服穿上。”   “在找呢,关门干什么?”池侑弯了下眼,“就好像,要做什么坏事了一样。”   余乘扉:“……”   做坏事儿?他能有他坏?   “我说你,换衣服的时候还让人进来是想干什么?”他问。   “嗯?”池侑说,“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况且,是你的话,更没关系的吧。”   随着池侑翻找衣服的动作,他背上肌理也跟着动,看起来特别的野性,穿上衣服的那股子温和劲儿,在脱下衣服之后完全卸了下来。   宽阔的肩膀,凌厉的线条,每一处肌肉都似经过精雕细琢的漂亮,充满了雄性的力量感。   余乘扉别开眼,看向一边的墙壁。   这人还真是毫无自觉性。   “是我的话,才有关系吧。”他说。   因为来海边的缘故,池侑带了不少的衣服,但这会儿他翻找箱子里的衣服,好像怎么也找不着一件想穿的,行李箱内衣服凌乱,他动作间有几分不耐。   他裸着上半身站起了身,舒展了下手臂:“怎么?怕自己把持不住吗?”   余乘扉:“……开什么玩笑。”   池侑笑了声。   余乘扉就此打住这个话题,问他:“你生气了?”   “啊?生什么气?”   “刚才在楼下,为什么说那些话。”   “想说就说了。”池侑无所谓道。   余乘扉目光直直的看向他,说他们一个公司的师兄弟,他犯不着去说那些得罪人的话,反正这件事,跟他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件事跟池侑没有关系,节目播出后,矛盾点顶多集中他和尹羡之身上,池侑要是不去冒这个头,火烧不到他身上,但他偏偏掺和了进来。   “怎么会没有关系?”池侑说,“他害我又淋湿了一件衣服啊,扉哥。”   “就因为衣服?”   “嗯。”   房内静默了下来,池侑没有过多的解释,余乘扉没有执着的追问,他们似站在中间那条越界的线两边,谁也没有先跨过那条线。   “不过……”池侑轻笑,“原来你知道什么话会得罪人啊。”   余乘扉:“……我又不傻。”   余乘扉进圈进得早,人情世故也不是全然一窍不通,在圈子里这个大染缸里浸染了这么久,也仍旧一直维持着身上的那点本色。   池侑有时,挺喜欢他这一点的。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房中持续蔓延的怪异氛围,他们朝门口看去。   “池哥。”门外,唐雪茶喊道,“你在吗?”   房门打开了,她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池侑,男人一头自然卷的短发有些许的凌乱,颀长的身形似出笼的猛虎,她愣了愣,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要吃晚饭了。”她回过神说。   “嗯。”余乘扉出来,随手关上门。   唐雪茶朝门口看了眼,确定这是池侑的房间。   余乘扉都走了两步了,又停下来,道:“他在换衣服。”   外面下雨,今天也出不了门了,经过不久前的那一阵仗势,几人之间的气氛也有点怪,尹羡之晚上饭都没下去吃,天黑时,别墅里没了别的活动,有人提议看电影,挑来挑去,挑了部恐怖片。   客厅灯给关了,海岛别墅、下雨天,氛围烘托得十分到位,挺应景,桌上还放着爆米花小零食和切好的水果,他们此时此刻就像一群来旅游的朋友。   沙发上一排坐了四人,池侑左边是余乘扉,右边是袁子毅他们夫妇,袁子毅播放了影片,道:“听说这部片子很能测胆量,要是害怕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啊……都不怕啊?”   余乘扉:“这种片子,都是假的,没什么好怕的。”   “嗯。”池侑点点头,笑道,“袁哥都说测试胆量了,这会儿要是走了,那不是显得挺怂的。”   几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影片已经开始了,进入正片后,没了人说话,关了灯的客厅只有电视上透出来的光。   影片开头光线很暗,黑漆漆的一片,运镜也很晃,是一个人在阴森森树林里的奔跑,喘息,干枯的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氛围渲染很到位,让观众也跟着提心吊胆了起来。   池侑对恐怖片兴趣不算大,看过的片子也挺多,不过大多时候都只觉得挺能催眠,在电影院看到半途中能看到睡过去。   “她那栋别墅跟我们的好像啊。”   “我们这在海边呢,别自己吓自己。”   “但是外面也有树啊。”   池侑听到旁边夫妻两人窃窃私语,他们或许觉得自己声音挺小,但他注意力分散,还是听得清,他往后一靠,肩膀不小心压到了余乘扉。   “你看过这部电影?”他问,“好像都没什么反应啊。”   “我又不怕这些。”余乘扉在黑暗中往旁边瞥了眼。   池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电影里的主角回过身,背上多了一道身影,音效配上视觉冲击,很吓人。   袁子毅他们动静大,池侑往余乘扉那边靠了靠,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两人贴在了一块儿,温热又柔软的摩擦在了一起。   “怕就别逞强了。”他左边响起一道压低的耳语。   池侑偏了下头,笑了,同样的压低声音说:“可是话都说了,现在走的话,很丢脸啊。”   隔了一阵,余乘扉说:“一个人走觉得丢脸,那两个人就不会了吧。”   池侑愣了愣。   “要走么?”余乘扉不经意道,这话说得挺明白了,他没想到池侑还会怕这些玩意儿。   交往的时候稀里糊涂的,被欲望支配,说了解,又好像不是特别的了解彼此,例如这种小细节,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   电影光线一阵亮一阵暗。   池侑双手抱胸环住胸口,心脏撞击着胸膛。   余乘扉这人,有时真的很可怕啊。   “偷偷溜了不太好。”池侑偏头,靠得太近,他的呼吸扫过余乘扉耳侧,“把手借我一下吧,大明星。”   压低的嗓音贯穿而过,余乘扉耳朵一阵的发麻。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   没戴麦的时候,池侑说话做事有些肆无忌惮。   余乘扉不敢动,怕一动,耳朵就碰上池侑的嘴。   暗光环境掩盖了太多了东西。   “嗯?可以吗?”池侑又问了一遍。   余乘扉说:“不行。”   他是绝对,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的。   “抱枕借给你。”余乘扉把抱枕塞到了他手中。   绝对不会。   怀中的抱枕还残留着余乘扉的温度,池侑垂眸看着抱枕,捏了捏,屈腿把枕头放在膝盖上,偏头脑袋靠在了上面。   余乘扉的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来。   电影透出的光幽幽的,泛着蓝色的光,池侑眯着眼轻勾起唇角,他这么靠着,只有余乘扉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张嘴说了一句话。   “什么?”余乘扉没听清。   池侑又说了一遍,电影声音太大,余乘扉还是没有听见,他皱了下眉,扫了眼别人,旁人没注意到他们,都在专注地看着电影紧张刺激的部分。   他身体前倾:“你说什么?”   衣领一紧,池侑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扯了过去,说:“我说,这上面,都是你身上的味道。”   “好香啊……你喷香水了吗?”   ……   一部电影放完,天色已经很晚了,客厅重新亮堂了起来。   “那个特效妆,真的有够吓人的,女主转头那一下我魂都快吓飞了。”   “那男的是不是出轨了才会沾上那些呀?”   “那是他前女友,他那条线也还挺精彩的。”袁子毅转头和池侑聊起了剧情。   “啊,是。”池侑应了声,“毕竟被那样随便的对待了,不甘心也正常吧。”   余乘扉都没太记得后面是怎么发展的,他瞥了眼池侑,没想到他还能说出后续的剧情,明明全程看起来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分析起来却是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池侑察觉到了一旁的目光,偏头看过来,一笑:“还挺好看的吧。”   余乘扉:“……嗯。”   他转头看向了别处。   *   夜深人静,外边的雨停了,风还在刮,别墅里里一片安静,节目组都收工了,只剩下摄像机还在运转着。   池侑房间里亮着灯,窗户半开,他睡眼惺忪地坐在窗边,外边的风往他身上吹。   有点饿了。   他朝门外走去,轻手轻脚的下了楼,意外的看到厨房还亮着灯,厨房是开放式厨房,一道身影背对着他在倒水。   灯光下的那道身影的轮廓线条硬挺。   池侑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走近时,那道身影就发现了他的接近,转过了身,看到他愣了一愣,脸上表情有几分的不对劲,对视上后又错开了眼,端着水杯抿了口。   “这么晚了,还没睡?”池侑走了进去。   余乘扉余光暼着他:“你不是也没睡。”   “睡了,又醒了。”池侑说,“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听到做梦这两个字眼,余乘扉咳了两声,呛到了。   池侑看了他一眼,余乘扉手背擦拭了一下嘴,把水杯放在了大理石桌面上,“做噩梦了?”   “嗯……算噩梦吧。”池侑打开冰箱,道是睡觉之前不适合看恐怖片,容易做噩梦,“你也是?”   “没有。”余乘扉这话答得平淡,是真没有。   没做梦,只是一直没睡着而已。   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底下冷冻层倒是有冰激淋,他拿了一盒冰激淋出来。   余乘扉:“这么晚了还吃冰的?”   “梦里很想吃的蛋糕坏掉了,醒来想吃点儿甜的。”池侑说。   他打开盖子,冰激凌的颜色让他想起梦里那被打翻掉在地上变脏的蛋糕奶油,醒来一直觉得很可惜,都还没尝上一口。   梦见想吃的食物没吃着,睡醒之后,想吃的欲望会成倍增长,池侑问:“你没有过这种时候吗?”   余乘扉说没有,感觉这种时候的池侑有点稚气,是难得一见透着点单纯的一面。   没化开的冰激凌太硬,池侑吃了两口,看向了余乘扉,余乘扉问他看什么,池侑伸手过去,抬起了他的下巴。   带着凉意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余乘扉吞咽了下。   脖子上的那条伤颜色已经变了,边上的皮肤都泛着微微的红肿,池侑问他擦药了没有,余乘扉洗完澡就没擦了,嫌麻烦,池侑道会容易留疤。   “我房间里有药,要用点儿吗?”   或许是池侑之前表现得太单纯,这句话余乘扉甚至都没多想,上楼顺道跟他去了他房间,等进来了,才觉出一两分不合适来。   深更半夜的,跑前男友房间里算什么事儿。   晚上人的戒备心也容易放下来。   “找到了。”池侑拿出了一小盒的药,他说他之前拍戏的时候不小心弄伤都是用这个药,很好用,余乘扉的注意力又被转移,问他拍的什么戏。   “武侠片的一个小配角,你应该没看过,冷门片。”池侑拿出了棉签,说,“抬头。”   余乘扉扬起了下巴,随后才觉,不对啊,他这么听池侑的话干什么。   “我自己来。”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看得见吗?”池侑说,“自己擦不太方便吧。”   余乘扉:“……”   被他说中了,余乘扉就是嫌对着镜子扬起脖子擦药太麻烦才没擦,又不想别人帮忙,干脆没擦了。   棉签沾了药,点涂在他伤口上,细细密密的刺痛感袭来,似蚂蚁啃咬般,还会蔓延,连同没擦到的地方,都好像有了这种感觉。   池侑垂着眼帘在他眼前,他一垂眸便能看到,哪怕别开眼,余光也能看到。   还有……太安静了。   擦药的人擦得认真,一句话也不说。   他的紧绷,池侑自然能感觉到,他问:“很痛?要不我给你吹下?”   余乘扉还没说话,他张开唇缝,吹了下,温热的风拂过他的脖子,余乘扉往后仰了下脑袋,躲开了,抬手捂住了脖子。   池侑:“别碰啊……药都蹭掉了。”   余乘扉:“……”   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像在判断着什么。   池侑一脸疑惑:“怎么了?”   余乘扉:“……没。”   池侑让他别乱动,他说:“你好好擦,别动手动脚……动嘴的。”   “嗯。”池侑抿了下唇角的笑,“知道了。”   余乘扉突然问他,怎么知道那部片子剧情知道得那么清楚,感觉他也没怎么看。   池侑感觉得出来,他这是想聊点别的话题,让眼下的氛围别那么奇怪,池侑遂了他的愿,道:“这部片子在我高中的时候很火啊,周围同学聊过,听了几耳朵。”   “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性好。”   余乘扉一脸不信。   “好吧,是我大一的时候我去看过了。”池侑说。   “不是说高中的时候很火,怎么大一才去看?”   池侑哼笑道:“高中学习很忙的啊。”   余乘扉回过味来:“所以说害怕什么的,是撒谎吧。”   池侑拿着棉签的手一顿:“你还真是……套我话呢?扉哥。”   余乘扉耷拉着眼帘。   “我没撒谎。”池侑把棉签扔垃圾桶里,牵扯着唇角笑道,“我没说过,我害怕啊。”   仔细回想,池侑是没有说过害怕之类的话,他只是,顺着他的误会,在误导他而已。   “只是那种程度的话,不算撒谎吧?”   余乘扉黑眸沉沉,脖子上的药让伤口又凉又热,他眸子一眯。池侑弯腰拿起了盖子,拧上了药,刚直起身,面前一道黑影压过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了桌边。   “不算撒谎,那是什么?”他说,“勾引吗?”   “池侑,我看你就是……”余乘扉扣住了他的下巴,“欠、调、教。” 第122章 引诱   那三个字跟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似的,一字一顿,带着股狠劲儿。   “啊……”池侑被迫地扬起头,半阖着眼,呼吸一进一出,“真过分啊,对好意帮你上药的人说这样的话。”   他抬手按在他伤口边缘的皮肤上,蹭了两下:“这就是你报答的方式吗?”   他垂着眼帘,按着那根筋,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   “看来是伤口不痛了。”他说。   余乘扉擒住了他的手腕,他掀起了眼帘。   “害怕恐怖电影是撒谎,对尹羡之说那些话是因为弄湿了你的衣服,把我带到你房间上药是你好心。”余乘扉说。   从见面起,就一直这样的,似是而非的态度。   “我提醒过你吧,不该招惹的人,别瞎招惹。”他道,“你这张嘴——”他压住了池侑的嘴唇,太过用力的指腹陷进了他的唇缝,碰到了他的牙,“敢承认吗?你——就是、在招惹我。”   “故意在一大早摸我的脸,邀请我跟你看日出,故意请我喝咖啡,故意在换衣服的时候让我进门……”他一一细数着池侑的罪行,哪怕某些事情,根本不是故意,也被他扣上了故意的帽子,他最终下定结论,“你就是故意在引诱我。”   池侑挺新奇,头一回被人这么一口黑锅给扣上,他感觉余乘扉有点儿冲动劲上头,不管不顾的,把一切被诱惑到的原因,都推到了他头上。   冲动容易失控,他似为自己的失控找到了托词。   这些话所有透露出来的意思,都只有一个。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这场似爆发在深夜的火山,滚烫的往外喷射着火焰。   时间仿佛定格,空气也变得没那么流通,让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池侑眯了眯眼。   “引诱你?”他呢喃道,又恍然大悟的轻笑。   也不知卖的什么关子,他神色中透着几分睥睨,似笑非笑的眼底又似不屑,犹如坐在神坛上高高在上的神,这种表情出现在这张脸上,太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余乘扉晃了晃神。   池侑张开了嘴唇,余乘扉压着他嘴的指尖一瞬陷了进去,异物入侵,池侑温热湿软的舌尖绕着他的手指打转了一圈,口腔的温度包裹着他,余乘扉头皮发麻,仿佛神魂深处都颤栗了起来。   “这种程度,才叫引诱。”池侑说,“看清楚了吗?大明星。”   他张开的唇,叫余乘扉将口腔里舌尖舔舐的轨迹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了那儿。   猩红柔软的舌尖,洁白的牙,下排牙齿尖尖犬牙抵着他的指关节,坚硬而又滚烫。   这张嘴的主人顶着一张又纯又无害的脸,游刃有余的做着远远的超出无害范畴的事儿,太荒谬了。   他说话呼吸,余乘扉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他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敏锐,一半顿感,敏锐的那部分是对池侑一举一动的感知,而顿感,是对自身变化感知力的迟钝。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这么挑衅他的后果。   在他手指往外抽时,池侑上下牙一合,咬住了他的手,他呼吸一滞,额角青筋跳动了下。   “松开。”他沉声道。   池侑没松,挑着眉梢,仿佛在说“想让我松开那就自己想办法啊”。   余乘扉另一只手掐住了他下颚:“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池侑:“嗯哼?”   “我再说一遍,我说到三,松开。”余乘扉威胁道,“不然这事儿没这么好解决了。”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都快不分彼此了。   出乎意料的,池侑松开了他,他抬手擦拭了下唇角:“很晚了,回去睡吧。”   似一首激烈高昂的钢琴曲,弹奏到高潮部分,急转直下,收尾得滑稽而又平淡。   今晚就到此为止,池侑是在这么说。   凭什么,凭什么你想开啥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   余乘扉咬了下牙:“我看起来很好打发吗?”   池侑抬了下眼,听到余乘扉说:“粉饰太平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都是玩弄很好欺负的人,才会是这种态度吧。”   他抬起手,插进了池侑的黑发中,指尖一紧。   池侑扬起了下巴,一眼望进他的瞳孔,他想,谁欺负谁呢。   “离我远点儿。”   余乘扉冷笑道:“我不,你能怎么着?”   “你再凑近,我就升旗了。”池侑说,“怎么?你想做观众吗?”   他抬手搭在余乘扉后腰,将他往自己面前一揽,两人贴在了一起,他擒住了余乘扉拽着他头发的手,凑近他道:“让你回去睡觉,是为了你好,扉哥。”   余乘扉愣了下,旋即反应了过来。   “或者你希望我对你做些什么?”池侑在他耳边问。   场面一下变得很糟糕,余乘扉直愣愣地站在那儿,浑身肌肉都僵硬的紧绷着,他应该推开池侑,再嘲讽他两句自制力差,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干。   因为他的自制力也很差劲儿,这就让他没什么底气说出那种话了。   有些人是一眼就能挑起对方欲望,想让人跟他上床的类型,那些火气哪怕一直抑制着,也会有失控跑出来的时刻。   到了晚上,人的自制力似乎就会相对而言的变得薄弱一些,也会不设防一些。   就像余乘扉随便地跟着他进了这间房间。   从一开始就错了。   “你是在求我帮你吗?”对余乘扉而言,那句话就是一种挑衅。   “‘请你脱光衣服让我c吧’,这才是请求。”池侑说。   这人仅仅只是看着温和,真了解了会发现,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乖,刺得扎手。   余乘扉心底困在牢笼里的那头老虎又重新出了笼,失了控,他退后了两步,在池侑路过他身旁时,猛地一拽他的手腕,这架势跟要和人打架了一样:“你……”   下一刻,他背贴在墙壁上,下巴被人给直直压了上去,伤口一侧的皮肤一痛,被牙给咬得扯了起来。   他闷哼了声,痛觉让他也清醒了过来。   池侑松了嘴上的力道,那处皮肤留下一个淡淡的牙印,应该没多久就能消。   “明天记得来找我上药。”池侑舔了舔唇,松开了他。   ……   “操。”卫生间里传出一声低骂,余乘扉抬起下巴,这人属狗的呢,脖子上印子几乎看不见了,不影响录节目,但那被咬了一口感觉是留下来了。   他碰了碰脖子上的伤口,吐出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神色沉静深邃。   猛虎出了笼,再关回去便难了。   某种想法一旦在脑海里成型,就会不自觉的衍生出别的念头。   海边的雨一阵一阵的,隔天已经放晴,也看不出下过雨的痕迹,这期最后一天的拍摄,导演组准备了水上摩托的节目,海上,远处放着浮标,那是他们的终点,放置着线索。   摄像机下,大家闹了什么事儿也不会摆在明面上,气氛有点生涩,倒也还好。   池侑和余乘扉昨晚的事儿也跟一场梦似的,心照不宣的给掩了下去,开水上摩托艇时,节目组或许是觉着他俩有看点,两人分到了一组。   余乘扉脖子上没再挂任何饰品,圆领的T恤上,脖子上牙印消了,那道红色的伤有点显眼。   他跨坐在摩托上,身体前倾,瞥向另一侧的池侑,池侑优越的外形条件很抗打,风刮起他的衣摆,腹肌若隐若现,很有青春阳光的味儿,他脸上墨镜遮了大半张脸,唇色在阳光下有点鲜艳。   余乘扉脑海里倏地冒出了昨晚的一些画面,动作突兀地别过了头。   两人胜负欲又回到了第一天的时候,暗搓搓的较着劲儿。   池侑挺喜欢玩这些,玩起来够刺激,热身结束后,哨声一响,他们朝目标开过去,摩托艇在水面划开一道白线,风贯穿而过,特别畅快。   玩了一圈回来,他身上都湿了。余乘扉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没比过池侑,昨天落海还没缓过来,慢了一拍,这会儿脸色也不太好,换别人可能会觉得他输不起,挂脸,池侑看出他是有点不舒服了。   袁子毅过来低声问他,今天跟余乘扉怎么了。   两人都有点怪怪的,藏得再好,也会露出端倪,尹羡之那事儿才刚过去,他以为这俩又闹矛盾了。   余乘扉一个人站在边上,看着海面,心底挺烦,看到池侑跟尹羡之说话就烦,感觉自己这心理挺幼稚,又不是上幼儿园,谁规定了好朋友不能跟自己讨厌的人玩。   而且他跟池侑也不是好朋友。   啧。   额头上传来微微发热的触感,他愣了愣。   “不舒服?”池侑说。   余乘扉:“不是跟人聊的开心呢,过来干什么?”   操,这嘴一张话一说,怎么一股子的娇俏怪味儿。   丢不丢人。   “聊你呢。”池侑好笑道。   余乘扉:“聊我?”   “嗯,问我是不是跟你闹了,今天都没怎么说过话,扉哥,你说这话我怎么回?”   “……”   “我们这是闹没闹?”池侑问。   余乘扉睨了他一眼:“闹没闹你心里不清楚?”   池侑说知道了,然后走开了。   余乘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得,这下是真闹上了。   要哄吗?   一个大男人还得哄呢,哄个屁,他还没哄过谁,让他去哄人,他不如直接跳海得了。   沙滩上阳光晒,沙子也软乎,池侑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递给他一根体温计,让他量一下,“看我干什么?要我帮你呢?”   余乘扉静了两秒,“啊,你帮我吧。”   算了,好歹池侑一声一个哥。   池侑顿了下,眸子一眯,轻哂:“好吧。”   他走近一步,掀起了余乘扉的衣摆,拿着体温计放进去,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余乘扉感觉有点怪,退了一步,又被他扣住腰身。   “别动。”他说,“不然放歪了。”   余乘扉感觉有点痒,强忍着,在他忍受到极限之前,池侑放好了。   “要夹好啊,别掉出来了。”   天气热得余乘扉满头大汗,面红耳赤。   体温计最后量出来的温度有点高,余乘扉是有点发烧了,但他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好在今天也没什么重任。   这期节目的录制很快到了尾声,这期节目他和余乘扉谁也没赢,离开的时候,小孙在房间里给他收拾行李。   “等会儿。”池侑说,“那个给我吧。”   小孙手里拿着的是一支药膏,闻言以为他哪里受伤了,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伤口。   .   阳台,余乘扉和经纪人打着电话,他回应了几声,一通电话打得简短,等挂了电话,回到卧室,床上长了个人出来。   他脚下一顿,进去了。   池侑坐在床边,向他抛了个东西:“昨天不是让你来找我擦药吗,怎么没来?”   余乘扉:“……”那种情况下说的话谁会真去?   “算了,我来找你是一样的。”池侑从床边起身,笑盈盈的勾着他肩膀,“下回,不要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啊。”   勾了一下,他就撒开了手,朝外边走去,摆摆手道:“下次见。”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往往是代表着得好一阵不见。   “我让你走了吗?”   空中挥摆的手腕被擒住,池侑脚步一停,侧过头。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窗外吹进来的风吹起了窗帘,飘飘荡荡的起来,又缓缓回落。   池侑一笑:“需要付门票吗?没带钱,要不——”   他另一只手的中指和食指覆盖在唇上,一压:“肉肠?”   下一秒,他面上笑意消散,脚下往后退了几步,砰的一声撞到了衣柜,肩胛骨一疼,但更疼的是颈间,他扬起了头,后脑勺抵在了衣柜上。   “嘶……”   发烧了的人不知轻重,池侑感觉脖子都快破皮了。   破皮了吧?应该破皮了。   下嘴是一点没留情。   “还给你。”余乘扉在他耳边亲密得跟咬耳朵说悄悄话似的,而后,松开了他。   余乘扉往后退了两步,池侑捂住脖子摩挲了两下,这种报复还真是……   他眸中惺忪,面上泛起点点潮红:“很疼啊,在这种地方……你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在这里面对我干了点什么吗?”   皮肤上还残存着湿意,“现在可是白天,你让我怎么出去?”   生气了?   余乘扉道:“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罪魁祸首啊,得给我想想办法吧。”池侑说。   余乘扉无所谓道:“那就在这里面待着好了。”   他话音刚落,面前一道拳风挥了过来,他瞳孔紧缩,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呼吸都停了一瞬,没想到池侑会动手,还是直接朝他脸上来,   但很快,他感觉那拳头停在了他鼻梁前方,他能感受到它的温度,甚至睫毛都隐隐能碰到它。   “这不是也会害怕吗。”池侑轻笑,拳头一张,指尖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哄小孩似的语调,“咬人是个不太好的习惯哦,余乘扉小朋友。” 第123章 惩罚   余乘扉以为那拳头要落在他脸上了,虽然挺不想承认,但有一瞬间,的确是心跳到了嗓子眼,这是身体面临突发事件的条件反射。   然而雷声大雨点小,池侑把人的心高高吊起来,又轻轻放下,裹挟着凛冽的拳头变成了温柔的触碰,调笑意味十足地戳了戳他额头。   湿咸的海风从外面吹进来,余乘扉仿佛听见了海浪声。   白色纱织窗帘起起伏伏,当它再次落下去,房门随之关上,弄下一滩烂摊子的家伙,拍拍屁股走了人,房间里只剩下了余乘扉一人,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鼓噪狂跳的心脏。   他站在衣柜前,跟对着个衣柜面壁思过似的,好半晌,他脑袋一磕,磕在了衣柜门上。   “操。”他闭上眼闷声骂了一句,缓缓蹲了下去,深呼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好像还残留着池侑身上的气息,那无孔不入的,看似温和,实则强势的侵入。   池侑脖子就那么大咧咧的露在外边走了出去,他回到房间,小孙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脏差点被他吓得骤停——池侑脖子上多了个红印子。   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池侑出去时还好好的,也不知道去幽会了哪个小妖精,性子还挺火辣,印子都留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池……池哥。”他问,“你去哪了?”   “没去哪。”池侑问他有没有创可贴。   小孙愁眉苦脸,欲言又止,那印子哪是创可贴就能盖住的,他这三天一直跟在池侑身边,录制的艺人里边,也只有唐雪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但要说两人有什么暧昧,也不像,两人都挺避嫌。   不是艺人,那就只能是幕后工作人员了,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要被陈姐知道了,他铁定得挨叼。   他想什么都摆脸上了,池侑乐了几声:“干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始乱终弃了。”   他在镜子前看了眼,印子是挺明显的,不过没破皮,只是颜色很深,一左一右有两块特别的深,他摸了下,那应该是虎牙的位置,余乘扉那两颗牙齿是有点尖。   牙口还挺不错。   这点地方一个创可贴盖不住,池侑最后是让小孙拿粉给他盖住的。   这期节目录制结束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手机上倒是有在联系,一开始,是节目录制结束后的第二天深夜,池侑裹着浴巾在卫生间准备刷牙时,看到了脖子上的印子。   那印子越往后还越有颜色加深的趋势。   他拿手机问候了余乘扉一句,问他伤口好得怎么样了。   分手后的信息框内,中间有两人时隔了大半年的空白,在这晚添砖加瓦的又增加的新的消息,就像是破冰的先兆。   那天挺晚了,都凌晨一点多了,他没想到余乘扉还醒着,回消息回得还挺快,快得像是怕他撤回消息,失去了这得瑟的机会。   [余:怎么?晚上睡不着,想爷了?]   气焰十分嚣张,从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得出来的嚣张。   池侑站在卫生间拿着牙刷刷着牙,另一只手敲手机回消息。   [池侑:看来伤好得不错。]   他打开摄像头,举高了手机。   另一头,房间窗帘紧闭,余乘扉坐在电脑桌前戴着耳机,在试听曲子,手机屏幕亮了下,他瞥了眼,摸了摸脖子上的上的伤,伤是结痂了,本来也只是破了点皮,除了洗澡时有点刺痛,也没多大事儿,他也不是豌豆公主,这点伤再过几天都好的差不多了。   他拿起手机,又一条消息弹跳了出来,是一张照片。   他瞳孔紧缩。   一张……裸照?   他只瞥到了小图上的肌肤,蓦地把手机翻转盖到了桌上。   这特么的……   给他发什么裸照?   这种照片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想不想干这行了。   手机又震了下。   撤回去了?   余乘扉看向手机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炸弹,手机没了动静,片刻后,他把手机翻转了过来,照片还没撤回去,没拍到脸。   他再一看,好像不是裸那什么照。   点开大图,照片上是一片肩颈,颈间的一口牙印都还没消,仿佛是一张白白的画纸上开出的一朵花,上面还有几点清透的水珠,看起来分外的可口,像是蛊惑着人舔干净上面的水。   肩膀锁骨的地方还有颗痣。   池侑说:[我的伤还没好呢。]   [余:才两天,着什么急。]   [池侑:你好像挺享受的啊。]   [余:什么?]   [池侑:我的身体上留着你的印记,爽吗?]   余乘扉:“……”胡说八道什么?   [余:痛吗?]   [池侑:你说呢。]   [余:痛就好好记着,长点记性。]   长记性?这不仅仅是长记性了,池侑吐掉嘴里的漱口水,按住语音,道:“托你的福,这两天脖子上都得盖层粉,真是挺让我记忆犹新的——受教了,余老师。”   这语气听着跟要找人秋后算账、事后报复似的。   “你自找的。”余乘扉松开了按住语音键的手。   那边没回消息,他把手机放在了桌上,活动了下脖子,抿了抿唇,拿过了水杯。   水杯空得一滴都不剩。   池侑连轴转,再过一阵,又要进组了,是之前定下的剧本,一部双男主片儿,对手戏的演员是一向被称作演技派的樊自心,口碑很不错。   这段时间过得似很快又很慢,第三期开录前两天,池侑在家看剧本,陈昳卓来找过他一趟,为的是尹羡之,听说他们在节目上闹了点不愉快。   池侑伸了个懒腰,窝在沙发里,说没什么不愉快,他挺愉快的。她在他这问不出点什么,也就作罢了。只是提醒了他一两句,尹羡之背后有人捧,别跟他闹得太僵,她没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但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他们两人资源上也没有太多冲突的地方,还都是她手底下的艺人,能和平相处自然是最好的。   尹羡之最近也在转型,往演戏方面发展。   等到综艺第三个地点的录制,池侑脖子上的印子已经消了,快要入夏了,这一期的录制地点定在了一座以水上乐园出名的城市。   节目录制已经过半,艺人之间融合得还不错,上一期的龃龉到了这一期被粉饰过去,但池侑和余乘扉之间还没粉饰过去。   这一期从见面起,不经意的一个眼神触碰,两人都有点憋着火的意思,在室内录制现场刚碰上面,镜头下两人握手打招呼,一个克制守礼,一个温文尔雅。   表面上是这样儿的。   池侑的指腹轻轻勾了下余乘扉的掌心,余乘扉睫毛抖了下,握着池侑的手用了力,仿佛要把他手骨捏碎一般,凶得不行。   两人间像一场白虎和雄狮的对决,争夺森林之王的地位。   “来得真早,其他人都还没来呢。”池侑笑盈盈的说,“看来扉哥挺期待。”   这个“期待”指的是什么,录制现场也只有他俩知道。   余乘扉扯了下嘴角,说自己比较闲:“你来得也挺早的,有这么期待吗?”   前两次来得最晚的两个人,这一次先后排在最前面抵达。   “来得太晚,让人等急了不太好。”池侑说,“总不能一直让人等着。”   两人中间无形中似形成了独立特殊的气场,别人都插不进去,空气里莫名透着令人紧张的气息,摄像大哥大气不敢喘。   明明松开手坐下来聊天更合适吧。   轻松的聊天话语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变了味儿。   其实节目组一直都觉着这俩人关系不太好,干什么都得争个输赢,但上一回,余乘扉掉海里腿抽筋,他们节目组都没反应过来,池侑已经先把人给捞上来了。   看起来不是很亲近的关系,有时又比别人更关注对方的样子。   外面由远到近的聊天声打破了这里面诡异的氛围。   “欸,你们就到了啊!”   宋欢芸夫妇来了。   池侑和余乘扉几乎在同一时间松开了手,那无形对弈的苗头也消散了。   这一期节目组安排了景点打卡路线,每一个地点都设置了障碍挑战,赢了获得门票以及大餐奖励,输了会有惩罚,惩罚由抽签决定,三天打卡成功会获得金条奖励。   “但是,你们当中出现了叛徒。”导演道叛徒会收到不一样的任务,“他只要完成他的任务,就能偷走你们的金条,关于叛徒的线索,只有第一个挑战成功的玩家能够获得,请大家尽情享受属于你们的旅途吧,祝各位旅途顺利。”   导演话一落,大家面面相觑,互相观察,看谁都像这里面的叛徒。   节目组一期比一期折腾人,第一个地方设置的关卡攀岩拿门票,这攀岩难度很低,没什么难度,以计时的方式来比,池侑和余乘扉带好防护工具,谁都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余乘扉:“你确定要跟我一块儿?”   池侑:“怕比不过我吗?”   余乘扉哼笑:“等会输了别觉得丢脸。”   上次看鬼片都觉得半途走了丢脸的人——哦,这话是骗他的。   池侑笑了声:“如果等会你输了想哭的话,我不介意献出我的怀抱安慰你。”   余乘扉:“……”   两人中本该有一个是能顺利拿到票的,开始的哨响过后,他们如猎豹似的窜了出去,但也不知道谁先出手扒拉的对方,池侑妨碍到了余乘扉,余乘扉落了后,池侑刚爬到上边,脚踝就被余乘扉给拽住了。   “不要做坏人啊,扉哥。”池侑低头抽了下腿。   余乘扉追了上去:“不想别人对你干坏事儿,就不要先对别人干坏事儿懂吗。”   池侑拽住了他的衣摆,唇角一扬:“所以,你对我干这种坏事儿,是在邀请我对你干坏事儿吗?”   余乘扉:“……放开。”   “放开的话我就输了啊。”   “不放开你会挨揍信不信?”   “不信。”   “……”   两人在上面纠葛不清,眼看到了时间限制,他们谁也不让谁赢,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都从上面掉了下去,池侑心态挺好,余乘扉脸都快黑了,倒不是因为输了游戏,单单是掉下来的时候挺丢人的。   出师不利,两人一起输的,一起惩罚,池侑去抽的签,他在盒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球来,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鬼屋惩罚】   乌漆麻黑一片的走道,只有泛着幽绿的光芒能够看清楚路,里面跟个小型迷宫似的,弯弯绕绕很多,边上会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恐怖玩具,两人挨得很近。   一个蜘蛛陡然从上面掉下来。   “哇,好恶心。”池侑惊叹道,“这道具做得还挺逼真。”   余乘扉:“……”   池侑突然开口,余乘扉差点被他吓着,心口狂跳。   “别碰。”余乘扉抓住他的手,“上面有东西,脏。”   池侑顺其自然的反手扣住了他的手:“你看得清?”   余乘扉愣了愣,回过神来。   这人、怎么、能把这种事儿,做得这么自然!?   他那紧张感都驱散了些。   两人本来就挨得近,这么牵着也毫不突兀,余乘扉指尖动了两下,没抽出来,反捏住了他的手:“啊,看得清。”   牵手这种事儿,他们交往那阵都没怎么做过,做得最多的是接吻。掌心泛起了灼热潮湿感,在黑暗中的靠近,因隐秘而带来了刺激感。   直到真人npc拿着电锯在他们身后出现,他们紧密相连的手松开,大难临头各自飞。   两人跑散了。   池侑去找他们需要拿的娃娃了,这里面的气氛挺到位,但习惯音效和黑暗后,也不觉有什么了,他在一间房找到了娃娃,在他把娃娃拿走的瞬间,音效变得尖锐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高的往人耳朵里钻,幽绿的灯光都红了。   身处其中挺渗人的。   二楼,余乘扉被npc追逐着逃跑,特么的甩都甩不掉,胆儿都快被这紧迫感给吓飞了,他是不怕电影,但是这些他受不了,电影是假的,这些是真的。   见鬼。   池侑去哪了?   操,要死了。   他喘着粗气,全然把进来要干的事给抛之脑后了,他跑过一个拐角口,旁边门口陡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把他捞了过去,他身体失衡,跌进了一个怀里。   “哈。”一声轻笑响起,“抓到你了。”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npc被隔绝在了门外。 第124章 你不敢   咚、咚咚、咚……   心跳到了嗓子眼,余乘扉难以抑制的呼吸急促,房间里一点儿灯都没有,眼前一片的黑,后背和身后的身体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后颈上被呼吸扫过的感觉令人心底发毛。   原来人在极度紧张之下,大脑是会完全空白的,忠于身体的本能反应。   余乘扉不是被吓到会哇哇大叫的类型,他被吓到的时候,常常只是浑身僵硬紧绷随时都可能条件反射给人来上一拳而已。   要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的话。   池侑可能第一下拽他的那一下,就已经从加害者变成受害者的身份了。   他站在门后,对着个门面壁思过,他瞪着眼看了几秒:“你……”   “嘘。”池侑捂住了他的嘴,脸几乎贴着余乘扉的脸,“你想让他们听到你的声音追过来吗?”   底下门缝中透进来外面的灯,池侑另一只手捏着一个娃娃,拿了这玩意儿之后,外边那些npc就跟开启了大逃杀模式似的,四处逮着人追。   在黑暗中,视觉变得迟钝,而一切触觉感知都变得过于的敏锐了,余乘扉憋红了脸,指尖敲了敲池侑的手背,池侑松开了他。   他靠在池侑身上,仰头大口喘着气,池侑也没推开他。   模糊不清的画面,狭小的房间,昏暗的环境,粗喘潮湿的呼吸,种种都泛着令人遐想的气息。   过了好片刻,余乘扉缓过来,身体绷了下,压低的嗓音沙哑:“你打算捂死我吗?”他像是要用某些话来打破现在古怪的氛围。   “别把人想得这么坏。”池侑道,“你口水蹭我手上了,我不是都没有怪你吗?”   余乘扉:“……这是哪儿?”   他生硬的转了话题。   余乘扉跑得都快吐了,这里面太绕,他绕了那么久,都没看到自己上来的楼梯口,快以为自己真碰着鬼打墙了。   后面半晌没有回应,余乘扉回过了头,看到他人还在,提起的心放下:“干嘛不说话?”   “你迷路了啊?”池侑靠在墙上,说,“要我带你出去吗?”   余乘扉:“废什么话,你还能把我一个人扔这儿?”   池侑慢条斯理似笑非笑道:“如果你能态度好好的跟我说一句‘是我不对,请你带我一起走吧’,好好的拜托我,说不定我会带你一起出去。”   余乘扉:“……”他咬了咬牙,这家伙,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还说什么别把人想的太坏,就这还不够他坏的?   池侑和他交往那会儿,就知道他方向感很差,之前一个劲儿顾着跑,约莫也没看清自己跑到了哪儿,池侑勾了下唇,明明这里他们之前有经过,离楼梯口也不远。   “你一个人的话,出不去的吧。”池侑又沉吟道,“等工作人员把你带出去的话会不会更丢人呢?”   余乘扉:“……”   这小子……   他一把拽住了池侑的衣领,太黑,没抓准,抓到了池侑胸口的衣服,池侑吸了口气,瞬间跟几乎人脸贴着脸,他看到了余乘扉泛亮的瞳孔。   “请……”余乘扉嘴角抽了抽。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对着池侑就是说不出口。   ……他放弃了。   “带我出去。”他威胁道,“不然,你也别想出去。”   池侑:“……”噗。   他抬手勾住了余乘扉的后脑勺,一扣,一抱:“啊,那就一起在这里面吧……我是挺乐意的,扉哥。”   鼻间被池侑的气息填满,余乘扉晃了晃神,都忘了推开池侑。   过了一阵儿,池侑轻叹了声,又松开了他,以正常的说话音量笑道:“要拿好了。”   拿什么?   池侑:“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跟他在这里面耗一天的准备吗?   池侑打开了门。   “你……”余乘扉伸出手去,池侑拽住了他的手。   “这回,不要松开了啊。”池侑低沉的声线道,“不然找人很麻烦的。”   余乘扉感觉他还没准备好,心跳跟个鼓一样儿,咚咚作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刚跑了那一阵的原因,腿迈开的一瞬,还软了下,他晃了两下,池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站直了。   外面的音效还没散,npc走远了,趁着这会儿,池侑拉着余乘扉往外跑去,身后的人挣扎都没挣扎一下,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很快到了楼梯口,这里灯是很暗,楼梯出口很容易被忽略,池侑故意松了下手,手上那只手立马按照他之前嘱托的,攥紧了他。   人呢,在习惯某种触碰后,那种触碰陡然抽离,有时候是会下意识去抓紧的,因为不想被抛下。   池侑唇角一扬,回握住了。   他不想只是他牵着余乘扉走。   摆出那种表情……就好像很期待跟他在里面待上一天似的。   别随便勾引人啊。   余乘扉都不知道怎么出去的,跑到一楼,碰到了一楼的npc,他潜意识里似有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的指令就是抓着池侑,跟紧他。   等池侑再推开一扇门,外面的光亮透进来,他恍如隔世,节目组的摄像机对准了他们。   他俩手都还牵着。   余乘扉:“……”   某一瞬间,余乘扉有种这是他俩出柜发布会的错觉,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茫然,在池侑把手抽出去的时候,还紧紧地抓了一下,似这样才有点儿安全感。   “里面这么恐怖的吗?”唐雪茶也在外面,拿着抽出来的惩罚卡,“余神都吓成这样儿了?”   她是从这路过,刚巧碰上池侑他们从里面出来,心有余悸的想着还好没抽到这个。   “是挺吓人的。”池侑笑道。   余乘扉回过神了,池侑感觉他挺尴尬,连手要不要松都梗在那儿,他卸了劲儿,两人的手自然而然松了,余乘扉松了口气。   “人偶拿到了吗?”导演组那边问道。   这鬼屋挑战的是胆量,光进去了不算,还得把指定的东西拿出来,余乘扉脸色变了几变,他根本没找着东西,光顾着跑了。   “拿到了。”池侑是这么说,但是两手空空。   他转头看向余乘扉:“在扉哥那儿呢。”   余乘扉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没去拿。”   池侑朝他走了过去,手扣住了他肩膀,余乘扉整个人像根绷紧的弦,池侑的手臂绕过他肩膀,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这不是在这儿吗。”他变魔术似的,笑盈盈的拿了个娃娃在他面前晃了晃。   余乘扉愣了愣,转头看了眼身后。   藏在他卫衣帽子里了。   大概,就是在那间漆黑房间里抱他的时候藏进去的。   池侑怎么想的,他反正从来没有弄懂过。   池侑把娃娃上交给节目组了,退回到他身边,听到身旁余乘扉说:“这要丢里面了,还得进去一趟,你放我帽子里干什么?”   “嗯?”池侑微微侧头,露出一个格外开朗干净的笑,“这不是给你挟持一个‘人质’的机会,让我不能把你丢下吗。”   余乘扉:“……”   如果丢下的话,他就还得进去找他。   从头到尾,池侑都没想过把他留在里边。   玩他呢。   这一趴结束,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池侑路过一个垃圾桶,脚下顿了一下,他从兜里夹出了一张纸,对着摄像大哥的镜头问:“这个应该可以扔了吧?”   这是节目组塞给他的字条,和任意一个嘉宾进入鬼屋惩罚任务。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纸条被丢弃到了垃圾桶。   这种能被当成证据的东西,当然还是毁尸灭迹比较好。   池侑和余乘扉两人虽然是牵着手从鬼屋里出来的,但后面的行程上,一旦碰上,锋芒半点没减少不说,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一天录制下来挺累人,嘉宾得到的线索也不少,但谁都信不过谁,两位女性倒是团结了起来,今天凑一块儿商量了不少事儿,因为他们得到的线索中,其中有一条明确的指明了他们当中,和他们的游客身份不一样的,是个男人。   他们这次住的地方是酒店,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录制,摄像大哥从池侑房间里离开,池侑让小孙也走了,才去洗澡,洗澡间,他听到外面有敲门声,随便冲了下身上泡沫,围着浴袍出去了,他本以为是小孙落下了什么,却是从猫眼里看到了余乘扉。   只有余乘扉一个人,池侑拉开了门。   余乘扉一抬眼,刚想说话,看到池侑的这副样子,话一下止在了唇边。   池侑头发都没擦一下,发梢往下滴着水,清透的水从他脖子上往下滑,余乘扉一下想起了之前池侑给他发的那张照片。   高高扬起的下颚线,暧昧发红的印子,余乘扉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牙印也能那么好看。   毕竟他之前也没咬人这爱好,印子都没嘬过几回,池侑是个演员,很多时候拍戏都有裸露皮肤的风险。   “你这样就敢来开门?”余乘扉抬眼。   “在洗澡,不这样来开门,还裸着来?”池侑转身往里面走去。   余乘扉不想站门口扯着嗓子跟他说话,犹豫了下,只好跟了进去,他把门关上了,路过浴室,里面还有热气,确实是洗澡洗到一半的样子。   池侑让他随便坐。   他把一个袋子放在了桌上,说是芸姐做的一些编织类的手工,给每人都准备了,让他帮忙给池侑捎带过来。   “谢了。”池侑把一杯水放在桌上,余乘扉话一顿,因为池侑弯下腰时,浴袍往下坠了大片。   他眸光定格在池侑颈间:“脖子好了?”   池侑一挑眉:“怎么,你还想再来一口?”   这么多天,当然消了,倒是余乘扉的伤口还有一点浅浅的印子在。   余乘扉掀了掀眼帘,抬手一压池侑后颈:“你是真不怕我对你干点什么是吗。”   池侑:“这个啊……等你干了再说吧。”   余乘扉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发问:“你这是在勾引我?”   池侑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   “你的主观意识已经下了判断,我就算否认,你也会这么觉得的吧。”   池侑经常性的给人捉摸不定的感觉,就是他总是不喜欢把话说透,似有若无的撩拨着人,若即若离的,格外磨人。   酒店房中明明很宽敞,但空气却是稀薄了起来。   一滴水从池侑发梢滴在了余乘扉唇上,余乘扉抿了下嘴唇:“好玩儿吗?”   池侑:“嗯?”   余乘扉坐在沙发上:“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就不怕阴沟里……翻船。”   他后两个字咬得很轻。   刚洗过澡,皮肤透得能出水,黑发落在眉间,池侑上挑的眼尾下,那点小黑痣显出了分妖冶,他捏着余乘扉下巴,指尖下滑:“扉哥,我怕的东西不多,但是我挺喜欢刺激的东西,比如……摸老虎屁股。”   余乘扉:“……”   他咬了咬牙,拽住了池侑的那只手:“看来上次是还没让你长记性。”   “所以是还想再来一次吗?”池侑倏地扣住他的脑袋,力道大得不容拒绝,往自己的颈间一按,“来吧,咬,往这儿咬。”   余乘扉睁大了眼,瞳孔紧缩了一瞬。   池侑这人行动轨迹简直是蛮横得毫无道理,上一秒还说着话,下一秒就直接动了手。   余乘扉的唇碰到了微凉的肌肤,呼吸间全都是沐浴露洗发水的味道,他一动不动。   “你不敢。”池侑在他耳边说,“明天还要录节目,到处都是镜头,一双双都是眼睛盯着,只要露出蛛丝马迹,什么都掩盖不住,而你不是一个演员……你看,你的顾虑这么多。”   你不是一个演员,所以你怕露馅,你怕被人发现,你还在意我。   池侑的意思是,你忘不了我。   他哼笑着松开了他,端着桌上那杯余乘扉没动过的水杯喝了口水,脖子上那块皮肤被熏得有点红,他把水杯放在了桌上,坐在茶几边上:“不早……”   砰的一声闷响,池侑闷哼了声,手撑住了茶几,才没从上面摔下去,身后,余乘扉单膝抵在茶几上,低头垂眸,片刻后,他松开嘴。   “如你所愿。”他哑声说。   “嘶……”池侑抬手碰了下肩膀,浴袍系得本来就不紧,被那么一扯,直接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后肩上刺痛感传来。   池侑摸了摸刺痛处,低低的笑了起来,在余乘扉要撤走时,他拽住了余乘扉的手腕。   余乘扉又被拽了回来,池侑侧过头,大拇指抵着他的下巴,按住了他的嘴唇,指尖一沉,陷了进去,他指腹抵住了余乘扉下边尖尖的牙,碰到了他的舌尖。   两人靠得太近,他的呼吸都落在了余乘扉的唇上。   “我会带着你的东西……好好玩儿。”   他一字一顿道。   “承蒙关照,扉哥。” 第125章 第一次   夜色中的窗外灯火阑珊,一道身影坐在飘窗上,池侑偏头看着窗外,一手搭着后脑勺,一手搭在腿间,他往后靠着,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余乘扉走了好一会儿了。   其实他这会儿更想抽根烟,不过很久没碰过了,跟余乘扉交往以后就没怎么抽过,余乘扉得唱歌保护嗓子,很少会碰这些东西,也不太喜欢烟味儿。   窗户上倒映着他的脸,他半阖着眼。   ——“什么时候学的抽烟?”余乘扉曾经有问过他这个问题,在某次两人喝过酒后,他说他这张脸,看起来不像是会这种东西的人。   池侑当时觉着挺好笑,问他他这张脸是什么样儿,余乘扉喝得微醺,说他就是那种闯了祸都会让人不忍责备的……祸水样儿。   以貌取人啊。   事实证明,池侑就是个祸水。   第一次抽烟……池侑想了想,好像是在高中的时候,大概是上完晚自习的那天晚上,回不去家的夜里,他在学校自习室待了很久,忘了兜里是谁塞给他的烟了。   有人抽烟是跟风,有人是为了装逼,池侑纯粹是好奇,他见过别人抽烟,特别是那种颓废的大人,压力大的时候就抽得凶,他一直不理解抽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不理解,所以尝试了。   他拿了个打火机,靠在教室窗口,打开了窗户。   那天晚上似乎有风,他记得打火机的火苗都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单薄的少年靠在无人的教室窗边,抽了两口烟,被呛得眼眶都咳红了,一根烟燃得比抽得多。   什么嘛。   那会儿他想,也就那样吧。   除了呛,什么味儿也没有。   压力哪有那么好缓解的。   “那会儿有什么压力?”余乘扉又问他。   “嗯……学习压力吧。”池侑开玩笑的说,岔开话道,“你高中的时候都没什么压力吗?”   池侑很少会跟人谈心,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因为大半个钟头前,在他肩膀上留下牙印的人拽着他头发,说他做什么事儿,总是喜欢给自己留点余地。   “你要跟我玩儿,那总有一天,我会扒掉你身上那层衣服,毫无保留。”   还真是雄心壮志。   池侑随意地曲起腿,浴袍从腿上滑落,修长的腿肌肉匀称漂亮,有一句话余乘扉没说错,池侑这人,干什么事儿是都喜欢给自己留点余地,说是不强迫人,也是在给自己留余地。   肩膀上还隐隐痛着,他口中卷着粉色的糖球,脑袋抵着身后的墙壁,扬起了下颚,闭上眼,颈间青筋涌动。   不得不说,余乘扉某些时候,有一种野兽般的敏锐直觉。   他指尖捏住了白色的棍儿,糖球脱离了温室,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他手腕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侧脸被阴影笼罩,他舒出一口气。   掌心黏腻,弄脏了浴袍。   “又得重新洗一次了啊……”   “要是不想下去洗个凉水澡,那就好好跟着教练学。”导演拿着喇叭道,边上的水面上漂浮着皮艇。   节目组今天的录制安排了划皮艇挑战,划的单人皮艇,目标终点放置了线索,一个真线索一个假线索,由他们自行辨别。   划皮艇在场的人里基本上没玩过,池侑和余乘扉两人今天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要说哪儿微妙,旁人又说不出来。   余乘扉路过池侑身边,道:“别掉水里了。”   他偏头牵扯了下唇角,这个笑看起来特挑事儿。   听起来是关心的话,语气全然不是那回事。   “在终点等你。”池侑挑眉道。   余乘扉瞥了眼他的肩膀,池侑太清楚这一眼的含义了,他挑了下唇,众目睽睽下,两人交换的眼神只有他们彼此明白的暧昧。   两人搁这儿互相放着狠话,被忽略的几人不满嚷嚷。   “喂喂喂!我们不是人啊,过分了啊。”   “就是啊,感情你俩眼里装不下别人了是吧?我们不配成为你们对手吗?”   池侑一哂,说:“没有啊,只是怀疑扉哥会不会是卧底。”   余乘扉一顿,哼笑道:“你这么想赢,你不会是吧?”   池侑说:“这是因为昨天都没赢几回啊,没拿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很想赢,你不想吗?”   两人互相往对方身上泼了一盆脏水,又若无其事的错开。   几人吵吵嚷嚷的穿上救生衣,上了皮艇,池侑试着按教练说的技巧划了几下桨,掌握了点手感,他和余乘扉中间隔了两个人,待开始的哨响过后,池侑一划桨划了出去,掌心感觉到了些许的阻力。   平衡没把握住,他翻了船,掉进了水里,从水里钻出来,他抹了把脸,另一边听到声响的余乘扉看过来,嘴角抽动了两下。   池侑眯了眯眼。   是笑了吧……肯定笑了。   水里还是挺凉的,他翻身上了皮艇,对关心问他有没有事儿的那男团艺人笑着说了声没事儿。   余乘扉坐在皮艇上,皮艇左右摇晃,他皮艇里进了水,咬牙撑着,“哒”的一声响,晃悠的皮艇稳了下。   池侑的船桨搭在他船尾,拍到了他挺拔的后腰:“稳住核心。”   余乘扉:“……”   一点乌鸦嘴和幸灾乐祸的小惩罚。   他轻飘飘的把桨收了回去,一笑:“终点见。”   “扑通”一声,池侑回了下头,身后的皮艇翻了,余乘扉黑着脸从水里冒出了头,跟落水的卷毛大型犬似的,头上毛都顺了。   池侑和余乘扉是掌握技巧掌握得最快的两人,别人还在原地打转,他们已经划出了一段距离,两人以对方为目标点,挨个轮流领着先,没落下对方太远的距离。   池侑也不知道划了多远,耳边被风声和水声灌满。   直到感觉划了很久,还没划到终点,停下往后面一看,他们离起始点很远了。   “池哥,余神,反了!你们划反了!”岸边有人朝他们喊。   有时埋头使劲儿,劲儿使错了方向,那一切都白搭,只会离自己的目标点越来越远,他们现在就这情况,比他们划得慢的都已经先抵达终点了。   他们划了太远,池侑放下桨时,手臂肌肉都有点酸胀,他和余乘扉又垫了底。   这一场结束,大家在皮艇前合影,池侑和余乘扉两个垫底的站在了一块,他攀着余乘扉的肩膀,对着镜头比了个手势,余乘扉站得笔直,脸上表情十分高深莫测。   拍照的人按下快门,画面定格。   这期最后一天的拍摄,录制地点是游乐场。   游乐场内,他们有三个地方可以验证他们当中谁是特殊身份,每隔半个小时刷新,验证需要找地方特色作为交易,找到了特殊身份的人,再把对方拷上手铐算作他们胜利,抓错了则是自己淘汰。   池侑和余乘扉昨天排名垫底,今天的搜寻任务时间得晚出发半个小时。   摩天轮启动,缓缓上升,两轮差不多是半个小时,他们被关在了这“牢房”里面,摩天轮外的风景逐渐变化。   “这个还不错,不尝尝吗?”池侑拿叉子插着手里的甜品。   余乘扉耷拉着眼帘坐在他对面:“你要喜欢吃你就都吃了吧。”   边上放着一个袋子,是工作人员放置的零食,池侑把叉子塞进嘴里,享受的微微眯起了眼。   “你口味儿挺奇怪。”余乘扉说,“不是苦得不行,就是甜到腻人。”   池侑这会儿很放松,懒懒散散道:“我不挑食。”   吃饱喝足,他拿起桌上的小卡片,上面是他们在这里面需要互相采访的问题,卡片在他手里洗牌似的交叠,动作流畅又漂亮,他把纸牌放在桌上,扣在上面,手一划,纸牌一张张铺开。   “你先还是我先?”   余乘扉话不多说,直接拿了一张卡,翻开放在了桌上:“对彼此第一次见面初印象。”什么鬼问题。   “嗯……大明星。”池侑支着脑袋看向他。   余乘扉顿了顿,才说:“长挺好看。”   “花瓶啊。”池侑笑道。   余乘扉指了指纸牌:“继续。”   池侑指尖在上面划过,抽出一张,夹在中指和食指间看了眼,笑了声,放在桌上:“来参加这档节目是出于什么原因?”   “节目组邀请。”余乘扉说。   池侑:“同上。”   余乘扉:“别抄答案。”   池侑:“这叫心有灵犀。”   余乘扉:“……你还挺有理。”   哪些话是真话,哪些话是假话,真话假话参杂在一起,也就让人无从分析了,摩天轮里的气氛还算和谐,有些无聊的问题播出时应该是会被剪掉。   余乘扉对池侑的第一印象,其实不是挺好看,而是童话故事白雪公主里面,那个巫婆手里的毒苹果。   他和池侑第一次见面,并不是朋友介绍池侑来拍他MV的那天饭局,而是一场舞台剧,池侑还没红的时候,经常会跑这些场子,那会儿在圈子里就小有热度了。   他对池侑的初印象十分的深刻。   那天他心情很糟糕,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恰在那时,他看到了被自己随手扔在茶几上的门票。   它夹杂在一张张纸里头,很不起眼,这是一位老师给了他舞台剧的门票,说是界内很有名的老师的表演,时间正好是当天。   就是在那里,他看到了池侑。   华丽浪漫的舞台上,穿梭着诡谲怪诞的剧情,池侑出现在舞台上,仿佛和舞台融为一体,他扮演着那剧中充满魅力和诱惑力的角色,就像蛊惑白雪公主的那颗红苹果,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诱导人走进他的陷阱,很夺目。   再后来,那场舞台剧结束,余乘扉离场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   “余乘扉!”有粉丝认出了他。   余乘扉鸭舌帽下的眉头轻皱,想要尽快离开,但门口被堵住了,他七拐八绕,工作人员帮了忙,把他带到了后台,他看到了还没卸妆的池侑。   他穿着舞台剧上的服装,弓腰凑到他面前,余乘扉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口罩也挡住了下半张脸,皱着眉往后倾斜了点儿,对这轻浮的家伙有些不太喜。   “哇,大明星吗?”他说,“外面还挺热闹,松前辈表演的时候都没这阵仗。”   余乘扉没有回应他。   池侑也不在意:“是来看松前辈的吗?”   余乘扉“嗯”了声。   他又问他感觉今天的舞台剧怎么样,余乘扉说他可以去找专业点评人问问。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爱说话,当时语气应该是不怎么样,池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每一个观众的体感都值得被参考的,大明星。”   有人叫了他一声,他应了,要走时又退回来,问他,等会可不可以要个签名。   这个签名最后也没要到。   直到余乘扉走的时候,他都没有再回来。   没有诚信。   现在想来,这家伙根本就是随口一提。   因为后来再次在饭局上见面,池侑同样问他,等会能不能给个签名。   摩天轮快升到最高点时,这段采访暂时落下帷幕,在摩天轮里和在酒店里看到的高处风景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池侑看向窗外:“这里的最高点,风景很不错啊,大半个游乐园都能看到——那里,应该是芸姐他们吧。”   他觉着自己应该是没露出什么表情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余乘扉问他:“第一次坐摩天轮?”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   感觉这玩意儿挺玄乎,池侑笑了声,“啊”的应了声。   他食指抵在窗面上戳了两下:“一个人来玩儿也没多少意思,所以没坐过。”   余乘扉嘴比脑子快:“你没朋友吗?”   池侑叹了口气:“扉哥,你这话有点得罪人。”   余乘扉:“……抱歉。”   “有朋友,不过一起来坐摩天轮的朋友,没有。”池侑说,“你是第一个。”   摩天轮这种多少带点浪漫的东西,跟朋友坐的话……池侑想了下那场面,他不是会跟朋友来坐这种东西的人。   除非男朋友。   “我也没跟人来坐过。”余乘扉像是跟他较上劲了,坐姿分外霸道的靠在座位上。   “那挺巧。”池侑又突然说,“进鬼屋也是第一次。”   余乘扉嘴唇一动,池侑不待他说话,掌心一撑座椅,躬身凑近他耳边,关了麦,弯唇低声笑道:“扉哥,你拿走了我好多第一次啊。”   有些话呢,他一个人听就够了。这大抵是属于池侑独特的占有欲——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迄今为止,他们有太多秘密了。   而秘密,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紧密。   他退了回去。   余乘扉:“……???”   余乘扉的表情从茫然,到疑惑,再到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表情特别的,有意思。   池侑笑了起来,食指竖在了唇边:“嘘,要保密哦。”   另一头节目组,导演看着这无声的画面,问:“麦出问题了?怎么两个人的麦都没声?”   “没……”旁边工作人员道,“好像池哥关了麦。”   说什么了?还得关麦???   看余乘扉的表情,那话还是句挺炸的话,这边抓耳挠腮的在猜,那头摩天轮都快降下来了。   这场追捕游戏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126章 你骗我啊   摩天轮停下了运转,池侑脚下踩到了实地,问:“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从摩天轮上下来,余乘扉一脸菜色,跟晕车了似的,下了摩天轮脚都还有点打飘,他盯着池侑看。   池侑:“嗯?”   余乘扉别过头:“怎么,怕我找到对你不利的证据?”   套他话呢,池侑不进套,笑盈盈道:“我又不是坏人,你怕什么。”   两人浅浅交锋几句,各自分了头。   游乐园空中飘着的气球玩具,糖果色鲜艳的屋顶充满童趣,娃娃屋架子上四处摆放着柔软的娃娃,池侑拿起架子上的娃娃,轻轻捏了几下,这里面都是棉花,所以很软,他把娃娃放了回去。   别人找证据是为了找人,池侑找证据是为了销毁。   门口进来了一人,他转头一看,是唐雪茶。   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池侑道:“那边我都翻过了,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再找找。”   “有找到什么吗?”她问。   七人里面的两位女性等同于是拿了张安全牌,池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嗯,要看吗?”   线索卡片信息有真有假,得去验证点才验得出真假。   他那张卡片上的信息指证的是会唱歌人,七人里边有三个男人,包括了余乘扉。   唐雪茶对池侑还算信任,这两天池侑一直都表现得很坦诚,面对怀疑也不躲不闪,四两拨千斤,还不着痕迹的给人下眼药水。   池侑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说话显得格外真诚。   两人碰上,一道走了一段路又分开了。   这会儿太阳有点儿大了,池侑眯着眼,抬手遮住眼前的阳光。   “热吗?”他偏头问摄像大哥,指了指一旁糖果色屋顶的冷饮店,“买杯冰饮喝吧。”   这节目里嘉宾的基础费用都是节目给的,池侑自然没有买冰饮的钱,不过摄像大哥接到节目组那边的指示,说只要他能告诉他们,之前在摩天轮里关麦那会说了什么,就可以给他开个后门。   “嗯……”池侑摸着下巴想了想,“不划算啊……算了。”   节目组以为他是放弃这个想法了,但没过多久,他们发现他们的想法实在天真。   十多分钟后,冷饮店门前门庭若市,店内,池侑围着围裙,脸上挂着温柔笑意招呼着客人,使用冷饮店机械也很熟练。   摄像大哥站在门外,都快挤不进去了。   “大家不要挤,排好队点单。”池侑温润如玉的声线在这闷热的天里,透着一股子令人清爽的凉意,“草莓味甜筒吗?好的。”   点单的人小声问是不是他来打甜筒,池侑笑着说了声“当然了”。   池侑瞥到了人群边缘的一道身影,一身黑衣,鸭舌帽也压的低,身后还有一个跟拍,他站在不近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池侑一顿,扬起笑抬手打了个招呼:“嗨,扉哥!”   他在那里面待得可谓是如鱼得水,全然没有丁点违和感,又瞩目得跟个会发光的球儿似的,太惹眼。   余乘扉:“……”   “池侑,你累了吧,要不歇歇?”一道女声道。   池侑边上冒出个戴着店员帽子的女人,被身型高大的池侑衬得非常娇小纤细。   ——   烈日高照,“啪嗒”两声,两杯冷饮被挨个放在了外面遮阳伞下的桌上,池侑给两位跟拍递过去了两杯喝的,在桌边坐下,围裙都还没解。   余乘扉实在是费解:“你什么情况?节目组任务?”   “天太热了,没钱,干点零时工换点吃的,正好碰上店长是我粉丝,虽然她愿意白送,但我不是白嫖的人。”池侑把冷饮往他那边推了下,“这可是我辛苦工作换来的,带着虔诚的心享用吧。”   余乘扉:“……?”   听了半天,余乘扉才弄明白,心情和节目组相差无几。   这家伙,居然为了喝个冷饮,直接来应聘了人家店员???   “不是店员。”池侑说,“是临时工。”   余乘扉:“……有差吗?”没有。   池侑说他之前碰到了唐雪茶,余乘扉抬眼看向他。   “说说你吧,只有我一个人在交代,太不公平了……你应该刚从过山车那边过来吧,她说过山车那边有个挑战,已经完成了吗?”他问。   “没。”余乘扉说,“最少得两个人才能坐。”   “要邀请我坐过山车吗?”池侑托着下巴弯唇问。   余乘扉:“我……”   他对上池侑的视线,莫名觉着,这不是他在邀请池侑,是池侑在邀请他。   “好啊。”他往后一靠,“那就坐吧。”   池侑轻哂了声。   其实碰见余乘扉,他不算意外,余乘扉有个习惯,会把一些颜色显眼的屋顶当做路标。这个冷饮店恰恰符合那个标准,再加上处于岔路的中心位置,去往某些地方,往冷饮店这条路这边走是最近的,可以说是必经之路。   而且在摩天轮上时,他们能看到的最显眼的建筑物,就是这个冷饮店。   所以,余乘扉朝这里走的概率……   很大。   一杯冷饮见了低,清瘦的手指拎着塑料杯,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扉哥。”池侑尾音上扬,攀住了余乘扉肩膀,“指证我的证据,找到了吗?”   余乘扉叼着吸管,睨了他一眼,咬字都在使劲儿:“你最好小心点,藏好你的狐狸尾巴。”   池侑坦然自若道:“我又不是狐狸,哪来的尾巴。”   等到了过山车入口,工作人员领着他们进去,这过山车轨道瞧着挺刺激的。   “听说坐过山车后边才最吓人。”池侑双手揣着道,“前面没意思。”   前边的余乘扉停下脚步,转过头,池侑问他怎么了,余乘扉指了指最后一排:“敢不敢坐?”   池侑挑了下眉梢:“等会儿别吐出来。”   “你别吐就行。”余乘扉说。   两人坐在了最后一排,工作人员替他们弄好安全扣,他们嘴上都还没停。   “怕的话现在下去还来得及。”余乘扉说。   “你怕了?”池侑摊开手,“我手可以借你一会儿。”   “你……”   过山车动了,两人停下了嘴,开始还挺慢的,让人有点儿提心吊胆它什么时候会提速,在这种心态中,过山车缓缓的把他们带到了下降的最高点,跟个炮弹似的,猛然冲了出去。   失重感让心仿佛要从嗓子里吐出来,池侑的头发被风吹起,他没叫,余乘扉也没叫,只是死死咬牙扣着座椅的安全扣。   “哇!”池侑张开了手,“风……好大。”   过山车上的风景很晃,在倒转过来时,池侑看到了远处,他的广告牌。   “扉哥。”他偏过头,发丝凌乱,指尖夹着的纸像是随时要被风吹飞,“我之前找到的线索,你想要吗?”   余乘扉:“什么……”   “想要吗?”池侑说。   余乘扉迟疑道:“你要……给我?”   池侑勾了下唇:“如果你能拿得到的话。”   “喂……”余乘扉看他要松手,下意识去拽他的手,一下紧紧攥住了他的指尖。   池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那张纸被夹在他们手心,只要谁一松手,它就会被风吹走。   “好刺激啊!”池侑高举着手喊道。   余乘扉晃了晃神,觉着池侑不像是演的,他玩得是真的很开心。   这种笑在他脸上很少见。   上一次……哦,是碰着一起遛狗的那一次。   余乘扉:“……”   池侑的手一动,余乘扉为了不让纸条飞走,又攥得更紧了些,心跳和身体失衡的感觉还在持续着。池侑的指尖插进了他的指缝中,过山车到了一个下坡,他脑袋里的那根转动的链条突然掉了链子。   有这么开心吗?他想。   “开心啊。”从过山车下来,池侑挥着手臂指向过山车,指尖在空中点了两下,“这个,也是——”   也是什么他没往下说。   余乘扉脑电波莫名和他对上了,自动补齐了后半句话。   ——也是第一次。   挑战完成了,但是工作人员告诉他们,他们要的线索,就在他们坐过山车的途中。   两人刚从过山车上下来,做好的发型被吹得跟鸡窝头似的,池侑看到余乘扉的头发就开始笑,那一头小卷毛跟炸了一样儿。   “笑什么。”余乘扉说,“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嗯。”池侑随手扒拉了两下头发,躬身凑近余乘扉,余乘扉动作停下。   池侑拿出了那张沾染了他们掌心温度的卡片,插在了余乘扉锁骨处的衣领上:“就当是你陪我坐过山车的报酬了。”   ……   他和余乘扉坐完过山车,没多久,又碰到了唐雪茶,这回打招呼时,她态度产生了点儿微乎其微的变化,之前她对余乘扉怀疑挺深,但这次碰见,她对他也带了点试探。   池侑猜想她应该是得到了什么线索。   “池哥,尹羡之刚在找你呢。”唐雪茶说,“你没碰见他吗?”   “我一直跟扉哥在一起呢。”池侑偏过头,看到余乘扉在看他,对他笑了笑。   “哦,你先去找他一下吧,他好像有事儿。”唐雪茶说。   她跟尹羡之私底下关系不怎么样,怎么会帮尹羡之传话,故意支开他呢。   池侑:“好吧。”   他顺着她的话先走了,隐隐感觉背后有道目光在盯着他,这感觉很熟悉,他回过头,又只看到余乘扉在和唐雪茶说话。   错觉吗。   他回过头,看到了不远处牵着气球的玩偶熊。   只要不被认出来,就能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了吧。   闷热的天,玩偶熊手中捆绑着气球,手里拿着一沓传单,有人路过就给发一张,发着发着,走到了余乘扉他们身后。   “……你说这个是池哥给你的?这个属相的有哪些人你知道吗?池哥他是属什么的?”   “——不知道。”余乘扉淡声说。   玩偶服里闷热,池侑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他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他们是怀疑他身份了,这可就……有意思了。   前面的人转过了头,池侑拿着传单上前,给他们发了一张,两人接了,池侑又解下手上的气球,递给了余乘扉,余乘扉不明所以,顿了顿,也接了过去。   他们没有停留。   传单上印着海洋馆的宣传。   “这是节目的新任务吗?”唐雪茶道。   余乘扉牵着气球,觉着走哪儿不对,听到她这句话,陡然回过神,一般人看到镜头,都不会凑上来,又怎么可能给他们发传单。   他陡然转回了头。   玩偶熊还在原地。   玩偶熊抬起了手。   玩偶熊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心。   余乘扉:“……”   能干出这种事儿的,是那家伙没错了。   “怎么了?”唐雪茶问。   余乘扉:“没,去哪验证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得等半个小时刷新,还有……十五分钟。”她说。   等到了验证时间,他们找到了地方,余乘扉进到了屋子里,里面光线昏暗,黑色帘子后,一人坐在桌后,身上披着黑色的长袍,大大的兜帽遮住了脸庞,露出白净的下巴,一副巫师打扮,光线太暗,只有桌上的水晶球发出点光亮。   “你想问什么?”对方沙哑着嗓音问。   余乘扉把纸推过去:“验一验真假。”   对方摸索了下纸条,盖下了一个章,推了回来,余乘扉定定看了会儿,上面是一个红色的“假”字,他吐出了口气。   他垂眸,只看的见对方的兜帽和下巴的残影。   “你该走了。”对方沙哑的嗓音道。   哪里不对劲?余乘扉不知道,感觉是受了那只熊的影响,导致他现在看谁都像池侑,他掀开帘子出去,走了没两步,又蓦地停下。   是手,那双手,和池侑的很像,他的手指很长,余乘扉每次看到,都觉得很适合弹钢琴。   直觉这玩意儿只可意会不可言说,但大多时候,“感觉”往往是许多个细节、微妙的瞬间而组成的最后感知,而他,在无意识的时候捕捉到了这些东西。   余乘扉掀开帘子,帘子后空无一人,只剩下了桌上的水晶球。   被骗了。   他捏紧了手上的纸。   宇G葸G证G李D   “咚”的一声,他看向桌子,桌子底下,一人被捆住了手脚,嘴上缠着一根布条。   辨别真假的大祭司被人取代,愤怒的大祭司告诉了救他的人,那个贼人的特征。   “他从小生长在海边……”   池侑饰演过海边的配角,上期他提过。   “他是一个惯匪……”   池侑演过小偷,而且那个角色很出圈。   “他有一张善于骗人的脸蛋,女人们都为他着迷。”   “他是一个伪善者。”   这些消息本该下一轮——三十分钟后,他们才会得知,如果不是余乘扉突然掉头的话。   ……   旋转木马彩灯亮着,池侑哼着歌悠闲地坐在上面,长长的黑袍盖住了白马屁股,节目组给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余乘扉。   “喂。”他接通了电话。   余乘扉:“你去哪了?”   池侑:“才多久没见,想我了?”   “……要坐海盗船吗?”他说他那边有个任务,得两个人。   池侑:“雪茶呢?”   那边沉默了会儿,说:“我想跟你玩。”   话说得这么动听呢。池侑哼笑了声:“是吗?你在哪?”   “海盗船这边。”余乘扉说。   池侑:“只有你吗?”   那边浅浅的呼吸传了过来,没有说话。   “我过去的话,你是想跟我玩海盗船,还是想拿手铐跟我玩儿啊?”池侑轻声问。   这么反常的说着他根本不会说的话,虽然很动听,但是啊……   “扉哥,你骗我啊。”他沉下声音说,“我看起来很容易上当吗?”   余乘扉:“……”   “你真的很不擅长撒谎。”池侑说。   旁人或许不知道余乘扉哪句话说错了,但池侑光是听他说话那略显僵硬的语调,那点别人不会察觉出的语气,都能听出他在撒谎。   他拿自己当诱饵,想把他骗过去。   又或许,他在拿这儿当借口,试探他在他这儿的分量。   不然明明会有更好的借口,可以说身边没人,而不是,“我想跟你玩”这种话。   他戳破了这件事,那边也不伪装了:“你最好藏好了。”   池侑愉悦的笑了:“扉哥——来抓我吧,我等着你。”   他挂了电话,舒展了下身体,这里不能待下去了啊。   旋转木马的音乐,刚才应该从手机里传过去了。   距离游戏结束还剩——一小时。   这一个小时,就好好玩玩捉迷藏吧。   十分钟后,余乘扉找到了旋转木马,上面的彩灯一闪一闪,木马也在转着,只有一件黑色长袍放在了白色木马上面,他翻进去,拎起那件黑色长袍。   上面掉了一张纸下来。   【开始的地方,也是结束的地方。】   开始的地方……摩天轮吗?   他看向游乐场那醒目的建筑。   池侑不在摩天轮,水上滑梯、碰碰车之类的设施他挨个玩了个遍,去了一栋建筑物内,这里正好是能够从摩天轮那儿窥见的建筑物。   门口贴着马戏团的广告,这一片大多都是孩子和家长一起玩的区域,池侑在里面闲逛了一圈,差点撞上尹羡之,对方没看到他,从这里面出去了。   距离结束十五分钟。   池侑坐上滑梯,从上面滑了下来,划到半途,他对上了下面一人狭长而又锐利的眸子,头发很狂放,透着种凌乱美。   余乘扉双手抱胸在下边等着他。   池侑:“……”   他倏地伸手,停住了下滑的趋势,往旁边一翻,翻了下去:“这么快就来了?”   余乘扉拔腿追他:“跑什么?”   “你不追我不就不跑了。”   “你不跑我不就不追了。”   “我可不是那么好追的。”池侑还有空笑着回头给了他一个飞吻,贱兮兮的。   余乘扉:“……”   他脚下提速,那想赢的心前面的池侑都感觉到了。   两人的追逐赛,摄像大哥也跟在后边跑,池侑跑到后面也有点吃不消了,没路了,他脚下缓了下来。   身后,余乘扉见他停了,喘着气也跟着停了,这一路都跟见着骨头的小狗一样,跟得紧紧的。   “你——输了。”他喘着气说。   “能不能打个商量,放我一马?”池侑也喘着粗气。   两人面对着面,先喘了会儿。   余乘扉说:“不能。”   池侑:“真不能?”   一滴汗流淌进了余乘扉眼尾,涩得他眨了下眼睛,抬手抹了抹,然后就看到池侑一步步在往后退。   他后面是空的。   “你后面没路了。”   “嗯,我知道。”   池侑脚下又往后撤了一步:“扉哥,我今天很开心。”   “所以,让我开心到最后吧,好吗?”   池侑脚下踩到了边缘,直勾勾的看着他:“让我赢一次吧。”   他往后倒去,余乘扉瞳孔紧缩了一瞬,那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伸手去拽池侑的手腕,动作快得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人,疯子吗?   就一个游戏,一个游戏而已,他丫的——余乘扉咬了咬牙。   两人的手相触的一瞬,池侑唇角弧度变大,他紧紧扣住了余乘扉的手腕,余乘扉跌入了他怀里,他抱住了他的腰。   “余乘扉,欢迎来到我的乐园。”他在他耳边说。   这道声音仿佛隔了一层蒙蒙的雾传达到了余乘扉耳中,有些闷。   余乘扉大脑都“嗡”的响了声。   身体失控下落,两人紧紧贴合,池侑扣住了他后颈,那下降的过程很短,短到两三秒,但中间仿佛无限的拉长放慢了。   扑通一声闷响。   他们以一个相拥的姿势跌入了水中,水花四溅。 第127章 醉酒【修】   有些人,不管你想不想,他都会以各种蛮横无理的姿态,强硬的手段,闯进你的世界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身体失控,极速下降带来的心跳加速,在“嘭”的一声落水声后,他们被四周的水流包裹,整个世界都仿佛和他们剥离,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耳边失了聪,眼睛被剥夺了视线,唯有感知是真实。   他们在坠落、下沉,余乘扉一片空白的大脑被池侑在他耳边的呢喃占据,那些随之而来的情潮涌动,犹如一场声势浩大的沦陷。   水面荡开层层涟漪,模模糊糊的呈现出水底人的身影。   节目组见他们迟迟没上来,担心这俩金疙瘩在他们节目出问题时,底下有了动静。   “哗”——破水声响起,两人从水底出来。   池侑甩了甩头发,水四处飞溅,余乘扉闭了闭眼,脸上都是他飞溅过来的水珠。   这池子里的水算不上多深,才到他们胸口的位置。   他们冒出水面的同时,节目组宣布,计时结束。   赢不赢的,受这一刺激,余乘扉都没那么在意了,他抹了把脸,心跳都还没平息。   “扉哥,谢谢你,真的。”池侑攀着他肩膀,对着镜头笑盈盈的比了个耶,“患难见真情,我特感动。”   余乘扉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抬手把贴在额角的头发往后面撩去。   池侑这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余乘扉从见他的第一眼,就觉着他由外到内的充斥着危险性,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华丽诡谲,行事荒诞不经,所以他往后退的那一刻,余乘扉是真觉得他会做出这种事。   就像上次挥出的那一拳,池侑从来不给人多余的思考时间。   他的色彩太浓烈,给人的冲击力也太强。池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但他的随心所欲都会有一个分寸。   这些特质组成了他人性方面的模块。   两人湿淋淋的披着毛巾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跟经历了场什么恶斗似的,节目组宣布了最终结果。   唐雪茶:“太过分了吧池哥,亏我之前那么相信你!”   前期池侑装得有多好,这会揭发悬念的时候,信他的人就有多受打击。   “演员果然不能信!”袁子毅也道,“金条都被你拿走了,你这不请大家吃顿饭说不过去了!”   ……   晚上大家聚餐,池侑成了众矢之的,这场聚餐说是聚餐,实际上成了一场讨伐大会,赢家不好当,大家闹着玩,变着法的给他敬酒。   池侑心情很不错,跟着他们闹腾打趣,包厢里气氛挺欢快。   余乘扉今晚话少,没怎么开过口,等和大家挨个喝了遍,池侑拎着酒杯和他碰了下:“扉哥,我能托你个事儿吗?”   他还会拜托人,这多罕见。   余乘扉:“什么事儿?”   “我助理有事儿回老家了,等会我要喝醉了,能不能拜托你,把我送回酒店房间?”池侑说。   余乘扉意味不明:“你对我够放心的。”   池侑:“你都对我奋不顾身、舍身相救了,当然放心了。”   余乘扉:“……”   “还提这事儿呢,不怕我报复你?”   “你会吗?”   “说不定呢。”   “那你,想好怎么报复吗?”   “我能干的事儿,多了去了,你别忘了,我是个男人。”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别太放心我。”   池侑酒杯掩唇,覆着一层薄红眼尾睨向他,似笑非笑道:“那就请对我心怀不轨吧。”   余乘扉:“……”   夜深,城市灯火阑珊,这期节目全程到处跑,太耗精力,这顿晚饭吃完,大家轮番回酒店休息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敞开,门外,两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颀长的身型把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都穿得比模特还好看。   余乘扉架着池侑的胳膊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他们仿佛被装进了狭小盒子里,安静得没了点声儿。   余乘扉的手在池侑身上摸索了下。   “干嘛呢?”池侑勾着他脖子,嗓音里醉醺醺的,“趁人之危啊余老师。”   余乘扉额角一跳:“你房卡放哪了?”   “你猜。”   “……”   猜个屁,余乘扉直接上手摸,池侑不太配合,两人一个摸一个躲,余乘扉感觉自己跟个变态似的,偏偏对方还是个醉鬼。   池侑酒量一直不怎么样,以前跟他喝酒都特容易醉,没两杯就歇菜了,今天喝的可不算少。   “躲什么。”他伸手去拽池侑。   “在这儿呢。”池侑拽着余乘扉的手,放在了胯骨往下裤子口袋的位置,调子上扬着道,“别乱摸。”   “叮”——电梯轻微停滞了下,门打开了。   余乘扉感觉掌心下有点烫手,他抬眸,池侑往前一倒,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   他眸子微眯,两秒后,指尖勾开了池侑的口袋。   这么晚了,回廊上没人。   “滴”的声响后,房门开了锁,余乘扉扶着人进了房间。   房门合上,房中黑漆漆的,没走两步,他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趔趄,一声闷哼响起,他压在了池侑身上。   杂乱的声响过后,只有他们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今天玩得开心吗?”余乘扉撑起了手臂,膝盖抵着地板,没起身,伏在池侑身上,“玩得很开心吧,你赢了——还没祝贺你。”   池侑抬起手,摘了他的鸭舌帽,笑了:“你想怎么,祝贺我啊?”   “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给?”   黑暗中的对视暗流涌动,来回几句试探,让气氛变得晦涩不明,到了危险界线的边缘。   “我给,你就敢要吗?”余乘扉低下头,在他耳边道,“我比你想象中的麻烦多了。”   池侑抬手,扣住了他的后颈:“扉哥,我这人呢,你知道的,很讨厌麻烦的。”   余乘扉指尖蜷曲。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池侑说,“尽情的来麻烦我也没关系。”   喝醉酒的人声线沙哑了些,格外的撩人。   这句话的特殊,太具有指向性。   余乘扉蜷曲的指尖握成了拳。   下一秒,池侑唇上被撞得一疼。   ——别太放心我。   余乘扉这么跟他说过。   隔着口罩,两人的嘴唇贴合,池侑的唇撞到了牙。   ——那就请对我心怀不轨吧。   池侑也这么说过。   余乘扉其实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的酒量。   他抬起手,插入了余乘扉的发丝,指尖一紧,猝不及防地拽住了他的头发,余乘扉闷哼着抬起了下巴,在黑夜的掩饰下,那双跟狼似的眸子露出了野性,盯着猎物般的泛着绿光。   池侑伸出手,勾住了他的口罩,往下一扯,指腹按着他的唇,尾音上扬:“这是你,奋不顾身的……谢礼。”   两人的嘴唇严丝合缝得没了一丝缝隙,余乘扉吻得重,亲吻间带着一股子凶性,池侑双臂环过他脖颈,看似温和,但却掠夺了他唇齿间所有的呼吸,咬着唇,撬开牙,深入他喉咙深处。   被掠夺了呼吸空间的余乘扉大脑缺氧,酒意似后知后觉的上了头,什么时候分开的都不知道,粗喘着气,支着地面的胳膊都有些撑不住。   有些人,哪怕再来一次,哪怕知道他的危险,还是会被吸引。   抵抗不了,那就不抵抗了。   犹如一场清醒的沉沦。   余乘扉还是受到蛊惑,碰了那颗带毒的苹果。   但池侑终究不是苹果,不会任由人对他进行单方面的掠夺,硬要说,他只是在他的狩猎范围里,放下了一颗苹果。   “怀念吗?”池侑说,“扉哥,这阔别已久的,感觉。”   两人的唇若即若离的碰着,余乘扉扯了下唇角:“欠收拾了是吗。”   池侑弯了弯唇:“你收拾一个给我看看。”   他还挺想知道,余乘扉会趁他喝醉了干点什么。   余乘扉低头嘬了他一口。   真就是嘬了下。   池侑愣了愣,笑得肩膀发颤,呼吸都乱了,余乘扉掐住他的脸:“不许笑。”   池侑睨向他,气还没喘顺:“你……是在玩过家家吗?”   喝醉了的人也不知道成了谁,余乘扉把醉酒的池侑送回来,半个钟头后,他再从房间里出去,腿都是泛着软的。   下次一定让他吃个教训。他咬着牙想。   -   这期节目录制结束,剩下的没几期了,第二天一早,池侑赶飞机,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等回到自己住处,刷牙时才觉嘴唇又麻又涨。   早上那会儿都还只有麻。   余乘扉应该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们都知道,录完节目,他们各自会回到自己的轨迹,不出意外,会有好一段时间不会碰面,他们就像是要在对方身上留下深刻的烙印,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也填充上自己的痕迹。   这期节目录完,他们的第一期节目快要播出了,池侑登上微博,给节目做宣传,余乘扉对外是神秘嘉宾,播出之前网络上没有互动。   这档节目挺热门,播出之前放了预告片。   预告片内关于神秘嘉宾只露出了身型,弹幕中都在猜是谁。   【内部消息,听说这季有余乘扉!】   【余乘扉别想了,他从来不参加这种综艺,第一个pass】   【这节目能请来余乘扉我倒立拉稀】   ……   节目热度炒起来了,节目播出时间是周末,播出那天,余乘扉回了趟家,拿东西,他特意挑了白天的时间,没想着他爸今天没去上班。   他爸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门,盯着他没说话。   “爸。”他叫了声。   “还知道回来。”他爸放下手中平板,这才开口,“前两天你哥生日都没回来看一眼。”   “回来拿点东西。”余乘扉说,“不多待。”   “这家里怎么着你了!”他爸道,“别做出一副赶你走的样儿!”   “爸?”楼上传来脚步声。   一个文雅的男人穿着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脚下踩着居家鞋,从楼上下来:“小扉,你回来了。”   余乘扉没应,朝楼上走去。   “混账东西,你哥叫你你听不见?”   “爸,你别动气……”   上了楼,楼下的声音就小了。   上回过年的时候,他回来了一趟,把一些东西也落在这儿,余乘扉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找到了他的手表,这手表精致华丽,不是他会戴的类型,也确实算不上是他的。   他把手表揣兜里,往楼下走去。   从那栋房子里出来,他才觉空气清新了,待回到家里,他去洗了个澡,恰巧到了节目播出的时间,他打开了电视,坐在沙发上喝着水,拿着遥控器调音量。   心情称不上好。   播放了好一会儿,他没怎么看,等回过神,上面的画面是池侑的单人采访环节,节目组问池侑的问题,和当时问他的问题相差无几。   【嗯……我会选扉哥吧。】   【为什么?】   余乘扉屈指捏住了遥控器,不小心按到音量键,房间里充斥着池侑的声音。   【他最帅。】   他把音量给调回正常的程度,遥控器扔到了一边。   上面切成了别人的画面。   过了会儿,余乘扉打开了手机,忽而,看到了朋友圈那个红点上有个熟悉的头像,他盯着看了会儿,点进去。   【捡了个嘴挑的家伙,有没有它能吃的零嘴推荐一下[图片]】   下面的配图是一只白色的狗,傻兮兮的把脑袋搭在主人的掌心上,那手只露出了点腕骨,也能窥见清瘦漂亮的影子。   下面有一条回复评论,余乘扉还没看清,点了下图片,再出来,这条朋友圈就没了,再一刷新,又出来了。   卡bug了?   【陆思邈:哥们儿,那狗也没那么能吃吧,零嘴不都给你推荐了?你要有啥不懂问我就行】   【池侑:谢了,刚发错了】   池侑回了他消息,一条狗窜上了他沙发,一身蓬松的白毛,才洗过,它窜了上了踩在池侑身上,池侑“嘶”了声,命根子差点被踩着了。   还没来得及教训它,手机响了声。   【余:你养狗了?】 第128章 不好哄   狗脑袋凑了过来,池侑摸了摸它的脑袋,拍了张照,发给了余乘扉。   【池侑:嗯,被主人给丢了,捡的】   池侑嫌打字累手指,发语音道:“前两天跟陆思邈出去吃饭,他遛狗,这狗就跟在我们后边,别人还以为我俩遛狗不牵狗绳呢,啧。”   余乘扉也发了条语音过来:“所以你就给捡回去了?”   听声音是忍着笑的。   “没啊。”池侑摸着狗脑袋,“我们给它带宠物店了,你不觉着它有点眼熟吗?”   “宠物店老板说,它被它主人给抛弃了。”   这狗就是上次池侑给牵错的那条狗,一直没人接走,上次才会弄错了。   它被主人抛弃了,但它不知道自己被抛弃了,还每天傻兮兮的等着会有人接它,等了太久,自己溜出去了。   小家伙跟他挺有缘。   余乘扉有养狗经验,池侑问他方不方便,两人干脆通了个电话,那晚之后,这次从节目里出来,谁也没有主动联系谁。   不过在前两天的深夜,余乘扉刷他朋友圈看到了他发的东西,说去吃火锅,给嘴辣肿了。   电话接通,他们聊了起来,聊到后边,池侑听到他那边有声音,问他在哪,余乘扉说在看节目。   他道:“我最帅?”   “已经播出了?”池侑没接他这茬,“这两天都忙忘了。”   他打开了平板,搜索了下,那边余乘扉不说话了。   “不是开玩笑的。”池侑突然说。   余乘扉都没反应过来:“开什么……”   “你最帅,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池侑说,“我眼光挺好。”   “……你能不能要点脸?”   “脸给你了。”   两人挺久没这么轻松的聊过了,那点剑拔弩张的锋芒都消散了。   视频加载了出来,池侑是会员,直接跳了广告,现在回头看起来,他们初见面那会儿是有点生涩。   池侑问余乘扉,单人采访那个环节,和谁去旅游这个问题,他选了谁,余乘扉诡异的沉默了两秒:“别看了。”   “怎么?”池侑问,“说我坏话了?”   余乘扉:“没什么好看的。”   平板上播放到采访他的那一段,余乘扉的长相深邃,镜头下把他拍得也分外好看,他坐在凳子上,当节目组问他那个问题时,他说的是池侑,节目组问他为什么。   他像是考虑了几秒,说:“跟他比较熟,他看起来是做事周全很会安排的类型。”   “所以说你是喜欢被安排的那一类吗?”节目组问。   余乘扉很酷:“不是。”   答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节目组:“……”   【不是,但是依旧选他,哈哈哈扉哥任性】   【第一对互选嘉宾出现】   【恭喜两位嘉宾牵手成功[鼓掌]】   ……   “选了我啊。”池侑乐不可支。   余乘扉:“……”   播放到他们答题那一段,满屏的举报。   【举报,这里有人作弊!】   【随堂测验给小抄,举报了】   很多时候,相处间会忽略许多细节,而当这种细节被放到屏幕上时,它变得格外清晰。   比如刚见面时,两人握手时的微妙,再比如,在答题这一段里,两人那点小动作被无限放大,那种亲近熟稔但又有些生涩的微表情都一览无余。   还有他在和尹羡之说话时,余乘扉瞥了他们好几眼,这是相处时池侑没有感觉到的。   他叫余乘扉起床那段也剪辑进去了,余乘扉睡相好,皮肤状态也很抗打,怼脸拍都能看出英俊潇洒的气质。   【老公我来了!】   【这什么女友视角】   池侑啧了声。   他们录制一期,是分上下两期播出。   一期节目池侑跳着看完了,一拿手机,才发现手机还在通话中,“扉哥。”   “嗯。”   “挂了。”池侑说。   余乘扉:“好。”   但又谁都没挂。   “要看狗吗?”池侑问。   余乘扉:“我家有。”   “品种不一样。”池侑说。   一分钟后,两人打通了视频,刚在节目里看见了人,这会儿视频的感觉挺不一样的,池侑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揉着狗脑袋。   余乘扉说看狗,看得还挺认真。   “很可爱吧。”池侑揉着狗头,“很多时候,人都是视觉动物,看到东西可爱乖巧的一面,会把他想得很美好,然后在幻想破灭的时候,觉得麻烦的时候,又把它丢掉。”   “我不会。”余乘扉脱口而出,说完都不知道自己接这话几个意思,还说得煞有其事。   池侑指尖一顿,垂眸看向手机里的余乘扉,屈指一弹狗头,轻哂:“嗯,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手机原因,池侑这句话低沉得有些温柔。   “大白,来,叫哥哥。”   狗配合的“汪”了声。   余乘扉:“?”   “你现在住哪?”余乘扉问。   池侑:“怎么,克制不住你自己了?”   “啊。”余乘扉说,“我刀都备好了。”   “……扉哥,有时候你怪吓人的。”池侑说,“得不到,就毁掉。”   余乘扉:“……”   打这天后,两人聊天页面又开始刷新了起来。很快迎来了第四次的录制,是一座冰雪城市。   这次抵达是国外,节目组给了经费,但从下飞机起,他们就得靠自己的能力抵达住处。   城市银装素裹,风景很不同,大家都带了厚衣服,而当他们抵达别墅的第一天,就发生了点小意外,池侑进门就发现房间里的暖气坏了。   “联系房东了,但是雪太大,得等明天才能来。”宋欢芸打了个电话回来,“我去看看有没有厚被子。”   “要不睡我那吧。”尹羡之出声说,“我那床挺大的,凑合一下也睡得了。”   睡他那?余乘扉眸子一动,睡这喜欢裸睡的小妖精那里,池侑还不得被吃干抹净?   “睡我那吧。”余乘扉转着眸子看向池侑,说,“也不是没一起睡过。”   眼下冒出了两个选择,大家看向沙发上窝着的池侑,没想到池侑和余乘扉都是睡过一张床的关系了。   池侑挑了下眉。   都什么八卦的眼神呢。   他和余乘扉看起来,关系真那么差?   “谢了,羡之。”池侑说。   余乘扉黑眸涌动,睡小妖精那?呵,他扯了下唇,他晚上就去把他们被窝掀了。   “我睡扉哥那边吧。”池侑说完后半句话,眸中促狭,“就请扉哥,多多关照了。”   第一天大家安置下来,大家各自分配了任务,池侑和余乘扉两人成了室友,一道派了外出采购的任务,宋欢芸给了他们一份采购清单。   池侑穿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余乘扉身上是件黑色长款羽绒服,羽绒服这玩意儿设计都挺相似,两人一块出门跟黑白双煞似的。   超市有点远,出门得开车,车是节目组找来的,池侑开车,余乘扉坐副驾驶。   说实在的,两人这么久以来,连一起逛超市都没有过,一是不方便,二是没时间,大部分不是干那事儿,就是干那事儿的路上。   头一回,还挺新鲜。   超市,他们走在货架间,池侑推着推车,手肘搭在推车上,看着余乘扉对照着清单往推车里面放东西,偶尔放错了,池侑就会提醒他,余乘扉才发现,池侑记性挺好,看过一次基本上都记下来了。   “打小锻炼的,速记法。”池侑说他背台词很厉害。   两人排在结账的队伍中,余乘扉说:“你小时候挺厉害。”   “我现在不厉害吗?”池侑伸手拿了两根棒棒糖,这事儿干得很顺手。   余乘扉:“……”   他拽住了他的手:“不要挪用公款。”   池侑:“……”嘁。   在超市结完账,他们提了一大堆的东西,开车回了别墅,池侑去停车,余乘扉提着东西站在树底下等他,手上袋子装得太满,一个西红柿从袋子里掉了出来。   池侑停完车回来,正好就看到余乘扉扶着树弯腰去捡西红柿,结果雪从树上星星点点的落在他身上,颇为狼狈。   池侑走过去的一路上都在笑。   “好笑吗?”余乘扉问。   池侑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我没笑。”   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还带着忍笑的颤音。   这家伙,幸灾乐祸呢。   余乘扉眯了下眼,突然抬手晃了下树。   “我……嘶。”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池侑都没来得及躲,被雪给落了个正着,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凉意浸透。   他怔了下,鸦黑的睫毛上都沾上了雪,他仰头甩了两下头,呼出的气息带着白气,眼尾一挑,问他:“爽吗?”   余乘扉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这棵树干的,关我什么事儿。”   池侑沉吟两秒,歪着脑袋一笑:“那就是还不够爽了,来——”   他敞开手,薄唇轻启:“接着来,我让你……爽个够。”   余乘扉:“……”   两人四目相对,池侑眸光微闪,余乘扉毫不犹豫,撒腿就跑,池侑立马追了上去。   他的鞋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声响,凛冽的风从耳边灌过,围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再跑快点啊。”池侑仿佛吃饱喝足出来狩猎的猫,戏弄着他的猎物,“不要被我抓到了。”   -   “你们去个超市身上怎么成这样了?”宋欢芸看到两人的模样,愣了好一阵。   两人头发凌乱,微湿的搭在额间,身上都湿淋淋的,看起来经历过一场恶战。   “外面下这么大雪?”   “没。”池侑说,“摔了一跤。”   余乘扉:“……嗯。”   宋欢芸操心得像个老母亲,池侑和余乘扉就像家里俩关系不和的熊孩子,都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性子,一个没注意,转眼他们就能搞出点事儿来。   两人把买的东西放下,摘了麦,回房间去换衣服,池侑的行李都提到余乘扉的房间里来了,跟在余乘扉后边进了他屋。   门还没关上,余乘扉按住了门:“还敢跟我进一屋呢?”   “我衣服都湿了。”池侑说,“你想让我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呢?还是……”   他往前一步,躬下身:“看着我这一身你的杰作,你很满意啊。”   “满意?”余乘扉哼笑,“你是在跟我表达你的不满吗。”   “扉哥,你学坏了。”他指的是余乘扉摇树的那会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池侑勾着余乘扉的羽绒服拉链,指尖绕着,弹了下他肩膀上残留的雪。   房间里太安静,衣物摩擦的动静都很暧昧。   明明白白越界过一次再次处在一间房,氛围截然不同,先前在外面,这种“不同”还没那么明显。   池侑上挑的眼尾泛着点红,皮肤白得似一块细腻的玉,轻扬着唇角,玩味问他:“那我在你这儿,是朱,还是墨呢?”   一阵窸窣声响,池侑腰间一紧,身体一转,被余乘扉给按在了门上。   “想知道?”他说,“想让我回答你,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吧。”   “我呢……”池侑呼吸缠绕在他耳垂到,“比较喜欢自己去找答案。”   余乘扉:“看来你不急着换衣服。”   “这么问,是想给我换衣服吗?”池侑靠在门上,“我不介意满足你的需求。”   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火星子让身体也升了温,被雪水打湿的身上热了起来,房间里面比外面暖和太多。   骚不死他。   余乘扉拽住了他的衣领:“发什么浪。”   池侑低低笑了起来。   两人贴得太近,说话的呼吸都洒在了对方唇上。   池侑看着余乘扉,余乘扉也看着池侑,跟在比谁先动似的,池侑舔舐过唇间:“糖不让我吃,衣服不让我换,你想干嘛啊?扉哥。”   余乘扉脑子里烧了一团火,燃着他的理智,待理智燃烧殆尽,那团火也烧的更烈了,他想干什么?   “干你。”他倏地凑上前。   “池哥!”外面响起一道声音,   “嘭”——   池侑扬起下巴,后脑勺撞到了门上,这清脆的声响一听就是个好脑袋,余乘扉掌心推着他下巴,门口,唐雪茶走了过来,身后还有跟拍的摄像大哥,见两人在门口这姿势,愣了愣,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唉……别打架啊,扉哥,池哥上期是挺缺德,你也别打他脸啊!”   池侑:“……”谁缺德呢?劝架还是拱火呢?   这姑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   “你挺会劝架啊。”池侑瞥向她。   唐雪茶不知道怎么,感觉那一眼凉飕飕的,她笑了两声,这俩也不像真吵起来的气氛,一直以来两人状态都是跟下一秒就快动手打起来了似的,但一次也没真打过。   她说下边有事儿,余乘扉松开了池侑的下巴:“你换衣服吧,我跟她去。”   说完,他跟着人走了。   池侑揉了揉后脑勺,劲儿不小。   吓着了啊。   余乘扉是有点吓着了,谁特么全神贯注的时候来那么一下,直接能吓萎了,等余乘扉办完事儿,再上楼时,他算着池侑衣服也换好了。   他推门进去。   池侑衣服是换好了。   他一进去,就看到池侑穿着件蓝白卫衣侧躺在沙发上,支着脑袋,满脸写着“不好哄”的字样儿。   他听到开门声,掀了掀眼,看到他,轻哼了声,把脑袋别到了一边。   余乘扉:“……” 第129章 一起赢吧   余乘扉轻咳一声:“你洗澡了?”   池侑答非所问哼哼道:“还知道回来。”   余乘扉:“我房间我回来怎么了。”   “怎么?你这就要赶我走了?”   “……我没那个意思。”   池侑又从鼻腔哼出一声,这阴阳怪气的劲儿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在他走过去时,还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对着他。   余乘扉:“耍什么脾气?”   “没耍脾气。”池侑拿腔捏调的说,“就是头有点疼。”   余乘扉:“……”   他伸手去碰池侑脑袋,池侑也没动,支着脑袋背对着他躺着,他摸了摸池侑的头发,没吹干的头发有些微微的湿润,很蓬松,摸起来跟他家萨摩的毛似的。   “哪疼?”他问。   “都疼。”池侑说,“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吧。”   余乘扉:“我那不是……条件反射。”   “你今天能打我,改天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别无理取闹。”   “我哪无理取闹了?你就说,你打没打。”   “……要不你打回来?”   “我没有暴力倾向。”   他一副油盐不进的状态,余乘扉头疼之下,又有些想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来,你说,你想怎么样?”   池侑趾高气昂:“你就是这么道歉的?”   余乘扉:“……”   蓝白卫衣兜帽皱巴巴的,洗了澡跟头懒洋洋的狮子似的,发梢搭在白净的后颈,那一小片的肌肤流露出些许诱人之态,他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将脆弱处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余乘扉蹲在沙发边上,摸着池侑的头发,感觉后脑勺好像是有个肿包的地方,他指腹刮蹭了两下:“这儿?”   “嗯哼——”池侑后脑勺一轻,一阵温热袭来。   余乘扉鼻间充斥着洗发水的味道,他闭着眼的睫毛颤了两下,往后退开:“是我的错。”   他从口袋里摸了两下,塞了个东西给池侑。   “别气了,行吗?”   池侑:“……”   掌心的硬物硌着手,池侑垂眸一看,是一颗糖。   “你挪用公款啊?”   余乘扉说:“没,我自己买的。”   池侑翻身翻了过来,盯着余乘扉,刚亲了他脑袋的人眼神漂移没个着落,耳垂攀上薄红,自己干的事,还把自己给弄得羞耻了。   池侑掌心一握:“这个,我就收下了。”   他伸手拽住余乘扉的衣领,支起上半身,在他唇角亲了下,勾着唇角,呼吸吐露在他唇上:“这个,也扯平了。”   余乘扉抬手摸了摸唇。   “啊……赶紧把衣服换了吧。”池侑坐起来,脚踩着地,起身伸了个懒腰,“感冒的话,很麻烦的。”   他抻着手臂往外走去。   “等会儿。”   他脚下一停,侧过头。   “鞋穿上。”余乘扉站起身,“感冒的话,很麻烦的。”   相同话,两人说出来的语气却是完全不同,余乘扉身上气场强势,如出鞘的剑般锋芒毕露,池侑和他对视了片刻,笑了:“啊,知道了。”   他薄唇微张道:“不会感冒的。”   这边天黑得早,天黑之后,外面路边的灯便亮了,暖黄色的灯层层叠叠,夜景漂亮得如画一般。   晚上池侑和余乘扉睡一屋,他们歇得早,临到睡时,外面的热闹退散,两人面临了今天最大的挑战。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池侑抱着枕头问。   余乘扉想了想:“外面。”   池侑就把枕头放在里面那边了,他对睡哪儿不太有所谓,一张床只有那么点儿,分了两个被窝,两人躺上去,扭个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脸。   “关灯了。”余乘扉说。   池侑:“好。”   伴随着啪嗒一声响,房间里陷入了寂静与黑暗中。   咬过、亲过,同床共枕还是分手后的第一次。   池侑把手机调低了亮度,陆思邈这货闲来没事,深夜骚扰,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上次发的朋友圈不对劲。   [你这十天半个月不发朋友圈的人……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池侑:养狗了想炫耀下不行?]   [池侑:你半夜琢磨我朋友圈干什么,你小子,暗恋我呢]   陆思邈发了个呕吐的表情过来。   “还不睡?”身后传来余乘扉的声音。   池侑:“吵到你了?”   “没。”他说,“很晚了,明天应该会很累。”   池侑把手机关了,又禁不住笑了声。   余乘扉偏头。   池侑说他小时候都没干过今天这么幼稚的事儿。   “你小时候都不跟人打雪仗?”   “我不会玩这种容易把衣服弄脏的游戏。”池侑说,“你玩过?难怪那么熟练。”   “……没,我也不干这么幼稚的事儿。”   池侑笑了几声,床轻微的发颤,震感传到了余乘扉身上。   有点痒,他不动如山硬邦邦的躺着。   池侑:“干完就后悔了啊?”   “没什么好后悔的。”余乘扉说,“当时没忍住。”   “你还挺坏。”   “我还能更坏,你当心着点儿。”   “有多坏儿?”   “……”   就在池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被子被人轻微的给掀了一条缝,他被窝里钻进了一点冷风,池侑睫毛抖了下,放在身侧的手背被泛着凉意的指尖触碰,那只手摸索了下,扣住了他的手。   “就这么坏,知道了吗?”低沉的嗓音道。   片刻后,池侑反手一扣,拽住他的手腕,一扯,掀开被子一盖,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余乘扉被他给拽进了被窝。   “也还可以……再坏点儿。”池侑尾音上扬着道。   “……”   操。   房间慢慢静下来,两人停下了这夜聊,余乘扉闭着眼,睡得昏昏沉沉之际,听到池侑的声音传来。   “扉哥,你长这么大,有后悔过吗?”   这道声音很轻很轻,在夜里彰显出几分低柔。   余乘扉被这个问题问得清醒了,心跳都漏了一拍。   -   翌日一早,池侑醒来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睁开眼坐起来,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他腰间搭着一条手臂,池侑曲腿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第一期他对余乘扉干了什么事儿,这一期报应到了他自己身上。   两人起得太晚,袁子毅来叫他们起床,身后跟着摄像大哥。   床上只剩下一床被子,另一床被子早掉到了床底下。   池侑打了个哈欠,和袁子毅道了声早,从床上起来时,腰间的手陡然收紧,把他给拽了回去。   余乘扉惺忪的睁开眼,对上了镜头:“……”   表情如果能说话,他脑袋上的弹幕应该是——什么情况?你们谁?想干嘛?   池侑睡醒一般很快能清醒过来,而余乘扉和他恰恰相反,睡醒之后的一分钟左右,脑子里的处理器都跟出了bug似的,抱着池侑的手都没撒劲儿。   池侑说是被子掉下床,才会睡到一块儿。   但打今天早上后,两人“关系好得能睡一个被窝”的印象,就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   滑雪场,四周一片白雪皑皑,节目组嘉宾穿上滑雪服,拿着滑雪杖听着导演组宣布规则,节目组给他们准备了按摩套餐和私人温泉,但只有挑战滑雪胜利的前三名能够享受。   昨晚,因为池侑那句话,余乘扉半宿都没睡好,琢磨意思都琢磨了许久,今早又发生了那事儿。   他瞥了几眼在整理护具的池侑。   “会滑雪吗?”   池侑偏头:“不会的话,你教我?”   余乘扉哼笑:“要我教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可惜了。”池侑眸子一弯,拿起滑雪杖轻触了下余乘扉肩头,“没有这个机会——要跟我比比吗?”   “就我们俩。”   池侑从来都不是温顺的草食性,懒洋洋的狮子看起来再无害,也不是猫。   节目组给他们请了教练,这头的嘉宾还在熟悉滑雪手感,另一头池侑和余乘扉都比上了,完全是两人的私人恩怨,互相较着劲儿,他们跟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速度不相上下。   池侑快滑到最底下时,旁边一个滑雪杖砸了过来,他反应快,但太突然,他身体失衡摔在了雪地里,滚了两圈,不疼,他躺在雪地喘着粗气,看着湛蓝的天空。   眼前的风景被人给挡住,余乘扉弯着腰站在旁边:“没事儿吧?说话,池侑,哪儿疼?”   他蹲了下来。   池侑缓了会儿才听清,面前又多了一个外国女人。   “没事。”他握住余乘扉伸过来的手,坐了起来。   “真的很抱歉,我的儿子摔倒了,没有拿好滑雪杖。”她问池侑有没有哪里摔伤了。   这只是一个意外,池侑没有追究的意思,女人再次跟他表达了歉意,她老公也过来了,一家三口到齐,小孩儿十五六岁的年纪,在看到池侑没事后,露出了一口白牙。   余乘扉:“人都走了,还看呢?”   池侑拍着身上的雪,睨了他一眼:“不看了。”   “看呗,我也没不让你看。”余乘扉说,“外国佬这么好看呢?”   池侑抬起手,搭在他肩膀上,倏地一勾,余乘扉往前趔趄了下,躬下了腰,脸颊贴在了池侑胸口的位置,冰凉凉的。   “想看外国佬,”池侑说,“看你不就行了。”   “……”   “给看吗?扉哥。”   “行啊。”余乘扉说,“要看你就看个够,看好了。”   余乘扉是混血,也算得上是半个外国佬。   这把没分出胜算,两人都没到终点,节目组那边要开比了,通知他们回去,池侑松开了余乘扉,余乘扉刚挣扎了半天,气血上涌,脸红脖子粗的。   他一得到自由,眸子危险的眯了眯。   “扉哥。”池侑转过头。   余乘扉:“嗯。”   “一起去泡温泉吧。”这是和以前比试前完全不同的话。   池侑粲然一笑,抬脚往上边去了。   风吹在余乘扉脸上,他愣了愣,抬手揉了把脸。   “嗯。”   风中一声轻应消散,谁也没有听见。   ——那就一起赢吧。   他们比赛的那块坡道没人,初级赛道不是很陡峭,哨响过后,池侑滑了出去,滑雪板在雪地里摩擦,细碎的雪四溅。   他很享受这种速度带来的快感,“喜欢”这个词,在他的青春期里,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理解过,但是现在他很确定,他喜欢,他享受,他很开心。   他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一场游戏中……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他的血液正鲜活的流动着。   砰的一声,身后传来惊呼,池侑瞄了眼身后,见有人摔了。   摔的人是尹羡之,他撞到了余乘扉,余乘扉的滑雪杖掉了,刚维持住平衡,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池侑。   “池侑——让开!”   池侑听到声音,往后面看了眼,他拿着滑雪杖,双脚迈开,维持着身体的核心力量,动作流畅,翻身转了过去,风从他身后吹过他的身体。   余乘扉瞳孔紧缩。   池侑嘴角微扬噙着笑,张开了双臂。   那段距离很短,短到让人无法思考,余乘扉的瞳孔里倒映出池侑的身影,只是一瞬之间——   “砰”——   余乘扉撞进了他的怀里。   身体撞击的感觉很真切,不算疼,但能完完全全的感觉到另一个人的身型轮廓,还有他与自己相抵住的力道。   池侑稳稳当当的接住了他。   嗯~礼物。   “哈……”池侑哈出了一口气,拿着滑雪杖的手抱住了他的腰。   两人的滑雪板侧了过来,从单人滑变成了双人滑,余乘扉的鼻尖蹭过了池侑的脸颊,池侑偏头看着前方,唇间吐出的气息泛着白雾。   余乘扉心底翻涌的浪还未平息,紧咬着牙关。   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滑雪道,好似一下就滑到了头,人在专注的时候,时间也变得很快,转瞬即逝。   镜头下,两道交叠的身影一起冲过了终点线,那根终点的红带子挂在了他们腰间,不分你我。 第130章 流鼻血   滑雪是一场刺激的项目,站在坡顶俯瞰的视角,身处其中滑下来的速度,身体穿透风的自由感,它所带来的一切都令人肾上腺素飙升。   而这,恰恰也正是池侑所带给余乘扉的。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属于自己的色彩,池侑身上仿佛被赋予了天性浪漫,但这浪漫就似一朵艳丽的玫瑰,带着点危险的刺儿。   雪地里,余乘扉膝盖抵着地面,掌心撑着地,心脏跳得跟上了马达一样,还没缓过劲儿来。   现在他特别想干一件事。   他对周围的镜头突然的感到有些厌烦,又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这些镜头,他一定会不管不顾的把池侑摁在这雪地里亲。   他闭了闭眼,平息着呼吸。   罪魁祸首躺在边上,抬手摘了护目镜,胸膛起伏着。   “余乘扉。”   余乘扉睁开了眼。   池侑曲腿坐起身来:“要抱一下吗?”   余乘扉呼吸一滞。   池侑:“庆祝一下,不过分吧?”   他话才说完,余乘扉撞了上来,力道还不小,池侑掌心撑住了雪地。   不止余乘扉一个人心跳不止,节目组那边也挺热烈,两人滑下来的那一段在镜头下清晰的呈现,这场“意外”带来的收获颇为丰盛。   他们这场在所有人瞩目的拥抱变得理所当然,那些隐晦的、心照不宣的,只有他们彼此清楚。   他们两人的表现太出彩,以至于第三个冲过终点线的人显得过于平淡。   这场挑战里第三个胜出的是唐雪茶,她出生的地方就是一个四处都是雪的地儿,之前还是花样滑冰的少年组,后来进军演艺圈,之前的那些视频还经常会被粉丝翻出来反复观看。   而尹羡之摔伤了,扭到了手腕,节目组的人在给他手腕进行简单处理,见众人围过来,他苍白着脸,牵强的笑了笑:“我没事,扉哥,不好意思啊,刚才我撞到你了吧。”   滑雪磕磕碰碰都正常,余乘扉也懒得跟他计较,说没事。   “我没看清,那个时候身体失控了,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滑雪,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要难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嗓音里带了点颤音。   “都说没事啦。”池侑笑吟吟地一勾余乘扉脖子,打趣着道,“扉哥脾气很好的,你这么怕他干什么?显得扉哥跟个坏人一样。”   余乘扉:“……”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跟“脾气好”这三个字挂上钩,而且他都说了,他就是坏人,这人有没有放心上!?   他双手抱胸任由池侑勾着他肩膀。   尹羡之讪讪的笑了笑:“没……没害怕,是有点紧张。”   “你手怎么样了?”有人问。   上一茬过去,大家都默契得没再提。   待结束后,大家一起在这滑雪场合了个影,池侑和余乘扉站在中间,一人捏着一边的终点线,得到了双冠军待遇。   午餐环节,节目组给了大家一份菜单,每一个菜,都设置了相关四字词语,节目组让大家以你比划我猜的方式来获得食物。   池侑盘腿坐在坐垫上,戴着隔音耳机,猜词儿不难,难的是一共七人轮下来,中间很可能会表达错意思。   他前面的人是袁子毅,轮到他时,袁子毅转过头来,池侑判断着他嘴型。   “?”   袁子毅突然指了指余乘扉。   池侑回头,一下反应过来:“余?”   袁子毅点了点头。   第一轮的词是“年年有余”,池侑后面是余乘扉,他说了两遍,余乘扉就猜出来了——他耳机没隔音住。   “又不是我想听的。”余乘扉微扬着下巴,一脸“被迫”听到声音的表情。   池侑唇角翘了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道:“不能耍赖啊。”   其他几人也跟着抗议。   这把节目组过失,还是算他们过了。   第二轮,袁子毅转过身,池侑很快猜了出来,这把余乘扉的耳机没漏音了,他看着池侑的嘴,白皮红唇,唇形棱角漂亮,为了让他看清,他嘴动得很慢。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池侑说了两遍,见余乘扉看着他的嘴,既不说话也不问,表情看起来是挺镇定的,至于认没认真辨别就不知道了。   他嘴不动了,余乘扉这才抬起了眼,“什么?”   池侑微张了下嘴,又闭上了,垂眸往他身下扫了眼,挑了下眉。   余乘扉怔了怔,耳朵被耳机捂得陡然发烫。   瞎撩拨什么劲儿。   “龟兔赛跑。”他说。   猜词游戏结束,他们猜对占了多半,素材也够了,大家围坐桌边,今天的午餐很丰盛,因为这边天冷,所以有好几个菜色都是能暖身子的。   池侑面前是一份甲鱼汤,对面尹羡之叫了声“池哥”,“给我弄碗汤行吗?”   池侑接了他的碗。   尹羡之瞥了旁边的余乘扉好几眼,这几期录下来,余乘扉和池侑之间的特殊有意去观察的话,很明显。   余乘扉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直直看向他,眸中戾色让人不寒而栗,尹羡之心下一跳。池侑有一句话没说错,他就是害怕余乘扉。   “好了。”池侑把碗递给他。   “啊,谢、谢谢。”他接过碗。   这桌子是长桌,有人够不着,拜托池侑打碗汤池侑都会帮,余乘扉有些许的不虞,搁这儿当服务员呢。   “换个位置。”余乘扉戳了下池侑。   池侑:“嗯?怎么了?”   余乘扉:“我想喝汤。”   “我给你弄。”   “不用,太麻烦。”   “我说了。”池侑偏过头,轻哂,“你可以尽情的麻烦我。”   余乘扉:“……”   池侑接过他的碗,给他倒了碗汤:“这个味道是挺不错,喜欢喝的话可以多喝点儿,随便麻烦我也没关系。”   甲鱼汤里放了挺多佐料,看起来是挺好喝的。   余乘扉没多想喝,看着碗里的汤,他端起来喝了两口,没多久,一碗汤喝完,他把碗递给了池侑。   池侑面前那一碗汤,别人平均只喝了一碗,后半程没人让池侑帮忙,除了余乘扉,那碗汤大部分都进了余乘扉的肚子。   ……   一天的录制到了尾声,晚上的按摩泡温泉活动,三人先去按摩,池侑他们和唐雪茶不在一个屋,跟她分开后,他们接着往前面的房间走。   “你就不怕我给你砸翻了。”余乘扉穿着系带的衣服,跟池侑走一块儿,“那会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你觉得我想了什么?”池侑身上的衣服跟他一个款。   余乘扉:“我又不住你脑子里。”   “你想住我脑子里?”池侑慢悠悠道。   两人这话相似,但所指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余乘扉:“……你又欠儿了是吧?”   “什么也没想。”池侑正色说,“顺手的事儿。”   余乘扉:“……”   他嘴里没一句能信的。   余乘扉似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他说,他摔了是他的事儿,池侑那会儿那么做,“要是我给你砸翻了——”   “要丢脸的话,那就一起丢脸好了。”池侑随意道。   “到了。”他脚步停在一扇门前,推门进去。   余乘扉站在门口还顿了两秒,才抬脚进去。   按摩的房间里,技师早早等候,两人的按摩师傅长得还不错,五官端正,滑雪后腰间肌肉容易僵硬,节目组找的还是挺有名的师傅。   池侑趴在了床上,技师刚碰到他肩膀,他听到旁边一阵噼里啪啦声响,他抬起头,见余乘扉黑着脸捂着腰弹跳得坐了起来,肩膀一边的衣服都滑下去了。   “怎么了?”池侑问。   余乘扉拉上衣服:“我不按了。”   池侑看了眼他的脸色,偏头对技师说了两句话,让他们先出去了。   他衣服系着的绳子松了,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V领口露出一小片的锁骨,走两步那衣服都跟快要散架了一样儿,但那绳子再松,也没从散开。   他走近余乘扉,余乘扉往后退了半步,又停下。   “让他们出去干什么?”   “当然是,有些事儿,还是只有我们两个在比较好。”   “……什么事儿?”   池侑抬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带子。   余乘扉呼吸一沉,瞥了两眼池侑的锁骨。   在别人的地盘就敢这么……乱来。   “猴急什么。”他擒住他的手腕。   池侑:“真扭伤了?”   “什么?”   “腰,他不是碰了你这儿吗?”池侑说,“白天摔着了?”   余乘扉:“……”   去他妈的腰。   -   私人温泉汤池,热气腾腾的往上冒着气儿,男人趴在汤池边缘,背脊的肌肉线条漂亮,冷白的肤色在暖黄色的灯下显出一分暧昧,他的肩膀细细的颤抖着,呼出的气息都打着颤。   “别笑了。”身侧蹦出一道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笑够了没?十分钟了。”   “你还计时呢?”池侑一顺头发,双臂交叠着,侧头枕在上面,看向了余乘扉。   余乘扉胸口没入水中,双手伸开搭着,岔开腿坐在一边的浅水区,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池侑。   余乘扉腰是没摔着,只是不习惯别人碰,那会反应才那么大,这按摩最后谁也没按,直接过来泡汤了,但他脸色一路都挺难看。   难看什么呢,难看自己丢了人,白天一直想着干什么事儿,到了晚上脑子情感上也被那事儿给占据,馅都给他露完了。   池侑看破不说破。   他说:“没想到你腰还挺敏感。”   以前余乘扉没让他怎么碰过他的腰,有时玩枪的时候碰到,余乘扉都会躲一下,他以为是他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不习惯。”余乘扉以己度人,说,“这不是很奇怪吗,别人碰你腰你乐意?”   “不乐意。”池侑说,“不过没你反应那么大,我不怕痒。”   “嗤。”   “不信?”池侑说,“不信你摸摸。”   余乘扉看着他的背,宽阔的背脊肌理沾了水,在水波下有一份欲色,流露着成熟男性的性感,他捏紧了毛巾,被这热气熏得口干舌燥。   “你让我摸你腰?”   池侑还没说话,水声响起。   “别后悔。”余乘扉站了起来,一步步迈入水中,裤子贴在身上,水渐渐没过了他笔直的腿,窄瘦的腰,和樱红的颜色。   池侑枕在手臂上,眯着眼,看着他接近,来到他身边,又停在了他身后一步之遥。   池侑活动了下脖子,托着下颌骨道:“让你碰……你敢吗?”   这是把刀给塞人手里,问人敢不敢架在他脖子上,还一点紧迫感都没有,懒洋洋的姿态太挑衅人。   余乘扉轻嗤一声,脚下不再犹豫。   温泉泡得他身上火热,心里也跟有把火似的,烧得正旺盛。   那一步之遥被填满,两人间的水波荡漾,水流划过皮肤的触觉很微妙,余乘扉的影子笼罩过来,他的温度也传达了过来。   池侑后颈似有若无的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然后,水下他伸出了手。   “有什么不敢的。”他凑近池侑耳边,“你是不是对我太放心了?”   池侑腹肌下意识的绷紧了,背对着他,他看不到余乘扉的表情,但同样的,余乘扉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要让他太放心才好啊。   他靠在温泉边上没动。   水中缝隙褪去,池侑偏了偏头:“扉哥,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余乘扉垂眸看着他肩头,呼吸一下比一下沉:“什么?”   池侑抬起手,沾水的指尖划过余乘扉凌厉的轮廓线条,反手勾着他脖子,跟他咬着耳朵道:“我也是个男人,你对我,是不是也太放心了。”   因为放心,因为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全局,认为自己是主导者,因为以为自己才是能够“威胁”对方的那一方——这些,都是池侑给他造成的错觉。   所以他,这么轻易的就进入了他的范围。   “啪嗒”——   池侑肩头似滴落了一阵温热的水滴,痒痒的,紧接着,又一滴滴了下来。   “……操。”余乘扉低骂一声,捂住了鼻子。   池侑垂下了眼帘,肩头一抹猩红的颜色绽开,他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拿过毛巾递给了余乘扉。   “不至于吧。”他忍笑道,“憋多久了这是。”   余乘扉:“……”   毛巾后,他低低闷声道:“你别说话。”   听这语气,是想杀人灭口了。   温泉外,跟拍大哥坐在凳子上等他们出来,等会还要去录一些三人泡温泉的素材,那头唐雪茶还没来,这头池侑先出来了。   “池哥,泡好了?”他站起身。   池侑穿着浴袍,道:“有棉球吗?”   他还不明白要棉球干什么,不过还是去给他找来了。   等池侑再进去,余乘扉坐在池子边上,白色毛巾捂着下半张脸,池侑拿着东西过去,膝盖抵着地:“抬头。”   余乘扉这会儿估计是人懵了,叫他抬头,他就抬起了头,鼻血流的没那么快了,白毛巾被糊了血,跟什么凶案现场似的。   棉球堵住了鼻子,池侑又用干净毛巾沾了水,替他把脸上血迹给擦掉。   余乘扉回过神了,有点不自在:“我自己来。”   “你看得见吗?”池侑说,“还是你想让大家都知道你、跟我、泡温泉泡得流了鼻血?”   余乘扉:“……”   余乘扉刚也不知道对自己鼻子干了什么,这会鼻尖有点红,把血擦干净了还是红,他们没能在这里面缓太久,唐雪茶按摩结束来泡温泉了。   池侑和余乘扉把衣服穿上了,三人换了个池子,泡脚。   “扉哥。”唐雪茶打过招呼,“你鼻子怎么了?”   余乘扉:“……没事儿,在里面待太久了,熏的。”   这后半程余乘扉都心不在焉的,有时话都快掉地上了,池侑帮他给接回来了,等到回别墅时已经很晚了。   池侑房间的暖气还没修好,三天两夜只剩下明天最后一天,于是今晚两人再凑合凑合,也就过去了。   晚上关了灯,两人依着昨天的位置躺床上,余乘扉翻了好几个身,起身了几次,热得有点睡不着,池侑就躺他旁边,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了,他要对池侑干点什么都没人知道。   他又起身去外面喝了好几口水,回来见池侑坐在床头,手机光照在他脸上。   “吵到你了?”他脚下一顿。   池侑扫了他一眼,说:“没,一直没睡着,你睡不着?”   余乘扉:“……有点儿。”   池侑侧躺在床上:“鼻子怎么样了?”   余乘扉摸了摸鼻子:“没事儿了。”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说:“那什么——我那会儿,不是因为你才那样儿的。”   他不想让自己跟个变态似的。   “哦?”池侑掀了掀眼,曲腿哼笑,“那是因为谁?你对着那堵墙流的鼻血吗?”   余乘扉:“……”   “那你现在——”池侑说,“是在对着这张床发情吗?” 第131章 热搜   房中寂静无声,床头一盏暖黄色的灯亮着。余乘扉被他弄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床头的灯光只照亮了床头那一片,按理说他是看不清他的情况的。   怎么会……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刚说了那话的池侑这会跟没事儿发生似的,看向他问,“不冷吗?”   进门这么久了,余乘扉说话归说话,脚是半点没往他这边挪。   冷?余乘扉脸色红润的面上面无表情,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口渴得半夜都爬起来喝了好几回水,哪里还说得上冷。   而且他都知道了,还对他说这种话,天色都这么晚了,他这是怀的什么心。   呵,居心叵测。   余乘扉:“我冷你还想给我暖被窝不成?”   池侑:“我暖的被窝,你敢睡吗?”   密闭的房间里,暧昧的灯光下,床上窝在被窝里的英俊男人穿着睡衣,松垮垮的领口翻出了皱褶,白净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红唇,他人坐在那儿,就已经是在挑战他了。   妈的,热死了。   他背脊都出了一层汗了,脚下跟焊住了一样儿。   池侑:“很难受吗?”   是挺难受,一股子燥意往下三路去,他站在那跟池侑说话都觉得自己随时会失控的干点下流事似的,憋闷得久了,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憋着的火气,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   理智那根线岌岌可危。   “你这会儿,最好别招惹我。”余乘扉说。   “怎么样,才算是招惹?”池侑靠在了床头,抱着枕头侧过身,“想要我帮你吗?”   余乘扉:“……你帮我?池侑,你在小看我吗?”   池侑:“这样下去的话,明天会没精力录节目的吧。”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池侑抬起手,竖起食指,“一,忍着,上床睡觉,不过看你这架势,应该一时半会下不去吧,你要能接受升旗一晚上我也没关系,二……到我身边来,我会帮你解决。”   他低沉的嗓音在夜里多了分蛊惑的气息。   “反正除了你、我,没人知道。”   余乘扉黑眸沉沉的看着他。   “选吧。”   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两样都不选,转身出去,离开房间,去洗个澡,但在那选项里,没有这个选择。   “不。”余乘扉说,“还有第三个选择。”   他抬脚往床边走去。   “我说了,别招我。”   “你怎么就是学不乖?”   “砰”的一声闷响,池侑躺在了床上,床微微一震。   “你到底想干嘛啊?嗯?”他压在他身上,“还有一种选择,要不要解决,要怎么解决,用什么方法解决,我说了算。”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动。”他擒住了他的右手,“不想我对你动真格,就给我老实点。”   ……   池侑抬起左手盖住了眼帘,余乘扉看着他侧着的脸庞:“后悔了?知道害怕了?呵,晚了。”   “对不起啊扉哥。”手臂下的唇微动,轻声说着。   余乘扉停了下,握着他右手的指关节泛白,心下一阵酸痛,又有些怒意,对不起?然后呢,求他停下吗?   “本来想忍到结束的。”池侑抬起了手,“啊……”   他唇角缓慢的拉开了一个弧度,那弧度越来越大,他抬手把落在眼尾的头发顺到了后面。   “果然,还是太难了。”   “什……”   余乘扉被给掀了下去,说是掀不太准确,他擒住池侑的手被反擒,陷进了被窝里,他一下都没缓过神。   “你……”   “你也要,心疼一下我啊。”池侑垂下眼,跟久别重逢的他打了个招呼,“久违了。”   ……   操。   余乘扉躺在床上,有一瞬差点以为要被吃干抹净了,心有余悸的同时,又有点回味,连池侑进门了都没发现。   “还没消吗?”池侑问。   余乘扉身体一绷,险些条件反射的从床上蹦起来。   “吓到你了?”   “没,我想事儿呢。”余乘扉说。   这会儿能有什么事儿想,池侑也没追问:“快两点了,关灯了。”   “嗯。”   等灯关了,余乘扉才觉出哪里不对,他怎么睡里边来了?   算了,睡哪他也无所谓了。   今晚有别的事儿占据了他的脑海,他也就分不出神来应付这些小事了。   这一觉睡得似梦似醒的,余乘扉感觉自己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睁眼一闭眼,外面天就亮了,身体倒不算疲惫,只是起床往旁边一模,空的。   池侑起得早,跟大家在客厅碰了面儿了。   宋欢芸问他昨晚他们是不是有谁起夜了,起了好几次,她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所以听得清楚些。   “吵到了吗?”   她说没吵到,让他别多想,就是问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也是在这个时候,余乘扉从楼上下来了。   池侑抬头看向楼梯口,余乘扉在楼梯口看向他,他弯了弯唇,道了声“早”。   “嗯。”余乘扉喉头滚动,“早。”   今天一天的录制,池侑发现余乘扉对自己的接近都特别的……紧张,他一接近他,他就会浑身紧绷得厉害,跟他背着什么炸药包似的。   这片冰雪城市,最出名是那一片精致的冰雕,金莹剔透的冰块雕成各式各样的形状,精雕细琢,精致震撼。   途径一个手工店,大家各自买了点纪念品,池侑站在架子前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拿了个钥匙扣,余乘扉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跟在他身后也拿了个钥匙扣,模样不一样,但是很相似。   结账的时候,两个钥匙扣出现在篮子里,跟一对似的。   池侑瞥向余乘扉,余乘扉看着他,挑了下眉。   怎么?不能买一样儿的?   从里面出去,两人走在最后面,池侑问余乘扉要了钥匙扣:“这个,送我吧。”   “你不是有一个了?”他说,“做人不要太贪心。”   他伸手去够那钥匙扣,池侑抬手躲开了,把另一只手上的钥匙扣递给了他,“这个给你,交换,行吗?”   余乘扉:“……”   东西嘛,别人的总是要好看些。   池侑指尖勾着钥匙扣抬脚接着往前走去,那钥匙扣在他手边晃啊晃,晃得惹眼。   这最后一天的时间过得太快,录制结束,大家一起坐飞机回程,飞机上池侑和余乘扉坐一块儿,余乘扉没跟池侑聊上两句,就因为昨晚没睡好,太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飞机都要降落了。   这次飞机一落,大家各奔东西,这期节目录制结束没两天,池侑和余乘扉一道上了次热搜。   “池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了?你、你真的跟扉哥打起来了?”小孙咋舌问道。   热搜榜上,两人名字旁边挂了个“热”,余乘扉一个人占据了三个榜,点开两人名字同排的热搜,里面的照片两人都带着鸭舌帽和口罩,但看身形和眼睛,还是能看得出是他们。   最重要的是,一条萨摩耶入了镜。   余乘扉铁粉都知道,他养了一条萨摩耶。   热搜里面,照片上的余乘扉拽着池侑的衣领,看起来特别像霸凌的场面。   [久久不爱睡觉:早看出这两人猫腻了,节目里都互看不顺眼,粉丝硬要说关系好(摊手)爆出来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无糖可乐没得灵魂:听朋友说,ycf在节目里还欺负了新人,仗着自己红了飘了]   ……   池侑看了几眼,这次热搜,似乎是针对余乘扉来的。   小孙手机响了,是陈姐打来的,他低声应着,把手机给了池侑,池侑接了过来:“没什么情况,没打,假的。”   陈姐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久,不会看不出他是被顺带上去的“炮灰”。   他给余乘扉发了消息,余乘扉到晚上才回。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件事我会处理。”余乘扉嗓音有点沙哑,“不会再把你牵扯进来的。”   “比起这些。”池侑靠在阳台上,“我更想听你说点别的。”   他笑了声:“第一次一起上热搜,就是因为这破事儿。”   “不是第一次。”余乘扉说。   “嗯?”   “不是第一次。”他说,“之前节目播出,一起上过一次了。”   池侑愣了下:“啊……”   他突然有点想笑,他问他今天干什么去了。   余乘扉坐在车里,捏着手里的钥匙扣,感觉钥匙扣这几天都被他盘亮了,在冰雪之城那边回来,身体跟留了后遗症一般。   仅仅靠着自己,完事儿后还是感觉不对劲儿,很空,缺乏了点激情。   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冷淡了。   体验过大餐,自己动手就只有清粥小菜,乏味不已。   他听到电话那头说了声“别闹”。   “你边上有人?”余乘扉动作一顿。   “没。”池侑说,“是大白。”   他“哦”了声,说:“你在家啊。”   池侑:“嗯。”   静了会儿,他们就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要来我家看狗吗?”池侑问。   一场雨来得突然,门铃声响,池侑去开门时,外面余乘扉身上多多少少都淋湿了,池侑从鞋架上拿了一双拖鞋给他:“先去洗个澡吧。”   见余乘扉站在门口盯着拖鞋,他笑了声:“新的,没人穿过,小孙来都是穿那双黑色的。”   “你准备这么多拖鞋干什么?”余乘扉穿上鞋。   池侑指了指客厅里的狗:“问它。”   大白一看到余乘扉,欢呼雀跃的蹭了过来。   余乘扉:“……”   池侑乐了两声:“吃过了吗?”   余乘扉看到厨房火开着:“你还没吃?”   “没呢,才歇下来。”池侑说,“打算下点面条,你要吃吗?”   “行。”   池侑进了卧室,余乘扉杵在客厅,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这么在深夜随随便便的过来了。   他看向厨房里的锅,水开了?要不要叫池侑?还是他自己去关一下火?   他站在原地想的时间,池侑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手上拿了一套衣服:“去洗澡吧。”   “内裤……都给了啊。”   “你想接着穿你身上那条?”   “……”   两人大眼瞪小眼,池侑往厨房看了眼,指了指另一边。   “浴室在那边。”   “知道了。”   池侑的浴室,池侑的洗发水,池侑的沐浴露,池侑的……衣服。   余乘扉在洗手间里差点来了个升旗仪式,把水转凉冲了下。   这就太不礼貌了啊,小小扉。   许是下雨天的原因,今晚也有些闷热。   池侑下了两碗阳春面,撒上葱花端上了桌,余乘扉头发都没擦干,在往下滴着水,这不是他第一次吃池侑煮的面,但突然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池侑比他先吃完,坐在一边逗狗,大白很配合,这场面莫名的和谐。   池侑唇角轻轻勾着,摸着大白的脑袋,大白凑上来舔他的脸,他一弹狗脑袋:“蠢狗。”   关于热搜那事儿,都还只是虚的,底下评论水军居多,两人回应了才是给了这事儿热度,但池侑感觉余乘扉心情挺差劲儿。   他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要喝一杯吗?”   池侑穿着居家服,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瓶酒和两个酒杯。   “喝。”余乘扉说。   池侑走过来,倒上红酒,坐在了他身旁:“你去过医院吗?”   “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   “鼻子还挺灵。”余乘扉想着,以后跟池侑交往,身上有点别的男人女人的香水味都能被他给闻出来。   啧,他这人逻辑还特别好。   余乘扉说他爸住院了,细的他没说,似乎也没出什么大事,他三言两语带过:“你叫我来看狗,你家狗都睡了,现在怎么办?”   狗白天遛过了,前不久又被池侑给逗得精疲力尽,现在歇着去了。   池侑:“节目新的一期播出了,要一起看吗?”   他家里放影片的房间,大多时候,池侑在这儿都是观摩一些影片,算得上是他非常私人的地方。   “你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池侑说。   余乘扉也不知信没信,有些心不在焉的。   上面大屏幕上先出现的是池侑的行程表,小孙发来的,他之前打开了没退出去。   “工作安排得那么紧,你公司把你当捞钱机器呢。”余乘扉这话略带着点很微妙的不满。   “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点什么。”   “你……”余乘扉又不说了。   他想说,他想红,不如继续跟他,但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不合适。   池侑已经够红了,没有他,他也能红。   他是他发现的瑰宝,现在他的瑰宝被别人发现了,却不再属于他。   节目开始播放了,这期是海边的那一期,做游戏那儿,两人滚做了一团,赶上热搜这事儿,时间点有些不太凑巧,池侑看到这一幕,才想起来这回事,顿了顿。   [虽然但是,为什么感觉他们打架那么……嗯……]   [不是吧不是吧,这你们还磕上了?]   [这算是打架?]   池侑:“不看了……”吧。   他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来,瞥见余乘扉端着一杯酒一口闷了,“你……”   余乘扉侧头黑眸直勾勾的看向他:“池侑——你给我句准话,你是想跟我复合吗?”   池侑:“……”   这人说话,完全不带铺垫缓冲的啊。 第132章 我喜欢你   这句话来得太猝不及防,都没点前情提要,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两人是同一种人,在某些时刻行为难以预测,都没给人留下点反应的空隙。   余乘扉这话问得很直白,一口酒灌进嘴里,就这么脱口而出了,把话问出去了,他轻松了,带着股一往无前杀伐果断的气势,紧紧盯着池侑的脸。   他把问题给抛了出去,落地是什么声,就看池侑的回答了。   又或者,他大概率的接收到并且有些确定了他的意思,才会这样问出口。   “不是复合。”池侑掌心压在了余乘扉放在沙发的手背上,余乘扉指尖陷下去,蜷缩了下。   “复合”这个词,仿佛会把那些好的、坏的,都带回来,继续陷进下一个循环。   一定要说的话。   “是请你,再一次——”他说,“跟我热恋。”   节目还在播放着,忽明忽暗的光照射在他们脸上。   余乘扉喉结轻滚,浑身有些热腾腾的,那杯酒还挺暖身,他的思维发散了起来,发散到最终,又被扯回来了。   热恋。   上一次两人在一起很快,他们在一起,是各自看对眼,你情我愿的眉来眼去,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   勾搭上的那天,他们是在一个圈内朋友的生日晚宴碰上,池侑喝了点酒,在休息室躺着歇息,胃有点儿疼,不舒服得厉害,他躺在那儿缓着,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推门声。   进来了两个人,池侑不想搭理人,没睁眼窝在沙发上躺着。   然而那两人好像没发现他,在玄关那边说着话。   “唉,那个池侑上次是不是拍你mv的那个?”一道男音说。   “嗯。”另一道声音随意的应了声。   “是个演员?挺眼熟的,最近不是有个校园剧挺火的,他和里面那男二有点像,你跟他熟不熟?”   “别打他主意。”   “想认识认识怎么就是打人主意了?我可没干过违法犯纪的事儿啊。”   “你哪次想认识人单纯过。”   “啧,那不是你情我愿呢。”   “他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啊?唉,你这么藏着掖着,不会……”   “不是。”他说,“他不好搞,你别想了,我是为你好。”   话说一半遮一半,剩下的就是让人脑子自己发挥了。   “好兄弟,够意思。”   听人劝吃饱饭,那人没多纠缠,待了没多久,他门都没进,把人送过来,接着玩儿去了。   门“咔哒”一声合上,另一人进了门,一个扭头,心下一跳。   一只被白衬衫束缚住的手从沙发后边伸了出来,扣在了沙发靠背上,人从沙发后边坐了起来,他身上衬衫睡得皱巴巴的,英俊的面庞都带着点颓感。   更重要的是,这人正是他们刚才谈话里的主角。   池侑也没想到,听个八卦能听到自己头上。   余乘扉站在不远处,问他怎么在这儿,他说他喝了点酒,睡觉呢,余乘扉盯着他看了会儿,池侑一脸无辜相的打着哈欠儿。   “都听到了?”余乘扉走近他。   池侑:“听到什么?”   余乘扉眯了眯眼:“还装。”他又嗤笑一声,让他不该听的别听。   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总归,有些东西,也不是池侑躲这儿故意听的。   池侑抬起手,勾了勾指尖,让他过来些,余乘扉迟疑了两秒,还是走过去了,然后,池侑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带,修长的手骨节微凸。   “我不好搞啊?你又没搞过,怎么知道。”   然后余乘扉真把他搞到手了。   搞到手也发现是真不好搞。   他们开始于荷尔蒙作祟,结束得也快,各自表面上断得是干干净净,心里怎么想的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但那次交往,他们没明明白白的说过是在谈,唯一一次明明白白说出来,是结束时说断了的时候。   而现在,池侑跟他说,想要跟他热恋。   他想跟他谈恋爱。   谈恋爱就得牵手、接吻、约会,还有上床。   ——池侑想跟他上床。   余乘扉呼吸轻了下来。   房中暗淡,节目上播放的画面忽明忽暗的光落在他们脸上。   “你的请求,我答应了。”余乘扉反手扣住了池侑的手,莽莽撞撞的撞了过来。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   池侑靠在沙发上,余乘扉膝盖抵着沙发,掌心压在沙发上,弓着身去追寻他的唇,池侑把玩着他的耳垂,揉得他耳垂红得跟块血玉似的,由着他凑过来亲他。   余乘扉亲了他的嘴,又咬了他下巴,听到他吸气,他松开嘴说,“我会温柔点的。”   池侑顿了顿,歪着脑袋轻笑:“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我看过片子。”   “你做过吗?”   “……你跟人做过?”   “没,但是比你多懂点儿。”池侑说,“像你这样直接来的话,不会舒服的——我这里都没东西。”   余乘扉:“……”   他眼里出现了片刻的迷茫。   东西?还要什么东西?   妈的,回头他就去多看几部。   余乘扉是在虚张声势没错,他其实没看过多少,看那些有时候还挺犯恶心,很多东西,也都是道听途说,这会自己都虚着。   他趴在池侑肩膀上,闷声道:“你就让我这么憋着?”   池侑摸着他那头小卷毛:“玩点儿之前没玩过的东西吧。”   温热的舌尖卷过余乘扉的耳垂:“要吗?”   余乘扉那一边都酥麻到了发软,整个人有些飘忽忽的。   ……   第二天一早,池侑是被手机声吵醒的,床头嗡嗡震动,他拿过来一看,上面备注了“爸”,不是他的手机。   他扭头一看,枕边余乘扉面朝着他这边,似被吵到了,眉间拧了几下。   池侑想起余乘扉昨天跟他说过,他爸住院了,他没关手机,叫了余乘扉两声。   余乘扉一脸起床气的醒来,看到电话,揉了揉头发坐了起来,接了电话。   舌尖还有点痛,破皮了。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儿,曲起了腿。   池侑靠在一边,抱枕枕头看着他,余乘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挪了挪,背对着他。   池侑无声勾了下唇,余乘扉是个要强的性子,昨晚他对他干了什么,他就要还回来,技术挺差的,但又争强好胜不服输。   最后是池侑勾着他下巴慢慢教他才算完了事儿。   接了电话,余乘扉眉间拧得更紧了。   “我要去一趟医院。”   他爸那边发病危通知书了。   “我跟你去吧。”池侑说,“没人知道你在我这儿,也没人来接你吧。”   半个多小时后,医院,病房门外,池侑闭着眼坐在长椅上,余乘扉对他爸感情似没多深,听到病危的消息也没怎么乱,池侑是个有分寸感的人,人不想说的事,他也不会不识趣的追问。   门打开了,池侑偏头看过去。   “小扉。”   余乘扉身后跟了个男人出来,拽住了他:“爸让你退圈也是为了你好,那些东西,玩玩就行了,你还真打算玩一辈子不成?”   “我玩一辈子你才安心吧。”余乘扉扯了下嘴角。   男人推了推眼镜,不解道:“你为什么总要这么曲解我的好意?”   他瞥见了一旁的池侑。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余乘扉没有介绍的意思,他镜片后的眸光一动,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小扉他哥,余承彦。”   “余先生。”池侑道了声“你好”,两人手还没握上。   余乘扉挡在了他面前:“下回病危这种借口别使儿了,使多了,就不好使了。”   医院人不多,病人忙着挂号,他们进出都没引起什么注意,池侑和余乘扉他哥之前其实见过,那是他刚出演完余乘扉的mv不久的事儿,当时两人有过几句交谈,这回他却是像第一次见他一样。   忘性大吗?之前他那些绯闻的事不是也有他的手笔呢。   “在想什么呢?”副驾驶上,余乘扉绷着一张脸。   池侑:“想送你回家,还是把你带回我那儿。”   余乘扉:“……你想就算了你还说出来!”   池侑:“不是你问我的吗?”   余乘扉:“……”   池侑启动了车子:“所以,去你那,还是回我那儿啊?扉哥。”   余乘扉:“我回家。”   “你车还在我那儿。”池侑说。   余乘扉:“……”那你问个屁。   “让别人来取的话,就知道你在我这过夜了吧,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嗯。”余乘扉煞有其事道,“是影响不太好,去你那吧。”   “好。”   余乘扉一直在等着池侑问点什么,他都琢磨着怎么回答了,但是等了半天,池侑也没有开口想问的意思。   他问,他没想好怎么说,他不问,他又浑身都不对劲了。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池侑指尖搭在方向盘上轻触着,十字路口车辆川流不息,如一盘棋般有序的进行着。   “你……就不问问?”余乘扉忍不住道。   池侑指尖落回方向盘:“嗯?问什么?”   “那谁,还有我家的事儿。”他说。   池侑沉吟:“嗯……他欺负过你?”   余乘扉愣了下,没想到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   “我能被他欺负?就吃了点亏而已……你小时候,有没有闯过祸?打碎花瓶什么的。”   “有过吧,记不清了。”   “他以前,不小心干了这种事儿,就喜欢推给我,我爸还特信他,你别因为他长了一副好人脸就被他给骗了。”   池侑余光睨了他一眼。   背锅侠啊,听着惨兮兮的。   他说的只是一件小事,但池侑感觉不仅于此。   他伸手过去,牵着他的手送到唇边,落下一吻道:“那是很坏啊。”   余乘扉被他这么一弄,心底舒坦得不行。   绿灯了,池侑把手抽了出来,余乘扉“啧”了声。   这天傍晚,两人又在热搜上挂了小半天,起因是池侑的粉丝po出了池侑的签名和他们两人遛狗的照片,证实这两人关系确实好,不好的话那能一起遛狗吗。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池侑人还在飞机上。   余乘扉给他发了消息,他没回,余乘扉去了健身房,锻炼结束回到家,洗完澡躺沙发上,他还没回。   他拿着平板看了会儿消息,又退了出去,点开了浏览器,他指尖在屏幕上悬空了片刻,打字开始补习。   [男人跟男人做要用什么东……]   字没打完,上面跳出了池侑的消息,他指尖一抖,跟在看脏东西被人抓包了似的。   操   *   《完美的旅行伙伴》还剩最后的两期录制,开始进入了倒计时,这一期的节目录制是一座以美食闻名的城市,这期的行程也都是围绕着食物展开。   第一天节目组安排了大家去跟着大师傅学手艺,大家分了任务,各自有自己负责的部分,这将会是他们今天的午餐。   他们的第一站是糕点,这里的糕点很出名,种类的繁多,师傅给他们讲解着这些糕点的来源,这一部分也算做是在科普宣传了。   池侑和余乘扉有几天没见了,在录节目时,两人大多是眼神上的交流,没太过火,比之前还克制些,在别人眼里就是生疏了。   “你的好了?”池侑说,“我尝尝。”   “还烫,凉会儿。”余乘扉说。   这会没人注意他俩,余乘扉把麦关了。   节目组那头,因为这两人有过爱关麦的先例,这次早有准备,耳机里传出那边余乘扉的声音。   “你手怎么了?”   “刚烫了下,没事儿。”   “你这还叫没事儿?”   池侑盯着他看了会儿。   余乘扉:“看什么?你还不服?”   池侑:“没,服,我可服了。”   余乘扉:“……”   “这会儿有事儿了。”他把手伸到他面前,“给我吹吹吧,扉哥,我快疼死了。”   余乘扉:“……砍了吧。”   他拽着他的手,伸到冷水下冲着:“别动。”   节目组那边咋舌,这还叫关系不好呢。   这次大家住的也是民宿,天热了,晚上的风吹着很舒服,晚饭后大家各自散了,池侑坐在秋千上晃着,手里把玩着海螺,这是之前录制海边那期节目捡的,一直放在行李箱,忘了,小孙以为是纪念品,一直给他放着。   身旁一道黑影出现,池侑偏头看过去,高大的身影走到了路灯下,是余乘扉。   他问他坐这儿干什么,池侑说吹风:“来找我?”   “没,我出来散步。”余乘扉说。   “哦。”池侑说,“你散步来找我?”   余乘扉:“……”谁他妈找你?都说了没找你!   他绷着唇道:“看你一个人在这挺孤单,陪陪你。”   余乘扉说他还挺幼稚,还喜欢玩这荡秋千,上次在游乐场,也是玩得比谁都开心。   池侑:“玩这个幼稚,那你想是想玩点成人刺激点儿的东西吗?”   一个没把门就往不可控的方向飙过去了。   “刺激”是有多刺激?这还是在外面呢,浪的他。   余乘扉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他拿出来看了眼,静音了。   池侑瞥了眼:“你哥?”   余乘扉道:“他不是我哥。”   池侑偏过头,余乘扉说余承彦是领养的,跟他没半点关系,但他不喜欢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别看他那样儿,你以后见着他,离他远点儿,他不是什么好人,别被他给骗了。”   “好。”   余乘扉被他那一声“好”给应得心里顺了,又说:“上次要没我拦着,你都跟人牵上手了吧。”   “……”   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讲理啊。   余乘扉不喜欢他和余承彦有接触,池侑感觉得出来,这点不喜欢从他话里透出来,除了厌恶,还有很微妙的……不安感。   一个东西从池侑手里抛向了他,余乘扉下意识接住:“海螺?”   “嗯,上次海边捡的。”   “你带着这个干什么?”   “里面有声音,你听听。”   余乘扉迟疑的看了他两眼,池侑指了指海螺,让他听听,余乘扉放在了耳边,听了两耳朵,除了风声什么声音也没听着。   “耍我呢?”他把海螺丢给他。   池侑接住:“真有声音,你仔细听。”   他递给他,余乘扉眯了眯眼,放在了耳边:“什么声音?我怎么听不见,又欠儿……”   “我喜欢你。”   秋千轻轻摇晃,发出点细碎的声响,坐在秋千上的池侑偏着头,对着海螺说道。   “听到了吗?” 第133章 难搞   两人没再外面待太久,天气热了,外面蚊子多,他们一前一后回去,走到二楼,池侑进了房间,房门还没关上,余乘扉从他身后挤了进来。   池侑:“干什么呢?搞夜袭啊。”   余乘扉眸子发亮:“怕不怕?”   池侑:“我喊人了。”   “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他跟个炮弹似的撞到他身上。   池侑脚后跟踢到了床沿,坐在床上,余乘扉嘴跟上来,牙磕到了他的唇,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余乘扉喘着粗气,池侑够着他的腰,翻了身。   两人唇齿间呼吸灼热发烫,翻来覆去的,亲个嘴跟打架似的,床都快摇散了,被褥凌乱得透着一股子不单纯的味儿。   “砰”的一声闷响,池侑摔下床,余乘扉“操”了声,砸在了池侑身上,池侑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闷声发笑,胸膛震动。   “还笑呢?”余乘扉问他摔哪儿了。   池侑:“你劲儿挺大啊,直接给我掀下来了。”   余乘扉:“……条件反射,你碰我……那什么,干什么。”   “条件反射。”池侑半阖着眼帘,看向他,“那里,也是禁区吗?”   余乘扉红着耳垂,咬牙道:“是,不该碰的别碰。”   他紧紧攥住了池侑的手腕,池侑轻哂:“不要对我硬来啊。”   两人在床上打了个架,搁床下又打了个架,精疲力尽,衣服凌乱,余乘扉却又觉得痛快得不行,这种凶狠的亲吻让他头皮发麻。   “片子里叫得都挺起劲儿,你真的不想试试吗?”余乘扉走前还不死心诱哄道,“很舒服的。”   池侑:“你背着我看片儿啊?”   余乘扉:“……”   池侑:“好看吗?”   余乘扉:“……”   余乘扉是看了几部,都是白皮0,但是基本上每次坚持个十分钟,进入正题的时候,他就坚持不下去了——他没法代入池侑的脸,也想象不出池侑躺下边是什么样儿。   “看多少野男人了?比我好看吗?身材有我好吗?”池侑道,“亲我的时候,你在想他们吗?”   “胡说什么。”余乘扉说,“你跟他们比什么。”   池侑:“还存着他们的片儿吗?”   余乘扉没回答,他还没来得及删,但感觉这么说,挺怂的,还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你看片儿去吧。”池侑推开他。   余乘扉追上去:“耍什么脾气,我回头就删了。”   池侑打开门:“走吧扉哥。”   余乘扉:“……”   真走了,明天还能过来吗?   他把门压着关上:“行了,我不看了,以后都不看了,别他妈瞎吃醋。”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愣了下。   吃醋……他看向池侑,这是吃醋了?   余乘扉心底不知怎的,突然有些高兴,故作不经意道:“我就随便看看,又没干什么。”   “还没干什么呢?”池侑说,“你这叫出轨知道吗。”   “什么?我怎么就出轨了?”   “你眼睛出轨。”   “……”还挺有理。“我回头都删了,成吗?”   “扉哥。”池侑垂眸侧过脸,“我不是逼你的意思,只是你跟我在一起,还会去看那些东西,让我有点挫败,是我太没魅力了吗?”   余乘扉不想跟他说他看那些东西是个什么目的,说出来感觉自己的心也挺脏,还有点心虚,脸烧得慌,他目光漂移了片刻,轻咳一声,低声道:“我不看了。”   池侑:“真的?”   “我说话算数。”   “扉哥,你想看,可以找我,我给你拍照,给你发视频,你别去看别人了。”池侑下巴搭在他肩头,唇角轻轻扬了扬,“专心……看着我吧。”   这种姿势,余乘扉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   隔天,他们节目这边来了位不速之客,池侑去外面晨跑时,看到了外边停着一辆黑色小车,等他跑了一圈回来,小车外面多了个穿着西装斯文儒雅的男人。   他抽着烟,看到池侑,微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看了眼手表道:“十五分钟,跑得真快。”   池侑脚下缓了下来:“余先生。”   “别叫得这么生分,你是小扉的朋友,叫我一声哥就行。”   池侑笑了笑,没应承下来,余承彦好似也不在意,跟他聊了两句。   “吱呀”一声,旁边的木门开了,余乘扉穿着拖鞋和T恤打开门,倚在门口耷拉着眼帘看着他们。   “小扉。”余承彦说,“昨晚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   他说他出差来这边,听说他们在录节目,过来看看,顺道叫他一起吃个饭。   “免了。”余乘扉说,“忙,没空。”   “再忙也要吃饭吧。”他道,“你星哥也在这边,你以前不是跟他关系最好了吗,一起来吃吧,他可是很想你。”   他这话说出来,余乘扉脸色冷了下来,“没完了是吧?”   从“星哥”这两个字出来的那一刻起,余乘扉就开始变得不对了,池侑看得出来,他是真动了怒。   余乘扉拉住了他的手腕,警告了余承彦两句,拽着他进去了。   “扉哥,星哥……是谁?”池侑问。   余乘扉:“没谁,以前一朋友。”   池侑:“关系最好的朋友吗?”   余乘扉停下了脚步,“别提他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池侑双手揣进兜里,“我去洗澡了。”   余乘扉站在他身后,嘴唇微动,又抿紧了。   星哥——池侑在想那本书里有没有提到过这个角色,他站在花洒下抹了把脸,应该是不太重要的角色,或者对于两个主角的感情来说,是不太重要的角色。   余承彦应该不单单是来找余乘扉的,因为他们上楼的时候碰见了尹羡之下楼,过了个把小时,尹羡之才回来,回来后面色红润。   今天录节目池侑和余乘扉交流少了,到了晚上,尹羡之倒是私底下来找了他一回。   “池哥,你和余哥也认识吗?他说想请你吃个饭。”   吃饭?如果池侑对余乘扉那件事很感兴趣的话,他会去的,因为这顿饭稍作一想,总归能打听出点什么消息。   他扯了下唇。   原来是抛给他的饵啊。   无论他看没看出来这里面的玄机,这对他来说,的确诱惑力很大。   “我的时间,很宝贵的。”他调笑着道。   商人奸诈,无利不图,池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尹羡之走后,前面拐角口出来一人。   池侑:“偷听呢?”   余乘扉漫不经心道:“路过。”   池侑也不戳穿他,两人一道走了一段路,池侑到了房间,他进门后,余乘扉也跟了进来:“就打算休息了?”   池侑蹲在行李箱旁边收拾要换的衣服。   “你还挺遗憾?”池侑道,“是在期待我干点儿什么吗。”   余乘扉挑眉:“你就不想干点什么?”   池侑随意的勾了下唇。   没过多久,他身后传来余乘扉漫不经心的声音,问他,尹羡之来找他干什么。   “扉哥。”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在害怕什么?”   从他哥出现,他就进入了戒备状态,很不对劲啊。   他有些讨厌这样,“未知”而产生的距离感。   余乘扉:“……”   “害怕我去吃那顿饭,还是害怕我听到什么。”   他没答。   池侑站起身,揉了揉头发:“算了,我先去洗澡了。”   他拿着衣服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房中只剩下了余乘扉,他坐在池侑房间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回来,他去浴室一瞧,里面热气都凉了,余乘扉大脑空白了一瞬。   走了?   上哪去了?   他摸了下身上,手机掉池侑房间里了,他又回池侑的房间,找到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手机在房中响起。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池侑躺在天台躺椅上,曲着腿,手腕搭着眼帘,听到声音,他睁开眼,看到余乘扉扶着门喘着粗气,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你——”他拽住了他的衣领,咬着牙语气凶狠,“为什么不回房间?”   “你昨天说了喜欢我的。”   “你想反悔吗?”   “我告诉你,覆水难收,你说出来的话,你就得负责。”   “想跑?跑哪儿去?”   “……我只是上来吹会风,冷静下。”池侑说,“我不想跟你吵,扉哥。”   “吵啊,你跟我吵。”余乘扉几乎要贴着他的脸道,“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把我一个人晾那儿,不爽就说出来,想知道就逼问我啊!”   一连串的话说出来,他哼哧哼哧的喘着气。   哪有人有这种请求的。   池侑那张英俊的面庞在夜色下稍冷,他握住了余乘扉的手腕,把他的手扯下来,余乘扉被他拽了一个踉跄。   两人下了楼,余乘扉被池侑拽着进了房间,房门关上,池侑把他甩到了床上,他都还没回过神。   “星哥是谁?”池侑他拉过一条凳子,跨坐在上边,双手叠在凳子上,下巴搭了上去,“为什么提到他,你的脸色就变得那么难看?能让你有这种表情的,不是一般人啊。”   余乘扉刚才的气焰不复存在,撑着床想起身:“就……以前是朋友。”   “别动。”池侑拿过床头的自拍杆,拉长,抵在他肩膀上,不让他起身,“在你解释清楚之前,就以这个姿势躺着吧。”   余乘扉咬了咬牙:“你……能不能别坐那儿?”   感觉挺奇怪的。   “不能。”池侑无情拒绝,支着下颚骨道,“继续吧,趁我还有耐心听你说。”   余乘扉:“……你先把这东西给撤了。”   这特么还上刑具呢?   他说,他跟那星哥之前是玩得不错,他刚玩音乐那会儿两人认识的,也聊得来,他脾气也挺不错,也知道他跟家里关系不好,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跟余承彦开始走得近,明明知道他不喜欢余承彦,还劝他不要太执拗,劝了几回,看出他挺烦这些话,也就不劝了。   直到有次,他和余承彦在一次饭局起了争执,余承彦从楼梯口摔了下去,他对他说他做得太过了。   “我没有推他。”余乘扉说,“他很会骗人,所有人都信了。”   再后来,他就没怎么跟他联系过了。   “只是这样?”   “就是这样儿。”余乘扉看向他,低骂了声,“我跟他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你瞎想什么呢,我就是气不过。”   他不想把自己说得跟个小可怜一样儿,丢面。   还是在池侑面前。   “我那会还小呢,才十五岁。当然了,后来我也让他们吃了教训。”他说,“他不是说我把他推下了楼梯吗,我跟他打了一架,他断了一条腿。”   假的也给他弄成真的了。   “看他不爽很久了。”余乘扉说。   余乘扉要干什么事儿,那都是明着来,不耍那小手段。   才十五岁啊。   “所以,你觉得我会和‘星哥’一样?是吗?”不知道余乘扉的人生里,出现了多少个“星哥”。   余乘扉:“……这事儿过去了吧。”   “没过去,你不是让我跟你吵吗?”池侑说,“扉哥,你不信我——跟我在一起,让你很没有安全感吗?”   余乘扉:“我……”   “别人怎么说,我不关心。”池侑说,“但是如果你不信我……我会很伤心啊。”   “我没不信你。”   “没有吗?没有的话,那会躲那,是在喂蚊子吗?”   “那会人不跟你说话呢,我过去干什么……别气了。”   池侑扔下了自拍杆,屈膝抵在床边,伸出手,余乘扉以为他是拉自己起来,把手递给他,池侑张开了手,贴着他的掌心,五指插进了他指缝中,握紧,翻转过来,贴着他手背亲了下。   “扉哥,做人要坦诚。”   余乘扉心下微动,这个角度他以前怎么都没仔细看过池侑呢,这张脸长得怪好看的,这种角度都这么帅。   明天这期节目又要录制结束了,想到这儿,他心下生出几分烦躁,处的时间本来就没多少,还碰到这糟心事,他把这笔账算在了余承彦头上。   谁让他不痛快,他就找谁不痛快。   不过这会儿,就先痛快痛快。   他一把拉下了池侑:“亲手有什么意思。”   ……   这期节目到录制结束,余承彦都没再出现过。   池侑提前进了组,进组后和余乘扉联系时间基本上都套不上,但这种距离反倒更让人心猿意马得厉害。   剧还没正式开拍,池侑有事儿时手机就放小孙那儿,这几天小孙很忐忑,他没敢看池侑的手机,但感觉池侑手机来消息来得频率有点频繁了,肯定是有事儿了。   陆思邈今天来探班了,他在的剧组在这附近取景,顺道过来跟他吃个饭,两人不方便在外面吃,就在他酒店房间吃的。   陆思邈跟小孙熟,这两天都从小孙嘴里套出话了:“你这人不地道,我哪次有情况没跟你说,你倒好,藏着掖着。”   “没藏着掖着。”池侑跟他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也没否认,挑眉道,“他要愿意,我改天组个局。”   “那说好了啊。”他跟他碰了个杯。   两人吃饭吃了两个小时,天都黑了,池侑送陆思邈离开,洗完澡出来,给余乘扉那边打了电话,通了好一阵,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接通了。   “这么久才接,在干什么呢?”池侑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   余乘扉:“收拾东西。”   明天他们要去录制最后一期的节目了。   池侑问他助理呢,他说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   “都带了些什么,给我看看。”池侑说。   余乘扉顿了顿,把镜头调转了过去。   箱子有点乱,里面衣服杂七杂八的放着,跟被抢劫了一番似的。   余乘扉这会儿兜里塞着一盒套,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   神差鬼使的塞进行李箱,池侑打视频过来,他又给翻了出来,感觉跟干了什么坏事儿一样。   “你喝酒了?”余乘扉问。   池侑:“嗯,很明显吗?”   “你那点儿酒量,在外面别乱喝。”余乘扉道。   “没在外面喝,在酒店喝的。”   “你把人带你酒店来了??”   池侑乐了几声:“陆思邈,他来探班。”   探班——这两个字眼一下让余乘扉恍然大悟,朋友之间,探个班多正常。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啧。   他又想,要是池侑喝醉了,是不是就没那么难搞了。 第134章 想要   最后一期的节目录制地点在一片高原,下了飞机,他们坐上大巴车,跟着节目组去往录制地点,当周围的风景由公路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大家兴致都挺高昂,中途,大家下车歇会儿。   “不舒服?”池侑递给余乘扉一瓶水,在他旁边坐下。   “没,有点困。”余乘扉说。   池侑:“昨晚干什么去了?”   余乘扉抱臂靠在座位上,闻言,脸色有一瞬的不太自然,没脸说昨晚自己想了点东西熬了大半宿。   他心底唾弃了几秒自己的肮脏,面上不露半分:“打游戏。”   “是吗?”池侑掏出了手机。   余乘扉瞥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池侑:“看看你玩了多久。”   他还没打开手机,手机被余乘扉给夺了过去,他顿了顿,偏过头,见余乘扉绷着唇,他哼笑道:“又骗我啊。”   他打开手机也不是真想看余乘扉玩了多久,余乘扉玩什么游戏都没告诉他,他那话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余乘扉反应这么大,这下没事儿也成了有事儿了。   池侑撞了下他的腿:“有秘密了啊。”   诈他呢?余乘扉反应了过来,撞了回去:“你有意见?”   池侑还没说话,车外有人叫了他一声。   其他人不在,宋欢芸想让池侑给他们夫妻俩拍个照,两人结婚这么多年,感情还如漆似胶的,池侑拿着相机,看着镜头里那对满眼幸福的夫妻,有一瞬出了神。   “拍好了吗?”宋欢芸问。   池侑回过神,调整画面,按下快门,笑着从镜头后出来,比了个手势:“好了,要多拍几张吗?”   他给他们一连拍了好几张,侧头看向大巴车,车窗半开,余乘扉靠在车窗上,他这张脸属于是带着恹恹的拽相,不笑的时候气场很强,一看就很不好惹,拍照也很有氛围,池侑调整了下镜头。   完美。   这张照回头调个色都能直接出片儿。   车上,余乘扉眯着眼看向他。   池侑拿着相机,站在车下,风吹起他的发梢,他扬起唇边弧度:“要拍照吗?不多收你钱。”   这次节目组安排的住宿地点很有这边特色,这里被他们包下了,老板是本地人,到了地方,大家各自先收拾了行李。   白天他们的录制行程都是在外边,录制第一天,出发去往景点之前,节目组给了他们每人一份本金,他们可以用作购买当地特色,这个环节考验他们眼光,这年头宰客行为层出不穷,他们购买的东西如果最后的价值总共算下来,低于他们的本金,他们的午餐也会被克扣。   宋欢芸迷上了路边的小玩意儿,挑花了眼,袁子毅在旁边拉着她。   唐雪茶很理智,跟他们商议着买什么划算,大家在这闹成了一团,余乘扉一个转头的功夫,发现池侑没了。   人来人往的街道,他晃了几下眼,没在人群中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池侑呢?”余乘扉问。   唐雪茶:“池哥?他好像去那边了。”   人生地不熟,也敢胡乱走。   -   “啊!”   池侑跟店内迎面出来的人撞上,那人手里冰激凌倒在了他身上,惊呼了声:“抱歉抱歉。”   她看到池侑身后的摄像机,眼神有些怯怯的,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池侑笑了笑,道,“我也有责任,抱歉,你的冰激凌吃不了了。”   她看到池侑那张脸,愣了愣,涨红了脸道:“冰激凌没什么的,你的衣服……弄脏了,我……我赔给你吧,我家是卖衣服的,就在对面。”   冰激凌渗透了布料,这衣服是穿不了了,池侑听到她的话,心下一乐,要不是这姑娘一脸的羞涩真诚,他都快怀疑这是不是新型揽客技巧了。   对街,店铺里挂的都是当地风格的衣服,很有异域风情,姑娘给他拿了一套衣服,他掀开帘子进了换衣间。   刚换好衣服,他放在外边的手机响了。   “哥哥,有人打你的电话。”外面姑娘道。   池侑掀开了帘子,小姑娘把手机递给他,他拿到手机,是余乘扉,他接了电话:“扉哥。”   “你上哪儿去了?”那头余乘扉问。   池侑靠在柜子上:“多久没见呢,就想我了?”   余乘扉:“……别瞎跑,你认得清路吗?”   这是觉着都跟他一样儿呢。   “我在——”池侑顿了顿,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哪,他偏头问了下边上小姑娘这是哪,她答得快,池侑复述了一遍。   那头,余乘扉似听到了池侑那边有女人的声音,顿了两秒,偏头跟旁边人问了下地址,对方给他指路直走,没多远。   “在那待着别动,就知道你得迷路,还瞎跑。”   挂了电话,他往前面走去。   这边有好几家卖衣服的店,那家店不太起眼,如果不是他看见了池侑的跟拍在门口,可能就直接从那路过了。   门边上站着个人高马大的模特,背对着他,有两三个人排队跟他合影,余乘扉从往店那边走近时,感觉有点不对劲儿,这模特有点眼熟,笑盈盈的侧脸更眼熟。   陌生的是他身上那套衣服,透出一股子异族少年感的邪性,衬得那张无害的脸都散发出了邪气。   他双手抱胸站在旁边。   “哥哥。”门内,一个姑娘扒着门探出头,“你再去试试那套吧,这些都可以送给你!你好厉害,站在这里就会有人过来买衣服!你穿这些衣服也、也很好看!”   姑娘眼神亮晶晶的。   余乘扉:“……”他这是又搁这儿干了什么祸害人了?   姑娘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余乘扉,又见他身后跟着和池侑一样的摄像机:“你是哥哥的朋友吗?”   池侑听到声音,转过了头,笑得一脸灿烂:“扉哥,你来了。”   余乘扉面无表情道:“我再不来你都打算留这儿了吧,衣服都换上了。”   池侑“啊”了声,拽着余乘扉进了店:“小风,帮我再拿套衣服吧。”   余乘扉:“干什么?”   “你不是眼馋我这身衣服呢?”   “我什么时候眼馋了?”   “刚不一直盯着看呢。”   “……”   “不然……”他后半句话压得很低,凑到了余乘扉耳边,只有两人听到了,“是在看我咯?”   他的气息陡然接近,又远离,泛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感觉,一个人换了身衣服,连说话带给人的感觉都变得更浓烈了。   总觉他,不安好心。   那姑娘拿了两套衣服过来,池侑把其中一套递给了余乘扉。   余乘扉稀里糊涂地进了换衣间,池侑倚在外面。   “芸姐他们呢?”   里面过了半晌,才回答他,两人隔着一层帘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余乘扉的声音逐渐不耐,换了好一阵了,也没出来。   “这绳子拿来干什么的?”余乘扉道。   池侑:“捆你腰的。”   余乘扉:“……你能不能好好说?”   “嗯?”池侑说,“绑在你腰上,然后打个漂亮的结。”   余乘扉:“……”   “这布又是拿来干什么的?”   “要我帮忙吗?”   “不用。”   里面暴躁的忙忙碌碌了好一阵。   “还没好吗?”池侑勾住了一点帘子,探头进去。   “啪”的一下,一只手盖在了他脸上,余乘扉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   池侑:“唔,你在里面生蛋呢?”   “你生一个给我看看。”余乘扉拽着他衣领把他扯了进来,帘子飘起,又落下,遮得严严实实,“这玩意儿怎么穿?”   穿了半天,余乘扉里面都没系好,研究了好半天,池侑给他拿了件挺繁琐的衣服。   “伸手。”池侑说。   他说,余乘扉做,两人在这一小片天地里,外面的一切嘈杂都仿佛被隔绝了,池侑垂着眼,发梢微动,余乘扉拨弄下他耳垂边上的头发,跟玩儿似的。   “哥哥?”这话说得犹如一句调戏,语调轻飘飘的。   池侑抬眸看了他一眼,勾唇道:“嗯,多叫两句,我爱听。”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余乘扉道:“你还真敢应呢。”   “你都叫的出口,我怎么不敢应。”池侑系紧了带子,余乘扉本来要开口说话,被他这么一系,那话又憋回去了。   他喘了口气,问池侑刚才在外面干什么:“给这店做模特呢?人小姑娘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你。”   池侑品出一点酸味,他上前一步,掌心抚顺余乘扉的衣服,凑到了他耳边。   “不是你说,让我站着别动吗?”他尾音跟把钩子似的扬着,偏头往他耳朵吹了口气,“我很听话啊。”   他轻嘬了下他耳垂:“有奖励吗?”   余乘扉后背抵着墙壁,被他那一吹一嘬弄得腿有点软,这会儿只要谁掀开帘子,对着里面就是一览无余。   胆大妄为。   余乘扉伸手拽着池侑手腕:“你想要,当然是得满足你。”   池侑往后退去,犹如一阵令人捉摸不透抓不住的风,面上挂着愉悦的笑:“好了,出来吧。”   余乘扉垂落的指尖动了两下,又玩儿他呢。   他心底有一团火,噼里啪啦的烧得旺,有种想把池侑拽回来的冲动,摁这儿,亲得他眼眶湿润,让他知道他的厉害。   池侑掀开帘子,打眼尾睨了他一眼,眼神还挺凶。   啊,还是快点出去吧,不然可爱的小男友就要胡来了。   还录着节目呢。   睮P   豯P   不过,气球充气太多会怎么样?   嗯……会爆炸吧。   两人离开时,还和那姑娘合了影,她招手让他们以后常来玩儿,“下次来玩儿,来找我呀,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   池侑摆了摆手:“再见。”   他勾住了一旁等着的余乘扉肩膀,余乘扉手肘撞了下他,池侑撞了回去,两人撞了一路。   一开始还只有池侑和余乘扉换了衣服,等他们和其他人碰上头,一行人都换了个行头。   这边昼夜温差大,到了晚上,空气中都泛着凉意,一天节目录制下来,几人里只有宋欢芸出现了点身体不适的反应。   池侑坐在楼下喝茶时,上面下来了一人,洗完澡余乘扉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肩膀上都湿了一小块。   “坐。”池侑给他倒了一杯茶。   余乘扉在他对面坐下,池侑问他芸姐怎么样了。   “袁哥在陪她,我没进去打扰。”余乘扉说,“你……”   “嗯?”   “你有没有不舒服?”   “我挺舒服的。”   余乘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池侑感觉他是想说点什么,但又犹豫不决,然后到最后上楼去睡时都没说出口。   ——秘密。   他有独属于自己的秘密了。   宋欢芸的不舒服到第二天轻了些,只有些头晕,第二天他们的录制地点在马场,节目组还给他们安排了骑马的师傅。   是个和池侑他们差不多大的小伙子,皮肤黝黑,跟个小黑球一样儿,笑起来一口白牙,是个当地人,还是他们住处老板的儿子。   马场上,他翻身从马上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他握住池侑的手道,“你人长得真俊,像假的一样。”   “是吗?”池侑笑了笑,打趣道,“要不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的。”   他爽朗的笑了两声。   握手也握够了吧?余乘扉瞥着他俩握着的手,就不能松开手再聊?   池侑不动声色收回手,那炙热的目光似要把他手背灼烧出一个洞来。   草原上长大的孩子基本上都会骑马,小黑球很喜欢池侑,见他会骑马,兴致勃勃的想跟他比比,可惜还有任务在身。   今天的录制重头戏在晚上,晚上他们有一场篝火晚会。   从外边回来,池侑洗了澡,出来见房间里坐着一人,坐在他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书。   池侑毛巾搭在脖子上:“非法入侵呢。”   “我敲门了,你没听见。”余乘扉说。   照他这逻辑,敲门了就是能进了呢,池侑哼笑了声:“你想干什么啊?”   “我想干什么?”余乘扉把书扔一边,“你猜。”   “我猜……”池侑走到他面前,抬起他下巴,躬身道,“你想我了。”   余乘扉抬起手,一扯他手腕,池侑身体失去了平衡,膝盖抵住了沙发,听到他说:“你猜对了,该给你点儿奖励。”   他勾着他脖子,池侑低下头,两人嘴唇碰上,余乘扉轻轻哼了声,池侑垂着的眼帘一颤,碰着他的脸,贴了过去。   刚洗过澡,池侑身上散发着点凉意,香味也很浓郁,两人耳鬓厮磨了会儿,余乘扉靠在沙发上,哑声道:“洗的冷水澡?”   “有点热。”池侑说,“水调得凉了点儿,洗着舒服。”   “就洗了澡?”   “还洗了头发。”池侑在他身旁坐下,手一撑沙发,浴袍松松垮垮的从一边肩头滑落,他抬手指尖拨弄了一下发丝,肩膀凑近他,“看不出来吗?”   余乘扉:“……”   他身体绷得宛若一张弓,在池侑凑过去的时候一动不动。   池侑看着他通红的耳垂,轻哂了声:“你觉得我,还干了点什么啊?”   余乘扉:“……”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池侑看向门口,把浴袍拉上,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那小黑球,他名字太长,池侑没记住,他道篝火晚会要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今天很好玩儿的。”   池侑说换上衣服就好了,小黑球看到了他房间里还有人,探头看了眼,池侑回过头,告诉他:“余乘扉……那臭脸的帅哥那儿不用去跟他说了,我会转告他的。”   他点头应了声。   池侑关上门:“该走了。”   “嗯。”   “你要在这儿看我换衣服?”   余乘扉拿过杂志:“我又不看你,你换。”   随后,他手中的杂志被抽走,池侑拎着杂志,眉梢眼角裹着促狭之意:“看吧,这么好的机会,别错过了。”   余乘扉:“……”   “而且,”池侑晃了晃书,“这破杂志,比我好看?”   余乘扉:“……”   就因为这一出,余乘扉出门比别人晚了十来分钟,出去时脸上还有未干的水珠,池侑这添的一把火,他才灭下去的那点火气又上来了,心头那把火烧得愈发的旺,那颗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要是喝醉了……   晚上的篝火晚会,两人坐在一块,今晚确实热闹,余乘扉抱着吉他拨个弦,那旅游的轻松愉悦气氛也被带了出来。   “给我也玩玩。”袁子毅道。   “袁哥,你也会弹吉他?”   “别以貌取人啊,我以前可是靠这些追着你们芸姐的呢。”他乐呵道。   宋欢芸也笑道:“是,他就在我宿舍楼下弹琴,我都不敢下去——太丢人了。”   池侑杯子里的酒才喝完,下一刻又满了。   “这里的酒老板说不醉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余乘扉说。   池侑:“味道是挺好喝的。”   “你喜欢?”   “我不嗜酒,偶尔喝喝还成。”   “喜欢的话多喝点儿。”   池侑掀了掀:“……?”   余乘扉端着酒杯抿了口,“是挺好喝的。”   小黑球坐在池侑身旁,跟他们介绍着他们的篝火晚会,今天是一个特别好向姑娘展示自己的机会,往年他们篝火晚会经常会有看对眼的男女。   篝火那边热闹非凡,发出齐声的欢呼。   他们看了过去,只见那边围着一群人。   圈子中心,是两个人在掰手腕,胜利的人站起身来享受欢呼,落败的人低头离开。   他们在外围当中,小黑球告诉他们,赢了的人可以带走奖品,是他们这边特质酿的上好的酒和一些肉干,别的地方买不到,没他们正宗。   当然,对他们而言,奖品只是一个彩头,更重要的是周围的喝彩。   池侑偏过头,见余乘扉盯着奖品那边堆着一坛坛酒,想说的话收了回来,若有所思的往那边看了眼。   池侑:“想要吗?”   “什么?”余乘扉心底发虚的收回视线。   “酒,不是一直盯着看吗。”池侑道。   余乘扉:“随便看看。”   “想要吗?”池侑又问了他一遍,倾身过去,“想,还是不想?”   余乘扉喉结一滚。   池侑轻笑了声:“想要,就好好的看着我,对我说,‘想要’。”   ……   池侑撑了一把坐垫,起了身,余乘扉端着酒杯抿了口,放下杯子跟了过去。   人群里一人坐在那儿,等着他的对手,一人要上前时,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可以和你比吗?”   他们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坐在那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看到来者,顿时心一松,是个小白脸,他哈哈笑了两声:“当然,不过要小心你的胳膊不要折了。”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池侑一笑,边上姑娘都看他,那络腮胡子男人不懂这白斩鸡有什么好的,没点男子气概。   池侑脱了外套,在他对面坐下。   裁判握住他们的手,开始之后,松了力道,络腮胡子没把他放眼里,本以为一下就能放倒他,开始后自己反而差点因为轻敌被放倒了,他眸中划过一丝诧异,看向了对面的男人。   被他看作小白脸的男人朝他抿唇哂笑道:“就当先热热身吧。”   灯光下池侑的皮肤愈发的白,由于用力而紧绷鼓起的肌肉很结实,没大个头的肌肉那么夸张,却又充斥着野性的力量感,爆发力很强,似头狩猎的狮子散发着雄性魅力。   他在光下,犹如在发光一样。   余乘扉心尖发烫的厉害,喝醉酒了一般的发醉。   周围人声鼎沸,他心跳如雷。   “池子哥够爷们儿!说上就上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小黑球兴奋道,“真想跟他比比。”   “他不能跟你比。”余乘扉道。   他问:“为什么?”   “他要跟我比。”余乘扉一字一顿道,“所以不能跟你比。” 第135章 失控   人堆圈子里的两人几个来回,手臂上肌肉绷紧,大块头脑门上都冒出了汗,可见是觉出了对手的难搞,碰上硬茬了。   这小白脸看起来空有一张脸,动起真格还真不是容易弄倒的。   大块头脸都涨红了。   这种比拼不适合拖太久,得速战速决,池侑心里清楚,拖太久,他还真不一定能弄得过这大络腮胡子,池侑手上一鼓作气的发了力,大块头和他抵抗,使的都是蛮力。   当角度出现了片刻的倾斜,池侑眸中一闪。   “嘭”——   比拼的结果只出现在一瞬间,周围静了一下,发出欢呼为胜者庆祝。   池侑松手呼出一口气,大块头握拳,“嘭”的锤了下桌子,有些气恼一开始看轻了池侑。   “有两把刷子。”他咬着牙道。   池侑笑笑:“你也不赖。”   他输了倒也还输得起,认了,池侑揉着手腕起了身,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这儿。”余乘扉抬了下手。   池侑弯唇道:“我赢了。”   余乘扉不自在的“嗯”了声,“手扭到了?”   “没,只是有点不舒服。”   “我看看。”   余乘扉垂眸摸了两把。   “看出点什么了吗?”池侑问,“余医生。”   余乘扉:“……”看来是没事。   “游戏而已,那么拼干什么。”余乘扉说,“输了就输了,那些东西也能买。”   “不一样。”他笑了声,又吊儿郎当的语调道,“我还没为谁干过这种事呢,扉哥,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继“第一次”后出现的特殊性,这样的特殊让人着迷沉沦。   “那我还挺幸运。”余乘扉说。   “不是幸运。”池侑凑近他耳边悄声说,“是特别。”   今晚余乘扉的心从头到尾就没安静过,他喉结一滚。   那边有人叫了池侑一声,让他去拿赢的东西,池侑站在余乘扉身后,掌心贴着余乘扉的后背,轻轻推了他一把。   “去拿你的奖品吧。”   篝火被风吹得变幻莫测,夜空繁星点缀,皎洁的月光下,这场篝火晚会热闹非凡。   赢了这一场后,两人没再参与进去,在周围晃着看热闹,余乘扉往后面瞥了眼身后跟着的跟拍。   池侑心情挺不错的样子,唇角勾着,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很好亲,那张好亲的嘴问他:“你觉着他们谁能赢?”   余乘扉轻咳一声:“不知道。”   “猜一个。”   余乘扉随口道“左边那个”。   “赌一把吗?”池侑说。   余乘扉:“赌什么?”   “嗯……赌点有意思的,输了的人把赢了的人照片当头像用一个月。”池侑说,“怎么样?”   余乘扉:“这有什么难的,行。”   里面两人看起来是左边那人赢面儿大,块头和肌肉都强健,这会开始了,那壮汉中看不中用,没两下就输了。   池侑:“怎么样?”   “……愿赌服输。”余乘扉说,“回头发照片给我。”   池侑哼笑了声,照片啊,发什么照片好呢,网上都有的照片,多没意思。   身后跟拍得到导演指示,上前来提醒池侑,一块儿去篝火那边和大家拍点素材,那边围着好些姑娘跳着舞,宋欢芸他们也在,看到他们回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池侑睨了眼余乘扉。   某些时候,余乘扉还是个有点偶像包袱的人,在别人看来,大概就是有点傲,池侑抿唇一哂。   一阵风穿过。   池侑没一丝犹豫地走了过去,很明显,是自愿的,他毫无违和感的融入了进去,转头朝不远处的余乘扉招招手:“扉哥,来玩儿啊!”   余乘扉:“……”   几分钟后,余乘扉还是屈服了。   “还以为你不来了。”池侑握了下他的手道。   “你是来得挺快的。”余乘扉说,“节操呢?”   “回去给你看。”池侑说。   余乘扉:“看什么?”   “节操啊。”池侑指腹摸着他手。   “……”他忘了,池侑根本没那玩意儿。   余乘扉摸了回去,摸着摸着,感觉池侑的手摸着还挺舒服,又滑,又硬,他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手干活时的样子。   篝火的火光印得他脸发烫。   几圈转下来,池侑被余乘扉扯着悄无声息的从队伍里出来,黑灯瞎火,大家也不会那么注意去看身旁的人是谁。   池侑也没挣扎,被余乘扉拽着出了圈子,他们脚下越来越快,步伐迈得越发急促,远离了人群,一同踏入黑漆漆的夜色中。   直到看不到人,余乘扉停下了脚步,微微喘着气,脸色隐没在黑暗中,他摘了麦,压上来。   池侑被他撞得脚下后撤了一步,垂下的眼帘合上,抬手搂住了他,唇上印下一吻。   犹如一场背离了人群的私奔,属于他们的狂欢。   良久,余乘扉松开他,粗声粗气道:“早就想这么干了。”   池侑低笑:“蓄谋已久啊,扉哥。”   “不是你一直在勾引我吗?”余乘扉说,“是你一直在对我发出这种信号。”   “我这么厉害呢?”池侑往前一步,“还是,你憋得心急如焚啊?”   余乘扉:“你就是想难受死我是不是?”   “怎么会。”池侑道,“我不想看你难受,我只想让你——爽。”   “扉哥。”池侑后退一步,食指和拇指圈着送到唇边,半张的唇露出一点舌尖,光洁的下巴微杨。   余乘扉睫毛颤动,操,骚不死他。   “晚上要来我房间吗?”   池侑的意思是喝酒。   “你不是一直都想吗?”   想灌醉他。   “要来吗?”他偏头一笑。   余乘扉莫名觉着这笑得不单纯,不怀好意,好似前方是龙潭虎穴。   他眯了眯眼:“你敢开门,我就敢来。”   池侑轻笑着捡起地上的麦,起身往回走,摆摆手道:“我等你啊。”   -   宋欢芸和袁子毅夫妇两人吵架了。   起因是宋欢芸买的那些小物件被袁子毅不小心给处理了,她心底有气,两人聊着聊着就吵起来了,一行人回去的路上,两人气氛都很僵硬。   “我去睡了,大家早点睡。”宋欢芸扔下这句话上了楼。   夫妇吵架,旁人不好劝,大家面面相觑,都没开口,陆陆续续回房。   池侑回慢了一步,不小心被袁子毅给逮住倾诉,宽慰了他几句,晚了半个小时才回房,他才回到房间,门口敲门声就响了,掐着点似的。   池侑打开门,门外,余乘扉提着一个袋子站在他门口。   “进来吧。”池侑侧过身。   余乘扉:“聊什么了,聊这么久。”   “还能聊什么,聊感情,聊女人,聊哄人。”   “你还能给人出主意呢?”   “我哪能啊。”池侑在沙发上坐下,倾身抵住余乘扉肩膀,低语道,“我又不懂女人。”   余乘扉肩膀绷直,似猛兽对危险直觉性的戒备。   池侑浅笑着靠在了沙发上:“这种能吵的架,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余乘扉瞥了他一眼。   池侑没有继续深聊这个话题,问他窜门带什么礼物了。   余乘扉:“自己看。”   池侑拆开袋子,愣了愣,挑了下眉头:“蛋糕?”   余乘扉:“白天手工店带回来的,你不是想吃蛋糕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昨天晚上,你说梦话呢,嘴里一直念着蛋糕,还借机啃我呢。”   “啊……”   池侑低声的笑了起来。   什么啊,居然不是酒。   “赢的酒呢?”   余乘扉脸上划过了一丝不自然:“放我房间了,你要?”   “不喝吗?”   “今晚喝得够多了。”   池侑打开了蛋糕,拿过了叉子,吃了两口,余乘扉问他味道怎么样,他说挺好吃的。   “要尝尝吗?”他拿叉子插了一块。   余乘扉看了眼,张嘴含住了叉子,皱了下眉。   “不喜欢?”   “你为什么喜欢这么甜的东西?”   “嗯……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什么心愿吗?”   余乘扉不明所以,看到池侑毫无芥蒂的又拿那叉子送了一口蛋糕进自己的嘴,他舔了下唇,口腔里还有蛋糕的余味。   池侑说:“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生日的时候吃蛋糕。”   他是一个行动派。   “家里不让吃,所以我偷偷攒了钱,去买了一个蛋糕。”他道,“三十块,一个草莓蛋糕。”   “记这么清楚,很好吃?”   “人只会对没得到的东西念念不忘吧。”池侑叼着叉子,叉子上下晃了晃,“被我妈发现了。”   “然后呢?”   “然后……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我面前失控,啊,我没跟你提过她吧。”池侑说,“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优雅得体,温柔知性,她很美,像橱窗里的瓷娃娃一样。”   说起他的母亲,他的声音很低又很温柔,   “那天她很生气,因为我违背了她。”他道,“蛋糕掉到了地上,我一口都没吃上。”   余乘扉嘴唇微动。   “也说说你吧。”池侑托着下巴看向余乘扉。   余乘扉还没反应过来,怔了怔:“说我?”   “嗯。”池侑说,“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是秘密。”   “所以,你也该用秘密来交换吧……不然只有我一个人被夺走了秘密,太不公平了啊。”   是……秘密吗?   共享秘密,这件事光是听起来,就亲密不已。   “就说说……”池侑叉子在蛋糕上轻触,“这两天,你瞒着我的那个秘密是什么吧,嗯?”   余乘扉:“……”搁这儿给他下套呢。   “想知道?”他道,“池侑,交换你秘密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   他指腹擦去池侑唇边的奶油:“别太贪心。”   池侑舔舐过唇边,一双眸子剔透:“真狡猾啊。”   不说,说这话时,连他眼睛都不敢看,看来是和他有关的,秘密。   嗯……好像猜到了。   余乘扉的确很不擅长撒谎。   余乘扉擦拭了下手,倒了杯水,抿了口,味道不大对,他又抿了口:“酒?”   “啊,老板送的。”池侑说,“说是自家酿的,好喝吗?”   余乘扉不动声色把酒杯递给他:“你尝尝。”   池侑就着他的手尝了尝,余乘扉眸色一深:“要喝吗?我给你倒一杯。”   “好啊。”池侑欣然应道。   两人心思各异。   ……   他妈的池侑怎么还没醉?   余乘扉喝得眼前都快出虚影了,看池侑把这酒当水一样的喝,他和池侑喝的不是同一壶?   蛋糕很小,已经被池侑吃完了,余乘扉问他:“晚上吃夜宵,不用保持身材?”   “这不是你给我带来的?”   “我带来的你就吃啊?”   “当然了。”池侑说他不容易胖。   余乘扉嗤笑了声。   “不信?不信你来检查检查。”   “行。”余乘扉“嘭”的放下酒杯,“我来检查,你别动。”   他撑着桌子起了身,摁住了池侑的肩膀,去掀他衣摆。   池侑:“耍流氓啊。”   余乘扉:“你喊啊。”   池侑意思意思的挣扎了下,提高音量:“救——”   他的嘴被捂住了,余乘扉酒都差点给吓醒了。   “你还真喊呢?”   “不是你让我喊的吗?”   “……”这是喝醉了吧?   余乘扉喉结滚了两下:“池侑。”   “嗯。”   “池侑?”   “嗯?”   余乘扉亲了上去,池侑的嘴唇又软又带着点温热的湿意,亲着很舒服,他亲了下,池侑没动,他又亲了下,来回几次,闹着玩儿一样,在他唇上若即若离。   好痒。   池侑垂着的眼帘下,眸色愈发的发沉。   这是什么?幼稚园的小把戏吗?   静谧的夜里,房中呼吸一声比一声粗沉。   在他又亲上来时,池侑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撬开了他唇缝,如游龙般探进他口腔,触碰着他口腔里每一处让他颤栗、呼吸发沉的地方。   酒味里带着点甜的后劲儿,醇香劲大。   余乘扉遭不住他这么碰,呼吸都打起了颤。   池侑擦去他唇边一点湿意,问:“过家家的游戏,玩得过瘾吗?”   他的呼吸在发颤,池侑摁着他的心口:“心跳好快。”   “废话。”余乘扉手背贴着唇,“你没点儿感觉?”   “有啊。”池侑拉着他的手,“我的感觉,在这儿。”   余乘扉:“……”   池侑:“感觉到了吗?”   余乘扉:“你这人……”诚实得过头了吧!   “嗯……”池侑碰到了他兜里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个盒子,他看向余乘扉,余乘扉瞳孔紧缩了下。   池侑抬起手,五指插入发丝,头发往后顺去,唇角扩开一个弧度:“啊,心怀不轨啊,扉、哥。”   余乘扉下意识伸手去拿他手上的东西,池侑抬高了手,他拿了一个空,池侑垂眸盯了他一会儿,盯得余乘扉面红耳赤,咬紧了牙关。   “对。”他道,“我就是想跟你做,邀请我进门的那一刻,你就该对会发生什么事儿做好准备了,害怕了?晚了,我他妈今晚就是要搞你。”   充满气的气球到了临界点,炸了。   静了片刻,一声笑响起。   “搞我?”池侑嗤的弓腰撑在沙发上。   “是。”余乘扉斩钉截铁道。   池侑鼻尖低着他下巴:“那你,打算怎么搞啊?”   余乘扉咬了咬牙,猛虎扑食的扑了过去。   两人的亲吻如一场厮杀,激烈凶猛,从沙发上滚到了床上,被褥凌乱,池侑压下了余乘扉急切的手,扣住他的手腕,顺着摸索到了他的掌心,插入他指缝。   “跟我在一起,你开心吗?”他问。   余乘扉喘着气:“问这个干什么?”   “我很开心。”池侑说,“我希望你也是。”   “请你,成为我的游乐场吧。”他侧头亲吻了下他的掌心,侧脸轮廓透着一股子认真又随性的温柔意味,“扉哥。”   池侑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他太会蛊惑人。   余乘扉□□熏心,城墙被攻陷,清醒的堕落,那摇摆不定的钟停了下来。   他胸膛心口烧得火热,蓬勃激昂的情绪不知往哪冲,冲得他心口发涨,满得好似要溢出来了,他堵住了他的嘴:“要干就干,你磨针呢。”   池侑抬手碰了下唇,从鼻间轻轻哼出一声笑,掀了掀眼帘,那敛着的气势如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那我,不客气了……多谢款待。”   余乘扉心脏一颤,陡然有种正在面对天敌,要被吞食入腹的错觉。   ……   狭小昏暗的房间,空气里泛着湿热的温度,他们在那张一晃就“吱呀”响的木床上,失控沉沦。 第136章 想养鱼   酒精,大概是一件能够带来罪恶的东西,它会让人的意志力变得薄弱,让人失控。人太纵欲,带来的后遗症格外的麻烦。   余乘扉趴在床上,后腰盖着一床被子,眸中透着没睡醒的困倦,后背一块红星点点,没几处能看的,没多久,门口传来了开门声。   他一掀被子盖住了自己身体。   靠,池侑这货出去没锁门。   节目组那喜欢叫人起床的尿性,要这会进来个人,那他真是丢脸丢大了。   “躲什么?还害羞呢。”池侑合上门,看到床上的人把脸也给蒙上了,跟个鸵鸟似的。   余乘扉指尖一松,把被子掀开:“你出去不锁门?”   “锁门了我怎么进?”池侑把保温杯放在了桌上。   “别人进来怎么办?”   “没人会进来。”   “你怎么知道?”   “我人都出去了,谁进我屋?”   “……”   池侑和他大眼瞪小眼,余乘扉低骂了声,池侑笑得双肩颤动:“你心虚什么?”   “你说呢?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昨晚衣服都扔地上成一团了,皱巴巴的,让他一个从小矜贵到大的大少爷捡起来穿是不可能了,但又不能让他直接这么从这里出去,外面还有摄像机呢,真这么出去,那就说不清了。   虽然本来就没多清白。   池侑去自己行李箱里给他找衣服:“还能起来吗?”   “能。”余乘扉说,“就你昨晚那点劲儿,我还没那么娇弱。”   池侑侧头看了他一眼,弯唇道:“是吗?不要挑衅我啊,扉哥,我会当真的。”   昨晚池侑算得上是克制了,余乘扉累了,他后面都只随便应付了下,第一次的感觉,大概是那种满足感胜过了冲动。   “能起来的话,先去刷个牙吧。”池侑说,“给你弄了点喝的,趁热喝。”   他递给了余乘扉一件衣服,余乘扉拿过套上,下床的时候牵扯到了大腿,有点僵硬,他套上了内裤,背过身进了卫生间。   池侑在他身上留的印子都是衣服能盖住的,但能盖住的地方留得很夸张,刷牙时,余乘扉叼着牙刷,犹豫了下,掀开衣摆看了眼,下一秒“刷”得把衣服给拉下来盖住了,脸上绯红。   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到这种痕迹,挺新鲜。   池侑在外面收拾,沙发上扔着一床床单,这是昨晚换下来的,还没洗,他刚拿起来,卫生间里余乘扉出来了,脸上挂着水珠,他耷拉着眼帘,看到他手上拎着的床单,顿了顿,倏地收回眼。   池侑笑了笑:“看来得跟老板说声抱歉了,这上面都是你的东西,没法留这儿了。”   昨天他总共也只用了两个套子,但余乘扉没用,床脏了,半夜完事后,池侑给床换了个床单,这就是那床被换下来的床单。   余乘扉:“……”   他脸刷的一下红了,跟变脸似的,让池侑有些新奇,他抬手戳了戳他的脸,余乘扉“啪”的一下拍开。   “你才……碰了那什么,瞎摸什么。”   “嫌弃你自己呢?”   “其他人都醒了?”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没,我下去的时候只碰见了小容。”小容就是他们队里存在感不高的那男团成员,性格还不错,他道,“昨天晚上大家玩得太晚了,都还没起来。”   余乘扉松了一口气。   池侑拧开保温杯递给他,“喝点儿,解酒的,可以再睡会,到了时间我叫你。”   “不睡了。”余乘扉说。   今天是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了,分别之后,没有下次了。   保温杯的保温效果很好,余乘扉垂眸,看到了里面的枸杞:“你几个意思?”   房间里险些发生一起血案,余乘扉从池侑这儿出去时,恰好碰见了袁子毅,两人四目相对,袁子毅面露诧异,余乘扉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完了。   “你昨晚睡这儿了?”他问。   余乘扉绷着脸。   “啊。”池侑从他身后出现,手臂搭在了他肩头,笑盈盈道,“昨晚喝了一晚上,倒头睡了。”   袁子毅了然,没有起疑。   待他走后,池侑勾着余乘扉肩膀和他悄声道:“什么表情啊?想杀人灭口呢,别太紧张了。”   “我没紧张。”   “那是害羞了?”   余乘扉掐了一把他的腰:“你别给我太嚣张了。”   池侑:“嘶……告你家暴啊。”   家什么暴,哪门子家暴。   余乘扉耳朵一热,磨了下牙。   “扉哥。”池侑摸到他兜,“你手机借我用下。”   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余乘扉感觉做过后,池侑对他的肢体接触顺其自然得跟吃饭喝水一样儿,不过他这人浪起来也是跟吃饭喝水一样儿。   池侑摸到了他手机:“密码?”   “没改。”余乘扉说,“你要用多久?”   “你先去忙吧,用完了还你。”池侑靠在门上,没有打理的黑发凌乱,随意又英俊,他按着唇给了他一个飞吻,“欢迎下次惠顾,多多照顾我生意啊,扉哥。”   余乘扉:“……”操,浪得没边了,海边的浪都没他浪。   某一刻,余乘扉还真产生了一种他是来嫖的的错觉。   池侑借了会儿余乘扉的手机,等下去的时候,昨晚吵架的夫妻俩今天已经和好了,他把手机还给了余乘扉。   今天是整季节目的收尾,节目组没再折腾嘉宾,安排的环节也充满了离别气息,节目组设置了一个“记忆小屋”。   房间里都是他们一路旅行过来拍的一些照片,每个嘉宾要在这里面留下给他们一封信,可以是寄语祝福,也可以是自己的感悟,这个环节不会公开,只有在播出之后,他们才会知道彼此写了什么。   离别在即,回忆过往。记忆小屋里的照片乍一看是挺让人触动的。   他们进小屋的顺序,是按照他们录第一期抵达的顺序进去的。   感性点儿的从里面出来眼眶都有些湿润,池侑看起来是个感性的人,但谈不上,他只是做事方面喜欢随心所欲,进了小屋,他看到房间里满屋子挂着的照片,驻足了片刻,也谈不上伤感。   从上面的照片里,他还能回想起和余乘扉那时的状态——毕竟也没过很久。   从露营,到海边、水上乐园、滑雪场……   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了啊。   这些照片就像是期末考的复习,池侑看得认真,节目组也没催他。   房间里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七人的合照,旁边有笔和纸,池侑拿着笔在手中转了两圈,落笔,他写得不长,前半段是写给大家的寄语,是给大家看的。   只有末尾最后一句,参杂了私心。   [……一路有你,感恩遇见。]   是“你”,而不是“你们”。   他落笔日期,和一个“池”字。   节目组的单人采访也是在这个环节完成。   节目组问池侑来到这个节目,有没有后悔过,感觉节目怎么样,对各位嘉宾现在的印象是什么,这个问题,第一期节目组也问过。   从开始到现在的印象肯定是会变的。   “雪茶看起来是个挺柔弱的小姑娘,但其实挺要强的……”池侑两三句概括,谈到余乘扉,他顿了顿,“嗯……挺乖。”   这是他评价最短的一句话,虽然别人不太认同。   “节目播出之后,你有看吗?”   “我很喜欢这档节目,希望以后节目能够继续录制下去,我会看的。”池侑说。   “那这次旅行,有留下什么遗憾吗?”   “没有,我很满意。”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节目组问他:“池哥,你第一期说,要相处之后才能知道谁更符合节目的主题,那你现在认为谁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呢?”   “扉哥。”池侑道,“因为和他关系最亲近,感觉和他在一起……很好玩儿。”   -   “扉哥,该你了。”池侑从小屋里出去。   沙发上的余乘扉起了身,进去后和池侑是差不多的流程,节目组问他第一次参加这种综艺,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阴影?余乘扉想起海边那次,也被池侑给捞上来了,算不上阴影。   池侑在外面坐着,余乘扉走流程很快,没多久就从里面出来了,表情也没太大变化。   最后一天的录制很轻松。   余乘扉话比之前少了,不过看起来除了有点困,没哪不舒服,他们离开时,他们住处的老板还给他们送了些特产,大家带上行李,坐上了节目组的大巴车。   池侑和余乘扉坐在最后排的位置。   池侑看出来了,余乘扉不怎么说话,是心情不太愉悦。   这段路来得时候充满期盼,热热闹闹,走的时候大家都累了,聊了几句各自歇着,车内都静了。   窗外草原跟复制粘贴似的掠过。   到了机场,池侑得去剧组那边,和余乘扉不是同一站,vip候机室,小孙来接他了。   “我走了。”池侑道,他的那趟飞机要检票了。   余乘扉盯着他:“嗯。”   池侑走了几步,又调转脚步回来,他俯下身,指尖夹着一张东西,塞进了余乘扉胸前的口袋,那东西蹭着那一层薄薄的布料划过他身体。   “扉哥,我的手机号。”池侑扬起笑,“话费很充足,所以什么时候,都欢迎来骚扰我。”   别用这种不舍的眼神看着他啊,看得他都想旷工了。   “记得打给我。”他摸了下余乘扉柔软的小卷发,直起了身。   等余乘扉回过神,池侑已经走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池侑塞给他的东西,一张照片,他们滑雪拥抱的那张照片,一看就是从节目组那小屋里面薅出来的。   ——节目结束了,可我们还在继续。   池侑是在这么告诉他。   余乘扉忽而有些想笑,心底也一下的松快了点儿,甜滋滋的味儿让他想起了昨天的那块蛋糕。   好像没那么难吃。   “扉哥。”戴着眼镜的男人处理完登机的事儿,在余乘扉身旁坐下,“你什么时候换头像了?我差点都看错了。”   换头像?   余乘扉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到了他的头像。   他头像一直是他自己的一张背影照。   现在头像变成了一张侧脸照。   窗外天亮着,男人侧脸轮廓立体,这角度乍一看,和他还有点像,不熟悉两人的人很容易看错,但眼尾那点含情般的小黑痣,和似笑非笑的唇角,不会出现在余乘扉的脸上。   他打开相册,相册里还有几张照片。   他想起了昨晚的赌约。   ……   池侑下了飞机才看到余乘扉给他发的消息。   [余:你早上那会儿借我手机,就是拿我手机拍照呢?]   他敲字回消息。   [池侑:给你留个念想]   那边没回,估计还在飞机上。   池侑赶回剧组那边,收到余乘扉回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余:留着给我撸?]   池侑乐了声。   [你想也行,我不介意]   [余:我用得着这个?]   [池侑:我用得着,你给我发几张吧]   [池侑:裸着的]   [余:……]   录节目挺累人,两人聊了会儿,余乘扉到了家,池侑躺酒店床上睡过去了,睡醒醒来,窗外天还没亮,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多。   陆思邈活跃在他朋友圈。   池侑看了会儿,点开了朋友圈,打了三个字。   [想养鱼]   没一会儿,他那就多了个红点,陆思邈消息发了过来。   [陆思邈:怎么突然想养鱼了?你女朋友喜欢养鱼?是唐雪茶吗?是她吧,这段时间你就跟这一个姑娘接触得多,肯定是她……]   这是光是看字,都感觉得到话唠的程度。   [池侑:睡了,晚安]   [陆思邈:???]   隔天,剧组围读剧本,和池侑合作的男演员三十多岁了,圈内著名的演技派,在剧里饰演的是一个警察,他看起来还很年轻。   这是双男主剧本,池侑和他对手戏最多,算起来,他还是池侑的前辈,两人对戏磨合得还不错,池侑身上很有灵气,他悟性高,对方说了什么,他很快就能理解,这种人相处起来最是舒服。   这两天还出了一件事。之前定下的一个配角演员出了点事儿,爆出了黑料,那个角色得换人。   池侑清楚这是谁的手笔,看来有些东西,还是无法改变的。   池侑坐在一旁吃着午饭,手机响了声。   “旅行朋友”的群里有人@了他,他之前把这次拍的照片发给了他们,宋欢芸在群里@他感谢。   [宋欢芸:@池侑 照片拍得很漂亮,谢谢。]   [池侑:客气了,芸姐]   宋欢芸道以后有时间再聚聚,池侑回了两句,余乘扉冒了泡。   在他消息后面,余乘扉紧跟着发了个“。”,池侑看到他名字变了。   他一直没给余乘扉打备注,余乘扉之前的名字就是“余”,这会儿变成了“鱼”。   池侑勾了下唇,也发了个句号,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把昵称改成了“池”。 第137章 探班   《黎明》是一部警匪片,剧组采景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市,池侑饰演的角色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反派类主角,导演是圈内名导,出品必属精品,对演员要求也很是苛刻。   夏日炎炎,剧组开机仪式过后,正式开拍。   池侑为了更快的融入角色,这次没住酒店。   充满市井气息都街道,破旧的楼房,条件谈不上很好,他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待在那儿。   这天上午的拍摄结束,导演一声令下,大家各自去领饭。   “池哥,陈姐来了。”小孙推门进了房间,提着一袋子午餐。   室内,池侑躺在沙发上,整张脸都被剧本给盖着了,头顶的风扇“嘎吱嘎吱”转着,风都是热的,他拿开剧本坐起身,黑色背心包裹着健硕的身体,一身着装利落。   陈昳卓从外面进来:“怎么样?待还习惯吗?”   “陈姐。”池侑打了声招呼,道,“您贵人事多,怎么想起我来了?”   “我什么时候不想着你。”陈昳卓道,“有什么好事儿不都是你轮着的第一个。”   她告诉池侑,有个国际高级珠宝品牌合作落定下来了,这品牌在时尚圈算是顶尖儿的资源,一个艺人在时尚区的表现力,也代表着他的咖位。   谈完了正事,她道还有一件事和他说——尹羡之今天进组。   对于这件事,池侑不是很在意。   今天一天他的戏份都排得满,也没在片场见着尹羡之,夏天热得厉害,池侑拍戏穿的衣服太粗糙,一天戏份拍下来,出了汗,后颈有点疼。   他让小孙给他拍了张照看了眼,后颈那块都被衣服上的标磨红了。   “没什么事儿了,你去歇着吧。”他倒腾着手机道。   小孙:“好,池哥你有事叫我,早点休息。”   池侑:“嗯。”   房门关上,池侑把照片发给了余乘扉,手机响了好几声。   [余乘扉:化的特效妆?]   [池侑:没,是真的,挺疼的]   [余乘扉:?]   [谁弄的?]   池侑还在打字,那头一个电话甩了过来。   “别跟我说你摔的。”余乘扉先发制人,已经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了,看这些东西的目光也不一样了。   照片上白衬衫挂在肩头,肩头宽阔,露出的那一片后颈上的一道红得醒目,流露着让人遐想的暧昧,明显不是能“不小心”弄上去的。   “衣服磨的。”池侑说,“后面那个标太糙,硌的,想什么呢。”   “那谁给你拍的照?”   还拍得那么……余乘扉啧了声。   池侑:“小孙。”   “小孙又是谁?”   “扉哥,你还真是不把人看在眼里啊。”池侑叹了口气道,“是我助理。”   房门响了,池侑看向门口。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手机里余乘扉问。   池侑:“晚上除了你,不接别的客。”   余乘扉:“……”   池侑去开了门,是小孙去而复返,手机忘拿了,手机里余乘扉一直没出声。   待他走了,池侑道:“这下放心了吧。”   “你要敢外面乱搞。”余乘扉恶狠狠的说,“我就搞死你。”   “那扉哥。”池侑哼笑一声,拿过桌上的烟盒,敲出一根烟,叼在唇边,问,“你什么时候,再来搞一搞我啊?”   “咔哒”一声,火苗跳跃,他吐出一口烟圈。   -   直到第四天,池侑才见到了尹羡之,尹羡之的角色在这个片子里是个小配角,但还是一个设定上挺出彩的配角,今天池侑和他有一场戏份。   破旧的小巷子,充满了生活化的气息,在导演一声“action” 之后,池侑一手揣在卫衣兜,一手拿着包子,吃着包子闲庭漫步的走在这街道上,和迎面走来的尹羡之撞到了肩膀,两人一顿,池侑侧头看向他。   “卡!”导演拿着对讲机喊了停。   尹羡之走位错了,人也太僵硬,走得有点儿太刻意。   简简单单的一个撞肩,对视,这一幕都来来回回拍了十多次,问题多出在尹羡之身上,尹羡之没受过专业训练,看样子也没做过功课,拍一些粗糙烂制的偶像剧还行,拍杨导这样的导演的片子就有得磨了。   池侑早上吃包子都吃饱了。   拍完这场戏,尹羡之就跑来道歉来了,“池哥,我新进组,很多地方不懂,你要觉得我哪做的不好,你一定要跟我说。”   池侑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旁突然有些闹腾的动静,池侑扭头看过去,人群密集处,导演身旁站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下颚线条经历,轮廓立体,他薄唇紧抿着,站在导演身旁,跟导演交谈着。   池侑嘴里含着薄荷糖,眯了眯眼。   这人他太熟悉了,就在昨天晚上,他们还在手机上聊着,他盯着那边儿。   那头,男人看了过来,和导演说了两句话,往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间的距离一寸寸缩短,他在他面前一步之遥停下,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池侑问他怎么在这儿。   “很意外吗?”帽沿下,余乘扉黑眸看向池侑,仿佛想在他脸上寻找出“意外”的痕迹。   毕竟,他基本上很少会在池侑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他好像总是游刃有余的,在这场追捕游戏里,他就像是那头舔着爪子的猫。   “可不仅仅是意外。”池侑唇角轻轻一翘,道,“还很惊喜,扉哥,你还真是……瞒得紧。”   余乘扉扯唇道:“你不就是喜欢这种小把戏吗?”   池侑的确很吃这一套。   不过在这儿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喜欢这种惊喜玩意儿,心底有点说不清的愉悦。   下一场要开拍了,池侑和他没聊上两句,他让小孙看着点儿余乘扉。   余乘扉不需要谁照顾,他坐在池侑的那条凳子上,看着他跟人对戏,演戏时池侑是陌生的,余乘扉不懂微表情那些,说不上池侑哪儿变了,就感觉他浑身气势都不一样了。   变得他心痒痒。   今天拍戏的进度慢了,午间,剧组全体人员休息,池侑让小孙多定了一份吃的,他回了休息室,手机震了声。   余乘扉发来消息,问他休息室在哪,池侑问他现在在哪,他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   [池侑:前面直走,右拐]   [余乘扉:然后呢?]   池侑倚在门口,听到了门外渐渐清晰的脚步声,这里的隔音很差,他手机一转,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门“咔哒”一声开了,门外,余乘扉脚下一滞,头还没抬起来,人已经先被拽进去了。   房门“啪”的合上,余乘扉掌心贴在门上,池侑压住他在门上的手,从他身上笼罩住他,低头,在他鸭舌帽下的后颈落下一吻。   “然后,就可以领取通关奖励了。”他道。   余乘扉绷得似一张弦。   “来探班?”池侑勾着他腰,“还以为你很忙呢,都没时间回我消息。”   两人身体隔着衣服,贴合得严丝合缝。   “探班?”余乘扉嗤笑道,“老子是来搞你的!”   “现在搞吗?”池侑说,“还有一个半小时。”   刚还雄心壮志的人不做声了。   池侑乐了两声。   “笑屁啊你。”余乘扉低声道,“在这种地方你也硬的起来?”   就这破门,外边有人路过都能把脚步声听得一清二楚,真要做点什么,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   “能啊。”池侑说,“你需要的话,我随时都奉陪。”   余乘扉:“……”   “而且,”池侑压低声音说,“不觉得很刺激吗?”   余乘扉:“你玩儿挺野啊。”   “毕竟你都千里迢迢,一大早的飞过来了。”池侑说,“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这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余乘扉指尖蜷缩了下,抵在门上,上回的滋味儿他还没忘,霎时间腿有些发软,理智那根线松动了些,他往后一抵,侧过头,帽沿下狭长的眸子一睨:“那就拿出你的待客之道,让我好好瞧瞧吧。”   池侑喉结一滚。   余乘扉这要强的性子,有的时候还挺勾人不自知,让人想要看他服软的模样,看他露出情不自禁的模样。   就犹如在白纸上,一点点的抹上自己喜欢的颜料,这种愉悦难以比拟。   “池哥。”门口,小孙两手提着两袋子吃的,不方便开门,扯着嗓门叫唤道,“东西我都拿回来了!”   门内,余乘扉直接被这一嗓子给吓萎了:“操……”   池侑在他身后乐了半天,余乘扉脸黑得能滴墨。   两分钟后,房门打开,小孙提着袋子进去,看到坐在化妆镜前的余乘扉,余乘扉背对着他,双手环胸,仰着头,帽沿遮了大半张脸,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小孙大气不敢喘:“哥。”   “放那吧。”池侑道。   “你就是小孙?”余乘扉突然从镜子里看向他。   小孙站定了:“是,余神你好。”   长得还挺清秀。   “不要在我面前瞎勾搭人啊。”池侑抬手搭在了小孙肩头,“我可是会吃醋的。”   “是吗?”余乘扉哼笑,“吃的什么醋?”   池侑:“你猜猜啊。”   “池……池哥。”小孙看看池侑,又看看余乘扉,感觉自己像夹心饼干里面的那夹心,跟他们格格不入。   池侑放开了他:“你吃你的去吧。”   小孙本来之前都是跟他在一屋吃的,但今天这里面多了个人,他坐了会儿,一直感觉余乘扉似有若无的在看他,看得他背脊发毛,他扒了两口饭,提前出去了。   “人都被你吓跑了。”池侑道。   余乘扉:“我又没干什么。”   “你一直盯着人看干什么呢?”池侑道,“你个有对象的注意点儿。”   这话让余乘扉莫名的特别舒坦:“我就只看看人,你还让人看了你脖子呢。”   “我什么时候——”池侑话语一顿,笑了两声,“啊,人家只能看脖子,你哪儿都能看,不仅能看,还能摸。”   余乘扉呛了口水,咳了几声,做贼心虚的去看那扇门,门是关紧的,他道:“你还想不想好好吃饭了?”   池侑不逗他了,问他吃饭还一直戴着帽子干什么,他伸手过去取了他帽子,挑了下眉。   余乘扉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刚换了发型,还没习惯。”   “挺好看的。”池侑说。   余乘扉头发给染黑剪短了,衬得随性了几分,透着一丝野性的帅,他这样的长相,是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类型。   余乘扉和杨导之前有过合作,杨导想请他写歌,他还没答应,不过他来这边暂时不急着回去,要在这边待几天。   他过来只带了一个助理。   池侑下午还有戏得拍,得忙很晚,余乘扉一天都待在这儿太惹眼,他不想在休息室窝着,去酒店又觉着缺了点什么。   “要去我住的地方吗?”池侑问。   余乘扉:“也行。”   池侑说地方不大,余乘扉没太有所谓的样子,池侑感觉他是没有那个概念,午饭吃完,另一位男主演樊前辈来找他对戏,下午他们的对手戏比较多。   他让小孙带余乘扉离开了。   池侑说地方不大,还真不是含蓄的说法。   街道处处透着安逸,这是一座生活节奏不快的城市,少了大城市的喧嚣,小孙把余乘扉带到了池侑住处之后,就离开了。   房门关上,余乘扉打量着这间房间,床上被子叠得整齐,房间不大,但打扫得很干净,卫生间里放着洗漱用品,处处透着生活的痕迹,外面还有一个小露台。   余乘扉从一开始只是矜持的坐着沙发,还把自己放在“客人”的位置。   房间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带着点新鲜感的。   但没待多久,余乘扉就感觉热得慌,空调开不了,应该是坏了,他给池侑发消息,池侑也得好半天才回,在这闷热的天气下,余乘扉耐心逐渐告捷。   房间里开着电风扇,余乘扉拉上窗帘,登堂入室的进卫生间洗了个澡,翻箱倒柜的从池侑衣柜里拿出衣服套上,躺在了他的床上。   枕头上的味道余乘扉在卫生间里闻到过。   他想着池侑晚上回来,洗完澡,就是躺在这儿跟他发消息打电话,心里就热腾得厉害,他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吸了口气,全是池侑的味道。   他躺在床上,身上又出汗了。   ……   池侑拍完夜场戏收工,拿到手机时,手机上已经攒了十几条余乘扉发来的消息了。   光是看文字都能感觉到他暴躁的程度。   池侑发了消息过去,那边没回。   等他收拾完回去,打开门,人已经在他床上睡着了,趴着睡的,还戴着耳机,身上衣服有点眼熟。   池侑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手里拿着冰棍,贴在了他脸上。   余乘扉一个激灵,醒了,满心躁郁想要发作,看到池侑的脸又止住了。   池侑:“怎么没回酒店?”   余乘扉打着哈欠道:“睡着了。”   他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池侑把冰棍放在一边,等他自己醒醒神,他拉着衣摆脱下衣服,朝洗手间里走过去,关门时从门缝里瞧见了余乘扉直勾勾的眸子。   门合上了,没过一会儿,浴室水声响起。   余乘扉那点困意散了。   一门之隔,对象在里头洗澡,他在外面听洗澡声,这谁他妈能冷静,更别谈是正热火朝天的阶段,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激起邪恶的念头。   浴室里水声渐停。   “扉哥。”池侑叫了声,“帮我拿条内裤。”   “你洗澡都不带衣服的?”余乘扉从床上翻身起来。   “我一个人住这儿,也没人看,习惯了。”他说,“你要不介意我裸奔,我也没关系。”   池侑拧开了门把手,门开了一条缝,门外,余乘扉拎着一条内裤道:“你能不能有点节操?”   池侑哼笑一声,伸手出去拿内裤,内裤没拿到,沾着水的手攥住了一只手腕,那只手骨节硬朗,池侑摸索了两下。   “你……”   “嗯?”   “你故意的吧。”余乘扉沉声道。   “故意什么?”池侑说,“我看不见,你倒是往我手里送送啊。”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余乘扉挤了进来:“还要我帮你穿吗?”   “这个倒是不用。”池侑笑了几声,“这么快就找着了……你翻我衣服了?”   “不能翻?”余乘扉挑眉,慢条斯理道,“我内裤都穿你的。”   “内裤也穿了我的?”池侑走近他,勾住了他的裤腰带,“给我看看,穿了哪条。”   余乘扉:“……”   “不能看?”池侑说,“你内裤都穿我的。” 第138章 我想亲你   浴室里弥漫着沐浴露的清香。   余乘扉看着近在咫尺的池侑,道:“耍流氓呢?”   “谁对谁耍流氓啊?”池侑唇边弧度扯开,瞥了一眼,“还是说,光穿我内裤,就让你这么兴奋了吗?”   夏天衣服的布料很薄,一有点什么反应,轮廓都一清二楚。   池侑鼻尖凑到余乘扉唇边:“要尝尝味道变了吗?”   余乘扉耳根陡然红了,脑子一下炸了,他不想表现得跟个色魔似的,一来就是为了干那种事,但遭不住池侑这么撩拨。   余乘扉先动的嘴,池侑后动的手。   两人在这浴室里打了一架,狭小的空间,可发挥的范围不小,瓷砖上的水迹未干,池侑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了装备。   余乘扉吃了冰棍,舌尖有点凉,还有点淡淡的甜,池侑吮着他的舌尖,口中津液交缠,他吮热了他的舌头,余乘扉追逐过来,扣紧了他后脑勺,不让他退后,半阖的眸子挑衅的看着他。   池侑鼻尖哼出一声笑。   调皮。   空气太过闷热,滚烫的灼烧着人的皮肤,侵蚀着理智。   沐浴露的淡香又参杂上了其他味道。   余乘扉以为和上回差不多,两轮过后,他把湿了的T恤给脱了,还能走,他挪到花洒下,又被拽了回去。   “急什么。”池侑舔着猩红的唇道,“才刚开始呢。”   “什……”   ……   池侑:“累了吗?”   “谁累了?你不行了?”余乘扉道,“少瞧不起人了。”   “不累,那就继续吧。”   “你明天,不去片场了?”   “你来照顾我生意,我当然还是优先伺候你了。”   ……   “靠,你他妈嗑药了吧!”   “我是良民,不碰违法犯纪的事儿。”   ……   “几……几点了……”   “天还没亮呢。”   “你不睡了?”   “困的话你先睡吧,我来就行了。”   “……”   凌晨三点半。   等池侑再次洗了一个澡出来,余乘扉戴着耳机,一手枕在脑后,闭着眼,黑色的耳机线歪歪扭扭的落在他身上,也不知睡没睡。   池侑俯下身,掌心撑在床头,余乘扉睁开了眼。   “听清心咒呢?”池侑摘下了他一边的耳机。   余乘扉:“我用得着那玩意儿?”   池侑戴上了耳机,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曲子:“新歌?”   “就一个demo,随便写的。”余乘扉说。   狭小的木床承载了两个成年男人。   歌的调子很好听,和余乘扉以往的每一首曲子曲风都不太一样,这首曲子偏向一点浪漫华丽的色彩,池侑问他这首曲子打算写什么歌,他说情歌。   他很少写情歌。   池侑嘴里哼着调子,余乘扉问他:“喜欢吗?”   “嗯,我挺喜欢听你唱歌的。”池侑洗了凉水澡,身上泛着凉气。   余乘扉扯唇笑了声,嗓子都是哑的,哑得很性感,累得一根手指都懒得抬。   “你过来点儿。”   池侑把手搭他身上:“拿我当冰块儿使呢?”   “你这空调不能修?”余乘扉问,“你不热吗?”   池侑习惯了这些环境,不觉得太难熬,他是一个在环境上不太挑人,不过他不太舍得让余乘扉跟着他熬,“我明天让人问问去,你要在这边待多久?”   “看情况。”   两人聊着聊着睡了过去,睡过去前是挨着的,第二天池侑醒来,两人各自背对着背,池侑轻手轻脚起了身,昨晚闹腾得太晚,余乘扉挺累。   小孙来接他去片场,池侑没让他敲门。   一上午过去,中午吃饭时,他收到了余乘扉的消息,余乘扉问他什么时候走的,池侑说在他跟周公约会的时候。   [余乘扉:……]   池侑的执行力一向不错,昨天说找人修空调,今天就去办了,余乘扉醒了,他让余乘扉先和助理回酒店,修空调这事儿让小孙去看着。   余乘扉说不用。   这种地方,追星的人反而不多,人不一定能认出他,他戴个鸭舌帽和口罩遮住脸,也不会暴露。   他或许对自己的知名度没有太大的认知。   况且那档旅行节目正在热播,这季播出到现在,已经很火了,池侑昨晚在楼下买冰棍的时候,店主那电视机上放的都是那节目。   “被人认出来了?”余乘扉问。   “没。”池侑回道,“天色太暗,我戴了帽子,老板看电视呢,收钱了就没看我了。”   余乘扉发了条语音过来,池侑点开,就听他一声哼笑:“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扉哥。”池侑说,“你还挺会哄人。”   现在已经播放到了水上乐园那一期。   节目组很会搞事儿,知道他和余乘扉是看点,前期剪辑他俩都格外凸出他们之间那点不融洽的气氛。   而网上对于他们的风评转变的也是这一期。   池侑吃完饭,戴着一边耳机点开了预告片,预告片开头是水上乐园全景,踩点的乐声,和导演宣布规则的背景音揉杂在一起,嘉宾互相怀疑,产生了信任危机。   剪辑得很能误导人。   漆黑的画面下,池侑的声音响起。   【“不要做坏人啊,扉哥。”】   这段是池侑当初攀岩时对余乘扉说得这句话,配上了鬼屋那儿的画面,味儿都变了。   粗沉的呼吸声和急促脚步声在晃悠的画面下响起,伴随着惊悚的乐声,忽闪忽闪的幽绿色光芒下,一声低笑响起。   【“哈……抓到你了。”】   屏幕上片段式的画面一幕幕划过,过山车惊叫声下,配上的是池侑问余乘扉的声音。   【“指证我的证据,找到了吗?”】   【“你最好小心点,藏好你的狐狸尾巴。”】   节目组很清楚,他和余乘扉话题度高,预告片中他们所占的比例不小,而观众也很买账,这期节目播出,爆出了一个新高度,两人在网上衍生出了一小批的cp粉,被称作相爱相杀组。   ……   晚上,空调已经修好了,他房间里多出了不属于他的吉他包和笔记本,晚上回来家里灯亮着的感觉,有点奇妙,记忆中似乎都没有过几回。   有了空调,房间里很凉快,池侑洗完澡出来,感觉余乘扉一直在瞥他,偏头一笑:“要做吗?”   “不做。”余乘扉说,“我又不是来嫖的。”   昨晚好像做过头了。   池侑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看他变换着坐姿:“你屁股疼?”   一个抱枕扔了过来。   “你能不能别讲这么……粗鲁。”   池侑乐了声:“给我看看你的臀。”   “……”粗鲁是没那么粗鲁了,就是有点下流。   余乘扉上卫生间去了,池侑端着水杯看了眼空调,拿起遥控器把空调调低了,把遥控器塞到了沙发里。   临到睡时,房间里凉飕飕的,都还得盖空调被,余乘扉躺在床上,池侑一个翻身,被子被他卷得漏了风,余乘扉偏头看了眼,往他那边挪了挪。   挪着挪着,都快挤他身上了。   池侑一掀被子裹住他,手臂绕过了他腰间,余乘扉觉着被这么抱着挺舒服,也没挣扎。   两人相拥而眠。   余乘扉在这边待了好几天,但两人实际相处的时间不多,除了他偶尔来剧组探班,就是晚上的那点独处时间快活。   尹羡之在剧组处境算不上多好,杨导一开始对他还能压着火气,到后来发现他是真不会演戏,给他讲戏掰开了揉碎了的讲都吃不透,他被骂得好几次连连道歉。   他来找过池侑几次,有次恰好和余乘扉碰上。   化妆间内,隔着化妆镜,尹羡之没发现另一头坐着个人在玩手机,他一开始是来请教池侑演戏方面的问题,说了几句,他失落的垂下眼:“池哥,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演戏?杨导这几天天天骂我,我也想演好的,上午那场戏,不是故意害你在水里泡那么久……”   “没事。”池侑道。   “知道自己不适合演戏,就早点放弃好了。”另一道声音和他一同出声。   化妆间内一静,尹羡之瞪大了眼睛,捏着剧本看向另一头,流露出几分仓皇和尴尬,没想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池哥……”   他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眼眶都带着点红。   “抱歉,没忍住。”余乘扉说,“他要出去乱说,我会处理。”   池侑倒不是很介意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那就让他出去乱说好了,反正就算是真的,也没人会信吧。”   余乘扉倚在化妆桌旁边:“你这么有恃无恐,就不怕到时候真发生什么?”   池侑抬起头:“你怕吗?”   “我怕什么?”余乘扉就没怕过事儿。   “所以啊。”池侑笑道,“我也不怕。”   “做演员对我来说,是一种体验,喜欢的东西里面,总会有一个衡量的标准。”池侑说,“扉哥,你在这些标准之上。”   ——你在这些标准之上。   这句话太动听,余乘扉心口悸动得厉害,拿着手机的手用了力的握紧,他垂眸看着池侑,喉结滚了几下。   “我想亲你。”   池侑一顿,轻扬唇角,微微侧过脑袋,拽住了他的衣领,抵着他鼻尖,覆着薄红的唇轻启道:“你可以直接亲我。”   余乘扉似出笼的猛兽,不知轻重的撞了过来,池侑掐着他下巴,道:“别咬破了,下午还得上妆。”   余乘扉粗喘着气,那磨着他唇的力道慢慢的放轻了些,又有些难耐的不满足,饮鸩止渴似的,那把火灭不成,还更旺了。   “池哥,那边要做准备了。”小孙在外面敲门道,给他上妆的化妆师来了。   两人分开,余乘扉眼底都还冒着火。   化妆师是个挺斯文的男人,余乘扉跨坐在凳子上,看着那什么斯在池侑脸上上妆。   余乘扉在一旁看着,池侑的睫毛很长,眉骨漂亮,鼻梁也高挺,哪哪都很好看。   “你的皮肤状态真稳定。”化妆师道,“每次给你上妆都没见你长过痘。”   啧,化个妆凑那么近干什么。   余乘扉心道,好看你们也只能看看,我能摸,还能亲。   想到这儿,他那点不爽就没了。 第139章 直播   下午要拍的是一场大戏,剧组工作人员布景已经完成了,剧组拍摄不是按照剧情顺序拍,某些个剧本里同一个地方采景的剧情,会放在一起拍完,这很考验演员的状态。   这是一场下雨的打戏,人工造雨,池侑和另一位男主演要在雨里打斗,拍摄这场戏,池侑在泥地里反复地滚了好几回,修长的身形如一头猎豹般敏捷。   这场戏一拍就拍到了天黑,池侑淋了一下午,他一下戏,小孙给他拿来毛巾和热姜汤,余乘扉还没走,在他化妆间待着。   池侑回到化妆间,安静的化妆间内就坐了一个人,弥漫着一股子低气压。   “等了很久?”池侑把脏衣服脱下来,“我说了很无聊,先走也没关系的。”   “我没觉得无聊。”余乘扉说,“你那导演是不是故意为难你呢?”   “啊?”池侑愣了下,衣服挂在肩膀上,笑了起来,“啊,没觉着无聊,心疼我呢?”   余乘扉:“我跟你说正事儿,别打岔。”   “杨导拍戏都这个风格。”   “要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你有后台啊?”   “你有。”余乘扉说,“我就是你后台。”   池侑觉着他说这话时,说得特别霸气,特帅。   他还真有说这话的底气,在这圈子里混了这么久,当初池侑跟他在一起,要想要哪个资源,只需要跟他提一嘴,他就能给他弄来。   在这入夏炎热的天气,充满烟火气的城市,狭小的房间,他们度过了一周的快活时间,一周的时间到期,余乘扉离开了。   他是上午离开的,晚上,池侑回到那间房间,按照一周前的习惯,回家,进门先去洗个澡,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又好像哪儿都不一样了。   余乘扉的东西都拿走了,除了浴室里那套洗漱用品,池侑也没扔,依旧放在那儿,他站在花洒下,关了水,洗漱台上,两支牙刷放在杯子里。   他围着浴巾从浴室出去,打开衣柜找衣服,翻了几下,突然笑了声。   他套上衣服,拿着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起身去倒水喝。   那边响了几声,接了。   “才走了没到一天,就想我了?”余乘扉漫不经心道。   “扉哥。”池侑喝了口水,道,“我家好像遭贼了。”   “遭贼?”余乘扉第一反应是私生粉,“你的行程泄露了?”   “嗯……”池侑指尖轻触着杯沿,“我衣柜里丢了几件T恤。”   余乘扉:“……没丢。”   “你拿了啊?”   “可能清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去了吧。”他说。   池侑:“你还挺不小心的。”   “……啧,你怎么看出来的?”余乘扉穿着池侑的T恤躺床上,扯了扯衣领,他拿的这几件衣服也没多起眼。   感情他还觉着这事儿做得天衣无缝。   “我天天在家穿着呢。”池侑说,“而且我记性也还不错,你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我都记着。”   池侑曾经说过,看过一眼的东西,他都能记个七七八八。   余乘扉:“……”   “我再给你买新的。”余乘扉说,“旧的寄回去都得费钱,麻烦。”   “其实你想穿的话我也不介意。”   “我说了我不小心的,不是故意的。”   “不会已经穿上了吧?”   “……没有。”   “真没有?”   “没有。”余乘扉斩钉截铁道,“你脑子里能不能别整天都是这种事儿。”   “真的没有的话,那和我视频吧。”池侑说,“我看到了,就相信你。”   靠。   余乘扉挂了电话,从床上坐起来,胡乱的把T恤给脱了下来,塞进被窝里,手机响了起来,是池侑打的视频过来了,他确保衣服不会露出来,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池侑就看到余乘扉头发乱糟糟的,肩膀锁骨都露在画面里,他顿了顿:“裸聊?扉哥,你挺会玩儿啊。”   余乘扉:“……”   池侑面露犹豫:“我也要脱吗?”   余乘扉:“……”闭嘴吧。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池侑乐不可支。   一周前坏掉的空调修好了,往外吹着凉爽的风。   一周……也没有很长吧。   池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闻到了枕头上的气味,明明是洗发水的味道,但又好像不一样。   他伸手揽过了枕头,轻轻吸了口气。   分别不难熬,可怕的是在熟悉的空间,另一个人的抽离,房间里处处都好像还残留着他的身影,甚至还能想象出他在这房间里的活动轨迹,想念的情绪会侵蚀人的心脏。   余乘扉才走没两天,池侑在剧组碰见了余承彦,这兄弟俩轮番的来剧组,余承彦是这部剧的投资人,所占比例不多,尹羡之能进组,多少有他的原因。   “咚咚”,休息室的门响了两声。   小孙去开了门:“余总。”   池侑在看剧本,听到声音,转头看了过去,男人西装革履的站在门口,池侑叫了声“余先生”。   余承彦笑了笑,进来同他闲聊两句,从尹羡之聊到了余乘扉身上,“你跟我弟弟关系倒是要好,他这人,从小到大人缘都太差,这么大了,也没个知心的朋友。”   他谈起余乘扉,是一副长辈口吻。   “是吗,他人挺好的。”池侑随口道。   余承彦靠在化妆台上,突然伸过手,池侑偏头避了下,他坦然自若收回手,说:“还以为是脏东西,原来是痣,你这颗痣长得还挺是地方,生得漂亮。”   夸一个男人漂亮,这话多少有几分微妙。   池侑扯了下唇:“余先生眼镜该重新配一配了。”   余承彦推了推眼镜,也不恼:“我最近听说了些传闻,不太好听,池先生要听听吗?”   池侑懒懒散散道:“既然不好听,那就还是别来脏我耳朵了。”   “你们这行,这些话都听多了吧。”他道,“乘扉是我弟弟。”   他摘下眼镜,擦拭了下:“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不过,我不允许任何对他别有用心的人接近他。”   光听这话,似还真是一个好哥哥。   池侑:“他不是孩子。”   “你又了解他多少?”余承彦架上眼镜,“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到大,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池侑抬眸:“人都会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代价。”   池侑相信自己的直觉,余承彦伸手过来那一刻,是在试探他,如果他没拒绝,他大概会更进一步的试探。   这个人的气息,宛若一条毒蛇,那湿哒哒黏腻的令人不适。   池侑有点明白余乘扉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家伙了。   当晚,剧组聚餐,池侑没有去,这种私下聚餐,他一般都不怎么参加,碰见余承彦的事儿,他也没和余乘扉说,但没过几天,这事就被余乘扉知道了。   “他去找你了?”视频那头余乘扉神色紧绷。   “不是来找我。”池侑说,“是来找尹羡之的。”   “都一样。”余乘扉说,“你跟他说话了?”   池侑:“你在我这儿安插眼线了呢?”   余乘扉:“我是防着别人欺负你。”   谁敢欺负他,他多少也算个腕儿。   “他去找你干什么了?”余乘扉直白的问他。   池侑:“警告我离尹羡之远点儿。”   他感觉要真和余乘扉交代了“余承彦想潜规则他”,余乘扉能马上飞过来。   “就这个?”   “要不我再想想?想清楚了,一字一句复述给你听。”池侑说,“你慢慢琢磨吃哪句话的醋。”   余乘扉:“我不是吃醋,我是担心他对你干什么。”   “我这两天是有点不太好。”   “怎么了?”余乘扉紧张起来。   “想男朋友想的。”   “……”啧。   余乘扉压住往上翘的唇角:“你又欠收拾了是吧。”   池侑轻哂:“你想怎么收拾我啊?扉哥。”低沉的嗓音接着问道,“穿着我的衣服收拾我吗?”   余乘扉:“……”   剧组半封闭式拍摄,全程都是保密行程,杨导不爱弄那些事儿,连开机仪式都很低调,池侑进组阶段,别的活儿不怎么接,露面也大大减少了。   这两天他们进了深山老林取景拍摄,住山上那家酒店,公司那边不强制他接工作,不过陈姐那边给小孙下达了命令,让池侑抽个空上线直播营业下。   当天晚上,池侑卸了妆,窝在酒店房间,小孙在给他弄直播设备,他还在吃晚餐。   “好了哥。”小孙道。   池侑看向镜头,手机前面放着个补光灯,他眯着眼凑近镜头:“开始了吗?”   “开始了哥。”小孙道。   手机屏幕卡了三秒,紧接着,弹幕跟滚轮一样的快速滚动了起来,上面的字都看不太清楚。   直播在下午就发了预告,这会直接挤爆了。   “嗨,大家晚上好。”池侑打了个招呼。   [啊啊啊老公再凑近一点]   [天呐看我看到了什么!!!]   [噗(流鼻血)]   [终于想起你账号密码了吗]   [晚上好宝贝!]   “为什么突然直播?跟大家吃饭唠唠嗑,我吃饭,你唠。”   池侑吃一两口饭,跟弹幕聊几句,陆思邈进来了一趟,给他捧捧场,池侑和他连了线,两人聊了几句,底下有人刷余乘扉进来了。   “扉哥进来了?哪儿呢?”   弹幕给@了出来。   池侑低头划了下手机。   他给余乘扉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来他直播间了,余乘扉说随便看看,他在外边,不方便连线。   池侑抬头看向屏幕,点了两下,给余乘扉套了个房管的马甲。   “池哥!”陆思邈立马发现了,嚷嚷道,“你偏心了啊,我陪你聊了这么久你也没给个房管的位置!”   池侑看了眼弹幕:“瞎带什么节奏。”   [求问!摩天轮里你们到底说了什么QAQ快告诉我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摩天轮里你们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问这话的人太多,几乎刷了屏,池侑想装没看见都难。   “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哪能跟你们说。”池侑笑道。   [我们不是外人!]   [刚才和谁聊天去了!聊完就给ycf上了个马甲,聊天的是谁我不说]   弹幕上飘过一个句号。   池侑手机一震,余乘扉提醒他吃饭。   这一场直播,余乘扉从头到尾都挂在里边,两人还小小的上了一次热搜,事后一个贴子红了。   【理性讨论,cy和ycf之间关系真的很差吗?】   [楼主:之前一直听了很多cy和ycf关系很差的洗脑包,点赞黑料,见面黑脸,剪辑看起来也是那么一回事,但是关系真那么差,综艺水上乐园那一期,他们一个会拿自己去赌,一个会奋不顾身去拉另一个人?单说这一点,感觉人的本能骗不了人]   [1L:楼主消息滞后了,现在流行磕他俩]   [2L:指不定是剧本,真人秀,主打一个秀,不要太较真]   [3L:楼上,他俩还真不像,就说我扉哥,他是真不会演戏的人]   ……   [68L:余乘扉在节目里对别人那吊样,还真不像演的]   [69L:最新直播很好磕,没发现每次屏幕上弹出句号,cy就会低头看手机消息吗]   [70L:原来只有我顾着舔屏了吗……我池哥素颜也好帅!湿发好欲!]   ……   [103L:哈哈哈哈讲个笑话,池侑和余乘扉关系很差]   ……   上回打赌,余乘扉输了,头像换一个月,但现在一个月过去了,他头像还是池侑,两人谁也没提。   剧组一拍就拍了几个月,从夏入了秋,路边枫叶都黄了。   中秋,余乘扉前往电视台参加中秋活动,池侑在酒店看直播,他把平板架在支架上,已经播到余乘扉上场了,镜头对准了他,底下粉丝尖叫声不断。   他头发好像长长了,又挑染了几搓银发,穿上黑色表演西装服,透着丝冷感的帅。   余乘扉台风很霸道,气场强大,很有掠夺感,嗓音也是得天独厚的优越,他的歌曲很有爆发力,这种风格的歌手在他们圈内完全找不到替代品。   很让人着迷。   ……   [中秋快乐]   零点过后,余乘扉从舞台上下来,头发还夹杂着几片亮片,看着聊天框的这条消息。   没了?   还真没了。   池侑这家伙一晚上只给他发了这条像群发一样的消息。   他心情不愉,扯着领子,拒绝了聚餐的邀请,裹着一心窝子郁气朝外走去,找到自己的车,余乘扉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池侑社交平台发的祝福都比给他发的祝福看起来有心得多。   这阵子两人联系是少了,这让余乘扉想起了上回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淡了下来。   余乘扉没注意到,车子后座坐了一个男人,鸭舌帽压得很低,他刷新了下手机页面,给他推送的消息是平时经常刷的动态。   [惊!池侑深夜幽会当红小花,二人烛光晚餐……]   [只有我一个人get不到池侑吗?粉丝吹颜值,但真的好普,我稍微打扮一下都比他好看]   余乘扉熟练打字。   [这么详细,你躺他们桌底下听的?]   [说谁丑?回去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我谁?我是你爸]   他那双前不久弹琴的手指打字都快飞出了残影。   车身微微一晃,余乘扉指尖一顿。   一条手臂从他身后探过来,环过了他胸前,余乘扉抬起头,从后视镜上看到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鸭舌帽的主人下巴搭在了副驾驶靠背上。   “不回我消息,在这儿跟网友聊天?”   “兴致不错啊,扉哥。” 第140章 拖鞋   池侑趴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余乘扉亮着的手机屏幕。   那飞跃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车内唯一散发着光亮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余乘扉瞳孔紧缩了一瞬:“你……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在这儿?   “当然是想你了。”池侑轻笑着偏头用唇碰了碰余乘扉的耳垂,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轻轻嗅了嗅,“女人的味道。”   余乘扉被他突然出现撞得心神涣散的思绪又重新凝结了起来。   特么的说谁女人呢?想女人了?   余乘扉一把勾住他后颈,往自己脖子里一压,“你再给我好好闻闻,什么味儿?”   鸭舌帽抵到了他肩膀,从池侑脑袋上掉到了他胯间,余乘扉腿上下意识的并拢,没让帽子滚下去,池侑将他禁锢在手臂与车座之间,湿濡发烫的气息喷洒在他皮肤上。   把一块鲜嫩肥美的肉放在肉食者的嘴边,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池侑张开了嘴。   余乘扉闷哼了声。   “扉哥,表演很棒。”   余乘扉一扯唇角:“我还有更厉害的,要不要看看?”   深夜,车子疾驰行使过路面,车上两人都不说话,好像谁一开口,那个雷就会炸开,但这种安静,反而将他们中间那团火添了一把油。   他们都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甚至已经被挑逗起了反应。   一个红绿灯都能让氛围变得焦灼,几十秒的时间格外漫长。   余乘扉瞥了眼驾驶座上面不改色的池侑,要不是看到了底下,还真以为他跟表面上一样儿的平静。   池侑察觉到他的目光,轻勾了下唇角:“很着急吗?”   余乘扉偏头看向窗外:“不急。”   “那就别再动摇我的意志力了。”池侑说。   余乘扉愣了下,面上一热。   绿灯了,油门一踩,车子上路。   酒店房门“滴”声打开,未开灯的房间,一进门,两人就吻在了一起,他们唇齿战况激烈,灵活的舌尖抵死缠绵般的缠绕在了一起,粗喘的呼吸,成熟男性的体格高大结实,极具力量感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带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和侵略性。   表演服的外套脱掉,白衬衫塞进裤子里,勾勒出一道诱人的曲线。   池侑用手一量:“瘦了。”   余乘扉没躲开,嗤了声:“等着吃你呢,怕不怕。”   “榨干我啊。”池侑道,“这是憋多久了?”   余乘扉:“你要不行,就换我上。”   池侑唇角弧度上扬:“我行不行的……要验货吗?”   黑暗里两人的眼神都冒着光。   阔别已久,两人打得火热,干柴烈火得没半点生涩,只消一个吻,就能勾起那些熟悉的肢体回忆,配合得很默契,在亲吻中一寸寸的掠夺着彼此的领地。   余乘扉第一次说了池侑“那么点儿劲儿”,第二次被欺负惨了,这次还是不太长记性,于是在后来,池侑一直在他耳边问他。   “我这样行吗?”   “你觉得我还行吗?”   “这样行不行?你想要我怎么做?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老板,提点意见吧。”   余乘扉骂骂咧咧。   “你他妈的,憋多久了?”   “靠,你能不能……快点儿!”   池侑很尊重余乘扉的意见,虽然采取他意见的时候很少,但该问的一遍都没少问。   余乘扉手机响了,是他助理给他打电话来了,助理去办个事儿,回来车都没了。   “别让人家等急了,回个话吧。”池侑说。   余乘扉去够手机,半路,手背一紧,屈指握成了拳,眼尾泛了一层薄红。   这通电话最后也没接,但池侑还是把手机塞到了余乘扉手里,余乘扉磕磕绊绊的打了一串字,发送了出去。   池侑能来这儿,是因为剧组里有人闹事儿罢工,尹羡之最近在和公司闹解约,剧组这边,他认为杨导在故意为难他,觉着委屈,憋得久了,这一下就释放了。   他明天还得赶回去,赶最早那趟的飞机,知道他还得走,余乘扉霎时间感觉没劲儿,精疲力竭后恹恹地趴在床上。   “你来就为了跟我打个炮?”   “没,本来没想打的,你一勾我,我没忍住。”池侑穿着条运动裤盘腿坐在床边,“你没爽到吗?”   余乘扉:“……”   “要说没爽到,你还想再来?”   余乘扉又突然想起一件事,瞥了眼池侑。   “你……在车上那会儿,有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池侑抬了抬眼。   余乘扉松了口气:“没什么……”   池侑:“你是说你在网上跟我黑粉对骂事儿——”   “砰”——一个枕头丢到了池侑脸上,顶级酒店枕头很软,倒是不疼,池侑抱着枕头,余乘扉趴在床上,扭着上半身,面无表情盯着他,耳根都快红透了。   池侑笑得肩膀发颤,这人的性格还挺两极化。   在床事上口无遮拦的挑衅,一旦碰到纯粹的方面,脸皮就会变得很薄,很有偶像包袱。   特别的……可爱。   余乘扉:“你把这事儿忘了。”   “想要我保密的话,”池侑说,“得给点儿封口费啊。”   余乘扉:“……”   这晚大概是真累了,余乘扉没多久就睡过去了,但第二天,池侑起来的时候,动静明明很小,余乘扉还是醒了过来。   他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余乘扉靠在床头,还没睡醒的样儿,睡眼惺忪的:“要走了?”   “嗯,你接着睡吧,我再过十分钟走。”池侑走到哪儿,他盯到哪儿,就耷拉着眼帘看着他,也不说话,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反正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池侑莫名的有些心软。   “扉哥。”池侑弓腰环住他,把一条项链挂在他颈间,“下次见。”   项链上还残留着池侑的体温。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灰姑娘消失了,留下了他的“水晶鞋”。   余乘扉躺在床上,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项链。   “下次见”这三个字的含义又不太一样了,这代表着他们还有下一次。   而不是既是约定,也是告别的“再见”。   池侑回了剧组后,一天到晚都泡剧组,只有等戏的过程里能拿手机和余乘扉聊两句,两人似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尹羡之还是回到了剧组,不过他的戏份也已经拍到了尾声,他不再往池侑身边凑,有次池侑在卫生间碰到他,他满眼失望的看着他。   “池哥,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池侑有些乐了,“这种人”,是哪种人?   “你对我的期待,我没有义务去满足。”他道。   他甚至没有去问他是什么意思,是一种敷衍,也是一种不在意。   尹羡之被他堵得一噎。   ……   余乘扉来剧组探班过几次,来了都是先去池侑住的酒店等着,有时池侑回去得晚,余乘扉一连给他打好几通电话,池侑拍戏时,手机放小孙那,小孙感觉出了点儿什么,但也不敢问,更不敢透露给别人听,只觉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赶在春节前,这部池侑拍了大半年的剧杀青了,天彻底的冷了下来,第一场雪下下来,让池侑想起了上半年和余乘扉去滑雪的时候。   池侑从这座南方小城市飞了回去,回去第一天就跟陆思邈约了顿饭,两人挺久没见了,陆思邈上门,还拿了一袋子东西,他从里面拿出给他家大白买的罐头。   没过多久,池侑家里门铃声又响了。   池侑在洗手间,陆思邈去开了门,还以为是点的火锅送来了,门一开,他和门外的余乘扉面面相觑。   男人高大的身形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很强。   陆思邈和余乘扉认识,但谈不上熟,只是圈子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能上一张饭桌吃饭的关系。   “池侑叫你来的?”陆思邈很快反应过来。   余乘扉:“……嗯。”   他打开门:“进来吧。”   余乘扉垂眸,看到他穿着一双灰色拖鞋。   他上次来,穿的也是那双。   他去看鞋架,架子上那双灰色拖鞋没了。   陆思邈:“怎么了?”   余乘扉:“没。”   池侑从洗手间推门出去,玄关的两人还僵持着,他看到余乘扉,面上一怔,余乘扉狭长的眸子看向他,眸中锐利,又无端透着一丝委屈。   “你还叫了人怎么没说,刚点的菜够不够吃啊?”陆思邈道,“要不再加点?”   “行。”池侑说,“你去点吧,平板在沙发上,密码四个一。”   陆思邈闻言,回了客厅。   “你怎么来了?”池侑压着嗓音低声问他。   余乘扉:“我要不来,你们想干什么?”   池侑:“……”   吃个饭怎么到他嘴里这么怪呢。   “你不是说有事儿?”池侑道。   “忙完了。”余乘扉梗着脖子,“我打扰到你们了?”   “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你看看我身上。”   余乘扉扫了他一眼,池侑穿着宽松的卫衣T恤,肩宽腿长,透着居家味儿的慵懒气质。   “看什么?”美色诱惑他?他不吃这套。   “黑锅,看见了吗?”   “……嘁。”   “进来吧,还没吃饭吧?”   余乘扉站着不动,问他:“鞋都被他穿了我穿什么?”   池侑陡然明白过来他在别扭什么,抿了抿唇,背过身,唇边溢出一丝笑,他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拖鞋。   “穿这个吧。”   给客人准备的鞋子都差不多,但池侑拿出来的这双不太一样,上面绣着小鲸鱼,很卡通,“拍戏的时候看到,就买回来了,试试。”   余乘扉:“他为什么穿我的鞋?”   池侑:“没——”   “还没,不仅把人带回家,还给人穿我的鞋。”余乘扉指认道,“你把我鞋给他穿了!”   “你声儿小点儿。”   “你还怕被他听见不成?”   池侑起了身,往客厅里走去,余乘扉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拉了回来:“你干嘛去?”   池侑:“我去把他脚上那双鞋扒下来。”   余乘扉:“……站着,不准动,等会我再教训你。”   他沉着脸,心下憋屈地弯下腰换鞋,等人走了,他就让池侑知道他的厉害。   他不想让池侑丢脸,自己更不想丢脸。   他心里知道计较这种东西,是挺丢脸的,娘们唧唧的,但还是无意识的在池侑面前展露了这份占有欲,跟猫在熟悉安全的领域里展露肚皮一般。   日积月累的东西会渗透进骨髓,池侑渗透成了他的安全区。   池侑蹲了下来,手腕搭在膝盖上:“他穿的那双鞋,是新的。”   余乘扉一顿。   “你是在吃醋吗?”池侑说,一连串的话都不给人辩解的机会。   余乘扉:“……”   “没有。”余乘扉说,“我只是不喜欢我用过的东西再被别人用。”   池侑:“那……还要教训我吗?”   两人蹲在玄关处,旁边架子遮住了客厅的视野,客厅里的狗和陆思邈玩着,他们四目相对,余乘扉喉结轻滚了下:“这笔账我慢慢跟你算……”   池侑手抵在地面上,倾身过去,在他唇角偷了一个吻。   “现在呢?”   余乘扉呼吸一沉:“我改主意了。”   他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我现在就要跟你算这笔帐。”   “池侑,你们吃不吃香菜?”客厅,陆思邈拿着平板走了过来。   嘭的一声,陆思邈看着玄关口的两人,顿了顿,笑了起来:“哎,你在这儿都能摔呢。”   池侑:“……”   余乘扉这受惊体质还真是……   池侑吃不吃香菜,陆思邈跟他经常约饭是知道的,那话纯粹是问余乘扉的,他说余乘扉不吃。   余乘扉不爱吃味儿大的东西,姜蒜和香菜都不喜欢。   陆思邈看向余乘扉,余乘扉“嗯”了声。   “我还以为你们录节目熟都是演的,你连这儿都知道呢。”陆思邈道。   池侑和余乘扉对视了一眼,后者飞快的挪开视线,跟在班主任面前早恋的中学生似的。   池侑失笑:“啊,我知道的,多着呢。”   他们定的火锅很快到了,饭桌上少不了酒,一两杯酒下肚,人放开了,话也容易说得开,不熟都能炒熟了。   陆思邈很能聊:“你几月份生日的?什么星座?”   他说他能给他算姻缘:“要不要算算桃花?”   “不过你长这样儿,应该从小到大都不缺桃花吧,就像池侑,以前我跟他在学校,每回走在路上,别人给我递情书,十个有八个是让我转交给他。”   “你以前上学都没谈过对象?”   余乘扉:“池侑谈过?”   “他?算了吧,谁追他追得狠了,他能把人给弄哭。”陆思邈说,“特别绝情,一点儿也不懂怜香惜玉,你怎么就问他不问我……”   余乘扉有些招架不住:“他话一直这么多?”   池侑在一旁直笑,夹菜聊天两不误:“难得有人愿意一直搭理他,他喝了酒话特别多。”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不过吧,他这人心眼儿也挺多。”陆思邈说,“就之前发个养狗的朋友圈,发了又删,也不知道给谁看。”   池侑:“……”靠。   他踢了陆思邈一脚。   陆思邈:“你别踢我啊。”   池侑:“……再不多吃点儿菜就没了。”   陆思邈反应过来自己在余乘扉面前说多了,还以为他和余乘扉关系挺好,都能约家里来吃饭了,说起来也没顾忌太多。   他对池侑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池侑睨了眼余乘扉,也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仔细听,这会低头夹着碗里的菜,也没个什么反应。   一顿饭吃完,陆思邈拿出了一沓他的照片。   “不用这么变态吧,”池侑说,“你暗恋我呢。”   余乘扉抬了下眼。   “滚。”陆思邈笑着骂了声,“这不是要过年了,你多签几张,我好拿回去贿赂人。”   池侑懒洋洋道:“加工费结一下。”   “你掉钱眼里了?”   “你还想白嫖?”   “……”   收拾了残局,陆思邈在他这儿待了会儿,接了一个电话,先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提醒池侑记得签名。   池侑关上门回来,见余乘扉坐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眼也不眨的看着桌上那几张照片。   “想什么呢?”   “你怎么谁都给嫖啊?”   池侑:“……?” 第141章 秘密   池侑轻抿唇角,唇边带起了一丝笑,蹲在他面前问:“我还给谁嫖了?”   余乘扉眸子黑沉的盯了他几秒:“好好记着你是谁的人。”   池侑双手交叠,搭在他腿上,凑到他眼前问:“我是谁的人?”   余乘扉指腹抵在他轮廓清晰的下颚线上:“是谁的人都记不清了,看来是得给你加深一下印象。”   红润的薄唇微张,吐露的气息温热,抬起的下巴,喉结凸出的弧度上下轻滚,他唇间轻呵出一声笑:“嗯,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余乘扉面上稍顿,伸手从兜里摸了摸,皮带紧扣的腰间,胯部薄薄的布料紧贴大腿,钱包鼓起了弧度,他把钱包拿出来,从里面抽出一张黑卡,夹在指尖递给池侑。   “我不白嫖。”   那张卡几乎要碰到池侑的脸,池侑怔了有两秒,闷笑出声。   都打算嫖了,还嫖得这么正直呢。   他上挑的眼尾多了丝玩味儿。   “不要?”余乘扉沉声道,“嫌少?”   池侑缓缓抬起手,指尖夹住了卡,余乘扉这才满意了,把钱包合拢,下一刻,低调昂贵的钱包滚落到了地上,沙发一颤,柔软的沙发贴合着男人的身体曲线,从宽阔的背脊到挺翘的臀部,严丝合缝地承托着他的腰。   他还没回过神,池侑扣住了他的手腕,亲吻了下他的手背:“我会让你满意的。”   吃饱喝足,是该来点饭后运动消化一下。   一头白毛犬凑了过来,哼哧哼哧的吐息喷洒在余乘扉脸上,余乘扉眸子睁大了些:“操!”   大白被训得很好,不会乱叫,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游戏,摇着尾巴在旁边晃悠着,两条腿搭在了沙发上,凑到余乘扉脸上去闻他的味道。   他挣扎了起来:“池侑!”   “嗯?”   “把这货弄走!”   “这是请求吗?”   “……帮我。”余乘扉抬手勾住了池侑的脖子,埋在了他颈间。   池侑轻哂,屈指弹了下大白的脑袋。   瞎闻什么呢,小混蛋。   大白被一个球忽悠进了房间。   余乘扉花钱的是老板,池侑要做,那就是要做得最好,但余乘扉觉得自己花了钱,池侑就该听他的,池侑听了,没全听,偏偏喝了酒的人意志力薄弱,也没个计划,被勾两下就失去了方向。   “沙发是新买的,大白很调皮,总是喜欢折腾沙发。”池侑说,“上一个沙发全是他弄出来的印子。”   他顺着他的手臂,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不要学大白啊。”   “够了……”   “不能让你的钱白花。”   余乘扉那点醉醺醺的酒意都被他给折腾没了。   池侑跟冬日里的一潭温水似的,人泡在里面,泡着泡着就失去了警惕,只图眼前舒服了。   他轻而易举的摸清了别人喜好,让人根本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心思,有点苗头也给灭了。   余乘扉跟丢了魂似的躺在沙发上,腰间盖着一块薄被,腹肌上红一块白一块。   池侑把地上纸巾扔进垃圾桶:“你这什么表情啊,是感觉冲动消费了吗?”   余乘扉没动。   池侑:“卡要收回去吗?”   “给你你就拿着。”余乘扉啧了声,“就算我花了钱,你也不用……这么卖力吧?”   池侑垂眸道:“毕竟,不把你伺候好,下次不来了怎么办。”   他又说:“递卡的动作很熟练啊。”   余乘扉:“……”   余乘扉换了个话题,问他跟陆思邈认识多久了,他怎么对他什么事儿都知道。   他说这话时有些不爽。   池侑说他们大学那会儿认识的,学校话剧社,陆思邈人来熟,两人一来二去就熟了。   “他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他。”他说,“我喜欢你。”   余乘扉那不爽还没蔓延开,听到这话,脸上一热。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把喜欢挂嘴边。   “我也没说什么。”他说,“我就随便问问。”   “嗯。”池侑说,“我不是随便说说的。”   余乘扉:“……”   余乘扉这下燥得更厉害了。   池侑说喜欢他,但其实余乘扉并不确定他会喜欢多久,新鲜感、刺激感总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索然无味。   而池侑是个喜欢追求刺激的人。   不过余乘扉也不是瞻前顾后的人,这些想法也只是偶尔浮现,转瞬即逝。   他只觉得和池侑在一起很舒服,很轻松自在,见不着想,见着了更想。   余乘扉叫了他一声。   “嗯?”   “那什么……你手机给我看看。”   “查岗啊?”   “有秘密不能看?”   “嗯,有。”池侑没否认。   在余乘扉提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第一下就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了。   那个时候,果然还是听到了。   余乘扉眸子微眯,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池侑把手机递给了他。   余乘扉坐起来:“不是不能看?”   “能看,因为我手机里的秘密……”他俯身开了锁,在他耳边说,“是你。”   朋友圈的仅他可见池侑没删。   没被发现,池侑不会主动告诉他,被发现了,他也不会藏着掖着,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能算他耍心眼儿。   余乘扉也没翻他别的东西,只看了他朋友圈,看完把自己脸给慢腾腾的倒腾红了,“你从那会儿就盯上我了?”   “那你呢。”池侑撑着沙发,和他肩膀抵着肩膀,嗓音带着点微微的沙哑,调子上扬的问他,“上节目,是因为节目组邀请你,还是因为——我。”   这话余乘扉答不上来。   事后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子暧昧,残留在皮肤上的痕迹似从皮肤深处透出来的颜色。红润的面颊,艳色的唇,挥发在空气里的余味,一切都彰显着这里刚发生过什么。   两人翻起这笔旧账,谁也翻不明白,但这回头草是谁都往回啃了。   余乘扉没提要走,池侑也没问,两人轮番洗了澡,池侑把地方收拾了,他在客厅里晃,余乘扉坐那儿看着他,池侑觉着他有话要跟他说。   余乘扉问他要了他的工作行程,问他过年怎么安排。   “回趟家,没什么事儿。”池侑没问余乘扉有什么打算,只说他那阵很闲,“随时都可以来约我。”   余乘扉哼笑了声。   这晚余乘扉在这儿住下了,睡的池侑那张床,两人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睡的一张被窝,第二天,天还没亮,池侑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他皱了皱眉,手机铃声停了。   余乘扉接了电话,一只手还搭在他身上,闭着眼不耐烦的“喂”了声,那边说了两句话,池侑感觉他身体霎时间绷了起来。   他说了声“知道了”,掀开被子起了身。   池侑也醒得差不多了,坐了起来:“去哪儿?”   “池侑。”余乘扉坐在床边,握紧手机,“陪我去一趟医院吧。”   余乘扉他爸身体情况不太好,上回住院一直在医院养着,这回身体急转直下,想见他一面,有话要跟他说。   外面天才亮,街边卖早餐的铺子不知几点开的门,医院回廊,池侑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对面站着的余承彦穿着黑色大衣,时不时地推一下眼镜,看向病房内。   没过多久,余乘扉从里面出来了,脸色很差,病房里的喊声也从里面穿了出来。   “乘扉,回来!”   他一声声叫着余乘扉的名字,池侑看到他垂落在腿边的手指在发颤,他站起身,也没顾着旁人,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冰凉。   “……走。”余乘扉声音低得几近听不见,如果不是池侑离他很近的话。   他说,带我走。   池侑松开了他的手,余乘扉手指蜷缩了一下,下一刻,那双手替他戴上鸭舌帽,覆盖在了他耳边的声音,半揽着他朝外走去。   停车场,池侑拎着两瓶水上了车,副驾驶上,余乘扉鸭舌帽遮了大半张脸,人隐在阴影中,好像不太舒服。   在他们走后,那病房里进出的医护人员多了,没人有空隙注意他们的离开。   池侑把水放在他一边,也没启动车子:“还冷吗?”   车内开了暖气,暖得都有点热了。   过了好半晌,副驾驶没声儿的人道:“走吧。”   池侑把车开到了他家,余乘扉跟着他上了楼,进门弯腰换鞋,似乎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只有些心不在焉的,但没过多久,池侑进了卫生间,外面就传来余乘扉叫他的声音。   “我在这儿。”池侑拉开了卫生间的门,“怎么了?”   “我以为你出去了。”   “出去我会跟你说的。”   “别走。”他说,“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池侑顿了顿,说“好”。   从早上出去到回来,两人都还没吃点儿东西,池侑看余乘扉也不太有食欲的样子,问他要吃什么,他说想再睡会儿。   外面天已经全亮了,池侑经常日夜颠倒,家里窗帘遮光效果很不错,他换上衣服上了床,旁边的人挨了过来。   “好冷。”余乘扉低声说。   池侑侧过身,从他身后抱住他,摸到了他的手,是挺凉的,他们出门急,房间空调没关,按理说不该这么冷。   他把被子压了压,两人身形紧贴,“还冷吗?”   “冷。”   池侑再把他抱紧了些。   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很强,余乘扉呼吸顺畅了点儿。   “我睡不着。”他说。   池侑:“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儿?”   余乘扉哼笑了一声:“你还会唱摇篮曲儿?”   “多个才艺多条路。”   “你这才艺是打算以后哄小孩儿?”   “这不是哄着呢。”   “……”   池侑摩挲着他的手背:“要跟我聊聊吗?”   静了半晌,余乘扉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其实以前有一个哥哥,亲哥哥,不过我已经记不清长什么样儿了。”   和池侑知道的那些没差多少,他的母亲带着他和他的哥哥跳海,因为他父亲令人窒息的控制欲,而他活了下来。   “我一直很恨他,他大概也不想看到我吧,一看到我,就会想起妻子哪怕死也想逃离他。”   他在病房里跟他说,说他希望他来继承家产,他不觉得自己曾经有错,如果不是他,余乘扉早就死在了那片海,他认为余乘扉应该顺从他,而不是处处忤逆。   “我不想变成他那样。”他说。   上一次,在察觉到自己失控的时候,他开始克制自己对池侑的冲动。   “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他了。   他的话没说完,池侑打断了他。   “你不会,你不是他。”池侑说,“你们不一样。”   空落落的情绪似被人托了底,池侑每次接住他,都是稳稳当当的,在那片海上,在那片雪地里。   余乘扉的手慢慢暖了,说话声音也低了下去,睡着了,池侑没睡,也睡不着,躺得身板儿都快硬了,他起身去抽了根烟。   余乘扉睡了快一天都没醒,池侑一摸他,才发现他呼吸发烫,发烧了,不常生病的人病起来来势汹汹,池侑叫醒他,他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吃了点东西吃了药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池侑中途替他接了个电话,医院那边打来的,他爸没抢救过来,没了。   余乘扉听到这个消息,只“嗯”了声。   天色阴沉的周四,墓地,来往送葬的人都穿着一身黑,天下起了小雨,余乘扉烧才退,精神气也恹恹的,池侑穿着和他一样的黑西装,撑伞站在他旁边。   他们从这里离开时,角落里有光一闪而过。   池侑偏头看了过去,知道大概是狗仔,懒得管,没理会。   两人身形修长,同样的黑西装穿起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一人撑着伞,似矜贵得体的贵公子,另一人犹如桀骜不驯的大少爷,那张照片传到网上,不明所以的网友还以为是什么新剧开拍。   黑色小车开进了余乘扉家楼下的停车位,池侑坐在驾驶座上,余乘扉坐在副驾驶,谁也没下车,雨水砸在车窗上,刮雨器机械的来回蹭着,雨声伴随着“嘎吱”的声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走吧,送你上去。”池侑说。   他拿着伞下了车,到另一边撑着伞打开了车门。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儿。   他熟门熟路的进门,到了楼层,他收了黑伞。   “你家狗呢?”   “让助理先带走了。”余乘扉说,“留它一条狗在这儿,家都能被它拆了。”   池侑笑了声。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两道脚步声交叠。   “哎……扉哥,扉哥——”   池侑背贴在了门上,余乘扉压在他身前,他抬手揽着他的背,两颗心脏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胸膛。   窗外电闪雷鸣,雨声淅淅沥沥。   余乘扉抬起头,额发微湿,他说:“我想做。”   呼吸缠绵的绕在了一起,池侑搭在他后背上的手一揽,衣服上出了皱褶。   沾水的黑伞倒在地上,伞上雨水四溅,湿了地板。   打从那天发烧后,余乘扉一直都太平静了。   像是憋着股劲儿,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情绪,人总该是要发泄的,就像喝酒抽烟、运动,歇斯底里的呐喊……或者性爱。   “池侑……池侑……”余乘扉抱着池侑,用力的力道仿佛要将他融入骨髓,性感低哑的嗓音叫着他的名字,唇亲着他的耳垂,又张嘴咬了下去。   池侑闷哼了声,喉头发痒,他咬得多用力,他就有多发狠。   他们竭力的侵略着对方的领地。沸腾的血液,鼓动的青筋,一层薄汗覆上了额头,暖意驱散了寒冷。   好暖和。   余乘扉额头轻轻靠在了池侑肩膀上,呼吸都打着颤,从他身上汲取着温度。   “你身上好热。”他道。   池侑顿了顿,唇边荡开一个弧度,眼尾小小的扇形皱褶覆着一丝纵情的红:“你才是,热得跟一块从炉子里出来的铁一样儿,真烫。”   操。   余乘扉面上赤红。 第142章 早就从了   “怎么才接电话?”陈姐在电话里问道。   池侑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坐在沙发上,曲着一条腿,指尖夹着烟:“刚在忙,怎么了?”   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匀称,上面留下了一道道的印子,好在他最近也没有什么需要露身体的拍摄,不然就他这一身痕迹,粉都难遮,到摄像机面前一脱,光是看着都让人脸红。   “你去参加余乘扉他爸的葬礼了?”陈姐道,“这件事怎么不事先报备一下。”   池侑:“这算是我的私人行程吧。”   一条腿搭在了他腿上,勾着他裤腰带,他擒住对方的脚踝,挑了下眉。   陈姐这一通电话也没太大的事,只是最近有人在网上带他们节奏,她道:“最近最好还是先避避嫌吧。”   池侑:“麻烦公关部的各位了。”   “这事儿倒不算太麻烦。”   “我是说之后可能会有点麻烦。”   “……?”   池侑这通电话打完,拽了下手下的脚踝,余乘扉“操”了声,本来靠在沙发扶手上,愣是被拽下来了,躺在了沙发上,他就着这姿势,把腿架在了池侑腿上。   “你经纪人让你跟我避嫌?”   池侑:“听到了?”   “没故意听,就听到了几个字眼儿。”他说,“其他猜的。”   “还挺会猜。”池侑抻了个懒腰,“饿了,你家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余乘扉说,“你看看冰箱。”   冰箱里塞了一堆的矿泉水,鸡蛋不知道放了多久,菜叶子都蔫儿了,池侑关上冰箱,“扉哥,你上次做饭是哪天?”   上次?余乘扉想了想:“忘了。”   这顿饭倒腾到最后,还是在手机上订了餐,池侑抽空上了下网,跟个网瘾少年似的,吃饭手机都没从手上撤下来过,还震个不停。   [陆思邈:余乘扉他还好吧?]   [池侑:还成]   陆思邈说看照片上他人都比上次憔悴了不少。   [什么照片?]   陆思邈给他转了条微博过来,狗仔那头动作很快,照片就已经传出去了,点赞转载量还不少。   [陆思邈:就这照片,一开始还有人嗑你俩呢,挺离谱的]   池侑翻了两下,从鼻间哼出了一声笑。   “在看什么呢?”余乘扉道,“眼睛都舍不得挪一下。”   “看到了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池侑说,“你要看吗?”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推向了余乘扉那边,余乘扉一瞥,手机屏幕上是一堆小作文似的文字。   黑粉?   [他,是温和有礼的老师,他,是桀骜不驯的校霸,那天,他闯下祸事,被新来的老师留堂,他憋了一肚子火,决定要给这新来的老师一点教训。他拎着那张检讨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里面响起一声“进”,他听出来就是那烦人的老师,班里女生一见到他,就像妖精见了唐僧一样儿。]   [他推门进了办公室,把纸按在桌上:老师,你要的检讨。   他让他放在那儿。   真是太没有礼貌了,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他一眼,他摁着那张纸,不小心打翻了水杯,老师身上沾满了水,狼狈不已的站了起来,白衬衫勾勒出劲瘦的腰型轮廓,他才发现老师的身材那么好,他吞咽了一下,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他是来干什么的?对了,他要好好教训这没眼力劲儿的老师。   他把他压在了办公桌上:老师,要好好的检查啊……]   余乘扉皱着眉,看到后面,“啪”的一下把手机扔桌上,耳根通红:“你平时都看些什么呢?”   池侑乐道:“没,刚刷到的,好像是cp粉写的。”   余乘扉:“cp粉?”   “啊,就是跟剪我们视频差不多吧。”池侑说。   “我在里面是上边的?”余乘扉指了指手机。   池侑:“……?”   他没忍住笑了起来:“扉哥,你关注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儿偏?”   余乘扉也扯了下唇,挑眉道:“你就从了吧。”   “我早就从了。”池侑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姿态随意又放松,那双勾人的眸子却是神色缱绻,连带着那句话,都仿佛一句爱人间的情话般温柔。   这份安静来得有些突兀,突兀到余乘扉心脏都不由加快了一分,他喉结轻滚了下。   “哒”的一声,是筷子碰到碗的声音。   余乘扉心口一跳。   池侑扬唇道:“什么嘛,给点回应啊扉哥,不要把我一个人晾着啊。”   余乘扉挪开眼:“你演过老师?”   “没有。”   余乘扉说他没个正形,哪有老师的样子。   “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池侑说,“那你是坏学生吗?上学的时候。”   “想知道?”他说,“交门票。”   池侑问:“前门还是后门?”   余乘扉:“……”   一言不合开黄腔呢。   那些阴霾似都消散了,两人聊得挺松快,外面阴沉的天沉甸甸的,池侑今晚没走,隔天小孙接他去公司都是来这边接的。   今年年底了,池侑没几个工作了,他春节那段时间空了出来,没接工。   没过几天,余乘扉被一通电话叫去了他爸的公司。   那天在墓地时,他爸的遗产做了公布,有些手续还需办理,池侑在拍摄代言的广告,在手机上和他聊着,那头没回消息,应该在忙。   “池哥,要开始拍了。”小孙走了过来。   池侑把手机交给了他。   拍摄棚内,打光板灯光到位,池侑站在灯光下,除了拍摄的人,就是围观的人,他很习惯应付这种场面,也能很轻易的忽略掉别人的目光。   拍摄很顺利,但直到拍摄结束,余乘扉那边都没给他回消息。   “寒潮是要来了吧,外面天这么冷。”小孙打着哆嗦进了副驾驶,“哥,回家还是……”   池侑一转手机,说了余乘扉那儿的地址:“去那儿吧。”   小孙眼观鼻鼻观心,学会闭嘴是一个助理的优良品德。   余乘扉不在家,没回家,也没回消息,他先接到了余乘扉助理的电话。   “池哥,你能联系上扉哥吗?”他助理语气有些急。   池侑:“怎么了?”   “他好像打算退圈。”   “……你说什么?”   这通电话结束后没多久,他手机来了消息,余乘扉发来的,只有四个字。   [楼下等你]   冬日里的小区楼下清冷,树下,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车停在暗处,池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从门口出来,车灯亮了亮,他眯了眯眼,抬脚走了过去。   车子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池先生,好久不见。”男人推了推眼镜,面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只是那张脸瘦了许多,以至于这笑都透露出了虚伪。   池侑指腹刮蹭着兜里的手机:“余总。”   这个称呼在此刻彰显得可笑,余承彦也确实笑了声,摘了眼镜擦拭着:“在等小扉吗?他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余总来,不止是告诉这件事儿吧,他在哪儿?”   “想见他吗?那就上车吧。”   车上下来了两个一身黑的高大男人,围在了池侑身边,池侑眯了眯眼,他一动,那两男人就离他更近了。   池侑哂笑了声:“看来只能跟你跑一趟了。”   上了车,池侑靠在后座,手机一直响,他拿出来,道:“回个消息,可以吧?”   余承彦:“请便。”   攀岩俱乐部,这么晚了,没什么人还玩这玩意儿,室内亮着灯,池侑双手揣兜,一旁余承彦抽着烟,道:“我看过你和小扉攀岩,很精彩,有没有兴趣和我玩一把?赢了,我告诉你小扉在哪里。”   “当然,你想走的话,我不拦你。”   他有两个选择,一是从这里离开,二,是和余承彦玩一把。   “只是,离开的话,就代表你放弃了。”   池侑第一次发觉,自以为是的给出选项原来是一件挺讨人厌的事。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昏暗的光线下,投屏上的人影清晰,收音效果也很好。   “赢了,我告诉你小扉在哪……”   投屏对面的凳子上,余乘扉坐在上面,双手被捆在身后,恶狠狠的咬牙“嘁”了声。   这事还得从他签完字出公司后说起,余承彦给他发了消息,想和他聊聊池侑的事儿,他手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他们的照片,一些照片很亲密,眼神也很暧昧,明显超过了正常朋友的范畴。   他以为他是想要交易。   他手上除了他爸的股份,还有一半都是他妈留给他的。   “知道这些照片发出去会怎么样吗?他会毁在你身上。”   难怪他签合同的时候,他那么自持冷静,原来是留了后手。   “你想要多少?”他懒得跟他扯,“直说。”   他低估了这人的野心。   他想要他手上的全部。   余承彦镜片后的眼眶通红,自嘲大笑:“你和你爸还真是一个德性,十年,整整十年,我为公司付出了十年,他妈的我就是你们余家养的一条狗,百分之五,哈哈哈,打发叫花子呢,啊?”   哈……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替代品,连名字里的‘彦’,都是继承别人的,为了悼念别人,扮演那个角色。   他面目狰狞而又扭曲,深呼吸后又恢复平静,扭了扭脖子,除了眼中红血丝,再看不出失控,玩味儿道:“打个赌吧,赌你放在心坎儿上的人,能为你做到哪一步,输了,把公司的全部,让给我。”   “小扉,我比任何人都要在乎你,可你总是不信我。”   余乘扉听着只觉恶心,他不可能把全部给他,想要全部,免谈,更不想和他打这荒诞的赌约。   谈判破裂。   但紧接着,他被暗算了,再醒来,已经在这儿了。   “……离开的话,就代表你放弃了。”视频里的声音传过来。   “好,我陪你玩儿。”他听到池侑说。   视频里的两人走到了攀岩那边,穿戴护具,但不知道为什么,池侑拿起护具后,动作停顿了一下。   余乘扉额角浮了一层汗,余承彦那手段,里面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出问题了,哪里……出问题了。   在这个时候,他陡然打从心底希望,池侑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哪怕离开,不要为他置身于险地。   护具是坏的,池侑看向余承彦,显然,他知道,他轻笑一声,逼他呢。   要么走,要么非死即残?摔下去只能算他自己倒霉。   嘭的一声,池侑扔开了护具。   余承彦:“年轻人,总要识点趣。”   真可惜,他或许不是识趣的人。   “既然要玩,那就玩个大的吧。”他道,“不戴护具,怎样?敢和我玩儿吗?”   余乘扉听到这句话,呼吸急促了几分。   余承彦脸上的笑没了,面若冰霜,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的池侑。   片刻后,他扔开了护具。   妈的,一个比一个疯。   操!   操他妈的!   “池侑!你给我停下,停下!听见没有!”   池侑没听见,和余承彦已经开始了。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仅仅只有地面上的几块软垫,一旦从高处坠落,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次攀岩难度和节目组那次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池侑脱了外套,仅仅穿着一件黑T,结实有力的臂膀肌肉绷紧,每一根手指都用上了劲儿。   陌生的攀岩墙,不熟悉的落脚点,还有……障碍。   余承彦没想真的和他比,这种时候,一个手脚打滑,身体都有可能失衡摔下去,他不想比,池侑也不是死心眼儿的人,陪他玩个够。   两人越爬越高,余乘扉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旁观的视角很清晰,好几次,池侑都脚滑了。   “啪”——   余乘扉凳子倒在了地上。   攀岩俱乐部门口,陆思邈裹得严严实实,跟在警察身后,“你好,我们接到报案,麻烦配合一下。”   ……   “何必呢。”余承彦说,“我跟你没仇,也很喜欢你,何必冒这种险。”   池侑:“被你喜欢上还真倒霉。”   余承彦面庞神色可怖了一瞬,他盯着池侑的脚踝,蓦地伸出去手。   “池侑,你他妈给我下来!”   一声吼从底下响起,是余乘扉的声音,池侑低下头,只见余承彦身体霎时间失控,拽住了他的裤腿,失控的往下坠了下去。   池侑被他拽得腿上一松,单手挂在攀岩石上。   “池侑!”陆思邈急匆匆的跟在警察身后进来。   余承彦摔倒在地,抱着腿蜷缩着,神色痛苦。   有人围住了他,他从缝隙中,看到余乘扉直奔向了池侑。   “扉哥,扉哥……”池侑“嘶”了声,“别,手疼。”   “手怎么了?”余乘扉脸色紧张。   池侑捂着手臂:“应该是脱臼了。”   余乘扉碰都不敢碰他:“哪儿疼?”   “手抬不起来了。”池侑说,“动不了,半边都疼。”   “上来。”余乘扉背过身,“带你去医院。”   池侑趴在了余乘扉背上,一条手臂抱着他,一条手臂垂下:“我很沉的。”   “少废话,你再沉我也背得起来。”余乘扉说。   陆思邈在旁边愣是没能插上一句话。   唉不是,手疼又不是脚瘸了,怎么还走不动道了?   他确信刚才摔在地上的不是池侑。   池侑趴在余乘扉肩头,偏过头,一个隐秘的角度,他勾起唇,抬起手,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下。   “嘘。”   陆思邈:“……”   靠,坑人背你呢,你狗不狗? 第143章 恋爱对象   医院。   “石膏固定四周再来复查,等会拿着这个单子去药房那边取药就行,好好养着,这段时间注意着点儿就行,不要剧烈运动。”   医生叮嘱着注意事项,把单子递给了对面的男人。   余乘扉捏着单子,抿着唇问医生:“他这个……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要不要再住院观察一下?还有,有没有什么止痛的法子?痛成这样是正常的吗?就……”   他这一连串的话,别说医生,池侑都没个插嘴的空隙,看他这么紧张的样子,池侑感觉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   他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余乘扉停顿了一下。   医生这才道:“好生养着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位……家属,不用太担心。”   池侑手臂是脱臼了,情况比他想得严重了那么点儿,但也没严重到那个份上,他还没见余乘扉这么紧张严肃过,弄得人家医生连“家属”这称呼都出来了。   池侑谢过医生,没在这儿多耽搁,戴上口罩拉着余乘扉从里面出去了,外面有人在等着他们,他们还得去录个口供。   这一番折腾,折腾到了大半夜,医院都没几个人在外面走动,护士推着小车车,轮子滚过地面的动静变得格外清晰。   警方那边已经把余乘扉的手机还给他了,余承彦腿折了,躺在病房动弹不得,说来不知是不是巧合,折的那条腿还就是当初余乘扉把他弄折的那条腿。   池侑靠在长椅上,偏过头:“你去看他了?”   “听警察说的。”余乘扉岔开腿坐在长椅上,瞥了眼池侑打了石膏的手,眸中划过一丝戾气,“便宜他了。”   这事儿没这么容易了结。   “我说你那个时候脑子里想什么呢?”他开始秋后算账。   池侑:“想你。”   余乘扉:“……”他下面的话被池侑这两个字一下给堵了回去。   池侑这话也没算撒谎,那个时候,确实是在想他,而那会儿,余乘扉就在那俱乐部的休息室,和他相隔不了多远,至于余承彦为什么要这么做,池侑猜想得到,大抵就是遗产这事儿刺激到他了。   他问余乘扉,他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余乘扉:“就他?挨不住我一拳,要不是他带了人,我也不会——”   “你为什么会单独去见他?”池侑听出了不对劲儿。   余乘扉:“……”   余乘扉:“你手……还疼不疼?”   他转了话题。   折腾了这么久,池侑有点困了,声音里都带着点倦意:“心疼我呢?”   余乘扉:“毕竟你也是为了我。”   池侑轻笑了声:“那就好好报答我吧。”   “报答”这两个字听起来没那么正经。   “行啊。”余乘扉说,“想要什么。”   “什么报答?”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拐角口,陆思邈从那头过来。   “在说怎么报答你比较好,大恩人。”池侑道,“你那边忙完了?”   陆思邈“嗯”了声,这下才开始心有余悸,道得亏他跟他心有灵犀,“不过你跟他又有什么过节?”   “跟我有过节的人那么多呢。”池侑打着哈欠儿,“我哪记得住。”   这话挺有理,陆思邈扭头对余乘扉道:“他挺欠儿吧。”   “还行。”余乘扉撩起眼皮子,说,“我觉着挺好的。”   池侑左手勾住余乘扉的肩膀,问他哪儿好,余乘扉说不出个所以然,耳朵被他衣服给蹭红了,又不敢用力挣扎,怕碰到他另一只手。   旁边路过的护士看了过来,他莫名觉得有点丢脸,偏过头把脸藏在了池侑肩膀上。   池侑顺势扣住了他后脑勺,帽沿下的眸子弯了弯,对护士小姐道:“辛苦了。”   护士红了脸,一直盯着人看还被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不要打闹啊,小心摔跤。”   在他们身后,陆思邈看着前边两人。   嘶……好怪。   .   一条手臂打了石膏,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当晚,池侑刷牙的牙膏都是余乘扉帮他挤的。   “等会你洗澡……”余乘扉顿了顿。   池侑叼着牙刷说话都含含糊糊:“你不帮我吗?”   余乘扉:“我……帮你?”   池侑:“好哦。”   这会儿余乘扉还没太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等池侑刷了牙,进了浴室,脱光了衣服,勾着浴室的门探头出来:“我准备好了。”   余乘扉喉结一滚。   他还没准备好呢。   余乘扉赶鸭子上架的进了浴室,池侑顺了两下额角碎发,瞥向他:“你不脱吗?”   余乘扉:“不脱。”   “脱了吧。”他说,“只有我一个人脱掉,很奇怪啊。”   余乘扉:“……两个人脱了才奇怪吧!”   那还能洗澡吗?   洗到最后还能是单纯的洗澡吗!   池侑睫毛颤了两下,还没说话,余乘扉让他闭嘴:“弯腰,给你冲头。”   池侑在凳子上坐下,浑身上下就内裤那一点布料了,他弯下腰,背脊弓起一道弧度,余乘扉开始放水试温度,调了一个合适的水温,水流弄湿了他的黑发,恰到好处的冲力冲刷着。   他闭着眼,思维发散。   余乘扉会单独去见余承彦,就凭他那会转移话题,池侑感觉跟他脱不了关系,他想起了上一回还在综艺里的时候。   修长的手穿进了他的发丝,有些生涩地揉捻着,头发打了泡沫,他看见了余乘扉的脚,腿凑过去勾了下,余乘扉动作一顿。   “老实点。”   “你腿上沾了泡沫。”池侑说,“我只是给你擦一下。”   池侑头发短,洗起来很方便,但到了洗澡的时候,家里有浴缸,但浴缸太麻烦,余乘扉打算随便给他搓两下,剩下的他自己解决。   倒不是害羞,就是容易起火。   毕竟摩擦生热。   钻木取火是什么时候学的来着?   池侑站在那儿内裤都脱了,余乘扉还背对着他给自己做着思想教育。   “扉哥。”他喊了声。   “嗯——”余乘扉转过身,尾音变了调。   冷白皮肤在灯光下白得能透光,肌理线条漂亮得似雕塑,余乘扉下意识的摸了下鼻子,是上次滑雪泡温泉给他潜意识里留下的印记。   “快来吧。”池侑笑吟吟道。   没有半点自觉的家伙。   “你最近这阵的工作打算怎么办?”余乘扉打开了花洒。   “只有一个访谈节目了,不碍事。”池侑说。   “哪天?”   “周六,我听你助理说,你打算退圈了?”   余乘扉说是误会:“他还给你打电话了?”   “他联系不上你。”池侑说。   余乘扉:“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池侑唇边笑开:“这难道不是因为我跟他老板熟得能一起洗澡吗?”   余乘扉满意了,从喉间发出一声笑:“就只是洗澡?”   池侑左手勾着他的腰,一揽,余乘扉胯骨的裤子被水给浸成了深色。   “还有这种关系。”   拼刺刀的关系。   这个澡洗得磨人,半个小时后,池侑从浴室里出来,余乘扉接着在那间充斥着池侑味道的空间里洗澡。少了一只手,不方便是方方面面的,晚上睡觉时都得注意着不能压着。   有天早上醒来,余乘扉手臂压上了他打了石膏的手,池侑没什么感觉,余乘扉直接被自己给弄清醒了,池侑醒来时,一睁开眼,就见他捧着自己手在看。   “要不在上面签个名?”他沙哑着嗓音道。   余乘扉:“什么?”   “就写,余乘扉到此一游。”池侑说。   余乘扉:“我又不是狗,还撒尿占地盘呢。”   池侑被他这形容弄得笑了好半天。   周六,访谈约在了下午两点,小孙来余乘扉这儿接人,楼下一来就来了两个。   “扉哥也去吗?”他等人上了车才反应过来。   池侑“嗯”了声,余乘扉对他颔首了下,跟在池侑身后上了车。   小孙看了两人一眼,心下忐忑,已经不在他面前掩饰了吗!他是跟陈姐说还是不说?   到了录制地点,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优雅知性的女人,她看到池侑手受了伤,问候了一两句,池侑对外都是说不小心摔的。   她看到池侑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男人身形高大,气场很长,裹得严实也掩盖不住他那身从里面冒出来的帅哥体质,是一眼就让人感觉“这人长得很好看”的类型。   她觉着他身型有点眼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看他和池侑的助理站在一块,以为是新招的助理,便没多看。   录制很快开始了。   这是一档以谈话方式录制的节目,录制这种节目时,池侑和拍综艺或者在片场时的状态完全不同,透着绅士的温和,调侃有度,也不会让对方话落地。   余乘扉在一旁透过镜头看着他,镜头和现实产生了微妙的错乱感,一个是很有距离的没有实质感,一个是触手可及。   这一场录制下来,女主持人显然对池侑很有好感,录制到了尾声,她道:“很多粉丝都对你的感情生活感到好奇,你对另一方都有什么要求呢?谈恋爱会公开吗?”   池侑道顺其自然,他没有特定的喜欢对象:“我会比较看重感觉。”   感觉这种东西挺玄乎。   “不怕粉丝不喜欢你对象,导致掉粉被骂上热搜吗?”   池侑笑了声:“我流量应该没那么大吧。”   他道:“感情里面的事……和他在一起是对还是错,只有他能够审判我。”   余乘扉指尖微动,半阖着眼,眸色幽深,胸膛一股火烧得热。   录制结束,池侑起身和女主持人握手,余乘扉拿着他的外套走过去递给他。   “冷吗?”他顺势握了一把他的手,捏了下。   空调开得挺暖和,他的手是暖的。   “我都有些热了。”池侑扯了扯衣领道,他拎着水喝了口,润润嗓。   余乘扉也热,身上热,口干舌燥的热。   他一近距离开口说话,那女主持人终于知道是哪里来的熟悉感了:“你是……余乘扉老师?”   余乘扉看向她,道了声“你好”。   她拿起刚请池侑签过名的那张照片,想向余乘扉要个签名,余乘扉看着照片上池侑的字迹,这会儿很好说话,接过了笔,紧挨着池侑的笔迹,签下了他的名字。   那上面的字迹藕断丝连似有若无的勾着池侑的笔迹,延续着他的名字。   .   近年底这段时间余乘扉很忙,有时池侑都见不着他人影,池侑也习惯了一只手的生活了,除夕那天下午,他待在家,门被人敲响时,他正摁着大白不让它上沙发,大白一直在拱他的手臂。   他起身拖着懒懒散散的步伐去开了门,门外,陆思邈提着一堆东西:“你今年又一个人过?”   “不是。”池侑说,“还有狗呢。”   陆思邈嗤笑了声:“你寻思你手不方便,给你带了点吃的。”   “谢了。”池侑去接他手中东西。   他躲开道:“行了,你个老弱病残歇着吧。”   池侑:“我告你人身攻击啊。”   “今晚我留下陪你?”陆思邈说,“主要看你一个人怪凄凉的。”   “谁说我一个人?”   “一人一狗怪凄凉的。”他改口道,“手还瘸了。”   池侑拉长着调子道:“手瘸了也能揍你信不信。”   他带来的东西不少,一个人吃完全吃不完,打包盒里装着饺子和一些菜,还热乎着,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才都拿出来,门口响起了密码锁开了的声音,他们说话声骤然停了。   门口,一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余乘扉外表上本就是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哪怕戴着口罩,不笑时,凌厉的眉眼都似锋芒毕露的剑,目光直直看着人时,给人压力很大。   池侑:“我都说了不是一个人了。”   陆思邈:“……?”   客厅u型沙发,三人各坐一端,空气里弥漫着寂静,这氛围太古怪,陆思邈端着水杯喝了口:“你也不回家?”   池侑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陆思邈才反应过来前阵子余乘扉家里的事,“那个我……”   “也?你不回去吗?”余乘扉道。   陆思邈愣了愣,“啊”了声:“不是,是他也不回,每回除夕都自个儿过。”   池侑靠在沙发上:“我爸妈都各自成家了,我回哪儿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陆思邈:“那我陪你跨年你都不让呢。”   “你太吵。”池侑说。   陆思邈:“……”   三人聊了几句,又静了下来,池侑手机震了下,他掏出看了眼,余光睨向一旁的余乘扉,余乘扉面上无异。   [余乘扉: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余乘扉:你要说他在,我就晚点来了]   [池侑:又不是偷情,正正经经谈恋爱怕什么]   [余乘扉:……他今晚留这儿?]   [池侑:怎么不直接问他]   [余乘扉:不太方便]   [池侑:他留下不太方便,还是问他不太方便?]   余乘扉避而不答。   [他留下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能睡一屋了?]   [池侑:怎么不能睡?]   [余乘扉:废话,他又不是瞎子]   陆思邈当然不是瞎子。   这两人——   他看看池侑,又看看余乘扉。   两人捧着手机打字,这头手机震完那头震,三人坐在同一间客厅,却仿佛是两个世界,瞎子都能看出不对劲。   [池侑:他不会乱说,还是……你想一直谈地下恋?]   [余乘扉:没,你没关系的话,我也没关系]   池侑看着这条消息,斟酌了下。   [他其实一直想见见你]   余乘扉发了个问号。   池侑换了个说法。   [他想见见我对象]他说,[能见吗?]   [男朋友]   余乘扉心尖儿跟着一颤,看着“男朋友”这三个字,感觉特别的舒坦,有种从心脏传出的酥酥麻麻的感觉,麻得心痒痒,胸膛跳动的心脏都似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喉结干涩滚动,打出那个字。   池侑手机一振。   [陆思邈:你们过分了啊,搞孤立呢!]   池侑抬头看向陆思邈,陆思邈瞪着他。   三人拿着手机,池侑两头收消息,人明明都坐这儿,但谁也不开口。池侑在手机上滑了几下,余乘扉和陆思邈手机同时一响。   [“池侑”邀请你和“余乘扉”加入群聊]   陆思邈:“?”   池侑@了陆思邈。   [重新跟你介绍一下]   [@鱼 他是我的恋爱对象]   余乘扉不知道该说什么,发了个句号。   陆思邈:“……”   陆思邈不是傻子,那天在医院就有点察觉了,今天余乘扉这么畅通无阻的进池侑家里,他要没感觉,才是白混那么多年了,他只是有点儿不敢确定,也不敢问。   现在不是一人一狗,陆思邈抱着大白,抚顺着它的毛。   现在是两人两狗。 第144章 约会   “就走了?”池侑倚在门边。   “少来。”陆思邈道,“我真留下来,你们指不定多不自在呢。”   池侑看着这满脸不自在的人,笑了声:“你恐同啊?”   圈子里这类人挺多的,男的女的,同性恋双性恋什么恋都有,藏污纳垢的地方多,陆思邈也见过,他道:“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是,你和他也不像gay啊。”   “你要看得出来。”池侑说,“那你也有点问题了。”   陆思邈:“……”   “算了,我走了,这顿饭就当我请你们了。”   池侑拿过架子上的大衣:“我送你。”   “不用了,你让我缓缓吧,我还没习惯呢。”陆思邈说。   池侑胳膊吊在胸口,看着他走了,才把门关上,门一关,他一转头,就和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的余乘扉对上脸。   “人走了?”他问。   池侑:“怎么,还舍不得了?”   余乘扉挑眉:“我要舍不得,你还把人给叫回来?”   池侑:“聊得这么投缘呢,人还没走远,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你们彻夜聊聊。”   余乘扉终是没忍住溢出一声笑。   池侑轻哼了声:“这几天忙呢,消息都没空回。”   “事儿多,今天不是来了。”余乘扉指尖勾着他的手说。   池侑攥住了掌心那只作乱的手,余乘扉问他,陆思邈是不是还没能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儿,他“嗯”了声,道他那也不算还没接受,只是还有点没太习惯他们身份的转变。   余乘扉若有所思的垂下眼。   和池侑最亲近的朋友都一时间难以接受,那更别提那些只喜欢他某一面的一些网友了,人的喜欢有时很脆弱,脆弱到能一朝覆灭,从喜欢变成厌恶。   晚上,饭后,余乘扉收拾着桌上残羹,池侑一只手端着碗,在边上帮忙。   余乘扉在差点碰着池侑打了石膏的手后,道:“你别弄了,去坐着。”   池侑:“我在这儿很碍事吗?”   余乘扉:“……没说你碍事。”   “别收拾了,放这儿吧。”池侑越过他后腰,在洗手池里冲了下手,“别人谈恋爱见面都恨不得黏一起,你碰我一下都想躲三米远,我身上长刺了呢?”   “别乱冤枉人。”余乘扉说,“你这手能碰吗。”   “能啊。”池侑拿那只打了石膏的手戳了一下他的腰。   余乘扉身体绷紧,险些一蹦三尺高,罪魁祸首笑得一脸愉悦,还问他:“硬不硬?”   余乘扉眯了眯眼,突然回过身,把他困在他双臂间,袖子撸起的手臂上还沾着剔透的水珠:“别动手动脚,免得到时候说我欺负你。”   池侑问:“我不动你,你就不欺负了?”   余乘扉:“……”操。   “你还有受虐侵向呢。”   “我就是好奇,”池侑说,“你想怎么欺负我?”   余乘扉说不出口,池侑轻笑着:“你连说都说不出像样的话来,还怎么欺负?”   余乘扉撑着大理石台面的手揽住了他,低声缓慢道:“你就一只手,我把你按床上,你都翻不过来,你说我想怎么欺负,那不是随我怎么折腾么。”   池侑:“这么凶呢。”   余乘扉:“知道怕就别瞎招惹。”   池侑可有可无的“嗯”了声,看了眼烟花,一双眸子微弯:“扉哥。”   “嗯?”   “要去约会吗?”   “约会”,这么正经的还是头一回,除夕这晚街头人不多,江边人满为患,那边今晚会有烟花晚会,许多的年轻人都在那头跨年。   城市夜幕灯火阑珊,驻唱的歌手弹着吉他,说是约会,池侑和余乘扉裹得严实,晚上大家相互间脸都不一定能看清,两人除了身形修长招摇了点儿,也没太多人注意。   池侑外面披着的外套遮住了打了石膏的手,他手里拿着一枝花,递到了一旁左右张望的余乘扉眼下,余乘扉愣了愣。   “约会是要送花的吧。”池侑说,“不过捧着一束花有点不太方便,所以先提前预习,送你一朵。”   他把那朵花别在了余乘扉胸前的口袋。   黑色外套很衬鲜红的玫瑰,看起来下一秒就能去结婚。   “走吧,我的新郎官。”池侑勾着他肩膀道。   两人一路上干了不少事儿,池侑不清楚别人约会是怎么约会的,只是把想干的都干了一遍,还在路边拍了大头贴。   以前上学的时候,池侑就见过有情侣拍过这些东西。   他们从里面出去,外面正好有一对情侣在等着,女生手里拿着奶茶,男人双手揣兜,看到他们两人出来,男人低低“卧槽”了声。   池侑瞥了他们一眼,和余乘扉还没走远,听到身后男人嘀咕道:“两个男人居然来拍这种东西。”   旁边女生道:“你小声点儿。”   “本来就是嘛,脸都蒙着,你还觉着帅。”男人不以为意道,“两个男人,恶不恶心呢,屁精。”   女生有些恼了:“你放尊重点儿。”   前面两个男人停下了脚步。   池侑其实不太在意这些言论,也没过心,余乘扉停了下来,他也跟着停下,接着,余乘扉头也不回的,竖起中指对后面的男人晃了晃。   “操!”男人骂了一声,想朝他们走来,女生嫌丢脸,大头贴也不拍了,扭头就走了。   余乘扉拽着池侑涌入了人流。   “扉哥,你很嚣张啊。”池侑笑得胸膛震颤,挑衅人方面,余乘扉的确很有一手。   “让他嘴那么欠儿呢。”余乘扉说完,顿了下,“他们回头不会认出我们吧?”   “人呢,都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转个头的功夫就能忘掉擦肩而过的人。”池侑说,“现在有人去问他们我们穿了什么衣服,他们估计都不会想起来,怕什么。”   他们穿了一身黑,并不起眼,更何况是在这种晚上。   他们兜了一圈,距离跨年最后十分钟,他们到了江边,对面的高楼显示着时间。   有人在今晚求婚。   那边很热闹,围了好些人,池侑和余乘扉路过,围观了两眼,这里人太多,一个不留神,两人就走散了。   余乘扉偏头看到陌生的男人,慌神了一瞬,操,人呢?   他也没法喊人,拿出手机打池侑电话。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他来不及侧身,和她撞到了肩膀,女人趔趄了两步,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没事。”余乘扉低着头,帽沿遮住了脸,他看到地上的一个小钱包,叫住了要走的女人,捡起来,“这是你的吧。”   “啊,谢谢——”她话音还没落,见他身后人群里冒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啪”的扣在了他肩膀上。   高大的男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扣着他肩膀一拉,他往后撞在了身后人身上。   “找到你了。”池侑的声音隔着贴在他耳边手机响起。   池侑的手机静音了,没听到余乘扉的电话。   他发现余乘扉不在旁边时,还是余光瞥见旁边人身高不对,他挤出人群,人群之外还是人群,只是没有里面那么密集了。   借着身高优势,找人很方便。   余乘扉放下手机:“啧,一会儿没看着你就走丢了。”   明明是他自己走丢了。   池侑:“那你就看好我啊。”   对面女人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池侑这才注意到她,歪了歪脑袋:“这是……”   “哦,她钱包掉了。”余乘扉把钱包递给她。   女人直愣愣的接过来。   “走吧。”池侑说。   余乘扉:“嗯。”   两人转头要走时,女人叫住他们:“那个!你们是不是那个……池侑,还有余神,是你们吧!”   他们单独出现的时候,她只觉得眼熟,两人凑一块,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下也很有特色,叫她一下认了出来,她有些语无伦次。   周围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池侑不想引起骚动,压低鸭舌帽,伸手一拽余乘扉的手腕,从人群中间挤开,余乘扉心跳得有些快,远处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热闹了起来。   远处,大屏幕上的倒计时开始,最后的十秒时间,他们早已准备好的手机举起来对准了江对面,镜头一晃,捕捉到了两道穿梭而过的黑影。   “余乘扉?在哪儿?你听岔了吧。”   “不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你看照片,就这背影,不是一模一样吗!”   “十——”   “九——”   人声被更大的倒数声所淹没,池侑和余乘扉穿过了人群,冬日的风冷冽,吹过他们的发梢,他们犹如从这个世界逃离出窍的两具灵魂,赤诚而又热烈的碰撞。   池侑拽着余乘扉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世界在倒数,他们的手越扣越紧,这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三,二……   “哈……”   池侑喘着气回过头,眸中仿佛盛着璀璨星辰:“扉哥。”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倒数的人们齐声喊着。   一道尖锐的前奏响起,“嘭”的一声,天空烟花绽放,点亮了整个夜空,驱散了黑暗,余乘扉的心脏跟着颤了一下,隐秘的喜悦,叛逆的刺激,种种交织在一起,充斥填满了心脏。   烟花看了,没看到结束,他们提前离开了,狭小的车内空间,余韵还没散,跑过后的身体火热,余乘扉倾身去帮池侑系安全带,眼神里都冒着火星子。   喉咙滚了下,好似都能听到咕噜的声音。   池侑喘着气,心跳还没缓下来,余乘扉的呼吸撒在他唇上,有点痒。   车内这点空间太安静了。   不知道谁先动的,湿热的唇撞在了一起,摩擦碾压着柔软的唇瓣,碰到了牙也没知觉,池侑舌尖从唇缝中探出来,钻进了温热的口腔,又勾着对方的舌尖带进了自己唇齿间,吮着,咬着,绕着他舌尖逗弄着,缠绵而又叫人不满足的追逐着他。   余乘扉吻得很霸道,捉不住那若即若离灵巧的舌尖,干脆在他口中毫无规则的横扫一圈。   他把他压在副驾驶车座上,膝盖抵着车座,扭着上半身,那根没扣上的安全带又缩了回去。   他身体越发的朝他倾斜,连他手上石膏都忘却了,大脑涨得发热,晕乎乎的,跟喝了酒似的,直到胡乱的摸到了他的手臂,他才一顿,陡然清醒过来。   “你手……”   “没事。”池侑碰着他头发,轻捏着他耳垂。   余乘扉粗喘着气,眸色幽深。   “回去吧。”池侑说,“还能开回去吗?”   这里实在太不方便,随时都会有人经过。   余乘扉闭了闭眼,滚动了好几下的喉结。   “看来是忍不了了。”池侑自己都快憋炸了,脸上还能忍得没露出半分,他推着余乘扉的肩膀,“坐好,你这种状态开车,我会坐得很不放心啊。”   车内窸窣的动静过后,一声清脆的金属声伴随着闷哼响起。   ……   因为手伤的缘故,池侑最近单手解皮带这项新技能练得炉火纯青,熟练得让人害怕。   十几分钟后,车子启动回家。   池侑闭着眼靠在副驾驶上,余乘扉余光扫了他好几眼。   “要不,开窗透会气吧。”   池侑轻扯了下嘴角:“会感冒的。”   刚才还挺起劲儿的,完事了这里面全是这气味,才觉不好意思了呢。   隔靴搔痒达不到解决问题根本的目的,反而勾的人更心痒难耐。   余乘扉看着红灯,轻轻啧了声。   池侑搭在腿上的手轻轻点着,鲜少得觉着这时间有点难熬。   忍了一路,两人一到家,眼神一碰,跟着了火似的,噼里啪啦的烧了起来,从玄关关上门,一切就开始失控了。   “我有点儿不太方便。”池侑抵着他额头,“可以自己来吗?”   余乘扉:“……怎么来?”   池侑指尖顺着他手背,扣进了他指缝中,偏头吻过他耳垂,“我教你。”   余乘扉呼出的气发颤,眼尾被激得泛了红,掌心撑着墙,额头抵在了手背上。   池侑:“放松点儿,扉哥。”   夜半,池侑手机响个不停,大半都是陆思邈发来的消息。   [你们昨晚出去了?]   [这是不是你俩?]   [池侑:你不睡觉的吗]   新年第一天,池侑醒来接到的第一通电话是他经纪人的,陈姐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看热搜。   他和余乘扉跨年的事儿有了一小波的热度,他手打了石膏,不少粉丝都知道,导致昨晚被拍到的照片和视频都显得很真。   不过这件事也很暧昧,毕竟和朋友一起跨个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但真要深究,又有许多可以耐人寻味的地方。   两家粉丝相处倒还和谐,不成什么大问题。   池侑赤裸着上半身,下了床,外面地上落了一地的衣服,他一路捡过去,一一扔进了脏衣篓。   看到了手臂石膏上的几个字。   他回想了下,想起这好像是昨晚两人闹腾的时候写下的了。   【183xxxxxxxx】   【走丢打给余乘扉】 第145章 共犯   【主贴:跨年好像碰到明星了!点击即看】   【1L:有点像那个谁和那个谁啊】   【2L:真的好像……】   【3L:谁啊?别打哑谜啊】   【4L:听说cy手臂打石膏了,这个料有点真,蹲蹲】   ……   【36L:小夫夫一起跨个年怎么了】   【37L:余乘扉人特好,还给我捡钱包了,这钱包这辈子不扔了!】   【38L:楼上我不信,除非你把钱包寄来给我看看,加我企鹅我们细说】   ……   【106L:[分享链接]鱼太太熬夜出了新粮!快去看!】   新春时节,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网上也热闹,春节档电影,春晚小品节目,拎一个出来都能蹭上热度,在一堆热闹的事儿里面,他们一起跨年的八卦也能夹缝求生的冒出了头。   池侑回了老家,去探望家里老人家,这回不凑巧,和他爸他们一家子撞上了,他和他爸相处时间不多,他爸素来是一个只顾外不管内的人,对他选择这项工作多年来都不算太赞同,父子俩关系生疏,一年半载都联系不上几回。   他爸老当益壮,第二婚后还生了个小孩儿,现在才七岁,对他倒是挺亲近,小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电视上经常能看见哥哥,真见到了人,兴高采烈的牵着他的手摸了又摸,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黏糊糊的。   他妈妈有些尴尬的笑道:“这孩子,每回看电视看到你都会指着说是哥哥。”   池侑叫她“阿姨”,道了声没事。   他爸这两年和他碰上,免不了聊得就是他那“上不得台面不正经”的工作,池侑在他开口之前,牵着小孩儿先走开了。   “这个是老师奖励给我的,送给你。”小孩儿拿出一颗巧克力递给他,“你要快点好起来。”   池侑看着那颗巧克力,轻笑了声,弹了下他额头:“哥哥不吃巧克力,你吃吧。”   他说小梅想吃他都没给,池侑问他小梅是谁,他说是他同桌,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子,上次还给他画了一个很漂亮的手表。   余乘扉打来电话的时候,池侑连小梅几岁脸上哪里有痣喜欢吃什么都了解透了。   “在干什么?”余乘扉问。   池侑:“陪小孩儿玩过家家。”   余乘扉:“过家家?”   池侑在打电话,小孩就睁着黑圆的眸子在他旁边转着,他突然指着池侑打了石膏的手臂道:“哥哥,这几个字我认识,我们老师教过哦!”   他把那串数字从头念到尾,又从尾念到头,字正腔圆的。   池侑笑了几声,说:“嗯,真棒。”   夸人的人高兴,被夸的人也高兴。   唯一高兴不起来是电话另一头的人。   余乘扉清楚的听见那是他写下的数字,写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写完再听别人念出来,这感觉十分的羞耻。   余乘扉很忙,余承彦在公司那么久,和一些人的利益也挂着勾,而他之所以那么想要他手里的股份,不仅仅是因为嫉妒贪念之类的缘故,他在公司这些年,身上算不上干净,公司落到别人手中,那些问题就藏不住了,他只怕是要在里面待上好些年头了。   正值年底,公司来了个彻查清剿,上他那边送礼想走动的人都不少,这几天他和那些人打交道都觉疲惫不堪。打了这一通电话,听了池侑声音,他才觉松快不少。   一通电话没多久,池侑这边要吃饭了。   饭桌上,除了爷爷奶奶,便只有池侑和他们一家三口。   他左手拿着筷子夹着菜,一口菜夹了三次,他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有点想余乘扉了。   池侑在这边过了一夜,第二天就回去了,公司那边给他递了好些剧本,都在家里堆着,他闲来没事时就看看,手臂拆石膏那天,余乘扉开车来接他去医院。   鬱V趇F   楼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蹲在草丛,雪地还没融化,池侑牵着大白从大门口出来,还没走两步,旁边一道黑影窜了过来,大白立马汪汪大叫,池侑眉头一皱,牵着狗绳,往后退了两步。   “池哥,是我!”来人低声喊道。   大白不叫了,他拉下口罩,帽沿下的一双眼睛躲闪着,红通通的有些憔悴,“池哥,我真的没办法了,你帮帮我吧,求你了。”   池侑:“帮你?”   他说:“池哥,你能不能帮我……在扉哥面前说说话,我知道,你们跟我和余总一样。”   他想让池侑在余乘扉面前替余承彦求求情,让他不要把事做得那么绝,“他真的知道错了,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你让余乘扉去看他一眼吧。”   池侑垂眸看了他半晌,“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尹羡之愣了愣。   池侑看到了不远处树下的身影。   “大白,走了。”他牵了下狗绳。   尹羡之回过神,追上去,他一咬牙:“池哥!你不帮我,我会死的……”   余承彦手里有他太多黑料,一但发出来,他连这个圈子都待不下去了。   他去拽池侑衣服的手被快步走来的人挡住。   “你想干什么?”余乘扉拦在他身前,自打上次后,他对这些精神状态不太好的人就挺防备。   尹羡之睚眦欲裂:“我好歹是你的粉丝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们,你们是要逼死我吗?”   “尹羡之。”池侑停下脚步,“你做的所有决定,是我逼你的吗?”   他指了指余乘扉:“是他逼你的吗?”   尹羡之面色惨白。   -   “给我吧。”余乘扉拿过他手中的狗绳,还扭头往回看了眼,“你那么刺激他,不怕他等会捅你一刀呢。”   “你不是挡着呢。”   “……”   池侑说:“真孤注一掷的人,哪会说那么多废话。”   余乘扉“嗯”了声,琢磨着他这事儿怎么办,在池侑这捞不到自己想要的,指不定会鱼死网破把他们的事儿发出去,要怎么让他闭嘴——   啧,麻烦。   大白今天要送去宠物店洗澡,他们先去了一趟宠物店,转而才去医院,医生给池侑拆石膏,池侑说口渴,余乘扉给他买水去了。   手臂挂了一个月,石膏突然拆卸下来,还有种不太适应的松快感,池侑试着动了下手,手臂肌肉比另一边好像小了点儿。   池侑看着这手感觉还挺不顺眼。   待余乘扉回来时,池侑坐在医院回廊的长椅上等着他,还是习惯性的拿左手在刷手机。   “就好了?”   “啊。”池侑接过水拧瓶盖,还没使劲儿,余乘扉又把他水拿过去了,拧开递给了他。   “谢了。”   “给我看看你手。”余乘扉说。   池侑摊开手放在他面前,五指活动了下,余乘扉拧眉去撸他袖子,被他反手抓住。   “看有什么劲儿啊,直接摸吧。”他说。   余乘扉:“……”   池侑把水放一边,手机递给他:“我去上个厕所,等会儿一起去吃个饭吧。”   余乘扉应了声,拿着手机坐那儿等着,打开自己手机,手机上推送了一条特别关注的新动态,他点了进去。   池侑发的新动态,就在几分钟前,他拍了几张拆石膏的照片发了上去,余乘扉点开看了两眼,划到第二张照片,指尖倏地一顿,蓦地睁大了眼。   底下评论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在增长着。   [帅哥你谁?]   [太好啦,手终于好了~]   [石膏上怎么好像有字,是我的错觉吗?]   [放大看了下,人?小木?1?小木是一?]   ……   从医院回来,余乘扉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对劲了,池侑端着水杯从客厅路过,感觉余乘扉在看他,侧头看过去,又只看见余乘扉半边侧脸,戴着耳机看着自己面前笔记本上的文件。   错觉?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看了眼戴着耳机的余乘扉,去开了门,门外,戴着眼镜的男人看到他,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叫了声“池哥”。   “我来给扉哥送点东西。”他手上拿着一个信封。   “里面是什么?”池侑随口一问。   他说:“这个……”   “不方便说?”   “也不是不方便。”他犹豫了下,打开了信封,“不知道余哥有没有告诉你,之前就一直有人寄照片给我们,这是年前的一些照片,余哥让我送过来。”   “我觉得,池哥你应该得有知情权。”他推着眼镜道,“照片上是你和余哥。”   这人没选择用网络这种方式,而是直接现实中寄过来,过于嚣张的威胁。   年前吗……   他打开信封,里面的照片有拍到他和余乘扉的身影,都是很亲密的姿态,勾肩搭背,耳鬓厮磨的说悄悄话。   他眸子微眯。   “池哥你在的话,我就不进去了。”他说。   池侑:“我会转交给他的,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不麻烦,应该的。”他说,“池哥再见。”   “等一下。”池侑把照片塞进信封,“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余乘扉的微博,一直都是你们在管理吗?”池侑想起,余乘扉好像都没怎么登过他自己的账号。   余乘扉助理很聪明,一下猜到了他这句话下的意思,面上犹豫了两秒,说:“这半年来大部分时间是公司在管理。”   从半年前,余乘扉手滑点赞那条黑料开始,他解释说,余乘扉那段时间很喜欢看他的剧,不是他黑粉,公司怕他在号上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才把他号给收了。   那段时间经常看他的剧。   不是他黑粉。   余乘扉助理走了,门口空荡荡的。   “有人来了吗?”   池侑关上门。   客厅,余乘扉摘下了耳机,偏头看着他,视线落到了他手上的信封上,池侑把信封放在了桌上:“你助理刚才来了,送了点儿东西。”   余乘扉拿过信封,忽而,像想起来什么,抬眸觑向他,池侑懒散的窝在沙发,掀着眼帘问他:“不看看吗?”   “等会儿再看。”余乘扉说,“你……”   “嗯?”   “你放网上的照片好像拍到了点儿东西。”   “什么东西?我的帅气吗?”   “……”   余乘扉被他梗了一下,话不上不下的卡在了喉咙里:“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他说的是他写在他石膏上面的字。   “啊,写在上面,不就是给人看的意思吗?”他说,“我还拍了好几张做纪念,你要看看吗?”   余乘扉:“……你很喜欢?”   “喜欢啊。”   余乘扉伸出手:“手给我。”   池侑把手递给他,余乘扉拿过一旁的马克笔,单手开了笔盖,池侑感觉手腕上有点痒,屈了屈指,他几下写完了,池侑收回手一看,腕上多了一行余乘扉的签名。   “喜欢就留着。”余乘扉说,“想要多少有多少。”   池侑感觉这跟小学生在对方手上画手表差不多,禁不住笑了声。   直到晚上,余乘扉都没跟他提过那封信的事儿。   池侑回着小孙的消息,他发一条微博,上下都跟着紧盯,现在已经成了陈姐手底下的头号危险人物。   余乘扉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你衣服等会儿扔洗衣机一起洗吧。”   池侑看到他,关了手机:“嗯。”   余乘扉问他几号开工,池侑说过两天,他这手才拆了石膏,余乘扉还有些不习惯他这没吊着手的样子。   池侑从冰箱里拎了两罐酒,碰了碰余乘扉的脸颊。   “扉哥,聊聊?”   窗外夜色浓稠,今天晚上月色很漂亮,两人坐在阳台上喝着酒,聊得无序,谈起余乘扉为什么会喜欢写歌。   余乘扉说是青春期叛逆,跟朋友玩乐队,感觉好玩儿,后来就这么一直玩儿下来了,至于那个朋友,早就没联系了。   池侑:“那个星哥?”   余乘扉再次感觉到,池侑记性是真挺好。   “你以前考试背东西是不是特厉害?”   “我啊……还行吧,我成绩挺平均的。”池侑说。   这话是每一科都很厉害。   谦虚得有些得瑟,挺欠儿。   池侑学东西都很快,但是不感兴趣的东西都觉着很没意思,所以很多东西他会点儿,但会得不深。   池侑说他没多聪明。   “我以前无法理解的东西很多,不理解大人为什么吵架,不理解不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在一起……”   喜欢最后是不是都会变得那么丑陋不堪,哪怕曾经再美好,也会被日积月累的消耗掉。   所以,上一次在余乘扉对他淡下来时,他会下意识的往后退,在那家咖啡店,他对他说,扉哥,要不分手吧。   余乘扉搅着咖啡,喝下了坐在那的第一口苦到发涩的咖啡,说好。   “你那个时候,就那么让我走了。”他也一句话都没有多问,他以为他腻了。   那时他们对彼此都了解太少,凭借的单单只是那一份荷尔蒙的蠢蠢欲动。   分得干脆,有尊严有体面,但又分得不干不净。   余乘扉拎着酒罐的动作一顿。   “如果我们在一起的事儿暴露了,你打算怎么做?”池侑转而问。   余乘扉捏着易拉罐:“照片,你看了。”   “嗯,看了。”   “我会处理,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办呢?”   “……”   “你上次跟你助理说,你想退圈,真的是误会?”   余乘扉扯了扯衣领口:“是,我是打算,这事儿要是暴露了,我退圈,你留着,是我仗着你不懂,占你便宜也好,是我强迫你威胁你也好……”   总之他是打算这雷他一个人扛了。   “扉哥。”池侑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儿,你把我撇一边儿,很不爽啊。”   “我们这是犯法吗?”池侑问,“给我顶罪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儿的,是知法犯法。”   “就算暴露了。”他盘腿坐着,指尖插入他指缝中,撑在地板上,“那我也是你的共犯。”   夜色朦胧,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缓慢,余乘扉呼吸紊乱了几拍。   池侑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叼在了唇边,仰头吐出一口气,抽出手,问他:“手机,可以给我看吗?”   似曾相识的话,但说这话的人换成了池侑。   “上一次,你也看过我的,一次换一次,不过分吧,扉哥。”   是不过分。   余乘扉:“……”   一环套着一环,余乘扉捏着手机交出去时,池侑抽了两下,才抽过去。   “我上次没看你这个。”余乘扉说。   池侑:“这是我不能看的吗?”   余乘扉:“……”   他心不在焉的,还没从“池侑是他的共犯”里回过神,沉着脸坐在那儿灌着酒,给自己都灌得上脸了。   那个账号只关注了池侑一个人,看起来跟个僵尸粉假号似的,池侑滑动着页面,想起自己上回还逗他玩儿,感觉自己挺不是人。   不过……   池侑看到他最近点赞的东西。   “扉哥,这个……是什么?”他把手机翻转过去。   上面画着一条长图,图上是一个条漫,上面两个小人各种姿势,底下看不着。   热评:[感觉是连着的]   余乘扉看到那张图,黄懵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敛了眼,挑衅的语气道:“没看过片儿?”   这天晚上,余乘扉给池侑灌酒,企图让他忘掉这件事。 第146章 演唱会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凌晨五点二十分,一首《秘密》横空出世。   余乘扉写过的歌很多,唯独情歌很少,宣传新歌之前,粉丝很期待,黑粉冷嘲热讽,觉着他靠这个招人眼球,余乘扉唱情歌?他唱得了吗。   而新歌一发布,冷嘲热讽的话就少了。   当天,仅凭几个小时,《秘密》一骑绝尘,霸道的横扫排名榜,占领榜首,评论还在逐步递增着,时刻都有新的评论涌现。   [啊啊啊哥哥给我唱情歌]   [谁说余神嗓音不适合情歌的!!!]   [这就是粉丝福利吗!粉了粉了]   [话说,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余神不会谈恋爱了吧QAQ]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谈恋爱,哈哈哈哈哈就他那脾气怎么可能谈恋爱]   [请以后多唱点情歌吧!多多益善!]   [池影帝是第一个帮忙宣传转的哎,浅浅磕一下兄弟情!]   余乘扉这次的唱腔和以往也不太一样,调子旋律好听抓耳,他自己写的曲填的词,新歌发布当天,直接上了热搜榜,这热度持续不断了三天。   歌词里的某些隐喻被粉丝各种分析做阅读理解,某些歌词和旅行那档综艺里的一些场面太贴切,让这首歌一度成为众多cp向剪辑视频背景音乐。   那档综艺他们贡献了太多出圈的名场面,这歌一伙,cp向视频又被带了一圈热度。   而有些喜欢搞事的媒体已经开始制造看点了,《黎明》发布会现场,记者拿着麦怼到了池侑面前:“最近余乘扉老师的新歌很火,都传他谈恋爱了,请问池老师你知道点儿什么吗?”   场面声音低下去了一瞬,导演打断了两次男记者,男记者不依不饶的追问,只差没在问池侑和余乘扉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了。   池侑看向那个男记者,弯着眼一笑:“你很冒犯啊,是把我当情敌了吗?”   周围的人哄笑出声,男记者左右看看,脸色难看。   导演过来打圆场:“请大家不要提和剧无关的话题啊,对我们的剧都没什么问题了吗?”   自打余乘扉那首新曲出来后,网上是有越来越多的粉丝觉着他们关系暧昧,一些料也被扒了出来,例如去年夏天到冬天,余乘扉去过池侑拍戏的城市好几次,例如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剧组人士表示,曾看到余乘扉进出池侑的休息室,两人关系很要好。   还有两人在镜头下的一举一动,眼神对视……   有些东西一旦出了个苗头,那风一吹,野火就烧尽了整片山野。   陈昳卓从池侑嘴里得知他俩不是在炒cp,是真谈恋爱时,就头疼的准备好了公关预警,这两人哪怕是传闻愈演愈烈,镜头下也从来不避嫌。   甚至连探班都不藏着掖着了,圈子里甚至都有少许的人知道了他们关系不一般。   【池侑V:感谢@余乘扉深夜送温暖】   配图是一杯奶茶和叼着奶茶吸管的照片。   底下粉丝调侃:   [深夜送温暖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指指点点)]   [手好漂亮,想要变成那杯奶茶嘿嘿嘿]   没过几分钟,他又更新了一条动态,配图一张陈姐让他晚上少吃甜食的聊天记录,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来自经纪人的愤怒。   粉丝清一色的“哈哈哈”。   池侑窝在酒店沙发,一刷新,有了新通知。   余乘扉评论:[下次偷着喝]   池侑腿一伸,勾了下沙发那头余乘扉的腰:“你微博拿回来了?”   余乘扉“嗯”了声。   池侑脚勾上了他浴袍带子,带子一下松开了。   余乘扉:“……”   “啊,抱歉。”   这声道歉毫无诚意。   “陪我对个戏吧。”池侑突发兴起道。   余乘扉:“我不会演戏。”   “没关系,照着演就好了。”池侑翻身坐了起来,去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一套衣服,递给余乘扉,“换上这套衣服。”   “还得换衣服?”   “换衣服才有感觉。”   “你接了校园剧?”   池侑说想演:“我准备了两套衣服。”   余乘扉半信半疑的接过了蓝白相间的校服,他解浴袍,池侑在旁边直勾勾的盯着看,余乘扉低声爆了句粗口,拿着衣服挡住自己。   “我去里面换。”   “好。”   他进了卫生间,拿着那套校服感觉还是有点儿羞耻,莫名觉着自己有装嫩的嫌疑,他闭了下眼,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套上了。   推开卫生间的门出去,池侑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腿,白衬衫扎进了皮带里,戴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透露着一种诱惑与清纯结合的气息,黑发凌乱,一边向后梳去,另一边几缕坠在了眉梢。   禁欲又放浪,拿根皮鞭就能直接上演限制级的调教片子了。   余乘扉愣在了卫生间门口。   “好了?”池侑偏头看过去。   那身校服穿余乘扉身上,很合适,小孙事儿办得不错。   余乘扉校服拉链没拉好,里面又没穿衣服,形成了一个大V领。   “你的怎么和我的不一样?”   “因为角色不一样啊。”池侑理所当然的耸耸肩道。   余乘扉:“……”   “过来吧。”池侑拍了拍沙发,“我给你讲讲戏。”   余乘扉摸了摸鼻子,面无表情的抬脚走了过去,坐在了他旁边,也没见他拿个剧本。   “你的角色是学生。”池侑说。   余乘扉大咧咧的岔开腿坐着,双手揣兜:“这不是很明显?”   “我的角色是老师。”池侑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着剧情,“你是班里的坏学生,做错了事,所以被我留堂,你心里不服气,想教训我……”   “等会儿。”余乘扉眯了眯眼,“这个剧情,怎么有点耳熟?”   这是正经剧本吗。   “既然你熟悉了剧本,那就直接进入正题吧。”池侑说。   “池侑你耍——”   “叫老师。”   余乘扉:“……”   池侑推了下眼镜:“知道了吗?余同学。”   “……你真要这么玩儿?”余乘扉心痒痒,想起一个事儿,在那故事里,他可是上面的。   池侑进入角色很快:“玩儿?你觉着我这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余乘扉的演技在这一刻飙升到了极致,他扣住了池侑的手腕,翻身把他压在了沙发上:“老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多危险啊,我可是坏学生,所以做什么坏事,都是可以的吧。”   颀长的身型,平整的白衬衫上出现了暧昧的皱褶,金丝边眼镜似要从他脸上落下去,余乘扉不自觉的伸出手,替他扶好,池侑不适地屈起了腿,皱着眉,舌尖舔过红唇。   “还真是冥顽不灵的学生,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看来给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老师。”余乘扉指腹重重的按住了他的唇上,“你现在是在勾引你的学生吗?”   “闭嘴。”池侑紧绷住了唇。   “让我闭嘴,那我就只能动手了。”他耍流氓道,指尖已经碰到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却是被刺激得手指抖得解不开,脑子一片空白。   “解不开,就撕掉啊。”一声叹息道,“笨蛋。”   ……   余乘扉是在上面了,就是没在李面,全程脑子都没兜过弯,爽完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的趴床上。   他想,下次还是让池侑来吧,太累了。   因为他们的关系,两人经纪人走动得也多了,互相加了联系方式,每次都被这两人操作弄得心惊胆战。陈姐一开始还会跟池侑说,别看一些粉丝磕cp磕得上头,但真要公开了,网上指不定怎么骂和抵抗,现实和网络实际上完全是两个世界。   池侑认同她的说法,但只有掌握话语权的人,才是真正能做出决策的人,他不是受别人支配的对象。   三月,余乘扉演唱会进行了官宣,提前一个月的时间,开放了售票渠道,没几秒就被售空。   五月初,池侑这两天没戏,不用在片场等着,直接堂而皇之的来了余乘扉家。   “再给我两张吧。”池侑跨坐在凳子上晃着,拿着门票,道,“陆思邈也想去,带个朋友。”   余乘扉坐在沙发上挑着吉他:“知道我一张门票有多难抢吗?”   这不是值什么价位的问题,而是有时候想要都抢不到,而且还是池侑手中那种前排最佳观景区。   “你开口就是要两张,还是拿去送人。”他说。   池侑夹着门票晃了晃,偏头一笑:“所以啊,走后门嘛。”   余乘扉:“……”   “行不行啊?扉哥。”   “我还能说不行?”余乘扉手里是有票的,往年都是随手给身边人了,几张票的位置还是能预留下来的,他让助理再留两张票。   电话一打完,他靠在沙发上:“你个走后门的,是不是得好好表现一下,让我看看你的价值。”   “你想让我做什么啊?老板。”池侑很上道,亲吻了下门票,“我一定会尽量满足你的需求。”   当天傍晚,陆思邈在外面遛狗,收到了池侑的消息。   [池侑:票给你弄到手了]   [陆思邈:谢了哥们儿,我就知道你能行(大拇指)]   [池侑:珍惜着看吧,这是你哥们儿下海换来的]   陆思邈:“???”   靠。   他回过味儿来,对着自己手拍了个中指发了过去。   那边发来一张两只手比心的照片。   陆思邈:“……”他就多余谢他的。   余乘扉那么正经一人,跟他在一块儿都被他给带坏了。   待了没两天,池侑要回剧组了,他赶晚上的飞机,天色将沉,从出门开始,他就感觉有人在盯梢,他戴着鸭舌帽,余光朝旁边瞥了瞥,这几个月以来,狗仔跟他和余乘扉都跟得紧,这小区一般人进不来。   “有人在拍我们。”池侑撞了他一下。   余乘扉给用手肘撞了回来:“别动手动脚的。”   池侑勾住了他肩膀。   余乘扉被迫躬下了腰,抬起手,池侑“啪”的一下和他击了个掌。   余乘扉:“……”   那狗仔跑得快,没等他们去找,就已经先没影了。   池侑靠在车门上,余乘扉站在他对面,脸色沉沉,池侑要走了,他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还碰上这狗仔。   “剧组跟人保持点儿距离。”   “嗯。”   “到了给我打电话。”   “嗯。”   “还有,注意着点儿,饭局上少喝酒。”   直到现在,余乘扉都认为酒量不好的人是池侑。   “嗯。”池侑带着笑意应了声,“知道了,扉哥。”   他一字一句的嘱咐着他,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掰碎了讲给他听,平时话不算多的人这会儿话特别多,池侑知道,他是舍不得他走,多说两句,他就能多留一会儿。   车窗降了下来。   “那个……池哥,得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小孙小声喊道。   “我走了。”池侑说,“下次见。”   “嗯。”余乘扉看着他,说,“下次见。”   次日,有狗仔拍到池侑进出余乘扉小区的照片,挂在了网上,两人似有争执,推搡不下,余乘扉黑沉着脸,池侑站在车前低着头,两人像是吵了架,还动了手,差点打起来。   标题很吸引人眼球,据传在交往,意指谁谁谁出轨被抓,吵架过后分道扬镳,吃瓜群众一时不知先吃“交往”的瓜,还是“出轨”的瓜。   上次奶茶事件后,为了不折腾陈姐的心脏,池侑自己开了个小号,发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没露脸,经常会有和余乘扉的手出镜,两人手好看,气质也好,还攒了些粉丝。   他拿那号吃到自己这瓜,还看得津津有味,从头到尾的看完了,点评。   【瞎扯淡】   -   某站up主阿鱼鱼鱼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她很喜欢剪辑一些cp向的视频,在一年前,她粉上了余乘扉和池侑,从此一入坑就爬不出来了。   网上爆出了那则两人“吵架”的视频,他们近段时间又都恰好没了互动,她以为她磕的cp快要be了,演唱会在即,她拿着抢到的门票,跟着朋友去参加演唱会。   夜晚的城市繁华,偌大的体育馆,检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入了场,大家找到自己位置坐下,阿鱼前面的位置到了快开场的时候才来了人。   是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   她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两眼,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不热吗?   “就来了啊,见着人了?”男人身旁的人跟他搭话,“怎么也不多待会儿?”   “你很有意见啊。”男人说。   “你才知道啊。”   这里面声音嘈杂,他们的声音很快被闹哄哄的声音盖了过去。   演唱会开始了,场内灯光暗了下来,池侑才把口罩摘了下来,缓了一口气,台上今晚的主角登场。   灯光完美,服装完美,气场全开,一个抬眸都特别帅气。   真厉害啊……余乘扉。   每当这种时候,池侑脑子里就会冒出这种想法,他站在舞台上,就是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能力。   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   现场一片尖叫声连连,这会儿扯着嗓子说话都不一定能听清身旁人在说什么,气氛很热烈。   这一场演唱会一唱就是三个多小时,余乘扉蹲在舞台边缘,拎着水喝了口,摘了耳麦,和粉丝聊了几句,缓过来了,他往某个方向看了眼。   台上看向台下很难看清,他身处灯光下,台下一片昏暗。   “最后一首歌,《秘密》。”他道。   台上搬来了钢琴,激烈消耗体力的歌曲都放在了前面,最后这首歌降下现场快炸的热度,他坐在钢琴前的样子像个王子。   粉丝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去。   阿鱼今晚嗓子都快喊哑了,拿起手机在录视频,刚才,就在刚才——余乘扉看了镜头,她的心都在颤抖,但手还是很稳。   粉丝跟着余乘扉哼唱,到了高潮部分,镜头随机扫到了底下的粉丝,粉丝捂着嘴,又激动又害羞,几秒后,镜头调转。   下一刻,连声的惊呼声响起。   “啊!是池侑!”   阿鱼愣了两秒,陡然瞪圆了眼睛,因为她从大屏上的角落看到了她自己。   只见大屏幕上,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穿着低调,那张脸是一点儿也不低调。   池侑意识到镜头扫到了他,注意力从余乘扉身上挪开,朝大屏上看了眼,牵着唇角笑了声,抬手打了个招呼。   现场观众叫着池侑的名字。   陆思邈:“……”我他妈也在啊。   弹着钢琴的余乘扉朝大屏上看了眼,池侑在前不久,跟他说,月亮很亮,但是有了星星的衬托,才会显得月亮有多亮吧,他说他在舞台上的时候就像是月亮,他呢,就在下面做一颗星星好了。   余乘扉偏头扫过观众席。   看到了醒目的应援物。   也在一众的星星里,找到了他的那颗星星。   他们隔着台上台下的距离,距离遥远,又好像很贴近。   他们有着同一个秘密。   歌曲到了高潮部分,他随机改了词,而底下的气氛也被推送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阿鱼鱼鱼:[视频链接]余乘扉演唱会cp向,什么也不说了,都在视频里了】   【阿鱼鱼鱼:我以为余乘扉看了我镜头,结果后来我发现,他好像是在看我前面的人,我前面居然坐了池侑啊啊啊!一整晚啊!我居然没发现!好生气啊!!】   【他们真的好真!】   【啊!另外,说一句,up主有点东西啊,坐得这么前排】   【他俩不是真的我把键盘吞了!!!】   【虽然但是,我是柚子粉,这个女婿我挺满意,不过,池侑铁1不动摇】   【哈???明明我们余神更1吧!你看他眼神,A成那样,0合理吗??】   【@楼上,是不合理】   【请看看池侑新剧《黎明》,他真的很有做攻的气质啊!温柔绅士变态攻你们不喜欢吗?】   【我们余乘扉一直以来都是做1的,请认清现实】   一场演唱会,素来和谐礼貌的两家粉丝间出现了第一场摩擦争执。   ……   打从这场演唱会后,cp粉的队伍日渐壮大,一开始是争执1不1的问题,到后来发现这两人能嗑的点挺多,直到年底,池侑生日那天,有粉丝扒出了一个账号。   去年池侑生日,是在剧组过的,余乘扉去探了班,今年他空下来,余乘扉也空着,有眼尖的粉丝发现,一个名为“池中已有鱼”的账号,发了一条做蛋糕的视频,视频里的那身段,那揉面粉的手臂,和余乘扉堪称是一模一样。   粉丝连指甲盖都对比了。   发的动态里面,越往下翻,越能发现更多蛛丝马迹。   两人没说是情侣,但俨然一副“在谈”的氛围,还有白毛狗偶尔会入境。   这简直太锤了。   漫天白雪皑皑,高端时尚杂志拍摄现场,池侑和余乘扉穿着大衣,站在结了霜的树下,拍摄的摄影师调着相机:“不行,感觉不对,你们再找找感觉。”   这是圈内有名的摄影师,他要他们眼神热情如火,又要他们隐忍克制,不要太奔放,余乘扉被他诸多的要求弄得有些烦躁,助理给他们送来了厚外套让他们披上。   池侑:“拍完这场就行了,再忍忍,扉哥。”   余乘扉:“我不是吃不了苦,但你听听他那要求,故意折腾人呢。”   池侑指了指一边:“我过去一下。”   他去找了那摄影师,跟他聊了两句,找人要了打火机和一盒烟。   “扉哥,你抽过烟吗?”他问。   余乘扉:“抽过。”   池侑拿着烟蒂送到他唇边,余乘扉垂眸看了眼,咬住了,池侑又敲出一根烟叼着,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头,猩红的烟头忽明忽暗,他伸手扣住了余乘扉的后脑勺,凑过去,烟头和他相触,火苗顺着传了过去。   余乘扉呼吸一沉,也没吸,就那么叼着,黑眸沉沉的望着池侑垂下的眼帘,揣在兜里的手蜷缩了下。   漫天白茫茫的雪花中,他唇上那支烟的一点猩红颜色浓墨又重彩,就犹如他这个人。   周围工作人员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敢直盯着瞧。   “对!”摄影师喊道,“就是这个状态,保持住!”   池侑抬手摘了烟。   趁着状态好,找到了感觉,他们这回很快就过了。   “大家辛苦了。”池侑去了趟洗手间。   他进去没多久,有人进来了,是那摄影师。   “池老师。”   池侑对他笑笑,卫生间碰着人挺尴尬的,好在他也上完了。   他跟他聊了两句,他说他拍这些东西很合适,很漂亮,像一块剔透的玉,漂亮,但易碎,他给他递了根烟,池侑擦着手,说戒了,他笑了声,把烟收了回去。   池侑从卫生间里出去,一下碰见了余乘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上厕所?”   “不是,来找你。”余乘扉拉着脸说,“什么玉不玉的,好好的人做什么玉。”   池侑忍俊不禁:“你偷听呢?”   “刚好听到,听你们聊得挺开心。”余乘扉说,“没好意思进去打扰。”   那“刚好”得还挺是时候的。   那摄影师是他们这边的人,但估计是那种玩咖,广撒网,愿者上钩。   “啊……好饿。”池侑勾着他肩膀,说明天附近有一个很出名的舞台剧演出,“要去看看吗?”   “什么舞台剧?”   他说出那部舞台剧的名字:“松前辈演过,你不是来看过吗?”   余乘扉脚下蓦地一停。   池侑侧过头。   “你怎么知道……”他喉结滚了下,“我看过?”   “什么啊。”池侑双手揣兜,弓着腰身凑到他眼前道,“把我忘了个彻底啊。”   “不是……你之前不是没认出我吗?”   池侑“哈”的笑了声,“你以为我看到谁都要签名的吗?”   “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啊,大明星。”   余乘扉:“……”   池侑揉着头发:“好饿,快点去吃饭吧。”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你这样儿的,见过一次都不会忘吧。”   “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他们叫着余乘扉,我又不是聋子。”   “……”妈的。   余乘扉心底陡然充斥着满腔难以言说的滋味儿。   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了回廊。   他们没有公开,但他和他,已然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 【现代】绅士腹黑攻×暴躁大佬受 第147章 露水情缘   城市入了夜,酒店内,卫生间水声淅淅沥沥的响起,磨砂玻璃门隐隐绰绰的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抬手,或者弯腰,白雾朦胧了具象。   薄越关了水,抹了一把脸,披上浴袍打开了门,门外,床边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衬衫,贴合的衣物衬得他肩宽腰窄,他神色惺忪,面庞线条冷硬,周身萦绕着强大的压迫感,他低头随手翻着酒店里的杂志。   他坐在这间房间里,这里的整个空间都好似是他的所有物,包括他。   “我洗好了。”薄越说。   男人“嗯”了声,起了身,抬脚进了浴室。   薄越弯下腰,捡起被他扔在床上的杂志。   上面的模特穿着一条黑边内裤,肌理分明,身材很不错,这是一本女性向的男模杂志,一些gay应该也挺喜欢。   薄越把杂志放在了床头。   他想过和沈策西的碰面,他们或许是在某场聚会,或许是在某个适合约会的场所,唯独没想过会是以那种形式,再是这种后续。   “嗡——嗡——”   桌上手机振动了起来,是他的手机,他接了电话。   “怎么就走了啊?”电话里容允城问道。   “有点事儿。”薄越说,“改天再喝吧。”   “什么事儿,这么急,酒都还没喝两杯呢。”容允城揶揄道。   薄越轻笑了声:“私事。”   容允城:“我听人说你跟人走了?朋友?”   “嗯,一个……”   浴室里水声响了起来。   薄越抬眸往浴室那边看去:“朋友。”   准确来说,是未来也许会联姻的对象,在同性可婚的政策下,男人和男人联姻不算什么稀奇事,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之前,他只见过他的照片。   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啊。   他指尖若有所思的卷着浴袍带子:“你相过亲吗?”   “来我这儿找经验呢?那你可找对人了,老头子催婚催得我头疼,我相过的亲两只手指都数不过来了。”   “第一次相亲把人带酒店的话,是特别满意的意思吗?”   “哈?”那边一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不是耍流氓吗?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带酒店的。”   ……   浴室水声停了。   “哒”的一声,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薄越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和容允城打着电话,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身,黑发潮湿的落在眉间,他立体的五官俊美,随和中又不乏棱角,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扬,但不会过于给人精明感,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美感。   这也是沈策西第一眼在人群中相中他的原因。   这样的长相放在人堆里,绝对是拔尖儿的存在。   他澡洗完了,酒还有点没醒。   之前在酒吧里那会儿,男人穿着衣服,他就觉得他身材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他洗完澡出来,他就感觉自己眼光没差。   他身材果然是挺好。   对得起他那圈朋友嘴里的“极品”。   他们是在酒吧碰见的,一个钟头前,沈策西还坐在卡座里跟他那圈朋友喝着酒,酒吧那灯闪得跟要把人直接原地送走似的,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提到了宣鸿哲。   宣鸿哲,以前一直跟在沈策西身后跑的家伙,前阵子订婚了,订婚对象好死不死还是跟他有过节的家伙。   “唉,没想到啊,他还是我们这里面第一个订婚的,可惜了,我还以为他——”   酒吧那么大的音乐声,都盖不住那人的声音。   有人用手肘杵了杵那说话的人,那说话的人才一下禁了声,其他几人明里暗里的观察着沈策西的脸色。   沈策西心里挺烦,烦那些人一提起宣鸿哲就联系上他,冷着脸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扯着嘴角嗤笑:“说啊,继续说,可惜什么?”   那人触了他霉头,哪还敢提,尴尬的笑了几声:“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沈策西靠在沙发上,踹了踹桌子,桌子上的酒都震了震,他擒着笑,像在开玩笑:“说错什么了自罚三杯?”   “唉唉,沈总。”旁边的人攀着他肩膀,“不是我说,他都订婚了,你——”   他轻咳了声,不再提那件事:“你就不想尝尝别的滋味儿?咱们出来玩儿,就你老不带人,大家都快怀疑你不行了,我今儿给你备了个礼,你看看那边。”   沈策西看过去,拎着酒杯的手一顿。   吧台边上,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背影挺拔,在酒吧这种灯光下,那张侧脸分外的漂亮,很有男人味儿的漂亮,看起来很年轻。   他对面坐着一个身材纤瘦的清秀男人,男人拿着硬币给他变魔术,这种低劣的魔术他也看得很认真,看起来很好骗。   “二十出头,身体健康,检查报告都有,据说第一次都还在,干净着儿,尝个鲜怎么样。”   那人对面的男人给他变了个纸牌魔术,让他抽牌,他伸手去抽了,动作很随意,那魔术变到最后,男人笑了起来,狭长的眸子透着一股子促狭,他拿过纸牌,用同样的方式在那男人面前玩了一遍。   那清秀的男人闹了个大红脸。   他好像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对上他的眼睛,沈策西不躲不闪,直勾勾的盯着瞧,男人拿着酒杯和他示意了一下。   那个时候,薄越是在和他打招呼。   他以为沈策西认出他来了,他觉得之前应该有人给沈策西看过他的照片,毕竟他们在一周前,差点碰面相亲,之所以是差点,因为他们没碰上面,还没见面,他就已经被他拒绝了。   联姻这种事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他没有意思,薄越也就算了,这事儿不了了之。   只是没想到会在那里以那种形式碰上,沈策西还过来和他打了招呼。   “是你?”   “沈总。”   沈策西抬手让调酒师调一杯酒,那杯酒上了桌,他把酒推到了他手边,说请他喝。   薄越看着他那杯酒,睨了他一眼。   他这人倒有些意思。   不喜欢正经相亲吗?   “沈总会变魔术吗?”   “不会。”   “喜欢看吗?”   沈策西摩挲着杯子看着他。   薄越唇边含着笑。   作为那杯酒的回馈,他给他表演了一场魔术。   他把刚才那个人展现给他的纸牌魔术,在他面前玩了一遍,只是他的技术赏心悦目多了,手指修长,动作流畅,没有太多华丽的炫技,单单那纸牌在他手指下一阵阵“啪啪啪”的声响,都格外的撩人心弦。   “照葫芦画瓢。”沈策西夹着纸牌,扯着唇角评价。   他笑笑,没有反驳,“大家不都是这么从别的地方学的吗,我也只是恰好学到了,恰好沈总你在这儿。”   沈策西眸子一眯,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   “换个地方聊聊吧。”他说。   那里的确不是好谈话的地方。   不过他以为他们会找一家餐厅坐下聊聊,再不济,也是一家咖啡厅。   而不是这儿——酒店。   这种进展,在常人看来是有些太快了。   “先挂了。”薄越对电话那头道。   “会做吗?”沈策西坐在床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要先验验,介意吗?”   薄越:“验验?”   “是。”他像个经验老道的老手,“不然怎么知道你行不行。”   薄越:“看尺寸吗?”   婚前好像是需要验验这种东西,万一婚后发现对方不行,到时候会更难办。   “你多虑了。”薄越说,“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接受你来验。”   他深黑色的瞳孔犹如某种夜里出行的动物,唇边带着几分似笑非笑,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时带着几分压迫感,沈策西舔了舔唇,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把这家伙找出来的,到目前为止,他都还算满意。   宣鸿哲跟别人订婚,他妈的外面都在传他不行,连他妈都知道了,这委实是丢脸,这阵子憋了一心窝子的火气没处撒,也的确是想找个人疏解一下欲望。   他拽住他浴袍带子:“最好别让我失望。”   “后果很严重的。”   浴袍带子散开了。   “干这行多久了?听说你是第一次?”他问,“知道规矩吗?”   这行?第一次?   几句话间,拨开了绕在薄越心间的迷雾,他怔愣了一下,忽而低头笑了:“刚入行,沈总有什么规矩,不妨现在说说。”   他拿着浴袍带子准备系上。   这是把他认成谁了吗?   薄越想起了在酒吧里,那坐在对面给他变魔术的那个清秀男人,在沈策西过来之后,一直在给他抛媚眼,不过很可惜,沈策西都没有接收到。   带子还没打上结,又被人粗暴的扯开了,沈策西松开他的手,讲规矩。   “第一条,不许遮遮掩掩。”   “第二条,没我的指令,不许动。”   “倒杯酒。”他懒懒散散的坐在床边,把酒杯递给他。   薄越抬眸扫了他一眼,拿过酒杯,倒上红酒,拿着酒杯递到他唇边。   “你还没说第三条。”酒杯微微倾斜,红酒从沈策西唇边溢出,划过他扬起的脖颈,浸湿了白色浴袍,沈策西扣住了他的手腕。   薄越的手挪开,他胸膛起伏的喘了口气,领口那一片都是红酒渍。   酒杯掉在了地毯上,薄越手腕被反着折到了身后,身后的人压在他后背上,声音阴沉:“你有点惹恼我了。”   他身上的气息喷洒出来,带着葡萄酒特有的醇香。   “第三。”薄越薄唇轻启道,“以上作废。”   他翻身将身上的人掀了下去,扣住了他的手腕:“还要验货吗?沈总。”   沈策西湿发凌乱,躺在床上,双手被扣在头顶,他喘着气,身体绷紧,男人身上强势的侵略性和他温和有礼的外表不同,给人一种直击灵魂的颤栗。   他还没碰到过谁敢对他这样,别说敢不敢,能不能都是一个问题。   他哼出两声笑:“验,当然验。”   都是男人,容易擦枪走火,更别提是在这种情况下,浴袍凌乱的挂在身上,沈策西被薄越激起了那股子兴趣,酒意上头,手脚并用的困住了薄越。   薄越额发散下了几缕,半阖黑眸。   身体的反应……好像很青涩啊。   ……   “你叫什么名字?”   “薄越。”   “哪个薄?”   如果这是在一场更正式的场合里的见面,薄越或许会递给他一张名片,他抬起的指尖落下,在皮肤上轻触,一笔一划的写着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笔画太多了。   沈策西也分辨不出他写的什么玩意儿,但他体贴的给出了解释。   “单薄的薄。”   “超越的越。”   这么介绍自己的名字,还是第一次。   沈策西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介绍自己名字。   窗外夜色越来越深,浓稠得似化不开的墨,月落星沉,黎明初升,薄越睁开了眼,缓了会儿,大脑昏昏沉沉,恍若没睡过一般的头疼。   宿醉后遗症吗?   昨晚喝得好像不是特别多。   他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薄越闭上眼,抬起手盖住了眼帘,还能清晰的回想起那个梦。   《霸总的娇宠小甜心》是一本讲述了两个男人的爱情故事,男主攻宣鸿哲和男主受订婚,两人的爱情不被看好,宣鸿哲被称为京市绝世大猛1,无数小0盼着他们宣布离婚,但他们一路打脸众人,感情越发如胶似漆。   而他是里面的一个配角。   故事里他对宣鸿哲的订婚对象产生了兴趣,并且企图强取豪夺,最后落了个远飞他国的结局。   而在里面,昨晚跟他睡了一觉的人也有一角。   剧情里的他是一个反派,天骄之子,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因此很受宠,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大挫折,性子张狂,看上了,就要得到。   而顺风顺水的人生止步于宣鸿哲这个主角面前。   他天生是个受,但由于过于嚣张,气焰太旺太强势,身份又让人不敢冒犯,别人都以为他是上面的,给他介绍人介绍的都是下头的,他自身又傲,不可能主动去跟别人说自己是个受。   人尽皆知,他喜欢宣鸿哲,他订婚了,他怎么可能消停,宣鸿哲把他当朋友,一忍再忍,最后被他消磨尽了耐心。   沈策西家大业大,得罪过的人不少,宣鸿哲设下圈套,请君入瓮,掰倒不了沈策西,只能毁了他,而毁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摧毁他的自尊,将他践踏在脚底,残掉废掉。   一场车祸,一场意外,都能很轻易的毁掉一个人。   于是,在后来的剧情里,沈策西失去了双腿,天骄之子一朝坠落,怎么能让人心理不失去平衡。   他疯狂报复,连死之前,都满心仇恨。   一般人不会相信这种东西。   不过……   薄越一个月前就回来了,他赶上了宣鸿哲的订婚宴,可是他没有去现场。   他见过他那订婚对象,在见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无法自制的,被他吸引目光。   他觉得很奇怪,那个人明明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他认为问题出在那人身上,他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薄越缓了过来,身上沉甸甸的。   沈策西睡觉很霸道,手脚都越过了界,他皮肤上还有昨晚留下的痕迹。薄越屈腿坐了起来,床边扔着一连串的衣物,两条颜色不同的内裤都皱巴巴的被扔在浴袍上。   薄越找到自己手机,找人送衣服,总不能一直挂空挡,他动作没有太大声。   跑腿来的时候,沈策西还是被吵醒了,他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眸子黑压压的,心情不太爽的样子,不过看到薄越走进来,脱了浴袍换衣服时,那不爽的表情又给压下去了。   “抱歉,吵醒你了。”   下了床,薄越又是绅士做派,完全没点下流感。   他后背上一道道红痕,从腰一直蔓延到了肩头。   “差不多该醒了。”沈策西打着哈欠道,“要走了?”   “嗯,今天有事儿。”薄越说。   什么事儿?早八上课?他看起来是个大学生的样儿,不过这个点儿也还早。   沈策西靠在床头,睡眼惺忪的盯着薄越那块背,回味着昨晚那浑身舒畅的感觉,体验还是很不错的,还真是给他找了个处处合他口味的人,回头得好好谢谢那人才是。   他一手垫在脑后,屈起腿,又想来根烟了。   “他给你多少钱?”   白衬衫遮住了薄越背脊,他扣扣子动作一顿。   沈策西以为他没听明白:“那个叫你来的人。”   薄越睨向他,“没给钱,怎么了?”   还没给钱?果然是好骗。   “把你脚边那裤子给我拿来。”他道。   薄越弯腰捡起裤子。   外套口袋里放着钱包,沈策西从包里抽出一张卡,夹在指尖随手递给他:“这张卡,你先拿着。”   薄越看向他。   “昨晚做得不错。”沈策西说,“这些钱,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他这话意思很明显,他打算长久的包他。   薄越轻哂:“沈总出手真阔绰。”   沈策西:“好好做,好处少不了你的。”   薄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问了他手机号码,拨了出去,另一头传来手机铃声,打通电话,他挂断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你有需求,随时都可以联系我。”他说,“床上床下都可以。”   他衬衫扣子缓缓扣上,穿戴整齐,把另一个袋子提着放在了沙发上:“你的衣服也穿不了了,希望适合你的尺寸。”   沈策西被子盖到腰间,抽出一根烟叼上,对他这么上道体贴周到感觉很顺心,这会儿看薄越,哪哪都觉得舒坦得紧。   “哦……对了。”薄越回过头,“还记得我的名字吧?”   沈策西一顿,咬着烟蒂,回想起了昨晚的事儿。   “啊,记得。”   怎么可能记不住。   皮肤上那被遗忘的触感好似又涌了上来,烧得他浑身发烫。 第148章 朋友   人走了。   沈策西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他翻了个身,疼得呲牙咧嘴,手肘抵在床上,腰疼,屁股也疼,浑身像被撵了一遍一样,他缓慢的从床上坐起来,脚一着地,腿根酸软得他险些直接跪在地上。   昨晚干的时候挺爽,但这后遗症也是厉害。   手机上多了一串号码,他保存下来,打上备注,手指不灵活的点错了好几次,昨晚组局跟他喝酒的人给他发了消息,都过一晚上了,发消息来跟他道歉,说昨晚那谁说错话,让他别计较。   事实上沈策西连那人是谁都记不太清了。   他们这圈子不乏有想攀关系的人,也不是每次都是熟人局。   相比起碰见薄越的事儿,那件事对沈策西来说都不足一提了。   他随手给他助理发了个消息,让人来接他,薄越送过来的衣服很合身,穿上也挺舒服,他扣着扣子,琢磨着这包人,一般是包月还是包年?   他们应该都挺能花钱的,像薄越这种级别,吃穿用度肯定是不会用差的。   “你这脖子怎么了?怎么划了道口子?”容允城把一叠文件放在薄越桌上。   薄越倚在办公桌上,白衬衫包裹着修长的身形,他抬手碰了下脖子,随意道:“你没事盯着我脖子看干什么?”   “我这不是关心你呢。”   “你的关心偶尔让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爸妈会误会你这么久不结婚是因为我。”薄越似笑非笑,拿着文件拍了拍他肩膀,从他身侧走过,在沙发那边坐下。   他话里拐弯抹角的,容允城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文件上是关于京市的一些背景调查,他初来乍到,能用的人不多,他和容允城是在国外认识的,容允城也喜欢男人,不过他喜欢的都是一些看起来特别清纯的款儿,除了在看待男人的眼光上不太一样,他们共事上还算合拍。   薄越翻了两页,想起昨天晚上,随口问道:“你跟宣鸿哲熟吗?”   容允城:“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好奇。”薄越说。   容允城也谈不上熟,不过了解得比他多一点,这人听起来是个“年少有为青年才俊”的形象。   “你对他感兴趣?”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他已经订婚了。”   “那他要没订婚,你还打算出手啊?”   “无聊也少看点儿乱七八糟的东西吧。”薄越不疾不徐道,“免得大脑都被它们侵蚀了。”   容允城:“……”   “最近房子找的怎么样了?要帮忙吗?”   薄越家里得装修,最近那块住不了,老宅那边太远,来回折腾太麻烦。   房子还在找,他现在暂时住在酒店,容允城说他那边有一套不错的房子,薄越没回绝他的好意。   他这阵子要忙的事儿太多,搬来搬去他也嫌麻烦,他对住处不算太挑剔,但喜欢比较安静的地方,他睡眠浅,动静太吵容易睡不好。   薄越身上的划痕不止是脖子那块儿,背上都有好几道,洗澡的时候水流冲过都还有微微的刺痛感,薄越偶尔会想起那天晚上,还有那场梦。   五天后,印记还没消,他先接到了沈策西打来的电话,比他预想中的要快。   “在哪儿?”沈策西开门见山的问。   薄越活动着脖子,站在办公大楼的落地窗前往下看,道:“上班。”   “你还有班上?”沈策西说完,像是察觉到自己这话有歧义,他道,“我以为你白天不上班。”   薄越笑了声,说:“晚上那只是兼职。”   “上的什么班?”沈策西问。   “嗯……”薄越说,“有什么活就干什么活。”   打杂啊。沈策西本来想继续问,又觉得等会儿伤人自尊。   “见面聊吧。”他不太喜欢这种看不见脸的交谈,他道,“带你去吃饭,什么时候下班?”   薄越抬起手,腕上手表时针就快指向六点了:“现在。”   电话里沈策西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地址给我。”   电话挂断,等待的时间,薄越想,他应该可以去买杯咖啡,他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门外前台,特助站起身,和他打了个招呼,他微微颔首,道没事可以下班了。   薄越进了电梯。   公司员工近来对这位新来的总裁关注度很高,一是他长得好看,二是这位领导性子谦和温柔,平易近人,又透着点不容侵犯的气场。   薄越提前下班,公司群里都刷起了消息,他来公司不到一个月,但提前下班还是头一回,一楼,薄越出了大楼,进了对面的咖啡厅,他点了一杯咖啡,等着人。   不到二十分钟,沈策西到了。   他没带司机,开了一辆低调的越野车,薄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系上安全带。   “你工作的地方就是这儿?”沈策西瞥了眼他身上的白衬衫和西装裤,看起来有些许的矜贵,他那张脸和这身材,穿什么都显贵。   衬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贴合身体。   这让沈策西想起了那天晚上,他身上紧实的肌肉,覆盖着汗水的身体,还有那烫人的体温,到底是叫人有些印象深刻。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触。   上次薄越也是穿了这么一件白衬衫。   薄越:“在这附近。”   沈策西“嗯”了声,没再往下问,因为这本来也不是他今天来找薄越的目的,只是出于一种好奇的心理随口一提罢了。   他直接开车去了餐厅,一家西餐厅。   沈策西在某方面有透露出他骨子里的独断专行,例如,如果是薄越请他吃饭的话,他会提前询问他的口味,而不是直接带他来吃饭的地方,但沈策西不会,他只会在菜单上已有的菜色中,询问他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虽说如此,薄越没有说随便,他点了几个菜,把菜单推给了他,沈策西上下扫了眼,他很少带人出来吃饭,餐厅也是他助理定的。   他随手把菜单一合:“跟他一样。”   他一顿,又加了句:“牛排熟一点。”   他不喜欢吃半生不熟的东西。   优雅的环境,一顿美味的食物,符合薄越认知里“适合约会”的场所,如果这是一场初次见面的相亲,这个地方很合适。   但他们是连床都上过的人了,这种氛围就显得有几分暧昧了。   “你已经工作了?”沈策西问,“还是那也是兼职?”   薄越笑了,他笑起来时那双狭长的眸子会有些显得多情,他说:“我已经毕业了,前不久在这儿刚找的工作。”   刚毕业吗,沈策西记得他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看起来就二十一、二,很年轻,他以为他还是在校生。   “你多大了?”他问。   薄越:“年轻一点儿会比较加分吗?”   薄越习惯性的在谈话中占据主导的位置,而这种不是一味顺从的习惯,让沈策西觉着很有意思。   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薄越切着牛排,忽而听沈策西问他,上次给他的卡怎么一直没用,如果薄越用了钱,沈策西那边会收到消息通知,但是这两天薄越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薄越说:“还没有需要用那张卡的地方。”   “钱不够可以和我提。”沈策西说,“不过有一点,你应该知道规矩,跟了我,就不可以再接别的活儿。”   薄越:“沈总包过很多人吗?”   沈策西:“这种问题有点多余。”   “我也有一点。”薄越说,“和我期间,我不希望有别的人,沈总如果以后包了别人,我希望你告诉我。”   沈策西觉着哪儿有点儿不对劲。   他琢磨半天,哪有被包的人跟包人的人提出要求的?   他看向薄越,薄越慢条斯理的切好了牛排,抬眸和他对上视线,顿了顿:“要我帮你吗?”   “嗯。”沈策西把牛排推给了他。   这顿饭吃到半途,沈策西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约他出去玩儿,他说不去,“跟人吃饭,没空。”   “跟谁吃饭啊?”那头的人道,“你这几天干嘛呢,约都约不出来了。”   这几天干嘛?   这几天养伤呢。   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他身体素质不错,养得那伤倒也没费多大劲儿,就前两天有点不太舒服。   “还介意那天的事儿呢?”   沈策西本来对“宣鸿哲”这个名字不算是雷区,但别人一直提,这个人名儿他听得烦了,他张了张嘴,又忽而看见了对面的薄越,眸子轻轻的眯了下。   “在哪儿?”他问。   那边听到他说要去,挺高兴,“老地方,台球室,熟人局。”   “我带个人。”他说。   挂了电话,他道:“等会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薄越问。   沈策西:“一个聚会,随便玩玩。”   台球室内,灯光明亮,里面几个人拿着球杆玩儿着,入口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有眼尖的瞧见,立马抬手打了个招呼。   “策西,这边!”   这里面的几个男人,薄越在容允城给他的一些文件里看到过,什么房地产老板的儿子,哪家公司太子爷,一个个拎出去都是非富即贵。   但这里面打头的,还是沈策西。   之前给沈策西打电话的人叫孟之武,人长得倒不算是威武的类型,一米七多的个子,他看到薄越,还愣了两下。   “我朋友,薄越。”   沈策西说没见他反应,道:“愣着干什么?”   他介绍的人,还自己看愣了。   孟之武:“啊?啊……你好,没想到你还真带人来了啊。”   带的人还这么……怎么说呢,这人身形气质都格外招摇,五官俊美,身形修长,气质卓然,太有个人特色,感觉不像是那种什么小情儿。   显然,其他几人也是这么觉着的,薄越一来,明里暗里的打量就不少。   “还得谢谢你。”沈策西哼笑道。   孟之武一头雾水,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薄越,经他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沈策西没看上他给他介绍的人,看上了他介绍的人想勾搭的人。   他乐呵呵的道:“我哪担得起。”   说是朋友,实际上是什么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谁也没说破而已,沈策西说是朋友,他们就把他当朋友。   薄越倒没有不适应,他的确很能带得出来,带出来也很有面儿,处处得体不失礼,别人打趣沈策西还是第一次带人出来,他笑笑,说那他还挺荣幸,说话滴水不漏的。   沈策西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抖抖烟灰:“干嘛呢?都不玩儿了?不玩儿还叫我来啊。”   “玩儿啊。”一人道,“这不是你来了,你朋友会玩台球吧?”   沈策西看向薄越。   那人擦着球杆说:“来都来了,玩儿一把呗。”   薄越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针对之意,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展露出的都有一点儿抗拒抵触,垂下眼帘看他的神色有几分藏得不太好的轻蔑。   他叫什么来着?沈策西好像一开始的提过,夏……   “这里这么多人不够你玩儿的?”沈策西漫不经心道。   “这不是想认识新朋友嘛。”他说。   他男朋友一茬接一茬的换,沈策西可不信他就认识新朋友这么单纯。   “沈哥你这么宝贝他呢。”那人说。   沈策西咬着烟蒂,皱了皱眉,有点儿被恶心到了。   啊,想起来了……夏任。   “那就好好认识一下吧。”薄越含着温文尔雅的笑,站起了身,“新朋友。”   “总不能叫大家扫了兴。”薄越说。   旁人起哄了起来,薄越被他们拥簇着到了一张台球桌前,有人将球杆递给了他,他试了两下,动作姿势看起来随意,随意中又有一分利落。   台球桌上的台球归位,夏任先来第一杆,薄越站在旁边,给他的压迫感有点大,他第一杆打得不太好,轮到薄越了,他上半身下伏,手架着球杆,对准母球。   架着球杆手指漂亮,又长,又骨节分明的,透着一股子优雅的气度,笔挺的西装裤包裹着长腿,他的姿态没夏任那么紧绷,很放松,正是这松弛的劲儿,格外的好看。   沈策西咬着烟蒂,别人在看球杆,他在看薄越。   球杆击球,三个球落袋。   有人吹了声口哨:“不错啊,有点东西。”   薄越还是那副温笑的神情,宠辱不惊,他一连打了好几个球,夏任再上场时,更紧绷了。   紧张容易失误,他的心态失衡了。   这一场打到最后,夏任就进了两个球,他脸色很差。   薄越没有赢了的得瑟张扬,依旧很平淡,因为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场不太有意思的比试,和夏任擦肩而过时,他脚下停顿了一下,声音很轻:“我啊,很讨厌被人当成乐子看,所以,夏先生,抱歉了,你很无趣。”   就连说这话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多的情绪,厌恶、炫耀,都没有,只是陈述事实。   夏任脸色刷的一下更难看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沈策西问薄越。   “打了个招呼而已。”薄越弯着唇,“怎么了?”   沈策西说他在他旁边停了一会儿,“他那脸色,就跟变脸似的。”   薄越不太在意道:“可能输了不太高兴吧。”   他旋即道:“他是你朋友,我这么对他是不是不太好?”   “挺给我长脸。”沈策西说,“没什么不好。”   他们没聊两句,那边有人叫着他们过去接着玩儿,薄越技术不错,打球又赏心悦目的,他们挺乐意带他,沈策西抬了下手,让他们先玩着。   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唇上,又拿下来了,烟头轻点了下薄越的胸口:“跟我去一下洗手间,陪我抽根烟。” 第149章 等朋友   洗手间里地砖干净得能折射处倒影,两道黑色身影交叠着站在镜子前,沈策西倚在洗手池边上,把烟盒递给了薄越。   “夏任啊,他可是很记仇的,脾气也不太好,你今天惹到他了。”   薄越垂下眼帘:“下场会很严重吗?”   沈策西抬起头下巴:“害怕?”   薄越轻扯了下唇角,说:“不怕。”   “哦?”   “应该不会比惹到你更严重了吧。”   他这话的意思是,夏任再不爽,也得看在他面子上不会做得太过分。   沈策西嗤的笑了声:“你心里倒是盘算得清楚。”   他抬起手,指尖落在薄越衬衫第一颗纽扣上,食指和中指并拢着捏着那枚纽扣:“桌球打得不错,经常玩儿?”   “偶尔。”薄越说。   “会点火吗?”沈策西把打火机扔给他。   银色打火机在薄越手里转了一圈,“以前没给人点过,不过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会。”   沈策西问他抽不抽烟,他会抽,但是不经常抽,他摩挲了下烟盒,说一般不抽,沈策西叼着烟,问他:“那什么时候才抽?”   就在上次,他们那晚,沈策西趴在床上抽烟,薄越也没来根事后烟,沈策西叼着的烟头在晃,薄越抬起手,“咔哒”一声,打火机里冒出了火苗。   “这种薄荷味儿的爆珠应该会很提神吧。”   火苗席卷上了烟头。   “抽烟的时候,往往烟的烟草味会填满你的口腔,你的衣服,袖子,领口,也会沾染上它的味道,无处不在,它会让人有依赖性。”   “最后深入你的日常习惯。”   “戒烟的时候是最难熬的,你一开始会感到烦闷,不安,想抽的时候不能抽,越是不能,越是想,习惯很难戒掉。”   薄越的声音徐徐道来,温润的嗓音低沉,说话也娓娓动听。   “有损健康,所以不常抽。”   打火机“咔哒”一声合上。   沈策西眸子微微眯着,缓缓吐出一圈烟雾,他指尖夹着烟,搭在薄越肩头,“那要是我用抽过烟的嘴亲你,你要拒绝吗?”   他想和薄越做,但其实对接吻没什么欲望,不过这会儿,身体里的反骨在作祟,他突然想打破薄越设下的那圈“禁锢”。   薄越把玩着打火机:“也许我不讨厌薄荷味。”   本来在那顿饭后,事儿谈了,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他们就该去开个房,睡个觉,如果不是那一通电话的话,上次验货,沈策西很满意。   薄越感觉得出来,否则怎么也不该这么快的来找他。   “啪”——   门撞在隔间门板上,沈策西一扇扇的推开了隔间的门,没人,他迈着步伐朝他走来,勾住了他脖子,夹着烟的手指插入他的黑发,唇齿间正是那支烟的薄荷味儿。   他舌尖钻入他的口腔,湿滑柔软,他的呼吸落在他鼻间,略有几分紊乱,他的胯骨隔着西装裤,和他紧贴。   薄越伸手揽住了他后腰,沈策西鼻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哼。   形式一时反转,他像一只落入牢笼的鸟,速腾着翅膀,但飞不出那一小片的地盘,被牢笼里诱人的诱饵反扑,成了牢笼里猛兽的玩具。   安静的卫生间里只剩下暧昧的水渍声。   他口腔里的空气被掠夺,一度以为自己快窒息了。   手机铃声打破了他们的肆意妄为,是沈策西的手机。   空气中除却手机铃声,只有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沈策西腿有点儿站不太稳,靠在薄越身上,不耐地抽出手机,薄越瞥见了上面的来电人,是夏任。   他接了电话。   “沈哥,你上哪儿去了?不会偷偷溜了吧?”   “我要走犯得着偷偷溜?”沈策西嗓子带着点沙哑,道,“等会儿回去。”   “你在哪儿呢?玩都还没玩上,你就把人带走了,怎么?还怕我们欺负他不成?”   “他不是把你弄不高兴了。”沈策西漫不经心的抖了抖烟灰,烟没怎么抽,自燃了大半截,他道,“教训他呢。”   薄越轻笑了声。   沈策西凤眸斜过来,眼神里写着几个字——笑什么笑?   那根没抽两口的烟被拧灭扔进了垃圾桶,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沈策西从镜子里盯着薄越的嘴瞧,总觉他嘴有点红。   两人一道出去,又一道回到台球室,里面的人一见他们回来,就有人打趣。   “回来了啊沈总,干什么去了,去了十来分钟。”   “抽烟。”   “抽根烟还特意跑外边去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沈策西懒洋洋道,“要不改行去做记者算了。”   从他嘴里问不出话来,就有人问薄越,沈策西去抽烟,他干什么去了。   薄越笑笑道:“上厕所,第一次来,不知道卫生间在哪儿。”   这就是敷衍人,还让人感觉不出在敷衍。   那人还想说什么,沈策西拿了球杆:“还玩不玩儿?”   “玩儿啊,薄……薄什么来着,你来摆球吧。”有人随口道。   薄越掀了掀眼帘,看向沈策西。   沈策西一球杆过去:“你他妈指使谁呢?”   那人嗷嗷叫了两声。   “我的人轮得着你来使唤?”   带出来的情儿处在什么地位,取决于把他带出来的那人是个什么态度,沈策西单纯不爽别人随便使唤他的人,动他的私有物。   他咂了下舌,舌根都还有点儿麻。   那人跟夏任关系好,本想给夏任出出气,被沈策西这一敲给敲怂了,他们这里边的人对薄越和沈策西之间的关系,大多还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沈策西和宣鸿哲之前玩儿得好,但为什么一直没成,大家多多少少都猜得到,无非就是两人体位不合,两个一凑一块纯纯浪费资源。   宣鸿哲订婚才一个月呢,沈策西这就找人了,谁能信。   还一找找个这么好看的,薄越那张皮相漂亮归漂亮,但漂亮得太有攻击性,个子也高。   他们没太把薄越当真,都觉沈策西带着玩儿的,但薄越那身气质实在太难让人忽略,身上穿着、配饰,还有香水都很讲究,有人想跟他搭几句话,还没聊上几句,薄越被沈策西叫去给球杆擦粉了。   晚上沈策西喝了点酒,散场时,他叫了代驾,薄越让代驾先送沈策西回去,可能晚上玩得挺尽兴,车子到他家时,他闭着眼都快睡着了。   “到了,沈总。”薄越拍了拍他。   沈策西靠在他身上,皱了皱眉,困得睁不开眼,他“嗯”了声,扯了扯领带,脑袋从薄越肩膀上挪开。   “你住哪儿?”他这会儿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薄越转着手表:“沈总想要我住哪儿?”   这话说得太暧昧,还有似有若无的暗示意味,沈策西眼皮子一抬,人也清醒了些。   夜色朦胧了薄越的侧脸轮廓,他直勾勾的盯着瞧,又想起跟薄越亲嘴那会儿的感觉了,还有那在唇齿间绽开的薄荷味。   薄越唇角一抬:“不早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那句话带来的暧昧又陡然被他收回,氛围却是未消散。   沈策西本想让他在他那儿住一晚,但又觉着太过了,今晚薄越也没有在他这儿留宿的意思。   两人这关系,不发生什么事儿的留宿,好似都有了点儿不清不楚的意味儿,显得很多余。   “不过很晚了,不太好打车。”薄越说,“你还有别的车吗?”   沈策西自然不止一辆车,他明白了薄越的意思:“这车你开走吧。”   一辆车说借就借了,还真是大方。   “过两天还你。”薄越低笑着说,“需要我尽快还的话,可以给我发消息。”   薄越把沈策西的车开走了,那辆车是沈策西最常开的一辆车,隔天,他睡醒起来,穿上西装去公司,坐上车就想起了薄越。   薄越说过两天还给他,过两天,是两天还是几天?去公司还还是直接来他家?白天还是晚上?   晚上吧,晚上来了能节省时间。   他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指尖轻轻在西装裤上轻点。   熟悉的东西用惯了,突然换了总是要适应几天的。   这两天薄越挺忙,公司这边要处理的事儿不少,周六,他和容允城约着吃饭,顺道去看一看房子。   他那房子才开始装修,装修结束也得通风好一阵才能住人。   容允城那房子在市区,离他那儿也不远。   饭店,晚饭的时间点,里面人来人往,两人没定包厢。   另一头,一人拿着菜单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朝那边看,他对面的人看见他这模样,也不像在看美女,转头朝身后看了好几眼,他禁不住问他:“你到底在看什么?”   “嘘,别吵。”他说,“好像碰见了个熟人。”   “你是跟他有仇吗?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啊。”他对面的人问。   “你瞎说什么呢。”他把菜单放下,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蛋,这人正是夏任,“说了你也不懂。”   他看到那边两人吃着饭,坐在薄越对面背对着他的男人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上,推了过去,夏任眸中兴味盎然,掏出手机,对准了那边两人。   手机像素很好,放大也能拍清人的脸。   夏任心底吹了声口哨。   他点开沈策西的聊天框,点击选择照片,发出去。   [夏任:沈哥,我好像碰到你那天带来的朋友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认错了,你看看]   沈策西那头没有回消息,这顿饭夏任吃得心不在焉的,那边两人一起身,他立马也跟着起了身。   “你不吃了?”   “不吃了,我突然想起,我有点急事儿,你先吃吧。”   “靠,逃单啊……”   办公大楼,沈策西揉着额角坐在办公桌后,前台说宣鸿哲今天上午来过公司,不过不巧,那会儿他不在,不过这会儿他又打电话来了。   “策西,在干什么呢?”宣鸿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沈策西口吻谈不上多好:“什么事儿?”   那边沉默了两秒:“策西,你非得这样儿吗?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小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你说谁幼稚呢?”沈策西往后一靠,窝在了柔软的老板椅上,双腿交叠着架在了桌上,“说话注意点儿。”   宣鸿哲说:“我们以前关系很好,难道就因为……算了,策西,一起吃顿饭吧,我们很久没有好好的坐下来聊聊了。”   “不饿,挂了。”沈策西跟他生意上往来不多,打从宣鸿哲订婚后,那几个合作也都解约挪到他对家去了。   他单方面的挂断了电话,才看到夏任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点开一看,蓦地坐直了,架在桌上的腿也给放下了。   照片上的角度是薄越的正脸,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背对着他,光看身型,气质也挺不错,沈策西把这几张照片看了几眼,底下弹出一条新消息。   图片上两个男人的背影并肩进了同一栋楼。   [夏任:我觉得有些可疑,所以……]   可疑?有什么可疑的?跟朋友一起吃顿饭很正常。   吃完了再进一个门也没什么。   一声窸窣的声响。   老板椅上的人站起了身,拎起外套朝外走去。   他车还在薄越那儿。   -   “这里还是新房子。”容允城道,“有点灰,要住得好好清理一下。”   “婚房?”薄越看到房间里的那张床,“给我住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容允城说。   薄越:“你是不打算结婚了吗?”   “没影儿的事。”容允城说,“一个人也挺好的,这不是有你陪着我呢。”   薄越笑笑:“你这想法有点儿危险啊。”   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格局,是很不错,房间里有些闷,他们打开阳台透了会儿风,没在这里待多久,薄越拧开门锁,房门缓缓打开。   容允城说:“你要想搬过来随时都可以。”   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薄越也帮了他不少忙,他倒不想薄越跟他太客气。   薄越余光瞥见门边有一道身影,他侧头看过去。   门边上,男人倚着墙壁,手里拿着手机在戳着,听到开门声,也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沈策西把手机放进了口袋:“好巧,在这儿也能看得到你。”   薄越扬了下唇:“我以为这句话是我来说,沈总怎么在这儿?”   沈策西说:“等朋友。”   “朋友?”容允城下意识道,“这一层楼没住人啊。”   他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了沈策西,诧异了一瞬,他自然是认识沈策西的,京市商业发展势头很不错,圈子也很广泛,他们不熟,也不在一个圈,但是他也知道沈策西这个人。   光是沈家世家这个名头就很响亮了。   三人站在回廊,面面相觑。   “朋友?”这两个字被薄越咬得有些玩味儿。   沈策西:“……” 第150章 交房租   容允城认识沈策西,沈策西对容允城自然也有印象,有印象,但不深,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知道他和他是一道的人。   性取向都是男人。   他们的性取向不是秘密,毕竟很多时候,给他们组织安排的一些相亲,很轻易的就会透过别人的口风传出去。   “你们认识?”沈策西不动声色的问道。   薄越:“嗯,朋友。”   沈策西这会儿听到“朋友”这两个字就有点不得劲儿。   薄越恍若未觉,言笑晏晏的,狭长的眸子笑起来有一道小小的弧度,瞧着没有别的意思,但总叫人莫名觉着有点蔫坏蔫坏的。   “沈总,倒是好久没见了。”容允城和他打招呼道,“薄越都没和我说过你们认识。”   几个意思?   暗指他和薄越关系没他好?   挑衅都踩他脑门上来了。   沈策西唇边挂着一道弧度,眸中黑沉不见笑:“他也没跟我提过你,不然,总该是要见见面才是。”   两人道了几句客套话,容允城道他不是要找朋友,别耽搁了,沈策西说没事,他朋友刚跟他说有事儿。   容允城那话实际上也只是想找个由头道个别,沈策西却好像听不懂暗示,薄越知道容允城之后还有事儿,抿了抿唇角,道:“容总,你先去忙吧,沈总这边等会我送他走。”   容总?   容允城侧头看向他,没事儿跟他打什么官腔?容总都叫上了。   “你——”   “我没事。”薄越说,“走吧,不用担心我。”   容允城:“……”嘶,感觉这老狐狸没安什么好心的样子。   “那我……先走了?”   “嗯,回头聊。”   目送他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薄越收回视线,就身边一道声音响起:“回头还聊呢?”   沈策西的瞳仁是偏浅淡的,这样的瞳仁给人一种距离感,显得有少许的凶,他抬手屈指敲了敲旁边的门,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漫不经心道:“什么朋友,还邀请同居。”   之前薄越出门的时候,他听得清清楚楚。   ——想搬过来随时都可以。   嗤。   沈策西发狠的时候,气场都让人胆颤心惊,一双冷厉的眸子半阖着,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而直面这场暴风雨的,是薄越。   刚才没有发难,是有别的人在,现在发难,是开始算账了。   自己手心里的小金丝雀还没捂热,转头就跟着别人进了家门,还要住别人家里,沈策西打小顺风顺水,性子也霸道,自是容忍不了别人的觊觎。   只一眼,都能看出他现在很不爽。   “没有同居。”薄越说,“他不住这儿。”   沈策西:“连他住哪儿你都清楚呢。”   薄越:“他说这里是空着的。”   “他说是你就信?”   “我看过了,里面是空着的。”   “你还真打算搬过来呢。”   “我没地方住。”薄越说。   沈策西:“什么意思?”   薄越说:“我刚来这边,没个落脚的地方。”   沈策西:“那你现在住哪儿?”   薄越也没瞒他:“酒店。”   一楼,一人躲躲藏藏的蹲在树后。   上去了三人,其中一人早离开了,夏任捏着手机,正寻思着他们会不会已经搞起来了,大门又开了。   出来的两人气氛和谐,一道走到黑色车子旁边,没像吵过的样子。   靠,这小白脸手段不小,沈策西居然没对他发难。   他从树后探出头,那边的小白脸打开车门,突然侧了侧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玙N奚N证N鲤U   昏黄的天色下,他的眸子似肉食者捕猎一般的冷厉,夏任瞳孔紧缩了一瞬,后背贴着树干,捏着手机放在胸口。   被……被发现了?   车子离开了,他腿霎时间有些发软。   某五星级酒店,大床房房内,房间陈设很简洁,柔软的大床铺得整齐,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墙角堆着一个行李箱,酒店环境倒是不错,而且很整洁,整洁得有点过分了。   桌上除了水杯和笔记本,就没别的杂物了。   一看就不是打算长久的住下去。   “你行李就这么点儿?”沈策西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   “嗯。”薄越说,“出门在外,不方便多拿。”   “你哪里人?”这问题沈策西一开始也没想过。   薄越说:“本地人,之前一直在外面,没怎么回来过,对这里不是很熟。”   薄越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沈策西问他里面是什么,在来酒店的一路上,沈策西瞥了这袋子好几眼,薄越不是没察觉到。   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   “他送你的?”沈策西问。   薄越眼皮子一撩:“容总让我转交给同事,之前我一个同事在他车上落了一枚胸针。”   这个同事是他助理,上回他助理去容允城车上拿东西,不小心落下的。   沈策西“啊”的应了声。   同事,那干得就是跟薄越一样的活了。   所以东西不是送给薄越的。   没想到容允城人看起来正正经经的,玩得还挺开。   他也不爱琢磨别人的事儿,问过就算完事了。   让他舒坦的是他问什么薄越答什么,没有隐瞒,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迹象。   人挺上道儿。   挺上道的人说:“我一个人,不收两份钱,沈总要是不信我,随时可以突击检查。”   沈策西:“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薄越瞥了他一眼:“刚刚。”   沈策西:“……”   “把东西收拾了,跟我去个地方。”   薄越问去哪儿。   他说:“你不是没地儿落脚?犯不着去找别人,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薄越:“沈总这么大方,就不怕做亏本买卖?”   “找别人帮忙,传出去丢我面儿。”   几句话间,薄越把笔记本放进包里:“我收拾好了。”   沈策西:“?”   动作还挺快。   富人别墅区,一眼望去,屹立着的别墅房子看起来就不便宜,天色已晚,黑色小车两个车灯亮着,行驶进入入口处,车牌登记过,入口处的门自动打开,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到小区里,停在了某一栋别墅前。   这里离薄越公司不算太远,别墅内常有家政打理,都很干净,一楼和二楼都有房间,沈策西不常来这边,来了一般都是在二楼的主卧睡。   客厅亮着灯,薄越提着行李,沈策西让他自己随便挑间房住。   金屋藏娇呢。   薄越感觉得出来,沈策西在物质方面,是不会亏待跟着他的人,这别墅地理位置都很不错,还有一个很不错的点儿,别墅这种地方隔音效果很好,无论怎么搞,搞出多大动静,都不会有别的人听见。   薄越问:“房租怎么算?”   沈策西:“什么?”   “房租,既然借房子给我住的话,我总不能白住。”薄越面上端得正经。   沈策西也不在乎那几个钱,也没见谁给小情儿要房子住还收房租的,扣扣搜搜的做派他看不上,“给你住你就住着。”   “那我还是不住了吧。”薄越说。   沈策西:“什么意思?那谁,容允城给你住房子你就住,我给你住你就不住?”   仿佛只要他说是,就没他好果子吃。   “他给我房子住,我会给他同等的价值回馈。”薄越面不改色,说,“我不喜欢占人便宜,沈总还是把这笔账算好吧,不要做亏本买卖。”   麻烦。   沈策西道:“那就从你工资里扣。”   “工资怎么算?”薄越说,“一周固定睡几次吗?还是一个月总数?”   沈策西:“……”   “床上舒服一次算一次,还是一晚上算一次?”   “你他妈算账呢。”他抬起薄越下巴,“一晚上值几个钱,看你表现吧。”   “我这个地方的租金,可是很贵的。”沈策西坐地起价。   薄越轻笑了声:“那沈总常来才是,我才好还账。”   二楼卧室,房间柜子里放着被褥,这么晚了,要睡那就得自己摊被褥,薄越把被褥抱出来,沈策西在一旁看着。   “会弄吗?”   “不会的话你会帮我吗?”   “我也不会。”   “所以,不要问。”   “……”   薄越留学的时候,基本上这些事儿都是自己弄,把被褥在床上摊开,他身形动作利落的整理着床脚,腰间躬起的那一处肌肉,和薄薄的衬衫紧贴着,隐约能看见轮廓。   沈策西想,他很适合穿白衬衫。   薄越今晚在这儿住下,沈策西睡他隔壁,床也是薄越给他铺的,或许半夜起身离开了,隔天一早,薄越早上醒来,他那边房门开着,被褥凌乱,床上人不在,空荡荡的,外面车子也开走了。   别墅里刚住进人,里面很多东西都需要添置,浴室里沐浴露之类的日用品都有,但食物之类的东西就没有了,八点,别墅门铃响起。   薄越去开了门,门外是一个男人。   “薄先生,你好。”男人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西装都像是随时会被他肌肉给崩开,“我是沈总的助理,你叫我阿大就好,沈总让我来给你送早餐,你方便吗?”   五大三粗的人说话还挺文质彬彬,就是嗓音听着怎么都像是下一秒就能掏枪出来威胁人,薄越刚洗了澡,套了件T恤开了门。   阿大提着两个袋子,一袋子是早餐,中式西式都有,他说不知道薄越喜欢吃什么,所以都买了点儿。   “谢谢。”薄越问,“你吃过了吗?”   阿大说还没有,薄越拿出了一份早餐,“其他的你能处理吗?”   “谢谢薄先生。”他端着一脸正经,把另一个袋子放在桌上,硬汉的脸上泛上了点红意,“沈总让我把这个给你,你要放在哪儿看你喜欢。”   薄越拆开三明治,咬了一口,拨开袋子,里面放着好几个盒子,他拿了一盒出来看了眼,超薄0.01,无感,草莓味,他扔下拿起另一盒,螺旋凸点……   没一盒重复的。   “麻烦你了。”薄越语调亲和。   他越客气,阿大越不好意思,买这些东西是要干嘛他心知肚明,偏偏薄越的表情神态跟收到早餐的时候都没差,要么是心理素质极好,要么是脸皮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他跟了沈总这么多年,沈总还没让他买过这些东西,他不免多看了薄越两眼。   “还有什么事儿吗?”薄越偏过头浅笑问道。   “啊……”阿大回过神,“沈总让我问你几点上班,我开车顺便送你。”   早上高峰期,路上有些堵,薄越没让他把车开到公司楼下,他下了车,看着阿大的车开远了,兜里手机震了起来,他往前走进人流,拿着手机接了电话。   “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容允城问。   “嗯,找到了。”薄越说,“之前谢谢了,陪我跑那一趟。”   “你说这话就生分了。”容允城一早收到他消息,但抓心挠肺更好奇的不是这个,“昨天我走了你们还说什么了?”   “怕我们在背后说你坏话啊?”   “你还会背后说人坏话呢。”   一通电话打到最后,容允城也没从他这儿套出点什么话来。   办公大楼,沈策西坐在办公室内,暼着旁边的手机,门口传来敲门声,他道了声“进”,阿大走了进来。   他在办公桌前站定:“沈总,东西我都给送过去了。”   “他怎么说?”沈策西问。   阿大说:“他说知道了,还有谢谢。”   沈策西等了几秒:“没了?”   阿大挠了挠头:“哦对了,薄先生人还挺好,把早餐分给我吃了。”   沈策西:“……”谁想听你说这个。   他助理挺多,心腹就那么几个,阿大是里面最愣的一个,但是嘴严实,这事儿他不想被他妈那边知道,所以跟薄越有关的接触,他才让他去做。   他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薄越某些方面好是好,上道也是上道,就是有时候挺冷淡,谁家金丝雀不是主动联系金主,哪跟他似的,见不着面了,消息都没一个,更别提讨好人。   孟之武之前找的那个,一天恨不得黏他身上,手机丁零当啷的响个不停,成堆的垃圾短信,热情如火。   不过毕竟是极品,有点架子也正常。   也对,总不能跟那些人一样儿,掉价儿。   但他也跟孟之武他们不一样吧,他这样儿的金主,也不是哪哪都能找得着碰得着的。   [沈策西:东西收到了?]   点击,发送。   桌上手机响了声。   沈策西伸手去翻过手机,回消息还挺快。   [薄越:今晚要过来吗?]   沈策西哼笑一声。   [沈策西:怎么,有事?]   [薄越:我以为,你这是在催我交房租]   “交房租”——沈策西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嗤的笑了声。   才住进去,就这么着急了。   [沈策西:有事不去]   今晚他得回趟家,不过小金丝雀要是可怜兮兮的求几句,也不是不能过去一趟。   [薄越:好]   没了?   没了。   沈策西把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第151章 定金   一言九鼎。   沈策西说不去,那就真一连几天都没个信,那助理除了第一天来送套,之后也没再出现过,那辆借给他的车让他继续开。   薄越倒没什么影响,生活很规律,除了工作应酬,就是回别墅睡觉。   偶尔会在公司加班待得晚点儿。   薄越很喜欢办公室的那扇落地窗,视野很广阔,入了夜,窗外灯火阑珊,车水马龙,俯瞰的视觉让这一切都能纳入眼底。   晚上九点,办公室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气势汹汹的男人从外面闯进来,旁边的助理拉都拉不住。   “张经理,你不能硬闯……”   落地窗上倒映出一张轮廓硬挺的侧脸,姿态随意而又散漫,薄越偏过头,侧过身,冲进来的男人“啪”的一声把一张纸按在了办公桌上。   “薄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助理站在他身后低声叫了声“薄总”,薄越没和男人计较这种蛮横的行径,他拿起那张纸看了眼:“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凭什么这么对我!”   薄越似觉他说的话有趣,一笑:“因为我有这个权利。”   这家公司是他爷爷交给他的,进来才清楚里面那些弯弯绕绕,裙带关系都有好些个,这张经理就是其中之最。   张经理是公司老人了,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薄越刚来那会儿,还来试探敲打过他一二,当时这年轻人坐在他对面,面上含着温和无害的笑,十分好说话的样子,没半点威胁。   全然没想到他背后还打着这算盘。   那笔陈年烂账都被他翻了出来,没给人丝毫预警,就在今天之前,他还在酒局上,跟人喝酒说这公司空降的太子爷在国外待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好糊弄,没想到他直接给他当头一棒,让他滚蛋。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冲上前去揪住了薄越的衣领。   助理都没料到这变故,惊呼一声,上前去拉人。   “保安,快叫保安!”   里面乱成一团,“砰”的一声响,男人的身体飞了出去,保安上来时,薄越西装革履的站在落地窗前,除却唇角红了一小块,头发丝落下来两缕,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而那男人趴在地上,手脚动一两下,又疼得直吸气。   “张经理喝多了,不小心摔倒,送他出去吧。”薄越道。   “……”   助理摆了摆手,让那俩保安把人给架走。   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很是应景。   沈策西打来的电话。   助理一个扭头,就见老板丝毫没有刚才动手时的戾色,整个人气定神闲的。   “沈总。”薄越手机贴在耳边。   那头沈策西问他:“下班了没?”   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天,他说话口吻倒是没有一点儿生疏,直入主题。   那边环境有点吵闹,沈策西的嗓音也哑哑的,有些许散漫。   “嗯,快了。”薄越说。   沈策西:“我喝了点酒,过来接我。”   他说了地址,薄越应下。   一通简短的电话挂断。   “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辛苦了,早点下班。”薄越挂了电话说。   “薄总,你这伤口要不要处理下?”助理问道。   薄越一顿,指腹揩了下伤口,舌尖一抵,不太在意道:“不用,没事。”   饭店包厢,坐了一圈的人,沈策西耷拉着眼帘坐在角落,兴致不高的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旁边有人凑过来:“沈总,怎么宣总一来,你就心不在焉的。”   沈策西睨了那人一眼:“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心不在焉了?”   “咱们沈总等他姘头呢。”孟之武在旁边乐呵呵的道。   “什么姘头?”那人愣了愣。   孟之武打着哈哈道:“你喝酒还喝傻了呢,姘头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一张桌子吵吵闹闹的,沈策西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穿得整齐,儒雅清俊中又带着点硬朗,被圈子里的人称作“西装暴徒”类型的一,俗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五官都还不错,但更惹眼的是那身气质。   沈策西他们出来吃个饭,吃到半途,碰巧碰见熟人,和他们凑了一桌,吃吃喝喝有说有笑的。   “宣总,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搞得这格格不入的,躲酒啊。”   “哎哎哎,是我的不是了,占了宣总的位置。”   有人觉着宣鸿哲和沈策西以前关系挺好,现在闹成这样,想给他们充当一下润滑剂,更有的是想讨好沈策西,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推着宣鸿哲坐到了沈策西旁边,宣鸿哲一脸无奈,看向沈策西。   沈策西脸色没半点变化,垂着眼帘划着手机。   “策西,先前订婚的事儿没提前告诉你,是我的错。”他低声道,“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大家都看着,沈策西不想先走人,弄得跟他故意避着宣鸿哲一样儿,传出去又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儿,他把一瓶酒放在了宣鸿哲面前,宣鸿哲顿了顿,一脸不明所以。   “不是赔不是吗?”他指尖一点那瓶酒,“喝吧。”   宣鸿哲:“……”   他放下酒杯,头疼道:“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沈策西:“不能。”   “……”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体面,而沈策西连这份体面都不给了,宣鸿哲还是觉着他太幼稚,太意气用事,那份无奈中又参杂着几分微妙的感觉。   沈策西果然是因为他订婚了的事儿,才疏远他,与他为难。   两人间的气氛僵硬,宣鸿哲兜里的手机来了电话,里面太吵,他拿着手机起身,道去上个洗手间。   片刻后,沈策西的手机也响了,看到来电人,他才提起了那么点劲儿。   薄越到了,就在包厢门口,他打通沈策西的电话,服务员替他推开了门,他道了声谢。   包厢里人多,一眼看过去,他还是看到了沈策西。   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正聊着的人看过去,第一眼先被他那俊美得极具攻击性的长相给冲击到,很养眼,气质不凡。   “沈总。”薄越抬了下手机。   沈策西起了身:“我的人来了,不喝了,先走了。”   “宣总还没回来呢,沈总就急着走了啊?”   宣总?薄越扫了一圈,宣鸿哲吗……   沈策西:“他面儿还挺大啊,他不来我不能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讪讪道。   沈策西又一笑:“开个玩笑,你们替我转达一声。”   薄越看到沈策西晃了两下,上前伸手扶住他,沈策西满意于他的眼力劲儿和体贴,心里又舒坦了,靠在他身上。   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个男人的体温和身型轮廓,这种感官对沈策西而言是有点陌生的,毕竟一般人都有社交距离的很少会这么亲密的接触。   但是他现在喝醉了,所以不是一般时候。   薄越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一股清冷又优雅的浅淡味儿,很好闻,好似基本上每次见面,除了床上那回,薄越都是穿着整齐,打扮工整的模样。   忽而,他眸光一顿,视线落在他唇角上。   受数人的注目,薄越不见半点紧张,淡笑道:“各位慢慢吃,沈总我就带走了。”   他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了沈策西腰上,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衣服,“走吧。”   沈策西感觉真有点醉了,脚下都有点儿飘。   -   宣鸿哲接了一通电话回来,包厢里沈策西没在了,气氛有点古怪,本热热闹闹的,他一推门进去,大家都看向了他。   “怎么了?沈总呢?”   “沈总走了。”那人加了句,“一个男人来接他走的。”   男人?宣鸿哲眉头微皱。   “长得还贼有味儿,又man又好看。”有人回味道,“一看就让人想解扣子,跟沈总完全不同类型啊。”   “哈哈哈,肖想沈总就算了,你还肖想他的人,你不要命了……”   因着沈策西,孟之武不由自主的把宣鸿哲和薄越放在一起比了比,这么一看,薄越比宣鸿哲好看是毋庸置疑的,两人气质差得也还挺大。   一个像琉璃,一个被衬得像玻璃球。   夜晚的街道凉着路灯,车辆来回穿梭,薄越扶着沈策西出了饭店,外面新鲜空气的风一吹,比包厢里面的烟酒味儿要舒服不少。   “车停那边儿。”沈策西把车钥匙递给了薄越,“我助理有事儿,回去了,你来开车。”   “好。”薄越接过他的钥匙,“喝了很多?”   沈策西“嗯”了声,“他们合起伙来灌我。”   听这话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被人给欺负了,但就以沈策西的性子来说,他就不可能任由别人灌他酒,除非他自己愿意喝。   “你嘴怎么回事?”沈策西问。   薄越:“不小心摔了。”   “你再摔一个给我看看。”沈策西一眼就看出是跟人打架打出来的,“谁动你了?”   沈策西的眼神似是觉得他唇角那一块有些碍眼。   薄越说:“不会影响接吻。”   沈策西:“……”   薄越开车,回的是他住的那栋别墅,要干什么自然不言而喻,车子到车入库,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别墅,沈策西解着衣领扣子:“今晚就先交个定金,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沈策西今晚看起来心情不大好,薄薄的眼帘耷拉着,解扣子的动作不拖沓,“我去洗个澡,你去我房间里等着。”   好一阵没泄火了,他包都包了薄越,再自己弄,挺亏。   而且自从体会过上一次,他就觉自己弄总缺了点儿什么,有些乏味儿。   他说那话说得很是霸气,薄越没在房间里等着,他也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套上了衬衫,滴水的头发弄湿了肩头的那一块布料。   沈策西的喜好有时候挺好猜的。   上次给床铺被子的时候,薄越就察觉出来了。   没过多久,沈策西从浴室里裹着浴巾出来了。   先干什么?   接吻?   拥抱?还是抚摸?   上次是怎么做来着?记不清了,喝了酒,加上第一次,开头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越是去回想,越是模糊,变得清晰的是眼前的人。   他眸光沉沉的看着床边坐着的薄越,脚下定格了似的,视野也似变得狭窄了起来。   沈策西的视线落在了他唇上:“真不影响?”   “试试就知道了。”薄越慢腾腾地说。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讯号,埋在两人底下的那一层暧昧氛围涌出了嫩芽,以极快的速度成长,成为了参天大树。   浴巾很不错的一点儿,那就是一扯就掉。   薄越看起来温柔,骨子里的掌控欲却是比谁都强,接吻时扣住沈策西的后颈,把控着他的脆弱地,再步步攻略城池。   一个完完全全的掠夺者,强势得让人无法拒绝,又沉溺其中,似溺水的人一般,越挣扎,越容易沉下去。   让人颤栗的刺激。   上次沈策西记不太清的事,薄越帮他重温了一遍。   嘴角的伤口却是不算碍事。   碰上的一开始会有点疼,但后来这点疼也就能忽略了。   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   薄越衣服扣子留了一颗,裤子松松垮垮挂在胯骨,沈策西回过头一看,这他妈谁睡谁?他都脱没了,薄越还一件都没脱下。   “你他妈把衣服给我脱了!”   他维持着金主的尊严和体面。   夜色渐浓,房中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今晚沈策西凶得很,跟憋着一腔的火气似的,完事儿后趴在床头,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床边还有两个没扔进垃圾桶的套。   一瞥,套里都还有东西。   一道宽阔的背脊遮住了他的视线。   薄越弯腰拿纸清理干净:“要去洗澡吗?”   “不想动。”沈策西想让他拿根烟,薄越一卷被子,把他捞了起来。   “靠,你他妈干什么?”   “不是让我给你洗的意思吗?”   “……你服务还挺周到。”沈策西似不经意道,“这么有经验,以前跟人做过?”   “上回回去查了一下,不清理干净容易生病。”薄越说,“上回有不舒服吗?”   还挺有职业素养。   沈策西:“……没有。”   “哦。”薄越说,“那就是很舒服了。”   沈策西:“……”   这选项里是只有是与否这两个答案吗?   不过……确实是挺舒服。   薄越习惯性的温和和体贴,偶尔会让人产生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一个澡洗完,薄越打算回房睡了,他脚都迈开了,沈策西叫住他:“干嘛去?”   薄越揉着头发,说睡觉。   事后温存共眠,那是情侣才会做的事。   薄越有时太过识趣。   识趣得让人觉不得劲儿。   沈策西靠在床头,微眯着眸子:“过来。”   他下床去取了一个医药箱来,用棉签给他清理嘴角伤口,那一块破皮看起来让这张脸都多了分雅痞味儿。   沈策西很不满,有人动了他的所属物。 第152章 意外   第二天一早,阿大就收到指令,上别墅接老板去公司,顺道再买一些药,来的一路上,他还以为是沈策西跟人玩脱了,因为沈策西让他买的药挺多。   包养人把人给玩废了的都有,阿大没有过问太多,老板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而等到了地方,他敲门进屋,瞧见薄越人好端端的。   只有嘴角破了那么一点皮。   “薄先生。”他视线有些虚无缥缈的,不敢往薄越那张脸上看。   “沈总还在洗澡。”薄越打开门,“先进来吧。”   男人穿着居家服,有几分随意的气质,问他:“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阿大同手同脚的进了门。   薄越没事,那有事的不会是他老板吧?   厨房,薄越倒了两杯咖啡,把一杯咖啡放在了如坐针毡的阿大面前,阿大道了声谢,不太有跟老板情人相处的经验,这跟第一次来送套又有些性质不一样了。   薄越没刻意同他搭话,坐在沙发前打开了笔记本,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儿。   这种“忽视”反倒让人自在了些。   没过多久,沈策西从楼上下来了:“卫生间里牙膏味儿我不喜欢,改天换一个——”   话音戛然而止,薄越抬头望去,楼梯口的沈策西穿着件白衬衫,衬衫扣子没扣严实,脖颈那一片露出了几块引子。   气氛古怪之际,薄越浑然不觉的开口问:“换什么味儿?”   沈策西:“……”   沈策西慢条斯理的把扣子扣上:“随你。”   阿大放下东西就去外边等着了,袋子里放的是一些药,薄越合上笔记本,看着沈策西把那些药一股脑的倒在桌上。   消肿止痛的,消炎的,内用外敷的,应有尽有,他让薄越自己挑几个用。   “你们这行不是靠脸吃饭?”他道,“自己记得按时擦药。”   薄越轻笑了声,摸上唇角:“沈总还挺为我考虑。”   “我是为我自己考虑。”沈策西道他嘴角有伤口,影响美观。   薄越说不影响用。   说这话时,薄越神态语气都是一本正经的。   沈策西:“……”   那伤口薄越没说怎么来的。   薄越到了公司,公司里员工碰见他,都比之前拘束了不少,八卦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四处飞散,昨晚薄越办公室里动静不小。   一传十十传百,一晚上足够让整个公司都知道办公室发生了什么,或许还有添料,这些,薄越都不太在意。   在工作上,薄越可以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领导。   这事儿也热闹不过几天,没人敢明面上在薄越面前八卦。   “薄总,这是之前张经理一直负责的城东项目。”文特助把一叠资料放在桌上,道,“跟对接的人都联系上了,只是……这块地可能有点麻烦。”   城东的一块地皮项目正在开发,张经理留下的一屁股烂债还有的处理,薄越翻看了一下资料,从分析的结果来看,是有点棘手。   “时间约好了吗?”   “明天中午有一场饭局。”文特助说着安排,“包厢已经定好了。”   该汇报的事儿汇报完了,助理退出了办公室,顺道带上了门,薄越桌上的手机嗡得震了下,收到了一条新短信。   [沈策西:今晚几点下班?]   问他几点下班,这话就相当于是一句暗示了,暗示他今晚可能会来,薄越转了一下手中的笔,打字回消息。   [薄越:不一定,活多就得加班]   [沈策西:加班费多少?]   [薄越:没有]   沈策西回了他一个问号。   薄越说,没有加班费。   [沈策西:你们老板压榨人呢?]   [薄越:能者多劳]   沈策西觉着薄越就是被坑了,被坑了还不自知,从他的视角来看,就是刚出校园的单纯大学生,进了黑心大厂,没日没夜工作,还觉着这是正常的。   毕竟资本家都是剥削者。   廉价的劳动力。   他琢磨着要不把薄越放他眼皮子底下来,给他当个秘书助理什么的,这一想,他思绪一瞬活络了起来。   把人放眼皮子底下,那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沈策西:嘴怎么样了?]   薄越发来了一张图片。   唇角那一抹红,红得有些晃眼。   ——不影响用。   他又想起了薄越说的那句话。   接连几天,薄越都挺忙,唇角的伤也慢慢淡下去了,不留痕迹。沈策西尝到了点甜头,这甜头又吃不到嘴,心情都变得有些许的浮躁了起来。   城东工地,“笃笃笃”的声响不断,薄越戴着安全帽,和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在一块,三人身后还跟着好些人,空气中灰尘漂浮。   下午这个点儿,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盖,天色灰蒙蒙的。   他们拿着一张图纸,给薄越讲着,薄越听着,面上温和,时不时颔首应声,问一两个问题,提出安全隐患,那些人本以为他就是来走个过场,没想着他听得还挺认真,也听得明白。   装着沙子的推车从薄越身侧推过去,轮子碾过一个砖头,那人不小心撞到了薄越,东西都顾不上,连忙道歉。   昂贵的西装外套上蹭了灰,拍估计是拍不掉的。   “你怎么干活的?没见着人在这边呢?”包工头呵斥道。   薄越道了声没事,见那人脸色有点差,看着像低血糖,让人扶着他去一旁坐坐。   兜里的手机贴着大腿嗡嗡震着,薄越拿着手机去了一边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点水声,紧接着是沈策西那桀骜不驯的说话调子。   “几点回来?”   薄越看了眼手表:“很急吗?”   此刻,沈策西正在薄越住的别墅,刚洗了个澡,身上披着一件浴袍,脚下慢悠悠的朝外走去,忽而,他一顿,听到那头咚咚咚的声响。   “你在哪儿呢?”沈策西问。   薄越说:“工作,这边有点吵。”   “上的什么班?怎么跟搞装修一样儿。”   “在工地,盖房子。”   “……你业务还挺广泛。”   他没把薄越的话当真,问薄越在哪个工地,薄越把地址发给了他。   还真是工地。   人的潜意识很多时候会先入为主,例如,薄越穿着衬衫,戴着安全帽出现在工地时,在沈策西的潜意识里,从视察变成了搬砖。   他那身气质和这儿满地灰尘格格不入,像一朵淤泥里的白莲,鹤立鸡群,身形也挺拔,肩宽腰窄,身形修长,他身后是修建的工地,尘土飞扬。   他站在那儿,莫名的很有男人味儿,好看得紧,让人想要把他那身衣服给扒了,再在地上滚两圈,骑上去,弄脏这朵小白莲。   沈策西夹着烟的手放在了车窗边上,风吹过,烟灰簌簌抖落。   薄越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沈策西有些不太能想到薄越来干这种活是什么样儿的,他那身皮囊气质,就不像是来干这种活的。   这话说得还没完没了了。   他一通电话拨了出去,那头,薄越道了声稍等,拿出了手机,他接了电话,没两秒,回过身,一瞥就看到了另一头停着的黑色小车。   薄越挂了电话。   “沈总。”薄越扒着车顶,弓腰看向车内。   他袖子扎着,结实的小臂上肌肉紧实,青筋若隐若现,只有沈策西知道,那肌肉底下蕴藏着怎样的凶猛。   能箍得人腰疼。   “这就是你的工作?”   沈策西这话里听起来没看不起的意思。   “你不跟我睡觉,跑来搬砖?”   单纯就是觉着离谱。   跟他睡觉,讨好他,不比干这些苦力活来钱来得快多了。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还没搬砖的魅力大???   男人眯着一双眼,那双浅色瞳孔都透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薄越感觉他脑回路有时候还真是……挺有意思。   后面有拖水泥的车子摁了喇叭。   “唉!这里不能停车!”司机从窗户里探头出来,“让一让啊!”   薄越退开了两步,沈策西偏头,定定看了他几秒,才不爽地发动了车子。   “滴答”——   一滴雨水砸在了地上,砸开了花,下雨了。   下雨对工地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下雨就代表不能开工了,前边砰的一声响,薄越转头看过去,是沈策西刚开车开走的方向。   这动静不小,出事儿了。   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薄越大步朝那边迈了过去,只见那辆黑色小车撞在了电线杆上,地上有一道长长的凌乱划痕,人还在车上,薄越上前去拉开了车门。   驾驶座上,沈策西抵着额头,低低骂了声。   薄越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得清吗?”   “这是几?”   沈策西面无表情的看向他:“我像傻逼吗?”   神色清明,不像撞的很重。   薄越收回手:“也不用,这么想不开。”   沈策西:“……谁他妈想不开呢?我这是意外。”   薄越看了眼车头:“嗯,很明显。”   沈策西:“……”   后面有人赶了过来,沈策西觉着丢人,下了车站薄越身后,这样好像就不是一个人,没那么丢人了。   车子撞得不重,只有前面扁下去了点儿,这条路太窄,刚才视角盲区窜出来一只猫,他打了方向盘,这才一下撞到了电线杆上。   车子打不着了,得叫人来拖。   沈策西只觉事事不顺,心情糟得跟这天气一样儿。   雨下得越来越大,工地里待着不安全,薄越去找人问了问,带沈策西去临时避雨的地方,和他一道来的那几位都已经先走了。   下雨天,连带着光线也变暗了,才下午三点多,天像是快要黑了,宽敞空荡的空间里堆了灰尘,薄越和沈策西身上都淋了雨。   沈策西给他助理发了消息,但雨这么大,来也得好一阵。   他看向了一旁的薄越。   薄越闭着眼靠在凳子上,手里拎着一件西装外套,没半点着急,肩膀那一块儿都湿了,若隐若现的贴在他身上。   沈策西本来气性挺大,看到他这样儿,又觉养眼。   “你穿西装来工地?”   薄越眼帘一掀,看到沈策西在看他手上的西装外套,他展开西装:“嗯,脏了。”   沈策西问他干的什么活。   薄越说监工。   监工,沈策西又觉挺合乎常理了。   他站在那儿哪哪都不碰,薄越看出他挺嫌这里面灰尘多,空气里泛着凉意,沈策西连那件湿了的西装都没脱。   “你一个人干这么多活干什么。”沈策西道,“不嫌累呢。”   薄越想了想,道:“为了……实现自我价值?”   “实现自我价值的方法有很多种,干这种活又苦又累,你就没想换个工作?”沈策西不动声色。   薄越顺着他的话问:“换什么工作?”   沈策西踱步走到他身前,蛊惑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只要你提,我没什么不能帮你办的。”   他这话的指向性很明显,薄越也不是一个蠢货,自然听得明白。   “还是算了。”薄越勾唇,眸中有些许兴味儿,“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贪心,容易得不偿失。”   沈策西一顿,似没想到他会拒绝,绷着唇角直起身。   雨下了很久,他助理来的路上还堵车了,等了许久,沈策西想坐会儿,又不想坐那脏凳子,他碰了碰薄越的鞋尖,“你起来。”   “嗯?”   “给我坐会儿你的凳子。”沈策西说。   薄越把西装外套叠两叠,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上面很多灰。”沈策西说。   薄越不在意道:“反正已经脏了,脏一点儿,和多脏点儿,没什么区别——坐吧,沈总。”   沈策西心头窝着的火气似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他拉着凳子在薄越旁边坐下,“我冷。”   “把湿衣服脱了就不冷了。”薄越徐徐道,语调说得跟“多穿点”这类的关心似的。   沈策西:“……”   “你能不能有点儿做情人的自觉?”他又气又好笑道。   谁家包的情人跟他一样儿的,他话都说这份上了,他让他脱衣服。   他这分明就是心情不爽,故意找茬儿。   “情人的自觉?比如?”薄越偏过头问。   沈策西:“……”   薄越沉吟问道:“如果是我说冷,你会怎么做?”   沈策西一把攥过他的手:“就这样儿,懂不懂?说我给你暖暖,你这些都不会?”   还得他手把手教。   不过,到底是第一次。   没办法。   第一次干这活的薄越:“嗯,做得不错。”   沈策西:“……”胆大妄为。   在他抽手之际,薄越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低沉的声线道:“那……我给你暖暖?”   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的缠绵。   沈策西那手又不想抽出来了。   薄越只穿了件衬衫,还被淋湿了,但手却是温热的,包裹起来舒服得紧,沈策西刚要黑沉的脸色又散去,变得比天还快。   现学现用这一招,薄越玩得是得心应手。 第153章 附近   薄越肩头那一块儿都湿透了,但坐在那儿也没几分狼狈,他那身矜贵的气质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论把他放哪儿,他都能有种不慌不忙,自成一派的气场,老神在在的。   沈策西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他坐得住,沈策西坐不住。   薄越给他暖个手,他没老实几分钟,对着他的手又摸又玩儿的占便宜,跟个流氓似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手很漂亮。”   薄越说:“现在有了。”   沈策西道:“以前呢,就没有过?”   “大概有吧。”薄越说,“记不清了。”   “不知道,可能吧,记不清——你敷衍我呢?”沈策西不悦道。   “毕竟——”薄越指尖一搭他腕口,一本正经的口吻又带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戏谑,“没谁会像你一样,对我耍流氓,所以印象不深。”   腕口那轻飘飘的一碰,沈策西手腕跟过电似的,他又一把攥住薄越往回收的手。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隆隆的响,地面都好似在震动,沈策西心跳如雷,也不知是被雷声吓的,还是被自己这突兀的举动给弄的。   但他紧攥着薄越的手没放。   薄越也没挣扎,只微微偏过头看向他,狭长上挑的眸子好似还泛着笑,他看人时总是这样儿,眸中带笑的,看起来温柔又随和,但又叫人摸不准他心里怎么想的。   光看外表,很容易被他这无害的模样给唬住。   空气中气息变得有些黏稠,他们交汇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耍流氓?”沈策西的嗓音干涩得有些哑,他嗤笑一声,“我要真耍流氓,你觉着你衣服还能好好穿你身上?”   他话说得粗俗。   这理直气壮得,还挺……不要脸。   不要脸得又有点可爱。   薄越眸子一动,问他:“害怕老鼠吗?”   沈策西:“不怕。”   转移话题呢,还挺纯情。   “那就好。”薄越说。   沈策西:“什么——”   下一刻,他一动不动的僵直坐在凳子上,呼吸都滞了一瞬,一只灰色的老鼠沿着墙角爬过来,也不怕人,从他们面前横穿而过,爬上了沈策西的凳子。   “操!”沈策西骂了一声,瞬间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寒毛卓竖。   他起身没注意角度,一个趔趄,他结结实实地坐在了薄越腿上,隔着薄薄的西装裤,他感觉到薄越大腿的肌肉绷紧了一瞬。   薄越顺手把手搭在了他腰上。   那老鼠被他这动静吓到,从凳子上掉下来,飞快地朝墙角爬去。   雨声淅淅沥沥,里面寂静无声。   “故意看我笑话呢?”沈策西恹恹的瞳仁显得很凶,如果不是他还坐在他腿上的话,很有威慑力。   “没,我还没来得及说。”薄越说,“主要是,你看起来,真不怕。”   “我不是怕的,我是恶心的。”沈策西说。   薄越“哦”了声,裹着点笑音。   沈策西:“……”   -   沈策西助理到的时候,两人气氛有点古怪,助理也不敢问沈策西怎么跑这儿来了,一场雨下了很久,他们回到别墅,雨势才小了下来。   薄越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燥的衣服。   沈策西嫌那地儿脏,愣是没把他那件湿了的西装外套给脱下,穿了一路,他让助理先送薄越回来,然后嫌麻烦,也没再回去。   直接在他这儿洗了个澡。   淋了雨容易生病,薄越体质不错,这个天气也不算很冷,他在国外一个人生活得久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生病,生病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二楼,浴室水声还没停。   沈策西站在花洒下,浴室里热气腾腾,瓷砖上覆上了雾气,他仰起头,水流从凸起的喉结划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猎物没有被诱饵引诱,往往是诱饵不够大,或者被猎者想要拿乔,不过,薄越的拒绝不像是装装样子。   他又想起车撞电线杆那会儿,还有薄越牵他手那会儿,后知后觉的,窥见一点儿那温和皮囊底下的不安分。   他回味着,回味到了自己最后丢了面儿。   薄越在客厅敲着笔记本回邮件,沈策西从二楼下来,穿着浴袍,顶着一头略带湿意的头发,懒懒散散地在客厅晃悠来晃悠去,变着法地弄出点动静,跟故意折腾人似的。   厨房乒乒乓乓的响了半天,薄越侧头朝里面瞥了两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厨房杀手在炸厨房。   结果人从厨房里出来,只倒了一杯水。   嗯……   薄越收回余光,一心二用两不误。   他留学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养了只美短猫。   他对猫这种动物了解不深,在他印象里,猫是喜欢安静的动物,而那只美短猫,每次在他那朋友写论文干正事的时候,就会四处跑酷弄出点动静,好似不得到主人注意力就不罢休一般,精力旺盛。   沙发一沉。   “在干什么?”沈策西端着水杯在沙发上坐下,一条手臂搭在了沙发靠背上,瞥向薄越的笔记本。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头疼。   “看一些工作评价。”薄越说。   沈策西也不是很关心,他双腿交叠,腿一晃一晃,碰了碰薄越的小腿,“什么事儿非得现在干。”   薄越偏头看向他。   他说他嗓子疼。   薄越:“着凉了?”   沈策西:“不知道,就是疼。”   他嗓子是有点哑。   薄越起了身,电脑也没合上,沈策西想看随时都能看,但沈策西不太有兴趣,薄越去拿了医药箱,上次沈策西拿出来过,所以他记得哪儿有。   里面东西很齐全。   单单以沈策西的身份来说,应该有家庭医生。   薄越把医药箱放在了桌上,打开,一样样的拿出里面的东西,沈策西的眸子跟着他的动作挪动着。   他拿出了一个口腔镜,小型手电筒,彼时,沈策西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看着他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拆开,整理,一举一动都挺养眼。   然后,他站在了他面前:“张嘴。”   “什……”他才说了一个字,薄越指腹抵住他下巴,力道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沈策西还没说他“熊心豹子胆”,薄越已经扣住他下颚,打开他的唇,冰凉的口腔镜抵住了他舌根,薄越另一只手打开了手电筒。   沈策西被那光弄得眯了下眼。   薄越低着头,垂着眼帘,狭长眸中温润,中和了面部的凌厉线条,沈策西想说话,那抵着他的冰凉物件又往下压了点。   他仰头被迫张着嘴,湿软的舌尖不禁往前探了探。喉中的嗓子眼也缩了下。   薄越凑得他很近,近到他能看清他的睫毛。   他伸手攥住了薄越的衣摆。   薄越慢条斯理地检查了一遍。   嗓子没发炎。   他关了手电筒。   “嗓子疼,还是喉咙疼?”   薄越食指和中指并拢,从他下巴虚无缥缈的下滑,曲起食指,轻轻刮蹭了下喉结的地方。   那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滚动,发出了一声吞咽声。   冰凉异物一离开他的舌根,沈策西就捂着脖子咬住了牙根,嘴里还残留着那冰凉凉的触感,呼吸一阵阵的发沉。   一时也不知薄越是不是故意的。   沈策西想折腾人,没把人折腾了,把自己给折腾得够呛。   他说不疼了。   “不疼了就行。”薄越坦然自若的收拾着东西,衣摆被攥得皱巴巴的,还没抚平,沈策西跟之前一样儿的盯着他瞧,只是这回的目光沉了许多。   他嗓子是不疼了,薄越收拾完东西,他又皱眉说头疼。   薄越看他不是嗓子疼,也不是头疼,就是故意在找茬,要么是被拒绝了,不爽,要么是回过了神,觉得后面丢了脸,不痛快。   他故作不知,道厨房里有姜汤,还热着。   “喝那玩意儿管什么用。”沈策西岔着腿,双手抱胸坐沙发上,说,“不如你来给我按按。”   薄越侧了侧头。   按按管不管用不知道,但沈策西应该是挺舒坦。   他躺在薄越的腿上,薄越的指尖抵在他额头,他闭着眼,摁着摁着,他就牵着薄越的手,偏头嗅嗅,问薄越用的什么洗手液,味道还不错。   “是吗?”薄越说,“这或许是你洗发水的味道。”   “你用的和我是一样的吧。”沈策西睁开眼说。   薄越指尖勾起他几缕头发,指腹轻轻搓了下,嗓音飘渺的“嗯”了声。   沈策西感觉有些痒,喉咙也有点儿干。   薄越穿着湿衬衫的画面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拉着薄越的手,放在了肩头:“给我按按肩膀这块儿。”   “这儿?”   “再下面点儿。”   薄越往下了点儿。   沈策西喉结滚了滚,说再下面点儿。   “沈总,再往下,就不叫肩膀了。”薄越轻笑道。   沈策西被他这一声笑得莫名有些燥,还有些心猿意马,舔舔唇,道:“话多。”   薄越又笑了笑,托起他后颈,起了身:“不舒服,还是早些休息吧。”   沈策西听着他脚步声远去。   像样儿吗?有没有点职业操守?   他仰起脖颈,抬手用力地撸了把脖子,喉结痒意犹存。   一场骤雨初歇,雨后嫩芽从泥土中破开,冒出了头。   翌日早上,薄越换好衣服,戴手表时,才发现昨天的腕表不见了。   什么时候丢的……   他回想了一下,在给沈策西“暖手”时,他手表都还在手上,大概率是丢在了沈策西车上。   从房间里出去,楼下,沈策西的助理已经来了,沈策西西装革履,打着领带,看到他下楼,瞥了他一眼,领带结打错了。   他“啧”了声,拆开重新打。   “要去上班了?”他问。   薄越说等会儿,他去倒了杯水,倚着墙壁看着沈策西那边儿。   沈策西手指一错,又打错了。   “……”   他把领带扯下来:“几点?顺道送你。”   “恐怕不太顺道。”薄越食指隔空点了点他领带,“不打了?”   沈策西:“会打领带吗?”   薄越:“可以试试。”   他接过沈策西递过来的领带,手指灵活的系上结,沈策西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头火热,蓦地有种小妻子送丈夫上班的即视感。   他爸以前上班,他妈就是这么给他爸系领带的。   薄越领带打得很标准,一扯,沈策西仰了仰头,薄越掌心顺着领带,服帖的贴在了他衣服上,勾唇:“嗯,好了。”   沈策西:“……太紧了。”   “紧吗?”薄越食指描摹过他衬衫领口,插进他颈间和衬衫的那条缝,“刚好。”   那根手指又抽了出去。   沈策西抬手摸了摸脖子。   “再不出门要晚点了。”薄越提醒道。   沈策西:“……”   他眸子发沉的望了他一眼,里头神色晦涩难辨。   沈策西出门去公司了,手表的事儿,薄越没问沈策西,沈策西也没跟他提起过。   早上,薄越看着沈策西走的,当晚,他从公司回来,家里客厅亮着灯,他推门进去,沙发上大咧咧的躺着一人,电视开着,播放着新闻联播。   他踏进门内:“沈总兴致挺好。”   沈策西抛过来一个物件:“你手表落我车上了。”   “是吗?”薄越接住,一看,是他那支手表没错,表带坏掉了,“劳烦沈总亲自送来。”   “你那表不便宜吧。”沈策西道,“贵重物件,总不能随意对待。”   “多亏沈总替我找回来了。”薄越道,“改天得请你好好吃个饭才是。”   沈策西哼笑:“想请我吃饭?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实在为难的话,不吃也没关系。”   “……”沈策西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做人,要讲诚信。”   这顿饭沈策西还是吃了,当晚吃的,薄越下的厨,沈策西吃完挺满意,又接连来吃了两天。   又隔了两天没来。   薄越从来不会去问他不来的时候在干什么。   周五,沈策西回了沈家。   “也不是非得说让你喜欢,看得顺眼的有没有?”   沈家别墅,沈策西坐在桌后,听到这句话,脑海里浮现了薄越的模样,是挺养眼的,他舌尖一抵上颚,那冰凉的感觉隔了好几天了,还是能回想起来。   这人不仅养眼,还很对他胃口。   不怕他,一些时候还特别强势,但人又挺温柔,人长得好,说话也好听,还很耐心,跟那些普通的妖艳货一点儿都不一样,他想起上回薄越给他检查,还挺让人牵肠挂肚的,心痒痒。   哪哪都挺好。   但是他包薄越,他们就是纯粹的肉体关系,再顺心,他也不可能把这事儿当真。   从一开始,他们就心知肚明这是什么关系。   金主和金丝雀,本身就不是什么对等关系,各取所需。   他妈见他消极处理,接着道:“你尚阿姨家里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人长得盘亮条顺——”   沈策西心说,薄越也长得盘亮条顺。   “学跳舞的,身材也好。”   薄越身材也好。   “刚大学毕业,还年轻着。”   薄越也年轻。   “你要不抽空见见?坐一块儿聊聊,聊的来就聊,聊不来也没多大关系,你也快二十七了,总不能一辈子——”沈母蓦地顿住,朝沈策西看了两眼。   以往每次提到宣鸿哲,沈策西就会皱眉沉下脸,今天却好似没听到一样儿,没多大反应。   她其实是不太喜欢那宣鸿哲的,那年轻人有这方面太急于求成,沉不下心,但沈策西喜欢,她倒不会过多干预,没想到那年轻人自己先沉不住气去订婚了。   “不去。”沈策西说,“我不喜欢那种类型的。”   那一听就跟他撞号了。   “上一个你也见都没见就说不喜欢,温柔的你不喜欢,开朗的你也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你跟妈说说。”   上一个听他妈说什么文质彬彬,温和有礼貌,一听就是特乖巧的0。   上流社会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大多都是那种款儿,沈策西不可能做1,他这条件,还得含泪做一?那不如自己动手,他也不是谁都带上床的。   “看感觉吧。”沈策西说。   沈母:“……”   他爸在一旁看着资讯,道:“我看就没他能看上的。”   网球俱乐部,薄越和容允城挥着拍,打着球,两人打了个大汗淋漓,薄越拧开水喝了两口。   “不玩了。”容允城喘着气放下球拍道。   薄越:“才热了身,就不玩儿了?”   容允城:“等会儿我还得去相亲呢。”   “你就这样儿去相亲?真想找对象呢?”   容允城长叹一口气:“那能怎么着,打扮得太好,万一我没相上人家,人家相上我了,我岂不是祸害人。”   薄越:“你想得,还挺多。”   容允城:“你这样子很过分,容易没朋友。”   薄越:“嗯,知道了。”   容允城:“……”   薄越笑了几声:“你好好捯饬捯饬,指不定瞎猫撞上死耗子——”   “你说谁是耗子呢?”   薄越忽而想起了那天被老鼠给吓得坐他腿上的沈策西,轻笑了声:“我没那个意思,麻烦你,别随便对座入位。”   容允城说他笑得怪渗人的,薄越扬了下眉,没答话。   容允城随口跟他聊起宣鸿哲:“你上次跟我提起这人,我还想起来一事儿,他呢,啧,不知道怎么说。”   上次在他家门口碰见沈策西,容允城想起他俩有个事,“那宣鸿哲挺喜欢跟在沈策西后边跑的,我有一次不小心——是真不小心啊,就是听见宣鸿哲跟人说,沈策西太缠人,他不迁就着他点儿,他就会发火,我感觉这人挺有心机的,他俩的事儿,挺复杂……我随口一提,就给你提个醒。”   “嗯,谢了。”薄越明白他的意思。   跟不跟沈策西说,随他,但他觉着最好还是别掺和,吃力不讨好。   不管是那本书里,还是现实中,好像都是以外人视角,描述沈策西“痴恋”宣鸿哲。如果这事是假的,沈策西为什么不解释……一,是他不屑于费口舌跟人解释,二,是他解释了,没人信,懒得再解释。   这是那个假设成立,薄越认为最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两种可能性。   在某一方刻意的营造下,的确很容易给人造成误解。   人和人之间的误解本就很容易发生。   而宣鸿哲订了婚,那种解释,会变成狡辩,要面子。   容允城:“你现在住哪儿呢,都还没过去看看,好歹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不太方便。”薄越说。   容允城:“怎么不方便?还藏人了?”   薄越拎着球拍朝场外走去,“改天吧。”   容允城:“神神秘秘的……”   薄越手机上有一条十分钟前的消息,沈策西发来的,消息上问他在哪儿,薄越给他发了个地址。   “正好,我也在附近。”沈策西发来语音道,“一起吃个饭?”   还挺巧。   另一头,别墅,登堂入室的人坐在沙发上,拎着钥匙起了身,定位了下薄越发来的地址。   二十公里。   嗯,是在附近。   不算远。 第154章 压压惊   人潮涌动的街头,薄越穿着件简单休闲的T恤,戴着顶鸭舌帽,刚洗了澡,头发还没干,光看那一张脸,跟个大学生似的。   他站在街角,有人拍了下他肩膀,他回过头,闻到一阵甜腻的香水味,一个女人从他身侧探了过来,女人跟他问路,他微微倾身听着,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抬头,看到不远处双手揣兜的沈策西。   沈策西今天还是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   薄越对女人摇了摇头,指了指另一侧。   女人“啊”了声:“谢谢。”   她走后,沈策西也没走过来,就站在那儿看着他。   “认不出人了,沈总?”薄越走了过去。   沈策西下巴抬了抬:“那人谁?”   “问路的人。”薄越道,“刚到?”   沈策西以为是他在说等了很久,说:“这地方不好停车,找停车位都快找了我半个钟头。”   “哦。”薄越垂眸瞥了眼他脚上的拖鞋,“沈总今天穿得……挺不错。”   这种俗气的夸赞,从薄越嘴里说出来,格外好听顺耳。   沈策西很受用,哼笑:“你在这边干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见薄越这种打扮。   薄越说打球。   他这么一说,沈策西就想起他那浑身蓬勃的肌肉,在床上时又硬又烫,像块铁一样儿,直要烫到人心里去。   “篮球?”   “网球。”   沈策西对网球没什么兴趣,不过他还挺想看看薄越打网球的样儿。   “是要保持运动维持一下自己的资本。”沈策西心不在焉道。   薄越笑了声,没应声。   打网球是兴趣,对薄越来说,他的兴趣很多很广泛,和沈策西上床也是。   “打完球正好,走吧,带你去吃饭。”沈策西说。   他走了两步,感觉不大对,低头一看,脚下踩着从薄越那儿穿出来的棉质拖鞋,他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沉默。   薄越给他递了一个台阶:“要去买鞋吗?我还不是——很饿,附近有个商场。”   沈策西:“……”   沈策西从哪儿来,一目了然,来得还挺着急,薄越也没戳破。   到了商场,沈策西让薄越给他挑一双鞋,皮鞋大同小异,但沈策西不知道怎么,想穿球鞋,他这身西装配球鞋,不是很搭,他喜欢,薄越就帮他看。   薄越眼光不错,他拿了一双白色球鞋,蹲在沈策西身边,大致看了眼。   “这双行吗?”薄越做决策时,哪怕已经决定好了,也会以一种询问的方式。   沈策西“嗯”了声。   来都来了,他道:“你去挑个你喜欢的。”   “我鞋很多。”   沈策西不喜欢把一句话重复很多遍,“喜欢就买,去看吧,衣服,手表,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像是钱多到没地儿烧,又或者行使一下自己金主的权利,薄越懒得再看,道:“那就跟你一样吧。”   沈策西不说话了。   “啊,沈哥!”   一道声音插进来。   薄越转头看过去。   今天的确是凑巧,还在这儿碰到了夏任。   夏任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碰见沈策西,挺高兴,话又多又密。   薄越觉他聒噪,起身,道他去叫服务员打包。   他一走,夏任道:“沈哥,你怎么还跟他在一块儿。”   沈策西淡声道:“小夏,别管太宽。”   “不是,沈哥。”夏任道,“我就是不喜欢他们这些为了钱出卖自己的人,明码标价的,跟个物件儿一样儿,他能为了钱在你身边,以后也能为了钱背叛你,他在你身边就是图个钱。”   “他图钱,我有钱。”沈策西道,他跟薄越在一块儿,那不也不是图他身子呢。   沈策西坐那儿换鞋,半天都没见薄越身影,换完鞋叫来服务员,让人结账,服务员道:“刚才那位先生已经结过了。”   薄越挑的那双球鞋挺不错,鞋子穿着也舒服,他站起身,看到薄越在前台那儿跟服务员说话。   服务员是个挺年轻的小男生,觑着薄越,脸蛋红扑扑的,薄越毫无自觉的笑着,散发着那一身荷尔蒙。   “薄越。”   薄越听到沈策西叫了他,他侧头看过去:“换好了?”   “嗯。”沈策西看起来不大高兴。   “那走吧,去吃饭了。”薄越说。   “嗯。”沈策西走到了前台这儿,薄越拿过台上的袋子。   “你付钱了?”   “嗯。”   “以后出来玩儿有我在,不用你结账。”沈策西说。   薄越:“顺手的事儿,你那朋友呢?”   “挑鞋呢。”沈策西伸手揽住了他腰。   这动作谈不上多暧昧,顶多就是有些亲密和霸道,护食似的,占有欲分外强烈露骨,不加掩饰的圈着地盘。   “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沈策西偏过头在他耳边低语。   薄越轻笑,倒不反感他这举动,说:“打听了一下周围好吃一点儿的饭店,你不是不喜欢吃辣?我之前去的那家基本上都是辣菜,不辣的没什么味儿。”   他说这话时语气云淡风轻的,沈策西却是心里舒坦,他不喜欢吃辣,薄越记着了,说得这么顺其自然,那铁定是把他放心上了。   他又觉着薄越好了起来。   细心,还体贴。   这边沈策西不太熟,他吃饭一般都是助理订包厢,今天来这儿,全然是突发兴起,这顿饭全程都是薄越安排,也因着这儿,他才发现薄越这人挺周到,他能想到的,没想到的,薄越都能注意到,似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所以习惯成自然。   沈策西很喜欢他——薄越自然不会不知道,他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身材,更喜欢和他上床。   周末,两人厮混了两天。   周一,公司早晨例会,薄越起得早,他睁眼醒来,沈策西窝在他怀中,昨晚因为太晚,沈策西房间里的被子弄脏了没换,他们直接在他这边睡了。   这个月马上要到月底阶段,各种事儿接踵而来,薄越今天不能迟到,他惺忪的闭眼回了回神,起了床。   他整理好准备出门前,沈策西还没起,他开门去看了眼,人还在床上睡着,他没吵醒他。   沈策西有起床气,这是薄越这段时间跟他相处摸出来的习性。   他很像一头毫无戒备的大狮子。   因为自己足够强大,所以对自己眼里弱小的生物会下意识的放松地坦露肚皮,被揉被摸,也丝毫不会觉得对方会对他产生任何威胁。   上午,会议室,他坐在会议桌后,听着上面的人汇报着,静音的手机亮了屏幕,一连弹出好几条消息。   [沈策西:在哪儿?]   [沈策西:出门了?什么时候走的?]   [沈策西:怎么不叫醒我]   薄越拿过手机看了眼。   沈策西会问出这个问题,应该不是上班迟到,他没有这种烦恼,如果有重要的事儿,他身边的其他人也会提醒他,结合他上面那句话,只有一个可能。   虽然睡到自然醒,但他的起床气还是发作了。   因为一觉醒来,睡在枕边的人离开,空留了一个冰凉的被窝,按照沈策西霸道的脑回路,不会管你上班迟不迟到,有没有重要的事儿。   他只会说——“工作、或者什么重要的事儿,比我还重要?”   比如——上次在工地。   薄越是一个很会举一反三的优等生。   他指尖微动,回了消息,灭自家房子里的火。   [薄越:因为你睡着的样子很好看]   别墅卧室,床上被褥凌乱,穿着拖鞋的男人沉着脸,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往身上比对了下,不喜欢,扔床上。   床上已经扔了好几件衣服了。   他妈的谁嫖谁呢?   他再没经验,也知道别人养小情儿,第二天醒来没道理小情儿先走的。   贤妻良母型第二天早上给洗手做羹,小辣椒型第二天也该起床前接着再来一炮,再不济,也会窝金主怀里撒撒娇,哪像薄越,人跟着欲望一道消失。   埋在衣服底下的手机响了声。   沈策西扒拉了几下,把手机找出来,看了消息,顿了顿,他朝一旁的镜子看了过去。   镜面中印出一张男人的脸,英俊潇洒,低气压透着威慑力。   孟之武有个群,他以前说什么群里一群小0等着他滋润,他这长相,在人堆里算不上差,他自己心里有数,但很少去在意。   他自身那家庭势力背景,他长相反而不是重中之重。   他哼笑了声,拿起一件衬衫比了下,解开扣子套上。   衬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和薄越身上的气味很像,衬衫这种贴身衣服,尺寸得恰到好处才服帖,薄越比他高一点,肩膀也比他宽一点儿。   [沈策西:国庆几天假?]   九月月底一过,马上就是国庆了。   会议结束,薄越看到这条消息,算了下时间。   [薄越:有什么打算?]   [沈策西:孟之武弄了个什么温泉酒店要开业了,去给他捧捧场]   沈策西发了个语音来:“他们要搞party,你跟我一起去。”   薄越说:“哪天?去几天?都哪些人?”   一条语音嗖的冒出来。   “你做工作报表呢,问得这么细。”   [薄越:你朋友我不熟,提前做点儿准备,免得冒犯人家]   沈策西:“不方便说话?”   薄越说方便。   沈策西直接撂了一个电话过来:“你不用管他们,你管我就行。”   薄越:“嗯?”   沈策西仿佛觉着自己的话不对,找补道:“你跟我睡还是跟他们睡呢,管他们干什么。”   薄越清越的嗓音道:“嗯,跟你睡。”   沈策西:“……”谁让你回答这个了。   沈策西坐在车子里,窗外风景一道道掠过,贴着耳朵的手机温度有点高,他换了只手,把手机放在了另一边。   孟之武那酒店开业,这个聚会算是私人的,安排在了十月三号,这种聚会不带人,很容易被人塞人。   因着是庆祝开业的聚会,所以薄越让助理去买了一份合适的礼物,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基本礼仪。   十月三号,黑色小车停在别墅门口,薄越拉开车门上了车。   “你还给他买了东西呢。”沈策西坐在车上,问他,“里面是什么?”   他备了礼,照常来说,薄越不用再准备,他没想到薄越会买。   薄越把盒子放在一边:“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沈策西也没再接着问。   这种东西,要送就得送好的,送差的事后传出去,被人当成酒桌上的谈资,挺落面儿。   不过是送孟之武,他事后跟他说一声,回头补一份就行。   私人聚会,请的人不多,酒店还没开业,来玩儿的除了一些受邀的人,另外还有一些嫩模男模,加起来人就多了起来。   酒店有一个区,里边有个吧台,是专程喝酒的地儿。   他们一到,东道主就来招呼了,薄越送了礼,跟着沈策西坐在了吧台,他话不多,但存在感很强,长得太张扬惹眼。   “这个果酒,度数不高。”沈策西把一杯酒推了过来,“你能喝吧?”   “嗯,能喝。”薄越接过来。   “唉,好些天没见着你了,沈总,最近忙什么啊?”那头有人道。   沈策西一来,就是这些人的中心。   他跟人聊起来,也就忽略了薄越,薄越跟他们不是一个圈子,不熟,他端着果酒轻抿了口,倒没局促不自在,兜里手机在振,他拿出来看了眼。   “我去一下洗手间。”薄越俯身在沈策西耳边道。   沈策西耳朵被震得有些许痒:“知道在哪儿吗?”   “嗯,等会问问。”薄越说。   沈策西:“去吧。”   “说什么悄悄话呢。”孟之武揶揄道。   沈策西:“怎么?你还想听?”   孟之武笑了几声,揽住了身边的男人,沈策西看了他怀里的男人几眼。   “唉,沈总,你别你家那个一走就看我们小若啊。”孟之武道。   沈策西哼笑着道了声“滚”。   口腔里酒味醇香。   也不知道孟之武怎么把人弄得服服帖帖的,听话得不行,旁若无人的给他喂酒喂葡萄,薄越这方面就矜持得很。   ……   “妈。”薄越接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呢?”那头传来妇人温婉的声音,“还在忙?”   薄越:“没,没听见,怎么了?”   薄母道:“陈姨带过来了一些酱牛肉,味道还挺不错的,前两天你回来,也没记着给你带上两袋,这两天我给你送来吧。”   “没事,我下次去拿吧。”薄越说,“我这两天在外面,不太方便。”   “在外面?出差?我听小文说,你这两天没有出差的工作呀。”   “不是,是跟一个朋友出来玩玩。”   “小容?”   “不是他。”   他不接着说,他妈领会到了些许,也就不往下问了,她知道薄越性子,能被他称作“朋友”的,可不多。   两人聊了几句,一通电话挂断。   薄越打完这通电话,再回去,那伙人坐沙发上玩起来了,攒着骰子叫数,沈策西拎着一杯酒窝在沙发上,腕上手表衬得那手腕清瘦。   “唉,薄越来了啊。”孟之武有眼力劲儿的招了下手,“来,坐,一起玩玩儿,会玩大话骰吗?”   薄越在沈策西身旁坐下,道不是很了解。   孟之武:“不会玩正好。”   薄越抬眸看向他,他轻咳一声,冲沈策西挤眉弄眼:“不会玩儿正好咱们教你嘛。”   这当他瞎呢。   “很简单的,薄越哥。”一道少年音从他左边传了过来,那人眨眨眼,说,“输几局就会了,规则很容易,你不会我来教你呀。”   那男人穿着件紧身小背心,打扮得风骚,不是富二代,只是个小模特,他把薄越也当成了来这儿的富二代之一,薄越那身气质,实在不像是被包养的人。   沈策西坐一边,不管不顾,也瞧不出个什么情绪来。   孟之武打岔道:“去去去,你那技术还教人玩呢,别输得裤衩都不剩了。”   开始玩了,薄越第一轮就被人给开了,抽的惩罚是和在场一位异性热吻,他选择了喝酒。   第三轮,沈策西被人给开了,骰子打开,输了,他从盒子里抽出一支签,签上写着和在场一人对视三十秒。   他扫了一圈,周围没人敢跟他对视太久的,跟他对视太有压力。   “怎么样?要喝酒吗?”孟之武问。   “薄越。”   他把签扔在了桌上。   薄越侧过了头,看向他懒懒散散半阖的眸子。   旁边有人开始掐表。   这种时候,大家莫名的有一种默契,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以至于围观营造出的氛围都变得暧昧,空气中都飘满了粉红色泡泡。   这种安静的,刻意的对视,会让对方的眼里只剩下对方一个人,薄越从他浅褐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撑着沙发,贴近了些,温度朝他蔓延了过去。   这举动仿佛只是无意识地,调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   专注看向某人的一个部位时,整体的气质会削弱很多,薄越平日看着很温润,那双狭长的黑眸虽总含几分笑,单看却会发现里面很深邃,沉静,似一个漩涡。   沈策西喉中干涩的滚了下。   “还有最后十秒啊,九,八——”   “六、五……”   沈策西别开了眼,端着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啪”的把杯子放桌上。   “吵。”他说。   薄越敛了眼。   游戏继续。   这局之后,薄越没再输过。   孟之武被他开了,“我靠”了声:“薄越,你真不太会呢?装的吧。”   一次两次是碰巧,次次开他都中,他就不信这么巧。   “没。”薄越说,“算出来的。”   孟之武:“算什么?”   薄越:“概率。”   孟之武有点好奇:“这个怎么算得出来?”   “解释起来很无聊,大家还是玩点有意思的吧。”薄越笑了笑。   孟之武回过味:“说来说去,你就是故意开我呢!”   沈策西:“人菜还怪别人不给你放水?”   大家哄笑着闹做一团。   薄越余光扫了他一眼,也轻轻的翘了下唇角。   沈策西偏头看着薄越的侧脸,心头那一阵阵的悸动还未压下去。   他从兜里摸出了一盒烟。   抽根烟,压压惊。 第155章 发火   轰趴大家玩得嗨了,喝都喝趴了好些人,东倒西歪一大堆,那些个富二代怀里一人揽着一个。   孟之武发现,薄越玩是跟他们玩儿,但要说多投入,好像也没有,从始至终情绪都没有太高昂失控的时候,跟打发时间似的。   沈策西喝醉了,人窝在一旁的沙发上闭着眼,薄越跟孟之武问了声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在哪儿,孟之武问他要不要帮忙,薄越说不用,伸手把人抱起来了。   这一抱,孟之武愣了愣。   没想到薄越人看着斯斯文文的,力气这么大,沈策西一个一米八的个子,肯定是不轻的,薄越抱起来却是没点吃力的样子。   他叫来服务员,让人带他们去房间。   滴的一声,房门打开,房间插上卡,里面灯就亮了,薄越把沈策西放在了床上,脱了他的鞋袜。   这么瞧着,收敛了那骇人气息的这张脸长得挺英俊,鼻梁高挺,就是唇线崩着,便总透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薄越拿湿毛巾擦了下他的脸,轻笑了声,眼尾泛起点愉悦。   “还挺沉。”他道。   他转过身,去了洗手间,身后的人睫毛颤动了一下。   沈策西本来没醉,只是喝多了头疼靠在沙发上歇着,但为什么薄越抱上他的时候他没睁眼,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挺享受小情儿对自己的照顾,又诡异的有几分不自在。   孟之武只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   他挺会来事儿,但这两人,一个心神不属,一个对奸尸没兴趣。   翌日,薄越醒来,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注视感,他惺忪睁开眼,和沈策西的一双眸子在对视上,沈策西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眼神看起来不像是醒来一时半会了。   薄越跟他对视了有几秒,他才陡然回过神似的。   “我渴了。”他说。   薄越:“那边有水。”   沈策西:“懒得动。”   薄越“嗯”了声,又闭上了眼。   非常怠慢。   沈策西一把掀了被子,薄越又把他连同被子一起捞了回去,被子手感不太对,有点沉,他掀了掀眼,“你压着被子干什么?”   沈策西:“……”   他们起来的点儿还早,其他人没几个起来的,薄越出去时,碰到了孟之武,孟之武也刚醒,他站在回廊看过来,见薄越一晚上过去,腿没瘸腰没事的样儿,往他房间里看了眼。   “有吃的吗?”薄越问。   “有,下面呢,不过早餐还得过一会儿。”   薄越点点头。   他走后,孟之武敲了敲门,门内沈策西的声音响起:“没带门卡呢?”   他清清嗓子:“是我,老孟。”   门打开了,沈策西倚在门口:“这么早醒了。”   “嗯,”孟之武暧昧笑道,“有叫醒服务谁能不醒。”   “什么叫醒服务?”沈策西道,“睡得正好,让人叫你起来干什么。”   孟之武:“薄越就没叫过你起床呢?”   “嗯,他起床都挺安静的。”懂事儿。   孟之武:“……”   “唉,他昨天送了我一瓶酒,挺好的酒。”孟之武说,“我家老爷子酒窖那边就有一瓶,你给他买的吧?哪弄来的。”   沈策西:“……酒?”   ……   十点,薄越和沈策西动身离开,两人上了车,薄越开车,他拉上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了沈策西一眼,从早上那会儿过后,沈策西就一直皱着眉走神的样子,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薄越发动了车子:“回哪儿?”   沈策西先是说回他小区,又改口道:“送我去公司。”   薄越开了导航,踩下了油门。   沈策西坐副驾驶上,搭在西装裤上的指尖轻点,想起孟之武说得话,今早孟之武来找他,没过一会儿,他手机叮呤当啷响个不停,沈策西嫌吵,让他关静音。   顺势随口和他聊起包小情儿的事。   孟之武说,金丝雀嘛,图什么你给什么就好了,奢侈品、钱、虚荣心,反正总有一个能满足的,圈子里包小情儿不都是这个路数。   但要说薄越图钱,上次买鞋都是他付的钱,图奢侈品,奢侈品也没跟他开口要过,虚荣心……那就更没有了——薄越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要过什么。   不图这些,难不成,图他的人?   谈工作都没这么让他费心的。   车子到了下坡路,忽而,薄越拧了下眉头,车速太快了,他踩下刹车,表盘上的速度没有半点减弱,很快,他意识到了不是表盘的问题,是刹车的问题。   “沈总,抓住扶手。”   “什么?”沈策西没反应过来。   薄越说:“出了点小问题,抓好扶手,其他的,先别问。”   刹车失灵,他们又在下坡路,要么一直开下去,等到它油尽,但这车子不久前才加了油,而且速度很难控制,一个不慎,很容易翻车。   薄越心里迅速的整理出了几个方案。   山上雾气浓,黑色小车穿行而过。   砰的一声巨响,车子撞上了岩石。   -   “什么?车祸?”孟之武声音大得不用外扩,薄越都能听见。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卷起袖口的手臂上有几道划痕,沈策西站在他旁边,皱眉垂眸道:“嗯,没多大事,你派个车来一下,还有……昨天来玩儿的那些人,他们的资料你回头发我一份。”   沈策西不傻,薄越提点了他几句,他就反应了过来。   车子刹车失灵得这么巧,没点事儿在里边都难说。   他倒没怀疑到薄越身上。   薄越头有些晕,索性没太大的事,手臂上的划痕也都是玻璃碎片划出来的口子,这事要么是冲沈策西的,要么是冲他来的。   沈策西没受什么伤,车撞上的时候,车子的角度,把大部分的承受都放在了驾驶座那边儿。   他只有中指伤了一道口子。   沈策西挂了电话,缓过神:“你他妈不要命了!”   他在薄越面前来回踱步了两圈,薄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他气焰一顿,薄越看了眼他的中指,起身去车里拿了个创可贴。   “要命。”薄越蹲在他身前,擦掉他手上的血,笑得轻松,“不过,沈总的车,看来我又得背上一笔债了。”   沈策西:“……”   指尖有些痒,他蜷缩了下。   “不用你还,这次算我欠你的。”   “那就算扯平好了。”薄越把粉色创可贴贴上,有条不紊的跟他说着事儿。   “……”   沈策西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创可贴:“你就不等换个色儿?”   他说他一大老爷们儿,顶着这创可贴去公司,半点气势都没有了。   “就算你脑门上夹个蝴蝶结,也非常的爷们儿。”薄越面不改色的说。   沈策西:“……谁要往脑门上夹蝴蝶结?”   薄越笑了声,把手里另一个创可贴给他。   那创可贴被沈策西放进了兜里,也没用。   这事一打岔,薄越也没送沈策西去公司,上医院检查了一遍,就受了点皮肉伤,他和沈策西分开后,给容允城打了个电话,这事他自己查,动作太大,要是针对他来的,他回来才这么久,会这么做的,应该也就可能是薄家的一些小鱼小虾。   他在查,沈策西那头也在查,他手上那创可贴被孟之武见着一次,还笑他猛男少女心,彼时,沈策西哼笑:“你懂个屁,这叫情趣。”   这几天两人都没碰上面。   几天后,沈策西查到了人,是个小嫩模,但等他的人找去,那嫩模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沈总。”助理进来跟他汇报工作上的事儿。   糟心事一堆,沈策西心烦意乱,他扯了扯领带,摆手让助理出去了,外面天色已晚,坐了片刻,他拎着外套起了身,门外,阿大立马跟上。   上了车,车门一关,阿大问他去哪儿,沈策西刚想说去薄越那儿,又顿了下,掏出手机,两人的消息页面的交流还停留在好几天前。   这家伙,这几天是一点儿也没给他发个消息刷一下存在感。   他一个金主天天追着金丝雀跑,像样儿吗,谁家金主混成他这样儿?   还有没有把他放眼里!!?   他蓦地觉着憋屈,把手机一扔,“回家。”   他垂眸看到自己中指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又想起薄越手臂上那一道道划痕。   他手受伤了,指不定是不想让他担心,不方便打字,才没给他发消息。   [沈策西:在干什么?]   薄越并不知道沈策西想了些什么,这几天挺忙,他在一场酒会上碰到了宣鸿哲,两人在商业上的工作有着重合,碰面并不算太意外。   宣鸿哲的联姻对象也在,这对刚订婚的小夫夫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姿态亲昵,他没有再同之前一样,不受控的朝人家未婚夫看。   他和他只简单寒暄了几句便错开了,交谈不深。   夜深,薄越回到家,推门进去,打开玄关的灯,换鞋时停顿了下,玄关处多了一双黑色皮鞋,薄越穿上拖鞋走进去,沙发上坐着一人,穿着件浴袍。   “怎么不开灯?”薄越伸手摁了灯,客厅一时敞亮。   沈策西半阖着眼,“去哪儿了?”   “怎么了?”薄越听出他语气不太好。   沈策西:“我给你发了消息。”   “是吗?”薄越摸出手机,“我今天有点忙,没时间看,抱歉。”   “忙什么了?”   薄越说工作。   沈策西:“喝酒也是工作?”   薄越:“喝酒是应酬。”   毫无预兆的,砰的一声,沈策西踹了一脚桌子,几步走到他面前,揪起他的衣领:“应酬?跟什么人应酬?应酬什么?”   “我他妈在这儿洗干净等你,你跑去喝花酒!”   他额角青筋鼓动,一双眸子锐意迸发,暗藏着火星子。   薄越:“我没喝花酒。”   沈策西:“你这一身酒味,你自己闻闻!”   “应酬,我看是跟一群男人应酬吧!”   薄越:“也有女人。”   沈策西:“……”   “你挺行啊,薄越。”   薄越轻吐了一口气,皱眉抬手捏了下眉间。   在车里闷了一路,脑子都给闷出问题来了。   他接什么话。   “你还不耐烦了?”   “我没有不耐烦。”   沈策西被他气笑了,踱步两圈,拽着他衣领把他甩沙发上。   力气是真不小。   他摁着他,扯开他衣服:“你让人碰你了没?啊?摸没摸?摸哪了?”   薄越听着皱了皱眉,攥住沈策西的手腕:“我就这么随便?”   “你以为呢,你他妈喝了酒,人家占你便宜了你都不知道!”沈策西眸中晦涩,呼吸发沉,他想起第一次跟薄越见面,一个劣质的,破绽百出的纸牌魔术,都能让他笑开了。   他扣住薄越的手腕,反手把他手压住,扯开他衣服,指着他脖子上面一个红印:“这是什么!”   薄越:“哪里?我看不到。”   沈策西指腹压了下去。   薄越仰头低哼了声,沈策西被哼得手一颤,“解释。”   薄越说:“蚊子包。”   沈策西:“……”   薄越嗓音带着点哑:“我一身味儿,别压着了,让我去洗个澡。”   沈策西撕开衣服没轻没重,薄越皮肤薄,上面被弄红了一片。   火气挺大。   浴室,薄越脱了衣服站在花洒下,顺了顺头发,沈策西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差,喝酒应酬这个事儿,更像是借题发挥,也不知道谁惹着他了。   他吗?   还是在这儿等得太久了?   客厅。   沈策西靠沙发上,一身火气,但这火气归根结底,不是薄越去喝酒应酬,那单单是个导火索,更多的是薄越对他不在意,不放心上,他却是被弄得搅乱了一腔的心池,沉在那里头。   浴室门打开,薄越从里面出来,忘了拿衣服,只裹了个浴巾,“房间床单好像还没铺好,今晚要在这儿睡?”   沈策西:“你还想赶我走?”   这话听着就跟他不仅去喝花酒,还要赶他走,他这个租客,十分的,嚣张,且恶劣。   “没有。”薄越说,“我的意思是,你想睡哪儿都可以。”   “那睡你——”沈策西一个回头,话嘎然而止。   男人的背肌锻炼得很漂亮。   他心头陡然两团火交织,一团没灭的火,一团欲的火。   他每回来,都是为了这事。   薄越也从来没什么怨言。   沈策西今天不想干了。   忍。   “睡你屋。”他说。   薄越没有意外:“好。”   薄越去吹了头发,回到房间。   人睡了。   他挑了下眉梢,掀开被子上了床,伸手关了灯。   一片漆黑的房中,薄越翻了个身,越过沈策西身上,去拿东西,底下一声道:“翻来翻去干什么呢?”   他的阴影笼罩着沈策西。   “还没睡?”薄越说,“我拿下手机充电器。”   他拿了充电器躺回去,把插头插上,又躺回来。   “今天谁送你回来的?”沈策西问。   喝了酒,他嗓音在夜里有点哑:“同事,下回你要来,可以先给我发消息。”   “我来睡你还给个提前预告呢。”   “不然你不是等太久了么。”   “我闲着没事儿干。”   两人一阵没说话,沈策西翻了个身,背对着薄越,扯了下被子,腿一动,臀无意间往后一挪,碰到了薄越。   两人都没了动作。   安静的环境下,一呼一吸都变得格外清晰,时间好似都被拉长。   沈策西往前挪了下,本想远离,被子另一头被薄越压着,隔着裤子,他惯性又重新撞到了他胯骨,这一下,恍若欲语还休的。   薄越从他身后搂住了他腰。   人的身体有肌肉记忆。   两人侧躺着,以一个汤匙式的姿势交叠。 第156章 感情   刚撒过火,两人间的气氛都还有些生涩,沈策西又这样儿的……引诱,因为撒了火,又得躺一张床上睡觉,所以觉得尴尬么?床都躺上了,不睡一觉,又觉得可惜?   沈策西是个很要面儿的人。   薄越觉着他这么做,也很符合他的性子。   窸窣的被子摩擦声响在夜里响起,他微凉的指尖碰到了他裸露的皮肤,沈策西被腹肌一紧,他握住他的手,说:“被子弄脏了没地睡。”   薄越一顿,问:“不做?”   他这两个字在深夜仿佛带着点诱惑,勾得人心底发痒。   “被子脏了……没地方睡。”沈策西直愣愣的重复了一遍。   这话很暧昧,他没有直接说不做,也没有说做。   他在纠结。   之前从来没纠结过这事的人,今天突然变了性,薄越掀开微醺的眼,在夜色里看着他后颈,“那就不做了。”   他的手慢腾腾的往回手,指尖似有若无的划过他的肌理,惹得人遐想连篇,心神不宁,收到半路,沈策西又攥着他的手不放。   完全不是不想做的意思。   “沈总。”薄越似笑非笑,“你这是要,还是不要?”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事儿。”沈策西声音飘忽,说,“你偏要勾我,你自己勾起来的火,自己灭。”   说完,他拉着人的手,碰到了自己睡裤裤腰带。   “不准做到最后。”沈策西说,“这是对你的惩罚,懂吗?”   不放进去,就不算做。   薄越垂下眼:“嗯,知道了。”   他也没问他错哪儿。   薄越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半个小时后,床是没弄脏,裤子脏了,薄越从衣柜里找衣服穿,沈策西躺床上,从尾椎一路麻到天灵盖的余韵犹存。   裤子是没脱,但隔靴搔痒,跟被人拿棍子揍了一顿屁股似的。   也不知道是在惩罚谁。   “这条行吗?”薄越拿着一条睡裤问。   沈策西也没看,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你手怎么样了?”   “手?”薄越低头看了眼,沈策西要不提,他都快忘了,他说快好了,沈策西又“嗯”了声,好像就随口一提,换了裤子,那裤子不能用洗衣机洗,薄越拎着去了卫生间,打算随手搓了。   轻薄柔软的睡裤和内裤不难洗。   “哗啦啦”——   水龙头的水冲进盆子里,溅出白花花的水花。   男人坐在卫生间的小板凳上,上半身裸着,只套了条裤子,手臂上还有被挠出来的红痕,他手肘搭在腿上,等水满。   外面隐隐传来叫他的声音,薄越关了水。   才一会儿没见,沈策西找来了。   “你干什么呢?”沈策西站在卫生间门口。   “把裤子洗一下。”薄越说,“明天干了不好洗。”   盆里是他和沈策西弄脏的裤子。   沈策西也看到了,脸色明显的有了几分不自在。   薄越指尖浸入水中:“你先睡吧。”   沈策西看着他搓着裤子,脸有些烫,他内裤还没谁给他洗过,这种私密的东西,他碰都不会让人碰,别人碰了他都嫌。   薄越要不想洗,丢了就是了。   他浑身上下虽然都不便宜,但好像又挺不喜欢浪费。   是个勤俭持家的好男人。   一道阴影从旁边袭来,薄越转头,沈策西嫌他洗的慢,让他起来,然后,他坐下拎起裤子一搓,薄越听到了“撕拉”一声响。   薄越:“沈总火气挺大。”   沈策西绷着唇:“……回头给你买新的。”   “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的,”薄越慢腾腾的说,“让我穿你买的衣服。”   扯破的那件还恰恰就是薄越的。   很难说,他没有这么个想法。   薄越目光意味深长。   沈策西:“……”   衣服洗完了,薄越挂上了阳台。   晚上睡觉,沈策西说冷,薄越让他把被子盖好,他翻过身,把被子给卷了过去,薄越一拉,把人给拉到了自己怀里,这回人不闹了。   但隔了半晌,他又开口问他:“你以前也给人洗过内裤?”   这问话有些许的敏感,往深了想,是在试探他以前有没有和别人也这么亲密过,薄越睁开眼,今晚沈策西是很反常,说话都拐着以前不会拐的弯。   “我没有这么……”薄越想了想,说,“变态的爱好。”   “那你动作那么熟练呢。”沈策西道。   这个问题很难说,毕竟,薄越自己内裤,都是自己洗的。   薄越:“我天赋异禀。”   沈策西:“……”   “沈总还挺满意?”   “……”   沈策西意识到自己问题问的意图太明显,明显得跟为难人似的。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开口:“为什么想来做这行?”   “……嗯?”   沈策西漫不经心的重复了一遍。   薄越轻哂,本来,只是觉着沈策西挺有意思,明明拒绝了他的相亲,又自己送上了门儿,还一无所知的撩拨人。   薄越:“兴趣。”   兴趣?受过情伤?沈策西脑子里已经构造出了一部狗血大剧,愣是没法安在薄越身上。   怎么看,都是薄越让别人受情伤还差不多。   他说这不是体面的活,问他打算干多久。   被迫失足的薄越:“沈总包我多久,我就干多久。”   沈策西心尖儿蓦地一颤,连问为什么都没问出来。   深夜这场夜聊,后来也忘了怎么收的尾,第二天一早,沈策西就恢复了常态,昨夜的一切都似一场幻觉,他又恢复了他大公司老板的王霸之气。   薄越从厨房里端着咖啡出来,看到沈策西脸色恹恹的下楼,问道:“昨晚没睡好?”   “还没去上班?”那恹恹的脸色退了些许。   薄越:“今天放假,要吃点儿吗?”   沈策西道要喝咖啡,坐凳子上大爷似的等着人伺候。   薄越进去一趟再出来,他的咖啡从他那边的位置,挪到了沈策西手边,他扫了眼,没说什么,在他对面坐下,沈策西低头刷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过两天我要去出差。”沈策西道,“不用给我发消息,我来不了。”   薄越说好。   沈策西瞥了他几眼:“你要实在挨不住寂寞,发一两条也行。”   薄越:“挨不住寂寞?”   “是,别他妈跑去借酒消愁。”沈策西道,“不就几天没来,至于吗。”   沈策西跟失了忆一般,薄越细想了下,确定昨晚喝了酒的人是他不是沈策西,也确定自己没有篡改过记忆。   这是自己给自己昨晚那失控找台阶下呢。   “毕竟,”薄越一勾唇角,没难为他,端着咖啡送到唇边,“我挨不住寂寞。”   沈策西:“……”   “你今天没事儿?”他问。   薄越:“嗯。”   “正好,等会儿跟我去个地方。”沈策西说。   桌球室。   “咚”——   一个飞镖扎在了飞镖盘上,沈策西窝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几个飞镖,眯着眼瞄准飞镖盘,一人从他面前路过,险些被他飞镖扎了个正着。   “我操。”孟之武道,“沈总,什么仇什么怨,你这是打算要我命呢。”   “扎不着你,放心——”沈策西一个飞镖投了出去,“就算扎着了,也死不了。”   孟之武:“……”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好吗。   “你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啊?”孟之武拿着零嘴在他旁边坐下,企图当他的心灵导师,“欲求不满呢。”   沈策西比薄越矮上一点儿,但在孟之武看来,身高不是问题,矮子攻那也是攻,薄越那张脸长得委实是好看,身量也不差,但毕竟,沈策西是金主。   沈策西心不在焉的,压根儿没听清孟之武在说什么,就听孟之武手机在那响个不停了,他瞥了眼,“你手机出故障了?”   孟之武乐呵呵的给他看了眼,全是他小情儿发来的。   沈策西:“人不在那边呢,发什么消息。”   孟之武那小情儿就坐在不远处。   孟之武:“这不是那什么,分享欲,看到好看的,好玩儿的,就想发,乐意发,我就喜欢黏人的。”   “不嫌吵呢。”沈策西说。   孟之武:“热闹点好——你跟薄越怎么处的?处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顶多包个一两星期,图个新鲜。”   沈策西沉默了会儿,说:“他不烦人,挺好的。”   他又看了眼在另一边打桌球的薄越,吐着烟圈道:“薄越要变成他那样儿,我铁定不会包他这么久。”   他指的是孟之武的情儿。   沈策西来这儿,是被孟之武叫来的,孟之武查到了一个账户,沈策西发生意外的事,他觉自己也有责任,这事查得挺尽心。   桌上桌球散乱,薄越打了会桌球,沈策西叫他来这儿,又让他自己打发时间,似乎没有特别的意思,没过多久,那头沈策西叫他过去,四人一块去吃午饭。   饭桌上,孟之武那小情儿一直在给他夹菜,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薄越看见沈策西看了那边好几眼。   “你看看人家。”沈策西指了指那边。   薄越抬眸:“嗯,看了。”   “你怎么看?”   “吃着饭看。”   沈策西:“……我是让你学学。”   “学什么?”   “知道孟之武为什么那么喜欢那小孩儿吗?”沈策西说,“人又听话,又会来事儿。”   “所以,你也喜欢这款儿?”   “我他妈让你给我夹菜!”   “吃饭不要多看。”薄越哼笑了声,夹了一块排骨在他碟子里,“容易消化不良。”   沈策西:“……”   “唉!我听见了啊!”孟之武嚷道,“薄越你说谁让你们消化不良呢。”   “没谁。”薄越不疾不徐道,“你听岔了。”   碗里那块排骨静置片刻,被沈策西夹着吃了。   薄越又给他夹了一只虾,沈策西犯懒,不想剥,不想弄脏手,薄越就把虾夹过去自己吃了。   沈策西:“……”   见人面无表情盯着他看,薄越有些忍俊不禁。   他夹了一个虾放碗里,还没吃,被沈策西夹过去,连壳带肉的一起吃了,一边吃,还一边盯着薄越。   “好吃吗?”薄越问。   “嗯,好吃。”   薄越戴上手套剥虾,虾剥完了,放碗里,剥了一小堆,放在了他手边:“喜欢就多吃点儿。”   沈策西动作一滞,捏着筷子的手一紧。   薄越摘了手套,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习惯吃得太撑,他停了筷,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孟之武和他小情儿去上厕所,半天没回来。   “你是不是跟人谈过?”   忽而,他听到沈策西问。   薄越:“没。”   “为什么不谈?”   “太忙,没兴趣,没碰到喜欢的,都能成为理由。”   “追你的人挺多吧。”   “嗯,从这儿能排到巴黎。”   “……吹牛呢。”   薄越笑了笑。   “那你就没想过谈个恋爱什么的,你现在年纪也正好。”   “谈恋爱啊……”薄越说,“想有什么用。”   沈策西想问他什么意思。   “我不是,卖身给你了吗?”薄越说,“好人家的姑娘男人,谁看得上我。”   “怎么就看不上了,你人长得这么好看,性格又好。”沈策西就挺不乐意听这话了,“而且我也不差吧,给我当情儿怎么了?”   “不是。”薄越听他前半段话听得挺好玩儿,说,“我是说,我总不能,脚踏两只船,沈总,你这是,怂恿我绿你呢?”   “你还有这种癖好?”   沈策西:“……”他回过味。   他总不能直接跟薄越说,要谈,那也只能跟他谈。   人薄越还只想跟他上床呢。   他把底牌出了,接下来还有什么玩的。   要是薄越跟他说喜欢他……   沈策西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水。   谈恋爱这个话题,放在他们之间,有些过于的暧昧,他们这种关系,可以上床,但谈感情就是敏感区域。   而沈策西会跟他谈起这方面,薄越有一点儿意外,又有一点儿意料之中。   但很难说,他是突发兴起,还是有所预谋。 第157章 图人   一顿饭吃到了结束,孟之武终于搂着他那小情人回来了,沈策西已经结了账,要不是孟之武不缺那点钱,这一场饭跟他想逃单似的。   他那小情人一脸春心荡漾的神色,面红耳赤的,两人走路都仿佛要黏在了一块儿。   沈策西和薄越走在他们身后,沈策西瞥了眼跟他隔着半臂宽的薄越,不说跟孟之武他们那样儿式的腻腻歪歪——他也实在想不出薄越腻腻歪歪的样儿,一想,别说薄越,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   但他这小情儿除了在床上,床下是跟别的雀儿一点也不一样,嘴上偶尔占点金主占便宜,有时还一本正经的耍坏,半点没当雀儿的自觉。   “这段时间你多留意着点儿,那人一次不成,说不准还会不会来第二次。”孟之武问沈策西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人选。   沈策西挺糟心:“得了,我要知道,还得查?”   他倒没把这情绪牵连到孟之武身上,跟他道了声谢,孟之武道这才哪跟哪儿,“你用得着我就说,自家兄弟,甭客气。”   他又看了眼薄越,打着哈哈拉着沈策西上一边去说话。   薄越没错过他那一眼,眼帘一抬,什么也没说。   沈策西不怀疑他,但他身边的人不一定不会怀疑他。   沈策西有权有势,待自己人也很仗义,很少去计较一些小事儿,身边也有那么几个交心人,孟之武就是其中之一。   原剧情中,沈策西后来断了腿,最狼狈的时候,谁也不想见,孟之武几次三番的来找过他。   在别人眼里,他或许,就是冲着沈策西的钱来的,而在他们这群不缺钱的人眼里,能用钱买来的东西,恰恰最廉价。   他们离得有些远,薄越倚在车边,双手揣兜,鸭舌帽遮了大半张脸,他今天没打算去公司,没穿得太正式。   沈策西和孟之武在那儿聊了会儿,回来脸色不变,两方人吃了这顿饭分别,薄越顺手替他拉开了车门,但不像别的开门泊车的门童,姿态随意又自然,给沈策西开车门的人很多,还没谁能做到薄越这么赏心悦目的。   沈策西觉着挺有面儿,心里还特舒坦,有种被人给放在心上重视的感觉。   谁来都没这效果。   车子继续开了,但不是回去的路,而是去沈策西公司的路。   沈策西说:“你今天既然没事儿,带你上我公司看看。”   薄越面露犹豫。   “怎么?不想去?”沈策西瞥了他一眼。   薄越道:“没,只是,有点突然。”   沈策西哼笑:“有什么突然的,告诉你了,你还得打扮打扮?”   薄越面不改色:“毕竟第一次去你的公司,总归,要穿得好看点儿,不给你丢脸。”   “你这样儿就挺好的了。”沈策西说。   薄越:“真的?”   “你那张脸就挺给我争面子了,再穿好看点儿,想去我公司钓谁呢?”   薄越顺口接道:“公司最厉害的不是你么。”   沈策西一顿。   公司最厉害的是他,那钓他呢?沈策西哼笑一声,小心思不少,还说得这么坦然自若的,他又有些受用,就喜欢薄越那身矜持,贵气,看起来就高级。   而到了公司,沈策西才发现,薄越那张脸实在是引人注目,不止他一人有眼光,他才把薄越放外边一会儿,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看薄越。   他倒没多不爽,别人也只能看看了,这人是他的。   薄越头一回来这儿,也没太拘束,对这种工作的环境,他太熟悉,熟悉得有些如鱼得水。   他仿佛是来参观合作方公司内部,沈策西到了公司,有事儿,去了会议室,把他放在了办公室,让他在里面等着,丁点也不担心他去翻什么重要文件机密。   孟之武跟他说了什么,薄越不知道,他看向桌上那叠文件,有些不太确定沈策西是不是在试探他,没人能完全掌控人心,他也不能。   再怎么说,沈策西也是一个大公司的掌舵人,该有的心机手段不会少,书里哪怕某些描写是单方面的,关于他那层报复的狠厉,也算是符合他性子的。   “咚咚”——   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   薄越站在落地窗前,道了声“请进”。   门外,助理送了一杯咖啡进来,温声道:“薄先生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沈总一会儿就回来了。”   “谢谢。”薄越也没问沈策西什么时候回来,坐在那儿喝着咖啡,偶尔垂眸看自己的手表,耐性很好。   半个钟头过去,门外有了声音,咔哒一声,沈策西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女人踩着高跟鞋,说话声干脆:“宣总昨天过来过,因为您不在,他在待客室等了两个小时,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希望您联系他。”   “他说没说什么事儿?”沈策西扯着领带进屋,才倏地看见办公室沙发上坐着的薄越。   他身后的女人道:“说是上次的合作,他希望再谈谈。”   沈策西脚下一顿,摆摆手道:“没什么好谈的了,下次来直接驳回,这种事不用再跟我说,没什么事先出去吧。”   “好的。”女人见沈策西办公室坐了个陌生男人,朝薄越那边看了两眼,薄越抿着唇角微微含笑,不紧不慢的颔首打了个招呼。   女人见他一身气度不凡,以为他是公司的客户,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从办公室里出去,贴心地带上了门。   沈策西在他旁边坐下,端着桌上咖啡放在了唇边,薄越想说他喝过,又觉沈策西看起来不太在意,他喝都喝了,他也就不提醒他了。   沈策西:“等累了?”   薄越说没有,“这沙发挺软。”   沈策西:“你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一套放你那儿。”   “沈总出手真阔绰。”   “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沈策西又状似无意提起加班的事儿,道:“我这儿加班都给加班费,干得好了,奖金也不少。”   薄越反应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暗示他之前说过没加班费的话,饶有趣味道:“那我现在,算是加班吗?”   “不算。”沈策西道,“你这都还没干活。”   薄越轻哂:“怎样才算干活?沈总不给我分配,我怎么干?”   沈策西:“你就不会主动点儿找活?”   薄越:“嗯,我眼里没活儿。”   沈策西:“……”   薄越在沈策西公司待了一下午,两人一个坐在办公桌后,一个坐在沙发那边,沈策西一抬头就能看到薄越,心下挺满足,有时一抬头,薄越也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在看。   他问他看什么,薄越只笑着反问:“你说我看什么?”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沈策西想叫助理订个饭,薄越说他订了餐,订的饭到了,沈策西才发现是他常订的那一家,不便宜。   薄越拿出餐具,先递给了沈策西,跟他在一块儿,习惯性的以相亲模式,先照顾于他。   饭间,沈策西说:“这次车祸的事儿,你受我牵连,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当做给你的补偿。”   “我出差这段时间,阿大会送你上下班,你有什么事儿都能吩咐他。”   “有什么异常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最后这句话,还是憋了好半天才说出来的。   薄越一顿。   他忽而觉着他还是想多了。   沈策西带他来这儿公司,不是为了试探他。   上次工作的事儿,沈策西提是没再提,但这人,好像还在琢磨着想让他换工作。   沈策西在某些时刻,待人很……纯粹,他信一个人,就不会轻易的去怀疑对方。   薄越挺喜欢他身上那股子劲儿。   他轻笑了声:“你想我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别拿自己安危不当回事。”沈策西漫不经心道,“我很忙,没空想你。”   薄越带着笑音“嗯”了声,“知道了。”   两天后,沈策西出差了,把他助理放在了他身边当保镖,一个明目张胆的眼线,理由还十分正当,两人心知肚明,但又谁都不戳破那层纸。   夜深。   “薄先生今天上午去了一趟工地,下午回来了……”别墅门口,阿大坐在台阶上给沈策西打着电话汇报今天的行程,总结道,“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接触的人看起来也都是正常人,要调查吗?”   另一头,沈策西额角一跳。   “谁让你盯他可不可疑了!我让你看着他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   阿大摸了摸头,心道这不是一样吗。   二楼阳台,薄越倚在阳台上,端着一杯水,底下,一道人影出现,他叫了一声:“阿大。”   下面的人吓了一哆嗦,摸着手机抬起头:“薄、薄先生。”   “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应该不会出门了。”薄越温和道,“辛苦了。”   夜色中,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了,叫他那张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阿大心底有几分犯怵,一是刚和沈策西汇报完他的事儿,二是他出现得太突然,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但他又只字不提。   “薄先生也早点休息。”他仰着头道。   薄越:“嗯,明天见。”   跟薄越共事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儿,他待人尊重,对谁都是一贯的温和有礼,只要未触及底线,许多时候,他都看破不戳破,点到即止,给人留一分余地,不会叫人为难。   *   沈策西这趟出差,原计划是待满一周,这几天排各种工作排得满满当当,周三晚上,那头邀请他去一场酒局,那边的人打听过他喜好,自作主张的给他安排了一个男模作陪。   不是什么正规的饭局,大家吃吃喝喝,对方招呼他,自是尽心尽力,沈策西不会在这样儿的酒局上喝得太醉,那男模在他身旁坐下,他没太扫人面儿,但也没碰那男模。   男模长得个高,英俊,但经不起细看,那张脸一凑近,带了妆,化得妆是冷峻那一款儿,沈策西没细看,只在对方要碰过来时扫了眼,觉着他哪哪也没薄越看着顺眼。   能让沈策西看顺眼的人其实不多,他这人看人挺看感觉,他也不是随便一夜情的人。   当初在酒吧,一眼看中薄越,除了他那张脸,就是他那身气质,温和又带着点神秘感,很是吸引人。   相处下来越看越觉合心意,尝过一次,食髓知味,叫人上瘾。   第一次其实有点疼,但疼是一开始的,后面就是爽。沈策西有点记吃不记打,后面爽了,前面怎么疼的就给忘了。   他自小想要什么东西就没失过手。   他察觉自己这趟出来喝个酒,心头上想着的都是那人,一时就有几分心痒难耐。   这两天来,他放在他身边的人给他通风报信,阿大说,薄越可能发觉了,但薄越又没阻止阿大继续,也没生气的样儿。   只是就没给他打过电话。   “老板,我给你倒酒——”他身旁的男模靠过来,一身香水味儿,闻起来还可以,但就没薄越身上的闻着舒服。   “行了,用不着你。”沈策西道。   那男模见他没太有戏,有些不死心,靠过来道:“我什么都会玩儿,老板都不试试,就这么肯定用不着我呢。”   沈策西手肘被他一撞,满杯的酒洒了出来,他皱了皱眉,那男模跟他道歉,他兴致缺缺,道算了。   他心思不在这上面,满心琢磨薄越上,拎起外套跟人道了声别,没顾着他们挽留,让他们好好玩儿,然后匆匆离开。   黑色小车朝着酒店行驶,沈策西坐在车上,双腿交叠,随手打开他和薄越的聊天框——薄越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他打了几个字,又给删掉,指尖上滑翻着他俩的聊天记录。   通篇都是他发起的聊天,要么是问薄越在干嘛,要么是说去他那儿,还有问薄越住的还习惯吗,一般都是他问,薄越答,再者就是问他是不是去收房租。   彰显得很是冷淡,而他跟个舔狗似的。   操。   沈策西关了手机,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儿。   但是他又想,薄越在他身边,不要奢侈品,也没主动提过钱,提出送他东西,他都没像别人一样儿的兴高采烈。   他怎么想的?   回到酒店,他洗过澡,裹着浴袍躺床上,又捞过手机,给孟之武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响了好一阵,在沈策西耐心消耗殆尽之前接了。   “沈总?这大半夜的,怎么了?”孟之武问。   沈策西问他干什么呢,孟之武说运动。   “大半夜不睡觉跑去运动呢?”   “这不就是大半夜才好运动,夜深人静,乌漆麻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沈策西:“……”   他明白过来,孟之武说得运动跟他理解的不是一个回事,啧了声,道:“问你个事。”   “你问。”   “我这几天出差,碰见了一个人。”   “嗯。”   “一个年纪挺大,但很有钱的老板。”沈策西形容得夸张了点儿,“他包了个……男人,那男人年纪轻,长得好看,不图钱,也没个虚荣心,但是呢,他又对那老板特别好,挺有耐心,老板要求过分,他也没发过脾气,吃饭还给剥虾,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图老男人遗产呗。”孟之武道,“这种事儿我听多了,老男人图美貌,年轻男人图钱,这种人心机深,一贯会伪装,只要让那老男人感觉到温情的关怀……”   “你放屁。”沈策西打断他。   孟之武:“?”   沈策西说那老板没那么老,那男人也不像那种人。   “不是哥们儿你——”孟之武停滞了一下,“行,你说说,他图什么。”   半晌,沈策西蹦出一句:“图人。”   孟之武:“……沈总,这不带大半夜溜人玩儿的。”   挂了孟之武的电话,沈策西躺在床上,打开了薄越的聊天记录,姿势换了十几个,他看着薄越的头像,之前一直没点开过,上面是一张国外街道的风景图。   他看了几遍,轻触到了薄越的头像。   [我拍了拍“BY”]   嗯?   他又点了两下。   [我拍了拍“BY”]   手机一震,薄越回了消息。   [薄越:?]   [沈策西:手滑]   手滑?薄越看着这条消息,心想,他滑得还挺厉害,一连滑两次,但说这话的人过于理直气壮。   [薄越:这么晚了,还不睡?]   [沈策西:有应酬]   [薄越:喝酒了?]   [沈策西:嗯,别人给我塞了人,我没要,提前回来了]   薄越刚看到这条消息,那边就撤回了,回了一个“嗯”,他笑了声,撤回去反而挺让人觉着……意味深长的,欲盖弥彰。   [薄越:你助理呢]   沈策西那边住的酒店是一个套间,助理跟他住一块,薄越让他泡点蜂蜜水,解解酒,省得明天起来头疼,沈策西说麻烦。   薄越一边敲着电脑,一边摁住语音,“所以才让你助理帮你。”   沈策西转而说,他周六回。   薄越问他几点的飞机,沈策西说上午。   薄越:“这边天气比那边冷,回来记得多穿点儿,别着凉……早点睡。”   看吧,他心里惦记着他呢。   沈策西把这语音听了两遍,那句“早点睡”叫他翻来覆去的品味。   因着在夜里,薄越的声音有些低沉,说话语调格外好听。   细听听见了一点敲键盘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打游戏呢。   他回了句“你也是”,薄越回了好。   事事有回应,句句不让人话着地。   国庆一过,天气彻底转冷。   薄越认为沈策西跟他说周六回,是好几天没搞,回来打算大搞特搞,人回来总得歇歇,他把会议安排在了周六上午,待到下午三点,他从公司回到别墅,别墅里边已经先坐了一人。   沈策西下了飞机直接来这儿了。   俁G煕G铮G梨—   薄越见他绷着一张脸,问:“出差还顺利吗?”   “很忙?”沈策西问他。   “还好。”薄越松了松领口扣子,“下午没事儿了,我先去洗澡?”   沈策西眸光落在他领口锁骨,神色忽闪,“过来坐会儿。”   薄越走过去,还是解了西装外套。   “这么讲究干什么。”沈策西说,“今天没去工地?”   “嗯,也不用天天去。”薄越说。   他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韵味,沈策西舔了舔唇,喉结轻滚了下,刚想说什么,门口门铃声响了。   这个地方,一般没什么人会来访。   两人朝门口看过去。   门口,一穿着雍容典雅的妇人摁着门铃,拉了拉自己的披肩,“策西一直在这儿?”   “是的,夫人,沈总回来直接来了这边。”   “他不是一直住苑文小区那边的宅子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身后的人答不上来。   薄越从显示器上看到妇人,沈策西也看到了,他眉心一跳,他妈怎么来这边了?   “你妈?”薄越问。   沈策西嗯了声。   薄越伸出手去,道:“那该和伯母打个招呼才是。”   沈策西比他还像做贼心虚的那个人,一下摁住了他的手:“你疯了?” 第158章 加醋   沈策西:“你先进去。”   薄越被沈策西拽着手臂,“等会儿……”   沈策西绷着唇角,推着他往里面去,让他别出声,弄得跟他们在偷情一样儿,他道:“你安静在这里边待着,让她看到你,我没法解释。”   薄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废话。”   他妈一直就想让他找个人结个婚,要让他妈知道他和薄越的关系,还能不能继续下去都难说。   这个想法冒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下,也是头一回,这么强烈的意识到——他不想和薄越结束。   门口门铃还在响,薄越朝外走了一步,又被沈策西给推进了卫生间,攥住他的手很紧,仿佛中学时期早恋被教导主任抓包似的。   “这样好像不太好。”薄越道。   “你别出声,在这里面乖乖待着。”   “可是……”   沈策西一把把他摁在了墙壁上,“你还听不听我的了?”   薄越垂下的睫毛颤了两下。   还委屈上了,啧,沈策西扣住他下巴,在他嘴上亲了下:“行了,这么想见我妈呢?”   “就在这里面待一会儿。”他难得耐心哄人道,“乖一点。”   沈策西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卫生间里灯没开,薄越听到外面没过多久,就响起了开门声,他觉着沈策西那模样,挺有意思。   他垂眸,看到了脚下的拖鞋。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妇人迈进了大门。   沈策西黑发凌乱,耷拉着眼帘:“在睡觉,你怎么突然来了?也没给我打个电话。”   “我听小周说你在这边。”沈母在门口准备换鞋,弯腰动作陡然一滞,看到了玄关放着的两双皮鞋,一双尺码赫然不是沈策西的尺码。   沈策西没发觉她的停顿,随口应付了两句,他妈是听说了他前段时间出了车祸,“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们说,还不是第一次了。”   车子都送去修两回了。   沈策西没法解释第一回是在工地撞的。   他妈要问他为什么去工地,再接着就会牵扯出薄越的存在。   沈母在沙发上坐下,让他过些时候抽个时间,去上个香,去去晦气,两人正说着话,一道电话铃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沈策西指尖一紧,那电话铃声响了两声就静了。   卫生间,薄越隐隐听见外面的声音,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关了静音,抬头看向门口,外面好一阵没了说话声,那扇门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的被人推开,又会不会有人突然敲门,会不会被发现。   那大概是最糟糕的情况。   不过,从进门开始,那位夫人应该就已经发现,这栋别墅里面不仅只有他儿子一个人了。   门外,一道身影出现。   门锁拧开的声音响起,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一道身影缓缓出现,沈策西站在门口,抬眼看向门内的薄越。   “可以出去了?”薄越问。   沈策西:“嗯。”   薄越从他身侧往外走去,被沈策西攥住了手腕,温热的指腹贴着他腕口的皮肤。   沈策西:“生气了?”   薄越:“没。”   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儿生气,以后总该会有机会见的。   沈策西他妈已经走了,茶几上还放着招待的水杯,薄越去回了个电话,出来时扣着衬衫扣子,道:“工作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去一趟,晚点回来。”   沈策西皱了下眉,想说他才回来,又走,又没说出来。   太粘人叫人烦,沈策西都不喜欢别人老黏着自己,黏黏糊糊的也有点儿不爷们儿,那话说出口,听起来跟什么一样儿。   “我让人送你。”他大度道。   “不用。”薄越道,“你先歇歇吧,冰箱有新鲜水果,这两天刚买的,买太多了吃不完,你有时间也可以帮忙解决一下。”   他才回来,就脱了件外套,出门把外套一拎,换上鞋就能走了,薄越一边跟助理那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公司那边去。   一系列的事儿解决下来,暮色已然降临。   回到了住处,薄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十点,别墅一片漆黑。   他解了外套挂一边,抬脚上楼,先去洗了个澡,没拿衣服,他裹着浴巾出了浴室,泛着一身湿意推开卧室的门,摸索到墙壁上灯光的开关,摁下去,才看见床上拱起的一团。   沈策西在他这儿睡下了,穿了他衣服,睡了他的床,还很自觉的只睡自己那一边儿,给他留了一边儿。   房间里白炽灯刺眼,他被这灯光刺激得皱了眉,看起来是要醒了,但半天也没醒来,薄越去吹干了头发,刚躺上床,沈策西就自发的把胳膊挨在了他身上。   “没睡吗?”薄越轻声问。   沈策西沙哑嗓音夹杂着浓重的倦意:“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薄越:“抱歉,突发情况,有点麻烦。”   沈策西模模糊糊唔了声,没了下文。   薄越一看,人好像是已经睡了。   他伸手关了床头的灯,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策西在这儿住下了。   不仅住下了,他那间房间的房门还锁上了,薄越问他那门怎么打不开了,沈策西说不知道,“你天天住这儿,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薄越道:“那还挺奇怪,之前都好好的。”   “可能坏了吧。”沈策西窝在客厅沙发上摁着电视遥控器。   薄越问:“要修吗?”   沈策西:“我让阿大去找人来修,你不用管。”   薄越站在那儿看了他几秒,“嗯。”   沈策西是让阿大去找人来修了,至于什么时候修,就没个准点的时间了,两人的生活这段时间变得重叠了起来。   薄越的作息规律,也没有不良的生活习惯,沈策西发现他还有点洁癖,从外面回到家,会先去换一套衣服,他的手机也经常会响,沈策西没有偷听偷看人手机的癖好,但薄越打电话也没避着他。   薄越每次接电话,好像都是为了工作的事儿,谈话的声音低沉又泛着质感,穿过人耳膜都是一种享受。   十月底,薄越在家接到沈策西的电话,沈策西说有一份文件落家里了,让他帮他送过去,薄越在书房找了一番,找到了他说的那份文件。   沈氏公司大楼,薄越还没进门,就有一人迎了上来,是沈策西身边的助理,“薄先生吗?沈总怕您走错路,让我下来接您。”   薄越道了声麻烦了,对方忙摆手道没事,领着他进了公司。   相较上一回,这次薄越穿得正式了些,到了楼层,薄越和助理穿过那长廊,工作间还有着正在工作的员工,助理敲了门,里面一声“进”,助理替他推开了门。   “薄先生要喝咖啡还是茶?”助理问道。   “咖啡,谢谢。”   助理没有跟他进门,敞亮的办公室内,沈策西后腰倚着办公桌打着电话,皮带将他的腰勾勒出了一道劲瘦的弧度,他嘴里应和着电话那头,目光似狼一般落在了薄越身上。   薄越把文件放在了桌上。   “嗯,不用顾着我的面子……”沈策西对着电话那头说着,见薄越不理他,往前走了一步,胯间碰着了他的腿侧,手不安分的对他上下其手,抓住了他领带,又用食指勾着他衬衫扣子。   薄越擒住了他的手,嘴型说了声“别闹”。   沈策西不听劝,他说别闹,他闹得更欢腾了,对电话那头说了句挂了,把手机一扔,“怎么才来?”   薄越避而不答:“文件很重要?”   沈策西:“嗯,这路开了一个小时,你在家孵蛋呢。”   说着文件重要,眼神是一点儿也没往文件上瞥,手顺着他胸口往上滑,攀住了他脖子,呼吸贴近他的脸,薄越不慌不忙,顺手搭在了他后腰,扶住了他,也没逾矩的行为,淡定得好似没半点感觉。   “堵车。”他说。   沈策西很少见他失控,他面上总是从容不迫的,定力好得跟马上能上山剃度出家似的。   蓦地,他低头上前,叼住了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呼吸喷洒在他脖子上,薄越仰起头:“沈总——”   沈策西从鼻间轻哼着应了声。   “这里是公司。”薄越说,“不太合适。”   沈策西停下了动作,抬起头,“公司怎么了?这是我的办公室,没人会进来,合不合适,我说了算。”   他吐露的气息滚烫。   下一秒,敲门声响了起来。   沈策西:“……”   “沈总,咖啡。”门外的人道。   薄越偏头轻咳了声:“我说了,不太合适。”   沈策西黑了脸,不情不愿的从薄越身上下来。   门外,助理进门,把咖啡放在了桌上,没出去,道:“沈总,外面有位唐先生拜访。”   这位唐先生,还是唐氏集团的独生子,当年和沈家势力还有得一拼,但这唐家祖上沾点黑,没沈家来得这么根正苗红,商业手段也不如沈家,以至于长久以来被沈家给压在了下头。   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宣鸿哲的未婚夫。   薄越低头抿了下咖啡。   沈策西:“不见,就说我在待客。”   助理看不到的角度,锃亮的皮鞋鞋面干净,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薄越黑色的裤腿,被撩拨的人面不改色。   外面一阵喧闹声音响起。   “先生,这里不能随便进,唉……”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纤瘦清冷的身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没把人拦住的助理站在后面,“这……沈总,唐先生他……”   “没事,你们出去吧。”沈策西手搭在了沙发靠背上,“唐经理这气势汹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来砸我办公室呢。”   “沈总,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如有冒犯,多多包涵。”   “这就是唐经理的家教?”   “半夜给别人未婚夫发消息,也是沈总的家教?”   掷地有声的话音一落,办公室内陷入了寂静,亏得这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空气无形紧绷了起来,沈策西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什么?”   “还装傻?”他道,“宣哥惹不起你,你发消息,他不敢不回,半夜还得起来接你电话,但我希望沈总自重。”   沈策西哪怕是坐着,身上压迫感也没有减弱半分,他没有方才跟薄越玩闹时的模样,凌厉的面上尽显锋芒,“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对方紧捏着手机,对上他,气势上就弱下了很多,他咬咬唇,“你威胁我?敢做不敢当?沈总——”   沈策西倏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响起。   “唐先生。”   那唐先生这才把目光放在了这空间里的第三个人,对方站起了身,挡在了他和沈策西中间,“人总不能空口白牙污蔑人,你说沈总给你未婚夫打电话,发消息,在哪天,哪个时间点?有证据吗?你亲耳听见是沈总的声音吗?”   他看到薄越的脸,愣了愣,“怎么是……”   他回过神,准确的说出了时间点,不像胡编乱造的。   “在你眼里,你的未婚夫自是百般好,只是,沈总那个时间,和我在一起。”薄越说,“应该没空给你未婚夫发消息。”   “怎么可能——”他讷讷道,已然下意识先信了薄越的话。   沈策西看着薄越宽阔的肩膀,一时火气又下去了,嗤笑一声:“我给他打电话,你他妈侮辱谁呢?”   薄越道:“他为什么删了短信电话记录,唐先生还是回去问问你未婚夫吧。”   “……”   沈策西看着唐坤俊咬牙切齿,被薄越不咸不淡给驳了回去,又不敢多说,心道他看中的人,还挺能,以往他跟人冷嘲热讽,没几个来回都结束不了。   唐坤俊一走,沈策西坐回沙发:“你还挺厉害。”   薄越一睨:“哪儿厉害?”   沈策西漫不经心蹭了蹭他腿,一语双关:“灭火这方面,挺厉害。”   “沈总点火这方面。”薄越饶有趣味道,“也挺厉害。”   给人未婚夫大半夜发消息打电话,不像沈策西会干的事,太下作,他看不上,就算再喜欢,沈策西也有自己的骄傲。   人撒谎,必然是为了掩盖另一件事。   出轨?还是其他的什么?   腿上一沉,沈策西膝盖抵在了他腿边的沙发上,跨在了他身上,薄越勾着他腰,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沈策西抱着他,在他耳边跟他说,“里面有休息室。”   这是一场无声的邀请。   薄越看出来了,这人火气是挺大。   沈策西的休息室也很大,床和洗手间齐全,里面套都备上了,似早有预谋,两人在里面待了整整两小时,沈策西精疲力竭,靠在枕头上抽着烟,隔着烟雾看着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薄越,身上都是印子。   撒欢撒完了,他又想起,薄越从头到尾都没问过那件事,按照常理,一般人不都得问问那未婚夫是谁,他半夜给谁发消息,他又跟那谁有什么纠葛,多少不得吃个醋?   薄越一句都没问。   要么是心大,要么是不在意。   沈策西不觉得薄越是个心大的人。   他咬住了烟蒂。   “想吃什么?”薄越浑然不觉,见沈策西一时半会也没有出去吃点的意思,那就只能叫餐了。   “随便。”   “没有随便。”   薄越划着手机,听他说:“那就饺子。”   “行,吃肉馅吗?”   “加醋。”沈策西咬牙道。   薄越指尖一顿,掀了掀眼。   沈策西面无表情叼着烟。   对视了片刻,薄越伸出手,接住了他烟头快要抖落的烟灰:“弄疼你了?”   就听这一句话,沈策西那股劲儿又给泄了。   “刚才那谁,说得那些话,你就没半点放心上?”   薄越微顿,道:“他说得不都是假的吗?”   沈策西也记不清那几天他有没有跟薄越在一起,但是——   “我跟你在一起,也不是不能给别人发消息打电话。”沈策西说,“你就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呢是不是,才不半句话都不提。”   “我没有。”薄越说。   “你有。”沈策西掀被而起,“你是不敢提,还是压根儿就没想提?”   干完就翻脸呢。 第159章 如愿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薄越也没想到沈策西会这么问,两人中间的那一层窗户纸,似被沈策西一胳膊肘给捅破了,刚才那一场情事,活像是把他被火气冲走的智商给干回来了。   某些时刻,他直白得让人一时无法防备。   薄越是压根儿就没想提。   在他看来,这件事提出来,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宣鸿哲对沈策西来说本就是一个雷,薄越不是明知故犯的人,既然弊大于利,那就没必要提,他想知道,事后有的是法子。   但沈策西自己反而把这个雷给扯了出来。   他总能干出点让人有些猝不及防的事儿来。   例如酒吧的碰面,又例如现在。   这问题一个答不好,灭火就很了有可能成了添油。   薄越垂眸沉思着,见他半晌没吱声,沈策西张牙舞爪地扑倒了他,骑在了他身上,摁着他肩膀,犹如呲牙咧嘴的恶狼,恶狠狠道:“说话。”   柔软的床垫弹了两下,手机掉进被褥都没声,薄越没穿上衣,被他一摁,腹肌都绷上了。   房间里欢愉过后的味儿都还没散去,跟他上床的人就剑拔弩张的质问他,薄越说:“是,我没想提。”   沈策西呼吸一沉,火更大了,薄越连哄都不愿意哄他一下!   他咬紧了后牙,叼在唇上的烟头都在颤,腰和大腿根还酸着,扣在薄越肩头的指尖蜷缩了起来。   “你会那么做吗?”薄越声线平稳,“提不提,结果都不会变,你不会——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我又跟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信你。”   “还是说,你骗我了?”   他这一句峰回路转,沈策西指尖卸了力,愣了愣,被怒意冲击的大脑搜寻了下他话里的意思。   “原来只有我当真了?”薄越垂下眼,“沈总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心上。”   他抱着沈策西腰身,沈策西下意识攀住他肩膀,被他抱着从身上挪开了,体温骤然离去,他还没缓过神,薄越又站起了身,沈策西伸手攥住他的手,薄越抽了两下,他就攥得更紧,严丝合缝,用力得薄越指尖都涨红了。   “你干嘛去?”   薄越说没干嘛。   还闹脾气了,沈策西把他给扯回来,“待着,不准动。”   沈策西怕他就这么走了。   他这人,情绪内敛,生没生气也叫人看不太出来。   “我说什么你都信呢?”沈策西道。   薄越“嗯”了声。   沈策西:“……”   他妈的纯得不行。   沈策西很少跟人去解释什么,先前唐坤俊找来,他都懒得跟人费口舌,现在倒是跟薄越道:“我没骗你,也没半夜骚扰别人未婚夫。”   “嗯。”   等了会儿也没听见他有后文,沈策西靠在床头,把腿压他腿上。   “你嗯是几个意思?”   “我信你。”薄越说。   “真信还是敷衍我呢?”沈策西懒懒道,火是没刚才那么大了。   薄越偏过头:“那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   薄越看起来性子温和,实际上倒是绵里藏针。   沈策西哼笑:“你就不怕我给你卖了。”   也不知道是谁卖谁。   薄越扣住他脚踝,一扯,沈策西身体一滑,床单皱巴巴的拧在了一块儿,他低低“我操”的骂了句,烟头差点掉床上,薄越轻笑着松开他,“你舍得?”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不提。”   沈策西这才反应过来,他装呢。   他眸子一眯,拧灭了烟头,腿勾上了薄越的腰,薄越睨过去,他得意洋洋的挑眉看着他,嘚瑟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薄越欺身而上。   两人在床上滚了几圈,薄越停下时,沈策西还不过瘾似的,在他胳膊肘碰来碰去。   薄越压着他手,“不想吃饭了?”   沈策西脸上挂着酡红,眸底兴味盎然的喘着气,敞开双臂躺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熟悉又陌生,头一回觉着这灯这么顺眼。   薄越套上衣服,就听沈策西说,“你过两天抽一天时间出来,跟我上山一趟。”   “上山?”薄越把沈策西的衣服递给他。   沈策西瞥了眼,没接,说:“嗯,去一趟寺庙。”   薄越没多问,“我这几天都有时间,你定好了时间,和我说就行。”   人还躺着没起来,等着他伺候呢,薄越把他胳膊拉起来,衬衫袖子穿过他胳膊。   “不想穿,那下次就别穿了。”   “……”沈策西道,“你对我就这态度?”   薄越唇角一勾:“不穿也挺好看。”   “耍流氓呢?信不信我真不穿?”   “嗯,信。”薄越替他扣着扣子,从容道,“不过这样,就成你耍流氓了,沈总。”   沈策西耳根热腾腾的。   薄越很少说这种下流话,偶尔说一次,他还挺喜欢。   闷骚,假正经。   ……   【豪门的童话爱情照进现实,宣氏集团总裁宣鸿哲与唐家独生子唐坤俊强强联合,订婚宴当日,夫夫二人携手现身……】   【[爆]著名企业家订婚宴……】   薄越滑动着鼠标,通话中的手机放在他手边,电话里传出容允城的声音,“唉,这两天我听到点儿消息,那宣鸿哲好像在打听你,你跟他又什么过节?”   “没过节。”不过也许很快就有了。   薄越随口道:“你上次查事儿的那人,还有联系吗?”   “怎么了?”   “我想查点事儿。”   薄越看了宣鸿哲订婚宴的消息,一打听,宣鸿哲和唐坤俊两人的订婚是在两个月之内定下的,这个时间,算得上是仓促。   宣鸿哲注意到他,他不算意外,那天唐坤俊回去,他和沈策西在一起,他总该知道,他那几句话,在外人听起来,也足够暧昧。   曾经亲密的人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在意,放不下,不甘心……随便拎一个原因出来,都能是他坐不住的理由。   薄越空出了周三那天的时间,周三上午,他穿上卫衣和运动裤,出门换鞋时,顿了顿,回了卧室,把鞋换成了之前和沈策西在商场一道买的那双。   车子在外等着,薄越出了门,站在车边,弯腰敲了敲车窗,车内的人抬起头,车窗降了下来,“上车。”   薄越看到后座放了一个盒子,问:“我坐哪儿?”   “怎么,你还想坐我身上?”   “也不是不行。”   “……”   沈策西把那盒子拿开了,薄越笑了两声,拉开车门上了车,他问那盒子是什么,沈策西让他自己拆了看,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表。   “拍卖会上看到的,随便买的。”沈策西说,“你要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收着。”   那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沈策西出手不会送便宜货,表的外表也不是特别高调,很符合薄越的偏好,他平时戴的表,大多都是这种风格的。   “怎么突然送我手表?”薄越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策西:“看到觉得挺适合你。”   “是吗?”薄越摘下了手上的手表,把那只手表戴了上去。   冰凉的腕表接触到皮肤,存在感分外强烈,他扣上表带,薄越和旧的手表比对了下,时间是正常的。   “合适吗?”他把手腕放在了沈策西眼下。   沈策西看到他这一系列干脆利落的举动,心底舒服得紧,比对时间,那就意味着他是打算戴着了。   他煞有其事的握住了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   沈策西之前就夸过,他的手很好看,属于瘦长骨节分明的类型,手背上的青筋都透着些清冷贵公子气息,沈策西眼光也挺好,那手表是很适合薄越,低调又奢华,内敛而又不失锋芒。   那只手一落到沈策西手里,薄越就没再收回去过。   十一月的天有些冷,车内打了空调,薄越的手干燥又暖和,他手看起来漂亮,摸几下才会发现里面还有茧子。   “这些怎么来的?”   “打枪。”薄越说。   国外接触到这些不难,他爷爷以前是部队里的,他还小的时候就跟这些有过接触。   “那你练得还挺厉害啊。”沈策西以为他开黄腔,瞥了眼前面的司机,低声道,“能不能正经点儿说话?”   薄越笑笑:“我觉着我挺正经的。”   沈策西觉着,他说搬砖干苦活都比那个可信度高。   他又想,薄越是不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过得不好的那一面?   沈策西指腹刮着他那些茧,有些痒,薄越反手一握,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沈策西顿了顿,偏头看向了窗外。   车子只开到山脚下,接下来的路要他们自己走上去,车一停,两人下了车,沈策西见着薄越脚下的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皮鞋。   薄越穿得挺适合爬山,沈策西那身就不怎么适合了,一身西装笔挺,脚下踩得还是皮鞋。   车到了山脚下,薄越才发现今天不止他和沈策西,孟之武也来了,戴着个墨镜,在山脚下靠在树边朝他们招手,他这人一贯的爱凑热闹,还带了他小情儿,和小学生郊游似的。   天空覆盖着厚重的云层,四人一道往山上走,山路阶梯一层叠着一层,两边都是树,天再冷,这么爬上一段距离,身上也热起来了,沈策西西装外套都给脱了,搭在了自己臂弯间。   薄越经常锻炼,体力很好,沈策西也不算太差,只是那双鞋不合适,走至一个台阶,还差点脚滑摔倒,薄越让他走在了自己前边。   “是该来这儿去去晦气。”孟之武和沈策西道,“你是不是把宣鸿哲拉黑了?”   沈策西朝后瞥了眼。   薄越落得后,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孟之武:“他都找上我了,挺好笑的。”   沈策西心不在焉:“嗯。”   孟之武:“……”哥们儿,这你都能忍住不问问什么好笑的事儿?   他自发哈哈哈笑了三声,接着道:“他跟我打听你是不是有人了,我说他都订婚了,还关心你干什么……”   孟之武的小情儿和薄越搭上了话,薄越不会不礼貌的不理人,那小情儿还伸手去碰他,虽然薄越躲开了,沈策西还是有了点不爽,“薄越。”   “嗯?”薄越抬起头。   “歇会儿。”沈策西又转头对孟之武道,“你们先上去吧。”   “没事儿,我们也歇会儿。”   “不用等我们。”   “没事儿,不急。”   “……”   这场景委实有些滑稽,薄越抿住唇角的笑。   沈策西很多时候,跟他说话不会拐弯,看他拐一回弯,就特别的有意思。   和有意思的人在一起,每一件事都会变得很有意思。   孟之武一开始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提到了不该提的人,后来才发现,人是想过二人世界,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他看向另一头的两人。   沈策西拍了两下薄越的肩头,“有灰。”   薄越侧过头看了眼,从口袋里摸出湿巾纸,抽出来递给他。   沈策西接过,去擦他衣服,薄越握住他手,道:“擦你的手。”   “我手又不脏。”   “不是拍了灰吗?”   沈策西哼笑一声,“你给我擦。”   薄越顺从的拿着湿巾,擦过他每一处指缝,沈策西手指蜷缩了下,薄越也没放开,一个缝隙都没放过,擦得很仔细,动作染上了些许掌控欲。   再上路的时候,薄越和沈策西一前一后走在最后边。   今天上山的香客不多,他们到了山上,沈策西脚都磨的疼。   薄越本不信这些,如果不是有那本书的存在的话——有些东西,的确很难解释。   沈策西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他对这里面很熟悉。   薄越问道:“经常来吗?”   沈策西说他以前小时候身体不好,他妈带他来这儿给他算了一卦,那师父说他命中有劫,活不过三十岁,他不信,但他妈信,隔几年都要让他来这儿一趟。   今年这两趟意外,他妈吓着了。   “这里听说很灵。”沈策西余光扫了他两眼,问他有没有什么心愿,“钱财,前途,工作……”   他十分刻意的顿了一下,“姻缘什么的,也可以试着求一下,说不准呢。”   薄越眼帘半阖,唇边似笑非笑的扬了下,“这里还管姻缘?”   沈策西:“……”   “你试一试,看看灵不灵。”沈策西说。   薄越带着点笑哦了声,尾音还微微扬着,听着有几分揶揄人的意味在里头。   他跟着沈策西进了那庙里头,里面有僧人,他们前面还有香客,是两个姑娘,薄越没什么心愿,他站在沈策西身侧,见他拿着香闭着眼许得还挺实诚,完事儿把香插上,薄越也插了上去。   沈策西若无其事问他:“你刚想了什么?”   “希望你所求,都如愿。”薄越说。   沈策西怔了怔。   厚重的乌云笼罩了天空,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了屋顶的瓦片上,顺着屋檐往下滴着水,地面很快被打湿出了印子。   下雨了。   薄越从里面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这雨幕,不像一时半会儿会停的样儿。   沈策西追出来,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问他,道:“那你就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沈总想要什么得不到?”   “你说呢。”沈策西似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   这句反问充满了暗示性的意味。   想要什么,得不到,这个可能已经快要溢于言表了,那是——人心。   雨幕垂直坠落,嘈杂的声音将他们淹没,两人的身影隐在雨幕之后,薄越侧过头,和沈策西那侵略性的目光相触。   天是灰沉的,他们好似成了彼此眼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薄越唇边轻轻划过一道弧度,还是那句话。   ——那就愿你所求,皆如愿。   那未说出口的话,未言尽的话,似藏进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眼中,似是而非,最是叫人心痒难耐。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隆隆的响了起来。   里面出来了一位僧人。   “两位居士,天冷,雨大,进来避避雨吧,免得着了凉。” 第160章 心安   一盏热茶被端上桌,薄越温声道了声谢,沈策西坐在他对面,低头摆弄着手机,也不知道孟之武和他那小情儿上哪去了,下这么大雨,也没见个人影。   “还没回消息吗?”薄越问。   沈策西说:“没回呢,应该没什么事儿。”   那么大个人了,也不是小孩儿,他不是太担心。   两人在这里面坐了片刻,沈策西接到了孟之武打来的电话,他们被困在一个亭子里了,这会雨大,外面冷的慌,这要淋个雨,回去准得感冒。   沈策西起了身:“在哪儿?”   薄越放下茶,听沈策西几句话挂了电话,沈策西道:“这雨得下一阵,我去接一下他们,看有没有伞。”   “我去吧。”薄越放下茶。   “不用。”沈策西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也没多远,你也不熟这里的路,等会儿你也迷个路,我还得去找你。”   他这么说了,薄越也没再坚持,“行,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沈策西:“知道了。”   寺庙里有伞,沈策西去借了三把伞,出去给人送伞,薄越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举着伞出去了,直至人影消失不见,他转过身,路过一个拐角口,和端着茶的人差点撞在了一起。   ……   寺庙许愿祈祷仪式后,会有一道抽签的程序,先前薄越和沈策西抽出签,那僧人看了好一阵,解出来的意思大致是好的。   而这会儿,那两支签落在了一位老者的手中,薄越被人引着进了一间屋子,墙壁上挂着字画,四处透着古色古香的韵味,他一进门,就看到了蒲团上打坐的人。   “请坐吧。”大师模样的老者眉宇间都流露出一分无悲无喜的淡然。   薄越微微颔首,落座,桌上上了茶。   对方喝了口茶,道:“今天这雨,来得倒是时候。”   “哦?”薄越偏头看向窗外的雨,道,“天气不好,香客也会少些吧。”   “一切随缘就好。”他道。   薄越收回视线,端着茶送到唇边:“缘这东西,怎么说得准。”   他抿了一口,这位大师,就是给沈策西算过命的那位,薄越有关于沈策西的事想问他,也有关他自己的,他想听听看,这位大师,是不是真有说得那么传神。   他摩挲着杯口,又听他道:“你所见所闻,是缘,所到所得,也是缘,都是造化。”   薄越指尖一顿。   雨裹挟着风,沈策西收了伞,“你们跑那儿去干什么?”   “那不是给你俩腾二人空间呢。”孟之武打趣道。   “少来。”沈策西抬脚朝里走去。   事实上,孟之武是见那边风景好,哪知去的时候好好的,回的时候一场雨就落下了,他乐呵呵的转移话题,问薄越呢,“你怎么没叫他来送,还亲自跑一趟。”   沈策西:“怎么?我一个人还不够格接你?”   “我没这意思啊。”孟之武就觉着他对薄越太上心,光是他这话,都无意识的把薄越抬高了。   他今天见着薄越戴的那手表,之前沈策西买下那手表他就觉着挺奇怪的,不像沈策西会喜欢的类型。   今天看到那手表的主人,才算是明白过来。   他们这些人,包养个人,送东西不奇怪,送得太用心,就挺奇怪了。   他们一进去,没见着薄越。   沈策西拿手机出来给薄越打了个电话过去。   一阵电话铃声从外面响起。   回廊尽头处,薄越掏出手机,又听到几道脚步声,抬头就见沈策西他们从一个门槛儿里跨出来,沈策西问他去哪儿了,薄越收了手机。   “去喝了杯茶。”他见沈策西肩头那块都湿了,碰了下。   “我手都凉了。”沈策西说。   薄越:“倒杯热茶暖暖手。”   “别麻烦人了。”沈策西道,“你手不就挺暖的。”   薄越一掀眼:“你都没碰着,怎么知道我手暖。”   “你不是刚喝了茶?猜的,你有意见?”他挑着眉梢握住了他的手。   “没意见。”薄越笑了声,把他手揣进了口袋。   那手是挺凉的。   外面的雨下了一个多钟头,停了,一行人下山。   被雨打湿的路面成了深色,路滑,沈策西穿着光滑的皮鞋,鞋面上都沾上了泥点,薄越和来时一样,走在最后面。   他看着沈策西的后颈。   想起那大师说的话,下棋要是碰到一盘死局,如果不入局,便能解,入局,那必有一劫难解,那是入局,还是不入局。   不入局,死局依旧是死局。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湿润的泥土味儿。   前面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沈策西脚落下一个台阶,皮鞋鞋底陡然一滑,身体陡然的失控往后倒去,失重感袭来,他瞳孔紧缩了一瞬。   操。   这他妈要摔一跤,那丢脸就丢大了。   要撞到前面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脑子里仅剩一个想法——不能摔。   肩膀撞到了一堵人墙,他脑袋上传来一声闷哼。   薄越走在他后面,在他脚滑的第一秒就反应过来了,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隔了几个台阶,跨下去伸出手,腹部被他手肘打到,劲儿还不小,挺疼。   想要接住失衡的人,用得力气不小,不止承受他的体重,还得承受他挣扎着想要站稳的力道,一个不小心,自己也会被带倒。   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理性无法永远占据上风。   脖子上一阵勒人的力道勾得他脑袋往下低,他拽住了沈策西,沈策西拽住了他卫衣领子。   锁骨到肩膀一片的凉意袭来。   沈策西喘着气抬起头,呼吸一阵阵的落在他那半边锁骨上,叫人发麻。   薄越垂下眼,侧眼,看了眼那被扯下去的卫衣:“沈总劲儿还真大。”   沈策西:“……”   “我靠,没事吧?”前边孟之武听到动静,转头就看到两人那拧巴的姿势。   他比他们快了好一段路,没太注意到薄越衣服,就见沈策西快摔了。   沈策西:“没事儿。”   他把薄越的衣服给拉了回去,“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那还挺厉害。”薄越说完,垂眸笑了声,“看得还挺准。”   沈策西:“……你全身哪儿我没看过,还害羞呢。”   薄越看着他通红的耳根,也不知是爬山热的,还是风吹的。   “嗯。”他说,“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外面耍流氓。”   沈策西:“我也没耍流氓。”   “你要耍,回去再耍。”他用商量的语气说,“行吗?”   沈策西:“……”你他妈没完了是吧?   沈策西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一站稳,脚踝和后脚跟就一阵的刺痛,他“嘶”了声。   薄越:“扭了?”   沈策西绷住表情,若无其事道:“没事,缓缓就行。”   薄越蹲下了身,沈策西扶在了他肩膀上,薄越拉起了他裤腿,裤腿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泥点,沈策西还记着来的路上,他手上碰了灰,薄越都让他擦干净,薄越是个挺爱干净的人,在家也自律,从来不把东西乱扔,他乱扔的衣服,薄越都会给挂上。   这是他的生活习惯。   但是现在他裤腿上沾了泥,还有点湿,薄越也一点都没在意,直接卷起了他裤腿。   沈策西许是觉有些狼狈,腿往后缩了下。   他扣住了他的脚踝。   “别动。”薄越问他哪儿疼,沈策西声音有些飘,说哪哪都疼,听描述就是走不动道了,下山还有好长一段路,他在他面前蹲下,“上来吧,先下去再说。”   沈策西:“我能走。”   薄越转头看了他一眼,挪开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往下走了两步,转过身,“你走一个看看。”   沈策西:“……”他没想到薄越就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劝都没劝他一句,让他架子都端不起来。   刚还和煦如风呢,转眼就半点情面不留。   “怎么了啊?”底下孟之武见他们迟迟不下去,问道,“摔着了?”   沈策西咬了咬牙,抬脚朝下面走了一步,右脚落地的瞬间,他身形趔趄了一步,痛得他心态都跟着失衡,有些憋屈。   薄越大致猜得到沈策西怎么想的。   他觉着让人背下山不爷们儿,太丢面儿。   看着沈策西吃痛,他上了一个台阶,伸手接住他,沈策西也不费力站稳了,干脆落入了他怀中,憋闷在这一刻抵达了顶峰。   “你别管我让我摔下去得了——看戏呢,看我丢脸很有意思?”   说着这样的话,抱着他的手一点劲儿都没松。   “没,不丢脸。”薄越说。   “走不了,不要逞强。”   “我能背得动你,还怕我把你摔了呢?”   沈策西:“……”   薄越在沈策西面前蹲下,这回背上一阵力道沉沉压下来,他稳稳当当站起身,朝下边走去。   孟之武刚看他们气氛不对,还以为他们吵架,都没敢凑这个热闹,这会见薄越背着沈策西下来,问怎么了,薄越说他脚扭了,至于其他的,没说。   沈策西在他背上也没说话,下巴轻轻的靠在了他肩膀上。   男人朝下走得很稳,在他背上也不觉颠簸。   他身上的气息干燥清新,今天没喷香水,但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儿,薄越让孟之武他们走在了前面。   孟之武他们不知道原因,沈策西莫名察觉到了薄越那份体贴。   那俩人搁他们身后,他挺不自在。   薄越什么也没多说,就这么背着他,让人分外的安心。   途中,孟之武问薄越要不要帮忙,薄越都说不用。   这么长的一条路,哪怕是他,下到下脚下都有些气息发沉了,他拉开车门,让沈策西坐进了车内。   “真没事儿啊?”孟之武问。   “没那么娇气。”沈策西道,“怎么每回有你都没什么好事儿。”   “唉!这话过分了啊,今天这事儿不能赖我。”孟之武抗议道,他又看向薄越,竖了个大拇指,“你小子体力是真好啊,这都不带喘的,服气。”   薄越笑笑:“还行。”   他们没聊太久,本还打算一起去吃顿饭,沈策西腿给扭了,这顿饭也泡汤了,司机开车去了附近的一个小诊所,诊所不大,里面有两个吊水的人。   薄越扶着沈策西进去,脱了鞋袜,那医生一看,腿没伤着骨头,只是扭了,那一块肿得不轻,红彤彤的,这一会儿的功夫,跟发酵了似的。   医生给他们做个简单的紧急处理,拿出冰袋,让他们冰一会儿,薄越接了冰袋和纱布,坐在沈策西对面,把他脚放在了自己腿上,冰着。   “我操——”沈策西条件反射的缩了下。   薄越笑了声。   沈策西:“……”幸灾乐祸呢?   薄越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敷了没一会儿,沈策西又不老实了。   薄越今天穿了条运动裤,质地柔软,隔着裤腿,沈策西光脚踩在他腿上,在他腿上滑了下,第一次薄越以为是他裤子太滑,把他脚放了回去。   每隔几秒,那只脚又作乱地蹭了两下。   他抬起头。   沈策西靠在座椅上,坐姿懒散又嚣张。   别人都在薄越背面,看不见他脚上的这点小动作。   他脚趾都勾上他运动裤上裤腰带的那根绳了。   “等会儿想吃点什么?”   嘴里还一本正经的问他。   “中餐?还是西餐,我让人去订。”   薄越说中餐。   吃饭难得懂得照顾另一方的体感,却是在这种情形下,很难说他没有怀着什么坏心思。   薄越能吃辣,沈策西吃不来,他道:“火锅怎么样?”   火锅点个鸳鸯锅,辣不辣都能同桌。   薄越一顿,把他脚挪回去:“可以。”   沈策西眯了眯眼:“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我没有特殊口味。”薄越面不改色道。   沈策西轻嗤了声。   这是不信。   装呢。   薄越把冰袋贴在他脚踝上,又看了眼时间。   沈策西“嘶”了声,说:“我想上厕所。”   那个坎儿,第一步迈过去了,这之后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诊所里有厕所,在后边,沈策西穿好鞋袜,薄越架着他到了后面。   狭小的卫生间开了灯,薄越环过沈策西的腰,解了他裤腰带,沈策西摁住他手。   “行了,你出去吧。”   “站的稳吗?”薄越问。   先前使唤人使唤得理直气壮,临到紧要关头,又要起了脸,薄越在他耳边“嘘”了声。   沈策西:“……”   “你他妈……”他咬牙道,“闭嘴。”   薄越无声笑了下。   看来这是真想上了。   他松开他,去了外边,把门带上了,在门口等着,没过一会儿,里面冲水声响起。   “薄越?”   “嗯,好了?”   听到他还在,沈策西无端就有种心安。 第161章 和我   诊所医生给他们开了点药,外涂内服双管齐上,薄越去拿了药付钱,一手提着药,一手架起了沈策西,搂着他腰稳住了身形。   都不用他怎么费心,沈策西身上大半的力道都压在了他身上,跟他贴得近,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他脖子上了,先前在山上那点矜持都烟消云散。   迈出诊所大门时,他们差点撞着从外边进来的人,薄越揽着沈策西,话里委婉的让他别全压他这边,不好走。   沈策西面不改色的说:“我腿都这样儿了,我也想好好走,没办法,你刚冰得我这条腿都没感觉了。”   看似很无奈。   ……耍无赖呢。   “是吗?那我责任也很大。”薄越说。   沈策西:“嗯哼,你知道就——”   下一刻,他身体腾空。   “操——你干什么?”   薄越声线温和道:“既然我有责任,那我得负责。”   沈策西:“……”   才下过雨,这条路上没几个人,距离他们停车的地方也不过几步之遥,沈策西一把扯住薄越的卫衣,挡住了脸。   还知道丢人。   这顿饭最后他们还是没在外面吃。   沈策西身上西装都湿了,脚也瘸了,颇有些狼狈,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泡浴缸,他身体浸在水中,一条腿挂在浴缸边上,面色淡淡。   薄越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身上劲儿不小。   薄越跟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一类人都不同,叫人难以琢磨透。   把一个成年男人背下山,这事儿听起来都不容易,做起来就更不容易了,薄越又不是那种会讨好金主的人,他要是想讨好他,之前机会那么多,他都没去做。   今天背完了都没跟他说两句背他下山的辛苦,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也不来卖一下这个人情。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薄越去另一间洗手间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洗完出来,沈策西还没洗完,这么一番折腾,肚子早就空了,他窝在沙发上划了几下手机,起身去了厨房。   没过多久,沈策西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出来,闻到厨房的味儿,追着过去,见薄越一边拿着手机看教程,一边锅里还煮着东西,沈策西问他那是什么,薄越说煎牛排,沈策西在厨房待了没一会儿,薄越问他:“脚没事儿了?”   “有事儿,疼着呢。”   “带伤监工呢?”薄越道,“还怕我下毒?出去等着吧。”   薄越长着一张不像会做饭的脸,但实际上手艺还不错。   饭桌上,薄越把两人份的餐端出去,摘了腰间的灰色围裙,他在桌边坐下,吃了没两口,感觉到一道视线,抬眸。   “怎么了?”   沈策西指了指他腕上:“你手表呢?”   薄越:“洗澡的时候摘下了。”   沈策西“哦”了声。   他好像很在意他有没有戴那只表,晚上,那只手表回到了薄越手腕上,沈策西状似不经意的瞥了好几眼。   临到晚上睡前,薄越掀了被子躺上床,沈策西一条腿就搭了上来,说他脚疼。   “睡着了就不疼了。”薄越说。   沈策西:“……”什么态度?!   孟之武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小情儿就是得调教。   “我疼得睡不着。”   “哪儿疼?”薄越摸到身上压着那腿,“这儿?”   沈策西说:“再往上点儿,可能爬山的时候扯着筋了。”   薄越慢腾腾道:“我看你不是扯着筋儿,你是扯着蛋了。”   瞎扯淡。   沈策西觉着他对自己是真挺怠慢,但他又挺喜欢。   沈策西:“扯没扯着,你看看。”   “我不是医生。”薄越说,“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沈策西:“还能用问题就不大。”   这耍流氓都不加掩饰的摆明面上了。   薄越在夜里低笑了几声,沈策西被他笑得脸有些热,恶狠狠地扯着他睡衣,“你看不看?”   薄越:“这位病人,冷静点儿。”   沈策西脚崴了,这两天都没去公司,薄越也没上公司,也是这两天,沈策西发现薄越在家也挺忙,不是敲着笔记本,看一堆密密麻麻的字,就是打电话。   沈策西对他工作兴趣不大,只对怎么把他拐上床玩玩比较有兴趣,跟泡在温柔乡似的,十分的舒坦。   周一早上,薄越在他大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不属于他的黑卡。   沈策西端着咖啡,双腿交叠着坐沙发上,道:“工作要是干得太累,就辞了得了,换个轻松点儿的工。”   沈策西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钱。   薄越指腹刮蹭着那张黑卡的边缘,沈策西对他的误会似乎有些太深了,“我底下的人都靠着我吃饭。”   沈策西以为他说那些工人。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时间不早了,薄越该出门了,他穿上大衣,道:“我先走了。”   沈策西可有可无的“嗯”了声。   小情儿事业心太强怎么办?   事业心太强倒也不是坏事儿,好歹把劲儿给使对呢……   下午两点,薄越公司有个会议,一个大项目收了尾,公司员工去聚餐,能够提前收工下班,大家欢呼雀跃,一片喜气洋洋,薄越收到了沈策西的消息。   [晚上出去吃]   这两天他们基本上都是在家吃,薄越回了一个“好”,沈策西说来接他,还是老地方。   傍晚,人来人往的街头,薄越站在街角口,一身黑色风衣衬得身形修长,温文尔雅又利落。   “薄总!”   他听到打招呼的声音,回头看了眼,是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他微微颔首,部门经理身后还跟着公司员工,“薄总怎么在这儿?还没吃晚饭吗?”   薄越道:“你们不是去聚餐?”   部门经理哈哈道:“正要去呢,薄总要是没吃,要不要一块儿?”   薄越在公司再怎么随和,也是领导,再加之公司里藏不住秘密,之前那张经理的事儿早传遍了,张经理一个公司老人,跟总公司那边有关系,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没想到最后走得那么不体面,闹都没敢再来闹。   新官上任三把火,薄越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叫不少人看见他那张笑脸都觉跟笑面虎似的,笑里藏刀,不过薄越在公司女员工里还是很受欢迎。   这会儿有人附和着道:“是呀,薄总要不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薄越笑笑,道:“我跟人约好了,你们去吃吧。”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   马路对面,一辆黑色小车行驶进临时停车位,沈策西坐在车后座,车窗开着,一只手搭在了窗户上,看着马路对面被男男女女围着的薄越。   薄越在里面气质得很突出。   衬得一伙人看着就不怀好意。   那头,薄越接通了电话,沈策西道他到了,薄越转头看了几眼,看到了他的车,绿灯,薄越从斑马线上走了过去。   “怎么朝这边来的?”   沈策西:“去了一趟别的地儿。”   见马路对面那些男男女女看着这边,沈策西眸光淡淡的瞥了一眼过去,“他们一直看着这边干什么?”   薄越回头看了眼,抬手摆了下。   沈策西:“认识?”   “嗯,一些同事。”薄越说。   看起来关系不是很熟。   “你同事还挺热情。”沈策西说,“看猴儿一样儿。”   薄越:“沈总怎么还骂自己。”   沈策西:“……”   沈策西突然发现他对薄越了解,又好像有些陌生,他了解的是薄越这个人,对他周遭的人际关系却很陌生,他还没见过薄越的朋友,一直以来都是他带着薄越去吃饭,薄越从来不会带他去参加他的圈子。   他之前没想过,薄越也没提过。   两人中间仿佛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那是情人和爱人之间的区别。   情人没必要去了解对方的人际关系,没必要参与到对方的生活里。   沈策西知道,是他自己,不满足仅限于此了。   是他出了问题。   他厌恶他所不知道的那部分薄越,被别人知悉。   沈策西没再接着那个话题问过去,薄越坐上了后车座,关上了车门,沈策西偏头看着窗外,神色高深莫测,叫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前面司机踩下了油门,倒车出了临时停车位,窗外风景一幕幕的倒退,薄越摩挲着表盘,偏过头,傍晚天色黑沉得快,路边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   整座城市人了夜,四处灯火阑珊。   沈策西订的餐厅在二十多楼,他们需要乘坐电梯上去,而到了地方,一进去,薄越就觉着这餐厅的氛围分外的不一样,招牌上都印着两个爱心。   “您好,请问有订桌吗?”服务员迎了上来。   沈策西跟服务员报了名字,服务员带他们进去。   餐厅里每一个座位都是隔开的,已经来了好些客人,大多都是成双成对,基本上看不见单人亦或者多人的,跟过情人节似的。   服务员领着他们到了餐厅靠窗的一个位置,窗外视野很好,桌上还插着一朵玫瑰,递上来的菜单上还有情侣套餐。   沈策西点了一份情侣套装,问薄越怎么样,薄越都可以,他不挑。   餐厅里的灯光没那么明亮,带着点暗色。这种氛围下,这顿饭都带上了点暧昧的意味。   有些耐人寻味的暧昧。   沈策西:“孟之武推荐的餐厅,说是味道还不错,尝尝。”   “嗯。”这里的味道只能说是中等偏上的水平,算不上非常美味。   “怎么想到来这儿吃饭了?”他问。   沈策西:“窗外风景很漂亮,不觉得晚上看起来很浪漫吗。”   薄越偏头,这边还能看到远方游乐场的摩天轮,亮着灯,从这角度看过去,这座城市都很漂亮。   薄越:“浪漫的不是风景,是人。”   落地窗上倒映着人影,沈策西看到了薄越的脸,薄越牵着唇角,轻笑了一下,沈策西心一跳,端着一旁的红酒喝了一口,扯了扯领带,心底有点热腾腾的。   “喜欢这里吗?”他说,“你喜欢,以后也可以经常来。”   “和我。”   他话里充满了暗示性,只要和他在一起,想去哪儿都不是问题,出入高级场所,昂贵的物件儿,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只要薄越喜欢,而薄越,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他自己。   他饵抛出去了,鱼却不咬钩。   薄越不温不火道:“你想来,可以随时邀请我。”   他的态度总是这般忽远忽近的,让人抓不住,又爱又恨,勾得人欲罢不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沈策西没他这耐性,再多来几回,压根儿没点抵抗力。   忽而,薄越感觉有一道目光看着他们这边,余光往周遭瞥了过去,这里私密性不错,那一瞬的感觉似一种错觉,他收回了视线。   这顿饭吃到半途,薄越起身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嗯。”   沈策西自己心怀不轨,被他那眼神一瞥,都觉他在勾他。   洗手间内,水声响起,薄越洗了洗手,抽了两张纸,擦拭了下手上的水珠,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男人眉宇俊朗,身形修长,和薄越一样儿穿着件黑色大衣:“薄总,真巧。”   薄越从镜子里看过去,唇边含着似有若无的笑:“宣总。”   ——宣鸿哲。   “没想到薄总和沈总也这么熟,都能一块出来吃饭了。”   薄越:“宣总很关心?”   宣鸿哲:“毕竟我和策西也算是朋友。”   策西——叫得还真亲昵。   薄越轻哂:“是吗?没听他提起过你。”   这句话对他杀伤力有些大,宣鸿哲面上都僵硬了一下。   “唐先生还在外面等你吧。”薄越道,“宣总还是不要让人久等了。”   “等会——”宣鸿哲擒住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   一道声音从回廊上穿透过来。   沈策西长腿几步迈了进来,把薄越的手扯了回来,一双眸子锐利:“想干什么呢?”   那手抓得他很紧,薄越没挣扎。   宣鸿哲:“我……”   沈策西扫了他一眼,拽着薄越朝外面走去。   “策西——”宣鸿哲脱口而出问道,“你们在交往吗?”   沈策西耷拉着眼帘,没回答他,只警告道:“别动我的人。”   这对宣鸿哲来说,已经相当于是答案了。   他怔了怔。   “你怎么来了?”薄越被他拽着朝外走去。   沈策西顿了顿,说:“来抽根烟。”   “他没怎么你吧?”   “没。”薄越说就是打了个招呼,“他说是你朋友。”   “他放屁。”沈策西说,“谁的话你都信呢?”   “只信你。”薄越说。   沈策西:“……”   他似酒意上头,脚下都有几分飘,走了几步,缓了下来。   从卫生间出去,他们没接着吃,结了账离开了,上了车,车窗打开透着气,沈策西喝了酒,上脸,人都有点儿微醺。   “回去吗?”薄越问,“洗个澡正好睡觉了。”   ——交往,这意味着两个人的身心都只属于彼此。   他们这算交往吗?不算,薄越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但他感觉薄越应该是挺喜欢他的,不然怎么可能跟他睡觉,他挨着他他都不会拒绝,还要求他不许跟别人发生关系——沈策西自动的为薄越最初的那句话加上了滤镜。   好像无论他怎么着,他都不会拒绝他。   事实上也差不多。   薄越有时候嘴上说的话挺气人,但对他又挺好。   这不算喜欢,那什么才算喜欢?   薄越:“沈总?”   “嗯?”   薄越又问了他一遍,沈策西应下,这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喝大了,还是因为碰见了宣鸿哲,回到家,薄越才进浴室,脱了上衣,浴室门就被人给拧开了,一道身影从外面钻了进来。   男人喉结滚了几下,说:“我刷牙洗脸。”   “那我先出去。”薄越拎着衣服朝外走去,在路过他时又被他给拽住。   “你洗你的,我干我的,不耽误。”沈策西说。   薄越:“……”   他将额前落下的碎发顺到脑后,狭长微挑的眸子一抬,染上了促狭的意味:“一起吗?” 第162章 拍卖会   成年男人的体重加上他扑上来的力道不容小觑,卫生间白炽灯亮堂,他呼吸间都染着红酒味儿,似醉非醉,脚下拖鞋都丢了一只。   薄越背脊贴在了冰凉的瓷砖上,面前撞上来的人体温炽热。   两者交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穿着衣服,怎么洗澡。”沈策西粗声粗气道,“我帮你脱。”   他手都勾上了他衬衫纽扣,薄越擒住他的手腕:“只是帮我脱,不做别的?”   沈策西从鼻间哼出一声。   卫生间一阵窸窣声,沈策西又说:“今天给你上一课,教教你,什么叫人心险恶。”   “沈总对我还真是用心良苦。”薄越轻笑着道。   或许是碰见了宣鸿哲,沈策西心情不好,今晚的沈策西格外的热情,带着一身浇不灭的火似的,花样儿也挺多。   再后来,沈策西意识到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夜深人静,路灯静悄悄屹立路边,别墅卧室,床边灯亮着,沈西躺床上敲着手机打字,门口脚步声传来,他抬眸扫了眼,薄越端着杯蜂蜜水进来。   沈策西没听他吱声,神情自若的放下手机:“给我的?”   “没,我自己喝的吗。”薄越顺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子上,去柜子里找睡衣。   身后“咔哒”一声响,他拿着睡衣回过头,那杯蜂蜜水被人喝得一干二净,沈策西倒腾着手机,面上没一点心虚:“刚好渴了,你要喝再去倒一杯。”   薄越也没说什么,把浴袍脱了换上睡衣,背肌上的红痕一点点被遮盖,丝绸睡衣质地柔软舒服,还很丝滑,扣子也容易滑掉,沈策西靠在床头,半阖着眼,打量的目光如影随形,晦暗不明。   “你那儿女同事多吗?”他突兀问道。   之前沈策西一直觉着薄越在工地,面对的都是些糙汉工人,现在想想,薄越也不是接触不到其他的男人女人,不用一直待在工地的监工,很难不让人联想一些潜规则。   薄越看不上别人,别人不一定看不上薄越。   毕竟他就觉得薄越挺好。   身材好,活好,人也挺有魅力。   薄越说不知道。   沈策西:“不知道?”   薄越坐在了床边,说:“没注意。”   他的确是不太注意性别,手底下干活干得好的女员工男员工都有。   沈策西哼笑了声,对这个回答显然很满意,一手搭在后脑勺上,一条腿贴着薄越,“那长得好看的男人或女人,有没有?”   他说到这儿,薄越要还察觉不出点儿什么,那就是有够迟钝了。   “有吧。”他说。   沈策西眸子一眯,语气漫不经心又暗藏了一丝锋芒:“哦?是吗?”   他调子听着轻松,似只是闲聊,“谁?”   薄越:“我。”   沈策西:“……”   他突然笑了起来,肩膀都在颤,直给自己笑岔了气,咳了几声,只觉薄越还真是个妙人。   房中关了灯,入睡前,沈策西又忽而道:“下下周周末你把时间空出来吧。”   要约会的话,也用不着提前两周提。   空出来干什么他没说,薄越也没问,事实上他差不多知道是干什么——沈策西的生日,过了那天,沈策西就正式满二十七奔二十八了。   算算时间,只有两周不到了。   他也该好好回一个礼才是。   “好。”他说。   这段时间沈策西挺忙,有天他以为沈策西没来,半夜,他出来倒杯水喝,见沈策西直接躺沙发上睡了,客厅黑漆漆的一片,楼道的光透过来,沙发上的人躺着,没半点反应。   可能是回来得太晚,所以直接在这儿睡了,没打扰他,要不是他半夜出来倒水,都发现不了,薄越拿着水杯站在沙发旁边。   这体贴得都有些不太像沈策西那霸道的性子了。   他弓下腰,轻笑了声。   事实上薄越没想得差太多。   这天半夜,沈策西从外边回来,别墅一片乌漆麻黑。   时钟指向了凌晨一点,薄越已经睡了。   沈策西应酬得心情挺烦,沉着脸色,打开了房门,本想掀了他被子,见他睡得沉,他又顿了顿,这么晚了,指不定薄越以为他不来了,心底也不知道得多失落,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沈策西醒来,人是在床上。   他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打着哈欠下楼,问:“你昨晚醒了?”   “嗯?”薄越端着咖啡从客厅路过,“嗯,醒了。”   沈策西:“你把我弄上去的?”   薄越神色莫名,语调含笑道:“沈总怎么还污蔑人,昨晚又是爬床,又是占我便宜,都忘了?”   沈策西:“……”   薄越的模样不像是撒谎,沈策西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毕竟,最近两天都琢磨着薄越,以至于脑子里时不时的被他占据,那种事儿,他还真干得出。   “是吗?”他面上淡定自若,“我怎么不知道,我还会干这种事儿?”   “是,沈总睡着了,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薄越顺着他的话说,端着咖啡走到了茶几那边。   他那些话里一半真,一半假,有些话说一半藏一半,意思就完全变了。   “明天晚上八点有场拍卖会活动。”沈策西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你跟我去吧。”   薄越:“明天晚上?”   沈策西:“怎么?你有事儿?”   薄越没有否认:“我可能会晚点儿。”   沈策西:“干什么去?”   “处理一点儿私事。”薄越说。   沈策西对他这“私事”有些不爽,“不能说?”   薄越笑了笑:“沈总想知道,当然也能说。”   听他这么说,沈策西那股劲儿又没了,懒懒道算了。   神神秘秘的。   -   拍卖会该穿什么衣服,沈策西都给他备好了,翌日,天色黑沉,别墅卧室的床上放着一套衣服,薄越手机里还有沈策西发来的消息。   [换上衣服,阿大会带你过来]   拍卖会上人人盛装出席,这场拍卖会有包厢,对买家的身份也具有保密性,但一般而言,哪间包厢里有谁,大家差不多都心知肚明,拍卖会开始前都还谈笑宴宴的。   宣鸿哲也在这场拍卖会上,拍卖会开始前,隔着人群,宣鸿哲望向沈策西的眼神隐忍又饱含痛楚,沈策西被他盯得烦了,提前进了包厢,二楼的包厢能清楚的看清下面的展品,桌上还有各种小点心。   薄越还没来。   他窝在沙发上,心下无趣。   这种拍卖会没什么好玩儿的,这场拍卖会上,他唯一感兴趣点儿的,也只有一样东西。   拍卖会开始在即,沈策西慢条斯理转着手表,主持人已经上了台。   他扯唇哼笑了声。   挺行,放他鸽子。   谁家雀儿敢这么敷衍人的?他还是小瞧了薄越的胆量,反了天了,这人眼里还有没有他——   “咔哒”,包厢门锁从外面拧开。   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皮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微风带来他身上的淡香,薄越道了声“抱歉”,“我应该没来晚吧。”   他身形高大,绅士优雅中又带着点侵略性,光这身装扮,都让人气消大半。   “你还挺会掐点儿。”沈策西道,“怎么不干脆别来了。”   “怕你生气。”薄越说。   沈策西:“……”   “我还没那么小气。”他道。   薄越弯了弯唇:“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包厢里开了空调,很暖和,他解了一颗西装外套的扣子,沈策西问他衣服合不合身,薄越道很合适。   “是吗?”沈策西端着桌上香槟抿了下。   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他的注意力却是在薄越身上,薄越看向下边的拍卖品,听沈策西说:“真合身?”   薄越微顿,道:“不信,沈总可以亲自来确定一下。”   沈策西丝毫没跟他客气,俯身压了过来,丈量他身上的尺寸,指尖一寸一寸的,隔着衬衫轻触着他的身体,微微的痒意使得薄越喉结滚了下,他靠在沙发上,没动,也没紧绷,依旧松弛着,只有喉结那一点儿细微的变化,使得他多了一分欲色。   沈策西在他耳边吹着气道:“喜欢什么告诉我。”   薄越轻笑:“真正喜欢的,是无价的,沈总。”   “那你喜欢什么?”他似顺着他话无意的一句话,又似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话。   薄越:“沈总不如猜猜?”   沈策西又有些牙痒痒。   油盐不进。   他嗤了声,坐了回去。   一只蓝宝石的胸针被放上了展示台,拍卖师介绍着那枚胸针的来历,上面镶嵌的蓝宝石价值,设计师的灵感来源,以及它的意义,这是一枚寓意为“无瑕的爱”的胸针。   包厢里有这次拍卖品的册子,薄越翻看着那本册子,底下,在拍卖师讲解完后,陆续有人叫价,在叫价声慢慢小了下去后,沈策西这边才慢腾腾地摁下了叫价的按钮。   薄越抬起了头。   “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   又有人出了价。   是宣鸿哲那边的包厢。   沈策西没什么压力的又叫了一次价。   两人仿佛较上劲儿了,这头叫完,那头立马跟上。   这种场合大家一般都会给彼此留几分薄面,一般人某人想要的东西,另一方可有可无便会退让,而沈策西和宣鸿哲这番行经,事后无疑是会叫人给他们“昔日好友闹翻”这事更添点谈资。   双方几次过招,哪怕隔着包厢,都能让人感觉到这两间包厢之间的刀光剑影,火药味儿十足,到了这个阶段,已然是架在火上烤,谁先退,谁就输了。   薄越合上了册子,放在了桌上:“沈总很喜欢这个胸针么?”   沈策西觉自己目的性太强,收敛了点,道:“还行。”   “如果只是争口气,那已经可以停手了。”薄越道,“还是,沈总有非要不可的理由?”   沈策西掀了掀眼。   他一方面不想让薄越知道他和宣鸿哲那些破事儿,另一方面,又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急切,这一停顿,另一间包厢又有人叫了价。   ——第三个人加入了战局。   那枚胸针沈策西和宣鸿哲最后谁也没拍下,在沈策西停下叫价后,宣鸿哲也停了,被另一间包厢的第三方给捡了漏。   沈策西眸中一道暗光划过。   那间包厢……是谁来着?   薄越手机一震,他拿起来看了眼。   [容允城:改天记得请我吃饭]   薄越回了句谢。   [容允城:你跟那沈家那位到底什么关系呢,这么大手笔的帮他]   [薄越: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关系]   [薄越:别问]   [容允城:用完就丢,没你这样儿的啊]   两人能成为朋友,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知分寸,开玩笑归开玩笑,容允城倒也没真刨根问底。   沈策西端着桌上香槟灌了口,腮帮子鼓动,喉结几滚,酒顺着他喉结滚落,他扯了下领带,“给我倒杯酒。”   他这会儿看起来有点儿不爽,薄越倒了一杯酒:“心情不好喝酒会更烦。”   “你怎么知道?”   “试过。”   “你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薄越轻笑着,没答话,唇贴着酒杯杯沿,倾斜的酒杯杯中液体从他薄唇唇缝中滑了进去,他舌尖卷过唇瓣,“如果你想醉,也可以。”   对一个男人说可以放心的醉,这种话称得上是暗示勾引了。   沈策西觉着他已经醉了,西装包裹的长腿岔开着,他靠在沙发上,在薄越把酒杯递过来时,覆盖在了他手背上。   他想,薄越根本不知道男人能有多下流。   就在刚才——不,从薄越进门起,他就想扒掉他身上的衣服,把他摁在这沙发上,在那扇单面窗前,跟他做爱。   他眼底泛着野性的光芒,黑色衬衫包裹着他修长的身体,那一身强大的气场,专注的目光令人感到压迫感。   “忘了跟你说。”薄越手没挪开,唇一扬,“你今天很好看。”   眼神也很犀利。   真漂亮,像琥珀一样。   眼里那带着刺劲儿的野性也漂亮极了。   一直到拍卖会结束,沈策西只拍下了一幅画。   拍卖会结束,宣鸿哲想去找沈策西道个歉,却不想,去晚了,人去楼空,沈策西走得太快。   因为他有很着急的事,车上还维持着平静,一进家门,他就把薄越摁在门上,扯着他领带亲。   薄越今天也很好看。   穿上他给他挑的礼服更好看。   所以,索取一点报酬,也不过分吧。   ……   距离沈策西的生日,还有四天。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盒子,打开的盒子露出了里面的胸针,薄越支着脑袋,看着这枚胸针。   一开始,只是觉得他挺有意思。   他以为他很快会发现误会,但低估了沈策西对他的信任度。   他似乎给自己创造了一件麻烦事儿。   门口,敲门声响起,“咔哒”一声,他伸手扣上了盒子,放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道了声“进”。   桌上手机一振,沈策西给他发了个消息,说有事儿,晚点回。   入夜近十点,酒吧内灯光闪烁,沈策西坐在卡座,孟之武跟他小情儿掰了,具体情况,沈策西不大清楚,孟之武也不太想说的样儿,只叫他出来坐坐喝喝酒。   “我怎么听说前两天一个拍卖会你跟宣鸿哲又对上了?”孟之武还有闲心打听他的事儿,看来是没多大事。   他懒洋洋道:“你哪来的消息,都没点儿准信儿。”   孟之武:“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说说呗。”   “八卦到我头上来了?”   “我这不是想给你分忧解难么。”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这一下戳孟之武心窝子了,猛灌了一口酒,沈策西让他悠着点儿,孟之武骂了一声,酒吧里的音乐都盖不住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居然给我戴绿帽,他劈腿!你说他多厉害啊,多能演,跟我装呢!”   沈策西:“……”   孟之武开了个口子,接下来的话如涛涛江水,源源不绝,沈策西嫌他吵,左耳进右耳出,拿手机看了好几眼消息,孟之武打着酒嗝,攀着他肩膀,“你这状态不对劲儿啊,哥们儿,我跟你说,包养人,就不能太上心——你太把别人当个玩意儿,别人就不把你当回事儿。”   他说完,“卧槽”了声,自我陶醉道:“这么有哲学的话,居然是我说出来的。”   沈策西一口反驳道:“少来,薄越跟你那谁不一样。”   孟之武:“都是一丘之貉——”   沈策西:“你他妈闭嘴吧。”   看他心情不好,沈策西不想跟他计较,但也挺不乐意他这么说薄越,也不乐意他拿薄越跟他小情儿做比较。   “他是不一样。”孟之武又似有片刻的清醒,“他对你是还挺不错。”   上次那么长的一条路,薄越闷不吭声,直接把沈策西从山上背下来,这点他是佩服的。   “可我就喜欢娇娇黏人会撒娇的类型啊……”孟之武又嘟嘟囔囔的说起了胡话,“他那样儿的,也就你驾驭得了,他对你也的确挺尽心。”   又高,体格看起来就不好搞,这点儿,他对沈策西也挺佩服。   沈策西问:“你就这么难过呢?动感情了?”   “动什么感情啊。”孟之武拍桌,“我这是气的!”   金主和金丝雀,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心知肚明的交易,两人处在不平等的地位,薄越就算喜欢他,也不敢表白挺合理的。   聪明的雀儿都不会和金主表白,一旦和金主表白,失败就意味着这段关系的结束,而薄越一看就是个聪明人,还是特别聪明的那种。   虽然有时候挺好骗的。   没十拿九稳的把握,他不会表露得太喜欢,也挺合理的。   沈策西又喝了一口酒,这酒吧就是他第一次碰见薄越的地方,以前常来,自打在这儿碰见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过来过了。   他爸打小教育他,男人就要有个男人样儿,要当个爷们儿,不能轻易掉眼泪,要懂得宠媳妇——媳妇没有,对象也差不多。   “我喜欢他?喜欢这玩意儿,对我们来讲太奢侈。”孟之武道,“薄越喜欢你还差不多。”   沈策西:“你觉着,他喜欢我?”   孟之武:“……”   感情你就听最后一句呢。   孟之武说薄越这人,藏的太深,太难看透。   沈策西说:“那是你没跟他相处过,他人挺好。”   “是挺好。”孟之武说,“谁家好人随便跟人一夜情的。”   沈策西睨了他一眼:“不是你介绍的么。”   孟之武:“……?”   “我?我什么时候介绍你们了?”孟之武脸上茫然。   酒吧乐声嘈杂又喧闹,震耳欲聋,四处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叮”——冰块落入了酒杯中,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第163章 玩我   啪嗒、啪嗒……   雨点在地面上砸开了水花,深夜的街道,一辆黑色小车从柏油路面上穿梭而过。   别墅亮着灯,客厅,薄越才洗了澡,身上还披着浴袍,他垂眸拿着手机,听到密码锁开门声,他朝门口看了过去,密码锁输错了两次。   他微微一顿。   客厅大门拉开,门外,男人恰好爆了句粗口,只差没抬脚踹上门,门一开,他动作一顿,抬起了头。   他身上衬衫湿了大片,黑发湿漉漉的搭在额间,英俊的面庞轮廓凌厉,水滴顺着他下颚线滑落。   “怎么淋了雨?”薄越把肩头上的毛巾抽下来,递给他。   沈策西伸手接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指尖有些细微的僵硬,他听到他说:“雨下得有点大。”   “先去洗个澡吧。”薄越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儿,他走路也有点不太稳当。   那块毛巾上还有薄越擦过头发留下的发香,沈策西粗糙得擦了两下,捏着毛巾,说:“不想动。”   薄越没强求,“那要先换个衣服么?”   沈策西看着他,绷着唇。   薄越:“怎么了?”   他盯着他,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喝醉了么?脸也很红。   薄越伸手探过去,碰了下他的脸颊,被雨打湿的皮肤表面泛着凉意,“喝了很多?”   沈策西:“薄越。”   咬字还算清晰,声音沙哑,也有些沉。   薄越:“嗯?”   客厅静默片刻。   沈策西喉结一滚,似突然清醒,别开了眼,说:“渴了,我想喝水。”   他身上衬衫都湿了,十一月的天降温,晚上气更是冷,沈策西却好像没感觉,去冰箱那儿拿了水,他手里的水还没拧开,就被薄越给抽了出去。   “厨房烧了热水。”他说。   沈策西都没看他脸,“哦”了声去了厨房,薄越拧开了那瓶水,喝了两口,倚在门边上,若有所思带着点探究意味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男人肩膀削瘦挺拔,半透的衬衫粘在身上,有点像落水的大狗狗,凌厉中又裹挟着点儿茫然。   “今晚玩得开心吗?”薄越语调一如往常的温和。   沈策西背对着他,道还成。   “是吗?聚会上都有谁?”破天荒的,薄越问起了他的事儿。   但他称不上高兴。   也就是在此时,他才发现薄越之前对他似乎并不怎么算得上“上心”,他去了哪儿,和谁在一起,跟谁吃了饭,他统统都不会过问太多,点到即止。   “你很关心吗?”   “嗯?”   “……没什么。”沈策西抵着额头,语调有些隐忍的压抑。   “头疼?”薄越抬脚走进厨房。   覦8羲7   “……嗯。”他低低应了声。   薄越:“去洗个澡吧,衣服都湿了,会着凉的。”   喝太多了吗?   沈策西抬眸,眸光直白又凛冽:“怎么,你在意?”   薄越怔了怔,弓腰凑近了他的脸,笑道:“沈总喝糊涂了?”   他掌心贴在了他额头上。   没发烧。   他陡然的凑近,让沈策西呼吸一滞。   他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散漫道:“孟之武跟他的人掰了,他被人给骗了,喝了挺多——薄越,你会骗我吗?”   原来是受了他的影响。   难怪有些怪怪的。   薄越轻哂道:“沈总看我像不像骗子?”   又是这般似是而非的回答。   沈策西呼吸吐纳而出,他道:“你这种长得好看的,一般最会骗人。”   薄越眸中促狭:“以貌取人可不是值得提倡的事儿。”   他像不像骗子,沈策西不知道,但沈策西不想去戳破他们中间的那层纸了,他有什么目的,他总能查得出来,但他要耍什么花招,他有的是法子折腾死他。   沈策西眼底划过一丝阴沉的狠色。   “薄越,你要骗我,你就完了。”他似有若无的含着危险气息道。   就算骗他,最好也骗到最后。   也不知这是喝了多少,那低沉的语气都带着股别的劲儿,薄越眸子轻微的眯了下,不待他说话,沈策西咬住了他的唇。   薄越往后退去,沈策西动作强势的扣住他后颈,叫他退不了,薄越揽住了他的腰,他身体有些冷,这么冷的天,淋雨又吹风,进了屋子里,一时半会也暖不起来。   薄越轻叹一声。   还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那声轻叹很快消散在了空中,沈策西贴着他的唇,坐在了大理石的桌面上,冰凉的触感贴着西装裤传来,让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下意识的往热源靠近。   他亲得很凶。   厨房内,两人的身影在灯光下交叠,好似化为了一体,影子不分你我,亲密无间。   客厅,被扔在沙发上的手机震个不停,上面备注显示着“妈”。   -   宿醉的感觉让人不是那么好受,宿醉后又折腾了一夜,沈策西浑身被碾过一样儿,孟之武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才睡醒。   孟之武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点儿什么,但关于昨晚的记忆不太清楚,就记得沈策西最后脸色难看的走了。   “没事儿。”他嗓子又哑又疼。   他一边心不在焉应着孟之武的话,一边琢磨着事儿,他裹着浴袍,下楼找了一圈,薄越在卫生间洗澡,“我订了早餐,等会记得取一下。”   “嗯,知道了。”他踩着拖鞋朝客厅走去。   电话里孟之武问他在跟谁说话,沈策西说没谁,就薄越。   他坐了没一会儿,门口门铃声响了,沈策西道:“挂了。”   他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盘着头发,看到他,微微一愣。   这身打扮,不像是送外卖的。   沈策西莫名觉着她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你好。”   在他沉思间,女人已经开了口,她侧头朝门内看了眼:“薄越是住这儿吗?”   那一瞬间,沈策西脑子里划过了许多的想法。   她来找薄越的,她知道薄越住这儿。   而且,提起薄越,她态度语气都很熟稔亲昵。   “你哪位?”他问,他身上还穿着浴袍,脖子上露出的地方还有红星点点,他半点不觉自己这模样有什么不对,搭上他那副表情,挺嚣张。   女人又愣了愣,轻笑了声,眼尾有几道不太明显的皱褶,多了一分韵味:“他没跟你说过我吗?你也住这儿?”   “这是我家。”沈策西说。   “啊……”女人微微捂唇,“你和阿越同居了?”   沈策西:“……”阿越。   沈策西腮帮子微微一动。   浴室,温热的水冲刷着薄越的身体,他今早出去晨跑了一趟,热了热身,出了一身汗,他捋了一把头发,把水关了,擦干身上的水,套上了裤子,随手拿毛巾擦了擦头发。   他打开了浴室的门。   外面似有说话声。   女人的声音。   他动作停顿了两秒,还是推门出去了。   越接近客厅,外面的声音越清晰,薄越把毛巾从头发上扯下来。   “阿越有按时吃饭吗?他胃以前就不好,经常忙工作。”   “他胃不好?”   “唉,以前他一个人生活,没经验,弄坏了胃。”   “阿越有什么事儿,都很少和我说,要知道你也在这儿……”   脚步声从另一头传来,又停下了。   门口,两人朝薄越看了过来,沈策西还是懒懒的姿态倚在门上,只眸中有些许的沉,别人看不出来,薄越和他在一块儿这么久,知道他没面上儿的那么平静。   他看向了那门外的女人,眸中微动。   “敏静?”   门外,另一道声音响起。   沈策西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外面另一个女人,“……妈?”   薄越:“……”似乎出现了比他想象中更麻烦的场面。   秦敏静之前给薄越寄过东西,知道他住这儿,今天特意来给他送点东西,昨天电话没打通,而她和沈策西他妈一聊,才发现两人儿子住在同一个小区。   这种巧合让两位做母亲的感到这就是天赐的缘分。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不可控,两个女人进了门,才得知她们的儿子不仅住在同一个小区,还住在同一间屋子。   不仅住同一间屋子,看起来睡的还是一张床。   薄越回房间把衣服套上了,他出来时,沈策西穿着浴袍窝沙发上,浑身绷得跟受惊炸毛的猫一样儿,原本松松垮垮的浴袍被他裹得严严实实。   两个女人喝着茶,相谈甚欢,茶还是沈策西抓了一把茶叶给泡的,泡得不怎么样,薄越一来,就是两位母亲的盘问时间。   “在一起多久了?”   “也真是的,还藏着掖着,害得我都误会了。”沈策西他妈笑容满面。   “阿越前阵子房子装修呢,在这也没个朋友,还好你们家策西照应。”   她们聊得开心,没留意到薄越和沈策西之间僵硬的气氛,薄越瞥了眼沈策西,沈策西倏地站起身,说:“我去换身衣服,失陪。”   沈策西他妈问薄越他们交往多久了。   薄越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轻声应和着她们。   沈策西上去了很久都没下来。   她们也留意到了,让薄越上去看看。   沈策西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都知道了。   为什么在酒吧,薄越看到他第一句,是“是你”,他的确认识他,不仅认出了他,在知道被当成了干那行的时候,还顺水推舟的睡了他,一直瞒他到现在。   操。   操!   这算什么事儿?   就在昨晚,他妈的他还像个傻逼一样儿,跟孟之武说薄越不是那种人,结果转头自己这儿就翻了车。   他陡然有种被愚弄的荒诞感,他扶着桌角,力道大得仿佛要将那桌角捏碎,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气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房门从外面打开了。   薄越站在门口,沈策西脸上冷得能掉渣。   “你上来干什么?”   “你换衣服太久。”薄越顿了顿,“伯母让我上来看看。”   他怎么还能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你还敢上来找我。”沈策西唇一扯,“就不怕上得来,下不去?”   昨夜还亲密无间的两人中间像开了一道大口子。   薄越:“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会先下去。”   他的出现大概会刺激到沈策西。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   “薄越——”   薄越面前一道黑影扑了过来,他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背脊撞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房门“咔哒”一声合上了。   沈策西揪着他的卫衣领子:“你他妈挺厉害啊!合着耍我玩儿呢?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吧,看我被你蒙在鼓里,挺好玩儿吧,啊?”   最后那个字他是压着声音低吼出来的。   他几乎是认定了这个事实,恐怕在换衣服的时候,脑子里已经自动补全了细节,他额角的青筋跳动着,火大得字里行间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我没这么想。”薄越呼吸平稳,“你先冷静——”   “冷静,冷他妈狗屁的静。”沈策西说,“这算什么?报复?被睡了还给钱,你看我挺傻逼吧。”   “你当时,抱着什么心思,跟我上的床?”   报复什么?薄越都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指的是报复他拒绝了他的相亲。   薄越只觉他是气上头,什么难听捡着什么说。   他说:“没有,我没玩你,也没那么觉得过,在酒吧碰见你的时候,你会来和我搭讪——”   “那不叫搭讪!”沈策西打断他。   薄越从善如流换了说法:“你来和我打招呼,我有些意外,和你上床,出自我本意,至于你说的报复——你真觉得,我会那么想吗。”   “你是什么样儿的人,我压根本就不了解。”沈策西道。   “阿越……”   楼下隐隐传来他妈叫他的声音。   薄越侧了侧头。   沈策西现在这状态没法下去,他说:“我会和伯母解释,你累了,你可以先在这里面待会儿——晚点我们再聊聊。”   等沈策西情绪平稳些,等把楼下两人送走。薄越习惯了条理清晰的做事思维,整理出了目前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沈策西是不知道,他那些好,是真的好,还是装出来的好,他所有的一切都毫无破绽,一个人要真有感情,怎么可能到了现在,还这么冷静。   冷静得像是没一点情绪波动的平稳。   “不用。”沈策西咬着牙,一拳扫过他耳边,砰的一声闷响,砸在了门上,他说,“我会下去。”   薄越轻轻偏过了脑袋,呼吸喷洒在他手腕上。   听起来……很疼。   “不用勉强。”他说。   “我不勉强。”   两人再度出现在楼下,秦敏静看出了他们中间那点不太对劲的氛围,像吵架了一样,但两人坐下还是挨在一块儿。   她们聊着聊着,自然而然的聊到了相亲的事儿。   薄越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沈策西,沈策西也正好看了过来。   视线在空气中接触,又错开。   两位女士还约了美容院,没在这儿待太久,薄越他妈把带的一些吃的给他,让他记得吃,别浪费了,她们一走,客厅就静了下来。   厨房,薄越把袋子里的东西分类保存,客厅,沈策西盯着没开的电视。   水声响起,又停下,窸窸窣窣的动静不断。   薄越双手沾着水,从厨房里出来,在沙发上坐下:“要吃点水果吗?”   醒来已经九点,到现在,沈策西还没吃点东西。   沈策西:“不饿。”   薄越抽出纸巾,垂眸擦了擦手上的水。   沈策西觉着,他现在应该把薄越给赶出去,利落点儿,跟他断了关系,但他又不甘心,掰了,那就是什么关系都没了。   但要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也不可能。   “我昨晚警告过你。”沈策西说,“别骗我,看来你没把我的话放心上。”   哪里是没把他话放心上。   他这个人,他恐怕都没放心上。   薄越掀了掀眼:“我没骗你。”   沈策西那点伪装的平静散去,额角青筋鼓动,茶几被他踹了一脚,他站起身:“没骗我?你到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   薄越看向桌上被震得从盘子里掉下来的叉子:“没和你说清楚,抱歉。”   沈策西算起了账:“你说你——”   他一顿。   薄越说他没怎么回来过,对这里不熟,是真的。   薄越说监工,也是在监工。   薄越说没房子住,也是真的。   他的确是一直在国外,没怎么回来过,也的确对这里不太熟,没有落脚的地方。   他没一句话骗他,只是每一句话,都没说透。   这种话,够不上骗。   要说一定骗了他的,那只有一件事——他说他干那行的时候,他没否认。   他说是兴趣。   去他妈的兴趣。   往日种种,都在沈策西脑子里浮现。   一切都早已有迹可循,只是他,从来没有去深究。 第164章 生日快乐   “你故意的。”沈策西抬起头。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是吗!?”   一声闷响,薄越被他压在了沙发上,脖子也被他手肘给抵住了,沈策西沉闷的呼吸落在他脸上,最后两个字几乎是贴脸吼出来的。   薄越突然有点心疼他这个样子。   嗓子被卡得太低,有些痒,他偏头咳了几声,声音稍许带了点哑,他说:“我对你所有行为的出发点,没有恶意。”   沈策西无意识松了力道。   薄越眼尾睨了过来,顿了顿,说:“你实在气不过,可以对我撒气,我不会反抗。”   他低柔的嗓音好听得紧,说话的调子也有点安抚人的意味儿,那张脸太好看,好看到了能让人舍不得跟他说绝话的地步。   沈策西晃了晃神,“哈”的笑了声,他松开他,直起身,后退了几步,定定看了他几眼。   薄越坐起身,抚摸了下脖子。   似乎无论怎么样,薄越都不会跟人生气,自控到了极点,彰显得他才像是那头泥足深陷的猎物。   沈策西走了,助理来接的他,因为薄越认为他这会儿开车不安全,他叫来了助理,大门砰的一声被甩上,余震犹存。   薄越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叉子,进厨房洗干净,把餐具放了回去。   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扭转人的思维的。   沈策西现在或许需要一点独处空间。   电话响了起来,他倚在大理石桌边,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秦女士的声音传来,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他们中间氛围不对劲儿,刚才那会没好问。   “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她轻言细语问道,“沈家那孩子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他没不高兴。”薄越温声说,“是我惹他生气了,和你没关系。”   茶几比他妈他们离开时歪了点儿。   他还没见过沈策西发这么大的火,这回是真气着了。   但就是锤门,踹茶几,他也没跟他动过手。   沈策西没跟他动手,那是因为薄越虽然体格不小,但那一身矜贵斯文,看起来就不会打架,他要跟他动个手,那一拳都能打断他鼻梁。   ——薄越他妈的还真没留他一下。   操!   虽然薄越留他,他也不可能留下,但薄越真让他这么轻易的离开,他还是非常的,不爽,憋闷,心脏像浸在一个酸坛子里,又酸又胀,要憋炸了一样儿。   黑色小车内,后车座泛着沉甸甸的低气压,前面开车的助理一声都不敢吱声,老板头顶那乌云笼罩的,怪唬人的,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小车离别墅越来越远,沈策西发沉的脸色也没半点缓解,助理没开车去公司,开车到了一家拳击馆。   孟之武过来的时候,沈策西在拳击场上挥着拳,砰砰闷声的响,他心一突,本来闲来没事,过来找他玩玩儿,没想到这小祖宗看起来比他心情还差劲儿的样子。   之前打电话那会儿明明还好好的。   那一拳接连一拳的狠厉拳风,看得他害怕。   “沈哥。”   沈策西一停,他凑了过去。   沈策西汗流浃背,靠在边上,摘了拳套,接过他递过来的水,仰头灌了一口。   “怎么了这是,这么大火气。”孟之武道。   咔滋一声响,沈策西面无表情,手上的矿泉水冒出了大半,浇在了他手背上。   隔天早上,别墅门口门铃声响起,薄越去开了门,门外是沈策西的助理,不是他熟悉的那位,不过也在公司有过两面之缘。   “沈总让我来拿一份文件。”他说。   薄越让他进来了,他给沈策西发了消息,跟他说了一声,这条消息到晚上,都没人回,薄越看出来了,消息肯定是看到了,人就是不想搭理他。   窗外入了夜,薄越坐在书桌前,活动了下脖子,拿过手机,手机上的消息还是未回复的状态。   拉黑了么?   他指尖敲了几下屏幕。   [薄越:吃过了吗]   发送成功了。   没拉黑,就是已读不回。   沈策西两天没回别墅。   这放在以往挺正常,放现在就不怎么寻常了,薄越倒没使劲儿的去刷存在感惹人烦,没意思的纠缠只会让人更厌烦。   周末,沈家一场晚宴办在别墅,来往的宾客非富即贵。   别墅外边,一辆黑色小车停下,车门打开,黑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从车中迈出来,薄越下了车,身后助理提着一袋子的礼品。   这场宴会是沈策西的生日宴,沈家给他家递了帖子,他进去后,和旁人交谈一二,见到了沈母,他去和沈母打了声招呼,她见到他,面上带着盈盈笑意。   她没见着他妈,问:“你妈妈他们没跟你一起来吗?”   “他们那边出了点儿状况,或许会晚点儿。”薄越解释道。   “啊,这样儿……我记得你好像比策西小两岁,听你妈妈说,你是一月份生日的。”   “是。”薄越和她聊了起来。   薄越很容易能够获得别人的好感,温和有礼,又知进退,有分寸,话语间又有几分风趣,沈母和他聊了几句,连连发笑。   聊了没多久,有人同沈母打招呼,看到薄越,问他身份,沈母和对方介绍了一番,那人没见过薄越,却听过他名声。   薄越在人群中,感到一阵强烈的注视,他转过了头。   人群中,这场宴会的主人公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视线如影随形,穿过人群,看向了他这边。   两人隔着人群,目光似有在空中碰上。   薄越轻笑着,微微举了一下杯。   “谈对象了吗?”那人打趣道,“薄总这么年少有为,可抢手得很啊。”   薄越道:“王总说笑了。”   只一会儿打岔的功夫,人群对面的人影已经消失,那片刻的出现就像是一场错觉。   薄越跟人聊了没一会儿,道了声失陪,服务员推着推车,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他,忙连声道歉,抬头一看,他衣服上有了脏污,脸都白了。   “没事。”薄越道,“劳烦问一句,洗手间在哪儿?”   “那、那边。”服务员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多谢。”薄越放下酒杯,离开了这片嘈杂喧闹的地方。   晚宴在别墅外的草坪举办,别墅内比外面安静多了,静得皮鞋踩在地面发出的敲击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洗手间,薄越拿手帕擦拭了下外套上的痕迹,擦了几下,那边印子反倒被晕染开了。   他干脆把外套给解开了。   门外,皮鞋不疾不徐发出的“哒哒”声停在了门口。   “你来这儿干什么。”沈策西站在门口,眸光淡淡。   薄越侧过身:“你没说,我不能来。”   沈策西:“我说了你就不来了?”   他这句话语气挺冲,而且里头还有点不情不愿的意思,好像挺盼着薄越来,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还没等薄越回话,又嘲讽的补了一句。   “没想到你还挺听话呢。”   他不补这一句还好,补上更有种酸酸的味儿。   薄越只当没听出来,没戳破,说:“你生日,当然你高兴最重要。”   沈策西哼笑一声,抬脚进了卫生间,挑起他下巴:“我高兴,怎么样都行?”   这动作挺有轻佻不尊重人的意思。   薄越没有被侮辱到,这放在他们中间,反而更像调情,他问:“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沈策西狠声说,“敢说出这种话,你就要做好被我玩死的准备。”   薄越轻笑:“沈总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沈策西对他这份游刃有余的模样真是又爱又恨,他捏着他下巴的手收紧,上面的皮肤泛了点红,他才似陡然回了神,烫手似的松开了他,指尖摩挲了两下,看着他下巴上的指印。   薄越抬手,轻抚了下下巴。   沈策西身为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没消失太久,他眸色晦暗不明的盯了他几秒,转头出去了。   薄越偏过头,看向镜子。   下手还真重。   -   往年,沈策西生日办宴会的话,他们那一群人在宴会结束后,一般还会有下一趴,沈策西坐在沙发上,喝着酒,身边三三俩俩的人坐着,热闹是热闹,只是他不怎么搭话。   “我靠,我靠!”一人跑了过来,面上带着兴奋,“沈哥,我有话想跟你说!跟之前你带的那谁,薄越,和他有关的。”   夏任挤到沙发上坐下。   “你们猜猜他是谁?”   沈策西耷拉着眼喝着酒。   夏任浑然不觉他身上的低气压,说:“薄越,薄家那从国外回来的继承人!就是那……”   他声情并茂的讲着薄越的身份,没注意到周围渐渐小下来的声音。   “哎哎,行了,别提了。”孟之武打断道。   沈策西和薄越之间那点事,他不太清楚,但也知道个大概,知道沈策西现在有新雷区了,那就是薄越,夏任还一个劲儿在他雷区蹦跶。   夏任一看,沈策西这和薄越之间似有了龃龉,细细一想,那薄越岂不是不仅骗了他们,还骗了沈策西!?   我靠!   他双眼放光:“哥,你要看不惯他,那好说,叫他过来玩玩,怎么样?”   沈策西没说话,闷声喝着酒,似有些心不在焉。   他和薄越的事,他不想和别人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挺丢脸,他看着对那些男男女女笑得好看的薄越,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场面。   他不太喜欢那张脸上,出现不是为了他的笑。   他不高兴薄越为了别人笑。   他膈应,他生气,不仅是因为薄越骗了他,这两天再怎么着,也该想明白了,薄越跟他玩玩,他却还当真了,当真就算了,他还他妈的舍不得跟他掰了。   他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旁人当他这是默认了,这里头少不了想讨好沈策西的,孟之武也挺看不过眼,主要是自己刚被骗过,而且沈策西还是他哥们儿,大家伙一起喝喝酒,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叫他过来喝一杯,真没问题?”孟之武试探问道。   沈策西喉结一滚,把空杯放在了桌上,往后面沙发躺了下。   “别灌他酒。”   “他胃不好。”   这两句话说得很低,喝醉后的呢喃似的。   孟之武:“……”   -   有人来叫薄越过去喝一杯,薄越朝那边看过去,就看见了沈策西,他跟着那人走过去时,最先跟他打招呼的是夏任。   “薄越,哦不,应该叫薄总了,这么久没见了。”他道,“来,坐这儿。”   沈策西听到夏任的声音,才掀开眼看了他一眼,薄越坐下,对夏任的话不置可否,夏任给他倒了一杯酒,道等会再一块出去玩下一趴:“今天沈哥生日呢,薄总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当然。”薄越话不多,夏任和他碰杯,喝了两杯,话里话外给他设套,薄越态度不软不硬,笑盈盈的,偏生也不上套,叫人碰了个软钉子。   夏任对上他那双眼,总觉自己心思都被看透了,他别开眼,身旁,沈策西在低头看手机,他挨了过去,“沈哥,你在看什么?”   从薄越角度来看,他脑袋都靠沈策西肩膀上了,两人中间实际上还隔着点距离,不过就算这样,也还是让沈策西皱了下眉,夏任身上的香水味前调是一种橘子清新香,但是太太浓了,他喝了酒,闻着这味儿有点不舒服,他也不喜欢和人靠得太近。   “薄总。”   旁边有人叫了薄越一声,薄越收回眼,侧过头。   “听说薄总在国外待了很久。”   “国外怎么样儿?妞睡起来爽不爽?”有人打趣一样儿的说着粗俗的话。   这种话叫人有些不舒服,更粗俗的薄越都听过,他面色不变,扯唇道:“如果你想出国的话,建议脑子里还是装点有用的东西吧。”   “唉你——”   几人聊了没几句,那边沈策西关了手机,站起了身,大家看了过去,他说:“头疼,大家接着玩儿。”   他晃了两下,扶住了沙发,孟之武起身:“我送你上去。”   “不用,你玩吧。”沈策西走了没两步,脚下一个趔趄。   薄越站起身,顺手扶住了他,沈策西也没挣扎。   他道他扶沈策西上去。   孟之武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心又给放回去了。   闹着玩呢?   得,被耍的不是沈策西,也不是薄越,是他。   ……   两人往楼上走去,沈策西像是醉得厉害了,大半边身体都挂在他身上,今晚他是喝了不少,别说下一趴,这一趴都够呛。   薄越带着他上了楼,拧开门锁,打开门,摸到了墙壁上灯光的开关。   他把沈策西带上了床,沈策西坐在床边,垂着头,喉间低低发出了两道声音。   薄越蹲下身:“想吐?”   沈策西看了他一眼,别过了头。   似乎是根本不想看他。   薄越乐了声,他脑袋往哪儿转,他就故意往哪边站,惹得沈策西烦了,直接闭上了眼睛,薄越有些想笑,又忍着了。   “不想看我,还让我扶你上来。”薄越说。   沈策西:“我没让你扶我。”   “嗯,我想扶的。”   “……”   他不吱声了。   薄越低声说:“那……我走了?”   “我也没拦着你。”沈策西直勾勾的看着他。   那天爆发后,再碰面,他情绪似是稳下来了,话里又夹枪带棒的,这是心里还有芥蒂。   “嗯,我走了。”薄越道。   沈策西躺在了床上,没说话了。   房中半晌没有脚步声响起,沈策西闭着眼,耳朵留意着动静,一阵窸窣声,沈策西手指碰到了一个东西,他指尖蜷缩了下,那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掌心中,硬的,有棱有角的,一个盒子。   “还没跟你说。”薄越弯下腰,俯身在他耳边道,“生日快乐,沈哥。”   ——“沈哥”这两个字震得沈策西耳朵发麻。   这是薄越第一次这么叫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直叫得他心脏都颤了两下。   那温热体温又骤然的抽离,薄越起了身。   他生日,祝福语送到了,就意味着他是真打算走了。   沈策西额角一跳,倏地睁开了眼。 第165章 准未婚夫   外面热热闹闹,房间里却是安静,十一月中旬的天冷,薄越转过身,还没走两步,手腕一紧,被人擒住,一阵大力扯得他往后退了两步,小腿踢到了床沿。   他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床上刚还醉醺醺的人,直接骑在了他身上,揪住了他的衣领:“薄越。”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眼尾浮现了一抹醉意的红,紧咬着牙关,那些埋藏在底下的不甘,愤恨不平,隐忍压抑的难受,都尽数在这一场酒后冒了出来。   不喜欢他,又对他这么好,喜欢他,又怎么能这么冷静。   他的酒量没那么差,也没喝醉,凭着酒意带来的一股子冲劲,问出了这句话。   “你对我……”   “到底有没有真心过。”   这依旧是从前几天到现在,他想知道的答案,他一遍又一遍的推翻,重组结论。   他眼中的情绪肆意横行的增长,攥着薄越衣领的手不断的收紧,他低下了脑袋,借着角度,将脸上神情隐藏。   他的身体绷得很紧,似一张拉开的弓。   薄越躺在床上,目光所及,沈策西的发丝在他眼中跳跃,他一直以为沈策西生气,是因为那件事儿,但直到现在,听到沈策西问出这句话为止,他发现自己想法似和他有些许差池。   他说:“我说过的,我做的一切,都出自我本意。”   “我不会随便跟人上床。”   “也不会为了报复这种滑稽的理由,搭上我自己。”   “你还在怀疑我的用心吗?”   “说实在话。”薄越声音低沉磁性,不疾不徐陈述道,“如果我想耍你,报复你,我有很多种办法——”   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下去。   后面的话太难听。   他如果想报复沈策西,沈策西这么喜欢他,不管是喜欢他的脸,还是身材,亦或者别的,总归有一段时间,沈策西对和他上床这件事很着迷,还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也可能是不想去深究,但无论哪种可能,他想报复他,他想瞒他到底,能玩得他底裤都不剩。   沈策西是个感性的人,他在正事上有着极致的嗅觉,手段狠辣,理智而冷静,但在空白的感情上,他太好掌控,流露出的是一种纯粹,只要他不暴露,他完完全全能按耐住,给沈策西设一个套。   昂贵的衬衫在沈策西手中被蹂躏得皱巴巴的,而它的主人并不太在意。   沈策西指尖收紧,“那别人都快黏我身上了,你还跟人聊呢?你就丁点都不在意,没点感觉?他都快贴我身上了,你没看见吗!”   沈策西这话说得好似是别人黏他身上,而他没推开,薄越顿了顿,若有所思,垂下眼帘,道:“他是你朋友,我又是你什么人,看见了又能干什么?”   他别过了头,侧脸轮廓线条漂亮:“也就只能看着。”   沈策西攥着他衣领的力道渐松,刚才,包括上一次,那些没能让他灭下火的话,在这时,那些暴涨的气焰缓缓有回降的趋势。   但下一刻,他那只手掰过了他的脸,抬起头下巴,叫他直视他,“你是我什么人?薄越,你觉得你是我什么人?”   薄越:“沈总认为呢?”   两人一上一下,呼吸仿佛揉杂在了一起,薄越那双眸子总有几分浮于表面,随和温润的笑意,此刻里头沉静而又深邃。   这是他妈嘴里,比他小两岁,文质彬彬的相亲对象,和他想象中纤瘦温顺的类型全然不同的,超越性别的漂亮,充满攻击性的轮廓,被那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所弱化,他的唇很薄,沈策西还记得上面的触感,温度。   薄越喜不喜欢他,对他真不真心。   那个答案,对沈策西来说,不太重要了。   他心里的答案已经渐渐明晰。   就算薄越不喜欢他,不是真心的,他也要他,既然不想放人走,那就干脆留在身边。   薄越身份不一样了,但有些东西,还是会一样。   他们本来就是联姻对象。   他们,本来就该在一起。   沈策西横冲直撞的撞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唇,扯住了他领带,把他领带往外抽,呼吸紊乱,动作急切,然而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嘴胡乱在他唇上、唇角嘬着,发出暧昧的水渍声。   床上,薄越长腿微曲,修长五指插入了他的发丝,扣住他后颈,舌尖撬开了他的唇缝,沈策西喉咙一抵,轻轻的发出了声呜咽,喘不过气来叫他想要后撤,又被那只手给堵了回去。   薄越没表面上那么温和,他骨子里是强势的,充斥着侵略性的掠夺者,一个翻身,沈策西呼吸不过来,但又喜欢得紧,在薄越抽身时,手臂勾住了他。   薄越鼻间发出一声笑。   两人衣服凌乱的挂在身上,半露不露。   这场生日晚宴,底下是上流人士的游戏,宴会的后半程,宴会主人却在二楼的卧室,被压在床上。   房间里火热,床上被褥凌乱,一道道的皱褶暧昧不清。   白皙的皮肤攀上了红意,覆上额角细密的汗水浸湿了碎发,高高扬起的脖颈犹如濒临绝境,无处可逃,被人占有,打上标记。   薄越和沈策西上去之后就没再下来,孟之武也不是瞎的,夏任想上去看看沈策西,他给拦下了。   宴会散了场。   沈策西叼着烟,靠床边跟人打着电话,嗓音沙哑又慵懒,“不去了,你们玩儿吧。”   地上一堆凌乱的衣服错乱的交叠在一起,薄越从衣柜里找出件差不多的衬衫,套上,扣着扣子,沈策西躺床上看着他背影,缓缓吐出烟圈。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策西?”   门外,传来沈策西他妈的声音。   床上沈策西吞云吐雾的潇洒动作一停,伸长了胳膊,把烟给拧灭了,见薄越要去开门,他想叫住薄越,又怕门外的人听见声音,直接下床,拎着一件衣服挡住重点部位,拽住了他手臂。   “等会儿。”他扫了周围一圈,没个藏人的地方,除了柜子,就是床底,那双浅褐色的瞳孔看向薄越,“你喜欢柜子,还是床?”   薄越:“?”   还挺客气。   沈策西这会缓过来了,这场晚宴,他放着底下的人没管,跑这上面和薄越滚床单瞎闹腾,这事儿干得太荒唐。   薄越慢腾腾道:“我可以都不选吗?”   沈策西眸中一动,哼笑着松开了他的手:“行。”   薄越扬了下眉梢,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策西,你在里面吗?”外面女人问。   里面没答声,她看向一旁家佣,家佣解释道:“沈总喝得有点多,是被一位先生带上来了,之后一直没出来……”   她拧了下门锁,锁着的,别出什么事儿了。   她道:“去拿钥匙来。”   还没等人把钥匙拿过来,门先开了。   沈策西一头打理好的头发此刻变得凌乱,衬衫扣子扣乱了一颗,上下都没对齐,面上一派沉着:“妈。”   “他们说你喝多了,哪儿不舒服吗?这么久都没下去。”她道。   沈策西:“现在没事了。”   她多问了两句,又转而问他,送他上来的是谁,听人说这门一关就没再开过,也没见送沈策西上来的人下去,她扫了眼沈策西扣得乱糟糟的衣服,皱了皱眉头。   “你这衣服怎么回事?之前那身呢?”   片刻后,沈策西身后出现了一道身影:“伯母。”   “沈哥吐衣服上了,就换了一身衣服。”薄越三言两语解释完。   他一出现,她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也信他的话。   沈策西偏头看着他,倚在门上道:“是,阿越在这儿忙前忙后,也不小心吐他身上了。”   “阿越”和“吐”这几个字眼被他咬字咬得微妙的重,听起来别有用意,他挑着眉梢,挑衅的看着他,薄越不紧不慢,说没关系。   沈策西他妈道麻烦他照顾了,薄越面不改色,道不麻烦,应该的。   “沈哥照顾起来很省心。”   “阿越照顾人也尽心。”   两人你来我往的恭维了一番,听起来就是对彼此十分满意。   他们收拾好下去,楼下两个女人在一块喝着茶,今晚不早了,宴会已经散了,但薄越他妈还没走,显然不是叙旧那么简单。   她们在聊他俩的事儿,他们一下去,薄越他妈轻声跟沈策西道了声歉,道上次突然过去,吓到他了,沈策西说没吓到,“只是上次对您多有怠慢,还请伯母不要介怀。”   沈策西也是个体面人,再见到薄越他妈,回想起上次,心里再怎么波涛汹涌,面上也是波澜不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儿。   “这段时间,也麻烦你关照阿越了。”   沈策西:“不麻烦,应该的。”   薄越听着这话有点耳熟。   “那你们怎么想的?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话题一转,聊到了他们订婚的事儿上,两家相亲联姻,按照正常程序,在相亲过后,对彼此都满意,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话音落,客厅静了静。   薄越偏头看向了沈策西,沈策西也看向了他。   “我听沈哥的。”薄越唇一扬,轻笑。   沈策西眸子一眯,趁热打铁:“那就越快越好吧。”   -   黑色小车行驶在柏油路上。   “真的打算和沈家联姻了吗?”秦敏静坐在副驾驶上,“想好了?”   薄越坐在后座,“嗯”了声,她便也就不多说了,她知道他从小就有自己主意,别人的话对他影响不大,她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她知道他不会胡来,但今天他是有点出格的。   从小薄越就过得规规矩矩,不出错,早熟,像今天这样儿的情况,很少出现在他身上,人要真吐了,他一般情况下,也只会叫服务员过来处理,不会留在那儿直接搞消失,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薄越支着脑袋,偏头看向车窗上的倒影,勾了下唇。   阿越,叫得还真好听。   沈策西一掀被子。   没有。   被褥也被他给掀了起来。   还是没有。   丢哪了?   他回忆了一下,弯腰在地上摸索了下,在床角碰到了硬物。   ——找到了。   “沈总。”佣人一进门,看到沈策西屈膝抵在地上,“你在找什么?我来帮你吧。”   “不用。”沈策西把盒子捡了出来。   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   佣人道:“宾客送的礼物都放在底下那间房间里了,还有,宣总那边也派人送了一份礼物——”   “送回去,不收就丢了。”沈策西道。   “啊?这……”   沈策西眼尾瞥向了她,她应了声。   沈策西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摆放着一枚蓝色宝石的胸针,看到这枚眼熟东西,霎时间明白了过来,一时难以形容心底的感觉,挺舒服,又挺不舒坦,他扣上了盒子,叫住要退出去的佣人。   “薄家那边送了什么过来?”   两人订婚的事儿开了个口子,还没定日子,在沈策西生日过后,两人没再碰过面,手机上的消息也停滞在了那天,薄越问沈策西吃了没。   办公室内,沈策西点开两人的消息框,又打开了薄越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很少更新,一般发的东西都很简洁,在他朋友圈里,大多都是照片,基本上不怎么配文字。   好像多看一点儿,他就对薄越的了解多一点儿,陌生也似多一点儿,那几条朋友圈很快就见了底,他慢来覆去的看了几遍。   薄越没有在他朋友圈发过自己的照片。   他滑了几下,一不小心,点了个赞。   操。   他立马取消了。   手机几分钟都没动静,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他取消得挺快,薄越应该没发现。   沈策西盯着薄越的头像看了几秒,敲门声响起,他把手机扣在了桌上。   外面天色一寸寸暗下来,临近下班的点儿,沈策西按了按眉间,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社交软件上多出了好几个红点儿,他点进去一看,看到了底下朋友圈的地方,红红的一个6。   有人给他朋友圈点了赞。   沈策西打开朋友圈,看了眼,不动声色把手机扣在了桌上。   几秒钟后,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唇边,耳根发烫,再次打开了朋友圈。朋友圈点赞整整齐齐的一排下来,都是同一个头像。   他翻看自己朋友圈有没有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平时也不怎么发这玩意儿,偶尔出去玩,发一条,一堆人点赞,他看都不带看的。   薄越突然翻他朋友圈干什么?   沈策西缓缓吐出一口烟。   如果说,沈策西点的那个赞又取消,是一个试探,那薄越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勾引。   薄越想他了。   烟雾缭绕,朦胧了他的面庞,他哼笑一声。   沈策西拧灭了烟,拎起外套。   找他准未婚夫玩玩儿。   夜深,车子停在了别墅门外。   别墅一片漆黑,沈策西坐在车内,抽了一根烟,手搭在车窗边上,晚上冷风飕飕,吹过来都能让人困意散去大半。   一根烟燃尽。   沈策西下了车,摁了密码锁,进了别墅大门。   那次争吵过后,他就没再回来过这边了。   他推开二楼卧室的门,床上被褥整洁的叠着,还和他走时的模样一样。   没人。   人走了。 第166章 有约   滴答,滴答……   墙壁上挂着的钟表转着,新装修的房子,到处都干干净净的,装修的风格是很简洁的冷色调,和主人性子一样儿。   洗手间内亮着灯,瓷砖上氤氲着雾气,镜中倒影模糊,白色瓷砖混着鲜红的颜色,薄越手臂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从上直下,血迹顺着指尖滴落。   伤口崩开了。   纱布被血迹染红,薄越打开了水龙头,沾着酒精的棉球从伤口上擦拭过去,昨天傍晚,在停车场,那被辞退的经理持刀伤人,被保镖压住的时候,嘴里还在嚷着,面目狰狞。   一副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儿。   在被公司辞退后,他欠了大笔的赌债还不上,记恨上了他,如果不是他辞退了他,他就不会去赌,不去赌,就不会欠下一屁股债。   人好像总喜欢为自己的过错从别人身上找理由,从而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他处理完伤口,打开手机回着消息,看到了顶上沈策西的消息栏,还是没什么动静,白天那会儿短暂的刷新存在感就像是一场错觉。   薄越倚在洗漱台边上,指尖轻点屏幕。   那天沈策西生日,他或许连自己都忘了一件事儿。   客厅桌上放置着一个花瓶,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玫瑰,经过好几天的时间流逝,哪怕精心护养,剪了根的玫瑰花也在逐渐的走向枯萎,鲜红的花瓣边缘都有了卷起来的迹象。   ——沈策西生日那天,在他出门之前,门铃率先响起,一名花店员工站在门外,捧着一束玫瑰,道:“你好,请问是沈先生吗?这是您订的花。”   鲜花会枯萎,所以薄越把其中的几朵玫瑰做成了标本,将花颜色形状永远封存。做这些事儿他都分外的有耐心,或许耐心也是一种天赋。   薄越没有去问沈策西白天为什么点赞了又取消,也没有去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点赞,他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他朋友圈的很简洁,没翻多久就能见底。   他更换了那张默认的背景图,换成了一支玫瑰标本。   在个性签名的栏上敲上了两个字。   【晚安[月亮]】   这是他第二次收到沈策西送给他的花,第一次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大概是还在换牙的小学时期,他记得那个时候,沈策西门牙掉了,所以不爱笑,看起来很严肃,一副小大人的可靠模样。   隔天早上,薄越的生物钟按时叫醒他,他起床洗漱,穿上衣服,戴上腕表,去公司上班。   前两天地下停车场的事儿,当时只有薄越和助理,后来多了个保安,大家议论也只议论那被辞退的经理,没几个人知道薄越在那儿,还被划了一道口子。   上午十点,薄越手机一震,他妈给他发了消息,之前说订婚的事儿,口头上说了,两家人还没好好正式一块吃个饭,他妈问他什么时间点合适。   薄越这段时间不忙,他回了消息,退出去,看到朋友圈界面有个小红点,点进去一看,沈策西给他朋友圈点了个赞。   他点进了他的头像。   沈策西的朋友圈和昨天有了一点儿不一样。   在那头像下边,多了一个小太阳。   薄越轻笑一声,退出去,改了昨天签名栏上的字。   【[太阳]】   他按下保存。   吃饭约了个双方都方便的时间点,约的晚饭,当天傍晚,十六点过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薄越抵达餐厅,他没带助理,自己开的车,这段时间,大多数他开的都是沈策西那辆车,从沈策西那儿搬出来之后,这辆车才得以重见天日。   饭店停车场上,薄越下了车,关上车门,没走几步,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如果不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策西,我都说了,上次是个误会,而且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吗?”   他脚下一滞。   寒风凉飕飕的吹过,一棵树下,树干挡住了两人大半的身影。   “我让你道歉了吗?”   另一人语气里颇有些不耐烦。   “上次小唐的事,是他误会了,我没想到他会找你那儿去。”那人无奈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另一人低头看着手表时间,双手插进了兜里:“你应该担心他没被我怎么样儿。”   “我只是听说,你跟那位薄总……”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听不太清,“你没事吧?”   “今晚有时间吗?要不一起吃个饭吧?”他又说,“我们很久没有一块聚聚了。”   “我……”   沈策西话才出一个音,感觉到从身后袭来的气息,熟悉清淡香味儿将他包裹,薄越的手轻轻搭在了他肩膀上。   “没时间。”他温笑着道,“他今晚有约了。”   两人一道看向了他,薄越似笑非笑的看着宣鸿哲,宣鸿哲不由皱了下眉头,他道:“薄总,还真是巧,到哪都能碰见你。”   他对他的敌意从那只言片语里浮现。   “算不得巧。”薄越不疾不徐道,“策西哥和我约在了这儿,倒是宣总,怎么在这儿?”   才一段时间,居然就叫得这么亲密了,宣鸿哲看向沈策西,也没见沈策西露出反感的神色,他道:“我想我不需要和你交代我的行程。”   “当然。”薄越说,“我只是随口问问,宣总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他的手顺着沈策西的肩头下滑,顺势牵住了他的手。   从兜里抽出来的手,还带着点体温的热度,指尖蜷缩了下,似没适应外边这空气。   “慢着。”宣鸿哲说,“薄总,我和策西认识这么多年了,约他吃个晚饭而已,不用这么小气吧,况且,策西都还没说话呢,薄总怎么这么霸道。”   薄越看向了沈策西,唇边含着笑,问:“你要去吗?”   好似他说去,他也不会说什么。   沈策西盯着他瞧,也不知道在瞧个什么劲儿,他散漫道:“他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宣鸿哲:“那改天——”   “改天也没时间。”薄越道,“我想,以后应该也不会有时间,宣总自重。”   这话底下的意思,就是少他妈惦记别人的人。   宣鸿哲愣了愣。   沈策西全程一言不发,薄越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儿,由着他牵着进了饭店,饭店开了空调,一进去,里面便暖和了起来。   “来多久了?”沈策西问。   薄越说刚到,“看见你好像碰见了点麻烦。”   沈策西:“麻烦算不上。”   服务员上了前,两人的手便顺势松开了。   沈策西的手又插回了兜里,站在薄越身后。   “请问有预约吗?”服务员问道。   薄越说有。   有薄越在,沈策西基本不用吱声,交涉这方面,薄越一直都很擅长,服务员带他们去包厢,他们来得早,在门口耽误了那一小会儿,里面两家人已经坐着了。   包厢门一推开,里面的人聊得气氛融洽,沈策西和沈策西他爸眉眼相似,都是很英气逼人的类型,他爸乍一看,眉宇间有点儿凶神恶煞的。   薄越他爸戴着个眼镜,父子俩看起来都是斯文人。   两人一进去,他们心照不宣,以为他们一起来的,两人被安排着坐在了一块儿,话题围绕着订婚事宜展开,对于这方面,薄越侃侃而谈,看起来很有经验,对沈策西他爸他们抛过来的问话也半点不怵。   两家联姻,那商业上就免不了打交道,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沈父作风雷厉风行,直问到了婚后的事儿,婚假、蜜月,过年上哪家过,“这些你们怎么想的?”   这顿饭吃了大半,沈父对薄越印象倒不错,除了比他儿子稍微高了点儿,但懂礼貌,知进退,不骄不躁,做人也挺有人情味儿,两人在一起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经常的吵架。   虽说联姻,但过日子还是他们两人过。   他看得上一个人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跟人喝酒,沈母在一旁道:“天还没黑呢,少给人灌酒。”   薄越淡笑着道“没事”,“伯父高兴儿,喝点儿不算什么,等会也没别的事了。”   “喝多了那多不好。”沈母道。   薄父笑道:“阿越酒量挺好,不用怕灌醉他。”   薄越他妈不想冷落了沈策西,问他喜欢吃什么,沈策西正听薄越说话,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她说:“这辣子鸡丁很好吃,尝尝吧。”   薄越应付着沈父,还能分心抽空道:“他吃不了辣。”   “啊,是吗?”她道,“倒是我没注意了,要知道吃不了辣,那应该点个不辣的。”   辣子鸡丁没了辣,那还有什么味儿。   “没事的伯母,我能吃。”沈策西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丁放碗里,红彤彤的颜色,看起来就很燥,他面不改色吃了一口。   薄越余光瞥了一眼。   只一瞬的功夫,沈策西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薄越倒了一杯水放在了手边,不消片刻,那杯水就被人给顺走了。   一顿饭吃完,外头天都黑了,大家起身离开,薄越拿起外套搭在臂弯间,他里面就穿了一件黑衬衫打底,斯文又俊秀,包厢空调开得高,他眼尾皱褶泛了点红。   他和沈策西走在最后头。   这顿饭吃得两人都够呛,从饭店里出来,薄越外套穿上了,两人看着他们爸妈离开,几个长辈都以为他俩是一起来的,也没多问。   他们的车离开了。   薄越和沈策西一块儿去停车场。   风一吹,薄越嗓子痒,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到了停车场,沈策西看到薄越车子驾驶座空荡荡的。   “你司机呢?”沈策西问。   薄越一顿,说:“没有司机,我一个人来的。”   沈策西:“你一个人来的?”   “嗯。”薄越说,“没想到会喝这么多,伯父酒量还真好。”   沈策西:“我爸以前酒桌上就没醉过,你跟他喝什么。”   “讨老丈人欢心。”薄越说。   沈策西:“……”   “你先回去吧。”薄越拢了拢衣服,“外面挺冷的。”   沈策西:“那你呢?”   薄越:“吹会风,醒醒酒,担心我呢?”   沈策西:“你一个成年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薄越纠正道:“喝多了的成年男人。”   沈策西嗤的笑了声。   两人站在车旁,发丝在路灯下轻轻跳跃,沈策西点上一根烟叼在唇边,倚在车边,和他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先上车。   “你这段时间住哪儿?”沈策西问。   烟草味从风中带过来,透着熟悉的气息,薄越说:“沈总好奇?”   又叫上沈总了。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有那么几分促狭意味。   沈策西抖了抖烟灰,眯着眼:“随便问问。”   “住在刚装修好的新房子里。”薄越说。   沈策西:“是吗。”   薄越偏了偏头:“要去看看吗?”   沈策西拧灭了烟。   夜幕下,黑色小车涌入了柏油路上的车流中。   远近闻名的富人小区,寸土寸金,私密性安全性也极好,陌生的小车进不去,后座车窗降下来,露出了业主的脸,那张脸太具有记忆点,见过一次就不会忘。   车子进到了里边,停在了停车位上。   下了车,进门,一路上沈策西都没什么话。   电梯一梯一户,上到了楼层,他们到了他的住处,门口摆放的鞋整齐,都是单人的,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单身男性的家里。   但一进门,沈策西就发现了单身男性家里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薄越从洗手间里出来,就见沈策西站在客厅的花瓶前面,他看了眼瓶子里插的玫瑰花,“要喝水吗?”   沈策西转过了身。   薄越给水杯倒上水:“这儿还没招待过客人,杯子没准备多的。”   沈策西:“所以我是第一个?”   薄越:“嗯。”   沈策西挺满意这个答案,薄越低头划着手机,就听他问:“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前两天。”   “东西怎么还留那边?”   薄越从手机上抬起头,笑笑道:“免得你完全把我抛之脑后了。”   他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沈策西:“……”   呵,欲擒故纵,他会上当?   薄越收了手机,道:“时间不早了,要洗澡吗?”   沈策西说:“我还没决定在你这睡呢。”   “可是——”薄越唇角一勾,说,“刚才门卫室那边跟我说,你的车开出去了。”   沈策西:“……”   “要给你司机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吗?”他问。   沈策西不动声色道:“是吗?”   他看了眼手表,“老李可能以为我在这儿住,自作主张把车开走了。”   薄越看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像真信了似的,“哦?那要把他叫回来吗?”   “开车打电话不安全。”沈策西说。   薄越不紧不慢道:“看来只能委屈一下,在我这儿住了。”   沈策西端坐在沙发上,“嗯”了声。 第167章 晨间运动   ——开车打电话不安全。   这个理由,实在是差得有点蹩脚。   沈策西会来他这儿,属于突发事件,薄越屋子里能睡人的就一间房,一张床,被子倒有多余的,只是是一床空调被,有些薄,他没再往床上添一床被子。   两人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已经干了个全,现在再来计较这些事儿,似乎多少有点矫情。   新的内裤和睡袍薄越这儿都有,他随手给沈策西拿了一套,今晚喝得是有点多,从抽屉里拿出内裤,他起身时人都晃了两下。   浴室里水声在响,薄越敲了敲浴室的门:“衣服给你放门口了。”   里面水声有片刻的停下,“嗯,知道了。”   家里还有一间洗手间,薄越拿了衣服上另一边去洗澡。   他们的订婚宴两家人挑了个合适的好日子,定在了开春的时候,开春……也没多久了,薄越脱下了衣服,伤还没好全,他在浴室洗澡,换药,废了点时间,出去后沈策西头发都吹干了。   他擦着头发上的水迹:“可以先睡,不用等我。”   沈策西:“我没等你,我今晚就睡这儿?”   薄越看了眼床:“这儿怎么了?”   沈策西:“你这床,买这么小呢,睡两个人不够挤的。”   薄越这床不算小了,也有一米八宽,他扯下毛巾搭肩膀上,“毕竟,买的时候也没打算睡两个人。”   沈策西:“那怎么办?”   他顶着一头吹得半干凌乱的头发,慢腾腾道:“这么点儿地儿,难不成我睡你身上?”   睁眼说瞎话呢,这么大地儿都不够他睡的。   薄越一顿,说:“你要硬是想睡我身上,也行。”   沈策西:“……”   沈策西话里话外是他这儿的床,不如他那别墅,或许是对他搬出来有点意见,又不想表现得有意见。薄越插上吹风机,几下吹干了头发,吹完头发一转头,人已经躺床上了。   他掀开被子一角,上了床。   房间窗帘拉着,灯一关,四处暗了下来,一呼一吸的声音都在夜里变得格外清晰,薄越闭着眼酝酿着睡意,呼吸很轻。   两人之间还是产生了变化。   换做之前,沈策西不会以这种隐晦的方式来表达情绪,他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是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这种变化似让他们中间多了层什么。   “订婚的事儿,你真想清楚了?”   黑夜里,身旁突然传来沈策西的声音。   薄越睫毛翕动两下,掀开了一条缝,发出一声不解:“嗯?”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沈策西漫不经心的说,“意味着我们从今往后都会生活在一起,不是小事儿,你真考虑好了?”   “你这是在劝我反悔吗?”   “我只是提醒你。”   “我很清醒。”   光线暗淡的房中,两人的视线交汇。   沈策西心里有根刺,不是那场被欺瞒留下的刺儿,而是在之前,就存在在那儿。   薄越想起了停车场那会,他说:“还是你不愿意?”   “今晚如果我没过去,”他说,“你就要跟宣鸿哲跑了吧。”   沈策西:“……什么?”   “他不是约你吃晚饭吗?”薄越说,“不算麻烦——”   这句话是沈策西说的。   “看来,我去的不是时候?”   他声线平缓,带着点磁性的沙哑,“嫌床小,是不想跟我睡一张床吗?”   床微微一晃,薄越坐了起来。   沈策西愣了愣:“你上哪去?”   薄越:“客厅,你睡吧。”   床头灯亮了,他侧过身,脚才踩到鞋上,身后一条腿勾了过来,勾住了他腰,沈策西看他是真要出去了,脚离得近,一时也没顾上,直接用伸出了被子。   “我没那个意思,你多想什么,我什么——”他话一顿。   吃醋了?   薄越这是吃醋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跟他吃饭了?”   勾着他腰的那条腿紧绷的力道慢悠悠的松下来了,“我没说你来得不是时候,也没打算跟他去吃饭,瞎说什么呢。”   他脚碰了碰他后腰:“上来,大半夜的,闹什么呢。”   薄越:“真的没有那个打算吗?以后呢?”   “以后也不会有,我说话算数。”   “今天还真是挺巧。”   “你怀疑我?”   “没有。”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嗯。”   “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薄越说听过一点儿。   沈策西跟他说没那回事儿,都是假的。   “你都不问问我是什么事儿吗?”薄越说。   沈策西:“不管什么事儿,都是假的。”   薄越背对着他,轻勾了下嘴角,应了声。   沈策西挺喜欢他这个劲儿:“信不过我?”   “信。”薄越说,“我说了,你说的我都信,你说老李自作主张把车开走,我都信了——”   “操。”沈策西面色一变。   薄越身后一阵力道袭来,他被压着躺在了床上,扯到了手上的伤,他低低闷哼了声,抬眸看向沈策西,沈策西一时间都分不出他那话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床头灯照到墙壁上的影子晃悠。   沈策西盯了他好一会儿,松开他:“行了,睡觉。”   他顿了顿,说:“就在这儿睡。”   那个话题到此为止。   床头灯被沈策西“啪”的一下关了,薄越无声笑了下。   倒不是真介意沈策西跟宣鸿哲聊那么会儿,沈策西希望他介意,他也可以介意一下。沈策西和宣鸿哲之间的关系,有心观察都能看出点儿,传闻听起来是沈策西纠缠宣鸿哲,但看起来,宣鸿哲似乎才是主动的那一个。   至于为什么——从查到的那点事儿来看,薄越不觉得是单纯的喜欢。   身旁一阵温热的体温蹭过来,胳膊肘搭在了他身上,薄越闭上的眼动了动,没睁眼,几分钟后,身旁的人又挨过来了些。   大床上睡上两人显出了几分拥挤。   薄越睁开了眼。   “你这床太小了。”沈策西说。   要不干脆睡他身上得了。   薄越侧过身,手臂搭在了他腰间。   沈策西没再挪了。   -   医院外的天空总是灰沉沉的,在医院后面有一片池塘,池塘上漂浮着荷叶,一到夏天,池塘里零星几朵的荷花就会绽放。   池塘边上,男人背影削瘦,坐在一架轮椅上,他身旁有一道模糊的人影,他紧握着轮椅扶手,一双眸子阴鸷,里头不见半点光。   他们似发生了争吵,在吵什么,薄越听不太清,只见没一会儿,那道人影推了一下男人的轮椅,在轮椅差点跌落时,又握住了他轮椅的扶手。   男人仿佛要把轮椅捏碎,额角青筋鼓动,而他身后的人影弯下腰,温润说着话,男人眸中一道癫狂的狠色划过,拽住了他的头发。   轮椅失控的朝荷塘里而去。   扑通——   两人沉闷的落水声,人影气急败坏的骂声,还有男人下沉的身体,那双不见光辉的眸子仿佛沉淀了下去,睁着眼,看着自己下沉。   薄越倏地睁开眼。   窗外天亮了,昨晚睡前抱在一块的人,半夜里可能被空调热着了,到了早上,两人一人睡在一头,薄越坐起身,摁了摁额角,被褥从身上滑落。   是梦。   沈策西在那本小说里的结局。   断了腿的天之骄子,一辈子只能坐上轮椅,对他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原著书写的他的结局,是他受不了自身前后的落差,自杀了。   他偏过头,看向一旁睡得正熟的沈策西,视线一寸寸往下,他轻轻掀开了被子,丝绸睡袍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往上卷缩了到了大腿的地方。   薄越指尖搭在了那块皮肤上。   温热而有力的。   按照“剧情”发展,沈策西应该在宣鸿哲订婚后,和他结下仇怨,后面纠葛不清,但从一开始,沈策西的注意力被薄越分散了,到了现在,那所谓的剧情,也完全偏离了轨道。   薄越想事情,手也没挪开。   沈策西醒了。   在薄越掀开被子坐起来那会儿就醒了,还没回神,薄越就掀了他被子。   沈策西无端想起了孟之武跟他说的什么叫醒服务,但偏偏薄越跟故意磨人一样儿,不给个痛快,碰到他腿,又不往上继续碰。   男人早上本就有点敏感。   点了一把火,那手又拿开了。   沈策西晨起沙哑的声音响起:“起这么早?”   “嗯。”薄越把被子给他盖上,“你接着睡吧。”   “你等会有事儿?”沈策西惺忪的眸子看向他。   “没事。”薄越说,“只是习惯早起运动锻炼。”   沈策西哼笑一声,“是吗,这习惯挺不错。”   他手臂一伸,指尖碰到了薄越扣在被子上的手,薄越抬了下眼,沈策西半阖着眼,懒洋洋的说,他偶尔也有晨起运动的习惯。   “哦?”薄越轻笑着俯身,发出邀请,“那要一起吗?”   ……   “嗬……哈……”   早晨外边弥漫着雾气,空气中泛着凉意,路上没什么人,两边的树偶尔发出簌簌声,沈策西喘着气,和薄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跑着。   一身邪火再怎么旺,这一遭都被风给吹散了,吹得清心寡欲。   薄越不远不近的跑在他身旁:“从这跑到江那边,快的话二十分钟,慢的话半个小时。”   他说话气都不怎么喘,还是很稳。   沈策西平时干这种正经运动,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健身房,有时去打打拳,很少来这户外,他体力不错,薄越超过了他两米左右,他提速追上去跟他齐平。   “你不是才搬来没几天吗,”他说,“就这么熟了?”   “跟人聊的时候就熟了。”   “跟谁?”   “门卫室的保安。”   薄越跑到了前边,身后,落后些的人又追了上来,早晨的风是冷的,身体里流动的血色却是热的,还在升温。   两人一前一后,似一场追逐,风从耳边灌过,沈策西始终在追逐着薄越的脚步,可无论怎么样,他们中间始终隔着一段的距离。   风是抓不住的。   他们跑到江边,用了二十五分钟。   薄越脚下慢了下来,他慢慢停下脚步,看了眼手表,侧过头,沈策西在他旁边,扶着江边的栏杆,弯腰喘着气,估计跑的忽快忽慢,节奏乱了,跑岔了气。   “还好吗?”   沈策西说挺好的,他直起了身:“接着跑回去?”   好像在证明他的确没事。   薄越下巴往江对面轻扬了下。   雾气散去了很多,江对面,早晨初升的太阳从城市边缘缓缓上升着,沈策西眸子轻微的眯了下,薄越双手撑在栏杆上:“这条路上风景很漂亮,可以先歇会儿。”   沈策西看向他侧脸,漂亮的下颌线利落。   薄越感觉到他的目光,偏过头,沈策西又侧头看向了对面的日出。   风是抓不住的,但风静止下来,就在他身边,无处不在。   他忽而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跑步。   他心底燥气渐渐的平和了下来,余光瞥向了薄越的侧脸。   薄越正闭着眼,吹着风。   歇了会儿,两人一道回去,没走来时那条路,回去路上,路过早餐店,薄越问沈策西饿不饿,沈策西看了眼那早餐铺子,道随便吃点也行。   早餐铺子前,这个点儿已经坐了人。   桌上有着擦不干净的油渍,背着书包去上学的高中生,上早班买了早餐就匆匆路过的上班族,这一片地方都很有市井气息,两人的气质似乎和这里不太符合,但看起来又不突兀。   薄越去买早餐,“要吃什么?”   沈策西看着墙壁上那一串的单子,看得头疼:“你随便点吧。”   薄越就没再问,他去点单,点了单回来,端着两笼小笼包放在桌上,又去拿了点喝的,沈策西感觉得到,隔壁桌的两个女生在看他们,他看向薄越。   白色套头卫衣和一条黑色运动裤,简单又清爽的打扮,很年轻,也很合适他,他穿西装有种矜持优雅的气质,穿这种运动衣,就像是艺术院的某个大学生,会弹钢琴的那种。   啧,招蜂引蝶。   薄越拿了喝的坐了回来,就见沈策西耷拉着眼帘的瞧着他,他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眼,“看什么呢?”   “看看我准未婚夫,怎么了?”沈策西挑眉道。   那句“准未婚夫”,跟提醒似的,又带着点挑衅的调戏。   不过很可惜,薄越不是一调戏就脸红的人,他问:“好看吗?”   “喜欢就多看会儿。”   沈策西:“……”   薄越瞥见隔壁桌女生一边聊着一边在看他们,“好像是一对儿”、“绝了”的字眼飘过来,他看着一个姑娘手里的手机,笑笑,那姑娘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笑,扣下手机忙把头转开了。   “好看吗?”沈策西问。   话里有点儿阴阳怪气。   薄越:“什么?”   “还冲人笑呢。”沈策西说,“当着我面儿勾搭人?”   “挺行。” 第168章 密码   早餐店内声音嘈杂,沈策西那声音不轻不重的,一脸“你看着办吧”的神情,有些好笑,但他笑出来,沈策西铁定得跟他翻脸。   他道:“我勾搭谁了?”   沈策西:“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沈总怎么还冤枉人呢。”薄越从旁边抽出一次性筷子。   沈策西:“还吃呢。”   薄越把筷子递给他:“不是饿了吗?”   沈策西瞥了眼:“饱了。”   还没吃呢,就饱了。   薄越忍俊不禁。   沈策西:“你还挺乐啊。”   “没有。”薄越说,“你不是说我冲人笑是在勾搭人呢。”   沈策西凌冽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他,给人压迫感很强。   薄越面上不动声色,道:“我就是试试,是不是真的,能勾搭上人。”   沈策西:“怎么?这里面还有你想勾搭的人?”勾搭人还说得这么坦然自若。   “勾搭一下准未婚夫,不过分吧。”薄越弯唇揶揄道。   沈策西:“……”   这一句“准未婚夫”,直叫得沈策西心坎儿去了。   小笼包刚出炉,还热腾腾的冒着气,对于刚晨跑结束,肚子空空的人来说,诱惑力挺大,薄越在沈策西面前,就像是那个小笼包,香喷喷的勾人食欲,谁都想来咬一口。   沈策西那劲头是下去了,拿着筷子吃着小笼包,哼笑:“当我未婚夫,就这么高兴?也不用时时刻刻挂嘴边。”   也不知道是谁先提的,倒打一耙。   薄越喝了口水润润嗓,“嗯,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以后收着点儿。”   店里每个结伴而来的人都有独特的气质,学生穿着校服,白领穿着正装,两人穿着一身运动装,就算不在一块儿,只消一看,也知道是一块来的。   两人外貌和气场太惹眼,坐在角落都有好些进出的人朝他们看。   薄越点了小笼包还有饼,够他们俩填饱肚子了,薄越吃东西不紧不慢,挺斯文,他吃了没几口,听到对面沈策西说:“也不用太收着。”   那声音很低,漫不经心的,要是不注意去听,一时还真听不着。   店是随便进的,不过里面进出客人还不少,味儿也不错,他们在这里边吃完,身上晨跑带来上升的体温也回归了正常,一出店,外边风一吹,汗湿的衣服裹着凉意贴身上。   回的路上,两人慢慢走着,比起进店的时候,外边路上的人多了些。   “跟我回去,还是让你司机来接你?”薄越问,时间不早了,这个点儿,正常来说,也该准备着去公司了。   沈策西看起来不太急,双手踹兜里:“走吧,送你回去。”   他着重了强调了“送”这个字眼。   薄越带着点儿笑音说行。   沈策西眯着眼,瞧着他。   “走吧。”薄越从他身侧走过,“准未婚夫。”   沈策西:“……”   薄越:“回去还能洗个澡。”   “还洗澡。”沈策西道,“你想干什么呢?”   他这赫然是故意曲解他意思,薄越道:“我能想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对我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你都敢跟一个喝醉了的成年男人回家,还怕这个么?”薄越云淡风轻道。   沈策西:“……”操。   两人走了一段路,沈策西忽的问:“你手怎么回事?”   薄越一顿:“嗯?”   他偏头,顺着沈策西的视线,往自己手上看过去,出门前他随手套的一件白色卫衣,不算厚,现在白色的袖子上渗出了一点红印子。   沈策西一开始以为上面是脏东西,细看才发现好像是血。   他攥住了他的手。   薄越:“等会儿……”   他袖子被沈策西撸了上去,沈策西一眼就看到他小臂上一道划痕,正在愈合中的伤口又裂开了点,昨天到现在,薄越一直没在他面前把手臂露出来过。   伤口本来快好了,昨晚被沈策西扯到,又裂开了些,早上蹭掉了点结的痂,血把白衣服都给染红了,他都没觉着疼,也没发觉出了血。   袖子被他给弄上去了,薄越也没挣扎了。   “你这怎么弄的?”沈策西沉声问。   想不开呢?   薄越看他那眼神,猜到了点儿他在想什么,他说:“意外。”   这个意外是什么意外,薄越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一场来自对他怀恨在心的前任员工的报复。   “你这里治安这么差?”沈策西道,“什么人都能进来。”   薄越说是在公司那边。   沈策西又改口说他公司保安不行。   薄越听得有些想笑。   沈策西:“还笑呢,不知道疼?”   “疼。”薄越说,“很疼。”   这么一道伤口横在那,他不说,都能知道疼。   “我昨晚是不是压你这儿了?”沈策西问。   薄越:“没。”   沈策西看着他。   “沈总。”薄越抽了下手,没抽出来,他轻掀眼帘,“你确定要在这儿跟我讨论这种问题?”   两人站在醒目的十字路口,来往过路的人偏头看向他们,毕竟两个大男人,一是长得好看,二是举止亲密,一人摸着另一人的手,不免让人想多看两眼。   “哎呦,大街上呢。”一老太太从旁边走过去,“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   薄越低低笑了两声,好像说的不是他似的。   沈策西:“……”   沈策西往旁边一瞥。   周围那些明里暗里打量他们的目光又收了回去。   他把薄越袖子拉了下来,转过身走去。   “我们刚从那边过来。”薄越说。   沈策西脚下一顿,面不改色的转过身,扬了下下巴,“往哪走?带路。”   早上有点冷,出了汗,回去薄越先去洗了个澡,沈策西也只在他浴室随便冲了下,他出去的时候,沈策西已经在外边坐着了。   “你手不擦点药?”他问。   “不太方便。”薄越说,“左手用不习惯。”   “那你就一直没擦药?”   “兴致来了偶尔擦一下。”   “……?”擦个药还要兴致?   沈策西坐沙发上,半阖着眼看了他一会儿:“药呢?”   “那边柜子里。”薄越说。   沈策西起身去拿药,薄越在沙发上坐下,“第二层柜子。”   沈策西拿了一个医药箱回来,里面东西放得很整洁,哪个地方有要用的药,薄越都记得清楚,沈策西伸出手还没去翻,薄越已经说出了放那玩意儿的地方。   沈策西拿着棉签给他上药:“你这班上得还挺有风险。”   “嗯。”薄越说,“所以一个人的时候,挺害怕的。”   沈策西抬头扫了他一眼:“那人呢?”   薄越:“磕了药,被带走了。”   “我要没发现,你就不跟我说呢?”沈策西指着他伤道。   “事情已经解决了。”   这话也没错,但沈策西就是挺生气,看到他这伤就来气,他又觉得,薄越从他别墅搬出来,不告诉他受伤,是怕他担心。   薄越垂下眼,说这个事儿给他留了点儿阴影,“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   在受刺激后,留下阴影这种现象很正常。   薄越文质彬彬的,沈策西就没见他跟谁红过脸。   他说:“你想不到才正常。”   沈策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司机来给他送衣服,昨晚薄越跟门卫室那边打过招呼,这会儿司机已经到了昨晚停车的地方了。   胳膊上的伤药擦好了,还没干,薄越没把袖子放下来,问他:“要走了?”   沈策西挂了电话放下手:“想我留在这儿?”   薄越没说想不想,只支着脑袋看着他,狭长眸子含情又缱绻,沈策西指尖微动,也看着他,没说话,在这安静的片刻里,客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   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生点儿什么,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门口响起了门铃声,   沈策西的司机来了,这动静打破了客厅里那令人紧绷的气氛。   司机送了一套衣服过来,沈策西进了卧室,再出来时,一身西装革履,薄越送他们到门口,倚在门边。   电梯门“叮”声打开,沈策西和司机进了电梯,他从电梯里抬眼,薄越和他四目相对,谁也没挪开眼。   司机伸手去按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从两边往中间合上。   薄越薄唇轻启:“0912,是我家的密码,记住了。”   他抬手摆了下道别。   电梯门合上了。   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沈策西嘴唇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没来得及,薄越转过身进屋。   “叮”的一声,身后电梯又缓缓往两边打开。   薄越转过头,还没看清,电梯里跟个炮弹一样儿的冲出来一个人,他半只脚在门内,被那阵力道完全的推着进了门,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薄越脚下后腿撞到了柜子,后腰抵住在了柜子边上,沈策西手越过他腰,抵着柜子。   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织。   “你什么意思?”沈策西嗓音干涩。   0912——他们在酒吧碰见的日子。   薄越嗓音低沉,说:“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意思就是,他的门,永远为他敞开。   沈策西:“什么时候都可以?”   “嗯。”   “半夜呢?”   他仿佛在确定他的边界在哪儿。   薄越笑了声:“嗯。”   薄越的房子和沈策西给他住的小别墅不同,沈策西当初让薄越住的小别墅,只是他房子里其中的一栋,没什么特殊的,后来也是因为薄越在那儿,才变得特殊了起来。   但这儿,是薄越每天生活的地方。   生活的私人领域,属于一个很私密的地界。   而他那话,相当于纵容了他闯入他的地界。   沈策西不知道薄越是只对他这样儿,边界感模糊,还是对关系好的朋友都这样儿,可以容许别人随意进出他的房子,但薄越说过,他是第一个来他这儿的客人。   燏V厀V   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几乎分辨不清是谁的。   鼻尖相抵的距离,沈策西唇线紧绷,背脊也绷得紧,像一头丛林里狩猎的猎豹,他一动,两人的唇蹭到了一块儿,薄越偏了偏头,错开鼻尖,压实了唇。   沈策西像第一次接吻的人,鼻息紊乱得有些颤。   两瓣唇相抵,交换着温度,这个吻接得格外单纯又缠绵,不消片刻,薄越松开了沈策西,沈策西微微张唇喘着气,唇上红润了许多。   薄越抬起手,擦拭了下他下唇湿润的地方,一点点擦干净,沈策西又握住了他手腕。   “密码有什么含义?”   “没什么含义。”薄越说。   那只是,他们重逢的日子。   那扇门再次打开,守在外面的司机站起来,门内,沈策西长腿迈出来,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襟。   “沈总。”司机跟上去。   沈策西“嗯”了声,嗓子还带着点滋润过后的哑。   司机看了眼门口倚着的男人。   恍惚间有种看到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罪魁祸首的错觉。   ……   圈子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很快传遍,薄家和沈家联姻的消息更是一个大消息,请帖还没出来,消息先奔相走告的飞出去了。   两家人好事将近,圈子里一堆小0痛哭,前几个月,一个大猛一才刚淡出他们朋友圈,现在才多久,又痛失一名大猛一。   京市基佬圈大群里哀嚎声不断,对薄家那位好奇的也挺多,不知道能搞下沈策西的是个什么人。   【没有一:被!偷!家!了!姐妹们!】   【白白:当初我妈找人搭桥牵线都没跟他相成亲!!![咬手绢]】   【无药可一:?@白白你背着我们去跟他相亲?】   【没有一:消息可靠吗?不可能,我不信!】   【无一可靠:我听我爸说的,这消息假不了】   【薄家那个谁,我好像见过,就是上次高尔夫球场,对了,我还拍了照!】   群里一张照片冒了出来。   那些哀嚎声一止,底下刷起了屏。   孟之武手机一直响,他看了眼,见那些话越来越过火,冒了下头。   【孟之武:差不多得了啊,等会儿我拉沈总进来了】   底下人更兴奋了。   孟之武:“……”   有人提出质疑。   【不对啊,这个薄家的,看起来也像上面的,这就是一场没感情的商业联姻吧】   【沈总那家庭,还要商业联姻?】   【不会是故意气宣鸿哲吧】   【@孟之武 改天叫人出来玩玩嘛】   ……   薄越坐在床头,看了眼孟之武转发来的这些消息,他刚看完,孟之武那边就撤回了。   【孟之武:不好意思啊,发错了】   床头另一边,手机震了下。   他侧头看过去,床头上的黑色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备注着“老孟”两个字。   看来是发给沈策西的。   沈策西擦着头发从外面进来了。   薄越:“你手机一直在响,好像有人找你——这么晚了,还给你发消息呢。”   沈策西走过去看了眼:“没谁,是孟之武。”   薄越“嗯”了声。   沈策西说:“不信你看。”   薄越脑袋别到另一边:“我信。”   沈策西:“……”根本不信。   他低头看了眼那一连串转发过来的消息。   他妈的谁很谁商业性质的联姻呢?   什么为了气宣鸿哲?   【孟之武:我刚不小心转给薄越了,他应该没看见】   沈策西:“……”   他看向薄越。   薄越半耷拉着眼,意味不明哼笑了声。 第169章 吃醋   “孟之武给你发消息了?”沈策西状似不经意的问他。   薄越垂眸划着手机:“嗯。”   沈策西:“你看见了?”   他也没问他看见什么,仿佛这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薄越没否认,尾音往上飘着:“嗯。”   沈策西:“他们瞎说的。”   薄越:“嗯。”   薄越应得简洁,但这那一声声“嗯”的腔调都不大一样儿。   沈策西欲言又止。   解释?解释什么?薄越什么也没问,他解释个什么劲儿。   “你除了嗯能不能说点别的?”沈策西道。   “嗯。”薄越应了声,顿了下,道,“能。”   沈策西:“……”   你能个屁。   消息薄越看是看了,但他不拿乔作怪,也不质问,跟取乐似的,逗着人玩儿。哄了没两句,沈策西也意识到了,薄越压根没生气。   “看戏呢?”他一下揪着薄越衣领把他压床上。   薄越笑着说了声“没”。   “睡吧。”他把手机往边上一放,说,“不早了。”   沈策西把他那天说的“阴影”当了真,每晚都搁他这儿□□着,薄越觉着这样儿也挺好,他在这儿,他能掌控着他的动向。   晚上关了灯,沈策西就挨着他睡——因为他“床小”,所以就只能这么挤着。   薄越和沈策西订婚的事儿传开,有人欢喜有人愁,对这事儿不敢置信的人里面还包括了一人——宣鸿哲。   他小号在京市那群里,他看着群里刷着屏的消息,怎么可能呢……沈家和薄家,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订婚,明明他听说沈策西和薄越已经闹翻了。   沈策西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他清楚的知道要搞定沈策西有多傲多难搞,他跟他那么多年的朋友,在他后面跟了那么多年,沈策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跟别人订婚了……   容允城听说了薄越要订婚的传闻,挺吃惊,来薄越这边谈生意,还顺道提了一嘴:“你之前跟我打听他的事儿,我就觉得挺奇怪的。”   今天这事儿他本来没必要亲自过来跑一趟,就为了过来八卦确认这一嘴。   薄越拨动着腕上手表,轻笑:“真这么好奇,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   容允城道甭改天了,今天就去喝一杯,薄越说他有约了。   订婚要准备的事儿挺多,沈策西前两天就跟他约好,今天一道去看看订婚场地,他送容允城下去,两人一道去停车场,刚路过一辆黑色小车,那辆黑色小车车灯就亮了两下。   容允城偏头看过去。   车内,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沈策西来了。   他坐在车内看着车外交谈的两人,刚才一路走过来,薄越和那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不错,走近了,沈策西才看见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容允城。   他还记得,薄越刚回国,容允城就把自己的房子借给薄越住的事儿。   要没他打岔,那会儿薄越就住他家里去了。   黑色小车的车门打开,沈策西从车上下来。   “沈总。”容允城看了薄越一眼,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   沈策西也回了个招呼。   两人聊了几句,容允城先行离开了,薄越和沈策西上了车,车门一关上,沈策西似随口问了一句他怎么在这儿,薄越说谈工作,“来多久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沈策西说他刚到。   今天他没带司机,到了地方,薄越和负责人交涉,负责人给了他一张设计图纸,和他讲解着,薄越侧头倾听,偶尔说一两句话。   其实本来没必要亲自来的,沈策西坐在角落,点上一根烟,要真是不怎么上心的联姻,全权交给人处理,只需要最终点个头就行。   但沈策西看着薄越做这些,心里感觉踏实点儿,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才散去些。   这是他和薄越的订婚宴。   他和薄越订了婚,会结婚。   薄越做任何事都会很投入,像之前跟他玩那什么包养,又像现在订婚,好似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   说要来看场地的是沈策西,但来了之后,处理的人反倒是薄越,他在场地四处看看,跟负责人聊着,不经意的听见了几名员工闲谈,在聊着他们。   “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般配有什么用,那唐家和宣家当初订婚弄得那么大,那段时间到处刷屏,都出圈了,现在呢,我听我兄弟说他俩都快掰了。”   “什么情况?”   “有人出轨呗,在餐厅都吵起来了。”   “对了,我还有视频呢,那宣什么,看到有人录像,差点把人手机都给砸了。”   “有钱人订婚有几个有感情的,都逢场作戏呢。”   “坐着的那位眼神都没挪开过呢,谁逢场作戏这么真的。”   薄越看向了沙发那边,那边,沈策西一顿,叼着烟眯着眸子瞧着他,他拿着图纸走了过去,薄越做事一向周全,改动的地方,他也会问一问沈策西的意见。   沈策西醉翁之意不在酒,薄越手指往哪儿挪,他眸子跟着挪,完事儿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高深莫测“嗯”的应下。   薄越听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睨过去:“累了?”   沈策西说有点,薄越看了眼时间,“快到饭点了,去吃晚饭吗?”   薄越在场上转了那么久都没说累,沈策西这个来这儿没走几步就坐下的先喊了累,但薄越又似没丁点脾气,温温和和的,问他要不要吃饭,安排得到位,有条不紊的。   “附近有一家日料店,要去尝尝吗?”   这顿晚饭他们去吃的日料,才点了单,沈策西手机振个不停,他挂了一通电话,又一通电话打进来。   “不接吗?”薄越看了过去。   沈策西看了眼手机,拿着手机上一旁去了,服务员上了餐,薄越等着他,没先动,沈策西没去多久,回来了,把手机扣桌上,薄越随口问了句谁的电话。   沈策西说:“宣鸿哲。”   “宣鸿哲?”薄越不太希望他跟这个名字扯上关系,有点麻烦,“找你什么事儿?”   沈策西暼着他,说:“没什么事儿,就说了一些废话。”   听起来没大事儿,薄越没再问。   他把餐具放在了沈策西手边:“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这儿刺身味道还不错。”   好一阵,没听到身旁人应声,他偏过了头,沈策西面无表情看着他,薄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些什么,他放下了筷子。   “打那么多通电话,就为了说几句废话?”   沈策西:“……”   薄越:“都这个点儿了,你们关系已经好到这份上了?”   沈策西:“你假不假呢。”   薄越不是喜欢把情绪表露出来的人,除了逗人玩玩的时候,大多时候内敛又克制,心里想什么,也只会自己放在心里琢磨。   而他琢磨的事儿,和沈策西想要他琢磨的事儿,大抵是有点差距。   “聊什么了?”薄越双手抱胸,“不能告诉我?”   沈策西刚还被那一通电话弄得挺烦,这会儿乐了,有点不爽,又有点舒坦,道:“你这什么态度?审问犯人呢。”   薄越垂下眼:“嗯?不能问?”   “能。”沈策西说,“没聊什么,他说他喝醉了——”   “哦,喝醉了。”薄越尾音轻飘飘的,“喝醉了,不打给他自己未婚夫,打给别人未婚夫,真行。”   啧,又把未婚夫挂嘴边。   沈策西:“我一开始没想接。”   薄越:“电话还没拉黑呢?”   沈策西:“早拉黑了,这不是没备注。”   薄越点点头:“没备注都知道是他打来的。”   薄越这个醋吃得十分细节认真。   “我不知道。”沈策西说,“我要知道是他,我都没打算接。”   薄越:“接了还听他说废话呢,沈哥对他真耐心。”   沈策西:“……”   “差不多得了,吃饭。”他说。   薄越一扯唇角,说:“饱了。”   这句“饱了”,薄越学宣鸿哲学了个九成像。   沈策西:“……”   -   自打两人定下订婚宴的日子,沈策西就没跟人出去混过,每天早出晚归,偶尔去薄越那儿,一周有四五天的“偶尔”。   “商业联姻”这个问题,两人都没提出来过,但要说感情深,也没到那份上。   沈策西看不透薄越怎么想的,他对一个人好,是真的好,那种不着痕迹,体贴入微的好,但他的情绪很少为他而有起伏。   登堂入室后,沈策西就没再主动的往薄越的边界探入。   他要薄越亲口跟他说,他喜欢他。   他才会交出自己那一颗真心来。   两人睡一张床,纯盖棉被的睡觉,比之前不知道纯了多少,薄越似老僧入定,沈策西不去招惹他,他就不会出格。   对那方面的事情似乎并不怎么热衷。   晚上,薄越穿着睡裤上了床,沈策西一个翻身,入眼一大片胸膛:“耍流氓呢?”   薄越说:“睡衣湿了,穿不了。”   怎么湿的——前不久在客厅,薄越和他撞上,沈策西一杯水都撒他身上了。   “那你没别的了?”   “有。”薄越看了他一眼,“在你身上。”   沈策西:“……”   沈策西有些牙痒痒,憋了一窝子的火,大冬天躺被窝里都燥,他翻来覆去,薄越跟他躺一张床上,这么大动静,他感觉不到就怪了。   “睡不着?”他胳膊一碰沈策西,沈策西一个翻身,像下一秒就要滚下床了,薄越拉了他一把,沈策西被他手一擒住,浑身僵硬,他低低骂了声,开了床头灯,坐起身。   薄越侧躺着,支着身,看沈策西解下睡衣扣子,扔他身上:“你穿这个,免得吹个风感冒。”   薄越勾着衣服,似笑非笑“哦”了声,“这么关心我呢。”   他坐起身,慢条斯理把那件衣服套身上,穿过袖口,修长的指尖扣子扣子,从紧实的小腹,扣到锁骨。   这件沈策西穿过的睡衣,穿到了薄越身上,睡衣质地丝滑又柔软,还裹着淡淡的香。   薄越躺床上,衣服卷上去了一小块儿,露出小腹一小片的肌肉,他穿完了,才慢腾腾的说:“衣柜里有T恤可以穿,你去找找看。”   沈策西:“……?”   “那你刚才怎么不穿?”   “我懒得找。”   “……”   沈策西:“衣服还我。”   薄越把被子往身上一盖,沈策西伸手就去扯他被子,骑他身上扒他衣服,两人折腾得气喘吁吁,僵持着一个动作停下,谁也没撒手,幼稚得不行。   沈策西:“骗我衣服穿呢?”   丝绸睡衣凌乱的挂在薄越身上,薄越腹部一阵颤,笑得那双狭长眸子轻佻:“沈总,这衣服,本来就是我的,借给你穿,怎么还成你的了?”   沈策西被他笑得耳热,察觉两人这姿势,太近,太暧昧,他喘着气,又不想撒手,最终低下头,恶狠狠的在薄越肩头咬了一口撒气,翻身下了床。   薄越轻吸了口气,也不恼,调侃道:“要不你再来一口,两边对个称?” 第170章 脾气好   那一口到底是没咬上,沈策西套上衣服,一掀被子,把他身上被子给卷走了。   薄越睁开眼,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伸手去摸索了一下被子,扯了回来,一道被扯过来的,还有沈策西。   两人都没在动弹。   近年底,公司事忙,这两天薄越偶尔在书房待到夜半,这几个月来,他谈下的合同,为公司创下的盈利,足够证明他的能力。   周五,老爷子大寿,薄越回了老宅,进了爷爷书房,陪老爷子下了一场棋。   放在桌上的手机时不时振一声,他喝着茶,桌上棋局,黑子已经走进了死胡同,老爷子手里捏着一枚黑棋,哼了一声,把黑子丢了回去:“你这手机吵吵吵,吵得我这头疼,棋都没法儿下了。”   薄越拿起手机,发消息的人是沈策西的司机,他司机说他车子抛锚了,薄家老宅这边在半山腰,清静,但也挺偏。   【沈总不让我跟您说,不想麻烦您,但再这么耽搁下去,时间就迟了。】   薄越这边走不开,他跟他爷爷这边借了个司机,这事儿对老爷子来说好办,他知道在半山腰那儿车子抛锚的是他这孙子相好,喝着茶,道:“借个人不算什么事儿,别让人等久了,你刚那两步棋,下哪儿了?”   薄越笑了声,伸手从棋盘里拿了两颗白子出来:“这两步棋不算。”   薄越在这哄老爷子开心,另一头,半山腰,一辆黑色小车停在路边,沈策西坐在车内,车窗被人敲了两下,他侧头看过去。   “沈总,车子抛锚了?”男人弯下腰,问,“我们宣总问你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旁边停着一辆黑色小车,车子窗户半开,车内,眉眼俊朗的男人目光盛着柔情,“要去薄老爷子祝寿?一起吧。”   沈策西冷淡收回眼:“不用。”   “别倔。”宣鸿哲开玩笑道,“我难不成还能吃了你。”   沈策西关了车窗。   车窗合上的一瞬,宣鸿哲脸色沉下来,难看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小车从山上驶下来,下坡路,黑色小车缓缓减速,停在了沈策西车对面,车上的人推门下来,是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他走到沈策西车旁,和他司机说了两句话,俯身打开车门,道:“沈总,薄总派我来接您,我们走吧。”   沈策西从车上下来。   宣鸿哲一眼看到了他黑西装胸口的蓝色胸针,面色微变。   那是那天拍卖会上,他和沈策西一起争夺的那枚胸针,事后他让人去查是谁拍走了胸针,没查出来,那人身份太神秘,只有人看到那位晟创集团的容总进出过。   而现在,这枚胸针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沈策西身上。   沈策西感觉到宣鸿哲的视线,他垂眸一看,别在黑西装上的那枚蓝色胸针熠熠生辉,漂亮夺目。   “薄越呢?”他问一旁男人。   对方道:“小薄总在陪老先生下棋,没时间过来,特意叮嘱我,把沈总安全送上去。”   薄越身边儿的人,亦或者他家的人,一个个都跟他似的,说话做事儿,滴水不漏。   一看就是一家子出来的。   薄家老宅。   底下来往来宾祝寿,到了点儿,薄越扶着老爷子,从楼上下来。   薄家这场晚宴,明里是为老爷子祝寿,暗中却是将薄越推到人前。   等同于和京市上流圈子示意,这位,就是薄家未来的继承人,薄家叔伯多,薄越是年轻这一辈里最出彩的,大家不管怎么想的,面上对他都是喜笑颜开,客客气气。   沈策西来送了礼,这次身份和从前不大一样,再过些时候,两家人又要多一层亲家身份了。   薄越看到了他胸口的胸针:“喜欢吗?”   不用指明,都能叫人知道他这句话问的是什么。   沈策西:“喜欢什么?”   薄越知道他这是故意这么问,笑笑道:“沈总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叫了声“薄总”,薄越看过去,是唐家那位董事长,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是宣鸿哲。   薄越他们没请宣家,但请了唐家,宣鸿哲精神气看着不怎么样儿,眉间隐隐可见疲惫。   唐家这位董事长给他介绍了宣鸿哲,薄越道:“有所耳闻。”   唐家和宣鸿哲联姻的那位没来。   薄越他爷爷没在下面待多久,薄越身边没一会儿便有人过来,那位董事长去接电话的空隙,宣鸿哲道:“没想到薄总和沈总这么快就要订婚了,恭喜啊。”   “多谢。”薄越道,“到时候宣总不妨来喝杯喜酒。”   宣鸿哲笑得浮于表面:“不知道薄总怎么追上的沈总,沈总脾气可不小,薄总可得遭罪。”   一旁沈策西蹙了下眉头,眼帘一抬,瞥向薄越,他是脾气挺差,他自己也知道,虽然每次撒火,薄越都不会放心上,但他又想要他放心上,跟他计较。   薄越低笑两声:“宣总说笑,沈总脾气挺好的,又或许,他只对个别人脾气比较差,宣总多多包涵。”   薄越一句话反客为主。   宣鸿哲那话里的熟络,处处都暗示着他跟沈策西很熟的样儿,薄越一听就明白。   如果过往,宣鸿哲在沈策西身边,对外都是这么一副好似包容、无奈,实际上却是处处说沈策西的不好,的确很容易给人造成误解。   沈策西愣了愣,宣鸿哲那话好似只是一句打趣,旁人不觉得有什么,沈策西也不觉得有什么。   旁人会在人前说他脾气差,但他从没听薄越跟人说过他不好,他只会说他的好。   薄越从来不会在人前下别人面儿。   他知道。   不过……这叫那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有些乐,第一次有人说他脾气好。   沈策西散漫的看向薄越的侧脸,收回视线,端着酒抿了一口。   也不知真心的,还是场面话。   薄越和和气气的,好似在说笑,宣鸿哲也只好僵着笑。   这场晚宴,薄越走哪儿,沈策西跟哪儿,自然而然得没任何人察觉出走哪儿不对。   有人偷偷拍了照,发在京市gay圈群里,消息灵活运用。   两人样貌登对,加之薄越和宣鸿哲在一起,两人差距太明显,不管是家世,还是相貌,宣鸿哲都差了薄越一大截,以至于先前说沈策西是为了气宣鸿哲,才和薄越订婚的人都说不出了这种话。   谁他妈有了极品还去在意次品。   “小薄总。”   会叫薄越小薄总的,只有家里的管家,薄越停下来,宴会快散了,管家说他爷爷让他上去一趟,他往门内走去,身后沈策西也径直跟着,薄越停下来,沈策西一脑门撞到了他背上。   “想什么呢?”薄越转过头。   沈策西:“嗯?”   薄越:“要跟我去见爷爷?”   沈策西似才回过神:“不好吧。”   他那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不好吧”的意思,薄越笑了声:“你去车上等我吧。”   “行。”沈策西说,“完事儿给我打电话。”   老爷子在书房,薄越上了楼,敲开门,走了进去,管家让人送了茶水进去,薄越在房中待了十多分钟,老爷子和他聊的是京市局势,聊完了正事,薄越起身时,老爷子道:“不早了,今晚在这里住一晚吧。”   薄越说沈策西还在外面等他。   “怎的,这里少得了他一间房?”他爷爷道。   薄越扬了下唇:“知道了,爷爷。”   他从房间里出去。   宾客的车都走得差不多了,沈策西的车抛了锚,要回去坐的还是来时去接他的那辆车。   外面长长一道路,黑灯瞎火,亮着路灯,外边没停几辆车,薄越拉开了车门。   嗯?不在吗?   他拿出手机,给沈策西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关上车门时,薄越眼尾瞥见一道折射的光线,他又拉开车门。   副驾驶车坐下边,掉了一枚蓝色胸针。   薄越捡起了那枚胸针。   “沈总?他好像喝醉了,搭了别人的车。”   家里雇佣的人说。   薄越问谁的车。   佣人想了想,道:“没注意看,抱歉,那会儿太忙了。”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他们只比他早走了几分钟,薄越上了车,关上了车门,插上车钥匙,他和沈策西约好的事儿,沈策西从来不会失约,更别提跟别人离开。   沈策西这个人,很注重这种东西。   薄越踩下了油门。   夜色里,黑色小车如离弦的箭,嗖得一下开了出去。   -   车内手机一直在响,被人关了机。   操。   沈策西在一阵颠簸中缓缓醒来,鼻间似还有那刺鼻的味儿,他在车里等着薄越,没想到有人胆儿这么肥,直接开了后车门,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薄越,还没回头,那人就从后边捂了他嘴。   他睁开眼,眼前蒙了布,一片黑。   身旁有人在说话,他一左一右坐着两人,身上有很重的体味儿,熏得沈策西想吐。   “那里好像有监控吧,没被拍到脸吧?”   “怕个屁,反正拿了钱就出国了,咱之前那案底,也找不着什么工作,还不如干票大的。”   “他真会给钱?”   “他不是他相好呢?一直打电话呢,唉,你看见那宅子了没,听说值这么多。”   “嗬——这些有钱人,指甲缝里漏一点儿,咱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不过有钱人就是会玩儿,都玩男人,男人有什么好玩儿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两人污言秽语的笑了起来,沈策西肌肉不由绷紧,很快又放松,一人“哟”了声,“醒了?”   沈策西手被反捆在身后,坐直了身,直言道:“你们要多少钱?”   “大老板,这可不单单是钱的事儿。”   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他一下想起了敲他车窗的那个男人。   沈策西细细一琢磨,“宣鸿哲。”   他一字一顿念出了这个名字。   前面副驾,一直没开口的人笑了声:“沈总还真是会猜。”   那根蒙着他眼睛的带子被扯下,沈策西眯了眯眼,眸光冷冽。   -   山路弯弯绕绕,又在夜里,视野不大好,薄越看到了一辆车车尾巴,前面的车不敢开得太快,一个转弯,又消失了。   薄越踩下油门提了速。   两辆车一前一后,距离在拉近,再到薄越的车与前面那辆车平行,他从窗户口看进去,看不见人。   他摁了两下喇叭。   那辆车一下加了速。   他眸光微闪。   两辆车并行了一段距离,那辆车见甩不掉他,别了他几次,薄越撞到了他车后,他也没停。   考虑到沈策西九成可能在车上,薄越没别得太死。   在入了夜的山道上,跟找死差不多。   沈策西身影晃了几下。   “操。”   车身晃悠,没人顾得上沈策西,他旁边的男人都在骂,沈策西手腕挣脱了束缚,一拳打向了身旁的男人。   车身歪歪扭扭的在地上划出几道痕迹,发出尖锐的声音,薄越的车开到了前边,后面的车车身撞到了山间岩石上,被他逼停。   双闪灯亮着,薄越打开车门,下了车,对面的车门也打开了,下来了两人,薄越赤手空拳,对面拎着棍子。   山间,一阵又一阵肉体的碰撞声和闷哼声响起。   “砰”——   在沈策西眼中,斯文温润,压根不会打架的人,拎着棍子敲碎了车窗。   车内,宣鸿哲额角青筋暴起,腿卡在了车门和前边那儿出不来,薄越没理会他,他看向后座的沈策西,沈策西手腕还绑着绳子,朝车后的一个男人挥着拳,那男人已经被打晕了过去。   薄越扶着车门,轻声叫了他一声:“沈策西。”   这是薄越第一次这么叫他全名,沈策西喘着气回过神,转过了头,薄越冲他伸出手,“出来。”   沈策西抬起手,放在了他手心。   “吱”——   轮胎擦过地面,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前面车倒了车。   车灯直直的照在了他们两人身上,亮得晃眼。 第171章 验货   那是薄越停在前面的车,下了车,没关车门,没拔车钥匙,那被撂倒的人爬起来,上了他的车。   车灯刺眼,黑色小车歪歪扭扭的横行了几米,冲他们撞了过来,沈策西瞳孔紧缩,呼吸停滞了一瞬,松开了薄越的手,想要往车里退去。   “走开!”   那车这么撞过来,是朝薄越来的。   薄越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哪怕这会儿,也沉得住气,面容冷静,沈策西松了他的手,他是有躲的机会,但沈策西没有。   转瞬之间,一道大力将他从车里拉了出来,薄越抱着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肩头擦过粗糙的路面,一阵火辣辣的疼。   “轰”——一声巨响。   那辆黑色小车撞在了边上的车,车内,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淹没在了那声巨响中。   沈策西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耳边余音缭绕。   半晌,他回过神。   操!你他妈不要命了!   他想这么说,又觉似曾相识。   他嗓子仿佛被堵着了,说不出话。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   刚才哪怕只晚了一秒的时间,薄越很有可能就会被两辆车夹击,哪怕薄越犹豫一秒钟的功夫,他就会被困在那辆车上。   那辆小车撞严丝合缝的在了另一辆车上,碎石从一旁落下,砸在车顶,薄越坐起身,左半边身都是麻的,“还好吗?”   他问沈策西有没有伤到哪儿,不疾不徐的温和调子,之前让沈策西又爱又恨,此时此刻,却成了让他最安心的声音。   “我没事。”他哑声说。   薄越碰了碰他的腿,温热的,在他掌心下动了下。   “没事就好。”他看向那辆车。   车上驾驶座,男人趴在方向盘上,不知死活,薄越回过头:“你手机呢?”   沈策西一直盯着他脸,他一转回头,他才回神似的,摸了摸身上:“丢车上了。”   “我手机应该在车上。”他说,“帮我找一下。”   薄越站起身,半边身体都没感觉,晃了两下,他站稳,站在车旁,那人没突然醒过来,沈策西在车座下模到了一个手机,薄越接过,解了锁。   “你怎么追上来的?”沈策西问。   薄越:“开车追上来的。”   沈策西:“……”   薄越从兜里摸出一枚胸针:“你东西掉了,还你。”   他抛给他,给管家那边打了个电话。   刚经历过一番惊险的遭遇,薄越神色都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又从容,好像没什么能让他变脸的,干什么都有条不紊的。   “你这儿是什么?”沈策西忽而伸手过来。   夜色暗淡,车灯一闪一闪,暗光中,一道深色的液体从薄越后颈流淌而下,湿了他的衬衫。   “嗯?”薄越侧目瞥了眼。   沈策西指尖沾到了温热粘稠的液体,一颤。   薄越一手扣在了他肩膀:“扶我一下……”   他最后那个字落得都有些飘。   薄越眼前一黑。   身上一沉,沈策西愣了愣,抬起手,接住了倒下来的人,一直看着像没事人一样的人,在处理完一切后续后,栽了下来。   他摸到了一手湿濡。   猩红的血在月色下颜色很深,他闻到了一股铁锈味,从小到大,要说真能让沈策西变脸色,感到害怕的事儿,真没有,但这会儿,他心仿佛被揪成了一团,高高悬挂于半空之中。   薄越——   他半张着的唇微动,第一声都没说出声。   “薄越……”   “操,薄越!你他妈给我醒醒!”   成年男人的身体沉甸甸的。   山间的声音空旷而悠远。   -   医院。   长廊,沈策西身上白衬衫沾了血,他拎着西装外套,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身旁是薄家的那位管家。   “沈先生,你也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吧。”管家道。   沈策西眸中聚焦:“我没伤。”   管家:“……”   他看了眼沈策西手臂上的擦伤,他开车下去的时候,见他抱着薄越,一下车,便对上了他如鹰一般警惕凌厉的眸子。   现场一片乱糟糟的,这位沈先生也很狼狈,他那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先生交代。   那两辆车不去好好修一修,算是废了。   沈策西是真没感觉疼。   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好似变得格外漫长,他手中血迹斑斑,已经干了,他盯着掌心,想放空大脑,但这会脑子不太听话,想的东西挺杂。   他想起坐在车里那会儿的颠簸,想起薄越倒下来那会,想起中途,薄越全程没变的脸色。   他喉结轻滚。   那会薄越明明可以不管他,不用冒那个险,松开手就是了。   反正是他先松的手。   -   薄越两眼一黑,再睁眼醒来,眼前便是病房的窗户,窗帘飘飘荡荡,他侧躺着,看到窗外黑沉沉的,天还没亮。   他想动一下,随后感到自己手被人握着。   薄越垂下眼帘。   床边,沈策西趴在床边,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睡着。   薄越掌心张开,慢慢把自己的手往回抽,还没抽出来,那只手蓦地收紧,又把他的手握住了。   沈策西也醒了过来。   沈策西眸子里惺忪的一两秒,很快就清醒了:“醒了?哪儿不舒服?”   他摸到床头灯打开。   薄越说想上厕所,沈策西伸手扶他,薄越脚没事儿,只有手臂那块有点疼,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疼,脚一落地,晃了下,站稳,他瞥见沈策西扶得认真小心,唇边带了点笑,也没提醒他。   沈策西一路把他扶进了卫生间,薄越要脱裤子了,沈策西还没出去,沈策西想得简单,薄越站都站不稳,等会儿放个水,自己栽里头又得缝针,他也不介意帮他这个忙。   “干什么呢?”薄越扯住裤子。   沈策西:“你不是上厕所呢。”   这人没半点不好意思:“我出去了你怎么上?”   薄越轻笑出声:“沈总,我伤的脑袋,不是别的地儿,不用这么急着检查吧。”   沈策西:“……”   “谁在意那个了!?”他道。   “哦。”薄越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是‘验货’呢。”   “验货”这两字,一下叫沈策西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碰面,那时他以为薄越是干牛郎那行的,验货什么的,也都是从孟之武他们那儿学来的,第一次没经验,不然也不会被薄越牵着鼻子走。   “把我当什么人呢?”他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走了没几步,他又说:“我在门口。”   薄越在卫生间笑了好一阵,解开裤子上了厕所,洗手时,他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面色有些苍白,头上缠着一圈纱布。   后脑勺被撂了一棍子,缝了几针,这阵子睡觉都不能躺着睡了,从卫生间里出去,他又躺回了床上。   沈策西问他有没有哪不舒服,想不想吐,上下都问了个遍,薄越轻轻叹出一口气,说口渴,沈策西就去给他倒了杯水。   沈策西没这么伺候过人,从来就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但他看着薄越,又突然感觉,伺候一下人,这滋味儿也不错。   薄老爷子那边也知道他这儿的事,第二天一早,薄越病房里就来了人,他托沈策西去买个早餐。   医院马路对面就有早餐店。   上次点的小笼包这里也有,味儿还不错,但是薄越应该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生病的人一般吃什么来着?   沈策西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他在早餐店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搜索栏。   他知道,薄越这是故意支走他。   待沈策西回来,病房也只剩下薄越和一个值班护士了。   “你爷爷他们呢?”沈策西提着早餐放下。   薄越说:“回去了。”   他们问了昨晚的事儿,薄越也只大致的说了一遍,老爷子猜到他这是护犊子,把人支走,怕他为难人,哼着气从病房里走的。   沈策西伺候人上瘾,把袋子里打包回来的早餐拿出来,盖子一打开,粥香四溢,白粥里面还有虾仁,沈策西拿着勺子,凉了凉粥,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   薄越懂事儿之后,就没被人这么喂过吃的了,他有些想笑,又忍着了,顺着他那一口粥吃了。   沈策西买了三碗粥,他三碗都打开了,挨个给薄越尝了尝,问他哪个好吃,薄越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口味这方面也都行,这会没胃口,沈策西问他,他随便说了句第一碗味道不错,沈策西接着就只给他吃那碗粥。   一碗粥见了底,薄越也吃了七分饱。   他吃完,沈策西端着剩下那两碗,坐到了茶几那头。   “不能浪费。”他说。   私人医院,条件也不错,薄越这情况还得住院观察,他待在医院,能干的也不少,下午,警察来过一趟。   宣鸿哲被送去了别的医院,和他不在一个地方,警察来照常的录口供,该有的东西,行车记录仪里都有。   从警察口中,他得知宣鸿哲身边那几个人都是有点案底的,不简单,宣鸿哲为什么这么急着对沈策西下手,薄越能猜到一二。   只是那几个人,让薄越有些在意。   好像在哪里见过。   白天沈策西去了公司,把阿大留在了他身边守着,晚上,薄越往门外一看,还能看到门口守着的身影。   他给助理那边打了个电话。   这两天没法去公司了。   “有什么重要的文件,送到医院这边来,不重要的,先放着,等我回去处理。”   “好的,薄总。”   一道阴影从他身旁落下。   沈策西居高临下地站病床边,薄越和助理那边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你都这样儿了,还想着公司呢。”沈策西道。   薄越想了那么多,也就没想他一下。   今天一天,阿大说薄越都没跟他问起过他。   “怎么这么晚来?”薄越道。   这话本意是问沈策西,这么晚怎么还来,但话出口那一瞬,在他舌尖绕了几圈,又改了口。   沈策西舒坦了,他这么问,就是心里还想着他,“公司事太多,忙完就过来了,顺道来看你一眼。”   薄越说他好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策西眼一抬:“赶我走呢?”   薄越:“没,不是忙了一天了么。”   沈策西:“我今晚在这儿睡。”   看不到薄越,他心里头不舒坦。 第172章 擦身   寒冬腊月,病房开着空调,隔壁床位翻来覆去,窸窣声响不断,薄越睁开眼,透过暗淡的光线,和旁边陪床上的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睡不着?”沈策西问,“还是哪不舒服?”   薄越说没不舒服。   沈策西觉着他不舒服,但他不说。   他缝了针,只能这么侧躺着,姿势肯定是舒服不到哪儿去。   半晌,沈策西问他,是不是伤口疼。   这么一天下来,薄越都习惯那种隐隐的疼了,他开口道:“有点儿。”   沈策西坐起身,想来看看他是不是渗血了,薄越说没事,他还是开了灯,道:“你那会儿这么大口子,都没点感觉呢?”   “可能疼麻了。”薄越说。   沈策西:“……”   沈策西没说话,只盯着他后脑勺缠着的白纱布瞧了好一阵。   薄越:“睡吧,不早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公司。”   “嗯。”沈策西问,“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薄越说都行,沈策西又自己躺床上琢磨去了,他道:“你不舒服就叫我。”   “好。”薄越说。   沈策西又叮嘱了两句,薄越失笑,都应下了。   伤没好,薄越起得比平时晚点,隔天早上,外面下雪了,他洗漱完,陪床上被子已经叠整齐了。   沈策西提着袋子进门,“车堵路上了,老李过不来,随便买了点儿。”   这两天冷得厉害,薄越弹了下他肩头的雪:“下雪了?”   “嗯。”他说,“风还挺大。”   薄越手背贴了下他的脸,挺凉,他手撤下来时,又被沈策西给攥了回去,沈策西说他手暖和,“给我摸摸。”   薄越似笑非笑:“压榨病患呢。”   “压榨你,怎么了?”沈策西挑着眉梢道。   薄越:“给钱吗?”   沈策西:“什么钱?”   薄越说:“我不干白活。”   沈策西:“……”   “以前都有的。”他说着这话,面上还一本正经的。   以前是哪个“以前”,两人心知肚明。   沈策西:“……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薄越扬了下唇。   那事儿似乎已经从沈策西雷区里排了出来。   薄越不是迟钝的人,这两天沈策西态度的转变,应该不仅仅只是担心他的伤。   他和沈策西吃了早餐,沈策西要回去一趟,他跟薄越说了两声,出了病房。   薄越拿起桌上一本书看,没过多久,门口又响起了开门声,走了的人去而复返又回来了。   沈策西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人。   “薄总。”容允城提着一个果篮,“出这么大事儿都没跟我说呢。”   薄越温笑着合上书:“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策西说:“他过来看你,我给他带个路。”   他说完,也没走,接过容允城的果篮,放在了一旁,薄越看了眼果篮,里面的水果品相都很不错,还有一小捧花,容允城看到沈策西,才觉不妥,他说那水果店里送的。   沈策西耷拉着眼帘看着那束花,拿了水果,“要吃苹果吗?”   薄越说行。   那个苹果被他把玩在手中,他去洗了苹果回来,在沙发坐下,他窝在沙发里,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拿着刀削苹果皮,慢条斯理的。   薄越和容允城说着话,沈策西在这儿,容允城没跟他聊宣鸿哲,打趣道:“你这张脸也太占便宜了,都成这样儿,还一副能哄得小姑娘团团转的样儿。”   薄越笑了声,道他又不哄小姑娘。   聊着聊着,聊到了他们上学那会的事儿,这话题沈策西插不上嘴,他削着苹果听着。   “咔擦”——苹果皮断在沈策西手上,他随手把苹果皮扔到了垃圾桶,他不太擅长削苹果,削完递到薄越手中,那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的。   薄越刚吃了饭,这会不太饿,不过还是接了过来。   苹果削得丑,吃起来还挺脆挺甜。   容允城在这待了没多久,沈策西洗手去了,他才提了一句宣鸿哲,宣氏破产了,欠了一大笔债,唐家宣布了和宣鸿哲解除婚约。   这就是宣鸿哲狗急跳墙的原因。   他等不了。   他最初的目标,或许是沈策西,但沈策西这边进展太缓慢,他便转而和唐家那位在一起,因为他着急,他公司一大个窟窿填不上,需要大笔的资金去填补——这是薄越从查到的那些资料里推测出来的。   上次拍卖会,他没继续跟着叫价,除了故意和沈策西为难,或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确定,他叫了价,那枚胸针会不会真落入他手中。   他手上钱不够。   沈策西和唐家那位,正好都符合他的“狩猎目标”。   他这计划是走在钢丝上,一个不慎,万劫不复,原著中他成功瞒天过海,所以他也成为了“主角”。   薄越送走了容允城,回到病房。   病房,沈策西坐在沙发上,盯着桌上果篮旁边的那束康乃馨看。   “花放花瓶里装着吧,免得不新鲜了。”   薄越说:“这里面没有花瓶。”   沈策西:“我让人买一个来。”   “很喜欢这花?”   “这不是人用心送你的。”   “他说水果店老板送的。”   “谁家水果店送这么好看的花。”   薄越裹着笑音“哦”了声,“你盯着这花,就想这个事儿呢?”   沈策西:“我看着很好骗?”   薄越垂眸看着他。   沈策西问他看什么呢。   薄越说没,挺好看。   沈策西:“……”他反应了两秒,反应过来薄越在回答他上一句话,看着不好骗,挺好看。   他哼笑了声。   沈策西是个干脆利落的行动派,没多久,就有人送了花瓶上来,他把一支花从包装里抽出来,拿着剪刀剪底下的根,插进花瓶里。   花瓶很快被插满了,沈策西把那束花放在薄越床头柜上。   一看,那花正正在陪床和病床间,挡住了视线,他又把花挪到了另一边的柜子上。   鹅毛大雪一直在下着,地上积了一层雪花,一脚踩进去都有些软绵,这两天晚上,沈策西都跟他一块儿待医院。   上午,沈策西去公司了。   薄越助理过来了一趟,进门时碰见阿大在门口,还看了好几眼,他把薄越要的资料给了他。   宣鸿哲身边那几个人中,薄越想起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他当初调查那场轰趴后的刹车事件,那小嫩模身边的圈子也调查了一遍,这里头,有两个人和那小模特相熟。   那小模特之后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他的父母,朋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要么他躲得太好,要么离开了这儿,要么,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   疼……   好疼……   宣鸿哲躺在床上,额角一阵阵的冒汗,他看着天花板,身下插着尿管,动个身都牵扯到一身的疼,他姿态狼狈,整个人憔悴又阴沉,门口进来了一人,站在门口,低低发出一声吸气声,却怎么也没敢往前迈出一步。   宣鸿哲这几天尝尽了苦头,对别人的态度太敏感了,他一下朝门口看了过去。   门口,清秀的男人白着一张脸,睁圆了眼睛看着他,连那扇门都没敢再往里走,不敢相信床上的人,是前阵子他的未婚夫。   宣鸿哲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抹嫌弃,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他猛的垂下眼,“你怎么来了?”   “我爸……让我过来一趟。”唐坤俊复杂道,“过来看看你。”   宣鸿哲心中充满怨怼,怨那几人,怨沈策西,怨薄越……也怨唐坤俊,如果不是他要退婚,他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当初他被那小模特要挟,唐坤俊整天的闹,闹得他心烦,才会惹出后面的事,小模特没了,又有他那些道上的兄弟。   他深陷泥潭,进去出不来。   他有时候想,沈策西要是失去骄傲的资本,变得比别人差劲儿,还会不会那么傲,只是没想到,这恶果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死了一样。   还不如死了。   ……   “好了吗?”   薄越站在洗手间,脱了上衣,背上半边的身体贴着纱布,挡住了伤,他偏头,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沈策西的半张侧脸。   住院这几天,他擦伤太多,不能洗澡,顶多只能擦擦,他后背看不着,只能托沈策西帮忙。   沈策西:“还没好呢,急什么。”   他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着薄越的肩膀,后颈,到他劲瘦的后腰,不禁舔了下唇。   禁欲好一段时间了,开荤尝过那滋味儿,再禁欲,这滋味儿叫人煎熬。   “抬手。”他道。   薄越抬起了手,那块毛巾一直流连在他腰上那块,薄越腹部绷得紧实,他握着沈策西手腕,轻轻松松一扯,沈策西低着头,鼻梁险些撞他肩膀上。   薄越身上没什么难闻的味儿,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凌冽又清淡。   “再擦都快破皮了。”他说。   那一块白皙皮肤攀上了红意。   “这不是想给你擦干净点儿。”沈策西说。   “哦。”薄越问,“那块儿很脏?”   沈策西:“……我没这么说。”   薄越从镜子里看了他一会儿,轻哂,松开手:“你是没这么说,你这奔着给我擦掉一层皮去的啊。”   沈策西:“……”   他把毛巾放盆里浸湿。   过了会,薄越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喃:“细皮嫩肉的。”   薄越:“……”   他一时忍俊不禁。   还怪上他了。   擦身的过程久了些,擦完了身,薄越身上清爽舒服了不少。   “你冷不冷?”   深夜,窗户边上结了白霜,沈策西摸了摸薄越的被子,被褥没多厚实,他给他倒了一杯水,薄越说了声谢,接过水。   沈策西碰到他指尖一阵凉。   薄越说:“不冷。”   “你手都是凉的。”他漫不经心的说,“我给你捂捂。”   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沈策西摸着薄越的手,搓了几下,那几下的揉搓让薄越掌心起了点热意,沈策西说:“不是让你不舒服跟我说呢。”   薄越没把手抽回来:“刚从外面回来,手当然是冷的。”   他那手一曲,握住了沈策西的手。   沈策西另一只手伸进了他被窝:“都在被子里窝了好一会儿了,还没热呢。”   那手碰到薄越的衣摆,似无意的摸到了他身上,薄越轻吸了口气。   沈策西:“怎么?碰到伤口了?”   薄越道:“手规矩点儿。”   “守什么规矩?”沈策西道,“又不是没睡过。”   他说得理直气壮,薄越不由笑了下。   沈策西被他笑得有点耳热,摸在他被子里的手还是没拿出来,他说:“这么冷也没法睡。”   “等会就热了。”薄越不解风情道,“你上你那边睡吧,很晚了。”   再晚点,天更冷。   冬日里白天夜里都是冷的,病房里温度开得不算低。   沈策西:“……”   病房里关了灯,沈策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窸窣声响不断。   “睡不着?”薄越问。   沈策西:“这床太硬。”   那陪护床睡着不算舒服,但这几天下来,薄越也没见沈策西说那床太硬。   这会却是挑剔道:“被子也薄,晚上睡着不暖和。”   “明晚别来了,回去睡吧。”薄越说这话不是怄气,调子温温和和的,似真为他着想。   沈策西:“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薄越也确实是不想他待这儿:“我能下床,没什么事儿。”   “擦身呢?谁帮你。”沈策西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给薄越换药的护士,每次给薄越扎针的时候,小脸蛋都红扑扑的,容允城说得没错,薄越这张脸就是个祸害,都成这样了还能迷住那些小姑娘。   不愧是他看上的。   “你还要麻烦人护士不成?”   薄越:“不找护士。”   沈策西:“那你还想找谁?阿大?他粗手粗脚,会弄疼你,你自己来,容易碰到水,感染伤口。”   说来说去,似乎只有他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沈策西想这方面上,很少会有这么周到的时刻。   “你又那么爱干净,让你不擦,你受得了?”他道。   话都被他说尽了。   那些薄越倒可以忍忍,但说出来,沈策西估计不高兴,他说:“今晚你睡我这床吧。”   片刻后,沈策西开了灯,坐起身,薄越也坐了起来,他换到了沈策西那张床上,沈策西愣了下,而后蹙了下眉头。   “你干什么呢,跑那边去干什么。”   薄越掀开被子一角,坐在那张陪护床上,“那床可睡不下两个人,沈哥。”   先前他家那一米八的大床他都嫌小,嫌挤,这会病床里这张窄小的床倒是不嫌了。   沈策西:“……”   他绷着唇看着这床:“你睡这边。”   他弯下腰,扶着床头柜。   病房里折腾了好片刻的动静,两张病床合在了一起,床头柜被挪到了另一边,沈策西上床,躺下,“这样儿不就睡得下了。” 第173章 艳福不浅   薄越似笑非笑扬起眉头,沈策西视而不见。   被子还是那床被子,床也还是那张床,好似合在一起,床就不硬了,被子也不薄了。   两张床并拢的中间有一条缝,睡不了人。   两人各睡一头,但距离比之前近了许多,一个人翻身的动静,另一张床都会连带着晃悠。   被子一角掀起了一小块。   薄越不动如山,呼吸平稳。   见他没反应,那探进来的手就肆意妄为了起来,没再遮遮掩掩。   “找什么呢?”   薄越反手扣住了那只手手腕,那手才安分下来。   “薄越。”   “嗯……”薄越一顿,在夜里哼笑了一声,“在这儿呢。”   “给你。”   被窝里的手微张,滑落至他手中。   那带笑的语气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似无论他索要什么,他都能给他。   沈策西心头热腾腾的,身上也热腾腾的。   半夜,身旁床一晃,房间里没亮灯,微弱的脚步声轻响,沈策西轻手轻脚去了趟卫生间,再回来,身上都带着点凉意。   他把自己捂热了,摸进了薄越被窝,挨着他。   第二天天微微亮,沈策西睁开眼,隔壁床已经空了,病房门外有说话声,他坐起身,睡眼蒙眬,门外是薄越在打电话。   听到开门声,薄越侧目看了过去,应了几声,挂了电话。   “谁的电话?”   “助理。”   “真的?”   薄越挑了下眉:“查岗啊沈总。”   沈策西没说话。   薄越把手机一递:“查吧。”   沈策西看了他一会儿,别开脸故作漫不经心道:“逗你玩呢,怎么还当真了。”   “你的表情可不像。”薄越从他身边走过去。   沈策西在原地站了会,低骂了声,脚一抬跟了进去。   今天沈策西没去公司,回到病房,他再看那一床凌乱,天亮了,脸皮也回来了,他看了好几眼,趁着薄越去洗漱,把病房给整理了。   上午九点,护士来查房,薄越的伤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能出院养着了,等到时候来复查就行。   护士和薄越说话轻声细语的,薄越长得好看,性子彬彬有礼,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护士查了房,从病房里离开。   该吃药了,沈策西拿起水壶,水壶轻飘飘的,他晃了两下。   薄越:“没水了?”   “坐着吧,我去装水。”沈策西道。   他出了病房,去接热水,装了小半壶,他提着热水壶,没走两步,听到了两道闲谈声,聊的是薄越病房号。   “也不知道有没有对象。”   “他那样儿的一看就有吧,气质也挺不错的,好像家里也有点背景。”   “他那陪床的朋友也挺有钱的,好像是一家公司老板。”   “也没见着他女朋友来看他……”   沈策西提着水壶走远。   热水倒进纸杯中,放在一边凉着,薄越坐在沙发上查看着邮件,都是文特助筛选后发来的。   沈策西看着他敲键盘的手。   手指修长漂亮,光秃秃的。   沈策西指尖在膝盖上轻触,不言不语。   静了片刻。   “水凉得差不多了,先把药吃了吧。”   “嗯?好。”薄越先放下了手头上的事,“你们公司和GP集团谈合作了?”   那是一家外企公司。   “还没成,过两天有场酒局。”   “他们公司合同一般都比较强硬,签合同的话最好不要喝酒。”薄越说,那家公司能力不差,但在业内口碑算不上很好。   沈策西看了他两眼,哼笑着往后一靠:“还没结婚呢,就管上我了?”   “就想着结婚了事儿了?”   “……”   “沈总这么急呢。”薄越拿过了桌上水杯,抿唇试了下水温,薄唇泛上了一层水润光泽。   沈策西咬咬牙,眯着眼,轻舔后齿,想着,等他出院,就办了他。   他心头像是锁着一头猛兽,蠢蠢欲动,等着合适时机,破笼而出。   晚上,那张分开的床又并拢了,薄越没多说,但隔天早上,沈策西也没将那床给归回原位,只在中间拉开了点儿距离,不叫那两张床看起来太不正经,只是依旧有点暧昧。   他说搬来搬去,麻烦。   薄越一开始没太在意,直到护士来查房,多看了那床几眼,他便明白了过来。   他也没戳破,放任了他在他的地盘撒野。   -   医院住着没多舒服,哪怕是私人医院的单人病房,到底是没有家里待着舒坦,没过两天,薄越能出院了。   后脑勺拆了线,医生嘱咐他这段时间注意休养,“到了时间记得来复查一下。”   “记得了。”他说,“谢谢周医生。”   他穿上沈策西带来的黑色大衣,和沈策西一道从医院出去。   京市冬天很冷,一件大衣不御寒,地上的雪积了好厚一层,上了车,车上开着空调,那被吹冷的手才算是恢复了过来。   薄越住院这阵,京市圈子里风起云涌,“宣鸿哲”这个名字消失在了上流圈层,成了酒桌上的谈资,没人再把他和沈策西挂上钩。   到了家,薄越摘了帽子,后脑勺缝针剃了点头发,前面看不出来,从后面看有些折损形象,沈策西一直拿余光暼着他。   薄越去洗了个澡。   镜面上的水雾被手给抹去,清晰的镜面上,倒映出他的身影。   是有点儿丑。   那小色鬼应该多少有点儿介意。   他拿起剃须刀,刮了胡子,收拾干净,换了身衣服,从浴室里出去,沈策西懒懒散散坐在沙发上给人发着消息,见他出来,时不时抬一下眼。   薄越倚在厨房大理石台子边上,端着水杯,片刻后,沈策西进了厨房,也倒了杯水。   他从他身旁走过,薄越伸出手,把人给拦截了:“这么想看,要不你凑近仔细瞧瞧?”   他洗了澡,身上弥漫着沐浴露的淡香,吸进沈策西的肺里,吐纳间都是他的气息。   沈策西舔舔唇:“怎么?只能你看我,不准我看你?”   “能看。”薄越说,“这不是让你好好看呢。”   沈策西没说两句,就往下三路去,他顶了下胯,泛着嚣张气焰,道:“看哪儿?”   薄越似笑了:“你还想看哪儿啊?”   沈策西眼神往他衣领里钻。   “咔哒”一声,水杯被放在桌上,薄越抬起他下巴,让他往上看。   “怎么不看脸?很丑?”   “不丑。”   “那就是看腻了。”   “瞎说什么呢。”   “嫌我?”   “没。”沈策西下意识接话道,“疼你都还来不及,哪会嫌你。”   薄越:“……”   薄越后头的话止在喉间,成了一连串的笑,沈策西这才反应过来,叫人玩儿了。   他一把松开他,道:“演上瘾了你!”   “你不是说疼我么?”薄越说,“就这么疼呢?”   沈策西绷着唇角没说话。   薄越“嘶”了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沈策西僵持不到几秒:“……又疼了?”   “嗯。”薄越垂下眼。   “不都拆了线了,怎么还疼?”沈策西皱眉道。   薄越道:“周医生不是说了,还得养一阵。”   周医生还说了,他得休养。   夜色沉了下来。   这天晚上,睡觉不再需要把两张床推着放到一块,沈策西叫了薄越两声,薄越闭着眼,没应,似睡熟了,他伸手探到薄越后脑勺,摸了摸他后边那一块。   有点痒。   薄越睫毛轻颤,沈策西抵着他额头,过了会儿,起了身出去了,再回来时,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   薄越:“抽烟了?”   沈策西惊诧他没睡,隔了会儿,才道:“嗯,睡不着。”   “头发过一阵就能长出来了。”薄越说。   沈策西顿了顿,说他没在意这个。   “伤也好了,不疼了。”薄越说。   沈策西一愣,抿唇侧躺下。   他觉着薄越这人有时候猜别人心思猜得很准,在他跟前儿像被看透了一样,但这种“看透”,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因为薄越看破不说破。   拐着弯的说话,也是体贴和哄人。   快过年了,年前他这头发没法长得和别的头发差不多长,薄越出门都得戴帽子,沈策西有事没事,喜欢碰一碰他那一块儿,没碰他伤口,碰的周围。   伤口愈合有些痒,他碰上去,更痒得厉害,沈策西没在薄越这儿待上几天。   大年三十那晚,两人各回各家。   薄越拿上车钥匙下了楼,沈策西的车还没走,停在他家楼下,车灯亮了两下,车窗降下来,沈策西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支着脑袋。   “上车,顺道送你回去。”   这个“顺道”,大概和沈策西曾经说的“附近”差不多。   薄越把车钥匙放进了兜里,拉开副驾驶上了车:“要导航吗?”   沈策西:“你不认得你家的路?”   薄越笑道:“嗯,我给你导航。”   沈策西哼笑着启动了车子。   傍晚,天还没全黑,整片天空覆上一层介于黑夜和白天的暧昧色调,城市路灯亮起,路上车子川流不息。   车内有些安静。   窗外一盏盏的路灯掠过,前面堵车了,沈策西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触,“今晚在老宅那边住?”   “嗯,在那边住两天。”薄越说。   路边,一对情侣牵着手路过,手上还拿着热乎的章鱼丸,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吃,沈策西问他饿不饿。   市区这一条道都堵了,堵在了十字路口那儿,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沈策西把车开到了路边临时停车位上。   小吃店门口排着长队,队伍里,薄越鹤立鸡群,身形挺拔,他戴着顶鸭舌帽,穿着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气质干净。   沈策西当初误会他是大学生,他这张脸和这身气质占了绝大因素,排着队的人不是跟同行的人说话聊天,就是低头玩手机,只有薄越,双手放在大衣兜里,没有别的多余动作,安安静静排着队。   这一条街都是小吃。   年底这晚街上的人也不少,热热闹闹的,有人和薄越说话,薄越偏过头,是个娇小的女生,或许说话声音有些小,他微微弯下了腰身倾听。   女生说完,脸红红的,薄越摇了摇头,指了指另一头。   那女生顺着视线看了过来,看到了车上刚下来的沈策西。   沈策西抬脚走过去,那女生已经走了,他走到薄越身旁:“说什么了?”   薄越:“盯梢啊。”   沈策西:“……”   “她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出来玩儿。”薄越说。   “到哪儿都有人搭讪,艳福不浅啊,薄总。”沈策西道。   “薄总”从他嘴里叫出来,透着点吊儿郎当的意味。   薄越笑笑:“是。”   沈策西:“……”你还真敢应。   沈策西一掀眼,撞了下他肩膀:“是什么你就是了,你还挺享受。”   薄越道:“我是说,是艳福不浅。”   前面的人往上排了一步,他也往前迈了一步,沈策西站在原地,唇角往上翘了翘,又给压下去,还是没忍住带了几分笑,迈着散漫的步伐跟着他排队。   很快到了他们,薄越点了单,要了两份章鱼小丸子。   晚上还有一顿正餐,不能吃得太饱,这会顶多垫垫。   雪没化完,路边长椅都透着凉意,省得等会车里一股味儿,他们没上车,沈策西说他最近吃的挺多,也没时间去健身房,薄越受个伤瘦了,肉都长他那儿去了。   薄越:“下巴都尖了,哪儿长的肉?”   章鱼小丸子刚出炉,还是热乎的,一口下去都冒着热气,沈策西道摸了摸下巴:“真的?”   薄越:“嗯。”   沈策西伸出手,让薄越跟他比比,薄越的手比他大点儿,他摊开掌心,腕上戴的手表衬得手有种清冷味儿。   沈策西是瘦了,这阵子他在医院那儿睡不好。   “你觉没觉着这手上缺点东西?”   “缺点什么?”薄越抬眼。   沈策西挑眉:“你说呢,你就不觉着,单调了点儿?”   薄越兜里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是他妈问他什么时候到,薄越回了消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笑着没答他上一句话,顺手牵过他手:“走吧,再待会就赶不上趟了。”   路上堵车已经疏通了,章鱼小丸子的纸盒子被扔进了垃圾桶。   停在路边的小车扬长而去。   薄越回到家,家里除了他爸妈,还有爷爷伯父伯母他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往年没这么热闹,今年这么热闹,还因为薄越刚回来。   晚上团圆饭,薄越被拉着喝了好几杯酒,家中一些小辈都对他好奇,也隔着桌来和他喝酒,还是他妈说他身体才好,不宜多喝,才得以脱身。   吃完饭,家中不用守夜,但伯母他们会搓麻将搓个一整夜,薄越上了楼,进了房间洗了把脸,清醒了点儿。   外面天色黑沉,零星点缀,在他家这边看不到烟花。   门口有敲门声响起。   “堂哥,一起出去玩玩吗?”   薄越开了门,摁着眉心,道:“不去了,你们玩吧。”   来敲门的络绎不绝,还有想跟他聊聊创业的小堂弟。   时钟走向了十一点。   沈策西早早回了房间,他看到薄越他妈发的朋友圈,他点开照片,放大一看,角落里露出一只拎着碗口的手,上面腕表眼熟。   前不久,这只手才牵过他。   他打开薄越的聊天框,给薄越发消息,问他吃了没,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他双手一摊,躺在床上。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手机一振。   沈策西翻身拿起来。   孟之武拉了个群,群里在抢红包。   都是孤家寡人,孟之武被扣在家里出不来,过年也就这点娱乐项目了。   薄越回消息的时候,沈策西正在群里抢红包,他消息横幅从上面跳出来,沈策西指尖一顿,迟疑一秒,红包被抢完了。   他退了出去。   [薄越:新年快乐,策西哥]   ——新年快乐。   他才发现过零点了。   新年快乐?没了?   他往下滑了滑。   没了。   沈策西回了句新年快乐。   [薄越:还没睡?]   [沈策西:要我开心,是不是得干点让我开心的事儿]   [薄越:嗯,比如呢]   沈策西调戏了一句:[看看腹肌]   那边半晌没有回消息。   这就怕了呢。   沈策西嗤的笑了声,打了两个字,还没打完一句话,一条消息跳了出来,薄越直接给他撂了一张照片过来。   沈策西心跳快了两拍。   薄越还真拍了。   看起来还是刚拍的,他躺床上,衣服撩上去了一小块,腹部紧实肌肉一块一块的,没露多少,看着也是随手拍的,但漂亮又性感。   [薄越:这样儿就行了?]   薄越问他开心了吗。   沈策西打字,道还不够开心。   他摁住语音:“我要看什么你都给我看呢?”   [薄越:嗯]   他这纵容的态度,沈策西被他勾得一时心痒,想使点坏。   沈策西:“拍几张大尺度的过来看看。”   薄越一条语音发了过来。   “下次亲自过来看吧。”他的语气不似平时的温和,多了点低哑和倦怠。   [薄越:早点睡,晚安]   沈策西被勾得心猿意马,罪魁祸首啪嗒一下断了供给的源头。 第174章 取消订婚   你睡得着?   故意的呢。   沈策西看着那句结束语,被点了一身火,辗转反侧到了半夜才睡着。   过年四处都带着点年味儿。   初五,薄沈两家人在一家饭店定了位置,薄越再见到沈策西,沈策西嘴角红了一块,包厢里热热闹闹的,他们被安排着坐在了一块儿,等过完年,再订婚,两家也就成了亲家。   薄越把大衣放在了椅背上。   “这几天忙什么?”沈策西端着茶,眼神都没往他这瞥一下。   “应酬,家里人多,我太久没回来,不太认人。”薄越说,“你嘴怎么了?”   沈策西反应得快:“吃海鲜不小心戳破了。”   薄越侧头看了两眼,沈策西抿抿唇,睨过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薄越笑了声,问他擦药了没,沈策西顿了下,嗯的应了声,说擦了。   沈策西他爸来找薄越喝酒,薄越拿起酒杯,还没举起来,手就被旁边的人给摁下了。   沈策西给薄越倒了杯茶,“他伤还没好全呢,喝不了。”   他爸看着这还没结婚胳膊肘就往外拐的儿子,笑了几声,薄越他爸打圆场道:“以后阿越还得托策西多多照顾了。”   “哪里哪里,他这性子急,还得阿越多包容包容。”   两家人互相恭维的话宛若打官腔,薄越把杯子放下了,腿上被身旁人撞了下,他偏了偏头。   “不得谢谢我?”沈策西道。   薄越低头一笑:“嗯,谢谢沈总关照。”   沈策西:“要谢我那也得拿出点儿像样的。”   他腿又像是不经意的蹭过,充满了暗示意味儿。   薄越垂着眼,沈策西对他使坏,他在长辈眼皮子底下也没半点慌乱,还能应对自如的和沈策西爸回话。   沈策西那腿勾得愈发过分,薄越偏头对他一笑,狭长眼尾弯弯,那张脸俊美又斯文,沈策西被那一笑晃了神。   “……沈哥也很满意吧。”   沈策西心头一跳,压根半点没听见。   很满意什么?   “嗯?沈哥?”薄越在等着他回话,桌子下那条作乱的腿后撤,被他勾了回来。   沈策西面色一下绷紧了。   隔着西装裤,两人紧绷的肌肉,温热的体温都相互传达到了对方身上,几双眼睛看了过来。   “不喜欢吗?”薄越笑盈盈的问他。   沈策西背脊挺直了。   “沈哥。”薄越温温和和的调子,桌子下强硬的掰过了他的膝盖,沈策西双腿岔开,他没过分越界,可那手的存在感分外强烈,“怎么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这人明明心知肚明,还要故意问出口。   那些视线不强烈,但均数落过来时,让人无法忽略,再加上薄越面上一本正经含着笑,底下却放肆,很能刺激人。   “……嘴疼。”他顺势说。   他还没回过神,薄越作弄了他一番,又轻轻放过了他,转头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他才知道,薄越刚说的是订婚场地。   薄越放在他膝盖上的手拿走了。   沈策西背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密的汗。   包厢里空调打得不算太高,可他被熏得有些脸热,他轻扯了下衣领口。   沈策西嘴角破了,吃东西都慢腾腾的,也不能吃太硬的东西,这一顿都没吃上几口,酒倒是喝了几杯。   “阿越,你送一下策西吧。”薄母有意给他们独处空间,拢了拢肩头披肩,“他今天也没开车,还喝了酒,一个人不太安全。”   “嗯。”薄越应下,他拎起外套穿上,“今晚我不过去了。”   车停在楼下停车场,上了车,薄越开上空调,车内还是有点冷,薄越把外套给了沈策西,“冷的话披这个。”   外套上带着浅淡的男香,沈策西闻了几下,薄越瞥见,好笑道:“干净的,没味儿。”   “……哦。”沈策西觉着自己挺变态,他把衣服盖身上,偏头看向窗外。   他喝了酒,话不多。   薄越从后视镜一瞥。   嗯……也可能嘴疼。   海鲜戳破的,吃的什么海鲜,戳成这样儿。   过年这阵,京市路上的车没那么多,路况很顺,地上的雪化了不少,路边绿化带上的叶片还残留着点痕迹。   车内暖和了起来。   沈策西脑袋偏向了窗户那边,很久没开口,衣服也没拿下,薄越以为他睡了。   车内静谧,车子刚穿过一个红绿灯路口,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薄越瞥了眼,挂了,沈策西动了下,薄越找了个地方停车,下车去接了电话。   容允城打来的,他们老同学回国了,容允城今天刚去接了机,请他一块儿出去坐坐,薄越朝车内看了眼:“今天不太方便,明天吧。”   那边问他干什么去,他倚在车门上,“陪人。”   路上车流偶尔穿过,薄越挂断电话,再上车时,身上裹挟着凉意,他关上车门,沈策西闭着眼,问:“谁的电话?”   薄越三言两语带过。   “你不用管我。”沈策西摁了摁额角,不太在意道,“你同学难得回来,聚聚也成。”   薄越看了他一眼,没说去不去,“我先送你回去。”   沈策西:“这儿离你那近,去你家吧。”   车子启动,行入柏油路。   片刻后,沈策西只听身旁人慢腾腾的问:“今晚我家门锁密码会改吗?”   沈策西:“……”   当他什么人呢?   “看情况。”沈策西接话道,“回得早就不变,回得晚就不一定了。”   薄越笑了几声:“我跟他们约好了明天,明天能去吗?”   沈策西:“……”   “你想去就去呗。”他不甚在意道,唇角翘了翘。   车内又静了好一会儿。   薄越看着路,拐进右边车流,倏地听到旁边微微暗哑的声音。   “薄越。”   “嗯?”   “取消订婚吧。”   薄越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微顿,余光扫了眼沈策西,沈策西看着窗外,只给他留了半张侧脸。   “结婚吧。”他说。   他提得很突然,又不是太突兀。   薄越收回眼,看向前边的路,没有说话。   瘐屣郑悝8   沈策西说出那句话,喉中一阵的干涩,他坐姿没半点变化,身形有些僵硬,虽说十拿九稳,但这会儿,薄越的沉默又叫他有点没底。   薄越没有再开口,他也没有。   他睨了他几眼。   不愿意,还是觉着太快了?他表现得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等到车停,沈策西回过神。   外面不是薄越小区楼下。   “怎么来这边了?你要买东西?”   年初五,各家店陆陆续续都开始营业了,珠宝店内,地上瓷砖干净得反光,亮着的灯衬得店内饰品都一闪一闪的漂亮。   店内员工止不住的偷瞄一旁的两位客人。   “先生。”员工拿来一款对戒,“您看看这款,不喜欢繁琐的话,这款会比较简约大气。”   薄越拿起戒指,两枚戒指尺寸不一样,他递给了沈策西,沈策西还没缓过来,伸出手,薄越抬眸看了他一眼,把戒指套在了他手上。   有点小了。   他又试了下那枚大一圈的。   这款戒指没有太多多余的点缀,戴上衬得手很好看。   “怎么样?”   他问。   沈策西:“……你不试试?”   那枚小的薄越戴也小了,沈策西把戒指从他手中褪出来,野心勃勃的戴在了薄越的无名指上,“还不错。”   沈策西觉着是薄越手好看,他问:“还有没有别的款?”   员工为他们又推荐了几款。   薄越没问他是不是喝醉了,也没说他太冲动,太快,而是直接带他来了这儿。   “你想好了?”他问薄越。   薄越看了眼手表:“开车过来——一共二十一分钟,这二十一分钟,我每一分钟都有反悔的机会。”   “但这不重要。”   他放下手,袖口盖住了腕表。   重要的是——   “你想结婚,我随时都可以。”   *   薄越素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除夕夜那晚说的话,在这个“下次”里,果然兑现了承诺。   夜深人静,沈策西起身去拿烟,不知不觉,他对薄越家里的陈设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不用开灯,他都知道哪儿有障碍物。   他身上跟散架了一样,二十几的男人如狼似虎,又凶又猛,平日斯文的人,在床上像是将那股压在斯文表面下的劲儿给泄了出来。   他够到烟盒,酸痛的腰让他坐了没一会儿,就躺在了沙发上。   他点燃一根烟叼在唇上,又想起薄越不喜欢烟味儿。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在那间卫生间里,薄越就和他说过了,他抽了两口,又拧灭了烟,那大半截的烟被丢弃在了烟灰缸里。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薄越拿着药进来了,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灯,沙发上,沈策西抬起手臂盖了下眼睛。   薄越先看了看沈策西嘴上的伤,沈策西这人不是个安分的,他手指覆在他唇上,沈策西便顺势张开了唇,咬住了他指尖。   “光摸有什么意思。”他袒胸露背的躺在沙发上,身上都是痕迹,也没半点羞涩,“要不尝尝?”   “这里不像是吃海鲜戳的。”薄越碰了下他唇角。   沈策西顿时呲牙咧嘴的“嘶”了声,眼神飘到了别的地儿。   薄越:“背地里吃什么了?”   “没吃。”他道,“我这就是嘴太干了,来——你给我润润。”   沈策西有时候挺欠儿的。   刚完事儿,他身上泛着一股懒洋洋的餍足味儿,像吃饱喝足的猫袒露肚皮打滚。   薄越食指一下陷进了他唇缝中,他眸子睁圆了些,直勾勾的盯着薄越瞧,薄越面不改色,口腔里温热,他指尖碰到他湿软的舌尖,抵住了他舌根,在他唇齿间扫荡了一圈。   沈策西耳朵腾的一下红了。   薄越端着这么一副做学术的表情,干这种事儿,叫人有些面热,沈策西牙细细的咬住了他手指,又没舍得下重力。   薄越食指和中指夹住了他舌尖,他“嘶”了声,松了力道,薄越把手抽出来:“上火了。”   沈策西:“……”   薄越抽了张湿纸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指,“撒什么谎。”   沈策西:“……”   薄越给他擦了点药,嘴里也喷了点药,沈策西喉结一动,嘴里泛着苦味儿。   薄越大拇指抵在他喉结上:“别咽。”   沈策西觉着他这上火一时半会好不了。   “我这都是琢磨你琢磨的。”他说。   薄越:“琢磨我?”   “嗯。”   “哦。”薄越有些啼笑皆非道,“琢磨出什么了?”   沈策西没答,说:“你不得负个责?”   碰瓷呢。   薄越家里来了位常客。   取消订婚,改成结婚,筹备的请帖之类的东西都得改,年后,公司一阵忙,薄越有时忙得连吃饭都不太能顾得上,沈策西到了点儿就给他发消息,订餐送到了他们公司,每回下来取餐的都是文特助,有人打听了一嘴,文特助说餐不是他订的,也不是给他的。   没两天,公司上下都传他们薄总有个追求者,每天雷打不动,到饭点儿给薄越订餐,都好奇这人是谁,这么明目张胆的追求人。   直到一周周五的晚上,有人看到薄越上了一辆黑色豪车。   一位经理对那辆车还有印象——上回他们公司聚餐,他们薄总也是上了这么一辆黑色豪车,车牌号都一样儿。   二月中旬,天气还很冷。   薄越看到街上卖花的老奶奶,才意识到情人节了,这阵子忙昏了头,他让司机停了车,再回来时,他手上捧了一束花。   “情人节快乐。”他在车旁弯下腰,把那束花递给了车内的沈策西。   沈策西接过了花,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那束花他放在了靠窗那边,自己往中间坐了坐。   两人到了餐厅,餐厅一眼望去,坐着的都是成双成对的。   “薄哥!”有人惊喜的叫了声。   那人叫的是薄越,薄越和沈策西都一道转头看过去,来的人一头长发,长相清秀,是个男人,像个艺术家,薄越唇角含着笑,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笑眯眯道“吃饭”,他看向沈策西,好奇打量:“这就是你那未婚夫?”   沈策西面上沉着看不出喜怒,听男人这么说,薄越在他面前提过他,他颔首道了声“你好”。   薄越出声介绍了一番,男人就是前阵子容允城说的他们那个同学,前不久才一块聚过餐,而沈策西,不用他多介绍,上次聊天,他们已经聊过了。   “薄哥说你很厉害。”男人和他握手道。   沈策西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薄越,颇为感兴趣:“哦?他还说什么了?”   薄越没说什么,大多都是容允城在说,男人笑笑,说他长得很帅,他跟薄越道借一步说话,沈策西在后边看着他俩。   两人也没有太亲密的举动,但他不太喜欢这种自己插不进去的氛围。   什么话还得背着他说。   男人没和薄越说几句,感觉自己都快被盯穿了,道:“谢了,知道了,回去陪你男朋友吧,再多说会儿,感觉我生命都要受到威胁了。”   他打趣了一句。   薄越看过去,那头沈策西别开了脸,他轻哂道:“不会,我男朋友人很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吃饭的那家餐厅,几个月前,在这儿,沈策西问他,包他是什么价位。   两人在订的位置坐下。   沈策西随意问道:“你们关系很好?”   先前有了一个容允城,又来了一个。   “大学那会儿,我们经常在一起做小组作业。”薄越说,“因为都是华人,所以比别人要——熟悉点儿。”   他本想说“亲近”,又觉这个词听起来容易让人发作。   沈策西想,哥都叫上了。   “他回国,和容允城也有点儿关系。”薄越点到即止,没有多说,刚才他也是跟他打听容允城有没有喜欢的人而已。   沈策西顿了下,“唔”了声。   没过多久,他在餐厅另一角看到了容允城和那个长头发的男人。   ***   回去的路上,薄越接了一个助理的电话。   沈策西情人节计划得挺好,吃个烛光晚餐,再回去做个天昏地暗,却被工作给插足了。   他几次路过书房,书房灯都亮着。   他再一次拿着水杯从书房路过,书房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他脚下顿住。   沈策西脚步声没多重,但每每从书房路过,都会有影子晃过,从里面也能看到。   “忙完了?”   薄越戴着金丝边眼镜,握着门把手:“出来倒杯水。”   沈策西把水杯给他:“正好。”   “睡不着?”薄越侧过身,道,“要进来坐会儿吗?”   沈策西在某些事上还是有分寸的,他在薄越家里,卫生间、阳台、厨房、卧室这些地方他都会随意去,但从来不会进薄越的书房。   薄越办公场所在公司,但免不了他会有文件放自家书房里,这方面比较敏感,不想薄越好像根本不在意。   “书柜上的书你都可以看。”他坐在办公桌后道。   沈策西看到了柜子上摆放的玫瑰标本,“这是买的?”   薄越看了眼:“做的。”   沈策西看了好几眼,放回柜子,去找书看,书架上的书摆放得很整齐,从高到矮,每一种书都还分了类,沈策西翻看了几本,看到右上角放着一本有些旧的书。   他伸手拿下,一翻,一片枫叶标本从书的夹层里落下。   标本做了处理,外面封了一层薄薄的东西,书看起来很旧了,是一本英文书,枫叶看起来也很旧,有些年头的样子。   “这个不小心掉了。”他道,“夹哪页的?”   薄越抬眸,微微一顿:“都行。”   沈策西:“这也是你做的?”   薄越:“别人送的。”   沈策西停下动作:“送的?”   薄越摘下了眼镜:“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应该,已经忘了。”   “珍藏这么多年,很重要?”沈策西散漫道。   “算是……纪念品。”薄越说。   薄越难不成,还有个白月光?   这么多年的东西还收着,念念不忘呢。   沈策西脑子里过了一遍,从薄越第一次见面,跟他上床,这套路,放狗血剧里——   操,他成替身了?   枫叶上似有一些歪歪斜斜的痕迹,像是字。   沈策西眯着眼看了看。   谁的字这么丑?   好像有点眼熟。   沈策西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的轮了一遍。 第175章 婚礼   “以前学前班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布置了一个手工作业,让我们做植物标本。”薄越从他手中拿过那片枫叶,标本上的枫叶脉络在灯光下微透着光,“那段时间,家里有些忙,我妈把我托给了一个朋友。”   枫叶标本——   沈策西脑子里模糊的记忆复苏,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儿,还小的时候,他妈妈曾经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孩儿来他家,说是弟弟,让他带着弟弟玩儿。   弟弟长得很好看,眼睛又黑又安静,皮肤白白嫩嫩的,沈策西一见他就喜欢得紧,正处于闹腾的年纪,他端着大哥的架子,带着他去那一圈朋友里过了一遍眼,告诉别人,这是他罩着的弟弟。   他很喜欢这个弟弟,连架子上的一些玩具车机器人都不玩了,带他去跟朋友踢球,他就在一旁坐着看书,安安静静的,不怎么喜欢和他们在一块。   沈策西觉着他长得实在好看,漂亮又精致,还爱干净,像个娃娃一样,身上还香香的,他可太喜欢这个弟弟了。   后来有一天,他带着那弟弟出去玩,一不留神,人不见了,他去找人,看到一个男人拉着弟弟的手就要带他走。   弟弟仰头在跟那个男人说话,男人左右张望,拉着他,白嫩嫩的小手都被扯红了。   沈策西冲上去,一口咬在了那个男人手臂上。   男人叫声动静不少,在旁人过来前,他做贼心虚地跑了,有人询问他们有没有事,沈策西一舔嘴,口腔里一股血腥味,掉了一颗牙。   窸窸窣窣一阵响,弟弟手里攥着的沙落了一地。   他呲牙咧嘴的,看向担心自己的弟弟:“没事,一点儿都不疼。”   “血……哥哥,你流血了。”弟弟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帕子,双手捧着,垫高脚尖来给他擦嘴,沈策西怕他摔,蹲下了一点儿。   小时候小孩没长开,长得漂亮的小孩儿都雌雄莫辨的水灵,那时的薄越比沈策西矮了半个头。   沈策西叮嘱他:“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薄越:“我没有要跟他走。”   那段时间,他爸被做生意不规矩的人盯上,薄越那时不懂,男人说是他爸爸让他来接他的,但他看起来太可疑,而且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连给他跟沈策西他们打个招呼的机会都不给。   男人给他糖,他没接。   他在手里攥了一把沙子,只要趁男人不备,往他脸上扬过去,再跑到人多的地方去,就没事了。   就在那时,沈策西过来了。   沈策西掉了牙,很沉重的把那颗牙埋在了一棵树下,知道他来这边找枫叶做手工作业,怕他被那动静吓着,在那棵树下找了一片最漂亮的枫叶送给他,还找了一支笔,煞有其事地写下了“赠阿yue”。   【赠阿yue】   漫长的岁月,这几笔几画童稚的字迹,穿梭时光又重新出现在它的主人面前。   身形修长的男人,和沈策西记忆里那个矮他半个头的小矮个重合。   那件事没多久后,薄越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沈策西都缠着他妈问弟弟什么时候来。   但小孩兴致来得快,走得也快。   随着长大,那件事也逐渐被他忘却。   薄越把那片枫叶放在书架上,垂眸躬身,自他身后覆在他耳边,身影将他笼罩:“想起来了吗?”   “策西哥哥。”   他饶有趣味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叫得亲昵,语调不疾不徐,让人背脊酥麻,如电流窜过。   “砰”得一声闷响。   厚重的书从沈策西手中滑落,掉到了地板上。   -   年后,京市上流圈子流传得最热闹的八卦大抵就是薄沈两家联姻的消息,一开始传言订婚,之后也没了声儿。   两家都是大家族,门当户对,强强联手,外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前有唐家和那不可言说的某家联姻黄了在先,大家见他们迟迟没发出请帖,原以为他们两家也黄了。   僧多粥少,京市“贵妇0”圈子对两人结不成婚最喜闻乐见。   然而这种现象没持续多久,入夏,一封结婚请帖直接板上钉钉,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薄家那位一看就会疼人,也不知道床上是怎么样儿的]   [跟沈总抢男人,你不要命了?]   [命要紧还是一时爽快要紧]   [哈哈哈我赞同这门婚事,我得不到的男人,大家也都别想得到!]   不管别人怎么看,两人婚期定了,如约举行。   婚前前几天,两人已经开始分居了,沈策西回了家,还有点不习惯。   婚礼前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点开薄越的聊天框,发了个句号过去。   那头回了一个问号。   还没睡呢。   沈策西问他在干什么。   薄越刚健身完,他擦着汗从跑步机上下来,明天该准备的,都准备完了,他思考着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事实上,薄越做事素来周到,很少会出错。   他失笑着扶额。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情绪而难以入眠。   两人扯了几句,明天需要早点起,薄越回了一句“早点睡”,沈策西应下,说:[明天见。]   翌日,别墅里,薄越房门被敲响,房门一打开,外面的佣人惊讶的发现薄越已经起了,发梢微湿,看起来刚洗了个澡。   他过来是提醒薄越该准备了。   这场婚礼办在庄园别墅,邀请了许多人,婚礼现场,门外是宾客,门后,两人西装革履。   今天薄越穿了一身黑色礼服,儒雅斯文,让人有些挪不开眼,见沈策西盯着他瞧,他笑着说:“你今天很好看。”   沈策西眸子似猫一般的眯了下。   两人并肩站着,薄越手臂微微弯曲,沈策西搭在了他手臂上,薄越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   “很紧张吗?”   “毕竟第一次结婚。”沈策西坦然道。   “哦。”薄越笑了,“我也是第一次。”   “那你不紧张?”   “不紧张。”他说。   也是,薄越什么时候,都不会紧张。沈策西绷着唇想到。   又听薄越轻声说:“看到你就不紧张了。”   大门缓缓朝两边打开,乐声泄出,场内灯光落到他们身上,沈策西愣了下神,薄越往前迈了一步,他才紧跟上。   容允城坐在台下,看着这两人,感觉这么一看,还挺登对。   另一桌,孟之武瞥了眼一旁的夏任,夏任听说沈策西要结婚了,可哭惨了,但对手是薄越,他毫无胜算,还得罪过薄越,被他爸给知道了,关了好一阵,沈策西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对他也疏远了,他根本不敢往他俩面前凑。   孟之武喝了口酒,看戏凑热闹。   沈策西和薄越在一起后,出去和他们厮混的时间大大减少,一有空就往薄越那儿钻,上回薄越出差,也不知道沈策西怎么还每天那么按班按点的回家,孟之武都怀疑薄越是不是给沈策西下降头了。   司仪宣读誓言,交换对戒。   薄越拿着那枚金色的戒指,缓缓套了他的无名指,轮到了沈策西,他却发现自己掌心出了细密的汗,他拿着戒指,第一回没套进去。   他舔了下唇,“你不要动。”   薄越笑了声:“我不会动的,不用着急。”   沈策西有些赧,他再一次,将那枚戒指往薄越的无名指套过去,这回很顺畅,一路套到了指根,沈策西心脏一颤,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心头。   ……   忙到结束,已经很晚,别墅卧室房间,薄越靠着一旁的桌子,沈策西坐在对面沙发上,两人对视了好一阵,一道笑了。   薄越松了松领带:“洗澡吗?”   沈策西:“你先还是我先?”   “我都行。”薄越说。   沈策西:“你先吧。”   沈策西本来有点困了,闭着眼靠在沙发上,听到洗手间传出水声,那点困意渐渐就飞出了大脑。   他结婚了。   和薄越。   他意识到这件事,到现在,看到手指上折射着光的戒指,才有了那种实质感。   薄越洗澡很快,卫生间门锁传来开门声。   薄越穿着睡袍从浴室里出来,打理好的头发又落在了眉间,他今天喝了不少,洗了澡那点微醺的醉意蔓延,“我好了,你去洗吧。”   他耷拉着眼帘看人,眸中神色有些烫人。   “你别睡着了。”沈策西说。   薄越似笑了下:“不会。”   沈策西拎起换洗衣服进去钻进了浴室,想速度点儿,一进浴室,浴室里都还是薄越洗过澡弥漫着的味道,他不太喜欢用别人用过的浴室,不过这人是薄越,空气中这味道都像是带了几分暧昧在其中。   薄越说不会,但等沈策西洗完澡出来,他已经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了。   沈策西:“……”   沈策西身上还冒着水汽,扯下肩头上的毛巾。   他盯着他的脸。   操,好歹新婚之夜,就这么睡了?   薄越闭着眼睡得安静。   ……累着了吧。   沈策西蹲下身,双手搭在膝盖上。   明天再跟你算账。   薄越睫毛还挺好看,小时候长得比姑娘还漂亮,长大了也没长歪,眉眼间一股子英气的俊美,不过对于薄越小时候长什么样儿,他有些记不太清了,很模糊的一张脸,只记得长得很好看,他妈那儿应该有薄越小时候的照片……   “还要看多久?”薄越忽而开口。   沈策西心一跳,若无其事道:“没睡呢。”   “嗯。”薄越睁开了眼,偏头看着他,一开始就没睡,只是听沈策西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似来者不善,走到沙发旁边,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趁我睡着,偷看我啊?”   “你人都是我的了,看看怎么了?”沈策西挑眉道,“我这叫光明正大的看。”   薄越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话,笑了好一阵。   沈策西:“笑什么呢?”   “嗯。”薄越说,“光明正大的看。”   他坐起身,曲起一条腿:“就只看看吗?”   他身上丝滑的睡袍有些散乱,不该露的没露,又若隐若现。   “不打算干点别的?”薄越支着下颚,一双狭长的眸子泛着一股酒劲儿的慵懒迷离。   ——干!   沈策西还没扑过去,一个起身差点摔在地。   薄越扶住了他,他嘶了几声。   腿麻了。   薄越乐得不行。   他经常笑,像这会儿这样笑得毫不收敛的,沈策西很少见,他本来觉着有点丢脸,又觉算了。   薄越碰到了他腿:“麻了?”   看得还挺入神。   “别碰——等会儿。”沈策西扣着他肩膀。   “新婚快乐。”薄越倾身道。   沈策西:“急什……”   这句话,在今天沈策西听到过很多次。   谁都没有薄越说得动听。   新婚快乐。   新婚……   新……   这四个字莫名变得让人有点羞耻。   靠!   “我还能让你更快乐。”沈策西哼笑着说。   长夜漫漫,新婚小夫夫都无心睡眠。   -   薄总最近有好事儿了。   前两天公司发了喜糖,他们薄总结婚的事儿,公司上下都知道了,周一上班,不少人都瞧见了薄越无名指上的戒指,金色不显俗气,简约又矜贵,不张扬,却很醒目。   英年早婚。   公司茶水间,两个员工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   “那位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这合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还挺看重咱公司。”   “你懂什么,人家查岗呢。”   “啊?查什么岗?”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里面那位知道是谁吗?没瞧见他手上那戒指呢。”   “他戒指——嗬!”另一人反应过来,轻轻捂唇。   总裁办公室内,办公门从外面打开,文特助端了一杯咖啡进来:“沈总,您的咖啡,薄总还在开会,劳烦你多等会儿了。”   沈策西:“还有多久?”   文特助说还有十来分钟。   沈策西翻看着文件等着人。   薄越公司这边助理都是男人,最亲近的是这位文特助,办事挺利落。   薄越没让沈策西等太久,他从外面进来:“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要来。”   沈策西说:“顺道,合同给你带来了,你看看。”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薄越翻看合同,沈策西观望着他的办公室,“今天回去吃?”   薄越:“想吃什么?”   沈策西:“我都行,上次那个酱挺好吃的。”   “我妈那边家里阿姨做的,你喜欢,我改天问问。”   合同没什么问题,薄越在下面签了字,推给了沈策西,抬手看了下手表:“我还要两个小时回去,你……”   “我在这儿等你吧,我司机他儿子今天生日,我让他先回去了。”   薄越轻哂:“行。”   他起了身。   “等会儿。”沈策西指尖搭在膝盖上,“我都给你送文件来了,你就没点什么报酬?”   薄越:“我们这关系,还需要报酬?”   沈策西:“亲兄弟明算账呢。”   薄越不慌不忙道:“我跟你又不是亲兄弟。”   沈策西:“……”   “啧,你就不能自觉点儿?”沈策西对他那话视若无睹。   薄越轻挑眉梢,薄唇轻勾:“比如?”   沈策西大爷似的:“过来,给我亲一下。”   “沈总,我是正经人。”薄越说,“不卖身。”   沈策西:“……”   -   两个小时后,到了下班的点儿,紧闭的办公室门才打开,薄越和沈策西从里面出来,薄越身上工工整整,一身禁欲味儿,在他身旁的沈策西领带松松的挂在颈间。   两人从办公室里出去,中间保持着一拳到两拳宽的距离,那气氛看起来谁也插不进去。   薄越的结婚对象是谁,公司这回是人尽皆知了。   那位沈家的掌舵人不仅是合作伙伴,还是他们“嫂子”,下次来得好好招待。   雨没有那么大了,蒙蒙细雨还在下,超市,沈策西提着一袋子东西站在门口,薄越去拿伞,还没来,他又折了回去,从超市收银台旁边的架子里拿了两盒套。   他从超市出去,就见门口举着伞背对着他的薄越,他轻咳了两声,“走吧。”   薄越回过头,接过他手上的袋子:“东西都买好了?”   沈策西:“我刚是进去躲雨,我拿吧,你打伞。”   薄越也没深究,他躲的这个雨,是不是正经雨。   “嗯,回家吧。”他说。   沈策西听到“家”这个字眼,浑身就舒坦。   “薄越。”   “嗯?”   “我挺喜欢你的。”   薄越笑了声。   “笑什么——”   黑色的伞微微倾斜,遮住了两人的脸,伞下两人靠近,薄越唇瓣有些凉,沈策西的倒是热,他耳边一瞬万籁俱静,指尖差点提不住东西。   一触即离,耳边又恢复了喧嚣。   “我笑,因为心情好。”   阴沉沉的天色,两人并肩在伞下,走在这条回家的路上,回那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 【西幻】贵族吸血鬼攻×阴沉猎人受 第176章 口是心非   “呼……哈……”   漆黑的森林不见光,月光从茂密的树叶缝隙中穿透,一道身影奔走在林中,身后有人追逐,他跑得很快,猩红的血迹从他袖口滴落。   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恍若猫捉老鼠,虽然金缪有点不太喜欢小老鼠这种形容,但他现在的确像一只被大猫追逐的老鼠一样儿。   只是进了小镇想去打听一点儿消息,没想到就被人给盯上了。   真麻烦。   黑影一闪,被追逐的人不见了踪影,跟在后头追过来的人停在了原地,金缪蹲在树上,树下那道身影没有立马离开,甚至就在周围打转,似乎是认定了他没离开,直接走到了他这棵树下。   金缪相信他已经完全收敛好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大概是血腥味。   他鼻尖微微一动。   一滴血从他袖口滴落。   “嗖”——一声破风声响起,披着黑袍的男人从树上一跃而下,树下,那道身影敏锐察觉,眼尾一瞥,脚下往左侧一挪。   几息之间,金缪看清了对面的脸。   闷哼声响起,金缪被压倒在了铺满枯树枝叶的地上,一把枪支抵在了他脑门上,对方一手擒住他,一手挟持他。   黑袍兜帽从金缪头顶落下,露出了他那张脸的全貌,苍白的肤色在月光下似透明一般,脖颈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与这“脆弱”相反的,是他殷红的唇色,透着一分诡谲。   “修。”那红唇轻扬,“这么用力,你是想杀了我吗?”   手握着枪的男人面庞冷硬而又阴郁,握枪的那双手骨节分明,很稳,指着他的脑门没有半点偏离。   “你不该出现在这儿。”男人认出了他,挟持他的力道也没半分卸力,道,“回你该去的地方。”   金缪动了下手腕:“这么紧张干什么?现在受到威胁的人可是我。”   月光下,压制他的男人一头黑发蓝眸,象征着他混血的血统。   雷勒修——吸血鬼猎人,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他是他的老同学,也是他的死对头,而他,是一只纯种血族,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注定了他们厮杀不断的立场。   金缪道:“如果不是刚才跟你耗的那段路,我还能走远点儿,现在就算我想离开,也走不了了,死在半路可怎么办。”   雷勒修眉头微促,血族恢复能力很快,一些小伤根本不需要休养,睡个觉的功夫都能愈合,更别提死——他们没那么容易死。   金缪似一下看透了他在想什么,道:“有人想杀我,他们要知道我没死,一定会沿途追上来的,那些家伙都是一群狗鼻子。”   雷勒修:“我不管你去哪儿,但是不许再靠近小镇。”   金缪示弱道:“看在我帮过你的情分上——”   雷勒修擒住他的力道有所松动。   “砰”——一声肉体碰撞的声音,转瞬之间,金缪从他手中夺了枪,抵住他咽喉。   “修,猎人面对吸血鬼,随时都不要卸下防备才是。”   冰凉的枪械抵着他下颚抬了抬,他扣住扳机。   “嘭。”   殷红唇瓣微张,又合上,似吓唬人的恶作剧,行为恶劣。   雷勒修:“……”   雷勒修有时候,就是很讨厌他这一方面。   金缪虚弱不全是装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他流了太多的血,刚才压制雷勒修都是趁他不备,这种枪杀不了吸血鬼,他把枪扔到了一边,站起来的身形晃了两下,一头栽了下去。   沉闷的一声响,雷勒修胸口一疼,身上被压得沉甸甸的,也是这时,他闻到了金缪身上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从那黑色长袍下面传来。   金缪金色的发丝划过他颈间,带过一阵瘙痒。   他浑身失了力,这回是真的晕过去了。   *   金缪确信雷勒修不会趁他晕倒杀了他,他以为雷勒修会把他扔在那儿,或者是拖到一个远点儿的地方,足够偏僻。   他也确信,他不会晕太久。   他只是失血过多了,待身体恢复过来,会慢慢的好起来。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的主人公叫塔约德,围绕着他发展的故事主题是成长,塔约德是一名血族,他身份不算高,但他很有野心,他和那些贵族血族尔虞我诈,地位步步高升。   那个梦中的“他”,在那里面只算是一个“边角料”,一个被塔约德夺去家产的贵族,塔约德潜伏在他身边,成为他的管家,杀了他,占领了他的庄园,为自己功成名就的未来打下了第一步基础。   金缪还看到了雷勒修的未来。   雷勒修是一个半血族,但他却去做了吸血鬼猎人。   半血族,一个夹杂在血族和人类之间的物种,是人类和血族结合的产物,恍若半人半鬼,不被血族认可,被人类惧怕,走到哪儿都是异类,他从小便不合群,长大更是孤僻。   他有一个弟弟,是纯种的人类,自他母亲死后,他带着弟弟生活,而某一天,他的弟弟被塔约德给看上了。   弟弟是他唯一的血脉,也是他生存于世唯一的羁绊。   他为了报复塔约德,宛若一条疯狗咬上了塔约德,而对塔约德而言,他只是他成功路上的一块磨刀石。   ……   再睁开眼,他在一间房子里,房间里昏暗,窗户都被关上了,他躺在一张木床上,房间四处都透着贫瘠的气息,家徒四壁。   ——塔约德。   预知梦么。   金缪屈膝坐起,身上被褥滑下,他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宽松的长裤。   黑袍搭在一旁的凳子上,他身上的伤口都用白纱布缠绕了起来,一路缠到了脖颈,他想起了某北部的一种叫木乃伊的特产。   很少会有人伤他这么重,包括那些吸血鬼猎人,他们没有那个能力。   塔约德身为他的管家,背地里野心倒是不小,他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动着,面上冷得似块冰。   他暗红的眸子打量着这间屋子。   在他观察周围时,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的一声响,房门从外面打开了。   金缪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房间很暗,其实外面已经天亮了,门口的人影子落在门口那一小片被光照到的地方,金缪唇边翘起了一个小弧度,隐去了眼底寒冰。   雷勒修蒙着下半张脸,一双眸子沉静凌冽,他端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金缪已经醒了,他脚步停滞了一秒,走进来把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金缪那双暗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桌子很旧,上面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印子,划痕,表面坑坑洼洼的,这样的东西以往不会出现在金缪的住宿环境下。   雷勒修拿着托盘上的针:“把手伸出来。”   金缪伸出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托腮,一双眸子充斥着好奇:“这是什么?”   雷勒修一抬眼,道:“能够让你肌肉变软的东西。”   金缪的手一下往回收去,又被雷勒修给拽住了。   “修,你知道的,我不会对人类发起攻击。”金缪道。   雷勒修:“我不能保证。”   吸血鬼不该出现在人类密集的地方,他们是一群自控力极差的家伙,饿到极致的人看待食物都会眼泛绿光,更别提把一个饿着的吸血鬼放进自助餐餐厅,简直就是让他直接开吃。   他流了很多血。   吸血鬼一旦碰到血,很容易失去节制,这是他们的本能,在受伤的情况下,他们会更渴望鲜血。   金缪看着那针头。   看来他是想趁他没醒之前做完这件事,但估算错了他醒来的时间。   想得还真是周到。   “可是我很害怕打针唉。”金缪反手拽住他的手,“不要了吧。”   雷勒修垂着眼,没半点动容,已经在他手臂上找下针的地方了。   金缪:“……”   嘁。   那管针里的液体泛着红,雷勒修松伸手去拔针尖上套着的保护套,只是还未等他拔出来,一阵大力揽过了他的腰,他浑身肌肉霎时间绷紧,下盘站定,然而金缪的目标不是他。   他去够他手上的针管。   软的不行,那就来点儿硬的。   雷勒修反应也很快,往旁边一躲。   同样的坑,他不会踏进去第二次。   ……   雷勒修躺在床上,脸上蒙着的布滑到了脖子上,两瓣薄唇抿得很紧,金缪压着他的腿,不紧不慢地研究着那根针管,身下的雷勒修脸红脖子粗,气得不轻,一双眸子阴鸷。   雷勒修力气很大,金缪不仅费了些功夫,还费了些心思,才把他给制服住。   失去战斗能力,这对他而言太冒险。   他不是将自己生命安全放在别人手中的人。   金缪才不会管自己这行为道不道德,他只会给自己创造有利的条件。   雷勒修咬着牙。   “急什么,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给我注射的是什么东西。”金缪闻了闻。   他想起了这味道,某一些血族会通过一些黑市购买这些东西,专程用在一些难以制服的硬骨头身上。   很多药物都对血族无效,这针管里的东西是专程针对他们的,猎人在追捕血族的过程中也会用到这种东西。   价格应该不低。   身下一阵强力掀开了他,雷勒修翻身压在了他身上,从他手中将那针管夺了回去,扣住了他手腕,这回没松懈一点儿。   “别挑战我的底线。”雷勒修沉声道。   “好吧,好吧。”金缪摊手,“你来吧,别生气。”   做吸血鬼偶尔也需要做一些妥协。   识时务者为俊杰,金缪很识时务。   尖锐的针眼抵在了苍白的皮肤上,金缪很老实,任由那根针穿透了他的皮肤,针管里的液体一点点的推进他的身体。   这点痛和身上其他地方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针抽了出去,针眼冒出了点血,雷勒修微微拧眉,喉结轻滚了一下。   白色的棉球堵住了往外冒的血珠。   “自己摁着。”   雷勒修把针放回托盘,打完了针,没多在这里面待,拿着托盘出去了。   这药见效很快,左右不过一个钟头,金缪身上涌上了乏力感。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一具尸体,但他一直没睡,他在想着那个预知梦,想着塔约德。   正面较量,输了也就输了,只是塔约德用了些不太入流的手段,他在他的食物里加了点料。   血族在某方面维持着野性的本能,以强为尊。输了,让他活下来,下回他就一定会给回报回去。   塔约德在对他下手的时候就应该做好这个觉悟。   斩草要除根。   那个预知梦里,“他”的确死了。   金缪间接性的也想了一下雷勒修,原来他还有个人类弟弟。   再次听到门口的声音,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觉得门口那投进来的光比上一次暗了些,雷勒修手上照旧拿着托盘。   金缪眯着眼,朝门口看过去,托盘上不是针了,是一碗暗红的血,金缪已经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了。   雷勒修把托盘放下,转身准备离开。   金缪:“修,你是打算饿死我吗?”   雷勒修:“……”   金缪:“我身上没力气。”   他被扎了针,雷勒修亲手扎的。   雷勒修看着躺在床上样貌英俊的白皮吸血鬼,一时陷入深思。   “先扶我起来吧。”金缪抬起手。   雷勒修没去想,他都能抬手,为什么不能自己坐起来,他没被打过这种针,并不知道注射了它之后是什么感觉。   金缪靠在床头,一头彰显着贵气的金发和这环境格格不入。   血居然是熟的。   金缪挑眉,朝雷勒修看了过去,雷勒修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了他唇边。   有些腥味儿,不太好闻,吃下去的口感也不怎么样,似乎是禽类的鲜血。   猪血吗?还是鸭血?   “你一直都吃这个?”金缪问。   雷勒修:“不是。”   金缪:“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雷勒修:“你关心的问题太多了。”   金缪:“我想这只是闲谈,不要太紧张了,修。”   “没有血族喜欢喝熟血。”   “我不是血族。”雷勒修神色淡淡放下碗,“我是捕杀血族的猎人,希望你认清这一点。”   金缪:“可你救了我。”   雷勒修:“……”   吃了大半碗的熟血,雷勒修头也不回地端着托盘出去了。   这间房子小小的,窄窄的,光线也很暗,金缪不知道外面是哪儿,他听力好,在雷勒修端着托盘出去后,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好像是他在和人说话。   这里不是只有雷勒修——这或许是雷勒修的家。   喉中有股腥味,煮熟的血味道没有生的那么大。   但还是很难吃。   从早到晚,这间房里进出的只有雷勒修,每次他端进来的血都是熟的,人类好像都喜欢吃熟的东西。   这两天金缪都很安分,第三天的傍晚,雷勒修进来,这回不是送吃的,是给他换药。   金缪盘腿坐在床边,背对着雷勒修,缠绕在身上的纱布揭下,有些纱粘在了肉上,撕开时金缪背脊紧绷了起来,这是生理上的反应。   背上大片的伤,贯穿到了腹部,还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对于血族的愈合能力来说,明显是不正常的。   鲜红的伤在白皮上醒目得可怖,换做寻常人,疼都得疼得嗷嗷叫。   伤口渗出了血。   雷勒修拧了眉,问:“你这里,被什么伤的?”   金缪一顿,侧过了半边侧脸,扬起唇角:“修,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太关心了。”   雷勒修:“……”   前两天从雷勒修嘴里说出来的话,今天被金缪给利用了一遍。   很难不叫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圣水。”金缪说。   雷勒修:“什么?”   “是圣水。”金缪修长指尖轻触肩头。   他们受伤一般都会愈合得很快,他这伤不一样,是被掺了圣水的物件儿弄伤的,圣水对血族来说,无异于毒药,被圣水所伤,无时无刻都将遭受灼伤撕裂般的疼痛,很难愈合。   塔约德弄这些东西,恐怕废了颇大的一番功夫。   “真可惜,让你失望了,我这伤或许不会好得很快。”金缪道。   雷勒修语调并无起伏:“我没有盼着你好。”   “哦。”金缪道,“原来你想让我在这儿多住会儿吗。”   雷勒修拿着棉球抵在金缪的伤口上:“你最好赶快回你的庄园去。”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叫金缪挺直了背,微微扬起了下颚,他眉间动了两下,道,“想我赶紧回去,还故意弄疼我,修,你还真是——口是心非呢。”   雷勒修:“……”伶牙俐齿。   雷勒修只想赶紧上完药,还了他人情,等他伤好,他们两清。   那白色纱布又一圈一圈的缠绕到了金缪身上,他缠成那样,上衣都不用穿了。   金缪:“有热水吗?我想擦擦脸。”   雷勒修:“你当我这是旅馆吗?”   金缪从指尖摘下一枚戒指:“算做报酬,够吗?”   戒指上面镶嵌着昂贵的宝石。   雷勒修瞥了眼,蓝宝石似的眸中没有半点波澜,没接他的戒指,一言不发的从屋子里出去了,金缪轻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   这屋子真暗,他想。   屋外,屋子在小镇偏僻处,推门出去,别家和他们这屋子都隔着好一段距离,雷勒修拿着染血的纱布从里面出来,恰好碰见了他弟弟,伊尔诺。   “哥哥。”他看着他手上的纱布,睁圆了眼,“你哪里受伤了吗?”   “没事。”雷勒修不着痕迹避开了他的手,“一些小伤。”   他不打算让伊尔诺知道金缪得存在。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纱布,拿着去厨房,打算烧掉它。   伊尔诺咬咬唇,站在原地,哥哥不想多说,他也不敢多问。   这两天哥哥每天清晨都会去菜市场购买鲜血回来,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愿意和他说吗。   他朝他来的方向看了眼。   而且每天他煮熟了鲜血,哥哥都是端着去独自用餐,很奇怪。   他有些担心。 第177章 贫血   纱布丢进火里,一下被卷入了火中,炉子上的水烧得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雷勒修打了一盆热水。   木房的门再度被打开,金缪朝门口看了过去,他看到了雷勒修手中的水盆,一顿,他原以为雷勒修的沉默是驳回了他的请求,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   孤僻,阴沉,不合群,这些都是曾经,他认识雷勒修那会,雷勒修身上的标签,在金缪看来,这些都无伤大雅。   他自己都是异类,又怎么会在乎别人是不是异类。   不过雷勒修比他想象中的,对他似乎更容忍一点儿。   “可以帮我找一些报纸吗?”金缪试探着他的底线,“我的伤很疼,或许这可以帮我转移一下注意力。”   雷勒修抬了下眼,“忍着。”   这次是拒绝。   小镇上每天都会有新报纸发行,上面印有各种奇闻异事,清晨,雷勒修去了一趟菜市场,菜市场卖肉的屠夫一边切着肉,一边和一旁的大婶聊着吸血鬼。   “隔壁小镇听说死了一个人,脖子上有两个窟窿,那脸白得跟鬼一样。”大婶道,“报纸上都写了。”   屠夫哈哈一笑,没当回事,见到雷勒修,道:“雷勒修,又来买猪血吗?要不要买点肉回去,吃点好的。”   看到雷勒修,那大婶声音一下降了下去。   雷勒修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怪人,无父无母,平时话不多说,看人的眼神都阴沉沉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有点儿怕他。   “不用。”雷勒修放下手中银币,“猪血。”   猪血对屠夫来说并不算太珍贵的东西,他们都不爱吃这些,雷勒修要他帮忙留一点儿,每天都来买新的。   屠夫早就打包好了猪血,挂在一旁,他把猪血拿下来递给他,雷勒修接过,提着沉默不语地背身离开。   “这两天怎么都是他来这儿买菜,之前不都是伊尔诺吗?”大婶压低声音道。   “或许是想补补吧。”屠夫道,“你要哪块肉?”   大婶嘀嘀咕咕道:“每天早上看到他,我心里都怵得慌,你看他的眼神,简直像个杀人犯……”   像个杀人犯……   还没走远的雷勒修耳朵捕捉到了这句话,托他半血族的福,他的耳朵和身体在一定程度上都很灵敏。   他脚下未停,就好似没听到那句话。   天边泛上鱼肚白。   “哥哥。”伊尔诺从厨房出来,撞上回来的雷勒修,也看到了他手上的提着的东西,他小心翼翼问道,“今天早上又要吃猪血吗?”   雷勒修:“嗯。”   伊尔诺接过来,拿去厨房,雷勒修说过不要弄调味料,会弄坏猪血的味道,但在他看来,这猪血不放一些调味料,很难以下咽。   他不知道哥哥最近为什么好上了这口。   明明以前滴血不沾,很讨厌血。   他坐在灶火前扇着风,让火苗窜大些。   “伊尔诺。”   门外,一道轻巧动听的女声喊着。   “伊尔诺,你在家吗?”   伊尔诺从厨房里钻出去,门外的女生扎着两个麻花辫,手上提着一个小花篮,见到他,摆摆手让他过来:“爸爸让我给你哥哥送点药,他在家吗?”   雷勒修经常外出受伤,女生的父亲是小镇里的医生,是个好人,两家人有几分相熟,伊尔诺想起那带血的布。   *   门外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金缪转身回到了床上,但仔细一听,发现这脚步声和雷勒修那稳健的步伐不同,不是雷勒修。   房门被人敲响。   “哥哥,你在吗?”   哥哥?   雷勒修的弟弟?   “去哪儿了……”   “哥哥,我进来了——”   家徒四壁的房间没有躲藏之处。   “别进来。”金缪压低了声线,“我在换衣服,什么事儿?”   他尽可能的模仿了雷勒修的语气和声线。   隔着一扇门,门外的人没听出他的声音,道:“阿娜拿来了药,需要你确认一下,还有……需要付钱。”   “放在那儿吧,需要多少钱?”金缪道。   门外的人说了一个数字,金缪道:“回头我会给他的。”   “哥哥,你还没换好衣服吗?”   “嗯。”   门外静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应该是走远了,金缪回到床边,但没过几秒,那脚步声又走近了。   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少年站在门口,绷着一张清秀的小脸。   推门进来的伊尔诺愣了愣,脸上茫然了一瞬。   房中男人一张脸苍白英俊,但并不是他的哥哥,眸子有些黑,又有点红。   他只是想看看他哥哥受了多重的伤。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半晌。   金缪坐在床边,反客为主,掌握主权:“你就是修的弟弟?”   伊尔诺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看着他,少年模样,看着不大,体格也没有雷勒修那般的修长,隐约能从眉眼间瞧见和雷勒修相似的影子,想什么都写脸上了。   金缪一贯的会骗人心,温文尔雅笑道:“他和我提过你。”   伊尔诺看着他满身的绷带:“你……你是什么人?”   金缪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你在做早餐吗?”   伊尔诺警惕着没有说话。   金缪说:“修每天都会来喂我吃早餐,我应该是你哥哥的……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咬得很轻。   他对这个身份不算认可,雷勒修大概也不会认,但这不妨碍他拿出来用用。   不知为何,伊尔诺脸上的表情如遭雷劈。   伊尔诺心不在焉的回到厨房。   从外面回来的雷勒修端过桌上的一碗熟血:“你先吃,不用等我。”   伊尔诺欲言又止,还是没有叫住他。   他哥哥……居然会喂别人吃东西!??   雷勒修端着早餐进门,脸上没有什么神色变化,金缪觉得那小朋友应该没把见到他的事和他哥哥提过。   金缪道:“房间里太暗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雷勒修神色淡淡道。   血族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家伙,但他们很讨厌听到别人说这种话。   金缪不恼,笑眯眯道:“所以这是你按照我的喜好给我选的房间吗?”   雷勒修觉着今早金缪的话很多,“看来你不饿。”   他端着碗起了身。   “比起这个——”金缪倾身,比寻常人温度要低的薄弱呼吸舔舐过他颈间。   雷勒修一下紧绷住了身体。   “真饿了的话,这些可不够。”金缪道。   血族的咬合力很强,只要他一张嘴,就能撕开他的皮肤,戳破他的血管。   金缪身上的血腥味袭来,雷勒修湛蓝的眸色深了几分,他闭了闭眼,道:“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语气听着恶狠狠的,怪吓人的。   “开玩笑的。”金缪又笑着退开,口吻轻松,“这么严肃干什么。”   雷勒修:“……”   这家伙果然很讨厌。   天亮了,金缪下午听到了外面来回徘徊的脚步声,好几次都没有进来,他下了床,打开了门。   门外,伊尔诺似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过头。   “你叫什么?”金缪问。   对方下意识道:“伊尔诺。”   “伊尔诺。”金缪摸着下巴,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伊尔诺,你在我门口,有什么事儿吗?”   伊尔诺:“我只是路过。”   “哦……”金缪问道,“修呢?”   伊尔诺反问:“你问我哥哥干什么?”   还有点警惕心,看来没完全信他是雷勒修的朋友。   金缪苦恼道:“我想出去一趟,可是我担心他回来找不到我。”   伊尔诺:“他出去了,要等天黑才会回来。”   “哦。”金缪笑道,“谢谢你,伊尔诺。”   “不……不客气。”伊尔诺有些脸红道。   这男人皮肤可真白,比阿娜还白。   金缪白天精神一般,到了晚上,才好了许多,还是受了伤的影响。   入夜,雷勒修进了门。   他身上风尘仆仆,看起来是刚回来,还没打理,就直接过来了,房中点了油灯。   “你今天出去了?”他问。   金缪眸子一眯,语气亲昵又危险,说话似甜蜜的毒药:“亲爱的,你这么着急来看我,就是为了这个?”   雷勒修脚步一顿,脸上表情差点崩裂,又给绷了回去:“不要这么叫我。”   金缪托着下巴:“亲爱的——你是说这个吗?”   雷勒修:“……”   “那个药对我的效果确实没有那么大,可是你看——”金缪摊开手,“就算没有药,我也不会给你惹出麻烦。”   雷勒修:“就算只有一丝可能性,我也不会让它发生。”   雷勒修从某一方面来说,和金缪是一类人,他们都不会把希望寄存在别人身上。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从来不对人类下毒手。”金缪撑着床,站了起来。   “或者——”   金缪解开上衣的纽扣,“我愿意付出一点报酬,你就会愿意放弃给我注射了吧。”   雷勒修往后退了一步。   金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另一只手解敞开了自己衣领,露出了白皙的脖子,脖子下半截都缠着纱布,他微微侧过头。   “你——”雷勒修抿着唇,倏地偏过头。   他想,他怎么这么寻常的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金缪倾身,抓住了他的衣领:“还是想要拒绝我吗?”   “修,你根本没办法拒绝,不是吗?”   “这是你身为血族的本能。”   “如果我说,我可以让你尝尝我的味道,就不用再对着我流口水了吧。”   他那一声一句,都好似蛊惑着人走向深渊,步步攻陷。   半血族对血的自制力比纯血种更差,雷勒修今天没蒙着脸,空气中都味道没了那一层隔阂,直往他鼻子里钻,他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金缪那苍白的脖颈上,皮肤太白,太薄,血管都很清晰,他唇角动了两下。   上次金缪拿出戒指,雷勒修看都没看一眼,这一回视线却似挪也挪不开。   金缪太清楚人的欲望在哪儿,也很擅长掌控,驱使利用。   不过这种招数,在雷勒修面前经常会失效。   雷勒修垂下了眼帘,舌尖抵了抵犬牙发痒的地方,蓝眸一点猩红一划而过,又消失不见了踪迹。   他一把摁住他的肩膀:“你给我老实点。”   雷勒修从前就不喝血。   金缪还以为他这么多年了,也该有点变化了,没想到——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雷勒修:“别把我当成你的同类。”   “我还没让我的同类尝过我的味道。”   “……”   房间里一声脆响,水杯掉在地上,破碎成一片片的碎片。   “哥!”   虚掩着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伊尔诺站在门口,看着门内的场景,又愣在原地。   雷勒修把金缪压在了桌上,地上打碎的,是金缪身下那张桌子碰掉的水杯。   雷勒修手臂袖子缩上去了半截,小臂肌肉线条紧实,小麦肤色野性而又具有力量感。   金缪没有挣扎,弓着腰靠在那张桌上,两人间距离近得只塞得下一个拳头。   “对、对不起……”伊尔诺脚下缓缓往外退,顺手关上了那扇门。   “嘎吱”——   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声响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剑拔张弩的气氛被打断,房中静得有点古怪。   -   金缪被解除“□□”了,但雷勒修对他的监视比之前更严了些。   “如果出了这条门,那就不用再回来了。”他口吻严肃认真。   金缪也就只能出来晒晒太阳。   但吸血鬼都不喜欢太刺眼的阳光。   “你和我哥哥是同学吗?”   “我哥哥上学的时候也这么厉害吗?”   “那他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雷勒修不喜欢伊尔诺和金缪接触,但他不在家的时候,伊尔诺就会趴在他窗口问金缪,他好像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想知道关于他哥哥的一切。   金缪从来不会嫌他话多,他坐在窗台上,散漫的靠在一边,和他聊着,偶尔他会托伊尔诺给他买一些报纸。   上次出去,他把他的戒指当了,身上有了点钱。   雷勒修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金缪想,吸血鬼猎人嘛,自然是忙着捕杀他们这些家伙。   “伊尔诺,伊尔诺!”门外一道女声喊着。   伊尔诺从房间里出去,看到了阿娜,阿娜身后还有一头驴拉着板车,板车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一头棕色卷发,一动不动的闭着眼。   “伊尔诺,我爸爸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摔断了骨头,帮帮我吧。”   “这……可是我哥哥不在家。”   “这可怎么办……”   少年少女慌了神,镇上医疗设备不发达,她找过了另一位医生,可对方不敢动他父亲。   “小腿摔断了吗?”   另一道声音插进来,他们才意识到又来了一个人,阿娜一惊,都没发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转头看过去。   金发男人俊美得似不该存在于人世的神祇,他站在那板车旁边看了两眼,对伊尔诺竖起食指,轻轻“嘘”了声。   “可别告诉你哥哥我出了这道门槛儿。”   -   雷勒修从外面回来,一进门,便听到了家里的欢声笑语,他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家门。   他推门进去,房间里的声音一下静了。   这才是正常的。   他睫毛颤了两下。   房中,三人一吸血鬼齐齐看向他。   金缪半蹲着,他对面的中年男人腿上绑了绷带,身旁站着个小姑娘,金缪看到他,笑容不变:“修,你回来了,辛苦了。”   好似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说着每个家中的妻子对回归的丈夫说的那句话。   雷勒修扫了一眼屋子里。   一天没回来,家里都像是变了天。   伊尔诺自发为他解释了一遍。   医生夸赞着金缪的接骨手艺。   “是吗。”雷勒修一下午没喝水,嗓子有点哑。   金缪笑得一脸纯良:“我想这不是难事,你摔的地方很好接。”   雷勒修:“……”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给他接骨的人是一个吸血鬼,会是什么反应。   这屋子里人味儿太重了。   太阳快下山了,阿娜父女两人和他们道别,阿娜偷瞄了金缪好几眼,金缪偏头一笑,阿娜红了脸。   雷勒修:“……金缪。”   他警告得喊了声,拽住了他的手腕往家里扯。   金缪:“修,不要这么粗暴,我干了件好事儿,不是吗?”   “她不知道你的身份,不要随便——”他一顿,话还没说完,一头往下倒了下去。   金缪扶住了他肩膀,才没让他摔倒地上。   “哥!”伊尔诺喊了声。   还没踏出大门的阿娜又折了回来,趴在门边上看出了什么事,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雷勒修晕了。   就是晕了过去,攥着金缪的力道也没半点松开。   天黑得快,外面天色慢慢沉下来,房中点了烛火,伊尔诺推门进来,端了一碗粥:“金缪,你要不要吃点儿,从下午到现在,你都没有吃东西。”   “你吃吧,我不饿。”金缪对他们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   一旁床上,雷勒修躺在上面,嘴唇有些干,金缪一只手被他牢牢地攥紧,下午那会扯都扯不开,叫人看了笑话。   金缪晚上精神好,不困。   伊尔诺抿抿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给咽了下去。   他看了眼床上的哥哥,又看了眼心神不属的金缪,笨拙道:“金缪,哥哥没事,你也吃点东西吧。”   金缪那双暗红色的眸子这才看向了他,翘着唇角,道:“我饿了我会吃的。”   伊尔诺:“那……那我把粥放在厨房热着,你想吃了再吃吧。”   “嗯,谢谢。”金缪道。   伊尔诺低声道:“早点休息,哥哥一定是太忙了,才会贫血。”   他从房间里出去了。   太阳下山那会,阿娜的父亲帮他们看了眼,才知道雷勒修这是贫血晕过去了。   贫血——   金缪从来没听过有哪一个吸血鬼,有贫血的症状。 第178章 怪物   雷勒修很讨厌血族。   这么说也不准确,金缪就没见他对什么喜欢过,但他会选择去做一名猎人,从某一方面来说,他选择站在了血族的对立面。   金缪坐在床边,曲着腿。   晕倒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警告,修啊……你保护的人类,真的值得你守护吗。   床上躺着的人眼睫毛微颤,几秒后,雷勒修缓缓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的一瞬,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率先印入他的眼帘,他瞳孔紧缩,霎时间浑身紧绷,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脑子已经先醒过来了。   他往旁边一翻。   扑通——   金缪顺势被他拉到了床上:“你可算醒了,修。”   雷勒修:“……”   金缪右手被他扯着,左手手肘撑着床,支着脑袋,金发在烛火下跳跃:“我都困了。”   房间里一砖一瓦都是雷勒修熟悉的,他才看清,这里是他的房间,“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就算会有人守在他房间,也该是伊尔诺才是。   金缪手轻轻一抬:“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雷勒修松开了他的手。   金缪揉着手腕,把手伸到他眼前:“都红了。”   雷勒修:“……所以呢?”   金缪看着他,他眼底也没半点心虚亦或者避开的行为,坦坦荡荡,坐起身活动着肩膀,淡声道:“需要我帮你吹吹吗?身娇体弱的小血族。”   金缪牵着红唇,一笑:“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雷勒修:“……”   “你摔倒的时候,可是我扶的你,你那么沉,还拽着我舍不得松手,我守了你那么久,你就对我这态度?”金缪指指点点道,“真没良心。”   没良心的猎人无言以对,面色古怪。   舍不得松手?   守着他?   他不信金缪挣脱不了他的束缚,更何况他那会没意识。   金缪打了个哈欠:“厨房里热了粥,你弟弟很担心你,修,让人省点心吧。”   雷勒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让人省点心吧”这样的话。   不会有人会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这种话,他的妈妈不会,学校里的老师也不会,他就像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怪物,忽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知道,伊尔诺也怕他。   他面无表情的想,第一次听见这种话,还真是新鲜。   他看了眼在他床上的金缪,那一眼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转头出去了。   雷勒修再回到房间,金缪已经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第二天的早晨,金缪靠在窗口,听着窗外的伊尔诺和他说着今早外面发生的事。   昨天夜里,隔壁小镇里又死了一个男人,男人从外面被抬进家里的,脖子上还有两个血洞,脸煞白煞白,没一点儿的气。   “金缪,你说会不会我们附近真的出现了怪物?”伊尔诺道,“他们都这么说。”   金缪道:“谁知道呢。”   他并没有感觉到附近有另一个吸血鬼出没的气息,就算有,他们小镇也不会出现危险。   “那边那些是什么?”金缪指了指外面院子里角落的一些东西。   伊尔诺:“哦,那是我哥哥今天要送去乔那边的药材。”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拿来换钱的。”   “伊尔诺。”一旁传来一道沉沉的男音。   伊尔诺似被抓包了一样,一下挺直了背,“哥……”   “该吃早餐了。”雷勒修没有跟他算账的意思。   “哦,好。”伊尔诺低声道,“我先走了,金缪。”   金缪笑眯眯的抬手摆了摆。   窗户外的风景被一道宽阔的胸膛遮住,金缪放下手,抬起头。   雷勒修递过来一碗煮熟的血。   金缪:“修,我不爱吃熟食。”   雷勒修:“只有这个。”   这里生血处理得不干净,算不得太新鲜,杀猪的都是头一晚上杀的,最新鲜的血也都是隔夜的。   他把碗放在了窗台,爱吃不吃的做派。   金缪道:“你吃了吧。”   雷勒修一顿,看向他,“什么?”   “你也可以吃,不是吗?”金缪道。   雷勒修眉头一皱:“我不吃这种东西,你不吃就倒了吧。”   他转身离去,又停下脚步。   他的衣摆在金缪的手中,他顿时竖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背脊挺得笔直,然而,金缪又轻飘飘的松了手。   “怕什么。”金缪笑着拉长了尾调,“胆小鬼。”   还真是有意思。   不碰血似是他和血族划开的一道界限,也仿佛是困住欲望的牢笼,不开那个口子,就不会有事。   像他那晚和他说的话——别把我当成你的同类。   白天,雷勒修出门,金缪闲得招猫遛狗,只差没上树掏鸟窝,又一天太阳落山,雷勒修从外面回来,没多久,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   金缪在房中听到了外面的争执声。   “明明是你们药材有问题,你们必须要给个交代!”   “要么赔钱,要么赔命!反正我们耗得起!”   “你们,你们别太欺负人!哥哥——”   “进去,伊尔诺。”   声音忽高忽低,一道人影经过金缪的窗户口,金缪推开窗户。   “嘿,伊尔诺。”   “金缪。”伊尔诺那嘴撅得都能挂酱油瓶了,“你还没睡吗?”   “外面发生什么了?”金缪道。   伊尔诺气愤道:“一群闹事的家伙,他们说哥哥的药材湿了,浸了水,这根本就是污蔑!”   伊尔诺说,那对兄弟就是臭名远扬的赌鬼和酒鬼。   “伊尔诺,能帮我开下门吗?”金缪道。   伊尔诺眼睛一亮,“金缪,你要去教训他们吗?”   “伊尔诺,我是个伤患。”金缪打破他的幻想。   他只是有些好奇,雷勒修会怎么解决这个麻烦。   碰上无赖,第一次妥了协,对方就会来第二回,毕竟柿子都挑软的捏。   “算了,我们也不跟你计较,你把钱还给我们就行。”那人摊开手。   雷勒修黑眸沉得不见底。   这种垃圾,他碰见过太多了,没完没了,而明面上,他们有理,哪怕他们的“理”人尽皆知的不占理,但没有人会来帮他。   谁也不想惹上这种甩不掉的牛皮膏药。   他从小就明白了。   不是所有人都会保护弱小,有些人更喜欢恃强凌弱。   在那条漆黑的小巷子里,他第一次暴露血族的特征,是还了手,他打破了对方的脸,闻到了血腥味,还小的他无法自控的露出了尖牙。   雷勒修开始思考,他想,用枪打中这只手,多远的距离,能够完全不用闻到他那恶心的血腥味。   “喂,发什么愣!”镶着金牙的男人拍了拍桌子,“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雷勒修抬起眼,湛蓝的眸子似幽深的大海:“把钱还给你们就行?”   “是的,把钱还给我们就行了。”男人见要得逞,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早乖乖的不就好了。”   门口,门缝中偷看的伊尔诺一下红了眼眶,却知道不能给哥哥添麻烦,死死的拽住了门框。   咔擦——   门框接口处一下裂开,一声巨响。   外面几人一下朝他们看了过来,金缪轻扶了下额头,雷勒修的弟弟力气还真大,这叫什么?愤怒使人丧失理智吗。   不过这两个家伙,还真是碍眼。   “这是谁?雷勒修,你还在家藏了人?”   谁不知道雷勒修只和他弟弟相依为命。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隔壁小镇最近出了那种事儿,你还敢带陌生人回家,他是谁?”   金缪想,他们接下来,或许就该讨要封口费了。   贪得无厌的人让人讨厌。   “喂……”金缪从门框上迈过去,“你们把我家的药弄湿了,要赔钱啊。”   那两人愣了愣,雷勒修也愣了下。   那两人注意力从他身上转了回来,气愤不已道:“你说什么?这明明是你们卖湿了的药给我们。”   “这药明明是我家的。”金缪道,“算了,不用你们赔钱了,滚吧。”   兄弟俩不高,金缪比他们高了一个头,站在他们面前,还要垂下眼帘,他那一头保养得当的金发,还有这一身贵气,看起来比雷勒修有钱多了。   “你说什么呢?少胡说八道了!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想赖账,你有什么证据这药是你家的。”   “哦?”金缪道,“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药是你们从这儿买的。”   “你——”   那人上前一步,金缪不是雷勒修,他不会容忍别人,上一秒还笑盈盈的人,下一秒单手扣着人脖子挂在了墙上。   那人发出“嗬嗬”的声音挣扎着,另一人拎起凳子,金缪背对着他,他却突然有些腿软,丧失了勇气。   他们见过太多人,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得,太清楚了。   “喂。”金缪笑着凑近,那双暗红色的瞳孔里有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这药,是你们弄湿的吧?”   “不要破坏别人的财产哦。”   兄弟俩屁滚尿流的跑出了这间屋子,伊尔诺欢呼一声,雷勒修瞥过那扇倒下来的门,伊尔诺的声音又小了下去,有些心虚的躲到了金缪身后。   “我去拿工具来修门。”他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   雷勒修弯腰扶起了东倒西歪的凳子,金缪顺势坐在了凳子上:“谢谢。”   雷勒修:“……”   要谢也该是他谢他,不过雷勒修很不擅长对人说出那两个字。   “你怎么出来的?”   “翻窗户。”金缪没提伊尔诺,“担心我伤害他们?”   雷勒修:“没有。”   “你有。”金缪道。   雷勒修:“……”   雷勒修抿了抿唇,又张了张嘴。   脚步声传来,伊尔诺提着工具箱回来了,他又闭上了嘴。   三人各司其职,金缪扶着门,雷勒修拿着锤子敲敲打打,伊尔诺在一旁递工具。   “你家的门真脆弱。”金缪道。   雷勒修声音沉沉:“能用就行了。”   伊尔诺不敢吱声。   房子很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发霉的味儿,雷勒修敲钉子,有细碎的木屑,嗅觉敏感的金缪偏头打了个喷嚏。   这扇门很快恢复了原样,伊尔诺提着箱子往回跑去。   “金缪。”   金缪要往回走,听见身后一道淡淡的声音叫住他。   他回过头,雷勒修站在阴影处,他不太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有话要跟他说,半晌,他道:“今晚……”   如果今晚金缪不出现,那两人不会这么完好无损的回到家,也许会受点伤。   他其实并不想让金缪看到那一幕。   “今晚天色不错。”金缪朝他走过去,“你是想说这个吗?”   “不是。”雷勒修说。   金缪在他面前站定:“那是什么?”   他靠得有点近,雷勒修往后退了一步,退回阴影处,金缪又往前了一步,窗户外的月光倾斜着落在他的发梢上。   “为什么要帮我?”雷勒修脚下没有再挪动。   金缪身体倾了过去:“这需要理由吗?”   雷勒修一愣,垂下了眼帘:“这算我——”欠你一次。   他话还没说完。   两人地上的影子交错,金缪又往后退开了。   “给他们不如给我好了,报酬。”他指尖夹着三枚硬币,硬币在指尖流转了一回,他翘着唇角,随意摆摆手,道,“不客气。”   雷勒修:“……”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房门口。   猫头鹰站在树杈上,咕咕叫着,林中树影绰绰。   夜色漆黑浓稠,雷勒修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幼小的孩童拳打脚踢当成玩笑,小巷子很长,很窄,很黑,两座高高的围墙把人困在里面。   一片模糊不清的暗色中,猩红的颜色成了一抹艳色,蓝色的瞳孔被红色占据。   小孩们四处逃窜,叫着“怪物”。   怪物是谁?哪里有怪物……别丢下他啊。   幼小的雷勒修在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子中害怕的伸出手,不要丢他……然而,抓住的唯有空气。   他呜咽一声,捂住了脸颊,摸到了尖牙,一愣。   原来,怪物是他啊。   埋在掌心里的雷勒修抬起了脸,面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   夜色中,雷勒修睁开眼,一双眸子似寒冰,他坐起身,缓了片刻。   深夜,男人匍匐在地,身形起伏,背脊汗水顺着流淌而下。 第179章 宴会   清晨,送信的邮差骑着自行车从小镇街道路过,叮铃叮铃的声音清脆发响,天亮了,家家户户都开始起床忙活。   “修,昨天晚上你在干什么?喘气声弄得我都睡不了觉。”金缪在窗户口撑着下巴道。   雷勒修在院子里晒衣服:“你可以堵住你娇贵的耳朵。”   金缪一只手抛着银币:“好歹也照顾一下邻居的心情吧。”   雷勒修朝他走了过来,挡住了窗口的光,那枚抛起来的银币在空中被他握住:“也请你考虑一下这间屋子主人的心情。”   “所以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金缪姿态懒散,仰起头,语调随意,“主人,嗯?”   主、主人……   伊尔诺捏着两封信站在院子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小脸蛋通红,犹如误入了成年人频道的未成年。   这是什么新的情趣吗?   常年阴沉沉的哥哥在面对金缪的时候,就会变得有点不一样,上次只是多和阿娜说了一句话而已,哥哥就被气晕了。   还是金缪先发现了他的存在。   “嗨,伊尔诺,早上好。”   “早上好,金缪先生。”伊尔诺不自然的回应了一个笑。   雷勒修面上又趋于平淡。   “哥哥,有你的信。”伊尔诺递给他一封信,“金缪,也有你的。”   “嗯?”金缪看过去,“我的?”   不止他,雷勒修也看了过去。   金缪住在这儿的事都没几个人知道,怎么会有人给他送信。   伊尔诺说:“是的,阿娜的父亲腿脚不方便,托人给你带的信。”   两人一人一封信,雷勒修没拆信,看向了金缪,金缪留意到了他的视线,指尖夹着信晃了晃:“要一起看吗?”   雷勒修收回了视线。   两人各自拆了信,金缪那封信上是那位医生给他的举荐信,他上下粗略的看了一遍。   “金缪,阿娜的父亲跟你说什么了?”伊尔诺有点好奇。   金缪:“他举荐我去农场干活。”   楡M蠵M郑M礼9   “农场?”伊尔诺睁圆了眼。   “嗯。”金缪随手把信纸递给他,上次那位医生问他是干什么的,金缪随口说了句在找事儿做,医生很热心。   农场那边正好缺个守夜人,因为这几天经常会有禽类丢失,那农场的主人怀疑他现在雇佣的伙伴。   金缪还没说去不去,雷勒修看了过来,那张阴郁的脸上都有几分鲜活的表情。   没弄错的话,金缪才和医生见了一面,雷勒修知道这家伙在收拢人心方面有一手,没想到才一面,就到人家可以为他举荐工作的程度了。   金缪看向了雷勒修,雷勒修捏着信纸,那张脸上神色不明:“你要一起看?”   金缪欣然应允:“好啊。”   雷勒修:“……”   他把信纸折上:“没什么好看的。”   金缪嗤嗤的笑了。   雷勒修对金缪的限制在昨晚后宽松了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止他去农场,他也不认为金缪真的会留在农场工作。   但没想到,当天晚上,金缪让人递了口信回来,说不回来了,晚上在农场那边正式上任。   雷勒修:“……”   “哥哥……”饭桌上,伊尔诺小心翼翼的叫了声,觉着哥哥是在等金缪回来。   雷勒修什么也没说,道:“吃吧。”   农场主人约翰是年近四十,金缪来之前,医生就和他打过招呼,他很喜欢金缪,晚上留金缪在他小木屋里和他喝酒。   约翰喝得酩酊大醉,金缪从小木屋里出来,坐在一个树墩上看星星。   农场这边的星空很漂亮,浮躁的心都似静了下来。   不远处,一道黑影乘着月光而来。   “金缪。”雷勒修道,“回家。”   金缪告诉他,他已经和约翰说好了,他会帮约翰在晚上看农场,雷勒修沉默了片刻。   “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金缪站起了身,殷红的唇缝中探出舌尖,卷过薄唇,发出一声轻笑,指尖勾着雷勒修的下巴,“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别这么紧张。”   这轻佻的行为让雷勒修眸低划过一丝锐意,他蓦地擒住了金缪的手腕:“跟我回去。”   小木屋里的灯光泄出来,一道胖乎乎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约翰想去上个厕所,没想到在门口看到这一幕,酒都醒了一小半。   “雷勒修?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放心我。”金缪道,“过来看看。”   雷勒修:“……”   雷勒修隐隐觉得,事情又失去了掌控。   -   金缪上岗的第一夜,农场没有丢失禽类,天亮之后,他谢绝了对方请他吃早餐的邀约,和人交了班。   雷勒修早早出了门,他回去没见到他,这两天雷勒修似乎很忙。   第二天上班,金缪从农场离开时,约翰让他明天上午来帮帮忙,运送一些货物,他们农场专门运送货物的小伙明天要去约会,竟然放了他鸽子。   约翰骂骂咧咧了一大堆的话,拎着酒瓶走了。   农场要运送的货物是一批猪牛羊,隔壁小镇的戴夫人要办一场晚宴,上午就得开始准备,货物装卸上车,金缪一只手提起了一个铁笼。   “噢天呐!”旁边一声惊呼,是和他一块去运送货物的小伙,晒得一身黑皮肤的小哥,他一脸惊诧,“兄弟,你还是个大力士啊。”   金缪道:“这很轻,不信你试试。”   那人半信半疑伸出手,接过去,金缪一根食指抵在了铁笼一角,那人嘴都快圈成了一个0,“我的天啊,我居然一只手提了起来!”   他们把铁笼放上了车,男人一只手倚在车边:“嘿,新来的,我叫约里萨,你叫什么?”   “金缪。”他道。   “金缪,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   两人把铁笼放上车,还得去把要运送过去的禽类弄过来,金缪摘了手套,“我先过去一趟。”   “好。”约里萨摆了下手。   在金缪离开后,他看向那铁笼,伸出手去,轻轻一抬,没抬动,他使了点劲,还是没抬动。   嗯?又变沉了?   禽类都有一股难闻的味儿,金缪站得远远的,赶着它们上了车,他坐上了车子副驾驶,关上了车门,开车的人是约里萨。   约里萨很健谈,发动了车子,一边开车,一边吹着牛,“对了,你知道戴夫人吗?她可真惨,死了丈夫,还上了报,你看报吗?”   金缪听着他的话,觉有点耳熟,“你是说吸血鬼事件?”   “没错!”约里萨兴奋道,“这次宴会,也是她为了悼念她的丈夫举办的晚宴,我们今晚或许要在那边过夜了……”   约里萨絮絮叨叨。   金缪转着手上的尾戒,看向窗外。   血族吗?另一个血族?   车开进了小镇,到了那位戴夫人家中,里面有佣人出来,约里萨下去交涉了几句,跑回来,敲了敲他的车门。   “金缪,我们该卸货了。”   卸货,把货弄到后院去,这都是他们该做的事,车子开到了后门那,金缪这回没那么敷衍,两只手都用上了,但状态看起来还是比别人轻松些。   搬完东西,戴夫人家里的佣人请他们去喝口水。   “夫人昨晚又在哭了。”   “唉,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阴影吧。”   两个佣人交头接耳,金缪看着四周,觉这场晚宴有些过于随意了,他们在庭院里找了个角落,约里萨和他说着刚才的女佣,他说女佣刚才一直在看他,他暧昧的撞了撞他的肩膀。   他肩头那块有伤。   金缪眉头微不可觉地动了下,还没避开,一只手挡在了他们中间。   约里萨愣了愣。   男人站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的,面色常年透着几分阴郁,眸子也恹恹的。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的是金缪。   金缪指了指一旁:“我来送货。”   “你不是上夜班?”   “看起来你好像很不希望我出现在这儿。”   雷勒修没有说话。   “金缪,你们认识?”一旁约里萨见缝插针的问道。   金缪道:“嗯,我们是邻居。”   他说话总有几分慢条斯理的轻佻,普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变得暧昧了,哪怕没有那个意思。   约里萨视线在他们当中打转。   雷勒修没听出来:“你跟我来一下。”   金缪:“我有点儿累,先歇会。”   雷勒修拽住了他的手:“你不累。”   金缪直发笑:“抱歉,约里萨,我的邻居想跟我说些私密话——晚点见。”   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被雷勒修拽着离开了这儿。   戴夫人家里的后院很大,他们在一个亭子下停住,金缪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有些意外在这里看到雷勒修,但被他拽着过来的那一路,细细一想,又不是那么意外了。   雷勒修是个猎人。   这里出现了疑似血族的踪迹,说不准会有人发出悬赏。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雷勒修问。   金缪耸耸肩:“这可说不准。”   雷勒修:“你……”   忽而,他眸光一凌,金缪听到了脚步声,侧头看过去,有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一个留着大胡子,一个斯斯文文,戴着金丝边眼镜。   “雷勒修先生。”   金缪眸子一眯,这两人身上的气味很不一样,给他的感觉很像那群追着血族跑的狗。   金缪的存在引起了他们注意。   “这是你的朋友吗?”金丝边眼镜问道。   金缪扬唇道:“啊,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应该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失礼了,我是埃斯恩,这是我的弟弟,汤。”金丝边眼镜道。   “金。”金缪伸手和他相握。   两只骨节修长的手碰撞,金缪摸到了他虎口上的茧子,常年用枪才留下的痕迹,还有指腹,应该是经常射箭。   这个人很危险。   他面上端着微笑,那双和他相握的手一触即离。   兄弟俩——他好像听过,猎人协会有这么一对兄弟组合,神出鬼没,弟弟看起来憨厚,哥哥像个精明的商人。   “最近这栋别墅里发生了点让人伤心的事,你也是受邀来参加的吗?”埃斯恩问道。   金缪:“是的,你们都是?”   “看来戴夫人有些担忧过度了。”埃斯恩推了推眼镜意味不明道。   雷勒修道:“这是我的私人时间,埃斯恩。”   金缪顺杆往上爬:“是的,你打扰到我们的二人世界了。”   雷勒修:“……”   埃斯恩也卡顿着沉默了下:“……抱歉抱歉,是我们太没眼力见儿了。”   兄弟俩走了,只余下他们的氛围似乎变得更古怪。   他们看到金缪了,金缪如果离开,他们会起疑,金缪很有血族的特征,那戴眼镜的家伙肯定是察觉到哪儿不对,才特意走过来瞧瞧。   ……他担心什么。   雷勒修面色淡淡地看了眼金缪:“你今晚跟在我身边。”   “修,你对我还真是,一刻不见,思之如狂。”金缪道。   雷勒修听着他的话,总觉有点怪:“……闭上你的嘴。”   猎人们今晚准备找出那个吸血鬼,戴夫人的丈夫尸体已经火化,无从检查,今晚的宴会上邀请了一些和她丈夫有关系,并且可疑的人。   这是一场鸿门宴。   宴会正在筹备中,下午两点,厨师们崭露头角,咚咚咚的剁菜声接连不断。   戴夫人一直在楼上,听佣人只言片语,她这段时间都很伤心,茶饭不思。   院中摆上了桌子,一杯杯的酒送上桌,餐食都是荤腥,宾客渐渐让这片院子里热闹了起来。   金缪本来是要跟着约里萨一块儿在厨房那边用餐,只不过他要跟着雷勒修,便到了前院。   今晚所有人都是戴夫人丈夫的朋友,他们穿着一身黑,均数先进屋悼念。   许久,戴夫人终于现了身。   “感谢各位远道而来,我的丈夫生前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所以这场宴会,虽然是作为悼念他的宴会,我也希望大家能玩得开心,不要弄得太沉重。”   金缪端着酒杯看着那位夫人。   不像是血族。   舞池中陆续有人前往,错综交杂,雷勒修站在一旁。   “这看不到什么,得进去才是。”金缪伸出手,颇有绅士风范,躬身道,“要跳一只舞吗?雷勒修先生。”   雷勒修抿着唇,有些犹豫。   埃斯恩兄弟俩有些眼花缭乱,汤忽而扯了扯埃斯恩:“埃斯恩,他们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   埃斯恩朝那边看过去,见那对男男牵着手进入了舞池。   “……”埃斯恩推了推眼镜。   不失为一个办法,就是有点……一言难尽。   “你踩到我脚了。”金缪道。   雷勒修把脚挪开:“我说了我不会跳舞。”   金缪:“嗯……我以为这是谦虚。”   雷勒修不想跳了,他觉得自己很蠢,他松开了金缪的手,又被金缪握住了:“跟着我的步伐,慢慢来,不要着急,还有,看着我,先把注意力收回来。”   雷勒修看向他,才发现他们贴得很近。   金缪暗红色瞳孔里的倒影他都能看清,不能直视血族的眼睛,他们很大可能会催眠蛊惑人,雷勒修心脏提了一下,呼吸也停了一瞬,有几秒钟挪不开眼。   ——这家伙肯定在蛊惑他。   “对,就是这样儿,你做得很好。”金缪勾着唇角,搂着他的腰。   雷勒修有时候意外的好忽悠,特别是在他完全空白的领域。   雷勒修绷着唇,他想,不能再接受他的蛊惑。   “你想接近谁?”金缪问他。   雷勒修隔了几秒,才回答他:“左上角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她是戴夫人丈夫的情妇。”   “你怀疑那天晚上她的丈夫很有可能和她在一块?”   “他们在那晚有过通讯记录。”   “我知道了,我会问清楚的。”   问清楚?雷勒修还没来得及思考这里面的含义。   金缪带着他跳到了他们身旁,那个女人轻轻靠着男人的肩头,面容悲伤,两人轻言细语的说着话。   雷勒修分不清舞步这种东西,他只想听他们在说什么,但这会有些许的分了神。   跳舞需要贴得这么近吗,他一扫周围,好像被搂腰的基本上都是女性。   那对男女分开了。   “修,松手了。”金缪道。   雷勒修下意识松了力道。   金缪一个转身。   雷勒修看到他笑得温柔,眸中似盛着柔情,向那个女人伸出了手。   他的心似一下落了空。   意识到自己这种感觉,他一下捏紧了拳头。   该死。   他也被蛊惑了吗。 第180章 暴雨夜   年轻英俊的男人扶着白裙子女人的腰,郎才女貌,在外人看来都是颇为赏心悦目的一幕,没人看得出男人实际上只是过来送货的。   雷勒修站在舞池边的暗处,看着那二人。   看金缪那全情投入的模样,他不免有些怀疑,金缪有在好好问话吗,让金缪去做这件事,真的合适吗。   金缪搂着女人,在舞池里旋转了几个身,撞到了一旁的佣人,女人惊呼一声,白裙子上沾了红酒。   这一个小插曲让周围的人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明里暗里的目光让女人有些不自在,一抬头,发现金发男人已经消失在了人群。   她晃了晃神。   房间沙发一角围坐四人,烛火幽幽照亮着他们的面庞。   “我们现在可以交换一下我们得到的信息。”埃斯恩他们兄弟道,“这对我们来说都有利处。”   金缪懒散地窝在一旁沙发里,示意了下雷勒修:“你们问他吧,他说了算。”   雷勒修一顿:“可以。”   “我们接触了戴夫人丈夫的合伙人,在她丈夫去世之前,这位合伙人经常会和她丈夫起争执。”埃斯恩推了推眼镜,“他今晚看起来有点紧张,一直在扯领带,戴夫人出现之后,他眼神躲闪得也很厉害。”   金缪今晚接触过那男人的情妇,那位小姐说,那天晚上,戴夫人的丈夫打电话和她吵了一架,因为他答应了她陪她过生日,却又食言了。   金缪没陪他们坐太久,他一个人去了戴夫人为雷勒修准备的房间歇歇,在场没谁感觉有不对。   金缪对这件事没多大的兴趣,相较而言,他对埃斯恩他们兄弟兴趣更大。   “修,你认识他们吗?”金缪坐在凳子上,转着手中的银币。   “见过几面。”雷勒修道,“害怕可以先走。”   金缪一笑,从他身后覆上去,勾着他肩膀:“有你在,我当然不会害怕了。”   雷勒修:“……”   “今晚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他道。   金缪可有可无的“唔”了声。   当天夜里,一声尖叫响起,没过几秒,一道玻璃窗户的破碎声紧随其后,雷勒修睁开眼,房间窗帘飘荡,窗户开着。   尖叫声是从他们楼下传来的。   雷勒修:“……”   金缪这家伙——   他几步走到窗户口,楼下往外灌着风。   雷勒修闻到了血腥味,他湛蓝的瞳孔紧缩了一瞬。   楼上楼下的窗户距离很近,以血族的身手扒着窗户下去不是问题,雷勒修一个翻身,跃到了窗户外,脚只踩到了一点外墙,手臂使劲儿让他肌肉都鼓鼓囊囊的。   他听到了一声哽咽,还有挣扎声。   血腥味更浓了。   他的房间在三楼,一个不慎,都可能直接坠落下去。   雷勒修扒着窗沿,身形一晃,腹部绷直,从那破碎的窗户口跳了进去,在满是玻璃渣的地上滚了两圈。   房中,一个白裙女人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肩头大片大片的血迹染红她的裙子,她难以抑制的啜泣着,床上,金缪正压着一个女人,女人不断的挣扎着。   雷勒修几步上了前,膝盖抵住了床沿。   金缪回过了头。   雷勒修抬起手,掌心捂住了他下半张脸,摸到了他的嘴唇,指尖陷进他唇缝。   没有摸到尖牙。   房间里的血腥味,对雷勒修来说浓郁得有些过于熏人,他一口咬上了自己的手臂,疼痛让他能够维持清醒。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束光照了进来。   金缪和雷勒修一道眯了眯眼。   ……   “我听到声音下去的时候她已经受伤了。”金缪坐在沙发上,拿着手帕擦着手。   雷勒修从那片刻的失魂恢复了冷静,在夜里阴沉沉的似一只恶鬼,有些心不在焉。   金缪听到声音到下去,这个阶段没花费多少的时间,夜晚别墅灯火通明,所有宾客一道聚集在楼下。   在埃斯恩和汤的查证下,这件事也很快水落石出。   ——戴夫人有梦游症。   她丈夫死了,她伤心是真的,食不下咽是真的,但恨也是真的,白天她如常人,晚上行凶过后就似做了一场梦。   她丈夫朋友心虚,是因为动了她丈夫的钱,而她不了解她丈夫的事业,被他钻了空子。   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吸血鬼的存在。   一宿未眠。   金缪要回去了,约里萨一大早过来找他,他们要把车开回农场那边了。   “要跟我一起走吗?”他问雷勒修。   雷勒修看着金缪的手,把头转开了:“我晚点回去。”   “好吧,回家见。”金缪迤迤然收回手。   “金。”一旁埃斯恩道,“留个联系方式吧。”   雷勒修抬了抬眼。   金缪留了农场的地址:“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成为生意上的伙伴。”   “抱歉,我们不吃荤。”埃斯恩不太信他仅仅是一个农场的伙计。   金缪道:“我们那儿的蔬菜也很新鲜。”   雷勒修有点不太对劲。   他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家,金缪和伊尔诺都在外面,伊尔诺叫了声哥,他应了声,直直走进房中关上了门。   “哥哥看起来很累。”伊尔诺低声道。   金缪:“害怕你哥哥?”   伊尔诺忙摇摇头,又点了下头,道:“哥哥如果不是为了治我的病,就不用这么忙了,我总是要吃药,身体好不起来……”   伊尔诺从母胎就带了病,所以平时不怎么出门。   “伊尔诺。”金缪抬起手,搭在了那头棕发上,“我想你哥哥不会觉得你是累赘。”   如果觉得他是累赘,在那个预知梦中,就不会为了他疯狂报复塔约德了,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给他治病。   他的指尖是凉的,伊尔诺却莫名的感到了一丝暖意。   房中,雷勒修背脊贴在门上,缓缓低下了眼帘。   金缪一晚上没去农场,农场那边又丢了一只羊,金缪有笔生意想和约翰谈谈,听到他说要谈生意,约翰停下了唠叨的话。   金缪家中有大片的家产,对于商机嗅觉很敏锐,约翰的农场供给只在周围小镇,他养的禽类和外面的相比,都要健硕有劲儿许多,包括蔬菜,也是品质上乘。   而上流人,最讲究的便是这方面。   他们可以扩大农场,这片农场有许多地方都还未开发。   约翰起初还有些犹豫,扩大农场不是一件小事,天时地利人和都很重要,天公不作美,一切打水漂亏本都是有可能的事。   他安于现状太久,已经没有精力去改变。   听了金缪的商业蓝图,约翰有些振奋,“我再考虑考虑。”   “我可以交出一份计划表。”金缪道,“这个项目我会全程督促,亏了算我的,成了,我只要利润的百分之十。”   金缪知道他担心什么,也给出了保证,约翰根本不知道,金缪现在身无分文,他看起来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画着大饼。   约翰一咬牙,拍板定案,做大做强!   但他们要签契约,金缪没问题。   再次从那间小木屋出去,金缪从农场的一个伙计,摇身一变,成了合作伙伴。   金缪打算先卖出第一批的货物再开工,他们需要一些基础设备等东西,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首要第一步,他们需要让别人知道他们这个地方,打出知名度,引来上流人士的注意力。   金缪和很多种这类型的人打过交道。   “埃斯恩,金还真的给我们寄了信过来。”汤拿着一封信走进了屋内。   上次分别,埃斯恩还真从金缪农场订购了一批蔬菜,味道意外的不错,金缪给他们寄了一封信,信上告诉他们,团购有优惠价,邀请新的伙伴还能得到随机赠品。   团购?赠品?   这叫埃斯恩有些好奇,金到底是干什么的,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穷人,他们调查只知道他是在一个农场里打工,还是前几天才出现在农场。   不巧,他们最近在调查一件事。   听说血族有一名贵族失踪了,有人在猎杀排行榜上挂了悬赏金。   他们本来以为,那次小镇上的事件和那位血族有关。   金发的男人太多,他们只是看到一些有特征的便会留意一些,订购金农场的蔬菜也纯粹出于好奇。   好奇他会不会亲自送过来。   不过很可惜,送过来的是另一位黑皮小哥。   “修。”金缪倚在门边敲了敲门。   雷勒修这两天经常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饭都是伊尔诺做的,金缪不吃那些东西,和伊尔诺说了,不用做他的份,他会去农场那边用餐。   他端着一碟子饼,这都是伊尔诺早上起来烙的。   半晌,里面才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房门“吱呀”的开了一条缝。   “你的早餐。”金缪把碗递过去。   他们身份似调转了过来,送餐的人成了金缪。   房中应是拉了窗帘,光线很暗,天还没黑,里面却暗得像在晚上一样儿,雷勒修的脸都没露出来。   “不用了,我不饿。”雷勒修嗓子哑得像磨砂纸磨东西似的。   金缪:“不舒服?要请医生来看看吗?”   “我只是有点累。”雷勒修道。   金缪看了一会儿那门缝:“好吧,这个你拿着吧,饿了的时候吃。”   雷勒修:“不——”   “让你拿着就拿着。”金缪强硬道。   雷勒修:“……”   里面伸出一只手,接住了碗。   “我出门了。”金缪松了手。   从那天宴会上回来后,他夜里不在家,白天也有些忙,眼下才觉好像有一阵没看到雷勒修了,同一屋檐下,却几天都难碰上一面,这很奇怪。   就连换药,都是伊尔诺来帮忙。   那些药对他伤口没用,金缪心底清楚。   夜里下起了滂沱大雨,雨砸在窗上,声势浩大,掩盖了许多的声音。   “砰砰砰”——   门口砸门声音很响,那一小块门板脆弱得像是稍许再用点力就会倒下,伊尔诺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去。   “开门!”   “快开门!”   门外的人喊着,这声音他很耳熟,对方醉醺醺的,像喝了酒。   伊尔诺清醒了,肩头瑟瑟发抖,拿起一块被雨淋湿的木棍,跑去卡在了门后,用身体挡住了门,希望看到没人应门,他们能赶紧走。   外面的人锲而不舍的拍着门,伊尔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砰”——   对方一脚踹在了门上,伊尔诺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手臂被人给扯住了。   雷勒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阴沉沉的面色瞧着吓人,伊尔诺觉着他这神态熟悉又陌生。   “哥——”   他看到雷勒修伸手拽开了木棍,扔到了一边:“回你的房间里去。”   轰隆——   天边一道雷闪过,雷勒修面色明暗不定,那张有点儿苍白的脸上戾气横生,伊尔诺上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是母亲死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趁乱打劫。   雨下得太大,排水来不及,地上都积水。   金缪鞋子都湿了,湿哒哒得叫人难受,他披着斗篷,脚下迈过水坑,这个时间,伊尔诺和雷勒修或许已经休息了,他做好了翻墙的准备,却在快到门前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   嗯?忘记关门了吗?   雨声嘈杂,掩盖了太多的声音。   走近了,金缪才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院子里一片漆黑,一道身影背对着门口,地上两个男人痛苦呻吟着,金牙都被打掉了,那道站着的身影手上骨节处往下滴落着血珠。   他缓缓的回过头,一双湛蓝的眸子被暗红占领,他指尖发着颤。   金缪站在门口:“雷勒修?”   “金缪……”一扇门打开,传出伊尔诺的声音,“金缪,是你回来了吗?”   雷勒修抬手遮住了脸。   金缪迈进了门内,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两人,浓重的酒味儿让他皱了下眉头。   雷勒修的呼吸又沉又缓慢,在金缪靠近时,喉结几滚。   金缪:“藏什么?”   雷勒修沉默不语,那双发红的眼眸看着他,瞳孔所及的视线范围收缩,最后只剩下了金缪的那张脸。   “伊尔诺。”金缪偏过头,下一秒,手腕被雷勒修给拽住,拽着他的手很凉,带着雨水贴在他的肌肤上,他被拽着他进了房间。   房门啪的关上,雷勒修一手撑在了门上,金缪往后一退,贴着了门板。   “今晚的事,你最好当做没看见。”雷勒修哑声道。   金缪看到了他的两颗尖牙。   半血族的牙没有纯血族的大,他们的牙尖尖细细的,还有点可爱。   “听见了没有。”雷勒修抬起了他的下巴,让那双暗红色的眸子里有他的倒影。   “唔唔,听见了。”金缪敷衍应道。   雷勒修觉着他没听见,牙克制不住的有些痒,他面上紧绷:“你可以出去了。”   这么说着,他的手却没有从门上挪开。   金缪:“你的身体比你诚实多了。”   他抬起手,抚摸着雷勒修的脸庞。   “身为半血族,从小到大都没碰过血吗?”他道,“真可怜啊,雷勒修。”   雷勒修扣在门上的指尖用力蜷缩:“金缪,别试图激怒我。”   金缪道:“就像人吃饭一样,我们也只是进食,雷勒修,你是看不起血族,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咚”,雷勒修一拳头砸在了门上,呼吸粗沉,张开的嘴唇喘着气。   人压抑得久了,不会痊愈,只会病入骨髓。   “你否认不了你的欲望。”他大拇指指腹抵住了他的尖牙,“不要抵抗它。”   香甜的血味。   “放松点,修。”   两人身上湿哒哒的,金缪一头金发湿漉漉的,一滴水顺着他下巴往下滴落。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交汇,炙热而又难以言说。   最后一丝月光被吞没,漆黑的夜,雨幕仿佛能遮掩一切的罪恶。   一声闷响,金缪肩头撞在了门上,撕拉一声,衣领被撕碎,黑发男人埋在了他的颈间,那脆弱的皮肤瞬间被扎破。   香甜味道充斥着雷勒修的口腔,他垂下的眼帘轻颤。   金缪闷哼了声,指尖扣在了他肩头上。 第181章 空虚   闪电照亮了房中,暗红的瞳孔深不见底,血迹顺着脖颈滑落,这一幕阴森可怖,又透着瑰丽的色彩。   半血族的牙尖尖细细的,颈间被戳破的那一刻,还是有些许的刺痛,但这刺痛伴随着血液的流失,一同涌上来的,还有令人如痴如醉的快感。   身体仿佛灼烧一般的发烫发热,陌生而又刺激的愉悦感难以抑制的喷涌而出。   男人不知节制,抱他抱得越来越近紧,双手收拢,好似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   “够了……”金缪掐住了他的下巴,将他嘴掰开,“别太贪心了。”   他背脊贴着门,胸口起伏不定,滑坐在地,他曲着腿,指腹抹了下颈间,温热粘稠的触感粘在他指腹。   沾血的指尖在他唇上碰了下,眼尾泛着一抹潮红。   雷勒修膝盖跪在地上,低着头,额头抵在他肩头。   待缓了过来,金缪发现雷勒修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还真是没有警觉心。   这段时间雷勒修或许都没好好睡过了,眼下一片青色,还瘦了些,这张脸更显出几分阴郁,他抱起了雷勒修,走到床边,把他放上去时,又停顿了一下。   他贴心的帮他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顺道擦干净了他手上的脏污,才把他放上了床。   他看到了雷勒修手臂上的伤口。   新的旧的,层层交叠。   金缪握住他那只手的手腕,碰到他手臂上的伤,雷勒修指尖动弹了一下,他把他的手塞进了被子。   从房中出去,雨水顺着屋檐流淌而下,院子里的两人已经不见了,他路过伊尔诺的房间,伊尔诺从里面打开门,探出头。   “我哥哥还好吗?”   “他睡着了。”金缪手心抵住他脑袋,道,“放心睡觉吧,小朋友。”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才卸下了力。   滴答,滴答……有节奏的滴水声响起,小木屋屋顶上的水漏下来,湿了床上的被褥。   空气中的气息潮湿,雨下了一整夜。   四处一片漆黑,雷勒修感觉身体像在不断的下坠,不受控得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似坠向深渊,不能自控。   黑暗之中,一只手从他身后绕过来,微凉的皮肤触感犹如蛇一般,缠绕在他身上,吐纳的气息喷洒在他耳后。   “修。”   雷勒修倏地睁开了眼。   雨停了,天光大亮,雷勒修恍然如梦,记忆在脑海里翻滚,头疼欲裂,他动了一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床上有人!   雷勒修撑着床坐起来,看到了一头金发的男人蜷缩着身体睡在一旁。   昨夜昏昏沉沉的事迹均数涌来,他静止不动了几秒,身体僵硬,喉结不自觉的活动了下,好似那香甜的味道还余留在他的口腔。   他不自觉的摸了下自己左手手臂,他的血味只是血味。   金缪的味道和他完全不一样。   他觉有些凉意,一低头,才见自己身上光溜溜的。   雷勒修五指插进了发间,手背上青筋浮现。   该死,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又看向了金缪白皙的脖颈,昨天留下的伤口只有两个发红的印子了。   他喉结滚了滚,察觉到自己的渴望,他咬住了牙。   金缪睫毛轻颤,在他睁开眼之前,雷勒修别开了脸,金缪醒了,他扶着脖子坐起来,活动了一下颈间,像没事人一样。   “早上好,修。”   雷勒修一顿,扯上被子盖住下半身,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你为什么在这儿?”   “因为昨天晚上下很大的雨,我一个睡觉会害怕。”金缪道。   雷勒修:“……”   和一个猎人睡在一起才是最可怕的事吧?   “昨天的雨可真大。”金缪说。   雷勒修:“金缪。”   “嗯?”金缪侧过头。   雷勒修抿了抿唇:“我……”   他紧压着被子的一角:“我昨晚,除了……还对你……干了什么?”   金缪一笑:“我那间屋子漏水了,床都湿了,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   雷勒修:“……”   “修,你期待跟我发生什么?”金缪道。   血族是一群没节操的家伙。   伊尔诺端着盆从厨房里出来,听到开门声,他侧头望去,只见一道身影从门里出来,伊尔诺睁大了眼睛。   金缪面不改色抚平了衣服,和他打了个招呼:“嗨,早上好。”   “早、早上好。”伊尔诺磕磕巴巴道。   雷勒修披着一件外衫,一把抓过金缪的脖子:“带我去看看。”   木屋年久失修,经历一场大雨,屋顶渗透了,有几个地方都滴水,床被挪到了另一个地方。   今天出太阳,雷勒修要修屋顶,他让金缪把被子拿出去晒晒,两人都没再提昨晚的事,但那件事带来的影响却没有消失。   “锤子。”雷勒修伸手。   旁边的人把锤子递给他,他头也没抬,接过锤子敲着钉子。   “这里不用也敲一个钉子吗?”   锤子和钉子碰撞发出一声响,雷勒修的动作停滞。不是伊尔诺的声音。下一秒,他动作又接上了。   “不用。”他说,“伊尔诺呢?”   金缪答得简短:“下去了。”   他坐在旁边楼梯架子上,一条腿垂下,雷勒修要什么东西,他就给他递一下,似有不知名的东西在他们的沉默里发酵着。   “昨天晚上为什么突然回来了?”雷勒修问。   金缪:“有事儿。”   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那样的场面。   屋顶修好了,雷勒修站起身,从金缪身旁路过,瞥了他一眼,屋顶还是湿的,他一分心,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的倒下去,心里陡然突突了两下。   该死。   轰的一声响,雷勒修跌坐在屋顶朝下面滑去,速度快极了,声响令人心惊胆战,雷勒修翻身想找一个摩擦点,但来不及,他身体悬空了。   一切动静归于平静。   雷勒修整个身体悬在半空,金缪坐在屋顶边缘,一只脚踩着楼梯架子,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腕:“小心点儿。”   雷勒修沉默着。   一场雨让农场的草地也湿了一片,昨夜对农场来说是个平安夜,没有意外发生,有两头母猪生了崽。   看到金缪,约里萨兴奋的和他打招呼,招呼着他去看小猪崽崽。   约里萨说,猪在他们农场卖得不算很好,它们的味道很大,但是它们很好喂养。   “它们都阉过了吗?”金缪看向另一边的小猪。   约里萨一脸惊诧:“为什么要折磨它们?”   金缪道要吃的猪都得阉,不然猪肉会有一股子骚味儿,他的公馆放着许多的书籍,血族的生命力很漫长,而金缪是一个喜欢学习的吸血鬼。   约里萨听得一愣,挠挠头:“那要找兽医过来帮忙吗?哦对了,这还应该跟那老家伙说说。”   兽医还没阉割过猪,被请过来的时候,差点以为他们在为难他,金缪和他说了阉割方法,兽医按照他说得做。   一个下午,猪圈里惨叫声连绵不绝,经受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折磨。   “你们在干什么?”雷勒修站在猪圈外,听到里面的声音,进去的脚步声迟疑了下。   杀猪吗?这动静听着杀的还不止一只猪。   约里萨提着一袋子东西刚从里面出来,他道:“金缪在阉割它们。”   雷勒修大腿一绷:“……什么?”   约里萨又重复了一遍:“我劝你不要进去,真是太可怕了。”   雷勒修:“……”   雷勒修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猪圈里的猪嗷嗷叫唤着,还没长大的小猪被男人提在手上,雷勒修脸上险些崩裂。   “修。”拿帕子擦着手的金缪看到了他,侧过身和人说了两句话,朝他走了过来。   雷勒修往后退了小半步,又不着痕迹的止住。   金缪问他怎么来了,雷勒修说找农场的主人,金缪带他去见了约翰。   天近黄昏,两人一道往回走去,一路无话。   金缪:“我身上味道很大?”   雷勒修:“没有。”   “那躲着我干什么?”金缪问。   雷勒修没有吭声。   金缪:“你在对我撒谎吗?”   雷勒修:“……没有。”   金缪朝他走了一步,雷勒修条件反射的离远了一步。   “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这句话一下让雷勒修想起了昨晚,他牙都似痒了起来,才一天不到,又开始想念起了那弥漫在口腔里的味道。   金缪哼哧了声,背过手快他一步迈进了屋子。   雷勒修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的跟在了他身后。   院子里晒着的被子被收了进去,金缪今天踩进了一个泥潭,在猪圈待了那么久,他觉得身上也有点臭烘烘的。   雷勒修家里洗澡的地方只有一个,在一间屋子里,里面空空荡荡,有排水口,他洗了手,打了一桶热水,兑着凉水提进了屋子。   他没有衣服,最初那套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这段时间穿的都是雷勒修的,他把干净的衣服放在了架子上,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皱了下眉头,伸手把衣服给脱了,扔在了一边。   身上一圈圈的纱布解开,背上和肩头的伤口还没愈合,金缪避开伤口,舀了一勺水浇在身上。   被褥没有晒干,昨天淋湿透了,还得晒两天——如果接下来两天有大太阳的话。   金缪坐着,一头金发没干,腿踩着前面的凳子:“那我今晚住哪儿?”   伊尔诺看看雷勒修,又看看金缪,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吵架了吗?   他哥哥没有出声,他只好道:“要不,睡我的房间吧,我……”我跟哥哥睡。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雷勒修就皱眉说了句“不行”。   “嗯,我觉着挺好的。”金缪道。   雷勒修:“哪里好?”   金缪:“哪里不好?”   “伊尔诺他——”雷勒修又闭上嘴,“反正不行。”   金缪挑了挑眉:“不能跟他睡,只能跟你睡?”   雷勒修:“……”   “修,你真霸道。”   伊尔诺默默闭上了嘴,收拾桌子去了。   晚上,吃完晚饭的雷勒修坐在院子里,搓着金缪换下来的衣服,时不时瞥一眼泄出光亮的房间。   今天的衣服有些难洗,他把衣服搓完,挂在了外面,衣服拧得皱巴巴的,还在往下滴着水,雷勒修推门进了房间。   金缪支着脑袋躺在床上看着书,雷勒修进来,他抬了下眼,放下了书,勾着一旁一个袋子抛给了雷勒修。   雷勒修接住。   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一袋子的银币,这可以说是一个普通家庭省吃俭用一年的开销。   “哪来的?”   “偷的。”   雷勒修拧了下眉头:“从哪儿偷的?还回去,不要干这种事。”   金缪笑出了声:“修,你真好骗。”   金缪说,这是他在农场这一个月赚来的,雷勒修面露诧异,金缪道他不信可以去问问约翰,雷勒修信把钱袋子勒紧了,放在桌上。   “自己收好。”   “那是给你的。”金缪道,“报酬。”   良久,雷勒修说:“太多了。”   还没人会嫌钱多,金缪放下手,坐起来,他不喜欢仰视别人,他扯住了雷勒修的衣领,将他拽得弯下腰:“那就做我的仆人来偿还吧。”   雷勒修:“……”   “雇佣你的价钱是多少?”金缪问。   雷勒修垂下眼:“你想让我做什么?”   金缪抬起手,摩挲着他后颈,贴近他:“我要你,帮我查一个吸血鬼。”   他要一把刀,一把出鞘的利刃,帮他去做一些他目前不太方便去做的事。   雷勒修很合适。   冰山下的一角初露端倪,夜里烛火幽幽,两人侧脸立体的轮廓倒映在墙上,似有若无的距离增添了一分暧昧。   烛火灭了,房中陷入了一片漆黑。   雷勒修躺在床上,身旁紧挨着金缪,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睡不着觉,在床上躺得笔直,喉结频繁的滚动着。   金缪的呼吸很微弱,他不知道他睡没睡,血族不缺睡眠,他们可以进入一场长眠,也能接连一段时日不用入睡。   但金缪现在状态很虚弱,睡眠对他而言就是一场自愈恢复的过程。   他身上的血腥味又浓了,也许是洗澡的时候扯开了伤口,那白皙的颈间红印都还没消。   这不是雷勒修第一次碰到金缪的血。   上一次,是在好几年前的学校里。   血族漫长的岁月和生命力,让他们偶尔会放纵的潜入人群,像人类一样的过着人类的生活找新鲜感。   雷勒修那时候营养不良,身形比一般的少年人瘦一些,他沉默寡言,又很阴沉,周围的人都知道他没有父亲,有人传言他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他们在他的抽屉里扔蛇,在他的桌上画侮辱性的词语,想要看他有点不一样的反应。   而金缪,是和他完全相反的存在。   如果说他遭受的是所有人的恶意,那金缪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他像一团光,周围那群人就是飞蛾。   那天雷勒修值日。   他将所有工具放进学校杂物间,听到门外吵闹,避免跟人碰面,他靠着墙壁坐在角落看着书。   墙外,有人闷哼一声,雷勒修从门的缝隙里瞥见一双昂贵的鞋,其中一只踩在了对方校服上。   “你疯了吗?啊?”   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学生,那个一头金发,朝他露出过笑脸的金缪。   他好像面对谁都是一张笑脸,而现在对方正在进行一项残暴的行为。   他闻到了一阵血腥味,蓦地攥紧了书页的纸张。少年人的控制力还太差劲。   “我说你啊,不要随便找同学麻烦啊,要做个好人哦。”对方语气口吻都似跟友好的教育着人一般。   “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请你放过我……”地上的人痛哭流涕的道歉。   雷勒修耳边声音变得模糊,他呼吸一阵一阵的变沉。   再后来,他惊觉外面没了声音,朝门缝里看过去,看到了被校裤包裹着的修长的腿。   “啊呀。”   被发现了。   穿着制服的金发少年推开了杂物间的门,“看我找到了什么?偷听的小老鼠。”   那双眸子是暗红色的,兴奋的。   对方在他面前蹲下,手腕搭在膝盖上,和他平视。   那双眼睛里面没有厌恶,没有瞧不起,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也没有任何正面的,纯粹得像只是看见了有意思的玩具。   他的指尖破了口子,抵住了他的尖牙:“要保密哦,同学。”   那天回去,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将那位同学压在身下,尖牙刺破了他的皮肤,醒来前所未有的空虚。 第182章 冲动   雷勒修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关于他血族的血脉是罪恶的,第一次觉醒血脉,母亲惊慌失措的脸庞,想要将他的牙拔掉磨平余留下的疼痛,还有抱着他哭泣颤抖的身体。   这一切都在诉说着,他是错误的。   所以那天醒来的清晨,他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现在他和金缪躺在同一张床上,金缪的味道好似无时无刻的在蛊惑着他,诱导着他迈进深渊,他的灵魂和他的身体好像分成了两半,拉扯着,挣扎着。   他的尖牙又冒了出来,血族只有在兴奋进食和攻击失控的时候,才会这样。   夜里安静得窗外虫鸣都变得突兀。   雷勒修翻了个身,背对着金缪,攥紧了床单,眉宇间充斥着阴郁,忽而,他坐起了身。   “去哪儿?”   这道声音让他背脊一僵。   金缪没有睡着。   “上厕所。”他说。   金缪道:“早去早回。”   然而雷勒修这趟一去就去了很久,半个钟头都没有回来,金缪下了床,打开了门,说要去厕所的人坐在水井旁边,打着一盆水洗着衣服。   月光撒在院中男人身上,男人看到他,面上一顿,金缪倚在门边:“雷勒修,你是尿裤子了吗?”   雷勒修拎着湿哒哒的衣服,无言以对。   金缪没受夜晚光线的影响,看到了雷勒修手里拎着的是他白天穿过的衣服,他眸中微微一眯。   雷勒修道:“风吹下来,脏了,你先睡,不用管我。”   金缪说:“也不用这么着急上岗。”   雷勒修反应了几秒:“你穿的衣服一直都是我洗的,这么说,你该付我很多工费。”   金缪:“可是这衣服是你的,你洗的也是你的衣服。”   他看着雷勒修又绷着唇沉默下来,不由有些发笑,稍许无赖一点儿,他就没有办法了。   “不过你既然都提醒了,我会补上的。”他道,“那件衣服搓得差不多了,再洗就该破了。”   雷勒修:“我知道。”   他只是不想进到那间房间里。   仿佛房间里住着会吞噬他灵魂的恶魔。   但金缪没有进门,双手环胸靠在那儿,衣服洗再久,也有洗完的时候,雷勒修把衣服晾上,倒了水,他想,他已经足够冷静克制下来了。   “雷勒修。”金缪在他进门时抬起手,掌心捂住了他的脸颊,他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紧贴金缪的胸膛。   “你的报酬。”   他的指尖抵住了他的牙。   血族在夜里的视野很好,好到一点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相较昨晚,今天金缪只给了一点小甜头,似给听话的半血族奖励了一颗糖果。   第二天早上,雷勒修起晚了,他有些难以相信,在身旁有人的情况下,自己昨晚睡得那么熟。   金缪已经起了,缸子里的水空了,伊尔诺吃力地打水,他顺便帮了忙,外面来了送信的人,雷勒修又有新的信来了。   他拿着信进门,雷勒修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顿了顿,又转开了视线,“有人给你送信?”   “是你的信。”金缪看着信封上的字,“里面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雷勒修没有朋友,也没有关系密切能够写信往来的对象,长大了也还是和读书时如出一辙的孤僻。金缪把信递给他,或许又是什么正经事儿。   雷勒修接过信,直接拆了。   信封里除了一封信,还有一张邀请函,邀请雷勒修两个月后前往W区进行猎人比试。   猎人比试是上层人弄出来的噱头,里面榜上有名的猎人佣金往往都会水涨船高,雷勒修在一个月前报名了这场猎人比试大赛——因为头三名有奖金。   “猎人比试?”金缪手搭在颈间。   “嗯。”雷勒修目光也不自觉的落在他那手背上,那晚后他便经常性的摸脖子。   金缪:“你想去吗?”   雷勒修叠好信纸,说大概会去。   M区,猎人比试大会,金缪记得那预知梦里有过这一出,塔约德也在那儿出现过,他眸中冷光一划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金缪对这件事似乎很感兴趣,问了他许多,例如具体在哪儿,他会不会赢,雷勒修说不能保证赢,但他会尽力,他对这个事看起来并不怎么热衷。   金缪问,他便答,他甚至希望金缪更感兴趣,问他问得更多一点儿。   他捏着信纸,心底阴暗见不得光的角落,在前天像是被破了一个口子,开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野蛮生长,扎根往心脏深处蔓延。   农场这阵子生意好了许多,扩大规模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农场有一个水池,池子里的水浑浊,这里可以清理一番,再购入鱼苗投放。   金缪把农场这边地形摸了个遍,哪个地方养殖,哪个地方种植,都弄了个明白,他去小镇上买了纸笔,路过一个小摊位,顺道买了一袋子火红的樱桃。   他喜欢一切鲜艳的色彩。   “这是什么?”伊尔诺看着金缪提着一袋子东西回来,迎了上去。   金缪递给了他:“樱桃,洗洗吃吧。”   伊尔诺捧着樱桃去了门外,打了水放在盆中,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洗着每一个樱桃。   他把樱桃放在了碗里,从里面出来,撞上他哥,他见他看向他碗里那一颗颗漂亮的樱桃,嘴唇嗫嚅解释道:“金缪哥买的。”   雷勒修看向屋中:“他回来了?”   “嗯。”伊尔诺点点头,“他买了好多樱桃。”   屋中大门敞开,金缪坐在桌前,摆上纸笔,用记忆画着地形图,他的规划功底很不错,地图画得通俗易懂,连哪出的路标都画出来了。   前期需要投入成本,在第一场试炼后,约翰对他信任了许多。   伊尔诺捧着一碟樱桃回来了,放在了他手边:“我都洗好了。”   金缪随手拿了两颗,咬下来在嘴里咀嚼,这种味道对他来说有些寡淡。   “你不吃吗?”   “啊,我可以吃吗?”   “伊尔诺。”门外一道声音响起。   伊尔诺闭上了嘴。   “当然可以,这都是给你们买的。”金缪笑眯眯道,“拿去吃吧。”   伊尔诺看向他哥,见门口的雷勒修没有说话,他才道了谢,“哥哥,你要吃吗?好甜。”   雷勒修:“……不吃。”   “好吧。”伊尔诺端着碗出去了。   雷勒修进来,看了眼桌上的地形图,问他在干什么。   金缪勾了勾指尖:“过来。”   雷勒修走了过去,金缪把地图给他看:“能看得明白吗?”   雷勒修:“农场吗?”   金缪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指了指一个小木屋,指尖在图上挪动,有几个地方他去过,他不知道金缪在干什么,认知还停留在金缪“守夜”上。   金缪在图纸上和他讲解着,以及在哪儿干些什么能够利益最大化,涉及到天时地利人和,他讲起来滔滔不绝,又通俗易懂。从来没有人和雷勒修说过这些,他只会身体力行的去赚钱。   他想,金缪赚钱真累。   金缪吃了樱桃,说话间都有点淡淡的樱桃香。   雷勒修开始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频繁的朝他张合的唇看过去,又淡淡的收回来。   “这边可以赚快钱,这边顺利的话,也要等明年才能收成。”金缪一顿,道,“修,你在听我说吗?”   雷勒修眨了下眼,沉声道:“我在听。”   分明游神了。   金缪支着脑袋转着笔,有些理解为什么老师看见不听讲的学生会怒气腾腾了。   态度不端正,不认真,还撒谎。   他笔帽在桌上轻敲了两下:“去干你的事吧。”   雷勒修从屋子里出去。   “哥。”伊尔诺端着的樱桃只剩下了最后三颗,他手里拿着一颗,“你要吃吗?”   雷勒修看着碟子里的那两颗樱桃。   伊尔诺觉得他哥的眼神就像是要捏碎这颗樱桃,令人不寒而栗。   雷勒修从他身旁走了,碟子里的樱桃也没了,伊尔诺端着空碟子,想,他哥果然也想吃。   *   塔约德。   雷勒修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和金缪联系在一起,一个生活在人类世界的血族,在人类地界还有着一定的社会地位。   猎人内部有很多名单,关于血族的每一位贵族,有危害的,可能有危害的,庞大的家族体系在他们那大多都有追踪记录,哪怕是一个名字,而塔约德,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过。   清晨,露珠顺着叶片往下滴落。   金缪推开门,就看到了在院子里锻炼的雷勒修,他俯身在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起身到自制的木人桩前打拳,动作强而有力,带过一阵风。   肉体和木头碰撞砰砰响,木人桩还会动,考验人的临场反应。   “这是你做的?”金缪看着那木人桩,目光中有些许好奇。   雷勒修停下来:“嗯。”   他赤裸着上身,汗迹顺着皮肤表面滑下。   金缪摸了摸那木人桩,“我在书上看到过。”   这木人桩转动的速度对他来说很慢。   雷勒修说:“你可以试试。”   金缪:“怎么玩?”   雷勒修讲了一遍,金缪站在木人桩前,试了下它的灵活性,一掌拍了上去。   咔擦一声,木人桩分家飞了出去。   没控制好力道,坏掉了。   金缪:“……”   “抱歉。”他扶着木人桩,“它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脆弱。”   雷勒修:“……”是你劲儿太大了。   他没说话,去捡起了那根被拍飞的木头,“没事。”   “修得好吗?”   “嗯。”   金缪看到雷勒修拿出工具箱翻了好半天,工具不够,要去小镇上的木匠那儿买点东西,金缪戳了下雷勒修的背脊,汗都凉了。   他没发现雷勒修一下绷紧了身体。   “我陪你练练吧。”金缪道。   雷勒修:“我不打伤患。”   金缪:“你是在瞧不起人吗?别太狂妄了。”   不打伤患,当时第一次见面锲而不舍追着他满林子跑的人也是雷勒修。   雷勒修想说,他不是人,但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你想怎么练?”   后门外有一片空地,背朝稻谷田,地方够大,也偏,有足够的空间让人发挥,两人赤手空拳,面对面站着,金缪勾勾手,“你先来吧。”   雷勒修一拳挥了上去,金缪侧身避过,那一拳头擦着他的脸过去,金发被风扫动,嗖的一声,金缪消失在雷勒修的视野,他身后一凉,凭借着直觉俯身弯腰,金缪攻得却是他的下盘。   雷勒修摔在草地上,手一撑,另一只手被金缪压在了身后,杂草搁得他皮肤痒。   “认真点儿,修。”金缪道,“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哦。”   雷勒修咬牙发出一声嗤。   金缪松开了他,这回雷勒修攻势猛烈了许多,雷勒修的打架功夫没人教,都是他自己摸爬滚打摸索出来的,很多地方都不规范,但很实用,只是金缪发现他打架靠得纯粹是直觉。   好也不好,好在直觉反应速度很快,但有时候力道过猛,身形一时半会收不回来,还容易着道,金缪靠的是预判,他能从雷勒修的动作趋势里看出他下一秒会发动什么攻击,从而做出防备。   雷勒修碰上他这种类型,打起来吃力又吃亏。太过滑手,以至于有时候似一拳打在棉花上。金缪这段时间对他太熟悉了。   越是和他碰撞,金缪眸中兴色越胜,雷勒修没有一点受挫,甚至越打越灵敏,就像是一株岩石缝里生出的树。   金缪兴奋的时候,瞳孔颜色会变深。   他的眼神让雷勒修想起了从前,他手上滞了一瞬,金缪扣住了他的手腕,他撞在了金缪身上。   “修,你真厉害。”金缪说。   喷洒在雷勒修脖子上的气息让他浑身一阵颤栗,他薄唇一抿:“你在羞辱我吗?”   他宛如要用这些刺耳的词,才能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金缪:“不,不,我是说,你让我第一次有了冲动。”   金缪从来没有哪一刻,对谁产生过想要调教的想法,但他认为,雷勒修绝对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进攻者。   雷勒修浑身的燥热从脖子一路蔓延到了耳垂,他紧咬牙关,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竟然对着一个男人堂而皇之的说冲动。   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血族果然都是没节操的家伙。   “我不是……”雷勒修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含糊。   “嗯?”金缪凑近了他,“你说什么?”   “我不是gay。”雷勒修道,“金缪。”   金缪眉梢微扬,这都告诉他了?他以为这种私密事对雷勒修而言会有些冒犯。   他对他好像有点误解。   “真巧,我也不是。”金缪说,“修。”   雷勒修:“……”   “该用早餐了。”金缪道。   雷勒修神色一顿,咬牙绷紧了身体。   金缪松开了他。   雷勒修:“……” 第183章 适可而止   金缪没吃早餐,直接出了门,雷勒修回房间里套了件衣服,出去金缪已经不在了,身上热气还没消散,手腕上浅浅的红印在小麦肤色上不显。   “哥,你说金缪在农场都吃什么?农场那大叔那么抠门,也会给他们吃好的吗?”   “你快尝尝这个肉,金缪昨晚拿回来的,很新鲜,比菜市场的还要新鲜,只是我好像不会烧。”伊尔诺懊恼道,“我本来想让他尝尝,还没来得及,他就出门了。”   聊到金缪的时候,伊尔诺神采奕奕,好像有说也说不完的话,还都是在夸他。   雷勒修没见过他这么喜欢过谁。   他吃着饭,饭到嘴里是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直到伊尔诺夹了一块自己做的肉吃了一口,“呸呸呸”了几声,连忙灌了两口水,面上心虚道:“肉好像咸了,抱歉。”   肉腌制了一夜,入了味,伊尔诺后来煮的时候又放了盐。   雷勒修才回过神,口腔里咸到发苦。   金缪回来的时间点不太固定,这晚回来得很晚,他进了门,雷勒修站在院子里,捏着木人桩的棍子,看到他回来,瞥了他一眼。   “伊尔诺已经睡了吗?”   “嗯。”   金缪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雷勒修看向他手上的东西:“那是什么?”   “这个?”金缪打开袋子,“今天去小镇上采购鱼苗,多了两条,我想伊尔诺会喜欢。”   雷勒修嘴唇动了两下,又没说什么。   “怎么了?”金缪问。   雷勒修垂眸起了身:“我去拿盆,去洗澡吧,再晚点没热水了。”   他从他手里把那袋子接了过去,金缪看着他从他身旁走过:“没花钱。”   雷勒修不太喜欢欠别人的,这种额外的消费,对他或许会造成困扰。   金缪随手撑在墙上,拦住了他去路:“老板送的。”   那两条鱼苗是剩下的,种类不一样,老板见他们买的多,便送给他们了。   静悄悄的夜色蔓延,金缪身形散漫,雷勒修站得笔直,鼻尖差点撞上金缪的手臂,呼吸一深一浅。   “……哦。”   “不喜欢我给伊尔诺买东西?”   “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那不喜欢吃樱桃,还是不喜欢吃我买回来的樱桃?”   雷勒修拎着袋子的手收紧:“我不会占你便宜。”   “我更喜欢你用其他的方式回报我。”金缪道。   雷勒修手背上青筋鼓了两下,还要他怎么回报?   “两个月后的猎人大会,希望你能赢。”金缪放下了手,“晚安,修。”   金缪走后,雷勒修在原地站了许久,沉甸甸的袋子勒得他指尖泛白。   夜风一吹,金缪洗完澡出来,院子里空空荡荡,他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上,木桩人也还没修好,一早,天色还没全亮,两道身影在空地缠斗,拳脚挥出去都带着一股劲风。   作为补偿,金缪帮雷勒修陪练。   接下来的每天早晨都是如此。   小鱼苗放在了一个小缸里,两条鱼苗幼小又孤零零的,伊尔诺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新朋友。   隔天,雷勒修就买了鱼饲料回来。   继金缪之后,这间屋子里又有了新伙伴。木人桩放在了杂物间,时间一长,便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小镇上消息穿得最快,一传十,十传百,谁都知道约翰的农场来了位长相英俊的金发男人。   “嘿,金缪。”约里萨穿着工作服,脚上踩了一腿的泥,抬手和他打招呼,“一起去喝一杯吧,我请你。”   金缪拿着一份表格,修长的手指夹着笔,阳光撒在他金发上,他微微侧过头,看到了约里萨身后一群挤眉弄眼的年轻男女。   “喝酒?”金缪随意扬了下下巴,“那几位是你的朋友吗?”   约里萨回头一看,身后那几人抬头望天低头看地,一个个装得很刻意,黑皮肤的大男孩露出一个笑,一口白牙:“是的,他们对你很感兴趣,不过你太难接近了。”   不是金缪太难接近,只是他随时随地都很忙,不忙的时候基本上上找不到人,太难逮到人了,以至于大家都以为他很高冷。   镇上有个酒馆,金缪知道约翰经常去那儿喝酒。   酒馆里的灯偏暗偏黄,入夜后,街道变得冷清,但酒馆里人很多,金缪坐在前面台子边上,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穿着衬衫和卡其色长靴的男人端着托盘,稳稳的穿梭过拥挤的人群。   身手真不错。   金缪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   相较于食物,这种酒类饮品在口腔里的味道更让金缪喜欢,只是这里面的味道有些太难闻。   从酒馆里出来,约里萨喝得需要他朋友扶住才能站稳,晃晃悠悠的打着酒嗝。   “金。”一个穿着热辣的女孩儿走在金缪身旁,“你家住哪儿?很远吗?”   金缪随口敷衍道:“嗯,很远。”   “很远有多远啊?”女孩儿笑嘻嘻的用肩膀撞向他,“要不送我回家吧,我家很近。”   金缪说:“不行。”   “为什么?”   “太晚了,我一个人回家会有点危险。”   “……”   雷勒修家围墙边有一棵树,生长高过了围墙,这阵子热了,到了夜里,树上就会响起蝉鸣,一声接连一声,吵得人睡不着觉。   雷勒修坐在门前,面前摆着一块磨刀石,刺啦刺啦——伴随着蝉鸣此起彼伏。   金缪还没回来。   月光在刀上折射出一道银光,一道轻而散漫的脚步声响起,雷勒修抬起了头。   不远处,一道身影慢慢浮现,金缪肤白唇红,在夜里更有血族的特征,他看到雷勒修,脚下停顿了一下。   “还没睡吗?”   “嗯。”雷勒修用水冲了下刀,“刀有些钝了。”   他从金缪身上,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味。   雷勒修停滞了一瞬:“你和约翰喝酒了?一身酒味儿。”   金缪知道自己身上有酒味,但没想到雷勒修会问他,他说:“约里萨约我去了一趟酒馆。”   “酒馆?”   金缪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那分波澜,没有直接走进去,走上台阶,蹲在他身前,“我只是和他们玩玩,别太担心了,想得太多会容易衰老的,修。”   雷勒修磨着刀:“好玩吗?”   金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嗯”着道:“还行。”   喝醉了的人酒品有好有坏,有人伤心欲绝,有人丑态百出,也有人凑热闹看戏,小小的一个酒馆都似承载着人间百态。   “只有约里萨吗?”雷勒修不受控的问出了这句话。   “嗯?”金缪侧过头。   “只有约里萨吗?”雷勒修这次问出口的语气比上一次平和许多,有些话,凭借着一股冲动,冲破了那根防线,之后就容易多了。   金缪抬了下眼:“你很好奇吗?”   “没有。”   又撒谎。   不好奇,又为什么要问出这种话,雷勒修可不是喜欢闲聊的人。   “不止只有他。”金缪没有往下说,他从来没有做事需要和人一一报备的习惯,雷勒修有一根线,而他不会超过那根线,给他惹出麻烦,这就是他们现在的距离而已,顶多还加上一层雇佣关系。   金缪对人的疏离,只会在偶然间不经意的冒出来一点儿。   但光是这一点,都让人感到刺心。   雷勒修抿唇,自小学会看人脸色的他,适而可止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适可而止。   雷勒修磨着刀,一声刺耳的声音,刀刃上多了一个小缺口。   翌日早晨一贯的陪练,雷勒修闷不吭声,攻势很猛,这几天他的进步很快,金缪亲手教他怎么预判一个人的行动,抢先做出防备亦或者攻击,他都记得很牢。   只是看起来有点浮躁。   金缪故意露了一个破绽,雷勒修甚至都没怀疑,直接进了套,“修,你今天是怎么了?”   雷勒修胸膛起伏不定,唇缝紧抿。   “和人对战,要随时保持冷静理智。”金缪松开了他,“你这种状态,我不会陪你接着练。”   练了也是白练,金缪不喜欢做无用功。   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指责亦或者羞辱,却比前两者令雷勒修感到更难以忍受。   “没有不冷静。”他哑声说,嗓音里带着一阵干脆的狠劲儿,“只是昨晚睡得有点晚,再来……一次。”   这一次雷勒修的状态好了许多,要说上一回是回归了“野人打法”全凭直觉的模式,这回又给拉回了寻常的状态,认真得较着劲儿。   一个不妨,金缪后撤了几步,脸颊上一阵刺痛,面前雷勒修顿在了原地,金缪察觉到了些许,抬起手,指腹擦拭过脸颊,指尖上多了一抹红。   金缪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浅浅的划痕,往外溢着血。   雷勒修喉结干涩的滚了两下,沸腾的血液在全身加速流淌。   金缪舌尖卷走了那点血迹,雷勒修眸光一闪,偏过了头。   “雷勒修。”金缪走了过去。   雷勒修往后退了几步:“抱歉。”   金缪擒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雷勒修面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失措的神色,眼神漂移,两颗尖牙从他上唇冒了出来,他捂住了嘴。   “很久没给你奖励了。”金缪说,“是因为这个,所以不高兴吗?”   雷勒修手背捂住了唇:“不是——”   他控制不了它,雷勒修讨厌这种失控,又无法抑制的产生渴望,矛盾充斥在他心间,他捏紧了拳头,屈辱的产生了对血液的兴奋感。   “这并不可耻。”金缪压着他的唇,沾过血的指腹按压在他唇上,“它代表的意义,都是你赋予它的——成为欲望的主人,去享受这份力量吧,雷勒修,你才是它的掌控者。”   那双湛蓝的眸子覆上了暗红,尖牙也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   采购单忘在家里了。   采购的人过来找金缪要单子,他才想起来,今早出门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金缪从帘子后出去,一声清脆的打招呼声响起。   “嘿……啊!”一人拍了下的肩膀,金缪这段时间陪练,条件反射的拧住了对方手腕,听到一声声痛楚叫唤,随后松了力道。   女孩儿眼眶红彤彤的,生理泪水打湿了睫毛,揉了揉手腕:“你干什么啊。”   “抱歉。”金缪道歉道得没多诚心,但他那张脸和嗓音的加持,让他这句话听起来也诚心了起来。   金缪认出她来,是昨晚问他能不能送她回去的那个女孩儿。   “来找约里萨?”金缪道,“他今天休假。”   “我不找约里萨。”女孩儿双手背在身后,“我随便看看,没想到这么巧,会碰见你。”   她让他看看她,道:“你觉得这农场里有没有我能做的事儿?”   她说话时,眼神直勾勾的瞧着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应该去问约翰。”金缪道,“哦,他就是我们这个农场的主人。”   女孩儿撇撇嘴,有些不满他这个回答。   “你会跳舞吗?”她又问。   金缪可有可无的应了声。   “今晚我们再去喝一杯吧。”她道。   金缪余光瞥见了一道黑影,站在不远处,笔直的站在那儿,他偏头看过去,雷勒修拎着一个袋子,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嘿,金,到底行……”女孩儿想要追问,又停了一下,“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金缪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雷勒修,一下闭上了嘴。   小镇上的姑娘都听说过雷勒修,长得是好看,但光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他看起来又阴沉又凶,胆小点姑娘都不敢和他说话。   雷勒修和他视线对上了,还是没走过来,只是看着他。   “修。”金缪出了声,他才抬脚走了过来。   女孩儿惊讶的看了他们两眼,没想到他们认识,听金缪称呼,对雷勒修还很熟。   “你怎么来了?”金缪问。   雷勒修:“来看看。”   “这是什么?”他勾着他手上袋子。   雷勒修躲了下:“没什么。”   金缪还是看到了,“我的东西吗?”   雷勒修不太自在,不太自在这种形容,放在他身上很奇怪,他长大后就很少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嗯。”他又补充了一句,“伊尔诺说你东西忘带了,让我帮你送过来。”   他把袋子递给他:“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少。”   金缪翻看了两眼,虽然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是必须,他也扬了笑:“谢谢,这可是帮了我大忙。”   雷勒修指尖蜷缩了下,低下头:“我先走了。”   “金缪,你和雷勒修认识吗?”女孩儿发问。   看到她的眼神,金缪忽而意识到方才雷勒修那片刻的躲闪是什么,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和他表现得太亲近。   “嗯,我们是朋友。”金缪一笔带过。   他和雷勒修的关系,没有向陌生人解释诉说的必要。   而还没走远的雷勒修听到“朋友”这两个字,睫毛颤了两下。   他们这种关系是朋友了吗。   金缪的身边从来不缺朋友,他身边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喜欢他,他像一团光,而在那个放学后的傍晚,那间杂物间,这团光短暂和他有了交汇,那热度几乎灼伤他。   “今晚要一起去玩吗?请我跳一支舞吧,金缪……”   雷勒修走远了,身后的声音也散去了。   他抬起脸,看向远方湛蓝的天空。   他会去吗?   会请她跳舞吗?   雷勒修想知道答案,又不想去听那个答案。   怕答案是肯定,也怕答案是否定,无论哪个答案,他都不想听。   那层覆盖的薄纱,只要不揭开,那一切都还是原样。   夜幕降临,天空繁星点缀,雷勒修把木人桩从杂物间里找了出来,拿着砂纸抛光,沙沙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推门声陡然响起,那沙沙的声音骤然停下。   金缪推门进来,又见雷勒修没睡,“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雷勒修直直的坐在那儿,过了好半晌,他才道:“太吵,睡不着。”   “外面蝉叫得是有点儿吵。”金缪抬手搭在颈间,揉了两下。   “夏天这里都是这样儿。”雷勒修道。   金缪:“那棵树不能砍掉吗?”   雷勒修:“……不能。”   “好吧。”金缪这个念头放弃得也很快,“早点休息。”   雷勒修“嗯”了声。   金缪身上没有酒味儿,回来时间得也和平常差不多,他没有去,他拒绝了那个女孩儿。   雷勒修垂下眼帘,捏住了手中砂纸。   雀跃似坠着他的心脏,心头忽上忽下。   该死。   他怎么可以高兴。   雷勒修闭了闭眼,又低下头,捂住脸咬住了唇。   蝉鸣穿透夜间,院中空无一人,金缪站在树下,仰起头。   隔天早上,雷勒修醒来,听到屋子里一阵蝉鸣,他走进去一看,伊尔诺和金缪坐在桌边,伊尔诺趴在桌上看着玻璃瓶里的蝉。   “哥,你醒了!”伊尔诺双手捧着玻璃瓶给他看,“你快看,金缪抓的,真厉害。”   雷勒修:“抓这个干什么?”   金缪困倦的耷拉着眼帘,支着脑袋,“不是嫌它吵吗?”   雷勒修心口一颤,如遭了电流一般。   就因为他说吵,金缪就把它们给抓了?   金缪又好奇道:“伊尔诺说这个可以炸了吃,真的吗?你们喜欢吃这些东西?会好吃吗?”   雷勒修:“……”   一连串的发问让雷勒修心头荡起的波澜又逐渐归于平静。 第184章 电影节   “你想吃我可以给你炸。”雷勒修说。   金缪不喜欢吃虫子,也没兴趣。   蝉鸣绵长吵闹,迎来了盛夏。   血族不喜欢夏天,他们不喜欢太刺眼灼热的阳光,偏凉的皮肤都似在烧灼,金缪神出鬼没了两天,今天没去农场,雷勒修进出几次,从那门缝中都见金缪在床上躺得板正。   上午十点,雷勒修拎着那把缺了口的刀子,把刀举到眼前。   得重新再买一把刀了。   他拉开门,刀面银光一闪,折射出门外人的脸。   对方吓了一跳。   “唉……唉雷勒修,你冷静点儿!”   雷勒修放下了刀。   约里萨放下想敲门的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我来找金缪。”   雷勒修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儿?”   约里萨支支吾吾:“就是有事儿。”   雷勒修没有再追问,转头去了金缪房间,他敲了敲门,房间里的人翻了个身。   “金缪。”   “嗯?”   “有人找你。”   金缪屈腿坐起来,金发凌乱,身上衣服散乱,从肩头滑落到了腕间,这两天天气太热,热得他不愿意出门。   雷勒修用余光瞥了两眼他的肩头,没敢直视:“是约里萨。”   金缪嗓音懒洋洋道,透着一分不太有劲儿的懒散,“你让他进来吧。”   雷勒修伸手替他把衣服拉了上去,金缪侧了侧脑袋,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若无其事收回手:“见客人着装工整是最基本的礼仪。”   金缪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挑了下眉头,“嗯,受教了。”   雷勒修转头出去了,没过多久,约里萨走了进来,金缪倚在窗前,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雷勒修在磨刀。   约里萨是来给他送东西的,农场那边的新鲜果蔬成熟了,采摘了很多,“对了,过几天是小镇上的电影节,你要去看电影吗?”   金缪:“电影节?”   “是的,在小镇东边那儿,大家晚上会过去玩玩,金缪,你要去吗?”他说,“到时候我来找你吧,你才来小镇,应该不熟吧——晚上还可以和心爱的姑娘约会。”   他又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添了一句。   电影节是小镇的特色,这个节日通常是大家忙里偷闲的日子,约里萨走后,金缪拿着一个桃子,在手里掂了掂。   桃子粉嫩嫩的,摸起来有些硬,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他抛着桃子靠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雷勒修,问他:“修,你们要去参加电影节吗?”   男人在院中阴影处,露着结实的臂膀,上面浮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汗珠,听到他的问话,停下手头动作,道:“不一定。”   雷勒修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金缪眯着眼缝看着烈日,“明天有时间吗?”   雷勒修:“怎么了?”   金缪说想看书,天太热了。   雷勒修看着躲在屋子里的吸血鬼,天热,吸血鬼都不爱出门了,没骨头一般,随意又慵懒地靠在窗边,那一头金发耀眼。   “约里萨约你去看电影?”雷勒修问。   金缪:“嗯,他说来接我。”   雷勒修没再吭声,默不作声地一上一下在磨刀石上磨着那有缺口的刀。   金缪又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来,一个物件朝他抛了过来,他条件反射的接住,是刚才在金缪手上的桃子。   “约里萨带来的,尝尝甜不甜。”金缪道。   桃子上都是毛,雷勒修拿着桃子,放下了刀。   一盆干净的清水打上来,桃子浸入水中,他蹲着洗着桃子,洗干净桃子,他甩了甩水,咬了一口。   “甜吗?”金缪问他。   雷勒修起了身,男人肩宽腰窄,走起路来都似带风,他长腿一迈,走到窗边,把桃子另一边递给他:“你可以尝尝。”   金缪没什么胃口,他就着雷勒修的手随意咬了一口,脆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绽开,他唇上覆上了一层水润的光泽。   味道还不错,不过尝一口也就够了。   “这些你拿去和伊尔诺吃吧。”   他让雷勒修把那一袋子水果都提出去了。   咔哒一声,金缪关上了窗户,挡住了窗户这儿透进来的阳光,雷勒修吃完了一颗桃子,把桃核扔到了一边,走去洗了手。   他垂下眼,将沾满水珠手送到鼻尖闻了闻,桃子味儿跟沁入了他指尖一样儿,似有若无的萦绕在他鼻尖。   金缪一天一夜没有出门。   伊尔诺有点担心,问雷勒修会不会有事儿,雷勒修看了眼房间,这两天越来越热了,金缪不太有精神,伤也还没好全。   以前夏天的时候,金缪经常会请假旷课,那一阵,雷勒修朝他位置看过去,他的位置总是空的,有时候来了学校,也是趴在桌上睡觉,老师都不会管。   因为金缪不仅有钱,成绩也很优异。   夏日里的风是燥热的,有一天中午,他从金缪身旁桌子路过,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桌子,把他弄醒了。   他以为金缪会教训他,像教训那个人一样。   他浑身戒备又紧绷,金缪抻着懒腰,打量着他,随后露出一口白牙,两颗尖牙似小虎牙一般。   “雷勒修——”他眯着眼看着他胸口的名牌,“原来你叫雷勒修啊。”   那是金缪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正中午,小镇地面上被晒得有些烫,雷勒修走到了一家书店门口,抬头看了眼招牌,走了进去。   书店里架子上都摆满了书,雷勒修站在书架旁边。   买什么书?他应该先问问他的。   要不明天再来吧。   雷勒修经常来书店,书店老板认识他,只是他每次都是来看书,很少买书,“这段时间你很久没来了,要找什么书吗?”   “有没有……”雷勒修顿了下,“打发时间的书?”   “噢!当然,这边有很多故事书,二手的都会便宜点儿。”老板道。   “要新的。”雷勒修说,“全新的。”   伊尔诺扒在窗户口。   金缪在睡觉,没睡沉,听得见门外来回走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推门声响,门开了一条缝,一道身影放轻走到了床边。   金缪感到一阵冷气,掀开了眼,冷气是从雷勒修身上传来的,他提了一袋子冰块,把袋子放在了床头,从里面拿出了一根冰棍。   “伊尔诺想吃,买二送一。”雷勒修道。   金缪拿着冰棍:“这根是买的吗?”   雷勒修面无表情道:“这根是送的。”   金缪笑了声:“多少钱?”   雷勒修没说,他把另一个袋子放下:“你看看,你要哪些书。”   袋子里放了四本书,金缪挑了两本,一本荒诞传闻收集录,还有一本农作物研究集,还剩了两本,那两本书他都看过。   雷勒修昨天没答应,他也就随口一提。看来有时候沉默不一定代表拒绝,就像雷勒修。金缪心情很不错,他掌心握着冰棍,手里凉凉的,很舒服,另一只手翻看了两页书。   捏了没一会,他把冰棍递给了雷勒修。   雷勒修拆了给他,金缪摇头:“我不吃。”   雷勒修看了他一眼,金缪嘴挑,这些拿给他就是给他凉凉手的玩意儿。   冰棍有些融化了,他把冰棍拿了出来,两口嚼碎,把袋子里冰水也喝了,甜滋滋的,他说:“明天我要出一趟门,晚点回来,你不要睡得太沉。”   金缪问他去哪儿,雷勒修说去帮忙,有人雇佣了他,平常不接活的时候,雷勒修在小镇上经常会接一些杂活。   “我已经雇佣了你。”金缪合上了书,“你现在是我的仆人,一个人怎么能接两份工。”   雷勒修道:“那就算我接私活。”   金缪:“……”   托半血族血脉的福,夏天对雷勒修的影响没他这么大。电影节当天,晚上凉快了起来。   “金缪!”约里萨来找他来了,还有几个年轻小伙,一摆手道,“快,快点儿,我们得去占个好位置!”   年轻小伙哄笑:“看看约里萨这猴急的模样。”   “该死,你再给我说一句!”约里萨勾着那人脖子,那人连忙求饶。   一伙人热热闹闹的。   “修。”金缪朝里面叫了一声,“我出门了。”   雷勒修:“嗯。”   金缪没看到人,只听到了声儿,他迈出了大门,跟着一众年轻人出了门。   这个不算大的小镇,年轻小伙小姑娘聚集在一起,进了放映厅。   棕发绿眸,蓝眸,各种发色瞳孔不一的人们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金缪他们来得早,放映厅还有许多位置,金缪朝前面走去,被约里萨一把拽住。   “嘿,去哪儿呢,来这边。”   约里萨拽着他到了后排的位置,“这儿才是观影最舒服的位置。”   “不会太远吗?”金缪虽然看得清,不过他想,前面会更有投入感。   “想什么呢,坐后面才好,等会关灯你就知道了。”约里萨神秘道。   不了解的事,金缪不会发表过多的意见,他顺着约里萨身旁坐下,旁边的位置莫名的空了下来,没人坐他身旁,都往另一边挤。   他眉梢轻轻扬了一下。   金缪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好像有什么事儿,是他们都知道,并且商量好,但他不知道的。   他双腿交叠,看着前面的大荧幕。   他们是小镇上的人,经常看电影,那就信他们好了。   后两排的小伙子聊得热火朝天,陆续有人进了放映厅,这是小镇上最大的放映厅,位置逐渐被人坐满,砰的一声,灯光暗了下来。   大家吵闹的聊天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集体活动似乎让大家都有了一种集体感。   这里面味道有点大,女人身上的香味,男人身上汗液的味儿,金缪支着脑袋,荧幕上放映的一开始,就是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儿在河边洗衣服。   身旁一沉,他顿了顿。   空着的位置有人坐了。   金缪偏过头,看到了一张阴郁的侧脸。   “……修?”   雷勒修压低声音,说:“伊尔诺想看,带他来了。”   “那他呢?”   “在前面。”   金缪找了半天,才看到第三排的位置上伊尔诺的后脑勺。   他有些懂约里萨说的“后面才好”是什么意思了,朦胧暧昧的氛围下,唯一的光源就是荧幕的那点光,底下的男男女女牵牵手,亲亲嘴,身旁的人都不一定会注意到,而后排一眼看过去,前排的人靠得近,都能看到两个紧挨着的脑袋。   这台上一场戏,台下还有无数场戏。   确实精彩。   这是一部带点恐怖色彩的爱情片,讲述吸血鬼和人类女孩儿的爱情,一幕惊悚画面出现,厅内尖叫声此起彼伏。   两个吸血鬼坐在最后排,不动如山。   约里萨也发现金缪身边的位置被雷勒修占了,他和旁边的伙伴打了个眼神,伙伴无奈摊手,他可不敢去把雷勒修叫起来。   “怎么了?”金缪发现了他们的骚动。   约里萨哈哈笑了两声:“尿急,尿急。”   尿急得一群人都起身放水去了。   爱情影片多少带点浪漫色彩,金缪看到他们前面两个人嘴巴都粘在了一块儿,亲得太入神,挡住了他的视线。   “修,接吻很舒服吗?”金缪问。   雷勒修哪知道,他也没接过吻:“……问这个干什么?”   “他们好像亲得很投入。”金缪打趣的口吻道,“我都快不知道我是来看电影,还是来看他们接吻的了。”   前面女人听到了金缪的话,红着脸推开了男人。   雷勒修这才明白过来他那问话的用意,僵直的背脊慢慢松弛下来,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一口气。   前排男人转过头,瞪了他们一眼,金缪目光在影片上,雷勒修耷拉着眼帘,阴沉沉的瞪着那男人,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他脸上,男人气势上落了下风,灰溜溜的把脑袋转了回去。   影片尺度有点儿大,放到高潮,男女主拥吻,上床,没露什么,但这画面让人冲击力很大,朦胧又让人遐想。   金缪听到有人呼吸都沉了几分。   “演得可真假。”他偏头低声道。   吸血鬼咬脖子,连皮肤都没咬破。   “他这牙该去磨磨了。”他道。   雷勒修没有附和,他侧头,和雷勒修忽闪的蓝眸对上。   黑暗中恍若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雷勒修那双蓝眸很漂亮,清澈剔透,让人想要当做藏品,它变红的时候,会更漂亮。   那一瞬间的时间似被拉得漫长。   荧幕上的光亮暗了,周围也很黑。   “还不如你的好用。”金缪指腹抵着他的唇道。   雷勒修握住他的手腕:“你想让我在这里用它吗?”   “调皮。”金缪哼笑了声,把手收了回来。   电影到了结尾,又带了点悲情色彩,不少感性的年轻人都红了眼眶,放映结束,放映厅内亮起了光。   来得晚的,没有位置了就站在周围,或者自己拿了小板凳,灯亮起来才让人真正看到这里面有多少人。   “ 该死,约里萨,别往我身上擦鼻涕!”   ……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当然了,宝贝儿,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   “吸血鬼长得可真帅。”   “小心他把你吸成人干,哈哈哈……”   大家陆续离场,金缪和雷勒修坐在原地,雷勒修感觉有一道强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扫了一圈,看到了一个打扮得漂亮的姑娘。   他想起来,那是上次在农场和金缪说话的那个姑娘。   “金缪。”   “嗯?”   “那个吸血鬼不是在进食。”雷勒修在他耳边道,“他们是在上床。”   雷勒修从小生长环境混乱,这种事,他看得比金缪多,他的启蒙甚至不是电影或者任何一个碟片,而是隔壁的呻吟声,他起初以为女人在遭受虐待,去敲了门,然后被揍了一顿。   金缪垂下的睫毛轻颤。   雷勒修说:“就是在做爱,人类之间的□□。”   雷勒修觉得,他仿佛在带坏一张白纸。   但这点惭愧心虚,占据不了他心里空间的万分之一。   金缪殷红薄唇轻抿。   逗逗他而已,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   雷勒修这么一本正经的,跟他解释这种东西……挺好玩儿。 第185章 吻技真烂   约里萨想叫上金缪一块去玩玩儿,金缪拒绝了。   回去的路上一片漆黑,草丛边上都是蚊子,到了家,夜间活动结束,他们各自回房睡觉,金缪躺在床上,没睡着。   房间里进了蚊子。   他晚上开着窗透风,蚊子专往他窗户里钻,不开窗他又嫌闷,蚊子不咬他,但嗡嗡嗡的声音实在吵闹,金缪翻了几个身。   背上伤又疼了起来,他起了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药。   这段时间他和埃斯恩那对猎人兄弟一直有联系,金缪卖了一个消息给他们。   他坐在书桌前,剜了一指药膏出来,闻了闻,药有种很浓的草药味道,埃斯恩说这是他们研究室里新研究出的药,治疗任何伤口都效果显著。   很贵,而且很难买。   药膏在金缪指尖揉化,化作薄薄的一层覆盖在他指尖。   夜半,雷勒修又醒了,热醒的,热了一身汗,浑身肌肉块硬邦邦的,身上热度降不下来,他翻身而起,去洗个澡。   路过金缪的窗户口,他见窗户开着,随意瞥了眼。   房中亮着微弱的灯。   雷勒修脚下一顿。   房中的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宽阔的背脊,暖光在他冷白肌肤上泛上一抹色泽,后背上一道道红痕刺目。   里面的人用手指剜了药膏,往背后涂抹,触及伤处,他挺直了背。   窗户像一个荧幕,带着雷勒修回到了那场放映厅。窗内框住的画面是荧幕中的人,窗外的人是观影者。   金缪看不到身后,雷勒修眼看着他好几次都擦错了地方,碰到伤口皮肤紧绷。   “要帮忙吗?”   金缪听到窗外的声音,侧过脸:“好啊。”   雷勒修从窗户口翻了进去,拿过他手上的药膏:“这些哪来的?”   “买的。”金缪说。   雷勒修弄了点药膏,看了几眼,又闻了闻,才把药膏抹在他伤口上,他指腹上有茧子,擦药摩擦得有些疼,金缪曲着一条腿,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这么晚了还不睡?”雷勒修道。   金缪:“蚊子太多了,很吵。”   雷勒修说他们这儿夏天都这样。   他和伊尔诺对这种环境都习以为常,金缪的公馆每每到有蚊子的季节,公馆里的佣人都会提前为他驱蚊,他前院花园里种了很多植物,也从来不会觉得吵闹。   “很疼?”雷勒修见他皮肤一直绷着。   “还有点儿痒。”金缪拿过雷勒修的一只手,摸到他手上的茧子,摩挲了两下,随口道,“随便擦擦好了——手还有点糙,伊尔诺倒是被你养的细皮嫩肉。”   雷勒修没有说话。   给他擦了药,他拧上了盖子。   第二天中午,门口响起了一阵动静,约里萨着急忙慌的来找金缪,喘着粗气,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看到屋檐下和雷勒修说话的金缪,一下冲了过去。   “金缪,你快跟我去农场。”他拽着金缪的手腕。   正中午的时间点,太阳很烈。   蚊子不止雷勒修家里有,农场更多,除了蚊子,还有各种虫子,金缪举着一把黑伞站在太阳底下,看着池子里的小鱼,伸手在水里捞了两下。   “该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我过来投喂鱼饵,就发现……发现……”约里萨愤愤不平的咬牙。   鱼塘里喂养的几条大鱼翻了肚皮。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水的味道正常,他们把大鱼捞上来,大鱼死了,小鱼没事,约里萨问是不是这两天天气太热了,金缪没有回答,翻看着那两条大鱼。   他把伞递到一旁,雷勒修顺手接过他的伞,给他举着。   “给我一副手套。”金缪道。   约里萨跑去找了一副橡胶手套来,金缪用刀子刨开了大鱼,刀尖挑开大鱼的腹部,看了几眼。   “或许不是天气的原因。”他道,“有人在鱼饵里动了手脚,去把农场里的人都叫来吧。”   昨天夜里,没去看电影的人有三个,一个在酒馆喝酒,另一个在家睡觉,还有一个昨天腿疼,去了医院看病,只有睡觉的人没有人证。   “该死,我昨晚真的在睡觉!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嘿!我说你这家伙……”他朝金缪走过去,又碰上了雷勒修。   他撞到了雷勒修的肩膀,雷勒修垂着眼,眉宇凌厉阴沉,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嘿,兄弟,我不是故意的。”   雷勒修弹了弹肩头。   金缪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不会怀疑你们,约翰那边我会给一个交代,都散了吧。”   大家都离开了。   活有点多,雷勒修这两天在农场做临时工,没隔两天,那个女孩儿又出现在了农场,上次放映厅没能和金缪坐在一块儿,她生了两天闷气,今天来是找约里萨的。   她和约里萨说着话,眼神却留意着四周。   约里萨告诉她,金缪在小木屋里。   雷勒修抱着空箱子路过,看到她进了金缪的屋子,隔了很久,她才从里面出来,表情看起来很愉悦。   看来聊的不错。   雷勒修垂下眼,把手里的东西挪放到了另一处。   忙到傍晚,从外面回来,他身上汗流浃背,面色冷淡阴郁,抬手脱下了衣服,拿了一瓢水身上浇下,浑身湿透了,裤子湿淋淋的粘在身上,勾勒出臀部浑圆的形状。   屁股真翘。   金缪没想偷看,只是雷勒修在院子里,他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雷勒修察觉到他的目光,拿着衣服挡了挡前面大包,脸色难看:“看什么?”   “没什么。”金缪夸道,“身材真不错。”   雷勒修:“……”   他一时都不知道挡上面还是下面:“看够了吗?”   金缪倚在门边,本要支起身了,身体还没直起来,又跟块磁铁似的粘上了门。难得看雷勒修变一次脸。   “不让看?怎么还跟小姑娘一样害羞,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雷勒修牙根紧咬,耳根烧了起来,拎着衣服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僵持半晌,他掉头去了洗澡房。   都是男人,男人就能随便看了?也不知道看过多少男人,这么处变不惊,坦然自若,没节操的家伙。   雷勒修脱光了衣服,冲了水,才想起他没带干净衣服进来。   洗完了澡,雷勒修坐在门前,翻出一块浮石磨着手心的茧子,平日不觉这茧子有什么,但那晚金缪摸他的手,他才觉出差距来。   金缪的手凉凉的,掌心有茧子,但没他这么糙,骨节修长又分明,手背也滑滑的。雷勒修心不在焉的磨着茧子,掌心磨完了,又磨指腹的,磨得掌心都透了红。   金缪从房间里出来,雷勒修顿了顿,把石头握在了手心,金缪没留意到他这小动作:“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赌场。”   前两天在那农场的池子边,他闻到了一股之前闻到过的味道。   夜半三更,守农场的男人坐在小木屋,脸上盖了一本杂志,昏昏欲睡,砰砰的敲门声让他惊醒,他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的人,呵斥道:“你们来干什么?”   “怕什么,那金发的家伙今晚还让你守夜,说明就没怀疑到你头上。”   “他也要看看谁在这儿的资历深,你们今晚又来干什么?我守夜可不能出事。”   “放心,我们就是来跟你借点钱用用,妈的,今晚手气真是太差了……”   男人骂骂咧咧,说没钱。   钱可以是好东西,也可以是创造人类罪恶欲念的东西,没谈妥,他们翻了脸,转瞬之间揭露起了对方的底。   “好啊你们!原来是你一直在放任他们偷我的羊!”一声怒吼响起,房间里三人惊觉周围围了人。   现场一片混乱,其中两人跑了出来,是小镇上嗜酒好赌的那两兄弟俩。   他们气不过那天在雷勒修家里吃了闷亏,一怒之下想出了这种法子来报复,却不想就这么翻了车,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黑灯瞎火,他们慌不择路,跑进了林子,“砰”——一只脚从黑暗中伸出来踹了他们一脚,两人惨烈的“啊”得叫了声,滚下了一个坑。   金缪鞋子在地上摩擦了两下。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这儿?”围观全程的雷勒修问,金缪根本没对他们用什么蛊惑的手段。   “一个赌徒,一个酒鬼。”金缪道,“都不是什么有底线的家伙,在缺钱的时候,一个能让他们得到钱的地方,他们怎么会放过,修——击溃一个人心理防线的方式有很多种。”   他指尖戳了戳雷勒修鼓鼓囊囊的胸肌,随意的语气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雷勒修半分没察觉到,只觉他这可靠的模样很迷人。   他视线落在他微勾的唇角上,殷红的唇薄薄的,看起来很柔软。   “都说了要做个好人了嘛,一点儿都不听劝。”他嘟嘟囔囔着收回手,揉了揉头发。   雷勒修闷不吭声,他不想做好人,也不想做gay。   有灯光晃过来,后面的人追过来了,金缪不想应付他们,拽着雷勒修从这儿离开,雷勒修也半点没挣扎,两人走出好一段距离,脚下才缓了些许。   金缪摸了下肩头,雷勒修问他,他道在赌场的时候撞到了。   雷勒修:“等会儿回去看看。”   金缪:“我看了你,所以就得看回来?”   雷勒修:“……我没说那个。”   金缪:“哪个?”   雷勒修:“……”   夜里两人走在林中,皎洁月光撒在地上。   “金缪,不要动。”雷勒修忽而说。   金缪脚下一顿,眸子一瞥。   他听到了一种蠕动的声音,伴随着“嘶嘶”的声响,离他越来越近,就在他身后,刚才和雷勒修说话,没太注意周围的这种小动静。   而它的蠕动声音很小。   是蛇。   金缪瞳孔划过一道暗光。   倏地,雷勒修朝他伸出了手,拽着他往旁边一躲,那条进攻的蛇掉落在了地上,两人滚做了一团,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咔咔压断了地上的枯树枝。   那条蛇游走着钻进了树丛。   金缪躺在林中地上,和上次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上一次雷勒修是为了驱逐他,这一次他是为了保护他。   雷勒修从他身上撑起来:“没事吧?”   “看来这伤你今天是非看不可了。”金缪道。   雷勒修一时梗了一下:“压着你哪里了?”   “浑身上下不都正压着么。”金缪道。   雷勒修又是一噎,他也许就不该问金缪那个问题。   血族也不具备柔弱的特性。   “那我要跟你道歉吗?”他面无表情道。   “不,你救了我。”金缪笑了声,歪了歪脑袋,露出侧颈,“或许我该给你准备一份谢礼。”   半血族的自制力很差,但金缪一次又一次的,在他面前露出这道命门,似根本不担心生命受到威胁。   雷勒修指尖蜷缩,攥成了拳头。   可耻的是他的反应。   雷勒修那两颗小小的尖牙避无可避的暴露在了空气中,他呼吸都沉了几分。   他厌恶这种源于“生理”上的难以自控,又无法将自己和它完全剥离。   金缪似看出他的挣扎,抬手扣住他后颈,微微施力,掌心以一个带有掌控意味但不强迫的力道,包裹住他的后颈,金缪见过雷勒修狼狈的姿态,也见过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路边的野狗争食,会为了一口吃的缠斗得你死我活,而雷勒修,就是在那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他心狠,却又不够狠,骨子里有一份规则和坚毅。   他没那么快会沉沦于欲望。   金缪很喜欢他那份坚毅和狠劲儿,就像磨练一把被尘蒙的利刃。   雷勒修的脑袋顺着他的力道低了下来,金缪唇角弧度微微上扬,雷勒修喉结滚了一下,哑声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金缪:“你没办法控制吧,这不怪你,修,还是跟人类生活久了,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个人类了?”   空气静谧,树影婆娑。   雷勒修的脑袋压了下来,那两颗尖牙没有刺穿金缪的皮肤。   金缪眸中错愕了一瞬,他一动,雷勒修扣住了他的手腕,牢牢压着他,陷进了枯叶。金缪那一下是没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多在乎初吻这种东西,只是从来没被人碰过嘴唇。   嘴唇和牙,对他来说,都只是用来进食的地方。   那部电影荒诞而又悬浮,也只能骗骗那些没见过吸血鬼的人类。   尖尖的牙抵住了他的唇,戳破他的唇,又被雷勒修舌头舔舐干净,“不要乱动。”   金缪:“这是你对我回报吗?嗯?”   他生气了。   雷勒修得出了这个结论。   或许是因为他让他受了伤。   金缪:“松手。”   片刻后,雷勒修理性占据了上风,才渐渐松开了擒住他的力道,金缪坐起身来,擦拭了一下唇角,面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雷勒修。”他抬起他的下巴,“你的吻技真烂。”   雷勒修拳头一下攥紧了。   金缪轻而易举的,就能牵扯起他的情绪。 第186章 正经人   金缪在前,雷勒修在后,两人回来一路无话。   金缪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   嘴唇隐隐作痛的麻,那两个小尖牙抵住他的感觉还犹存,他躺在床上,舔了舔唇,伤口已经没有血了,那种被舔舐过触感却挥之不去。   雷勒修是一把出鞘的利刃,但不是一把听话的刀。   看人这么多年,这次也许有点看走眼了。   他闭上眼,想起雷勒修那身湿了水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勾勒出的轮廓。今晚压在他身上时,确实能感觉到他一身很有料,不止看着有料,教给他的擒拿也是突飞猛进。   但凡换个人对他做这种事儿,他都不会轻轻揭过,不过他对雷勒修的容忍度似乎比寻常人大点儿,甚至于没那么抵触这种触碰。   第二天早晨,天微微亮,往常这个时候,金缪已经等在雷勒修门口等着和他晨练了,但今天雷勒修推门出去,院子里都空荡荡的。   金缪生气了。   雷勒修抿了抿唇,更坚定了这个猜测。   晚上容易让人冲动犯错。   他去把堆在杂物间的木桩人和沙包给拿了出来,灰尘遍布飞,一声声沉稳有力的闷响响起,一声不同的闷响过后,雷勒修的拳头击穿了沙袋。   他喘着粗气。   咕噜咕噜几声响,一个桃核滚到了他脚边,他抬起头,一道身影坐在屋顶上。   金缪早醒了,他看到雷勒修走到他门前,又看到雷勒修在他门口站了几分钟,再转头去了杂物间。   男人脸色阴郁,拳头硬的像块铁,一下一下击打着沙袋,雷勒修只要用点心,多点儿警惕,都能发现他在这上面。   但他没有。   金缪也只是看着,没有出声。   他托着下巴,看着他绷紧的腰腹,视线掠过他沉稳的下盘。   比起长身体那会儿,雷勒修现在长高了不少,肌肉也多了不少,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充满荷尔蒙的男人了。   他抛了一颗桃核下去,雷勒修停下来,抬起了头。   两人对峙间,旁边一扇门打开了。   伊尔诺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哥?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金缪呢?他不陪你练了吗?”   雷勒修:“……”   哪壶不开提哪壶。   雷勒修昨晚干完了那事,脑子就清醒了。   他不是gay,也没对任何一个男性产生过幻想,更别提强吻谁。   所以伊尔诺走后,他走到屋檐下:“昨晚,抱歉。”   “嗯?抱歉什么?”金缪问。   雷勒修的目光落在他殷红的唇上,不由自主问道:“你的嘴,还疼吗?”   金缪掀了掀眼:“不疼你还想再来一口?”   雷勒修:“……”   金缪哼笑:“还真是执着啊,雷勒修。”   雷勒修是一个有毅力的人,认定了某件事,他就会闷头做,但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饿了。”金缪抻着懒腰站起身。   雷勒修:“……”他完全没放在心上,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昨晚的事了。   雷勒修嘴唇紧抿。   金缪跳下来,拽着他的手腕,进了房间,房门一关,房中昏暗,雷勒修背抵在门上,面前一道阴影凑近。   他陡然想起,金缪说他饿了。   他喉结干涩一滚。   金缪张开了嘴,露出了獠牙,凑近他的脖颈,雷勒修梗着脖子,一动不动,感受到金缪哈出的气息都喷洒在了他的颈间。   刚练完,血液滚热,发烫的皮肤被他微凉的气息取代,雷勒修垂落在腿边的手握成了拳头,脑子里空白。   但金缪却在獠牙接近他颈间的一瞬止住。   “害怕了?”他指腹摩挲着他的颈间跳动的青筋,“这么紧张干什么。”   他的獠牙收放自如的收了回去。   “昨天晚上不是很厉害么。”   雷勒修才明白过来,他又被愚弄了。   羞赧,愤怒,尴尬狼狈等心情交织成蚕蛹将他的心脏包裹。   他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最终,松弛下来。   “金缪。”他垂下眼,眼下阴翳,他道,“我吻技没那么差。”   “是吗?修,你这话说得真像挑逗。”金缪轻揉慢捻的拨动着他的耳垂。   耳垂那一片都快红透了。   “金缪……”他抓住了他的手腕,偏头躲闪,紧抿双唇,“够了。”   金缪站直了身,手腕还被他擒在手中:“舍不得松手的人是你啊,雷勒修。”   雷勒修:“……”   “够了吧。”金缪道。   雷勒修烫到一般,松开了他的手。   昨夜小镇农场发生的事不小,动静也不小,上午,小镇的广播响了起来,全镇通报,而那兄弟俩和那帮衬着他们的内贼,在下午都被送进了监狱。   晚上,金缪从外面回来,他门上挂了一块纱质的门帘,通风透气,又能防蚊纱,但这挡住了窗外的夜景。   他去找雷勒修,在洗澡房听到了水声。   雷勒修说那个能防蚊子。   金缪说他不喜欢。   两人隔着一扇门,门内水声停下,湿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门打开了,雷勒修穿着一条裤子,上衣还没来得及套,挂了一条毛巾在脖子上,发梢往下滴着水。   湿发搭在额角,少了几分平日的阴沉。   雷勒修样貌本就英俊,只是大多数人和他相处久了,便会了解到他阴郁无趣的性子,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忽略了他的外貌。   “取了你又嫌蚊子吵。”他说。   金缪抬眼,半晌,挑眉道:“这么为我着想?”   雷勒修顿了顿,说:“照顾伊尔诺习惯了。”   “那为什么伊尔诺门口没有?”   “……”   金缪似只是随口一提,雷勒修没答上来,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等会你来我房间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距离猎人比试还有一个月,金缪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农场那边他也不打算一直做下去,但他会教雷勒修怎么接着做下去,算是他在这借住的一些小回报,雷勒修缺钱,而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金缪素来爱憎分明,也惜才,这段时间有意无意的把农场的一些事和运营方式说给他听,雷勒修虽然有时候不太认真听,但一点即通,脑子很聪明。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今晚雷勒修又有点走神。   金缪拿着图纸在规划着宏图,雷勒修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干净又清爽,那是皂角的味道,金缪所有的衣服都经过了他的手,他现在贴身的衣服都是他穿过的。   “修,你知道这会有多少钱吗?这大概够堆满你那张床了。”金缪谈到兴处,暗红色的瞳孔总会变深,这是他情绪高涨的表现,也是吸血鬼想要吸血的前兆。   给钱上床?   “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雷勒修道。   “好吧好吧。”金缪说,“或许你拿个箱子装起来也可以。”   “这都不重要,雷勒修,你会变得很有钱。”   雷勒修面色古怪。   金缪:“嫌少?”   雷勒修:“我不赚这种钱。”   “这可比你每天去追查血族轻松多了。”   “金缪,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雷勒修有些来气了。   他是亲了他,但明码标价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他是侮辱他吗?还是报复他。   金缪没见过赚钱还这么不高兴的,雷勒修还真怪,视金钱如粪土?   “你不是想帮伊尔诺治病吗?送他去更好的医院,之后要花的钱只会多不会少。”   伊尔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需要做手术,而这些年调理的药物费用都不少。   雷勒修倏地抬眼。   良久,他闭了闭眼,艰难地抬手解扣,哑声道:“你想我怎么做。”   他解开了第一颗扣子,又解下第二颗扣子。   金缪愣了愣,眉梢轻扬,抱臂靠在桌边。   雷勒修上衣扣子解完了,睁开眼,深邃蓝眸如一片看不到天际的汪洋大海:“还要继续吗?”   他脱下了上衣,上衣缓缓落在地上,卷成一团,他赤裸着上半身,站在金缪面前,肌肉紧实又漂亮。   “脱衣服干什么?”金缪这才慢条斯理道,“我是正经人,修。”   他笔尖敲了敲桌子:“别妄想用不正当的手段走捷径。”   片刻后,房中静谧。   雷勒修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耳根爆红。   金缪嘴里还在说着教育的话,雷勒修僵持一会儿,僵硬地弯下腰,把自己脱下的衣服捡起来,怎么脱下去的,又怎么穿回到自己身上。   “我先走了。”他说完,夺门而出,一刻也不多留,火烧屁股似的。   房内,金缪忍不住闷笑出声,还未走远的雷勒修听到笑声,钻进房间,啪的把门关上了。   金缪以为雷勒修第二天会不自在的躲着他,但第二天一出门,就碰见了从他门口路过的雷勒修,雷勒修说晨练,金缪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也只是侧了侧脸。   “走吧。”金缪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间那天的吻,和昨夜发生的事儿似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然而并没有消散。   这两天小镇上下都在说着那作恶多端的兄弟俩的事,据说那天晚上弟弟被打折了腿,那天给约翰提出建议的金缪也受到了他不留余力的夸赞,以至于金缪这两天成了红人。   “瞧瞧,那边采花的姑娘都在看你。”约里萨手肘杵了杵金缪。   金缪眼也不抬:“说不定是来看你的。”   “得了吧,我在农场这么久,还没见到这么多漂亮姑娘成群结伴来采花。”   “听说那天晚上你出了不少力。”   约里萨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哈哈笑道:“还好还好,没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他攀着金缪的肩膀:“今天晚上去喝一杯吧。”   喝一杯恐怕听的都是他吹牛逼,金缪不太感兴趣,他合上了手中的报表,还没说话,看到了前面树下的一道影子。   “我和修有约了。”他说。   约里萨:“两个大男人干什么去,也叫上雷勒修啊,我们一起去。”   今天这个牛他是非吹不可了。   “那你得问他。”金缪抬手和雷勒修示意了一下。   他应该不会同意。后半句话金缪没有说出来,雷勒修一直都不太喜欢喧闹嘈杂的环境,以前学校里搞活动,他还在天台的角落里看到过他。   嗯……那大概是在很久以前了,久到金缪记忆都不算很清晰了,只记得那天晚上风很大,那个天台能看到远处的热闹喧嚣,他们在那儿待了大半夜。   “好。”雷勒修听了约里萨的邀请,给出了回答,约里萨准备好的说辞都没用上。   金缪:“……”好吧,他偶尔也有点弄不明白雷勒修在想什么。   “你不该答应他的。”金缪偏头轻声道。   雷勒修:“他说你也去。”   金缪:“但这儿有个前提,那是你答应他。”   雷勒修顿了顿,垂眼道:“那我现在和他说清楚。”   金缪拉住他:“算了,一起去喝一杯吧。”   答应了又再拒绝,多少不太合适,虽然雷勒修可能不太在意他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金缪:“我不去你就不去了?”   雷勒修“嗯”了声。   “为什么?”   “不熟。”   似有若无的暧昧萦绕在其中,两人自那天后就一直是这种状态。   金缪似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哦”了声。   雷勒修被他这一声弄得有点七上八下。   晚上,酒馆门敞开迎客。   事情和金缪预料得差不多,约里萨点了酒,就开始吹嘘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吹嘘完自己,不忘再吹嘘一下金缪。   “听说是你出的主意,你怎么知道他们那天晚上会过去?”有人好奇的凑到金缪身边问。   “金,难道你还会预知?”   “谁知道呢。”金缪挂着笑敷衍了过去。   旁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雷勒修觉着金缪这一点很厉害,哪怕是在敷衍人,也半点不会让人察觉到在被他敷衍。   他喝了口杯中的果酒。   原来金缪就是和这些人来的酒馆。   “这酒的度数很高,最好少喝点儿。”金缪提醒他道。   雷勒修放下了酒杯:“嗯。”   雷勒修不怎么说话,旁人跟他聊两句,被他不冷不淡的应两声,也就不和他搭话了。没多久,一人端着酒杯过来,拍拍他肩膀:“嘿,我能跟你换个位置吗?”   “为什么要换?”他问,   那人支支吾吾,时不时瞥一眼他身旁和人聊着的金缪,他就明白了过来,但他装作了不明白。   他想,他应该是有点喝多了。   “金缪。”那人叫了金缪一声。   “嗯?”金缪偏过头。   “我跟他换个位置坐你旁边吧。”那人说。   “唔……”金缪看了眼雷勒修,雷勒修低着头,侧脸神色浅淡,不说话,也不看他,金缪问,“你们商量好了吗?”   “这不是问问你的意见,之前不都是这么坐的。”   金缪笑着随手将手搭在了雷勒修肩头:“那今天换换好了。”   雷勒修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听到金缪的话,他手一紧,拿着酒杯站起身,金缪搭在他肩头的手又使了劲儿,把他按了回来。   “去哪儿?”   “你不是说换一下么?”他压低的声音有点冲。   金缪:“我是说让他换个地方坐,你急什么。”   雷勒修:“……”   “仆人当然是要跟主人一起坐了。”酒馆嘈杂,金缪凑到了他的耳边说。   雷勒修都没心思去计较仆人主人这个称呼了。 第187章 你真轻浮   金缪暗红瞳孔一转,睨向那人,道:“这儿没位置了。”   比起别人坐在他身边,雷勒修要省事得多,他不吵闹,身上没有奇奇怪怪的味道,也不会往他身上贴,某种程度上来说,雷勒修让人很顺心。   那人挫败而归,雷勒修的脸色却由阴转晴,他感到敌意的目光,看了过去,也没有在意。   “嘿,雷勒修,喝得这么斯文干什么?喝酒就是要大口喝……”   有人想给雷勒修灌酒,被他眼神一瞥,一时又有些腿软,心底发怵,嘀咕道:“不喝酒来什么酒馆。”   他充耳不闻,他身旁的金缪在和人说话,他伸手去拿酒杯,酒杯里还剩下半杯酒,他还没全部拿起来,一只手扣住了杯口,指尖碰到了他的手背,把酒杯压了下去。   “这是我的酒。”金缪偏头道。   雷勒修五指收拢:“抱歉,拿错了。”   金缪道:“你这借口找得可真蹩脚。”   雷勒修:“……”   金缪:“想喝就喝吧。”   “……我拿错了。”他重复了一遍,松开手,拿起了旁边的酒杯。   是不是真的拿错了也无从知晓。   约里萨他们拿了一副扑克牌,起哄着玩国王游戏,这是近来时兴的酒桌游戏,谁抽到了鬼牌,就能对别人发出命令,而其他人要服从他的命令。   金缪参与得可有可无,雷勒修被拉了壮丁,第一轮发牌,约里萨惊呼一声,翻出自己的牌,是国王牌。   “让我想想。”他沉吟道,“请八号和十号进行热吻!”   “我没抽到。”   “我也没有。”   一圈人亮了牌,雷勒修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牌,是六号,他翻来摊在桌上,后知后觉,剩下的人中,金缪垂眸在看着手中的牌。   金缪是八号,十号是一个姑娘,漂亮姑娘在一众起哄声里红着脸:“约里萨,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雷勒修眸中晦暗,他见过她好几次去农场找金缪。   金缪指尖夹着牌,噙着笑一摊手,姿态轻松随意:“看来我被拒绝了。”   他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杯子朝下倒了倒示意了一番。   他动作干脆利落,转瞬之间为这场闹剧画上了终止符号。   第二轮雷勒修倒霉的中了招,国王要求三号给他喂樱桃,三号不敢,求助地看向别人。   金缪:“我帮你吧。”   那人浑身一松,雷勒修眼帘盖住了眸中神色。   金缪挑了一颗漂亮的樱桃,送到了雷勒修唇边,只有雷勒修感觉到他的举动有点挑逗,挑逗得像在对待一只宠物,拿着大骨头棒在逗他养的那只大黑狗一样,没有认真的劲头,只是玩玩的随意态度。   他张开唇,咬下了樱桃,腮帮子一鼓一鼓。   口腔里满是樱桃的味道。   又过了两轮,漂亮姑娘扔下牌,“我不太舒服,你们接着玩吧。”   她起身去了舞池那边。   “微微娅……”有人看了眼金缪,也起身追了上去。   微微娅喜欢金缪,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但金缪对微微娅又很冷淡,不靠近,也不会特意疏远。   “金缪,你去看看吧。”约里萨扭着脑袋道。   金缪半阖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看得约里萨有些心虚,金缪没答应,也没拒绝,起了身,约里萨才松了口气。   语熙正悝D   金缪应该没看出第一轮的牌有问题。   金缪真的去了。   雷勒修身旁一空,金缪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他端着酒喝了一口,胃里翻腾倒海,有点想吐,这里面太闷了。   他们会说什么?会一起跳舞吗?拥抱?还是接吻?   血族都不太注重贞操这种东西,金缪呢。   雷勒修无意识的把金缪和那群血族区分开了,金缪不一样。   “啪”,雷勒修把酒杯放在了桌上,玩得起兴的人没注意到他的离开。   酒馆很挤,舞池那边更是人满为患,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穿梭在人群,伴随着一道道的叫骂声,他沉着脸,没做停留。   “急着去见上帝啊!挤什么挤!”   “该死,别踩我的脚!”   “混蛋,你给我小心点……”   在哪?   雷勒修环顾四周,一张张的脸从他眼前掠过,一个醉酒的人拽住了他的手腕:“嘿,兄弟,在找什么?你踩到我了。”   “抱歉。”雷勒修扯了一下被他拽下来的衣服,抬脚要走。   那人不依不饶的拽住他,一句道歉不够,还得陪他喝杯酒,雷勒修皱了皱眉,没心思和他纠缠,没在舞池里看到金缪,他朝外面走去。   酒馆光线明暗交界处,雷勒修走到拐角,身后脚步声接近,他回过头,是先前那人跟着他追了出来。   “你这家伙,给我舔干净……”   他话还没说完,一顿。   一只手自雷勒修身后探出,随手搭在他肩头,苍白的皮肤在夜里都似反着光。   “舔什么?”金缪的脑袋搭在了雷勒修肩头,“你这混蛋,在说些什么呢。”   他骂人的语气斯斯文文,对方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   金缪凑近雷勒修颈间,两颗尖牙露了出来,舌尖在他颈间舔舐而过。   雷勒修浑身都绷紧了。   “还要给你舔舔吗?嗯?”他神色恶劣。   酒鬼一个哆嗦,酒醒了:“鬼……吸血鬼啊!”   没人会信一个酒鬼的话,就连酒鬼自己事后都会不太确信。金缪拽着雷勒修穿过了人群,雷勒修还没回过神。   黑沉的夜,街道寂静,酒馆的光在门口留下影子,两道身影从酒馆里出来,金缪倚在石砖墙上,低头闷笑。   雷勒修抬手捂住了脖子。   “你、你刚刚……”   “没人会发现的,雷勒修。”   “你怎么会在那儿?”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是。”   雷勒修顿了下,说他离开得太久了。   金缪没去追那个姑娘,他耸耸肩,说她走的太快,没影了,但雷勒修知道,他想去找的话,肯定能找到的,他就是不想去追。   酒馆里有人出来,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走吧。”金缪直起身,“这儿太吵了。”   雷勒修:“不用和他们说么?”   “他们喝到最后会忘了我们的,相信我。”金缪道。   “相信我”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又无端的很可靠,雷勒修那句话也只是问问,并不想再和金缪回去。   金缪已经抬脚走了,他舌尖抵了抵尖牙。   半血族的皮肤还真烫。   “微微娅很漂亮。”雷勒修说,   金缪很少听到雷勒修会对别人评价,他睨了过去:“你喜欢?”   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很多,纯血族大多没有样貌丑陋的。   雷勒修:“……”   “不,我是说,”他说,“你不想试试跟女人接吻是什么感觉吗?”   “雷勒修。”金缪道,“你真轻浮。”   雷勒修:“……”   那颗提起来的心又倏地落了回去。   金缪感觉雷勒修有点醉了,他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看起来很听话,到了家,两人先后进门。   “晚安。”雷勒修说。   金缪下颚微扬,弯唇侧头:“晚安,做个好梦。”   身上一身臭味儿,他打算去洗个澡,进门去拿换洗衣服时,被那门帘绊了一下,他用脚拨开这门帘。   真碍事。   门帘还没合上,又被拨开了,一只手抵在了门上,金缪闻到了一阵酒味侵袭而来,温热的体温就在他身后。   “金缪。”   金缪回过头。   “我不是轻浮的人。”雷勒修抵着他的门说。   月光倾泻而下,远处猫头鹰的叫声似有若无,院中晾晒的衣服随风飘着。   “我不是……”   雷勒修低下了头,抵在门上的手卷起。高高大大的男人此刻身形看起来有几分的单薄。   金缪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摸了摸他的脑袋,扣住他后脑勺,“嗯,我知道。”   他也许真的醉了。   清醒的雷勒修不会用这种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那么差的吻技,看起来也不像。”金缪又说。   雷勒修:“……”   “你吻过很多人吗?”他问。   “你很在意吗?”   雷勒修又沉默不语。   金缪松开他,倚在门上,“想知道?不如你自己猜猜。”   雷勒修说:“吻技是要比较,才能比较得出好坏,你说我吻技很烂——那谁比我吻得好?”   变聪明了。   “金缪,你没吻过别人。”他笃定道。   金缪眸子微眯,“没人会像你一样把亲吻对象的嘴弄破。”   “我不会了。”雷勒修说,“你再让我试一次。”   雷勒修一只脚迈进了门槛儿,门帘响了两声,晃晃悠悠,他堵在金缪身前,像一堵墙,黑压压的压过来。   金缪指腹抵着他的唇,“收好你的牙,修。”   雷勒修紧闭上了唇,他紧张的模样惹得金缪发笑,他觉得雷勒修这执着的模样很有趣,这么轻易的就被他威胁了。   金缪每天陪练,对他的身体太熟悉了,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分布他都能回忆起来,彼时是对力量的判断,此刻却多了分别的意味。   他凑近了雷勒修的唇,轻轻在他唇上贴了一下。还真乖乖的没把牙露出来。   金缪顺着他唇角下滑,偏过他脸侧,到了他颈间,舔了舔唇,很久没开荤了,薄薄的皮肤下,他能闻到那诱人的味道,只要牙轻轻戳破那层脆弱的皮肤,他就能尝到那种滋味。   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雷勒修颈间。   肩头一紧,雷勒修扣住了他的肩膀,他抬起头,雷勒修看着他的脸,喉结轻滚。   他想亲近他,想拥吻他,看到他追上微微娅,他脑子里那根弦一下断了。   “金缪……”   原来雷勒修喝醉后还容易酒后乱性。   那个游戏里,金缪拒绝的请求,在雷勒修唇齿间实施了一遍,雷勒修醉得厉害,腿软,但那双眸子又很精神,金缪去洗了个澡回来,他才差不多消磨了下去。   金缪洗完澡回来,他又有火烧身的趋势。   “不回房间吗?”金缪问。   他酒好像醒了点儿:“给你擦点药。”   雷勒修的指腹没那么糙了。   擦完了药,他遮遮掩掩地拿着衣服挡着跑走了。   金缪没马上穿衣服,他看着桌上的药盒,片刻后,拿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第二天早上,两扇门一起打开。   金缪和雷勒修同时从房间里走出来,四目相对,雷勒修的视线落在他唇上。   金缪:“看哪儿呢?”   雷勒修说没看哪儿。   中间一扇门推开,伊尔诺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他昨晚睡得沉,金缪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都不知道。   昨夜的衣服还没洗,雷勒修端着水搓衣服,金缪坐在窗口,一条腿悬在窗边。   气氛古怪。   伊尔诺也不知道哪儿怪,想了会儿,发觉是安静得过了头。   这种气氛延续到金缪出了门。   “哥,昨天晚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伊尔诺问。   雷勒修抿了抿唇:“忘了。”   “昨晚很忙吗?”   “……嗯。”   农场这两天开始动工了,轰轰的声音不断,今天是个阴天,没那么让金缪讨厌,但下午一场雨下来,他浑身被淋了个透。   金缪回到家里,雷勒修不在,他去洗了个澡,再出来就看到了门口一把滴着水的黑伞,雷勒修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一顿。   “去哪儿了?”金缪问。   “出去了一趟。”他答了跟没答一样。   金缪看到他鞋上有泥,新鲜的。   雷勒修去了农场,下雨了,他顺路过去了一趟,正好和金缪错开,他到的时候,金缪已经离开了,他准备好了应付的说辞,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但金缪却没有追问下去。   “去洗个澡吧。”金缪说。   雷勒修:“嗯。”   他从金缪身旁走过去,脚下停滞,方向一转,朝向了金缪,撑着墙,拦住了他的去路:“昨天晚上……”   “又要道歉吗?”金缪兴味地扬起下巴,道,“你看起来还真像个惯犯。”   “不是。”雷勒修看着他的唇,说,“没有破。”   金缪愣了下,偏头嗤的一声笑了。   雷勒修有些耳热,还是面无表情的沉着脸,松了拦住他的手。   “今晚,”金缪走了几步,侧过脸,“帮我擦一下药吧。”   雨淅淅沥沥下着,昏暗的房中,男人衣衫半褪,一条腿曲着踩在床上,另一个人男人坐在他身后,指尖剜着药膏,擦在他狰狞的伤口上。   “过两天我会出一趟远门。”雷勒修说。   金缪:“去哪儿?”   雷勒修没吭声。   “不能说?”   “嗯。”   金缪就没再问,雷勒修说他会尽快回来,大概会去十天左右。   “伊尔诺知道吗?”   “早上和他说过了。”   “嗯。”   出远门——金缪记得,那个预知梦中,就是雷勒修在猎人大会前出的一趟远门,执行任务,让他失去了伊尔诺。   “你……”雷勒修问,“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金缪:“想听我说什么?”   雷勒修垂下了眼,眉间郁色萦绕:“你想说什么,都行。”   房中静了半晌,金缪背上涂抹好了药膏,他转过了身,“回来之后把门帘拆了吧。”   雷勒修说好。   金缪抬起他的脸:“别总低着头。”   雷勒修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吃的,穿的,或者配饰。   金缪之前有个戒指,被他当掉了。   “不用,尽快回来。”金缪道,他不缺那些东西。   雷勒修屈腿说好。   “牙倒是能控制好了。”金缪修长的五指插入他的黑发,“换成别的地方了?”   他抬起脚,踩了上去,并没有太用力,雷勒修浑身一颤,闷哼了声,用力捏紧了手中的盒子,咬了咬牙,狼狈低下了头。   “金缪……”   他握住他的脚踝,一把扯开,欺身而上,一手撑着了床,药膏滚落在床上。   金缪身体后仰:“这个要我教你吗?修。”   “还是你在偷偷回忆什么?嗯?” 第188章 心软   金缪体温常年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温度,纯血族没有人类的温热,他们皮肤苍白,嘴唇殷红,两颗尖牙能化作利刃,夺取人的性命,也能给人欢愉。   只要他们想,他们甚至能让对方愉悦致死。   他脚底的温度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传达过来,雷勒修痛楚又难忍的拧眉,紧握着金缪脚踝的掌心发烫。   这本该是带点屈辱的,难堪的,但雷勒修却不觉折辱,大抵是因为金缪没落下多少力道,反使得这动作变了点味儿。   他听到如野兽般的喘息,片刻后,才意识到那来自自己的唇齿。   他一下屏住了呼吸。   金缪的好,金缪的坏,一切都在他脑海里交织,脑子里那根弦似绷到极致,给点刺激就能断了。   雨拍打在窗上,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雷声作响。   金缪的金发在夜里熠熠生辉,雷勒修想起了那一个雨夜。   欲望开了一个口子,便如潮水涌出,似要将他淹没。偷偷回忆什么?这间房里能让他回忆的,还有什么。   “金缪。”他的嗓音沙哑,心跳得比他任何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要快。   金缪阻止他继续靠近:“还没回答我呢,回忆了吗?回忆了什么?”   雷勒修喉结一滚,避开他的眼,说:“没有。”   “没有,那这是……”金缪慢条斯理道,“怎么回事?”   雷勒修额角一层薄汗浮现,青筋涌现。他似露出了防守最薄弱处的野兽,变得脆弱不堪。   雷勒修不习惯和别人近身,更不习惯别人对他的触碰,和人触碰最多的时候,就是他和人打斗的间隙。   暴露弱点是战斗场上最大的禁忌。   而他的弱点被金缪发现了,无从遁形。   “你想……怎么样?”   “和我说实话,想了什么?”   “没想……”   “还要撒谎?”   “不是。”雷勒修吞咽了下,闭上眼,道,“你的背很好看。”   “是吗。”   空气里火星子都烧得噼里啪啦了,金缪眯了眯眼,又陡然抽离,收回手,轻轻揭过:“回去吧。”   只管杀不管埋。   金缪侧躺在了床上,支着脑袋,背对着雷勒修。   过了会儿,他才听到雷勒修下了床离开的动静。   还真是听话得过了头。   金缪合上眼。   雷勒修,预知梦里塔约德的磨刀石,他完完全全可以把他磨练成一把刺向塔约德的利刃,现在的雷勒修对他而言,收拢他,让他成为他的人,毫无难度。   但他突然不想那么做了。   洗澡房的门打开,雷勒修裹着一身凉意回了房间,雨还在下,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翻了几个身,他燥热不已。   夏季的下雨天也是闷热的。   雷勒修翻身伏在床上,背脊上下起伏,几个俯卧撑后,他意识到这是无用功。   他垂下眼,眼下阴翳。   半晌,他闭上眼睛。   ——“修……喘气声弄得我都睡不了觉。”   他紧抿住唇,控制住了呼吸。   ——“好歹也照顾一下邻居的心情吧。”   雷勒修咬出了下唇,下唇泛了白。   ——“你否认不了你的欲望……”   ——“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   ——“要保密哦,同学。”   雷勒修眼前蓦然浮现出那双漂亮深邃的暗红色瞳孔,他弯下腰,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雷勒修,原来你叫雷勒修啊。”   一夜大梦清醒,窗外天亮了,雷勒修坐在床上,还有些没回过神,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腥味,他打开窗透气。   一场暴雨过后,又出了太阳,温度比昨天凉快了些。   金缪一直没从房间里出来。   一大早,雷勒修拿着皂角洗衣服,伊尔诺去厨房弄早餐,等到他把早餐弄好,也没看到金缪。   “哥……”   “嗯。”   伊尔诺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和金缪吵架了,昨天早上他们的气氛就不太对。   雷勒修顿了顿,说没有。   房间窗户关得死死的,光线暗淡,金缪趴在床上,一只手垂落在床边,另一只手枕在脸下,他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模模糊糊,隔着一层膜似的。   他没有应声。   门外的人擅自推开了门,金缪掀开了一条缝,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   “修?”他声线低哑又懒散。   “嗯。”雷勒修道,“伊尔诺不放心你,让我给你送早餐,免得他起疑——”   他走到床边,才发现了金缪的不对劲。   金缪半阖着眼,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眼尾还有点红。   “你怎么了?”   金缪:“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雷勒修碰了一下他的脸,金缪睫毛颤了两下。   他的皮肤冷得像块冰一样,雷勒修带着温热的指尖碰上来,格外的舒服,他蹭了两下,抬手扣住了雷勒修的掌心,霸道的拿他的手暖脸。   雷勒修指尖一颤,皱了眉头。   怎么这么凉?   难道是因为昨晚他——他也没干什么。   “金缪,你体温很低。”雷勒修道。   金缪:“嗯。”   雷勒修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也没法随意让医生来,金缪不是人,他是一个吸血鬼,医生恐怕也看不出什么病。   金缪说睡一觉就好了。   雷勒修出门了。   房间又恢复了一片昏暗,金缪昏昏沉沉的,似乎中途好像有人来找过他,他又听到了雷勒修的声音。   有点冷,金缪盖上了一床被子。   血族对冷的感知度并没有热那么敏锐,相比热,他们更偏爱寒冷,只有身体不舒服的状态下,才会这样。   他很久没有好好的进食过了,还受了伤,昨夜一场雨让潜伏的病魔缠了身。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打开,外面天已经黑了。   雷勒修查了一天有关血族的记录,一无所获。   他站在床边,垂眸看着金缪。   ……他会死吗?   这次见面起,金缪的状态其实就很差,但他表现得太寻常,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   “今天有人来找我吗?”金缪开了口,他眼睛还闭着。   “……嗯。”雷勒修说约里萨来了,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生病了,把约里萨打发走了。   金缪让他去桌子里拿了一本册子出来,眼睛不睁的让他翻来某一页,嘱咐他:“明天你去一下农场,让约里萨……”   雷勒修打断他,他不想听他说这些,听起来像在交代后事。   金缪闻言,睁开了眼。   雷勒修那双眼睛专注的看向一人时,里面便透出一种执拗。   “我只是不希望我前面的所有成为白费功夫。”他说,“雷勒修,我只信得过你。”   ——我只信得过你。   雷勒修捏着那本册子,捏得册子一角都绷了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伸手去掀被子,但金缪困得厉害,他手钻进来的瞬间,带过来的温度,让金缪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就看看,不会做……”雷勒修话音止住。   金缪把他扯上了床,喟叹了一声。   真暖和。   他抱着雷勒修的腰。   雷勒修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干燥清爽,他应该是洗过澡过来的,金缪鼻尖还感觉到了他后脑勺发梢的一缕湿意。   他鼻尖抵在了他后肩。   雷勒修感觉到了他的两颗尖牙,他身体僵硬。   金缪没有咬下去。   他还不想让伊尔诺失去他的哥哥。   “陪我睡会,雷勒修。”他声音渐底。   好几次都是这样。   雷勒修不由想,金缪是不是……嫌他。   纯血种的贵族吸血鬼都看不起混血种,在他们看来,他们的血液都是肮脏的,玷污了他们的血脉。   感受到身后凉飕飕的气息,雷勒修可耻的有了反应,他蜷缩起了身体。   金缪体温很低,雷勒修皮肤很烫。   隔天,金缪醒来的时候,雷勒修已经不在床上了,金缪睡会醒会,待到晚上,雷勒修又来到他的床边,金缪让他做得事他做得很好,金缪把他拉上了床。   而第三天,雷勒修端了一碗血来,叫醒金缪,“喝点儿。”   金缪不喝。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想吃桃子。”   雷勒修看了他一会儿,出去了,再进来时,他手上滴着水,拿着一个洗干净的桃子,金缪吃了两口又不想吃了,拿帕子擦擦手,没骨头似的躺进了被子。   雷勒修拿着那剩下一大半的桃子,几口吃完了,桃子很甜,汁水又多。   这吸血鬼嘴挑得厉害。   最后又重蹈了前面两次的覆辙。   “洗过澡了吗?”金缪问他。   雷勒修:“嗯。”   金缪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一点位置,过了片刻,雷勒修上了床。   金缪这两天防备心很低,他不会在旁边有另一个人的时候睡得那么熟,这两天是例外,第四天,金缪已经好了点儿。   雷勒修要出远门了。   他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沉声嘱咐金缪这两天在家小心点儿,金缪坐在窗台上,觉着雷勒修或许是照顾伊尔诺习惯了。   伊尔诺趴在一旁的桌上,对雷勒修出远门已经习以为常了,哥哥经常会突发性的出远门,但是他知道,哥哥一定是会回来的。   雷勒修叮嘱的话很简单,很快就说完了,他湛蓝的眸子沉默地看向金缪。   “吃的都带了吗?”金缪问。   伊尔诺:“还在厨房呢,我去拿!”   他两条腿跑得快,没一会儿就钻进了厨房。   雷勒修走过来,碰了下他的手,“冷了可以烧点热水装热水袋里捂捂。”   金缪:“嗯。”   雷勒修想说的又似不止于此,嘴唇翕动,又合上了。   “如果看到有趣的东西,带回来给我看看吧。”金缪道。   “好。”他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眼底像有浇不灭的火。   金缪:“雷勒修,早去早回。”   雷勒修又说了一遍好。   金缪对离别的感触并不是很深刻,他很少会依赖别人,也不会成为别人的依赖,血族最淡泊的就是亲缘关系,无牵无挂,逍遥自在,不过看到雷勒修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心软——这种感觉对金缪来说有些陌生。   过得悲惨的人类和动物有很多,曾经一条路边的野狗打架输了,奄奄一息的躺在小胡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金缪也于心不忍的为它买了一袋吃的。   但那是怜悯,而不是心软。   雷勒修:“金缪——”   “哥!”伊尔诺抱着打包好的饼从厨房里出来,“这些你带在路上吃吧。”   雷勒修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   雷勒修出门了。   伊尔诺依依不舍的在门口探头相望,直到雷勒修不见。   身后的房子看不见了。   雷勒修回过头。   他本想再亲一下金缪。   过了会儿,他又想,金缪都生病了,他还想着这些。   入夜,星辰遍布。   小镇上挨家挨户入睡,今晚金缪床上只睡了他一人,伊尔诺得了雷勒修的嘱咐,给他弄了热水。   金缪睡了没片刻,把热水袋都拿了出来。   到底是比不上人。   这两天金缪没有出门,他体温骤降,就似人类发烧,多养养,休息休息就好了,中午,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伊尔诺去开了门,金缪隐隐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掀开眼。   陌生的声音。   “我能进来喝口水吗?”   “你在这里等着吧,我进去给你倒水。”   “太阳太大了,小兄弟,让我进来躲躲吧。”   “等会——你、你别进来!”   伊尔诺急了,想要拦住那人,那人横冲直撞的往里面来。   吱呀一声,里面一扇门打开了,一个捂得严严实实披着黑袍的男人从门里出来。   德密森林,一行人马赶着路。   “修,又见面了。”   戴着眼镜的男人走到雷勒修身边,含着笑,“没想到这么巧,金缪呢?你没带上他吗?”   “嗯。”   这人正是埃斯恩,他这次也是一个人,没带上汤,他道:“这次可要小心点,这位血族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嗯,多谢。”   埃斯恩:“……”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埃斯恩对金缪似乎很感兴趣,一路上都在和他打听金缪,说他们农场的东西很新鲜,雷勒修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已经出来五天了,那血族的踪迹就在眼前,偏偏每次都会错开,休息期间,雷勒修靠在石头上吃着饼。   他闭着眼,想起了他母亲死去之前的模样。   他母亲是重病离世的,那时她的精神气已经很差了,差到嘴唇时常都没什么血色,那也是少见的对他有好脸色,她拉着他,让他以后好好照顾他的弟弟,让他不要怨她。   雷勒修那时没有回答那个枯槁的女人。   而在他母亲去世之前,他曾见过金缪一面。   一阵风吹来,他忽而起了身。   “在这边。”他道。   “还真卖力。”埃斯恩站起身道,他没怀疑他的判断,每个猎人都有自己的特长。   雷勒修:“夜长梦多。” 第189章 安慰奖   天台的铁门生了锈,推开的声音难听又刺耳,雷勒修坐在角落,抬起头看向那扇门,那天是圣诞节。   圣诞节,雪落下了厚厚一层。   学生们欢呼雀跃,各种奇装异服,还有人扮演着吸血鬼的角色,殊不知真的有吸血鬼混入了其中,此刻,那吸血鬼闲适的来到了天台。   “哦?”吸血鬼意外发现了另一个人和他同处在了这片秘密基地,他抬脚走近他。   鞋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天台的雪很干净,上面印下了一连串的脚印,少年穿着单薄的衬衫,领口扣子都没扣严实,皮肤比雪还白,他轻轻哼着歌,走到了雷勒修面前。   “真巧。”   又见面了。   雷勒修在心里补上下一句,他抹了把脸,撑着阳台直起身。   “哭了啊?”他凑到了他面前,好像是想看清他到底哭没哭。   雷勒修没哭,只是被风吹红了眼尾。   他不想说话,金缪却仿佛是要追究他为什么哭,从他左边,转到了他右边,“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儿?你没朋友吗?”   雷勒修:“……”   他问得单纯,话里又像在嘲讽。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儿?”他冷声道,“是朋友太多了应付不过来吗?”   金缪双手揣兜,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在雷勒修对他浑身戒备着他发作时,他松散的开口:“生气了啊。”   雷勒修:“……”   这对他好像也是一件值得新鲜的事儿一样。   雷勒修气都没了。   “给你变个魔术吧。”金缪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咔哒两声,火光亮起,他翻手一转,那一撮火苗变成了一朵玫瑰,他扬唇道,“当做给你赔礼道歉了,修。”   雷勒修说他不需要那个,金缪问他需要什么。   “钱。”他无意识呢喃,又瞬间清醒过来,这几天脑子里一直是这个事,让他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他寄希望于金缪没有听见。   金缪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天台风很大,雷勒修一头过长的黑发遮住了眼。   “好啊。”金缪勾起笑,“我买下你吧,雷勒修。”   他不知道那对雷勒修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或许只是当一句玩笑话。   当雷勒修沉静蓝眸望向他时,他问他,需要多少钱。   但那笔钱最后他还是还给了金缪。   因为不需要了。   还是晚了。   他一直认为是这亏欠金缪的恩情,才会让他把他捡回家。   他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了他最需要的东西,无论那背后的含义是什么,那一晚,都是雷勒修难忘的一晚上。   他失去了他的母亲,死亡,那是永永远远,再也见不到的以后,一切羁绊都被连根斩断的终点。   旅馆房中,雷勒修从床上醒来,满脸胡茬,门外,埃斯恩在敲门,让他有什么想要买的赶紧去买,等会要走了。   雷勒修去洗了把脸。   金缪会喜欢什么呢?他不知道金缪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该带什么回去给他。   伊尔诺想要一支羽毛笔,雷勒修去了集市。   他们没多耽误,很快起了程。   埃斯恩在旅馆收到了一封信,打算和雷勒修一起去他们的小镇。   赶回去的路上,每到休息,埃斯恩就看到雷勒修坐在角落,手上拿着根红绳不知道在编织些什么。   送给喜欢的人的?真难想象雷勒修会喜欢什么女人。   -   家里静悄悄的,伊尔诺抱着腿坐在门口,一有动静,他如惊弓之鸟,门外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再接着,是敲门声。   他浑身一颤,赶忙跑到门口。   “谁?”   “是我。”   外面的声音让伊尔诺怔了怔,很快,惊喜的睁大眼,把门打开了。   哥哥提前回来了!   门外不止雷勒修,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他说他来找金缪,提到金缪,伊尔诺情绪紧张得厉害。   出事了。   雷勒修一下从伊尔诺的脸色里理解出这个意思。   他推门而入,看到房间里的金缪,愣了愣。   金缪刚醒,正坐在床边。   “哥,哥——”伊尔诺扯着雷勒修的袖子。   雷勒修一脸胡子拉碴,金缪摸了摸他下巴,他才觉出点窘迫来。   “回来了。”   “嗯。”   两人出去了,金缪叫上埃斯恩,往一间房间里走去,伊尔诺这才来得及和雷勒修说出先前没来得及说的话。   雷勒修不在家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   家里来了一个人,被金缪打晕了扔进了柴房,那人挣脱了束缚,金缪又把人打晕了一回。   金缪还尝了那人的血。   “哥,金缪喝了脏东西,不会吃坏肚子吧。”   雷勒修:“……”   那人被埃斯恩给拎走了,金缪在门外和埃斯恩说了几句话,埃斯恩道别离开,金缪回到房间,房间里只剩下雷勒修了。   “累吗?”金缪坐到床边。   雷勒修摇头,说有东西给他,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绳子,红色的编织绳,吊着一块蓝色的矿石。   “给伊尔诺买羽毛笔的时候看到的。”   金缪拿过吊坠:“真漂亮。”   “跟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不同角度,折射出的光也不一样。   下一刻,金缪眼前一片黑影,他被推着躺到了床上,雷勒修看着他:“我的眼睛漂亮?”   “没人这么夸过你吗?”   “没有。”   “那他们可真没眼光。”   “金缪……”雷勒修脑袋下压,又在离金缪一个拳头宽的距离停下。   他没把握他能够控制住不露出尖牙。   金缪摸着他的下巴,长出来的胡茬有点扎手,“我会戴的。”   雷勒修呼吸都沉了一分:“你喜欢吗?”   金缪没有回答,只是指腹在他唇上轻贴了一下。   这一下叫雷勒修失了分寸。   雷勒修弄破了他的嘴角。   金缪拿指腹揩去唇上血迹的时候,雷勒修就低着头站在他身后,金缪没说什么。   他言而有信的把那根项链戴上了。   金缪门前的帘子没拆,床上多了一个常驻客。   晚上伊尔诺睡着,雷勒修摸索到金缪房间,掀开帘子就进去了,“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睡不着可以多去跑两圈。”   “我试过了。”雷勒修低声道。   金缪:“什么时候?”   “几次了?”   雷勒修:“……”   这两天金缪和雷勒修同进同出,金缪在农场时,身边时常会出现雷勒修的身影,雷勒修的目光总是跟随在金缪身上的。   约里萨卸货回来,好几次都看到那样的场景。   雷勒修看向金缪的眼神时常让他感到心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斥着好似装不下另一个人的专注,目光的存在感很强烈。   在外时,他们并不会有过于密切的举止,偶尔的眼神对视,空气中都像绽开火花。   没过两天,雷勒修又要启程去往M区。   “我要和你一起去。”金缪道。   雷勒修不赞同他这个决定。猎人比试,一堆猎人,金缪一个吸血鬼跟羊入虎窝差不多。   “不会被发现的。”金缪从他身后抱住他,“修,带我去吧,嗯?”   雷勒修还是决定带他上路了。   他不带金缪上路,金缪大概会自己一个人上路,不如放到他自己眼皮子底下。   上次的事儿让雷勒修不放心伊尔诺一个人在家,他把伊尔诺托付给了小镇里的医生,医生一直都很喜欢伊尔诺,伊尔诺乖巧懂事,还有一手好厨艺。   两人赶路很快,正常人两天的脚程,被他们缩短到了半天。   M区是一片荒芜之地,小镇里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有人流涌动,他们用邀请函得到了居住处,但只有一间房。   金缪打开窗往下看,提前来的人不在少数,楼下商铺都开了。   第一天,猎人们抽取牌子,来抽对手,公布后,便有人开设了赌局来赌输赢,参加的人参差不齐,但也有榜上有名的猎人。   明天才会正式开场。   “莫沙犇,他的力气很大,体能也很不错,很善于用拖把人拖死。”金缪拿着雷勒修的那张牌子,道,“要解决他,就要速战速决,不过……”   这很考验爆发能力。   “有把握赢吗?”   “试试。”雷勒修说。   第一天雷勒修的第一场,进场前,有人吆喝着下注,很多人都压莫沙犇,他往年就很有名。   “雷勒修?你听过吗?”   “不知道,反正打不过莫哥。”   “算了,我跟着你压吧。”   “啪”——一袋银币被人扔到了桌上。   “压雷勒修。”银币的主人戴着兜帽,下半张脸下颚线凌厉。   周围静了静,金缪压了赌注,朝里面走去,雷勒修跟上他,“如果我输了怎么办?”   “那就输了一袋银币。”金缪道。   雷勒修想问的不是这个,但金缪又好似已经给了他答案。   输了那就输了。   金缪花钱从来只图个高兴。   决斗场是似斗兽场一般的地方,中间的比赛场地以圆形展开,四周是观众席。   雷勒修赢了,还赢得很漂亮。   他赢了的第一秒,转头看向了观众席。   金缪在角落,对上雷勒修视线的那一刻,他轻扬了下唇,轻吻了一下戴在颈间的那颗蓝色矿石。   旅馆一楼,有人喝酒大声聊着,二楼住宿区才清静些,桌上放着一堆银币,金缪分出一半,推到了雷勒修面前。   “一人一半。”   雷勒修摇头:“这些都是你的。”   金缪:“给你你就收着。”   雷勒修默了默,没再回绝,他那双眸子很亮,直勾勾的盯着金缪瞧,热烈得让人没法忽略。   “去洗个澡吧。”金缪说。   雷勒修出了一身汗。   这里洗澡要去公共浴室,底下设立了公共浴室,要付费才能进去,晚上时间人是最多的,一群大男人进了浴室都不会穿衣服,顶多围一块布在腰上。   金缪没有进去,他背上的伤太醒目。   雷勒修洗澡洗得很快,没多久便顶着一头湿发回来了。   “我洗好了。”他道,“没有味道了。”   “是吗?”金缪从雷勒修身旁经过,凑过去闻了一下。   雷勒修脖子那一块的皮肤都被搓红了,这得用了多大的力气,搓了多少回,才搓成这样。   “很香呢,修。”   他呼吸落下的那一片皮肤被激起了一阵颤栗。   门口有敲门声响,金缪和雷勒修一道偏头看向了那扇门。敲门的人是负责人,他邀请雷勒修去往顶楼用餐,今天每个赢了的猎人都会有这待遇。   他回头看了眼金缪。   “去吧。”金缪道,“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   金缪骗了他,他没在这里面等着,他去见了一个人,一个金发女人,他们在一处隐匿地碰面,金缪兜帽遮了大半张脸,站在树后,叫出女人的名字。   “贝海娜小姐。”   “就是你给我送的信?”女人朝他走了过来。   塔约德身上的破绽很多,女人、金钱、欲望,他好高骛远,每一步都走得及其激进冒险,也不在乎一些小事,觉得这些小事无足轻重,而决定成败的,往往就在于细节。   金缪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伙伴。   愉快的合作往往来自于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金缪推开门,看到窗口的雷勒修,顿了下。   雷勒修轻“嗯”了声。   金缪:“好吃吗?”   雷勒修:“还行,你去哪儿了?”   “出去透了透气。”金缪摘下了黑袍兜帽,问他在那儿看什么,雷勒修一边说着没什么,一边把窗户关上了,他走到金缪面前,蹲下身。   金缪脚下往后撤了一步,雷勒修攥住了他的小腿,金缪垂眸,雷勒修把粘在他衣服上的一个刺球摘了下来。   “去哪儿钻草丛了吗?”   “想跟我一块儿钻?”金缪没有否认。   雷勒修听明白他这话里的暗喻,不由红了耳垂。   金缪在凳子上坐下,心情这会很好,他松了衣服扣子,道:“今天你让我赢了不少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雷勒修:“你已经给过了。”   金缪道:“我是说奖励。”   雷勒修蹲在他身前,仰起了脑袋。   从小镇里出来,他们两人成了最亲近的存在,在这里更是,他们住在一间房,睡在一张床上,每天都在一块儿。   在这里,雷勒修只是雷勒修,压抑的欲望也像逃脱了枷锁。   “我想要……”他道,“你抱我。”   这个请求单纯得过了头,完全不在金缪的预料,哪怕雷勒修提出要吸食他的血,再过分一点,他说不定也会答应他的。   “你确定只要这个?”   “嗯,只要这个。”   雷勒修口吻很肯定。   这太简单了。   金缪伸出手,将雷勒修拽入了怀里,扣住了他后颈,雷勒修下巴搭在他颈窝,垂下眼,那双手试探性的拽住了金缪的衣摆,慢慢上滑,搂住了他的腰,接着收紧力道。   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合。   扑通扑通——   金缪好似感觉到了雷勒修胸膛传达过来的心跳,炽热而又充满活力的跳动着。   “我下一场也会赢的。”雷勒修说。   金缪抵着他耳垂道:“如果你输了,我会给你一个安慰奖。” 第190章 听话   下一场,我也会赢的,所以继续压我吧——这是雷勒修话下的意思,但似乎赢和输,金缪都无所谓,那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雷勒修站在比试场上,周围人声鼎沸,观众席一眼望去,人满为患,比起上一场热闹了很多,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掠过,定格在了角落里坐着的那道黑影上。   他在场上,他在场下,这是这几天最常出现的画面。   昨天晚上,金缪和他分析过今天的对手,这是一名速度派,他的小习惯,他的弱点,包括他的一些履历,金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雷勒修不知道他的消息来源,也没去问过。   金缪说着,他就听着。   他只要赢,赢得在场人所有的目光。   一道拳风袭来,雷勒修快上一步躲开,男人眼里诧异了一秒,很快又接下下一步动作。   越和人实战,雷勒修身体越灵敏,跟上了发条一样,每一步都走得精确果断,但他只躲不攻。   “怎么?不敢还手的懦夫,来啊!别躲!”   男人有些恼怒,场上看起来是他占了上风,但每一次攻击的落空都不好受,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透着无力,还有挫败。   他试图用语言激怒雷勒修,但雷勒修不为所动,他冷静判断着,直到某一个站位后,他脚下一转,一个流畅的过肩摔把人撂倒在地。   男人脸上吃痛又茫然,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反应过来,气极反笑。   周围人声鼎沸,喝彩声,鼓掌声,还有喝倒彩的声音,雷勒修朝角落里看过去。   ……不见了。   他扫了一圈。   金缪不在人群里。   “该死!”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血,咒骂了几句,加快了速度攻击上来。   雷勒修双手挡在身前,抵挡他挥过来的拳头,脚下往后退去。   金缪走了?   什么时候离开的?   “你在分心吗?是瞧不起我吗?啊!?”他嘴上说着,攻势也猛烈。   雷勒修皱了下眉头。   后台,黑色布帘入口处。   “今晚真的不来我房间?”   女人勾着金缪胸口垂落的两根细带,金缪把玩着手里的蓝色瓶子,唇角笑意饶有趣味,话语却是干脆,“不去。”   女人有点扫兴,但金缪不关心,他把东西放进兜里,出来得有点久了,雷勒修应该已经快结束了。   忽而,女人越过他肩膀,看向了他身后。   金缪似有所感,一转头,看到了雷勒修。   雷勒修的样子有点狼狈,头发凌乱,脸上也挂了彩,他捂着腹部走出来,看到他们,一顿,放下手,站直了身。   里面光线有点暗,雷勒修一放下撩起布帘的手,就更暗了。   “你先走吧。”金缪道。   女人看了雷勒修一眼,侧过身,避开了他,她走过时,雷勒修闻到了她身上的一阵淡香。   金缪:“比完了吗?”   雷勒修把脑袋转回来:“……嗯。”   “输了?”金缪看了看他的脸,不仅脸上挂了彩,耳垂上都划了一道口子,这不是第一第二场比试了,之前也没见过谁把他弄成这样过。   雷勒修停滞了两秒,说:“赢了——她是谁?”   “一个朋友。”接下来的比试金缪不感兴趣,他转过身,摩挲着指尖的血迹,“走吧,回去先给你上点药。”   半血族还真是麻烦,凝血功能都这么差。   雷勒修眸光幽深。   朋友?原来朋友这两个字,金缪能这么轻易的定义。   雷勒修脸上伤不少,回到房间,脱了衣服,金缪才发现他身上伤也不少,肚子那一块都青了,“怎么弄成这样?”   他拿着药在雷勒修皮肤上抹开,半晌,才听到雷勒修说:“他有点难搞定。”   药水在皮肤上抹开,紧贴着他皮肤的掌心发凉,雷勒修身体紧绷着,一点儿也没敢放松,脑子里也开始了东拉西扯。   等会吃什么?   沙拉?   手真凉,真滑。   或者三明治?   金缪没怀疑他话里的真假,给他擦完了药,让他在这里晾晾,他打开了窗户透气,站在窗户口,底下能看到不远处的树,金缪眸光在那树边上停滞了两秒。   身后一道阴影侵袭,他回过身,雷勒修走到了他身后,“明天比赛你会在吗?”   金缪眸子轻眯,敏锐的察觉出了点端倪。   “我不在,你就不会赢了?”   雷勒修一顿,说会,金缪眸色不明往他身上扫了眼,抬脚走到他身前。   “修,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跟我抗议吗?”   他指腹按在了雷勒修唇角的伤口上,雷勒修闷哼着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要躲开,才动了一下,又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任由他摁在他伤口上,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深不见底。   “我没有。”   “你有。”金缪道,“还瞒着我什么?”   雷勒修:“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金缪看着他,雷勒修也看着他。   金缪:“因为这个,所以把自己弄成这样?”   雷勒修绷着唇没坑声。   在场上他分心了,这是事实。   微妙的氛围在两人间散开,他们中间像竖起了一道墙,谁也没有说话,对视片刻,金缪收回手,从他身侧擦肩而过,拿起桌上纱布棉球去处理。   房门啪的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了雷勒修。   他垂落在腿边的手蜷缩了一下,紧握成了拳头。   直到入了夜,金缪也没有回来,再次轮到雷勒修上场,雷勒修看向场边,没了金缪的身影。   场上的雷勒修似一头野兽发泄着他胸腔烦闷,今天和他对战的猎人特意了解过他的风格,但没想到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儿,完全让人招架不住。   场外围观的观众爱看这种刺激粗暴的戏码,叫好声连连,结束后,雷勒修阴沉着脸下了场,他随手拿着毛巾擦了骨节上的血迹,把毛巾扔到了一旁,有人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   对方表明身份,他们是协会的人,“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协会?我们协会在猎人榜上第七,你可以……”   “没兴趣。”雷勒修打断他,转身就走。   “唉,别这么着急拒绝啊……”   雷勒修走远了,听到他们的嘀咕声:“不就是赢了两场,傲什么傲……”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推门进去,抬眼,脚下一顿。   房中桌上放着一个盒子,正正中间的位置,很显眼,他走到桌边,伸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放着的都是一些治疗伤口的药。   金缪来过了。   雷勒修在原地站了几秒,脚下一转,朝门外跑过去,他穿过长廊,下楼的脚步声急促,和楼梯口的一人撞在了一起。   “shit!”对方拽住了雷勒修的手臂,想要说点什么,看到他一脸凶色,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走路小心点!”   男人松了手想上楼,又被雷勒修给拽住了手臂,他顿时浑身戒备。   “你……”雷勒修沉声问,“你有没有,看到有人从这里出去?”   “没有,松手!再不松手我喊救命了!”   一旦下了比试场,猎人是不允许私斗的,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寻仇,雷勒修缓缓松了力道,对方一得到自由,一边骂一边戒备的揉着手腕上楼。   半开的房门被人推开,雷勒修从外面走进来,桌上药还放着,比昨天用的药好了很多。   一连几天,金缪都没有再出现,但每天雷勒修回去桌上都会放着新的药,金缪来过,却一直不和他碰面。   “他很有潜力,好像只是挂靠在猎人协会名下,如果能把他挖掘过来,一定能让他价值翻倍。”女人双手环胸偏着头道,对场上动作干净利落的雷勒修不假于色的赞扬和认可。   雷勒修的作战风格又不一样了,像成了一台精准的格斗机器,金缪站在人群,道:“你可以去试试。”   女人道:“他好像很听你的话。”   金缪可有可无道:“是吗。”   雷勒修听他的话?   周围一阵欢呼,场上比完了,胜者站在场地中间,往观众区看过来,金缪朝一人身后一躲,“走吧。”   “不看了?”女人追上他。   “已经看完了。”   “后面还有好几场呢。”   “你可以自己看——我没那么好约。”金缪玩笑话道。   “……”   雷勒修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场比一场下手狠。   第六天傍晚,他带着一身戾气推开房门,怔在原地。   消失了五天的人正躺在他的床上。   金缪这几天去办事儿了。   雷勒修身上的血腥味太浓郁了,跟个人形血袋似的,金缪看到他,都想扑上去啃两口,但矜贵的血族不会干出这么失礼的事儿,所以想也就只是想想。   他躺在床上,一只手枕在脑后,闭着眼,心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没有什么事是能一帆风顺的,计划出了点小岔子。   他没睡着,雷勒修进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是没睁开眼。   雷勒修放轻了脚步声,走到了床头,他垂下眼,沉默不语。   才几天没见,总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金缪许久都没听见有新的动静,怀疑他不出声,雷勒修能在床头站一晚上,他睁开了眼,真睡着了,睁眼发现有人站在床头,还挺吓人的。   “还没看够?”他嗓音含着点困倦。   雷勒修回过神:“……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金缪坐起来,拍了下床,“过来。”   雷勒修走近了一步,金缪拽了他一把,他小腿撞到床沿,坐在了床边,金缪掰过他的脸,脸上挂彩那点好了不少。   他扔了一个钱袋子到雷勒修怀里,分量不轻。   “这是什么?”   “给你的,分成。”   雷勒修才突然明白过来——金缪把宝压在了他身上,这些都是赢来的那些钱,他忽而有点高兴。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修,这里不是小镇,我也用不着跟你报备了吧。”   金缪从来没有去哪儿跟人报备行程的习惯,他身边围绕的人从来不缺,但大多时候,金缪都是独来独往,鲜少跟人成群结伴。   “需要。”雷勒修捏着钱袋。   金缪看向他,他也面不改色,说:“我把你带到这儿,不能出岔子。”   “我出什么岔子,那都跟你无关。”金缪懒洋洋道,他的意思是说牵连不到雷勒修,他去哪儿从来没有跟人报备的习惯。   可“无关”这两个字又刺痛了雷勒修,他紧抿的唇泛白。   金缪:“只是去办了点事,紧张什么?瞧你这胆量。”   雷勒修张了张嘴,好像还想接着问,金缪截了他的话,“累了几天了,让我好好歇歇。”   雷勒修就闭上了嘴。   办了点事,办了什么事,和谁办的事……雷勒修发觉自己想问的越来越多,想要侵入金缪领域的欲望也更加的旺盛。他不满足于仅限于此,有什么东西,还是远远不够,某一块地方像是空的。   雷勒修沉默了会儿,拿了衣服去洗澡,他一个人睡的时候没那么讲究,每天回来都是精疲力尽,澡堂的钱也不是非花不可,随便擦擦也够了。   “一起吧。”金缪翻身下床,“我知道有一个不错的地方。”   雷勒修微愣。   金缪从他身旁走过去,这一幕和上次金缪离开的时候重合,雷勒修抬脚跟上了他。   一路无话,金缪说的“不错”的地方,是一个泡澡浴池,天然的温泉水,人少偏僻,水里冒着热气,空气中氤氲。   金缪脱了衣服随手扔到一边,下了水,双臂搭在按照,仰头长舒一口气,他暗红眸子半睁,看到雷勒修还站在一旁,道:“愣着干什么,下来吧。”   “我身上出了汗。”雷勒修顿了顿,“很脏。”   “所以才带你来这儿。”   金缪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听到窸窣的脱衣声。   水面波纹荡漾,雷勒修下了水,修长的身躯腰腹以下尽数没入水中,他低垂着眼,余光时不时往旁边金缪瞥去。   比起金缪大大咧咧的姿势,他略显得含蓄,他瞥见了金缪肩头上的伤,“伤都好了吗?”   “你要不凑近看看?”金缪漫不经心道。   水声轻响,金缪半阖的眸子掀开了一条缝,雷勒修还真走了过来。   ——他好像很听你的话。   有时候确实很听话。   金缪懒散的靠在温泉池旁,雷勒修站在他面前站直身,比他还高出了点儿,他还得抬着下巴看他,他不喜欢仰头看人。   雷勒修视线落在他肩头:“看不见。”   “……哈。”金缪气音笑了声,“真想看?”   他抬手抬了下雷勒修的下巴,指尖的水和他下巴上的水珠融合在一起,“看了给我按按肩。”   雷勒修说好。   金缪背上伤愈合了大半,一道道深深浅浅还没消失的印子交叠,雷勒修避开他的伤,掌心贴在了他肩上。   他手上有劲儿,力道把握得也刚刚好,金缪一开始是存了故意逗弄他的意思,被按了一阵,还挺舒服。   金缪脑子里想着事儿,片刻的出神,被一阵似有若无的香甜味道勾回了神经。雷勒修靠得太近,味道也变得浓郁了。   金缪反手扣住了他肩膀上的那只手,转过了头。   脸上破口的伤大多都结痂了。他凑近雷勒修,雷勒修脚下往后撤了一步,又停下,喉结滚了两下,睫毛轻颤。   金缪鼻尖贴近他的唇。   有浓郁的香味,但仔细闻就会发现,不是这儿传来的。   他鼻尖蹭过他的下巴,下滑到他颈间。   是水下,雷勒修侧腰有破了一道口子,不过——   雷勒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噌的一红,匆匆背过身去。   “水温太热了。”他道。   挺欲盖弥彰。   “哗”——   一道破水声响起,金缪从水里上了岸。   雷勒修转过头,问他干什么去。   金缪似有若无的勾了下嘴角,散漫的睨了他一眼,道:“水是太热了,不泡了。” 第191章 抱紧我   回去的一路上,雷勒修脸上都火辣辣的。什么时候有的反应,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又或许感觉到了,只是在水下,他以为不会被发现。   而金缪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这是意外。他想。   ……他说服不了自己。   太丢人了。雷勒修不是一个在乎面子的人,更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可他不想在金缪面前表现得这么丢脸。   还是在好几天没见后的再一次碰面,金缪又会怎么想。   金缪没怎么想,回到房中,他让雷勒修把衣服脱了,雷勒修一开始有点不情愿,他逼近他,他就往后退,退到了窗户口,弄得他像个逼迫良家妇男的混球。   他问他腰上什么时候弄伤的,雷勒修愣了一下,随即脸又涨红了起来。   金缪挑了下眉头。   他似乎也没问太过分的问题。   “忘了。”雷勒修说。   他把衣服给脱了,脸还赤红着,先前冲动劲儿已经歇下去了,侧腰上那一道口子不深,但拉得很长,半边侧腰都划拉了过去,泡了水,伤口周围有点泛红。   金缪摁上去,他闷哼了声。   “还会疼啊。”金缪道。   雷勒修躲了下,金缪又扣住了他腰,雷勒修呼吸沉了一分,紧咬牙关,眸光躲闪,疼是有点疼,他没怕过疼,他这会反而更怕金缪碰到他,怕会出现像先前那样不受控的尴尬场面。   金缪问他疼不疼,他说不疼,“你别……别碰了。”   金缪漫不经心的问他是不是还没疼够,还不知道疼,要弄什么样才知道疼。   伤口又有血迹渗出来,弄到了金缪指尖上。   “那天……”雷勒修反应了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他哑声说,“是我走神了,没有下次了。”   金缪舌尖一卷,卷走了指尖上的血迹。   “再有下次,与其让你的血流干,不如我先把你吸干算了,嗯?”他在雷勒修衣服上擦拭了下,似威胁又似恐吓。   雷勒修没有说话,胸膛一阵发烫。   门外,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响,有人来了,两人侧头看向门外,很快,敲门声来到了他们门口。   雷勒修整理好了衣服,去开了门。   和上一回一样,那人邀请雷勒修明天去参加一场聚会,“如果有朋友也可以一起,大家多交流交流。”   那人走后,雷勒修合上了门。   金缪若有所思的倚在窗户口。   塔约德或许已经发现他的存在了,甚至可能知道了他在这儿。   聚会办在了上次的餐馆,来往的人大家各怀心思,人多口杂,金缪和雷勒修到了地方,门口有人守着,发放着面具。   场内,大家脸上都戴着面具,但熟悉的人只要一眼也能认出对方,聚会气氛很是热烈,纸醉金迷,舞池里的女郎尽情摇摆着。   金缪进去没多久,和雷勒修道:“我离开一会儿。”   雷勒修抓住了他,金缪回过头,雷勒修抿抿唇,半晌,也只道:“别乱走,不安全。”   金缪一离开,雷勒修拿着酒杯心不在焉的,有人来和他搭话,他态度不冷不热,他心里总觉有几分不踏实。   这份不踏实让他放下了酒杯,循着金缪的地方找了过去,而很快,他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雷勒修脚下微顿。   卫生间门口,金缪拿着手绢擦拭着手,脚下不紧不慢的穿过回廊,在他身后,几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东倒西歪。   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放轻了步伐,在一道黑影从拐角处逼近时,他眼疾手快的出了手,而对方反应也很快。   两人缠斗着过招了几手,速度快得只剩残影,金缪指尖的刀片一转,闻到了熟悉气息时,眸中诧异一瞬,刀片方向一转,还是割破了对方的衣服。   他停了手,对方也跟着停下了手。   “修?”金缪看着面前被他压在墙上的雷勒修。   雷勒修一只手摁在墙壁上,另一只手被金缪反手压在身后,他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他背脊的每一寸起伏,还有胸膛跳动着的那颗心脏的颤动,隔着一层都传达给了金缪。   金缪又听到了远远的脚步声响起,他拉着雷勒修的手腕,一路快步前行,拐了好几个弯,风穿过他们耳畔,撩起发梢。   猩红的鲜血顺着雷勒修的手背滴落,渗入他和金缪的掌心——那刀片划破了雷勒修得手臂。   一滴血滴在了地上。   金缪感觉到了掌心的黏腻,他停下来。   “分头走吧。”雷勒修说。   “不用。”金缪把他袖子一扯,撕拉一声响,他低下头,唇贴在了雷勒修伤口上,香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金缪无意识的轻咬了下他那一块皮肉。   雷勒修呼吸一滞。   他感觉到金缪舌尖的湿濡,温度,还有那柔软的触感,心跳陡然快了起来,嗓子发哑:“金缪……”   “嘘。”金缪舔过唇角,手指抵在了他唇边,和他进了一间房门后的夹缝中。   房内没有灯,一片漆黑。   他们贴得很紧,呼吸交织在一块儿,黑暗让轮廓都变得模糊,金缪的手还拉着雷勒修,雷勒修一动也不敢动,笔直僵硬的站着。   外面脚步声近了,又跑远了。   “呼……”金缪吐出一口气,舌尖抵了抵牙,“我饿了,修。”   雷勒修没敢动。   饿了?外面没给他吃的东西。   雷勒修脑子里还是金缪亲吻他手臂的画面,上面的触感都还犹存。   他们在里面等了会儿,没等到回马枪,金缪才退开,看到雷勒修还站在原地,姿势都还维持着那姿势,叫了他一声,雷勒修才回魂似的。   金缪倒是洒脱,把人弄得心里翻腾倒海,他自己说完那句话没了后续。   聚会上有人提前离了场,有人正要离开。   金缪和雷勒修一道准备离开,刚到门口,他们就见门口发生了一阵骚动。   负责人拦着不让走,据说是有人受了伤,被打晕了,他们怀疑有人私下进行了肢体冲突。   他们从人群里退开,回到了房间。   雷勒修:“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回头再说。”金缪说。   门口敲门声打断了他们谈话,金缪开了一条门缝,门外女人的声音传进来:“金?”   女人靠在门边墙上,简短的说了几句,告诉他外面现在在查房,建议他现在最好赶紧离开,“他为了找你还真是费不少心思。”   “你说错了。”金缪道,“他是为了杀我。”   “你说我要不卖个人情给他?”   “你可以试试。”金缪含笑道。   没吓到他,女人没意思的嘁了声。   她很快离开了,房门又重新合上。   金缪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雷勒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我们现在得先离开。”   “金缪——”雷勒修一把把金缪摁在了墙上,指尖扣紧他肩膀,蓝眸沉沉的望向他,“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金缪怔了下,轻笑着揽过了他的腰,“别这么紧张,修,放松点儿,没什么大事。”   雷勒修咬了咬牙:“那什么才算是大事?”   他不喜欢金缪把他排除在外的这种感觉。   “等到你像之前一样,快死的时候吗?”他压着声线道,“还是等到出事了,才算是大事?”   房中寂静无声,空气里像绷紧了一根绳索,火星子一点,即可燃烧成熊熊烈火。   连日来压在雷勒修心底的怒意迸涌,他鲜少有情绪这般激烈的时刻,手臂上青筋鼓动。   金缪并不想把雷勒修牵扯到这件事来,雷勒修不是独身一身,这件事也不需要牵扯到更多人了。   “宝贝儿,我说了——”   金缪略带强势地扣紧雷勒修的腰,“回头再说,现在,抱紧我。”   一句“宝贝儿”从雷勒修耳朵里贯穿而过,等回过神,他已经自发的按照金缪说的做了,下一秒,他身体腾空,金缪把他抱了起来。   房间窗户敞开,金缪一跃跳到窗沿。   夜黑风高,皎洁月光之下,一对黑色翅膀自金缪身后展开,遮了大半的月亮,那对翅膀给人十足的震撼,阴影笼罩下来,他一跃而下,失重感短暂的袭来了一秒,那双巨大的翅膀煽动,带着他们腾在了半空。   那是只有血统纯正的高贵血族才有的羽翼,而他们的羽翼,往往不会在人前展露。   金缪的侧脸和他身后的翅膀印在雷勒修的瞳孔里,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宛如蛊惑人坠入深渊的恶魔。   他紧贴在金缪身上,生出了几分隐秘的,难以察觉的心绪。   -   烛火飘荡了两下,房中门窗紧闭。   金缪打了个哈欠:“想问什么问吧。”   “她……”雷勒修指的那个敲门的女人,“是你的朋友?”   金缪没料到他第一个问题会是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他拉过一条凳子跨坐上去,双臂交叠,下巴搭在手背上,沉吟道:“你就想问这个?”   雷勒修说不是。   他想问的很多,例如金缪怎么和她认识的,她又知道多少有关金缪的事情,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他不喜欢金缪把他排除在外的这种感觉,仿佛金缪和别人建立了更为亲密的关系。   占有欲——   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是占有欲在作祟,他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占有欲。   她不算朋友,顶多是合作伙伴,还是随时会瓦解的关系,金缪道:“比起她,我跟你可亲密多了,修。”   “让我想想,我该从哪儿说,或者说点你感兴趣的。”   雷勒修:“你的一切我都感兴趣。”   他这直白得让金缪愣了下,随即低笑了起来,“唉,修。”   他支着下巴,歪着脑袋:“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雷勒修怔了怔。   在金缪问出那句话后,雷勒修表情有点奇怪。   “开玩笑的。”金缪又笑了。   雷勒修发现他很爱笑,笑起来也很好看。   “我之前让你查过一个人……”   关于那个女人,金缪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她人脉广,关系宽,办一些事很方便。   他随意说说,说到哪儿算哪儿。   当晚上床睡觉,金缪背对着雷勒修,都能感觉到他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都还能让人感觉到分量不轻,沉甸甸的,如有实质。   他翻过身,又见雷勒修闭着眼,睫毛还在颤。   这晚过后,金缪进出都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他,他进出依旧,雷勒修不比他迟钝,那天后,金缪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每天在房间里窝着睡觉,只有雷勒修有比试的时候才会出门。   雷勒修一路到了决战圈,金缪看出他有想输的念头,几次都恍神给对手放水,雷勒修下了场,金缪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走去,雷勒修跟在他身后。   金缪什么都没说,但雷勒修莫名感觉,他看出来了。   住处有人送来了吃的和喝的,金缪坐在窗边,雷勒修打了一场,该饿了,但有点食不下咽,房间里有点安静。   “修。”   金缪出了声。   雷勒修顿了顿,放下了筷子。   “不想继续赢下去了吗?”   “没有,只是出来得太久,我……有点不放心伊尔诺。”雷勒修嗓音平淡,但他撒了谎。   “我明白了。”金缪闭着眼靠在窗上,没再出声。   过了半晌,他又叫了雷勒修一声,雷勒修应了,他让他这次结束后先离开,他不和他一道回去了。   一声脆响,雷勒修筷子掉到了碗上,他捡起来,问为什么。   “我有我要去做的事。”金缪说,“你有你要保护的人。”   “我们,可以一起。”雷勒修说,“金缪,你想做的事,我也可以帮你。”   “伊尔诺呢?”金缪问他,“伊尔诺受到威胁,你也没有关系吗?”   雷勒修沉默了下去。   一句问话直戳雷勒修心脏,让他心头一紧。   金缪没让他做选择,他已经帮他选择好了。   他或许,早就是这么决定的了。   他们心知肚明,他们现在关系的微妙,也因为了解彼此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金缪才会帮他做好决定,所以雷勒修才会知道,金缪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雷勒修失眠了。   这太罕见,以前在丛林里,哪怕睡不沉,他也能闭眼小息,今晚却是彻彻底底的睡不着,闭上眼没有一点倦意。   “在担心伊尔诺么?”金缪突然出声,雷勒修背脊一僵。   他“嗯”了声做回应。   金缪问他,他以前出门,都是怎么安排伊尔诺的。   “以前镇上不会有什么危险,镇上的人都很喜欢他。”雷勒修道,“伊尔诺很讨人喜欢,所以给点钱,托人帮忙照顾,他们都会很乐意。”   “你呢?”   “嗯?”   “伊尔诺很讨人喜欢,那你呢?”   雷勒修说了两遍类似的话——很多人喜欢伊尔诺,没一遍提到他自己。   “我不需要谁的喜欢。”雷勒修道。   “哦……”金缪道,“所以你觉得你不讨人喜欢,是吗?”   雷勒修:“……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金缪。”   金缪侧躺着,支起脑袋:“曲解了哪句话?”   “我们在说伊尔诺。”   “可我想聊聊你。”   “……”   “不行吗?”   “……”   “别装睡,亲爱的。”   “如果你不想睡觉,我们可以干点别的。”雷勒修不想和金缪聊他那些过往。   金缪问他干点什么,雷勒修说深更半夜,还能干什么。   “哦。”金缪意味深长道,“原来还对我有非分之想啊。”   雷勒修:“……”   “心思藏的可真深。”金缪轻哼着道。   雷勒修:“……”   最后怎么睡过去的,雷勒修都忘了。   雷勒修没输,他一路进了决赛圈,打到了最后,才输给了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选手,惋惜夺了第二,而光是第二,都足以让人注意到他了。   今晚有一场聚会,吃完这顿,大家明天就散了。   猎人大赛不仅有参赛的人,还有很多来找好苗子的,有人想要联系雷勒修,雷勒修一一拒了,其中有两个倒不错,金缪和雷勒修提了,雷勒修没发表什么看法。   有人敬酒,雷勒修就闷头喝酒,一口一口灌下去,他胃都是热的了。   “雷勒修。”又有人走到了雷勒修面前。   金缪侧过身去。   男人一身正装,戴着眼镜,儒雅又得体。   金缪晃了这么久,有人还是按耐不住现身了,男人和雷勒修打过招呼,又看向了他,金缪举杯一下,男人也举了下杯,和他碰了一下,“这位先生有点眼熟,像我一位朋友。”   “你也是,很像我一位故人。”金缪笑道。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对方一笑:“看来我们很投缘,晚上时间很长,不如等会来我房间聊聊?”   雷勒修垂下眼。   金缪之前让他调查过一个人——塔约德,他一眼就认出了男人和那张照片相差无几。   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吸血鬼的模样。   金缪回绝了他晚上聊聊的请求,他眸光一闪,道了声那真遗憾。   转过脸,塔约德面上笑意消失殆尽,冷得如一块冰,他扯了扯领带,最近实验室很不顺,被查了好几次,他心情差到了极致。   金缪还活着,但始终没来找过他,对他发难,让人如鲠在喉。   ……   明天他们就该分头走了,最后一晚的时间从指缝间流逝,雷勒修喝了不少酒,他酒品很不错,喝没喝高,金缪也没看出来,只亲眼看到他喝了很多下肚。   “下雨了啊。”金缪看着地上砸下来的水珠,“我们没带伞。”   雷勒修朝外面看了半晌,神情严肃,点头道:“嗯,没带。”   喝高了?   金缪:“那现在可怎么办?没带伞,就该淋雨了。”   雷勒修沉默了几秒,抬脚朝外面走去,金缪把他拽回来,问他干什么去,雷勒修说去给他拿伞,金缪逗着他玩儿,说太远了。雷勒修想了想,把自己身上外套脱下来。   “你躲进来,就淋不到了。”   “那你呢?”   “我淋点雨也不会生病。”   金缪愣了愣,笑得站不直身,他把衣服从他手上拿下来,给他穿上,扣好,他站在雷勒修身前,雷勒修目光没一刻从他脸上挪开,在他给他扣好扣子,掀起眼帘,他才慢半拍的转开了眼,被衣领束缚的喉结还滚了两下。   金缪抚平他袖口,握住了他的手,朝外面走去。   “我淋点雨,也不会生病。”   两人走进雨幕,雨水砸在脸上冰凉,身上衣服一点点染上了深色的痕迹,金缪转头,让雷勒修跟紧了,雷勒修光顾着看金缪那张合的嘴唇,没有听清,等到他想问时,金缪已经把头转回去了。   金缪握住他的手慢慢松下力道,手中一紧,雷勒修又收拢了掌心。   雨中有着雾气,雨水打湿了衣服,雷勒修突然觉得身体很轻盈,脚下走路都似在飘,唯有握着金缪的那只手有着真实感。   他看着金缪的那头金发,又看到了几重倒影。   “我好像喝多了。”他说。   “嗯?”金缪转回头,雨声淅淅沥沥,雷勒修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他好像喝多了。   “那我现在亲你,你明天会记住吗?”金缪问。   雷勒修喉咙一动,说:“不知道,但是你可以试试。”   金缪唇角朝两边划出一道弧度,没有亲他,把脑袋转了回去。   雷勒修想问,又没问。   因为金缪松开了他的手,朝前面快步走了几步,回过身道:“喝醉了的人走不了直线,你试试,修。”   雷勒修朝前面走了两步,脚下有点晃,金缪反着退了两步,他一直在他面前,又在他够不到的地方。   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夜里很黑,两道身影在夜里忽快忽慢的追逐,偶有笑闹声响起,被雨声遮盖。   房门“砰”的被推开,两人走进房间,浑身都湿透了,金缪金发往下滴着水,他弯腰在房间里找着能有点光亮的东西,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先换衣服吧。”金缪道,“今晚温度有点低。”   雷勒修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去找衣服。   “那是我的行李。”金缪说。   雷勒修“嗯”了声,他说:“我知道。”   他找出一身干净衣服,递给了金缪。   金缪意味不明道:“你很喜欢照顾人吗。”   雷勒修:“我只照顾过伊尔诺,我发誓。”   金缪看了他一会儿,蹲下身,和他平视,凑近他,“真的喝多了?”   “嗯。”雷勒修说,“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吗。”   他唇上一软,金缪的唇在他唇上轻轻碰撞了一下。   “这种程度你明天会记住吗?”   雷勒修好一会儿,才说:“不一定……”   雷勒修没告诉金缪,他喝酒从来没有断片过。   “那这样呢?”   金缪舌尖在他口腔里转了一圈。   雷勒修耳红心跳,舔舔唇道:“可能不会记住。”   “那怎样才会记住?”   “我会忘掉的。”   雷勒修接话接得快,像怕金缪反悔不亲了。   “我真的,都会忘掉的。”   金缪:“全部吗?”   “嗯。”雷勒修信誓旦旦,“全部。”   金缪贴近他鼻息,他轻咬了下雷勒修唇角,“如果弄伤了,你就会记住了吧。”   “不会。”雷勒修说,“我会以为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撒谎也能够这么流畅。   说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你这样让我有点苦恼。”金缪说。   “因为我想要你记住。” 第192章 写信   ——我想要你记住。   雷勒修身体一部分感知似离家出走了。   一声巨响,夜空中电闪雷鸣,房间里短暂的亮了片刻,似有一阵电流穿过雷勒修的身体,带过一阵酥麻,他指尖轻颤。   房间里很暗,很黑。   巨响后是一片静,只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雷勒修心跳如雷,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凉丝丝的,皮肤表面是冷的,身体里却是慢慢的热了。   啪嗒——一滴水从金缪发梢滴下来,自他眼尾下滑。   空气突然的安静凝结,暧昧无声绽开。   雷勒修抬手替他擦了那滴水,指腹不由的在他脸上摩挲,有点痒,金缪被激得眯了下眸子,他看到雷勒修喉结滚了两下,湛蓝的眸子深处透着点红。   金缪膝盖抵着地面,把手里衣服递给了他:“你先换吧。”   雷勒修:“这是你的衣服。”   金缪:“我不介意你穿。”   雷勒修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似决堤的海岸,浪潮翻涌,离别在即,欲望在夜里肆无忌惮的野蛮生长,几近将他淹没。   窸窣声响,衣服掉落在了地上。   雷勒修双手拽住金缪的衣领,微微侧过脑袋,贴上了他的唇。   他轻喘着气拉开了点距离。   “你这是耍流氓吗?”金缪指腹摁在他唇上,“修。”   “如果这是耍流氓,你也亲过我。”雷勒修有理有据道。   金缪道:“但是我不会亲完隔夜醒来就忘掉。”   雷勒修:“……”   他说:“我也不会忘掉的。”   金缪说他撒谎。   他上前又碰了一下金缪的唇,说:“我保证。”   金缪又在他唇上给碰了回来,两人碰来碰去,分不清谁先动的嘴,他们从轻吮对方的唇,到探出舌尖,纠缠到了一起。   下雨天,空气里潮湿湿热。   金缪从雷勒修的唇,吻到了他侧脸,一路到耳后,两颗尖牙抵在了雷勒修的皮肤上,哈出的气息引起一阵颤栗。   “这样,你还会觉得是自己弄伤的吗?”   雷勒修唇间溢出一道闷哼,血液从身体抽离的感觉太过强烈,仿佛生命在流逝,受到的威胁感太难令他放松。   他抑制住了想要逃离的冲动。   仅仅几秒,金缪就停下来了。   他还没忘,雷勒修贫血的事儿。   尖牙抽离,他舔过伤口溢出的血迹。   雷勒修面上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尖牙不受控的露了出来,抵在了金缪的肩头,眸色染上了一片红,又不自觉的克制着。   似两股劲儿拧着,谁也不服输。   金缪抚着他后颈,“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温柔的低语似令人沉醉的毒药,比任何一杯酒都管用。   衣物散落,床边的白纱被扯落,薄薄一层,飘飘荡荡,盖在了他们身上,白纱若隐若现,揉杂在了一块儿,拧出一道道暧昧皱褶。   大雨滂沱。   ……   后半夜,雨停了。   雷勒修趴在床上,一只手垂落在床边,还有些没缓过来,耳边萦绕着金缪一直问话的声音。   ——这种程度会记住吗?   ——这样呢?   ——雷勒修,你记性那么差,真的会记得吗?   ……   雷勒修头偏向另一侧,“你还回小镇吗?”   金缪支着脑袋:“大概吧。”   雷勒修:“大概……是什么时候?”   金缪看向窗外,说:“或许在下雪之前。”   下雪之前,那是最后的期限,而另一层意思,是下雪之前,他没回去,也许就不会回去了。   雷勒修没有再问,金缪也没有再说。   一晚上没睡,天微微亮,金缪换上干净衣服,在窗边捣鼓着物件儿。雷勒修也坐了起来,他一起身,就感觉到了不适。   “不舒服?”金缪看他脸色不太好。   雷勒修说没事,利落下床换上了衣服,身上星星点点痕迹未消,一眼就是让人脸热的痕迹,这种东西从前从来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他快速套上衣服,盖住了皮肤上的红痕。   一晌贪欢,天亮似又各自回到正位,衣服一遮,看不出半点昨晚的痕迹,金缪半阖着眼,倚在窗边看着雷勒修,眸中透着一丝侵略性。   此刻再看雷勒修,似乎又多了点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滋味,例如以前他不会在这种再寻常不过的清晨,产生什么冲动。   他突然有点不太想放雷勒修走了。   “项链昨晚被你扯断了。”金缪把一根项链递给了他。   项链红绳上的某一处多了一个断口,雷勒修先前编织的时候没打死结,导致它昨晚被雷勒修给扯下来了,还在金缪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红印子。   金缪其实不喜欢戴这种东西。   像狗链子一样。   雷勒修一顿,接过了项链,他站在那儿,低着头,开始重新编织那根红绳,把散开的地方慢慢的编好,他的指尖很灵活,把结弄好,递给了金缪。   “你帮我戴上吧。”金缪说。   雷勒修又停顿了下,垂下眼,走到他身前,金缪配合地弯下了一点腰,这个距离让雷勒修想起了昨晚。   近在咫尺的脸庞,充斥着兴奋的、暗红的瞳孔,在情绪高涨时,那瞳孔的颜色会变得很深。   雷勒修手臂缓过金缪颈间。   脖子不管对人,还是对血族来说,都是很脆弱的地方。   雷勒修肩头一沉。   金缪懒洋洋的把下巴搭在了他肩膀上:“桌上那叠东西你拿回去,农场那边的事儿记得去找那老头子……”   打结时,雷勒修指尖一停,转而把绳索打了个死结。   待到天明,金缪送雷勒修离开,这趟出来赢了不少钱,金缪嫌带在身上麻烦,留了点儿,剩下的都给雷勒修了,雷勒修还有他的奖金,箱子都快装不下了。   他们走到了岔路口,不顺路,金缪停下了脚步,雷勒修转过头看他,金缪摆了摆手,“我会给你写信的。”   雷勒修嘴唇翕动。   “嗯?”金缪看他好像还想说什么。   雷勒修道:“约翰虽然是个酒鬼,但他酒窖里的酒很好喝,下次有机会,可以尝一尝。”   金缪轻哂:“偷偷去吗?”   雷勒修也轻扯了下唇角:“可以买,不过那家伙有点吝啬。”   “是吗?有多好喝,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雷勒修说下次请他喝。   他们在这儿分别,金缪看着雷勒修背影远去,看不见踪影,才朝另一头离开。   *   雷勒修回到小镇,正是晚上,伊尔诺不在家,他把里外收拾了下,和衣而眠,第二天一早,去医生家里接伊尔诺。   伊尔诺看到他回来很是高兴,但看到只有他一个人,又有点疑惑,金缪和他哥哥一起出去,回来时却只有了他哥哥一人。   提起金缪,雷勒修嘴唇紧抿,脸上是伊尔诺看不懂的神色,他说金缪回去了。伊尔诺之后没敢再提。   那一段时间,雷勒修身上气压都有点沉,他自己或许不知道,但伊尔诺从小到大都在他身边,对他的情绪感知很敏锐——哥哥看起来不太高兴。   家里金缪住过的那间房间打扫过,但里面的东西没有挪动过,某一天夜里,伊尔诺半夜起来放水,发现金缪住过的那间屋子亮着光,他跑去一看,却发现是雷勒修坐在金缪坐过的那张桌后。   他怀疑他哥哥和金缪分手了。   于是那一段时间,伊尔诺都特别的乖巧。   农场里的伙计都知道,住在雷勒修家里的帅小伙金缪离开了,有次雷勒修在路上碰见一个黑皮肤年轻人,对方和他打招呼,但他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以前也从来不会有人在路上和他打招呼。   对方问金缪什么时候回来。   金缪什么时候回来呢?   雷勒修吐出一口气,看向远方软绵绵的云。   他也不知道。   他想他。   想得快要发疯了。   入秋了,树叶都泛了黄。   金缪是个骗子。   雷勒修从信箱里拿出了一张报纸,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他说他会给他写信,而截止目前为止,金缪一封信也没有寄过来。   他合上了信箱,往回走时,一封信从他手上的报纸里掉了出来,雷勒修先是一愣,捏着报纸的手一紧,弯腰捡起了那张信纸。   【雷勒修收】   寄信人——埃斯恩。   不是金缪寄过来的信。   信上附赠了一家医院的地址,告诉他,那家医院或许能治疗他弟弟的病,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带着他的弟弟过去看看。   雷勒修一整封信看完,拧着眉,他和埃斯恩算不上特别的熟悉,埃斯恩怎么会给伊尔诺费这个心。   上面字迹有点眼熟。   “人跑了。”   金缪整理着衣服,听着人从外面走进来懊恼道,“前两天应该更警惕点儿的。”   他们没料到塔约德会断尾求生,实验室那边也不管了。   “你觉得他会藏在哪儿?”   金缪闻言,整理袖口的手一顿:“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这你不该问我。”   “但是他跟你生活了三年。”   “怎么?”金缪睨了他一眼,“你怀疑我反水,跟他勾结?”   那人没说话,他一直对血族存有偏见。   埃斯恩有点头疼,在中间做着和事佬:“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他很危险,我们必须赶紧找到他。”   一场商议不欢而散,那人夺门而出,金缪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果然不该和这群麻烦的家伙合作。   真麻烦。   埃斯恩去而复返,“金。”   金缪抬起头。   埃斯恩跟他聊了两句,欲言又止的似有话要和他说,又东拉西扯说不到点上,金缪有点累了,没跟他多待,上楼去了休息室。   一卷又一卷的纱布沾了猩红血迹,被扔在了洗手台旁边,金缪换上了质地柔软的衣服,上床躺下。   塔约德实验室非法研究血族血脉,还妄图把人用初拥以外的方式转换成吸血鬼,壮大他的帝国,进行了各种研究,这件事提前被捅出来了,没和他预知梦里一样的展开。   预知梦是能够被改变的,至于改变的方向是好的,还是坏的,尚且未知。   金缪指尖勾着脖子上的蓝色矿石。   对了——信的事儿,他该去问问埃斯恩。   金缪翻身从床上起来,走出门外,到了拐角,他和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了一块,乒铃乓啷一阵声响,对方手里端着的东西掉落了一地。   “抱歉——”   看到那人,金缪话音止住。   雷勒修站在他身前,默了默,一双蓝眸直勾勾的瞧着金缪,挪也没挪。   雷勒修瘦了。   有好好吃饭吗?金缪不禁想。   这让他想起了中学时期的雷勒修,那段时间饭点,他经常在天台看到雷勒修,他不需要进食,所以不用吃饭,他以为雷勒修也是。   但实际上,雷勒修经常拿着饭盒上天台,偶尔他的饭盒里出现一些“小料”,那时候,他通常就得饿上那么一顿。   “雷勒修——”埃斯恩从楼梯口追了上来,就看到两人这四目相对的场面。   地上东西散落了一地,埃斯恩手里拿着一个药膏,面对两人那仿佛无人能插足进去的气息,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   金缪看向了埃斯恩,笑意不达眼底:“他为什么在这儿,或许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在这儿看到他,金缪心情很差——雷勒修意识到这一点儿,金缪心情越不好,反而越不会表露出不高兴的模样。   埃斯恩是故意透露了金缪的消息,他只是想着多一个人没坏处,而且雷勒修找人很厉害。   雷勒修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说:“是我要来的。”   埃斯恩也附和了一两句,看这气氛不大对,把东西递给了雷勒修,迅速溜了。   金缪和雷勒修在回廊上站了会儿,谁也没开口,片刻后,金缪转头朝房间里走去,雷勒修无声跟在他身后。   金缪进了门,没有关门,雷勒修便也跟进去了。   “埃斯恩说你受了伤。”   “他说什么你都信?”   “我闻到了。”   “闻到了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   金缪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拨开衣领,露出一节修长的脖子:“那……需要检查一下吗?”   雷勒修:“……”   金缪道:“他就那么随便跟你提一两句,你就跑过来了?”   雷勒修说不是。   “金缪。”   金缪抬起了眼,听他低声说:“我等不到下雪了。” 第193章 听你的   “等待”短短两个字,却是容易令人产生焦灼不安,房中寂静,半晌,金缪问雷勒修,有没有收到他的信,雷勒修“嗯”的应了声。   收到了信,伊尔诺也被他安置好了。   除此之外,他没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撇去伊尔诺的因素,金缪甚至根本没想过让他参与进和他有关的矛盾中,金缪从始至终,都只想将他排除在外,这才是令雷勒修感到不安的源头。   金缪见到他的第一眼,不是欣喜。   他对他的到来,或许并不期待。   他盖住了眸中阴郁。   准确来说,金缪是没想过会在这儿见到雷勒修,他不希望雷勒修和塔约德这家伙扯上关系,无形中似有一双手,将偏离的轨道又推了回去。   人都来了,他也没打算把他赶回去。   “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雷勒修看起来像是怕他赶他走。   “别人可以替你做到的,我也可以。”   一双手搭在了他膝盖上,雷勒修在他面前蹲下,像个忠诚的骑士,金缪只看得见他头顶的发旋,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说,“别人做不了的,我也能帮你做。”   “只要你需要我。”   上一次分别时,雷勒修还没有这么……推心置腹,是因为伊尔诺么?   “如果这是为了报答我,那就不必了。”金缪说,“我不是为了你的报答,才帮助伊尔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雷勒修抬起头。   金缪坐在床边低下头,雷勒修蹲在他身前,他在雷勒修瞳孔里看到了他自己,他掌心从雷勒修侧脸滑落,贴近了他点儿,雷勒修也没有躲。   “雷勒修,不要随便许诺。”   血族的诺言是有约束的,一旦双方认可的诺言生效,一旦违背,就会受到重创。   金缪说完,身上那严肃气息又散去,散漫道:“不过毕竟我嘛,不是坏人,不会害你。”   “你呢?”雷勒修突兀的问,“为什么要帮我和伊尔诺。”   金缪指尖顿了顿,“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不是么?”   “既然是约定好的,那我执行约定到底,也是应该的。”雷勒修说。   金缪眸子微眯,偏头轻哂:“继续做我的仆人吗?”   雷勒修:“埃斯恩让我来帮你。”   金缪:“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雷勒修顿了顿,金缪也没催促他回答,眸光浅浅,隐含几分笑,又略带侵略性,片刻后,在金缪的注视下,他低声妥协道:“听你的。”   “真的?”金缪看着他这模样有几分好玩儿,勾着他下巴,在他唇角亲了下,哄人似的调笑道,“听话的好孩子有奖励。”   雷勒修:“……”   雷勒修不禁轻扯了下他的衣领,把他往下拽了些。   这里是一座小镇边缘,平日人烟稀少,埃斯恩那会见金缪的脸色,以为他们会大吵一架,他靠在一楼茶桌,擦拭着眼镜,和身旁人说着话,没过多久,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   雷勒修拿着托盘下来,找他要了点能喝的水和食物,留下银币,又上去了。   “看起来也不像吵架的样子,唉,没想到雷勒修还跟一个吸血鬼有关系。”   “你现在也跟一个吸血鬼有关系。”埃斯恩睨了他一眼笑道。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要真闹出点什么动静,弄巧成拙,还真叫人有够头疼的。   雷勒修留在了金缪身边,伊尔诺在哪儿只有他知道,金缪没有过问,他只知道伊尔诺好好的就够了。   他对寻找塔约德的事并不着急,雷勒修偶尔去办一些事,他也不太过问,他从没对雷勒修进行过约束,事实上,他很少约束手底下的人,才导致出现了塔约德这个岔子。   塔约德是一个意外。   这天也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傍晚,穿着一身素色长裙的女人提着小花篮,敲响了他们这栋屋子的门,彼时,屋内几人坐在沙发上,正商议着正事,起了分歧,气氛有点僵硬,金缪窝在沙发上,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战场,无所事事地昏昏欲睡。   雷勒修坐在他身旁,也缄默不言。   敲门声响起,雷勒修起身去开了门。   埃斯恩在小镇上订了送餐服务,经常过来送饭菜的是女人的哥哥,但最近两天,她哥哥摔伤了腿,改为她过来送餐了。   她看到雷勒修,脸一红,轻声细语和他道:“这是你们订的晚餐,里面送了小番茄,你们可以尝尝,都是很新鲜的。”   雷勒修接过她手上东西,“谢谢。”   “不不,不客气的。”女人摆手,朝屋内看了眼,又问他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雷勒修转头看了眼。   金缪支着脑袋,耷拉着眼帘,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稍等。”   他转头把吃的拿进去,放在桌上。   “你不一起吃吗?”有人问道。   雷勒修朝金缪看去,金缪恰恰也在看他,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他身上,他心头轻微一跳,指了指门口:“她有事找我。”   “快去快回,不然可没你的份了。”那人打趣道。   见金缪没什么反应,雷勒修低垂下了眼帘,几分难掩的失望从眸中一划而过:“嗯。”   金缪根本不会在意,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期待”偶尔也成了一种折磨人的东西。因为达不到期望值的期待,注定会失望。   小篮子一打开,里面的菜香四溢,一群大男人忙了一天,饿得不行了,菜端出来的过程都有人想拿筷子去夹菜。   鲜红的小番茄圆润漂亮,上面还沾着水珠。   金缪捻起一颗小番茄,抛到了嘴里,番茄汁多,在他口腔里炸开,这玩意儿跟血液颜色相近,但有点难吃,很涩,金缪面不改色,端着水灌了两口,把口腔里的味道压下去。   “她昨天白天也来找过雷勒修了吧,说什么来着?噢!她哥哥好像是雷勒修背到医院的。”一人说道,“金,他和他那么熟,知不知道点什么?”   “知道点什么?”金缪反问他。   “他为什么要背人家姑娘哥哥去医院。”那人话里话外是雷勒修别有用心,“他平时看起来话都不怎么说,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挺机灵。”   “别说了。”埃斯恩插了一嘴,“还吃不吃了?”   “说说又没事,他也听不见——唉,你说他们在聊什么呢,还躲那么远。”   “我可没兴趣去听人墙角,你可以过去试试。”金缪随口一提,像在给人提建议,“说不准能听到点什么。”   埃斯恩看了他一眼。   于是那人真去了。   没一会儿,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那人再回来,鼻青脸肿,揉着发红的额头骂骂咧咧,“真倒霉,一过去还没听两句就碰到了花盆,正好砸我脚上,害得我摔进了花坛里……”   金缪勾了勾唇,水杯掩住唇角:“是吗?那可真是倒霉。”   他纯纯是看人笑话,还说风凉话。   埃斯恩怎么看,都觉金缪那张笑脸格外的不单纯。   大家一顿饭吃得很快,饭量也大,等雷勒修回来,他们都吃得快摊肚皮了,桌上只剩下一碟碟饭后残渣。   金缪也不在了。   他环顾四周,埃斯恩叫了他一声,指了指篮子,“金缪给你留了饭,你看看够不够吃。”   大家多少有点怵金缪,别说金缪不让他们碰这饭,就是金缪让他们吃,他们都担心那饭里会不会有问题,所以金缪给雷勒修留的饭菜没人敢碰。   篮子打开,里面都是干净的饭菜,分量也足够一个成年男性吃饱。   曾经金缪也给他留过饭。   很久之前的一个中午,他坐在天台,打开饭盒,发现饭里多了点东西。   他当时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哇。”一声惊叹从旁边传出来,雷勒修合上了餐盒盖子,“你还吃这种虫子?”   旁边的阳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个人在上面。   “……不吃。”雷勒修合上了饭盒。   在金缪眼里,他可能什么都吃,因为上次被金缪看到了他吃炸的蝉,他不想多解释什么,但金缪似乎对他造成了误解。他对那个蝉很感兴趣,对他吃东西也很感兴趣。   彼时,雷勒修感觉自己就像马戏团里在台上表演的小丑,而金缪是台下那个捧场的观众,表演结束还会发出惊叹声。   金缪乐此不彼的爱看他吃东西,他没东西吃,金缪就给他塞吃的,有些是别人送给金缪的,有些金缪自己买的,他不喜欢吃的,都一股脑的塞给他。   那段时间,两人维持着一个诡异又和谐的状态。   ……   金缪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就上楼了,一伙大老爷们吃得又快又粗鲁,菜汁都像要从碗里飞溅出来了,免得殃及他这条池鱼,他就上了楼。   楼上比下面静多了,金缪坐在桌前,翻着手里的书,门口有人找,他说了声“进”,门外的人推门进来。   雷勒修在楼下匆匆扒了两口饭就上来了,上来给他换药。   金缪放下书,把衣服给脱了。   “你……给我留饭了?”身后雷勒修问。   金缪随意从鼻间哼出一道声音应了声,“谁让只有我一个好人呢——吃完了?”   “嗯,吃完了。”   金缪长腿一迈,反跨坐在凳子上,阖着眼,“聊什么了?聊那么长时间。”   他想知道什么事,犯不着去听墙角。   他语气漫不经心的,听不出其中是个什么情绪,雷勒修拆药的动作停滞了一秒,说:“她家里灯泡坏了,想让我去帮她修一修。”   金缪不经意的笑了声:“是吗。”   “这么多人呢,就找你啊。”   雷勒修心里有点高兴,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高兴,他声线沉稳道:“或许因为刚好我那会儿去开门。”   金缪回过了头,抬起了雷勒修的下巴,雷勒修湛蓝的眸子沉静又深邃,这张脸好看是好看的,只是攻击性太强,阴沉孤僻,看人都直勾勾的,容易给人造成距离感和威胁性。   “我们修,也是个好心的人呢。”   他随口调侃了一句,脑袋转回去趴在了凳子上。   剩下雷勒修摸了下自己的下巴,说他已经拒绝了。   金缪只“嗯”了声,信没信也不知道。   雷勒修在他身后一直瞥着他。   金缪的注意力并不全在这件事儿上,看到雷勒修那双蓝眸,他就想起那个雨夜里,坚韧的半血族带着一股韧劲儿,强忍又忍不住红了的眼尾,让人好生想要欺负一番。   金缪指腹抵在了唇边,轻轻摩挲。   掌控一个人的欲望,支配一个人的感情,这种感觉,就仿佛这个人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身后,雷勒修问他伤为什么好得那么慢。   金缪瞳孔里的暗红微闪,他侧了侧头:“也许药效不太好吧。”   他一顿,又说:“想要好得快一点儿,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   “什么——”   雷勒修话还没落地,金缪拉着他手一扯,他贴近了金缪,金缪说:“让我填饱肚子,恢复得也会快点儿。”   雷勒修默了默,“你想我怎么做?”   金缪按住他脖颈上的动脉:“就算我吸干你的血,你也愿意?”   “我不知道。”雷勒修说,“但也许你可以试试。”   他眸子里透着股狼性,话里甚至没有过多好听的话语修饰。不会讨好,不会说好听话,只讲事实,做了十分,也只会讲三分。   他一直都这样儿。   就像他把伊尔诺当成他的责任,他总是说得少,做得多。   “你应该跟我要一些承诺,不然很吃亏的。”金缪指尖在他唇上轻点了下,调笑道,“不过我是个好人哦,不会把你吸干的。”   雷勒修的耳朵不知怎么,腾的一下红了。   两人日日夜夜睡在一个屋,抬头不见低头见,没谁觉得哪儿不对,之前那段时间他们也是这样过的,但在埃斯恩他们眼里,这很是暧昧。   雷勒修忙了一段日子,空闲下来,在金缪身边如同他的贴身保镖,旁人在背后免不了编排点香艳事儿,两个大男人这么黏糊,有人在一晚酒后,脱口而出,说雷勒修是个跪舔血族的小兔子,金缪也是一个恶心的家伙。   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觉得了,不然不会说得这么流畅。   -   夜深,金缪从外面回来,拿着一只桶,里面两条肥嫩的鱼游着,今天他出门去钓了鱼,没让雷勒修跟着,这鱼明天还可以给雷勒修加个餐。   然而他没想到,雷勒修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房间里开了灯,雷勒修弯腰在整理床单,他推门进去,“吃过了?”   “嗯。”雷勒修背对着他。   金缪没太在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知道他洗过澡了,床边叠着一身睡衣,干净的,是给他准备的,“桶里的鱼你明天处理一下吧。”   雷勒修说好。   他拿了衣服,准备去洗个澡,一股鱼腥味熏得他难以忍受,房间里没有热水,要去楼下。   金缪洗完澡出来,碰见了埃斯恩,埃斯恩看到他,面上有几分尴尬的神色,摘下眼镜擦了擦,“雷勒修还好吗?”   金缪一顿:“修?”   房间里光线昏暗,雷勒修站在柜子前收拾着东西,从金缪回来,到他洗完澡,他还在收拾,跟个大忙人似的,金缪靠在床头,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问:“还没收拾好吗?”   收拾的声响一静,雷勒修“嗯”了声,“太吵了吗?你先休息吧,我看会书就睡。”   “这个时间点儿你看书?”   “……”   金缪拍了拍床:“过来。”   这么晚把人叫上床听着也挺不纯粹的。   雷勒修脚下慢慢挪到床边,金缪嫌他墨迹,拉了他一把,他跌坐在床上,床回弹了一下,发出嘎吱的一声响,听着叫人瞎想。   一呼一吸的呼吸声在这密闭的空间仿佛被无限放大,雷勒修眸子四处乱转,金缪抬起了他的脸。   雷勒修嘴角破了道口子。   金缪:“跟人打架了?”   雷勒修含糊其辞,说磕碰了一下。   金缪似觉好笑:“磕碰到人家拳头上去了?”   雷勒修:“……”   这件事他无法和金缪说,一说,就会牵扯到为了什么打起来,他不想那些腌臜话进金缪的耳朵。   金缪看出来了他不想说。   雷勒修一有不想说的事,不想回答的话,不想开口的时候,就会垂下眼,嘴唇紧抿,跟个倔驴一样。   过程他在埃斯恩那儿也套话套得差不多了。   金缪问他躲什么,躲得了今晚,明天他一样能知道,“还是明天你打算直接不见我?”   “没有——”雷勒修说,“没有这么打算。”   金缪就没见过雷勒修这么扭扭捏捏的时候,他看了看他的伤,偏过头,在他唇角舔舐一圈,雷勒修颤着睫毛,抬起眼看他,金缪说这样好得快。   他没骗他,只是多少也没那么纯洁而已。   “东西明天再收拾,睡觉吧。”金缪说。   雷勒修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金缪这是不打算继续跟他在那事上纠缠下去了,他手脚利索地爬上了床,从金缪身上越过,钻进了被子。   片刻后,雷勒修翻了个身,口吻发沉道:“我觉着就那一下,好得没那么快。”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金缪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就……多两下,应该好得快点儿。”雷勒修硬着头皮往下说。   他没干过这种事,这骗人技巧用得最多的,大概就是在金缪身上了。   金缪都不忍心告诉他,他的撒谎技术有多差。   “哦?”金缪问,“两下够吗?破了那么大一口子。”   雷勒修脸上发烫,不敢再过分,道:“应该够的。”   金缪摸到他的脸,摩挲着道:“那就多退少补吧。”   多退少补,怎么退,怎么个补法,就很难说了。 第194章 我的人   万籁俱寂,街道人烟稀少,一只老鼠吱吱叫唤,从下水道里爬出来,沿着臭水沟爬着,在无人街道穿街走巷,白日里冒不了头的东西,到了夜里涌了出来。   “吱!”   老鼠发出一声惊叫,被一只手攥了起来。   不消片刻,它没了生息,被随手扔在了垃圾桶边上,身上皮毛都被血水浸染,身体几近从伤口断裂成了两节。   “沙……”   “沙沙……”   一道黑影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街道上,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遮了大半张脸,在夜里模糊不清。   塔约德记不清这是逃亡的第几天了。   一切发生得都让他措手不及,没有反应的机会,研究所被查,身份暴露,手下资金投入了一个项目,迟迟不见回本……一朝之间,天翻地覆,他的女人背叛了他,跟着他离开的女人也死了。   死在了他嘴里,就在前两天。   她该死,她不该想着偷偷离开他。   路过一个水沟,他一脚踩踏进去,溅起的泥水脏了他的裤腿,他低下头,在那滩污浊的水中隐隐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啊!!!”   第二天清晨,小镇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   正中午,太阳日上三竿,金缪精神颓靡,一群人围坐在一块,气氛微妙又尴尬,昨夜的事儿过去了,和雷勒修起冲突那人今天卧床不起,伤得还不轻。   背地里说些乱七八糟的浑话也就算了,说都说了,还被人给听了个正着,听完还被揍得床都下不来,这脸是丢到家了。   几只鹅被扔到了桌上,羽毛在空中飘飘荡荡。   “伤口看起来都是被生啃过的。”埃斯恩说,“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昨晚睡得早,喝醉了。”   “我在房间里照顾阿塞到半夜。”   阿塞就是昨晚被揍得下不来床的人。   “金,你呢?”埃斯恩看向金缪,“不是怀疑你,只是免得造成误会。”   “我?我昨晚在房间里照顾修。”金缪偏头,“是吧,修?”   雷勒修:“……嗯。”   “你怎么证明你昨晚一直在房间里?”有人道。   “如果是我动的手,第一个被吸干的就是房间里躺着的那家伙了吧。”金缪说。   “你——”和那人要好的一人站了起来。   金缪笑了声:“别这么紧张,开玩笑的,我当然不会做这种事了。”   鹅上面的确有别的吸血鬼的气息。   埃斯恩有点头疼,他看了金缪一眼,又看了雷勒修一眼,觉着昨晚那事儿在金缪这还没过去,他才故意拿话噎人,看人跳脚。   中午这场会不欢而散,猎人觉得金缪心怀不轨,金缪觉得他们就是一群蠢货,双方人都看彼此不爽,临时搭建的友谊小船摇摇晃晃,隐约有了点儿分家的端倪。   金缪需要他们研发的药,他们需要金缪手中的信息,从一开始就是捏着鼻子的合作。因为都和塔约德有点关系,目的也只是勉勉强强达成一致,谈不上多信任。   雷勒修和他们打的那一场架,似扯下了那一层遮羞布,把平静水面下的问题也给摆到了明面上来。   厨房“咚咚咚”的声音响起,雷勒修把昨晚金缪带回来的鱼给处理了,炖了一锅鱼汤,端上了楼,楼下人闻着香味,一边不屑,一边朝厨房瞥过去。   不知道锅里还有没有剩的。   鱼熬成了奶白色的汤,雷勒修端上来,金缪尝了两口放在了一边,问他那鹅扔哪儿了,雷勒修说埃斯恩他们给处理了,死成了那样,也吃不了了。   他看了眼被金缪放在桌上的汤:“不好喝?”   汤还冒着热气,金缪说他不爱喝这些,雷勒修端着三两口又给喝了,他似乎给金缪惹了点麻烦,但再让他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揍那个人一顿。   “这里这段时间或许不太安全了。”他一抹嘴,舔了舔唇,鱼汤醇香的味道在口腔里余留,他说,“你去哪儿带上我。”   “带上你就安全了?”金缪问他。   雷勒修顿了顿,说:“我尽力。”   金缪擦拭了下他的唇角,话里一语双关道:“说不定你才是让我最不安全的。”   雷勒修:“……”   “修,收好你的牙。”   “……抱歉。”   隔阂一旦有了,就很难消除,怀疑也一样,周围隔三差五出现怪事,譬如狗在夜里狂吠,禽类丢失,一些传言也在乡里邻里之间传开。   猎人看金缪眼神一天比一天怪异。   雷勒修对他们的排挤没什么感觉,从小到大受过的冷待早就让他心也变得硬了,根本不在意。   “雷勒修,你真的要做血族的走狗?你还有没有点骨气?”   雷勒修打开厨房里的锅盖,对旁人的调拨离间不为所动。   锅盖一掀开,里面香味四溢,门口的人吞咽了下,道:“你还不知道吧,医院那边都是埃斯恩托人帮忙找到的,但那只臭蝙蝠,居然把功劳都——”   “嗖”的一声,一只银色的面包刀插在的门框上,那人话都给咽了回去。   雷勒修走到他面前,蓝眸平静无澜,阴沉沉的似酝酿着一场暴风雨,“手滑。”   他轻描淡写的带过,把门框上的叉子给拔了下来。   “臭蝙蝠,你在说谁?”   他表情并没有怒意,动作也很寻常,但无端给人一种仿佛被勒住了脖子无法喘息的压迫感。   他瞳孔里翻腾着的暴戾隐在暗中,门边的人恍惚间似看见了一抹暗红,再一眨眼,又像是错觉,他对自己被吓唬到有点恼怒:“喂喂喂,你不会真的跟他搞到一起了吧,你都不知道别人怎么传的,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嗯……嗯?”一道声音由远到近从他耳边传来,他感觉到耳畔一阵凉意,“离谁远点儿?”   那人浑身僵硬,睫毛抖得跟筛子一样,朝旁边看过去。   “好香啊。”金缪扒着门框,俯身在那人身后。   没人会想被一个吸血鬼说香。   这话无异于恐吓。   那人一连退了几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看雷勒修,又看看金缪,对雷勒修放了几句恨铁不成钢的话。   金缪嗤嗤笑了几声。   他又转头对金缪放了几句狠话,“你要敢动我,今天绝对出不了这个门!”   金缪双手环胸靠在门边:“谁动你了?你不要胡说八道,污蔑好人——嗤,胆儿怎么还跟老鼠一样儿。”   “……”那人骂骂咧咧的跑了,厨房里一时只余下他们,金缪走进去,往锅里看了两眼。   “你怎么来了?”雷勒修问。   金缪揉了揉头发:“出来散散步。”   要不说出门能看一出好戏呢。   “怎么你总被人欺负呢。”金缪抬起雷勒修的脸,琢磨道,“看起来也不像好欺负的样儿。”   雷勒修抿抿唇,没说这次他没被人欺负,是他欺负人,他早就不是年幼时束手束脚,对自己存在意义保持着怀疑态度的半血族少年人了。   雷勒修说:“人对不一样的存在感到威胁,都会产生排外心理。”   那些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雷勒修阖下眼,掩住眸中神色,心情看起来不怎么愉悦。   想想也是,没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排外?那又怎么样呢。”金缪说,“只有强大的人,才会让人感觉威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让他们害怕好了,看他们害怕,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雷勒修愣了愣。   金缪很快松了他下巴,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能入口的,雷勒修在底下摸出一个柿子递给他,金缪接过,这东西长得很像那小番茄的放大版,闻着味道不一样,雷勒修说要剥皮吃,金缪嫌麻烦,又把柿子抛给了他,雷勒修剥了皮,重新递给他。   “这哪来的?”金缪问他。   雷勒修:“路上有人推车翻了,顺手帮了忙,他送给我的。”   “修啊,还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呢。”金缪尝了尝柿子,甜甜的,雷勒修似乎经常会碰到类似的事。   金缪虽然略带调侃,但话里的“善良”也不是贬义。   金缪吃这些东西填不饱肚子,只能尝尝味,不能多吃,他吃了两口没再吃,剩下的雷勒修接过去两口解决了,动作利索,习以为常。   金缪:“好吃吗?”   雷勒修说还行,金缪说嘴里有点涩。   “或许它没熟透。”他说,“你没感觉吗?”   雷勒修:“放两天也许会好点儿。”   金缪舌尖抵了抵腮,“你舌头好像染色了,跟中毒了一样。”   雷勒修:“有吗?”   “嗯。”金缪问他他有没有变色。   雷勒修看着他的舌尖,不说话。   “修?”金缪仰着下巴。   雷勒修别过脸,说没有。   “真的没有?你看清了吗?”   “……”   他说:“我再看看。”   “要不你再凑近点儿?”金缪倚在桌边。   夕阳切割成了两半,一半余晖从窗口倾斜而入,另一半尽数被拦在屋外,屋内一片明亮,一片暗,雷勒修往前迈了一步,迈入了阴影中。   他缓缓弯腰凑近。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伸过去,过白的皮肤让血管都很明晰,透着凉意的指尖拢住了雷勒修的后脑勺,掌心宽大,指尖一路低到了雷勒修耳畔,贴在了他耳后的皮肤上。   雷勒修脚下往前趔趄了一步。   地上两道影子越往上,越亲密交叠。   两人唇齿相依,柔软的触感让人流连忘返,呼吸烫得灼人。   金缪:“一样……”   雷勒修:“什么?”   “我说味道。”金缪眼尾微挑。   雷勒修轻抿了下唇。   曾经的少年长大了。   这次也和以前孤立无援不同,在众人之外,他再不是一个人了。   入夜,猫头鹰站在枝头,咕咕叫唤,小镇一片宁静安详。   “……我去道个歉吧。”   说出这句话的人一脸阴沉,看着不像是要去道歉,更像是要去杀人灭口。   金缪趴在凳子上,赤裸着上身,到了换药的点儿了,但是今天的药很少,问就是没有。   他们拒绝继续给金缪提供药,还起了内讧,被雷勒修打伤的那人被送去了医院,现在还没回来。有人认为能够用药物这点来掌控金缪,让他吐出他没说出来的那些消息。   “道歉?怎么道?”金缪问。   雷勒修紧绷双唇,片刻后,他低下头,说怎样都可以,人是他打的,他负责。   “说不定会让你下跪。”金缪说,“羞辱你,说些难听的话,你那天下手可不轻。”   雷勒修:“我会忍下的。”   他一向不说虚的,说会忍着,就会忍着。   金缪套上衣服,他素来软硬不吃,做事全凭心情,前边那话也就吓吓雷勒修,可没打算真让他去,见雷勒修真想跟他去,有些好笑,看到他那张脸,又觉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无奈,又或许是心软。   “在这儿待着吧。”金缪道。   雷勒修看着他。   “你是我的人。”金缪说,“你这么做,我多丢脸。”   雷勒修:“……”   你是我的人……   我的人……   金缪从来没对他说过这种话,他紧绷着面皮,走路不经意的就同手同脚了起来,他忙调转了过来。   ——我的人。   “洗过澡了吗?”金缪问。   雷勒修不明所以,点点头。   金缪勾过他后颈,在他颈间轻嗅了嗅,“洗干净了?”   雷勒修:“还有味道?”   金缪一直都不怎么吸食他的血,雷勒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味道,他自己尝只尝得到血腥味。   他觉得自己的味道可能不太好。   毕竟血族很难能够一直忍得住长久的不用食用血液,他们对血的渴望是天性,失控也是。   除非很难吃。   金缪对他从来没失控过。   “很香。”金缪说,“在房间里等我回来。”   雷勒修:“……”   没人会想被一个吸血鬼说香。   除了雷勒修。 第195章 包括我   香吗?   雷勒修拎着衣领闻了闻,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很快,他又想起,厨房门口那记不清脸的人也被金缪说过香。   雷勒修:“……”   他面无表情抚平了衣领。   窗外猫头鹰咕咕叫唤,雷勒修偏过头,夜色黑沉又宁静。   金缪去找埃斯恩了,在他房中待了一个半小时,事情没谈妥。   “我们这边药不够了,金,不是不想给你。”烛火印在埃斯恩的眼镜里,他道,“别人也有需求。”   金缪拨弄着一盆盆栽,闻言,歪了歪脑袋:“别人——是谁?”   “……不方便透露。”埃斯恩无奈道。   “是吗?”金缪扯下了一片叶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有回旋的余地,自是犯不着继续往下交谈,两人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是能传到外边的动静,争执了一二。   金缪道了声“打扰”,从房中出去,一开门,就瞥见了门口的身影。   “在这儿干什么?”金缪朝回廊右边走去。   雷勒修跟上他,道:“你说让我跟着你。”   这是之前的话了,他现在拿出来,放在这儿,显然不合适。   “你说你会听我的话。”金缪说。   雷勒修:“我在听。”   “让你在房间里你怎么没听呢?”   雷勒修不吭声了。   感情是选择性听话呢,金缪不禁牵扯了下唇,“回去睡吧。”   房间门合上,金缪枕在床上,有点想念他公馆里的那张床了,他闭上眼,脑海里数个画面浮现,一一划过。   斩草要除根,要么不动,动了就要处理干净,他既然动了塔约德,那自然不能让他成为一个隐患。塔约德会来找他,他现在或许就在他身边的某一个角落,伺机而动。   身上一沉,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睁开眼,雷勒修膝盖抵在床上,双手撑在他枕边,蓝眸沉甸甸地望着他,他很少会有干出这种出格举动的时候。   他俯下身:“你吸我的血吧。”   男人修长的身形压下来,扯开了衣领,将脖颈送到了金缪唇边:“用我的血吧。”   他把金缪先前的话听了进去。   金缪眸子里一抹暗红划过,血族的血都是冷的,感情对他们而言更是奢侈品,在漫长的岁月里,曾经再激烈深刻的感情,最终都将趋于平静,麻木。   所以他们喜欢刺激,喜欢新鲜。   把脖子送到一个吸血鬼嘴下,这是在考验他呢。   金缪扣着他后颈,往下一压,他张开了嘴,露出尖牙,一口咬了下去,雷勒修低低闷哼了声,金缪这次咬得很粗鲁,很重,片刻后,他又松了点劲儿。   尖牙刺破皮肤,雷勒修面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润,他卸力的砸在了金缪身上,嗓音发着颤,“……抱歉。”   金缪环住他,他瞳孔忽闪着,久旱逢甘霖,很难保持冷静,他把牙弄了出来,喘了口气,舔了舔伤口,“害怕了?”   雷勒修晃了晃神,说没,“这么点儿……够吗?”   金缪:“……”   他一时都分不清雷勒修是缺心眼,还是故意撩人。   “嫌命长?”金缪道,“别太信任一个血族。”   他指尖不经意的蹭到雷勒修的皮肤上,雷勒修那一块皮肤都开始发烫,金缪搂着雷勒修的腰,一个翻身,雷勒修躺在了床上,在寂静的夜里,他好似连自己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金缪眸中染上了如同狩猎的野兽般的兴奋,圆圆的瞳孔里,暗红的色彩加深。   他朝他压了下来,雷勒修睫毛颤了两颤。   金缪勾勒着雷勒修的衣领,一勾他衣服,把衣服扯上去,挡住了伤口:“包括我。”   ——别太信任一个血族,包括我。   血族无节制的劣根性,没人比金缪更清楚。   “听明白了吗?修。”   “……嗯。”   金缪打开了窗户透风,窗外嘈杂零碎的声音钻进来,一瞬让这房间里充满了生息,雷勒修躺在床上,捂着脖子,侧过头,看向窗口倚着窗户坐着的金缪。   他的金发被夜风抚动,在月光下璀璨,闭着眼的侧脸像一座完美的雕塑,俊美无双。   这一幕成了雷勒修眼中最美的风景。   今夜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隔天,雷勒修收到了一封信,伊尔诺出事了。   他身体本来就带着病,这段时间和雷勒修分开太久,他心下忧虑,一下病倒了,虽然信里说没什么大事,但出没出事,也不一定,雷勒修捏着信纸坐在房中,紧锁眉头。   金缪:“很严重?”   雷勒修:“他小时候身体很不好,经常生病。”   雷勒修如果是他,病了也就病了,熬过去就好,但对伊尔诺来说,每一次病都很有可能成为熬不过去的那一道坎儿。   他和伊尔诺相依为命,母亲去世得早,很大程度上,他兼顾了父母的职责。   “那就去看看吧。”金缪说,“我和你一道,顺便去透透气。”   雷勒修愣了下,抬头看他。   “这地方我也有点待腻了。”他说。   雷勒修安置伊尔诺的地方不远,在一座教堂,那种地方,血族他们一般都不会进去。   教堂大草坪上的喷泉涌着水,赤裸的雕塑彰显出悲天悯人的神性,日光照射在花窗玻璃上,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雷勒修去看伊尔诺去了,金缪脸生,被拦在了外面。   一排排长凳上,人们坐在底下,牧师吟唱着,庄严而又隆重,大家神情虔诚,金缪坐在最后一排,唇边含着一分笑意,微微仰着下颚看着上面的牧师,和来往的信徒别无二致。   硬要说差距,那只有他的外形条件过分的出彩,英俊立体的五官轮廓很难叫人忽略。   他手搭在腿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击着大腿,打发着时间。   众人垂眸呢喃,他一道跟随低吟,低沉的声线磁性,融入其中。   雷勒修应该看完伊尔诺了吧。   金缪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也起了身,刚走到门口,就被人给叫住了,他侧过身,是教会的人,他掉了东西,对方递给他,他道了声谢,和他们攀谈了起来。   ……   当雷勒修找过来,看到和周围一圈人相谈甚欢的金缪,一时顿在了原地,不知该进还是退,金缪说找个地方待着,他没想到是找到这儿来了。   金缪也看到了他,抬手朝他扬了下。   金缪和他们道别,走向了雷勒修,雷勒修也朝他走了过去,这地方不适合说话,他们换了个人少的角落。   “伊尔诺怎么样了?”金缪坐在草坪上问。   伊尔诺没什么大事,只是忘记吃药了,不算严重,雷勒修不想在这儿多待,心里总有几分不安,来的一路上,他以为是牵挂伊尔诺,但是伊尔诺没太大的事,他还是觉心里头跳得厉害。   “没什么事还一脸愁眉苦脸的干什么?”金缪笑着将路边摘的一朵野花插进了他的黑发中,弹了下他的额间,“看着像到了约翰那个年纪一样。”   他不知道金缪往他脑袋上放了什么,抬手摸了摸,看到金缪手上的花,又转头在另一旁干净的水坑里隐隐看见了倒影。   黑色发梢别着一朵花,好一个俏小伙子。   雷勒修:“……”   他拿下了那朵花。   金缪又往他头上别了一朵。   雷勒修:“……别闹了,金缪。”   金缪笑着往后躺在了草坪上,暖阳照在他身上,他不太喜欢这种刺眼的光芒,眯了眯眼,“你和伊尔诺一起生活了多久?”   “他出生起我们就在一起。”雷勒修说。   “那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吧。”金缪道。   很重要的人——雷勒修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这么问起来,也算。   他“嗯”了声。   “留下吧。”金缪说。   雷勒修:“……什么?”   “留在这儿,陪他,等他好了,我们再联系。”   他半晌没听到回应,偏过头,只看到雷勒修坐得笔直的背影,他回味了下自己的那句话,听起来像是要把他丢在这儿。   虽然他没有这个意思。   “你也是。”雷勒修说。   金缪:“嗯?”   雷勒修转过头,看着他,说:“你也是,很重要的人。”   金缪眸子轻眯着,发现雷勒修偶尔也有狡猾的一面,他问:“有多重要?”   雷勒修把脑袋转回去,没有回答,捏着手里的花,告诉他这里的花不能随便摘。   “是吗?那完蛋了。”金缪把手里一束花举起来,“你说得太晚了,我摘了很多。”   雷勒修:“……”   他完全不知道金缪在什么时候薅了这么多。   金缪把花递给了他:“给你。”   雷勒修:“……”   “放心吧,花是我摘的,上帝就算惩罚,也只会惩罚我。”金缪随意道,“不过我运气一向不差,上帝应该不会惩罚善良的人。”   他并不信奉什么“上帝”,也不是信徒。   雷勒修不禁轻扯了下唇,握着那束花,眉间愁绪散开。   金缪第一次送他花,他低头看着那束花,凌厉的眸子都柔和了几分。   白色鸽子站在教堂建筑物顶端,无人的角落里,两个不忠诚的信徒干着“狼狈为奸”的事,一个主犯,一个包庇。   “咚、咚、咚”,悠扬的钟声响起,贯彻了整个教堂。   后来,雷勒修想,如果没有摘那捧花,没有逾矩,是不是就不会遭到“报应”。   然而实际上前后两者之间毫无关联,无论摘没摘那朵花,他们都会碰见后面的事。   在回程的路途,雷勒修的不安得到了应验。   “啊……”金缪扶着树,抖了抖沾满淤泥的裤腿。   路上不小心捅了马蜂窝,为了躲避一些麻烦的小东西,他们朝这边一路躲,又一脚踏进沼泽里,算是倒霉透顶。   金缪还有心情调笑道:“教堂对吸血鬼果然是不祥之地。”   雷勒修抿了下唇,说去找水,“你在这儿等我。”   他走远了,金缪坐在一个石头上,随手拽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窸窣的声响响起,金缪眸光一凌。   一道黑影从草丛里扑了出来。   他侧身一躲。   一条狼狗呲牙咧嘴的站在他对面。   狗?   “小畜生。”金缪哼笑,“还打上我的主意了。”   他站起身,抬脚朝那野狗走过去,野狗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随着他的接近,瑟瑟发抖的夹紧了尾巴,发出呜咽声,撒腿就跑。   风中带过来一阵古怪的味道,金缪迅速朝旁边一躲,他刚才所在的树下一震,一身黑袍的人影坠下,掀起一片枯叶。   金缪和那双碧绿的眼睛对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来路。   兜帽之下,那张脸坑坑洼洼,尖牙也从嘴里冒了出来,和上一回相见,模样差得远了。   “塔约德。”金缪轻声问候道,“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雷勒修拨开一人高的草丛,穿过草丛回到原地。   金缪不见了。   他手一下松了力,水壶掉到了地上,原地碎石和杂草有过打斗的痕迹,还有一些刺鼻的味道,出事儿了。   他视线四处转了一圈,嘴唇紧抿。他鼻尖微动,闻着空气里残留的味道,想要辨别金缪可能去往的方向。   金缪还带着伤,他的味道,他不会忘记。   雷勒修速度很快,他循着方向找去,听到了一点细微动静,朝树边丢了一根树枝过去,树枝插在了树干上。   “出来。”他冷声呵斥,摸出了一把匕首。   “哎——是我。”埃斯恩从暗处走出来。   这趟来的不仅只有他,还有几个兄弟,从金缪他们出门起,就有人跟着他们了,这是金缪和他们商量好的对策,在小镇人太多,他们要钓的鱼不上钩。   雷勒修感觉得到这一路有人跟着,没跟得太紧,快到教堂那边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散了,他也没太在意。   只要不坏他的事。   既然顺路,雷勒修不多耽搁。   林中弥漫着瘴气,空气里有刺鼻的味道,金缪听到了脚步声,里面参杂着一道他熟悉的脚步声,他叫了声“别过来”,脚步声停下了。   “簌……”   拖拽重物的声音传出来,金缪的身影从瘴气里显现,他手上还拽着一人,他跟扔垃圾一样,把人随意往外一丢:“自己制的毒,面罩漏气,晕了。”   埃斯恩他们都围了上去。   “金缪。”雷勒修到金缪身边,上下看了看,见他没什么事,心下放心了些。   “水呢?”金缪问。   雷勒修:“……”丢在原地了。   他直勾勾的盯着金缪瞧,就像那头狼狗瞧肉骨头一样,金缪看过去,他又低垂下眼,野外生存的狼尾巴都是向下的,它们夹着尾巴,但一点儿也搭不上“无害”这两个字,实际上它们警惕又凶猛。   金缪在雷勒修胸口擦了两下手:“回去了。”   雷勒修不是丢三落四的人,恰恰相反,他很谨慎,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回。   雷勒修摸了摸胸口,轻抿了下唇角。   等他们再回到原地,雷勒修找了一圈,金缪问他找什么。   雷勒修道:“你送的……”   “嗯?”金缪没听清。   “花,不见了。”他说。   金缪随口道:“我家种了很多花,或许你该去看看。”   雷勒修蓝眸沉沉望向他。   金缪说:“比教堂的花漂亮多了。” 第196章 承诺   那束花最终还是没找着。   埃斯恩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算是那一群不太顺眼的家伙里,让金缪比较顺眼的一个,不过雷勒修似乎不怎么看得顺眼。   “雷勒修他对我有什么意见吗?”埃斯恩摘下眼镜,还能感觉到那道强烈的目光。   金缪转过头,雷勒修在整理着手中的饼,“你怎么会这么想?”   埃斯恩:“……”   他说:“他刚才在看我。”   金缪:“你是说他对你有意思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埃斯恩戴上眼镜,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了,但当金缪把头转回来,他又看到雷勒修一边咬着饼,一边用那双冷飕飕的眸子看着他们这边。   埃斯恩:“……”   “你或许看错了。”金缪说,“昨晚没睡好?”   埃斯恩叹了口气:“也许吧。”   他朝雷勒修看去。   埃斯恩:“……”   还在看他。   但凡留个心眼,都很难忽略雷勒修的视线,如果视线能化为实质,金缪一定会让雷勒修看看,他的目光存在感有多强烈。   雷勒修看到金缪和埃斯恩交谈,看到埃斯恩递给了金缪一封信,看到金缪把那封信放进了怀里,脸上挂着笑,他咬着饼的动作都多了点儿力。   他意识到了他病态的占有欲,而极端的克制,又让他不会去做出任何——任何让金缪不高兴的事。   金缪回来了。   “我们走吧。”金缪说。   雷勒修:“不跟他们一起走么?”   “接下来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了,亲爱的。”金缪道,“高兴点儿。”   然而事实是他们的二人世界不会持续太久。   人丢给了埃斯恩他们,金缪在这儿和埃斯恩他们分道扬镳,跟着雷勒修一道回程去接伊尔诺,从林子里出去,金缪先去找了家店换了身衣服。   店内宽敞,一排排的架子上挂满了衣服,让人眼花缭乱的,而每一件衣服的价格也都很昂贵。   “你也换一身吧。”金缪换好衣服,道,“这样去见伊尔诺,他会担心。”   雷勒修没金缪想得那么周到,低头看了看身上,没有反驳,他扫了眼店内的衣服,低声道:“你帮我挑吧。”   雷勒修去换衣服的空隙,金缪把账结了。   他换衣服很快,金缪结了账,他就出来了,他肩宽腿长,穿什么都好看,人靠衣装马靠鞍,那身新衣服往他身上一穿,气质也矜贵了几分,和金缪的距离也似更近了些。   他的腰带没系好,后面撅过来了,金缪替他解了重系,“喜欢吗?”   雷勒修:“这套……好看吗?会不会不太适合我?”   金缪:“你喜欢就是最合适的。”   他把腰带一系,勒紧了他劲瘦的腰,他的腰很窄,衣服里面包裹的都是紧实的肌肉,腰带系紧了,雷勒修发出了声气音。   “太紧了?”金缪问。   “喜欢。”雷勒修说。   金缪掀了掀眼帘,雷勒修眸光躲闪着避开他的眼,偏过了头,留给他一张侧脸,喉结一滚,说:“喜欢这个。”   耳垂绯红得似能滴血。   金缪轻笑:“喜欢就好。”   雷勒修很少买衣服,还是买这种柔软舒适质地的衣服,这种布料一般都很娇弱,经不起折腾,不适合他,但今天看到镜子里的他,还有金缪身上类似的衣服,他突然觉得也不错。   他去付款时,才知道金缪付过了。   从店里出去,路过玻璃门,雷勒修扫了眼玻璃门上两人隐隐绰绰的倒影,唇边似有若无的多了点弧度。   树上树叶枯黄,秋天快过去了。   “哥哥!金缪!”伊尔诺久违的再看到金缪,格外惊喜,金缪和他打了个招呼,他开始还有几分生涩,随后很快找回了之前相处的熟稔。   雷勒修一贯的不苟言笑,金缪说着逗趣的话,雷勒修和他目光相触时,总有几分不自在的垂下眼,大抵是因为在伊尔诺面前还得端着哥哥的架子,正所谓长兄如父。   “金缪,你之前都去哪儿了?”伊尔诺说。   金缪:“想我了?”   “我那段时间可想你了。”伊尔诺说完,又觉不能漏了他哥,补充道,“哥哥也很想你,有次回来,我只是提了你,哥哥进门都差点被门槛儿绊倒了。”   进门被门槛儿绊倒?这出糗的画面放雷勒修身上,怎么想都不太和谐。   金缪笑了声,朝雷勒修看去,“是吗?”   雷勒修紧绷着唇不作声。   “是啊!”伊尔诺看出两人这不像吵了架,道,“我以为你伤养好了,所以回去了,都没跟我打声招呼,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了。”   “现在不是见到了。”   金缪说话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不是刻意为之,他跟谁说话都这样儿,落到有心人耳里,这说话腔调便有了几分撩人心弦的滋味。   “是吧,修。”   雷勒修:“……”   在发现雷勒修在伊尔诺面前那一丝丝的不同,多了点暂且可以称作“矜持”的东西,金缪有事没事就喜欢逗他两句。   伊尔诺肚子替雷勒修解了围,发出一阵咕噜的声响,听到那动静,金缪打趣道:“肚子里是在装修么?”   伊尔诺霎时间红了脸。   路边小餐馆到了吃饭的点,来往进出的人多,服务生忙得脚不沾地,拿着菜单为客人点单,角落一张四人桌子,三人占据了位置。   雷勒修和伊尔诺面对面坐着,金缪坐在雷勒修旁边。   “我要一杯果汁。”金缪随手一指。   雷勒修替他勾上,金缪指了指菜单上几样菜,道看起来都不错,雷勒修瞥了他一眼,“你想吃?”   “你可以替我尝尝。”金缪在他耳边说。   雷勒修划了两道金缪说过的菜,有一样没勾上,金缪提醒了他一遍,他轻咳一声,看了眼对面的伊尔诺,压低声音道:“这个不要了。”   “为什么?它看起来很美味。”   “点了很多了。”   “多吗?你才点了两个。”金缪翻着菜单,“你不喜欢这个?”   对面伊尔诺还在看菜单,金缪感觉到雷勒修的体温骤然接近,凑到了他身旁:“这是牛鞭做的。”   金缪睫毛一动:“牛鞭?”   对人类食物一知半解的吸血鬼觉得耳熟,又不太能想得起来。   “好吃吗?”   雷勒修:“……”   他都快认为金缪这是故意的了。   “不知道。”雷勒修说,“但听说它很……补身体。”   “那试试吧。”金缪说,“你确实得补补。”   雷勒修扣住他手腕,“我不需要,金缪……”   “需要什么帮助吗?”旁边服务生弯腰询问,看到金缪笔尖上的那道菜,轻声给他们讲解。   雷勒修错过了最佳解释的时机。   因为金缪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这道菜暗藏的玄机。   这道菜不算常见,很多人吃不惯这个味儿,也不喜欢,所以服务员解释得很详细。   金缪面不改色的听完,翻过了那页,他身旁的雷勒修松了口气,端着桌上水杯喝了一口,缓解口中干燥。菜单遮了金缪半张脸,他唇边溢出笑,一双漂亮的眸子微弯,瞥向了雷勒修,雷勒修又不自在起来。   服务员去了伊尔诺身边。   “要不是听伊尔诺说起,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想我。”金缪说,他又好奇的追问雷勒修,被门槛绊倒的事是不是真的。   雷勒修:“金缪……别闹了。”   餐馆上菜很快,金缪只喝他面前的那杯果汁。   “菜不合胃口吗?”伊尔诺问道。   金缪托着下巴:“我不饿。”   伊尔诺:“多少吃点呀,不然等会饿了怎么办?”   “没关系,你和修多吃点就好了。”金缪舔了下唇边,“饿了你哥哥会想办法的。”   雷勒修一顿,耳垂泛上一阵热意:“伊尔诺,吃吧。”   伊尔诺好歹是没再接着问下去。   塔约德的事解决了,雷勒修准备要带伊尔诺去看病,伊尔诺起身去上厕所的间隙,金缪拿出了一张信封,是和埃斯恩分开时,埃斯恩留给他的,里面有一封推荐信。   雷勒修看到那张信纸,愣了好一会儿,眸光沉沉的看着他,“谢谢,金缪。”   “一句谢谢可不够。”金缪不是吃亏的主,道,“以后总有偿还的时候。”   雷勒修说:“我可以当你的仆人,任你差遣。”   这是雷勒修认为,他能给出来的价值,他一无所有,只有他自己,但是他愿意把他的所有都交到金缪手中。   金缪低低的笑了起来:“仆人?修,有点出息吧。”   “主仆游戏玩了那么久,也该玩腻了。”   他把那张信纸塞进了雷勒修的衣领缝中,雷勒修这身衣服又轻薄又柔软,那信纸塞进去,信纸尖锐硬角的轮廓都格外清晰,刮蹭得他胸膛一阵痒意,心脏都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般。   金缪不是什么好心人,为了一个人欠下另一个人情这种事,还是头回做,但他做事凭心情,既然做了,那就是心甘情愿的去做的。   他们没有耽搁,吃完便上了路。   信纸上的地址不远,三人赶路,得考虑到伊尔诺,因此脚程慢了些,雷勒修记挂着金缪身上的伤,反倒金缪自己对此可有可无,不太在乎。   到了地儿,好在他们有推荐信,否则需要等上好些日子,等到明年都是有可能的,叫人够呛。   医院推车“哐啷哐啷”的从回廊穿过,这里面独特的味道叫金缪不太喜欢,他坐在长廊冰凉的长椅上,抬手摸了下后颈,他疲乏地靠着墙闭了下眼。   “金缪……金缪!”   金缪倏地睁开眼。   赤白的光线,冷峻凌厉的面庞,湛蓝的瞳孔,雷勒修一手还搭在他肩头。   金缪坐直了身,“嗯?检查完了?”   雷勒修:“不舒服?”   金缪:“怎么了?”   雷勒修说他刚才叫他,他一直没醒来,金缪说他睡着了,“最近看来有点儿累了。”   他站起了身,问:“你们结束了?”   雷勒修“嗯”了声,伊尔诺不好意思道:“是不是等太久了?”   金缪揉了把他的脑袋:“小小年纪,别想太多。”   金缪一边走,一边和雷勒修聊着,他们订了旅馆,旅馆就在这附近,迈出医院大门,外面冷风袭来,往人衣服里钻。   街边树叶被风刮起,在空中打着旋,伊尔诺哈出一口气,小声说了句“好冷”。   快要入冬了,金缪体感不强,旅馆比外面暖和,他们开了两间房,雷勒修和伊尔诺一间,金缪独自一间,他推开了窗户。   这边窗外风景很不错,没被一栋栋的楼遮挡,屋顶高矮相差无几,远方还有一栋大钟建筑物,这是一个充满浪漫情调的地方。   入夜,夜幕中繁星点缀,金缪从浴室里出来,听到敲门声,他去开了门,是雷勒修,雷勒修来给他上药。   “伊尔诺睡了吗?”金缪问。   雷勒修:“嗯,伤口碰水了?”   金缪:“一点点。”   雷勒修:“这看着不像一点点。”   金缪一撸额前湿发:“修,你是要当我的医生吗?”   他撑着床,身体后仰着,侧头看向床边坐着的雷勒修,那双璀璨的眸子睫毛上下煽动着,身上的香味儿都往雷勒修那儿扑过去。   雷勒修:“……”   这是嫌他唠叨太多了。   金缪皮相委实是好看,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更甚,朦朦胧胧,一举一动都有点蛊人。刚洗过澡,那两瓣唇都透着点红润的湿意,他身上气息是凉的,带给雷勒修的温度却是热的。   金缪盘腿坐了回去:“检查结果很差?”   白天有伊尔诺在,他没有追问太多。   “怎么这么问?”雷勒修问。   金缪:“那会儿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有吗?”   “嗯哼。”   雷勒修说他可能太累了,这个借口听起来有点耳熟,金缪说:“那下次去餐厅吃饭,应该好好补补。”   雷勒修听明白了“好好补补”的意思,面皮又薄了一分,他稳住声线,说:“吃那个补不了身体。”   他的意思是他那方面不需要补,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儿。   “你还想吃我不成?”金缪说。   诚然,他这句话也没有别的意思,他指的是吸血。   话出口之后,理解就在于听的人,那话里是什么意思,说出那句话的人就掌控不了了。   在金缪面前雷勒修那厚脸皮就像是自动失效了,总能被他三两言语挑逗弄得面红耳赤,他手一抖,给金缪清理伤口的药水撒了自己一身。   该死。   雷勒修低骂了一声。   金缪不禁勾了下唇,雷勒修觉得狼狈,他却是觉得有趣,和看戏的姿态不同,是一种觉得难得出错的可爱,他握拳抵在唇边,发出一声笑:“手抖可做不了医生。”   雷勒修:“……”   “去那边处理一下吧。”金缪指了指浴室,“可以顺便洗个澡。”   雷勒修也不想在他面前这么窘迫,没有拒绝他的提议,起身背过去钻进了浴室里。   浴室门合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闻到了浴室里的淡香,金缪才洗过澡,里面的香味都还没散,浴缸里的水半满,水里有一点淡红。   雷勒修来不及多体会手足无措,他走到浴缸旁边。   金缪还泡澡了?   雷勒修扒光身上脏了的衣服,站在花洒下,只打算简单的洗个澡,但想着金缪在外面,他这个澡一时半会又有点洗不完,他低头看了眼身下,抹了一把脸。   “咚咚”,门口两声响。   雷勒修关了水。   金缪在门外道他可以泡个澡,里面东西虽然算不上顶好,但很齐全,也很干净。   浴缸边上金缪用过的东西都还没收起来,浴缸里也都是金缪的味道,雷勒修甚至能想象得出来,金缪是怎么泡在里面的。   雷勒修咬了咬牙。   现在更没法出去了。   他闭上眼,努力的想让自己思维发散些,不要像个发情的野兽一样。   眼前被眼帘覆盖,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他想起那个雨夜,被雨水淋得湿透了的两具身体碰撞——不,不能想这个。   他强硬的打住了自己思维的发散。   想点没那么高兴的事儿,比如——   伊尔诺……   这会的状态想起伊尔诺,莫名的有几分别扭的罪恶感。   然后,他脑子里浮现出金缪靠在凳子上,皮肤苍白脆弱,鸦黑睫毛盖住眼帘,在眼下留下一层阴翳,似怎么也叫不醒的模样,他指尖蜷缩了下。   -   门外,金缪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调着电视机上的黑白画面,上面上演着一出哑剧,没有一点声音,他听力很好,好到能听到雷勒修洗澡的声音,擦拭身体的声音……   就连雷勒修的呼吸,心跳,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要他想听。   雷勒修在他能听见的那个范围里。   那心跳的声音像乐曲一般激烈,金缪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跳跃着,慢慢的,那心跳趋于平静,再到一声水声过后,呼吸都没了——   嗯?   金缪侧头看向浴室门口。   “修?”金缪敲了敲门。   没人应声。   “雷勒修?”   第二次敲门,依旧没人回应。   金缪握住门把手,拧开了门锁。   浴室里一眼望去,不见人影,里面没有热气,雷勒修洗澡用的冷水,浴缸水面平静,面容英俊的男人沉浸在水底,黑发在水面凌乱的飘着,就连那皱起的眉头都好看极了。   劲瘦的手筋骨分明,没入了水中,在金缪掌心扣住雷勒修后颈的那一秒,雷勒修倏地睁开了眼。   破水声响起,水四处溅开,星星点点落在浴缸旁的瓷砖上。水流顺着雷勒修脸颊落下,雷勒修微张着唇喘着气,瞳孔从涣散慢慢聚焦。   从那窒息感中脱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金缪的脸。   “你怎么进来了?”   金缪说他在门口叫了他很多声,雷勒修眨了两下眼,睫毛也湿了,几簇粘在一块,那股子阴郁比寻常弱了点,他说他没听见。   “在想什么?烦恼伊尔诺的事儿么?”   雷勒修顿了下,把遮住眼睛的头发弄开,想了想,说:“医生说要做手术,但是会有风险。”   “做吗?”金缪问。   雷勒修有点犹豫。   雷勒修是个谨慎的人,金缪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不需要那么麻烦——初拥,血族让人类转换成血族的方法。   “不行。”雷勒修摇摇头。   先不说伊尔诺的身体状况,初拥本就是一种很有风险的行为,承受不住死在中途的可能性很大。   “我其实……”雷勒修屈腿,靠在浴缸边上,“有点害怕。”   “怕什么?”金缪第一次听见雷勒修说“怕”这个字眼,这和他太不搭。   他看得出来,伊尔诺被保护得很好,长这么大,恐怕除了吃药的苦,别的苦没吃过多少。   雷勒修闭着眼,母亲去世后,伊尔诺就是他唯一的亲人,记忆里母亲对他很少会展露笑颜,因为他是一个半血族,一个怪物,伊尔诺和他不一样,伊尔诺是人,一个纯种的人类。   雷勒修说:“有一次他摔伤了,流了血,我差一点儿就失控了。”   金缪:“后来呢?”   “他忘记了那回事。”雷勒修说,“但是我还记得,偶尔我会害怕,伤害到他。”   金缪和他不一样,他不信任别人,血族之间的亲情就像一张薄纸,一戳就破,金缪从小生活在一个有竞争的环境里,亲情是最廉价的存在。   孤单那就去热闹点的地方,寂寞了,那就给自己找点乐子,他很善于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总归是要一个人的。”金缪坐在浴缸旁边。   雷勒修仰起了脑袋:“我不是害怕一个人。”   “我是害怕想要留住的人留不住。”   金缪垂下了眼,一滴水从雷勒修发梢滴落,顺着他脸颊滑落,心里有了欲求,那就无法再做到轻而易举的放下。   雷勒修握住金缪的手,额头轻轻抵在他手背上,垂下眼帘,嗓音低沉:“……让我留在你身边吧,金缪。”   他很少向金缪索要东西。   金缪轻轻抬起了雷勒修的脸。   要说他对雷勒修的信任有多少,如果要打一个分数的话,那应该不会低。   他手指扣进了雷勒修指缝中,和他十指相扣。   一滴水从雷勒修脸颊滑落,他下巴一阵湿热,是金缪倾身下来,含住了他下巴那滴水,舌尖舔舐到了他唇边,“当然。”   “你还得还我的人情债。”   血族从不轻易给人承诺。 第197章 还债   第一次出现在雷勒修小镇附近不是巧合,金缪去那儿打听的就是雷勒修的消息,彼时多少存了点利用的心思,借着和他年少时的那点薄面,寻个藏身之地。   后来,在那预知梦后,他那利用的砝码又多了一重。   而在那层层叠叠之下,是他对雷勒修的信任,他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   然而之后放弃得也很轻易,言行如一的做了个好人。硬要说图什么,那就是图个高兴,他乐意。   他喜欢雷勒修温热的皮肤,喜欢他炙热跳动的心脏,喜欢他那双湛蓝的瞳孔,也喜欢看他在床事上,从青涩紧绷,再到情难自禁。   金缪舔舐过他脸上的水珠,雷勒修被激得眯起了眸子,红了眼尾,有点受不了金缪这似野性本能般的行为,背脊如有一串电流划过。   金缪教过他很多东西,格斗技巧、经营,而让他最为深刻的,是忠于欲望,掌控欲望。   他压制了那么多年,不管是半血族的血脉,还是身为一个男人的本能,都在碰到金缪的那片刻瓦解。   浴缸里的水溅起,瓷砖湿了大片。   ……   “咚咚咚”——   “金缪。”   “金缪你醒了吗?”   隔着一扇酒店门,外面的声音传进来,有点儿不太真切,但声音里的那点急切能听得明明白白,房内,金缪还在床上,侧躺着支着脑袋。   床边是着急忙慌套衣服的雷勒修。   他面上沉着冷静,手上一件不落的往身上套。   “裤子反了。”金缪改为抱着枕头靠在上面。   雷勒修:“……”   他给脱了重新套上:“你也把衣服穿上。”   金缪打了个哈欠,勾着衣服随意套上,哼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去开门,你找个地方躲着。”   雷勒修闻言,顿了下,他们这关系,确实不太好公之于众,里面弯弯绕绕太多,一时间也没法跟伊尔诺一一解释,还是在这种情形下。   他也不想让伊尔诺看到他衣冠不整脖子上还有吻痕的待在另一个男人房间里。   他扫了房间一圈,没地方藏。   金缪:“床上。”   雷勒修掀开被子躲了进去。   金缪去开了门。   昨晚雷勒修一晚上没回去,双人床的床铺另一张被褥都没睡过的痕迹,伊尔诺担心他出了事儿,才一大早的来找金缪。   “没事儿。”金缪说,“他在我这儿。”   “啊?”伊尔诺愣了愣。   金缪说雷勒修昨晚来给他上药,聊了会儿,太晚了,聊困了就睡了。   雷勒修:“……”   伊尔诺走了,雷勒修还躺在床上,这回也回过神了,金缪让他躲,这是在逗他玩儿。   听到房门合上,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果然,金缪跨坐在椅子上笑得肩膀颤动。   “真听话啊,修。”   雷勒修端坐在床边,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心跳得有点快。   生气了?   金缪伸手,搭在了他低垂的脑袋上,揉了把他的黑发,“伊尔诺不会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回去再解释一下就好了。”   他抽回手的半途,又被雷勒修握住了,雷勒修抬起脸看着他,那眼神有点奇怪,深邃的眸子沉沉的,他说:“发现了也没关系。”   “哦,是吗?”金缪拉长了调子道,“你躲躲藏藏的样子,就像是在幽会情夫。”   雷勒修:“……”   昨晚一过,两人之间产生了点微妙的变化,似多了点什么,宛若浸在一坛老酒中,处在微醺的状态里,看对方哪哪儿都是好的,似醉非醉的缠绵暧昧,金缪的那句承诺后劲很足,让雷勒修心情都格外的好。   但与此同时,雷勒修心头的欲念也在增长,那本还能抑制住的占有欲就似要破笼而出的鸟儿。   这处风景很好,做手术的事还没定下来,三人闲来无事,游湖看展,伊尔诺第一次出来,看什么都新鲜,看展时一幅画能看上好一会儿,还悄声问道:“这幅画画的什么?真漂亮。”   “星空。”金缪为他讲解这幅画,他徐徐道来,叫人很能专注的往下听下去,不仅伊尔诺,雷勒修也听得入神。   他看着金缪的侧脸,心下有些意动,心脏似不轻不重的,被挠了一下。   接下来碰见一幅画,伊尔诺就问金缪,金缪似什么都知道,他那身气质,和这里面的风格也很融洽,优雅矜贵,这是一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魅力。   被吸引到的自然不只有他们。   一个棕色卷发男人不知何时到了他们身旁,听金缪讲完,夸赞他真厉害,金缪笑了笑,两人交谈了几句,直到男人同伴叫走了他。   雷勒修低垂下了睫毛,为自己因为一个男人和金缪说了几句话感到不悦,而产生了不耻。   棜息正鲤6   “累了么?”金缪留意到雷勒修兴致不高。   雷勒修摇头,金缪说过的那些画,他都记下了,虽然他对这些观赏性的东西不感兴趣,也欣赏不来,他对那棕发男人的不悦大抵产生于此,男人能够和金缪从善如流的交谈,而他只能听着,连插嘴都无法插进去。   在这儿的金缪似和他熟悉的金缪有了略微的差别,多了一层距离感。   “你喜欢看展吗?”他问。   “算不上喜欢,只是无聊的时候打发一下时间。”金缪看出了不止伊尔诺好奇,雷勒修其实也新奇,只是他更内敛,也更不会表现出来,他问,“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雷勒修“嗯”了声。   金缪问他喜欢哪幅画,雷勒修没有很喜欢的画,他对这里的画不感兴趣,他只对金缪感兴趣,金缪感兴趣的东西,才会引起他几分注意力。   “没有。”   金缪愣了下,不禁又笑了声。   还真是诚实。   雷勒修以为金缪在笑他不会欣赏,脸上有点燥:“笑什么。”   “下次还是去你喜欢的地方好了。”金缪倾身在他耳边说。   晚间,他们来到了一家餐厅吃饭,伊尔诺今天一天都很高兴,坐下没多久,他就东张西望的。   “找什么?”金缪问。   他不太好意思道:“我想上个厕所。”   金缪抬手招来服务员,麻烦他带伊尔诺去一趟厕所。   雷勒修抬眼看向金缪,又低头看菜单,今天算是约会吗?   算吧。   他轻抿着唇,有点高兴。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来一份吧。”金缪不吃,但热衷于点餐。   雷勒修:“点太多了,这两份都是主食。”   “唔……我想尝尝这个。”金缪指了指上面一道菜品。   这时,一道煞风景的打招呼声传来,棕发男人惊讶又惊喜,“嘿,又见面了。”   金缪看过去,颔首回了个招呼,男人问他:“你也住这附近吗?”   “不,过来玩玩。”   “哦,这家餐厅的餐前甜点也很美味。”他看到金缪菜单上的一样小点心,顺道给他推荐了几道菜,“方便我在这儿坐下吗?”   雷勒修一句“不方便”就要脱口而出,又忍了回去。   金缪问:“你的朋友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他抛下了我。”男人做可怜状道。   金缪:“是吗?真可怜。”   这话本该是一句敷衍的话,但金缪的神情语态,让人觉得他好似真的在同情一般。   雷勒修不是什么单纯的人,从小生活环境混乱,这种阶级的搭讪轻易的就被他识破了,他双手环胸,阴沉沉的看着男人。   该死。   怎么这么多gay?   一个陌生的地方,金缪这种样貌太招眼,想要来一场艳遇都是轻而易举,更别提他言谈风趣幽默,被别人搭讪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似乎知道了自己对男人的看不顺眼的原因。   因为男人看金缪的眼神。   金缪不独属于他,留在金缪身边,并不代表,金缪身边只有他,要怎么样,才能够让金缪眼里装不下别人?   他眸中阴郁,冷得似块冰,直直射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也留意到了雷勒修,他之前注意力一直在金缪身上,这会儿才看到坐在里面的雷勒修,觉着后颈有点凉。   他想和金缪多说两句,毕竟很少能碰见金缪这种长得这么好看的,从里到外透着一身神秘感,让人想要去探索,只是他身边那凶神恶煞的似守护神一般,死死盯着他,虽然他长得好看,但也没几个人经得住这样的目光。   男人坐了没一会,就如坐针毡,频频喝水,起身借口说有事离开了。   金缪:“人都被你吓跑了,修。”   雷勒修一顿,说他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那眼神像要吃人一样,可一点也不和善。   “你不喜欢他?”   “没有。”   “那就是喜欢他了?”   “……也没有。”   “既然都没有,那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他看?”   雷勒修沉默了会儿,说:“金缪,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出门在外,要多点儿紧惕心。”   “他看起来像坏人?”   “是的,不然他为什么要那么热情。”雷勒修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不要把所有人都想象成好人。”   金缪活学活用:“那你呢?告诉我这些,图什么?”   他端着水杯喝了口水,挑眉看向他:“话这么多,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雷勒修:“……”   雷勒修说他跟他不一样,他认真道:“我不坏。”   金缪笑而不语,可有可无的“嗯”了声,轻轻揭过了这页。   上厕所去了半天的伊尔诺回来了,雷勒修还想说的话又尽数给咽了回去,他伸手去拿水杯,正巧金缪挪了下水杯,两人手背碰到了一起,同时一顿,又在下一秒错开。   伊尔诺眨巴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人。   怎么感觉怪怪的。   他挠了挠头,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饱餐一顿,他们回到旅馆,上楼时,伊尔诺走在最前面,到了楼层,金缪和雷勒修他们的房间隔着两间,从雷勒修身边路过,他在雷勒修耳边耳语道:   “伊尔诺睡着后,来帮我上药吧。”   雷勒修顿时身上似着了火一样。   金缪已经走远了,他知道,雷勒修会来。   雷勒修也确实来了,他敲门的时候,金缪头发半干,靠在床上随手翻着杂志,他去开了门,雷勒修见到他的第一妙,视线不自在的挪开了点,解释道:“伊尔诺今晚有点兴奋,所以睡得有点晚……你困了吗?”   “不困。”金缪转过身,“进来吧。”   雷勒修把门带上。   夜深人静,衣物摩擦声响被无限放大,房间里一点动静,都像是落在雷勒修心尖上,他站在床边,看着裸着上半身的金缪,道:“你……转过身吧。”   金缪唇边溢出一声笑,似轻慢,又饶有趣味。   “我说你啊。”他撑着床,一条腿抬起,伸直,脚趾勾着雷勒修的裤脚,他的体温凉,雷勒修裸着的脚踝似有若无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低温。   金缪半阖着眼,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还真觉得我叫你来上药呢?”   “该还债了,修。”金缪说,“知道该怎么做吧,嗯?”   “轰”的一声,雷勒修耳边炸开了花,脸上也漫上了热意。   “让我满意的程度,你能做到的吧,修。”   有的人在某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而另一方面却分外的笨拙,雷勒修就是其中个例,他很聪明,也很敏锐,很多时候,金缪和他说的话他都一点即透,在格斗上的天赋更是让人望尘莫及,像一把剑,越是磨练,剑光越是锋利。   但在情事上,好像无论多少次,他都像一只未经人事的雏鸟,要么莽莽撞撞,要么面红耳赤,不得要领。   每次金缪一笑,他就脸红得不成样,问金缪是不是他做得不好,“下次我会做得更好,你得让我练练。”   这句话在他第一次莽撞的亲吻过后,金缪也听他说过,他像一个好学的学生。   但金缪笑得不是这个,金缪笑是笑他一本正经的说荤话,还不自知。 第198章 钓鱼   又是彻夜未归。   雷勒修一觉醒来,门口熟悉的敲门声响,相似的场景重新上演,今天金缪睡得格外沉,上回雷勒修被吵醒的时候,他已经支着脑袋笑盈盈的看着雷勒修着急忙慌的忙活了。   雷勒修套上衣服,金缪还是以那背对着他的姿势躺着。   他去开了门,门外还是伊尔诺。   伊尔诺看到他哥,愣了一下,倒也没太惊讶,今早醒来,看到隔壁床位和上一回一样,未动分毫,他就知道他哥也许在金缪这儿,要不是饿得慌,他也不会摸过来。   “哥……早餐你想吃什么?”他问。   雷勒修刚睡醒,衣服有点皱,是昨天穿过的,他面上沉稳,在门口和伊尔诺低声交谈两句,拿了钱让他自己去解决一下早餐。   房间里拉着窗帘,看不出什么时间点,窗帘一拉开,才发现外面天光大亮,不早了,打发走了伊尔诺,雷勒修回到房间,金缪还在睡。   他轻轻走到床边,鲜少有机会能看到金缪睡着的样子,除去他失去意识,大多时候,一点动静就能够让金缪醒来。   雷勒修先是看了眼金缪的伤,好了许多。   房间里静悄悄的,雷勒修伸出手,又缩回来,过了会儿,他再次把手伸出去,碰到了金缪的发梢,金色发丝落在他指缝中,他心脏被一股满足填满。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能够明目张胆地将充斥着野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金缪仿佛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独属于他。   他手指拨弄着金缪的头发,又碰到他光洁的额头,顺着滑到了他柔软的唇上,唇边翘了翘,手拿开时,他不小心压到了他的头发,雷勒修呼吸一滞,心脏也跟着悬了起来,但很快,他发现,就算这样,金缪也没醒。   金缪在医院回廊闭着眼的那一幕又浮现上来,他心下怪异。   半晌过后,雷勒修低下头,埋进了他颈间,感受到了微弱的脉搏,脑袋还没抬起头,被人扣着往下结结实实的一压。   “都做到这一步了,不尝一口吗?”金缪懒洋洋地闭着眼道。   “金缪……”雷勒修挣扎了两下,金缪松开了他,他闹了个大红脸,不知闷的,还是羞的,高高大大的男人跟个受欺负的小媳妇似的,眼神都不敢往他身上放。   “你什么时候醒的?”   金缪揉着头发坐起来:“嗯……怎么了?还对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雷勒修:“没有。”   金缪:“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雷勒修:“我只是问问。”   金缪意味深长“哦”了声,也没答他上一句话,叫雷勒修自己琢磨了好半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   他起床洗漱去了。   浴室水声响起,金缪捧了把水浇在脸上,困意散去了不少。   接下来两天,说是雷勒修过得最为轻松的两天也不为过,他们四处游玩,享受着美食,当然,钱也如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雷勒修现在手头充裕,这点钱倒不成负担。   广场,野生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向湛蓝天际,这里一不小心也许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小礼物”砸中,伊尔诺去买了三个冰激凌回来,口味都是不同的。   “金缪,你们要哪个?”   雷勒修看向金缪,金缪随手拿了一个红色的,伊尔诺说这是草莓味,金缪咬了一口,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只等着嘴里的冰激淋融化。   “他们提着桶去哪儿?”伊尔诺吃着冰激凌看着前面有说有笑走过的一排人。   “钓鱼吧。”金缪说,“那边有一个钓鱼场。”   伊尔诺:“你怎么知道?”   “他们手里拿着钓鱼工具,提的桶里都有鱼,看起来是满载而归。”金缪笑着道,“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伊尔诺“哇”了声,眼睛亮晶晶的,他和雷勒修不像,雷勒修的眼睛是偏细偏长的凌厉,而他的眼睛圆圆的,像一头小鹿,“那你会钓鱼吗?”   伊尔诺说他哥也会钓鱼,而且钓鱼很厉害,一根叉子一扎进水里去,再拿出来,那鱼就抓着了,又快又稳。   “那不叫钓鱼。”金缪告诉他,钓鱼是需要耐心的,像他哥这么简单粗暴的,那叫抓鱼。   金缪看得出来,伊尔诺很以有雷勒修这么一个哥哥为荣,“想试试钓鱼吗?”   伊尔诺:“可以吗!?”   “当然。”金缪舌尖卷走唇边的冰激凌,屈腿偏过头,“你呢?修,要一起吗?”   雷勒修收回视线,“啊”了声,“好。”   提起钓鱼这件事,伊尔诺很期待,金缪带着他去挑选渔具,到了花钱的步骤,伊尔诺又犹豫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雷勒修从小到大照顾他,他知道自己大哥过得拮据,像这回出来和他哥这么玩儿,这么花钱,都是头一次,他已经很满足了。   “挑吧。”金缪拿着一根钓鱼竿道,“就当我送你的成年礼了。”   雷勒修不想让金缪花钱,他看了这里面的鱼竿,不便宜,在伊尔诺被说服着去挑钓鱼竿时,他道:“等会我把钱给你吧。”   “你的我的,不都一样吗。”金缪睨向他道,“我说好要送伊尔诺的,你要过意不去,那就拿别的抵吧。”   他走开了,雷勒修愣了一会儿,才从他话里回过味儿来,指尖蜷缩,握紧了手,掌心冒出了一层薄薄细密的汗。   钓鱼场人不多,天冷的时候人更是少,三人坐在一块,中间隔着点距离。金缪钓鱼,是兴致,雷勒修抓鱼,是为了生计,他不缺耐心,也不缺专注力,但这会的注意力实在是集中不起来。   他坐在旁边,一边是金缪散漫的声音,再过去的另一边,是伊尔诺兴致勃勃的声音。   伊尔诺问多久能钓到鱼,金缪慢悠悠的说看运气,雷勒修心思不在钓鱼上,有些心浮气躁,余光朝身旁瞥过去,悄无声息的挪了下。   见金缪没注意他,又挪了下。   “要不你坐我腿上来?”金缪忽而道。   他头没转过来,但雷勒修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一时有点尴尬,绷着唇道:“不用了。”   金缪嗤的笑了声。   这种调侃还会一本正经接话的,除了雷勒修,他或许找不到第二个了,他道:“挨得太近会影响到鱼上钩。”   雷勒修:“……哦。”   伊尔诺脑袋一下一下往下戳,困得想要打瞌睡,隐隐听到金缪说话,问:“什么?”   金缪问他还想干什么,表情自然得似没调侃过他哥哥。   他想了想,说想徒步登山,但随后又遗憾道:“我从小没有自己爬上山过。”   因为身体的缘故,他的身体让他无法长时间的持续太疲惫的运动,他坐得有点累了,想要站起身舒展一下,但腿麻了,他起身的瞬间,身体陡然不受控的朝前面栽下去。   他坐得离河近,这么栽下去,直直往河里栽,往哪块石头上磕一下碰一下,都能头破血流,他心下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往下坠了下去。   接着,在他身旁还有一段距离的金缪出现在了他身后,拎着了他后衣领。   他脚下打滑,碎石从他鞋子边上坠落,伊尔诺一口气憋在胸膛,猛地喘了口气,不远处站起身的雷勒修松了口气,又看向了金缪。   那么短的时间内到了他身后,这件事不好解释。   不过伊尔诺吓着了,也没有问。   钓鱼钓到最后,三人只有金缪钓到了两条鱼。   天色暗了,他们也准备回去了。   金缪看着伊尔诺的背影,问:“他会觉得奇怪吗?”   金缪和雷勒修走在后边,雷勒修接过了他手中的桶,也压着嗓音道:“不知道,他有时候反应会迟钝点儿,但人不傻。”   金缪道:“那有点麻烦。”   如果伊尔诺发现了,他或许得催眠他。   “没关系。”雷勒修抿唇道,“小时候他好几次撞见我……不太正常的时候,但是后来他都忘了。”   金缪说:“因为你是他哥哥。”   伊尔诺是不傻,也许比雷勒修想象中的还要聪明点儿。   雷勒修:“什么?”   “没什么。”金缪问他手术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他道,“或许你可以和他商量一下,毕竟这也是他的事,伊尔诺不小了。”   雷勒修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两人说着岔开了话题,金缪问他是不是真的很会抓鱼。   雷勒修沉着道:“你想看,下次可以抓给你看。”   他又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金缪:“好多了。”   “那今晚……”   “今晚我想看你喝鱼汤。”   “咚”,桶里的鱼一摆尾巴,水花四溅。   那天晚上饭后,雷勒修和伊尔诺聊了什么,金缪不知道,也没有去听,他在房间里看书打发时间,一只猫头鹰砸在他窗上,他放下书。   猫头鹰身上带着一封信。   房中窗户开着,金缪一手拿着吃食喂着猫头鹰,一手拆开了信。   信是他的老管家寄来的,信上表明塔约德里应外合的那些家伙已经抓住解决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公馆。   在这晚过后,雷勒修变得忙碌了起来,一边忙着伊尔诺的事,一边忙着接活,不过再忙,他晚上也会回来,回来之前还会先把身上弄干净,再出现在金缪面前。   雷勒修从前不是一个太在意外表的人,而现在他不想以太邋遢模样出现在金缪面前。   这些改变都是潜移默化的。   他不在的时候,金缪大多时候在睡觉。   金缪身体恢复了许多,某天夜里,他忽而从睡梦中醒来,一只猫头鹰站在窗户口,他坐了起来,在寂静的夜色中,隐隐约约听到了伊尔诺那边房间里的一些声响。   -   “咚”、“咚咚咚”……   旅馆长廊,敲门声接连不断,雷勒修回来,看到有人在敲伊尔诺的门,那是一对情侣,两人一脸怒容,“该死,差不多得了!给我安静点!”   “妈的狗东西,你给我开门!”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骂得很脏。   雷勒修皱了皱眉,不仅仅是因为男人敲门的声音。   门内砰砰砰的碰撞声传出来,仿佛在拆家砸墙一般,隔着门都能听出动静很激烈,他走上前,男人被他撞到,骂了两句。   雷勒修冷冷的眸光一扫:“滚开。”   与此同时,房门打开了,伊尔诺嘴角带着伤,衣服凌乱,满头大汗:“哥!”   房内光线昏暗,家具东倒西歪,茶几桌面裂了几道,床边,金缪扣住床上那人的脖子,床上的身影挣扎着,金缪暗红色的瞳孔颜色愈深。   那群没用的家伙,让人跑出来了。   “金缪!”塔约德面目全非,浑身被烧灼过般的丑陋,他放肆大笑,“想杀了我?你舍得吗?”   金缪轻扯唇角:“还是少说点儿话吧,给自己留点挣扎的力气。”   他口吻温和,动作和眼神却无处不透着狠厉,收拢了掌心,塔约德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你不能……杀了我。”   金缪:“不能仗着我是好人就欺负我啊。”   “你忘了……你对我说过什么了吗?金缪……”   “我们才是最契合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金缪……我保证,忠诚于你。”   金缪松了下手。   塔约德眸中划过一抹暗光。   “金缪!”   一旁传来雷勒修的声音,金缪偏过头,也就是这一声,让他分了下神,雷勒修几步奔来,将他面前的人一脚踹开,银质十字架掉落在地上,塔约德睚眦欲裂。   金缪手背上一疼,他垂眸,上面多了一道烧灼的痕迹。   雷勒修踩住了那十字架,两人打斗间,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声巨响,想要逃跑的塔约德摔出了窗外,坠了楼,他或许早就忘了,他原本只是一个人类。   房中一片静,雷勒修面色阴沉。   死了吗?他为什么在这儿,他对金缪说得那些话,也让雷勒修感觉有点古怪。   “我下去看看。”他道。   “不用。”金缪放下手,袖子盖住了手背,“会有人来解决这些麻烦,不会有事的。”   “金缪……”   “嗯?”   “……没什么。”他低下头,“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唔,我也不太清楚。”金缪道,“你来帮我看看吧。”   除了手背那一道,金缪没有哪儿伤着,诚如他所说,他们这动静不小,但第二天天不亮就有人来解决了这件事,来的人还是埃斯恩,让人跑了是显得他们业务能力太差,说人太狡猾更显得他们推卸责任,他难得被人问得有点下不来台,这人还是不善言辞的雷勒修。   “你们那边没有能用人了吗?”雷勒修声音平稳,丝毫不像在嘲讽。   “这次是意外。”   “是很让人意外。”   “……”   埃斯恩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走。   金缪精神不太好,闭着眼,扶着脖子靠在沙发上,手中把玩着遥控器,门口传来脚步声,很轻,不注意听很难察觉,不用睁眼他都知道是雷勒修,“他走了?”   “嗯。”雷勒修在他身后站定,看到了桌上的一封信,“这是什么?”   金缪一顿,掀开了眼,“你可以看看。”   雷勒修拿起了桌上的信纸,指尖收紧,捏皱了信纸,上面大意是问金缪什么回公馆,金缪始终是要回去的,但他们一直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   之前美好的那几天似泡沫一般。   “你要走?”雷勒修沉声问,“什么时候?”   金缪:“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我希望是什么时候你就什么时候走吗?”雷勒修压抑着声线说出这句话,嗓音暗哑。   金缪:“嗯。”   “那我希望你不要走!”他咬着牙,这次没再遮掩,阴郁的眸子直直的看向金缪,里面翻腾着难言的情绪。   信不是今天寄来的,可金缪今天才和他提。   金缪顿了下,轻笑道:“怎么还说孩子话。” 第199章 长眠   金缪总归是要回去的,只是在此之前,他们对这个话题都避而不谈,好像不提,它就不存在,而一触及,就像是一个雷。   雷勒修有很多话想问金缪,是不是因为解决了塔约德,所以不需要他了,塔约德对金缪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他,又意味着什么……   “你是不是……早打算好了。”他嘶哑的嗓音发颤,捏着信纸的手松了力,“你早就打算好了,现在只是在通知我,是吗?”   雷勒修的反应太大了。   金缪说不是,但他好像听不进去,眼里沉重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修。”金缪夹着那张信纸,翻转了过去,“如果你想的话,我会邀请你来赏花。”   这话里参杂的暧昧意味,只有他们知道。   可是冬天很多花都不会开花了。   静了片刻,雷勒修眸中暗沉翻滚,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把一个血族悄无声息的困住有很多方法,金缪教他格斗,他熟悉金缪的格斗路数,也许可以拼上一把。   可他最终还是闭了闭眼:“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金缪眼看着他眸色愈深,又尽数克制。   “好。”他甚至没问他那件事是什么,这一声应下,那就代表无论雷勒修说什么,都会应验。   雷勒修微微停顿了一秒,说:“和我分开后,你的身边,不可以有别人。”   得了一个承诺,他就想再过分些,想要的也更多了。   人心贪婪,难以满足,以前都雷勒修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贪婪的人,可现在才发现,只是那些东西,没法让他生出贪欲。   金缪一时没应声,很少有人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可以随意提要求的承诺,而得到特殊的人,提了一个过于慈善的请求。   雷勒修:“如果你觉得这太过分……”   “你可以更过分些。”金缪揽过他的话道。   雷勒修:“……”   金缪道:“比如让我永永远远,只属于你,如有背叛,欺瞒,让我在烈日之下,经受焚烧之痛,灰飞烟灭——”   他的话音止住,唇上多了一只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下去,雷勒修眸中阴沉,这种诅咒对血族而言,太过恶毒,光是听金缪说,雷勒修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金缪。”他眸色沉沉的望着他。   他这模样,仿佛他再多说一句话,那些话就都会应验一样,金缪似是而非的笑了下,唇齿间模糊的呢喃了三个字。   ——胆小鬼。   他微凉的指腹贴在了雷勒修腕上,收紧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失去平衡的雷勒修往前一跌,鼻尖蹭过金缪的下巴,金缪微扬着下颚,在他耳边轻声许诺道:“当你属于我时,我也将属于你。”   “扑通、扑通”……金缪听着那颗心跳的声音变得快了起来,他的掌心覆盖在了上面,那心脏跳得更快了,隔着胸骨,皮肤,撞击着他的掌心,仿佛在回应着他。   他尖牙抵在了雷勒修颈间。   雷勒修感觉到了,呼吸一沉,背脊僵硬,受到威胁的感觉让他本能的抵触,却又没有动,那两颗尖牙刺破了他的皮肤,他皮肤一阵滚烫,呼吸急促了几分,喉结几滚,浑身毛孔都似张开了。   他眸中涣散失神片刻,皮肤一阵滚烫让他回过了神,他闷哼了声,耳后一阵发烫,挥散不去。   “疼吗?”金缪舔了舔唇。   “这不算什么。”他说,“咬得再深点也没关系。”   金缪笑了笑,道:“可我不想你疼。”   雷勒修捂着脖子,或许是金缪吸他血的次数不多,这次的感觉让他觉着很不一样,热腾腾的感觉挥散不去。   -   伊尔诺病了。   昨夜那一场还是受了惊吓,雷勒修分身乏术,金缪考虑到这惊吓很有可能跟他也有点关系,没有出面和他道别。   这次的分别和上次相似,又不相同,雷勒修心里有了底,有些问题,也不想问了,金缪那老管家第二封信送来的时候,雷勒修就知道金缪要离开了,那天晚上,金缪坐在窗户边上,拆开了那封信,在金缪看不到的角度,雷勒修眸光冷冷的看着那只来送信的猫头鹰。   “等你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可以来这儿。”金缪把一张写了地址的字条交给他,“这个地方很难找,知道要怎么走吗?”   金缪指了指天上的一串星星,颇有兴致的教他辨别方向,话又特别简洁,叫人云里雾里的,“往南一直走,就到了。”   往南一直走,走多远,他都没说。   金缪:“听懂了吗?”   雷勒修:“……看哪颗星星?”   金缪:“过来。”   雷勒修便凑过去了些,金缪指给他看,雷勒修全然看他手指去了,丝毫没看他说的那颗星星,金缪也注意到了他的走神,对他这幅走神的神态都熟悉了。   之前给他讲那些营生生意,他惯常的心不在焉。   修长的食指收回来,碰到了雷勒修的鼻尖,碰了两下:“专心点儿。”   窗外冷风吹进来,金缪和雷勒修那双蓝眸对上,两人忽而静下来,风声喧嚣,雷勒修吞咽了一下,金缪眸子一眯,指尖顺着他鼻尖,碰到了他的唇,一路下滑。   雷勒修那根克制的神经崩了。   他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按在窗边,吻住了他的唇,凸起的喉结急切的吞咽着,情难自禁地抓上了金缪的衣服,金缪反手扣住了他腰身,加深了那个吻。   平静的表面下波涛汹涌,掀起的浪似要将人吞没,蚕食殆尽。   雷勒修摔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衣服皱巴巴的挂在身上,粗沉的喘息声回响。   “修。”金缪说,“记住这种滋味。”   当你产生欲望的时候,想起我。   天不亮,金缪穿上了衣服,雷勒修一夜未眠,沉默着送他离开,路上一点冰凉落在脸上,他睫毛颤了颤。   金缪接住了雪花:“下雪了啊,又快到圣诞了呢。”   “到这儿吧。”金缪道伊尔诺那边还得他看着。   雷勒修“嗯”了声,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金缪问他还有什么想和他说的,他的回答和上次金缪提出奖励的答案一样。   “抱我一下吧。”   雪花落在肩头,融化在发梢,不一会儿两人身上就带上了湿意。   金缪离开后,雷勒修全心全意都投入到了伊尔诺的事儿中,让自己忙一点儿,好过一直沉浸在“金缪走了”的情绪里。   “不用太过担心,这个手术我们成功案例还是很多的。”医生问他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还行。”他说。   医生劝说他不要总沉着脸,道他这样会给病人压力,如果他哪儿不舒服,也可以帮他检查一下。   雷勒修打断他的话,道:“我脸色一直都这样,我很健康。”   他去了一趟卫生间,洗了手,抹了把脸,看向镜子,脸色很难看吗?   他一直都这样。他又坚定的想了一遍。   晚间,雷勒修躺在床上,一手搭在脑后,另一只手拿着一张字条,看着上面俊逸的字迹,字条边缘都起了毛边,他抿了抿唇,摸了摸指腹,之前指腹磨掉的茧子又回来了。   金缪的手也有茧子,但他的手摸起来不糙。   雷勒修翻身坐了起来。   “金缪先生。”老管家穿着西装,站在金缪身后,中年模样仍旧很有韵味,“该休息了。”   金缪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雪景,轻轻吐出一口气,“帮我一个忙。”   “当然,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老管家道。   金缪从小就喜欢站在窗边看风景,在老管家看来,这也更像是一种自我约束,窗外的人放肆堆雪球,打雪仗,而他永远不会那么放肆,弄脏自己昂贵的衣服,他的少爷有着贵族该有的矜持。   “我碰见了以前的一个熟人,他救了我。”金缪说,“我要报答他。”   “需要准备多少钱?”老管家问。   “不,如果他来找过,请你帮我好好招待他。”金缪想到了伊尔诺,让老管家再去找靠谱的人。   老管家多看了金缪几眼,他很少听金缪这么一连串的吩咐,还是为了另一个人,“救命恩人是该好好报答,这些交给我吧。”   金缪朝房中走去,连着忙了几天,庄园上下都肃清了一遍,这里一时只有老管家在他身边。   “还有……算了。”吩咐得太多,他嫌累,干脆道,“他想要什么,都给他。”   花园被雪覆盖,公馆建筑富丽堂皇,是附近最大的建筑物,在青天白日里,莫名的透出几分古怪阴森,今天来了一位客人。   老管家觉得金缪不需要特意的吩咐,他也能看出这人和金缪关系匪浅。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他长得很英俊,也很高,他视线落在他的颈间,只是一秒,都被他给察觉了,很敏锐。   “请跟我进来吧。”   翻山越岭过来的雷勒修哈出一口气,跟着老管家进去,里面富丽堂皇的装饰没能让他注意力分去半点儿。   四处白雪皑皑,里面大厅很宽敞,光线有点暗,老管家去开了灯,让他坐会,沙发很大,也很柔软,雷勒修挺直了腰身坐在上面,眼神打量着周围,一路上风吹雨打,他衣服也皱巴巴的,这会算不得好看,他想借用一下卫生间。   老管家给他倒了热茶:“先生来得不巧,我家先生去参加宴会去了,暂时回不来。”   雷勒修:“去哪儿参加宴会?”   “这个……”管家神色为难,一般人该懂得转话了,雷勒修像是没看见他脸上为难一般。   老管家叹气道:“不太方便说,先生今晚在这儿住下吧,我给你准备了房间。”   老管家给雷勒修准备的房间在二楼,回廊上挂着一排排的壁画,壁画上都是人的画像,见雷勒修在看,管家给他介绍了几句。   房中,房间宽敞,大床也很柔软,但雷勒修没心思管睡起来是不是很舒服,他在想金缪什么时候回来。   临睡前,管家过来敲门,告诉他道:“我住在二楼走廊尽头,如果你有事,可以开找我,请不要往三楼走。”   “知道了。”雷勒修心思也不在这栋建筑物上。   这天晚上,风雪大了,第二天早上,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这栋房子白天里很安静,雷勒修一早起来,保持着良好的锻炼习惯,管家周到的给他准备了两份餐食,一份食物,一份鲜血。   今天金缪还是没有回来。   但雷勒修闻到了金缪的味道,昨天他原以为是因为金缪刚走,住了两天,雷勒修敏锐的觉出了点儿不对劲儿。   那管家在骗他,金缪就在这儿。   夜半三更,一扇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夜里这房子更显得阴森,窗外黑黢黢的,“啪”的一声,积雪滑落,在夜里格外清晰。   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来到了三楼楼梯口。   雷勒修抬头望向三楼,楼道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侧头看了眼回廊,空荡荡的,没人,墙壁上壁画上的人脸在夜里像活过来了一般,齐刷刷的看着他。   他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缓缓抬起了脚。   “雷勒修先生。”突兀的一声响起。   回廊尽头处,一道人影站在那儿:“这么晚了,有什么需要的吗?”   雷勒修霎时间浑身绷紧。   他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他的气息,这位管家不简单。   “出来走走。”他说。   管家朝他走了过来:“回房吧。”   “嗯。”雷勒修朝房间里走去,管家跟在他身后。   空气静得紧绷,令人焦灼,他余光瞥见地上的人影,他身后的影子抬起了手,朝他脖子而来。   清脆的一声响,雷勒修拍开管家的手,迅速对他使出擒拿技巧,而管家似泥鳅一般,从他手中划开,这一动手,就是撕破脸。   两人在回廊过了几招,墙上壁画摇摇欲坠,管家伸手扶住了:“雷勒修先生身手真不错。”   雷勒修沉声问:“金缪在哪。”   僵持不下片刻,老管家挂好了壁画。   墙壁上的烛火亮起,房间门打开,屋子正中间,一口华丽的棺材里,躺着一人,棺材里的人闭着眼,陷入了沉睡,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庞似天使一般。   雷勒修看到了他脖子上那根红绳,他想走近点儿,管家拦住了他,示意他去外面说。   “你认识塔约德吗?”   “他很聪明,金缪先生给了他机会,让他成为了庄园那边的管家。”老管家告诉他,塔约德心思太杂,想要得太多,设计让金缪和他之间有过一个约定。   那个约定是金缪不能伤害他,而他绝不背叛金缪,彼时塔约德还是一个人类,金缪对他研究的东西很感兴趣。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他们都破坏了约定。”   老管家说了很长一段话,雷勒修越听,眸色越沉,而听到最后,更是心头一震。   “你说……”他开口才觉自己嗓子哑,“你说他,很有可能醒不来了?”   “是的。”老管家告诉他,金缪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进食过,进入了长眠,“也不知道我在世时,还能不能看到先生醒过来。”   这些字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雷勒修头上,他脑子空白了片刻。   金缪没有好好进食过,而他……   他咬过金缪很多次,难以自控时,金缪更是放纵他做出任何事。   “我那时并不是想攻击你。”老管家道,“你的脖子上有东西,你不知道吗?”   雷勒修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什么?”   “先生的标记。”老管家道,“有了这个标记,不会有别的血族敢打你的主意。”   不会有血族想要惹上一个实力强劲的麻烦。   比金缪强的血族没几个,这种标记,一般一个月就消失了,但那标记上面的气息强度,或许能维持半年,甚至更久。   长眠——雷勒修很想说管家在骗他,可那段时间金缪的异常又让他无法忽略。   洗手间内,他擦去镜面上的雾气,对着镜子摸了摸脖子,这个地方,他有时候想金缪的时候,这里会发烫得厉害,他以为是他的错觉。   雷勒修失神的看着镜子,咬牙握拳抵在了镜面上。   很早之前,金缪就和他说过,血族不要随意给出承诺,一旦给出承诺,违背承诺,就会遭到反噬。   ——因为他切身实际的体会过。   他在“约定”这件事上吃了很大的亏,但他仍旧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了他约定。   他忽而觉得塔约德死得太轻易。   他很喜欢金缪睡着的样子,可是……他睡得太久了。   管家告诉雷勒修,他可以离开,也可以留下,雷勒修选择了后者。   两个月后,寒冷的冬天接近尾声,迎来了春天。   “金缪……”   沉睡中的血族不会做任何梦,他们睡着是什么样,醒来还会是什么样,但金缪最近感觉好像经常听到这道声音,很耳熟,忽远忽近,听不真切,蒙了一层雾般。   “金缪,花开了。”   拨开云雾,这道声音霎时间到了他耳边。   金缪倏地睁开了眼。   他躺在柔软的棺材里,感觉手臂沉甸甸的,低头一看,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发顶,棺材顶部缓缓合上,在它完全合上之前,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棺材里伸出来,抵住了边缘。   刹那间,一切仿佛静止了。   这是……什么情况?   金缪轻挑了下眉梢。   “修?”   他怀中的人慢慢抬起了头,呼吸很轻,轻到仿佛在担心刚才只是幻听,他看到金缪睁开眼。   “金缪……你醒了?”   金缪舔了舔唇,口腔里有股甜美的味道,这段时间以来,他在睡梦中都能感受到这香甜的味道,他找到了那散发着香味的源头,雷勒修指腹上有一道口子。   他坐起了身,雷勒修也随着一道起了身,那目光似烈火烧灼一般,要把他烧透。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很暗,豪华的棺材够大,但睡两个人也稍显拥挤,两人腿挨着腿,金缪屈腿,背靠在棺材上,食指勾了勾雷勒修的下巴:“趁我睡着占我便宜来了?”   看出他表情有点不对,金缪那轻佻散去了几分,“怎么了?等很久了么?”   “金缪——”雷勒修出了一声,眼神舍不得从他脸上挪开。   他很少露出这种露骨热情的眼神,金缪眯着眼,抚摸着他头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事儿还一定不小。   金缪醒了。   老管家被叫到了书房,他敲门进去。   房内,金缪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唇边挂着笑,看向老管家,“听说你跟人说,我死了?”   老管家看了眼角落里的雷勒修,又看向金缪,道:“我只是说,你或许会长眠。”   他着重了“或许”二字。 第200章 钥匙   “或许”,这两个字涵盖的可能性那就太多了,老管家做事周到,这种不确定的话他很少说,要么是失误,要么是故意的。   “毕竟我并不确定先生要休息多久。”老管家道。   “是吗?”金缪道,“看来你年纪大了,忘性也大,我的贵宾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老管家:“抱歉,先生。”   金缪说这声道歉不该和他说,老管家又对雷勒修道了声抱歉。   雷勒修:“……”   此刻再没反应过来他被这管家戏耍了一道,那就真是没脑子了。   这管家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真假参半,他一时脖子上顶着的挂件烧得慌,整个人隐没在窗帘边上的阴影中。   金缪看不到雷勒修,也能听到他那发沉的气息,他和老管家一来一回,雷勒修只字不吭,管家这事干得是挺缺德,金缪想起他睁开眼那会儿,雷勒修就躺在他旁边,这是打算跟他一块儿长眠不醒了。   老管家出去了。   房门合上,房间里静悄悄的。   “躲那儿干什么?”金缪道,“过来坐。”   半晌,雷勒修抬脚挪到他身旁,金缪靠在沙发上,仰着脑袋,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脸上什么表情都一览无余,紧抿的唇角,略带几分难言的神色。   金缪扶额轻笑,问雷勒修:“我要真醒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睡多久,我就在你身旁守多久。”雷勒修语气平平,底下藏着的情绪有多浓厚,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真,他是真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修,以前我怎么没发现……”金缪握住他手,说,“你这么好骗。”   雷勒修:“……”   金缪瞥了眼雷勒修指腹的伤,那只手很快不着痕迹的躲在了身后。   金缪站起身,抬脚朝门外走去,雷勒修闷头跟在他身后,也没看他去的是哪儿,直到金缪一手撑着门,拦在了他面前,“要一起?”   雷勒修抬起头。   门内是浴室,浴缸里放满了水,水中呈现着玫红色,他停下了脚步:“我在外面,你有事叫我。”   “怎么?在担心我溺水吗?”金缪解开了衣扣,不太避讳在雷勒修面前脱衣服。   雷勒修偏过头去,又忍不住看过去,白衬衫挂在金缪臂弯,他背后的伤都好了,不细看看不出受过伤,修长的后颈上,一根红绳挂在上面,金缪侧过了头,自眼尾睨向了他,那一眼颇有点儿勾人的意味。   砰的一声,浴室的门被拉上了。   金缪愣了下,从喉中发出了几声笑。   “慌什么。”他轻喃了一句。   他浸在了温水中,闭上眼,胸膛吊坠落在锁骨下,红绳贯穿而过,有些东西挂在身上挂久了,也就习惯了。   醒来的时间比他原定的时间短了。   金缪食指横在唇间,“雷勒修……”   “怎么了?”门外很快传来回应。   金缪声音不大,这么快给出回应,只可能是雷勒修一直在门口留意着这里面的动静。   他又不出声了,门口的人也没离开,在一番沉默下,雷勒修叫了金缪一声,金缪也没回应。   雷勒修推门而入,便见金缪笑盈盈的支着脑袋靠在浴缸边上:“跟我聊聊吧。”   雷勒修:“……”怎么聊?聊什么?裸着聊?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发生的事太多了,但他们不是仅仅只有两个月没见,而是雷勒修眼睁睁看着他睡了两个月,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躺进了他的棺材里。   金缪不知道。   只是寻常人不会这么偏执,大概和生长环境有关,雷勒修身上有一股狠劲儿,而那狠劲儿在他身边时,大多时候都是冲自己来的,叫人挺心疼。   “在这儿待得习惯吗?”金缪指尖插入了雷勒修指缝,玩儿似的弄着他手指。   雷勒修手指蜷缩了下,半蹲在浴缸旁:“嗯。”   金缪趴在浴缸边,转而向他问起了手术的事,这些都是管家还没来得及和他说的,雷勒修说手术很成功,伊尔诺休养得也很好。   他顿了顿,说:“他跟我问过你,也知道我来找你了,你没去跟他道别,他很难过没能亲口跟你说声谢。”   雷勒修有些话没说出口,但金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吗?那下次见面好好说吧——你呢?”   “什么?”   “难过吗?”   金缪没头没尾一句话,雷勒修却是莫名的听明白了,在他的注视下,他舔了舔唇,不自觉的紧绷起了背脊。   “为什么躲着我?”金缪撑着浴缸,沾水的鼻尖凑到了雷勒修面前。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雷勒修说没有。   金缪:“那你看着我。”   雷勒修依他所说看向了他,金缪暗红的眸子里的笑意浑然天成的带着分钩子,这一眼,便叫他知道自己着了道。   金缪:“修,花开了。”   对他而言,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对雷勒修来说,却是结结实实,每一分每一秒的度过的,难怪他一睁开眼,雷勒修会是那种反应。   雷勒修听到那话,眼眶霎时间温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金缪。   一呼一吸间,分不清谁靠近的谁。   水中沉沉浮浮,波澜四起,掀起了一层层的浪。   金缪洗完澡,在一楼餐桌旁用过餐,老管家站在他身侧,递过来几张请帖,“这段时间送请帖过来的人很多,能推的推了,这些都是还没处理的,对了——西瑞尔先生来拜访过一次,是雷勒修先生接见的他。”   西瑞尔,一个滥情的家伙,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桌上请帖有四五张,金缪打开看了眼,里面就有西瑞尔送来的请帖,邀请他去参加一个舞会。   以前金缪会参加这些活动打发时间,不过现在他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   “雷勒修这段时间在做什么?”金缪问。   雷勒修这会在他房间里洗澡,没下来。   金缪这边的变故,消息灵通的人都能打探得到,前段时间庄园那边出了点麻烦,老管家手下事多,他道:“雷勒修先生这段时间帮忙解决了不少乱子。”   在交谈声中,一顿早餐吃完。   “下次别跟他开这种玩笑了。”金缪起身离开时,停顿了下,道,“他会当真的。”   虽然那模样很可爱,但是有点舍不得。   金缪回到楼上,雷勒修已经洗完澡了,裹着浴袍,因为这里面没有给他准备衣服,他站在房间里看着桌上花瓶里插着的那朵花,直到房门打开。   花瓶里的花有点蔫儿了。   金缪去柜子里翻了套衣服给他:“穿这个吧。”   雷勒修摸着质地柔软的衣服没动。   金缪说:“这件尺码,你应该能穿上吧。”   “能。”雷勒修说。   金缪:“那换吧。”   雷勒修拿着衣服朝浴室走去。   “就在这儿换。”金缪开了一瓶酒,倒进高脚杯,坐在了沙发上。   雷勒修:“……”   窸窣一阵响,浴袍挂在了一边,雷勒修背过身。   金缪道:“你是不是瘦了?”   雷勒修摸了摸腰:“没有,我这段时间吃得比以前都多。”   “听管家说你替我解决了点麻烦。”金缪问,“想我怎么谢你?”   雷勒修:“小事儿而已。”   他说他的管家已经谢过了。   金缪说他管家是他管家那一份,“我这一份,是我想给你的。”   金缪起了身,去打开了保险柜,雷勒修偏头看着他动作,见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串钥匙,走到了他面前,“伸手。”   金缪有着贵族的矜贵,看起来好亲近的性子,温柔得体,但这都是对外的,也许是第一次见雷勒修的时候,在那间杂物间,被雷勒修撞破了他的另一面,所以在雷勒修面前他也从来不掩饰他的性情,偶尔恶劣又霸道。   雷勒修伸出手,清脆几声响,他掌心一阵冰凉触感,金缪把一串钥匙放在了他手中。   “大门的钥匙,还有这里每间房门的钥匙。”金缪道,“包括我的房间。”   “这份谢礼,足够表明我的心意吗?雷勒修先生。”   雷勒修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钥匙,也从来没觉得,哪一个钥匙比他手中的沉,沉甸甸的,在他手中分量感十足,他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房间里的钥匙……”   “嗯。”金缪从里面拎出一个钥匙,“这把。”   他房门的钥匙很好认,和别的钥匙有着很明显的差别,雷勒修握住了钥匙,硬邦邦的硌手,他也没松了力道,道:“我知道了。”   金缪问他柏德里给他安排的房间在哪儿,雷勒修说在二楼,就在金缪这间房间的正下方。   金缪勾唇问他:“真的知道是哪把钥匙了吗?”   雷勒修说他知道了。   当天晚上,雷勒修在管家眼皮子底下回了房间,从前还有照顾金缪的理由进出他房间,现在金缪醒了,就没理由再过夜了。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猴急,金缪才刚醒,也免得金缪那护犊子的管家觉得他是一个勾引人的狐媚子。   夜深,金缪躺在床上,听到房门口传来一阵开锁声。   -   金缪醒后要处理的事不少,醒来后这两天来,待在书房的时间最多,其次是卧室,也是这两日,他发现睡过去的这两个月,雷勒修对他名下的产业似乎都有所了解。   金缪:“你去过这边?”   他问起,雷勒修又像被触碰了触角的蜗牛般,藏拙的收了回去,“我不是很清楚,都是听柏德里说的,哪里有问题吗?”   柏德里正是金缪的管家。   “不,没问题。”金缪让他过来,端着他送过来的餐食,让他看看那几分文件,雷勒修说他看不懂。他看不懂,金缪就说给他听,雷勒修背脊有点僵硬,全然没有被信任的高兴。   “怎么了?”金缪抚摸着他后背。   雷勒修沉默片刻,道:“金缪,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金缪:“不感兴趣,还是不敢感兴趣?”   他的管家说得保守了,雷勒修这段时间不仅仅是解决了点乱子。   雷勒修:“……”   金缪这话一出,他就明白金缪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了,一时沉默下来。   “别这么严肃。”金缪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不喜欢我和你说这些?”   雷勒修:“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那段时间刚好了解了点儿。”   在金缪沉睡的时间里,雷勒修知道了不少和金缪有关的东西,他想知道那些太容易了,柏德里一点也没有约束过他。   “我知道。”金缪没有怀疑他,他这反应倒让金缪觉得有趣,他扶着脖子转了下,“这两天坐得太久了,明天要一起出去透透气吗?”   “去哪儿?”雷勒修放松下来。   金缪:“马场。”   从小骑射方面的课程都是贵族的必修课,户外运动少不了骑马这项活动,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项很好交友的项目。   睡得太久,也该松松筋骨了,不然他都怀疑他骨头要僵硬了。   隔天,马术俱乐部,大片的草坪绿意央然,金缪牵着马,问雷勒修:“你会骑马吗?”   雷勒修说:“会。”   金缪忽而倾身过去,雷勒修屏住了呼吸,这张俊美的脸蛋儿凑过来,美貌都是一种分外强烈的视觉攻击。   “这种时候你应该说不会。”金缪弯唇道,“这样我就有理由和你共乘一匹马了。”   雷勒修:“……”   雷勒修:“你再重新问一遍。”   金缪笑了几声,“修,别这么可爱,我会忍不住想吻你。”   雷勒修:“……”   金缪踩着马镫,跨坐上马,一身骑装干净利落:“要跟我比一场吗?”   “赢了有奖励哦。”他尾音微微上扬。   雷勒修一时有些心痒。   不待他答话,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金缪?”   他们一道朝旁边看过去。   男人跨坐在枣红色的马匹身上,一头棕红色的长发绑在脑后,长得风流倜傥,人瞧着不怎么正经,他和金缪打了个招呼,“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我给你的邀请函你看到了吗?”   金缪“嗯”了声。   雷勒修看到他的瞬间,眸色沉了一分,男人毫无自觉,热情的和他打了个招呼,“嘿,雷勒修,你也在。”   雷勒修:“……”   雷勒修面无表情,和他的热情比起来就像是一盆冷水迎面泼下,他也半点没在意,因为上次他见到雷勒修,雷勒修也全程都是这个表情。   这人正是西瑞尔,他对金缪道:“听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很想去看看你,不过你的管家守得可太严了,谁都不让进去。”   “受伤?从哪儿听的?”金缪挑眉道,“谣言。”   西瑞尔打量了金缪两眼,见他也不像受伤的模样,“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你,跑两场玩玩吗?”   金缪拒绝了,“今天有人更需要我。”   西瑞尔下意识看向了雷勒修,雷勒修还是那副表情,他哈哈笑了两声,道了两声“好吧”,“那舞会你会来吧?”   他都当面问了,金缪没有太佛了他面子,“如果有时间的话。”   马蹄声渐远,西瑞尔走了。   “你会去吗?”雷勒修仰着头问。   金缪:“不希望我去?”   雷勒修很想说不是,但他确实是那么希望的。   他说:“带我一起。”   “嗯?”   “你伤才好,我不放心。”   金缪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哼笑道:“黏人。”   还是在床上诚实点儿。 第201章 关系   这一个小插曲没让金缪太放在心上,他比较在意的是雷勒修的反应,老管家说雷勒修接待了西瑞尔,没聊什么,但他这反应看起来,不像是没聊过什么的样子。   雷勒修没提,他也没问。   金缪说的和雷勒修比一场,那不单单是骑马上去跑两圈的事,他们比速度、比障碍跨栏,赛道之上,两匹马并排而立,雷勒修站在一匹马边上,摸索着头盔的绳索,戴着手套,半天不得要领。   白马哼哧喘了口气,马上的人下来,咬下黑色手套指尖,指骨蹭过他下颚,三两下替他给戴好了。   “……谢谢。”雷勒修调整了下帽子,下巴那微风拂过似的痒意挥之不去,他忍不住滚了几下喉结。   “等会专心点儿。”金缪道,“我可不会放水哦。”   雷勒修眸中不动,道:“我会的。”   两人动作一致的上了马,牵起缰绳。   哨声一响,马蹄声跟随而来,两边的景色不断的倒退,只余下残影,金缪余光瞥了眼和他不相上下的雷勒修,压下了上半身。   马上颠簸,还有好几处转弯,他压腰、躬身,娴熟的动作,高难度的技巧,他和那匹驰聘在草原的白马仿佛融为了一体,背影都透着潇洒。   雷勒修一抿唇,夹紧了马腹。   他耳边只余下了心跳声,风从耳边灌过,吹乱人心。   雷勒修想赢,很想赢。   金缪看到他那劲头儿,也多了点兴致,跑到最后玩得兴奋了,瞳孔都泛上了深红,进了换衣室,他瞳孔红意未消退,动作粗鲁地拽下了衣服,扔在了一旁,门口又进来一人。   雷勒修出了一身大汗,被金缪那发红的眸子盯住,就觉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般,这点从始至终都没改变,他不太自在的解着扣子。   金缪胯间挂着一条裤子,从他身后走过,拍了拍他后腰:“动作快点儿,他们准备了下午茶。”   “……嗯。”   换衣间进去是浴室,雷勒修进去时,里面某一间浴室正有水声响,他进去的一瞬,水声停了。   空旷的空间里声音回响。   金缪忘拿毛巾了,让雷勒修帮他拿一下。   雷勒修又出去了一趟,再回到浴室,去送毛巾,隔着帘子,他递进去,里面那只手伸出来,没拿毛巾,拽住了他的手腕。   喷头里的水从他头顶浇灌而下,冷的。   但他皮肤很快的热了起来。   赛马场上,一场畅快淋漓的放松后,多余的精力让金缪的血液沸腾,始终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他需要一个口子来发泄这种兴奋,于是雷勒修成了那个口子。   男人坚毅的脸庞,柔软温热的唇,还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欲语还休般,被水砸得眼睛都睁不开,金缪舔舐过他的脸颊,咬了一口,“修,你真香……好想吃掉你。”   雷勒修手里的毛巾被水打湿,掉在了地上。   要去舞会需要准备衣服,这件事交给了老管家,他办事一向稳妥,当天下午就带人来给雷勒修量尺寸,雷勒修跟他进了房内。   量尺寸的人都很懂规矩,话不多,老管家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和身旁人交涉两句。   “先生身材真好。”女人看了眼尺寸夸到,“和金缪先生很般配呢。”   雷勒修顿了顿,朝老管家看过去,老管家脸上神色不变,尺寸量完了,雷勒修拿过一旁外套穿上,他整理着衣服。   老管家把房间里的人都送走了,给了几幅图让雷勒修挑挑款式:“可以慢慢选,在今晚之前告诉我就行了,我们先生还是第一次让他的裁缝给人做衣服,先生是一个很注重隐私的人,他不喜欢和别人共用任何东西,衣服,人,都包括在内。”   雷勒修知道,金缪很讨人喜欢,喜欢他的男的女的都有,以前有人趁他不在,穿了他的外套,金缪嗅觉很敏锐,闻到了上面残留的香水味,后来那件衣服被他随手送给了别人。   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沾染上别人的味道,但是雷勒修这几天穿过很多他的衣服,就像金缪穿过他很多衣服。   管家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他,金缪对他很上心,没人会不喜欢心上人以同等的上心来对待自己。   雷勒修垂眸盯着自己的袖口,整理着袖口上的纽扣:“我会好好选的,不会给金缪丢了面子。”   老管家收拾了东西,又问:“对了,需要我给先生房间再添一床被子吗?”   雷勒修:“……”   雷勒修出门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金缪放下茶,“脸这么红。”   雷勒修:“……可能是里面有点热。”   金缪起身去把书房的窗户打开了。   入春天气也没有很暖和,凉意在空中肆意横行。   金缪问他量尺寸量得怎么样了,雷勒修把一张图纸给了他,道管家让他挑款式,“我看不懂,也分不出什么款式好看,你帮我挑吧。”   金缪粗略看了眼,柏德里办事周到,上面的款式有流行款,也有经典款,雷勒修肩宽腰窄,身体肌肉匀称,这上面的款式他穿着应该都不会差到哪儿去,但要说更能凸显他身材气质的衣服……   “这两套,你喜欢哪个?”金缪问。   雷勒修凑过来,在他身后弯下腰,脸颊都快贴在他耳垂上了,“你选了哪个款?”   金缪指尖顿住,纸张发出一声轻响,他端着茶喝了口,这想让他选是假,后面这话才是真正目的呢。   他故作不知,道:“这两套我觉得都可以,你让我选的话,这套吧。”   雷勒修抿抿唇,“那你呢?”   “嗯?我怎么了?”   “你穿哪一套?”   “我选了别的。”   “……”   金缪看着雷勒修欲言又止,想问又没追问出口,整张脸都阴沉沉的,闷闷不乐,他忍不住轻哂一声,雷勒修敏感地看向他,他握拳抵唇:“跟你一样的。”   “什……”雷勒修反应了过来,楞了下,冷着一张俊脸,“哦。”   红蔓攀升,爬上耳尖,颤颤巍巍得好似春日里含羞待放的花骨朵。   -   金碧辉煌的建筑物,来往进出人流不断,一眼望去,皆是俊男美女,让人大饱眼福,开场舞后,舞池里的陆续有人进去。   “嘿,西瑞尔,你不是邀请了金缪?怎么没看到他?”   “你不会被放鸽子了吧哈哈哈……”   “闭上你这张臭嘴吧。”西瑞尔也琢磨着金缪会不会放他鸽子,毕竟上回金缪也没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也没说他一定会来。”   “你不是见到他了?他受伤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被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半血族给暗算成那样,也真是够蠢的。”一名棕发吸血鬼道。   西瑞尔:“喂,亚,别怪我没提醒你,少在他面前挑衅他。”   “金缪是谁?”那棕发怀里一个少年仰着头问道,是新加入的半血族,他进这个圈子的时候,金缪就没在这些活动里出现过。   他很快知道了。   棕发血族正想说上两句,入口处出现的两道身影让他的话霎时间止在了唇缝中,在场人有意无意的朝门口看过去。   金发男人穿着黑色燕尾服,风度翩翩,拿着高脚杯走在前面,含笑和熟人打了个招呼,几个月不露面,身上似褪去了些往日的轻浮,多了丝沉稳。   而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脸生的男人,高高的,长得也很英俊,一头黑发,冷着脸,眉眼间有些阴郁的气质,不说话,但存在感不低,像个守护神似的跟在金发男人身后。   金缪的变故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有人犯贱,举起酒杯,在金缪面前提到了塔约德,说了两句风凉话,“你可算回来了,还是运气好。”   金缪不痛不痒的回了两句,道:“毕竟我是好人嘛,心善有好报。”   那人转而看向了金缪身后的雷勒修:“这是你的新血仆?长得还不错。”   他伸手去挑雷勒修的下巴,雷勒修皱了皱眉。   这看起来是冲雷勒修来的,实际上是冲金缪来的,血族之间互看不顺眼的不在少数,大家平日门一关,谁也碍不着谁,到了这种聚会场所,那就是想要争个高下。   那只手还没碰到雷勒修,就被金缪握住了。   他看了那血族一会儿,唇边溢出一声轻嘲:“别逼我做坏人哦。”   两只手僵持在空中,这短短片刻似被拉长,对方僵硬的笑了两下,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这么宝贝呢。”   金缪点到即止,松了他的手,往旁边一伸手,雷勒修默契地往上面放了一块手帕,金缪擦拭了下,那帕子递给雷勒修,雷勒修收回去,一点点叠好,在没人注意到的角度,收进了口袋,唇边抿着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里发生的全程被西瑞尔收入眼底,他饶有趣味的看着雷勒修,金缪是个多疑的人,被半血族背叛过一次,居然还会把一个半血族带在身边,这件事的本身就让西瑞尔感到有趣。   他带着身边的女伴走过去,叫住金缪,和他打了个招呼,“还带伴儿了,本来还想给你介绍个伴儿呢。”   “最近改做介绍所的生意了?”金缪笑道。   西瑞尔拿着酒杯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也笑了,“别打趣我了,金缪——还没好好介绍过,西瑞尔,金缪的朋友。”   他把目光看向了雷勒修。   又是“朋友”。   这种场合雷勒修不是很融入,但也不局促,有时候任务需要,他也得潜入一些非富即贵的场所,用的公费,他本身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并不露怯。   他伸出手,握了下他的手:“雷勒修,金缪的……”   他犹豫了下。   “lover。”金缪在他耳边低语道。   现场喧闹,雷勒修耳边静了一刹,又恢复了吵闹。   他微启的唇复刻着金缪的话,指尖收紧。   舞会一片繁华迷人眼,物欲横流,身处其中,自制力稍差点儿,很容易经不住诱惑沉入这名利场所,墙壁上挂着的画画框都镶嵌着金子。   这些在雷勒修眼里,都不及金缪诱人。   金缪碰见了熟人,过去打招呼。   在这种场合,他和雷勒修在中学时期见到的不一样,应酬得从善如流。   “啪”——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场内声音渐低,金缪眸子微眯,面色微变,他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香甜味儿,就在他前方不远处。   是人类。   很显然,旁人也注意到了。   “对、对不起……”那是一名服务生,不小心摔倒打碎了酒杯。   很快,那服务生被人给带了下去。   他走了,空气里余留的香甜气息没散,血族们似躁动了起来,有血族已经在角落里把脑袋埋在了带来的伴颈间,依照金缪的经验来看,这儿小规模的会出现一点乱动。   雷勒修有些话也没说错,某些血族是一些没节操的家伙。   金缪带着雷勒修避开了这场面,去了休息室,休息室昏暗,里面摆了一张床,便显得有点狭窄。   金缪在床边坐了会,“我去一趟洗手间。”   这一去就去了很久。   随着时间推移,雷勒修脑子里不断浮现金缪会出现的意外场面,他吐出一口气,咬牙翻身起来。   卫生间内,迟迟未归的金缪倚着门,他对面的西瑞尔道:“你知道那雷勒修还是一个猎人吗?说不定他接近你别有所图……”   金缪:“你查我的人了?”   “我……我这不是……听说嘛。”西瑞尔道,“半血族都是什么货色,你还没看明白吗?而且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在你养伤的时候,他插手了你生意里很多事,还查了很多跟你有关的往事,这也是你默许的吗?你这么快就忘了塔约德……”   这些东西,不该由西瑞尔告诉他。   “西瑞尔,你越界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最近很闲吗?”金缪道,“这么关心我的事。”   “……好吧好吧,如果你哪天受伤,我不介意敞开我的怀抱给你点安慰。”   西瑞尔一边开门一边道,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在门外的雷勒修,那阴鸷的眼神像要给人扒掉一层皮。   雷勒修对他露出一个笑,笑得阴恻恻的,跟来索命的一样,西瑞尔头皮发麻。   “我想不会有那个机会。”   西瑞尔:“……”   他讪讪笑了两声,迅速溜了。   “你怎么来了?”金缪拿帕子擦了擦手上水,“不是让你在房间等着么。”   雷勒修眸子里阴鸷消散:“你出来得太久,我来看看。”   这里人多眼杂,金缪道了声“走吧”,和雷勒修一道走在回廊,雷勒修一如既往的沉默,过了会,他问:“你和西瑞尔先生关系很好吗?”   “你好像很不喜欢他。”金缪说。   这种不喜欢,不是因为西瑞尔在背后说了他坏话的不喜欢,而是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抵触。   “为什么?”他问。   雷勒修:“你喜欢他吗?”   金缪脚下一顿,他停下来了,雷勒修走了两步,也停下来了,侧了身,金缪抬起手,轻拍了下他额头。   “我喜欢一个人可不是那样的。”他道,“真没良心。”   雷勒修:“……”   金缪抬脚越过他,继续朝休息室的方向走,雷勒修在原地愣了两秒,追上他的脚步,他道:“柏德里说你们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   金缪:“……”这里面果然有他那位老管家的手笔。   “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们关系很好,经常一起玩儿。”   “一起玩就是关系好了?那我跟你睡觉,算什么?”   “……”   西瑞尔男女通吃,荤素不忌,以前对金缪有点意思,不过还没来得及表露,就被自己掐灭了,老老实实的和金缪保持着“朋友”关系。   除非别人招惹,金缪一般懒得跟人结仇。   后半程路,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雷勒修一路沉默,也不知在琢磨什么,金缪想,他回去也许该问问他管家还有多少事,“忘了”告诉他。   到了休息室,金缪躺在了床上,听着雷勒修关了门,走在他面前,阴影落在他身上,他半阖着眼帘。   “我是插手了你的生意,但是我对你的生意不感兴趣。”他说。   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金缪:“嗯,我知道。”   雷勒修:“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儿。”   不,他想了解金缪的一切。   金缪还是“嗯”了声,说他知道。   雷勒修沉默了会,道:   “我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我保证。”   金缪坐起身,背脊将西装绷紧,他身体后仰,一手撑着床,一手伸出来,雷勒修走近,他牵着他的手,抚摸着他手背,道:“你可以有。”   “雷勒修,你应该知道。”他似恶魔般诱惑着纯良的人类,道,“我对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包括我。”   雷勒修喉中干涩:“金缪……”   “金缪,我爱你。”   他曲起膝盖抵在床上,贴近金缪的脸,抵着他额头,高挺的鼻尖和金缪相触。   “你知道的吧,我爱你。” 第202章 价值   房中静寂。   “你喝醉了吗?”金缪问。   雷勒修身上带着酒味,在舞会上,他喝了不少酒,都是金缪递给他让他品尝的酒。   雷勒修脑袋里热腾腾的,像在蒸锅里似的,他想说他没有。   “明天醒来,会忘掉吗?”金缪摁着他的唇问。   雷勒修:“……”   当初自己说过的话打了一个回旋镖砸在了他脑袋上。   “或许我该让你记住。”金缪说,“避免你明天赖账。”   雷勒修:“……我不会的。”   金缪:“醉鬼说的话可不算数。”   他轻啄了下雷勒修的嘴唇,雷勒修一动不动,如雕塑般定格。   夜色沉沉,月亮攀升夜空,高高悬挂,地上树影婆挲。   等金缪和雷勒修从休息室里出去,舞会还在照常进行着,金缪衣服多了点皱褶,大体不乱,固定的发丝从额角散落两缕,斯文又透着点痞气。   血族都是一群嗅觉敏锐的家伙,金缪没朝人多的地方去,不想还是碰见了一对在草丛幽会的野鸳鸯,西瑞尔搂着人出来的时候正好和他们撞上。   “嘿,你们要走了?”西瑞尔没有被撞破的尴尬,视线还在两人间徘徊了一会儿,和雷勒修那凛冽蓝眸碰撞上,心里无端跳了下。   金缪和他聊了两句,他都心不在焉的。   雷勒修恹恹地看着西瑞尔,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面上没透出半分,只是那眼神叫西瑞尔心里有点发毛。   和西瑞尔道了别,金缪回过头,见雷勒修盯着西瑞尔背影看,他勾过他的腰,“修,别盯着别人看,这可不是礼貌的行为。”   雷勒修:“哦。”   “但盯着我看没关系。”金缪又慢腾腾道,“我允许你看我。”   雷勒修:“……”   -   “先生,舞会参加得怎么样?”   老管家在车旁打开了车门,金缪从里面出来,“还不错。”   老管家伸手去接金缪手中外套,金缪避开了他的手:“柏德里,帮我准备洗澡水。”   “好的。”他道。   金缪:“现在。”   老管家手上停了下,也应下了。   金缪每次出门,他们预算着他回来的时间,都会为他准备好泡澡水,金缪特意这么吩咐一句,显然话里真正的意思不是准备洗澡水这么简单,这是在支开他。   柏德里向来是一个识时务的管家。   金缪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弯下腰,黑漆漆的车内后座,雷勒修睡着了,他把人抱了出来,柏德里事儿办的很到位,金缪一路进门,都没再碰见任何一个人。   他不怕被别人看见,只是等雷勒修醒来只怕那张脸要红上好几天。   被一个男人抱到房间,这件事在雷勒修看来也许是一件羞耻的事儿,雷勒修身上衣服扣得乱糟糟的,金缪拿自己外套盖在了上面,一路到了房间,他把人放在床上,瞥见他颤了两下的睫毛。   他伸手去解开他衣服扣子,大片的红痕出现在那健硕的胸肌上,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说喜欢他的时候,那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跟一匹狼似的,这会那双眼睛又闭得严严实实的,金缪直接把人抱去了浴室。   在外匆匆忙忙,没处清理。   雷勒修是个能忍的人,硬是在浴缸里泡了十来分钟,才睁开了眼,他面无表情,金缪笑得胸膛震颤,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酒醒了吗?”   金缪问他还记不记得对他说过什么,雷勒修说他记得,金缪让他复述,他又说不出来。   “撒谎。”金缪道,“看来你喝醉了真的会断片。”   “不如让我来帮你回想一下?”   雷勒修握住他的手,说:“我说了很多话,你说哪一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听什么。”   金缪眯了眯眼,在他耳边轻哼了声。   他没再捉弄雷勒修,从他身后抱着他的腰,下巴搭在他肩头,轻轻阖上眼,浴室里细微的水声被无限放大。   金缪道:“你知道吗,很多人都说过爱我,我的父亲说爱我,可他义无反顾的追着我母亲的脚步离开了,我的兄弟也说过爱我,但是他联合我的保姆,想杀了我……他们都爱我,可是他们都有更爱的人,更爱的东西。”   这是金缪第一次和雷勒修提起他的事,雷勒修不知怎么回答,有些话光说是好听的,但那就像空中阁楼,海市蜃楼。   金缪也不用他回答,兴致而至罢了,他从来没对谁提起过他的过往,水下,雷勒修握住了他的手,他眼帘掀了下,轻哂道:“我对这些并不感到难过。”   只是因为雷勒修对他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儿。”   春天到了。   庄园里的花开了满园子,庄园请了园丁来修剪枝桠,金缪和雷勒修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关系肉眼可见的亲密,两人像两团融合在一起的水,不分你我。   一些生意上的事,金缪也没避讳过雷勒修,金缪身边有了人,这让柏德里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感到有些许不妥,金缪对雷勒修的纵容太多,而上一个塔约德告诉他,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纵容到了一个程度,人的贪欲也会随之渐长。   金缪喜爱雷勒修,这不算太坏,但过度纵容一人,总归不太好。   老管家认为他该和金缪提一两句。   那天下午,他端着下午茶到了院子,院子里一棵大树被风吹得晃动,园丁拿着锯子在树上锯着病变的枝干,“嗡嗡嗡”的噪音不止,树下,金缪和雷勒修说着什么,雷勒修垂眸听着。   管家远远便见着了他们,端着下午茶朝他们走过去,还没走近,看到树上一根树枝直直的朝金缪砸了过去,“先生!”   距离太短,风太大,那处太聒噪,金缪注意力也不在那上面,一时反应慢了几拍,只来得及抬手挡住脑袋,而在他手臂之上,另一条手臂同时横在了上面。   “嘭”!   由于惯性,雷勒修半边身体都挡在了金缪身前,他闷哼了声,金缪只觉得树枝上的树叶扫过了他的脸颊,随后被一身温热体温包裹。   “先生,雷勒修先生。”老管家走到了他们身旁,“你们没事吧。”   雷勒修:“没事。”   金缪把他手腕拉出来,上面很快的出现了一道红肿的痕迹,雷勒修又说了一遍没事。   树上的园丁也发现自己闯祸了,一时间旁人都围着他们,金缪掌心覆盖在了雷勒修手臂红肿处,他掌心凉凉的,盖在上面,雷勒修指尖颤动了一下。   柏德里这下午茶没人喝了,嘴里那些话一时也给咽进了肚子,两人这番状态,赫然是正处热恋的模样,那些话说出来,不合适。   “柏德里,拿点冰来。”金缪把雷勒修拉进了屋子,红肿的皮肤上还有擦伤。   柏德里很快拿来了冰块:“我来吧,金缪先生。”   “不用。”金缪伸手道,“给我,你去拿点药来。”   柏德里就又被打发出去了,关上门,他叹息了声。   先生已经被雷勒修迷住了,他想。   但事实恰恰相反。   雷勒修目不转睛看着金缪,金缪道:“你不用替我挡,一根树枝而已。”   那可不单单是一根小树枝。   雷勒修说顺手,“我不希望你受伤——不痛,我已经习惯了。”   “我受伤了很快就能好,但是你受伤了很麻烦。”金缪说。   雷勒修:“抱歉。”   金缪:“抱歉什么?”   雷勒修:“……让你担心了。”   明明他受了伤,到头来还要道歉,好欺负得似没脾气一样,金缪捏着他下巴:“你应该说,‘我救了你,你该和我道谢’,而不是抱歉,懂了吗?”   雷勒修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无措,抿抿唇,轻“嗯”一声,“那……你担心了吗?”   金缪抬起眼,雷勒修望着他,似想要个答案,野心都写眼睛里了,赤裸直白。   “我担没担心,你不知道?”金缪低沉嗓音缱绻。   雷勒修似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又没说出来,只看着他,金缪也没挪开眼。   “咚咚咚”,门口敲门声响,金缪松了雷勒修的手,去开了门,柏德里拿了药过来了,金缪接了药,关上了门,他很少有用药的地方,但柏德里经常会在家里准备这些东西。   药里有备注说明,金缪看了两眼,这些药还没他有用。   “算了,好人做到底。”他把药一扔,道,“你也是为了我伤的,那就负责到底好了。”   雷勒修:“什么……唔!”   他眉间轻蹙,呼吸急促了几分,低头只见一个金发脑袋,手臂上红肿的那块,又麻又疼的伤被柔软的唇瓣含住,他能感觉到金缪牙齿的弧度,轻碰在伤口上,似稍稍用力咬合,就能戳破他的皮肉,但触碰他伤口的是柔软的舌尖。   “金缪……别舔,脏。”雷勒修想收回手。   其实清理过了,不脏。   金缪擦拭下唇:“树生病了,就得修剪掉,修,有伤就得乖乖的治。”   金缪又吻住他的唇,撬开唇缝,问他脏不脏。   -   雷勒修不再做猎人了。   “为什么?”当他对金缪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金缪坐在书桌后,双腿交叠,手搭在腿上,道,“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继续做下去。”   他并不希望他成为雷勒修的束缚。   桌上暖色灯亮着,照亮了站在书桌对面的雷勒修半张脸,他垂下眼,他喜欢做什么?这个问题在金缪说出“喜欢”之前,他都没有想过,曾经他过日子,为了赚钱,为了给伊尔诺治病,也为了麻木自己,让自己忘掉他本身是半血族的事实……   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喜欢这个问题。   那些曾经束缚他的枷锁,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仿佛变得轻如鸿毛,再也压不住他。   “那不适合我了。”雷勒修说。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是自由的。”   当然,他会更希望雷勒修待在他身边。   金缪这段时间很忙碌,上次在舞会的那名和他顶撞上的血族,事后觉丢了面子,给他找了点不痛不痒的麻烦,蚂蚁小,咬人还挺疼。   大大小小的事都堆在了一块儿,他不太有精力去留意雷勒修去了哪儿,柏德里每天会跟他汇报,雷勒修这段时间也经常出门,还托他给伊尔诺寄了封信。   “需要我去查吗?”柏德里问,他指的是雷勒修这段时间的行踪。   金缪:“不用,让他玩吧。”   柏德里便没再多话。   金缪用了晚餐,上楼泡了个澡,雷勒修才从外面回来,金缪邀请雷勒修品尝红酒,他有个酒庄,离这儿有点远,这酒是上好的酒,到雷勒修手中,被他仰头一口闷了,金缪转个头的功夫,他手上高脚杯都空了。   他顿了下,问他味道怎么样。   雷勒修全然是当成解渴的水喝了,听到这个问题,舔了舔唇,嘴里还有红酒余留的醇香,他道:“好喝。”   金缪:“喜欢喝酒吗?”   在小镇的时候,雷勒修很少去酒馆,他扫了眼金缪握着酒瓶的手,面不改色道:“嗯,喜欢。”   “我酒庄里有很多酒,或许你可以跟我去那儿玩玩。”   “什么时候?”   “现在请你去玩儿,还得看时间了吗,可真忙。”金缪支着下巴似笑非笑道。   雷勒修:“不忙,我随时都可以。”   连续忙了好些时候,在带雷勒修去酒庄的那天,天色有些阴沉,他们路过了乡间小道,两边绿意央然的稻草生长得很高,这似一场郊游。   酒庄位于半山腰,一排排的葡萄藤蔓坠在竹架上,生机勃勃,酒庄经理知道大老板要来,一早派了人跟他一起接待,待金缪和雷勒修的车一到,他们热情上前招待。   从门口到里面,他们一边走一边为他们介绍,大到酒庄里的存货,小到葡萄产量。   不多时,门口又来了客人。   金缪对这儿不算很熟悉,要不是那天晚上,他对来逛这个酒庄都没多大兴趣,他在长椅坐下,面前桌上放着酒,身旁的人给他倒了一杯。   桌上有两瓶酒,雷勒修开了另一杯,金缪抿了一口,“那瓶味道怎么样?”   “嗯……”雷勒修说还行,“你的呢?”   金缪把酒杯递给他:“你可以尝尝。”   雷勒修顿了顿,接过他的酒杯,抿了一口,金缪问他哪杯酒好喝,雷勒修视线徘徊了两回,放下金缪那杯,道:“这个。”   “我也这么觉得。”金缪轻笑道,“看来我们很合拍。”   雷勒修瞥开眼,问他是不是有很多人来过这儿,比如那个西瑞尔,金缪沉吟几秒,说来过。   “和你一起吗?”   “不,他来品酒,他是这儿的顾客。”   “哦。”   “看来他让你印象很深刻。”   “那你呢?你的那些朋友,谁让你印象比较深刻?”   “西瑞尔。”   “……”   “因为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让你这么……念念不忘。”金缪说,“一种不错的本事。”   雷勒修:“……”   他一口闷了酒杯里的酒,绷着脸想,这酒上头真快,他已经感觉脸有点热了。   穿着制服的一名员工走了过来,叫了声“金缪先生”,“外面有人想见你一面。”   “见我?”金缪挑起眉梢,“谁?”   员工说了名字,听到人名,金缪眸子轻眯,是之前在舞会上和他有过过节的血族。   他还没找上这人,这人倒主动找上他来了。   他指尖在酒杯上摩挲,道:“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那人进来了,进来看到金缪起,就涨红了脸,再看到他身旁的雷勒修,那张脸更红了,他是来道歉的,他拜托金缪放过他,“这段时间是我糊涂,做了许多错事,给你造成的损失我都会赔偿给你。”   他那三脚猫功夫,让金缪损失多大还谈不上,他这态度倒叫金缪好奇,什么让他发生了这种改变。   他见金缪不说话,以为还不够,道:“三倍赔偿。”   金缪仍没开口。   加到十倍赔偿,他道:“这是底线了!”   金缪:“你这是在拿钱砸我?”   棕发血族不想再跟金缪斗下去了,这段时间他简直倒霉透了,“你想怎么样?说吧,我都会照做的!”   “你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我在这儿?”   “不是你让你的人跟我说的?”   金缪微顿,侧头看了眼雷勒修,雷勒修眸光微闪,垂下了眼。   金缪三两句打发走了人,他们无声坐了会儿,天阴沉沉的,快要下雨了,啪嗒一声,桌上落下了一滴水,他们进屋避水,没淋到雨。   “是你让他来的?”金缪弹了弹肩头的水花。   雷勒修:“嗯。”   “你干了什么,他这么听你的话。”   “我没干什么,只是给他找了点麻烦。”   “所以这段时间,你在忙这个?”   “我能给你创造价值。”雷勒修眸中信誓旦旦,又满眼真诚,“所以,留下我吧,金缪。”   他像一头独行狼,想要跟随人离开森林,向人类展示着他的捕羊技巧生存能力,以此来告诉人类,他很厉害,他很有本事,所以请收养他吧。   眼里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他不想要自由,他想要金缪。   也许很难有人面对这样的真诚能够不动容。   金缪挑开遮住雷勒修眉眼的发梢,他的野心写在脸上,从不掩饰,而就是这份不掩饰,让他格外的吸引人,金缪喜欢有野心的人,更喜欢他的那份直白赤诚。   从第一次见面,金缪就看出了雷勒修的“不普通”。   他很对他胃口。   在任何方面。   所以在他提出想要钱的时候,他会对他说出“那我买下你吧”这样的话,他可不是个滥好心的好人。   价值这种东西,很难衡量,毕竟每个人心目中有自己的尺子。   “雷勒修。”金缪道,“于我来说,你的存在,即是价值。” 第203章 答案   雷勒修的学习能力很强,这点在他身上一直展现得很充分,给他一点养分,他能从一株幼苗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能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都不会太差,雷勒修就是对自己太狠得下心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上有哪一部分,是他的优势,他会利用这份优势,去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他没有纯净的血脉,但他在金缪看来,他比许多纯血族都要强悍。   “金缪,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难约了。”   林中风声灌耳,悄无声息,水中微波粼粼,金缪一头金发被风吹得凌乱,他微眯着眸子,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拿着一支钓鱼竿,闻言笑了声:“忙嘛,怎么还有时间来这儿了?”   西瑞尔在他旁边坐下,叹息道:“最近我有点苦恼,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你绝对想象不到,她的眼睛有多漂亮,像星星一样会发光,还有她的头发,又长又滑……”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许久,话从金缪左边耳朵进去,又从右边出来,脑子半点没这些垃圾信息污染,在西瑞尔询问他怎么想的时,他“唔”了声,道:“你该问问她的想法。”   西瑞尔:“那这样她不就知道我喜欢她了?”   金缪:“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又怎么会考虑和你在一起。”   西瑞尔:“有道理,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喜欢女孩儿。”   “我是说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金缪不想回答这个假设,纯粹因为懒,一个假设能蔓延出无数的问题。   “……”   湖泊风平浪静。   “金缪。”   “嗯。”   “你最近和雷勒修怎么样了?”   西瑞尔忽而问起他感情问题,金缪视线从湖面上收回来,往他看了眼,没有回答,“你很关心?”   西瑞尔又道:“我看他最近很活跃。”   “哦?”   西瑞尔等了又等,没等到他的下文,只好自顾自往下说:“你怎么放心一个半路出家的家伙插手你的产业,而且还是那么重要的——金缪,我不是挑拨离间,但你知道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并不在乎那些,我以为你知道。”金缪漫不经心道。   西瑞尔不懂金缪,他道:“可不要养虎为患,你都不知道他最近干了些什么,前几天我见到他,他和我上一次见到简直大变样了……他那狼子野心简直就是写在脸上了,你可得小心点。”   金缪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姿态闲散地握着鱼竿,望着湖面:“他干了什么?”   西瑞尔开始细数雷勒修的“罪行”,他作为金缪的玩物,却是把自己当成了主人,更离谱的是那些人竟还真让他一个半血族指手画脚,实在是太嚣张,“他现在敢给我使绊子,以后就敢在你头上动土!”   金缪半扬的唇不禁发出了一声低笑。   西瑞尔:“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越说情绪越高昂的西瑞尔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止住了话头,又听一旁传来窸窣声,转过头去,正正和走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金缪,西瑞尔先生。”雷勒修眸色不明,走到他们身前,看起来是没半点西瑞尔说的狼子野心。   金缪钓着鱼,“嗯”了声,西瑞尔脸再厚,多少也有点尴尬,“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出个声。”   雷勒修:“刚到。”   “哦。”西瑞尔也没法问他听没听见他的话,道他最近事多,“今天就忙完了?”   雷勒修:“嗯。”   又冷了场。   金缪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专心钓他的鱼,风吹起水面波澜,三人两坐一站,气氛莫名有几分诡异,静得叫人心里发麻,惶恐突然有什么事发生。   这种感觉无异于水里突然冒出一头鳄鱼,看似平静地栖息在水中,但又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咬人。   西瑞尔又坐了会,实在坐不下去,起身道别:“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回头见。”金缪道。   雷勒修侧了侧身:“再见,西瑞尔先生。”   西瑞尔脚底抹油地跑了。   严格来说,现在难约的不是金缪,是雷勒修,经常忙得几天不见人影,新官上任还三把火,他硬是要做出一番成绩给金缪看。   金缪换了个姿势,手腕搭在了膝盖上。   雷勒修看了眼桶,桶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桶水,水中倒映着树影。   快入夏了,白天日头晒,下午这会才好些,金缪正好坐在树荫下,他道:“这儿的鱼被钓得多了,学精了,也就不咬钩了。”   “什么时候回去?”雷勒修问。   金缪沉吟:“嗯……等钓上来一条鱼吧。”   湖泊的水清澈的泛着绿,雷勒修蹲下身,手撑着地,在他身旁盘腿坐下,林间偶有鸟声,两人坐着没说话,又格外的和谐,背影都透着股岁月静好的气息。   雷勒修:“你在这儿坐多久了?”   “不久。”金缪想了想,“一个钟头?或许两个钟头?那会太阳很大,树影正好在我脚下。”   雷勒修:“……”   雷勒修觉得可能不止一两个钟头。   “这儿真的能钓到鱼吗?”雷勒修问。   金缪:“嗯,我以前钓到过。”   雷勒修:“以前?”   金缪:“大概是几年前吧。”   雷勒修:“……”   “呱、呱、呱”,他们身后,一只青蛙从草丛里跳走,叫声聒噪。   “别怀疑我的钓鱼技术,修。”金缪道,“我钓到过鱼的,你不是见到过吗。”   雷勒修沉默了会,“在塞尔小镇的时候,你的鱼是从菜市场钓的吧。”   塞尔小镇是他们和一群猎人居住的那会。   金缪挑眉,面露诧异:“你怎么知道?”   雷勒修:“……”居然半点也没反驳。   两人相坐无言,半空有鸟扑腾着翅膀飞过,穿过丛林带起一阵树叶摩挲声,雷勒修怎么知道的,他没答,金缪也没问,金缪的钓鱼钩动了几下,他反应迅速地收起了钓鱼线,钓鱼线绷直了,水下波澜四起。   雷勒修坐直了。   细微破水声响起,鱼钩上空空荡荡,上面没钓到鱼,饵也没了。   金缪面不改色收回了钓鱼线,与其说他在钓鱼,不如说他在喂这一池子的鱼,雷勒修觉得他这么钓下去……   他看了眼天色。   天黑之前都回不了家。   雷勒修站起了身,金缪偏过头,只见雷勒修拉着衣摆,一扯,衣服从头顶摘下,凌乱了黑发,他把衣服扔在一边,脱裤子时,低头和金缪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正对上,犹豫了下,手从裤腰带边上拿开了。   “抓到一条鱼就回去。”他说。   金缪点了点头:“嗯。”   雷勒修走到岸边,一跃而下,噗通一声闷响,水花四溅,金缪眯了眯眸子,抹了下脸上的水花,水面在阳光下折射出一层层亮晶晶的光,雷勒修的身影在水中,游了一会,从水里钻出头。   一头黑色湿发顺垂,肌肉在阳光下也似发着光,他和这大自然融合得很好,似天生就该待在这儿,金缪一脚踩在岸边,一脚垂在水中,挑了一下水面,水花落在雷勒修四周。   雷勒修浮在水面,看了他一眼,又沉了下去。   雷勒修在水中起起伏伏几回,这回很久没浮上来,水下也看不到他踪影了。   “雷勒修。”他叫了声,又等了会,也没见雷勒修上来,他闭上眼,在那杂碎的声音里,捕捉属于雷勒修的心跳。   湖水是凉的,金缪脱了一身碍事的衣服,直接下了水,很快,他在水下找到了雷勒修的身影。   两人从水中出来。   雷勒修怀里抱了条鱼。   出水那一瞬,雷勒修手里的鱼猛烈挣扎摆尾,甩了金缪一脸水,金缪闭着眼,蹙了下眉头。   “没事吧。”雷勒修制止住鱼。   金缪盯着那鱼,道:“回去煮了它。”   雷勒修:“……”睚眦必报的家伙。   雷勒修把鱼给放进桶里,见金缪还没回来,“你……还好吗?”   金缪看着他,陡然沉下水去。   “金缪。”雷勒修倒不担心他出意外,只是下意识下水去找他,然后又在水下被戏弄了一回。   雷勒修好歹还穿了裤子,金缪一条底裤都没穿。   以至于浮上水,雷勒修面红耳赤,眼睛都没敢朝水下看,金缪不懂他害羞什么,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他道:“湿了等会穿着不舒服。”   雷勒修“哦”了声。   金缪没他那么脸皮薄,上了岸,拿衣服垫在身下,屈腿随意坐着等风干身上的水,随口一问:“你怎么惹上西瑞尔了?”   雷勒修默了默,说:“正常生意,没针对他。”   他把事儿经过说了一遍,他没针对西瑞尔,只是西瑞尔刚好是他的劲敌。   金缪:“哦?”   雷勒修:“你别信他的话,他就是见不得我跟你好。”   看来这段时间,雷勒修也不是没长进,至少以前雷勒修不会说出这种话,顶多只会阴森森的剜西瑞尔几眼,干不出这种上眼药水的事。   金缪哼笑了声。   雷勒修说这话他是信的,雷勒修不会参杂个人情绪在正事上——上眼药水这种就算不得正事了。   正事上,他顶多是参不透那套人情世故。   “你干得不错,不过不要把人逼得太紧,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把人生意都抢了,人难免不会高兴。”金缪起了身,套上衣服,道,“凡事别做得太绝,差不多了就收手,这和做猎人吃干抹净不一样,一口可吃不干净。”   金缪没信雷勒修会“取而代之”的那些话,他要信了,就不会和他说这些了。   半晌,雷勒修轻“嗯”了声,“我知道了。”   金缪揉了下他的黑发,抬起他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很聪明。”   被夸了的人不自在地眼神漂移,闭上眼让金缪先把裤子穿上。   雷勒修需要养分,金缪不介意成为他的养分来以身饲狼,就让他看看,这颗“狼子野心”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而从始至终,雷勒修狼子野心的目标也只有一个。   他们才回到家,老管家就迎了上来:“雷勒修先生,有你的信。”   信是伊尔诺寄过来的,雷勒修拆开信封看了起来,金缪凑过去看了两眼,信上也提到了他,他道:“有几个月没见伊尔诺了,要回去看看吗?”   -   小镇和他们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半年时光,伊尔诺从白白嫩嫩的少年模样长成了清俊的青年,远远的,雷勒修就见家门口有站着两人。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伊尔诺挠着头道,“我家里还有吃的呢,这个你拿回去吧。”   “伊尔诺,你是不是看不上我的东西?”扎着麻花辫的姑娘道,“这些都是我今早摘的,很新鲜的。”   “我不爱吃蘑菇——”   “我看你是不爱吃我送的蘑菇!伊尔诺,你最近就是在躲着我!”   “我没……”   伊尔诺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视线越过了姑娘肩头,眸子霎时间睁大了,一脸惊喜不可置信的模样,那姑娘见他神色转变,狐疑地扭过脑袋。   赫然是镇上医生的女儿。   金缪也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一出戏。   “嗨,伊尔诺,好久不见。”   “金缪,哥哥,你们回来了!”   门口姑娘没想到会被人碰见这一幕,霎时间脸一红,把篮子塞进伊尔诺手里,和金缪他们匆匆点头打过招呼,抬脚就跑了。   “唉——”伊尔诺伸手,没能把人拦下。   金缪揶揄地弯下腰:“蘑菇真新鲜。”   这回伊尔诺的脸也红了。   雷勒修勾着金缪后颈衣领把他往后一提,道:“进去吧。”   金缪:“别这么粗鲁。”   雷勒修:“抱歉,万一蘑菇有毒,你闻了会中毒的。”   “闻闻也会?”   “会。”   两人进了屋。   伊尔诺:“……”   蘑菇才没毒,他心下嘟囔道。   关于之前那天晚上的事,三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没两天,雷勒修回来的事便传遍小镇了,时不时有人从他家门口经过,雷勒修早上去买个菜,那卖肉的屠夫都乐呵呵的和他打招呼。   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买好了东西,提着往家里走,听到身后大婶和屠夫的议论声。   “你看,穿得都不一样了。”   “那可不,赚大钱了。”   “也不知道做的什么营生……”   路过一家店,雷勒修顿下脚步,望着橱窗里暗红色的宝石,让他想起了金缪兴奋时的瞳孔。   金缪应该会喜欢。   那颗蓝色的,不值钱的矿石,他都一直戴着没有摘下。   他回到家,就听家里有说话声。   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客,是农场的约里萨,他前两天都在跑货,消息滞后了点儿,今天才摸过来,雷勒修进门,就听到他怂恿着金缪和他一块儿去酒馆玩。   “大家一起聚聚,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可是非常寂寞,现在你居然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金缪:“聚聚?”   约里萨:“是啊!就今天吧,大家都很想念你。”   雷勒修闷不吭声来回走动着,从厨房出来,又拿着锤子去稳固有些松动的窗户,咚咚咚的敲击声连续不断,约里萨这才留意到雷勒修,他和金缪聊了两句,还有事在身,道:“晚点我再来找你。”   “好,拜拜。”金缪抬手摆了下。   约里萨走了,没两分钟,雷勒修窗户也修好了,“你晚上要去酒馆?”   金缪:“怎么了?”   雷勒修:“酒馆前两天才有醉酒闹事的,不安全,一个醉鬼把另一个醉鬼头都打破了。”   金缪打了个哈欠,托腮道:“我在家都快憋坏了,修,你这么忙,我很无聊啊。”   雷勒修现在简直就是对工作走火入魔了,痴迷工作,连他都不放在眼里,都到了家里,他每天还习惯性的研究那些东西。   金缪让他回来可不是想让他当一头累死的驴的。   雷勒修想起约里萨嘴里一口一个“寂寞”“想念”,他就不想让金缪一个人独自外出,“我跟你一起。”   “一起?”   “嗯,你一个人不安全,我不喝酒,看着你。”   “那岂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   “不会。”   金缪做考虑状:“嗯……”   “这个请求太过分了吗?”雷勒修垂下眼,“你想一个人去也没关系,我会在家里等你的。”   “真心的?”   “嗯。”   “万一我喝醉了,也许就睡在……”   “不行。”   “嗯?”   “……”   晚上,约里萨在家里开派对,他今天过生日,邀请了许多关系好的朋友,金缪带上雷勒修他也没拒绝,人越多越热闹。   派对人多,总会有搭讪的人,喝过酒后玩得开,而等到派对结束,已经很晚,雷勒修说不喝酒,但还是喝了,喝完酒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坐在金缪身边,金缪和他说话,他反应也慢半拍。   “走吧。”金缪起身道。   客厅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堆人,雷勒修跟着他起身,两人出了门,就着月光走在路上,金缪忽而凑到雷勒修脸庞,问他是不是醉了,雷勒修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吞咽了下,说:“也许吧。”   “你口袋里是什么?”   “什么?”   话题转得太快,雷勒修一时没跟上。   “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你一直摸你口袋。”金缪问,“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雷勒修说没有。   金缪:“那拿出来给我看看。”   雷勒修把手摊在他面前。   “我说你口袋里的东西。”   雷勒修这才把手放进口袋,慢吞吞地拿出了一颗红宝石。   “给约里萨的生日礼物?”金缪问。   “不是。”雷勒修一脸郁闷的握拳收了回去,闷头往前走。   “那宝石打算给谁的?”   “……给你的!”   金缪停住,新奇道:“雷勒修,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   雷勒修:“……”   金缪摊开手,雷勒修没反应,金缪抬了两下掌心:“不是给我的吗?”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投射进屋子,房间里敞亮了起来,雷勒修醒来的时候,浑身仿佛被千斤顶给压着,动弹不得,四肢慢慢恢复知觉,他睁开眼,恍了恍神,抬手压在了额间,有硬物砸在了额头上,他皱了下眉,抬起手,随后愣了一下。   一根红绳绕着红宝石戴在了他无名指指根上。   这颗红宝石有点眼熟。   为什么会在他手上?   还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看了好一会儿,偏过头,看向了身旁,金缪面对着他,一条手臂搭在他身上,近到睫毛都很清晰,好一会儿,他视线落在了金缪颈间的那根红绳上,吊坠掉下去了,红绳上的结多了一个,他脖子上还有勒过的红痕没消。   他喝醉了真的会断片?   他把金缪脖子上红绳扯下来,给自己做了个戒指?   “看什么呢?”金缪轻哼着嗓音问。   雷勒修陡然回神,握拳把手放下:“我昨晚……干什么了?”   “昨晚啊……”金缪揉了揉头发,“可多了,让我想想,你想从哪儿听?”   雷勒修:“……你脖子怎么了?”   金缪又摸了摸脖子,意味深长:“你是真的什么都忘了啊?”   雷勒修:“……”   “算了。”金缪道,“谁让你喝酒断片呢。”   雷勒修想问,又不敢问,自己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金缪找他要红宝石,然后呢?   “我弄的?”他问。   金缪:“昨晚你跟我求婚了。”   雷勒修:“……”   雷勒修:“那……你答应了吗?”   金缪盯着他看了几秒,雷勒修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热气上涌,面上不变的看着金缪,金缪偏头,握拳抵唇笑出了声,眉眼都染上了深深的笑意。   “那你觉得,我要不要答应?”   雷勒修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   “如果下一次,你真的跟我求婚的话,我就答应你。”金缪说。   雷勒修:“……”下一次?所以,昨晚——   “宝石很漂亮,戴在你手上也很好看。”金缪说,“回头让人镶嵌进戒指,应该会更适合你,你喜欢黄金吗?还是……”   “我喜欢你。”雷勒修说。   阳光晃眼,在被子上留下一片光晕。   “跟我求婚吧,修。”金缪慢条斯理道,“我永远会给你肯定答案,我保证。”   窗外晴空万里,又是一个好天气。 # 【现代】放纵不羁富二代攻×禁欲精英大佬受 第204章 卖子求荣   傅星戎生活在一本小说里,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发现的秘密。   只是那个时候,这个“秘密”还没有成为客观的事实,直到现在,他穿着西装,坐在餐厅包厢里,听着他爸嘴里反复出现一个人名——黎徊宴。   一个近三十岁事业有成的男人。   “等会见着人了客气点,人家在你这个年纪,谈的都是上亿的生意,本事儿可不小——你要有人一半能耐,你老子也不用一大把年纪还要来操心你的事。”   他爸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人不加掩饰的赞许,他很少看到有谁能这么得他爸青眼,傅星戎道:“傅董你这是捧高踩低啊,你就是再怎么中意别人,那人也不是你儿子,我才是,你得认清事实。”   傅肃青活到现在,还没谁敢对他说“认清事实”这种话,也就只有这混小子,说起话来百无禁忌。   “怎么说话的?”他爸沉着脸,常年在外打官腔,练就了一张极具权威的面孔。   傅星戎半点不惧,心不在焉接话道:“用嘴说的。”   傅肃青:“……”   父子俩在包厢里聊得水深火热时,包厢的门从外面推开了,两人谈话戛然而止。傅星戎抬眼朝门口望去,外头两人前后进门,他的视线徘徊了两秒,定格在了其中较为年轻的那人身上。   餐厅的光落在男人西装革履的肩头,男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那张脸生得英俊又冷淡,抬眼的刹那,狭长微挑的凤眸疏离感十足,西装穿在他身上格外有型,腰细又能看出有点胸肌,扣子工整地扣到顶端,浑身都散发着高岭之花的气息。   这个形象完美的契合了书面上“不近人情、冷若冰霜”等形容词汇,气场强到让人无法忽略,只一眼,傅星戎就把这人和他爸嘴里夸赞的人对上了号——   黎徊宴。   这个名字又在傅星戎脑子里复习了一遍,接踵而来的,是那些埋藏在深处的记忆。   傅星戎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这个人物,早到黎徊宴还没这么事业有成的时候,那大抵是十年前,至于从哪儿知道的——书上,也不是什么财经报道之类的正经书,而是一本充斥着豪门狗血味儿的小说,《错爱》。   《错爱》讲述的是两个男人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两个男人的爱情故事,中间却还挤挤攘攘的挤了不少其他男人。   例如黎徊宴,主角受黎初霁的反派哥哥,就是其中之一。这位上流社会的精英人士,手段正如他父亲所说,极其了得,对商业嗅觉敏锐,眼光又毒辣,投资从未失手。   而就是这位在商业上风生水起的人物,在感情上却是跌了个大跟头。剧情开端由主角攻认错人,错把哥哥当白月光起,两人都快到了水到渠成确定关系的那一步,就在这时,主角攻借着他的关系,三番两次和他弟弟见面,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背德感和矛盾充斥着主角攻的内心,他却还是无法控制的爱上了黎初霁。   但黎初霁很害怕他的哥哥。   黎徊宴是什么人,他自小生活在爷爷身边,被当成继承人培养,无论是能力,还是智慧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身为继承人,他是一个优等品。   在过于出色的大哥衬托下,黎初霁从小就活在了他的阴影里。   而在主角攻看来,黎徊宴出色确实是出色,但像一个艺术品,太没人情味儿。   黎徊宴手段狠绝,自尊心也极强,又怎忍受得了这样的欺瞒和羞辱,终究纸包不住火,剧情一度推向高潮,然而来自外界的磨难,只会两位主角感情愈发的浓烈。   ……   眼下这个时间段,应该正好是黎徊宴头上泛绿光的开端。   傅星戎往黎徊宴脑袋顶上望了眼。   黎徊宴这个角色,实在是惨,惨绝人寰,但要光只是这样,傅星戎当一场戏,看完也就得了。   操蛋的是这戏里还有他的戏份。   他,傅星戎,《错爱》里面为黎初霁冲锋陷阵的备胎男二,从小和黎初霁相识,黎初霁出事,他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场,等到他处理完一堆糟心事,黎初霁已经苍白着小脸蛋儿倒在主角攻的怀里了。   但就算这样,“他”也深情不悔,心甘情愿地为他人做嫁衣,黎初霁心情不好“他”陪玩儿,黎初霁为和主角攻关系迷茫,哭诉到深夜,“他”陪着开解。别人都上床了,“他”还在关心黎初霁饿不饿,冷不冷。   简直就是当代情圣。   哪怕相隔十年,傅星戎也还清楚地记得当初知道“剧情”时候的心情,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去证实,那不是他的幻想。   他没想掺和进复杂的男男关系里,也不想挤进两个男人感情的拥挤世界,早早出了国,然而兜兜转转,冥冥之中,又回到了原本的轨迹里。   傅星戎从进这包厢起就一直在噎傅肃青,也不是刻意而为,纯粹是心情不痛快,无意识的行为。   “黎总。”老傅同志起身打起了官腔。   “抱歉,来晚了,让你久等了。”那位浑身散发着冷气的黎总和老傅握了下手。   这话说得够客气,距离他们约的时间还有十来分钟,算不上晚,傅星戎一直盯着人瞧,黎徊宴再怎么也没法忽略这么大一个人,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   “这是我儿子,傅星戎,最近两天刚回国。”老傅谈笑间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那两下别人看不出来,傅星戎能感觉到劲儿是实在的。   他脸上端着笑,“黎总,久仰大名,幸会。”   黎徊宴淡声回了句“幸会”,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身旁跟着的男人是他的助理,替他把外套挂上后就出了包厢。   傅肃青:“星戎他刚回国,以后生意场上碰着,还请黎总多照应照应。”   黎徊宴狭长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傅星戎一番,男人那张脸第一眼就让人觉得漂亮,又没半分阴柔,像雕刻的艺术品,透着一种极具攻击性的俊美。   衬衫包裹着结实的胸膛,他领口扣子没扣,衣襟松松散散,斯文打扮也遮不住他那一身要呼之欲出的锋芒,太张扬。   “傅叔客气了。”黎徊宴收回眼。   傅肃青哈哈笑了两声:“来,坐,今天出来吃饭,不谈工作。”   傅星戎外套挂在一边,衬衫袖子叠着,结实的小臂在黎徊宴眼下一晃,把菜单拿了过来,适时开口道:“先点菜吧,黎总看看有没有什么想点的?”   黎徊宴在看菜单,傅星戎瞅着他侧脸。   这么直白的盯着人看,其实不太礼貌,傅星戎就是挺好奇,三角恋之类的,是不是在照着“原剧情”发展,在那本书里,他和这位也算得上是难兄难弟了。   但好奇归好奇,傅星戎还不会没情商到打探人私事的地步。   黎徊宴这种男人,一看就是很介意别人介入他私人领域的类型。   在黎徊宴抬头前,傅星戎把眼神收了回来。   “傅爷爷身体好点了吗?”黎徊宴问候道。   傅肃青:“那两天走路不太利索,倒没什么大事,有心你还惦记着了。”   傅星戎半阖着眼朝他爸那儿看了眼,他这趟回国说起来跟这也有点关系,前阵子的某天夜里,他突然接到他妈打过来的电话,说他爷爷摔跤住院了。   他妈形容得跟他爷爷时日无多了一样儿,结果傅星戎飞回来一看,老头子精神好着呢,没摔,只是早上练太极拳抻着腰了,找了个推拿师傅,没两天就好了。   而他一回来就被家里给扣下了,感情是给他设的局。回国容易,想再出去就难了。   提起这事傅星戎就头疼。   傅星戎没太跟黎徊宴套近乎,有些人光凭感觉,就知道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再加上剧情重要人物这一层buff叠加,他就更不可能跟他有太深层次的牵扯了。   他爸不这么想,老傅同志希望多和黎徊宴这样的优秀人才多来往,沾点光,改一改他那一身桀骜不驯的反骨。   注定是要让老傅同志失望了。   地下停车场,傅星戎钻进了后车座,傅肃青在饭桌上喝了两杯,闭着眼靠在车座上,没一会儿,又跟他念起了黎徊宴:“以后见着面,多跟人聊聊,对你没坏处……”   傅星戎:“还能聊出感情不成?”   老傅同志眼角抽了两下,“你要能跟人聊出感情,别说飞国外,我叫你祖宗。”   “真的?”   “……你还挺能想啊。”他爸一边抽皮带,一边对这逆子道,“你看我皮带真不真。”   “爸,你喝大了,吴叔,送我爸回家吧。”傅星戎打开车门下车,行云流水地关上了车门。   -   傅星戎人回来了,心还没回来。   国外也不知有什么好东西,把他迷得五迷三道,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那些玩命的探险。   傅夫人忧心忡忡,只差没往家里招大师,傅星戎这才答应了跟着他爸上公司,干点他们眼里的“正经事”,但傅夫人看得出来,傅星戎干得心不甘情不愿。   这天傍晚,傅星戎一进门,就听到了熟悉的一则报道。   客厅,电视上播放着一则国外新闻。   M国,发生□□的街头,人们抱头乱窜,惊呼声不止,偶有一两道枪响,却很难找到源头,画面抖动,记者手举话筒,语速飞快的播报着。   背景音里响起了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支架上,一道修长黑色身影被抬着上了救护车,画面随着记者的报道转换着,镜头拉近,拍到了那道身影指尖上醒目的鲜血。   “xx银行发生抢劫案,两名嫌疑人持枪行凶,最终被警方控制……”   “二十二岁华人男子从两名嫌疑人手中救下六岁小女孩儿,送往医院抢救,目前仍生死未卜,暂无其他受伤人员传出……”   “滋啦”一声,电视机上的画面被一抹黑占据。   “这都百八十来遍了,您还没看腻呢。”傅星戎把遥控器随手扔在了沙发上。   当进门在这个时间点看到他爸妈坐沙发上看这条新闻,他直觉就告诉他今天没法轻而易举的上楼了。   傅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自打你出事后,我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你那天没抢救过来,我醒来害怕啊!”   老傅同志戴着眼镜看着手里的报纸,不说话。   傅星戎:“没那么严重,就擦破了点儿皮。”   傅夫人:“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们有气。”   傅星戎:“我没有。”   “我儿子命都差点没了,你让我怎么放心……”   “还有气儿呢。”   “……”傅夫人放下帕子看着他。   傅星戎:“您说。”   他妈拿出一个快递箱,从国外邮寄过来的。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打算去跟你那些朋友去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   傅星戎看了眼快递箱,没回话,在他妈眼里,光是玩个赛车这件事,都让她觉得这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之前虽然不赞同,但是也没太阻止他的爱好,而现在之所以反应这么强烈,是他这次在国外,被卷进了一场□□中了枪。   闹得他爷爷奶奶那边都知道了,老人家吓得不轻。   他没回话就已经是给了答案了。   老傅同志抖动了下报纸,把报纸叠上几叠,摘了眼镜:“你就不能让你妈省省心?你看看人黎徊宴,人家在你这个年纪……”   傅星戎啧了声,“那么中意人家,怎么,我还能把他娶回来放家里?”   “那也得你有那个本事。”傅肃青把报纸放桌上,掷地有声,“你要能拿下他,你想干什么随你去!”   “说话算数?”   “你老子哪次说话不算数。”   傅星戎能感觉得出来,他爸说这话是认真的,可见他爸对那黎徊宴有多满意,对性向这方面还挺开放。   事实上,老傅同志压根儿不觉得傅星戎能把人拿下,黎徊宴那人,一般人驾驭不住,他儿子他多少还是了解的,也不是没分寸瞎来的人,顶多碰几个钉子也就放弃了。   给他多找点事儿,省得他又干点什么让老爷子心惊胆战的事儿出来。   老头子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傅星戎双手环胸,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爸。   客厅静了下来,空气都仿佛凝结。   “老傅。”傅星戎挑眉道,“你卖子求荣啊。”   傅肃青眉心一跳。   又有了抽皮带的冲动。   -   早上九点,高楼大厦,一间间小格子陆续坐上了人,穿着OL套裙的女人抱着文件夹穿裙在工位,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声响。   “王姐,早!”   “唉早。”   “里面那位还没来吗?”   “没呢,空了一上午了,也没请假。”   “人太子爷还用请什么假,估计今天不来了……”   傅星戎今天没来公司。   傅肃青得知这个消息,给傅星戎打了个电话过去,那头很快接了,懒洋洋的一声“喂”,听着还挺嚣张,傅肃青沉声问:“你在哪儿?”   那头顿了顿,“医院,出了点状况,小事儿。”   另一头,医院。   傅星戎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口袋,看着躺在病床上挂水的男人,巴掌大的小脸蛋惨白惨白的,没点血色,目如秋水,恍若风雨里颤颤巍巍的小白花,令人心生怜惜。   事情还要从他早上开车上路去公司那会说起。   今早他照常出门开车,在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绿灯时,伴随着声“嘭”的一声,一阵强烈的推背感袭来。   他被人撞了车屁股,追尾了。   被追尾的是他,受伤晕倒的反倒是后车追尾的车主。   等他下车见到后车车主,巧了。   这座城市那么大,路上车子那么多,撞他车的,偏偏是黎初霁,黎徊宴的那个弟弟黎初霁。   这会人才刚醒,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喝着:“对不起啊,傅哥,我才刚拿到驾照没多久,早上那会车多,我有点紧张。”   “嗯,没事。”傅星戎也不能把他扔这儿,一个圈子两家多少有点交情,他在床边拉了一条凳子坐下,指腹划着手机屏幕,心里在琢磨着旁的事。   “等会我朋友就来接我了,他很快的。”黎初霁觑了傅星戎两眼,轻声道,“他刚好有认识的修理厂,车子修理就交给我吧,我会完好无损给你送回去的。”   傅星戎“嗯”了声,没太在意,他比较好奇,来接黎初霁的会是哪个朋友。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碰见你,我们……好久没见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上班。”   黎初霁“啊”了声,“会不会耽误你时间了?要不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傅星戎随意道:“没关系,已经耽误了。”   黎初霁:“……”   碰都碰上了,傅星戎也不差这点时间,来证实一些事儿。   十几分钟后,傅星戎去了趟厕所,再回来,听到病房里传出黎初霁的声音,他的声线很好辨别,清亮又无害,傅星戎捕捉到了“枫哥”两个字,他脚步停下了门口。   病房里帘子没拉,傅星戎在门口正好能看到一道男人的背影,两人间弥漫着丝丝缕缕黏糊气息。   男人扶着黎初霁的肩膀:“伤到哪儿了?乖,把衣服拉上去让我看看。”   黎初霁一边叫着“枫哥”,一边不太好意思的躲闪着。   枫哥,能让黎初霁这么叫的,估计也只有那个人——主角攻季沃枫。   单看两人这状态,叫人挺能联想的。   他也没进门,回廊有护士推着推车过来,他侧了侧身,肩头蹭到了一人,他才觉身后站了个人,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取代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推车从他们两人身旁经过。   “黎总。”傅星戎站直了身,“来找黎二少?”   黎徊宴睨了他一眼,望向病房:“嗯。”   傅肃青把黎初霁出车祸的事告诉他了,他正好在附近。   不过里面看起来,不像是需要他的样子。   傅星戎目光在黎徊宴脸上散漫扫过,男人情绪掩得太深,很难看出点什么来,像一座深埋海底的冰山。   傅星戎:“要进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黎徊宴正要调转脚步,又停了一下,“不要说我来过。”   傅星戎眸子轻微的眯了下,似有若无的感受到了点儿这句话下更冷的冷意。   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绪。   他侧头望向病房里的二人,耸了耸肩,抬脚紧随其后离开。   被撞的那辆车是傅星戎回国后唯一的代步工具,车被拖走了,他回去只能打车。   正值高峰期,傅星戎站在路边,太阳底下,挺拔的身形跟站岗似的,不是刻意凹造型,带着点松散的随意,他看了几次接单信息,透着点不耐烦。   今日不宜出门。   “傅先生的车没了,应该是在等车。”司机从后视镜看到黎徊宴偏头看着窗外的傅星戎,随口提了一嘴。   黎徊宴指尖在腿上轻触两下,道:“送送。”   “好的。”司机把车往那边开了过去。   一辆黑色卡宴停在傅星戎面前,降下车窗,傅星戎看到了黎徊宴的侧脸。   司机问道:“傅先生要去哪儿?我们送送你。”   傅星戎说不顺路,司机看了眼后面的黎徊宴,黎徊宴没什么表示,他才道了声“路上小心”。   黑色小车关上车窗,扬长而去。   -   拿下黎徊宴。   傅星戎洗完澡躺在床上,一只手枕在脑后,抛着手里的棒球,思考起了这条路的可行性,拿一方的束缚,换另一方的自由,这笔买卖对他来说不算亏。   唯一的前期投入,就是在黎徊宴身上花点心思。   黎徊宴是个商人,对于商人,他需要拿出同等价值的利益回馈。   一切契机发生得太过巧合,十年前尘封的记忆一打开,很难再把盖子盖回去。傅星戎当初出国,也不全然是躲“剧情”,这件事让他觉荒谬之余,也只觉麻烦。   十年前同性婚姻还未合法化。   十年前他听说过黎家有两个儿子,但只见过黎初霁。   不说别的,单说一些人尽皆知的东西,同性婚姻合法化和黎徊宴手握大权,完美的和《错爱》小说背景重合上了。   包括……因为种种原因,到了时间节点,他也出现在了国内,无形中像一双手推着他往前走进那漩涡中。   人到齐了,戏也就该上演了。   在原剧情里,“他”为黎初霁干尽了蠢事,恍若被下了降头一样儿,为了黎初霁和黎徊宴做对,结局也很落魄。   傅星戎喜欢看戏,但没上台演戏的兴趣。   主动出击,还是被动,傅星戎更喜欢前者,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啪”。   棒球被抛向空中,又回落到了傅星戎的掌心。 第205章 优秀男人   黎徊宴没想到再见到傅星戎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上午,公司和合作方有一个会议,员工早早打开了会议室,提前开始了准备工作,不多时,会议室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多了起来,大家有条不紊地入座。   会议还没开始,大家说话间穿插着几句闲谈。   当黎徊宴出现在会议室门口,闲聊声低下去了一个度,黎徊宴从进公司以来,短短几年,雷厉风行的做派在公司威信不可谓不低。   会议开始了,黎徊宴翻看了两眼桌上准备的资料,会议桌正上方,ppt投屏在了荧幕上,合作方的人上前讲解,黎徊宴眸光淡淡地望着那人。   很少有人能顶得住黎徊宴的视线,那人本就有点紧张,不小心口误说错了一回,就更紧张了,本该流畅的话磕巴了好几次,汗都从额间落下,“额……经过我们调查,我们研发的……”   黎徊宴合上了资料。   会议室里噤若寒蝉,这种无声的氛围让说话的人倍感压力。   “根据市场调查和内测,我们在一些推送算法上做了调整和优化。”   另一道平稳清朗的声线穿插了进来,是他们团队调试着设备的男人,站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一直低垂着脑袋调着设备,黎徊宴进来没注意别人,自然也就忽略了他,这会听到这道声音,才看了过去,这一看,目光就顿了顿。   男人抬起头,那张脸黎徊宴前不久才见过。   傅星戎接过了话,自然而然地上前讲解。   会议室的氛围有所缓和,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让人陷入他构造的思维导图中。   在台上作为演讲者,最重要是控场,能够让人把讲的话听清楚,听明白,还能不冷场,在国外时,傅星戎打过辩论,做过演讲,组织过民主游行,丰富的经验让会议室的这种紧绷强压的氛围变得举重若轻。   关于市场前景,产品的概念,未来的展望,和他们评估的商业价值,傅星戎都倒背如流。   黎徊宴狭长眸子深邃难测,气质凛然,被他盯着才知道压力有多大。   傅星戎向来是一个很能抗压的人,他说话间眼神偶有几次和黎徊宴对接,来了几次眼神交流。   傅黎两家一直有合作,这个项目他跟了一周,老傅同志还以为他转性了,实际上傅星戎就是奔着来找黎徊宴的。   ……   会议散了场。   “今天谢谢你了,傅经理。”   “没事儿,别太大心理压力。”傅星戎还是没太习惯别人叫他经理,也不擅长安慰人,语气挺随意。   “那会我脑子一片空白。”他面前男人苦笑了声,“还得再练练。”   “昨天熬夜了?”傅星戎瞥见他眼下黑眼圈。   “是。”男人抹了把脸。   “回头好好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了。”傅星戎拍拍他肩膀,把文件递给他,“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   皮鞋和地面相撞发出碰撞声,以黎徊宴领头,一行人从会议室里出来,黎徊宴安排着一旁助理去送文件,陡然听到了一声“黎总”,脚下一顿。   “等会有时间吗?”傅星戎嫌衬衫束缚得不舒服,脖子上那两颗扣子没扣,露出点锁骨,模样闲散,和这会议室门口进出的肃穆气息很不搭。   黎徊宴:“还有其他问题的话,可以和庄经理他们对接。”   傅星戎:“不,我找你。”   黎徊宴一顿:“有事?”   傅星戎说“是”,他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回廊:“这里不适合谈话,快到饭点了,等会一起吃个午餐吗?最好……”   他微不可觉的顿了一下,“只有我和你。”   这停顿的一下落到黎徊宴耳朵里,意味又变了几分,压低的声线和会议室时的清朗不同,透着私密性的亲昵,暧昧丛生。   黎徊宴对傅星戎浅薄的接触,他知道这位富二代刚从国外回来,据说玩得很荒唐,荒唐得让家里头疼,会议室扭转的印象又在这几句间掰扯了回来。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能感觉到傅星戎看向他的,微妙而又直白的视线。   如果要玩儿,那他找错人了。   “如果是公事,可以找他们,如果是私事,那就等私下再联系吧。”黎徊宴嗓音清淡,他微微颔首,“回见。”   他从傅星戎身旁走过,脚下又停住,傅星戎隔着西装,拽住了他的手臂,没使什么劲儿,只是下意识阻止他离开的一个举动,“什么时候是私下?今天?”   黎徊宴说:“可以联系我的助理。”   “傅先生……”一旁助理上前。   “我约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助理。”傅星戎又不傻,不说时间那就是空头支票,下次是哪个下次就说不定了。   黎徊宴:“……”   黎徊宴很少听到有谁跑他面前说这种话了,成年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如此,在面对气场能力亦或者体格等多方面因素强于自己的对象时,会感到压迫感,说话不会太放肆。   隔得这么近,他才发现傅星戎比他还高出小半个脑袋,绷紧的白衬衫勾勒出臂膀鼓鼓囊囊的形状,犹如凶残的肉食系动物,和他对视上也没半点退却。   在会议室里他也是这样儿。   两人离得近了,周围空气都稀薄了几分,路过的人有意无意的看向他们二人。   “跟我来吧。”黎徊宴扯平了袖口。   总裁办公室,落地窗外视野开阔,光是这一间办公室,处处都流露出价值不菲的气息,沙发坐上去柔软得能躺上边睡一觉。   助理端了咖啡进来。   傅星戎在想以什么话开口比较好。   黎徊宴双手搭在腿间,冷淡的眉眼和这里面讲究的装修如出一辙,透着一股性冷淡工作狂的气质,“五分钟,希望能够让你说完你的私事。”   他语气不算差,又给人一种紧迫感。   “黎总有喜欢的人吗?”傅星戎端着咖啡抿了口。   黎徊宴抚摸着腕表:“如果你的私事就是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爸很喜欢你。”傅星戎说。   黎徊宴:“……”   黎徊宴的表情有一刻差点没绷住。   傅星戎说:“据我所知,黎总两个月前,和季氏集团的那位在相亲吧,不过前几天在医院……”   他点到即止,没有往下说,循环渐进:“两位看起来关系好像也没那么好,黎总想要联姻,不如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黎徊宴端着咖啡轻抿了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压下了他在听到傅星戎说“我爸很喜欢你”那一瞬间产生的荒谬感,“考虑你?就因为傅叔很喜欢我?”   “没错。”傅星戎留意着黎徊宴脸上的神色变化,坦然道,“我们两家如果能够联姻,对你绝对是有益无害,甚至傅家能成为你的后盾。”   黎徊宴眸子轻阖,傅家这位大少爷,倒没表面上看起来狂妄自大,不是个被纸醉金迷浸泡过后没脑子的富二代,确实,要是得了傅家这一助力,对他很有利,傅星戎对他有一定的调查,才敢说出这种话。   黎徊宴脸上神色莫测,没有松动的迹象,傅星戎道:“只要你答应跟我联姻,就算你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联姻嘛,大家各取所需。”   圈子里商业联姻表面夫妻数不胜数,大家被各种利益绑在一起,想解绑就没那么容易了,一动就是伤筋动骨,因此联姻后各玩各的不在少数。   黎徊宴眉头轻蹙了下。   傅星戎看出了是厌恶,不知道是出于他那句话,还是想到了某个人,“当然,我没有喜欢的人,预计未来三年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各取所需,”黎徊宴抬眼,“那傅经理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说这番话时,那张冷峻的脸上流露出了一分漫不经心的神态,傅星戎心底吹了声口哨,没有瞒他,道:“自由。”   只要联姻,他就不用被拘在这儿,这就是他们的“各取所需”,甚至联姻后,一年半载可能也碰不上几面。   这是双赢的局面。   “我拒绝。”黎徊宴说。   他说得太果断,傅星戎愣了下,挑起眉梢:“不再考虑一下?”   黎徊宴并不想用婚姻来换取利益,哪怕这段婚姻,只是名存实亡。   黎徊宴拒绝了,拒绝得很彻底。   这叫傅星戎有点小意外。   晚间,家里阿姨做了一桌饭,一家三口坐在桌边,老傅同志难得夸他道:“今天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干得不错,你看你好好干不也是干得挺好的。”   傅星戎抬头看了他爸一眼。   “看什么?”   “老傅你这老花眼镜挺好看。”   “都戴这么久了,你今天才长眼睛看着?”   傅星戎扒了两口饭,放下碗道:“我吃饱了,上去了。”   傅肃青摘了眼镜,又把眼镜戴上去,问傅夫人:“这眼镜好看?”   傅夫人似笑非笑的,老傅同志后知后觉,这哪是夸他,分明是损他之前有眼无珠!   二楼卧房,浴室水声响起。   傅星戎抹了把脸,抽过毛巾擦了擦头发,他睁开眼,从镜子里看到湿淋淋肩头上愈合的伤口,他盯着看了会儿。   傅星戎现在就像是翱翔的鹰的被当成笼子里的鸟儿来养,从那么大一片天地,到那么小一块地儿,浑身不痛快。   他随手把毛巾往旁边一搭。   “嗡嗡”。   扔床上的手机震了两下,傅星戎捞过来。   【黎初霁:傅哥,车子修好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   后面还附赠了一张车子的照片。   傅星戎回了个“明天”,他看着黎初霁的头像,琢磨了会儿,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儿。   周六,城东4S店,店里正在招待一对来看车的小情侣,傅星戎踩点到了约好的招待处,黎初霁坐在那儿喝着咖啡,看到他抬手和他挥了挥手。   “傅哥!”清亮的嗓音穿过人群,黎初霁穿着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两条细细的长腿,“我都说我开车去接你了,外面晒不晒?”   “还行。”傅星戎问他车呢。   黎初霁:“先坐下喝口水吧,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回来怎么也不叫我出去玩玩。”   “忙。”傅星戎说。   黎初霁撇了撇嘴,低声道:“你出国后我们就联系很少了,以前明明一起玩的……”   傅星戎扯唇笑了声,道:“那现在不是长大了,也不是小孩子了。”   黎初霁:“但是我……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的呀,我很想你。”   在出国前,两人关系是还过得去,同一个圈子里的同龄人,又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傅星戎去哪儿,一招手都是一群大男孩儿熙熙攘攘地混一块儿,要说他对黎初霁关系有多好,那也没有。   那个年纪的男生逗猫遛狗讨人嫌,树上鸟窝都想掏,以傅星戎打头的为重灾区,皮得他爸想抽皮带抽他,每回都是他爷爷奶奶护着。   黎初霁性子文静,没他这么闹腾,傅星戎讲义气,又比同龄人成熟上那么一点,多数时候都会罩着点手底下小弟,黎初霁就是那个受照顾最多的,傅星戎出国时也没跟他交恶。   国外有时差,后来他们自然而然的就没了什么联系。   傅星戎“嗯”了声,没什么叙旧的心思,跟黎初霁在这儿坐着喝咖啡喝了没一会儿,起身去取车。   他那辆被撞的车是老傅送他的十八岁礼物,一辆骚包的银色跑车,车屁股那块儿漆都补好了,撞瘪的地方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傅星戎拿着车钥匙上车,调整好驾驶座的位置,去跑了两圈,没什么大问题,他把车倒回来,“修车多少钱?”   “不用钱,这店我朋友开的,你车也是我撞的,理应我来出钱。”黎初霁问,“开着感觉怎么样?”   傅星戎“嗯”了声,把玩了下车钥匙,“没什么问题了,那我先走了。”   他摆了两下手。   “傅哥。”黎初霁叫住他,“一起去吃个饭吧,刚好也碰上了——我知道一家私房菜馆味道很不错,要不要尝尝?”   傅星戎刚想拒绝,旁边儿手机响了声,他妈给他发消息,问他现在在哪儿。   【妈:我和你祝阿姨她们在xx街这边,她女儿也在】   他妈这话说得委婉,他要去了,这大抵就是委婉式相亲,还得顺带陪逛街。   他爸妈还真当他荤素不忌呢。   他打字回消息,指尖又顿了顿,偏头看向窗外的黎初霁,舌尖一抵腮帮子,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道:“上车吧。”   碰都碰上了,那不如顺带套套话。   黎初霁面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打开副驾驶上了车,他系上安全带,告诉傅星戎地址,傅星戎弄了个导航,一脚踩下了油门。   黎初霁摸着安全带:“我也不知道你这几年口味变没变,那里的菜都挺清淡的。”   “我在国外也没吃多重口。”傅星戎道。   黎初霁笑了声:“那就好,我在这儿都没什么人愿意陪我去吃。”   “你哥呢?”傅星戎问。   谈起黎徊宴,黎初霁面色不自然了一瞬,问:“你见过我哥了?”   “嗯。”傅星戎问他黎徊宴什么时候回的黎家,黎初霁说好几年了。   “爷爷直接把公司给了他,我可能也快进公司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好岗位。”他说。   傅星戎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黎初霁:“我们没怎么相处过,我想跟他交好,但是我哥他……不太好接近。”   傅星戎脑子里浮现出黎徊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啊”的应了声,“是,认生。”   黎初霁:“……”他哥怎么看,也不像是认生吧?   银色跑车开到了餐馆附近,傅星戎在停车场停下车,黎初霁顺门熟路地朝餐馆里去:“我在这儿订了包厢,这儿位置难订,你以后要是想来,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进门黎初霁跟服务员说了两句,服务员为他们领路,地方环境氛围看起来不错,饭点店内已经坐上了人,到了包厢门口,黎初霁一边和傅星戎说着话,一边推开了门。   包厢里坐了人。   推开门的瞬间,里外都静了静。   里面男人抬起头,淡薄的唇轻抿,眸中神色深不见底,衬衫打着深色领带,工整服帖的落在胸前。   傅星戎的目光他身上,又转到了他身旁另一人身上。   男人五官平淡,组合在一起倒别有一番清俊温润的滋味儿,鼻梁上的眼镜增添了分斯文。   “黎总。”   “枫哥?”   傅星戎和黎初霁的声音交叠,傅星戎眉头轻扬了一下,视线在三人间扫了一圈。   三人表情都挺耐人寻味,那男人的目光还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咦?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服务员忙和耳机那边联系,发现是带错了包厢,此黎先生非彼黎先生,他连忙道歉。   里面男人开口道:“没关系,没想到这么巧,小霁,这位是你朋友?”   气氛很是微妙。   黎初霁心神不属道:“嗯……哥,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黎徊宴说了声“没事”。   “黎总,这么巧,要不拼个桌?”傅星戎饶有趣味道,似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就这一句玩笑话,一下挑动了三个人的神经。   季沃枫看了眼黎徊宴,见他没反对,笑笑道:“要是不介意,那就一起吧,刚好我们才点了菜。”   包厢内氛围古怪,坐了四个人,却没一人说话,傅星戎翻着菜单,问服务员有没有推荐的,黎初霁凑近跟他推了两道菜,傅星戎抬头朝那看了眼,刚好看到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皱了下眉。   傅星戎余光瞥了眼身旁的黎徊宴。   黎徊宴半阖着眼,察觉到他的视线,睨了他一眼。   “还没自我介绍过,你好,我是季沃枫。”对面季沃枫道。   傅星戎收回眼,“你好,傅星戎。”   “怎么以前都没在小霁身边见过你?”季沃枫笑道,“最近认识的吗?”   “哦,不是。”傅星戎说。   说完没了下文。   季沃枫等了等,才确定他是说完了。   “我们以前就认识了。”黎初霁接话道,“只是傅哥出国了,最近才回来。”   季沃枫说:“是吗,那认识很久了。”   “比不得你们熟悉。”傅星戎话头一转,“黎初霁身边的朋友你都认识?”   季沃枫镜片后的眸子不惧和他对视,唇边挂着温润的笑,说:“小霁年轻,不太会拒绝人,也不太会看人,我把他当弟弟,总该照顾着点儿。”   傅星戎点头附和说“是”,“季先生还真是关心你。”   黎初霁不太好意思地抿唇笑笑。   黎徊宴恍若局外人,并不插嘴,双手搭在桌下的腿上,指腹抚摸着腕表。   傅星戎侧过头,朝黎徊宴头顶望了眼,黎徊宴敏锐地眯了下眼,压低声线:“看什么?”   傅星戎往他那边倾了点身,他身上有股很自然的淡香,或许是沐浴露留香,又或许是发香,似有若无的飘向黎徊宴,又很快消散,令人心生了一种怅然若失感。   “黎总,吃点好的吧。”他推销自己道,“比如我这样的,优秀男人。” 第206章 赌约   “优秀男人”这四个字咬字太轻,以至于让人觉得像是听错了。   黎徊宴薄薄的眼皮子一掀。   对面季沃枫和黎初霁研究着菜品,两人熟稔的姿态,从那中间不足一拳的距离就能看得出来。   “男人最了解男人。”傅星戎道,“黎总你说呢。”   黎徊宴:“优秀男人也会挑拨离间?”   身为优秀男人本尊,傅星戎脸上没半点惭愧心虚,“黎总不要污蔑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黎徊宴轻扯了下嘴角。   “哥你们在聊什么呢?”黎初霁点完菜,笑道,“怎么还说悄悄话,什么事这么高兴。”   季沃枫面色微变,看向他们二人,他跟黎徊宴来往这么久,还没见黎徊宴露出过这幅表情,垂下的眼帘多了分散漫的韵味,轻抿的薄唇也有点玩味。   “是啊,说什么呢?”他状似随口问道。   男人最了解男人,那眼神无非是自己所属物被别人触碰后的警戒,从傅星戎和黎初霁两人独自出来吃饭这件事,再到现在和黎徊宴说“悄悄话”,傅星戎一连碰了人两个人,难免叫人产生排斥心理。   空气中漂浮着微妙的氛围。   “只准你们说,不准我们说啊?”傅星戎四两拨千斤打趣道,“还挺霸道,是吧黎总。”   黎徊宴:“……”   “没,傅哥,你别乱说,我们就是看看菜单。”黎初霁解释道,一边说着,一边瞄着黎徊宴的脸色。   服务员这时进来送餐,打断了他们这个话题,气氛里的古怪却是一直没散。   季沃枫似也察觉到先前冷落了黎徊宴,上了菜,他拿公筷给黎徊宴夹了一块排骨,道:“这里排骨做得很好吃,很入味,你尝尝。”   “嗯。”黎徊宴应下,却是没去动那块排骨,他不喜欢偏甜口的食物,喜欢偏甜口的是黎初霁,他也没有提醒季沃枫的打算,没必要。   只是偶尔一两顿饭,不是日后过日子需要同桌的人。   黎徊宴喜欢这款儿?温和体贴中央空调的类型?傅星戎算不上是体贴的人,家里父亲对他的教育理念就是活着就行,爷爷奶奶不求他有什么大本事,只觉得开心就好,在国外他自己一个人,过得糙,比不上那些精致细心的男人。   他不是,但他可以装。   傅星戎有样学样道:“这鱼还挺好吃的,黎总你尝尝,汤很鲜,还热乎着呢。”   黎徊宴:“……”   这优秀男人又整什么幺蛾子?   傅星戎还真拿勺给他盛了一小碗,放在了他手边。   季沃枫停下碗筷,一下朝他看了过去。   “怎么了?”傅星戎体贴问道,“菜不合胃口吗?”   季沃枫道:“没想到傅先生还是一个挺会照顾人的人。”   傅星戎心说,你没想到的事儿还多了。   他勾了勾嘴角,说:“这就叫那什么……人不可貌相嘛。”   “是啊,以前小时候傅哥也经常照顾我呢。”黎初霁怀念道,“我记得有次我摔泥潭里,还是傅哥背着我回家的,我还蹭了你一身泥……”他说着不禁笑了声,“傅哥你还记得吗?”   傅星戎直言:“不记得了。”   黎初霁有点失落,又强颜欢笑道了声“没事”,季沃枫见不得他伤心,给他夹了一块排骨,宽慰道:“那会都小,不记得正常,也就你一件小事儿都记那么久。”   黎初霁和他对视一眼,抿唇笑了笑。   傅星戎手边轻轻一震,他侧了下头,那碗他放在黎徊宴手边的鱼汤又回到了他手边,黎徊宴慢条斯理擦拭着手道:“少说话,多吃饭。”   黎徊宴没什么胃口,面前菜也没动几样。   过了会儿,那碗汤又回到他手边。   “我的鱼汤,就只给你。”他耳边传来傅星戎的低语,说完这句话,犹觉不够,又懒洋洋的补充强调道,“没给别人盛。”   至于这话,有没有内涵,又内涵了谁,那就显而易见了。   表现自己的同时,还拉踩了对家。也不知道是觉着好玩儿,搅个浑水,还是还没放弃想要联姻的想法,又或者两者都有,倒不叫人反感,只是有点啼笑皆非。   乳白色的鱼汤在碗中轻荡。   四人吃完饭,到了停车场,季沃枫道:“小霁没开车,你等会还得去公司,我送他回去吧。”   黎徊宴可有可无说了句“随你”,司机替他拉开车门,他上了车,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车窗响了两声,他抬起眼。   车外,傅星戎弯腰敲了敲窗户。   窗户降了下来。   “黎总,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怎么样?”傅星戎道,“稳赚不赔的交易。”   黎徊宴并不喜欢把婚姻当成买卖。   “傅星戎。”黎徊宴道,“及时止损。”   及时止损——这是在告诉他,别在他身上白费功夫。   “黎总又怎么知道,这对我是损失。”   “你的提议,我的答案依旧一样。”   “为什么?”   “你太小了。”   “你都没看过,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给人下定义。”傅星戎口吻漫不经心的。   黎徊宴眉心跳了下:“我说年龄。”   “我也是说年龄,我已经到法定结婚年龄了,要看身份证吗?”傅星戎问。   黎徊宴:“……”   傅星戎指尖夹着一张小纸条,这是在饭店借了纸笔写的,他轻轻塞进黎徊宴衬衫胸口的口袋,“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黎徊宴垂下眼,看着那只手把纸条塞进他口袋,给人递联系方式,换个人来都没他做出来得这么有轻佻的搭讪效果。   车窗缓缓升起,傅星戎往后退了一步。   后视镜里那道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前排,司机大气不敢喘。   他们老板这是被人调戏了?傅家那位胆子是真大,对着这么一张极具压迫感的脸都敢做这种事。   后排的黎徊宴半晌没动,好片刻,他才伸手把兜里那张纸条拿了出来,纸条折了一折,黎徊宴食指和中指随意拨开,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在司机以为这张纸条会被他老板随手扔到窗外时,黎徊宴把纸条一叠,扔到了一边车座上。   或许傅星戎很少被人拒绝。   黎徊宴支着脑袋,想起傅星戎凑近的那张脸,漂亮的脸蛋赏心悦目,搭讪通常事半功倍。   傅星戎打开车门,刚一上车,手机就震了下,他掏出来一看,不是好友申请,是一条新的消息,黎初霁发来的。   【黎初霁:傅哥,刚才忘记说了,下周我生日,你会来吗?】   生日啊……   傅星戎靠在车座上,出色的记忆力让他还记得,在那本书里,黎初霁生日会上发生的剧情——生日宴,喝过酒后,是黎初霁和季沃枫第一次越界的开始。   富人小区寸土寸金,房价炒成了天价,依旧是不断有人住进来,黎徊宴邻居住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今天到家时,太阳才下山,邻居大门敞开,男人搬着纸箱子从里面出来,一路堆积到了他门口。   女主人见他回来了,跟他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啊,我让人来挪一下,我们这两天就要搬走了。”   “搬走?”黎徊宴跟这对夫妻不算太熟,不过经常会碰见他们夫妻俩出门,很是恩爱,两人也都很和蔼,他不讨厌这种热闹。   “对。”女主人满脸高兴,告诉他他们儿子在国外定居了,他们也要出国了。   不错的工作,不错的家庭,很温馨的一家三口,黎徊宴道了声恭喜。   这栋楼一梯两户,平日邻居也很少碰面,搬没搬走,理应是没什么感觉的。第二天早上,黎徊宴出门,门口的纸箱子已经都清理干净了,邻居家房门紧闭,门口还贴着去年过年时留下的对联,相对而言,他的门口就冷清很多。   他看着那扇门,和以前一样,似乎又有点不一样。   黎徊宴带上房门,出门去了公司。   上午,临近午休时间,咚咚两声,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黎徊宴道了声“进”,门外,助理推门进来,提醒他晚点儿有个饭局,黎徊宴看了眼时间,合上文件,从办公室里出去,去了地下停车场。   电梯“叮”声打开,黎徊宴长腿一迈,踏了出去,身后助理一边跟他汇报着工作,一边跟上他的步伐,脚长的人迈一步,迈的距离都宽一点儿。   “黎总。”车旁,司机下了车,脸色有一抹怪异,黎徊宴没瞧见。   司机拉开了车门,黎徊宴上车动作一顿,车上后座放着一束花,一束黄色的,向日葵。   “忠叔。”他狭长眸子睨向一旁。   不用他问,忠叔就已经开口解释了:“这是傅先生让我转交的。”   上回傅星戎给黎徊宴口袋里塞小纸条,黎徊宴没有拒绝,所以这次碰到傅星戎,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绝,忠叔不单单只是他的司机,他在黎徊宴身边待得久,也看得透,黎徊宴要完全对人没兴趣,表面上不会看出什么特殊情绪来,但周边是一定会严防死守,密不透风,一丁点儿机会都不会给。   黎徊宴想起,今天是公司和傅家公司那个合作签合同的日子,他道:“他让你转交,你就收下了?”   黎徊宴快三十了,身边也没见个体己的人,这么多年都投身于工作,别说对象了,连个床伴都没有,私底下还有人猜测他是不是不行。忠叔原以为傅星戎或许有点可能,但现在看来,是他多事了。   “抱歉。”他道。   黎徊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淡声道:“没有下次。”   这是这事过去的意思了。   忠叔松了口气,替他关上了车门。   黎徊宴阖着眼,那束包装好的向日葵就在他手边,他随手一拿,上面一张卡片掉了下来,上面手写了两行字。   [贵公司的咖啡很好喝,谢谢款待]   字迹刚劲有力,和他那玩世不恭公子哥的气质倒不太像。   黎徊宴邻居家的房子被转手出去了,没过两天,房子有人来搞卫生和简单的装修,黎徊宴早出晚归,没碰见装修的人,只有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邻居家门口的春联变,成了门口上一连串的星星挂件。   他站在门口盯着那星星挂件好一会儿,蓦地有一种预感。   隔天,黎徊宴让人去查了接手房子的人,姓傅。   傅星戎让他改变主意联系他,却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没有逼得很紧迫,也没有死缠烂打,甚至没有提关于“改变主意”这件事,接连几天,他面儿都没在他面前露,却实打实地刷足了存在感,以一种强势的攻势入侵,让黎徊宴身边似都是他的影子,没法把他抛之脑后。   丛林野兽在狩猎时,通常会隐藏好自己的气息,潜伏在后,待到猎物松懈神经的时刻,再步步为营,逼近猎物,给予致命一击。   ——傅星戎把他当成了他的猎物。   黎徊宴意识到了这点。   很好。   -   下午两点,室内健身房人不多,傅星戎做着推胸训练,一呼一吸间,身上肌肉轮廓线条跟着运动轨迹而变化,皮肤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给你寄的东西你都收到了没?”耳机那头传来男人问话的声音,参杂着女人的说话声。   “嗯。”傅星戎应了声,那头是在国外经常跟他一块玩的朋友。   “早知道你回国,我也跟你一块儿回去了。”那头的人道,“这里没你可真是太无聊了,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啊?”   傅星戎喘了口气,松开了机械:“没办法,太受欢迎了,有人不让我走。”   “谁?哪个小妖精?”   “我爸。”   “……”   “跨国话费贵,挂了。”   “嘟”的一声,傅星戎挂了电话,他还没起身,旁边有人叫了声“哥们儿”,傅星戎摘了耳机,抬起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黑发落在眉梢,那张脸漂亮得让人吞咽了一下口水。   刚结束一组运动,肌肉都还处于充血状态,那人上手摸了一下,问:“你这肌肉怎么练的,也教教我呗。”   操,是个gay。   “我收费贵,你出不起。”傅星戎拎起一旁外套起了身,去洗澡。   今晚是黎初霁生日宴,他等会还得顺道去买个礼物。   举办生日会的地点在黎家郊区的一栋别墅,黎初霁请了很多朋友,大多都是同龄人,圈子里的朋友、大学的同学,人多眼杂。   晚间,傅星戎到了地方,把车钥匙给了服务员让人去泊车,提着礼物进了黎家别墅,草坪上摆着的桌子上放着酒杯,生日宴操办得热闹。   傅星戎送了礼物,随手拿了一杯香槟,碰见了一两个相熟的朋友,打了招呼,他视线掠过人群,听到一声“傅哥”,他转过头,黎初霁穿着一身西装,打着领结,唇红齿白,像温室里的花朵,气质上没有什么攻击性。   “生日快乐。”傅星戎举了下酒杯。   “谢谢。”黎初霁笑眼弯弯。   在原剧情里,“他”也存在在这个剧情点,在里面催化两人的矛盾,让季沃枫吃醋,从而做出了冲动的举动,而这,被黎初霁视为了最美好的生日礼物。   “叮”,玻璃杯碰撞发出一声悦耳的清脆声响。   *   “喔!亲一个,亲一个!”   一桌子起哄声一道接着一道,玩到气氛嗨了起来,桌上酒瓶倒了一茬,傅星戎是还算冷静的那一个,听着他们起哄,晃了下手里的纸条,上面让他亲吻左手边第二位。   他左手边是季沃枫,左手边第二位,是黎初霁,黎初霁在起哄着面红耳赤,看都没敢看傅星戎,嘴唇嗫嚅着道:“别闹了……”   夹在中间的季沃枫闷头喝了一口酒,脸色有点黑,不过在暗淡的光线里,不凑近看也看不出来。   “我是无所谓啊。”傅星戎看得清清楚楚,有点乐,把那张纸条丢桌上,道,“但人家初吻呢,算了吧。”   “哟,还怜香惜玉啊。”有人揶揄道。   傅星戎:“寿星呢,你们差不多得了。”   这一轮过了,下一轮转酒瓶,瓶口又指到了傅星戎,傅星戎一下乐了,旁边有人问他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他还是选了大冒险。   “怎么让你说句真心话这么难呢?”   “没办法,我秘密多。”傅星戎半玩笑话道。   他把手伸进箱子里摸了会儿,摸出一张纸条。   拒绝了上一个大冒险,这一轮就不能再拒绝了。   他展开纸条,一笑。   “抽到什么了?”   傅星戎把纸条给他们看了眼。   [躲猫猫]   旁人顿时发出“嘁”的泄气声,今天是黎初霁的生日宴,但傅星戎在这儿,反而隐隐有压过他风头的趋势,躲猫猫规则很简单,躲过五分钟,五分钟内被找到,就得罚酒,有人提议罚酒就算了,罚给第一个找到他的人一个吻。   傅星戎挑眉:“想得挺美。”   他问黎初霁哪儿能去,黎初霁说这儿一楼二楼都行。   他扔下纸条,潇洒地摆了摆手:“我去了,给我五分钟找个地儿藏,你们记时间。”   “跑太远算犯规啊!”后面有人喊道。   傅星戎只摆了下手。   他去了二楼,从乌烟瘴气的一楼上来,二楼顿时清静很多,他随便找了间空房,转了一圈,在沙发上坐下,摸出手机打算看个时间,发现了手机里两分钟前的一条短信。   【出来,我在别墅外面】   消息掐头去尾,号码也是一串数字,不过这个口吻,傅星戎很快有了一个猜想的人选,他走到窗边,掀开了一点厚重的窗帘。   很可惜,这间房间窗口看不到停车的地方。   【傅星戎】   手机上又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傅星戎:【你进来,我在别墅里面】   另一头车内,看到这条回信的黎徊宴:“……”   这是在戏弄他?   手机又亮了一下。   傅星戎:【我出不去,玩游戏输了】   黎徊宴阖着眼靠在车座上,今天过来是来找黎初霁拿一份文件,进展得不是很顺利,助理打开车门,有些为难道:“黎总,还没找到黎小少爷,里面人太多了,有点乱。”   黎徊宴:【在哪】   二楼衣柜内,傅星戎听着外面脚步声杂乱地来回了一阵,又都远去,没多久,皮鞋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的来到了门外。   西装革履的男人在房中扫了一圈,不见人影,他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拨通了过去,铃声在房中响起,他眼帘一掀,放下了手机,踱步走到了衣柜前。   “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打开衣柜让你出来?”   “黎总,躲猫猫不是这么玩儿的。”   “吱呀”一声,衣柜门开了。   傅星戎迈了一步,从里面出来,这让他和黎徊宴的距离也跟着近了一步,“找我?”   黎徊宴眸光清冷,并不主动说明来意,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嗯……让我猜猜。”傅星戎踱步道,“黎总改变主意了?”   黎徊宴把指尖里夹着的一张纸条原封不动塞进傅星戎口袋,“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这次答案倒是新鲜了。   “没错。”黎徊宴深邃的黑眸神色难辨,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启,“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能够让我认为你值得,那我答应你的请求,陪你做那场戏,如果没办法让我看到你任何值得的长处,那就作废。”   这个“值得”用词很微妙,怎样算值得,那都是由黎徊宴来定义。   傅星戎想了想,讨价还价道:“一年。”   黎徊宴:“你对自己没自信?”   “那黎总是对自己不自信吗?”傅星戎道。   黎徊宴眸中寒星点点,但唬不住傅星戎,傅星戎无所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眸中尽是充满攻击性的跃跃欲试,似猫科动物狩猎时极度的专注,眼中散发着危险信号,黎徊宴的直觉雷达感知到了这种危险。   他才发觉,他们靠得太近了,隐隐都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他拉开了距离,道:“半年。”   傅星戎一口应下:“成交。”   傅星戎这种性格,不受挫败不会死心,黎徊宴并不喜欢处于被动位。   身为一个商人,商场上从来都是需要主动出击的战场,迟一步,步步迟。   “傅哥!时间到了,你在哪儿呀?”   外面传来了黎初霁的声音,傅星戎站直身,嘴唇微动,还没回话,外头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小霁。”   “枫……枫哥,等一下,你……你太用力了。”   脚步声接近,黎徊宴偏头看着门口,还未反应过来,傅星戎已经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扯着他钻进了一旁的衣柜。   “吱呀”一声,衣柜的门关上,与此同时,“嘭”的一声响,外面的房门合上了。   衣柜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浅浅的呼吸声似被无限放大,黎徊宴感觉到身后人的胸膛弧度和温度,背脊不由紧绷。   一山不容二虎,雄性和雄性之间的气场天然的会争夺一个上下,狭小的空间里让这种争夺的氛围达到了巅峰,两个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人体格不小,显得格外拥挤。   微弱的光从衣柜门板上的横条缝隙透进来,落在了黎徊宴的脸上。   “枫哥……你怎么了?”   外面的声音缓解了黎徊宴此刻浑身都在叫嚣着远离身后男人的冲动。   进都进来了,这会再出去,就不合适了。   还是两个人。   “小霁,你告诉我,如果他没拒绝……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跟那傅星戎亲。”季沃枫醉醺醺的声音问道。   傅星戎心里吹了声口哨,这里面还有他的戏份呢。   “我……我……”黎初霁回答不上来。   一声闷响,他摔到了沙发上,从衣柜门板上的缝隙里,正好能看到季沃枫正对着这边的正脸,他一只手撑在了沙发上。   黎徊宴眸中冷淡的看着这一幕。   在季沃枫弯下腰的瞬间,他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温热的掌心捂住了他上半张脸。   “别看脏东西。”   他耳边不着调的口吻气音低沉。 第207章 借浴室   狭小密闭的空间,每一寸空气都被挤压,变得稀薄而又灼热,当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时,身体的其他感觉就变得格外敏感,例如覆盖在他眼前那只手掌心的温度,落在他耳垂的呼吸,例如隔着衣物传过来的灼热体温,富有力量感的心跳,例如不属于他身上的,浅淡的香水味。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一旦突破了安全界限,就会给对方造成紧张和压迫的不适感。   黎徊宴神经紧绷,不动声色地绷直了背脊,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叫嚣着远离身后这人。   黎徊宴看不见,傅星戎看得清楚,外边两人都打上啵了,光听这动静都不小,他感觉到了黎徊宴的紧绷和隐忍,让这么一个自尊心强,身份矜贵的男人,亲眼看到自己暧昧对象做出这种事,对方还是自己弟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原剧情里黎徊宴不该出现在这一幕的,这本是独属于傅星戎的剧情。   有些地方出现了细微的偏差,而有些地方还是照着原剧情在往下演。   傅星戎若有所思。   外面亲得热火朝天,那暧昧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衣柜里又诡异的弥漫起了尴尬的氛围,傅星戎没什么兴趣亲眼看大尺度的真人秀动作片,还是跟一个半生不熟的人,他不介意,黎徊宴也肯定介意,他正犹豫要不要弄出点动静来提醒外边的人收敛点儿,下一秒就感觉抵在腹部的手肘,不由绷紧了腹肌。   “往后……”   “嗯?”他声音太小,傅星戎没听清,脑袋凑到了他肩膀上,耳朵贴近他,不经意的蹭过了他的脸颊,“你说什么?”   黎徊宴:“……”   黎徊宴脑袋往一旁侧了侧,他克制着声音道:“你往后,退点儿。”   “退不了。”傅星戎说,“怎么了?还害羞了?”   黎徊宴额间青筋鼓动两下,闭了闭眼,睫毛扫过傅星戎掌心,手肘上抵着他的力道更重了,“真退不了?”   傅星戎低低闷哼了声,好笑道:“黎总,讲讲道理。”   他拉过黎徊宴的手肘,顺着他手臂摸到他手,男人的手硬邦邦的,他拉过了他的手,光线太暗,方向不好把控,黎徊宴也没太配合,那只手撞到了他腰上,差点撞上了衣柜门板。   “轻点,你想被他们听见吗?”傅星戎道,“你这么正经一人,跟我在这儿听墙角,传出去形象就毁于一旦了。”   威胁他?   黎徊宴眸子半阖,道:“这么说,你还是在为我着想?”   “是啊。”傅星戎吊儿郎当道,“是不是觉着我人还挺好。”   黎徊宴:“……”   他碰到了年轻男人结实的肌肉,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的力量,暗光里,他眸中冷光凌冽,随后,傅星戎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后腰和衣柜间的间隙,证明自己没骗他。   “真退不了,再退那我只能进墙里了。”他道。   这一番折腾,两人呼吸都乱了点儿,里面的温度似架在火上煮的水,越来越热,傅星戎轻啧了声,扯了下衣领。   他火热的体温,黎徊宴自然也感觉得到。   气血方刚的男人身体跟一团火一样儿,热得快,危险得像个不定时炸弹,让人神经紧绷着谨防他爆炸。   外面声音渐低,衣柜里两人也安分下来了。   “枫哥……”外面的人颤着嗓音轻唤了一声。   长长的一阵沉默,伴随着粗沉的呼吸,男人轻叹一声。   “对不起小霁,我有点喝醉了。”   而就在这时,门外又有说话声响起。   “我靠,怎么说去找人,一个个都不回来了?”   “黎初霁,外面有人找你,好像是你哥助理!”   这话似一盆冷水,一下浇醒了衣柜外的两人,黎初霁有些慌张地整理好衣服,季沃枫也抹了把脸,两人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去了。   衣柜里两人谁也没动。   隔了两分钟,外面也没再有别的动静。   黎徊宴叩了两下傅星戎的手腕:“松手。”   有点痒,傅星戎收回手,搓了两下腕间。   “吱呀”一声响,衣柜门敞开,周围空气一下流通许多,黎徊宴从里面出去,扯平了衣摆,背脊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浸透了衬衫贴在身上,风一吹,那股凉意就侵袭全身,算不得舒服。   傅星戎紧随其后从里面出来,身上衬衫皱了,他也没整理,唇角半扬,似笑非笑倚在柜门边上,道:“男人啊,做错事就喜欢推卸责任,喝醉了还能强吻人,啧啧。”   什么斯文儒雅,不过伪君子一个罢了。   “男人喝醉的话那就不能信。”傅星戎掌心轻掸了下他肩膀,“黎总觉得呢?”   黎徊宴侧目睨向他,傅星戎眸中三分醉意,瞳孔剔透,微醺模样蛊人。   他道:“这么了解,你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刚分开,傅星戎带留给的触感还没散去,霸道又蛮横。   “说什么呢,我还犯得着装醉?”傅星戎神色张扬,不疾不徐道,“我要真喝醉了,那也只有别人趁我醉,占我便宜的份儿。”   “……自信是一个不错的品质。”黎徊宴抬脚朝门外走去。   不过傅星戎也的确有说这话的底气。   “那心里给我加个分呗,黎总。”傅星戎懒洋洋道,顺杆往上爬干得相当熟练。   “不加分加个好友也行。”   黎徊宴:“……”   晚风吹拂,弯月半挂夜空。   经过那一打岔,傅星戎下楼没见着黎初霁,今晚他们得玩上一晚,大家已经开始下一轮了,傅星戎没留下过夜,他叫了代驾,先行离了场。   黎徊宴的社交软件什么也没有,头像都是一副挂在墙壁上的画,放大看能看到画的还是一片雪景,挺有意境,角落有一个字母“w”的落笔。   w?王?魏……季沃枫的沃?   他社交账号很简洁,不到两分钟就能翻个底朝天,看起来倒是私人微信。   聊天框内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已经成为好友的提醒。   值得——对黎徊宴来说,什么才算值得?   傅星戎往后躺在床上,吹得半干的黑发凌乱,他手背搭在额间,窗外的风吹得窗帘飘荡,衣服卷上去了一块,他摸了摸腹部那一块儿,想起那会在黎徊宴紧绷的身形。   蓦地,他坐了起来。   黎徊宴无论是地位,还是成就,放眼望去能比得上他的都是屈指可数,身处高位,他平时掩藏得再好,某些地方也会透露出他自身性格傲的底色,比如他对自己拥有绝对的自信,在那个赌约里他不会输。   而他拒绝一年,或许不是认为他一年能够攻下他的心防,而是觉得太久了。   这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却被他看到他的暧昧对象和弟弟搞在了一起……   他似乎给自己的目标加了点难度,   要想和黎徊宴成为关系不错,还能帮他忙的朋友,大抵得比跟别人打好关系难度直接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不过傅星戎从来不怕挑战。   看来这段时间不会很无聊。   -   “黎总,这里有两份文件需要您签字,还有黎小少爷的那份文件好像给人看过了,他想请人帮忙改改,但不知道资料不能外传。”助理汇报着声音都低了下去。   工作上出这种岔子,简直就是在他们黎总雷区蹦跶,偏偏那位还是黎总的弟弟,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次事说大不大,没造成什么损失,全然看黎总是个什么态度了。   办公桌后,黎徊宴摁了下眉心,道:“我知道了,你让文经理过来一趟。”   “好的。”助理过来接过两份文件。   黎徊宴倏地抬眼看向他,那凌厉的目光吓得助理差点没拿稳文件,他们黎总平常冷淡是冷淡了点,这么严肃地盯着人看的时候不多,给人压力还不小。   只听黎徊宴问:“你喷香水了?”   助理:“?”   “啊。”他回过神,道,“是喷了一点儿,我女朋友送的。”   淡淡的木质香低调,不浓烈,却又很霸道,似有若无的萦绕。   “没事,出去吧。”黎徊宴说。   助理缓缓吐出一口气,说了声“好的”,拿上文件带上门出去了。   黎徊宴靠在皮质椅子上。   味道很多时候会给人留下潜意识,在某个时刻,闻到熟悉的味道,就仿佛回到了当下的那个场景,情景重现,接而的想起那时感觉,和那个人。   那天傅星戎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却没有给他发消息,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事出反常必有妖,傅星戎静悄悄的,反而叫人觉着他在憋大招。   他或许想多了。   黎徊宴揉了揉眉间,他似乎分给了傅星戎太多不应该的精力。   桌上手机响了起来,他爸打来的电话,他接了电话。   “徊宴。”那头叫了他一声,他才叫了声“爸”。   黎父道:“小霁的事儿,我都听他说了,他也没给外人看,就是让季沃枫帮忙看了眼,你也别太跟他计较,他也就是太想做出点成绩了……”   “行了,别说了。”老傅同志把报纸扔在桌上,“你搬出去,你就是想跟他们出去瞎混是吧?”   “不是,没有——我之前都答应你了,人和人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傅星戎抱胸靠在沙发上。   傅肃青重重哼了一声:“那你好端端的跑外面去干什么?家里养不起你了?”   傅星戎跟每一个叛逆少年一样,打着要独立的口号,“宪法第三十七条都明确规定了,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你这是侵犯了我的自由权。”   “再说了,我住家里,也不是没法子跑出去‘瞎混’。”   老傅同志一阵阵的头疼,“滚,赶紧滚,看到你我就胸闷气短。”   傅星戎是一个注重承诺的人,这点傅肃青比谁都清楚,骨头也硬,以前还小的时候,他发育没别人快,受了欺负,愣是半点没跟家里说。那阵子每天早起锻炼身体,直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给揍了回去,他要真想往外跑,他们还真不一定拦得住,但他重感情。   他家老爷子这次晨练抻着腰,也是听到傅星戎中枪的消息,心急之下才抻着的,傅星戎就是为了老爷子,也不会太出格。   傍晚,黎徊宴回到小区,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站在小区楼下打电话,旁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   “你这是让我无家可归呢?”傅星戎球鞋鞋尖踢了踢行李箱的轮子,前几天房子这边的事他托了一个朋友来办,门锁帮他换了,钥匙忘给他了。   “没事,用密码也能进。”那边魏览道,“要不行,你住我这儿我也没意见。”   “我有意见,图我美色呢?”   一辆黑色小车从他身旁“嗖”地一下穿了过去,傅星戎眯了眯眼,看清了那车牌号。   魏览:“等会我问问密码多少,回头你自己改改,等会你直接输密码就行,哦,问到了,密码是……”   从傅星戎身旁穿过去的黑色小车又倒退了回来,车窗缓缓降下。   傅星戎:“密码你也不知道?”   魏览:“?”   傅星戎:“那我怎么进去?”   魏览:“密码是……”   “怎么?让我四海为家?”傅星戎道,“办事能不能有点谱?”   魏览:“……喂?听得见吗?”   “啧,挂了。”傅星戎挂断了电话,“哟,黎总,巧了啊,刚下班呢?”   “你怎么在这儿?”黎徊宴看了眼他腿边的行李箱。   傅星戎:“被家里扫地出门了。”   黎徊宴轻扯了下嘴角,明显不太信。   “黎总住哪栋楼?”傅星戎问。   “跟你住一栋。”黎徊宴淡淡道,目光落在他脸上。   傅星戎没半分心虚:“缘分啊,要不载我一程?”   黎徊宴双手交叠在腿间,指尖轻叩着手背,半晌,道:“上车。”   忠叔下车帮傅星戎把行李放好,傅星戎弯腰钻进车内,坐在了黎徊宴身旁,车内空间很大,两人中间还隔了好一段距离。   司机踩下油门,接着往停车场开去。   *   两人住的地方不仅在一栋楼,还在同一层,进了电梯,两只手一道去按楼层,手背一道在空中撞在了一起,空气静了一瞬,黎徊宴收回手,傅星戎按了楼层。   电梯门上印出两人的身影,一个没问,一个没解释,谁也没说话。   到了楼层,电梯门敞开,黎徊宴磁性沉稳的声线如惊雷炸开:“你还有预知的本事?”   傅星戎一顿,指尖微动:“黎总这话怎么说?”   黎徊宴:“提前那么久,就知道了自己会被扫地出门,还准备好了住处?”   原来说的是这事儿。   “黎总这么关心我?连我住哪儿都知道。”傅星戎唇边一扬道,心底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别的情绪。   黎徊宴:“要住进来新的邻居,顺便了解了一下而已。”   傅星戎:“黎总了解人的方法还真特别。”   黎徊宴淡薄眸子望向他,傅星戎眸中兴味盎然,仅仅只有两人的地盘,空气里那股隐隐的锋芒迸发,对视间谁的眼神也没肯退让。   两扇电梯门即将合上,傅星戎伸手越过黎徊宴身前,按了一下开门键:“我是很乐意让你了解的,黎总。”   “纠正一下,我没有想要了解你的意思,而是我的邻居——你出现在这儿,让我很意外。”后半句话黎徊宴说得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傅星戎:“黎总说话真让人伤心。”   某一瞬间,他这语气让黎徊宴产生了一种辜负了人错觉。   “你说要看我值不值得。”傅星戎有理有据道,“你都看不见我,又怎么能看得到我的优点。”   他往前一步,高大的身影逼近,让黎徊宴产生了威胁感,他克制住了想要后退的冲动,半阖着眸子迎面和傅星戎对上。   不仅看见了,连他眸子里的倒影都看了个清楚。   傅星戎勾唇一笑,“电梯门要关了,出去吧。”   他提着行李箱从他身旁出去,像一个外来者侵略了人家领地,还非常嚣张地闲逛,来去自如。   令人倍感压力的紧绷氛围褪去,黎徊宴眼帘搭着,薄唇轻抿,长腿一迈,出了电梯。   傅星戎走到其中一扇门前,上面的密码锁还是新的,他脚下一顿,偏过头,余光捕捉黎徊宴的背影,接着是一道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嘁,真是脾气差的邻居。新搬过来的住户在心里指指点点道。   他输入密码,门锁“滴”声打开。   新住处打扫得很干净,家具都换了新的,颜色统一,高层风景很不错,客厅落地窗外车水马龙。   傅星戎对住处不怎么挑剔,利落的把行李箱往房间里一放,躺沙发上歇了会,手机里一连串魏览的消息。   【魏览:?】   【魏览:怎么,你上深山野林了,信号不好?】   【傅星戎:没,回头我去你那儿拿钥匙】   【谢了】   回了消息,傅星戎打算先去洗个澡。   他寻思着,这几天的时间,也够冲淡黎徊宴和他一起在衣柜里看到的那场戏的心情了。   再不济,坏男人的事儿都是他季沃枫做的,关他这好男人什么事儿。   傅星戎站在喷头下冲着澡,白色泡沫从皮肤上滑落,冲着冲着,傅星戎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他抹了一把脸。   这水怎么,越来越小了?   操,不是错觉。   水流里喷洒出来的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变成一连串的水滴,再到水都滴不出来,傅星戎来回开了几次开关,还打开水龙头试了试,最终不可置信。   洗澡洗到一半,水给他停了?   傅星戎围了块浴巾,从浴室里出去,捞过手机联系物业,物业那边让他稍等,这稍等也不知道等多久,傅星戎顶着一头没冲干净的湿发,身上也黏糊糊的,等得没了耐心,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还是没给确切的回复。   “靠。”傅星戎低骂一声,非常不爽,感觉就这么站着干等有点傻缺,但让他套个衣服坐下他也不舒坦,他打开地图查找附近的洗浴中心,打算挑一个最近的去。   -   “嗯,等会发我邮箱。”黎徊宴端着咖啡从厨房出来,轻描淡写道,“王氏既然有自己的想法,那就不用续约了,明天晚上的饭局推了。”   助理:“好的。”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王氏那边大抵是觉着这个时间点,拿捏住了鸿黎,趁机想要抬价,殊不知黎徊宴的性子,估计以后合作也没可能了。   黎徊宴在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笔记本,和电话那头简短聊了几句,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了两下,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黎徊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   平日少有人敲的门在这个时间点被敲响,门外是谁一目了然,他挂了电话,起身去开门。   门口,男人抬起手,正想敲下一次门。   黎徊宴看到他的瞬间,要说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傅星戎大咧咧地穿着浴袍,身上湿漉漉的,“黎总,晚上好,吃过晚饭了吗?”   绕是黎徊宴见惯了自荐枕席的人,也没见过这样儿热乎着急的,刚洗过澡就跑过来了,锁骨的皮肤上覆着一层水润的光泽。   他面上不动声色:“有事儿?”   “你家还有水吗?”傅星戎说,“我那儿好像停水了。”   “停水?”   “嗯。”傅星戎说他刚洗澡洗一半,问黎徊宴能不能借一下浴室用用,要不方便就算了。他自觉挺客气,但黎徊宴看向他的视线挺耐人寻味。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觉着自己在一个gay面前这样,是不太好,容易让人遐想,把持不住。不过黎徊宴这清心寡欲的样儿,也不像是有欲望的凡人,对他也没意思,那他这样儿也就是兄弟间的尺度。   他扯了一下衣领:“很快,不会耽误你太久。”   黎徊宴轻扯嘴角,意味不明道:“进来吧。” 第208章 快递   浴室里水声响起。   傅星戎冲澡动作很快,没几分钟就洗完了,台面上摆着的瓶瓶罐罐挺多,黎徊宴这人不仅看起来是个讲究的人,实际上也是一个讲究的人。   傅星戎没动他东西,只借了个水,洗干净拿毛巾一擦,套上裤子,把毛巾搭在肩头,拉开门出去。   门外客厅,黎徊宴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回到家和在外面的状态不太一样,脱了那一件严谨的西装外套,衬衫袖子挽至臂弯,脚下的皮鞋换成了居家拖鞋,疏离感不减,然而清冷禁欲中又多了点随性闲散状。   “我洗完了。”傅星戎道,“谢了。”   黎徊宴回过头,傅星戎身上套着件黑T,穿得随意,该穿的也都穿在身上,没故意露个膀子,或者围个浴巾就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落在额头,有点乱,似只被主人随便拿个毛巾擦了两下。   他手里拎着自己的浴巾,随意得就像是去澡堂搓了个澡,傅星戎先前回去拿衣服,本来是只随手捎了两条裤子,一条里边的,一条外边的。   男人和男人同处,洗个澡穿一条裤衩出来很正常,但考虑到黎徊宴性取向为男,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他还是又多拿了一件衣服。   毕竟他们没那么熟,免得气氛尴尬。   黎徊宴给人距离感太强,傅星戎也不想借个浴室冒犯到人家。平时一些别的地方傅星戎是没那么注意,在人家私人空间,傅星戎还是给足了尊重。   黎徊宴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两秒,收了回来,“嗯”了声。   男人刚洗了澡,面色红润,精神气儿十足,浑身都似冒着热气,无袖黑T裸露很宽松,肱二头肌那一块儿的肌肉和他那张英气逼人的脸搭在一起,由里到外的透露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在忙?”傅星戎扫了眼茶几上的笔记本,说,“那我先走了。”   “嗯。”   黎徊宴听着身后脚步声散漫的朝门口走去,几声轻响,房门合上,房间回归安静。   走了?   他侧头朝门口那望了眼。   傅星戎走了,还走得挺干脆。   他回家把浴袍扔进脏衣篓,手机上物业给他打了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方便,道等会上来帮他看看,没多久,物业就上门来了。   一通折腾,门外又有敲门声,傅星戎去开了门,看到门外的人不由轻挑眉头,“黎总,你家也停水了?”   黎徊宴:“……”   黎徊宴面色淡淡,道:“把你内裤拿回去。”   傅星戎内裤落黎徊宴那儿了,他拿浴袍回来后也没检查,黎徊宴找上门,他再度回到那间浴室,才看到那条黑边四角内裤。   “不好意思啊。”傅星戎嘴里说着不好意思,黎徊宴站在门口,也没见他哪儿有不好意思。   挺好意思的。   他半阖着眼时,薄薄的眼帘盖住了一小半黑沉的瞳孔,凤眸透着睥睨的气场,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那眼神叫人有点不爽。   找他借浴室他也是这么个眼神。   傅星戎道:“怎么?你喜欢?”   黎徊宴:“什么?”   “不是一直盯着我内裤看吗。”傅星戎说,“要不我穿上让你看看?”   黎徊宴说:“没兴趣。”   傅星戎:“没兴趣不也看得挺起劲儿。”   黎徊宴凤眸轻眯:“傅星戎。”   傅星戎:“啊,在这呢。”   浴室沉寂片刻,空气似一张绷到极致的弓,硝烟弥漫,听不着炮响,只闻得着硝烟味儿。   黎徊宴:“拿上你的东西走吧。”   傅星戎两步迈过来,气势汹汹的,黎徊宴往后退了一步,背抵到了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响,又反弹了一下,往回弹了过来。   傅星戎一手摁在了门上,臂膀上的热气擦过黎徊宴颈间,仿佛野兽的鼻息舔舐过一般,令人血脉偾张。   黎徊宴不由屏住了呼吸,狭长的眸中如鹰一般犀利。   “走路小心点儿。”傅星戎道。   他松开手,从黎徊宴身旁出去。他从黎徊宴那屋出来,物业也正好从他屋出来。   “傅先生。”屋内物业工作人员道,“都弄好了,您看您要不要看一下?”   屋内,黎徊宴听到只言片语,眸光微滞,敛了眸中神色,关上门靠在门上,觉有些闷,垂眸松了一下衣领。   当晚,同一层楼的两间房亮着灯,却是不同光景,黎徊宴坐在书房处理工作,傅星戎在客厅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做着无氧训练。   深夜,两间房一道灭了灯,陷入了黑暗。   隔天早上,黎徊宴出门,朝另一扇门看了眼,邻居家门关着,那串星星挂坠显眼,两人出门时间碰不上,身为邻居,接连两天也没碰上面。   唯一让黎徊宴觉得隔壁住了人的证据,大抵就是隔壁门口边上的挂件位置每天都有细微的变化,说明每天有人开那扇门。   半山腰果园,无人机飞至半空,傅星戎戴着鸭舌帽,低头看着设备上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俯瞰的视角很广泛,画面上出现了他的身影,身后有还有一人。   背后的人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唉可以啊,你这够专业,我都不用找别人来拍宣传片了。”   傅星戎一勾嘴角:“想白嫖呢?”   “说得什么话。”魏览道,“咱俩什么关系,这不还是我帮你弄来的。”   傅星戎哼笑着可有可无的“嗯”了声,魏览问他在公司待得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傅星戎坐不住,再坐下去,人都快发霉了。   公司里分给他的活儿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儿,傅星戎通常半天能干完的活,还得干坐大半天,今天出来透透气,魏览叫上他一块儿来这儿玩玩,还带了俩女生,一个是他女朋友,一个是他女朋友的闺蜜。   “唉,傅哥,喝口水吧。”棕色短发女生递过来一瓶水。   傅星戎朝一旁石头轻扬了下下巴,没拒绝,也没接:“放那儿吧,谢了。”   在外待了一下午,回去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傅星戎开车到了停车场,提着一袋子橙子和一个箱子上楼,箱子里放的是无人机。   到了家门口,他放下东西,还没开门,隔壁门先开了。   除了第一天打招呼,这是他搬过来这么几天,第一次和黎徊宴碰上面,黎徊宴撞上他,扫了他一眼,男人手提着重物,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显现了出来。   傅星戎:“吃橙子吗?刚摘的。”   “不用。”黎徊宴收回眼。   “这么晚了还出门?”傅星戎也不急着开门了。   “嗯。”   “去哪儿呢?”   “你很关心?”黎徊宴睨了他一眼。   傅星戎:“邻居嘛,闲聊两句。”   一道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从黎徊宴兜里传来的,黎徊宴接了电话,回廊里很安静,因此傅星戎也听见了他电话里的说话声,什么“公司”、“跳楼”的字眼往外蹦,黎徊宴表情没变,脸色明显沉了一分,眉头都往下压了压,有条不紊的吩咐着那头,挂了电话,他抬脚迈向电梯。   鸿黎公司有员工闹事要跳楼。   傅星戎推测出了这个消息,面上若有所思。   电梯到了,黎徊宴进了电梯,在电梯门要合上时,一只手挡了一下,电梯往两边打开,黎徊宴抬眸。   傅星戎迈进了电梯。   地下停车场,忠叔早已在车里等着了,黎徊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接着,又一声关门声响起,忠叔从后视镜看了眼,车上不仅黎徊宴,还多了一个傅星戎,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特别顺畅。   和他在后视镜对视上,傅星戎笑了笑,道:“走吧,叔。”   忠叔又看向黎徊宴。   黎徊宴:“……开车。”   傍晚,这个时间段,大家本都该吃饭的吃饭,下班的回家,今天公司楼下却是陆陆续续的围了人,楼对面,有人拿着手机放大拍摄着对面大楼。   只见一道身影站在天台,在高楼大厦之下,那道身影孱弱无比,安保人员不敢靠近,双手放在身前,示意他不要冲动。   男人脸色苍白,一脸绝望,控诉着鸿黎对员工的欺压,“公司刁难我,克扣我工资,调我去别的部门,我都忍下了!但是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为了不付补偿金,逼我离职!”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一个人到这儿,下个月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你们要是想报警,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安全楼道里站了不少人,傅星戎跟着黎徊宴上了楼,他们还没报警,还没来得及,也怕那人看到救助人员,一个冲动跳下去。   傅星戎到了天台门口,才发现人群里还有黎初霁在。   “你别冲动,下来我们慢慢说呀!”   他说完上面的人语气更冲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天台风大,旁边有人举着手机在录视频,傅星戎从旁边穿过,见那人站位后边距离天台边上还有一个小台阶,他嘴里句句控诉着鸿黎的不作为,黎初霁跟着安保人员苦口婆心的劝解,那人认出来他是黎家的小儿子,这一下捅了马蜂窝,那人针对着他辱骂。   黎初霁被骂得红了眼眶。   傅星戎都担心这跳楼的再多一个。   黎徊宴没有露面,吩咐了人去把黎初霁带下去,报警,疏散楼下围观群众,助理带了一份文件上来:“黎总,你要的资料。”   里面是天台那人在公司的资料,助理费了点功夫,这人已经离职了,在一个月前。   一切正有条不紊进行着,天台一声接连一声的惊呼声响起。   “啊!”   天台风太大,那人许是站了太久,扯着嗓门喊话,大脑缺氧,晃着身体往后跌去。   黎徊宴把文件往助理身上一按。   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时候,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跃过他们的视野,一脚抵着天台,一手拽住了男人,这一来一回,不仅围观的人吓得够呛,那跳楼的男人也吓得不轻,后知后觉的惨叫了起来。   “操。”傅星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别动!”   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再怎么也轻不到哪儿去,在支撑点不对的情况下,傅星戎很难使上全身的劲儿,他颈间青筋暴起,“发什么愣?要么报警,要么过来搭把手!”   戴着昂贵手表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半边身体压了过来,傅星戎偏了下头。   “抓紧,别松。”黎徊宴沉声道,手覆盖在了他手下面一点儿。   很快,旁边又来了人,一起把这人拽了上来。   傅星戎舒了口气,大惊过后,天台的风刮得仿佛都没方才凌冽了,他散漫地活动着手臂,道:“黎总劲儿不小啊。”   黎徊宴侧目,道:“你也不赖。”   要不是傅星戎反应够快,今天这事儿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傅星戎:“我这算不算帮了贵公司一个忙?”   黎徊宴一顿,说:“算。”   傅星戎挑眉看了他一会儿。   黎徊宴:“怎么?”   “没想到黎总还挺爽快。”傅星戎道,“就不怕我用这个来要挟你?”   黎徊宴:“那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傅星戎也没挟恩图报的意思,只是随口一说,他道:“当然,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答应我。”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被他念得慢条斯理的,又胜券在握,眸子如黑曜石般发亮,眼底充斥着侵略性。   方才惊险留下的后劲儿犹存,天台的风吹乱了黎徊宴打理过的黑发。他往前一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眸中神色清冷,盯着傅星戎的瞳孔。   “做梦会比较快。”他亦是笃定道。   傅星戎笑了,往前倾过身,玩世不恭道:“哟,黎总这是要我做梦都是你?这么霸道。”   黎徊宴:“……”   “黎总。”助理跑了过来,“你没事吧?”   傅星戎直起身,黎徊宴往后退了一步,两人拉开了正常社交距离。   “黎副总他们刚到了。”助理说,“这会就在楼下。”   黎徊宴眼眸一掀,眸底威慑力无形散发着压迫感:“下去吧。”   *   “……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   手机里屏幕上的画面有点晃,隔得远,拍的是侧身,没拍到正脸,但声音录得很清晰,这段视频已经小范围的在内部里传开了。   傅星戎坐在沙发上,翻看着这段视频,这太能引起民愤,要处理不及时传开了,那鸿黎这么一个大公司,多少会在风尖浪口待一阵。   “傅先生,去那边坐吧。”黎徊宴助理给他端了一杯咖啡过来。   “没事。”傅星戎拿着咖啡杯抿了一口,忽而听到会议室那边一声摔东西的声音,隐隐的声音传出来。   “我当初我就说了和王氏再谈谈,你偏要否决这个提议,现在好了,出了这种事……”   “黎副总,这也不能怪黎总,您冷静冷静。”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算他是被王氏收买,那也是……”   会议室的门关上了,又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从那慢慢合上的门缝中,能看到会议室坐着的两排高管,还有坐在末尾处,神色冷淡不动如山的黎徊宴。   这一出事儿,虽然大家做得没那么明显,但这一堆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跟逼宫一样的捉着一个地儿来讨伐,看来黎徊宴在这公司处境也没表面上那么稳啊。   傅星戎轻抿了一口咖啡,醇香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黎徊宴的助理泡咖啡果然有一手。   临近晚上十点。   黎徊宴从办公室里出去,傅星戎已经不在公司了,助理说他走了,黎徊宴“嗯”了声,也没问,下楼到了停车场,径直走向自己车位,拉开车门,随即一顿。   车内后座,男人躺在车座上,姿态舒展,两条长腿随意曲着,脸上盖着鸭舌帽,看起来是在他这车里睡了,还睡得挺舒服。   “黎总。”司机从车上下来,上前要叫醒傅星戎,黎徊宴抬手挡了一下,他走上前,鞋尖踢了踢傅星戎垂落的腿,傅星戎腿一晃,一条腿差点翻了下去。   “嗯……”   傅星戎伸手拿开了脸上的鸭舌帽。   车门外,黎徊宴背着光,身姿挺拔:“睡得舒服吗?”   傅星戎打了个哈欠:“还行。”   黎徊宴:“……”   傅星戎收回腿,拍了两下:“坐吧。”   黎徊宴上了车:“怎么还在这儿?”   傅星戎说:“怎么来的,当然得怎么回去。”   黎徊宴:“……”还挺有原则。   他心情不怎么样。   虽然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傅星戎还是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的那股低气压。   他闭着眼,脸颊边上的咬肌动了两下,沉沉的从鼻间舒了一口气,搭在腿上的手手背骨节红了一块儿,潦草地用手帕擦过血迹,又红又肿,是在天台上拉人被墙壁蹭的。   他没说话,傅星戎也没说话,车内安静得过了头,傅星戎把鸭舌帽扣在脑袋上,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之前看过的视频已经被删掉了,手机光照在他脸上,他随手刷着手机,没在这会去触霉头。   车程不远,很快到了小区。   沉默无声中,他们一路到了家门口,互相回了各自房间,傅星戎在外面跑了一天,沾了一身灰,回家放下手机就钻进了浴室,先洗个澡。   他脱了衣服,站在花洒下。   他爸夸黎徊宴有本事,黎徊宴是挺有本事,周身都是豺狼虎豹,吃人都不吐骨头,在这种生长环境下,没本事早被吃干抹净皮都不剩了。   狼群里厮杀出来的头狼那也不会简单,黎徊宴外表其实很年轻,但那身气质沉淀让人不敢小瞧,外表反而是其次,他模样冷冷淡淡的,今天往办公室里一坐,那气势很能镇得住场子,不怪上次他们公司那员工那次出错会那么手足无措。   冲完澡,傅星戎从浴室里出来,门口响起敲门声,他叫的跑腿到了,傅星戎接过他跑腿手上的袋子,关上了门,袋子里是一些药,他刚来,这房间里也没准备个医药箱。   今天拿回来的橙子被他下午那会随手扔在了茶几上,他提着放进了冰箱,又拿出两个进了厨房。   水果刀透着锐利的光芒。   傅星戎拿着刀在橙子上比划了两下,一刀切了下去。   新摘的橙子很新鲜,汁水饱满。   傅星戎倚在桌边,看着不远处茶几上的袋子。   “嗡嗡”。   手机震了两下,黎徊宴走到桌边,梳上去的黑发此刻都落在眉间,手机上是隔壁邻居发来的消息。   【傅星戎:睡了吗?】   黎徊宴端着水杯喝了口,单手回了个“没”。   【傅星戎:看阳台】   黎徊宴从卧室里走出去,听到了一阵嗡嗡声,这么高的楼层,还是在晚上,应该不会有噪音才是。   他拉开了窗帘,顺道开了阳台门。   那嗡嗡的吵闹声更接近了,一阵风刮过来,一架无人机飞近,他才看到上面挂了东西,里面装了一盒药膏和一个创可贴。   【傅星戎:收一下快递,黎总】   无人机带来的风刮过黎徊宴的侧脸,他冷峻面庞微怔。 第209章 活好   新买的音响效果很不错,连上蓝牙,音响震颤,重金属乐声在客厅回响,很有节奏感,沙发上空调被皱巴巴的拧在一块儿,上面的印子彰显着不久前刚有人躺过。   房间的主人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打着电话进了厨房,冰箱里好几天没补货,只余下几瓶饮料。   傅星戎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电话那头老傅同志问他一天天不见人影在忙什么,傅星戎说没忙什么。   “没忙什么周末也没见你回来一趟。”傅肃青道。   傅星戎:“这不是忙呢。”   那头一听他这话差点就要发作,问起正事:“那视频里是你吗?”   “什么视频?”   “你少装蒜,那上面是不是你?你怎么还掺和到鸿黎公司的事儿去了?”   “这不是刚好在那儿。”傅星戎道,“见义勇为。”   那个视频传到网上,没掀起大风浪,黎徊宴的应对速度很快,事情还没发酵就被及时制止了,视频里傅星戎的脸没拍到全脸,但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出他的身形。   父子俩聊了没两句,挂了电话,傅星戎似听到有敲门声,他关了音响,房间一瞬安静下来。   “咚咚咚”。   房门一打开,门外,一堆礼盒先涌入傅星戎的视野,来人的脑袋被礼盒给挡住了,牛仔裤勒得腰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哥,帮帮忙!”   他手上礼盒被挪开,和礼盒对面的傅星戎对上眼,愣了一下,“傅哥?”   傅星戎挑眉,没两秒就想明白了:“找你哥?”   “啊,对,我哥……你……你和我哥……”   “敲错门了。”傅星戎一扬下巴,“你哥在那边。”   “啊!”黎初霁看了下两家门牌号,轻呼一声,一下红了脸。   傅星戎帮他提了东西到黎徊宴家门口,按了门铃,“都是给你哥带的?”   黎初霁支支吾吾,道:“我爸让我过来看看我哥。”   “哦。”傅星戎点点头。   黎初霁生日宴后,问傅星戎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傅星戎说有事儿,黎初霁也没再问。前两天在鸿黎公司的天台上,两人有过短暂的碰面,但那会发生了那样的事,也没打得上招呼。   “傅哥你怎么在这儿?”黎初霁问。   傅星戎道:“我住这儿。”   他知道黎初霁想问的不是这个,但他懒得做冗长的解释,笑道:“很意外?”   黎初霁还没回答,房门先打开了。   门内,黎徊宴见着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他门口,顿了顿。   “哥。”黎初霁喊了声,说,“爸让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傅星戎扫了眼黎徊宴身上的白衬衫,怀疑黎徊宴家里衣柜一打开是不是一排的衬衫西装,在家也捂得这么严实,扣子扣得整整齐齐。   黎徊宴让黎初霁进去了,一扭头,见傅星戎盯着他脖子看,“好看吗?”   “还行。”傅星戎抬起眼,顺口夸了一句,“黎总很适合穿西装。”   黎徊宴:“……”   傅星戎:“要换鞋吗?”   他从家里出来,脚上穿的是自家拖鞋,黎徊宴道:“你进来干什么?”   傅星戎:“你爸让黎初霁给你送东西。”   黎徊宴:“?”所以呢?   “现在东西在我手上。”傅星戎怡然自得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傅星戎搬来以后,第二次进黎徊宴家门。   打从那晚之后,两人之间产生了点微小的变化,例如,黎徊宴对傅星戎的容忍度比从前大了点儿。   “东西放哪儿?”傅星戎问。   黎徊宴:“放吧台那儿。”   黎徊宴家里客厅弄一个小型吧台,看起来挺有格调,傅星戎把东西搁在了上面,袋子里有几个饭盒。   “我来吧。”黎初霁走过来接手了那个袋子,“这些不用放冰箱了,哥,你还没吃饭吧,我让家里阿姨做了点儿,带过来了,热热就能吃。”   黎徊宴微微皱眉:“不用。”   黎初霁手足无措,小心翼翼问:“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不用做这些多余的事。”黎徊宴道。   “对不起……”黎初霁红着眼眶,颤着嗓音道歉,跟被吓到的小白兔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我也还没吃呢。”傅星戎道。   黎徊宴看向他,淡声道:“要我喂你嘴里?”   他声线清越,压平了总有几分不见锋芒的狠厉,叫人胆颤心惊,不敢大声说话。   傅星戎眉头一挑,不着调道:“我倒是不介意。”   “傅哥也留下来一起吃吧。”黎初霁忙道,“刚好带的多。”   傅星戎看向黎徊宴,征求他的意思。   “随你。”比起和黎初霁单独吃饭,多一个傅星戎也不算什么了。   傅星戎笑了笑,也没真想留下来吃饭:“算了,不打扰你们了。”   黎初霁来找黎徊宴明显是有事儿,这事儿还是家事,傅星戎没那么没眼力劲儿搁旁边当电灯泡,对他家事儿也不感兴趣。   他随手从袋子拿了个苹果,抛了两下,“这个就当做帮忙提东西的报酬了。”   果然不是错觉。   黎徊宴对他的态度的确比先前要松动了点儿。   苹果有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挺好吃,但也不能饱腹,天快黑了,傅星戎不想往外再跑一趟,嫌麻烦。   点个外卖吧。   他翻身从沙发里找手机,找半天没找着,拿平板点了个饭,等饭上门间,他回想了下,开门前他在打电话,这个时候手机还在他手上,他开了门,帮黎初霁拿了东西,好像没把手机放回来。   再然后……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那部被他顺手放在黎徊宴家里吧台的手机。   傅星戎再次敲响了黎徊宴家的门。   等了会儿,没人来开门,他又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内响起开锁声,傅星戎抬起头。   门缝一寸寸敞开,门后,黎徊宴薄唇没点血色,额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脸上神情冷淡,要不是凑得近,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   “什么事?”他清越的嗓子也有点发哑。   傅星戎本来想问,又见他不像是需要帮忙的样子,道:“我手机落你屋了。”   黎徊宴看了他几秒,开门让他进来。   桌上放着加热过的菜,两边放着没收拾的碗筷,黎初霁已经走了,傅星戎在吧台上看到了他的手机,转头见黎徊宴倚在吧台边上,手肘撑在吧台上。   “你没事吧?”他还是问了一句。   黎徊宴薄唇吐露了俩字:“没事。”   傅星戎扫了眼桌上残余饭羹,吃个饭吃成这样儿,“他在菜里下毒了?”   黎徊宴:“……”   他面无表情道:“要不你尝尝?”   傅星戎:“不了,我惜命。”   见他真不像要帮忙,傅星戎拿了手机准备离开,还没走到门口,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黎徊宴端着水杯的手滑了,杯子掉落在吧台桌面上,水洒在台面上,杯子往旁边滚落,滚到了边缘,往下坠落,掉到了一只宽大的掌心里。   傅星戎从黎徊宴身后扶住他,劲瘦的腰身在他臂弯间正好圈住,他另一只手把水杯放在桌上:“我说你啊……”   他后面似想说什么,又未言尽。   因为他发现黎徊宴身上衬衫都被汗浸湿了,落下来的发丝透着些许狼狈。   *   医院,晚上病人少许多,输液病房四下安静。   傅星戎接了个外卖的电话,他看着护士把针插进黎徊宴手背上的血管里,皮肤薄,血管也容易找,一扎一个准。   外卖小哥在电话里说着话,这外卖等他回去,估计都凉了,他道:“放门卫室吧。”   挂了电话,他拉过凳子在旁边坐下,黎徊宴皱着眉闭着眼,看着没什么力气,傅星戎指了指他,问护士:“他这样儿真没事?”   “没事,先挂会水,等会应该就能缓过来了。”护士说,“以后吃东西注意着点儿就行。”   “谢谢啊。”傅星戎道,“针扎得挺好。”   护士不由被他逗笑。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滴往下坠落,顺着针眼进入黎徊宴的身体,他渐渐从混沌的状态缓过来,胃部痛觉消散了许多,耳边率先听见的是游戏音效。   病床旁边,傅星戎屈腿靠在凳子上打着游戏,提神,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划拉着,黎徊宴坐起身,傅星戎抬眸看了他一眼,划了几下手机结束了这一局游戏。   “不疼了?”   “嗯。”他看向手背上的吊针。   傅星戎靠在椅子上,双手揣兜,道:“再晚点都快毒发身亡了。”   黎徊宴:“……”   说话语气是吊儿郎当的,但话里莫名透出一股嘲讽味儿,黎徊宴没力气跟他计较,靠在床边,吐出一口气,问:“几点了?”   “八点。”傅星戎道,“你手机刚才一直响。”   黎徊宴摸出手机,手机上有两通季沃枫的未接来电,他耳边一阵毛茸茸的触感袭来,伴随着热气:“哟,老情人找你呢。”   黎徊宴意识到那毛茸茸的触感是傅星戎的头发,耳垂上似有若无的痒,他伸手推开傅星戎的脸:“别瞎说。”   傅星戎坐回去:“不回个电话?”   黎徊宴看了他一眼。   傅星戎眉梢轻扬,片刻后,他轻轻啧了声,道:“懂了,要我回避是吧?”   成年人的世界碰到这种情况,大家都懂得找个体面的借口,哪有他这么明晃晃直白的说出来的,别说黎徊宴没这个意思,就算有,现在也没了,他把手机扣在床上。   “别人打电话回避是一种礼仪。”他道。   傅星戎:“拐弯抹角对你救命恩人说什么呢?”   黎徊宴:“……”给他欠儿的。   傅星戎忙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他问黎徊宴饿不饿。   “救命恩人。”黎徊宴面色淡淡,问,“想吃什么?”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忠叔提着打包的晚餐到了医院。   输液瓶里的水还有半瓶,黎徊宴抬头看了看,吃饱喝足的傅星戎在一旁坐着打游戏,黎徊宴多看了两回,他就留意到了,“要上厕所?”   黎徊宴对于他的敏感诧异了一瞬。   傅星戎帮他把输液瓶挂在了架子上,“走吧。”   看样子还是要陪着他去。   “我顺道放个水。”傅星戎见他没动,道,“怎么,黎总还害羞了?”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黎徊宴淡淡道,“还是你心里有什么杂念?”   “什么杂念?”傅星戎饶有趣味反问。   黎徊宴:“……”   傅星戎:“说啊黎总。”   黎徊宴说了句“吵”,从他旁边走开,傅星戎跟在他身后,觉着黎徊宴那无话可说的模样挺好玩儿,平常冷心冷情的,成熟又精干,情绪深藏不露,生病了反而有了丝人情味儿。   逗一逗挺有意思。   傅星戎:“我就一凡人,六根不清净,比不得黎总,杂念多,黎总指哪方面?”   “说说呗,我年纪小,不懂事儿,你教教我。”傅星戎虚心请教,“我一定好好听黎总教诲,摒除杂念。”   “黎总……”   身后尾调上扬拉长的调子跟催命符似的,黎徊宴长腿迈的步伐越来越大,忽略周围偶尔朝他们看过来的视线。   傅星戎不要脸,他还要。   “黎哥,哥唔……”   傅星戎被捂着嘴摁在了墙角。   “闭嘴。”黎徊宴警告道,“再多说一句——”   他扯唇阴恻恻一笑,笑得叫人心底发怵,见傅星戎不说话了,他才松开了他,傅星戎倾身过来,他狭长眸子轻眯,听他耳语道:   “黎总笑起来这不是挺好看的。”   傅星戎慢悠悠的从他身前走过,到了卫生间门口,黎徊宴停下脚步,傅星戎都快进去了,察觉到他停下来,也停了一下,问怎么了。   黎徊宴:“你先去。”   “里面没人,空位挺多的。”傅星戎说。   黎徊宴不想跟他一块儿,觉着他有点危险,这种危险不是面对对自己怀有敌意的敌人而感到危险,而是细水长流的,温和的,甚至察觉不到被伤害,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这个人渗透的危险感。   傅星戎想起他性冷淡的那些传闻,“黎总这是怕跟我一起,自惭形愧,自卑?”   黎徊宴唇上下一碰:“滚。”   如果忠叔在这,一定会非常惊讶,惊讶有人能逼得黎徊宴说出“滚”这个字眼。   傅星戎没太大感觉,只觉得黎徊宴果然是个讲究人,厕所都会避开人上,这就是性取向为同性的自我修养?   城市夜里灯火通明,路灯亮着光,飞虫追逐着光亮,在路灯周围萦绕,输液结束,黎徊宴状态看起来也完全恢复了,精神气复原,情绪也跟着平稳了。   傅星戎送黎徊宴来医院开的是自己的车,来的时候两个人,回去路上就成一个人了。   第二天早上,他一推门,正巧隔壁也开了门,他道了声“早”,黎徊宴回了他一句“早”。   电梯门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   “看起来也是。”   黎徊宴整理着袖口,突兀的想起傅星戎说他适合穿西装,他看着电梯上的倒影。   傅星戎穿正装总透露着浪子气质,他没打领带,衬衫扣子上面两颗也没扣,肩膀宽,胸膛也宽,往下收进裤腰带的腰线又似蜂腰,身材比例极好。   西装一个穿不好容易穿成中介,傅星戎这种档次,大概是能去夜店当顶级男模的级别,光凭那张脸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叮”——   电梯门往两边打开。   到了停车场,出了那道坎儿,两人去的方向就各不一样了。   -   鸿黎的闹剧告一段落,视频热度也消散了下去,大老板事儿多,这几天来黎徊宴忙得不见人影,周五晚上十点,黎初霁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傅星戎在外边吃饭,没听见。   等他回过去,对面接电话的是服务员,对方告诉他黎初霁喝醉了,傅星戎托他帮忙看着点。   酒吧叫氧气,在这附近,傅星戎刚回国和魏览他们在这儿聚过,还算熟悉。   酒吧里灯光闪烁,傅星戎在吧台那块儿找到了黎初霁,黎初霁已经醉倒了,他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人又支楞起来了,喝得面红耳赤,眼底泛着水光。   “傅哥。”   还好,还认得出人。   傅星戎在他旁边坐下,“别喝了,回去。”   黎初霁摇摇头,“我没喝醉,傅哥……”他指了指胸口,“我这儿难受。”   “难受去医院看看,喝个酒还能给你治病?”傅星戎低头划着手机,给黎徊宴发消息。   【你弟喝醉了,在我这儿,你要不要过来接一下?】   黎初霁充耳不闻,俨然把他当成了醉酒后的树洞,喋喋不休的倾诉了起来,“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是不是我还不够好,所以不够格让人喜欢……我哥……他那么优秀,他什么都有了,所有人都喜欢他……”   “傅哥,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你跟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都没跟我提过。”他面露失落,“明明小时候,我们关系那么好……”   【黎徊宴:地址】   傅星戎分享了个地址过去。   黎初霁这么难过,傅星戎联系全文猜得到一二,和他哥、季沃枫有关的,那就相当好猜了。   他点了杯酒,坐在吧台,也算是别样的,和那本小说里,原剧情中黎初霁买醉他陪着的剧情重合上了。   黎初霁说了十来分钟,得不到回应,声音渐低,趴在了吧台,傅星戎应付了第四个上前来搭话的对象,接到了黎徊宴的电话。   黎徊宴到了。   他找到他们,看到趴在吧台的黎初霁,让忠叔带人来把黎初霁送回去,中途还费了点劲儿。   “你们怎么在一起?”他问。   傅星戎推了一杯鸡尾酒给他,“刚点的,来一杯?慢慢聊。”   黎徊宴解了外套扣子,通身矜贵气质在这儿很显眼,但不突兀,身形松弛,两人单独拎出来,很容易被人搭讪,坐一块周围投来的视线多,上来搭讪的就没几个了。   他刚坐下,手机就亮了起来,季沃枫打来的电话,他没接,扣上了。   傅星戎:“不接?”   黎徊宴:“太吵。”   也不知道说这儿的环境,还是电话那头的人。   “最近他经常联系你?”傅星戎问。   黎徊宴:“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傅星戎抿了两口酒,示意调酒师再给他来一杯,“你对他还有意思?”   黎徊宴转着手里的酒杯,没喝,道:“好奇心太旺盛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儿。”   “我帮你啊。”傅星戎托着下颚,侧头看着他,眸中是似醉未醉的惺忪,轻扬着唇角,尾音也微微上扬着。   黎徊宴睨了他一眼:“怎么帮?”   傅星戎说了几句话,黎徊宴没听太清,视线落在他被酒水滋润过的唇上,看口型也听得断断续续,他问:“什么?”   “黎总。”这儿太吵,傅星戎凑近他耳边,道,“你要对他还有意思,我可以帮你刺激刺激他,你要对他没意思了,我也可以帮你刺激刺激他,他都这么对你了,你不想报复回去?”   黎徊宴不习惯别人靠他这么近,克制着没躲开,“所以?”   “所以,找一个长得比他好,身材比他好,外在条件比他好的对象,这对象要还有背景,那就赢了大半了。”傅星戎说。   黎徊宴侧过头。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两人鼻尖差一分抵上,傅星戎说完:“比如,我。”   “而且我很省事儿。”   他坐了回去,酒杯和黎徊宴碰了一下,“不是吗?”   黎徊宴似有若无的扯了下唇,端起酒杯抿了口,道:“你这口才倒是不错。”   黎徊宴要答应他,他不亏,要不答应,他的没损失,傅星戎自荐道:“我不仅口才好,口活也很好。”   黎徊宴觉得傅星戎喝大了,才会这么坦然自若的说他口活好,不过傅星戎没喝醉的时候就说不出口吗?那也不一定。   毕竟他连“自惭形愧”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这种暗示性的话,换个人可能就顺水推舟来一场露水情缘了。   傅星戎:“不信啊?”   鸡尾酒的味道在黎徊宴口腔弥漫,他没搭腔,微冷的眸光注视着傅星戎,傅星戎俯身越过他,衬衫绷紧了,贴紧了腰身,勾勒的弧度都能让人想到下面是怎样一副光景   傅星戎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樱桃过来,递到黎徊宴唇边:“吃吗?”   黎徊宴眸中情绪深邃难辨,“不吃。”   傅星戎咬下了樱桃,给他看了眼那樱桃的梗,咬在了齿间,挑眉道:“看好了。”   他舌尖几次抵到腮帮子,没过几秒,他牙咬着樱桃梗,嘴唇张开,唇角往上勾着,猩红湿软的舌尖抵着送了出来,樱桃打上了结,他难掩炫技后的得瑟和炫耀:“厉害吧。”   黎徊宴:“……” 第210章 噩梦   酒精是一项万能公式,有人强吻人推给酒精,有人酒后表演才艺,还有的人,一杯酒下肚,炫耀自己舌头会樱桃梗打结。   “你给我弄根绳子来,不用一分钟我能打个蝴蝶结。”傅星戎道。   黎徊宴:“……不用了。”   “不信啊?”傅星戎凑到他耳边,“我一般不随便给人表演的。”   黎徊宴不动如山:“我不会给你小费。”   他刻意地划清了那话里的界限。   傅星戎:“黎总看起来不是小气的人。”   “只对我小气呢?”   那竖起来的层层壁垒又被傅星戎三言两语击破,偏偏这人还无知无觉,黎徊宴握着酒杯,杯中液体倾斜,冰凉的口感顺着他喉管滑下。   他这一口酒灌得有些猛,动作又斯文,别有一番韵味。   酒水有稍许的烈,后劲爽口甘甜,麻痹着人的神经。   调酒师送上来一杯刚调好的长岛冰茶,傅星戎伸手去拿,旁边一只手扣住了杯口,黎徊宴道:“等会喝醉了别指望我送你回去。”   傅星戎:“你喝醉了我也不会醉。”   他酒量没那么差,就是逗着黎徊宴玩儿,黎徊宴脸皮还挺薄,正经得不行,没几下话都不应声了。   黎徊宴不适合坐在嘈杂的酒吧里,他比较适合坐在高档餐厅吃着牛排,连音乐都是现场钢琴弹奏的优雅琴声。   黎徊宴:“你又怎么知道,你酒量就一定比我好?”   黎徊宴知道,傅星戎那性子胜负欲强,他说这种话,很能激起人好胜心,但他还是说了,无异于挑衅。   傅星戎舔了下唇,偏头说了句话。   黎徊宴:“什么?”   傅星戎勾了勾手指,黎徊宴看了他几秒,才侧头靠近。   “胃不好的人,就别跟我扯酒量了。”傅星戎口吻高调道,“我不想再送你进一次医院。”   黎徊宴:“……”   “黎总,我的提议,考虑一下,怎么样?”   结果傅星戎还是上了他的车。   车内,黎徊宴双手搭在腿间,司机向右拐了个弯,旁边阴影笼在他身上,傅星戎闭着眼靠在后座,上车理由很充分——他没开车。   要不是黎初霁电话打过来,他也犯不着跑这一趟,身为黎初霁的哥哥,黎徊宴得对他负责。   车内过于安静,静得有点闷,黎徊宴开了半扇窗,夜晚凉爽的风吹进来,空气也流通了许多,驱散了些许呼吸间的酒味儿。   不知不觉喝了不少,黎徊宴脑袋有些沉,他闭目养神。   车子一路平稳地开进小区,车速慢了下来,缓缓停在路边,黎徊宴没睡沉,在车子停下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窗外的路灯投射在他脸上,有些刺眼,他眯了下眼睛。   “黎总。”前面忠叔转过头,压低声音道,“季总来了。”   逾煕佂悝N   小区路灯下,一道身影站在树下抽着烟,看到车停在路边,那道身影往这边看了两眼,拧灭烟头朝这边走了过来。   黎徊宴皱了下眉头,侧头看了眼半边脸隐在阴影中打盹的傅星戎,关上窗户,打开了车门。   “砰”。   车门被轻声关上。   “徊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季沃枫问,“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怎么没接?”   “在忙。”黎徊宴问,“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听说你前两天进医院了,身体还好吗?”   “嗯。”聊了还没两句,黎徊宴道,“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徊宴。”季沃枫拽住他的手腕,“你这几天还好吗?鸿黎那个事……伯父也是着急,你别太放心上了,他到底还是你爸。”   “季总,家事就不劳你关心了。”黎徊宴嗓音冷淡了下来。   季沃枫愣了愣,一笑带过了这个话题,道:“你喝酒了?很累吧。等你忙过这阵,改天一起吃个饭?最近好像很少见到你了。”   “没空。”   季沃枫又愣了下,没见着黎徊宴张嘴,但又确确实实听到了声音,随后他意识到这声音不是黎徊宴的,在他身后,车子一扇车门打开,长腿从车内迈了出来。   男人拎着外套下了车,外套搭在肩头,再普通不过的打扮,穿他身上十分惹眼,那张脸生得跟祸水似的,微挑的眼尾似狐狸精一样,天然的蛊人,又被眸底的桀骜不驯冲淡了些许。   他走到黎徊宴身后,攀着他肩膀把他往后一勾,被季沃枫拽住的手自然而然的松开了。   “哟,这不是季总嘛,这么巧。”   又是他——季沃枫握紧了掌心里的烟蒂。   大晚上的,季沃枫的脸色比这夜色还沉。   傅星戎突然地靠近,黎徊宴手肘下意识地抵了下他腹部,又松了力气。   傅星戎看着醉醺醺的,在车上睡一觉,酒精似得到了全面的发挥,渗透到了他身体的血液里,烫得吓人的皮肤贴在他肩头。   这两人一辆车下来,还一样的一身酒气,季沃枫很难忽略:“徊宴,你们一起去喝酒了吗?”   “这是我的私事。”黎徊宴不予回答,背上源源不断传来身后人的温热,他站得笔直。   季沃枫脸色微变,维持着风度,问:“是工作上的事儿吗?这么晚了,傅先生也该回家了。”   傅星戎:“季总还挺关心我,我在回家路上呢,放心吧,有黎总照顾我,不会出事的。”   季沃枫:“……”   让季沃枫更难接受的是两人紧挨在一起,黎徊宴居然没有推开他。   他稍稍愣神,傅星戎一勾黎徊宴肩膀,已经带着黎徊宴往车上走了,“季总早点回去吧,少操心一点儿,不然容易老得快。”   他这跟开玩笑一样儿的话,这话一听进去,格外的戳人心窝子。   他半揽着黎徊宴,姿态看着强硬,手臂倒没使多大劲儿,黎徊宴无意跟季沃枫纠缠,借傅星戎这阵风,顺水推舟上了车。   车子开进了停车场,忠叔下了车,替黎徊宴打开车门,“我来送傅先生上去吧。”   “不用。”傅星戎下了车,关上车门,“还站的稳呢。”   忠叔看向黎徊宴,黎徊宴轻阖了下眼:“他说不用,你先回去吧。”   光滑的电梯门上映出两人倒影。   外套搭在傅星戎臂弯间,他一手揣兜,静默无声的站在落后一步的位置。   电梯门一开,黎徊宴大步走了出去,身后脚步声紧凑地跟上来,他开门时,本该从他身后走过去的脚步声停下,一声闷响,一只手越过他肩头,摁在了门上。   回廊灯光笼罩,他呼吸一静,目光落在那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黎总,你的答复呢?”   “在楼下的时候,用我不是用得很顺手嘛。”   傅星戎懒散弓着腰,呵出的气息撒了黎徊宴一颈窝。   他没有等黎徊宴冷静下来,等这劲头儿过后,脑子热度退却下来,再来向黎徊宴要个答案,而是直接趁热打铁。   让人难以招架的架势。   -   耳边吵了一晚上,黎徊宴脑袋有点疼,疲惫感涌上来。   他看着天花板。   傅星戎很会审时夺度,身上似有一股用不完的劲儿,这大概就是年轻,他不禁回想了一下他那个年纪,黎徊宴的人生很少在计划以外的地方出格,哪怕是失控,他都会把持在一个度里面。   至少不会给人表演樱桃梗打结这种事。   他闭上眼。   ——“吃吗?”   傅星戎拿着樱桃递到他唇边时,碰到了他的唇。   他说不吃,然后看着傅星戎收回手,把那颗樱桃送到了自己嘴里。   “看好了。”   暧昧环境衬托下,一切行动轨迹都似有迹可循,傅星戎不拘小节的露出一小节舌尖,给他看那打了结的樱桃梗,湿润的唇泛着诱人的光泽,他靠近他,凑到他耳边,“想学吗?我教你啊。”   黎徊宴说:“没兴趣。”   “真没兴趣?不看得挺认真的。”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是,要不我给你表演一个更厉害的?”   黎徊宴觉得他不该感兴趣,但又有些无法克制的问了一句,“什么?”   他心下预感坐在他对面的傅星戎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果不其然,下一秒——   “我不仅会樱桃梗打结,我唧唧还能打蝴蝶结。”   “你要看吗?”   说着,他拨了下裤腰带,朝他挑了下眉梢。   黎徊宴:“……”   “看好了哦……”傅星戎大拇指勾着裤子边缘。   黎徊宴倏地睁开眼,醒了。   他坐起来,窗外天已经亮了,心里荒诞感犹存心间。   清晨,浴室灯光亮着,水声淅淅沥沥响起,黎徊宴抹了把脸上的水,一闭上眼,傅星戎那张脸便浮现在他脑子里,还要追问他“厉害吧”。   傅星戎今天破天荒的出了个早门,一推开门,等电梯时,邻居家门也开了,黎徊宴脸色不知道怎么,比寻常还要冷几分,跟准备去讨债似的。   “早。”傅星戎道,“昨晚没睡好?”   “嗯。”黎徊宴看他的眼神有几分诡异。   “怎么?一直盯着我……”傅星戎对着电梯照了下,“突然复明了,发现我比那姓季的帅?”   黎徊宴:“……”   脑子里的东西忽然消失了。   在那晚后,季沃枫有没有再找过黎徊宴,傅星戎不知道,提早时间出门后,经常性的会跟黎徊宴碰面。   老傅同志近来对他上班积极的态度表示了夸赞,一夸,分给他的事儿又多了,偶尔带上他跟那个张总这个李总应酬。   毫不客气的说,傅星戎就是傅家的门面,应酬起来,这个总那个总的家里要是有个适婚的年轻人,又恰好碰上,双方少不得要堆着笑互换个联系方式。   傅星戎在正事上有谱,不会给人摆谱,只心里想想,这人年纪一上来,是不是就喜欢给人做媒?   周末早晨,傅星戎出去晨跑了一圈,顺便进超市买了点东西补货,回家刚收拾好,收到了魏览的消息。   魏览约他上午一块儿去拳击馆玩玩,想给女朋友展现一下他的雄性魅力,结果跟傅星戎没玩两场,雄性魅力没展现出来,狗熊潜力快激发出来了,一举一动都透着笨拙。   “哥们儿,你存心拆我台呢?”魏览戴着拳击手套勾着傅星戎肩膀,“我女朋友在下面看着呢,给我留点面儿。”   傅星戎朝旁边看了眼,魏览他女朋友和他女朋友闺蜜都坐一旁,魏览问他是不是对她闺蜜有意思,“打得这么起劲儿。”   傅星戎:“没意思,别瞎说,人听到了多想,你负责?”   傅星戎打了会儿,觉得没意思,魏览攀上他让他一块儿去吃个饭。   繁华的商业街,四人从拳击馆里出来,没走多远,碰见了一行人从饭店里出来,傅星戎一眼看见了鹤立鸡群的黎徊宴,西装革履,面色冷凝,身后还跟了一排人。   魏览“我靠”了声,“这排场真大。”   黎徊宴也看到了傅星戎,他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停留了两秒,没过来打招呼,身上泛着低气压。   傅星戎也没凑过去,问魏览:“他身后那些人你认识?”   魏览:“喏,那个,石油公司大老板……”   他一一细数过去,道:“应该都是来看黎家老爷子的。”   黎家情况复杂,目前公司掌舵人是黎徊宴,老爷子退居幕后,份量却是不轻,黎老爷子直接跨过了黎徊宴他爸,把公司交到了黎徊宴手里,背地传闻不少。   黎徊宴和黎初霁同父异母,黎徊宴他妈在他还小的时候去世了,没多久,他爸就把黎初霁他妈娶回家了,有人说老爷子这是站在黎徊宴和他妈那边,也有人传闻是黎徊宴他爸不中用,守不住属于自己的财产。   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黎徊宴,黎徊宴稍微出点事,那些人都能像蚊子一样趴上边吸血。   “现在黎徊宴手里权利开始稳了,前阵子鸿黎不是出事了,我靠,那老头狠的啊,联合给黎徊宴施压,估计是怕自己走了,他儿子得不到一点儿好,孙子哪比得上儿子。”魏览道,“他爸挺窝囊,隔三差五去找老头子给他做主。”   魏览意犹未尽的说完八卦,末了,补充道:“我跟你说这些,你可别往外传,这两天群里都在聊呢,你没看消息?”   他说的群,群里都是一群闲得出屁的玩咖富二代,晚上约着出来玩,一钓一个准,傅星戎进去后嫌吵,把消息屏蔽了。   “难怪……”难怪最近几次碰见黎徊宴,黎徊宴都一身低气压。   “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不是去吃饭呢。”   群里是有很多关于黎徊宴的八卦,黎徊宴在他们里边似乎还挺有名,傅星戎发现好像不是只有他家老傅拿黎徊宴给他当典范。   富二代们吃喝玩乐样样精通,黎徊宴恰恰是他们相反的典例,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黎徊宴走的是精英路线,还走到了极致的优秀,把他们衬托成了垃圾。   当然,群里也有叛徒喜欢黎徊宴,把黎徊宴当成性幻想对象,毕竟黎徊宴高冷是真高冷,好看也是真好看,花边新闻也几乎为零,那身不容侵犯的禁欲气质就苏断腿,让人想撕了他的衣服。   这些叛徒还挺变态。   傅星戎翻看了几页消息,没再看下去。   城市入了夜,路灯亮了起来,地下停车库,傅星戎关了手机,从车上下来,还没走到电梯,他看到黑色卡宴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走过去拍了拍那人肩膀。   “忠叔。”   忠叔扭过头来:“傅先生,晚上好。”   傅星戎:“黎总回来了?”   “回来了,在车里呢。”忠叔看了他一眼,说,“黎总今天挺累的。”   “车里就他一个人?”傅星戎往车身瞧了眼,给忠叔发了根烟,他不怎么抽,这段时间应酬,习惯在兜里放包烟了。   车内后座,黎徊宴闭着眼,浓烈的疏离感中,眉间染上了几分毫无防备的疲态,脸上阴云密布,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车厢狭小的空间包裹着他蔓延的戾气,等着冷却下来,粉饰太平。   窗边黑影落下。   黎徊宴睫毛颤了两下,睁开了眼。   车旁,傅星戎弯着腰,脸贴近车窗,朝车窗内看。   黎徊宴:“……”   他缓缓深吸了口气。   车窗缓缓降下。   黎徊宴和他四目相对。   傅星戎穿这件黑色连帽卫衣,透着一股青涩的大男孩气儿,他露出一个开朗的笑:“黎总,真巧啊,还没上去呢。”   黎徊宴:“你在干什么?”   “这车挺好,看看。”   “要不你坐上来看?”   “你要不介意的话。”   傅星戎上车了,坐的还是驾驶座,车钥匙在他手里。   “忠叔呢?”   “帮忙买水去了。”   “钥匙为什么在你这儿?”   傅星戎从驾驶座转过头,意味不明一笑:“害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忠叔不是这么没谱的人,随便把他车钥匙给别人,也不知道傅星戎用了什么法子。   傅星戎:“敢坐我的车么?”   黎徊宴:“这是我的车。”   “敢坐我开的车吗?”傅星戎改口改得顺溜。   “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敢不敢跟我走?”   低劣的激将法。   黎徊宴嗤笑,抬眼的眸光凌厉,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迎面而来:“傅星戎,我没心情陪你玩儿,你要做什么事,最好先想想后果。”   傅星戎从后视镜和他对视上:“做什么事儿都要考虑后果,那多没意思,要跟我冒这个险吗?黎总。”   密闭的车厢内寂静无声,没人再开口,年轻男人嚣张气焰旺盛,仿佛笃定了他不会拿他怎么样,有恃无恐的越界,打乱了他的节奏。   黎徊宴指尖轻叩着腿,忽一扯唇:“开车。”   黎徊宴的人生没有出格二字。   而傅星戎的人生没有循规蹈矩这个概念。   夜色中,车子疾驰而去。   “砰、砰、砰”,室内赛道几盏大灯亮了起来,里面霎时间明亮起来,黎徊宴站在观众区,一路上的风冷却了神经,他垂眸看着底下的卡丁车。   他不该大晚上的跟傅星戎跑到这种地方来。   傅星戎和这里的老板聊了两句,两人看起来颇为熟稔,跟老板说完,他转头回来,“走吧,去换个衣服,等会上手试试。”   黎徊宴:“我对这些没兴趣。”   傅星戎:“那陪我来,是对我感兴趣?”   黎徊宴:“……”   他抬脚往里走。   傅星戎哼笑了声,从他身后跟上。   “都是新的。”傅星戎拿了套赛车服,特意找老板要的,一看就知道黎徊宴不会碰别人穿过的东西,“你看看合不合身。”   黎徊宴一瞥,拿着衣服去了更衣室,傅星戎拿了另一套,他换上出来,黎徊宴还没出来,包了场,除了他们没别的客人,他敲了敲更衣室的门:“要帮忙吗?”   “不用。”没过一会,黎徊宴从里面出来,一身黑的防护服穿在他身上,显得那张脸更冷酷无情了。傅星戎也是一身黑,但只酷不冷,眉眼还有几分痞气,见黎徊宴这身装扮,他一挑眉,又吹了一声口哨,竖了个大拇指。   “挺好看啊,黎总。”   “你想怎么玩儿?”黎徊宴睨了他一眼,抬脚朝外走去。   傅星戎扬了下眉头,把他拉回来:“等会儿,戴个头盔。”   一阵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黎徊宴掏出手机,垂下眼,在一旁椅子上坐下,等它响了好一阵,才接了电话,靠得近,电话里的声音傅星戎也听得隐隐约约。   “后天回来一趟吧,小季都找上门了。”   傅星戎心说找上门只怕见到的不是黎徊宴,是另一个黎少爷。   他听到黎徊宴淡声道:“没时间。”   “少拿这个搪塞我,还有你今天怎么回事,张总跟你爷爷交情深着,你今天这么不给人面子……对了,小季说你最近跟傅家刚回国的那位走得很近?”   黎徊宴垂眸,眉间神色恹恹的,那头絮絮叨叨的声音让他有点烦躁,他有点走了神,闭上眼。   他面前一道黑影遮下来,傅星戎俯身在他另一边耳侧,压低的声音盖过了手机那头的声音。   “挂了吧。”他道,“专心点儿,跟我在一起。” 第211章 孤男寡男   黎徊宴挂了电话,仰起头,头上一个黑沉的玩意儿压了下来,包裹住了他的脑袋,“哒”,傅星戎替他把头盔扣上,调整了下。   “感觉怎么样儿?松了还是紧了?”傅星戎手指插进他下颚和头盔带子间,试了试松紧。   温热的指腹擦过皮肤,黎徊宴下颚往上抵了下,发出一道气音。   “可以了。”他头往后仰了下。   傅星戎手指滑出来,也没在意,拿过自己头盔戴上,黎徊宴抬眸扫了他两下,手背擦了一下下巴,傅星戎恰好看到,这回没法不在意了。   “我又没摸什么脏东西,至于这么嫌弃?”   有够讲究。   黎徊宴眸子顿了顿,说:“别随便动手动脚。”   他不习惯跟人有这么亲近的肢体接触,下巴至喉咙这段很少被人碰到,于是更是敏感,私人领域被侵犯的存在感往往很强烈。   “知道了,不碰你。”头盔让傅星戎那双微挑眸子的桀骜不驯凸显出来,虽然觉得黎徊宴这讲究得过头,也没发表什么意见,“走吧。”   傅星戎说黎徊宴穿那身好看,确实是好看,脱了西装的黎徊宴身上少了点严肃,气势半分不减。   他站在卡丁车旁边,赛道上没有别的车,双人卡丁车上,傅星戎摆了两下手,示意了他一眼。   “上车吗?黎总。”傅星戎长腿随意弯曲着,愣是把卡丁车坐出了跑车的效果,道,“这儿教练都下班了。”   黎徊宴:“我们坐一起?”   听他语气还挺挑剔。   “带你兜一圈。”傅星戎说,“我可不轻易给人做司机。”   黎徊宴略带反讽:“那我还挺荣幸?”   傅星戎百毒不侵,道:“偷着乐吧。”   什么话他也都敢接,还没人在黎徊宴面前这么嚣张,这么嚣张的一般都到不了他眼前,偏偏傅星戎这嚣张还嚣张得让人……拿他没办法。   黎徊宴跨进了车内,坐下才觉两人挨得很近,胳膊肘时不时能蹭到。   “左边是刹车,右边是油门。”傅星戎脚下给他演示,他讲解的话去了许多累赘的地方,讲得不多,但讲得很清晰。   双人卡丁车很考验驾驶员的技术和反应能力,恰恰傅星戎在运动上面很有天赋,他踩下油门,起初开得不快,赛道上一阵轰鸣声响,车子开始加速,风隔着头盔,在耳边听不真切。   “转弯的时候控制好速度。”傅星戎的声音有点闷,第一个转弯点,他转动方向盘。   傅星戎的技术很娴熟,每一个拐弯的地儿都拐得很漂亮,面上漫不经心的,眼神又很专注。一圈绕下来,他让黎徊宴试试,两人对调了位置,座位上还留有余温。   黎徊宴一直没动静,傅星戎提醒道:“油门在右边。”   “我知道。”黎徊宴踩下油门,随口问道,“你跟这儿老板很熟?”   “我是会员。”   “……”   傅星戎笑了声,说:“来这儿玩过几次,老板跟我朋友是朋友,朋友的朋友,自然就成朋友了。”   傅星戎很容易能跟人混熟——除了黎徊宴,黎徊宴自身欲望藏得很深,难以挖掘他心里想法,各种诱惑在他面前形同摆设,照傅星戎的经验,这种男人要么是似电视剧里各种悬疑剧里的变态类型,要么是对自己自控到了极点,黎徊宴显然是后者。   对人距离感强,心防也重,轻易不会跟人交心。   傅星戎也没想跟他交心,两人能达到君子之交的程度就够了。   “黎总最近压力很大?”   “想打听什么?”   “我能打听什么。”傅星戎道,“关心你而已,别把人想得那么坏。”   黎徊宴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前边到了拐角,临到头了,他才减速,拐个弯差点把人甩下去。   傅星戎低骂了声,扶住了方向盘:“你这车技还得练练。”   黎徊宴:“不敢坐?”   似曾相识的话,傅星戎眯了眯眼,侧头看向他,“敢啊,为什么不敢,你敢开,我就敢坐。”   比起肆无忌惮这一块,黎徊宴比不得傅星戎,傅星戎放得很开,而黎徊宴就连放肆都会有一个分寸。   他开得没傅星戎那么快,这条赛道不长,没多久,卡丁车也越过了终点线,他这速度,在傅星戎眼里开得跟老牛拉车似的。   两圈下来,黎徊宴看着也适应。   傅星戎:“要不要玩点刺激的?”   傅星戎再次掌握方向盘,黎徊宴才发现,第一轮傅星戎也许是教他,刻意放慢了很多,极快的速度之下,黎徊宴耳边的声音变得近乎虚无,眼前的画面飞速窜过,他面上沉着,心跳以一个无法控制的速度在加快。   卡丁车传达的震感似震到了身体骨头缝里,每一个弯道的惯性力都让人心惊,拐角处,傅星戎不减速反加速,护栏在他们视野中旋转。一个漂亮的漂移,车轮和地面发出摩擦声,卡丁车拐进了赛道。   黎徊宴心跳有一瞬失衡。   重心偏离的不安,速度带来的刺激感,让肾上腺素的飙升,如同在碳酸饮料里放入泡腾片,压不住的泡沫争先恐后的溢出来。   “吱——”   尖锐声响过后,卡丁车停了下来。   傅星戎松了方向盘,道了声“舒服”,扭头一看黎徊宴,头盔遮了大半的表情,他也没从黎徊宴眼底看出有慌乱的神色,淡定从容。   大老板就是沉得住气。   “感觉怎么样?”傅星戎问。   黎徊宴:“还行。”   傅星戎跟他说了这儿跑一圈最快的记录,“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上一次赌约是黎徊宴提出来的,这一次是傅星戎。   “就赌我能不能打破记录。”傅星戎说,“输了请我吃夜宵。”   黎徊宴顿了顿,唇角一抬:“好啊。”   黎徊宴赌输了。   赛道上的傅星戎如鱼得水,整个人仿佛和这儿融为一体,自信又张扬,打破记录的结果让人意外,又不太意外,一顿饭而已,黎徊宴不太在意。   两人去换衣服,傅星戎身上热了一身汗了,脱下衣服,摘了头盔,发梢都被汗打湿了,他套上自己的衣服,从更衣室里出去,黎徊宴在外边了,他把那一身黑给脱了,头发乱了几分。   听到脚步声,他侧过身,“想去哪儿吃?”   “你请客,你说了算。”傅星戎挺随意。   黎徊宴一身汗,现在更想洗个澡,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回去吃?我让人送过去。”   傅星戎眼皮子一撩:“这大晚上的,不好吧。”   黎徊宴:“哪儿不好?”   傅星戎说话又不正经了起来:“孤男寡男的,黎总想干什么呢。”   黎徊宴拎着衣服朝外面走去:“那你别吃了。”   “耍赖啊?”   “……”   “你这是请人吃饭的态度?”   黎徊宴倏地停下脚步,傅星戎差点没刹住脚撞他身上,他转过头,道:“你不是说我说了算?”   傅星戎懂得适可而止,唇角弧度一收。   “行吧。”他妥协道,“家里就家里吧。”   过了会儿,他又道:“黎总,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上一个记录,也是我留的。”   “……”   夜里路上车辆稀少,一路畅通无阻,傅星戎开了一晚上的车,到家还精神着,精神过了头,肚子里空荡荡,他洗完澡,听到敲门声,去开了门,门外是黎徊宴。   黎徊宴刚洗了澡,头发半干落在眉间,遮住了额头,瞧着气质都年轻了,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凌厉,“我车钥匙。”   傅星戎回想了下,“我找找,你先进来吧。”   黎徊宴坐了没两分钟,接了个电话,拿了两袋子打包好的夜宵回来,随手放在桌上。   傅星戎俯身在沙发上摸了摸,从沙发缝隙里摸到车钥匙抛给黎徊宴,去厨房拿了碗筷,在桌对面坐下,觉着这气氛有点冷淡。   缺了点儿什么。   他又起身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儿,拿了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出来:“我爸珍藏的酒,尝尝味道怎么样。”   男人嘛,气氛炒不热,聊不开的时候,喝点酒就自然而然聊开了。   他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到了黎徊宴手边。   黎徊宴双腿交叠,靠在凳子上,慢悠悠道:“大晚上的,孤男寡男,喝酒不好吧。”   啧,还挺记仇。   “有什么不好的。”傅星戎面不改色道,“你失控了我也会自卫的,放心吧。”   黎徊宴掀了下眼帘。   傅星戎和他碰了下杯。   酒是好酒,喝的人不怎么爱喝红酒,傅星戎更喜欢喝烈酒,爽口。   短暂的肾上腺素飙升后遗症带来的是空虚,黎徊宴胸口郁结闷气散了点儿,他端着红酒杯抿了口,两人一杯酒接一杯酒,跟较劲儿似的,谁也没叫停。   一顿夜宵吃完,一瓶红酒也见了底。   桌上一片狼藉,傅星戎起身收拾,把垃圾装进袋子里,“你别动了,坐着吧。”   他利落的把碗筷放进了厨房,背影宽阔,在灯下显得格外可靠,利落的短发,立体的侧脸,彰显得很有男人味儿。   黎徊宴望着厨房。   夜宵吃完了,他也该走了,但傅星戎在忙活,他这么走了不太礼貌。于是等傅星戎洗了碗,擦干手出来,黎徊宴还坐在沙发那儿。   他顿了顿,抬脚走过去,饶有趣味道:“喝醉了?”   黎徊宴垂下的眸中一道暗光划过,面上淡淡看着他。   “黎总?”   “嗯。”   “知道这是在哪儿吗?”   黎徊宴看着他不出声。   傅星戎:“这是我家,你还不回去,想干什么呢?”   “我走了。”黎徊宴站起了身。   “唉。”傅星戎拽了下他手腕,“你……”车钥匙还没拿。   他话没说完,黎徊宴没站稳,被他那大力拽得晃了下,往后退了两步,砸在了沙发上,傅星戎都愣了下,看着自己的手,他劲儿这么大?   黎徊宴手肘撑着沙发上,衣襟扣子崩开了:“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这么晚了,我能干什么。”傅星戎嗤的笑了声。   这一脸防备,都是男的他能干什么。   黎徊宴眸中神色愈发的深,语气含着警告:“傅星戎。”   “唉。”他应了声,在沙发旁边蹲下,手腕搭在膝盖上,微醺的酒意让他脸上懒洋洋的,“黎总,我有一个问题,挺好奇。”   “你怎么看上的那姓季的?”   黎徊宴没有回答。   “季家能给你的,我傅家也能给你,季家给不了你的,我傅家还是能给你。”傅星戎手肘撑在沙发上,不留余力的趁虚而入,话里很是霸道,蛊惑道,“一个人很辛苦不是吗?”   他这话换个人来说,都像是在潜规则人了。   黎徊宴坐起身,半阖着眼看向他。   “傅星戎,威逼利诱这一套,我比你更清楚。”   对他没有用。   他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你不如用你这张脸蛋来作为诱饵,可能还有点用。”   这抬下巴的动作有点轻佻,黎徊宴做起来慢条斯理的,没半点色欲感,连他的表情都是平静的,眼底没有情绪色彩,像在端详一件艺术品。   高高在上的,没点人情味儿。   傅星戎反应过来,黎徊宴这是在内涵他也只有这张脸蛋儿能看。   嗤,还挺能气人,拐弯抹角的,没点语言功底还真听不出来。   “黎总喜欢我这张脸?”傅星戎特别大方,道,“早说嘛,我没关系啊,我不介意你对我动手动脚,来,随便来。”   黎徊宴:“……”   “傅星戎。”他道,“你没点节操吗?”   傅星戎:“黎总不也挺肤浅。”   黎徊宴想要站起身,傅星戎手臂一拦,挡在了他面前,“真不摸一摸?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活像他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失控自卫那都是笑话,他不往上拱火都算好的了。   他就是有恃无恐,料定了他不会那么做。   黎徊宴不喜欢被这种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的理智让他没法干出摸他脸的行为,不摸,输了,摸了,也有种输了的感觉,怎么做都是输。   他不喜欢落人下风,更不喜欢在傅星戎面前处于下风。   这或许是因为,从认识傅星戎起,就总被他的出其不意打乱节奏。   心底的天平衡量,速度带来的热劲儿还未完全消退,酒精促使神经产生的多巴胺活跃,他瞳孔深邃不明。   傅星戎鼻间哼出一声笑,左右不过被摸两把,黎徊宴要真摸了,他也不太有所谓,被摸一下又不会怎么着。黎徊宴那话让人挺不爽,傅星戎也就欠儿一下,没真想怎么着。   “不摸我可就走了。”   下一秒,他手被黎徊宴一扯,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压上来,推了他一把,他往后一倒,倒在了沙发旁边的地毯上,黎徊宴膝盖抵着他侧腰地毯,把他困在他腿间。   “不是让我摸你吗?”他垂着眼皮,狭长眸中似有一层薄雾,看不清眼底神色,“跑什么。”   天花板上灯光刺眼,傅星戎眯着眼,微怔了下,衣摆乱糟糟的堆在腰间,这方便了黎徊宴施展拳脚,他决定给傅星戎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下回收敛点儿,不然傅星戎只会越发挑战他的底线,一发不可收拾。   苗头该在开始之前就制止。   黎徊宴以暴制暴。   “黎……靠?”傅星戎“嘶”了声,衣服擦过腹部,带过一阵痒意,他扣住黎徊宴的手腕,“你也别太乱来了啊。”   “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黎徊宴嗓音淡淡,把他的手扣在头顶,“管好自己的嘴。”   傅星戎定定看了他半晌,扯唇一笑:“黎总看来不止喜欢我的脸,还很喜欢我的身体啊,所以才这么——色胆包天。”   黎徊宴俯下身,掐住他的脸:“看来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傅星戎:“你不是也没把我的话放心上嘛。”   他说了。   他失控,他会自卫的。 第212章 补偿   傅星戎屈腿抬脚膝盖一蹬。   黎徊宴往前一个趔趄,擒着傅星戎手腕的那只手松了力道,撑在地毯上维持平衡,趁着这个间隙,傅星戎翻了个身,膝盖前行了两步,脚下踢到了什么,听到了声闷哼,他回头看了眼。   黎徊宴大腿根西装裤上多了几道皱褶,差那么一点正中红心。   还好,没踹到人大宝贝儿。   但黎徊宴脸色极其阴沉,要说刚才的力气是小试牛刀,这回就真有几分动真格的意思在里面了,他解着衬衫袖口的扣子,方便活动。   傅星戎还没退出去,脚踝一下被他给拉住了,居家拖鞋掉落在地,腿被他拽了回去,地毯上被拖拽出一道痕迹,边上卷了边儿。   “跑啊。”黎徊宴轻扯嘴角,眼底有几分轻蔑,“不是很能跑吗?”   傅星戎T恤衣摆卷到了腹上,紧绷的腰似猎豹般拱起,他轻喘着气:“黎总要玩儿这么大?”   “刚才那么起劲儿。”黎徊宴道,“这会怕了?”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傅星戎说,“别一时冲动,被美色冲昏头脑,犯下大错。”   他还挺有理,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知道怕,不急不缓的不肯服软,一身硬骨头难啃,自有一套理论,不服管教,挑衅人是十足十的有天赋。   越压抑的东西,越是在破了一个口子的时候来得凶猛。   傅星戎脚下蹬了两下,没蹬开黎徊宴的手,那手还收了力,使的劲儿挺大。   黎徊宴整个人压上来,一手拽着他脚踝,一手撑着地毯,一条腿抵在他两腿之间,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夜里徐徐响起:“犯下什么大错?你觉得你能让我犯下什么大错?”   男人身居高位久了,身上自然而然的会有一种威慑力,平日穿西装,疏离又冷淡,这会身影顷刻间这么沉沉笼罩下来,带给人的压迫感更是强,仿佛一条巨蟒缠绕,让人不敢动弹,喘不上气。   傅星戎不是第一次从黎徊宴身上体会到压迫感,但头一回这么直观的,近距离面对这样的黎徊宴。   脑袋里神经活跃了起来,恍若有种走钢丝的刺激感。   “黎总。”他道,“请你自重,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自重?你让我摸你,就自重了?”   “谁教你这么摸的?”他语气轻松调侃,话里没半点服软的意思,“还挺贪心。”   他嘴一动,话一撂,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黎徊宴握着他脚踝的手力道一寸寸收紧,气氛凝固了一般,他扯唇道:“你说出那些话就该有这个觉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不是一切都会按照他的意愿发展的。他应该明白这点。   他不是他能随意挑逗的对象。   老虎屁股摸不得,这事没法善了,眼见清白不保,傅星戎另一条腿一勾黎徊宴的腰,手脚并用,黎徊宴也不是吃素的,不似常年坐办公室的人,长得斯文,肌肉不少。   近身搏斗傅星戎很有经验,但他没想真跟黎徊宴打一架,地方狭窄,施展不开,茶几砰砰几声,也不知道撞到了谁,傅星戎翻身把黎徊宴压在身下,后脑勺一疼,撞到了桌角,又被黎徊宴捉了空隙占据上风。   “操。”他低骂了声。   一开始还能用点擒拿技巧,到后来两人手脚都缠在了一块儿,光拼力气了。   茶几挪了位置,地毯歪歪斜斜,沙发也被撞歪了,徒手较量的两人气喘吁吁,还没分出个胜负。   傅星戎身上热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的,还没爬起来,又被黎徊宴给拽了回去,他双腿桎梏住黎徊宴,黎徊宴把他双手给扣住了,大概是大脑缺氧,他脑神经突然犯抽,喊了声“非礼啊”。   黎徊宴都愣了愣,随即扣住他手的那双手改为捂他的嘴,傅星戎从他指缝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黎徊宴:“闭嘴。”   傅星戎猛的偏过头,喘了口气:“敢这么做还怕人知道?”   两人凑得近,他声音又压得低,便带了几分暗哑。   黎徊宴薄唇微张,轻喘着气,呵出的气息扫过他的唇,有点痒,他舔了舔唇,又轻抿了下,这一举一动都透着丝浑然天成的欲色。   “吵。”黎徊宴说,“这儿隔音不错,你叫得再大声也没用。”   傅星戎眯了眯眼。   “不信你可以试试。”黎徊宴语气平淡,话里却是在恐吓人。   傅星戎笑得身体一颤一颤的,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震感,“黎总你对我还挺执着啊——算了,你来吧。”   他双手一摊,躺在地毯上,放弃了挣扎,运动过后身上冒着热气,皮肤滚烫,衣服也乱糟糟的,腹肌露了大块儿,锋利的下颌线扬着,红润的嘴唇微张,一副“任君蹂躏”的模样,神飞天外。   “你还来不来啊,不来我起来了。”   说了这么久,也没见他真摸他哪儿。   气势倒是唬人。   黎徊宴:“……”这一副滚刀肉刀枪不入的样儿有点儿气人。   他们靠得太紧了,四肢都快扭成了麻花,不分你我,黎徊宴手臂力气用过头,一下酸软得没了劲儿,他强撑着,才没倒在傅星戎身上。   身上有点热了,汗意遍布了整块背。   气氛有点古怪。   利诱对黎徊宴没用,强硬的手段同样也对傅星戎没用。   黎徊宴:“松开。”   傅星戎腿跟他脚勾着,他松了劲儿,哼笑着从他身下钻出来。   黎徊宴扶着沙发站起来。   这一番浑身使过劲儿后,心底那股劲儿反而散了不少。   战场平息,现场一片狼藉,恍若什么进贼施暴后留下的烂摊子,拖鞋有一只飞到了厨房门口去了。   “黎总下次想喝酒,我随时欢迎。”傅星戎去捡拖鞋,“也奉陪到……”   身后一阵强力袭来。   我操?   偷袭?   黎徊宴走了没两步,脚下被拌了下,往前栽去。   傅星戎被撞了个正着,往前迈了一步,又被腰间勒得停在原地。   “操。”   洗了澡后,他穿的是条黑色运动裤,松紧带一拽就往下掉,他拽住裤腰带,内裤露了个彻底,黎徊宴似也反应过来自己拽住了什么,松了劲儿,傅星戎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往前面走了几步。   身后,黎徊宴站起来,面色依旧冷淡,眼神往他这儿一扫,往他身下瞥了眼,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蝴蝶结,思维似运转灵活的机器卡顿了一瞬。   傅星戎提着裤腰,一脸不可置信。   他额间一跳,强压下去涌上来的念头,淡然道:“练得不错。”   这练得不错指的铁定不是他腹肌。   顶着那一副做学术的表情说这种调情似的的话,傅星戎突然理解群里那些变态叛徒为什么说想撕了他衣服了,看这一身端正的身板,和毫无情欲的脸,露出失态的欲望,这事本身就自带刺激感。   傅星戎还没被人惦记过屁股。   差点被扒了裤子,这事儿本身就有够尴尬的,黎徊宴没表露出尴尬,他自然也不能漏了怯。   他双手环胸,摆出身经百战的姿态:“怎么?还想再来一回?”   黎徊宴眸底一言难尽。   某些事情发生时,人往往没有那么深刻的感觉,而当那件事过去了,冷静下来,再回味时,又是另一番感觉,黎徊宴很少跟人这么贴身肉搏,一是不需要,二是他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   今晚太荒唐。   荒唐至极。   花洒的水从他身上流淌而下,他伸手关了花洒。   浴室水声停下,磨砂门从里面打开。   傅星戎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这么晚也不想收拾客厅了,他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了个东西,停下来,一看。   结果最后还是没把这车钥匙给拿回去。   他把钥匙捡起来放在了桌上。   *   而这晚过后,傅星戎碰见黎徊宴的次数就少了,在一层楼里,却似相处在两个时空,傅星戎也没太在意,黎徊宴工作本就忙。   黎家老爷子最近病了,商圈各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少人前去探望,去是去了,见不见得到面儿不一定,黎傅两家有点交情,傅肃青忙得分不开身,让傅星戎这大闲人提礼上门拜访。   黎老爷子有家庭医生,在自家宅子里养病,洋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很是气派,傅星戎把车停好,提了东西去探望,里面佣人接待他,让他稍作等待。   傅星戎对见黎老爷子兴趣不大,今天不管见没见着,心意到了就行。   他在楼下弯着腰,看着鱼缸里的养的观赏小鱼,指尖在玻璃面上轻叩了两下。   观赏性的鱼儿在缸里养的金贵,吃得好住得好,但生存空间只有这么一片地儿。   抛开旁的不说,这些鱼都很漂亮。   唯一的优点也只有这张脸了——他想起某个人对他的评价。   “傅先生。”   清冷的低沉男声从楼上传来。   他动作一滞,侧头朝楼梯那边看过去,楼梯口,黎徊宴身形挺拔,穿着双排扣的西装,少了商务精英气质,多了复古绅士感,举手抬足都散发着矜贵。   这身衣服穿他身上好看得紧,傅星戎多看了两眼。   “我家老爷子休息了,招待不周,见谅。”他道,“喝茶还是喝咖啡?”   “咖啡。”傅星戎道,“真巧,要知道黎总今天在这儿,我就早点来了。”   “我刚来不久,傅先生早点来,也未必能见到我——坐。”黎徊宴叫来家里佣人,吩咐人去泡咖啡。   他说话间流露出几分生疏,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不熟”的气息,几句话间,傅星戎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觉,黎徊宴就是在跟他划清界限。   他做他那疏离冷淡的大老板,对他就似只是在招待一个寻常客人。   没过多久,佣人端了一杯咖啡和一杯茶过来,茶水往上冒着热气儿,放在了黎徊宴面前,中式和西式,两种不同饮品也似在中间清晰明了地划了一道楚河汉界。   傅星戎问起黎老爷子身体,黎徊宴扯了两句客套话。   他端着咖啡抿了口:“这咖啡比不得黎总公司的咖啡。”   黎徊宴道:“傅先生喜欢,下次可以再来喝。”   下次也不过一句客套话。   “黎总叫得可真生疏。”一声清脆声响,他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往后靠在沙发上,道,“前些天晚上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本以为他们好像熟悉点儿了,结果黎徊宴又像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儿,让人挺不爽的。   这句话生生打破了黎徊宴周身的壁垒,他眉心跳了两下。   “傅先生注意言辞。”   “我哪儿言辞不对,黎总说说。”傅星戎道,“我在国外待得久,不懂你们这些规矩,我要有哪儿说错了,黎总直言就好。”   傅星戎不想配合黎徊宴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让他们的关系退回原点。   “黎总那天晚上都脱我裤子了,现在让我注意言辞?”   本该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事儿,他却是直接给戳破了,黎徊宴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傅星戎这人,不会按照别人写的脚本走。   那天晚上的事儿,他不想回想,傅星戎偏偏要提。   提就算了,还提得那么暧昧。   他自己还像什么都没察觉到。   “我没有脱你裤子。”他道。   “哦。”傅星戎一掀眼,“那是我裤子自己掉下来的?”   黎徊宴:“……”   他沉住气道:“如果你希望我赔偿你的精神损失,改天可以去我公司谈。”   “黎总大气。”傅星戎压低嗓音,道,“那我如果要告你入室猥亵未遂呢?”   黎徊宴:“你说……我,猥亵你?”   “这不是你先提出来的。”傅星戎无所谓的耸耸肩,歪了歪脑袋,“既然要赔偿,那就贯彻到底好了。”   黎徊宴抬了下眼帘。   “也别改天了,今天碰上了,那就今天谈谈好了,虽然我这样儿的美色当前,让人犯错能够理解,但到底是你的过失。”傅星戎说,“黎总想怎么补偿我?”   黎徊宴一时无言:“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我嘛,要求不高,不过,毕竟那天晚上,黎总对我使用强硬手段,让我的心理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黎徊宴没见着他哪儿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言语恐吓威胁我,导致我现在有很大的阴影。”   黎徊宴:“……”   “我现在一个人住,晚上都害怕得睡不着。”   黎徊宴:“……”   “担惊受怕的,怕我邻居晚上闯进来,用强势的手段对待我。”   “……”   “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邻居住了个恶棍。   “扭曲事实,抹黑造谣,知道要承担什么后果吗?”黎徊宴指尖搭在腿间,“你会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随着他的话,二人间的氛围如火如荼,剑拔弩张,言语化为刀枪利刃,悄无声息的展开一场较量。   “哈。”傅星戎笑了声,双手搭在腿上,身体前倾,眼神似狼般充满了侵略性,“我邻居还夸我——身材练得好,这也是抹黑造谣吗?黎总。”   黎徊宴:“这件事上你有一定责任。”   他指的是那天晚上傅星戎犯欠儿。   “我的责任就是我长了一张让你感兴趣的脸。”傅星戎嗤了声,道,“说过的话转头不认,干过的事转头就忘,真行。”   黎徊宴头一次对一个人感到头疼,他一字一顿打断他:“傅、星、戎。”   傅星戎话一顿,扬唇:“果然——”   他端着黎徊宴面前那杯茶,一饮而尽,拎着空杯放在他面前。   “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名字。”   紧张气氛轰然瓦解,黎徊宴薄唇轻抿,听傅星戎评价道:   “咖啡还是你公司那助理泡的好喝。”   因为老爷子不喝咖啡,家里佣人泡茶泡得一手好茶,咖啡略输一筹,但也不算难喝。   面对傅星戎时,用应对常人的手段来应对他,完全达不到效果。   他这性子,给他一根定海神针,他能把天捅破。   礼送到了,傅星戎没多留,走时摆摆手,背身拉开车门,又想起什么,在上车前停顿了下,侧头一扬下颚,“哦,对了,你车钥匙还在我那儿,什么时候过来拿?”   这段时间黎徊宴一直坐的另一辆车。   那天晚上,第二天早上他才想起他去找傅星戎,本意是去拿车钥匙。   酒精容易让人神经麻痹。他想。   人走茶凉,桌上那杯茶空了,咖啡还剩大半,咖啡杯边上留有了一个小印子,佣人过来收拾,他别开了视线。   两人住在一层,相隔不过几步之遥,傅星戎要真心想把车钥匙还给他,有很多方法。   他知道,傅星戎也知道。   他在等他主动去敲响他的门。   但他一直没有去。 第213章 情人节   夜深人静,敲门声响。   回廊的灯亮着,门口的星星挂件摇晃,黎徊宴站在门口看着这串挂件,和最初那一家人门口贴着的对联给他的感觉是相似的,透着人间烟火气的温馨。   他指尖勾住那串挂件,星星棱角陷入他指腹。   “咔哒”,开门声响,挂件从他手中滑落,坠了回去。   房门敞开,傅星戎指尖挂着水珠:“回来了。”   某一瞬间,这话让人产生了种似回自己家里一般的错觉。   “进来吧。”傅星戎侧过身,没听到脚步声,回过头,黎徊宴还站在门口,“想什么呢?要我请你?”   “没,只是再想。”黎徊宴掀开眼,“我这算不算非法入室。”   傅星戎:“……”   “不是害怕邻居半夜闯进来,害怕得睡不着?”黎徊宴淡声点到即止,嘲讽意味儿很浓。   傅星戎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等着这一刻,等这个契机来“复仇”,找回之前落的场子,睚眦必报得小心眼儿,他看着黎徊宴,黎徊宴也面不改色的看着他。   傅星戎“哈”的笑了声,“我说黎总,你要有这种担心,还专程这么晚过来,心怀不轨啊。”   黎徊宴:“忙,白天没时间。”   “嗯,大家找借口都这么说。”傅星戎理解道。   黎徊宴:“你知道这不是借口。”   “我又没在你身上安监控,我哪儿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晚才来。”傅星戎倚在门上。   黎徊宴:“既然都有过第一次经验了,还敢让我进你的门?不是有阴影吗?”   门都不敢进,他看起来才更像有阴影的那个。   “所以黎总这意思,是同样的错误,你还想再犯第二次?”傅星戎躬身前倾,脸凑近了他,鼻间“嗯”了声,尾调漫不经心的,透着点玩味儿。   黎徊宴眸中情绪淡薄:“没有第二次。”   他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黎徊宴大步越过傅星戎,迈进了傅星戎家里,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黎徊宴就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傅星戎这个人,让人感觉太危险,无法预测这房间里会不会出现突发状态,傅星戎又会不会老老实实的把车钥匙还给他,又或者整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他像进入了一片陌生丛林,谨防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   上次弄得乱糟糟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地毯换了一张,沙发上扔了一条毯子,黎徊宴闻到了一阵香味儿,厨房里亮着灯,锅里冒着热气儿,香味儿就是从那传来的。   “给。”   他耳边响起傅星戎的声音。   黎徊宴接过车钥匙。   “吃过晚饭了吗?”傅星戎朝厨房走去。   黎徊宴:“嗯。”   傅星戎:“那再吃个夜宵吧。”   没听到身后回声,他扭头看了眼,一笑,道:“不小心弄多了,帮帮忙。”   除了联姻这件事上,一直以来,傅星戎都是“我帮你啊”的姿态,说“帮帮忙”还挺罕见。   傅星戎一个人吃饭,晚饭做得简单,煮的面,面汤不是清汤寡水的,闻着很香,他盛了两碗面出来,黎徊宴没动筷,这不小心弄多了,“不小心”得挺厉害。   傅星戎:“吃吧,没下毒。”   上次进医院那也不是有人下了毒。   “我吃不了这么多。”他道。   “嗯。”傅星戎抬了下眼,把碗推过去,示意他夹过来。   黎徊宴:“……”   不吃的东西往别人碗里放,一般而言,不是特别亲近的关系,做不到这么随意的动作,傅星戎做起来十分的自然。   黎徊宴不是晚上经常吃夜宵的人。   实际上今晚晚饭也没吃多少,在他爷爷那儿吃饭,从来都没法吃得饱。这面味道意外的还不错,吃东西的时候可能是傅星戎少见的安分时候,嘴忙活起来,就没那么欠儿。   那张脸也算得上是赏心悦目。   “看什么?”傅星戎擦了擦嘴。   黎徊宴:“少说点话说不定会更讨喜。”   “讨喜?讨谁喜欢?你吗?”他道,“我说话你都想对我图谋不轨了,我不说话你岂不是……”   “傅星戎。”黎徊宴放下筷子道,“你去洗手间里洗把脸。”   傅星戎摸了摸脸,抽了张纸擦了下:“沾哪儿了没擦干净?”   黎徊宴慢条斯理道:“洗把脸,清醒一下。”   傅星戎愣了愣,意味不明哼笑了声。   -   天气正式进入了炎夏。   白日日头高升,城市恍若蒸炉,室内才得几分凉爽。   黎徊宴最近变了点儿,具体说哪儿变了,傅星戎说不上来,他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似一块没有瑕疵的美玉,精心雕琢后的成型,待人待物疏离冷淡,行事作风雷厉风行。   但傅星戎觉着他变得生动了不少,至少不是那个在洋房里客客气气叫他“傅先生”的黎徊宴,而是住在他隔壁邻居的黎徊宴。   两人一碰上,没聊两句,话里话外都是刺挠劲儿。忠叔每回在旁边都听得心惊胆战的,怕傅星戎触怒黎徊宴,但黎徊宴每回都是不咸不淡,还回应得上几句,看起来也不像生气。   在这燥热的天气里,迎来了七夕情人节,当天街道上成双成对的情侣都比平日多了,下午,傅星戎去了鸿黎一趟,跟他们谈完合作,经理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邀请他共进晚餐。   事情谈完结束,傅星戎没兴趣陪大老爷们儿过情人节,他记得这经理结婚了,笑着拍拍他肩膀:“庄经理还是早点回去陪媳妇吧,我就不占你们二人世界的时间了。”   他这一句打趣的话一打岔,旁人聊起了这个话题,“庄经理,前阵子看你朋友圈,家里又添新成员了啊,恭喜恭喜。”   “哈哈哈,是个小姑娘,这都快一百天了。”庄经理一撸自己脑门,傅星戎往他锃亮的脑门上看了眼,寻思这头发再撸两把都没剩几根了。   “唉,黎总!”庄经理激情喊道。   傅星戎抬头望去,见前面不远处茶水间外,黎徊宴站在回廊上,他办公室不在这一层,他身旁还站了一人,低垂着脑袋,半边身体被他挡在身后,黑发垂落,被黎徊宴那身强大的气场盖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傅星戎认出了那半边白净的侧脸,标志性的紧身牛仔裤包裹着腿,腰身纤瘦,正是黎初霁。   气氛有点差。   这位庄经理眼神可能不怎么样,凑上前打了个招呼,傅星戎跟在后边,扬笑叫了声“黎总”,黎徊宴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两秒,“嗯”了声。   走近了庄经理总算是感觉到了现场气氛不对,“黎总,你这身上是怎么了?”   黎初霁肩膀哆嗦了下。   黎徊宴整洁的西装上,胸膛那一块沾满了咖啡渍,里面衬衫都没幸免,地上还有几滴没擦干净的咖啡,而黎初霁的手中拿着咖啡杯。   稍稍倒推一下,就很好理解了。   黎徊宴:“不小心撞一块儿了。”   庄经理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误入了某种微妙的战场里,关心道:“没烫伤吧。”   “嗯,没事。”   庄经理想去叫人来弄一弄这块地,黎徊宴说不用,“你们去忙吧。”   公司里混到这个层面的都是人精,黎初霁的身份,在黎初霁进公司的第一天就被扒光了,兄弟俩在公司交涉不多,感情看起来也不深,得了这话,旁边几人没多做逗留。   “傅经理?”有人转头叫了傅星戎一声。   傅星戎脚还没抬着走几步,衣摆被黎初霁扯着了,他侧过头,听黎初霁颤颤巍巍小声的叫了声“傅哥”,宛如一朵被暴风雨浇灌过的小白花,惹人怜爱。   他摆摆手道:“你们先走吧,我跟黎总聊两句。”   其余人散去,茶水间霎时间冷清下来,而人一走,僵硬的氛围也更加的凸显了,黎初霁跟抓了根救命稻草一样儿拽着傅星戎衣摆。   “小少爷,松松劲儿,我这衣服都快皱了。”   “啊,对不起。”黎初霁忙松开手。   “没事。”傅星戎道,“手烫着了?”   黎初霁似想藏住红了的手背,又无处可藏。   傅星戎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心思却是细腻,黎徊宴想起之前他手擦伤,傅星戎半夜给他送药膏……关心的人还挺多。   “哥,对不起……”黎初霁道,“我不是故意的。”   黎徊宴:“嗯。”   “你这手先去冲冲凉水吧,留疤就不好看了。”傅星戎打破僵局道。   黎初霁红着脸,没敢轻易走:“哥……”   “去吧。”黎徊宴嗓音冷淡。   得了他的允许,黎初霁才三步一回头的朝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人走了,傅星戎道:“真没烫着?”   黎徊宴意识到这话是问他的,掀了下眼:“没。”   “我看看。”傅星戎皮鞋越过了地砖上的咖啡渍。   黎徊宴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我说了没有。”   “烫没烫伤,说了不算。”傅星戎说,“看了才算。”   黎初霁的手都烫红了,黎徊宴身上被被泼到的咖啡更多,里面衬衫都粘在了身上,怎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手被黎徊宴握住,也没挣扎,这大庭广众的,还有监控呢,他也干不出跑上去扒人衣服的流氓事儿,还想起了黎徊宴不喜欢被人碰的这个讲究。   “我没事,不用看。”   “既然没事,那为什么不能看?”   “哪个男人想让另一个男人脱衣服给他看的,傅星戎,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我奇怪?你才奇怪吧——上回进医院,你也说没事。”   “……”   “后来呢?挂我身上进去的。”   “……那叫被扶进去。”黎徊宴纠正道。   “差不多。”傅星戎说。   黎徊宴:“……”差的多了。   傅星戎发现黎徊宴挺能忍的,自己身上有个什么事,都能面不改色的,也不怪刚才庄经理他们没觉出不对,要不是看见黎初霁那红了的手背,他也没觉出他被烫到了。   两人一个让解衣服,一个不肯解,僵持不下之际,回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黎徊宴的助理来了,“黎总,现在高峰期,老张他们那边十字路口出了点小事故,碰上了堵车,可能得堵上好一会儿,这衣服……”   他晚上有一个饭局,衣服意外弄脏了,肯定是不能穿着去饭局上了。   黎徊宴皱了下眉,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傅星戎双手揣兜:“没衣服换?简单啊,我借你。”   “你?”黎徊宴看向他。   “嗯。”傅星戎挑眉。   墙壁上的灯一开,驱散了休息室内的暗淡,傅星戎抽出领带,解开外套随手扔在了沙发上,解着衬衫扣子,催促着黎徊宴:“脱吧,你不是赶时间?”   被人这么直勾勾盯着瞧,很难忽略这道视线,他道:“你转过去。”   傅星戎嗤了声:“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说完这一句,他也再多话,背过了身。   啧,麻烦。   男人的身体,谁还没个一样的零件了,再说,又不是脱光坦诚相待。   男生宿舍、澡堂子,随处都能看到男人或全裸或半裸的身体,傅星戎过得糙,没黎徊宴那么讲究,但也尊重别人的隐私尺度,没瞎看。   “好了没啊?”他听着身后窸窣声,“裤子要不要?”   “不要。”身后一声斩钉截铁的声音,似怕回答晚了,他裤子就脱下了。   傅星戎哼笑了声。   安静的休息室内,话音停下后,傅星戎脱光了上衣没事干,便觉换衣服的窸窣声似被扩音器放出来的一样儿。   傅星戎没使什么坏心思,说转过身,在他出声之前就没回一下头,黎徊宴俯身拿过衣服,衬衫贴身物上还有余温,套过手臂贴合在他身上,上面浸染着傅星戎的味道。   那淡淡的香味。   和他那次在衣柜里闻到的一样。   傅星戎背对着他,双手搭在沙发上,背脊结实,紧绷的弧度有种野性动物的性感,拍杂志都够用。一具年轻而又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无疑是漂亮的。   似等得不耐,他坐在沙发扶手边上,屈腿换了几个姿势,也没催促。   身后终于传来黎徊宴一声“行了”。   傅星戎回过头,他衣服穿黎徊宴身上还算合身,有点大了,不算明显,比起那泼了咖啡的衣服,这套总归是要好点儿。   他穿得是整整齐齐了。   傅星戎:“只能你看我,不能我看你呗。”   黎徊宴:“……”   他别过脸:“晚点我让人给你送衣服过来,你在这儿坐会儿。”   “算了。”傅星戎捡起沙发上的衣服,“我回家换得了,省得麻烦。”   衬衫完全穿不了了,白衬衫上一大片的污渍,穿上直接贴身上了,他拿过那件西装外套套上,没那么衣不蔽体。   黑色西装真空上阵,空落落的贴身,胸膛那一块V领露出锁骨,头发撩拨两下,浑身透露着浪荡不羁的气息,十分惹眼。   莫名的,黎徊宴感觉他的气质和这身打扮非常搭。   “你就这样出去?”   傅星戎低头看看,没觉不妥:“该遮的不都遮住了?”   黎徊宴:“……”   这根本不是遮不遮的问题。   遮了比没遮还性感。   傅星戎扫了眼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衣领,鼻间哼着笑音说了句“老古董”。   黎徊宴抬起眼。   傅星戎:“来吧,多看两眼,不收你钱。”   黎徊宴走到了他面前,反手从兜里掏出了钱包,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开皮夹子,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到他V领衣襟处。   钞票刮蹭过胸膛皮肤,带过痒意。   “收下吧。”清越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小费。”   傅星戎轻眯了下眸子,“黎总还满意吗?”   他指尖夹着那几张钞票,唇边荡开笑,食指对折了一下,手绕过黎徊宴侧眼,下巴越过他肩头,姿态强硬地半环着他,把那几张钞票一点点塞进了黎徊宴裤子后边的口袋。   “都说了,不收你钱。”   “小费也一样。”   *   “傅哥,你就走了吗?”   跑车窗户半开,风刮起了他的头发,傅星戎支着脑袋等着红绿灯,“嗯”了声,电话那头黎初霁声音低落:“我还想请你晚上吃个饭呢,刚才还好有你解围。”   “不用,不饿。”傅星戎道,说完又想到今天七夕——   七夕,靠。   电话那头黎初霁提到了一个饭店,傅星戎醍醐灌顶,坐直了身,突然想到了原著里一个剧情。   七夕节,季沃枫晚上要陪黎徊宴过,黎初霁得知后,在公司魂不守舍,不小心把咖啡撒到了黎徊宴身上,以至于这场晚饭黎徊宴迟到了,而季沃枫以为自己被鸽了,转而约了黎初霁。   “……傅哥,傅哥?你在听吗?”   “嗯,在听。”   “那里粤菜味道很不错,我刚好订了位置,傅哥,要不一起去吃吧。”   “不了,我不饿。”   跑车开出红绿灯几百米,一个调头转了方向。   情人节饭店订座爆满,没提前预约晚上基本都订不到位子,傅星戎在停车场找到了黎徊宴的车,他就想确定一个事。   忠叔在驾驶座上打盹,车后座没人。   傅星戎敲了两下车窗。   “傅先生。”忠叔惊讶的看着他,“你也来这儿吃饭?”   “黎总呢?”   “在里面呢。”   “跟季沃枫吃饭?”   忠叔听他语气,没油腔滑调的,平淡得诡异,跟翻版黎徊宴一样儿,反而让人觉得不适应,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就说是,还是不是。”傅星戎问。   忠叔:“这……我不太清楚。”   傅星戎明白了。   靠。   他给黎徊宴借衣服,那是让他来和季沃枫吃饭的?   今天什么日子?七夕情人节,黎徊宴穿着他衣服跑来跟季沃枫吃饭。   生气他倒没多生气,多少有点郁闷。   他又不是来撮合他们俩的。   人家在这儿当牛郎织女,他搁这儿当桥呢。   傅星戎心情十分操蛋。   在忠叔担心傅星戎杀进饭店时,傅星戎转头走了。   一声轰鸣,银色跑车驶出了停车场。   忠叔想这事儿要不要跟黎徊宴说,之前傅星戎拿了车钥匙的事儿,他又被黎徊宴给敲打过一回,满打满算,在傅星戎这件事上,他都猜错两回了。   等到黎徊宴吃完饭出来,他还是试探性的给提了。   “黎总,傅先生来找过你。”   后车座上,黎徊宴听到忠叔这句话,阖着的眼帘一顿,问:“什么时候?”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前,你刚进去没多久。”忠叔道,“他问我……你是不是在跟季总吃饭。”   小区路灯亮着,车子行驶进停车场。   黎徊宴让忠叔离开了,他上了电梯,按了楼层,“叮”——电梯门往两边敞开,他迈了出去,走到自己门前,开门时又停顿了下,转头看了眼邻居。   片刻后,他放下手,走到邻居家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隐隐有乐声,这么晚了,隔音再好,也能听到点动静,傅星戎还没睡,他再次敲了两下门。   没过多久,房门“咔哒”一声开了,“谁啊?”   陌生的男音,门内探出了一个脑袋。   魏览看到这深夜来客,“我操”了声,见鬼了,在这儿看到了黎徊宴。   黎徊宴皱了下眉,侧头看到了旁边的星星挂坠。   “傅星戎呢?”他问。   门一打开,里面乐声更大了。   “噢,噢噢,找傅哥啊,进来吧,他在洗手间呢。”魏览打开门,寻思傅星戎怎么还把黎徊宴也给招来了。   这房间里几人都是玩咖,大家来傅星戎家里聚聚,一块儿过节,吵闹得很,画风跟妖魔鬼怪洞窟有得一比,桌上摆了一堆吃的,今晚兄弟局,没有女人。   四人清出一块地,坐一块打牌呢,看到黎徊宴的那一刻,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写着“我操”两个字。   于是,等傅星戎从洗手间里出来,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多了个人。   嗯?   他退回去重新出来了一遍,人还在。   “等你呢傅哥。”魏览把牌一扔,“快点来接班,我受不了他们了,我这手臭的……啧,我先吃两口。”   傅星戎看向黎徊宴,魏览扔下牌,勾着他肩膀低声问他:“你怎么还约了他啊?”   傅星戎反应过来他指谁:“不行?你不是说人越多越嗨?”   魏览:“……”黎徊宴坐在旁边,他只觉得凉飕飕的。   傅星戎接了魏览的班,在沙发上坐下,旁边就是黎徊宴,趁着别人洗牌的功夫,他低声问黎徊宴:“你怎么来了?”   “忠叔说你找我。”黎徊宴说。   傅星戎:“哦,没什么事儿。”   黎徊宴:“没什么事儿你特意跑过去。”   “我闲的,不行?”傅星戎语气懒洋洋的不着调,没什么劲儿,又让人觉得有点刺挠。   黎徊宴顿了顿,说:“行。”   傅星戎整理着手上的牌,他打牌期间,黎徊宴就垂着眼在旁边看着,也不出声,他随手给黎徊宴拎了一罐啤酒,“你要无聊就回去,把门一关,没人知道你住我隔壁。”   黎徊宴:“你……”   “嗯?”   “没什么。”   黎徊宴接了他那罐啤酒。   啧,说话要么说完,要么不说,开了个头又不说,是怎么回事儿?   让人抓心挠肺呢。   “黎老板,你要不要来玩两局?”傅星戎对角那人道。   黎徊宴:“不玩,你们玩。”   “人黎总哪爱玩这个,唉黎总,情人节你也一个人过啊?”另一人旁敲侧击道。   “这不废话呢。”傅星戎扔下一对三,“你情人节还能半个人过?”   打了两轮,傅星戎扔下牌,说去透口气,他碰了碰黎徊宴的手臂,低声道:“你跟我来。”   两人从客厅走到另一处回廊尽头里的洗手间,傅星戎把门关上了,“把衣服脱了。”   黎徊宴:“什么?”   “衣服脱了。”傅星戎一撩眼皮子,道,“还我。”   黎徊宴没动,只看着他,也没说话。   客厅音响乐声作响,隔音差点都是扰民,也亏得这里隔音好,他们音乐声也没开太大,但卫生间这边还是能听得见。   里面一安静下来,那隐隐约约的声音就更清晰了。   傅星戎上前一步,直接上手解他西装扣子,黎徊宴往后躲开,手臂挡住他的手,两人肢体碰撞了几回,手臂互相挟持着对方。   傅星戎:“你脱不脱?”   “你发什么疯?”黎徊宴压低嗓音道。   “你说我发什么疯?”   “傅星戎!”   “别以为你叫我名字我就怕了!”   “放手。”   “不放!要放也你先放。”   “你别脱我衣服。”   “我脱我自己的,怎么了?”   “……”   两人在浴室里几经交手,黎徊宴往后退去,后腰一下撞到了花洒的开关上,头顶花洒水流喷洒出来,冷不丁的冷水让两人都一个激灵。   黎徊宴狼狈得也有点火大了。   “你有完没完?”   “没完!”傅星戎道,“你穿我衣服跟那姓季的渣男去吃饭,这事儿完不了。”他是真看不上季沃枫,“晚饭好吃吗?怎么着,吃饱喝足想起我了?”   “你在胡说什么?”   傅星戎捋了把湿透的头发,水落在他光洁的脸庞上,在灯光下皮肤都似透着光,他道:“我胡没胡说你心里清楚。”   “谁告诉你我在那儿的?”   “怎么?怀疑我跟踪你?”   “我没有这么说。”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   “把衣服还我,不然你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傅星戎,你偏要这样?”   傅星戎一扯唇角,那被水打湿的红唇上下翻飞,话密集得人插不上话,“我怎样了?什么样了?啊?来,你说说,我听着,我要回我自己衣服,过分吗?你才过唔……”   他所有话语顿时湮灭在了唇缝中。   黎徊宴捧着他的脸,撞上了他的唇,沉沉地撞下来,傅星戎唇上一疼,随后麻木,他眸底只余下黎徊宴近在尺只的脸庞,睫毛微颤。   唇上接触不过三秒左右,黎徊宴别过头,张开嘴呼吸了一口气。   这与其说是一个吻,不如说是一种暴行。 第214章 意外   浴室水声淅淅沥沥作响,砸在皮肤上阵阵泛凉,浇灭了腾飞的烈焰。   傅星戎维持着一手撑在瓷砖墙壁上的姿势。   嗯?   什么东西过去了?   他抿了一下嘴唇,麻得感知都变迟钝了。   操——我操?   说不过就亲嘴是他们gay的传统技艺?不是,亲嘴都不提前打个招呼的,说亲就亲?   不,重点不是这个。   黎徊宴亲了他一口。   亲!了!他!一!口!   傅星戎脑子里只剩下这几个字盘旋。   人生第一次,让他有点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水一关,浴室里一时寂静无比。   两人谁也没动,黎徊宴凭着一股劲儿冲上去,这会心跳还没平息,脑子里开始冷却了,他偏头喘了几口气,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嘴唇有点麻,还有点痛,撞上去的时候磕到了牙。   他抬起手,虎口擦拭了两下嘴唇,垂眸敛眼。   没出血。   傅星戎把他这动作清清楚楚的纳入了眼底。   “你还擦嘴?”傅星戎不可置信。   他亲了他还嫌弃他?   这什么理儿,还有没有理了?   黎徊宴侧目睨过来:“擦嘴怎么了?”   傅星戎瞪着他,“哈”的气笑了声,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灰飞烟灭了,他一把捧着他的脸,压过去在他嘴上蹭了一下,黎徊宴狭长眸子瞪大了,直直看着他,瞳孔难掩震惊。   这情绪外露的神色很少能在黎徊宴脸上出现。   他挑眉道:“擦啊。”   黎徊宴:“……”   黎徊宴面色不改的咬了下牙,蓦地抬手扣住他后脑勺,又给亲了回去,亲完松开他,素来冷淡的眸子看起来有几分挑衅,亲完,抬手擦了一下。   叫人火大。   就你有洁癖——傅星戎抬脚压上去,摁住他肩膀,抬起头下巴,虎口卡在他下颚,嘴唇准确无误的落在目标点上,又亲又咬,吻得毫无章法。黎徊宴推搡着他的胸膛,也没撼动他半分,傅星戎扣住他的手腕,压在了墙壁的瓷砖上。   唇间交缠的呼吸错乱,不分你我的亲密,男人灼热的温度和身后冰冷的瓷砖形成鲜明对比,黎徊宴指尖颤了两下,紧紧握成了拳头,唇间尽是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属于别人的温度、味道、触感,陌生而又强势的力道,犹如无法摆脱的影子,如影随形,周围都被这股气息包围。   无法呼吸,他喉中溢出了两声细微的呜咽。   “呼……”   两人唇间分离,一呼一吸都格外的沉。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傅星戎嘴唇也麻了,他跟刚跑完三千米似的,浑身都热腾腾的,缺氧带来的神经麻木让思维转动变得缓慢。   面前黎徊宴胸膛起伏不定,湿透的衬衫紧贴胸膛,呼吸间勾勒出的弧度若隐若现,外套扣子已经在先前的推拉中被解开了。   黎徊宴身影有点狼狈,傅星戎松开了他的手,他扶着一旁洗漱台才站稳,察觉到傅星戎的目光,他深邃的眸底直刺向他,晦暗不明。   “好看吗?”他问。   傅星戎抬眼,道:“练得不错。”   黎徊宴咬肌一动,眉梢落下两缕碎发。   在傅星戎以为他会给他一拳的时候,黎徊宴报复性地伸进他衣摆,潦草地摸了把他的腹肌,他手冰凉,傅星戎直吸了口气,低低闷哼了一声,眼底直冒火星子。   “摸得舒服吗?”   “还行,手感一般般。”   过了会儿,傅星戎说:“你的还挺不错的。”   黎徊宴:“……”   一门之隔外,已经换了一首音乐。   门内,两人脚步交汇错乱,乒铃乓啷的声响在浴室响起,台面上的瓶瓶罐罐倒了,洗手间成了战场,一发不可收拾。   谁都不乐意退让,都想占据主动权,最开始因为什么原因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在黎徊宴亲下来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变了,谁也不想落了下风。   有点太过火了。   在感觉到黎徊宴舌尖碰到他唇的那一刻,傅星戎脑子里冒出了这一个想法,又很快被嘴上的痛感牵引走了思绪。   黎徊宴扣着他的手,他搂着黎徊宴的腰。   不知道什么时候激烈的吻得变了味儿,当运动裤裤绳碰到了西装裤皮带,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沉寂下来的空间只余下粗沉的呼吸。   傅星戎脑袋里有点空,盯着不远处的一个瓷砖瞧。   “砰砰砰”。   门口的人拧锁拧不开,拍了几下门。   “谁在里面啊?”   傅星戎感觉到黎徊宴的身影一瞬间绷紧了。   “我。”他回应了声,嗓音有点哑,他清了下嗓子,让门外的人去另一个洗手间。   门外脚步声远去。   洗手间里氛围一经打断,遗留下的残局是只剩下两人间古怪的氛围,傅星戎看到黎徊宴嘴破了皮,感觉自己嘴也有点疼,黎徊宴视线也落到了他唇上,然后抿了下唇,手动了动,抬到半路又停下了,停滞在空中,想擦又没擦。   傅星戎舔了下唇,尝到了点铁锈血味儿。   这牙口还挺好。   洗手间里如一场暴风雨过后,留下满地枝叶残骸。   两人身上都湿透了。   傅星戎在洗手台前照镜子,黎徊宴离他得有两米远,他侧过身,双手环胸倚在洗手台边上。   静静站了会儿,他道:“站那么远干什么,刚才还抱着人亲得撒不开手,怎么,亲完了躲病毒呢?”   黎徊宴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额间一跳,“傅星戎。”   “嗯。”傅星戎鼻间哼出一声。   黎徊宴觉得傅星戎压根儿就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是什么。   良久,傅星戎听到黎徊宴说:“我回去了。”   “哦。”傅星戎侧身让了路,“走呗。”   黎徊宴不可能顶着这一身在外面那些人的目光里堂而皇之的离开。   傅星戎看他表情就知道了。   既要面子。   又对他开不了口借衣服。   毕竟进来的那一刻,他就让黎徊宴把衣服还他。   “不走?”傅星戎问。   黎徊宴抿着唇,脸色难看。   他不走,傅星戎走了,他洗了把脸,拧开门把锁出去了。   门一关上,黎徊宴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指腹揩了下唇角,西装外套脱下,拎在手中闭了闭眼。   他并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五分钟过后,门口又有敲门声,紧接着,傅星戎的声音响起:“开门。”   门外,傅星戎换了件T恤,衣服套得随意,领口歪歪斜斜,他也没在意,头发半湿凌乱的支楞着,等门开了,他道:“没人了,走吧。”   客厅桌上乱糟糟的东西还在,人都清空了,黎徊宴以为傅星戎把他留在那里边儿,就是让他等着他们结束,或许要很晚,得到深夜,又可能傅星戎会故意折腾他。   但傅星戎没那么干。   傅星戎借口扰民,把人都清走了。   关了音乐的客厅安静了不少。   他也没再找黎徊宴要回自己的衣服,这会也想不起来那回事了,他把黎徊宴送到门口,关上了门,扭头看到旁边衣架上挂着的沾了咖啡渍的黑色外套,他盯着看了会儿,又打开了门。   黎徊宴还没进屋,听到他开门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他把手里外套扔给了他:“你的。”   黎徊宴接住,还没抬眼,就听一声关门声。   门口星星挂件晃悠,碰撞间发出细碎声响,又归于平静。   啊……   傅星戎仰起头,花洒的水砸在脸上,这里面发生过的事还历历在目,他闭着眼,揉了两把头发,台面上的瓶瓶罐罐都摆放整齐了。   不是他收拾的,那只能是黎徊宴摆回去的。   他抬起手,在唇上摁了下。   触感不一样。   嘴唇的触感原来是那样儿的。   很软,温温热热,还有点湿意。   他见过别的情侣接吻,一直都不怎么向往这件事儿,也不想吃别人口水。   但好像不恶心。   还是说那会儿氛围的原因?   毕竟连黎徊宴那种冷心冷情的人都有了反应。   不过……   那个时候,黎徊宴身上被淋湿的衬衫紧贴在那身上,若隐若现的,却还顶着那一身清冷的气质,还真叫人挺想要从内到外的将他攻陷,看他理智分崩离析的模样。   傅星戎关上了花洒,拿过毛巾擦拭着头发从浴室里出去。   某些男人是被下半身支配的生物,黎徊宴显然是用脑子来思考的人,那一开始亲他是几个意思?恼羞成怒?还是像上次一样,被他气的?   傅星戎大字躺在床上,啧了声,感觉自己大半夜想这些东西,琢磨另一个男人心里想什么,跟个少女怀春似的。   他抿了抿唇,感觉嘴有点肿,透着点不适感,不过黎徊宴嘴好像被他给咬破了。   他也没使多大劲儿。   这会儿关于黎徊宴“穿着他衣服跑去跟季沃枫过情人节”这件事儿都不太能让他提得起劲儿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翻了好几个身。   同一层楼,两间卧室,相同的光景在发生。   翌日,傅星戎天还没亮就起了,出去晨跑了一圈,回到家门口,还没开门,听到了另一侧的开门声。   这个时间点,距离黎徊宴平时正常出门的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扭过头,另一边,黎徊宴打开门看到傅星戎,动作顿了下,站在门口看着傅星戎,说了声“早”,调子平静。   “嗯,早。”傅星戎双手揣衣服兜里。   “你衣服……”黎徊宴突兀的停顿了下,很快又连贯上,“穿不了了,回头我让人去买一套还你。”   至于为什么穿不了了,追根究底,又得牵扯到昨晚在浴室里发生的事儿,他似对此视为禁忌,越过不谈。   傅星戎:“不用了,黎总喜欢,就留作纪念吧。”   黎徊宴语气自然得体的说了句“抱歉”。   “我先走了。”他看了眼手表,回手带上门,走到电梯那儿去等电梯。   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傅星戎“嗯”了声。   要不是家里那件外套没了,要不是黎徊宴嘴角破了皮的伤,傅星戎还真觉得昨晚是一场梦。   疏离的口吻,冷淡的脸,这一下让傅星戎明白了为什么感觉哪儿怪怪的。   这他妈不就是上回两人晚上滚了一圈地毯,黎徊宴后来粉饰太平的态度呢。   傅星戎在某些方面大大咧咧,但在另一方面是出乎意料的敏锐,哪怕黎徊宴没太露出端倪,也没展现出异常——昨晚发生了那种事,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昨晚是一个意外,一个难以处理的意外。   他都表现得不在意了,傅星戎也没必要刻意去提,显得他好像很在意一样。   “砰”。   回廊传来关门声。   黎徊宴侧头睨过去,门口空空荡荡,他肩头松弛了几分。   他需要点时间来冷静一下。   面对傅星戎,他已经接连失控两次了,一次比一次离谱,就像行驶在轨道上的列车,某一次偏离了轨道。   偏离轨道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事不过三,傅星戎还是个直男,那就更不应该。   错误的存在,需要被改正。   “黎总,咖啡……怎么了?”   办公室内,助理抱着文件进来,见黎徊宴一直看着桌上那杯没动过的咖啡,脸上神色让人琢磨不透,泡咖啡的小助理心惊胆战,回想今早咖啡的流程是不是有哪儿出了错。   他瞥了黎徊宴两眼,情人节才刚过去,老板嘴角多了个伤口,叫人很难不去在意。   “咖啡不错。”黎徊宴道,“什么事儿?”   助理开始汇报工作,黎徊宴注意力罕见的有些分散,等助理出去,他轻按眉间,靠在老板椅上舒了一口气,松了松领带。   之后连接几天,黎徊宴早出晚归,都没见到过傅星戎,每次出门,他习惯性的朝门口那星星挂件看过去,似乎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门上的挂件不再挪动位置。   等到黎徊宴发觉时,挂件已经快一周没有变动过位置了。而他和傅星戎也两周没有碰见过了。   搬走了?   这应该是让他能够松口气的事。   黎徊宴垂眸,视线落在那扇门上。   主人不在,挂件也似蒙上了一层灰。   周末下午,天阴沉沉的,看起来似随时都会下一场雨,击剑馆内,击剑手穿着一身白色击剑服,戴着面罩在台上训练。   黎徊宴站在台下,陪着身旁的关老先生,关老先生年轻时跟他外公当过兵,近几年来淡出圈子,这击剑馆也是他名下产业。   兜了一圈,关老先生问他:“有没有看到好苗子?”   黎徊宴往台上一扫,目光在台上一道身影上稍稍停留:“这个我说不准,不过那边右手边的看起来还不错。”   干脆利落的剑风,眼疾手快的速度,几次都让他得了分,那进攻的攻势很猛烈,似一头蓄势待发的老虎,逮着机会就能猛扑,很少防守,战术十分激进,身形优雅又敏捷,动作潇洒。   击剑被称为格斗中的芭蕾,这一点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作风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对手不行。”关老先生点评道,他点了几个人出来,两人聊了几句,黎徊宴一直在看台上那人,   关老先生笑笑,道:“这么感兴趣,要不要上去玩玩?”   黎徊宴婉拒道:“今天就算了吧,改天练练再给你使一手。”   “这有什么。”关老摆摆手,道,“玩玩而已,你啊,老是没有十足把握就不会上台,从小就这个样儿,十拿九稳的事有什么意思,人生就是得有点意外,才有意外之喜。”   黎徊宴低头轻扯唇角,淡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没拗得过老头子,那边工作人员上前和台上击剑手交涉,击剑手停下来,听了两句,隔着面罩朝这边看了眼,轻微颔首了一下。   黎徊宴没换衣服,只解了外套,上台让人教两手,他没打算认真玩,他把外套放下,拿过工作人员给的花剑,戴了护具。   “随便教教就好了。”他对对面的击剑手道。   “嗯。”面罩里发出的声音带着点尾音,腔调散漫,他先跟他说了握剑的手法,和一些基础姿势,给他演示了一遍,让他来试试。   他挥了两剑,都被对方给轻易化解了。   “腰挺直一点儿。”对方花剑指向他,隔着衣服,花剑碰了碰他的侧腰,不轻不重的两下,再往下滑去,“臀部收紧。”   没直接用手触碰他,但又似调戏一般,黎徊宴轻皱了下眉,嗓音微冷:“知道了。”   他再出手时动作比方才凌厉了许多,直向对方握剑的那边手臂而去。   被躲开了。   “肩膀放松,不要这么紧绷。”   对方毫无察觉的,拿着剑碰了下他拿剑的右肩,顺着下滑:“手臂肌肉不要绷太紧,进攻时伸展胳膊。”   花剑划过的每一寸地方带过痒意,黎徊宴这回确定了,他就是故意的,以一种旁人察觉不出的方式在挑逗他,他狭长眸子一沉,手腕一转,挡开了剑。   “别给自己找麻烦。”他淡声道。   “教你我不觉得麻烦。”对方收回剑,“还继续吗?”   莫名的,黎徊宴从他身上感到了一种熟悉感,他眸子轻眯。   “把你面罩摘了。”他身上透露着极具压迫感的威慑力。   对方没有动作,两人僵持了近乎半分钟,面罩内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他抬起手,摘了面罩,晃着脑袋甩了甩被汗水浸透的黑发。   “黎总。”他语调漫不经心的,“好久不见。” 第215章 互殴   好久不见——细细说来,是两周,是半个月。   白色击剑服包裹着修长的身形,那副姣好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惹眼,说长不长的时间,什么也没来得及有变化,又似什么都变了。   黎徊宴清冷的眸子看了他好一会儿。   傅星戎把面罩夹在臂弯间,抬手撩拨了两把头发,“怎么?几天不见,认不出我了?”   说话语调那股欠儿吧唧的劲儿还是和之前一样。   “你怎么在这儿?”黎徊宴问他。   在这儿见到他,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还不等傅星戎回话,那边关老先生见两人停下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徊宴,怎么了?”关老上前来问。   黎徊宴说没事,“碰见了熟人。”   他都说是“熟人”了,自然而然介绍了一番。傅星戎在关老面前又是另一番做派,举手投足间透着良好的修养,他私下不喜欢端着打官腔,但从小在老傅身边耳濡目染,不是不懂。   他今天在这儿,有一半原因,也因为这位关老先生。公司名下拓展了新业务,老傅把那一块版图交给了他,这位关老在业内有着举足若轻的份量,只是不太好约。   关老夸他击剑技术不错,他道:“读书的时候学过一点,玩玩,算不上厉害。”   黎徊宴看了傅星戎两眼。   这人还懂得谦虚,挺叫人意外。   二人聊了几句,黎徊宴并不插嘴,只在提到他时他才说一两句,关老道:“既然碰上了,等会就一起去吃个饭吧。”   傅星戎:“方便吗?”   “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他道。   傅星戎欣然应下,等他走了,原地就只剩下了他们,这还是自那天早晨后,两人第一次碰面。   “就算一阵没见,也不用一直盯着瞧吧,黎总。”傅星戎拎着面罩,侧过身,道,“你这样,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是吗?”黎徊宴道,“还真是看不出来。”   “要不你再仔细看看。”   两人对视上,黎徊宴没动,他也没动,两人中间隔着两步的距离,黎徊宴眸光加深,神色难以洞悉,傅星戎眼也不挪的给看回去。   过了会儿,黎徊宴主动别开了眼,道:“没什么好看的。”   看完了还羞辱他呢?   “是,没什么好看的。”他说,“你也看了那么久呢。”   黎徊宴:“不是你让我看的?”   傅星戎眉梢轻扬,语调慢悠悠的,拉着尾音道:“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听我的。”   黎徊宴眼帘一阖,看着手中的剑没有搭话。   傅星戎也不在意,抬脚走前,他似又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还有。”他抬起花剑,侧身手臂伸直,直指黎徊宴,花剑抵在了黎徊宴胸口跳动的心脏处。   黎徊宴眸光犀利,瞳孔寒星闪烁,握着剑的手指收紧。   “花剑是躯干得分,击中手臂,是没用的。”傅星戎不紧不慢盯着他的眼睛道,就似猎鹰目不转睛的紧盯着猎物,说罢,偏头一笑,“知道了吗?”   天阴沉沉的,还没到晚上,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车上,傅星戎和黎徊宴坐在后座,他低头回着手机里的消息,黎徊宴闭目养神,车内静得气氛微妙。   前面忠叔都感觉到了两人氛围不对,从后视镜朝他们看了两眼。   之前两人间虽然交流起来有点刺挠劲儿,但也没有这么冷场的。   说吵架了,又不太像,跟闹别扭的小情侣冷战似的,各坐一端,一个看手机,一个看窗外。   ……   包厢,服务员上了菜。   “难怪那会儿徊宴一直跟我夸你,原来是认识。”关老提到这个话题。   傅星戎一顿:“是吗?黎总怎么夸我的?”   黎徊宴评价道:“击剑技术不错,教人差了点儿。”   傅星戎眸子轻眯了眯,道:“第一次嘛,没经验,黎总觉得我差在哪儿?”   他一副虚心请教的口吻,直勾勾看向黎徊宴的眼神没半点请教的意味儿,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他还没靠近,就已经让人感觉周围都是他的气息了。   “差点经验。”黎徊宴淡声道。   傅星戎大抵猜得到,最后那一下叫黎徊宴不爽了,黎徊宴这人,挺闷骚,不爽不会摆脸上,但会给他还回来,让他也不爽一下。   傅星戎挑眉:“宝贵的第一次都给你了,知足吧。”   第一次那何止只有教人击剑。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档子事,时间没能冲淡的回忆,在大脑深处似一坛酒,越放越醇香。   这似成了他们之间埋的一个雷,一个不小心就给踩着了。   黎徊宴没接话,傅星戎也没再说话。   关老没察觉到那话下的针锋相对,只当一句玩笑话。   待他们吃完了饭,外面天色也全黑了,雨下得更大了些,上了车,黎徊宴问他去哪儿,傅星戎说回家。   黎徊宴:“回哪个家?”   回哪个家?他还能有几个家?几天没回去,他的家就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傅星戎瞥了他一眼,“回你家。”   黎徊宴:“……”   忠叔在前面一声不敢吭,听到黎徊宴说“开车”,他才一脚油门踩了下去,黑色小车穿过雨夜,车轮碾过被雨水打湿的地面。   电梯内,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傅星戎仰头看着上升的楼层,听到黎徊宴问:“回来住了?”   “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   “今天……”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什么?”傅星戎偏过头。   “故意的?”黎徊宴说,“明明一开始就认出来了,还装作不认识?”   “你都没认出我,贸然在你面前出现。”傅星戎跨出电梯,“万一你觉得我跟踪你呢。”   黎徊宴:“我没说你跟踪我。”   “我是说,”傅星戎回过头,“你不是一直在躲着我吗?”   “……”黎徊宴撩开眼帘,“你不是也一样吗?”   傅星戎:“什么叫我也一样?”   平静水面下暗流涌动,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两周的冷却期没有将那些刺磨平,反而锋芒更盛了些。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碰撞,从见面起一直隐隐的不痛快似冒出了水面,两人谁也不痛快。   “没什么。”黎徊宴收回眼,转头朝门口走去。   这自说自话的态度,说一半留一半,剩下的等着人去猜呢?   傅星戎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拽住了黎徊宴的领带,手骨透过薄薄的皮肤凸起。肉体砸在墙壁上,一声闷响,傅星戎一手拽着他领带,一手撑着墙,拦住黎徊宴的去路。   “你说清楚,什么叫……我也一样?”低沉的嗓音缓缓问道。   黎徊宴被迫扬起了下颚,眼帘半阖眸光平静:“不是吗?”   不然为什么要搬走。   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他也在躲着他。一个直男,被男人亲了之后疏远很正常。   “我什么时候躲……”傅星戎顿了顿,“啊……”   他陡然明白了过来,“哈”的笑了声:“你觉得我在躲着你?”   “黎徊宴,你觉得我凭什么躲你啊?”   他头回这么直接的叫了他名字,一直以来都是一口一个“黎总”,听着吊儿郎当的,正经的时候也不多,这会也没多正经,但那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的那一刻,黎徊宴心里似都突突的跳了下。   颈间领带收紧,那只手抵在他锁骨上,他不由的想要后退,又退无可退,他偏过了脸。   “那天晚上,是你先亲的我吧。”   傅星戎一句话把那个雷连瓜带藤地拔了出来。   黎徊宴瞳孔紧缩了一瞬,扭过了脸,呼吸交织,这种危险的距离恍若让他回到了那天晚上。   “这次打算拿什么来打发我?”傅星戎松了松他领带,指尖顺着他胸膛了下去,勾着他的领带,一下一下的在手指上打着圈,“想好怎么补偿我了?”   黎徊宴擒住了他的手腕:“你想要什么?”   领带在傅星戎掌心里圈成了一圈,他扯了下,黎徊宴身体往前一撞,他倾身道:“同样的套路,不腻味儿呢?还是黎总你占了人便宜,都这么打发人的?”   黎徊宴意识到他这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来要赔偿的,他眸子微眯:“所以,你是来跟我讨要个说法的?”   “我不该来要个说法?”   “那天晚上不是只有我单方面对你做了那种事吧。”黎徊宴说不出“亲”这个字眼。   傅星戎:“想赖账?”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就是你不亲我,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如果不是你——”黎徊宴话一止,察觉到自己又被傅星戎带进沟里了,真要追究起源头来,没完没了,“你想我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傅星戎说,“你说亲就亲了,说不当回事我就投诉无门,吃了亏也只能自认倒霉,我还能怎么样。”   “我嘴被你咬破了。”黎徊宴突然说。   傅星戎:“嗯?”   黎徊宴:“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也该给我点赔偿?”   傅星戎站直身,垂眸看向他嘴,两瓣薄唇轻抿,伤口早好了,印子都没留下一点儿。   “那你咬回来?”他给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案。   那两瓣薄唇顿时绷得更紧了,他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黎徊宴凌厉狭眸一抬。   傅星戎也分毫不惧。   两人解决问题,一个是直面迎上,一个是埋藏冷却,矛盾的那片地儿,一个使劲儿挖,一个使劲儿的埋,到底是填土的抵不过翻土动静大。   傅星戎是挺不爽黎徊宴粉饰太平的态度,但要说真让他讨要个什么说法,也没有,都是男人,黎徊宴亲了他,他也亲了黎徊宴,这个算不清,还真能让黎徊宴对他负责不成。   他不爽的是黎徊宴把亲了他这回事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避开,他都没跟他计较呢,他反倒躲上了。   至于吗。   “我呢,也不是不认账的人。”   这话颇有内涵的意思。   “还有,我不是躲着你——我那叫出差,没通知你,而已。”他抚平他的领带,拍了拍他胸口,“睡个好觉。”   回廊响起关门声,黎徊宴背靠着墙壁,扯了下领带,仰头喉结一滚,闭了闭眼。   上一周时间,傅星戎都在外地出差,忙得脚不沾地,回来也没好好歇会儿,精力充沛也经不住这么折腾,他回到家,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倒头睡到第二天中午。   回来两天,傅星戎和黎徊宴时间错开,也没碰上面,周六晚上,魏览约他去“氧气”坐坐,上回在他家,他们一伙人半夜被清走,也没玩尽兴。   傅星戎去了,没想到里头还有黎初霁,黎初霁看到他,抿唇露出一个笑,“傅哥。”   他看向魏览,魏览攀着他肩膀道:“听说上次他在这儿喝醉了,你把人带走的?”   “没,他哥来接的他。”傅星戎说。   魏览:“黎徊宴?对了,还没问你呢,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傅星戎拨开他的手:“少打听。”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一块喝喝酒小聚一场也都是常有的事,黎初霁出现在这儿也不算奇怪,一桌子人坐在一块,黎初霁凑到了他身旁,傅星戎今天话少,对他们聊的话题不太感兴趣,心不在焉喝了几杯酒,听着他们聊。   临近十二点,他们还要接着玩下一趴。   “不去了,困了。”傅星戎道,“回家睡觉。”   “行吧,唉,他好像喝醉了,你把他顺道送回去吧。”魏览指了指他身旁趴着的黎初霁。   “不顺路。”傅星戎话是这么说,还是把人带上了。   黎初霁醉得不省人事,“傅哥,你觉得我……我跟我哥,谁比较好呀?”   黎初霁:“你说呀,我和我哥,你选谁?”   傅星戎怀疑他认错了人,他有点醉意,醉得没到丧失理智,他谁也没选,道:“想吐就说,别吐我车上。”   黎初霁委屈得快哭了。   前面代驾看他眼神儿都不对劲儿了。   他低头看了会手机,头晕脑花,吐了一口气,闭上眼靠在车上,开了十来分钟,车子到了他住的小区,他才想起来,他是得先把黎初霁给送回去。   车子一停,黎初霁说:“我……我想吐。”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趴在路边吐了几声,没吐出东西来,就趴那儿,傅星戎下车去拎人,黎初霁一边往他身上扒拉,一边叫着哥,也不知道叫的哪个哥。   傅星戎脖子被蹭了一道,霎时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靠。   他抬手抹了两下,挺不舒服。   硬要形容,大概就是直男被男同给亲了一口的不适。   “小霁!”   傅星戎听到这道声音,抬头看过去,还没见着人,扒拉着他的人先被扯过去了。   “你在干什么?”隐含怒气的男音质问道。   傅星戎:“我干什么了?”   季沃枫看到黎初霁醉得不省人事,把人一放,拽住他的衣领怒瞪他:“你个混蛋!”   他一拳挥了过来。   傅星戎铁定不能站着挨打,两人扭打在一块互殴,也算不上互殴,毕竟傅星戎压倒性的战斗力,季沃枫只能狼狈捂头。   一道车灯照了过来,“吱呀”一声停车声。   “傅星戎,住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傅星戎喘着气把人松开,抬手挡了下刺眼的车灯,眯着眼看向那辆车,黎徊宴从车那边走过来,“怎么回事?”   “你弟喝醉了。”傅星戎擦了下嘴角,“你送一下吧。”   他上了车,关上车门,叫代驾开车。   代驾也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一出戏码,闻言立马敬业地踩下油门。   操他妈的,都什么破事儿。   原剧情里也有过这么一段——他和季沃枫为了黎初霁打了一架,场景不同,发展不同,这一架还是打起来了。   拳头骨节处破了皮,嘴角也破了一块儿,就第一下没反应过来,其他地方倒没怎么伤着,伤口碰水时生疼,傅星戎洗了个澡,也没上药,在沙发上躺着了。   本来就不痛快,这不痛快的源头还跑他面前来了。   就更不痛快了。   黎徊宴还让他住手。   他怎么不让季沃枫住手呢。   不管了,随便吧,他们爱怎么怎么着。   发展莫名和剧情重合让傅星戎心情变得格外糟糕,好像不管怎么变,还是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他抬手盖住了眼帘。   “咚咚咚”。   敲门声在安静的房中响起,响了几声,沙发上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   傅星戎翻身从沙发上起来,去开了门。   门外,黎徊宴抬手正要再次敲门。   傅星戎:“扰民呢?”   “给你带了点药。”   “不用了,我家有。”   “擦了吗?”黎徊宴看向他嘴角。   “关心那姓季的去吧。”   “……”这是气狠了。   傅星戎哼了一声,抬手关门,房门又被抵着了,黎徊宴的手挡在门上,道:“聊聊?”   “不聊,睡了。”   “别关门。”黎徊宴手挡在门框上,“先擦点药吧。”   傅星戎扶门的手没用力,看了他一会儿,松开门转头进屋了。   黎徊宴看着他的背影,抬脚跟了进来。 第216章 自制力   “给那姓季的来赔罪?”傅星戎脸上挂了彩,气势上也没半分减弱,大咧咧地坐着,一条腿脚踝挂在另一条腿膝盖上,那张英气逼人的脸都彰显得很嚣张。   窸窸窣窣的声响,黎徊宴俯身把药从袋子里拿了出来,道:“跟他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傅星戎说,“我脸还是他打破的呢。”   这气得不轻。   不过比起他嘴角的伤口,季沃枫那张脸可谓是五彩斑斓,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   “我是说我来这儿跟他没关系。”黎徊宴说。   “那跟谁有关系?”傅星戎话似在舌尖绕出来的,“黎初霁?”   这跟吃了炸药包似的,浑身上下就写了两个字——不爽。   黎徊宴没在这问题上继续下去,问:“你跟他怎么打起来的?”   傅星戎:“那是我跟他打吗?那是他打我,怎么打起来你问他去,他来这儿不就是来找你的呗,我他妈莫名其妙挨顿打。”   “我不知道。”黎徊宴说,“我没让他来。”   “那你现在知道了。”   “他来找我,你不高兴?”   “他来找谁都不关我事儿。”傅星戎说,“但他打我了,你没看见?”   被人打了那能高兴吗?   黎徊宴:“……”他还真没看见,他只看见傅星戎把人摁在地上揍。   傅星戎拿过他手里棉签胡乱怼了几下嘴角,没有镜子,看不到脸,几次怼到伤口上,疼得呲牙咧嘴,吸了好几口气,胡乱擦了两下,把药抹了,还尝到了点味儿,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他“啧”了声,把棉签扔垃圾桶里:“行了,你走吧。”   他屈腿在沙发上躺下,抬手搭在了眼帘上:“出去记得关门。”   他闭眼躺了会儿,也没听到黎徊宴起身的动静,片刻后,旁边又有拿棉签的声音,身上一道阴影笼下,他搭在腹部的手被握住了指尖,冰凉的药膏触碰到他手背关节处的伤,他弯曲了下手指。   黎徊宴很少受到冷待,人都赶他走了,他一般不可能赖着不走。   “很疼?”   傅星戎腔调懒洋洋道:“这不废话呢,我又不是一块铁。”   “我就在这儿,你就不知道让我帮你擦擦。”黎徊宴道,“倔什么。”   傅星戎:“怎么着,不把我当病毒躲着了呢。”   黎徊宴:“……没躲你。”   “嗤。”   “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给彼此点冷静空间。”黎徊宴平心静气道,“你被一个男人强迫做了那种事,你不膈应吗?”   “膈应的人是你吧。”傅星戎把手抽出来,拿开盖住眼睛的手,“我说什么了吗我?你就强行把你想法盖我头上,到头来还是为我好是吧?”   “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   面对这么直白赤裸而又炽热的眼神,黎徊宴很难承认,他对傅星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无法直视的欲望。   常规被打破,既定的轨道偏离,驶向的目的地变成了未知,傅星戎这个人,也是一个未知变数。他无法得心应手的应对,无法像在商场上用游刃有余的手法来应付他。   他在一个他完全陌生的领域中,他年轻、放浪不羁,也给人感觉很新鲜,和他过往遇到的人都不一样。一个没有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人,同时也意味着无法掌控和失控。   人在面临未知时,难免会止步不前。   客厅空气凝固,安静得没一点动静,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似被放大。黎徊宴蹲在沙发旁边,单膝抵在地毯上,手上还拿着棉签,他擦了两下傅星戎手背上的伤口,把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你真没什么感觉?”   “有,我有阴影。”   “……”阴影还挺多。   傅星戎懒得计较了,没意思,他把手抽回去,背过身。   身后沉默良久。   “那天晚上——”黎徊宴道,“我没和他吃饭。”   傅星戎一顿,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天晚上。   “只是顺道在那儿和他碰了一面,也是正事儿,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不信,你可以去问忠叔。”   黎徊宴从来不是个喜欢跟人解释的性子,私生活上更甚,黎徊宴边界感强,注重隐私,由此更介意别人的打探。   这次纯属破了例。   傅星戎背对着他“哦”了声,“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黎徊宴:“免得你误会。”   “我误会就误会了,黎总还在意我误不误会呢。”傅星戎道。   “嗯,你误会了扒人衣服,挺吓人的。”黎徊宴慢条斯理道。   傅星戎:“比不得黎总,急眼了还非礼人呢。”   “……你能不能别把这事儿挂嘴边?”   “你做都做了,还怕人说?”   “不生气了?”   “我气的就不是这个。”傅星戎说。   黎徊宴问他气什么,傅星戎说起黎徊宴叫他停手那会儿,“我打他你还挺心疼。”   “没心疼。”   “反正你跟他认识的时间久点儿,关系比我跟我好也正常。”傅星戎道,“我理解。”   理解个屁。   跟谁比较好这个问题,也只有小孩儿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讨要这种关系。黎徊宴说:“我没半夜跑他家里给他送药。”   “他人呢?”   “走了。”   “你让人送的?”   “你把人打成那样儿,我能让他一个人走吗?”   傅星戎道那是他先动的手,他嘴角伤口破皮的地方被他刚才粗鲁的上药动作弄出了血,黎徊宴抽了张纸让他擦擦,傅星戎摁了摁了两下,血珠子渗透了白色的纸张,血迹醒目。   他舌尖抵了下腮帮子。   “没擦干净。”黎徊宴说。   傅星戎又按了两下。   黎徊宴抽了张纸,俯身过去,手摁在了他嘴角上,傅星戎“嘶”了声,“蓄意报复呢?”   黎徊宴一下理解了他话里这意思,上次他嘴角伤的也是同样的地方,他顿了下,掀了掀眼。   傅星戎曲着一条腿靠在沙发上,半阖着眼,“轻点儿,我脸要破相了,你有一定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   “那谁,不是来找你的呢。”   “那我还得对你负责?”   “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傅星戎身体往前倾去,脸一下离得他很近,“你不是最喜欢我这张脸了?”   他极其的会利用他的优点来谋便利,或许不是刻意而为,仅仅是逗人玩,但往往这种“不刻意”,反而让杀伤力发挥到了最大程度。   无知则无谓。   黎徊宴捏着他下巴:“等你真破相了再说。”   这么点口子,几天就能好全了,还指望他破相呢。   “嘶,疼。”傅星戎拉长着声调道,“轻点儿。”   黎徊宴:“你别说话,就不疼了。”   黎徊宴脾气都快被他给磨没了。   渗出来的血有些干涸了,他抽了张湿巾在他唇边擦了两下,傅星戎唇角微微翘着点自然弧度,天生长了张微笑唇,平常瞧着玩世不恭,冷下脸还是挺唬人的。   说话间他呵出的气息喷洒在他指尖,黎徊宴在擦拭伤口,靠得太近,傅星戎垂眸就能看到他的脸,他擦了好一会儿,傅星戎觉得那块皮肤都有点麻了,开口道:“我嘴有这么脏?”   黎徊宴眼皮子抬了抬。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俩一下都安静了,有点怪异的氛围弥漫。   黎徊宴看起来矜贵冷淡,那双眼睛占据了绝大功劳,近距离瞧时,那双眸子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又沉又冷,微挑上扬的眼尾透着几分倨傲,给人十足的距离感。   傅星戎想起了那晚被打湿的眼睫,疏离感中又多了分这样的,和他冷傲气质不符的艳色。   忽而,黎徊宴眼前一黑。   傅星戎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别偷看我,好好干活,麻烦你有点自制力。”   黎徊宴不疾不徐道:“麻烦你也有点自制力,别一直盯着我看。”   “我没自制力。”傅星戎说。   黎徊宴:“……”   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说自己没自制力的。   *   两人间关系似是恢复从前了,又似比从前多了点儿什么,这天晚上后,圈子里传出了关于季沃枫的风言风语,傅星戎没再关注这个事,也没怎么听说。   他在家待了两天去公司,不少人都往他那张脸上看,他本就受人关注,脸上挂伤来公司,分外醒目。   这很快传到了老傅耳朵里,老傅一个电话打来,问他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的。”他也没瞒着。   老傅:“你撞哪儿了撞成那样?”   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回事的伤,他也不可能瞎扯,他道:“别人拳头上。”   傅肃青:“……”   傅星戎舌尖抵了抵嘴角的伤口,这两天都是黎徊宴督促他擦药,美名其曰,这叫负责。   他再听到季沃枫这个名字,是从魏览嘴里。   “他好像是被人给打了吧,听说是抢了别人的人,被打了都不敢声张。”魏览躺在沙发上,说,“你听说了没?”   “没。”傅星戎划着手机,听魏览跟他八卦了几嘴,没告诉魏览他就是另一个当事人,“你什么时候从我家离开?”   “我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赶我走。”魏览拎着啤酒道,“好歹也安慰安慰我吧,还是不是兄弟了?这么无情。”   傅星戎靠在沙发上,侧过头:“你这么大人了,跟女朋友吵架离家出走,我还得安慰你?”   魏览:“伤心着呢。”   傅星戎放下手机,忽而转头盯着他,那双泛滥多情的眸子眼波流转,似有钩子般,眼神往下挪了挪,落在了他嘴唇上,魏览被他那眼神盯得毛骨悚然。随即,傅星戎眼底露出了一抹名为嫌弃的神色。   魏览:“……”   “你那什么眼神呢?”   “你嘴没擦干净。”傅星戎随口道。   他摸了摸脖子,一想跟别的男性朋友有亲嘴这种行为,还没发生,就已经觉得恶心了。   为什么黎徊宴不一样?   因为黎徊宴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有那些杂念?   还是上回情绪上头,氛围所导致的?   桌角地上酒瓶易拉罐数量逐渐增多,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傅星戎起身去开门,门外,黎徊宴手里拿着一个皮夹,“你的?丢门口了。”   “不是——”傅星戎正要否认,想起了屋里还有一人。   “这么晚了,谁啊?”里面魏览嚷嚷。   傅星戎反问:“你钱包还在不在?”   过了会儿。   “我操!”魏览道,“傅哥,我钱包丢了!”   傅星戎接过黎徊宴手里钱包。   嗯?   没拿过来。   他拔了一下,黎徊宴松开了手:“记得擦药。”   “知道了。”傅星戎说,见黎徊宴没有转头走,好像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他等了会儿,黎徊宴冷峻面容不变。   “谢了。”傅星戎夹着皮夹晃了下。   “嗯。”黎徊宴问,“这谁的?”   “魏览,上次见过面的。”傅星戎说。   “这么晚了,他还不回家?”   “回什么家,我今晚就住傅哥这儿。”一条胳膊搭上了傅星戎肩膀。   傅星戎乐了,他还没同意呢。   “哟,这不是黎总吗?幸会幸会。”魏览浮夸道,“蓬荜生辉啊,来,请进请进。”   说罢,他又勾着傅星戎脖子问他:“你怎么又叫他来了?”   傅星戎:“……”   这是喝了多少酒?   他不太在意被人知道黎徊宴是他邻居,但感觉黎徊宴应该挺介意,他推了把魏览,眼神示意黎徊宴,要走的话就趁现在。   黎徊宴似乎没接到他的示意,可能接收到了,但接收到的意思完全相反。   他抬脚走了过来,垂眸低声问:“我要进去吗?”   傅星戎挑了下眉梢:“你要硬闯,我还拦得住你?”   黎徊宴嘴角抽了两下。   “来,继续喝!”魏览高举酒杯。   这一喝就喝到了深夜,傅星戎耐心消耗殆尽,肚子也饿了,进厨房弄了个宵夜,“弄多了,你要吗?”   黎徊宴正起身,闻言点了下头,“好。”   他在桌上清出了一小块地儿,魏览在一旁抱着酒瓶醉倒了,两人坐着吃夜宵,黎徊宴最近回来得都挺晚,傅星戎问:“最近很忙?”   “嗯,有点儿。”他眉眼间不经意间流露点疲惫。   傅星戎说:“你那会儿犯不着管他,直接回去就行了。”   黎徊宴垂眸不咸不淡“嗯”了声。   “管……管谁?”魏览嘟嘟囔囔搭话。   傅星戎眸子微动。   “你先吃吧。”他放下筷子,起身把魏览给拖进房间,安置好他,他去了趟洗手间,洗了手,顺道洗了把脸,他抬头看向镜子,若有所思。   人正好在这儿。   要不……确认一下?   傅星戎再从卫生间里出来,黎徊宴吃得差不多了,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回着消息。   “谁的消息?”傅星戎脑袋冒到他肩膀上。   一滴水顺着傅星戎发梢滴落在了黎徊宴颈间。   手机息了屏。   傅星戎:“这么晚了,处理工作,还是私事呢?”   黎徊宴:“你很好奇?”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傅星戎问。   黎徊宴手搭在腿间,没说话,他也没接着问,在沙发上坐下。   黎徊宴:“不吃了?”   “我嘴有点疼,好像吃东西扯着了,你帮我看看。”傅星戎侧过头,舌尖抵了下嘴角那块。   黎徊宴眼帘掀开:“跟吃东西没关系。”   傅星戎:“那跟什么有关系?”   黎徊宴:“话多。”   傅星戎眨了眨眼,撑着沙发朝他倾身过去,肩膀抵着他肩膀:“你不就是爱听我说话才进我屋的吗?”   黎徊宴偏过头,两人眼神正对上。   傅星戎眸底盛着温情般,缠绵缱绻,略带笑意的神色,似稳操胜券,又有点戏弄,令人沉浸其中若即若离的勾人。   黎徊宴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眸子,他又伸手把他下巴勾了过来:“说啊,是不是嘛。”   尾音上扬拉长的有些撩拨人,又有些撒娇似的。   黎徊宴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傅星戎只瞧见他咬肌细微的动了下。   “黎总。”   “黎徊宴,黎哥……”   黎徊宴抬起手,虎口卡在了他唇峰上,温热的手掌捂住了他下半张脸:“闭嘴,别瞎叫。”   “哈……”傅星戎指尖拨开了他的手,“谋杀啊,我嘴上还有伤呢。”   “怎么没疼死你。”黎徊宴眼帘半掀。   傅星戎:“这么狠心呢。”   “我要狠心,你觉得你这会儿还能坐在这儿?”   “我不坐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啊?”傅星戎半边身体重量都靠在了黎徊宴身上,隔着衬衫,他感觉到了黎徊宴手臂肌肉的紧绷,“这可是我家。”   黎徊宴觉得他现在应该拎起外套起身出门了。   傅星戎攀住了黎徊宴的肩膀,不轻不重的力道似把他牢牢固定在了沙发上,他鼻尖离黎徊宴侧颈逐步靠近,声音在他耳畔回响:“你还想我去哪儿啊?” 第217章 扯不清   深更半夜,该睡的都睡了,不该睡的在惹火。   颈窝的血液快速流动,凸起的喉结轻滚,黎徊宴屹然不动,唯有背脊肌肉绷紧了,让他看起来没有表面上那么淡然和无动于衷。   到了他这个层面的上位者,不缺暖被窝的人,也不缺似是而非的撩拨者,而除了必要的逢场作戏,黎徊宴从来不近女色,以至于外界都传他不行。   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多多少少会有点感情经历,黎徊宴却是一心扑在了事业上,而今事业有成,身边仍旧没人,少不得有打小心思的人。   但从来没有成功的人,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只会被下半身支配的蠢男人,傅星戎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仿佛在试探他的底线。   “如果你想玩,我劝你慎重。”他神色冷淡,眸中晦暗不明。   “嗯?”   离得近了,傅星戎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木质香很好闻,清冷凌冽又霸道。   “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黎徊宴偏过头。   傅星戎:“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我以前,有一个助理,工作上说不上拔尖儿,但心细,做事仔细,后来……”他端着水杯抿了口水,喉结滚了下,道,“有一次我喝了酒,他起了点小心思。”   “后来呢?”   “他再也没在我面前出现过。”黎徊宴微凉的指尖挑起他下颚,平淡的口吻像在陈述,又像在警告,“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我不是你的助理。”傅星戎拨下他的指尖,摁在了沙发上,“你讨厌我吗?”   黎徊宴没有回答,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水,指腹摩挲着杯口。   “你讨厌我吗?”傅星戎靠近他再问了一遍。   黎徊宴失算了。   傅星戎是越被拒之门外,越是想要直面而上迎接挑战的性子。   黎徊宴绷紧了下颚线,他的耳垂薄薄的,脖颈弧度很漂亮,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看起来就很爱干净,和魏览那种糙男人完全不一样。   跟他也不一样。   他很讲究,这个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事。   但他也是个男人,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黎徊宴身上没半点那种gay的妖娆,身板高,体格结实,穿衣看不出来,那天在卫生间里,他衬衫被水打湿,贴在身上,胸肌到腹肌的轮廓都隐隐绰绰的显现。   一个很纯正的男人。   按理说,那天在浴室里的这种细节不该注意到,但在事后回想,那一幕幕又无比清晰。   比如那天皮带和裤腰带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刻。   那是傅星戎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同性的欲望,虽然构造都一样,又好像格外不一样,哪儿不一样,傅星戎也没去深思。   毕竟就连别人的手跟自己的手触感都不一样。   就像他这会按着黎徊宴的手,手背的骨节硌在他掌心,男人的手骨节分明,硬邦邦的,碰到的感觉还是跟自己左手摸右手不一样的。   要让他和魏览这个尺度握手,两人手盖在一起,估计不到三秒都得各自弹开。   “傅星戎——”黎徊宴感觉到傅星戎的呼吸都打在了他颈窝,偏过了头,“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不要追问了,知道吗?”   傅星戎明晃晃一笑:“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   他这样也不算太过分吧?   摸摸手而已。   黎徊宴眸光一沉。   越界的距离,似有若无喷洒在颈窝的呼吸。   “咔哒”,空了的易拉罐倒在桌面,翻滚着一圈一圈往桌边去,滚落到了桌角,啪的一声坠落,在安静的空间里如雷贯耳。   黎徊宴面上平静,颈间青筋鼓动,喉结上下两滚,唇缝紧闭,夜里一点动静,都似在挑动着他隐忍的神经,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在火上浇油。   傅星戎这人,应该很少有人对他说过讨厌,光凭他这张似被造物主偏爱的张扬的脸,都漂亮到了犯错都能让人格外包容的地步。   “这会儿没有阴影了?”黎徊宴侧过了脸。   靠太近了。   “不怕我玷污你清白了?”   “你的自制力没这么差劲儿吧。”傅星戎道。   “自制力是一回事,我想不想,能不能,”黎徊宴冷眸黑沉,深不见底,“是另一回事。”   他应该让他知道,他是一个具有危险性的潜在对象。   “黎哥。”   “你……”压低的声调摄人心魂般,在深夜里充斥着成年人色与欲的色彩,滴水的发梢碰到了他的耳垂,“不讨厌我的吧?”   傅星戎一只手按在黎徊宴手背上,另一条手臂搭在沙发上,侧着身,支着脑袋,姿态倦怠懒散,那只手顺着黎徊宴手背轻滑,像在钢琴键上轻触般。   对视了几秒,他缓缓靠近了黎徊宴,而黎徊宴偏头看着他,也没有后退。   一拳距离,他止住了动作。   呼吸交错的刹那,让人涌上恍若坐云霄飞车般的刺激感和失真感,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此刻。   然后呢?   傅星戎想,然后呢?亲上去?亲上去之后呢?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是不能够做这种事的吧。   拉近的距离让空气也变得焦灼,黎徊宴薄唇轻抿,垂眸视线落在那两瓣唇形漂亮的嘴上,透露着说不出的欲。   阳台吹进来的风吹起了窗帘。   黎徊宴垂落的睫毛似蝶翼般颤动。   “呕!”   卧房那边传来一声震天干呕。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那边。   靠。   傅星戎低骂一声。   黎徊宴:“你要不要去看看?”   “啧。”傅星戎起了身,这一声“啧”都透着点让人心头一跳的气息。   包裹着黎徊宴的气息陡然远去,似从鲨鱼口中脱险,周遭空气都流通了几分,心底又没完全轻松。   有些氛围,过了就是过了,再接着下去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傅星戎也没继续下去。   “我靠,别吐我床上!”房中响起傅星戎的声音。   一番折腾,弄出了一身汗,黎徊宴回去了,傅星戎收拾收拾,也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往床上一趟,闭上眼。   那会要不是魏览打断,他会和黎徊宴亲上吗?他也不确定,毕竟说不定黎徊宴会躲开,虽然在那会,这个几率可能很小。   要真亲上了呢?   他抿了下嘴唇。   不知道黎徊宴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没想象过黎徊宴跟人亲嘴的样儿,要不是上次那个意外,他都不会把黎徊宴往这方面想,那一副冷冰冰的,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的模样,好像臆想一下都是对他的冒犯。   他也不会去想一个男人接吻的模样。   谁没事儿想这些东西。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   -   “啊……阿嚏!”   魏览肩膀上披着个空调被从房间里出来,打着哈欠儿,人还没清醒,迷迷糊糊的。   “我靠,你家空调昨晚怎么开这么低,冷死我了。”   “低吗?”傅星戎刚结束了晨跑回来,站在冰箱面前,说,“可能那边儿忘记给你调高了。”   “这你都能忘?”魏览冻得直哆嗦。   “啊……”傅星戎拿着一瓶冰水拧开,道,“昨晚忘记隔壁住人了,抱歉啊。”   魏览:“你道歉能不能有点诚意?我这都要吹感冒了。”   “你感冒了,那不是正好有借口能让你女朋友来接你回家。”傅星戎随口道,走到另一边柜子,从抽屉里拿了根体温计,“自己量量。”   魏览琢磨了两下,是这么个理儿,他接过去:“我昨天晚上还做了个梦,梦见黎徊宴来了。”   他寻思着是不是上次在这见到黎徊宴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都没留意到傅星戎没回话。   体温计量了量,魏览没发烧,就是吹空调吹过度了,有点流鼻涕,他在这儿吃了个早餐,傅星戎把他送到了门口。   “要不还是你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吧,傅哥。”   “要不你这恋爱我来谈算了?”傅星戎倚在门边。   两人聊了几句话的功夫,回廊上另一扇门一道开了,他们一道朝那边看了过去。   黎徊宴穿着西装三件套从里面出来,整理着腕表,和门外两人面面相觑。   马甲衬得他身上多了似文质彬彬的斯文,很是赏心悦目。   长久的一阵沉默。   “早啊,黎总。”傅星戎打了个招呼。   黎徊宴眸光淡淡扫过他和魏览一眼,“不早了。”   魏览:“?”他左右看看。   不确定,再看一眼。   我靠。   黎徊宴?   黎徊宴从他兄弟对门家里出来了?   “不谢谢人家。”傅星戎轻扬了下下巴,“昨天钱包还是人给你捡回来的。”   魏览:“我……谢谢?”   “随手捡的,不用客气。”黎徊宴带上了门,摁了电梯。   电梯到了,魏览稀里糊涂跟着傅星戎上了电梯,傅星戎打着哈欠,活动着脖子,电梯里安静得没什么声儿,傅星戎盯着黎徊宴后颈。   “你在看什么?”黎徊宴从电梯门上看向傅星戎。   傅星戎一笑:“衣领没整理好,今天出门很急?”   黎徊宴顿了顿,抬手摸了下后颈。   “这儿。”傅星戎抬手替他把西装衣领给别过来了,顺手抚平。   “叮”——   电梯往两边打开,傅星戎收回了手:“黎总慢走啊。”   黎徊宴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忍住了去触碰后颈的冲动,大步迈出了电梯。   魏览迷茫道:“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回你自家睡去。”傅星戎慢腾腾道,“别赖我这儿。”   魏览:“……”   傅星戎最近有点忙,忙他爸交给他的活,他不喜欢这工作,但也不想随随便便敷衍了事,做出点成绩来,也省得老傅同志整天念叨别人。   在那天晚上后,黎初霁给他发过消息,他回了几次之后也没再回。和黎徊宴的联系倒是频繁了起来。   公司这边,傅星戎负责和鸿黎的合作项目方案被打回来了,改了几个版本,鸿黎那边都不满意,旁敲侧击,负责人透露他们老板挺看重这次合作。   入夜,傅星戎直接找上了他们老板。   傅星戎:【在?】   他发了消息过去,起身去拿了个水,十分钟后才看到黎徊宴回消息,回了一个问号。   傅星戎:【方不方便聊聊?】   黎徊宴:【聊什么?】   傅星戎:【公事。】   【你家我家,都行。】   傅星戎这两条消息发出去,半天没人回,但他确定黎徊宴回来了。   【你想聊私事也行】他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两分钟后——   黎徊宴:【。】   这是拒绝还是同意?   傅星戎盯着判断了两秒,把手机放回兜里。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前后不过两分钟,房内,黎徊宴接了个电话,单手打字回消息,才打了一个字,门口已经先响起了敲门声。   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是半湿的,身上穿的是居家服,他拉开了门。   “晚上好。”傅星戎道,“在忙?”   黎徊宴问他什么事。   “耽误你几分钟,谈谈工作。”傅星戎道,“当然,如果你想跟我聊点别的,就另当别论了。”   黎徊宴侧过身:“十分钟,”   一如既往的有时间观念。   傅星戎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把笔记本放在桌上。   穿得这么随意的黎徊宴很少见,傅星戎在沙发上坐下,眼帘一垂,瞥见了桌子底下裤腿和拖鞋之间裸露出的脚踝。   很白,透着清瘦的骨感。   换以前,傅星戎不会注意这些东西,可能黎徊宴平时包裹得太严实,这样的他和平常很不一样。   黎徊宴的要求高,傅星戎一点即通,办事效率也高,黎徊宴拎着水杯放在了他手边,“没有咖啡。”   待客礼仪也是周全。   “晚上喝水健康。”傅星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大致办完了正事,他见黎徊宴在看股市,他背靠在沙发上,倾身过去看了两眼,问了几嘴。   黎徊宴跟他聊了几句,他支着脑袋听着,在聊擅长的事物方面,黎徊宴眉眼冷冷淡淡,但那得心应手指点江山的模样很有魄力。   傅星戎:“黎总喜欢潜力股,还是优质股?”   黎徊宴在擅长的领域,并不介意去冒险,也可以稳扎稳打,所以这两种对他来说——   “都一样。”他道。   “我呢,既有潜力,还优质。”傅星戎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笑眯眯道,“黎总觉得我怎么样?”   黎徊宴:“……”   时间已经太晚了,他才觉他和傅星戎说了太多没必要的话。   “我觉得你,该回去了。”他道。   十分钟早已过去,傅星戎在黎徊宴这儿待了有半个小时,他抱着笔记本起了身,“好吧。”他俯身用指尖勾出黎徊宴别进锁骨的衣领,道了声“晚安”。   关门声响起,黎徊宴把水杯放下。   杯中水震着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最近这段时间,黎徊宴似乎也很忙,回来通常很晚,有几次还彻夜不归,忠叔嘴严,轻易不透露黎徊宴行踪,这些,都是傅星戎从停车场有没有黎徊宴车判断出来的。   各自忙碌,两人碰面碰得少,傅星戎也没再上过黎徊宴家门,但某天夜里,黎徊宴回到家,门上贴了张的便利贴,他站在门口,细细一看,上面字迹眼熟,和曾经某人塞给他的小纸条上的笔锋一模一样。   【回家住两天】   他扯下五角星的便利贴,侧头往邻居家门口看了眼。他推门进了房间,拿着便利贴抬手在垃圾桶上停留几秒,收了回来,垂眸看着上面的字迹。   ——“我那叫出差,没通知你,而已。”   他想起了傅星戎那天夜里在这条回廊说的话,指尖一紧,便利贴在他手中多了几道褶,他放置在了吧台上。   没过两天,他早上出门,门口又多了一张便利贴,只写了三个字。   【回来了】   贴得歪歪斜斜的,都能让人想到是怎样路过随手一贴。   明明是一条消息就能告知的事,但他好像不在意他的回复,也不介入不打扰他的生活,又无孔不入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周六下午,击剑馆训练的人不少。   黎徊宴和关老转了一圈,关老跟他说,这些人都是他们队里的好苗子,说着聊起跟他外公年轻的时候,言语间都是怀念,“我跟你外公认识那会儿,也才二十出头。”   黎徊宴:“这个您跟我说过。”   “是吗?上年纪了记性也不好了。”关老爷子道,“上次跟你一块儿的那孩子怎么没过来玩玩?”   “傅星戎?”黎徊宴说,“您要想见他,我给他打个电话。”   关老问他:“你打电话人能来?”   关老这话赫然是在揶揄他,他面色不变,道:“这不能给您做担保。”   “人要忙就算了。”关老摆摆手道,“别难为人。”   傅星戎不为难他都算是好事儿了。   黎徊宴给傅星戎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4s店给他那辆车换轮胎,这两天有点倒霉,今天出门车轮被扎了。   “哟,黎总。”傅星戎接了电话,“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哪儿的风让你想起我了?”   黎徊宴:“……”   “打错了。”那头“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傅星戎看着黑了屏的手机,乐了。   电话说挂就挂,有没有点礼貌?   他回拨了过去,问:“想打谁电话打我这儿来了?”   黎徊宴问他在哪儿。   “修车呢,怎么了?”   “修车?”   傅星戎说车轮被扎了,黎徊宴问他这会儿有没有时间。   “约我啊?看什么事儿了。”傅星戎没个正形道。   那头道:“关老爷子在击剑馆——现在有时间了?”   傅星戎接下来也没什么正事,慢悠悠道:“想约我直说就好了,拿关老爷子当什么幌子呢。”   电话里静默几秒。黎徊宴不苟言笑的脸上唇角往下压了压,一贯的涵养险些被傅星戎打破:“你来不来?”   傅星戎撂下一句“等我”挂了电话。   车轮还没换好,前边还有两辆车,傅星戎打车去了击剑馆,到了地方,给黎徊宴发了个消息,没过一会儿,有人过来给他引路。   这地方他只来过一次,但不算陌生,很快,他看到了黎徊宴,黎徊宴正和身旁关老爷子说着话。   “关老,黎总。”他上前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关老笑道:“还是徊宴管用,一个电话就把你叫来了。”   傅星戎:“您想见我,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黎徊宴见识了他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前不久在电话里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利牙利齿的,哄人是能把人哄开心,混账的时候也是真不要脸。   关老问傅星戎要不要跟专业的过两把手,傅星戎没拒绝,工作人员带他去换了身击剑服,他拿着花剑和面罩从更衣室里出来。   身材比例好,穿衣就占据了很大的优势,直接拉高了衣服颜值,傅星戎气质外形极佳,这一身穿出来,跟个顶级男模似的,放在一堆穿着相似衣服的人里边,都分外的引人注目。   傅星戎大步流星走出来,眼神扫了一圈,“谁跟我比?”   “我来。”一个男人举了下手。   “行。”傅星戎应得干脆,拿着面罩上前时,脚下又停顿了下,回过头朝黎徊宴那边看了过去。   一阵没见了,似乎瘦了点儿,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更显凌厉,狭长眸子和他隔空对上。   他勾了勾嘴角,隔着一道距离用口型跟他说了三个字。   “他说什么了?”关老问。   黎徊宴一顿,说:“不知道。”   他看到了,傅星戎说的是——看好了。   那得瑟的劲儿,跟之前樱桃梗打结一模一样。   傅星戎身上有一种他独有的气质,戴上面罩,往那一站,身形依旧松弛,又挺拔得似松竹一般,生命力旺盛,气场强,往哪儿站都能吸引人目光。   他在场上游刃有余,动作稳准狠,看他击剑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   关老去休息了。   傅星戎拎着水瓶坐在一旁,灌了一口水,热得想把这瓶水迎头浇下,他抬手顺了两把额头前的头发,手肘搭在腿上,面前一双皮鞋停在了他的视野中,他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要不要再试试?”他拧紧瓶盖,抬起头,眸子一弯,有几分轻佻,“我这次有经验了。”   “不了。”比起亲身试试,黎徊宴还是更喜欢做一个观赏者。   傅星戎:“信不过我技术?”   “你对做教练有兴趣?”黎徊宴道,“这么喜欢教人。”   “我不是对做教练有兴趣。”傅星戎又喝了一口水,这句话似没说完,他又没继续往下说,他扯了下衣领,舒展长腿,道,“好热。”   男人汗流浃背,脖颈那块都覆上了水光。   “哥们儿。”旁边一人走了过来,道,“你眼神儿不错啊,刚刚那一招反应真快。”   傅星戎脸上就差写上了俩字——“你谁”。   “刚才跟你比的那个。”黎徊宴提醒了句,“你跟谁比的都没印象?”   “我又不盯着他脸跟他击剑。”傅星戎低声道。   这话说得是有理有据。   那人走近了,脸长得挺清秀,他道了声“你也不错”。   这人挺健谈,坐他旁边跟他聊了几句,凑得有点近,傅星戎觉着热,往旁边挪了下,没一会儿,中间那点距离又被挪没了。   “要不咱俩加个联系方式,你以后过来玩找我。”他道。   傅星戎:“手机没带身上,下次吧。”   黎徊宴多看了男人两眼,那人也注意到了他,叫了声“黎总”,他微微颔首,对方顾忌着黎徊宴,没在这儿待多久。   待那人走后,傅星戎才道:“你喜欢那样儿的?”   “什么?”   “你刚才不是一直在看他呢。”   “……”黎徊宴发现傅星戎有的时候是真的迟钝。   又或许不是迟钝,是直,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   那男人对傅星戎明显是有点过于热情了,眼神里的热烈,一眼就能让人看得出来。   “你别想了。”傅星戎说。   黎徊宴抬了下眼。   傅星戎:“他可能对我还有点意思。”   黎徊宴:“……?”   傅星戎一本正经,慢条斯理道:“没见人都跟我要联系方式了呢。”   黎徊宴:“……”   同性的认可或许容易让直男自信爆棚。   连人家脸都认不出来,居然能感觉得出这个。   傅星戎站起身,黎徊宴只觉他身上的热浪迎面而来。   衣服闷热,傅星戎又是容易出汗的体质,这一身汗弄得他浑身不舒服,他拿着水瓶把最后一口水喝完,捏扁拧紧盖子,顺路丢进了垃圾桶,“我去换个衣服。”   空瓶子在垃圾桶里发出一阵乒乓声响。   淋浴间水声不止,傅星戎抹了两把脸,想起那会黎徊宴的表情觉得挺有意思,他那话随口一说,也没真觉得黎徊宴这么容易看得上别人。   看他变脸,挺有意思。   更衣室没人,他套上衣服,才发现套反了,他揪着衣领往脑袋上扯,脖子上挂的玉佩砸在锁骨上。   黎徊宴正好是这会儿进来的,那一片背肩宽腰窄,肌肉紧实,腰间劲瘦,皮肤上还覆着一层水雾的光泽,他脚下一顿。   傅星戎把衣服扯下来,听到脚步声,侧头看了过去。   两人站在同一条平行线上,又似两个不会相交的点。   傅星戎重新把衣服套上,衣摆遮住了薄薄的腰腹,“看够了吗?要不要走近点看?”   他倒是大方。   黎徊宴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傅星戎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黎徊宴叫他来,是在给他和关老牵线搭桥,有这一道关系,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黎总。”他道,“你这么帮我,我是不是得好好报答你一下。”   黎徊宴:“你想怎么报答我?”   傅星戎唇角翘了翘,“无以为报,就只有以身相许了。”   “受不起。”黎徊宴声线清越。   傅星戎承了他这份情。   人和人之间的人情嘛,你欠我一份,我欠你一份,到头来也就扯不清了。   傅星戎不介意和黎徊宴有这种关系。   他享受这种“扯不清”。   傅星戎和黎徊宴的关系维持着一个恒定状态,直到秋天的到来。   九月中旬,傅星戎收到了一封邀请函,那是黎家老二家里的大女儿婚宴的请帖。   傅星戎躺在沙发上,手垂落在了沙发边上。   黎家、婚宴、九月。   这些关键词勾起了傅星戎脑海里的一个重大剧情转折节点。   原著剧情中,此时此刻的季沃枫和黎初霁关系已经进入如火如荼的阶段了,在这次婚宴里,季家中会催促他和黎徊宴尽快定下来,而他,会在这一场婚宴上准备求婚,却又犹豫不决,最终在关键时刻,认清真心,选择了黎初霁。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季沃枫要真求婚的话……事情会变得有点麻烦啊。   傅星戎揉了揉头发,把请帖搭在了一边儿。   总裁办公室内,桌上手机一震,亮起的屏幕上弹跳出了一条消息,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封结婚请帖。   【黎徊宴:?】   【傅星戎:看到这个,你有没有点什么冲动?】   黎徊宴垂着眼,端着咖啡轻抿:【什么冲动?】   【傅星戎:比如,想结婚的冲动】   黎徊宴:“……”   下一条是不是“跟我”?   他指尖敲出两个字:【没有。】 第218章 抢婚   黎家婚宴办得很热闹,黎家树大根深,盘根交错,老二大半辈子没什么成就,背靠鸿黎这棵大树,也能叫人给几分薄面。   入夜,傅家泊车停下,傅星戎穿着一身西装,打开后座的门,扶着傅女士下车,傅女士对他近来回家少颇有意见,问他都在忙什么。   “这你得问我爸。”傅星戎一脚把球踢给了老傅同志。   婚宴办得大,现场也是精致,还没进去,便先碰上了熟人,门口,戴着眼镜的男人和这场婚宴的新郎寒暄着,新郎看见了他们,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男人也转过了头。   冤家路窄,距离上一次见季沃枫,已经过去差不多好些时日了,上次碰面也没多愉快,见面次数不多,但两人这梁子是结下了。   男人脸部肌肉过于用力,抽搐了一下。   傅星戎冲他勾了勾唇角,跟着老傅和新郎道了两声恭喜,季沃枫便在旁边直勾勾的盯着他。   傅星戎:“别来无恙,季总。”   “别来无恙”这四个字还真是颇为讽刺,季沃枫脸色扭曲了一瞬,推了下眼镜,道:“你倒是,最近听说你工作上有点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傅星戎道:“季总伤都养好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一出,季沃枫那层遮羞布都被扯了下来,他脸色铁青,嘲讽道:“也不过就一点拳脚功夫能拿得出手了。”   傅星戎只道:“不值一提,季总该多多锻炼锻炼身体才是。”   季沃枫紧咬牙关,对新郎道:“不耽误你招待客人了,我先进去了。”   他从傅星戎身侧走过,一句话落到了傅星戎耳中:“你别太得意了。”   傅星戎指尖弹了两下被撞到的肩膀。   “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呢?”傅夫人问道。   傅星戎说没什么,“闲聊两句。”   这一场婚宴是黎家主场,到了后半场,黎徊宴才出现,他和傅星戎隔了一个桌,看过去只见傅星戎言笑晏晏的和身旁的人说着话,两秒后,傅星戎猝不及防的朝他这儿看了过来。   黎徊宴顿了顿,也没挪开眼,傅星戎拿着酒杯和他举杯示意了下,杯口倾斜,酒倒入唇齿间,他视线自眼尾斜过来,里头倾注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黎徊宴蓦地就想起之前傅星戎问他的那个问题,指腹摩挲着杯子。   傅星戎喝了几杯酒,敬酒环节一过,除了应酬就是应酬,听老傅官腔一箩筐的往外冒,耳朵都快要起茧了,他抽空放下了酒杯,起身去趟洗手间,路过黎徊宴那桌,他侧头一看,黎徊宴身边一茬接一茬的人来给他敬酒。   真热闹,比婚宴主角还受欢迎。   上完厕所他也没急着回去,打算透口气,走了没两步,身后一声“傅哥”响起。   他侧过头。   黎初霁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傅哥。”他走上前,琥珀色无害的眸子神色欲言又止,“之前的事,你是不是在怪我?为什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没回消息,那就是不想回。”傅星戎道,还能有什么理由。   黎初霁:“我这段时间,真的很想见你一面。”   傅星戎笑道:“你想不想,那是你的事,不能让我来负责吧。”   他抬脚正打算离开,身后一句话响起。   “季沃枫要和我哥订婚了!”   他脚下一顿。   “傅哥,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回廊脚步声响起,男人腿长,步子迈得大,脚步声不慢,傅星戎心跳处于一个较快的频率,他扯了下领带,黎初霁说季沃枫要跟黎徊宴求婚了,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季沃枫真的在这场婚宴上和黎徊宴求婚,那就意味着这剧情偏得不是一点儿,是一团糟。   傅星戎心里吹了声口哨。   这种好事儿,当然,要亲眼去见证。   露台的夜风徐徐吹来,黎徊宴靠在护栏上,手里转着酒杯,面色不明,一旁,季沃枫手中同样端着一杯酒,“我不介意可以先不同床,徊宴,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黎徊宴微微抬着下巴,冷淡眸光望着远处,眸中玩味儿。   夜里繁星点缀,隐隐闪烁。   “就算在一起之后,你也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我们可以一起经营我们的婚姻。”   “而且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的,我也了解你,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   “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们可以慢慢来,先试着牵手拥抱。”   季沃枫放下了酒杯,逐步靠近,两人距离越过了人和人之间的正常交际范围,他身上的香水味飘过来,不难闻,但黎徊宴感到一阵莫名的厌烦。   哪怕这儿空气流通,还不如那次狭小逼仄衣柜的味道令人舒服。   “黎老爷子一直都很看好我们,我家里人也很支持我们。”   季沃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咔哒”一声,盒子打开了。   一枚钻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徊宴,订婚吧。”   黎徊宴身上压迫感很强,眼帘一掀,眸中凌厉。   季沃枫拿着戒指道:“跟我订婚吧——”   “唰——”   露台的玻璃门从里面被人推开。   傅星戎身形散漫,一手搭在门边,看到他们顿了顿,侧身倚在了门边,时间刚刚好,赶上了个现场直播,他也不觉尴尬,双手抱胸看着他俩。   “你怎么在这儿?”黎徊宴问。   傅星戎:“出来透口气。”   季沃枫表情几度控制不住:“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傅星戎说。   季沃枫:“没事就请你离开——”   “啊……”傅星戎目光落在那戒指上,“现在有了。”   季沃枫:“……什么?”   “抢婚。”傅星戎领带松垮垮的挂着,饶有趣味望着黎徊宴,话直白得戳人心窝子,道,“黎总,跟我走吗?”   黎徊宴黑沉的眸子看着他,他也不躲不闪。   抢婚抢得这么明目张胆,还挺嚣张。   片刻后,黎徊宴抬脚走向他。   “徊宴……”季沃枫拽住了黎徊宴,“你真要走?”   黎徊宴顿住了脚步:“季总,初霁生日那天,我去过二楼。”   傅星戎挑了下眉。   豁,这句话杀伤力可真够大。   季沃枫皱了皱眉,随后似想起什么,脸色大变。   黎徊宴抬手喝完了杯中剩下的酒,随手放在一边,接过了季沃枫的戒指。   “叮”。   戒指落入杯中的声音清脆。   “抢婚?”远离了露台那边,他听到黎徊宴道,“傅星戎,还有什么话你说不出来?”   “我这不是帮你解围。”傅星戎道,“黎总这是怪我坏你好事儿了?”   黎徊宴:“不是什么事都能称得上好事儿。”   “谢我就不用了,晚上捎我一程?”傅星戎晚上不想回傅家那边,他又没开车过来,就算开了车,喝了酒也开不回去,他出门在外很少用到司机。   黎徊宴眸色不定的望着他。   傅星戎的好心情延续到了婚宴结束。   婚宴结束,宾客陆续散去,黎徊宴上车才关上车门,旁边就钻上来了一人。   黎徊宴淡淡扫了他一眼,“开车。”   车子行驶上路,傅星戎没再招惹黎徊宴,翘着唇角靠在车座上,阖眼假寐,十来分钟,车内没什么声音。晚上路上车不多,不容易堵车,很快到了目的地。   司机一脚刹车踩下。   傅星戎没睡沉,车停就醒了,寻思到的还挺快,他睁开眼,一看窗外风景。   嗯?   外面不是他所熟悉的停车场,一栋别墅楼屹立在眼前。   “黎总,到了。”忠叔转头说了声。   黎徊宴:“嗯,下车吧。”   傅星戎:“这是你家?”   “你不是要来?”黎徊宴说。   “顺带捎他一程”,傅星戎今天还真没那个调戏的意思,黎徊宴这是直接把他带回家了。   忠叔转头道:“傅先生,我送你回家吧?”   “回什么家,这不是到了呢,不麻烦你了。”傅星戎拎着外套,推开车门下了车,“忠叔,早点回去休息吧。”   黎徊宴听到他下车,转头看了他一眼。   傅星戎:“开门啊,黎总。”   别墅里打扫得很干净,玄关到客厅的灯打开,四处一片敞亮,一眼望去,内部装潢简单,该有的都有,透着低调的奢华。   傅星戎进门换了鞋,黎徊宴让他自便,自己上楼洗澡去了。   还挺放心他。   傅星戎在楼下转了一圈,见黎徊宴这儿也养了鱼,养得还挺好。   之前在黎老爷子那儿看到的好像也是这种品种的鱼。黎徊宴是他爷爷一手带大的,某些地方喜好重合,倒也不算奇怪。   傅星戎溜达了一圈,想找个卫生间,卫生间没找着,先找着了酒柜,柜子里放着满满当当的红酒,老傅喜欢收藏红酒,他对酒也有点了解,老傅要在这儿,估计又得赞不绝口。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黎徊宴洗完了,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在这儿干什么?”   “你家洗手间在哪儿?”傅星戎问。   黎徊宴:“那边。”   傅星戎去了洗手间,上完厕所出来,见茶几上摆着一瓶红酒,他刚才在酒柜上看到过这瓶酒,黎徊宴支着脑袋,半阖着眼,他今晚心情瞧着不怎么样,端着红酒,脸色比平时更冷。   傅星戎在旁边坐下,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回了几条消息,余光瞥见黎徊宴没几口酒仰头干到了底,还没见黎徊宴喝酒喝得这么猛的,纯喝闷酒。   “黎总,少喝点儿。”傅星戎道。   黎徊宴瞥了他一眼。   傅星戎:“这大半夜的,孤男寡男,你喝醉了,我多危险。”   黎徊宴扯唇低嗤了声:“危险你还敢跟我进门?”   “我这不是没得选。”傅星戎说。   黎徊宴:“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傅星戎道,“都进黎总家门了,我有什么委屈的。”   黎徊宴没回话,傅星戎道:“求婚被拒的也不是你,你喝哪门子闷酒呢?”   黎徊宴推开他脑袋:“季沃枫是我家老爷子看中的结婚对象。”   哦……包办婚姻啊。   “那不算求婚。”   其中关键,稍稍一想便能想通了。   黎老爷子掌控欲强,到如今都还未完全撒手不管,孙子婚姻都定好了,黎徊宴违背了他的意愿,同时也象征着他完全脱离黎老爷子的掌控。   “那是好事儿啊。”傅星戎道,“一个人庆祝多没意思。”   “你家杯子在哪儿?”他起身问。   黎徊宴一早就察觉到了,傅星戎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他扯住傅星戎的手腕,傅星戎又坐了回去,肩头撞到了他肩膀上。   黎徊宴:“你庆祝什么?”   傅星戎说:“黎总心情闷,我就陪你解解闷,给你排忧解难,够意思吧。”   “你心情很好?”他问。   傅星戎:“没。”   “装腔作势,刚才不笑得挺欢的?”   傅星戎身上也有香水味,却是不令人生厌的味道。   黎徊宴不得不承认,这或许和人有关。   唇上一痒,傅星戎顿了顿,黎徊宴的手落在了他唇角,指腹顺着他唇线似有若无的滑动:“怎么不笑了?”   人心情不好呢,他笑显得他跟多幸灾乐祸似的。   傅星戎抿了下唇,喉结轻滚了下。   觉得这动作意味不是那么单纯。   至少他体感上是不太单纯。   脑子里盘旋的念头也不怎么单纯。   上次没做完的事,并没有过去了就被掩盖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生长扎根,长成了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不再是试探,是“他想”,单纯的想。   想再一次,体会那种感觉。   黎徊宴的嘴唇在他眼前晃,薄薄的两片唇泛着水润光泽,傅星戎垂下眼,猛的往前一去,黎徊宴倒在沙发上,红酒杯倾斜,从上撒落,傅星戎眯了下右眼,唇侧溅到了红酒,他舔了舔,抬手指腹揩了下。   黎徊宴撑着沙发往后退去,傅星戎膝盖抵在了他两腿间的缝隙中。   黎徊宴浴袍凌乱,领口岔开了一片儿,修长的脖颈下是清瘦的锁骨,皮肤似玉一般光滑无瑕疵,上面沾了几滴红酒,看起来很美味。   “不是想看我笑吗?”   他俯下身:“怎么不看我?”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在这种目光下,黎徊宴甚至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一样,他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竟有几分绷紧了心弦。   傅星戎骤然低下了头。   他只觉撒到红酒皮肤一阵湿热,咬住了牙,才没丢了面子,“你属狗的?”   “我属龙。”   “……”他没真问他这个。   黎徊宴擦了两下脖子,傅星戎摁着他手,“红酒撒你身上你都没嫌弃。”   不是嫌弃,是觉不自在,而且……这很奇怪吧?傅星戎表现得太自然,反而他像不正常的那一个。   “什么感觉?”傅星戎问。   黎徊宴:“什么感觉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没被人亲过脖子。”傅星戎说。   黎徊宴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几秒里,傅星戎怀疑他弄死他的想法都成型了,黑眸沉沉的,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他身体还没远离,黎徊宴揪住他衣领往他脖子上来了一下,飞快的一下。   然后问他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反正比那天晚上黎初霁无意间蹭到的感觉好多了。   果然,不一样。   “没太感觉出来。”他说,“要不你再来一下?”   黎徊宴:“……”   傅星戎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很快,快到一秒或许都没有,让人怀疑蹭没蹭到,黎徊宴掀眼看向他。   “这个你也来一下?”   “……”   这个解闷尺度,已经太超过了。   两人面面相觑,傅星戎一手撑着沙发,没动,黎徊宴躺着,也没动。   静默好片刻,傅星戎支着沙发起身,才动了一下,衣领猛的被人给拽了下去。   这一下似骤然打开了一个开关。   呼吸克制不住的变得粗沉,紊乱又急促,升温的空气席卷而来,仿佛烧灼着每一寸皮肤,吻上的嘴唇落得很严实,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酒杯掉落在了地上。 第219章 只是赌约   不再是上回浅尝即止的碰撞,而是更深入交缠,不知道谁先探出舌尖,犹如试探,又似情到浓处的难以自控,两人都顿了下,紧接着氛围恍若一簇烈火,一下窜得三米高。   人在情绪高涨的时刻,往往会比平时更容易失控。   一个正处在气血方刚的年纪,一个是禁欲多年的男人,这个吻犹如水滴进了油锅里,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你亲我一下,我摸你一下,分寸理智都抛之了脑后,拎着衣领的手转而勾上了脖子,抵着沙发的膝盖往前抵了抵。   男人体内荷尔蒙爆发,如涨潮般无法阻挡的袭来,肾上腺素的飙升让欲望占据了上风。   等回过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结束了。   仿佛推开了另一个崭新世界的门。   黎徊宴躺在沙发上,浴袍下一条长腿裸露在空气中,横躺在沙发上,领口那块歪歪斜斜,跟挂在上面差不多。   傅星戎进浴室前他是这个姿势,从浴室里出来之后他还是这个姿势。   唯一不同的大抵就是呼吸平息下来,脸上潮红也褪去了。   “你要不要去洗个澡?”傅星戎擦着头发,在沙发旁边坐下。   黎徊宴:“嗯。”   他应了声,但没动。   两人间弥漫着一种生涩感,这种生涩大抵就是坦诚相待后,道德感和身为人的礼义廉耻又回来了。   傅星戎也没催促他,拿过手机看了会儿。   缓了许久,黎徊宴放下手,侧头就见旁边光裸的一片背。   黎徊宴:“……你衣服呢?”   傅星戎滑动着手机:“撒了红酒,穿不了了。”   他总不能洗完澡,还穿脏衣服。   傅星戎仅仅围了块浴巾挂在腰上,松松垮垮的似随时都会掉,人鱼线那块都没裹严实,但凡手欠儿点,都想伸手给他扯了。   大半夜的也没法让人送衣服过来。   黎徊宴眉心一跳,道:“去衣帽间拿一套穿上。”   傅星戎:“拿哪套?”   黎徊宴让他自己看中哪套拿哪套。   “内裤呢?”傅星戎收了手机。   黎徊宴:“……”   黎徊宴去给他拿了件新的。   黎徊宴家里边衣帽间很大,一眼望去眼花缭乱,但每一样分类都特别整洁,衬衫尺寸有点紧,睡觉穿不合适,傅星戎凑合着穿了套睡衣,晚上睡的客房。   在这栋屋子里,刚发生了点不太纯洁关系的人就住隔壁,这多少有点睡不着,傅星戎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   黎徊宴舒没舒服,他不确定,但他是挺舒服的,也不反感跟人拼刺刀。   接吻也挺舒服的,嘴唇的触感很不一样,舌尖相触都让能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愉悦,令人食髓知味。   黎徊宴也没拒绝。   平时衣冠楚楚的黎徊宴,在那种时刻露出的表情,克制又难以克制,似冰山露出水下一角,颈间青筋都性感得不行。   下次的话……再多亲一点吧。   他心情好的翘了翘唇角。   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黎徊宴躺在床上,轻捏了下眉间,开始是失控,后来是没有制止,他没法再否认,傅星戎确实给他带来了很新奇的体验。   被一个小他七八岁的男人在这方面牵着鼻子走,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不堪一击,常规彻底被打破,越过的那道界限也没法再回去。   黎徊宴闭上眼梳理着。   晚上喝酒喝太多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隔天早上,黎徊宴醒来,脑袋一阵钝痛,傅星戎已经醒了,黎徊宴下楼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打电话。   家里厨房锅具齐全,但很少会有用到的时候。   “嗯……怎么着,你回个国,我还得大张旗鼓的给你放一串烟花庆祝?”傅星戎听到下楼的动静,说了声“挂了”,他关了火,早上没做什么重口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黎徊宴站在厨房门口。   “早餐。”傅星戎道,“要吃吗?刚好多做了一份。”   黎徊宴:“……”刚好得挺巧。   昨晚才亲密的接触过,早上两人坐一张桌上吃个早餐都弥漫着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氛围,傅星戎在国外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动手弄吃的,手艺不差。   “煎蛋不知道你喜欢吃全熟还是糖心的,煎的全熟。”傅星戎见他不动筷,把碗推了下,动作自然得似是习以为常,“你要不喜欢就给我吧。”   黎徊宴在吃上不怎么挑剔,道:“不用。”   片刻后,他又忍不住道:“你跟你朋友相处都这样?”   “嗯?”傅星戎抬起头,“怎样?”   黎徊宴语气神色都淡淡的:“人家吃不了,你帮忙解决。”   这个问题在之前他就想问了,傅星戎的动作太自然,自然得不像是第一次,他不讨厌这样的亲昵,但有点在意。   傅星戎眉梢一挑,“我又不是垃圾桶。”   这说得他跟个什么人似的。   以前少年时期,男生之间勾肩搭背,你吃一口我的我吃一口你的都是常有的事,这方面傅星戎还是有点讲究的,他不喜欢吃别人口水,别人碰过的,他基本就不要了。   黎徊宴:“……”   傅星戎:“黎总对朋友都这样儿?”   黎徊宴:“什么?”   傅星戎:“半夜把人带回家,占人便宜,亲完了还摸……”   黎徊宴额角青筋一跳:“闭嘴!”   “干了还不让说。”傅星戎补上一句,“招男模喝两杯都还给钱呢。”   黎徊宴:“……”   因为他饭桌上的这句话,在换衣服的时候,黎徊宴给他塞了一张卡。   傅星戎还穿着昨晚的睡衣,黎徊宴去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他顺道一块儿去换了,就是黎徊宴的衣服穿着有点紧了,他胸口那儿两颗扣子都没扣上,胸肌线条若隐若现。   他站在镜子前整理衣服,旁边修长的手指夹着卡,慢条斯理地塞进了他口袋:“昨晚的小费。”   黎徊宴送完,抬脚朝门口走去,还没走到门口,身后一只手直接把他捞了回去,这太突然,突然到他一时都没个准备,背靠在墙上才反应过来。   傅星戎:“有这么舒服吗?”   黎徊宴:“……”   面前的人压过来,傅星戎把卡塞进了黎徊宴裤口袋,和上次相似的动作,不同的是这回放回去了,还颇有暗示性的拍了两下。   “我不收钱。”他说,“黎总要是诚心给我小费,不如给点别的。”   两人中间的空气被压缩,傅星戎带了点鼻音:“嗯?”   黎徊宴掀了下眼:“拿开。”   “练得不错。”傅星戎在他耳边调笑道。   黎徊宴一顿,咬肌那块动了两下。   “今天晚上回那边吗?”傅星戎松开他。   这句问话本就只是一句平常的问话,放在这儿就不太寻常了。   “不一定。”黎徊宴说。   “回去的话……”傅星戎说,“我请你吃夜宵。”   吃夜宵,那吃的是正经夜宵吗。   都是成年人了,谁会那么单纯。   傅星戎发出信号,他接收到了,去了,就代表他答应了,默许了那晚会发生的一切。黎徊宴不想被他勾着走,他勾勾手指就凑上前,性急得跟个衣冠禽兽似的。   他并不沉溺于性这种只能带来短暂欢愉的事儿上。   他两天没有回去,傅星戎也没催促他,每天照常偶尔和他在手机上聊两句,连他今天回不回这种话都没问过,朋友圈动态照常更新着。   黎徊宴不常刷动态,只是一次午休,刚回了傅星戎的消息,看到了动态那儿他的头像,随手点进去看了眼。   傅星戎分享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背景是健身房,男人举着的手机挡着了脸,穿着一条灰色运动裤,蜂腰又薄又劲瘦,肌肉线条绷紧了,上面覆着一层薄汗。   画质很清晰,清晰到了放大还能看到往下滚的汗珠。   这似只是一张生活分享照。   “黎总。”门外助理敲门进来。   黎徊宴垂着眼,把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莫名的有种看小黄片的错觉。   虽然他很少看这种东西。   等助理放下文件,汇报完工作出去,黎徊宴捏了两下鼻梁,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手机上。   比起黎徊宴,傅星戎的朋友圈很丰富,往下拉都不见底,最近两条分享的都是生活动态,再往前,他在留学时期的动态十分精彩。   有爬雪山登顶的照片,有骑行的背影,还有野外露营、深海潜水……照片里有傅星戎露脸的,也有仅仅是背影的,有时候干脆是一张风景照,从这些照片中似能窥见几分他的过往。   他像是一本书,越翻越发现这本书里包含的内容多姿多彩,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往下翻下去。   只是这两天发布的照片有点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隐晦的欲的气息,放肆得像随时准备着跟人撩骚。   打那天分开后的第五天晚上,傅星戎在停车场看见了黎徊宴的车,车灯亮着,还没熄火,后座车窗半开。   傅星戎躬下腰:“黎总,回来了?”   “嗯,回来拿个东西。”他推开了车门。   傅星戎:“我带了点儿甜点,要尝尝吗?”   黎徊宴半阖着眼看着他,“我不爱吃甜品。”   “不是很甜。”他还记得黎徊宴不喜欢甜口的东西,他脸上荡着笑,眼底神色纯粹,“酒心巧克力,你不喜欢的,可以给我。”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点到即止就已经够了。   傅星戎敲响了黎徊宴的车窗,黎徊宴进了他的门。   酒心巧克力每一个味道都不一样,口齿醇香的在口中绽放。房间里的弥漫着巧克力混合着酒味儿的香甜,后来多了石楠花味儿。   两人晚上交流多了起来。   白天各自去公司上班,晚上下班早,就一块儿吃个晚饭,也不是回回都做不纯洁的事儿,偶尔才吃点夜宵。   傅星戎最近在学习一点儿新鲜玩意儿,这么多年,第一次当过gay,业务还不是很熟练。   周六晚上,傅星戎国外那朋友徐炫之回国,约着魏览和他出去聚一趟。   几人认识很久,魏览和徐炫之两个人在某方面称得上是臭味相同,两人勾肩搭背聊女人能聊上一晚上,傅星戎对聊这些话题向来不太感冒,也不怎么参与。   “国外没你可太没意思了!”徐炫之见面就给了傅星戎一个拥抱。   傅星戎笑着道了声“少来”。   *   在那事儿上,黎徊宴始终是自制的,没法像傅星戎那样不要脸的求偶一般地蹭,舒服了也不会太表现出来,和傅星戎待在一起的时候,心脏都似注入了一腔新鲜的热血。   这让他感到是愉悦的。   但两人始终没捅破那最后一层。   一个是黎徊宴没那么甘居人下,另一个是傅星戎也没有主动的表示过想更进一步,黎徊宴也不着急。   下班的时间点儿,黎徊宴收到傅星戎的消息。   【傅星戎:今晚晚点回】   【黎徊宴:加班?】   【傅星戎:朋友回国,庆祝一下】   傅星戎发了张照片给他,桌上摆放着不少酒瓶,看起来不是酒吧,似哪个高档会所,他放大了图片,看到了角落里的logo。   他回了个“嗯”,没多过问,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黎总,最近有什么好事儿发生了吗?”正在收拾东西助理问道。   黎徊宴:“怎么了?”   “没有,只是感觉最近黎总心情很好。”助理笑道,最近黎徊宴虽然还是一张冰山脸,但由内到外的让人觉着多了股人气儿,他趁着这个节骨眼道,“黎总,我有点私事,想请三天假。”   黎徊宴也没问什么事,这两天不太忙,批准了他的假。   最近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上了车,黎徊宴往后视镜上看了眼,没看出什么差别。车子开上路,路过花店,他让忠叔停一下车。   花店在搞周末活动,一簇簇鲜艳的花朵绽放,店内店员包装着订单,听到门口来了新客,道了声“欢迎光临”,抬头看过去,愣了下,无他,这位客人外貌气质都优越过了头,属于在人群中十分打眼的类型。   “需要什么帮忙吗?”花店店员上前询问,见男人看了眼四周,店员问道,“是打算买花送给别人吗?”   “嗯。”男人嗓音冷淡,又别样的让人耳朵酥麻。   黎徊宴需要买花探望谁的时候,都是他的助理安排的,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来挑花。   “是送给谁的呢?朋友还是家人?或者女朋友?”店员问道。   黎徊宴稍稍一顿,说:“暧昧对象。”   他和傅星戎的关系看起来很近,但真要说有什么关系,又没有真的确定过,不清不楚,这种关系始终是不牢固,不稳定的。   如果是男朋友,是未婚夫,是丈夫,他不会容许傅星戎在朋友圈发那种过于有暗示性的照片,而他现在,没有立场。   他们只是在朋友之上,多了另一层暧昧关系,他并不想用“炮友”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因为不止是这层关系。   “什么花适合确定关系?”他问。   他想,先不回家了。   他有另一个更想去的地方。   晚上十点整,黎徊宴坐在车内看了眼腕表,拿手机看了眼消息,傅星戎说会晚点回,晚得不是一点儿。   今晚傅星戎喝了酒,大概率开不了车。   他闭上眼靠在车座上。   良久,他听到忠叔道:“黎总,傅先生出来了。”   路灯下,几人陆陆续续从会所门口出来,傅星戎扶着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另一边是魏览,离得远,一开始看不清,黎徊宴下了车,走近了些,便觉那棕色头发的男人眼熟,但他应该没见过……   不,见过。   黎徊宴陡然想起了在傅星戎朋友圈看到过的照片。   在里面有一张照片里有这个男人,男人那张脸上混血感很强,打着耳钉,很有特征。   “魏览说你最近……在搞那谁?”中间的人口齿模糊道。   魏览接过话:“黎徊宴。”   “对,就他,你搞定了没啊?”男人勾着傅星戎的肩膀,“你是不知道你一走,咱们多少人惦记你回去,都等着你恢复自由身,一块再去玩呢。”   黎徊宴脚下陡然一停,没听到傅星戎否认亦或者拒绝。   “再说。”傅星戎心不在焉道,他还没想到这份上,一开始是为了这个理由去招惹的黎徊宴没错,现在也没那么急着要自由了。   “还没搞定呢?”男人道,“一个契约婚姻,有这么难搞吗?”   “这换成别的人,不难。”魏览道,“不是傅哥,你怎么想的,偏偏挑个最难的搞?”   “哦,这个我懂,他就喜欢挑战性。”男人道,“越难搞,那就越得搞,搞到手了多有成就感,不过你也不喜欢男人吧?其实跟男人,也挺舒服的,那谁,看起来正正经经的,我跟你说,越正经的人,玩起来越带劲儿……”   声音逐渐远了,黎徊宴站在原地,拿着拨号手机的手垂落下来。   “你差不多得了。”看在他喝醉的份上,傅星戎不想跟他计较,道,“别逼我跟你动手。”   徐炫之只听到了“动手”两个字,条件反射道“别”,“我哪儿打得过你啊。”   傅星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来,铃声又停了,他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松开了扶着徐炫之的手,让魏览送徐炫之回去。   “你呢?”   傅星戎转头,只捕捉到一道残影,他长腿一迈迈了出去,道:“叫代驾。”   路灯下,黎徊宴把郁金香扔进了垃圾桶,一切都像个笑话。   只是赌约。   他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知道,只是一个赌约。   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它仿佛淡出了他的脑子里,让他被蒙住了眼睛一般,只看得见傅星戎的好,丢掉了理智,忘掉了他们这场羁绊的由来。   竟然脑子发热的想要一个确切的关系,傅星戎又会怎么想他?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像个闷头青一股脑的栽了进去,傅星戎却已经策划着离开了。   太蠢了。   他以为最先忍不住的人会是傅星戎,或许有没有可能,傅星戎根本没想过和他做那档子事。   “黎总?”   他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第220章 你赢了   喜欢,黎徊宴没有体会过太深的这种心情。   他的母亲是一个富有才华的女人,但在黎徊宴的印象里,很少会看到她展露笑颜,她总是坐在她的画室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漂亮得像个瓷器。   她不爱他的父亲。   他父亲同样也不爱他的母亲,女人在他眼里像是战利品,他收获了很多战利品,还曾带着情妇来到家里,尚且年幼的他躲在衣柜,被吵醒的时候,从衣柜缝里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家里那张象征着婚姻的婚床染上了恶心的气息。在那个时刻,他的父亲像一头发情的野兽,恶心至极。   后来,母亲去世,父亲再娶,娶的那一任是他的情妇之一。   他被领到了爷爷身边。   爷爷对他从小的教育就很严苛,只有足够优秀,才配做黎家的人。   “做黎家的人”,这似是被视为优越的象征,在达成这个目标的前提,是足够优秀,他的生活里没有喜欢和不喜欢,只有应不应该。   而实际上,老爷子想要的只是一个傀儡,以及他手里的股份——在成年后,他所继承的母亲的遗产。   他不觉得愤怒,也不觉得有哪儿不对。   一切接近他,对他好的人,都怀有自己的目的,同学、家里的佣人、包括他的爷爷,他们都想要从他身上得到某种东西。   傅星戎也是。   第一次见到傅星戎,他那张脸和那身张扬的气质,的确让人印象很深,黎徊宴并没有想过他们之后会有什么太深的交集。   后来,他跑来和他商量联姻,说的话让他觉着啼笑皆非。   联姻?把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凑到一起?他还没到需要出卖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利益的地步。   傅星戎对他好,又好得不是那么彻底。   和他记忆里的那一张张相似的笑脸很不同,他生动、张扬,让人感到鲜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步步容许傅星戎踏入他的安全范围,或许是那天晚上的无人机,卡丁车,又或许是后来那天晚上的那个梦,他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对傅星戎的戒备。   说出赌约的人是他,而现在陷进去的也是他。   仔细一想,他从来没说过喜欢他。   可在某一刻,黎徊宴心里还是升起了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这不应该。   路灯照亮了这一片地,黎徊宴背对着来人,面肌绷紧了,几次三番紧咬牙关,隐忍不发。   急促的脚步声缓了下来,慢慢走近他,地面上的影子逐步爬上他的脚踝,一寸寸笼罩。   “你给我打电话了?”   黎徊宴脚下一转,转过了身,脸上神情已恢复如常,唯有紧绷的身体如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   傅星戎看到黎徊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怎么挂了?”   黎徊宴:“看见你和朋友在一起,就挂了。”   傅星戎:“来接我?”   黎徊宴看着他不说话,傅星戎虽然也喝了不少,但走路还稳当,他摸了摸脸,问怎么了。   “傅星戎……”   “嗯?”傅星戎抬脚走近。   黎徊宴用了极大的力克制住自己,平静的说出那句话,“你赢了。”   “愿赌服输,联姻,我答应你。”   傅星戎愣了愣,没想到他在这个关口突然提起这件事,随后眸子一亮:“你来找我,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愿赌服输,他承认了,他对他动了心。   黎徊宴:“嗯。”   答应了他,就这么高兴吗?   是啊,一直想的事儿达成了,怎么会不高兴。   傅星戎展开了笑,双臂张开紧抱住了他,“怎么这么突然,我都没个准备。”   黎徊宴还真不像做这种事的人。   拥抱的姿势看不见彼此的脸,黎徊宴拳头紧握,鼻间是傅星戎身上的味道,沾上了点烟味,不知道是他们身上的谁,他闭了闭眼,抬手推开了他。   “你早点回去吧。”   傅星戎:“你不回去?”   “嗯。”黎徊宴说,“不回了。”   在傅星戎的理念里,这之后两人应该度过一个很愉快的夜晚才是,不过黎徊宴一直不怎么热衷这种事,他也没太奇怪,看着黎徊宴略带倦色的眉眼,道:“忙完了好好休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放松一下。”   他攀着黎徊宴的肩膀,随意一扫,看到垃圾桶里的郁金香。   包装得还挺精致漂亮,今天也不是情人节啊……   黎徊宴刚才在看这个?他喜欢郁金香?   黎徊宴垂着眼。   已经不用再说这种暧昧的话了。   -   联姻。   浴室花洒一捧水从头顶浇下来,跟浇花似的,傅星戎抹了一把脸,他还没这么快想到这个份上,订婚结婚之后,就是同居住一起了吧。   大学之后他就没跟人同居过了。   跟黎徊宴同居,和那些粗鲁的男人同居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和黎徊宴一块吃饭,和他睡一张床,同吃同睡,每天都能见面。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跟他在一块儿,傅星戎挺舒坦,也觉着挺有意思。   在亲黎徊宴之前,他没亲过女人。   他也并不想亲女人。   他只想亲黎徊宴。   傅星戎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开了瓶矿泉水,酒意伴随着高涨的情绪,他打开了电视,电视上出现的画面很有冲击感,傅星戎屈腿一条腿架在沙发上,走了神。   黎徊宴喜欢郁金香吗?   以后家里电视机买什么尺寸的比较好?   大点儿的吧,越大越好。   这样他们可以边看电视边做别的事儿。   沙发也得买大点儿,能躺下两个人。   ……要不还是小点儿吧,太大了挨不着不利于感情增进。   翌日早晨,微亮的天光从窗外透进来,客厅里电视上的画面还在无声播放着,傅星戎是被冻醒的,睁开眼头疼得厉害。   天色阴沉,昨夜降了温,傅星戎醒来才发现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坐起身,毯子大半在沙发底下,只有一小块儿盖在他自己身上。   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揉了揉头发,头有点疼,昨晚头发没吹干,就那么睡过去了,走神得这么厉害的还是头一回。   他拿过手机,手机里还有昨天半夜魏览发的消息,魏览拉了个小群,昨晚他把徐炫之带回家了,带回家才发现这货醉得是真厉害,他洗个澡的功夫,再出来,外面徐炫之上半身趴地上,腿还在沙发上,给魏览乐得连拍了好几张照,发群里@傅星戎问他到家了没。   傅星戎回了消息,群里没动静,那两人估计还没醒。   已经上午九点了。   昨天晚上……好像见到了黎徊宴。   黎徊宴和他求婚了?   不会喝大了吧?   一觉醒来,关于昨夜的记忆变得虚虚实实,他点开黎徊宴的头像,又退了出去,来回两次后,敲字。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   删掉。   【你有没有……】   删掉。   【你还记不记得你昨晚……】   【昨天晚上的话,还作数吗?】   发送,发送成功。   车子行驶在车流当中,车内弥漫着低气压,忠叔从后视镜上看了眼后座低头看手机消息的黎徊宴,大气不敢喘,还没见过他老板脸色这么差的时候。   打字的指尖仿佛要穿透屏幕。   刚睡醒吧,这么着急来确认,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嗡嗡”。   这么快就回消息了?   傅星戎点开一看。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不认账】   哈!   傅星戎躺在沙发上,乐了两声,起身去洗了把脸,做早餐都哼着调子,顺道给老傅同志打了个电话过去,他难得往家里打电话,那头接了电话,他心情好的叫了声“爸”。   老傅哼了两声:“打哪儿的风把你吹来了。”   这也没影响到傅星戎的好心情。   “黎徊宴答应了。”   老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答应什么答应……”   “结婚。”傅星戎说。   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傅星戎把煎得焦黄的蛋翻了个面儿,那边半晌没回声。   “喂?爸?”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那头传来对话声,看了眼手机,调高了音量,也没太听清,直到老傅说:“你周末把人带回来吃个饭。”   “行。”傅星戎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这会一口应下了这要求,“这周末时间有点赶,下周吧,我没问题,不过得看看他有没有时间,回头我问问。”   别墅客厅,老傅坐在沙发上,放下手机,旁边端庄大气的妇人眉间担忧,两人盯着这手机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办?你当初就不该跟他说那什么话,星戎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都妄想症了!”傅夫人抬手锤了老傅两把。   “唉……唉唉,行了,当时这主意你不也答应来着。”老傅抬手挡着。   “是!怪我,我就不该答应。”傅夫人满面愁容。   老傅揽着她道:“我不是说怪你的意思,过几天周末,他回来到时候咱们好好聊聊,你别也急,说不定是真的呢。”   傅夫人:“你信吗?”   老傅沉默。   倒不是他们瞧不上自家儿子,一开始跟傅星戎立下那个约定,他们就没想过他会真把人拿下来。   黎徊宴是什么人,傅星戎刚回国不了解,傅肃青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是了解的。这年轻人脾性看起来待人有礼,实际上疏离冷淡,不好接近,看在他的几分薄面上,傅星戎不过火,应当不会拿傅星戎怎么样,但要答应跟傅星戎胡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更何况黎徊宴洁身自好到了传出不行的传闻地步,他也从来没有辩解解释过,对这方面压根儿不在乎,他看起来不是个有情的人。   排除了所有可能,那唯一不可能的可能,也是答案。   要么傅星戎是骗他们,要么他家儿子得妄想症了。   -   这两天黎徊宴都没回这边,他似乎也很忙,回消息速度也挺慢,傅星戎洗了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手机里洗澡前发出去的消息还没回。   【在忙吗?】   到了睡前,他手机才震了下,那头回了个“嗯”。   平常他忙起来也差不多这样儿,傅星戎没想太多,看时间不早了,让他早点睡,那头回了个“好”。   快到周末了。   傅星戎深知同一套手段用得多了就不管用了,人不是鱼,鱼被钓多了都会学精。   嘛,他上钩也是一样的。   【早点睡。】   黎徊宴看着屏幕上的这三个字,把手机盖在了桌上,捏着眉间看着屏幕上的文件。   他想要的,他给他了。   这些多余的联系其实都没必要了,他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   片刻后,他松开握着鼠标的手,深深吐出一口气,偏过头看向窗外。   很晚了。   黎徊宴强迫自己被打乱的生活回到正轨,就像没有遇见过傅星戎之前一样,严于律己,工作、锻炼都没落下,那些早已融入到他骨子里的生活习惯,这两天却仿佛总缺了点什么。   公司,助理放假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放松了两天跟不上进度,黎徊宴身上的压迫感十足,雷厉风行的做派让人在他跟前压力很大。   “咚咚咚”。   办公室传来敲门声,黎徊宴道了声“进”,外面助理进来,道:“黎总,傅经理来了。”   黎徊宴动作停滞了两秒。   不该见了,他想。   “让他进来吧。”他淡声道。   傅星戎进去的时候,黎徊宴在忙着看电脑上的邮件,他找了个地儿坐着,咖啡都喝了两杯了,黎徊宴还没忙完。   这办公室沙发软得挺舒服,就是坐久了容易犯困。   黎徊宴看电脑,看文件,就是不搭理他,他起身转悠他都不带抬头的,专注得好似工作里有什么把他魂给吸进去了,六根清净得比老和尚还要坐怀不乱。   把人放进来晾着呢。   “哒”——   还没完全打开的文件被一只手给摁了回去,傅星戎长腿舒展,半倚在他办公桌边上:“什么时候忙完?”   黎徊宴:“怎么了?”   “我这么大个人在你面前晃悠,你没看见呢?”傅星戎鞋尖插入了他两腿间,拨了一下,椅子转向了他那边,他鞋子玩儿似的,轻轻碰了两下他的皮鞋,“理理我呗。”   “待得无聊了?”黎徊宴腿往后缩了缩,“找我什么事儿?”   这正经的态度似两人私底下没半点私情似的,黎徊宴说他装腔作势,最会装腔作势的,是他才对,在公司衣冠楚楚的,不过这番模样,反倒更叫人想要破坏他这层一丝不苟的外皮。   他也没太过分,毕竟黎徊宴工作的地方,事儿看着多,忙得眼下都泛了青,他道:“周末我爸让我回家一趟,你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黎徊宴眸色一暗,捏着钢笔的指尖收紧。   果然,没有事,他根本……不会来公司找他。   “嗯?”傅星戎长腿一伸,又亲昵地碰了碰黎徊宴的膝盖。   “知道了,我会空出时间。”黎徊宴道,答应了傅星戎,他就会配合到底。   傅星戎唇角轻佻的勾了勾,俯下身来,黎徊宴偏过了头,傅星戎唇峰蹭过了他的脸颊,他躲开了。   傅星戎:“两天没见了,你不想我?”   黎徊宴道:“这是公司。”   傅星戎轻“啧”了声,还是尊重他的意愿,挑起他的下巴亲了下他脸颊:“周末我来接你。”   这算什么?   答应他之后的奖励吗?   他在傅星戎眼里已经可怜到了需要施舍的地步吗?   黎徊宴握紧的拳头,青筋若隐若现,面上仍旧冷淡,在傅星戎直起身的瞬间将情绪收敛,没泄露分毫。   黎徊宴一直都很擅长蛰伏,只不过这次的蛰伏,他成了猎物。   周末是个阴天。   傍晚临近入夜阶段,天色灰沉沉的,傅肃青接到傅星戎说快到了的消息,十分钟后,老傅同志背着手晃悠在傅家大门口,连同傅夫人也一道在窗户口张望。   不久后,一辆车缓缓闯入他们的视野,驶进了别墅,夫妻俩都探着脑袋看,车门打开,傅星戎从车上下来,绕到另一边打开了门。   半晌没有另一道身影的出现。   老傅头皮发紧,挺担心傅星戎接了个空气下来,笑着对他们俩说:“爸,妈,我和黎徊宴回来了。”   穿着西装的长腿从车内迈出来,傅星戎撑着车门在和人说话,他们听不太清在说什么,只见男人整个身体从车里出来。   是黎徊宴本人没错。   黎徊宴似察觉到有人,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空气有几分静。   “伯父,伯母。”黎徊宴微微颔首。   这次以不同的身份上门,他备了礼,礼数周到,给傅星戎他爸备的是酒,给傅夫人准备的是丝巾,既不过于隆重,也不会让人觉着敷衍。   丝巾款式是傅星戎挑的,别的不说,对于他妈的审美他素来有一定的了解,傅星戎和黎徊宴进了家门。   晚饭还没到点儿,茶几上备了果盘。   黎徊宴和老傅聊着,聊的话题逐渐偏向工作,傅星戎闲着没事儿干,给黎徊宴剥了个橘子,黎徊宴垂眸顿了顿,配合做戏地接过来,吃了。   橘子很甜,后劲儿又有点酸涩感弥漫。   傅星戎给黎徊宴递什么他都会接过去吃了,傅星戎跟上瘾了似的,一个劲儿投喂,傅夫人不禁道:“晚饭还没开吃呢,你别给人塞饱了。”   “没事,还吃得下。”黎徊宴说。   傅夫人让傅星戎去切个水果,傅星戎懒洋洋地起了身,没过一会儿,他妈也来了,关上厨房门问他是不是威胁人家了。   “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怎么不说是我把人绑来的呢。”傅星戎道。   傅夫人道:“你没威胁人家,人家那么迁就你?”   傅星戎:“就不能是他喜欢我喜欢得不行?”   傅夫人:“……”绕是自家儿子,她都被他这不要脸程度给噎了一下。   傅星戎其实也觉着挺怪的,黎徊宴今天特好说话,给他什么他都吃,连刚才搂他腰的时候,他也只是背脊绷得更直,但没有让他撒手。   办公室不行,在傅家可以?   晚上饭桌上,黎徊宴也格外的配合,傅星戎给他夹的菜他都吃了,让傅星戎觉着有点古怪,有这么紧张吗?看他也不像紧张的样子。   他莫名感觉哪儿不对劲儿。   饭桌下,他一手扣住了黎徊宴的大腿,摩挲了两下,黎徊宴端着酒杯喝酒,差点撒了,咳了两声,这才让傅星戎觉着他不像个没感情波动的人似的了。   “怎么了?呛着了?”对面老傅关心问道,“慢点喝,别着急。”   “没事。”黎徊宴嗓音微哑,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斜眼睨向傅星戎,警告他别再闹了。   傅星戎勾了勾唇:“吃豆腐吗?家里阿姨做豆腐的手艺一直都很好。”   黎徊宴紧绷着唇线,沉着脸,忍辱负重,隐忍不发。 第221章 打错了   外面下起了雨,一开始是小雨,待吃完饭,已经变成了滂沱大雨,见状,傅肃青留两人在这儿住一晚上,黎徊宴耷拉着眼。   住一晚上?一间房?   他瞥向傅星戎。   做戏到这种程度的话,也有点太过了。他并不想借着这个身份和傅星戎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傅星戎也不想吧。   拒绝的话,还是由傅星戎来说比较好。   傅星戎挑了下眉头。   看他干嘛?住不住那他还不是听他的?这模样好像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一样,就算他爸妈在这儿,这是不是也有点演过头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都可以。”他道,“你方便吗?”   老傅问黎徊宴是不是还有事儿要忙。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要说有事,打眼一看就是借口。   “没。”黎徊宴收回视线,“那就叨扰了。”   又故意戏弄他?   “我让人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傅夫人道,“你们先聊。”   傅星戎倒没说让黎徊宴跟他住一屋的话,如果是普通朋友,住一屋没什么问题,但黎徊宴哪哪儿都不一样。   他本身的身份,来这儿的身份,都不会叫人怠慢了。   “麻烦了。”黎徊宴道。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客气了,倒是我家这小子没给你添麻烦吧。”傅星戎他爸道。   黎徊宴:“傅叔说笑了,一直以来,他反而照顾了我很多。”   傅星戎会照顾人,母猪会上树,这话傅肃青是没当着黎徊宴的面说,不然傅星戎指不定不着调的来一句“母猪还真会上树”。   雨越下越大,窗户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给黎徊宴安排的房间在傅星戎隔壁。   时间不早了,明天黎徊宴还得去公司,傅星戎和黎徊宴早早上了楼,上楼时两人一前一后,傅星戎伸手碰了下黎徊宴的指尖,轻轻的力道,没抓住。   黎徊宴手握成拳头从身侧收了回去。   啧,又没别人。   傅星戎手揣回兜里。   “左边那间房是我房间,你晚上呢,要是一个人睡着害怕,或者睡不着,觉得孤单寂寞,可以来找我,无偿给你提供解闷服务。”傅星戎跟在黎徊宴身后慢悠悠道。   黎徊宴:“……不用。”   傅星戎:“毕竟我这么年轻英俊的一个小伙子,睡你隔壁,难免心痒难耐也可以理解。”   人的忍耐限度通常有一个阙值,突破了那个临界值,情绪就会变得容易失控。   傅星戎再多说两句,黎徊宴引以为傲的忍耐力也许就要消耗殆尽了。   “砰”。   一声关门声响起。   “我操。”傅星戎脑袋往后仰了仰,差点被迎面砸脸。   不至于吧?   他摸了摸鼻子,都还能感觉到那扇门带来的余风,差那么一点儿,他这鼻尖就要遭殃了。   这怨气难不成攒一晚上了?   没脾气的时候是真没脾气,脾气上来了这么大?   -   房中。   黎徊宴靠在沙发上,想起傅星戎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忍耐力,想起那些似是而非的行为,他闭上的眼睫轻颤,解了外套,双手搭在了腿上,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   门口敲门声唤回了他的神智,他扭头朝门口看过去,顷刻间,收敛了所有表情,起身去开了门。   “嗨——”   门外人扬起笑脸。   “砰”。   房门重新关上。   黎徊宴若无其事转过身。   “砰砰砰”、“砰砰砰”……   富有节奏的敲门声连绵不绝,覆盖了窗外的雨声,跟打架子鼓似的,让人头疼。   黎徊宴:“……”   唰的一声,他重新拉开了门。   “什么事?”   “你关门这么急干什么?给你送个衣服。”   黎徊宴顿了顿,视线落到他手上,一套睡衣。   “谢谢。”他接过衣服,正要关门,一只手抵在了门上。   他抬眸和傅星戎僵持了几秒。   “我说你啊……”傅星戎定定看了他两秒,笑道,“没和我住一间房,是不是还挺失望的?”   半晌,黎徊宴薄唇轻启:“傅星戎。”   “嗯?”   “你是没睡醒吗?”   “这天才刚黑,还没睡呢。”   “……”黎徊宴是在说他异想天开,他好像听不懂,又可能听懂了,故意装不懂。   他抬手要关门,抵在门上的那只手也跟着较劲儿,相互作用的力道下,两人僵持不下,眼神都盯着对方的脸,片刻后,黎徊宴陡然松了劲儿,傅星戎没料到他使这招,门上失去和他相抵着的力气的瞬间,身体往前栽了进去。   黎徊宴侧了下身,才没被他撞到。   他半阖着眼:“还想干什么?”   傅星戎扶墙站稳:“黎总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还跟我说谢谢。”   他指的是把衣服递给黎徊宴那会儿。   让人觉着哪儿怪怪的。   黎徊宴侧眼睨向他:“一直以来,不客气的人是你吧。”   傅星戎愣了下,扯唇一笑:“行,我不客气。”   随后,他伸手抓住了黎徊宴的手腕,黎徊宴往前趔趄了两步,皱起了眉头,压低声线:“松手!”   傅星戎:“不松。”   黎徊宴:“傅星戎!”   “唉。”他懒洋洋的应了声,抬手摁着他,“你今天一次也没拿正眼看过我啊。”   不是斜眼就是瞥,压根儿没拿正脸对过他。   “怎么?看腻了?”   黎徊宴呼吸紊乱,那张脸到了他眼前,让他不得不正面对他,他别过脸,又被傅星戎掰回来。   “你闹够了没有!”他声线发沉,眸色晦暗。   还想玩到什么时候?还想闹到什么程度?   看他为了他情绪失控很好玩吗?还是他在他眼里很可笑?   强烈的自尊心让黎徊宴感到恼怒,恼怒自己,也恼怒傅星戎,这份恼怒里面又参杂着几分难忍的心痛。   他一退再退,不是让他得寸进尺的。   雨声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   啊……生气了。   “今天心情不好?”他揉了揉头发,道,“让你来这儿,是不是有点儿勉强了?”   黎徊宴眸子阖了阖:“和这件事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他问。   黎徊宴抬眸看着他。   傅星戎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他以前这样,黎徊宴也没生气啊。   黎徊宴的情绪似又渐渐平息下来,雨声中,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么不待见我?”   “我是说,离开这座城市。”   傅星戎愣了愣,挑眉道:“老傅告诉你的?”   他过两天要出差一趟,上次出差没告诉黎徊宴,黎徊宴误会了,他这次本来打算出发前再说,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   他弯了弯唇。   “你就为了这个看我不顺眼?”傅星戎说,“我也不是故意瞒你,这不是没到时候呢。”   他这么轻描淡写,根本没有一点不舍。   黎徊宴扯了扯唇,自嘲一笑。   问出那句话,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哪怕傅星戎有流露出一点不舍,哪怕一点……   他的自尊和骄傲让他说不出挽留的话。   “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我会接的。”傅星戎低声道,“别气了行不行?”   黎徊宴心如冰窖,他是不是还该庆幸,哪怕在没人的地方,傅星戎也还愿意陪他继续玩下去?   可笑。   雨水浇湿了地面,第二天清晨,黎徊宴还是等着傅星戎一块儿在傅家吃了早餐,才得体离开,两人坐在车内,傅星戎本打算先送黎徊宴回一趟家,黎徊宴说直接去公司。   “很忙吗?不用回去换一下衣服?”傅星戎打着方向盘。   黎徊宴:“忠叔会给我送来。”   “好吧。”傅星戎把他送到了他们公司楼下,过了早高峰,楼下来往人不多,黎徊宴推开车门正打算下车,傅星戎扣住他的手,“真把我当司机了呢?”   黎徊宴侧过头,还没开口,那边“咔哒”一声,身影沉沉压来,他狭长眸子轻眯,唇上一热,指尖不由收紧了,抬起来抵在他胸口。   傅星戎扣住了他后脑勺。   黎徊宴骨节泛了白。   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傅星戎就坐了回去,舔了舔唇:“加点儿油。”   黎徊宴:“……”   下了车,他头也不回的走进那栋高楼大厦,脸上神情阴沉得保安都看了好几眼。   他应该推开的——黎徊宴看着合上的电梯想着。   另一头,傅星戎跟偷腥成功的猫似的,唇边扬笑,心情格外愉悦,他哼着曲儿,打着方向盘离开了这儿。   联姻的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傅家夫妇知道黎家是个什么情况,黎徊宴没提起请他父亲那边吃顿饭,他们提过一嘴,被堪堪带过,也就没再提。   黎徊宴一直没回傅星戎住的那边,这几天来一直住在别墅,傅星戎也没再来公司找过他,周四晚上,他收到了傅星戎的消息,告诉他,他明天上午的飞机。   黎徊宴看了一会儿那条消息,把手机扔在了一旁。   他以为傅星戎会至少等联姻敲定之后再离开。   还真是没一点留恋。   他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他抹了把脸,撑在了浴室瓷砖上,伸手把水温调凉了。   清醒,冷静,克制。   身体和灵魂仿佛撕裂成了两半,他仰起头,任由水流冲刷着他的脸颊。   十多分钟后,黎徊宴浑身冒着冷气从浴室里出来。   他没问傅星戎去了哪儿,也没问傅星戎什么时候回来,那条消息就躺在他的手机里,他没有回,也没有再点开。   这样就够了。   黎徊宴这天晚上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来送机。   傅星戎坐在候机厅,看着手机里那条没回的消息,有点纳闷,黎徊宴平时回消息就算回得晚,也不会不回,这都一个晚上过去了,他也没吱个声。   【在忙?】   他打了两个字发过去。   那头还是没回。   他还想打个电话,广播提示飞机即将起飞了,他只好关了手机。   下了飞机,傅星戎又马不停蹄的赶进度,没看几次手机,到晚上才发现黎徊宴中午那会回了个“嗯”,他拨了个电话过去,那头接了,清冷的声音说了句“什么事”。   “我到了。”傅星戎说,“你今天很忙?”   黎徊宴:“嗯。”   没聊两句,傅星戎听到那头一道男音道:“黎总,这些都……”   模模糊糊,听不清晰。   “还在公司?”傅星戎问。   “嗯。”黎徊宴道,“挂了……玩得开心。”   挂得还挺干脆,傅星戎啧了声,往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真打算跟工作过一辈子呢。   -   傅星戎走了,黎徊宴以为他们会断了联系,但傅星戎会给他打电话过来,每次没聊两句电话就会挂断,他看着那电话,想,最后一次,而最后一次之后还会有下一次。   他不知道傅星戎什么时候会丧失兴趣,也许属于他的那通号码将永远成为他手机里一串无意义的数字。   他不是做事这么不干脆的人,他知道他舍不得狠下心的原因。   而这成为了他最厌弃的,也舍不去的软弱。   他不需要弱点,弱点仿佛会将丛林里的老虎变成虚张声势的大猫,而他现在是那只大猫。   周六晚上,黎徊宴应酬完了,坐在包厢里给忠叔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那头才接起,他扯了扯领带:“上来接我。”   沉默几秒。   “上哪儿?”那头的人饶有趣味应道。   他顿了顿,才发现打错了电话。   最近的通话记录中,除了忠叔,就是傅星戎,也许是眼花,也许是手滑,就这么打了过去,他静默几秒,说:“打错了。”   他想挂了电话,那边的人问:“喝酒了?”   “嗯。”   “这是喝了多少?”   “没多少。”他说。   ……挂了吧。   “没多少醉得连屏幕都看不清了?”傅星戎道,“身边有人没?”   “没。”他下意识答道,随后摁了摁额角。   他没必要对傅星戎这么诚实。   “和谁喝的酒呢?”   你在意吗?   没必要自取其辱,傅星戎只会玩笑话的回答他,他有几分真心,黎徊宴看不清。   他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栽了,认了,作为一个商人的本质,应该及时止损,蓬勃生长的欲望却仿佛与主人意愿相悖,扎根生长成丛林。   越自控,越难以自控。   ……想听他的声音。   “嘿,躲这儿呢!”电话那头传来女声,“让我好找,聊什么呢,还得单独出来打。”   “那当然是不能让你们听到的话。”电话里傅星戎娴熟的跟人谈笑风生,“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过来。”   “朋友?”黎徊宴听不到自己嗓音有多哑。   “嗯?”傅星戎没听清。   门外,忠叔推门而入。   “没什么,忠叔来了。”黎徊宴抬眸道,“挂了。”   “行,回去早点休息。”傅星戎说。   “黎总。”忠叔上前道,“我扶你下去。”   黎徊宴站起身,还真有点儿打晃,他轻扯了扯嘴角,“怎么上来了?”   “傅先生给我发了消息,说你喝醉了,让我来接你一下。”忠叔说。   黎徊宴冷峻的面上怔了下。   “黎总?”   “消息,给我看一下。”   发消息的时间,是他们通话的过程中发的。   黎徊宴到了家,还没进门,忠叔也下了车。   “黎总。”忠叔道,“那个……傅先生让我给你泡杯蜂蜜水。”   黎徊宴一顿,眸中淡淡,又带着压迫感:“忠叔,你是准备要换工作了吗?”   忠叔霎时间一身冷汗:“不是……我多事儿了,抱歉黎总。”   黎徊宴定定看了他几秒:“进来吧。”   该断了——当黎徊宴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傅星戎似又总能透出点让他贪念的气息,多出一分不属于他的优柔寡断,实在磨人。   见不到人,又似无处不在。   本领不可谓是不大。   *   不对劲儿。   黎徊宴不对劲儿。   哪怕没见着人,光凭黎徊宴龟速回消息,接电话没聊几分钟就挂断的趋势,傅星戎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他虽然某些时候神经大条,但在在意的事儿上也没那么迟钝。   谁家热恋中的情侣见不上面,不得卿卿我我的煲上个把小时的电话粥。   黎徊宴忙,性格冷淡,他能理解,也习惯了,但这两天黎徊宴的冷淡不是那么一回事,那天晚上后,忠叔跟他联系得也不多了。   傅星戎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这种感觉,还真是糟糕透顶。   手机丁零当啷的响,他拿过来一看,三人小群里魏览和徐炫之轮番@他。   【徐炫之:@F 你不在B市了?】   【徐炫之:@F 我操,你猜我晚上吃饭那会看到谁了!】   【徐炫之:你一定想不到!】   傅星戎随手打了个徐炫之喜欢的球星。   【徐炫之:黎徊宴!!!】   【徐炫之:他还来和我说话了】   一串六十秒的语音弹了出来。   换平时傅星戎可能点都懒得点,徐炫之性格咋咋呼呼,一点小事儿都能被夸大,不过他这回很会吊人胃口。   徐炫之绘声绘色道:“我靠,我和老魏吃饭呢,碰见那黎徊宴从门口走进来,一直盯着我看,那眼神跟看什么垃圾一样,我他妈差点直接冲上去跟他干一架……”   偏题了。   魏览补刀道:【啊对对对,躲我身后支支吾吾差点冲上去】   徐炫之:【放你他娘的屁!】   傅星戎不耐催促后续:【然后呢?】   徐炫之又一条语音弹出来:“然后他路过我们桌,我问他看什么呢,他居然认识我!他还问我怎么没和你一起走,我还纳闷呢,我跟你一起去哪儿啊……”   咋咋呼呼的让人头疼,徐炫之问他在哪儿,傅星戎回了个“出差”,后天就回去了。   黎徊宴认识徐炫之?   嗯……那天在会所吃饭他的确来过,可能在那会儿看到过徐炫之,但应该没到特意打招呼的地步。   等等。   ——为什么没一起走?   傅星戎陡然发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他猛的睁开眼,坐起身。 第222章 生病   ——“你赢了,愿赌服输……”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不认账。”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是说……离开这座城市。”   ……   脑海里记忆碎片如走马灯一串串飞速划过。   办公室里被避开的吻,在傅家他爸妈眼皮子底下的纵容,背地里那双狭长眼底隐忍的怒火,那条没有回复的离别消息,没聊几句就挂断的电话……那些当下被忽略过去的细节,在这后劲儿涌上来,无比清晰的印证着某一种可能。   而一旦和那个可能贴合上,那些异常就都迎刃而解了。   和徐炫之他们聚餐那天晚上,打通又被挂断的电话,被推开的拥抱,转身离开的背影。   黎徊宴是来找他的,那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   傅星戎那时候喝了酒,只注意到了黎徊宴对他说联姻。   他想起黎徊宴平静黑沉的眸子,绷紧的身体,压抑隐忍的唇角,临近爆发又重归于静的神色,见面时略带倦怠的眉眼,电话里冷淡克制的语气……   那不是和他关系确认,不是表白,那是低头认输。   愿赌服输,也是真的认了。   靠。   傅星戎浑身血液都似朝胸口涌了过去,手机在一旁嗡嗡作响,他捞过手机,没回消息,找到黎徊宴的电话拨通了过去。   响了两声,那头没接。   他挂了电话,也没再继续打,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机。   如果,如果黎徊宴以为他说的走,是飞到别的地儿,那前两天晚上和他吃饭的合作商在他们通话的时候,和他说了两句话,黎徊宴问都没问谁在他边上,是喝醉了没想起来问,还是根本就不想过问?   正常人应该都会问一下,更何况他和黎徊宴的关系还不是那么纯粹。   但是他没问。   傅星戎当时注意力没在这件事上,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处处是端倪,黎徊宴想藏着情绪不让人发现,那就真正是滴水不漏。   思绪似一团乱七八糟的线缠绕在他脑子里,他往后躺在床上。那通没接通的电话,到后来也没再回过来,傅星戎也没有再打过去。   隔了一阵没有消息的聊天框多了一条消息。   【我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翌日早晨,意料之中的没有回信。   魏览他们知道他今天出差回来,大张旗鼓的想给他弄个庆功宴,实际上不过想找个由头聚一块儿玩玩,上次的事他还没和徐炫之算账,没去,怕看到徐炫之忍不住揍他。   落地之后,回程车上,他点开黎徊宴的头像,发出的短信无人问津,他表情如旧,垂眸指尖敲字。   【我回来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会到家】   没人回信,也没被拉黑。   他把手机揣兜里,没再发出第二条短信,偏头看向窗外。   窗户上倒映着他的侧脸,他心不在焉的,黎徊宴情绪很少外露,理智往往占据上风,工作生活都是一丝不苟,内敛又冷淡,平常想要看透他情绪都难,更别提见不着面的情况下。   那几天打电话接电话,他在想什么呢?   柏油路上,车流穿梭不息,回家的路程似乎格外漫长,傅星戎不太确定,黎徊宴现在在家,还是在公司,亦或者在别的地儿,他回家先去了地下停车库。   黎徊宴的车子在停车场。   他在家。   又或者他今天开了别的车。   都无所谓了。   上了电梯,按了楼层,一层层往上攀爬的数字将他和黎徊宴的距离拉近。   “叮”——电梯门开了。   现在,他应该准备好见他了吧。   傅星戎站在黎徊宴家门口,抬手敲门。   没有动静。   锋利的下颚线紧绷,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我在你家门口】   【帮我开门】   【或者报警,告我私闯民宅】   -   门口那串星星挂坠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没再挪过地儿,有点碍眼。   短时间内,它们大抵都不会挪动了。   那也许是让黎徊宴感觉到傅星戎存在的唯一痕迹。他搬回来了,这儿本来就是他的房子,他想。   房中客厅光线昏暗,茶几上几张便利贴散落,上面有揉皱的痕迹,又被舒展开,垃圾桶里掉落了一两张便利贴。   今天……不会再打电话过来了吧。   桌后,黎徊宴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是昨天晚上错过的那通未接来电,昨晚洗完澡出来,他没有回电话,那头也没再打。   平时傅星戎偶尔会给他发消息,而昨天那通电话后,电话和消息一道没了。   有些东西,错过也许就是注定的事儿。   总有一天,他会看着那通电话响起到熄灭,到后来再也不会来电。   成瘾的东西想要戒掉都是艰难的,戒断反应会让人不断的想要回到舒适区,习惯也是一样。   曾经还小的时候,黎徊宴一直习惯用左手写字,他记忆里那个漂亮得仿佛瓷器一样的女人,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教他画画,从来没斥责过他用左手的行为。   后来他被带到他爷爷身边,他才知道他左手写字是不对的,是错误的,每次用左手写字,戒尺都会敲在他手背上,带着风声的戒尺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拍打在手背的皮肉上,会留下一道红痕。   很疼。   改正错误都是会疼的。   抹去和那女人相关的回忆大概也是疼的。   他记不清了。   黎初霁,他名义上的弟弟,他父亲出轨的产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对他的存在感到愤恨,视他们母子为眼中钉,而他不仅没对他们出手,还让他进公司,别人认为那是他大度。   然而,实际上黎徊宴并不怎么在意他们。   源于他感情方面的寡淡,也源于他自身秉性里的骄傲。   他们对他产生不了一点儿威胁。   在他的人生中,没尝过几次输的滋味儿,“赢家”仿佛是天生为他打造的头衔,身处赌局,把自己玩进去了还真是头一次,玩进去就算了,还走不出来。   有够丢人的。   黎徊宴靠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烟头在暗光中忽明忽亮,他仰头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烟是让忠叔买的,劲儿有点大,口腔里的烟草味连带着淡淡的苦涩,他动了一口,没再抽。   燃烧的烟头烟雾缭绕,在空气中形成了一条弯曲的,白色的线,到最后散开,只留下浓浓的玩味儿。   够了。   他把那没抽两口的烟头摁灭,起身去了浴室。   十月的天气冷了,水也凉得激起了一片皮肤的颤栗。   “嗡嗡”两声,被扣在桌上的手机来了新的消息提醒。   手机没有人触碰,光亮渐渐暗了下去。   在深秋季节洗冷水澡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黎徊宴一觉睡醒,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他就知道他可能有点感冒了,他从医药箱里翻出感冒药,就着水喝了下去。   在书房坐了半个钟头,办公效率直线下降。   他扶额回到房间,打算睡会儿。   再次醒来,他被枕边手机的震动吵醒,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让人分不清现在几点儿,他打开手机,看到那积累的几条消息。   生病也许让大脑变得迟钝,他眼前出了几道虚影,看清了最新的三条消息。   【我在你家门口】   【……开门】   【或者报警,告我私闯民宅】   他陡然清醒了些许。   客厅,玄关外传来了输入密码的声音。   -   两分钟。   没有回信。   傅星戎把手机揣回去。黎徊宴家里的密码他看到黎徊宴输过,不是故意偷看,无意间扫了眼,除了第一位数,后面都看到了。   记性好,记下了,也没打算干嘛。   至少不是用来干违法犯纪的事儿的。   第一位数没看到,数字一共有10个,密码锁不知道能开几回,他下手输入密码,错了,开头不是一。   他重新输入,那次黎徊宴的手挪动的趋势是……是什么来着?   密码解锁成功。   啊,是7。   他推开门,门缝中传出凌乱的脚步声,黎徊宴扶着玄关口的柜子,轻喘着气,一向一丝不苟的头发有点乱,衣服也有点乱。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片刻,黎徊宴眼下泛着点乌青,看起来透着些阴郁。   他跟回自家一样的自然,踏入了黎徊宴家,反手关上门,靠在了门上,“在家啊。”   他目光一寸寸从黎徊宴脸上扫过。   这种强烈的注视感让黎徊宴别开了脸:“怎么突然回来了?”   “出差结束了,就回来了。”傅星戎说,“给你带了点特产,病了?”   出差?   黎徊宴目光落到他提着东西的那只手上。   “小感冒。”他淡声道。   傅星戎往房间里走去:“怎么突然生病了?”   黎徊宴:“可能有点累吧。”   “吃药了吗?”   他问得这么顺其自然,让黎徊宴产生了一种仿佛他们真的在交往的错觉。   感冒还把脑子烧坏了不成。   他道:“吃过了,如果你没有来的话,我这会儿应该在睡觉。”   这是控诉他扰他好梦了呢?   “差不多也该醒了。”傅星戎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转过身,说,“睡久了晚上睡不着。”   黎徊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朝他走了两步,黎徊宴道:“我感冒了,别靠我太近。”   “我体质好,传染不上。”傅星戎说,“昨天给你发的消息,你看见了吗?”   黎徊宴才看见,他道:“看见了。”   傅星戎:“为什么不回?”   “为什么要回?”黎徊宴哑声反问,清冷的声线里带着浓浓的倦音。   话到了这儿就该停下了。   “我要休息了。”黎徊宴声调降下来,“你回去吧,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多好听的话,换之前,傅星戎还听不出这话下的意思。   他道:“那些事,还有这些事,我不是为了赌约才做的。”   黎徊宴回身的脚步一顿,闭上了眼睫。   “所以呢?”所以这次,又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   “黎哥。”傅星戎道,“你这几天,在想什么?”   黎徊宴:“重要吗?”   傅星戎:“我很想你。”   黎徊宴压着嗓音,低声道:“够了。”   他转过身揪住他的衣领:“傅星戎,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喘着粗气,情绪蔓延失控,病态让狭长眸子眼尾泛了红,嘴里说着狠话,却仿佛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连抓着他衣领的手都在无力轻颤。   “我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行李还在门口,出差文件也还在箱子里,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打开门看看。”傅星戎说,“那天,如果知道你是那个意思的话,不答应就好了。”   “不答应就好了”这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沉甸甸的砸在黎徊宴心脏,让他晃了晃神,指尖颤了一下,“你……”   什么意思。   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结婚,我是认真的。”傅星戎说。   “认真”这两个字刺痛了黎徊宴的心脏,积攒的所有情绪将心脏吞噬,心底阴暗面扩大侵蚀。他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发现他脱离掌控了,所以又回来对他说这种话,来稳住他吗?   而他偏偏还是会为了他这些话心动。   偏偏对他没办法。   黎徊宴从来不会去赌“万一”的可能性,关老说得没错,他做事儿看人向来都是稳操胜券,十拿九稳,不做赔本买卖。   再理智的人也没法完完全全的控制自己的感情和欲望,在傅星戎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在他说“认真”的那一刻,黎徊宴做了那么久的心理防线都一朝崩塌,成了无用功,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下陷,无法自拔。   黎徊宴浑身力气都在刚才那一下了用尽了,泛软的松了劲儿,喘着气整个人往下滑去,傅星戎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搂住了他的腰。   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他才发觉黎徊宴身体滚烫。   这他妈叫感冒?   “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吗?”   体温计上温度直逼三十九度。   第二次了,送他来医院。   傅星戎接了一杯热水。   来的路上黎徊宴不算配合,如果不是傅星戎打算直接扛着他出门的话,他也不会咬着牙松口让傅星戎给他时间换件衣服。   傅星戎行事风格在某些方面说一不二,说了要带他来医院,把他家房门拆了都得把他抗来医院,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蛮横霸道得有点混。   他做事总是出乎他意料。   “喝点儿。”傅星戎把水杯递给黎徊宴。   黎徊宴接过去,嗓子哑得发疼,水杯里的水温调得正好是能入口的温热,他手背上扎着针,打着点滴,脸上是罕见的疲惫。   想起手机里还躺着的那几条短信,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密码?”   “你就想问我这个?”傅星戎抱胸坐在凳子上,眼帘半阖,脸上没什么笑,“不问问我这几天怎么过的?”   黎徊宴:“……”   傅星戎轻扯唇角:“黎总都烧成这样了,还能对我冷暴力呢。” 第223章 扯太清   这话也不知道在指他发烧不来医院,还是没回消息的事儿,又或者一语双关,两者都有。   黎徊宴转着手里的纸杯:“犯不着问,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看起来?”傅星戎偏头看向他。   黎徊宴垂眸吹了吹热水,想起那天晚上电话里听到的女声,道:“也没饿瘦。”   “你倒是瘦了不少。”傅星戎一手搭在颈间,一路坐飞机赶车,紧赶慢赶,骨头都似僵硬了。   “工作有点忙而已。”黎徊宴说。   傅星戎:“工作那么重要呢?”   过了会儿,他听到淡淡的一声“嗯”,偏过头看过去,黎徊宴端着水杯抿了两口润嗓子。   “也是。”傅星戎活动了下脖子,道,“有了工作那边家都不回了。”   黎徊宴:“……”   “还得等我走了,才住回去。”傅星戎道。   他这牛头不对马嘴,分明是借力打牛。   黎徊宴嗓音沙哑:“你现在,是要我给你解释吗?”   傅星戎:“我哪敢。”   黎徊宴不想跟他吵嘴皮子,濒临失控的情绪在家里那会儿就发泄完了,结束后涌上来的是身体后知后觉的疲惫。   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还怪气人的,病容又增添了几分脆弱。   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傅星戎琢磨着。   现在天气也不算很冷吧。   黎徊宴应该也不是容易着凉的体质,身上肌肉手感都是实实在在的。   工作忙到病倒?有这么忙?   也没听忠叔说最近熬夜上班。   护士过来给黎徊宴换吊瓶,傅星戎素来会讨女孩子关心,一口一个姐姐,托她帮忙弄个暖手的来,他给黎徊宴递水的时候,碰着他手都是凉的。   黎徊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只在他跟护士说话的时候眼皮子动弹了下,傅星戎瞥见,有些好笑,又忍着没笑出声。   有本事偷听,有本事你倒是睁开眼呢。   黎徊宴一直没睡着,坐他身边的傅星戎反而睡着了,呼吸绵长的靠在了他这个病号身上,感觉肩头一沉,黎徊宴眼帘一颤,睁开了眼。   “……”   谁是病号一时还真叫人分不清。   他偏过头,看着他睡着的脸。   一回来就来找他了吗。   他轻舒了一口气。   因为那两天没接他的电话吧。   看起来桀骜不驯的人,在某些时候,心思意外的细腻。   似乎越是不想被他吸引,就越容易被他吸引。   他明白了从他身上体会到的那种危险感从何而来,那是直觉对他发出的,即将偏离轨道的预告。   赌约的最开端,就注定了会是这种结果,傅星戎想要和他在一起,最终目的是为了离开,而不是和他谈恋爱,是他,会错了意。   他往后一靠,面色淡淡。   赌局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他输得一败涂地。连傅星戎说的那几句话,他都会不自觉的想要去相信。   不去怀疑也许会轻松很多。   黎徊宴闭上了眼睛。   然而,让自己不去怀疑的本质,就已经是为那些话打上了“虚假”的标签。   他也心知肚明。   只是舍不得,断不下,拒绝不了。   傅星戎这两天都琢磨着那个事儿,没能睡上一个好觉,医院这么晚,还算安静,一开始他只想闭闭眼,没想着睡过去了。   睡也没睡多久,黎徊宴一动他就醒了。   吊水瓶里的液体打完了。   “什么时候醒的?”他问。   黎徊宴瞥了他一眼,说:“你睡着的时候。”   傅星戎:“怎么不叫醒我?”   黎徊宴一顿,脸色古怪了几分,说:“忘了。”   这还能忘?   “不会看我的脸看忘了吧?”   黎徊宴没说话。   傅星戎隔了几秒,也反应过来他没说话,挑了下眉。   “你想多了。”黎徊宴淡声道。   傅星戎:“我这人啊,就是爱多想。”   坦诚到了不要脸的程度。   这可让他得瑟了一路,红绿灯路口等绿灯的间隙,还要把脸凑到黎徊宴面前,“一阵没见着,可想了吧,多看两眼。”   黎徊宴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耳朵还听得见。   “你能不能闭嘴?”他道。   傅星戎静默了两秒,在黎徊宴以为他能安静下来时,他又慢悠悠的说了句“不能”,“你要么争点气,别问,直接堵了我嘴。”   黎徊宴:“……”   他看向窗外。   接吻能传染发烧吗?   发烧之后会变得虚弱吗?   虚弱之后会话少点儿吗?   ……他疯了吗?又被傅星戎给带到沟里去了。   黎徊宴病恹恹的,回到家倒头就想睡,被傅星戎跟拔萝卜似的拔起来,吃了药,他想洗个澡,傅星戎道医生说了不让,只许擦身。   还怕他偷偷洗澡,搬了条凳子坐门口。   毕竟黎徊宴那死洁癖的性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坐外边,觉着光等着,听着人擦身的动静,有点像变态。   他又掏出了手机,玩点弱智游戏打发时间。   浴室,黎徊宴眉心一跳。   从来没有哪一刻,洗个澡跟做贼似的。   怎么发的烧,傅星戎不知道,黎徊宴自己心知肚明,门外傅星戎也在,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那也让黎徊宴感到仿佛被剖析了一般……近乎于难堪的羞耻。   浴室狭小的空间仿佛承载着他所有欲望,阴暗的、不见光的,那些难以启齿,闭上眼就历历在目,他没在浴室里待太久。   很快,浴室的门开了。   黎徊宴病了,第二天也没去公司,傅星戎串门串得勤快,给他量了体温,体温已经回归正常水平了,黎徊宴脸上病态还没消散。   傅星戎从忠叔那儿打听黎徊宴发烧头两天去了哪儿,也没找着他发烧的原因,那阵子,黎徊宴要一定说有什么异常,那就是身上气压异常低。   地下车库,他随手给了忠叔一根烟道谢,忠叔又灵光一闪道:“哦对了,前两天黎总突然托我买了包烟,黎总二十岁出头那会儿压力大,抽过,后来就很少抽了。”   “笃笃笃”,菜刀和砧板碰撞,傅星戎切着菜,菜切得漂亮,他好像没见黎徊宴有烟瘾,忠叔说那两天黎徊宴抽烟抽挺勤。   为了什么事儿,那就只能是那个事儿。   他把切好的萝卜块放进锅里。   他直觉发烧这个事儿,也和他有关,所以黎徊宴不肯告诉他。   总不能是误会他擅自跑了被气病的。   所以其实……   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啊。   嗯?   嗯??   嗯!!!   一声震颤,刀砍在了砧板上。   “你不吃吗?”黎徊宴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傅星戎,光盯着他看,能饱?   这眼神让人总觉着他没太安好心。   傅星戎唇边弧度弯得跟狐狸似的,“你喂我,啊——”   半开的唇形漂亮饱满。   “……你没长手?”黎徊宴耷拉下眼帘,吃自己的份去了。   哪里有一点儿喜欢他的样子,傅星戎支着脑袋看着他。   黎徊宴掀了掀眼:“看我能填饱肚子?”   “不饿。”傅星戎说。   黎徊宴看着这一桌子菜:“不饿你做这么多?”   “刚气饱了。”傅星戎道,“没胃口。”   黎徊宴:“是吗,那晚上不用吃饭了。”   这冷漠无情的嘴脸,哄都不带哄一下,这就是你对待喜欢的人的态度?   傅星戎撩了下眼皮子,哼道:“怎么?气不死我,你还想饿死我?”   黎徊宴:“……”   他应该学会释然。   这几天傅星戎似乎不怎么忙,性子也似跟着出差一趟转了一样,偶尔黎徊宴会对上他探究的眼神,他像是在他身上研究什么东西,或者寻找什么东西。   有时还干点奇奇怪怪的事,让他喂他都能算比较正常的了,有次还让他看看他背上有没有被蚊子咬。   这两天天都冷了,能有什么蚊子。   彼时傅星戎不管那么多,他都还没应下,傅星戎直接把自己衣服给掀了。   还有次大惊小怪让他看手指上被刀划拉的口子——晚一点看就要愈合了的那种口子,他夸张得像是手指被切掉了。   黎徊宴端着水杯解了解渴,眼神和客厅里沙发上的傅星戎碰撞上,他不动声色的挪开眼。   那种视线……难以形容的专注,也很难让人忽略。   宛如狩猎者蛰伏的姿态,鲜少的,极有耐心,太过反常。   都说生病的时候人的防线会变低,这两天傅星戎完全没从黎徊宴身上看出一点端倪,试探对黎徊宴都没什么用。   这个男人冷漠得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刀枪不入,冷静又自持。   “又要忙了?”傅星戎问,都病成这样儿了,还能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嗯。”   “这么拼命干什么?休息一两天,你家公司还能倒闭了不成?”   黎徊宴淡声道:“太放松自己不是什么好事儿。”   傅星戎道:“你不就是绷太紧了才发的烧?”   黎徊宴眸子微转,又抿了一口水。   傅星戎眯了眯眼,勾了下唇——他避开了和他的视线接触,这代表什么,说明他那句话很大成分让黎徊宴感觉心虚。   随后,他又听黎徊宴道:“明天你不用过来了。”   人松懈太久,被舒服的环境麻痹,神经也会变得迟钝,黎徊宴这几天都没去公司,烧早在第二天就退了。   这命令的口吻,叫傅星戎一下乐了,“把我当免费厨师呢?”   黎徊宴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拿着水杯站在客厅,垂下眼,指尖随意的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不过一会儿,傅星戎兜里的手机响了声,他掏出来一看,轻嗤了声。   一笔转账,钱还不少。   “黎总。”傅星戎晃了下手机,“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徊宴睨向他,道:“不免费。”   那重点是“免费”吗?   翻脸不认人呢?   “你就给我这个?”   “嫌少?”黎徊宴又给他转了一笔。   傅星戎指尖一顿,气都腾不上来,笑了。   跟他划清界限呢。   真行。   “我看不是我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你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才是吧,一笔钱就想打发我?”傅星戎道,“黎总,你挺够意思啊。”   这几个字如雷贯耳的落下。   黎徊宴倏地抬眼。   他在家养病这几天,傅星戎串门这几天,他们都没提起过关于出差,以及回来那天相关的事。像是一种默契,他们心照不宣,不说,不代表不存在,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只待一把火点燃,藏着雷就噼里啪啦的一下炸开了。   黎徊宴燃了一把火,傅星戎直接把引线给点着了。   他看着傅星戎。   傅星戎也看着他。   客厅安静得似绷紧了一根弦。   黎徊宴:“我没有那个意思。”   “是,你没有,给我转钱的不是你呢?”   “你付出了精力,我付给你酬劳,这很公平。”黎徊宴不咸不淡道。   公平?谁他妈要这样儿的公平。   他给他付出精力,那是他心甘情愿,“报酬”全然让这几天的相处都变了味儿。   傅星戎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微扬着下巴瞧着他,姿态格外嚣张:“你这样跟pc有什么区别,用完了,给钱了事儿——怎么?还怕我缠着你不放?”   黎徊宴:“……我没碰你。”   傅星戎:“我像是得扒着人不放的人?”   不像。   黎徊宴倒还希望他能扒着他不放。   “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黎徊宴放下水杯:“说完了?”   傅星戎从鼻间哼出一声“嗯”。   “钱是能解决很多事。”黎徊宴声线平稳,道,“用钱解决只是一种方式,你不喜欢,可以不收。”   他是有私心,他有不想让傅星戎知道的事儿,那是一旦被他知晓,他就毫无胜算的把柄。   这个借口就像一层遮羞布盖在上面,拿无情掩饰有情。   傅星戎轻嗤了声。   还挺有理。   理性上是对的,感性上未免太过客套疏离,无情,扯得太清。   “你拿钱解决事儿,还是解决我呢?”   “……”   有的时候,傅星戎的感知就是很敏感。   黎徊宴没回答上来。   这个问题问得太尖锐。   “行——我知道了。”傅星戎拎起外套起了身,踱步走到了他面前,黎徊宴没往后退,靠近的呼吸似灼烧着皮肤,他睫毛都没抖一下,那张英俊的脸在他瞳孔里放大。   他轻抿了下唇。   某一个瞬间,产生了他就会这样亲下来的错觉。   他没有。   “在你想见我之前,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会在出现在你面前。   傅星戎和他擦肩而过,带起了一阵风。   黎徊宴垂落腿边的指尖微动,抬起的手擦过了傅星戎的衣摆,又好像只是碰到了他带过去的风。   没抓住。   砰——   房门关上了。   房中寂静,心头难言的情绪翻涌,说不上来的滋味蔓延,沙发上一阵嗡嗡声响起,黎徊宴瞥见了沙发上的手机,一顿。   他冷淡的瞳孔中颜色愈发的深,片刻后,他阖上了眼,将所有神色都敛入了眸中。   靠,手机又忘拿了。   傅星戎摸了摸空了的兜,关上的房门还在他身后,刚才才说了那种话,这会掉头回去,挺尴尬的,显得他跟故意的一样。   手机可以再买,但是换卡挺麻烦。   左右不过五分钟,傅星戎又回到了黎徊宴家门口,他还没敲门,门先从里面被人给拉开了。   黎徊宴打开了门,门外,男人戴着兜帽和黑色口罩,眼镜把上半张脸捂得也严严实实,口罩下的声音瓮声瓮气,嗓音是黎徊宴熟悉的声线:“我拿一下我手机。”   黎徊宴:“……”   他把手机给他,傅星戎接了手机,转头就走,还没走两步,衣摆被扯住了,他转过头。   “明天我去公司,不在家。”黎徊宴说。   傅星戎“哦”了声,“怎的,怕我私闯民宅?你要不放心,把密码换了也行。”   黎徊宴:“……”   高挺鼻梁上的那双星眸被墨镜给遮挡了,他一时不知道傅星戎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故意说这些话噎人。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他说。   “我也没那个打算。”   过了会儿,傅星戎忽而反应过来,黎徊宴这是在跟他解释明天为什么不让他来?   拽着他衣摆的指尖已经松了。   两人站在门口干瞪眼,傅星戎觉着有点傻,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口罩下的唇角微翘,一身装扮看着比黎徊宴还冷漠无情。   “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声线也沉沉的。   两人跟比谁更能装似的。   “嗯。”   萸X謑X铮X藜R   “黎总。”傅星戎说,“下次想见我的时候,就给我点信号,不然我不知道。”   房中,棒球高高抛至半空。   ——解决问题,还是解决他。   那没回答他,沉默的时间,不知道是权衡利弊,还是在心下衡量。   无论哪个原因,那都不重要了。   黎徊宴身为一艘大船的掌舵人,他足够冷静理智,隐忍果断,做决策也能做得干脆利落,同时身上还有上位者的□□和霸道,有什么问题,他自己就解决了,他心里要藏点事儿,那嘴硬得撬都撬不开。   独裁的统治者。   抛出去的棒球点进了框中,正中红心。   傅星戎不是只会听从指令做事的骑士。 第224章 艳福不浅   不主动,不拒绝,不表态。   这是那两天以来黎徊宴的态度,他默许了傅星戎来去自如,不对他的到来期待,也不对他的离开抱有失望。   那触手可及的,深藏水底的冰山,似显露一角过后,又隐藏了起来。傅星戎偏偏不是喜欢粉饰太平含含糊糊的人,一下戳破了两人之间的那层隔阂。   【下次想见我的时候,就给我点信号。】   聊天框内的消息停留在傅星戎破门而入的那天下午。   黎徊宴出神的盯着屏幕上那最后的几条消息,手机屏幕逐渐熄灭了下去,他也没有敲出一个字。   傅星戎说话算话,黎徊宴这两天都没见着他,但知道他没搬走,挂件每天位置都不一样,似乎观察他门口那串挂件成了他的习惯。   这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晚上回来,从电梯里踏出来的那一刻,再度习惯性的朝那扇门望去时,他顿了顿,眸色淡淡的挪了回来,有意强硬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傅星戎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黎徊宴无从得知。他洗过澡,靠在沙发上,微扬起了下颚,工作之外的闲暇时间,难免会有点杂念。他不会,也不能,再让自己颜面扫地狼狈第二次。   休息那几天,在家处理的工作都是助理邮给他的一些重要文件,堆积了不少工作。工作这边忙碌,家里老爷子身体状况忽上忽下,他这边儿好像做什么都变得不是那么顺利,连日来黎徊宴身上弥漫着一阵低气压。   生意场上免不了逢场作戏,入夜,晚上一场饭局,对方私下作风放浪,吃顿饭的功夫,身旁都带了两个貌美如花的秘书。   “去,给黎总倒杯酒。”男人指使着一个秘书道。   秘书起了身,包臀裙都缩到了大腿,黎徊宴抬了下手,示意不用,微扬了下下巴,身旁助理熟练的给他倒了一杯酒。   谈的差不多了,对面男人道:“我去一下洗手间,黎总先别走啊。”   “嗯。”   等他走了,黎徊宴助理去结账,黎徊宴坐在包厢里,对面那男人带来的秘书和他搭了两句话,想套套近乎,随即发现这位黎总虽然说不会不搭理人,但客气又冷淡,回应的只言片语,让人无处下手。   助理去了好一会儿,回来了。   “黎总,宋总和傅先生在外边闹起来了。”   黎徊宴一顿:“……和谁?”   饭店回廊。   傅星戎西装革履,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优势尽显,他捏着男人的手腕,让人道歉,在他身后,一个女人说“算了”。   黎徊宴从助理几句话中了解了经过。   男人喝大了,把那女人当成了他的秘书,攀上了人家肩膀,女人推开他,他嘟囔了两句,被傅星戎给听见了,这一来一去,就起了冲突。   他站在一旁,没有上前。   傅星戎高大的身形挡在人前,是挺能给人安全感。   忽而,他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傅星戎从前跟他说过的——   婚后各玩各的。   联姻,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种性质。   嘁。   黎徊宴紧咬了下牙,薄唇轻抿,心头思绪翻涌,垂落的眸中深邃。   “靠!轻点轻点轻点……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放开!”   傅星戎:“酒没醒就去洗把脸醒醒酒,撒什么酒疯。”   “黎总,黎总,你来评评理!”男人眼尖的看见了傅星戎身后的黎徊宴,一下像找到了靠山。   傅星戎听到这声“黎总”,扭头看了过去。   两人对视那一眼,几秒钟的时间似都变得格外漫长。   黎徊宴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傅星戎,还是见到这样西装革履的傅星戎,不知道是不是几天没见,这让他生出了一点陌生感,这种陌生感让他心里有些难以适应。   “你们认识?”傅星戎也没预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男人。   “嗯。”黎徊宴说,“谈生意。”   意思是认识,也不算关系很好了。   他没打算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宋叫他了,他才走了过来。   他道:“别弄得太难看。”   这话是对着宋说的。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以男人道歉收尾,在黎徊宴心头却是掀起了不小的浪,他坐在车内,闭目养神良久,车内沉寂的氛围似一潭死水,呼吸声大点都清晰可闻。   阴暗情绪似浪潮般涌来,侵蚀心脏,喜欢、爱,凡是想要得到的的东西,那就会衍生出占有欲,从小,黎徊宴就懂得一个道理,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去争取才会得到。   可傅星戎不是东西。   他不是他的私藏品,更不会成为他的战利品。   这种情绪,也不应该出现。   “开车。”他说。   黎徊宴让忠叔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高楼一扇扇窗户亮着灯,黎徊宴站在车边,仰头看着这一栋楼,眸中晦暗不明,他点燃了唇边叼着的烟,在路灯下缓缓吐出烟雾。   他脸上冷淡也压不住心底的烦闷躁郁。   这条路叫他感觉有点眼熟,不是每天回家看到的那种熟悉感,他眯了眯眼,想起了上次傅星戎还在这路上和季沃枫打了一架。   一辆车从他面前开过,又缓缓倒了回来。   车前两个跟大眼睛一样的家伙射出的光落到了他身上,黎徊宴眯了眯眼,车上后座下来了一人。   车灯灭了。   烟雾朦胧了黎徊宴的脸庞。   他看着那道人影离他越来越近。   “给我也来一根?”傅星戎身上除了香水味,还有一点酒味儿。   呼——   黎徊宴吐出烟圈,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递给他,半阖着眼没说话。   傅星戎动作熟练的打开烟盒,看起来像个老烟枪,实际上是给人发烟练的,动作行云流水得漂亮。   “不是说,不会出现在我面前?”黎徊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拿着烟盒抖了下烟灰。   手指修长漂亮,一看就是彬彬有礼的人,抽烟都没冲散那股斯文的气质。   傅星戎抽出烟,叼在唇边:“你不是给我信号了吗?”   黎徊宴:“我什么时候……”   “借个火。”傅星戎凑过来。   黎徊宴眯着眼,脑袋往后退了点儿,又被傅星戎抬手扣住了,他咬着烟蒂,烟头抖动了两下,喉结也不由滚动了下。   傅星戎垂着眼,看着从那边烟头传过来的火光,“这个不是吗?”   黎徊宴:“你说什么?”   傅星戎唇缝间蔓出了烟雾,飘到了黎徊宴那边,他被这烟呛到,霎时间偏过头,咳了几声,额头碎发落下,皱了皱眉。   “你——”   “你之前不抽烟的吧。”   黎徊宴心脏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一瞬的抽痛,他摘了唇边的烟,嗓音咳得微微暗哑:“所以呢?”   有些刀子软得不见利刃,傅星戎那句话表现出的这种熟稔,仿佛一针扎下去,痛得厉害。   尼古丁让人感到有几分的清醒。   他以为傅星戎或许会很得意,显摆一下。   “少抽点儿吧。”傅星戎只说,“这玩意儿有瘾了戒着难受。”   “我知道。”   还剩大半根的烟在黎徊宴指尖从中间弯了下去,刚被那一口烟呛到的余韵还没散去,肺部像是牵连到了心脏,供氧都供不上来。   傅星戎也没问他怎么都到这儿了还没上去,“那个谁……宋总,会不会影响你们合作?”   他是在问那会儿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到他。   隔了会儿,黎徊宴说:“会的话,你还能去给人赔礼道歉?”   傅星戎:“他没理的事儿,你让我去道歉?”   “这种事,不看谁对谁错。”黎徊宴道,“他想要泄愤,完全能从中作梗。”   不过合作对象是鸿黎,黎徊宴才是对方不敢得罪的那个人而已。这点黎徊宴没有说出来,生意场上弱肉强食向来如此。   这会儿又不讲究“公平”了。   傅星戎道:“那只能说明他品行不怎么样,黎总你挑合作人的眼光不太行。”   黎徊宴轻扯唇角。   他说的好像永远在理,能堵得人哑口无言。   两人间静下来,傅星戎拿着那根烟,也没抽了,烟头自燃了一节,他抬起手,掌心接住了烟灰。   “心情不好啊,黎总,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今晚没跟人喝够?”   “啊……”傅星戎看了他一眼,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拧灭了烟,转了话道,“我先打个电话吧,等会儿一起上去?”   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过去,那边很快接通了,他开了扩音,“春哥。”   黎徊宴想要回避一下,转过了身,还没迈出一步,被傅星戎拽住了手腕,不松不紧的力道,他挣扎一下就能挣扎开。   “嗯,怎么了?”那边是一道男声。   傅星戎似是无意识抓到的,拿余光扫了他一眼:“你和杨姐到酒店了吗?”   “到了,她这会儿在收拾,今晚喝了不少,你也到家了吧?”那边问。   傅星戎:“嗯,到了,杨姐今晚没吓着吧?”   那头男人应了两声,“没呢,放心吧,她还让我跟你说句谢谢呢。”   傅星戎道:“小事儿,那你们好好休息,不打扰了。”   聊了几句,他挂了电话,随口道:“上次出差的合作方过来玩两天,就是你在饭店见到的那个,和她老公一起来的。”   “应酬当然是没法喝尽兴了。”说完,顺道也松了黎徊宴的手腕,把灭了的烟蒂扔进了垃圾桶,“要回去吗?”   黎徊宴黑沉的眸子沉静如海,“好啊。”   “那就喝一杯吧。”   这么晚了,两个不清不楚的成年男人坐在一起喝酒,氛围也不是那么清白,两人都不是多傻白甜的人。   只是有些东西,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谁也不去戳破,又谁都醉翁之意不在酒,黎徊宴靠在沙发上,看着傅星戎倒酒。   他进门就把外套脱了,白衬衫扎进裤腰带,劲瘦的腰身躬成了一道拱形,薄薄的一层布料似包裹不住那具气血方刚的身体。   傅星戎把酒杯推到他面前,他伸手去拿酒杯,和傅星戎的手碰在了一起,手往回收了收:“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挺多的,你问哪方面?”傅星戎说。   黎徊宴:“你觉着呢?”   傅星戎懒洋洋道:“我哪猜得准你的心思。”   这话属实是谦虚了。   黎徊宴道:“随便猜猜。”   这可一点儿也不“随便”。   他猜什么,准不准先不说,他往那个方向猜了,就说明他在意什么。答案对不对的掌控权只在黎徊宴手中。   这分明是挖坑给他跳呢。   傅星戎一个也没猜,道:“黎总既然想知道我在忙什么,那怎么不来找找我?”   他总能一针见血的问到点儿上。   为什么不去找找他,一句话让人心尖儿都翻腾倒海,怎么可能再去找他,他不折腾他都算是好的了,傅星戎是真不怕他恼羞成怒报复他呢。   就算赌输了,赌品不好的也大有人在。   是不是他表现得太人畜无害,让傅星戎觉着他是个好应付好拿捏的?   黎徊宴往后靠了靠:“没有为什么。”   黎徊宴这个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你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傅星戎说,“像我一样。”   黎徊宴:“……”   被一个比他小那么多岁的男人教育,这简直就是十分荒唐。   客厅一阵铃声响了起来。   是黎徊宴的手机,傅星戎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只见着黎徊宴在接了电话之后,脸色明显的变差了,嗓音冷淡的应了两声:“我这会儿下来。”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黎徊宴眉头一紧。   挂断了电话,黎徊宴就把目光投向了他,“你……”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黎徊宴起身,拽着傅星戎的手腕:“你跟我来。”   “谁电话让你这么着急?”   傅星戎被他塞进了书房,黎徊宴道他爷爷来了,不想惹麻烦,就别出声,书房门关上了,傅星戎摸索到墙壁上的灯打开,转了一圈,在那张椅子上坐下。   黎老爷子?这么晚了,查岗呢。   什么着急的事儿,非得晚上来。   桌上钢笔滚落到了地上,傅星戎蹲下身,才摸到笔,听到外面一声“爷爷”,离书房门口很近,隐约能听到说话声,接着,书房拧门把手的声音响起了。   傅星戎缓缓抬起了头。   黎徊宴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让老爷子和傅星戎有任何接触,会让事情变得麻烦,让他看到他们这么晚还在一起,一个弄不好,傅星戎也会有点麻烦。   老爷子带来的人把书房的门打开了。   黎徊宴站在门口,面色不明。   “书房里面怎么开着灯?”老爷子问,“你不是说你要休息了?”   黎徊宴掀了掀眼:“……忘记关了。”   不在。   傅星戎不在书房。   书房没有藏身的地方,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见,黎徊宴扫了一圈,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书桌旁边,垂眸,一顿。   “未来黎家还是要靠你和你弟弟,你们兄弟俩要互相扶持。”黎老爷子道,“我手里的股份,等我走了,也是你们的。”   黎徊宴走到书桌旁边,踩了下那露出来的半截鞋尖,淡声道:“您身体好就够了。”   “也别说这些虚的了。”黎老爷子摆摆手,身体老了,心还不服老,眸子如同鹰一般,精光四射,“徊宴,鸿黎发展远远没到极限,也没到你的极限,联姻也只是一种手段,傅家有背景,有人脉,但不适合你。”   不是不适合,是不好掌控,不好榨干利用价值。   桌子底下,傅星戎屈腿坐着,听到这话,觉着这作风很是耳熟,和前阵子黎徊宴和他说的,“用钱解决只是一种方式”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前只能见着黎徊宴的西装裤的长腿,黎徊宴拉开椅子坐下了,劲瘦的腰上系着的皮带金属扣印入眼帘。   “季沃枫那孩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黎徊宴不自觉的拿他和傅星戎对了下标,道:“长得太丑。”   一份文件被甩到桌上。   “这几个人,你可以看看,你不满意季家,可以商量。”这是老爷子做出的最大让步。   黎徊宴瞥了眼,倏地指尖一紧。   脚踝上覆上了一阵温热的触感,禁锢住了他的脚踝。   他往外抽了下,没抽出来,反而让对方的手滑进了裤腿,他小腿绷直了。   一如从前的温度,纯熟的触碰,勾着他的袜子,从清瘦的脚踝缓慢地往下褪了下来,这勾起了他那段和傅星戎荒唐时间的回忆。   禁忌一般存在的回忆,灰扑扑的压在箱底,犹如潘多拉魔盒,引诱着人去打开它,而一打开,里面的东西就再也压不回去了。   “徊宴,别被一时新鲜冲昏了头。”   一时新鲜,也许吧,只是这个图一时新鲜的人不是他。   那只手攀上了小腿。   这家伙也有点太肆意妄为了。   黎徊宴面上淡然,往下一踩,只踩到了他的腿,还发出了一小声声响。   “你多大了,他才多大。”   傅星戎这会儿要在外边,那少不得要呛老爷子一句“成年了”。   裤腿往上卷了一层。   黎徊宴咬肌微动,忍耐着,直顺着他腿踩了过去,以做警告的意思。   傅星戎唇角勾了下,这力气,踩得还挺狠。   黎徊宴的警告没让傅星戎消停,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使劲儿拽了一下他腿,椅子朝桌边又靠近了点,桌子底下两人都快打起来了。   黎徊宴面上还沉着气,不动如山。   “……别感情用事,没必要的东西都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够了。”黎徊宴低声道,嗓音平稳,唯有尾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发颤,他声调降下来,“不早了,您回去歇着吧,过几天您大寿,好好养养身子骨,我会去的,老青,送我爷爷回去。”   “冥顽不灵!”黎老爷子拿拐杖重重杵了一下地板,不用老青扶,健步如飞的朝外走了。   气得不轻。   黎徊宴肩头松懈下来,喘了口气,闭眼靠在凳子上。   傅星戎从桌子底下探出了脑袋:“走了?”   黎徊宴低声骂了句:“混账玩意儿。”   “嗯?”傅星戎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黎徊宴说脏话了?还骂人了?   这可不多见。   黎徊宴面无表情:“没什么。”   “嗤,自己说的话还不敢认?”傅星戎道,“来,再骂一句让我听听。”   黎徊宴:“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儿挨的骂,你不知道?”   “我也没狡辩啊。”傅星戎指尖勾着一节袜子,“还你。”   黎徊宴额角青筋一跳。   “怎么?”傅星戎道,“你还嫌弃你自己啊?”   黎徊宴:“……”   傅星戎倚着桌子,翻了两下桌上那叠文件,这文件做得跟ppt似的,一张张翻过去,个人简历都写得很详细,连有过几个前任都写上了。   “大学感情经历一段,性格温良,典型良家煮夫类型……”   “二十二岁,性格比较开朗,喜欢刺激运动,特长是体力非常好,毕业于……”   这个款儿有点眼熟,傅星戎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他晃了晃手中文件,一双多情的眸子含着笑意,在灯下看向黎徊宴:“相亲呢,黎总,艳福不浅啊。”   黎徊宴薄薄眼皮子撩了下。   傅星戎突然感兴趣的问道:“你喜欢哪款儿?”   要说他喜欢什么款的男人,黎徊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度也认为自己是个性冷淡,不觉得会喜欢上谁,不会对谁产生冲动。   但现实有时候就是意外来得比较快。   在他还没做好充分准备,去迎接感情的时候,就先动了心,还是一个他认为完全不可能有深入交集的家伙。   这是意外中的意外,在黎徊宴的人生里史无前例。   黎徊宴本想说哪款儿都不喜欢,又觉傅星戎似乎、有点、在意。   他眸子微动,瞥了眼文件,随手一指:“这个不错。”   实际上上面照片的人脸都没看清。   “哦……”傅星戎看向那张简历,表情意味深长,耐人寻味,语调轻佻,“你原来喜欢……”   他躬下腰身,撑着了黎徊宴椅子的扶手,把他椅子转过来。   “我这种类型的啊?”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头顶的光,阴影将黎徊宴一寸寸吞噬殆尽。   傅星戎逗他玩儿的,黎徊宴反应却很有意思,浑身都好像僵了一下,他挑了下眉梢。   -   黎徊宴觉得,当时一定是被傅星戎给传染了,带偏了,他被那句话砸得猝不及防,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他该让他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但当他影子笼罩下来,他脑子里宛如进入了短暂的失忆的状态。   俗称进水。   端着的那张冷脸成了他唯一的保护壳,没让他丢盔弃甲到了一丝不剩。   也可能是老爷子那些话影响他对自己的控制力,进而影响了反应能力。   这一觉黎徊宴睡得不太踏实。   一会儿是黎老爷子说,享受了资源倾斜,付出的那也得比别人更多,他享受了黎家的一切,那就该为黎家付出所有。   一会儿是傅星戎的声音说,放他娘的狗屁,你又不是卖命给了黎家。   一觉醒来,他只觉做了一个非常混乱的梦,头疼欲裂,洗漱完出门,黎徊宴神色恹恹,抬眼看到那门上的那串挂件。   和他相反,傅星戎这一觉睡得很不错,早上起得早,还出门去跑了一圈。   十一月的天气渐冷。   跑完一圈回来,傅星戎浑身热腾腾的,开门时,忽而感觉有点不对。   具体哪儿不对——   他往后退了一步。   不见了。   门上挂件,不见了。   被人给薅秃了,干干净净,一点儿没剩。   “哈。”   遭贼了?傅星戎失笑。   东西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   黑色小车行驶在路上,黎徊宴坐在车内,手机响了两声。   那沉寂几天的聊天框出现了新消息。   【黎总,我家门口那串东西丢了,你看见了吗?】   黎徊宴垂眸敲字:【很重要?】   【还好,不算很重要】傅星戎回他。   黎徊宴打字回道:【没看到】   他关了手机,转着表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直视着前方。   副驾座上,一串挂件扔在上边。 第225章 冷暴力   黎老爷子九十大寿,傅家赫然也在受邀宾客那一列。   黎老爷子这些年虽然退居幕后,在圈子里到底还是份量不轻,寿宴办得很隆重,当天,来往宾客名流不在少数。   这是一个结交拓展人脉的绝佳机会,有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来,从某一方面来说,这还是一种象征身份的场所。   傅星戎来参加寿宴的礼服今早才到,衣服很合身,傅星戎出门前,傅夫人让他把那领带给系工整了。   黎老爷子份量不同,现在两家可能要结为亲家,那就更不一样了。   傅星戎难得乖顺,衣服领带都穿得工工整整的。   出发前往黎家老宅,到了地方,他给黎徊宴发了个消息,跟他说了声“到了”,边上有人叫他,他收了手机,去送了礼,和几个叔伯打过招呼。   老宅气派威严,宴会现场布置得规模宏大,灯火辉煌,昂贵酒水在桌上摆成长长一排,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穿梭在人群中,保镖站在暗光处随时待命。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傅星戎很快见到了黎徊宴。   寿宴正式开始之时,黎徊宴西装革履,和坐在轮椅上的黎老爷子并进,黎老爷子腿上盖着一张毯子,精神面貌瞧着不错。   男人面色冷淡,气场十足,透着股威严矜贵的气质,他一出现,所有的人目光都往他们那边聚焦了过去,今天这场寿宴,除去主人公黎老爷子,黎徊宴就是唯二的主角。   年近三十,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高不可攀得似天边月。   有风声透露,黎老爷子最近正在给黎徊宴相看对象,今天跃跃欲试的人那不在少数。   黎老爷子说了几句客套话,声音浑厚,和那天晚上傅星戎在桌子底下听见的声音所差无几。   ……   “傅星戎。”   傅星戎转身去拿酒杯,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他回过头。   “过来。”黎徊宴道。   黎徊宴身边少不得有人攀谈,刚才见人多,傅星戎没有凑过去,这会儿端着酒杯,笑道:“黎总今天可有得忙了。”   黎徊宴不置可否:“等会儿带你见几个人。”   两人这么晃一圈下来,就算没亲密行为,旁人也少不得猜测,傅星戎知道黎徊宴的意思,还没晃呢,才说了几句话,就已经有不少人留意着他们这边了。   “见谁?”   “等会你就知道了。”   傅星戎抬手搭在黎徊宴后腰上,宽大的掌心覆盖了一半黑色西装的腰身,他偏头弯唇道:“和你一起,见谁都行。”   甜言蜜语顺口得张嘴就来。   黎徊宴睨过来:“……把你的爪子拿开。”   宴会上杯光酒影,觥筹交错,傅星戎还碰见了一两个在黎徊宴那相亲名单里的人,“黎总,看——上次你说喜欢的款儿,人家一直看着你呢,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   “你很想我过去打招呼?”黎徊宴嗓音冷淡。   傅星戎顿了顿,说:“我想不想的无所谓,看黎总怎么想的。”   黎徊宴半垂着眼帘,看着杯中的酒,漫不经心道:“那就按你说的,打个招呼好了。”   之前跟人击剑交手的时候,连对方脸都记不清的人,还能记住那一两张照片上的人,也不知道脑回路是什么样儿的构造,但这或许也说明,他把这事儿放心上了。   黎徊宴不太确定。   当他和那男人颔首,男人眼眸亮亮的上前和他搭话时,傅星戎也没有很介意的模样,笑眯眯的和人聊得热火朝天。   他很会引导话题,看过男人的资料,和他浅显聊几句,男人发现他也有共同爱好,一时聊得开了些。   黎徊宴失算了。   傅星戎和那男人很有共同话题聊,如鲠在喉的反而成了他,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冷峻的脸上没泄露半分情绪,只有眼底有些发沉。   那男人问:“黎总呢?平时喜欢做什么?”   “工作。”黎徊宴说,“出差。”   “哈哈,黎总说笑了。”   傅星戎笑了两声,攀着黎徊宴肩膀道:“看不出来吧,黎总还是会说笑的人。”   黎徊宴眼神自眼尾斜过去。   对面男人没坚持聊上多久。   他也不傻,两人这姿态,一个明晃晃的勾肩搭背划分地盘,一个跟个人形制冷器似的杵在一旁,偶尔蹦出的一两句话都散发着冷气,谁插进去都是多余的那个。   在众目睽睽下,黎徊宴站在戏台上,和傅星戎上演了场相敬如宾的戏码,傅星戎望向他时,偶尔眉眼间流露的温情似有实质,让这段戏码多了几分真。   连他都产生了片刻的错觉。   假的里面掺点真,让人分辨不清是真还是假,可假的就是假的,泡沫再漂亮,那也是一戳就会破的虚幻。   -   傅星戎去了趟洗手间的功夫,出来就被门外的人拦住了,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手臂挡在门前,“傅先生,你好,我家老爷子想请你喝杯茶。”   “我不喜欢喝茶。”傅星戎笑道。   保镖不说话,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喝茶哪有这么请的?   这恐怕是来者不善。   黎老爷子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没点手段到不了那个位置,上次书房让他对老爷子印象不怎么好,他那就是冲着坏他好事儿来的。   黎徊宴那边行不通,这是打算从他入手,让他离开黎徊宴?   “帮我准备咖啡吧。”傅星戎抬脚走去。   黎家老宅很大,头一回来,不熟悉,在这栋房子都可能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悠,保镖领路到了黎老爷子书房门口,打开门示意他进去,没再跟上他。   书房内,老头子坐在轮椅上,看到他进来,抬手示意:“坐。”   “黎爷爷,叨扰了。”傅星戎坐下道。   “我和你爷爷倒是熟,你小时候也见过你几回,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黎老头子道。   打情感牌?   傅星戎和他打太极道:“爷爷身体抱恙,没能来,让我跟你问声好,晚辈就祝您福如东海了。”   周旋了一二,门外又进来一人,黎初霁过来送喝的,茶上来了,咖啡也上来了,黎老爷子先礼后兵,道:“你喜欢我家初霁?”   傅星戎愣了下,看向坐在一旁的黎初霁,黎初霁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黎爷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黎老爷子笑了两声,“我是老了,眼睛还好着呢。”   要不是那天在书房听到过他对黎徊宴说的话,还真当他只是误会了。   黎老爷子往桌上放了一叠文件:“我知道,你之前为了初霁,和季家那小子起了点冲突,初霁和季家那小子只是普通朋友,你也不用废功夫去调查他们了。”   傅星戎目光在文件上停留两秒,失笑:“黎爷爷,我可听不懂了。”   “今天我过寿的好日子,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们黎家结个亲。”   “我……我也是喜欢傅哥的。”旁边黎初霁小声道,“我愿意的,傅哥……”   “我手里鸿黎百分之十的股份,可以当做我们黎家的聘礼。”黎老爷子说,“你好好想想。”   感情这是威逼利诱一块儿来,百分之十的股份,也是舍得,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了。   “不用想了,黎爷爷,结亲可以——”傅星戎放下咖啡,打断了他,“人只能是黎徊宴。”   他这话不太给人留面子,黎初霁脸都白了。   傅星戎头也不回的从书房里出去,没人拦他,门也没关上,他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了一样东西,挪开一看。   领带夹?   他捡起来,领带夹上镶嵌着钻。   这个领带夹他看到过,在黎徊宴身上。   他手中收拢,回廊来往不见那道身影,他把领带夹放进了口袋。   黎徊宴来了?应该不是之前掉的,他上厕所之前,那枚领带夹还在黎徊宴身上。   来了,但没进去。   他想起那扇没关严实的门,站起身踱步往外走去。   -   没有一点儿异样。   不……还是有一点儿的。   傅星戎端着红酒站在桌边,隔着长长的桌子看向对面和人交谈的男人,身上工工整整,领带上的领带夹却不见了,眼神不经意对上几秒,对方也会迅速避开,那几秒对上的视线就像是错觉。   他摸了摸口袋,指尖描摹着那枚领带夹的轮廓。   盯梢一样的眼神——黎徊宴朝那边瞥了眼。   还在看他。   他收回了视线。   “这次多谢黎总愿意带上我们一块儿赚钱了,黎总放心,我肯定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周总不用妄自菲薄,合作愉快。”黎徊宴不咸不淡道。   在发现傅星戎很久没回来,他招来家里佣人问了问,才知道他被他爷爷给叫上去了。   他爷爷会找上傅星戎在他预料之中,他今天让傅星戎跟着他,没想到还是钻了空子,免得傅星戎应付不过来,他放下酒杯上了楼。   他才知道,那次他和季沃枫打起来,是为了黎初霁。   回想那天晚上,季沃枫是自己开车来的,而黎初霁是从傅星戎车上下来的,他们从小认识,一起出去喝喝酒,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时候,他和傅星戎之间的纠结还没那么深,他也没想到那么深。   他想起初见时,在衣柜里的看到的画面,后来傅星戎在他耳边引诱他的话语,他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黎初霁?   ——“我帮你啊。”   ——“你要对他有意思,我可以帮你刺激刺激他。”   ——“你不想报复回去?”   ……   黎徊宴阖了阖眼。   他爷爷能查到他调查过黎初霁和季沃枫,用来当做谈判的资本,那件事应该就是事实存在的。   人一旦有了怀疑,建筑的高层便是从内部逐渐被分崩离析。   他可以忍受赌输,但无法接受那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愚弄,被蒙在鼓里的一场利用,如果所有都是假的……那他,算什么?   傅星戎扮演的又是怎样一个角色。   联姻,真的就只是为了联姻吗?   当他爷爷抛出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时,黎徊宴站在门外,眉眼冷厉,仿佛在等着一场宣判,等待刀子落下来的过程是让人觉着最漫长的。   他听到了答案,竟然是松了口气。   他还是选了他。   但他又何曾是别人选择题里的选项,从来只有他选别人的份儿。那松的一口气像是他从来没真正放下过的证明,一切自持冷静,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   黎徊宴像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疼,自尊的羞辱感后知后觉。   在脚步声接近的那一刻,那扇门被拉开的前一刻,他快步离开了那儿。   愤怒,恼火。   充斥在他心间的除了翻涌的怒火,还有一阵钻心的疼。在走过长廊,下了楼梯,佣人被他阴沉的脸色和低气压吓得不轻,不小心撞倒了墙角的花瓶。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   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几天没碰的烟在他指尖燃尽,灼烧到了他的指尖,他被痛觉唤回了清醒。   他带着烟草味,再回到这场宴会中,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   黎徊宴似乎在刻意避开他。   傅星戎意识到了这点,在要走到黎徊宴面前时,有人叫住他,不过聊了两句的功夫,余光再瞥过去,黎徊宴已经走远了。   不是他这边有人,就是黎徊宴那边有人。   眼神对上一次两次避开也就算了,还能说是巧合,次数多了,说黎徊宴不是故意的,都难以让人信服。   哪怕他表面上做得毫无痕迹,只会让人觉着有点微妙巧合的程度,换之前,傅星戎神经大条,可能不会太注意这一点小变化,在经历过那个误会之后,他深知黎徊宴情绪有多能藏。   他不想让人发现,那是能掩藏得滴水不漏。   他没再往前边凑,找了个位置坐下歇息,手里把玩着那枚领带夹。   他这会确信了,黎徊宴那会儿在,他听到了,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程度,又理解到了什么程度。   总归不是好的方向。   “你好。”傅星戎叫住了路过的服务生,“麻烦等会儿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那位。”   宴会快散场了,宾客陆续开始离开。   “黎总,傅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黎徊宴侧过头,看到服务生手里的领带夹,他摸了下领带。   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他接过领带夹:“他人呢?”   “哦,傅先生在楼上休息室。”服务生道,“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到了这个点儿,二楼除了来往的佣人,没有客人了,黎徊宴走到了房门口,拉开了门,沙发上躺着一道人影,外套挂在沙发边上,手臂挡住了眼帘。   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了。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来了啊。”傅星戎翻身从沙发上坐起,领带不复工整,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还以为,你打算躲我到底呢。”   黎徊宴:“在哪儿捡到的?”   傅星戎:“书房门口。”   沉静片刻,黎徊宴“嗯”了声,“早点回家吧。”   他什么也没问,连关于那件事的话提都没提一嘴。   台阶已经在那儿了,但黎徊宴没有往下走,他似坐在那高高的神坛上,对旁的事不闻不问,就能保全自身,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还能维持现状。   这不对劲儿。   不该是这样的。   黎徊宴心里又不知道下了什么决策——他一个人单方面的决策,上位者霸道的独裁。   “你没什么想问的?”   黎徊宴背对着傅星戎,握住了门把,说:“……没有。”   撒谎。   房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又被摁了回去,傅星戎一手摁着门,一手拽住了黎徊宴的手腕,他又重复问了一遍:“真没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问他和黎初霁小时候的情谊,还是问他之前是不是耍他?重蹈覆辙一次,比之前狼狈得更彻底吗?   “你想我问什么?”黎徊宴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吗?”   心知肚明的事,为什么非要捅破那层纸,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彼此都难堪。   “不好。”傅星戎道,“怎么着?又打算跟我玩冷暴力?”   “陪你演戏还不够吗?”黎徊宴道,“还要我对你温柔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他们之间就像是那台戏,戏唱完了,没了观众,虚无缥缈得像是一场梦,醒来后只有无尽的不安。   所有不安压在那根神经上,重量越来越重,终于在某一刻,神经“啪”的断裂了。   黎徊宴狭长眸中眸色渐深,凌厉的神色化成利刃,强大的压迫感从他身上弥漫。   傅星戎:“演戏?你跟我那些,就是演戏?”   黎徊宴没有回话。   傅星戎点头:“行,你不问,我问。”   他拽着黎徊宴的手臂,黎徊宴被他拽了一个踉跄,两人离开了那道门,黎徊宴跌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上昂贵的西装外套滑落到了地上,谁也没功夫管。   黎徊宴还没坐稳,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压了上来,傅星戎扣住了他下巴,碾压在了他唇上,柔软的唇瓣磕到了牙,又麻又疼,错乱的呼吸交织片刻,又各自分开。   “这是演戏?”他撑着手臂问。   黎徊宴喘着气,手背蹭了下唇,嘴唇麻了,没破皮出血。   “演戏,帮我做到了这种程度,黎徊宴,黎总,你可真他妈舍己为人。”   “你不问,你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还是怕答案让你动摇你自己?”   “你听到什么,你只认定你理解的,你问过我了吗?还是你压根儿不相信我?”   “你承认吧,你他妈就是个胆小鬼,你嘴上说着认输,你心里一点儿也没认输。”   “分明在意要命,还要装作不在意,真不在意,你粉饰什么太平,连提都不敢提!”   傅星戎角度刁钻,气上头了话里逻辑都还缜密,堵得人哑口无言。   “你他妈承认你喜欢我会死?” 第226章 不是直男   傅星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黑眸似把人都给看透了。   在那句话落地的瞬间,黎徊宴那最后残存的体面像是一个笑话,黎徊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仿佛被人扒光了底儿。   他倏地绷紧了下颚线,脖子上青筋暴起,身上那股强压的威慑力让人心生惧意。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承认了,然后呢?”黎徊宴紧扣他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那节骨头捏碎,“再让你玩我一次吗?”   都到这种程度了,已经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两人间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碎片碎得七零八碎,拼都没法再拼凑回去了,要说傅星戎是始作俑者,黎徊宴就是递锤子的帮凶。   “……哈。”傅星戎揪着他衣领,“玩你?我还挺豁得出去,为了玩你还把我自己给搭进来。”   “那天楼下——”黎徊宴道,“你和季沃枫打起来,你跟我说是他和你动的手。”   “你现在问我我也这么说。”   语言在某些时候是能钻漏洞的,季沃枫和他动的手,傅星戎没骗他,只是从没说过为什么动的手,他也没去了解过。   黎徊宴心下有些自嘲。   他想起傅星戎曾经让他去酒吧接过一次黎初霁,后来又喝得醉醺醺的和黎初霁一起回来,还把黎初霁带回了那边儿。   那些不在意的过去,放到现在都变了味儿。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傅星戎在他这儿的份量。   他介怀傅星戎和黎初霁的“小时候”,介怀傅星戎可能曾经对另一个男人有过的情谊和照顾,而那个男人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哪怕他们没有真正的发展过。   他介怀那个他不知道,没见过的,小时候的傅星戎,就算傅星戎是直男,没喜欢黎初霁,也对黎初霁多少是特殊的。   倘若他们的开始都参杂着太多不纯粹……   一个男人,怎么忍得下这样的屈辱,更何况是黎徊宴这种身份的男人。   黎徊宴心下微沉,嗓子发哑:“你那个时候,是不是为了——”   为了黎初霁才和他起的冲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不是。”傅星戎两个字落得斩钉截铁。   黎徊宴睁开眼,看着他。   傅星戎还揪着他衣领:“那是那姓季的发疯,冲过来揍的我,我还手那是我正当防卫,那天晚上我就跟你说过了吧?”   “既然这些你都听到了,那那个时候……”傅星戎说,“你爷爷说结亲的时候,你在门外吧。”   黎徊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既然在,为什么不进去。   为什么不打断黎老爷子的主意。   “傅星戎。”他撩开眼皮,狭长冷淡的眸子看着他,“你是自由的。”   起初他找上去,是担心黎老爷子为难他。   他不进去,是不干涉傅星戎的抉择。   但如果傅星戎认为那是更好的选择,如果……他真的放弃了他,黎徊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来。   因为即便最后关头,傅星戎的答案虽然是他,他心中依旧怒火中烧,被悲愤填满。   去他妈的自由。   要不是傅星戎看到他脖颈上的青筋,要不是黎徊宴深邃眸中隐忍压抑的痛楚,要不是傅星戎还没被愤怒冲昏头脑,说不定就真信了他的话。   他根本就是口不对心,说的违心话。   “你真这么想?”   “是。”   傅星戎起了身:“行。”   “你去哪?”黎徊宴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傅星戎:“去跟你爷爷说,我愿意和你们黎家结亲。”   他打开门出去了。   这会宴会散场,佣人都在下边忙碌,这上面反而没什么人,他当然没打算真去找黎老头儿,他放慢脚步,当听到隐约的开门声后,脚下陡然加快了几分。   情急之下,黎徊宴都没多做思考,真信他能干出这种事。   急促的脚步声下,他一把拽住了傅星戎的手,一路拉着他前行,长腿步伐迈得快,两人走过的地方都带过一阵风。   墙角监控下,两人拐了个弯,黎徊宴熟门熟路地打开了一扇门,他把傅星戎甩进去,锁上门,眸中凌冽:“你疯了?”   傅星戎转过身:“你还想我怎么样?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黎徊宴:“我什么时候……”   他想起几分钟前那句“是”,胸膛一时起伏不定,语调还算平稳,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傅星戎朝他迈了一步。   黎徊宴往后退了一步。   “说啊。”傅星戎步步紧逼,让人难以招架。   他跟他谈心,他和他谈自由,傅星戎都要被他气笑了。   谁他妈要这种自由?   “我要成了你弟夫,以后见面,见你一次也得叫你声哥,你真的没关系,觉得这样也很好?受得了?”   他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黎徊宴脚后跟踢到了沙发,额前碎发狼狈落在眉梢,那张漂亮英俊的脸蛋儿离他越来越近,入侵的气息,缩短的距离,空气都好似被挤压。   “弟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黎徊宴那根神经,光是想想,呼吸都沉了几分,胸口一阵酸疼,闷得慌,恨不能堵上他的嘴。   他一步步陷入劣势。   不,或许从他拿到那枚领带夹来找他的时候,或许更早,在买下那束郁金香的时候,在关注那串挂件的时候——他就已经处于了下风。   “说啊,你想怎么样?你要不想跟我,我现在就从这儿出去,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傅星戎放着狠话。   听到“桥归桥路归路”,黎徊宴心脏猛的像被一只手给攥了一下,指尖蜷缩了起来。   好像他松开手,他就敢转身离开。   比起干脆,傅星戎比他干脆多了。   黎徊宴一把扯过了他衣领。   无论赌几次,傅星戎都是那个赢家。   不管他是不是在赌,又或者是在说真的,他都不得不承认。   ……败给他了。   “别去。”   轻得似风一吹就散的声音,仿佛是错觉一般,短暂而快速的穿过耳膜,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再嘴硬的人,嘴亲起来也是软的。   他堵住了他的唇,房中静了片刻,两瓣唇分开,错乱的呼吸交叠。   “傅星戎。”黎徊宴压抑的嗓音冷淡,又有一丝发狠和受挫,“你成功了。”   “你把我拉下来,你呢?”他指腹摁着他的唇道,“你根本不喜欢男人。”   一开始他找上来,他就跟他提过这件事。   他说他不喜欢男人,两人之间也不会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关系,让他放宽心。   这些,都是他说过的。   他后来忘记了,现在却是无比清晰的回想了起来。   他拽着他的领带,唇狠狠压了下去,泄愤一般的撕咬着他的下唇。   真凶。   傅星戎吃痛,也没躲开,扣住他后颈,用力给亲了回去,亲到唇上痛觉缓了下来,亲到黎徊宴脚下后退,在他碰到沙发倒下时搂住了他的腰。   他舔了舔唇:“我不喜欢男人我跟你接吻?”   黎徊宴喘着气,“这代表不了什么。”   “这都代表不了什么,你这么随便?”傅星戎道,“我以前不喜欢男人,又不代表我以后也不能喜欢男人。”   “不用勉强自己。”黎徊宴道,他还没到需要他施舍“喜欢”的境地,也用不着他自己把自己掰弯,“你本来就是直男。”   哪个良家直男跟男的做那种事?   傅星戎:“我不是。”   黎徊宴:“……”   没见过上赶着认领“不是直男”头衔的。   不待他多想,傅星戎又压了下来,他亲得粗鲁,牙齿磕到嘴唇,唇间发出渍渍暧昧水声,房中气氛火热,宛如烈火和冰山碰撞,滋啦滋啦弥漫出一阵的浓烟,分不清是谁吞噬了谁。   什么也不想去想了,什么也不想管了。   傅星戎抚摸着黎徊宴的耳垂,扣着他颈间,黎徊宴拽着他领带,扬起下颚,都像要将对方生吞一样儿。   傅星戎指尖像是带了个火星子,点哪儿燃哪儿。   他把黎徊宴从沙发上拉起来,一路吻到了洗手间,黎徊宴半阖着眼,待他看到是洗手间时,门已经锁上了。   他背对着镜子,后腰抵着洗漱台,洗手间台面上放着瓶瓶罐罐碰撞作响,这是黎徊宴来黎家老宅住的房间,上面的瓶瓶罐罐和傅星戎之前跟他借浴室洗个澡的时候,看到的一样多,彼时他还心道黎徊宴讲究,现在想想,多亏黎徊宴讲究。   残存的理智让黎徊宴想起这儿还是黎家老宅,不合适,理应制止,心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他的手搭在傅星戎摸索台面瓶瓶罐罐的腕上,要说是阻止,力道不够。   傅星戎还是停下了动作。   两人喘着气的唇分开,额头抵着额头,皮肤发烫得像高烧不退。   “……可以吗?”傅星戎嗓子沙哑的问,透着不加掩饰的,成年男人的欲。   这声不合时宜的询问,叫人不合时宜的心颤。   黎徊宴对上傅星戎眼尾略略泛红的眸子,指尖一松,放下了手。   得到默许,傅星戎吻得更为放肆凶狠,只懂得掠夺,吻技在这一刻丢了彻底,像平时每天都在课堂上做笔记的学生,面临第一次考试,知识点短暂的从大脑里消失了。   他扣住黎徊宴的肩膀。   黎徊宴转了个身,撑着洗漱台,他抬头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熟悉中又透着一种陌生感。   他紧咬牙根,低下了头。   ……   浴室一片狼藉。   傅星戎大致收拾了下,才洗了个澡出去。   “黎……”   “啪”。   一个枕头甩了过来,傅星戎抬手接住。   “你能不能要点脸?”黎徊宴收回手。   傅星戎摸了下鼻梁:“我怎么了?”   黎徊宴瞥了他一眼:“就不能穿件衣服?”   “那衣服都脏了,怎么穿?”傅星戎道,“平时你不都挺讲究的。”   “里面有浴巾。”黎徊宴道。   傅星戎:“没看见。”   黎徊宴:“……”哪有人赤裸从浴室里出来还这么坦率的。   傅星戎问他有没有衣服。   “那边柜子里,自己找个衣服穿。”黎徊宴指了指一旁,他偶尔来这边,里面会备几套衣服。   两人间萦绕着一阵激烈暴风雨后的宁静气息,窸窣声响,是傅星戎翻找衣服的声音,黎徊宴不知道想什么,半阖着眼,看着他穿衣服的背影。   “你这儿除了衬衫就没别的了?”傅星戎手臂穿过袖子。   黎徊宴:“不想穿就光着。”   傅星戎扣着扣子,闻言,侧身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你目的性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黎徊宴:“……”   不过不得不说,傅星戎身材的确是好,气血方刚,精力旺盛,腰也好,中看也中用。   “我都说我不是直男了,现在信了?”傅星戎道。   黎徊宴:“……”   他现在说的这个话就很直。   “别光看着了,让你摸摸。”傅星戎大方道,在床边坐下,衬衫扣子和西装裤扣子都没扣上,他一坐下西装裤就往上滑了些,露出了一截脚踝和小腿。   身材比例优越,腿也很长。   黎徊宴:“不摸。”   “你那会儿偷摸了好几次吧。”傅星戎道。   黎徊宴:“……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他说这话没半点威慑力,靠在床上的姿态紧绷,更显得色厉内荏。   他难得穿衬衫没扣严实。   傅星戎慢悠悠道:“不能。”   “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了。”   “话多。”黎徊宴道,“很吵。”   “那怎么办?”傅星戎说,“你报警吧。”   黎徊宴拿他没办法。   之前没有,现在更没有了。   敲门声煞风景的破坏了房中的二人世界。   “黎总,黎总,你在里面吗?”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佣人的呼唤,“警察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静了几秒。   傅星戎挑眉:“你这是报警告我强奸?”   “闭嘴吧你。”黎徊宴一把把枕头摁他脸上,下了床,“你在里面待着。”   他不知情,这和他没关系,傅星戎看出来了,他没乖乖听话,本性就不是多顺从的人,他把裤子衣服穿好,走到门口时,只听佣人道警方让黎徊宴接受调查。   黎徊宴脸色很不好看,和刚才天差地别。   “知道了,我换个衣服下去。”黎徊宴瞥见傅星戎,把门关上了,“我让忠叔来送你回去,把衣服穿好。”   “调查什么?”傅星戎问。   黎徊宴:“别管这事儿。”   沾上很麻烦。   傅星戎拦住他,倚着墙壁偏头调笑道:“要不你还是告我吧,这样我就能陪着你一块儿接受调查了。”   黎徊宴:“……”   他捂住了傅星戎的嘴,“别再说这种话。”   傅星戎垂眸看着他的手,拨开一笑:“这不是很会威胁人的嘛。”   他这是不告诉他不打算轻易离开了。   黎徊宴沉默片刻,道:“老爷子死了。”   黎老爷子死了,死在了他那间房间里。   黎徊宴被列为了嫌疑人。   不是疑似,而是实实在在的,嫌疑人。 第227章 接你回家   客厅,低低的啜泣声回响着,空气低沉又压抑,佣人噤若寒蝉,不敢大声说话,低低的议论声却不断。   “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会不会是出了什么错?哥哥……哥哥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伤心欲绝的黎初霁抹着脸上的眼泪,他身旁还坐着一个男人,拍着他肩膀,低声安慰着他,是季沃枫。   所有宾客散去,热闹过后,冷清的气氛沉重。   “我记得,那个时候黎总下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有佣人道。   “对。”有人附和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黎总那种表情,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那表情可怪吓人的。”   当楼梯口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所有窃窃私语在一瞬停止。   警察迎面而来,一左一右走到了黎徊宴身前,出示了警官证,“我们收到报警,出了命案,黎先生,请配合调查。”   黎徊宴身体上多少还是不适的,从楼上下来这一段路程,腿上肌肉都紧绷着,他眉眼间的情态散得差不多了,清清冷冷的,除了唇色殷红,任谁也看不出异样。   傅星戎扫了眼一圈人:“警官,黎总一直跟我在一起,你们抓人,也得讲点证据吧。”   晚上临近十一点,老爷子房中传出异动,佣人敲门进去查看,老爷子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当佣人一探鼻息,才发现人已经没了呼吸,且并非是自然死亡。   在此期间,最后一个去见老爷子的人,从监控上来看,是黎徊宴。   他成了头号嫌疑人。   傅星戎和他在一起,也需要去录口供。   进局子不是什么好体验,进来后,傅星戎和黎徊宴就被分开了,他有些心不在焉。   “别担心,没什么问题录完口供就可以离开了。”   一名警察把水杯放在了他手边,问他:“你说你们一直在一起,是几点到几点?”   他看着对面的男人,男人一身不太合身的衬衫西裤,领口敞开着,锁骨隐约露出半点红痕,眉目彰显□□,透着让人看一眼都脸红的气息。   “谁会那么注意时间。”他靠在凳子上,道,“他从宴会上离开就来找我了。”   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之前下楼好像都有点勉强,要不是他扶了下,黎徊宴走上第一节阶梯时,膝盖都差点跪下去了。   “他找你干什么?”   “一点私事。”   “什么私事?”他道,“傅先生,做伪口供是要担法律责任的,请你谨慎回答。”   “这个,和案子有关系吗?”傅星戎手肘抵着桌,支着下巴,道,“我们的一点隐私,你要想听,也行——不过,单凭监控上他是最后一个去找老爷子的人,就把他列为嫌疑人,是不是随便了点儿?”   另一间审讯室,男人面容冷峻,衣着工整,挺拔的身形坐在凳子上,身体的不适感让他挺直了腰板。   警察问黎徊宴,他十点左右的时间在哪里。   那个时间……   是他上楼去找傅星戎的时间,服务生没说傅星戎在哪间房,他一间间找过去,中间特意避开了人。   因为散场,所以他特意看了眼当时的时间。   “找人。”他说。   “有谁能为你证明吗?”警方问。   黎徊宴:“我爷爷是那个时间出的事?”   “你是最后一个和死者接触的人,请回答我的问题,有谁能帮你证明吗?”   “我能证明啊。”傅星戎拨开了一点儿衣领,修长脖颈下的红痕显露,“这个够说明我们干了什么吗?”   没过多久,两扇门打开,两方录口供的警察碰头,都有点头疼,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过程中动不动就套他们话,一不小心就会中招被带着节奏走,都不老实,给他们录口供,还得防着不要被带了节奏去。   凌晨两点。   傅星戎得以离开,他问:“和我一起被带来的人呢?”   黎徊宴暂时不能离开,现场发现了新的证物,他不能被保释,至于什么进展,警方自是不会细说给他听。   傅星戎从警局出去,外边,忠叔早等着了:“傅先生,这儿!”   “忠叔,这么晚了,麻烦你了。”傅星戎坐上后座。   忠叔道:“别说什么麻不麻烦的,傅先生客气了,黎总怎么样了?”   “今天出不来了。”   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过一夜,必定是难捱的一晚,情绪先拨开一边不说,现下他应该想想,他能做点什么?   巧合太多,太过巧合,那就不一定是巧合了。   “忠叔,你能弄到黎家今晚的监控吗?”   -   一个人的死去太过轻易。   轻易到从别人嘴里听到死了,就是死了,黎徊宴没见到他最后一面,桌子对面空荡荡的,审讯他的警官暂时出去了,他手搭在桌上,闭着眼,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老人从小到大相关的回忆。   不是什么有意义的回忆,他的存在,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大抵就是“利益至上”。他成为黎家继承人,并非是爷爷有多偏爱他,而是他能为黎家创造更大的利益。   所有人在他眼里,只是他手下的棋子,棋子不受控制,他就会想尽办法的换掉棋子。   而他这样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死在自己九十岁大寿的寿宴上,死在了无人知晓的时刻。   不知道在这里面坐了多久。   傅星戎那边怎么样,那些警官不肯告诉他。   不过看他们那时候的表情,和语言上的表达,应该是离开了。   里面灯源刺目,空间狭小,给人一种头晕目眩的压抑感,从黎徊宴坐在这里面起,背就没靠过一下凳子,哪怕没人的时候,他面上也冷冷淡淡的,不动声色。   不断有人进来,又不断有人出去。   当外面警察进来,说他可以离开了的时候,他站起身,两条腿和腰都似废了。   他从警局出去,外面光线亮堂,他一眼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门口的男人,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了身,扬笑张开了手。   他顿在了原地。   “走吧,来接你回家了。”   接你回家——黎徊宴记不清多久以前听过这句话了,或许是家里保姆、司机曾说过类似的话,但都没让黎徊宴有过现在这种感觉,胸口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   曾觉那些街头旁若无人相拥的情侣俗气,这一刻也好像能理解了。   一天多没见,黎徊宴身上不复往日整洁,胡渣都冒出来了,皮肤白得脸色瞧着都不太好,黎徊宴走到他面前两步停下,傅星戎跨了一步上前,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西装下的身体都像瘦了点。   黎徊宴提前出来了,他问傅星戎干了什么,傅星戎道:“上车说。”   他把一顶鸭舌帽扣在了黎徊宴脑袋上,外套也脱下披在了他身上。   “我不冷。”黎徊宴说,   傅星戎压低帽檐遮住他大半张脸:“穿着吧。”   走出警局,黎徊宴才明白傅星戎的用途。   外面有狗仔蹲点想抢热点。   黎家的事儿泄露出去了。   两人上了车,黎徊宴把帽子摘下了。   这两天时间,干不了多少事,上了车,傅星戎给他看了那段监控,监控里黎徊宴确实是最后一个去了黎老爷子房间的人。   傅星戎发现了里面有个地方不太对。   那天,傅星戎从二楼出来的时候,看见佣人在扫地上的瓷片,楼梯口花瓶碎了,但在黎徊宴去黎老爷子房间那一段,那个花瓶还在原地。   花瓶占据画面比例很小,位置也远,又小又模糊,只占据了一个小角落,还被遮挡了大半,不知道他看了多少遍。   谁动了监控,那天晚上,就是谁对黎老爷子动的手了。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查出来。”傅星戎说,黎家内部事儿,他一个外人,多有不方便的地方。   黎徊宴进去两天,精神上还算稳定,就是嗓子哑了:“谢谢。”   傅星戎递给他一瓶水:“跟我客气什么?先歇会儿吧。”   “嗯。”黎徊宴阖上眼,两天高度紧绷的精神让他有点疲惫,嗓子疼得也不想说话。   车子开到了黎徊宴家别墅,这边保密性要好许多,现在这件事内部发酵,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黎家。   黎徊宴下了车,站在院中,眼眸轻阖,枝叶扫过他的下颚线,傅星戎拿着柚子叶从头到尾给他祛了祛晦气。   这玩意儿是他妈找来的,让他等黎徊宴回来,好好拍一拍,他常年人在国外,不懂这个,也不信这个,不过对象是黎徊宴,所以他暂时信一信。   傅星戎:“网络上有一些不太好听的舆论,鸿黎这一阵在和国外谈一个合作吧,季家背地里插了一手,你弟——黎初霁和那姓季的这阵子来往很频繁,你多注意点儿。”   之前傅星戎在调查黎初霁和季沃枫,这两天才查出点东西,黎徊宴进去了,季家有些急于心切了,露了点马脚。   原剧情中,黎初霁和季沃枫合力掰倒了黎徊宴,有些东西,果然还是不会变——那是人心,而不是什么命中注定。   黎徊宴眼帘动了动,“你之前查他们查的就是这个?”   傅星戎停下手中动作:“你以为我查他们干什么?”   “没什么。”黎徊宴问,“好了?”   “黎总,你想了挺多啊。”傅星戎放下柚子叶,见他那一脸疲乏,没为难他,“行了,进去吧。”   别墅打扫得干干净净,黎徊宴先去洗了个澡,照镜子看到镜子里那一脸胡子拉碴,有些难以忍受,他这么和傅星戎聊了一路,傅星戎半点嫌弃都没流露,他自己有点嫌弃。   身上的痕迹还没消散下去,得亏那天傅星戎仔仔细细清理干净了,没引起发烧。   他从头到尾洗干净出去,傅星戎在客厅。   黎徊宴的助理来了,傅星戎端着杯水放在了他助理手边,助理受宠若惊,连道谢谢。   “你们聊吧,我去定个餐。”傅星戎问,“想吃什么?”   黎徊宴:“你决定就行。”   “行。”傅星戎拿着手机走开了。   两人这熟稔的姿态,让助理眼神来回往他们身上瞥,见黎徊宴望过来,他坐直了身。   黎徊宴:“东西都带了?”   “带了。”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   一个小时后,傅星戎定的餐送上门,他帮黎徊宴助理也顺便也定了一份,把小助理感动得不行。   天快黑了,助理才告别。   送走了助理,时间也不早了。   “今晚……”   “晚上你……”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了下去。   那晚之后,一系列事情猝不及防,连那场刚结束的共赴云雨都没来得及品尝余韵,仓皇发生后事,眼下才是真真正正的独处了,四下安静。   傅星戎道:“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要走吗?”黎徊宴问。   傅星戎笑道:“舍不得我啊?”   黎徊宴:“……你走吧。”   “晚上走夜路我害怕。”傅星戎说,“我这样儿的,容易被坏人盯上。”   “……”他觉得应该没有哪个坏人瞎了眼,敢去招惹一个一米八以上的高大强壮男人?   傅星戎:“真赶我走?”   黎徊宴:“自己挑个房间睡。”   黎徊宴家里房间很多,傅星戎看中了黎徊宴睡的那间。   他也没想干什么,只是黎徊宴现在状态看着挺差。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一些美好的事物来填充空缺,比如一顿让人胃口大开的美食,又比如睡上一个好觉。   傅星戎洗了个澡,穿上睡衣上了床。   床微微下陷。   黎徊宴闭眼躺在床上,接下来需要解决的事情还有许多。   一只手搭在了他眉间。   “皱什么眉头?”傅星戎道,“跟我睡这么不情愿呢?”   被他这么一打岔,黎徊宴眉间阴霾驱散了些许:“没有。”   傅星戎掀开被子,黎徊宴下意识压了下,傅星戎问他干嘛呢,他又松了手,傅星戎钻进被窝:“第一次跟人睡?”   黎徊宴:“你经常跟人睡?”   “还行吧,也不是经常。”傅星戎说,“毕竟活了二十多年了,怎么可能没跟人睡过,不过有些人睡相挺差……”   说着,他发现黎徊宴脸色逐渐难看。   没谁乐意在床上听自己的人聊怎么跟别人睡的。   黎徊宴扯了下被子,背对着傅星戎:“困了,关灯吧。”   唉?   唉唉??   “其实,也没睡过几个。”傅星戎说。   黎徊宴:“……”   “就小的时候睡过,小时候不懂事儿,长大了我就不爱跟人睡了。”傅星戎说。   黎徊宴不想聊这个话题,他攥紧被子,问:“成年了吗?”   “嗯?”   “我说,你跟人睡的时候,成年了吗?”   傅星戎看不到黎徊宴的表情,道:“当然没有。”   他那么小,就玩得那么花。   黎徊宴一时没有说话。   这醋都吃?   跟人睡为什么问成没成年?   傅星戎骤然反应过来,恐怕此“睡”非彼“睡”,“不是,我说的睡,就单纯睡觉,纯盖棉被睡觉,你说什么呢?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让人随便占我便宜?”   一连三问让人无从回答,最后一句让黎徊宴嘴角抽了抽。   “之前魏览来我家睡的都是客房,我这么洁身自好一人,你看不见?”   “我知道了——闭嘴。”   黎徊宴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   从有记忆以来,他就是一个人睡,没有朋友,和算不上亲切的家人,让他一直都是独身一身,他也习惯了独身一身。   他不知道孤单是什么,也体会不到。   他以为他一辈子也不会体会到那种情绪。   直到从警局出来,见到傅星戎的那一刻,突然涌上一阵说不清的孤寂感。   “黎徊宴。”   “嗯?”   “被子漏风了。”   “嗯。”   黎徊宴往他那边靠了靠,感觉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源。 第228章 手机密码   黎老爷子葬礼安排在了周六,这几天黎徊宴忙起来常常不见人影,吃饭时常得让人提醒,不然都想不起来。   网络上的舆论风波被压下去了,幕后是谁在捣鬼不难猜,难的是抓住那人尾巴。   周五晚上,黎徊宴坐在书房书桌后,明天老爷子生前留下的遗产分配继承也将公之于众,对老爷子手中财产继承,他没那么在意,哪怕他全给了黎初霁,也动摇不了他半分。   他点了一根烟,还没放进嘴里,就被人给抽走了。   “怎么又抽上了?”   黎徊宴以前干什么,不屑于跟人解释,这会儿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道:“提下神。”   “工作一天干不完,困了就去睡。”   他在书房坐了这么久,傅星戎从门口路过几回,他都没注意到,傅星戎也没见他干了什么。   他知道他这是心里憋着一阵劲儿,可能是从局子里出来那一刻开始,也可能是从老爷子死讯传来那一刻开始,他心里不舒坦。   黎徊宴不是个会把脆弱一面展现给别人看的性子,在他手底下的员工看来,他是个雷厉风行可靠的老板,在圈子里那一众人看来,他是年轻一辈里最出息最优秀的人,感情上也淡薄得像个机器人。   机器人那都偶尔有短路的时候,更何况是人。   黎徊宴说:“睡不着。”   傅星戎:“我给你唱个催眠曲儿?”   黎徊宴:“……你还会这个才艺?”   “我会的可多了,改天让你见识见识。”   傅星戎把烟扔进了水杯,水一下浇灭了火星:“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安心睡吧。”   周六下起了蒙蒙细雨,殡仪馆追悼会上,傅星戎和黎徊宴到场,就发现现场居然有记者的身影,招来人一问,才得知是黎徊宴他爸叫来的记者,来见证这一场遗产公布。   不难想象,他父亲想要做一场怎样的秀。   荒唐,愚蠢。   黎徊宴沉着脸,面上冷淡。   黎老爷子遗照放在上面,两边花圈拥簇,来往悼念的人穿上了一身黑。   参加追悼会的人前几天才碰过面,前几天是喜事,转眼就成了丧事,叫人唏嘘不已,而更让人关注的是黎老爷子的死因里头不是那么干净,让这场丧事备受关注。   在众目睽睽下,遗产公布了,黎老爷子的遗产一部分留给了黎徊宴他父亲和黎老爷子几个儿女,另一部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留给了黎初霁。   一点儿也没留给黎徊宴。   众人对此哗然,议论纷纷,反观黎徊宴本人反应平平,不说意外,连失落都没有。   黎父在记者面前挤下两滴鳄鱼泪,黎初霁也哭成了泪人。   唯有黎徊宴低调处事,记者想采访也都被保镖给挡开了。   对于遗产一事,外界猜测颇多,一个是觉黎徊宴本身不缺那点遗产,另一个是觉老爷子对黎徊宴态度很是微妙,甚至还有阴谋论者。   对外公布的都是能公布的,而不公布的,一些细分地方,那就是黎家自家人私下商讨了。   “徊宴,节哀。”   傅星戎拉开车门,就听到身后两声寒暄。   “你要有什么地方需要我,随时可以找我。”季沃枫一脸怜惜的看着黎徊宴,任谁看了不说一句深情。   黎徊宴淡声道:“不劳你费心了。”   “黎老爷子生前有件事没说错,你我两家联姻,是最合适的。”季沃枫道,“——我等你消息。”   “季总放心吧。”傅星戎倚在车门边上,“到时候发喜帖,少不了你季家那一份。”   黎徊宴轻扯了下嘴角。   也不管季沃枫难看的脸色,他回头上了车,傅星戎也没多看他一眼,钻进车内,关上了车门,车子疾驰而去,留下一尾车尾气。   傅星戎本还担心黎徊宴会不会受点心情影响,观察了两天,黎徊宴一切照旧,该吃吃该喝喝。   反倒是他多虑了。   圈子里动荡不过一阵,事不关己,大家都不会记得太久。   黎徊宴这段时间很忙,一大堆的事儿堆在一块儿,他有了个放松的习惯,不定时的去看看傅星戎的朋友圈,有时会碰着他更新新动态。   【傅星戎:捡到一只鸟儿】   新的动态提醒。   傅星戎打开朋友圈,以为是魏览又来评论了。   今天早上出门晨跑,在树底下捡到一只鸟儿,魏览那五行缺德的家伙在底下问他看看是不是自己鸟儿掉了,他回了一个“滚”。   不是魏览。   嗯?   黎徊宴点赞了他最新的朋友圈?   他退出去又重新进来了一次。   不是他眼花,黎徊宴真点赞了。   他从沙发上坐起,翻了翻相册,又试探性的发了一条动态。   几分钟后,又收到了一个点赞。   他有些乐了,这个点赞,就跟“已阅”似的。   傅星戎朋友圈很丰富,一翻翻不到底,这两天也更新得勤快。   但是黎徊宴不太喜欢一点儿,他总会发一些秀身材的照片。   黎徊宴想让他别发了,又觉教育意味太浓,年轻玩心重又爱炫耀的小男朋友不会喜欢。   这段时间,傅星戎经常留宿黎徊宴家,黎徊宴也没让傅星戎走,大多时候结束工作,回到房间就能看见他的身影,打着哈欠儿问他:“完事儿了?那睡吧。”   每一次他进房间,傅星戎都是醒着的。   但他没对他提过那方面的要求,哪怕嘴上开玩笑开得再流氓,也没有付诸行动过。   十二月初,今年第一场鹅毛大雪落下,天气冷得刺骨,黎徊宴说今晚不回家,他不回家,傅星戎也就没必要去那边了。   魏览给他发消息,道今晚来他这儿喝一杯,勒令他不许拒绝,上回,上上回,他都回绝了,自打那次出差回来之后,他们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晚上,魏览和徐炫之上门,提了不少吃的。   “下个雪差点把路给堵了,车都开不快。”魏览道,“还是在家爽啊。”   “可不是。”傅星戎随口接了一句,“招待你们爽死了都。”   魏览笑着“靠”了声。   “我带了几瓶好酒。”徐炫之道,“保管够喝。”   天冷,他们喝点酒暖了暖身,徐炫之问傅星戎怎么每次都推了他们的约,“是不是那黎徊宴管你管的严呢?我听说他就是一个工作狂。”   “还没结婚了,都这样儿了,以后还不得寸进尺,我说傅哥,你得让他知道你的底线……”   “行了啊。”傅星戎道,“以后这种话,别在我这儿说,他没管着我,他要想管,我也乐意被他管着。”   对面两人都是一静,见鬼似的盯着他,面面相觑。   什么叫“他要想管,我也乐意被他管着”?   这他妈的,别不是被鬼上身了。   跟傅星戎相熟的,谁不知道傅星戎最烦被人管着了。   “你不会……来真的吧?”   这个消息让两人消化了良久,门口敲门声响时,这两人已经喝趴了,这个点儿,也没别人会来,黎徊宴回来了,听见傅星戎房中似有动静,才过来敲了敲门。   傅星戎:“忙到这会儿?”   黎徊宴瞥见玄关口两双鞋:“有朋友来了?”   傅星戎从鼻间哼出“嗯”的一声,带着淡淡的酒味,他脸凑到黎徊宴面前,热气擦过黎徊宴脸庞,又往后退开了,没亲他。   喝了酒,味儿不好闻。   “路上堵车了吗?”他想起魏览说下个雪路都快堵了。   黎徊宴:“没,晚上没什么车。”   “哦。”傅星戎靠在门上,脑袋轻轻搭在门框边上,眸中惺忪的望着他,“那你,先回去?”   黎徊宴朝他房中看了眼:“不用帮忙?”   “嗯……”傅星戎道,“你这会儿有洁癖吗?”   黎徊宴:“?”   傅星戎抬手牵住了他的领带,轻轻往自己方向扯了下,仰着下颚在他唇角亲了下,往后退开,指尖缠绕着他的领带,“黎总,想要帮忙,劲儿也得使对啊。”   黎徊宴轻抿了下唇角,领带还在傅星戎手中被把玩着,那手慢条斯理的,无端透着点暧昧缠绵的玩味儿。   他轻眯了下眸子,眸中神色暗沉了一分。   也看出傅星戎这是不想让他进去了。   “今晚他们住你这儿?”黎徊宴问。   “嗯,房间不够睡了,只能凑和挤挤。”   “几个人?”   “好几个。”傅星戎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要收留我吗?”   把魏览和徐炫之安置好,傅星戎去洗漱,换了身衣服,敲开了黎徊宴家的门。   当房门敞开,两人四目相对,黎徊宴刚洗了澡,穿着浴袍。   傅星戎轻勾着唇,迈进了房中。   没有过多的话。   两人呼吸逐步靠近,拥吻,抚摸,红润的耳垂,交错凌乱的气息,他们一路吻进房中,错乱的脚下拌了两下,以至于居家拖鞋从脚上脱落,黎徊宴赤着脚,傅星戎一矮身,将他抱起。   牙齿和唇碰撞了下,黎徊宴发出一声闷哼,他低着头,两人唇若即若离,傅星戎仰着头,往上抬了抬下巴,喉结性感的滚了两下。   黎徊宴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倒下来得太粗鲁,床有些承受不住的发出一声轻响,像是要摔断了一样。   但黎徊宴家里的床质量很好。   还很大。   ……   傅星戎这不着调的性子,这段时间陪着他忙前忙后,一句累也没喊过,也没趁机在床上干点什么,但黎徊宴不觉得他没感觉,有次他半夜醒来,听见傅星戎起身的动静了,再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带着点冷气,捂热了才靠近他。   他太熟悉那股冷气的气息了。   年轻又精力旺盛的男人突然清心寡欲。   也不像乏味了的样子。   而今晚,更是证明了他还存有的激情。   傅星戎是顾着他心情不好,天天加班他瞧着都累,睡在喜欢的人身边怎么可能没点感觉。   这一日泄洪,一发不可收拾。   门内的世界通往是极乐世界路,每一寸空气都是令人愉悦的气息,如果没有煞风景的手机铃声响起的话。   一开始傅星戎是不打算理会,但那铃声不依不饶,他拿过来一看,才发现不是他的手机,一个“季”字显示在屏幕上。   “谁的电话?”黎徊宴拿开遮住眼的手问。   傅星戎把手机屏幕调转给他:“要接吗?”   黎徊宴:“……不接。”   傅星戎轻“啧”了声,眼神别有深意的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黎徊宴忍无可忍,问他看什么。   傅星戎:“他大半夜给别人对象打电话,几个意思?”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你别多想。”黎徊宴说。   傅星戎:“我多想什么了?你还留着他电话呢。”   黎徊宴:“你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   “不介意你生什么气?”   “我生气了?”傅星戎掀了掀眼,“我没生气。”   “……”   生气不至于,傅星戎就是觉得黎徊宴冷着脸哄他的模样,有点好玩儿,感情方面不善言辞,几句话就词穷了。   傅星戎下床去喝了口水,水珠顺着裸露的上半身滑落,他余光瞥向黎徊宴,黎徊宴朝他走了过来,他侧过身。   “拉黑了。”黎徊宴把手机递给他,“现在放心了?”   “什么叫放心了?”傅星戎说,“人要有别的心思,那拉黑了还能再拉回来,我不查你手机。”   “你可以查我手机。”黎徊宴说,“作为交换,你的手机也得让我查查。”   傅星戎一顿,眸子轻眯,隐隐觉他抛砖引玉,后边这儿才是他目的呢。   傅星戎:“你不放心我?”   “你有时候很迟钝。”直男对男人是不是看上自己这方面,一直都很迟钝。   “哈。”傅星戎笑了声,“迟钝的是你吧,黎总,人大半夜电话都打来了。”   “他打来的,和我没关系。”   “你给了他打给你的权利。”   这是歪理,在此之前,黎徊宴都没想起过拉黑季沃枫的电话。   羭煕证厘Z   “不让看?”黎徊宴狭长眸子轻眯。   傅星戎:“怎么着?你还能抢?”   黎徊宴没打算跟他抢,他不多言,转头去拿床头充电器,身后一阵力袭来,直接把他压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他挣扎了两下:“傅星戎,放开!”   “什么?听不见。”傅星戎反手扣住他手腕。   黎徊宴:“……”   “你放开,我不拿你手机。”他才看到傅星戎手机也在床头。   傅星戎油盐不进:“哦?我不信。”   这个混球。   他不让拿,说明手机里切切实实的有秘密——他有事瞒着他。   “想看也行。”傅星戎又改口道,“如果你能拿到我手机的话。”   闻言,黎徊宴动作微滞。   “密码,我*几次,就是几,你记清楚了,别数错。”   黎徊宴瞳孔紧缩一瞬。   傅星戎没有秘密,他纯粹就是想折腾。   ……   傅星戎去洗澡去了。   房中只剩下了他一人,黎徊宴坐在床边,冷峻的脸上潮红未散,手腕上箍出了一道红痕,他拿着手机,迟迟没打开,浑身劲儿这会都还没回来。   二十出头,和三十岁,是一个年龄的跨越。   最终,他打开手机。   数字密码,每输入一个数字,指尖都在发烫。   打开了。   他对傅星戎的隐私不感兴趣,也没想去查他的聊天记录,他打开了傅星戎的朋友圈,想看看给他点赞的人有哪些。   特别是那些秀身材的动态下。   朋友圈加载出来,他点开一看。   1?   只有一个人?   朋友圈旁边有个分组标志。   仅他可见——   他往下划了几道,那天早上捡的小鸟动态是正常,点赞评论的人都不少,傅星戎的每一条朋友圈都很热闹。   除了某些,不太正经的。   这人,竟然跟他玩心眼。   翌日,傅星戎被一道手机铃声吵醒,魏览他们醒了,一醒没见着他在家,给他打了电话来,他踩着拖鞋出去时,黎徊宴正好准备出门了。   “我送你下去。”傅星戎打着哈欠儿,陪他等电梯,扶了下他后腰,“今天上班真没问题?”   “嗯。”身后开门声响起,黎徊宴理着袖口的动作停顿了下。   两人一道转身往后看了过去。   傅星戎若无其事收回手。   “唉,傅哥,你醒这么早?”徐炫之道,“我还以为我们够早的了,这位是……”   “黎总,黎徊宴。”傅星戎加了个后缀,“我对象。”   “哦哦,你好你好?”徐炫之声音硬生生拐了个弯。   魏览比他稳得住些,和黎徊宴打了个招呼。   黎徊宴颔首,视线在他们身旁徘徊了一二,问:“昨晚,就你们两个人?”   傅星戎:“……”靠,忘了这茬。 第229章 一输到底   黎徊宴本以为能从傅星戎脸上看出点不自在来,结果却是他多想了,谁不自在,傅星戎都不会不自在。   傅星戎坦然自若,挑眉扬笑:“我也没乱说,加上我不就三个了。”   好几个,具体有几个,那就是黎徊宴自己的联想了。   黎徊宴不冷不热嗤了声。   魏览和徐炫之一头雾水。   临近年关,公司开始忙了,傅星戎这个闲人都闲不下来了,老傅三天两头关心他和黎徊宴,当然,话题还是围绕着黎家那些事,比关心他这个亲儿子还要关心。   这也并非不无道理,黎家那些人都跟豺狼虎豹似的,没一个善茬。   傅星戎有朋友是干珠宝这方面的,他找人帮忙定制钻戒款儿,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季沃枫,和他一同出行的还有黎初霁。   四人在店内迎面碰上,气氛僵硬又尴尬,谁也没打招呼。   今年春节,老傅同志要带着傅女士一块儿去他爷爷那边度假,把傅星戎也捎上了,他和黎徊宴说了这事儿,当时,黎徊宴回了一句“嗯”,单单一个“嗯”,其他什么也没了。   “不想我留下陪陪你?”傅星戎还没忘上一次他说走,黎徊宴直接打算把他从他人生里剔除了的事儿,“你多说两句好听的,说不定我就留下了。”   办公桌后,黎徊宴的脸色并无异样,“替我和伯父伯母问声好,改天再去探望。”   “我呢?”傅星戎倚在办公桌旁,覆盖在了他手背上,一手撑着身后办公桌,弯腰躬身凑到他眼前,“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你……”黎徊宴抬眼。   傅星戎:“嗯?”   黎徊宴撩开眼帘,不紧不慢道:“别挡着。”   无情,这男人实在是无情,美色当前,都跟老僧入定似的,眼里只有工作。   他拿开了手。   “什么时候收拾东西?”黎徊宴问。   傅星戎说明天,后天就要走了,黎徊宴说他帮他家老爷子也准备一份礼,问他能不能带上。   傅星戎道:“见面礼啊?那边天气暖和点儿,用不着带多少衣服,我爷爷要见着你,肯定喜欢你。”   “你爷爷不也挺喜欢你的。”   “所以爱屋及乌啊。”   黎徊宴点鼠标的动作一顿,点错了一个文件,他关掉文件,“哦?爱屋及乌?”   “我爸喜欢你,我爷爷肯定也喜欢。”   “……傅星戎,好玩儿?”黎徊宴狭长眸子睨过来。   “不然你想听什么?嗯?”傅星戎理了理他衣服,指腹轻而缓的划过领口内侧那一边,轻拍两下他胸口,凑到他耳边,笑得格外嚣张,“早点休息。”   他转过身,见他要走了,黎徊宴心下一空,不禁伸手,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双臂把他桎梏在书桌前,把人抓回来了,又没想好要干什么,只是不想让他走,要挽留的话又说不出口。   没有理由。   房中静了片刻。   “桌上文件都被你弄乱了。”他道。   傅星戎:“所以?”   “好好收拾,没收拾好,别睡。”   傅星戎失笑:“黎徊宴,你是真挺舍得我啊——都最后一晚了,就不想好好快活一下?”   又不是见不着了,黎徊宴想,只是去度个假而已——只是去度个假。   在面对离别上,成年人应该熟练的习以为常和接受的坦然,拉拉扯扯哭哭啼啼地哀求着别走,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傅星戎上午和家人一块离开的A城,他给黎徊宴发了消息,他走了,黎徊宴和平常一样的上班,工作,没出过岔子,助理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跟得上他的节奏。   和上一次分别一样,傅星戎和他保持着联系,黎徊宴的心态却有点儿不一样了,隔三差五拿起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傅星戎去了那边似乎很忙。   那边天气很好,傅星戎朋友圈发了他去海边冲浪的照片,不知道让谁给他拍的,朝镜头笑得灿烂,后面还有合照。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站在他身旁,对镜头比剪刀手。   傅星戎说那是他的堂弟。   “想我了吗?”电话里傅星戎声调轻浮。   黎徊宴没法跟傅星戎一样,把“想”和“喜欢”这种话挂在嘴边,也不擅长跟人倾诉,他问:“今天去哪玩了?”   “没去哪儿,就在海边冲了会儿浪,水还有点冷,我妈让我照顾我堂弟,这小子,今年才十五呢,跑来跟我聊感情问题,跟我唠了一路他同桌人有多聪明。”   在傅星戎絮絮叨叨的声音中,黎徊宴似和他距离也拉近了,等到挂电话,才察觉自己唇边略带的笑意。   傅星戎在爷爷这边过得潇洒快活,老爷子疼他,他爸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对他想要教育都得掂量几分,一个教育不好,他就成了被教育的那个。   傅星戎还小的时候,傅家夫妇俩一心扑在工作上,孩子交给了老爷子,等到把他接回来时,才发现孩子招猫遛狗,一身野性难驯,还是个不服管教的硬骨头。   不过也有好的一点儿,他吃软不吃硬,谁对他好,他心里门清儿,性子乖张是乖张了些,底子倒是没坏。   在老爷子看来,傅星戎在外面留学奔波这些年,独身一身,那就是在吃苦。   虽然傅星戎乐得自在。   这次来这边度假,他倒和往常奔着往外跑不大一样了,时不时拿着个手机看两眼,给人发消息,就算不提,这乍一看都能看得出来是恋爱状态。   老爷子还怕是他爸干出逼孩子联姻的事儿,见着他这状态,才信了老傅同志说的孩子是自由恋爱那话。   除夕夜,傅星戎吃了饭,戴上帽子,道去外面消消食。   “等会儿海边放烟花,哥你不去看了?”他小堂弟扯着嗓子问。   傅星戎头也没回的摆摆手。   海边浪声拍打,夜里风吹着凉,傅星戎沿海留下一长串的鞋印,他上了台阶,坐在台阶边上。   手机光亮照在他脸上。   “你一个人?”黎徊宴在那头问。   傅星戎:“大半夜的,我这会要不是一个人,那不是挺吓人的。”   黎徊宴:“你堂弟呢?”   “我堂弟好几个呢,你说哪个?”   “一直跟着你跑的那个黑炭。”   傅星戎被这个形容逗笑,笑了好一阵,叫了他一声。   “黎徊宴。”   黎徊宴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屏幕:“嗯。”   “你现在在家?”傅星戎问。   黎徊宴“嗯”了声,傅星戎道:“在别墅那边?”   “嗯。”   “那你现在去客厅。”   “怎么了?”   “别问,你去就是了。”   那头黎徊宴顿了顿,还是由着他起了身,去了客厅,傅星戎让他打开左边第二排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医药箱,傅星戎让他把医药箱取出来,手再往里面摸摸。   黎徊宴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是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支笔——录音笔。   “我录了几句话,你要想我了,就按一下。”傅星戎说。   黎徊宴摁了下,笔里傅星戎的声音响起:“黎徊宴,好好吃饭,听见没?”   低沉的嗓音懒洋洋的拉着调子,似没睡醒一般。   “没几句,你省着点儿听。”傅星戎说,“等以后再给你录新的,别太想我。”   “少臭美。”黎徊宴抬眼,道让他放心,“等你回来都不一定听得完。”   傅星戎:“这谁说得准——黎徊宴。”   黎徊宴“嗯”了声。   傅星戎道了声“新年快乐”。   海边烟花再傅星戎身后绽放,五彩缤纷,照亮了他的脸,霎时间漫天星辰都似被点亮。   黎徊宴好像说了句什么话,被烟花声盖过,傅星戎没听清,他凑近手机,问他:“什么?”   而等他听得清了,黎徊宴又说没什么。   这通电话以傅星戎那边手机没电挂断为止,房中安静,忽而,录音笔亮着蓝光,响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声音。   “少熬夜,早点睡。”   “我就知道,你一会儿都忍不了吧。”这声音显摆得活灵活现,“算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跟你说一个秘密吧。”   戛然而止。   黎徊宴又摁下笔。   “想知道我的秘密,还是又想我了?”   “其实在浴室里那天,你亲我那回,哦就是你抱着我啃那次,那是我的初吻……”   ……   “最后一条了啊,那就再和你说个秘密吧。”   “我……还挺喜欢你穿西装的,黎哥。”   房中归于寂静,黎徊宴五指插入发间,垂着眼,抬手盖住眼帘,片刻后,录音笔又从第一条开始回响。   阖家团圆时一个人难免寂寞。   而傅星戎的存在,加重了这种寂寞。   -   群里一条条消息往上刷,富二代大多是一群闲的蛋疼的群体,过年过节更是热闹非凡,他们今晚在聊黎家的事。   在除夕夜那天晚上,据说一群警察闯入黎家,带走了黎初霁。   傅星戎几次打开黎徊宴聊天框,都没能问他,黎徊宴没跟他提过这件事,应该就是不想让他插手。   “想什么呢?”老爷子退了两步棋,对面孙子都没发现,故作不高兴,“心思飞哪儿去了?”   “哪儿呢,我这是在思考。”傅星戎说。   “你思考这么久,思考出什么来了?”   “这不是还在想呢。”傅星戎看棋,抬头看了老头子一眼,也没戳破他偷偷挪棋的行为。   年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分别带来的距离感没冲淡想念,反而让人更期待重逢,傅星戎提前回了A城,提着行李箱落了地的那一刻,他拦车直接奔向了黎徊宴家,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从暖和的地方飞回来,气温差一时让人冻得直哆嗦,傅星戎去了黎徊宴别墅那边,他知道黎徊宴这段时间一直住这儿。   他拉着行李箱推门进去,换了鞋,听见楼上书房有声响,他抬头往楼上望去。   黎徊宴在家?他不是说在应酬?   他轻手轻脚上了楼,走到门口,楼上又没了动静,书房门开着一条缝,他轻轻推开书房。   眼角银光一闪,一把匕首直刺下来。   靠。   高尔夫球场,黎徊宴端着桌上的果汁喝了两口,一旁助理小跑了过来,叫了声“黎总”,他面色焦急,附在黎徊宴耳边,“黎总,你家里那边出事儿了,傅先生现在在医院抢救室。”   黎徊宴耳边嗡的一声,似什么也听不见了,仿佛一脚踩了个空,脚下一软就要跪下去。   从高尔夫球场去往医院的路上用了二十多分钟,这还是紧赶慢赶的距离,黎徊宴想过那些人会从他家里入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偏偏是傅星戎,偏偏是他那个时候,去了他家。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黎徊宴脑子里紧绷着一根弦,数次打给那个电话,得到的只有未接的回复。   他脸色阴沉,极其难看,紧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   傅星戎要出了事儿,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医院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地上瓷砖锃亮,急促的脚步声止步于急救室门外,黎徊宴轻喘着气,看到了急救室门上亮着的牌子上。   “黎徊宴?”   身后的声音让黎徊宴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和那录音笔里的音色交叠。   他缓缓转过身,傅星戎站在他不远处,身上穿着皱巴巴的黑色毛衣,脸上挂着水珠,脖子那一块都湿了。   人看起来好好的,脸上破了皮,也没太严重的伤。   黎徊宴喉结滚了下,张了下唇,嗓子里竟没发出声音。他闭了下眼,方觉自己刚才有多紧张。   过了会儿,傅星戎才弄明白,黎徊宴以为抢救室里抢救的是他,助理传话有误,傅星戎和那个私闯民宅的家伙打起来,扭打间那人摔下了楼梯,手机磕坏了。   他身上的血也不是他的,是那人的,刚去洗了把脸,这大冬天的,水怪冷的。   “你怎么……回来了?”黎徊宴哑声问。   傅星戎脸色不虞:“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这他妈不是惊喜,直接成了惊吓。   他摆弄着手上手表,揍人的时候把手表卡在掌心握拳揍人,表盘碎掉了,他问黎徊宴,里面那人他认不认识,黎徊宴说不认识,但他猜得到对方是来干什么的。   “我进去的时候,他好像在书房找什么东西。”傅星戎说。   黎徊宴:“u盘。”   U盘里是一些关于季家见不得人的生意,那人应该是季家雇的。   “还以为你背着我,藏人了呢。”傅星戎道。   黎徊宴心脏还没缓过来,他见缝插针的打趣,也没被缓解几分,他紧握着傅星戎的手,傅星戎手都快被他捏青了,警察来了他才松手。   再度和警方碰面,不过这次两人成了受害者。   这是傅星戎的第二次,不是黎徊宴的第二次,上次,是去探监,隔着一层玻璃,黎初霁哭喊着知道错了,求他救他出去。   他给爷爷注射了那种药,那是季沃枫教唆。   就为了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他才一时冲动。   黎徊宴不是来看他有多狼狈,他只是来听听他想知道的消息。   -   前后不过几分钟,黎徊宴情绪已经稳定了下去,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一通折腾,两人回去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没回别墅那边。   把那破碎的手表表盘放在茶几上,傅星戎先去洗了个澡,今天赶飞机也就算了,又在地上摸爬滚打了一番,虽然地板挺干净。   或许两个人生活久了,多少会传染点对方身上的习性,在黎徊宴不在的时候,傅星戎没那么讲究,似乎跟他见面,他身上就多出了点儿讲究的影子。   傅星戎跟没事人一样,那事儿过去了就算过去了。   黎徊宴一晚上心不在焉的,洗澡还穿错了睡衣,穿成了他的都没发现,还在客厅晃了两圈,傅星戎饶有趣味地盯着他,黎徊宴干什么都能感觉到那道存在感格外强的目光,忍无可忍。   “看什么?”   “别勾引我。”傅星戎这才慢悠悠开口,道,“我禁不住诱惑。”   黎徊宴:“我倒杯水,怎么勾引着你了?”   “啧,我一回来就穿我睡衣。”傅星戎说,“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黎徊宴低头一看,还真是他睡衣,他不慌不忙,眼帘半阖,端着水杯,道:“你这么容易被勾引到?”   傅星戎侧躺着,撩开衣服,手指又解开了一颗衣扣,腹部肚脐和锁骨胸口都若隐若现的暴露在空气中,只有中间几颗扣子扣着。   睡衣质地丝滑柔软,在他身上彰显更胜。   黎徊宴端着水杯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你都这么暗示了,我还能装瞎?”傅星戎说,“我可是,很有眼力劲儿的。”   还挺骄傲。   黎徊宴不动声色转开眼,评价道:“差点火候。”   沙发上的人眯了眯眼,轻哼一声拢了衣服坐起来。   “你这些天瞒得够紧啊。”傅星戎开始跟他算账,“一点儿口风都没跟我透露。”   “没必要说。”   “那什么才有必要?人都跑你家里来了。”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所以我不回来,你他妈还打算继续瞒着呢?”   黎徊宴顿了顿。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傅星戎被瞒着,心里不是没有后怕,要今天回来的不是他,是黎徊宴呢,那人还拿了刀。   黎徊宴什么都不跟他说,不就是觉着他帮不上忙,他背过身去,“是我没用,让你一点儿也信任不了我。”   “我没那么想。”黎徊宴说,“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是不是也觉着我不靠谱?”傅星戎问。   黎徊宴:“没有。”   他道:“傅星戎,我希望我是你的依靠,你不用被这些事烦心。”   他年长他,理应多承受些。   傅星戎一顿,回过身看向他,黎徊宴拎着水杯放在桌上,道:“你去做你想做的,就行了。”   他懂傅星戎,也懂他想要的是什么,有些话甚至都不用说明白,他了然于心。   傅星戎听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就是听明白了,才觉,黎徊宴惯来的内敛克制,让他在这段关系里愿意一再退让。   说得这么大义凌然——   “我想做什么先不说,你知道我不想怎么样吗?黎哥,我不需要你为我打造一个温室,我是你的男人,不是别的什么人。”这是傅星戎摊开给他看的,他的态度,“我想你有事儿,我能在你身边,别把我排开在外,我会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我。”   就像黎徊宴说“你是自由的”一样。   他站起身,道了声“早点睡”。   “不是。”黎徊宴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站着没动,黎徊宴也没再说话。   片刻后,他感觉到身后体温靠近,黎徊宴环住了他腰,低头脑袋抵在他肩头,软了态度,“下回跟你说。”   这就差没说“我需要你”了。   “我不怕什么危险,黎哥,我就怕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他转过身,“你想瞒着我,要么瞒好一点儿,别被我发现了,要被我发现了……”   黎徊宴拽着他衣领,亲了他一下。   傅星戎二话不说,扣住他后脑勺回吻了回去。   小别胜新婚,两人这小别,别出了一窝火。   截止目前为止,黎徊宴就没有瞒他成功过一次。   这场对弈,到底是他一输到底。   但又输得心甘情愿,拿他没办法。   认了。 第230章 番外   婚宴当天。   晨间露珠自绿叶上坠落,早晨天还没亮,傅星戎就醒了,醒来一看时间,起得比定的闹钟时间还早。   昨晚捯饬了一晚,最后确认无误,他才去歇下,也没睡上两个钟头,睡眠不足让脑子回神也回得迟钝。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柔软的大床在身下像棉花糖,陷进去恍若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他直愣愣的躺了有两分钟。   我靠。   我靠!   他今天结婚!   他今天就要结!婚!了!   这阵子处理各种杂七杂八有关婚宴的事儿,过得忙碌,到了昨晚,他确定来宾、婚宴现场流程,还没那么有实感,冷静得有条有理,和平常别无二差,直到那一觉睡过去,再醒来,他魂才似回到身体了。   他要和黎徊宴结婚了。   结婚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俩人以后在一个户口本上,手术室门口都能为对方签字的亲密关系。   入夏的天早晨也没多冷,傅星戎洗了两把冷水脸,清醒了点儿,家里雇佣的人替他把礼服带了上来,都要喜气洋洋的说声“新婚大喜”,傅星戎高兴,让人递个发红包,沾沾喜气。   礼服是一套黑色的西装,做了最后调整到了他身上,裁剪格外修饰身材,黎徊宴那一套西装是白的。   从三天前起,他就没和黎徊宴碰过面了。   手机上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晚。   【我起了】   他发了个消息过去,那头很快回了个“嗯”,他眉间舒展,神情愉悦,现在就有点儿想见黎徊宴了。   两个男人结婚,他们省去了接亲那一环节,直奔婚礼现场,他们婚礼办在教堂。   现场请了专业摄影师来拍,今天还得上妆扑个粉,傅星戎在休息室拒绝化妆师往他脸上扑那玩意儿,出门时,魏览找过来了。   “新婚快乐啊。”魏览一碰着他跟他道了声喜,攀着他肩膀道,“傅家大少一脱单,伤心失恋的人那叫一个多,给你办的单身趴也没来。”   “我去干什么?”傅星戎笑了声,“去了让人眼馋?”   魏览也跟着笑了起来,看得见吃不消可不就是眼馋,“给人看看解解馋怎么了?”   “出场费都不给,还拉我去热场子。”傅星戎道,“这话要不你跟黎总说去。”   魏览哪敢:“他人呢?还没到?”   “到了,在另一头呢。”傅星戎本想过去找人,傅女士说要等婚宴开始才能见面,让他守点儿规矩。   今天这好日子,心情好,让傅星戎能够忍受那些个“规矩”,只是这让人等待的过程都让人心急如焚。   傅星戎这边忙得差不多了,来找他的朋友一茬接一茬,热热闹闹的,傅星戎瞥见眼熟的一人在门口张望,他应付了几句,把张望的人叫了进来,问他怎么了。   “傅先生,黎总那边出了点岔子,可能得推迟一点儿了。”这人挡嘴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出什么岔子了?”傅星戎皱眉。   来人道:“那头门锁坏了,找不到钥匙,我们正在联系人来处理……实在抱歉,这是我们的疏忽。”   现在不是谁来揽责任的时候。   休息室内,黎徊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面色冷淡的转着手中腕表,有些不耐,“咚”的一声,他似听见了点什么声音,侧头看过去,助理在门口跟人打着电话,房间里没别人了。   纱窗轻轻飘着。   “咚咚”两声轻响,从窗户那儿传来的。   他起身上前,拉开窗帘,在窗外露台看到了两个小石子,在瓷砖地上突兀,他之所以确认这两颗小石子是制造出那动静的罪魁祸首,是因为没隔两秒,又一颗小石子落在透明的玻璃门上。   从下面被丢上来的。   他拉开了门,阳台外的清风吹拂,打理过的发丝微动。   露台下的草坪,男人抛着手里的石子,看样子是正打算再来一次,见他出来,手张开撒豆子似的随手一掷,往前走了两步,仰着头。   “黎哥。”   “你怎么在这儿?”黎徊宴扶在露台边,探出上半身。   “偷着来的。”傅星戎说,“怎么,锁里边了?”   他看戏似的,好像觉着挺好玩儿,黎徊宴有点无奈,“嗯。”   这婚礼的另一个主角也确实毫无自觉的笑了声:“唉,怎么刚好把你锁里边了?”   黎徊宴:“你说呢。”   “等着儿啊。”傅星戎说。   黎徊宴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就见他脚下踩上了底下墙边一块儿,借力一蹬,手臂绷紧攀住了一旁的窗沿,身影灵活得似豹子似的,好在不高,在他手下,这建筑物好似是专程给他爬的,他三下五除二就上来了。   但凡踏错一步,脚滑一下,或者手上力不够,都得摔个不轻。   黎徊宴心都跟着悬了会儿。   傅星戎攀住了露台的栏杆,脚踩着外边边缘,勾着栏杆身体前倾,猝不及防在他唇上亲了下,从后边裤兜里掏了一支郁金香出来。   “给你,还挺新鲜的。”   黎徊宴:“你从哪儿弄来的?”   “来的路上见着的,就楼梯口那儿。”傅星戎拨弄了下花瓣,说,“开得还挺好看。”   黎徊宴附和似的“嗯”了声,傅星戎现在干出什么事儿来,他都不觉得奇怪了,这人好像天性理应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黎徊宴:“你先进来吧。”   “黎总,门开了……唉?黎总?”   助理打完电话一个回头的功夫,发现黎徊宴不见了,窗户那边还开着。   “我不进去了,等会被我爸见着又得说我没规矩了。”傅星戎说,“在那边等你。”   他怎么上来的,又怎么下去,身手利落的往草地上一跃而下,回过头朝楼上招招手,几步消失在黎徊宴的视野中。   要不是他手里还捏着那朵迎风飘扬的郁金香,这一切发生得都像是他的一场幻觉。   “啊,黎总你在这儿啊,我们可以出去了……哪来的花啊?我帮你拿着吧。”   黎徊宴:“不用,走吧。”   黎徊宴被领到了地方,又见到了刚不久才分开的傅星戎,他正偏头和身旁的人说话,余光瞥见他来了,侧目看过去,两人四目相对,傅星戎朝他勾了勾唇。   跟偷腥的猫似的,笑容中只有黎徊宴才领会得到的意味。   “你领带歪了。”傅星戎说。   黎徊宴抬手整理了两下,身旁的人正想接手,傅星戎上前一步,替他理了理,抚平道:“好了。”   “要准备开门了。”   身旁的工作人员提醒道。   傅星戎抬起胳膊,弯曲起了手臂,黎徊宴抬手搭在了他手臂上。   神圣的大教堂中,宾客一排排落座,交头接耳,低低的嘈杂声不断,那扇大门缓缓朝两边打开,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降低了音量。   门后两人身影逐渐显现。   那意外的小插曲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心情,甚至连那小插曲也造就了一个小惊喜,不,或许是傅星戎让人感到惊喜,他是一个擅长成为“意外”的家伙。   他成了他人生中的意外之喜。   他想,往后很多年,他可能都无法忘却傅星戎曾留给他的鲜活。   可又觉幸好,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他。   万幸中的万幸。   傅星戎捕捉到他瞥向自己的视线,嘴唇微动调侃道:“紧张啊?”   他有点儿紧张。   黎徊宴:“还行。”   “要是紧张,就看我。”傅星戎面上能装,道,“当他们都不在就行。”   黎徊宴浅淡地扯了下唇。   “走了啊。”傅星戎提醒他道。   黎徊宴:“嗯。”   在背景乐声中,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他们共同迈出了那一步,走向尽头处。   两人英俊帅气,仿佛上演着一场青春偶像剧,唯一不同的是两位主角都是男性。   “哇!”棕发碧眼的青春期小孩儿趴在桌上看着手机里的婚礼,视频正播放到两人互相套钻戒的那一幕,“这可真浪漫……唉唉,手机怎么黑了?这可是关键时候!”   “或许太冷了冻着了。”傅星戎一口流利英语,摊开手道,“小孩儿,能把手机还我了吗?”   对方乖乖把手机递到他手上,盘腿坐着,一脸期待的问:“后来呢?你们接吻了吗?”   “后来啊……”傅星戎转了下手机,收进兜里,勾唇道,“保持你的好奇心。”   国外街头寒风刺骨,傅星戎从饭局回到酒店,等电梯间,旁边一对情侣卿卿我我得旁若无人,傅星戎秉持着非礼勿视,站在另一旁。   这次和朋友出行收获颇多,拍下了不少有趣的东西,他回到酒店房间,打开电脑,等手机开机期间,把照片传到了电脑上。   手机充上电,没多久就开机了。   这回出来有多久了?   他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他看了眼机票,这边天气不怎么样,不知道飞机会不会延误,要是延误了,情人节就赶不回去了。   他把自己往沙发上一丢,长叹一口气,捞过了手机。   嗡嗡、嗡嗡、嗡嗡……   会议室内,手机隔两秒就震一下,黎徊宴大腿震得发麻,震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才停了下来,他面不改色,拿着钢笔听着方案,中场讨论,他拿出手机看了眼。   会议上黎徊宴不苟言笑,上来添水的小助理靠近他,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淡香,觉这周围空气舒缓了不少。   “黎总,水。”   “嗯,谢谢。”   小助理寻思这黎总也不像传言一般凶神恶煞,顶多算个冷脸美人。   傅星戎拍到了极光,给他发了很多照片,美伦绝焕,那震撼人心的美似从镜头那边都传达了过来,照片上也有他入镜的照片,冰天雪地里,他睫毛和头发上都沾着雪花,那张脸蛋儿的优越在镜头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傅星戎问他好不好看。   他回了个“好看”。   【极光好看,还是人好看?】   黎徊宴说在开会,等会聊。   极光好看,还是人好看,这还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不过黎徊宴不一定会存下极光的照片,但一定会存下有傅星戎的照片。   会议结束。   “黎徊宴同志,好久不见,今天是2024年二月……”   总裁办公室内,助理推门进去时,就从黎徊宴电脑里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   “话不多说,现在来跟小傅导游一起看极光吧。”   电脑上镜头调转,晃晃悠悠的画面转向了远方极光。   导游?他老板关注什么小主播了?   助理走到他跟前,道:“黎总,那边已经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下午的机票也定好了。”   黎徊宴声线淡淡:“嗯。”   这一趟也不是黎徊宴非去不可,公司派别人去出差也行,助理寻思老板可能是有事儿要过去一趟,但目前为止也没接到特殊的工作通知。   老板亲自跑这一趟,看来这次合作方很重要。   没助理想得那么复杂,黎徊宴只是想去放松一下。   飞机果然延误了。   傅星戎坐在机场贵宾候机厅,听着航班延误的通知,频频看向手表,拿出手机查看着就近的转机方案。   去年情人节,黎徊宴工作忙,忘记了,傅星戎一堆约会攻略都没用上,只定了餐厅,和黎徊宴一起吃了个晚饭,等黎徊宴隔天回过神,情人节已经过了。   傅星戎那性子,其实过了也就算了,不会计较,不过黎徊宴似乎心怀愧疚。   那之后的一周,黎徊宴似补偿性的,对他有求必应。而傅星戎是什么人,得寸那就会进尺。   于是在一周后,黎徊宴对他的愧疚很快就消失殆尽,变回了冷漠无情的男人。   冷漠无情的男人这会儿正在飞机上补觉,他戴着眼罩,下半张脸轮廓线条锋利,他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梦。   在睡梦中,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无力阻止,而在梦境中,他也是一个失败者,他走向失败的结局似注定的一般,失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而梦境里没有傅星戎的存在。   傅叔叔约他吃饭介绍儿子,衣柜里撞见弟弟和爷爷看中的联姻对象亲密,浴室里第一次的失控……   和傅星戎相关的一切都仿佛被抹去。   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脚下仿佛有一层阴影,逐步将他吞噬,无论他跑得多快,那阴影都如影随形。   “黎总。”梦中那张唇轻翘起唇角,叫着他。   “黎总,黎总……”   耳边模糊的声音变得清晰,音色也变了,他睁开眼,陡然回到现实,助理告诉他,等会飞机就要落地了。   到了。   黎徊宴落地,思索一二,给傅星戎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响了两声,接通了。   “想我了?”傅星戎接他电话,开口从来不问他有什么事儿,总是以一两句不着调的话为开场白。   黎徊宴:“你现在在哪儿?”   “你猜。”傅星戎说。   黎徊宴开门见山,说他在机场。   那边静了下,“嗯?哪个机场?”   黎徊宴说了机场名儿。   “巧了。”傅星戎说,“我刚从那机场出来。”   黎徊宴脚下一顿。   “别走,我现在回去。”傅星戎拉着行李箱往回走。   机场人来人往,地方又大,天冷,大家都穿得厚实,找人不是什么容易事儿,两人电话没挂,傅星戎微喘着气,找着黎徊宴说的牌子,很快,他在穿梭的人群中,看到了静静站在那儿的黎徊宴。   他身上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挺拔的身形一下闯入傅星戎的视线。   这他妈像做梦一样。   人就到他面前了?   没眼花,不是长得像,就是本人。   这找人找得他浑身都捂热了,那头,黎徊宴望了过来,他抬起手,抿唇一笑,朝他摆了两下手上手机。   -   “怎么突然来这边了?”傅星戎关上车门。   黎徊宴:“出差。”   傅星戎:“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要飞机没延误,我这会儿就回去了。”   黎徊宴:“你不也没提前跟我说?”   “啊。”傅星戎应了声,反应过来,不禁轻哂,“我不说,那是不确定航班会不会延误,万一延误,那岂不是让你白期待一场?你呢?也是担心航班延误?”   他这话问得有几分揶揄。   黎徊宴:“……”   他扭过头,黑沉的眸子半阖着看着他:“你非得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没。”傅星戎说,“我就想听你说两句好听的。”   黎徊宴臊眉耷眼:“那你现在知道,我不告诉你是为什么了?”   “嗯,嗯,知道了。”傅星戎忍者笑意道,“订好酒店了?”   “嗯。”   “真订好了?”傅星戎又问了一遍。   黎徊宴正想应,又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朝他看了眼,抿唇不语,这沉默的片刻里,也不知是不是在想回答是,还是不是。   “订好了,放心吧傅先生。”副驾驶助理扭过头道,“我办事儿,您放心。”   黎徊宴:“……”   傅星戎问小助理:“你老板一个月给你发多少工资呢?”   “这个……”助理看了眼黎徊宴。   傅星戎:“有时候呢,办事儿也不用这么靠谱。”   助理不明所以,傅星戎也没再说,只是在一旁乐不可支。直到一分钟后,助理猛然醒悟过来,他老板和傅星戎这关系,再加上傅星戎订房间那话,那哪是关心他老板有没有落脚点,那根本就是明摆着——就是有,那也得没有。   他那话插得不太合适,他看了眼他老板的脸色,面上冷峻深沉,看不出半分异样。   他们订在同一个酒店,傅星戎刚才回去的时候,和酒店这边打过电话沟通了,到了地方,重新办理了手续,他把行李箱放回了房间。   今天刚落地,黎徊宴他们和合作方那边约的是明天。   天色不早了,傅星戎对这地方比他们熟点儿,晚上一起出去吃了个饭,回来路上,傅星戎说消消食,助理这回有眼力劲儿了,先回了酒店,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命。   寒风萧瑟,傅星戎和黎徊宴也没在外面待多久,吹着冷风,不如回酒店一起放个电影看看,酒店电影挺多种多样,傅星戎找了半天。   “你要不先去洗个澡暖和一下?”傅星戎说,“我衣服在那儿,你自己找找,喜欢哪件穿哪件。”   黎徊宴没拒绝。   酒店浴室是透明的,也能调成磨砂模式,视线能够遮挡,洗澡水声隔绝不了,傅星戎屈腿坐在沙发上,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   黎徊宴拿了傅星戎一件T恤和运动裤,等他洗完出来,电视上在放着一部国外片子,光线昏暗,还在放着片头曲。   他洗完了,傅星戎起身去洗。   这无言的默契像预示着某种事情发生的前兆。   睡前洗澡,这种每天都在进行的事情,多了一个人,好像就多了暧昧气息。   傅星戎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自黎徊宴身后俯身,拿过桌上矿泉水,长腿从沙发后跨了过去,一条腿踩在沙发上,坐了下去。   “这什么电影?”他看着随口问了一句。   电视上的电影正进展到男女主在暧昧灯光下接吻的情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国外的片子拍得似也露骨些。   黎徊宴从溜神中回过神:“不是你找的?”   “我没看,你洗完出来,我随便点开了一个。”傅星戎说。   黎徊宴:“嗯。”   嗯?嗯就没了?   好吧,还真没了。   “你助理那边,不给他发个消息?”傅星戎问。   黎徊宴:“他应该已经睡了。”   傅星戎:“啊……这样啊。”   话题戛然而止。   两人静静坐着,房中光线开得不是很亮,电影屏幕上的画面清晰了些。   这接吻时间是不是太长了?还在亲呢。   傅星戎漫不经心拿余光扫了黎徊宴一眼,见他看电视看得认真,手随意一放,触碰到了他的指尖,他指尖蜷缩了下,没有躲开。   傅星戎温热的手慢慢覆盖住了他的手背,又渐渐抽离。   倏地,在他指尖完全抽离的那一刻,黎徊宴反手盖住了他的手。   砰的一声。   桌上矿泉水瓶倒了。   都不是毛头小子了,不会看个接吻的画面就脸红,更不会看个电视就产生冲动,让人冲动的是空气中那充满暗示性的气氛。   接吻暧昧的水渍声比起电视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衣服层层堆积,皱褶一层叠着一层。   ……   ……   空气中余味未散,潮湿而温热。   “这儿是怎么弄的?”黎徊宴趴在床上,轻抚着傅星戎手臂上的伤疤。   傅星戎靠着枕头,想了好一会儿,“嗯……我回国那年,就是碰见你那年,在国外被枪弹擦了下。”   擦了下——这伤看起来可没他说得那么轻。   黎徊宴也明白了,傅星戎的“荒唐”,是哪方面的荒唐。   “过两天等你谈完生意,去滑雪吗?”傅星戎转了话题。   黎徊宴可有可无“嗯”了声,傅星戎问他给他拍的视频他都看了没,黎徊宴说看了,傅星戎道,等以后老了,还能拿出来回味回味。   黎徊宴:“回味一下落差感?”   傅星戎:“我老了那肯定也是老头里最好看的那一个。”   黎徊宴扯了扯唇,笑自己还真想了一下老了之后和傅星戎一块儿看视频的场面。   “怎么着?你还打算找年轻的?”   “没。”   “你那话几个意思呢?”   “没别的意思。”   ……   漫长的夜色中,爱意无声增长,爬满了檐墙。 # 【向哨】腹黑向导攻×张狂恣意哨兵受 第231章 考核   列车停靠,车门敞开,一瞬涌上无数提着行李的年轻人。   末端车厢,最末尾的位置,虞凡白抱臂靠在车窗边上,闭目养神,原本空荡的车厢因新上来的乘客而挤得爆满,他不由把帽子帽檐往下压了压。   虞凡白无所事事地偏头看向窗外,身旁放置行李的两人已经聊了起来,或许和人熟络起来最快的方法便是聊八卦,两个大男人简单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得知目的地一致,且都是觉醒的哨兵,一下聊起了星网上的热议。   “我听说塔塞伯爵接回来的小儿子也要进塔里学习了,不知道会不会在这儿跟他碰上,还挺好奇他长什么样的。”   “是吗?”   “对啊!你不知道吗?这件事都是半公布了,说起来还真是唏嘘,那么小就被弄丢了,最近才刚找回来——要我说,那保姆还真是罪大恶极,让人家伯爵家的小少爷在外面流浪了那么久。”   “啊……”   “你别不信,网上都这么说。”   “网上还说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哦对了,塔塞伯爵家原本给那大儿子的向导,你知道吧?虞上校啊!他可是我偶像!据说小少爷一回来,订婚机会就给他了。”哨兵痛心疾首。   “是吗?你很喜欢那个虞上校?”   “当然了!”说起虞上校,哨兵滔滔不绝,简直能说上三天三夜,无他,虽然这位虞上校身为一个向导,但在战场出色的战绩,就足够让崇尚暴力文学的哨兵忽略他向导的身份。   “是吗,真是厉害。”   虞凡白听出来了,接话这个完全就是个捧哏,故作惊叹的语气略显做作,偏偏另一个人完全没听出来,说得意犹未尽。   有人喜欢虞上校,自然就有人看不上虞上校,觉得一个向导,上战场靠得也不过是他的哨兵,不可能有多强悍。   每每讨论起“虞上校”这个话题,无论是星网还是现实,都是两极化。   另一道声音插进来道:“没了宿宾鸿,他什么也不是,宿宾鸿好像也不是特别喜欢他吧,不然怎么把他拱手让人了?”   是的,没有一个哨兵会容许将自己的向导让给别人,更何况是并肩作战过的向导——向导和哨兵是共生的,哨兵精神力长年累月处于高度敏感状态,需要向导定期的梳理安抚,而向导战斗力普遍不如哨兵,大多数都生活在一个被保护的温室下,愿意前往战斗前线的少之又少。   向导都愿意为哨兵做到这种地步了,哨兵还把他拱手让人,那不就是看不上吗。   一个哨兵真想留住向导的话,哪怕用功绩去换取别的利益,也能够补偿那位被弄丢的小少爷,而不是拿婚约去补偿。   虞凡白抱臂姿势未变,被迫听了两嘴和自己有关的八卦,也没打断,唇边似笑非笑的勾了道弧度。   初出茅庐的哨兵们为了素未蒙面的虞上校争执不下,闹哄哄的车厢一时变得更热闹,直到列车员上车,扯着嗓门让他们坐好。   “要开始检票了,都给我回座位上去!”   列车几乎每年这个期间,都会有哨兵起冲突的事件,哨兵们五感敏锐,身体爆发力强,宛如行走的人形兵器,未曾受过训练管教的哨兵谁也不服谁,一有摩擦就容易生事,于是安排的列车员也凶悍多了。   刚踏上旅程的小兵仔们还算守规矩,如小鸡仔一般一哄而散,虞凡白耳边清静下来。   “你好,我可以坐这儿吗?”   捧哏的声音。   这道声线太有特色,低沉磁性又略带几分笑,以至于虞凡白听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年轻哨兵一头银发,眉眼带笑,眼尾上挑的眸子似狐狸般,笑意又不达眼底。   习惯性伪装的和善,虞凡白很快做出了判断。   “这儿没人吧?”对方指了指另一边的座位,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道,“我的位置被人占了。”   虞凡白拎着黑色的背包,往旁边座椅上一放,他明显不想有人打扰的状态,语气倒是温和:“你可以去前面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个好位置。”   列车发动了,车厢晃了两下。   “拜托了,我的行李都在这儿。”对方做可怜状,尾音都沉下去了几分,又没多可怜,反而有些散漫轻佻,求人也没个求人样儿,“阁下人美心善,帮帮忙吧。”   帽檐遮了虞凡白半张脸,他下半张脸唇角轻勾:“你都这么说了,不让你坐,倒彰显得是我太不讲情面了。”   “怎么会呢。”   他一拿开背包,男人就坐了下来:“多谢——我叫邬烬。”   听到这个名字,虞凡白微滞了一秒,不曾泄露分毫异样。   邬烬,他知道这个名字,不仅知道,这个名字还和他关系匪浅,正是传闻中和他订婚的那位伯爵小少爷,以及——   升级流小说《谁与争锋》的反派军头目,上天入地,能力不凡,一个致力于干翻主角团,热衷于搞事儿的顶级哨兵。   说来,这还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碰面。   “嗯。”虞凡白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他却似没眼力劲儿般,追问了一句“你呢”。   “乌鸡先生。”虞凡白道,“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一个人坐吗?”   “我叫邬烬。”   “因为一个人会比较安静。”   “……”   邬烬意识到这位并不在意他说什么,只在意自己有没有把自己的诉求说清楚,并且言语里是希望他遵守的意思,虽没有强迫意味,又叫人有点不爽。   毕竟没人喜欢被忽略的感觉。   “列车下一站到站还很长,不觉得无聊吗?”邬烬一双狐狸眼轻轻眯着笑,“我可以陪你解解闷啊。”   虞凡白这才看了他一眼,邬烬亮亮的眸子一直落在他脸上。   陪他解闷,还是给自己解闷可不一定。   “不想告诉我名字也没关系。”他似说悄悄话一般压低声线,“虞上校——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虞凡白不发表意见:“没见过的人,怎么妄加评论。”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刚才可是有一群哨兵差点为了他打起来。”邬烬道,“真是了不起的向导。”   这话虞凡白莫名听出了几分讽刺,语气轻轻的,又不太像。   “你觉得呢?”他问。   虞凡白并不接茬,不说好坏,道:“我觉得你的观点很有趣。”   列车员来检票了,虞凡白坐在里面,他拿出手中的票,邬烬顺手就帮他接过去了,他瞥了眼男人侧脸,看起来哪哪儿都是问题,又似哪哪儿都没问题。   ——“你觉得呢?”   他想引导他说点儿什么,虞凡白很确定。   不过他应该没见过他才对。   他的身份一直保密,并没有照片流传出去过。   嗯……虞凡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位伯爵大人好像托他好好照顾一下刚回家的小少爷,据说这位小少爷在外吃了不少苦头。   粗略一看,小少爷身上穿的衣服质地都是上乘的,眉眼间也没有受过苦难被蹉跎的厚重感,甚至和他对上视线后还会朝他盈盈一笑。   称得上没有阴霾的小少爷。   虞凡白阖上眼,潦草地回想了一下那本书。   那本书是一场意外后的产物,如果不是后续剧情真如它所言,他或许不会当真——伯爵家闹出了弄丢孩子的丑闻,但实际上,并非是弄丢了孩子,而是抱错了孩子。   现在那位所谓的贵族大少爷,不过是假少爷罢了,伯爵家养出了感情,不舍得将他剔除家族,才出此下策,对外称是弄丢了孩子。   也只能骗骗普通人罢了,圈子里稍稍有心打听,那都能打听个清楚。   可惜,真少爷不是那本书的主角。   “它”所描述的世界里,主角是宿宾鸿。   宿宾鸿自小各方面表现优异,身为贵族,成年后被分配到了属于他的向导,可这一切都在那一年被打破了,他的父母接回了一个哨兵,告诉他是他的弟弟。   直到某天夜里,他窃听到了父母的谈话,邬烬根本不是什么孪生弟弟,他才是他父母的亲生孩子,知道真相的宿宾鸿天塌了。   他无法相信,也只想装作不知道。   可邬烬也知道了真相。   他抢夺了他的一切,父亲、母亲,连他的向导他都想要,他开始恐慌失去所有,他想要变强来守护属于他的一切。   而他、虞凡白,就是那个被抢夺的倒霉向导,在“它”的世界里,他一心只有宿宾鸿,会在某一次任务执行中死在为主角宿宾鸿挡刀而亡,连尸体都未曾留下,被异种分食,尸首无存。   伯爵说他家小少爷吃尽苦头,并未说错,在那本书中,简短的描述过邬烬的前半生,由此来为他的后半生做铺垫。   邬烬的前半段人生,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他自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难民区,那里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肮脏的水沟,永远发臭的小巷子,阴影如影随形,他从没感受过一丝温暖。   这些塑造了他心里的阴暗面,让他成为了反社会分子。   他成为反派军团头目后,一次又一次的给宿宾鸿捅了不少篓子,不止宿宾鸿,上流社会中不少贵族都受过他的荼毒。小时候别人给他制造阴影,长大后变成了他给别人制造阴影。   这位看起来没有阴霾的小少爷,瞧着倒是不太像那本书里后期描写的大反派。   巧合吗?   虞凡白不太相信他坐在他身旁会是巧合。   刚才检票的时候,他手上票的位置可不是那个女人坐的地方。   不过他没有戳破。   “砰”!   一声巨响在车厢响起,车厢一刹安静了下来,往声源处望了过去,戴着头套的几个男人拿着枪支闯了进来。   “不许动!”   “举起手来!闭嘴,不要叫!”   “都给我站起来!把东西拿出来,快点!”   凶神恶煞土匪一般的男人们开始掠夺他们的财产物资。   “我们好像碰到劫匪了。”邬烬压低声音提醒虞凡白道,“快把值钱的东西藏藏。”   还真是像个不谙世事的少爷。   这在旅途中很常见,一些刀口舔血的人都以此谋生。   一个哨兵气不过反抗,被枪支一敲头,“啊”的惨叫了一声,趴倒在地。   车厢静默无声。   一个哨兵,居然被一招就干倒了!!?   虞凡白站在车厢位置中,眸子扫过在场的人,有人反抗,有人放弃抵抗,还有人抱头哽咽认怂。   “哇!”妇女怀里的婴儿哇哇大哭,惹得劫匪注意到了他们。   “这孩子应该能卖不少钱,长得还挺白嫩,你——”他指了指列车员,“过来,把它给我抱着。”   “不要,不要!”妇人见他们打起了孩子主意,一下四神无主,“不要带走我的孩子,钱我都给你!”   车厢一声巨吼响起,车身一震,只见一头黑熊凭空出现。   “谁的精神体,收回去,你想让大家都给你陪葬吗!”有人喊了一句。   精神体,每个哨兵向导的意识状态,它每一个反应都诚实的代表着主人真正的意识,哨兵大多是战斗力强的肉食系物种,而向导多数是温顺无害的草食系。   虞凡白看向喊话那人,还没看清脸,脖颈一凉。   “不好意思了,阁下,还请你别动。”贴着他耳边的声音含着笑,而后,又高声道,“别动,都给我停下!”   “喂,这是你们的人吧?”   贴着颈间的刀散发着锐利的锋芒,冰得犹如和死神在打交道,慌乱的场景慢慢得到控制,所有人看向车厢后。   “让你的人收手。”拿着匕首抵着他脖子的人威胁道。   虞凡白微微扬着下巴,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怎么发现的?”   他不觉得自己和他说话间哪儿露了破绽。   耳边碎发被轻轻拨动,邬烬指尖划过他耳郭,带过一阵细微的痒,指尖还泛着凉意,似爱抚般的轻柔,勾下了他的通讯器。   “从上车起,你就戴着这个玩意儿,而且这辆列车是去往塔内部,一般人少说也得带点行李吧,你就带了一个空包在身上。”邬烬几乎贴着他耳朵,道,“你很可疑啊,哥哥。”   “呵。”虞凡白轻笑,道,“聪明,还猜到了什么?”   持刀的手轻微顿了下,“唔”了声,“没了。”   下一刻,天旋地转,虞凡白擒住他持刀的手,叮当一声清脆声响,刀落了地,他一个利落的过肩摔把他撂倒在地,将邬烬双手反剪,膝盖抵在了他后背上。   “你很聪明,邬烬阁下,不过不要跟我耍这种小心思。”虞凡白动作粗鲁,口吻温文尔雅,“既然已经拿刀挟持人了,就别拿指腹挡着刀锋,会让你显得优柔寡断。”   在那个问题提出来的瞬间,从皮肤传达过来的情绪告诉着虞凡白,他犹豫了。   他已经猜出来这是一场演练了,也猜了出来他是这场演练里的角儿,但他装作没猜到。   邬烬吃痛闷哼一声,偏头喘着气,闻言,笑了起来。   “叫对了……名字。”   -   这是一场考核,从他们上列车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进入到军校新兵里的身份了。摘了头套的“劫匪”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角落,抱着婴儿的妇女转瞬成了哨兵,连婴儿都是假的。   “诸位上午好,我姓虞,虞凡白,是你们的教官,之后将会和这位宋连长负责你们的训练,很高兴和你们见面,接下来我们会一起生活训练,希望未来能一起和谐相处,让大家感到宾至如归,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宋连长体格高大,表情严肃,是刚才劫匪里的一员,在虞凡白身边衬得虞凡白更是温润如玉。   虞凡白站在列车最前段,所有人看向他,听到他名字的瞬间,所有人叽叽喳喳,有人欢喜有人愁,前不久公然嘲讽了他的哨兵眼下面如土色。   虞凡白并不多言,介绍了一遍,开始拿着表格给大家刚才的表现记学分,他留意了眼在黑熊精神体出现时制止的新兵,姓何。   他给了评语:“关键时候能保持冷静控场,表现不错。”   何同学昂首挺胸:“谢谢教官!”   虞凡白走到邬烬面前,邬烬言笑晏晏看着他,等着他评价他的表现,然而虞凡白只说了“不错”两个字。   “只是不错?”他问。   虞凡白道:“你表现得怎么样,我想你心里有数。”   “没数。”邬烬说,“教官要不展开说说?”   他看起来可不是只是想要听听评语那么简单,从他挟持他,再到他分析的那些话,很显然是个对自己有清晰认知的人,该给的评语,在给他过肩摔的时候已经给过了。   虞凡白避重就轻,笑了笑,道:“可以多练练怎么躲避过肩摔。”   他走向了下一个人。   邬烬垂下眼,扯唇一哂。   没认出他啊。   列车窗外风景飞速穿过,相比一开始,列车安静了很多,但又躁动了很多,时不时有人扭头往后边看过去,虞凡白起了身:“麻烦让让。”   邬烬收了收腿:“上厕所还要带包啊?”   虞凡白道:“这儿的位置归你了。”   这意思是随他处置了,他不会回来了。   “我得和他们商量一下你们的表现。”他道,“旅途愉快。”   一点儿也不愉快,邬烬想。   他有些无趣的看着窗外,片刻后,在旁人蠢蠢欲动想要坐一坐虞上校坐过的位置时,起身一屁股坐在了虞凡白坐过的位置上。   刚经历过的惊险让大家感到劫后余生,虞凡白一走,说话声音便高昂了起来,车厢又变得吵闹,有人懊恼没表现好,有人后怕会不会被虞凡白报复。   虚伪的家伙。   他亲眼看到过,没用的人是会被虞凡白抛弃的。   那是他在佣人的陪同下去交入军校申请,迷了路,无意撞见的一幕。   半开的办公室门中,断了手臂的哨兵没了右手,他只能用左手握拳抵在胸口,本是献祭心脏代表绝对忠诚的姿势,可他没了右手,再也无法行一个标准的军礼。   “上校,求你了,不要赶我走,我会在战场上一直战斗,直到我死亡为止,我的向导生病了,我需要钱。”   “拜托请不要赶我走,我一定会创造我的价值……”   他不断哀求着,企图能得到那人的怜悯。   得到的却只有一声轻叹,外加一句温和又残忍到了极致的话,“卡特,你已经无法在我这儿创造价值了。”   -   第一场考核,邬烬毫无异议的成为了表现最优者,获得了一众认可。   虞凡白看着学分册上“邬烬”两个字,看起来不是个省心的主儿,表现得散漫,隐隐的刺头劲儿却似棉花里的针头一般,只看柔软,摸下去指不定扎一手的血。   他合上了册子。   在现在能源紧缺的情形下,列车是耗能低且便利的工具,承载着一车向导哨兵的列车到站,进入军校管理处,大家陆续登记去往宿舍。   “放好东西,把衣服换了,下来集合。”虞凡白看了眼时间,“十分钟。”   十分钟???   大家面面相觑,这他妈到宿舍爬个楼梯都没气儿了吧?   人群中一人长腿一跨,先行了一步。   是邬烬。   接下来所有人都开始行动了。   脱离了虞凡白的视线,大家都开始兴奋讨论了起来。   “那是虞上校吗?那就是虞上校吗?也太帅了,比传闻中还帅!”   “那个过肩摔你们看到了吗?我的天,也太漂亮了!”   “那腰,那腿,身段也太带劲儿了,简直就是极品。”   “真想让他帮我做一次精神疏导,一定爽翻了。”   ……   邬烬走得很快,快到很快把那些声音甩到身后。   这些哨兵还真是天真。   虞凡白那结实的身板,看似是温和的向导,但估计不会让他爽翻,只会把他干翻。   哨兵和向导不在同一班,也不住同一楼,虞凡白管的是哨兵这一班,他在楼下等着,第一个下来的还是邬烬。   他衣着整洁,站在他对面,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他,挑着眉梢道:“我是第一个。”   浑身上下似贴满了“夸我”二字。   “不错。”虞凡白道。   “能不能有点儿别的词儿?”邬烬道,“都听腻了,教官。”   虞凡白:“你可以选择不听。”   不软不硬给邬烬碰了个钉子,他面上也没流露出多不高兴,反而兴味盎然:“教官,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背后讨论你的?”   “想象得到。”虞凡白言简意赅,没给他继续发散话题机会。   很快,第二个人下来了,第三个人……人渐渐多了,整齐报数后,确定了所有人已经下来,虞凡白告诉他们关于这里的地图大概方向,“之后的每一天,都请打起精神,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如果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或者找宋连长。”   “谁有疑问吗?”   他目光在这一张张脸上扫过去。   他们面露犹豫,你看我我瞥你,有人抢占了先机。   “我!”一人高举手。   虞凡白看了过去。   “教官今年多大了?”邬烬懒洋洋的拉着声音问。   人群一两声低笑。   这是绝对的,挑战他的权威。   一个教官,在第一天被落了面子,那之后想要再在一群哨兵面前树立起权威就难了。   看来小朋友对他很有意见。 第232章 乖一点   虞凡白对他的这位绯闻对象算不得多了解,毕竟在此之前,他们连面儿都没见过,他对他的认知浅显而潦草。   一个刚被家族认回来、有着可怜身世的哨兵。   现在这个哨兵站在他面前。   十分钟的时间,有人腰带还没系好,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衣服穿得凌乱粗糙。这个“小可怜”哨兵用他最快的速度,穿着整齐,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身姿挺拔地站在他面前,狐狸眼盛着盈盈笑意,公然用轻佻的口吻询问他的年龄。   还真是无知者无畏的新生,一来就给他送了个麻烦。   目前为止表现最优异的哨兵,公然挑衅教官,这要是让他得逞了,他甚至能想象得到,今后每一天都会有怎样的麻烦。   崇尚力量的哨兵喜欢向导,想要接近向导,但不代表愿意屈于向导之下。   也好,那就借着邬烬这股风,顺水推舟彻底解决隐患好了。   虞凡白长腿一迈,走到了邬烬面前。   他的气质是温和的,沉静的,如水一般,可当他靠近时,又令人觉似一片大海掀起的浪潮,远远看去无害,却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浪潮一掀,便能将人卷入大海深处,拽向未知的深渊。   温和,而令人恐惧。   旁人不禁安静下来。   “你好像对我很好奇。”虞凡白道,“如果是关于训练,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回答你,但这涉及到了我的私人问题。”   邬烬双手背在后腰,道:“只是随便问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教官不想告诉我啊?”   “当然可以回答你,不过我这人,有一个规矩。”虞凡白说,“要想让我回答你,那你就得先打过我。”   “就算这样,也还要问吗?”   他充分的给了人反悔的余地。   感受到空气的紧绷,所有人缄默不语,望向二人,气氛有些躁动,似噼里啪啦的燃着火星子,他们希望邬烬不要这么快的偃旗息鼓。   他没有让他们失望。   几秒钟后,年轻哨兵哼着笑给了回答:“问啊。”   作为哨兵训练的地方,校场修建得很大,一群刚入学院的哨兵跃跃欲试的围观在一旁,感叹着邬烬的幸运,羡慕他能够和虞凡白交手。   “早知道刚才我也问问了。”   “啊,好想摸摸向导的手,一定很软吧!”   此类言论层出不穷。   “来吧。”邬烬摆好姿势,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也很好奇,向导的手是不是很软。”   事到临头,还不忘调戏一句。   听了这话的虞凡白面色不变,“以免胜之不武,我让你一只手。”   让了一只手还怎么打?   瞧不起他?   邬烬脸上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虞上校。”   “虞上校”三个字从他嘴中一字一顿说出来。   他一下冲了过来,姿势很专业,动作也利落,虞凡白侧了下身,那拳风擦着他脸颊过去。   一个有贴身肉搏经验的士兵。   “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发生的,只见地上趴着一人,黑色长靴一脚踩在他肩头,压得他起不来身。   连邬烬自己都不太确定怎么发生的。   近距离对上虞凡白眼睛的某一瞬间,他似晃了下神,连虞凡白衣角都没碰到。   脚下的人挣扎着起身,虞凡白挪开了脚。   邬烬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好像不知疲倦,虞凡白说让他一只手,那自然不会言而无信,他主攻的是他的精神领域,而邬烬的精神防备很薄弱,轻而易举就会被诱导,从而晃神愣住,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快的能从诱导中清醒过来。   他比宿宾鸿还要强。   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自己有自己的一套打法,不过……某些招式莫名透着一种熟悉感。   和他很像。   再一次,邬烬喘着气被踩在脚底。   贴身肉搏比拼耐力这方面,虞凡白其实并没有优势,他知道他欺负人了,年轻哨兵应该也知道他被欺负了,却倔强得不行。   这种消耗并没有意义。   “就到这儿吧。”虞凡白道,“伤太重了,会影响接下来的训练。”   他仿佛在为他着想。   邬烬手指动弹了一下。   周围说着羡慕邬烬的人此刻都灭了声。   -   “唉,没想到虞教官这么凶残。”   “是啊,看起来真不像,哪个向导这么能打。”   “传闻也不一定嘛,他看起来也不像全靠……邬烬,你没事吧?”   邬烬赤裸着上半身趴在床上,声调懒懒道:“没事儿啊。”   “在哥们儿几个面前就别逞强了。”哨兵道,“不过你怎么不把精神体给放出来啊?说不定还能过两把手呢。”   放精神体出来?   邬烬眼帘半盖住的眸子一动,扯唇嗤嗤的笑了声:“过把手而已,还不至于到那地步吧。”   旁边的人把冰块隔着毛巾敷在他背上:“你背都青了,看着都疼。”   “小伤小伤。”邬烬敷衍着道了两声,有些走了神,唇边挂着一抹笑。   边上哨兵见着,和另一个哨兵眼神交流。   这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都成这样儿了,还笑?   教官宿舍两人一间,虞凡白的宿舍正好只有他一人,一天训练结束,他去洗了个澡,水流从头顶冲下,让他脑子陡然清明许多。   他来学院还有任务在身。   学院可能出了反叛军——反叛军,它们是一个团体,以制造混乱为乐,最近外面几次乱动,他查到了点儿东西,但就在往下查时,上面封了口。   他撑着墙壁,看到了手背上红色的划痕。   初时不显,这会儿变得微微红肿了起来。   小狐狸挠人不疼,爪子挺利。   不过今天被打得不轻,明天不知道能不能起得来。   很快,他发现他低估了哨兵的恢复能力,邬烬不仅按时集合,站得笔直,精神头好得根本不像昨天和他交手被打趴。   不仅精神头好,挑衅劲儿头甚至更甚。   校场,今天基础体能训练结束,接着是二人对战演习,他需要一个人上来做他的对手,昨天那一场给哨兵们留下了点儿阴影,以至于今天冒头的又是昨天的人。   “我来。”邬烬往前一步,跨出队列。   虞凡白也没拒绝,他让大家看好他的动作,给他们演示了一遍,别人都看清楚了,身在局中被撂倒的邬烬说不清楚,“再来一次啊,教官。”   热衷于搞事的反派属性或许此刻初露端倪,虞凡白没有不耐烦,伸手拉他起来,“不清楚的话,看看他们怎么练的吧,邬烬同学,来这儿要学会自己动脑,不能一直依靠别人重复给你看,上战场会死得很快。”   他把他拉起来,邬烬却没松开他的手,“教官,你摸摸我的手软不软。”   靠!心机!   哨兵们纷纷腹诽。   软不软的,这么摸摸不出来,只能摸出来挺糙,虞凡白紧捏了下他的手,他手一麻就松了力。   虞凡白收回手,睨向一旁的哨兵们,道:“两两一组,可以开始训练了——你的手软不软,可以问一下你的哨兵同学。”   后半句话是对邬烬说的。   哨兵们低低发笑。   邬烬眯着眼,轻哼着笑。   “开始吧。”   虞凡白明明看起来比哪个教官都温和,哨兵们却有点发怵,经他一提醒,笑完都纷纷动弹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天让邬烬丢了个面子,虞凡白每次课上,邬烬都会捣鼓些乱七八糟的动静,折腾到最后,自己不是被罚跑圈就是做俯卧撑,每回他还乐此不疲,精力也比一般哨兵旺盛不少。   还挺记仇。   虞凡白是他们的教官,但并不负责他们每一个课程,文化课方面他们有专程的老师。   邬烬是一个有天赋的哨兵,等级大概也在s级以上。他在别人的课上很安分,甚至那些老师很喜欢他,觉得他又聪明又努力,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优等生。   这都让虞凡白觉着他是不是误解邬烬了。   但并没有。   “我听人说你把新兵揍惨了。”身旁一个胡子拉碴的哨兵端着餐盘坐下,是隔壁班的吴教官,他笑道,“虞上校手下也留留情吧,新兵蛋子懂什么,就想跟你多亲近亲近。”   “我也只是想和他们多亲近亲近。”虞凡白道,“大家可别误会我了。”   吴教官跟他说,他要是管不住那些新兵,可以去找他,“我在这儿这么多年,管他们有的是经验。”   虞凡白谢过他,就听到一声“虞教官”,他回过头去,见邬烬端着餐盘大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这儿有人吗?”   和列车上那笑相差无几。   没人吃饭的时候会想跟教官坐一块儿。   虞凡白说“没人”,邬烬就在对面坐下了。   来得晚了,食堂饭菜都不剩多少。   他今天又被虞凡白罚了。   吴教官往他那张脸看了两眼,除了因为那张脸长得格外好看以外,没有别的原因。   伯爵家找回了小儿子人尽皆知,但小儿子长什么样没几个人知道,邬烬不主动透露,基本不会被人认出来。   邬烬:“教官刚才在聊什么?”   虞凡白觉他又是不安分了。   吴教官笑笑,逗他道:“你们班是不是有个新兵和虞教官交过手来着?”   “啊,有。”   “他还挺厉害,敢跟你们虞教官打。”   “还行吧,虞教官觉得呢?他厉害吗?”他笑眼盈盈望向虞凡白,一脸卖乖,谁能想到他在训练场上动不动就惹是生非。   “嗯,”虞凡白似笑非笑的也跟逗着人玩一般,道,“厉害。”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邬烬心里莫名不是那么爽利。   食堂饭菜还不错,营养均衡,味道也还过得去,虞凡白是向导,多了一份甜点,只是那份甜点他一直没动。   向导都喜欢这种甜不拉叽的东西。   邬烬看到向导吃过,像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的东西。   “要吃吗?”虞凡白留意到他的视线。   “那我就不客气了。”邬烬刚被罚完,这会儿饥肠辘辘,用叉子叉了一块马卡龙,在虞凡白的眼皮子底下塞进了嘴中,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不高兴的痕迹。   齁甜。   虞凡白只是弯弯唇,把那叠甜品放在桌上,推给他,“喜欢的话就都给你吧。”   好像不管做什么,在他眼里都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罢了。   “我吃完了,慢用。”他拿着餐盘起了身。   好几天了,虞凡白应付邬烬也摸出了点规律。   哨兵五感敏锐,想必甜品在味蕾上也会放大数倍,虽然邬烬表情上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唉,你没事吧?”吴教官问。   “没事。”邬烬牙都快甜软了。   虞凡白背过身,勾勾唇,去放了餐盘。   有时候也还是有点可爱的。   邬烬每堂课成绩都很优异,他身体灵活度高,悟性强,别人需要费力完成的事,他轻而易举的就能完成。   在哨兵当中,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   哨兵没那么好管教,除了邬烬,也有一两个刺头儿,但那一两个刺头儿都没邬烬这么棘手。   没几个人会像他一样,第一次明知是吃了亏了,第二次还得再往上啃一口,没完没了的将吃亏当享乐,因此,哨兵们对他也甚是佩服。   夜深人静,档案室内监控熄灭,架子之间,一道身影藏匿其中,虞凡白打着手电,手指快速划过档案,过目不忘让他很快分辨出哪些是已经看过的。   忽而,他动作一顿。   有人来了。   他关了手电,猫着腰,藏在桌后。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又走远了。   他没放松,不过一会儿,窗户开了。   风从窗外刮进来,没有人进来。   月光将影子照在地上,窗户上蹲着一道身影。   “虞教官,这么晚不睡,在这儿躲猫猫?”饶有趣味的声音响起。   被发现了。   “一起玩啊。”那声音道。   ——邬烬。   “别躲了,我看到你进来了。”   虞凡白没再沉默,“想怎么玩?”   邬烬:“怎么玩儿,那都是你说了算。”   虞凡白低笑:“是吗……”   他起身的瞬间手电筒直向窗户上的人,光一晃眼,邬烬蹲在窗上,一手扒着窗户,一手抬手挡眼睛。   他放下手时,面前一个扫堂腿过来,他身体后仰,差点跌落下去。   他像成了那些满脑子草包的哨兵,还想了一刻,觉得他身段真漂亮。   不待虞凡白乘胜追击,他扩散的精神感觉到了活物移动的轨迹。   又有人来了。   他一把拽住邬烬的衣领,把他拽进来,顺手关上了窗户。   档案室的门开了,手电筒的光在室内扫了一圈,一排一排的照过去,角落,虞凡白和邬烬蹲在桌子底下,虞凡白把人束缚住,捂住了他的唇齿。   怀里的人既动弹不得,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光源照到了虞凡白脚边,他心跳依旧维持着平稳,还能在邬烬脚要伸出去的瞬间,眼疾手快地勾了回来。   脚步声远去。   走了。   邬烬也快被闷死了。   他一松开手,邬烬就靠在他身上大口喘气。   虞凡白屈着腿,把手往他衣服上擦了擦,口吻听着温柔又无奈:“这么大了,怎么还流口水。”   邬烬牙痒痒。   今晚出现了这么一个意外,虞凡白也不可能接着行动了,邬烬出现在这儿,后来他成为反叛军头目,是从这里开始的也说不定。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学院路上,一个在前面走着沉思,一个在后面闹腾跳得高。   “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   “我什么都看见了!”   不该给个封口费?   什么态度?   他这是完全被忽视了?   虞凡白停下了脚步。   邬烬撞到了他身上。   虞凡白转过身,他再嚷大声点儿,大家都知道了。   终于被他给注意到了,邬烬脸上笑还没扬起来,被虞凡白捏住了脸蛋儿,虞凡白捏着他往自己一扯,扣着他肩膀转了个圈,面向另一个方向。   “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吗?”他低沉的声线贴着他的耳郭,如一串电流从邬烬耳垂一路滑向了脊椎骨。   他贴他贴得好近。   像在档案室里那么近。   唔,还是没有那会儿近。   “一座湖,你喜欢湖吗?”虞凡白慢条斯理的问。   邬烬耳朵被那呼吸熏得有些热,被捏着脸,说话也有几分含糊:“还行。”   虞凡白说:“我在这儿,把你绑了,绑块石头沉下去,谁也不会知道。”   “他们会以为你失踪了。”   “乖一点儿,嗯?” 第233章 威胁   ——“乖一点儿,嗯?”   废墟之中,青年蹲在他身前,笑眯眯地揉了两把他的脑袋。   “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那只手动作算不得轻柔,揉得随意,又大又温厚的覆盖住了他的脑袋,透着令人眷念的气息。   他仰起头,仿佛从一片黑暗中窥见了一丝光亮。   ……   邬烬一觉睡醒,睡得一头凌乱,他打着哈欠下床洗漱,已经有哨兵在洗漱了,是那位一开始就得了虞凡白青眼的何同学。   他拿起了牙刷,听到何同学跟他说了声早,他含着牙刷模模糊糊回了声“早”。   “昨晚做噩梦了吗?”何同学问。   “嗯?”邬烬吐了漱口水,“怎么这么问?”   他说:“你昨晚一直在叫哥哥,你还有哥哥呀,都没听你提起过……”   他声音渐低,只觉邬烬垂下眼没了表情,有一刹那变得阴沉又恐怖,他问:“你……不舒服吗?”   邬烬吐出一口漱口水,抬眼又和平常无异,笑道:“没事啊,我都不知道我还会说梦话,打扰到你们了啊。”   却是直接跳过了不想回答的问题,跳得顺其自然,让人不觉有异。   “没有没有,那会我正好起床上厕所。”   “那就好。”他说。   何同学的脚步声远去。   他走了。   邬烬捧着一把水泼在脸上。   那是多久以前?十年?还是十一年?   掰掰手指头,才发现,啊……原来过去很久了。   不该怪他忘掉了他。他想。   今天一上午都没有虞凡白的课程,他下午有一节公开课。   历经两周的训练,这是虞凡白来到学院的第一节公开课,学院未曾见过虞凡白真容的新兵蛋子比比皆是,占位状况非常激烈。   还没到点儿,宽敞的教室便挤了不少人。   “你真应该去看看,你制造了多大的混乱。”同行的宋连长打趣道,“大家对你的热情还真是前所未有的高。”   虞凡白仪表堂堂,教官制服穿在身上,衬得他腿长腰窄,他笑了笑,道:“听课的人多,那不是好事儿?”   “那也得真听课,你往那儿一站,谁还有心思听。”   “宋连长对我讲课没信心?”   “哈哈哈,我是对那群臭崽子没信心。”   两人并肩往公开课教室走去,还没到教室门前,都能听到教室里闹哄哄的声音。   “我听说虞上校长得很好看,真的很好看吗?有多好看啊?”   “我倒是要看看,一个向导能讲出什么来。”   “你的哨兵癌可收收吧!”   “咦?范欧文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最看不上虞教官了吗?”   “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看不上虞教官了?”   “上次你还说虞上校靠得都是他的哨兵!”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能不能别提了,真烦人。”   络绎不绝的议论声中,虞凡白踏进了教室。   他往讲台上一站,所有声音自觉低了下去,虞凡白往台下扫了眼,所有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第三排正中间尤为强烈   邬烬坐在台下,托腮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狐狸眼轻轻眯着,仿佛在打什么坏主意。   虞凡白视线轻轻掠过,自我介绍过后,笑道:“宋连长说我站在这上面,影响你们学习。”   “我可不觉得大家这么容易被影响,别让我说大话了啊。”   他打趣两句,底下笑声传来,氛围一时轻松许多,虞凡白很顺畅的进入了讲课进程,电子投屏在黑板上。   公开课讲的东西是一些特殊案例,虞凡白准备得充分,邬烬课上安分,只托着腮,目光落在他身上,这很正常,老师在讲课的时候,同学的视线一般都会跟随着老师。   但又有点不正常,邬烬漫不经心的眼神和表情,都明显不是听课的样子,他坐在最显眼最中心的位置,从讲台上看下去,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存在。   虞凡白表现和寻常无异。   没有多关注,也没有被针对。   昨晚的事情好像就那么过去了,仿佛并不惧怕他揭发他。   脸上没有半点逞强,唇边含着笑,眸子盛着温情般,儒雅得体,就连那句威胁恐吓都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薄薄的唇上下张合,声线比昨晚少了分危险的低哑。   威胁恐吓?   虞凡白要知道邬烬是这么想的,或许会有点忍俊不禁。   逗逗他玩玩儿,哪有那么严重。   虞凡白讲课风趣幽默,课上不少同学举手提问,课后他收拾东西,一名哨兵斗胆上前问话,他暂停下了脚步。   “虞上校,我听说你要和伯爵家的小儿子订婚,真的吗?”   “听谁说的?”虞凡白问。   哨兵道:“星网啊。”   “那就去星网上问吧。”虞凡白笑笑道,“和课上无关的问题,就不要问了。”   他表现得太温和,冷不丁的噎了下人,哨兵霎时间面红耳赤。   门口,邬烬倚在墙上,听着脚步声从门内出来,他侧头看了过去。   两人目光短暂接触,虞凡白勾了下唇,邬烬眸光微闪,接着,便听他叫了声“宋连长”。   他顿了顿,扭过头去。   高大威武留着胡渣的哨兵从他身后迎面走来,“虞上校,这课费了不少心思啊,我都听进去了。”   虞凡白:“还行,多亏大家配合了……”   他们走远了。   “哇不是吧,你脸红什么啊?被拒绝了你还冒粉红泡泡呢?”   教室内讲台边上传出笑闹声。   “虞上校刚儿冲我笑了,你没看见?”   嘁。   邬烬视线漫无目的的游离。   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儿,他看不见?   他被无视了。   虞凡白从洗手间出来,手上滴着水,长靴踩在地上,往办公室走去,抵达办公室门口,他推门而入。   办公室窗户半开,外面刮进来的风吹起了窗帘。   办公桌后,办公椅背对着门口,轻轻摇晃,转了过来,银发哨兵坐在办公椅上,露出了一个张扬的笑。   “虞教官,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虞凡白擦干手上的水渍,“还有什么问题吗?”   装蒜。   邬烬站起身,撑着桌子,倾身过来:“你就不怕我把昨晚的事儿说出去?”   “然后呢?”虞凡白睨向他。   邬烬:“深更半夜不睡觉,虞教官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虞凡白低笑:“所以呢,你有证据吗?”   虞凡白修长漂亮的手撑着桌子,倚在桌边:“说出去,告诉所有人……你有证据,我干了什么吗?我可以是路过,也可以没去过——你呢?”   他那双盛着笑意的眼似在笑他天真。   邬烬倏地明白过来。   从头到尾,这男人就没怕过他出去说,甚至无所谓他去和谁说,昨晚的那句威胁,不过是在吓唬他。   他轻眯了下眼,笑了,“我不是来威胁你的啊教官。”   他抬手覆盖住了虞凡白的手背,道:“我只是想帮帮教官的忙,教官有什么需要,尽管麻烦我好了。”   “那就麻烦你当做没看见吧,嗯?”虞凡白抬手轻抚他银发,顺着发梢往下,扣住了他后颈。   那是腺体的位置。   男人宽大的手掌几乎能拢住他的脖子,伴随而来的是控制感。   看似征求他意见,实际上连拒绝的空间都没给予。   两人脖颈相交,邬烬调笑着道:“要不……教官还是试试把我绑了沉湖吧。”   两人呼吸相交,虞凡白从他眼中看到了迸发的跃跃欲试,像在说“有什么招你尽管来”。   不仅爪子利,还有点小淘气。   僵持之际,虞凡白笑了两声,松开了他:“沉什么湖,这校内可没湖让你沉。”   那片刻的威慑就像是错觉。   邬烬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像逗猫一样的在逗着他玩儿。   他甚至没有过问他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去那儿。   似是而非的话,半吓唬人半威胁,叫人分不清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好似不经意间就会落入了他的圈套。   他抬手摩挲了下后颈,被触碰过的皮肤隐隐发着烫。   档案室的夜晚,除了邬烬,没人知道,虞凡白清楚,也不会再有第三个知道他们那天晚上的事。   虞凡白并不讨厌邬烬,虽然邬烬偶尔的会和他做对,但都是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罢了,不过这小打小闹,在公开课这天后,似乎演变得有点过了。   训练器材坏了。   虞凡白给大家演示的时候,差点压在了他身上,他身形灵活的一个后空翻躲过,沉重而宽大的器材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这要砸在人身上,恐怕得休养一两个月。   现场一片惊呼。   “虞教官!”   “啊!”   “我的天!”   虞凡白从尘土飞扬中走出来,掸了掸肩头的灰尘。   是绳索断了。   断口处有着明显割过的痕迹,也许是小刀,也许是匕首,这两种东西都能够从学院中轻而易举买到,并且不惹人起疑。   所有哨兵都会学习和刀相关的冷兵器。   总之,断口不像是自然断裂的口子。   他站在那群向导面前,径直和人群中的邬烬对上了视线,邬烬愣了愣,眸光躲闪了一二,旁边的哨兵们也面面相觑。   在这一群年轻哨兵中,他感到了几缕恶意心虚的气息。   “吓到大家了。”虞凡白唇边挂着笑,“看来今天的训练很难继续下去了——得找出是谁搞了破坏,耽误了大家了训练啊,有人知道是谁吗?”   没人站出来。   他让所有人举起手,从第一排走过去,他分析着他们所透出来的情绪,紧张、害怕、躲闪心虚……最终将目标定格在了几个人身上,从邬烬和另一个哨兵身上搜出了一块锋利的小铁片。   那个哨兵企图偷偷丢掉,被他看见了。   邬烬说他不知道。   其实这件事虞凡白并没有多生气,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好像待人待事都能格外的宽容。只是需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只有吃了苦头,他们才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如果不服气,随时可以挑战我。” 第234章 可爱   “该死,应该把铁片丢掉的!”受罚的哨兵累得不行,恶狠狠的喘着粗气,在床铺上躺下,“下次一定不会让他再抓到把柄。”   “要不算了吧,他罚人简直太魔鬼了……”   哨兵面上不高兴,那人便没再往下说。   哨兵又有点不满的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玩着鲁班锁的年轻男人,“邬烬,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就这么把我供出来了。”   年轻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桌边,凳子腿一晃一晃,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劲儿,闻言也只掀了掀眼:“我说什么了?”   他只是告诉了虞凡白,他不知道。   虞凡白信了,他有点高兴。   但也有点不高兴。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能够细细品味。   “我说了,别做那种事儿。”   邬烬兴致不高,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也只有哨兵气头上,不太有眼力劲儿:“你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不看他不爽呢?”   是的,下午他拿着铁片得意洋洋的跟他说着他的整蛊计划,说要为他出口气,因为虞凡白经常罚他,他收了他的铁片,让他别多事儿。   不想他已经先斩后奏的做了。   虞凡白只罚了哨兵,轻而易举的放过了他。   哨兵心里肯定不舒服。   “为了我?”他嗤的笑了声,“别拿我当幌子,我还犯不着你为我出头。”   他看得通透。   哨兵不过是被虞凡白罚了几回,借着他的由头,想报复虞凡白罢了。   哨兵表情变得有些许的阴沉。   来了还没一个月,哨兵们都很喜欢邬烬。一个班的哨兵,总有那么几个突兀的存在,过于优秀,亦或者过于垃圾。   前者是领头羊,后者是叫人不屑。   邬烬显然是前者。   在宿舍进行夜谈时,他没和人谈论过他的家庭,他的过去,第一天在教官手下一次又一次顽强地爬起来,就足以让一众哨兵心服口服。   邬烬有些心不在焉的。   虞凡白没罚他。   他信了他。   他是不是有一点儿认出他了?   邬烬知道他这是在妄想,又克制不住的这么想。   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出他了。   光是听到他的声音,他就认出来了。   虞凡白还没入睡。   下午器材一根铁丝刮到了他手背,他去医务室扎了一针,还被校医室那老同学给嘲笑了,嗯……有够丢人的。刚洗了澡,他处理着手背上的伤口。   器材损坏还得上报,等会儿还得填表。   房间里点着灯,他听到一阵细微声响,很轻,他停下手中动作,走到窗边,“唰”地拉开了窗帘,阳台的玻璃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风从窗外刮了进来。   夜色当中,灰色矮小的身影捂着眼睛趴在地上,背对着他撅着屁股,仿佛这样就能隐藏住自己的身影,掩盖自己刚才扒门的行为。   这是……猫?狗?二哈吗?   那道灰色身影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也不知是被这风吹得冷的,还是害怕胆怯,看起来很胆小。   但这儿楼层可不低。   灰扑扑的身影挪了下爪子,偷偷朝后面看了眼。   见他还在,又嗖的把脑袋转回去。   虞凡白打开了阳台门,轻而缓慢的脚步声响起,走到了那瑟瑟发抖的身影后,虞凡白拎起了它的后颈。   身体悬空,这小家伙都没把爪子放下来。   掩耳盗铃。   拎起来,他才发现这不是猫猫狗狗,是一头狼,再一看,不是普通的狼。   谁的精神体跑错了门?   他拎着它到了阳台边上,手腕传来痒痒的触感。   这小家伙像察觉到他想丢掉它,拿尾巴圈住了他的手腕。他拎着他的后颈肉,抬到自己眼前,小家伙呜咽了声,虞凡白发出一声轻笑。   阳台门关上,狼崽子在地上滚了一圈。   虞凡白坐在书桌前,准备写报告单,那小狼崽子又跳上了桌子,拿脑袋拱了两下他的手背,蹭了蹭他手背上的伤。   没怎么用力,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小家伙蹭来蹭去,都没能分散了虞凡白的注意力,蹭累了在他手边打了个盹,到了后半夜自己走了。   哨兵宿舍……新兵?   虞凡白关上了窗。   放任精神体乱跑可不怎么安全。   隔天,他把器材损坏的报备递了上去,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解决起来也不算难事,他把表格递上去,校领导宽慰了他几句,让他别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新来的哨兵里面总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虞凡白知道,那个哨兵是贵族家的孩子,他们并不会追究他弄坏的是多么昂贵的训练器械,没受伤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件事处理起来快,后续影响多少还存在。   伯爵大人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在这儿还习不习惯,又问他他家小儿子训练得怎么样了。   校医室内,虞凡白坐在桌边回着消息。   “你和伯爵的小儿子见过面了吧,我说,你又不是养孩子的,他家一个两个的让你照顾小孩儿是什么意思?”校医是个向导,平日除了疏导工作,处理的都是外伤。   虞凡白道他也许看起来很会养孩子。   “你感觉他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   虞凡白回着消息的指尖轻微的停顿了下,笑道:“挺可爱的。”   可爱?   门外,刚走到门口的哨兵脚步顿住,下意识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他不是一直跟你为难吗?”   “我还能被他欺负了去?”虞凡白似觉好笑,道,“一点儿小把戏,估计……”   他又停下了。   “估计什么?”校医追问。   虞凡白说“没什么”,只是觉得银发哨兵长着一副写着“想被疼爱”的模样,这种话说出来就不合适了。   这种词汇,也不适合用在意气风发的年轻哨兵身上。   校医也没追问。   “他是不是就是一直跟你为难的那个呢?”他知道的消息显然比别人多点,他道,“他这么不喜欢你,你干脆也让他吃点闷亏得了。”   让他吃点闷亏?   邬烬听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门内传出来,耳聪目明的哨兵听了个清楚,他听到向导说:“让他爱上你,你知道吧,掌握哨兵那群脑子简单的家伙的情绪再容易不过了,等他落入你股掌之中,你想怎么样还不是怎么样,他们那些贵族家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不知道哪个字眼唐突了这位单纯的哨兵,让哨兵眸子一刹从半阖着的眼睁圆了,一颗心都随着被吊了起来,耳朵也有点臊。   他不是故意听他们说话。   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爱?   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他竖起了耳朵。   虞凡白还养过别人?   里面传出一声轻笑,似觉得他这话有意思。   “幼不幼稚。”虞凡白回完了消息,道,“少跟他们学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我走了。”   他打开了校医室的门,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他扫了眼不远处和人成群结伴的哨兵,那群哨兵中间的人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人遥遥对望一眼。   -   不知道他发没发现。   邬烬只看见虞凡白低头看了眼时间,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烬哥,看什么呢?”   “没。”他说。   虞凡白的身影消失在了尽头处。   就好像他根本没在那个校医室里和人提过他。   也没夸过他“可爱”。   他本来要走的,在这被他们碰上了,他们问他要去哪儿。   药还没拿。   他和哨兵们告别,进了校医室,宿舍那家伙,崴个脚疼得嗷嗷叫,跟断了腿似的,邬烬实在嫌吵。   虞凡白发现他了吗?   他回想着虞凡白看过来的那一眼,和平常无异,完全看不出来。   “这个外敷,这个一天吃三次,其实我建议他下来扎一针,效果会更加显著。”向导把药递给他。   “谢谢。”   这个向导是虞凡白的朋友吗。   “你和虞上校很熟吗?我刚才好像看到他出去了。”他状似无意的问。   爱。   他在腹中咀嚼着这个字眼。   虞凡白没有对他做什么。   没有故意引诱他,也没有给他使绊子。   早上听到哨声,他正在洗脸,抬脸看到镜子里挂着水珠的脸,不禁多看了两眼。   他一个哨兵,一个大男人,虞凡白为什么会用“可爱”来形容他?邬烬觉得这个词很不搭,可他也不能跑到虞凡白面前去问,那岂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这两天邬烬劲儿头很猛,清晨,环绕山间跑操的体能训练,这两天给他们又上了重量,邬烬还能维持着和他持平的水平。   虞凡白把握着适当的节奏,待他发现后面的人落后好一段距离时,身旁邬烬还能跟得上,气喘得也还是很均匀。   一路跑回营地,虞凡白舒展了下四肢,看着计时器。邬烬从他面前走过,堂而皇之的拎起衣摆擦汗,露出腹肌上附着着薄汗,在他面前晃了两圈。   “教官,你觉得我体能成绩怎么样?”他声音轻佻的拉长了尾音。   虞凡白说:“合格。”   邬烬:“只是合格?”   虞凡白没什么反应,只撑着下颚含着似有若无的笑看着他。   像在看一只扑蝴蝶的小猫咪。   邬烬感觉仿佛被看透了一般,他把衣摆拉下来,遮住了腹肌,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可爱而已。   虞凡白以前也这么说过他。   没必要去证明什么。   “比你哥哥要厉害。”虞凡白忽而这么添了一句。   他看到银发哨兵愣了一下,而后朝他看了眼,轻轻哼笑了声,三两步跨上来,在他身旁台阶坐下,掌心撑着地,凑过来,压低声线问他:“那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多一点儿?”   跑操后的身体发着烫,浑身血液似沸腾着。   虞凡白知道他是伯爵家回来的小儿子。   也知道他是他的绯闻对象。   他提到“哥哥”,就是挑明了这一点。   甚至,他可能知道那天他在校医室外面听到了他们的话。   向导的精神力感知很厉害,虽然邬烬认为他那天收敛气息并没有露出破绽。   喜欢哥哥,还是喜欢弟弟?   他问得轻佻,虞凡白答得也就随意,他笑着道:“我喜欢厉害的哨兵。”   这个“喜欢”,单纯就是欣赏的喜欢了。   还是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意料之外的答案,又有点意料之中。   邬烬知道的。   他喜欢厉害的人,喜欢能够为他创造价值的人。   “那教官觉得,我厉害吗?”他又追问。   “嗯,”虞凡白勾了下唇,又是那种似逗人玩的不认真的口吻了,说,“厉害。”   让人有些牙痒痒,又忍不住去猜他这话下几分真几分假。   而在人猜的时候,他已经把那片刻泄出的一点随意又收了回去,哨兵们陆续抵达了,虞凡白站起了身,话说出口,听起来没几分认真,也真没几分认真。 第235章 最强   集结,解散,去往食堂吃饭。   日复一日的训练,哨兵们都安分了许多。   月度考核即将来临,这是他们进入学院以来的第一次考核,成绩也将录入,哨兵们这段时间就更加集中训练了。   连邬烬都在器材事件后安分了。   别人以为他也是被震慑住了,只有他知道——不是。   也许是厌倦了,也可能是被人当做去整虞凡白的幌子让他感到厌烦,他每回成绩开始拿最优,在一众哨兵里愈发的突出。   食堂人声鼎沸,邬烬端着餐盘排着队,有人叫了他一声:“邬烬。”   寸头哨兵招招手:“来我这儿排吧。”   邬烬没过去,说:“不急,排着吧。”   寸头哨兵是那贵族哨兵,家族让他有意拉拢邬烬,但自从那件事后,邬烬就不太爱搭理他了,态度不冷不淡,三番两次拒绝了他。   邬烬没过去,哨兵自己过来了,让前边的人排上去,走到他面前,“这次考核组队你队友找全了?”   “在找。”邬烬道。   哨兵道:“加我一个呗,刚好我还没找呢。”   邬烬不太想带他,道:“再说。”   哨兵明显有点不太高兴了,邬烬只当没看见,眼神四处游离,他来这儿也不是为了交朋友,哨兵没再贴上来,邬烬见他转头嘀咕了句“傲什么傲”。   他看不上难民区出身的邬烬,却又想搭上邬烬背后的家族。   邬烬看得出来,也并不在意,身旁的人来来往往,他不在意谁来了,也不在意谁离开,只是顺势的“合群”,让他看起来能够正常点儿。   新入院的哨兵们即将考核,教官也没闲着,虞凡白是特派下来的教官,他不会在这儿待一届。而这些哨兵里面的优等生,在未来有很大几率会和他共事。   军校全名军事基地学院,名为学院,实际上是部队的一个分支,用以储备预备役,训练觉醒后的新兵蛋子,让他们成为帝国未来的战斗力。   而优秀哨兵,都是抢手的。   下午,办公室内。   “这几个都不错,不过这个——虽然测出来是A级哨兵,不过表现力也挺好。”宋连长和他评估着这届哨兵在这一个月里的表现,他指的是邬烬。   A级哨兵仅次于S等级,而虞凡白是一名S级天赋型的向导,当初从进入学院起,引起过一阵轰动。   近几年来的S级少之又少。   虞凡白说:“是不错。”   “你不是正好缺个哨兵,有意向了吗?”宋连长问他。   他原来的哨兵搭档没了,如果能顺便挑选出一位合适的,未经过雕琢的新搭档,那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大多时候,向导做的事儿并没有哨兵那么突出起眼,以至于哨兵对向导最大的印象就是后勤,精神疏导。   但虞凡白身为向导,他清楚的知道,在战斗中,向导和哨兵的结合体,才应该是最强的。   他的确也有这个意向。   虞凡白笑笑,道:“宋连长,你还不知道吗,这找搭档可比找对象还难。”   宋连长:“你心里想法多着呢,就是不肯和我说,以前就这样儿。”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说了不是白给人期待。”   虞凡白没继续往下说,看向了门口。   门口来了一位教官。   “虞教官,宋连长,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事儿要找一下你们班上的一个哨兵。”   “你们班那个谁?叫邬烬的,你看看,把他弄成什么样了。”   那位教官拎出来一个遮遮掩掩捂脸的哨兵,哨兵脸上挂了彩。   “过两天就要月度考核了,他这是几个意思?”   邬烬把隔壁班的哨兵给揍了。   在知道虞凡白找他的时候,邬烬是很高兴的。   他怀着雀跃的心情,推开了虞凡白的办公室,嘴里叫着“虞教官”,尾音微微上扬,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心情不错。   办公室的门打开,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他心情又没那么雀跃了,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扬眉往角落里的哨兵看了眼。   “虞教官。”   虞凡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股慢慢回落的情绪浪潮。   事情原委很简单,快月度考核了,大家私底下拉帮结派,邬烬没同流合污,哨兵们找了兄弟,把他约到角落里,想来点强的,没搞过他。   学院禁止私下斗殴,大家约定俗成,打人不打脸。   邬烬不讲规矩。   也难怪哨兵进门时遮遮掩掩,原是自己心虚。   对方教官要把这件事定性成斗殴。   即将月度考核,发生这种事儿,很有可能会被记过。   一旦定性成斗殴,不管谁惹的事,那双方都会成为过错方,他这做法,在意的似乎不是自己手下的兵。   冲他来的,还是冲邬烬来的?   虞凡白不动声色瞥了眼,邬烬低垂着眼眸站在一旁。   宋连长当然不同意:“格雷,没这么严重。”   格雷铁面无私道:“有问题应该第一时间找教官,而不是用暴力发泄情绪!”   邬烬靠墙站着,那格雷教官走到了他面前,问他有没有意见。他直面过来,散发着上等哨兵的等级威压。   温和而有力的精神屏障竖起。   “格雷教官。”虞凡白道,“不要恐吓我手下的新兵。”   邬烬看了眼虞凡白,虞凡白没在看他,一语不发的邬烬开了口:“有证据吗?”   “他说是我打的就是我打的?”邬烬道,“那我还能说是你打的,污蔑我——”   格雷盛怒:“我污蔑你?我污蔑你干什么?”   “所以我打他干什么?”邬烬不卑不亢道。   办公室气氛一时凝固。   格雷:“你们斗殴还有理了?”   “斗殴?充其量不过是约着过两把手,切磋较量一下而已。”虞凡白站起身,笑眯眯轻拍了两下哨兵教官的肩头,睨向他,声线温润如玉,舒缓着人的神经,又带着点胁迫,“他下手是重了点,不过到底是你们的人先发起的争斗,我看,就这么算了吧,格雷教官。”   邬烬记得,上一次看虞凡白站在他身前,他还需要高高扬起脑袋。   现在已经不用了。   他的视线可以看到他的后颈,越过他挺拔宽阔的肩膀。   -   格雷带着他手底下的兵憋了一肚子气走了。   宋连长意思意思的教训了两句邬烬,挥挥手也让他出去了,邬烬往办公桌那边扫了一眼,虞凡白坐在办公椅上,翻阅着手中的东西,头也没抬。   他生气了吗?   他不禁浮现出这个念头,又想,这件事也不是他的错。   不过他给虞凡白惹麻烦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你也好歹说他两句啊。”宋连长连连叹气道。   虞凡白道:“他也不听我的。”   他觉着他说了,那小狐狸逆反心理得更重。   这件事也算不上错,只是做得不太完美,给人留了把柄。   “就你有理儿。”宋连长说,“他倒有点像你。”   都是优等生,又同样的让人不省心。   “像吗?”虞凡白往资料上的那张照片看了眼,“这年纪,他出生那会儿我还小呢。”   宋连长“嘿”了声,道:“我说的那是这个吗?”   虞凡白笑了笑:“去吃饭吧,再晚点就只剩剩菜剩饭了。”   虞凡白没去吃饭。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宿舍门口靠门盘腿坐着一道身影,像等得不耐烦了,身形都懒懒散散地靠在门上,回廊的灯亮起,光落在虞凡白身上,他的影子盖过了门口的人。   “虞教官。”银发哨兵仰头道,“你回来得好慢啊。”   他站起来,虞凡白才看到了怀里揣着一个保温盒,他说是宋连长让他帮忙带的晚餐。   ——“他倒有点像你。”   他不禁多打量了邬烬两眼。   年轻哨兵似不自在的躲闪了两眼,又直勾勾的看回来,道:“饭又没长我脸上,虞教官看什么呢?”   “这么乖乖听宋连长的话啊。”虞凡白道。   邬烬:“顺便的事儿,虞教官这么忙呢,吃饭都顾不上?”   虞凡白解锁开了门:“真是宋连长让你来的?”   邬烬“啊”的应了声。   “倒是不记仇。”虞凡白开门进去了,开了房间的灯。   邬烬犹豫了两秒,自发跟了进去,听出他在说宋连长才训了他的事儿,他道:“我又不是不识好赖。”   虞凡白有些想笑,还知道“不识好赖”这种话呢,“放这儿吧。”   他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邬烬一个人站在宿舍里。   这里面挺宽敞的,一个人住,比他们哨兵那边要宽敞许多,墙角一个衣柜,靠墙一张书桌,还有一张床,就没别的了。   从阳台望去,能看到阳台上挂着的衣服,隐隐约约,随风摆动。   邬烬把保温盒放在桌上。   虞凡白出来的时候他还在。   他发梢挂着水珠,外套解了两颗扣子,袖口挽到了小臂,在桌前坐下,问:“还有事儿?”   保温盒一直在怀里,还有温热的温度。   邬烬说:“就赶我走啊,教官。”   “宿舍门禁快到了。”虞凡白道,“如果你今晚不想在我这儿过夜的话。”   “那教官你让不让啊?”邬烬调笑着道,“教官你这儿地方真大。”   虞凡白没说让不让,只道:“在外过夜会被扣分。”   听起来似乎是拒绝,又好像是在说他要不在乎扣分,他就能随意让他留下过夜了一般。   这温和又无奈的口吻语气真是容易让人多想。   仿佛并不在意他留下,还是离开,那都是他个人的选择,而他只要为他的选择负责,就可以在这片地盘肆意妄为。   “那就扣分好了。”邬烬挂着笑,“让我留下来嘛,我还想报答教官你呢。”   房间只有一条凳子,他倚在桌边,脚轻轻勾了下虞凡白的腿,在那次挑明之后,他的挑衅又像是调转了方向,看起来是安分了,实际上是更不安分了。   将那一点儿冒出头的针尖锋芒彻底藏在了柔软棉花里。   “报答我?”虞凡白道,“我帮你躲过记过,你用扣分来报答我?嗯?”   男人稳坐如山,不被他撩拨所乱,语气漫不经心的,叫人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生气。   他拿起了餐具,不紧不慢的吃起了晚餐。邬烬不回答,他也不催促他离开。   “当然不是了。”邬烬说,“这场考核,我会拿个好成绩的。”   “嗯。”虞凡白不置可否。   邬烬又问:“如果我拿了第一,教官没有别的奖励?”   “拿第一”这话很狂妄,这狂妄的话从邬烬嘴里说出来,又好似他真能做到。   “第一啊……”虞凡白停下筷子,“这份量还不轻,你想要什么奖励?”   第一不是那么好拿的,天时人和地利都很重要,要有实力,还得有运气,以往就有实力超群的哨兵,不小心被困在某一个陷阱,浪费了时间,结果和前几名错失的先例存在。   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实力到了足以碾压“运气”的存在。   邬烬要真拿了第一,想要什么,不太过分,虞凡白倒是可以满足他。   而邬烬赫然不止满足于此。   他道:“教官在挑选厉害的哨兵吧?”   不知道他是猜的,还是去宋连长那儿套的话,不管哪种,他脑子都挺灵光,虞凡白猜想他应该是在办公室的时候,扫到桌上那叠资料了。   他放下了筷子,饶有趣味的看向邬烬,没否认也没承认。   “教官心里有人了?”邬烬问。   虞凡白:“有没有的,都不影响。”   都不影响,那就是意味着哪怕有了,也能后来者居上给他挤出去,这可太能勾起一个哨兵的好胜心了。   “我会证明给你看。”邬烬直勾勾看着他,说,“我就是最强的那一个。”   “我可不喜欢空头支票。”虞凡白低笑。   邬烬想说什么,又听虞凡白道:“最厉害的哨兵——那就试着在比赛的时候,让我挪不开眼吧,嗯?”   慵懒的调子明明没有多蛊惑人,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有着让人着魔,想要为他拼命的滋味儿。 第236章 贿赂   月度考核,考生集结。   考核分为个人战和团体战。   团体战地点位于一座山地,山地中投放了物资以及划地盘的旗帜,他们需要在里面生存五天,突破重重关卡,以最终获取的旗帜数量来排名。   出发之前,每个人发了一条手环,手环上有跟踪系统,上面的绿色按钮为求助,红色按钮为弃权,被别人按下了红色按钮,那就是视为淘汰。   所以这场考核,他们要面对的不止只有来自外界的险境,还有队伍之间的斗争,当所有旗帜被取下,也就意味着他们互相之间的战斗打响了。   他们有三次求助机会,而一旦被淘汰,成绩也就终结在被淘汰的那一刻了。   每支队伍身边都会有飞行监控随时将画面同步回来。   哨兵们齐齐出发了。   “今年这里面有没有值得关注的新兵?”   “这几个在平常训练里都挺不错的,不知道实战怎么样。”   “哦,我知道他,贵族哨兵学院出身,应该有接触过一点儿这方面的东西。”   他们说着下起了赌注,算是历年以来教官之间的情趣。   “虞上校,你呢?你看好哪个?”   兜兜转转话题牵引到了虞凡白身上。   虞凡白道:“我啊,我就不下注了,赢了你们难受,输了我不高兴。”   “虞上校还在乎输赢啊。”   虞凡白笑了声,没答。   个人赛里邬烬拔得头筹,团体战里他的队友成绩都算不上顶尖,和另外几支顶尖成绩组成的队伍风格不是太一样。   教官们并不看好他们这一队。   但很奇怪的,他们这队碰见的阻碍是最少的,配合度也很高,而且一旦有别的队伍靠近,他们就自发的远离了,似有意避开战斗。   五天,这是一场拉锯赛。   哨兵们消耗体力,教官也颇费精力。   虞凡白是他们的教官,也是场外援助,进出过几次密林。他知道这种环境会一点点加重人的压力,在播报淘汰消息之前,他们并不会明确的知道自己队伍的排名。   他看到过邬烬他们队伍因情绪起内讧,也看到过资源紧缺队友对邬烬产生质疑,邬烬都扛住了,还推测出了他们的名次,结果大差不差。   旁的教官惊讶,虞凡白倒不觉奇怪。   他们的成绩和状态都在慢慢和别的队伍拉开距离。   邬烬很聪明,没有选择和自己实力相等的队友。   那些所谓强者队伍,因为缺少磨合和信任,互相之间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很难听从某一个人的支配,去执行,甚至信服,达到统一性。   “你不觉得他这风格跟你挺像的?”宋连长又一遍说了这种话。   是有点像。   像到让虞凡白有种熟悉感。   虞凡白抱臂坐在一旁,唇边噙着点笑说:“我可没教过他这个。”   这本是一场寻常的考核。   直到第四天的晚上。   求助讯号如潮水一般涌来,一个接一个亮起。   监控传回来的画面中,漆黑的夜晚,女哨兵蹲在火光旁数着旗帜,男人啃着干粮,邬烬靠着树阖眼小小打着盹。   林中一声异响,他耳尖睁开眼,男人也听见了,“烬哥,你坐着,我过去看看,说不定是什么野兔子。”   “要真是野兔子今晚就能加餐了。”女哨兵道。   男人放轻了脚步声,朝异动的草丛走过去,还没走到跟前,见一团黑影闪过。   身后一阵力速过来,邬烬攀着他肩膀,扯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闪过的黑影从草丛里落到了男人刚站的位置。   一只长着人脸的异形蜘蛛,毛茸茸的几条腿有人手指粗壮。   “跑!”邬烬迅速下了指令。   男人身体僵硬了几秒,第一次实战,差点贴脸,让他浑身跟定格了一样,直到被邬烬推了一把。   邬烬匕首直接将那蜘蛛一条腿给斩下。   考核场地出了变异种,还不止一只。   “中等变异种,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救援!快,请求场外救援!”   “啊……啊!”   完了,完蛋了。   被逼到角落的哨兵失去了刀刃,心中恐惧,连带着自己猎豹的精神体都变得又小又抖,不断的往后退。   他落了单。   蜘蛛吐出的丝粘在了他的脚上,他脸色一片灰败。   刺啦一声,面前庞然大物倒地,腿长腰窄的向导站在蜘蛛上,居高临下望着他,“B2,哨兵一名。”   “虞……虞教官……”   “朝那边走,认得路吧?”他指了指他来时的路。   这蜘蛛数量不少,虞凡白一路砍过去,找到了最大号,以及被最大号蜘蛛丝缠住脚踝的邬烬,那蜘蛛丝很粗,邬烬被它倒挂在了树上。   恰在这时,虞凡白抵达。   邬烬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倒转了过来,“教官,你来得还真及时。”   他不知道跟那家伙打了多久,身上脸上都尘土,加上在这里面待了四天,衣服都皱巴巴的,有点狼狈。   虞凡白看到了不远处,巨大的北美灰狼,在不久之前,他见过它的缩小版。   是邬烬在用精神体监视他?   虞凡白蹬了两腿上树,空中翻了个跟头,蜘蛛丝粘在了树干上,他碰了下,很硬,跟钢丝似的,他背过身,握紧了刀。   “不先救我吗?”邬烬问。   虞凡白道:“你?先在树上挂着吧,风景好,也安全点儿。”   邬烬在树上晃来晃去:“别啊教官,我也想帮帮你。”   蜘蛛很大,腿很长很粗,躯干黑黢黢的,在夜里隐隐绰绰,中级,不算难对付,只是背景音有点吵。   轰——   费了点精神力,做掉了它,虞凡白收刀走到邬烬面前。整个世界在邬烬眼中都是颠覆的,虞凡白的脸贴近,他看到的是他的唇。   “真感动啊,教官,差点以为我要死在这儿了。”   他的精神体很大,说明他状态也挺好。   邬烬看到那两瓣唇轻抿,虞凡白拽了下他脚踝上的蜘蛛丝,勾勾嘴角,“就委屈你多在这儿待会吧。”   “啊?”邬烬眨眨眼。   虞凡白和通讯器那边报备了方向,“后援部很快就会过来,让你的……”   他睨向一旁外表凶悍孤冷的精神体,道:“小狗陪着你吧。”   “这是狼。”邬烬道,“别走啊教官,等会我又碰见危险了怎么办?”   “你都这么厉害了,一个人,可以吧?”   见虞凡白真转头就走,邬烬道:“我不行啊教官……”   “虞教官……”   虞凡白还真停下了脚步。   当然不是被邬烬叫停的,他不觉得邬烬没本事下来,他停下来,是感觉到了一阵比刚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   遇7襲E   他直往后跳了两步,看到了树上的蜘蛛卵巢,无数小蜘蛛从里面破壳而出,掉落在了他刚才路过的地方。   邬烬也看到了,他晃了几圈。   匕首从他袖中露出来,强大的腹部核心力量让他屈起了上半身,割断了腿上的蜘蛛丝,摔在地上的时候调整了一下姿势。   两人背对着背,减少看不到的死角。   虞凡白看向母蜘蛛。   很大。   还在继续产新蜘蛛。   有点麻烦。   “教官,跑还是打?”邬烬说,“我听你的。”   虞凡白抽出刀:“你想跑的话,我没意见。”   那就是只能打了。   邬烬这几天和队友在一起,领导能力和规划能力是不错,但也更偏向于孤狼型的战斗哨兵。   两人建立了短暂的精神链接,虞凡白很清晰的感知到了邬烬身上传达过来的情绪,他习惯了配合哨兵调整战术。   左边——   他刚升起这个念头,邬烬立马就开展了行动,两人擦肩而过,虞凡白自眼尾睨向了他。   他的速度很快,精神体也很兴奋凶狠。   和他合作起来,像是抹了润滑油一样的丝滑。   虞凡白又感到一丝怪异的熟悉感。   ……   “中级变异种,繁衍性很强,母体已经死亡。”   后续抵达战场的后勤部回报消息,联系后勤部的伙伴来打扫战场,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新兵蛋子里有受了伤的,就近治疗,好在没人丧命,后勤部的人抬着担架,一个个的往外运送。   附近支援的哨兵也来了。   营地灯火通明,考核也算是没法接着下去了。   虞凡白把精疲力竭的邬烬扛在肩头,送进了营地帐篷里,帐篷是他住的地方,这会儿营地地方不太够用,他把人先带过来了。   “我……厉不厉害?”邬烬跟一根宽面条似的挂在虞凡白肩膀上。   虞凡白心不在焉“嗯”了声,站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拿个东西垫垫。   邬烬身上太脏了。   比去泥地里打过滚的狗还脏。   “那教官……你能不能,轻点儿。”邬烬说,“我快吐了。”   “忍一忍。”   算了。   虞凡白还是把人放在了床上,出去弄了盆水进来,邬烬不算老实,一会儿说脖子还得擦擦,一会儿又问他手好不好摸。   虞凡白:“邬烬。”   邬烬:“啊。”   “你快腌入味儿了你知道吗?”虞凡白似笑非笑道,“你说好不好闻?”   邬烬闭了嘴,笔直的在床上当着一具没有感情的躯壳。   刚一块经历过恶斗,两人间仿佛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过了会儿,邬烬又哼哼唧唧的问虞凡白有没有衣服给他换一件,他满脸嫌弃道:“那玩意儿爆汁都溅我身上了。”   虞凡白起身去给他拿了套衣服。   邬烬扑腾着起来换衣服。   正好有人在外边喊道:“虞教官,有人找你!”   “你先换衣服吧,我出去一趟。”虞凡白起了身。   来找他的是一名哨兵。   哨兵站在门帘外,绅士儒雅的背着身,听到他出来的动静,才扭头看了过来,烛火照亮了他的脸庞。   “凡白。”   ——宿宾鸿。   “我听说你在这边,刚好在附近,过来帮帮忙,你没事吧?”   “没事……”   帘子放下了。   但听力极好的哨兵,想要听一耳朵不是难事。   哨兵问向导能不能进去坐坐,向导声线温润,说里面有人,不方便,哨兵问是谁,向导说是参加考核的新兵。   “新兵的话,也没关系吧。”哨兵说,“我们很久没见了,也必要躲着我吧。”   向导笑了声,似觉他的话好笑:“没躲着你,我很忙。”   很忙,所以没时间联系。   很忙,所以没必要,也就不用联系。   “有多忙啊?是不是我……”哨兵声音低了下去。   ——我不找你,你就不会来找我。   “嗯?”虞凡白大概猜得到宿宾鸿想问什么,但他也知道宿宾鸿有自尊,问不出口。所以他不问出来,他也不用去戳破,省得麻烦。   果然,他说“没什么”。   外面的哨兵不高兴,帘子里的哨兵就高兴了。   “咳咳咳……”   帐篷内传出几声低咳,跟马上要背过气了一样儿。   有人过来找宿宾鸿。   “我去忙了。”虞凡白说,“你也忙你的事儿去吧。”   帘子掀开的瞬间,宿宾鸿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里面的一道身影,没看清,那帘子已经遮住了视线。   哨兵走了。   “我想喝水。”邬烬趴在床上道。   虞凡白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邬烬握在手里,瞥了他好几眼,虞凡白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还要?”   邬烬含糊的“嗯”了声。   虞凡白就又给他倒了杯水。   一连闷头喝了五杯水,也没见他问出什么话,叫人都不忍心逗下去了。   这处地方偏,帐篷外走动的身影少了,邬烬不知道琢磨了什么,冷不丁道:“我在这儿是不是碍着你事儿了?”   虞凡白:“嗯,有点儿。”   邬烬:“还念念不忘呢?看不出来,教官还这么深情。”   “嗯?”虞凡白说,“我是说,你占了我床,我晚上没地方睡。”   看来邬烬不太喜欢他这个“哥哥”。   “……哦。”邬烬声音沉了下去,又不信虞凡白刚才不知道他在问什么,骤然扔下一颗惊雷,“你跟他谈过?”   虞凡白睨向他。   邬烬枕在手臂上,道:“是不是啊?虞教官。”   虞凡白不觉得他们熟悉到能聊这种话题,不过也没回避:“搭档不是非得谈恋爱。”   “那搭档也可以谈恋爱。”   “所以你想成为我的搭档,是想跟我谈恋爱吗?”   虞凡白只是一种玩笑话打趣的随意口吻说出的这句话。   话题到了自己身上,邬烬一下卡了壳。   是吗?当然不是。   邬烬想,他今晚可能是用力过猛了,思维也变得迟钝了,才没立马反驳了他的话。   他觉得虞凡白笑得很好看。   因为他笑得好看,所以让他晃了下神。   他趴在床上:“我就是看他对你好像余情未了的样子,以后要是他回来,你身边的位置还是留给他了?”   虞凡白:“是不是的,有什么影响?”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在白费功夫。”邬烬说。   虞凡白:“你没信心能赢过他?”   邬烬:“当然不是。”   第一次都合不来的搭档,就没必要合作第二次了。   他和宿宾鸿之间,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没多复杂,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的衡量标准应该是我,而不是他。”虞凡白道。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到哨兵身上那股紧绷的气息变得有些愉悦。   是真不太喜欢宿宾鸿啊。   半晌,邬烬翻来覆去,撑着床起身,手臂都在抖,起不来,又难受得慌,他没叫虞凡白,虞凡白也就没抬头看他。   实在忍受不住了,他也不敢使劲儿了,怕一个没把握住。他支支吾吾叫了声“教官”。   “嗯。”   “我想上厕所。”   水喝多了。   夜里渐渐静了,受伤重的连夜被带去治疗了,不太重的稍作休整,晚上,虞凡白去了宋连长那儿一趟,回来邬烬趴在床上睡得半生不熟,听到动静睁了下眼,看到是他又闭上了眼。   那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清没清醒。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和衣而睡,脑子里事情交织在了一块儿,拽着他的神经进入了浅眠。   清晨,晨曦微露。   虞凡白还在睡。   邬烬蹲在他身旁,虞凡白双手抱臂,靠在凳子上,他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想起昨夜虞凡白和他说的话。   ——“……是想跟我谈恋爱吗?”   ——“你的衡量标准应该是我。”   昨夜睡前他还在想着这两句话。   他想,虞凡白的衡量标准是什么?   虞凡白像一个考官,会出题,但不会直接给人答案,又会在不经意间给人些提醒。   难道要先谈恋爱?   可是他没想过和虞凡白谈恋爱。   他看着虞凡白的睡颜。   他把虞凡白当成哥哥,怎么可能会想这种有违伦理的事儿。   他的目光落在他唇上,那薄薄的两片唇抿着,呼出的气息很轻,他扒着椅子凑近了些。   鸦黑的睫毛颤了两下,邬烬手一时重了点。   轰的一声巨响。   邬烬和虞凡白连人带椅一起摔倒在地。   虞凡白也醒了。   这动静还不醒,那不是睡了,那是死了   邬烬双手着地,撑着他身旁的地面,身体悬空在他身上。   虞凡白问他在干什么。   “考核中止了——”邬烬不慌不忙,嘴一张,挑着眉梢道,“那我们之前的约定,排名的事儿……”   虞凡白还没太醒,睡眼惺忪,道:“邬烬同学,想贿赂教官啊?” 第237章 干坏事   考核中止,也不太能接着继续下去了,邬烬说的要“拿第一”,也就没法实现了,虞凡白没想到他还挺执着。   早上那一跤摔得不轻,好在没磕着脑袋。   回去路上,他坐在副驾,听着宋连长说罪魁祸首找着了,又是之前那贵族哨兵惹的事儿。他从他爸那儿偷出来的变异种虫卵,本以为是低级物种,想干什么暂且不说,那没孵化的虫卵破壳,那家伙吓得屁滚尿流,造成了这么大的后续,这回是瞒不住了。   哨兵们陆续上了车,他们也就没再聊这个话题。   “你肩膀怎么了?不舒服?”   宋连长见他活动着肩头,问了一嘴。   “睡觉摔了。”虞凡白说。   宋连长:“睡觉还能摔?对了,我听人说昨晚你让新兵在你帐篷过的夜,没睡好吧。”   虞凡白笑笑:“是啊,我现在补个觉,你不介意吧?”   他靠在车上,听着宋连长絮絮叨叨,眯着眼睡了一路。   车子后边的哨兵们可就没那么安分了,眼神交流吃瓜都快起飞了。   谁?   谁昨晚在虞上校帐篷里睡了一晚?   罪魁祸首双手环胸,稳稳当当靠在车上。   摔着了?   早上那会儿也没见虞凡白身上有哪儿不舒服的样子。   声音低低沉沉的,还带点沙哑,好听得不行,勾得他精神体都跃跃欲试的想要跑出来。   那狗真没出息。   车子一路进了学院,邬烬打开车门下了车,旁边哨兵嚷嚷着得去洗个澡,身上都臭了,他看到虞凡白下了车,利落又漂亮,下车活动了下脖子,关上了车门。   “知道大家都累了,简单说两句。”他这么说,也就真的只简单的说了两句,他并不喜欢长篇大论,说完就让大家散了。   那贵族哨兵是他手底下的人,算是他管教不严,虞凡白和宋连长一块儿离开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去干什么,他也面色如常,没流露半点异样。   哨兵宿舍。   邬烬身形上下起伏,背脊上浮上了薄汗,今天没有课,他做着恢复体能训练,忽而听到阳台一声惊呼。   “考核里面的视频流出来了,你们看了吗?”   “什么什么?”   一伙人围了过去。   邬烬一跃跳下来,扯过毛巾擦了擦肌肉上的汗珠,站在最外边,看了眼那屏幕上的画面。   哨兵们谈论起虞凡白,不再如一开始的轻佻,语气里敬佩中又流露着仰慕,从“身段诱人”到了“真他妈帅”的阶段。   的确很帅,特别是在旁边蜷缩成小鸡仔的哨兵身边,他临危不乱的身形彰显得高大伟岸。   邬烬想起虞凡白和宋连长走时的几句低语。   他会受罚吗?   他好像没怎么睡。   他早上没想干什么的,哪知道那条凳子那么不经事儿。   “那个……”邬烬开了口,“哪儿来的?”   “群里传出来的,烬哥你要看吗?”   训练中不允许佩戴这些东西,但今天休假,出了那乱子,他们也可以报个平安。   “嗯。”他说,“发我一份吧。”   考核那晚夜宿虞上校帐篷里的哨兵是谁成了一个谜题。   -   这场意外最后的处理结果,是那贵族哨兵的过错,他将会接受处分,虞凡白没受到牵连。   “接下来就不用你查了,我知道,这和你无关。”上司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容易,这件事我会派人来处理调查的。”   虞凡白站在他面上垂下眼,没有坚持,道:“我知道了,长官。”   哨兵恢复能力一向很强,考核风波之后,恢复了往常的训练,不同以往的是虞凡白歇下来,身旁会有哨兵凑上前来问他一些问题。   文化课虽然不在虞凡白工作范畴,但他们问的他倒也答得上来。   拉练休息途中,哨兵扭扭捏捏上前,支支吾吾叫了声“虞教官”,“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那次救的人很多,虞凡白没记住几个人的脸,他道:“人没事就好。”   他的身旁比以前更热闹了。   邬烬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拔着旁边的野草,一条腿曲着膝盖,另一条腿散漫的搭着,考核回来之后,他们似又回到了以往教官和教官手下的兵的距离。   这种距离让邬烬感到身体里似隐隐涌动着一股劲儿,横冲直撞的升起破坏欲。   恰在这时,有人撞到了枪口上。   他在洗手间里被堵了。   洗手池里的水哗哗往外流淌,水声不止。   “你们干什么呢?”邬烬弯着一双笑眼,看着面前几个人高马大的哨兵们,“学院规定上都写了,禁止私下斗殴——喂喂,你们这是要违反校规吗?”   他一副好拿捏的模样,对方人高马大的走过来,他脚下却也没退半步,对方拿着一个视频给他看:“这是你吧?”   视频上的他被虞凡白扛着进了帐篷。   “难怪上次你们那教官那么护着你呢,原来还有这档子关系。”哨兵道,“你觉得取个什么标题比较好?虞上校屈尊当教官,竟是为了搞哨兵?哇真够劲爆的哈哈哈哈。”   “唉,我看你们班那个何什么,经常去他办公室啊,是不是也是为了这档子事儿?”   邬烬眸子眯了眯,揪住他衣领:“说够了吗?”   对方笑够了,道:“休息天下午两点,我们在11路路口等你。”   邬烬眸色很轻微的沉了些。   虞凡白以前教过他,要解决敌人,那就该一招毙命,不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   他垂眸擦干手上的水,眸中划过一丝狠厉:“我会去的。”   哨兵们眼神交流几秒,扬了扬下颚,打开了反锁的洗手间,一道从洗手间里出去了。   何同学经常去找虞凡白?   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他一个书呆子,也产生不了……   产生不了什么?   邬烬捧着水浇在了脸上,抹了一把脸。   不能把他们弄死,不然很麻烦。   又有人进来了。   “啊,邬烬你在这儿啊,虞教官找你。”   “是吗?我这就去。”   那人赶着上厕所,递了话立马进了里边。   他对着镜子里露出一个笑,闲庭漫步走了出去。   -   “教官,你找我啊。”   虞凡白听到门口的声音,抬起了头,道:“进来吧,聊两句。”   他还没开口,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有些许不对,沾着水的银发,微红潮湿的眼尾,唇边弧度明朗,眼底又有些发沉。   “刚才去了哪儿?”他问。   邬烬:“洗手间啊。”   “没干别的?”虞凡白问。   “教官,这什么意思呢?”邬烬道,“洗手间还能干什么。”   说完,虞凡白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先愣了下,随后眼神漂移,轻咳一声,“你想什么呢。”   “邬烬同学。”虞凡白见他明显心虚,道,“如果有问题,可以找我,这句话我从刚到这儿的时候就对你们说过。”   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儿,他不希望事态发展到他无法控制的范围之外。   “现在也依旧有效。”   邬烬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看着马上就要窜起来了:“你……”   “嗯?”   邬烬一脸欲言又止的说“没事”。   他不想说,虞凡白也不勉强,道:“你父亲说联系不上你,之前让你们报平安,你没给他发过消息?”   邬烬:“啊……忘了。”   “他很担心你。”   “他才不担心我。”   “你该给他回个通讯。”   “……”又不听人说话,只传达自己的意思。   他感觉得到,虞凡白觉得很麻烦。   他道:“你不想管我,直接和他说不就好了,他说不定也不是不能理解。”   虞凡白笑了声:“小少爷,偶尔也体谅一下别人的难处吧。”   他把他的智脑手环递给了他。   邬烬脸上虽然恹恹的,手还是接了过去。   意外的心软啊。   就像之前,嘴上威胁着他会告诉别人,到了最后也还是守口如瓶。   邬烬让他感到一种矛盾感。   似乎对他感到有所不满,又似乎对他提出的请求都不会拒绝,仿佛有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对抗拉扯着。   邬烬打开了智脑,又在发消息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虞教官。”他唇边扬起了笑,“我这么听你的话,有没有好处?”   完成他的请求,又不会那么老实的完成他的请求。   “有啊。”虞凡白说。   邬烬:“是什么啊?”   “你先发。”他指尖轻点两下示意。   邬烬看了他一会儿,遵循了他的意思,发了消息过去,也不管那边回什么,智脑一关,放在桌上推过去,俯下身,双手手肘撑在虞凡白桌上那一堆文件上,唇边弯弯。   “好处呢?”   虞凡白按了下他脑袋,道:“那天晚上你弄脏了的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提到那晚,两人共度一夜的那晚。   这让邬烬感觉好像他们之间也变得更亲密些了一样。   那种隔阂般的距离感也短暂的消散了。   而当他们身边有了别人,多了别的任何人,当虞凡白把手从他脑袋上拿开,和旁人说话,他们之间就又恢复到了正常的距离感。   距离休息日还有四天。   这两天虞凡白经常看到隔壁班的几个哨兵,成群结伴的从他们训练场地旁边经过,经过时还会滞留几分钟,嬉笑打闹。   犹如少年怀春一般,想要引起谁的关注。   格雷教官队里的人。   他一扫休息的哨兵们,瞥见邬烬阴测测的盯着那几个哨兵,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和他目光对上的瞬间,展露出了笑颜,开朗又阳光。   那阴测测的眼神恍若错觉。   虞凡白问过邬烬,认不认识那几个经常来晃悠的人,邬烬说不熟。   年轻哨兵站在他身前,提到那几人,情绪也没有波动。   休息日,天空阴沉沉的,过了中午,邬烬来到一处墙沿,墙壁上有几个地方都留了坑,可见是经常有人攀爬进出。   他摸了摸墙壁。   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怀着这样的念头,往后退了几步,三两下跃上了墙壁,跨坐在了墙壁上,还没往下跃,先听到了一声猫叫。   他低下头。   墙外,黑白流浪猫低头吃着火腿,男人蹲在旁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奶牛猫的脑袋。   邬烬悄声无息的收回那条伸出去的腿。   “不出去了吗?”虞凡白头也不抬的问。   “虞教官。”邬烬见被发现,索性也不收了,“真巧,你怎么在这儿?”   虞凡白收回手,仰头道:“不巧,我在这儿守着呢,一到放假,就有不安分的家伙想要翻墙——想去哪儿?”   邬烬说:“透透风,我还没出去呢教官,放我一马吧。”   虞凡白轻笑了声:“好啊,你现在出来,我也能当做没看见。”   “真的?”邬烬半信半疑。   虞凡白:“嗯。”   邬烬翻墙从上面下来了,走了几步,虞凡白也真没拦他,蹲那儿逗着猫,他听着那脚步声走远,没片刻,又自己回来了。   “虞教官。”   “嗯。”   “你包庇我啊?”   “没被人发现,就不算包庇。”虞凡白说,“我只是路过。”   虞凡白真不管他了,他反而不太舒服了,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哪怕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他也没急着走。   他在旁边蹲下,调笑道:“教官好歹也得以身作则吧,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信服你?”   虞凡白收回了逗猫的手,看向了他,轻叹着道:“那你是想我拦你,还是不拦你啊?”   想他拦他,还是不拦他,邬烬不知道。   他就想跟他这样蹲下多说几句话,而不是被无视。   休息日虞凡白没穿那一身教官服,休闲的衣服款式宽松,发丝垂落眉间,清俊面庞有些许邻家大哥哥的亲和力。   很久以前的虞凡白,也是这样儿。   虞凡白不知道邬烬想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满腹委屈。   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这种眼神转瞬即然,他挑眉道:“你就不怕我出去干什么坏事儿?”   虞凡白顺着他的话问:“干什么坏事儿啊?”   “没想好。”邬烬说,“我出去要惹麻烦了,你跟……跟我父亲,也不好交代吧。”   “拿你父亲要挟我啊?”   “所以,虞教官,你真要这么让我走了?”   他看起来像真能做出不可控的事情来。   “如果你说的坏事儿,是去见几个哨兵的话。”虞凡白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他们不会来了。”   他知道了。   邬烬又觉得正常,虞凡白总是能猜得到很多东西。   柜子上的糖果被谁偷吃了,橱柜里的碗又是谁摔碎的,明天是下雨还是天晴,他有没有偷偷在白天爬上床……这些虞凡白都知道。   在小的时候,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虞凡白。 第238章 狙击   他等的是谁,出来和那些人干什么,虞凡白一概没问。   流浪猫喵喵叫着,蹭着虞凡白垂下的手,脑袋小小的,流浪了那么久,还粘人得很,喂了点吃的就毫无芥蒂地蹭了上来。   邬烬游神片刻,注意力分散到了那猫身上,“教官要养猫?”   虞凡白说不养。   邬烬道:“你不养,还又喂又摸的,多伤人家的心。”   “以前怎么没发现……”虞凡白掀开眼望向他,“你还挺有爱心。”   像在嘲讽的话,语气里又没流露半点嘲讽的意味,只是简单的平铺直述,声音轻轻的,跟带着点钩子似的在人心里挠了一下。   他逗着猫,唇角的弧度仿佛都多了几分温度,透着股闲情逸致。   邬烬双手揣兜,在他面前蹲下身,“虞教官你看我这张脸,长得也不像坏人吧?”   这话有失公允。   他微微上挑显得机灵又带点轻浮的狐狸眼,唇边漫不经意的笑意,组合在一起是个聪明样儿,让人觉着带着点邪性。   不像个正派人士。   十足十的反派脸。   虞凡白说:“长得挺好看的。”   邬烬哼笑了声。   没过几秒,他忽而反应过来,现在他也不小了,虞凡白理应也不该是把他当小孩儿了。   所以,虞凡白这是,调戏他?   他倏地看向了那年轻温和的向导。   向导把猫逗得都快在他面前露肚皮了,玩了会儿起了身。   “不继续在这儿守着了?”邬烬问。   虞凡白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眸中盛着温柔,笑了:“那话你还真信啊?”   那一笑当真是让人魂牵梦绕。   约定什么的,邬烬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邬烬:“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呢。”   “逗你的,我当然没那么闲。”虞凡白道,“饭点了,要一起去吃饭吗?”   没那么闲,那在这儿干什么呢?   专程蹲他?   这话邬烬没问出口。   他说:“刚吃过。”   说完,又有点后悔。   “好吧。”虞凡白也只是客套一问,被拒绝也没纠缠,摆摆手和他道别。   没过几秒,又听身后脚步声传来。   “又有点饿了,教官知道附近哪儿有好吃的?”   等邬烬隔天再见到那几个哨兵,那几个哨兵们见着他都离他远远的,似对他感到害怕,而且,他们好像完全不记得那天下午约定的事儿,包括拿视频威胁人的事情,都忘了个彻底。   这就是向导的精神力吗……还真是有意思。   “M24狙击步枪,能达到853米每秒的速度,后坐力较大……”虞凡白匍匐在地,打了个手势,从瞄准远方的目标,射击,一声枪响,一阵强力往回冲击。   射出去的子弹穿透远方目标点的红点。   “这种枪一般常用于潜伏,远程射击能够减少战斗中的危险性。”   身后一排的哨兵们都躁动着想要摸一把枪过过瘾了。   邬烬不一样。   他觉得虞凡白趴在地上射出那枚子弹的样子漂亮极了,摘下耳塞,爬起来的动作也潇洒,利落的肩膀线条,窄窄的腰,修长的腿,无一不是完美。   “我说的要点都记住了吗?”虞凡白问。   “记住了!”哨兵们答得铿锵有力。   “好。”虞凡白道,“那现在开始练习吧。”   哨兵们匍匐在前,虞凡白在后面调整纠正,从第一人走到队伍里的最后一人,银发哨兵架枪的姿势标准,虞凡白从他身后路过,他回头看了眼。   “看瞄准镜。”虞凡白道。   邬烬:“教官,我姿势标准吗?”   “胯不要动,腿不要挪。”虞凡白道,“踩不着你。”   邬烬哼笑着道:“踩一下也没关系,不怕这点疼。”   虞凡白说:“希望你的枪法跟你的嘴一样硬。”   旁边好几个哨兵都差点笑出声,又给憋回去了,邬烬轻轻“嘁”了声。   虞凡白面色不改地走开了。   到了开枪射击的时候,他拿着望远镜,看着那一枪枪射中的靶子,有人脱靶,也有人正中红心,当走到邬烬身后,邬烬靶子上没弹孔。   他的枪没响。   “枪坏了。”他摘了耳塞说。   不可能会坏。   虞凡白俯下身检查,屈下腿,膝盖抵在邬烬侧腰旁边,“你让一下。”   邬烬往旁边挪了挪,虞凡白俯下身来,身影笼罩在他身上,骨节分明清瘦的手指检查着枪膛里的子弹。   虞凡白察觉到邬烬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扫了眼过去,听他问:“教官枪法很厉害啊,有什么诀窍吗?”   虞凡白道:“熟能生巧。”   意思就是让他自己多练,自己琢磨。   一点也不讲情面。   “教官当年最好的射击成绩是多少?”邬烬问。   “忘了。”虞凡白说。   这一听就是敷衍。   虞凡白又说:“嗯……最差的一次倒是记得。”   他是真不太记得成绩了,他很少记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每一次握枪,射击出去,就代表着他已经完成了他需要做的事儿,成绩是好还是差,那就不由他掌控了。   “多少?”邬烬问。   “八环。”虞凡白说。   “用的也是这把枪?”   “嗯。”   “是吗……”邬烬活动了下手腕,说,“那我就尽量,不低于八环吧。”   他这张狂得只差没把“我会超越你”说出来了。   虞凡白不讨厌他这份轻狂,轻勾了下唇角:“那就祝你成功了。”   邬烬说他看起来很会玩这种躲躲藏藏的枪。   听着不像是好话,又着实是一句夸赞。   虞凡白道:“狙击步枪很方便,在战斗中不可或缺,它能让你隐藏自己的身形,不会被敌方轻易发现,他们为了找你,会四下张望,一举一动都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在你的股掌之间,当你击杀那一刻——”   “嘭”!   玻璃窗户被射穿,几道裂痕自窗户上蔓延。   子弹射穿了展览的玻璃柜台。   明亮的会所当中,人群慌乱逃窜,抱头躲在桌子底下,尖叫声接连不止。   穿着昂贵礼服的女人们提着臃肿的裙摆,大肚便便的男人们抛下女伴,大难临头各自飞,在望远镜的镜头下,他们就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丑态毕露。   展览台上,被射穿的畸变种看不清原貌,刚孵化出来,还没长成就死在了上面。   这是一场变异种展览会。   满足那些过得太过安逸的贵族老爷们的猎奇心理,属于帝国的灰色地带。   有需求,就有供给,已然形成了商业链。   富丽堂皇的会所中,衣冠楚楚的人们狼狈,远处夜色笼罩的屋顶之上,向导拿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幕。   附近哨站的哨兵们差不多该来了。   虞凡白用智脑编辑了一条消息,只有几个简短的数字暗语,发送出去,收了架在屋顶的狙击枪。   再过不久,或许他们会找到这儿。   他收拾干净了地上的弹壳,行云流水地撤退。   附近哨站的哨兵们很快来了。   他们整齐划一的走过长长的街道。   街道对面,迎面走来的男人一袭黑衣,清瘦高大,戴着的兜帽遮了大半张脸,他背着大大的琴盒,和他们擦肩而过。   无一人察觉不对。   宿舍楼关了灯,四下一片黑暗。   虞凡白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开门锁的瞬间,抬了下眼。   房间里有人。   黑漆漆的光线下,阳台门敞开,窗帘飘飘荡荡被风吹起,房中桌边,邬烬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从他开门起,唇边弧度逐渐扩散,仿佛猫见到了老鼠的兴奋。   “晚上好啊,教官。”   宿舍已经到了熄灯落锁的时间了,不该出现的家伙出现在了这儿,这代表着他接下来有麻烦了。   虞凡白回手关上了门,落了锁,身影逐步接近。   “是你啊。”他低沉的嗓音在夜里虚无缥缈,“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邬烬:“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倒是教官你——这么晚了,去了哪儿?”   虞凡白说:“干了点大人的坏事儿。”   邬烬:“什么坏事儿啊?也说给我听听呗。”   虞凡白:“真想听啊?”   邬烬:“想。”   虞凡白俯下身,摸了摸他脑袋,骨节分明的掌心一路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落,邬烬眼神往旁边瞥了瞥,觉得有点痒,想躲,虞凡白却不给他躲的机会。   强势而有力的掌心固定着他的脑袋,扣住了他的后颈,邬烬身体前倾,虞凡白俯身在他耳边道:“都说是坏事儿了,怎么能说出去呢。”   那大拇指摁着他的喉结:“知道的太多,那是要被杀人灭口的,小朋友。”   邬烬喉结滚了滚。   他觉得他们这样有点暧昧。   虞凡白手上是淡淡的肥皂香,袖口又散发着点火药味。   “我不小了,教官。”   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虞凡白眸子温润,邬烬眼中泛着亮,他舔了下唇,道:“你不觉得,我们也很适合聊点大人的话题?”   压低的尾音有些飘,略显得玩世不恭。   似半点没察觉到他对他的威胁。   虞凡白腰间一紧,垂眸见邬烬的精神体溜了出来,有人半腰高的狼,把尾巴缠绕在了他腰上,他觉得邬烬不是想“聊点”,是想“干点”。   他似笑非笑:“说说,你想聊什么大人话题?”   邬烬:“今晚的事儿,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吧。”   虞凡白:“所以呢?”   邬烬支着脑袋,偏头扬笑:“教官要不要贿赂一下我?”   他抬起手,握住了虞凡白的手腕。   “你这里好像……有点火药味儿。”他又顺着虞凡白的手指,一寸一寸摸着他的骨节,轻嗅着道,“洗过手了吗……洗手液的味道,好像在哪儿闻过啊。”   虞凡白指尖一拢,握住了他的手。   “邬烬同学。”   他一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眸中含着惺忪笑意,垂下脑袋。   “可以帮教官保密吗?嗯?” 第239章 暧昧   再一次被他撞见了。   虞凡白之前怀疑过邬烬是不是他们那边来监视他的,不过这怀疑很快打消了。   他不像是帝国政界那边的人,目前也不像有“它”那个世界里描述的那么危险,他接近他,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有趣,觉得好玩儿。   毕竟,在那本书里,邬烬一直都是一个愉悦犯的反面形象。他唯恐天下不乱,哪儿有乱子往哪儿钻,大抵是那趟列车上开始,邬烬就盯上他了。   又或者更早。   一个和他“哥哥”有牵扯的向导,这点或许就足够让这小家伙对他感兴趣了。   自己从小流浪在外,身份被另一个人占据,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都被别人所拥有,甚至在他出现之后,那个人依旧还过着如从前的生活。   他心里真的能保持平衡吗?   在虞凡白看来,那本书里,他所谓的“抢夺”发展很合理。   包括把他从“哥哥”手里抢过来。   虽然是他们俩假兄弟的事儿,但在虞凡白拥有“宿宾鸿的向导”这个头衔的时候,他就注定不可能置身事外。   不过邬烬倒比他想象中的可爱。   他手指扣在邬烬指缝,低垂着眼帘,见邬烬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色,别开脸,散漫道:“也不是不行,我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那就是可以商量,但得看看你态度的意思。   虞凡白扣住他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考虑什么?”   指腹下的皮肤温热,邬烬微张着唇缝,呼吸似有若无的蹭过他的指尖,“就……考虑一下。”   虞凡白轻笑了声,指腹摩挲着他下巴。   邬烬也觉着自己说的话跟失重了一般,他补充道:“你总得给人点空间思考一下,才好谈条件吧。”   “嗯。”虞凡白带着点笑音,松开了他,“行,你慢慢思考吧,我去洗个澡。”   他直起身,把腰上勾着他的尾巴摘下,顺手从床边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他把那件沾了硝烟味的衣服扔进了脏衣篓。   手上洗手液的味道……   他闻了闻。   这味道不浓,不过那边公用洗手间的洗手液味道确实独特。   有些事情,做得再严谨,也会露出一点儿馅。   哨兵还真是一群狗鼻子。   但要从承载过量的大脑记忆里记住这么细致的东西,邬烬……还真是不简单啊。   他打开了花洒,水流从头顶冲刷下来。   门外,一狼一人相互依偎。   邬烬有点懊恼刚才漏了怯。   又觉精神体没用,人家拿手轻轻一拨,乖得跟狗似的就松了尾巴。   当浴室里的水声模模糊糊的响起,邬烬垂落的睫毛一顿。   他还在这儿呢。   虞凡白就这么放心的在里面洗澡?   他的虞教官对他是不是也太放心了点儿?   他瞥了眼旁边的精神体,一把摁住了它的脑袋。   竖什么耳朵。   虞凡白洗完澡,套上衣服从浴室里出来,邬烬的精神体已经不见了,邬烬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靠着椅背,看着天花板晃悠着。   凳子后两条腿承重,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   湿发擦拭得没再滴水,垂落虞凡白眉间,黑色背心只盖住了身躯部分,手臂肌肉裸露,轮廓上依稀可见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是一个向导,但单单这么看,体型和哨兵相差无二。穿上衣服显得斯文,脱下衣服后也散发出了力量的性感。   邬烬看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想好了吗?”虞凡白主动问了他一句。   “啊。”邬烬还没反应过来的接了一声,“想什么?”   “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虞凡白说。   向导都这样?洗个澡出来唇红齿白的。   想什么了?   在他洗澡的这十几二十分钟的间隙,邬烬什么也没想,但他不能让虞凡白知道他什么也没想,他道:“这不应该你来想?是你有求于我啊教官。”   小少爷这会儿倒是机灵了。   “我倒是可以随你来,你想知道我今晚去了干什么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你这样让我有点没安全感。”虞凡白说。   邬烬:“怎么没安全感了?”   “才说好的事儿,自己转头就忘。”虞凡白说,“我怎么能保证,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下一回,会不会就这么‘忘了’,把我的事儿说出去。”   邬烬说:“我说话算数。”   虞凡白在床边坐下,面露犹豫,沉吟片刻,道:“要不这样吧。”   邬烬看向他。   他偏头微笑着道:“你也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这样的话……”   他双手合十,指尖错开,十指相扣:“我们之间就算是建立起初步信任了。”   十指相扣的双手手背上泛着青筋,紧密相连的落在邬烬视线中,从热气氤氲的浴室出来,他的指尖被熏得有点红,这简单的手势从这双透着清冷感的手里做出来,透出一分暧昧来。   交换秘密,建立信任。   那合十的双手分开,虞凡白双腿交叠,似笑非笑地支着脑袋,“怎么样?”   刚洗过澡,未经打理得黑发落下,显得更为年轻了些,这模样,和邬烬记忆里的人简直重回在了一起。   邬烬闻到了浴室里飘出来的淡淡香味,一下一下冲击着鼻息,他耷着眼帘,思索片刻。   虞凡白也不催促。   邬烬起身,拉着凳子到了虞凡白面前,长腿跨上去,双手叠在椅背上。   “我曾经,在地下场打过几年的黑拳,为了……”他停顿了一下,唇边扯开了笑,看向他道,“赚钱,打架功夫差不多是那会儿练起来的,不过后来那儿被清查了,那是我干的——”   打黑拳赚钱,这对贵族来说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儿。   对邬烬来说不见得。   他钻了空子。   虞凡白知道打黑拳,那种地方……那个时候的邬烬应该还没成年,对一个小孩儿来说,这种成长经历算得上黑暗了。   邬烬说因为那儿的老大看上了他,想收他做干儿子,干儿子哪能是什么正经干儿子,“我呢,还是比较喜欢虞教官你这样儿长得好看的,自然就誓死不从了。”   前半段听着是真的,后半段依着那轻佻的语气就不一定了。   虞凡白没太较真的笑了下。   “这个算不算……”邬烬双手合十,手上随意的重复了下虞凡白之前的动作。   虞凡白看着他这模样,又觉有趣得紧,他手肘撑着膝盖,说算。   “所以接下来,我提什么要求,虞教官都该听我的吧?”邬烬说。   虞凡白:“我可没答应过你这个。”   邬烬:“………”   “你耍赖?”他有些不可置信。   “我说的是,建立信任。”虞凡白莞尔,他抬起手,指尖在唇边轻触,道,“这个秘密我会帮你保守的。”   是的,虞凡白从头到尾,都没明确的答应过他什么。   邬烬有些牙痒痒。   瞧那表情都像是想扑上来给人咬上一口。   “不早了。”虞凡白擦着头发起了身,摁了下邬烬的脑袋,指尖轻轻的擦过他发丝,“早点回去睡吧。”   那力道跟一阵风似的,又叫人舒服得紧。   “睡什么?”邬烬道,“我等你等了一晚上,宿舍那边门禁都下了,教官让我睡哪儿?”   虞凡白:“你来之前,没想过这个?”   邬烬拉着懒洋洋的语调,道:“毕竟我担心教官你嘛。”   哪儿是担心他,分明是担心看热闹赶不上热乎的才是。   虞凡白:“你也看见了,我这儿只有一张床。”   邬烬:“都是男人,教官还怕我占你便宜?”   虞凡白抬起眼帘,“占便宜?你想了不少啊,邬烬同学。”   他倒还没想到这个层面。   邬烬说他没想。   虞凡白:“算了,去洗澡吧。”   邬烬:“洗澡干什……”   他反应过来,一下灭了声。   虞凡白很爱干净,所以以前也经常都是不洗澡不准上床,所以,让他洗澡,是……   虞凡白说:“再弄脏我一床被子,我就得跟你要赔偿了——还是你想睡桌子?我也没意见。”   他侧过身,眼神瞥了过来,眸中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深邃,仿佛飘忽不定的风筝,引人去追逐,又让人抓不住。   邬烬心说他又不脏。   “那我等会儿穿什么?”他从鼻间哼出音问。   邬烬站在充满虞凡白气息的浴室,再一想之前,哪还不明白虞凡白就是逗着他玩儿,他还当真了。   他这人,既让人恨得牙痒痒,又让人心痒痒。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面上神情晦暗不明,咬了咬牙,狠狠闭了闭眼。   从浴室里出来,邬烬脑子也恢复了正常运转,那床他都不用纠结睡哪边儿,虞凡白已经躺上去了,还多拿了一床被子。   邬烬看着那张多出来的,叠得工工整整的被子。   “你睡这边儿吧,我晚上可能会起来。”虞凡白说,“免得吵醒你。”   邬烬:“哦。”   他去擦头发,用的是虞凡白擦头发的那块毛巾。   他感觉他们这样也很暧昧。   碰过虞凡白头发的毛巾,又碰他的头发。   啊……他们等会儿还会睡一张床。   那样更暧昧。   但是盖两床被子。   好像就没那么暧昧了。   但是睡一头,扭头就能看见,这还不暧昧?   总不能脚对着脑袋吧,多不礼貌。   ……   虞凡白是不太介意和邬烬凑和睡一晚。   邬烬把头发吹干回来了。   “啪”的一声,房中关了灯。   宿舍里这张床够大,不过由于两人身形都过了一米八,躺上去空隙感还是小了不少,能明显的感觉身边躺了个人。   两人各睡一边,空气中格外安静,但又都知道对方没睡着,他们靠得太近,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虞凡白闭着眼,想起弹壳还在他衣服口袋。   他做事儿不是丢三落四的人。   邬烬刚才洗澡,应该没翻他的衣服。   就算翻了,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身旁的人翻了个身,床也跟着轻微晃动。   “虞教官。”   黑暗中,耳边传来邬烬的声音。   虞凡白:“嗯。”   “你怎么还在这儿备了两床被子?”邬烬问道,“给别人备的?”   这旁敲侧击的,根本就差没直接问他是不是带人回来过夜了。   虞凡白:“这个别人你指的谁?”   邬烬:“我哪知道呢,谁没事儿在宿舍放两床被子。”   “想象力很丰富啊。”虞凡白说,“你睡的那床是学院发的,这床是我自己带的,不小心多了一条,就这么简单。”   邬烬“哦”了声,没了声音。   隔了没多久,他又翻了两个身,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今晚干什么去了呢,不是说要……这个?”   他双手抬在空中,合上示意了一下。   夜色朦胧,轮廓也模糊,掌心合上的片刻发出了轻轻一声响,声响过后彰显得空气更为安静。   邬烬偏过头,在夜色的遮掩下看向虞凡白。   虞凡白平躺着,闭着眼,那睫毛抖动了两下,睁开了,邬烬说他什么都不说,那就太狡猾了。   “我啊。”虞凡白说,“玩了会儿枪,m24,MK8瞄准镜。”   邬烬等了会儿,确定他没了下文。   虞凡白果然还是很狡猾。   说了,又跟没说差不多。   虞凡白知道,他不说,等明天消息传开,邬烬早晚也会猜得到,今天光闻他手就猜得七七八八了,但他又偏生让他猜,让他想,不直白的告诉他答案。   跟在人心上播了个种子似的。   “你说的那个故事,后来呢?”虞凡白唇边弧度微勾着,偏过头,“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很少会去过问别人的私事。   一般都是别人乐意说便说,不乐意说他也不会强行过问。   他也从来不说太多自己的事儿。   虞凡白这人看起来温柔,能容忍人在他身旁进进出出,但实际上边界感很强,人觉得和他很熟了,但等到回过神,才会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邬烬早发现了这点——在他曾经丢下他离开的时候。   但现在是他知道一切,而虞凡白一无所知。   “可能死了吧。”邬烬说。   虞凡白说:“这个结局听着还不错。”   “你不怕吗?”邬烬压低的嗓音在夜里幽幽的,带着点故意恐吓的意味,道,“你身边躺着的人,身上说不定背负着人命呢。”   亮爪子吓唬人呢。   “怕什么。”虞凡白徐徐道,“我又没有认干儿子的癖好。”   邬烬卡了下壳,说:“我也没认人当干爹的癖好。”   “嗯,我知道。”现在应该也没人敢去当他干爹。   两人间又静了下来,夜色中似有什么暗潮汹涌的翻滚着。   片刻后,虞凡白听到他问:“虞教官,你睡了吗?”   虞凡白说没。   过了会儿,又听到他这么问了一遍。   虞凡白:“如果你睡不着,我可以帮帮你。”   邬烬:“怎么帮我?”   虞凡白:“要我帮你的话,那你可能明天早上都起不来了。”   邬烬觉得,他们果然很暧昧。 第240章 上头   虞凡白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他一动,才蓦地意识到床上还多了一个人,这人圈地盘圈他被子里来了。   邬烬睡得凌乱。   被褥一截滑落到床边,一截还搭在床边,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冷了,他自己手脚一半在那半截被褥下,一半都钻进了他的被子,压在了他肚子上,沉甸甸的。   他动一下,那手也顺着他身体的趋势往下滑动。   虞凡白从被子里捞住了那只手。   邬烬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床上一阵窸窣声响,他侧躺过来,腿一抬也搭了上来,但还没搭上三秒,嘴里就“嘶”了声,仿佛一盆冷水迎面浇下,让他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腿睡麻了。   像有千百只蚂蚁在血管里啃咬一般。   “别……别动。”他摁着虞凡白,“我腿麻了,啧。”   虞凡白也轻吸了口气。   那膝盖抵着的地方有点儿尴尬。   鲜少的窘迫状况。   他膝盖稍抵着了他腿一下,年轻哨兵霎时间扭得跟什么似的,忽轻忽重的呼吸在他还吹在他耳畔,虞凡白就没动了,等着他自己缓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身旁的人身体没那么紧绷着僵硬了,呼吸也平缓了,手还扒着他没放开。   “还没好?”他问。   “嗯……哦,没呢。”邬烬离得近,脑袋占据了虞凡白半个枕头,嗓音带着晨起的低哑,“再等一会儿。”   睡觉把腿睡麻了,虞凡白也是第一回见,也不知道昨晚邬烬得睡成什么样儿,两人以这个姿势躺着。   虞凡白闭着眼,耳畔似有若无的呼吸擦过,他也没动弹,在人以为他又睡过去的时候,他问:“还没好?”   邬烬:“急什么,要上厕所啊?”   他胡乱四处摸着自己的被子,被子没摸着,手指蹭到了虞凡白的腰,为什么会知道是他的腰——   虞凡白睡觉衣摆卷上去了一段,一截腰在被子里都是露出来的。   邬烬一开始没意识到,还刮蹭了两下,直到那块肌肉陡然绷紧了,变得邦邦硬。   “我……”   他话都没说完,下一刻,整个人都被虞凡白给掀了下去,邬烬都没意识到得反抗,就乖乖的被给掀了下去。   虞凡白从被子里扣住他的手,压在他枕边,膝盖抵着床,身影黑压压的压上来,在窗帘紧闭光线暗淡的房中散发着浓浓的压迫感。   “哪边腿麻?”   他问着,右腿膝盖压直了他的小腿,“这边?还是另一边?”   邬烬两条腿跟没了知觉似的,除了一开始膝盖跳了下,之后就没了反应。   “我觉得,你已经好了。”虞凡白牵起嘴角弧度,道,“是吧?”   邬烬:“啊……”   直到虞凡白松开他,下了床,把被子捡起来拍了两下,邬烬都还维持着那个躺着的姿势,双腿岔开着大字躺在床上。   浴室里传出了水声。   邬烬抬手盖住了脸,掀着被子猛的在床上滚了一圈,被子从他腰上卷着,把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他从被子里露出一点脑袋,喘了一大口气。   心跳得跟要爆炸了一样儿。   虞凡白捧水洗了把脸,男人早上有点生理反应很正常,邬烬那反应,估计是没感觉到什么。   睡觉不老实就算了,自己也未免太过没有自觉,一大早的瞎摸个什么劲儿,摸得也还挺起劲儿,在陌生的地方也能睡得那么实诚,把自己都给睡迷糊了,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信任他了。   窗外天色已经亮了。   众人集结训练,昨夜邬烬没回宿舍,别人不知道,室友们却是清楚,还担心他会不会被记过,集结时却是见邬烬准时到了地方。   邬烬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大家训练服有两套,都是轮着换,长得一样,也有犯懒的哨兵,一套衣服连着穿两三天,没人会注意这些细节,他们只关注邬烬昨晚在哪儿过的夜。   “你昨晚去哪儿了?”   “还好昨天没查寝,不然就完蛋了。”   邬烬说着没去哪儿,眼神不经意的瞥向了场边休息的向导,又收了回来,收回来没两秒又看了过去。   那几个哨兵好像经常去找虞凡白,他心想着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你听说了没,昨晚南区出了□□分子……”   昨晚的事情传开了。   传得比虞凡白想象中更快。   连同星网上都被挂上了消息,从“□□分子”再到深度报道,勾出了一串展览会的内幕,才不到四十八小时。   而其中的推手,不是他手底下人的安排。   上头的人不会坐视不管,可这次压都压不住。虞凡白看过那篇文章报道,上面特意提到了办这场展览会的主办方的儿子,那个在考核中弄出乱子的贵族。   热度一层叠加一层,一时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度。   背后这人很懂得兴风作浪,勾起别人的探讨欲望。   这样儿的人,他身边就有一位。   不管外界传言乱成什么样,也影响不到哨兵们的训练,也对虞凡白没什么影响。   但是……   那天早上起来,虞凡白想起去翻找他衣服里的弹壳,没有找到。   可能在回来的路上丢了,也可能被某个人拿走了。   傍晚,训练结束。   虞凡白被宋连长叫住,皇室那边来了人,展览会风波没停,那边查得事无巨细,罪魁祸首一直没抓到,相关人员都被调查了一遍。   宋连长道:“别担心,只是叫上你去问问,毕竟他以前是你班里的人。”   他指的是主办方的儿子。   当虞凡白看到他办公室里来调查的人,还是熟人。   果然,在这塔里,想要碰见简直太容易了。   办公室里的哨兵转过身,窗外的风吹起他一头柔和的棕发。   “凡……虞上校。”   他轻唤了一声。   曾经共事的二人,如今站在办公室两端,生疏又客气,宿宾鸿望向虞凡白的眸中神色复杂,而虞凡白温和又疏离,轻轻一颔首,道:“宿队。”   “来,喝茶。”宋连长招呼道。   宿宾鸿现在是帝国皇室护卫队里的人,份量不轻,虞凡白抬手示意道:“宿队坐吧。”   这话一出,二人间宾主一目了然。   宿宾鸿来调查,问的都是寻常话,那天晚上虞凡白去了哪儿,有没有人能替他证明,他班里的人有没有人外出过。   虞凡白的回答都会一一被记录下来。   他态度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隐藏了一些不想告知外人的事情。   他太熟悉宿宾鸿,知道怎么应付他能够不让他起疑。   学会观察是一个向导的专业素养。   -   球场喧闹,中间间隔线两边,哨兵们各站一排,抱着球扬着下巴,互不相让的看着彼此,气势汹汹,谁也不乐意退那一步,好像脑袋低一点儿都是怂了。   边界线外,邬烬兴致缺缺的坐在台阶上。   “烬哥,走,给他们一个好看。”   “给谁好看啊。”邬烬不想掺和进去,道,“就一个场地的事儿,犯得着这么大阵仗呢。”   “我们先来的,他们这样儿抢地盘,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斗殴会被记过。”邬烬懒洋洋的,毫无斗志,以过来人的经验道,“你们一个个也冷静点儿,别太热血上头了。”   他声音不高不低,球场那边的哨兵都听得见,僵持着谁也没先动。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的叫了声“虞教官”。   哨兵之间剑拔弩张的严峻形势稍稍松动。   只见不远处,虞凡白和一个男性哨兵并肩走在一起,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教官旁边那个是谁?”   “之前都没见过……好眼熟。”   “啊,我知道他,我和他之前在宴会上见过,加斯克尔伯爵的儿子……那位大少爷。”   邬烬眯着眼,望着那边两人,眸色深邃不明,手里把玩着石子,犹如打盹的凶兽掀开了眼,气势都不一样了。   他们八卦了起来,被忽略的哨兵就不好受了。   “你们……小看谁呢!”   哨兵丢出手中的球,那边的哨兵回头躲过,球直往两人的方向而去,哨兵丢出去的球,速度又快又有力。   邬烬站起了身。   树下,向导侧过身,抬手挡住了朝他门面而来的球,球在他手中高速转了几圈,缓缓停下。   四下静默无声。   虞凡白腕骨发麻,他拿着球,看向球场那边的哨兵们。   “你没事吧?”宿宾鸿皱眉。   虞凡白说没事,“你先走吧,不送了。”   他拿着球走过去,宿宾鸿皱了皱眉,还是跟上了他。   往前走了几步,虞凡白才看到场上还有邬烬,他扫了一圈,开玩笑似道:“谁的球?准头还真不错。”   “我的。”底下有个哨兵举了下手。   虞凡白抛了两下,随手把球丢给了他,“砸到人要说对不起啊,同学。”   他瞥见一旁宿宾鸿紧紧盯着下边儿,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同样以玩味儿的眼神看向他们这边的银发哨兵。   “虞教官。”邬烬挂起了笑,往前几步,撑着扶手翻了过来,“你没受伤吧?”   听着很是情真意切。   虞凡白:“没事儿,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邬烬说:“打球啊,教官呢,这是去哪儿?”   打球阵仗还挺大,这一片场地的空气都流露出紧绷的氛围,那种紧张绝不是因为球差点砸到了他。   虞凡白说:“不去哪儿,你们接着玩儿吧。”   一旁宿宾鸿忽而出声说:“我们也以前经常一起打球来着,凡白你还记得吗?那段时光还真挺叫人怀念的。”   底下哨兵们悄悄竖起耳朵,都一脸吃瓜相。   “宿队。”   虞凡白这一声不轻不重,是带着体面警告的制止。   宿宾鸿:“我们打球一直都很合拍吧,不过出去之后就很久没摸球了,还真想再跟你打一轮。”   他在利用他激怒邬烬。   那话下潜在的意思,仿佛在说,就算你抢走了又怎么样,曾经的他们是那么亲密,无可取代。   邬烬唇边弧度如旧,眼底却似燃起了一捧烈火。   他不发一言,不吭一声。   因为他没有立场。   他无法还口。   或许还有藏的很深,但他没意识到的潜意识——   把虞凡白架在风口浪尖,成为争夺的消耗品,他下意识条件反射的规避了这种可能。   啊……有够恼人的。   很久没体会到这种憋闷的感觉了,胸口都似窝了一团火。   “那就打一场吧。”虞凡白开口,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他笑着道,“大家要一起玩玩吗?”   邬烬绷紧了唇线,又一松,扬笑道:“教官,你们一队啊?这不是欺负人呢。”   看戏的哨兵们这会儿也都不计较场地的事儿了,纷纷附和。   宿宾鸿嘴唇微动,话还没说出来,被虞凡白截了话,他似笑非笑道:“这次,就当一回对手吧,宿队。”   宿宾鸿和虞凡白各自领队,队员自主选的队伍,两人谁会赢说不定,大多数人都较为偏向运动神经发达的哨兵,但也有一部分无条件信赖虞凡白。   向导和哨兵打球,球场没什么规则,能进筐就能得分。   哨兵的速度和力量都是天生的,这是后天难以追赶的鸿沟,而属于向导的强大武器,是他们的精神力。   当球开始运转的那一刻,哨兵们同一时间的感觉到了空间扭曲,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袭来。   第一个球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过转瞬之间,邬烬三步上篮。   “注意精神屏障防御。”宿宾鸿沉声提醒,“不要受影响。”   他多少对虞凡白还是有些了解。   “虞教官。”邬烬回过身,路过虞凡白身旁,和他击了下掌,“只要给我球,我一定能得分。”   话说得狂。   “所以多给我传球吧。”   虞凡白:“那看来为了给你传球,我也得努力一点儿了。”   邬烬脚下踉跄了一下。   “放心往前冲吧。”虞凡白说,“其他的,交给我。”   下一轮很快接上了,满场跑的人,场边围观人数逐渐增多,场上,虞凡白受到的围堵和防备最多。   对于过往的关系,虞凡白给足了体面。   可如果体面他不想要,他也不会就这么听话的被他利用。   他只会让他颜面扫地。   跟他合作这么多年,宿宾鸿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虞凡白拦截下了球,球没在手中滞留,顺手从身侧将球传了出去。   那球落到邬烬手中,他带着一身杀伐果断的气势,一往无前。   只要上星网,没人不知道他们两人那点事。   最合拍的搭档。   天作之合。   嗤。   邬烬高高跃起,狠狠扣下一球。   “我靠,烬哥这打得也太猛了。”哨兵心说之前还没什么干劲儿的样子,这会简直就是干劲满满,“这一场都靠烬哥带飞了吧。”   “什么靠你烬哥带飞,你没见着一直都是虞教官给喂球呢?”   稍微注意点儿,都能发现,虞凡白在场上温和安静,但那强大的气场,绝对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一动便像潮水一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把控着全局的趋势。   场外都受到了点波及。   “向导打球都这么恐怖的?”   “不是吧,我记得向导给我疏导的时候精神力可温和了……”   -   “哗啦啦”——   洗手池水花四溅,哨兵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一头银发被水打湿,顺着脖颈淌过下巴。   有人来了洗手池,站在他身旁。   邬烬也把水龙头关了,他抬起脸,脸颊上的红润还没消散,他看到了身旁人的腿,再往上,窄腰宽肩,极好的身材比例。   虞凡白在洗手。   他洗了多久,邬烬就倚着洗手池看了多久。   虞凡白:“想问什么?”   身旁温热体温袭来,邬烬靠过来了。   “你和他在约会吗?”   “大家都这么说。”   “你们牵过手了吗?”   “他的手有没有我的软……”   哨兵的攀比心吗?   虞凡白摁住出水口。   水花四溅,身旁哨兵来不及躲闪,一下闭了嘴。   虞凡白关了水龙头,慢条斯理的擦干手,侧过身,嗓音里有几分慵懒:“邬烬,你刚打球,是在把脑子当球打吗?”   滴答,滴答……   水龙头在往下滴着水。   邬烬抹了把脸,看着他。   虞凡白抬脚从他身侧走过,手腕被他给拽住了,唇边轻佻笑道:“好哥哥,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呢,他的手,有没有我的好摸啊?”   他的手好不好摸虞凡白不知道,他就看出了邬烬这是在找他事儿呢。   “这个啊……”虞凡白说,“得摸了才有对比。”   邬烬摊开手道:“来,你随便摸。”   他指的不是邬烬的手。   邬烬听没听懂,就不一定了。   但这轻佻,故意挑逗是真的。   他唇边似有若无的挂着笑,没摸他,也没走,看着他那张被水打湿的脸,“同学,自重点儿。”   他说这话,神态语气也不见得有多认真,甚至带着点纵容。   让人心痒。   邬烬只觉跟喝了酒似的。   有点上头。 第241章 上套   虞凡白觉着他这模样有意思得很。   球场上所向披靡,叱咤风云,嚣张得不行,这会儿在他面前逼问他谁手软这种问题。   虞凡白心里清楚,问手软不一定是想真知道谁手软的答案。   邬烬和宿宾鸿两人很不对付。   而他正好在他们中间,这两人圈地盘的“手段”差异也很大。   不过那会儿,他本以为邬烬会挑衅回去。隐忍这个词儿,还挺不符合他那性子。   刚打完球,身上有些热,邬烬往前凑过来,那股热气都似全扑了过来,冷水浇头都没冲散他身上的那股热气。   邬烬的脚往前挪了一步,鞋子和地面发出摩擦声。   一瞬恍若又将人拉回到那个场上。   脚下交错。   “教官,怎么算不自重啊?”邬烬撑在了墙壁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虞凡白瞥了眼他的手,道:“你这不是给示范了吗。”   邬烬先是愣了下,随即又扬起了一脸愉悦的笑,往前探头道:“那我要更过分点儿,教官你打算怎么样啊?”   “你可以试试。”虞凡白眸中温和又平静。   试试——这话可谓是可进可退,要不要试,怎么试,那都是邬烬自己能够决定的事儿,看似主动权都给了他,他像是无论他怎么样都不会拒绝,但又可以随时叫停。   “你那天早上翻过你的衣服了吗?”邬烬突然提起这一茬,意味不明的话,虞凡白听懂了,他顿了下,掀开了眼帘。   “不好意思啊,那天你的东西掉出来了,我本来嘛,想放回去的,后来……”邬烬说,“忘了。”   他的记性看来是不太好,突然说这话,想来也不是只为了告知他。   “那个对你来说应该还挺重要的吧。”他轻声在他耳边问。   虞凡白垂着眼,颈间泛上一抹凉意,是从邬烬发梢上滴下来的水。   水珠在皮肤上溅开的水花,变成一颗颗细碎的小水珠。   “怎么办啊,教官。”他说,“我好像忘记我放在哪儿了。”   一口一个教官,尊重意味却是没多少。   虞凡白哪能听不出他话下的意思:“你想我怎么样?”   “我当然不会害你,你要对我好点儿。”邬烬的手从他衣摆缓慢上滑,攀上了他肩头,呵出的气息落在他耳边,湿润的,软绵绵的,有点毛躁,像下一刻就会探出舌尖舔舐,“顺着我一点儿,我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他不甘心。   不甘心虞凡白把他忘了个彻底。   这种不甘心,在看到虞凡白身边站着的宿宾鸿的时候,在宿宾鸿用激将法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虞凡白含着笑:“不能放我一马啊?”   邬烬说不能。   二人僵持寂静,空气似绷着一根弦,而在那根弦下,又似有点别的什么不一样的氛围萦绕,半晌,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好吧。”虞凡白口吻似有些无奈。   邬烬觉得妥了,他唇边荡开笑容,道:“今晚十点,宿舍要记得给我留门,虞、教、官。”   一字一顿的,带着点鼻音的缠绵,威胁又亲昵。   虞凡白屈指,随意弹了下他撑墙的手腕:“这个,可以拿开了?”   威胁人还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虽然不知道他会干什么,不过那都不重要。   那一场球打完,宿宾鸿就离开了,两人作为昔日队友,一道在球场出现,还成了对手,一个傍晚的时间,哨兵向导们中间不知道流传了多少个版本。   连宋连长都听了一耳朵,晚上过来送资料,还和他提了两嘴。   天色黑沉,宿舍桌上的钟表秒数变动着,秒数一个跳跃翻页,前面的数字变成了十点整。   房中没开灯,光线暗淡,一切如常,只是也不见人。   唯有浴室那门口中透出一丝光。   虞凡白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宿舍椅子上已经多了一道身影,坐在他桌前摆弄着他桌上的钟。   “教官还有闲心洗澡呢。”他道。   虞凡白从他身旁走过去拿擦头的毛巾,说:“等太久了,顺便。”   邬烬擒住他手腕,往怀里一拉——   没拉动。   虞凡白垂眸看向他。   邬烬站起身:“等我了?”   “我只是不喜欢爽约。”虞凡白说。   邬烬轻嗅了下,调情似的道:“用的什么洗发水,真好闻。”   虞凡白说:“喜欢送你。”   邬烬:“我喜欢什么你都送我?”   虞凡白忽而扯唇轻笑,道:“那得看你想要什么。”   邬烬发现了,他说话都是滴水不漏的,半点都叫人抓不到把柄。   “洗发水的事儿,之后再说。”邬烬说,“你不问问我来干什么?”   虞凡白便随了他的意,问了一句。   随了他的意,他反而像是更不高兴了,靠近他道:“你说我来干什么?教官。”   哨兵距离近得快贴到了他身上,一脸的斗志昂扬,兴味盎然。   虞凡白不退也不躲,反而往前倾了倾,脸陡然凑近,邬烬下意识身体后仰着躲了下,虞凡白手臂探过他侧腰,扣在桌前,“让我猜啊?”   “你不是很会猜吗?”他说,“这次也猜得到吧。”   虞凡白:“东西,带了吗?”   “哦……那个啊。”邬烬说,“我这会儿还没想起来。”   虞凡白抽手离开。   属于他的气息陡然接近,又陡然散开。   他抽了毛巾擦头发,“没带就算了。”   哨兵身上气息沉着,视线霸道,让人没法忽略,他眼眸轻眯,没了用处就丢掉,还真符合虞凡白的做派,他问:“那你就让我这么回去啊?”   “嗯……”虞凡白偏过头,“不然呢?你还想干什么?”   “我都说了,你对我好点儿,说不定我会想起来。”邬烬说。   看来东西是带来了。   “没良心。”虞凡白低笑着扯下毛巾,“我还不够对你好啊?”   “你想怎么样,我都随你了。”   “这样还不够?”   邬烬:“哪随我了,你也就嘴上随我了。”   虞凡白:“那你说说,怎么样才算随你?”   邬烬舔了下唇,懒懒散散倚在桌边,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虞凡白一顿,抬脚走到了他面前。阴影笼罩,见他进套,邬烬唇边勾出一抹笑。   这样才算识相啊。   他抬起手勾住他的浴袍,拿着那根系着的带子在手中把玩,“今天我那‘哥哥’,来找你干什么了?”   那带子松得一扯就能开。   虞凡白道:“聊了一些正事儿。”   邬烬又问他什么正事儿,没听到虞凡白答,他抬起头,抬头的瞬间,虞凡白俯下身,在他耳边轻飘飘的道:“想知道啊?你猜啊。”   话从耳边钻过,振得发麻,邬烬浑身血液流动得都似快了些,犹如猛兽狩猎时浑身肌肉紧绷的状态,瞳孔中透着兴奋。   虞凡白想让他猜,他也愿意配合一下,“让人猜,你总得给个方向吧。”   虞凡白说:“已经给了,你不会连他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邬烬说。   “哦?是吗。”虞凡白带着点笑音,直起身,往后退去。   那根被牵在邬烬手中的绳子从邬烬手中滑出去,他收拢了手指,握紧了那根绳。   浴袍绳结松了点儿。   虞凡白领口也开了些,锁骨下的胸肌线条若隐若现,邬烬抬眼视线轻触,捏着那根绳,觉得有点烫手。   再用力扯一点儿,虞凡白这浴袍都得散了。   “猜到了吗?”虞凡白问。   “急什么。”邬烬说,“在想呢。”   “你可以慢慢想。”虞凡白并不在意走光的那么一小片,语调温柔,“现在还早,晚上时间很长。”   听着跟暗示一样儿。   他往后撤了一步,那绳结摇摇欲坠,浴袍又散开了些。   “别乱动。”邬烬卷着手上的浴袍带子,说,“下一次,就不保证它还能安分的挂在你身上了。”   虞凡白道了声“松手”,邬烬当然不可能乖乖听话。   “啊,我想到了一个不错的点子——”邬烬眸底饶有趣味,打着一肚子坏主意,“我猜错了,你就往后退,我要猜对了,这玩意儿就还你。”   对错掌握在虞凡白手中,他说对就是对,他说错就是错,答案是对还是错那就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虞凡白觉得是对还是错。   虞凡白一听就参透了里边的意思,笑了笑,“这么听着,怎么都是我吃亏啊。”   “那你玩不玩?”邬烬问。   “行。”虞凡白慢条斯理说,“玩儿,说好了,听你的。”   邬烬心里都舒坦了,他想了想,问:“是约会吗?”   虞凡白似笑非笑看了他一会儿。   “是不是啊?”邬烬不耐的催促。   羭曦蒸藜○   故意的呢,都说是正事儿了,还往这方面猜。   虞凡白也没戳破,他愿赌服输的往后退了一步,那根带子绷直了。   “错了啊。”邬烬又问,“那……他是不是想说服你做他的向导?”   假公济私。   问的都是自己想问的。   私心都不遮掩了。   这是打定主意,觉得他敢怒不敢言了。   虞凡白握住腰间的带子,拽了一下,邬烬握紧了,被他拽着向前迈了一步,虞凡白道:“你这样问的话,我可就没法陪你玩下去了,邬烬同学。”   “怎么,耍赖啊?”他道,“直接说我猜对了不就好了。”   “我比较较真儿,玩游戏也不喜欢撒谎。”虞凡白说,“你这么问,不如直接……”   他覆盖在他手上,往外一拉:“扯掉不就好了。”   浴袍散开的一瞬,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虞凡白只穿了一条黑色内裤,浴袍盖了大半,其实也没看到太多。   邬烬脑子里自动补全了全貌。   四下静得没了一点声儿。   “想起来东西在哪儿了吗?”虞凡白问。   邬烬:“我……”   “还没想起来啊。”虞凡白道,“在身上吧?”   他又开始不听人说话了。   虞凡白回手扣住他的腰,探进了他口袋:“游戏结束了,小同学。”   他提起那东西的时候,邬烬无意识的摸了好几次,不出意外的话……   他愿意陪他玩儿的时候,那是两个人的游戏,他不乐意玩了,说结束就结束——邬烬腰转了下,虞凡白手从他口袋里滑落了出来。   “跟我玩心眼儿啊,教官。”邬烬拽住他手。   他指尖捏着弹壳,回手一握,弹壳从他手上消失了。   “你也可以跟我玩。”他说,“我不介意。”   “不过,确定要在我的地盘跟我玩儿吗?”   这种话不会让邬烬退却,只会激起他的战意,他扯唇道:“有何不可啊。”   那枚弹壳不知道虞凡白藏在了哪儿,明明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浴袍。   气血上涌的哨兵扯住了他的浴袍往下扒,虞凡白系上了带子,两人你来我往,这么点地儿,没法动真格,虞凡白也没想动真格。   桌上东西东倒西歪,邬烬被床拌了一脚,摔了下去,他把人摁在床上,半边浴袍愣是被他给扯了下来,他手臂从里面伸出来,掌心抵着他下巴。   “教官,抢人东西这种事儿,不太好吧。”   “这种东西,你拿着太危险了,还是交给大人保管吧。”他道。   他知道他会带着这东西过来——邬烬忽而有种这样的感觉。   他以为是虞凡白入了套,却更像是他入了虞凡白的套。   让他以为他入了套,这根本就是虞凡白给他营造的错觉。这会儿邬烬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他拽着虞凡白浴袍,一个鲤鱼打挺,把人从他身上掀翻,坐着压了上去,虞凡白也没太抵抗,由着他在他身上找来找去。   找了半天,邬烬都没找着。   “你放哪儿了?”   虞凡白笑着道:“你猜啊。”   邬烬掌心下摁着他胸膛,感觉到他胸口的震颤,他气喘吁吁,对他这神态语气牙痒痒得厉害,低头干脆利落的一口就咬了上去。   虞凡白仰头闷哼一声。   这一招着实没料到。   “撒嘴。”他扣住他下巴。   邬烬嘴里含糊不清。   “邬烬。”   邬烬听他用这语气叫过宿宾鸿。   疼痛感袭来,虞凡白下手也就重了些,邬烬张开了嘴,唇间扯出一道银丝。   他翻身把人摁在床上,碰了下锁骨。   邬烬大口喘着气。   “撒野撒够了?”虞凡白语气还是温和的。   邬烬双手摊开,没力挣扎了。   咬了人还一副自己被欺负惨了的样儿,虞凡白有些想笑,这不止让人怜惜,还让人想欺负他欺负得更惨点。   他摸到他胸口都口袋,从里面拿出了弹壳。   “在你自己身上呢。”   邬烬眸子一下睁圆了:“你玩我?”   “我没说过在我身上吧。”虞凡白道。   邬烬哑口无言,心底憋屈得厉害。   “送你了。”   给他也没什么关系。   就觉着他这样子,挺好玩儿。   他商量的语气道:“替教官好好保密吧,嗯?”   就这么给他了?   是不是说明,虞凡白挺信任他。   邬烬又觉得舒坦了。   这一来一回,给他折腾得气都没了。   大脑的缺氧感让他整个人飘忽忽的,在虞凡白起身时拽住了他。   半晌,他道:“万一我说出去了怎么办?”   虞凡白开玩笑道:“那就把你做掉。”   邬烬跟飘在云端似的,差点接了一嘴,别说把他做掉,做他都行。   他还……挺喜欢这种喝醉了一样的感觉。 第242章 个例   锁骨上的红印子经久不散,隐隐作痛,经过一晚上的放置,还有红肿的迹象,虞凡白拨开衣领对着镜子看了两眼,昨晚邬烬那劲头儿,跟啃骨头似的。   可不就是啃骨头。   啃的锁骨呢。   得益于上次的经验,邬烬一早就离开了,那会儿天都还没亮,没几个人起来,也不会叫人看见。虞凡白拢了拢衣领,把扣子扣好了。   展览会的关注度居高不下,贵族们这段时间多少会低调行事,那展览会上被灭了不少未成形的畸变种,这件事明面上他们不敢大肆的去找罪魁祸首。   毕竟他们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虞凡白并不算太关心后续。   他要找的东西,不在这次展览会上。   “它”里面提到过的,会颠覆帝国,让他死亡的,变异种族的王。   按正常进展来说,它应该还未孵化。   出现异常的开端,书中所述就是从这儿开始。   军校里的资料档案他都翻遍了,人也查了一圈,近几年所新增的畸变种里不见得有像它的存在。   晨间拉练结束,虞凡白去了食堂,今天食堂菜色不错,他打了菜,找了个位置坐下,昨天打的那一场球关注度持续到了今天。   食堂人多,面生面熟的都有。   昔日情人反目成仇,下手毫不手软。   昨天亲眼见证一场“大战”,也成了他们晚上夜聊的素材。   虞凡白猜得到,也不在意。   门口闹哄哄的动静传来,一大堆的哨兵一起涌进了食堂,跟打仗似的,在那伙哨兵们的正中间,簇拥着一个银发哨兵。   边上哨兵急哄哄的,显得中间那懒洋洋的银发哨兵很突出,不像他们一个个饿死鬼似的,不是邬烬又是谁。   到了排队的地方,邬烬摸了摸兜,才发现自己没带饭卡。   “烬哥,用我的吧。”   “我带了,来——”   两个在他旁边的哨兵递出饭卡。   他随便拿了一张,道:“回头还你。”   “跟我还计较这个干什么……”   昨天邬烬可谓是出了好大一个风头,这会儿在食堂也惹眼得很,虞凡白收回眼,对邬烬这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是聚焦点的体质习以为常。   他感觉到有人明里暗里的看他,但也不算多,直到——   “教官。”   哨兵端着托盘在他对面坐下,一碟子满满当当的食物。   昨天风头正盛的主人公之一和他坐在了一块儿。   “我坐这儿可以吧?”   他好像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   虞凡白:“你朋友他们呢?”   “他们那边位置满了。”邬烬指了指一个方向。   那边八人桌确实是满满当当坐了人。   “你怎么知道我跟我朋友来的?”邬烬这话下又是在问别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跟我朋友来的——你是不是一直关注我呢。   “我有眼睛。”虞凡白说,“你们那风格……挺特别的。”   特别的像一群喧闹的猴子。   他停顿的那一下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细听又好像没有。   “动静那么大,要想看不到也挺难。”他像只是开了一句玩笑。   邬烬轻轻哼笑,道:“那你眼神也挺好的。”   那么一堆人都能看见他。   虞凡白只说:“彼此彼此。”   啧。   邬烬跟陷在棉花里似的,一身使不完的劲儿碰上虞凡白都没处使。   他问:“你那儿还疼不疼?”   虞凡白:“要跟我道歉?”   邬烬心想,他又没错,要不是虞凡白故意逗他玩儿,他会那样儿吗。   他这人脸比谁都白净,心比谁都黑。   虞凡白看他表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好像在他眼里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要不等会儿我陪你去校医那儿看看?”邬烬说。   “那倒不用了。”虞凡白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没有什么疾病的话。”   邬烬一口反驳道:“我当然没有。”   虞凡白道那就行。   邬烬仍觉他不信一般,道:“我上个月的体检报告单很健康。”   虞凡白眉梢轻挑了下,“我觉得……还是去看一下吧。”   邬烬:“什么时候?我陪你啊。”   陪他还是去看戏那可不一定。   “中午吃豆子。”虞凡白说。   邬烬:“啊?”   “你要是闲得慌,可以去后厨帮忙挑挑坏豆子。”虞凡白说。   邬烬听明白了这是内涵他呢。   叫他别一大早没事儿找事儿。   怎么就没事儿找事儿了。   他说:“教官你还挺狗咬邬洞宾啊。”   嗬——隔壁桌哨兵倒吸一口气。   虞凡白不怒反笑,轻晒着道:“邬洞宾,你还觉得自己很冤啊?谁是狗啊?”   他是说小狗才咬人。   别人听不懂,邬烬听懂了。   想起那伤怎么来的,邬洞宾又不吭声了,埋头扒了两口饭,又觉着虞凡白这话说得怪暧昧的。   “嗯?说话。”虞凡白垂着眼看着他头顶。   这会学会闷声不响了。   隔壁桌哨兵觉他这是在威慑,都眼观鼻鼻观心。邬烬觉着他这是在调情,被他那声音勾得心痒。   这么多人呢。   他想,怎么有一个人,能又讨人喜欢,又让人烦呢。   让人忽上忽下的,真不痛快。   又……蛮喜欢的。   那点印子虞凡白当然不至于去趟医务室,去了得被里边那老同学笑上一年,邬烬这两天状态很好,这种状态好,不止包括训练间,训练之外的状态也极佳。   具体表现为……很活跃。   “教官,我这儿还有点不太懂,你要不教教我?”   “虞教官,你看我这姿势够不够标准?”   “教官,你别乱摸啊。”   虞凡白才搭上他的肩,就听哨兵懒洋洋的哼着调子,跟孔雀开屏似的,昂首挺胸,又不让人碰。   他手压下去,扣严实了,“挺胸——”   “收腹。”他拍了下他的小腹的位置,都没拍严实,只碰到了衣服,他跟个小姑娘一样扭捏了下。   “干什么呢?你说不就好了,怎么还动上手了。”   虞凡白一句话给他这毛病治好了:“能不能练?不能练下一个。”   邬烬:“……能。”   邬烬觉得虞凡白可真不经逗。   别的老师课上,邬烬脑子看起来都挺好使儿,一到虞凡白这儿似打了个折扣。   连宋连长都叹道邬烬天赋不错,就是基础训练方面总有欠缺,虞凡白不觉得他是基础训练欠缺,他是故意折腾。   睡都睡过了,还不让碰,也不是多矜持的人,偏要装矜持,装又装得四不像,只差没在脸上写“我肌肉棒吧”,“我身材好吧”的字样了。   虞凡白只当看不见。   “上面派下任务了。”宋连长给他看了一封邮件,“加斯克尔伯爵夫人举办的一场晚宴,是上头的意思,近来事多,冲冲晦气,那边缺了点人手,意思是想让你带队,正好是连休日。”   虞凡白看了那封邮件,问:“是谁的意思?”   “就知道瞒不过你。”宋连长道,“你那位前任搭档在国王面前提了你两嘴,也许是想给你谋个好差事。”   “看来人不能太闲。”虞凡白也不知道在说谁,说完一顿,随后笑道,“一闲就准有事找上门。”   宋连长:“有好差事儿还不高兴?”   “宋连长可就别打趣我了。”虞凡白道,“这要出了岔子,我这几年那就都白干了。”   他是说笑的口吻,宋连长也笑了笑,“别这么紧张,总归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但愿吧。”他道。   这场晚宴在五天后,期间要做的准备不少,虞凡白提前拿到了内部名单,那一行一列的名单很长,贵族中大多是世袭制。许多贵族先人创下辉煌,被后人继承,到如今越被国王亲近的,越被重视。   加斯克尔伯爵——邬烬的亲生父亲。   他见过他几面。   虞凡白也是贵族出身,不过和贵族里那一圈的人熟络的却是没几个。   今天训练出了点岔子,一个哨兵把脚崴了,他蹲在哨兵身前,让他脱了鞋。   味儿有些大。   他没碰他脚,让他把裤腿拉上去。   脚踝肿了好大一块儿。   邬烬打报告站了出来,他说这人是他的室友。他脚踝不太好,之前就崴过一回,没好全回来训练,又复发了。   “你把他送去校医室吧。”虞凡白说。   邬烬高声回了句“是”。   待到训练结束,整队解散,虞凡白去医务室看了眼,哨兵躺在床上嗷嗷叫唤。   “没见过这么怕疼的哨兵,这是你的兵?”校医道。   虞凡白笑了声,道:“虽然不是很想承认。”   “教官……”哨兵躺在床上气如游丝的叫唤。   “他没什么大事儿,教官。”旁边的银发哨兵拉着被子盖过了他头顶,“校医说的。”   校医说:“没伤到骨头,用冰袋敷一敷就行。”   “过两天就能好。”邬烬也往下接了一句,捧哏属性又冒了出来。   虞凡白让他好好休息,被蒙在被子里的哨兵挥舞着手,想体会一下教官的关怀,只听他的向导教官问:“他手也抽筋了?”   邬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半点面子都不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邬烬忽而发现,虞凡白有时候不是真不知道人家想干什么,他就是故意装的,装不知道,还装得特别顺其自然,让人觉不出不对来。   明明心里门清儿,但不会去戳破。   就演呢。   那他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也在装不知道。   邬烬心里这几个来回,虞凡白和校医都把床上哨兵病情了解得差不多了,没多大事儿,静养休息个几天就能恢复训练了。   虞凡白看了眼时间,到饭点儿了,他问邬烬想吃点什么,等会儿顺便让人给他们打包送过来。   “他得静养啊,教官,那我也先不打扰他休息了。”邬烬站起身说,“我跟你一起吧,等会吃完我直接给他打包过来就行。”   这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虞凡白没有拒绝,他和校医道:“人就麻烦你照看一下了。”   校医摆摆手:“放心去吧。”   虞凡白走在前边,邬烬跟在后边出了门。   床上哨兵回过神,这里面就只剩下他和校医了,他不甘的拧着被子。   心机!   “唉,同学,你们教官和刚才那小同学关系很好嘛?”那头校医笑眯眯的问。   去往食堂的路上没什么人,虞凡白走在路上,突然感觉背脊一阵恶寒,他轻眯了眯眼。   “教官。”身后的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拉回了神,“我这周测试成绩怎么样?”   虞凡白看过邬烬的周测,每周稳定的维持在第一的位置,和轻浮外表完全相反的稳定。   “等下周公开就知道了。”虞凡白说。   邬烬似很想知道成绩:“提前告诉我吧。”   “不合规矩。”虞凡白说。   邬烬:“我也不跟别人说,没人会知道。”   虞凡白道:“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我嘴有多严实,教官还不知道吗。”邬烬说,“就不能通融通融?”   想知道的不是成绩,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虞凡白的“个例”。   每个方面的个例。   虞凡白说不能,“别为难教官。”   “这算哪门子为难,我是跟你打听成绩,又不是让你帮我改成绩。”邬烬说,“教官你肯定看过我的成绩了吧?”   “看了第一的。”虞凡白说。   邬烬:“第一是谁?”   套他话呢。   虞凡白勾了下嘴角:“你觉着是谁?”   第一是谁,邬烬自己发挥得怎么样,自己心知肚明,以往也没见着他对周测结果这么执着。他问的是什么,虞凡白也心知肚明。   抛了点饵,又把线给收了回去,偏生不让他如意,邬烬觉得他恼人得很。   他想问他连休有什么打算。   又觉得不太好。   问得太明显,虞凡白肯定是要看出来他的打算的。   “连休得歇好几天呢。”他说,“我这不是,想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休息都休不好。”   “哦?是吗……”虞凡白滴水不漏,“还是惦记着吧,休息得太好,人就松散了。”   他手一紧,邬烬拽着他拐进了一栋楼后,撑着墙把他摁在墙上,声音轻佻又散漫:“别这么绝情嘛,教官。”   “规矩我还是懂的,我也是可以贿赂贿赂你的。”   他摸着他领口往下的第二颗扣子。   虞凡白垂眸看了眼:“怎么贿赂?”   邬烬掌心顺抚着攀上了他肩膀,“教官你说呢。”   虞凡白不动如山,既不阻止,也不回应,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眸底温柔似水,神情又透着一股子淡然:“贿赂人,也要拿点本事儿出来吧,你?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看不起谁呢?   邬烬改为双手撑着墙壁,脸贴了过来。   越近,就越屏住了呼吸。   虞凡白一动不动,似知道他要干什么,又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看着,在他眼睛一闭,心一横,要撞上去时,虞凡白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嘴唇撞到了虞凡白的掌心。   柔软,湿润,这是唇的触感。   “一脸视死如归,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你了呢。”虞凡白好笑道。   那带着笑音的声音钻进了邬烬的耳朵。   酥酥麻麻的。   他们离的很近。   邬烬看见了虞凡白瞳孔里的倒影。   喘不过气,心怦怦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样儿。   虞凡白给人感觉似很近,触手可及,又像水中月一般,一捞一个空,只捞了一捧水。   叫人欲罢不能。   总觉下一秒,就要捞到月亮了。 第243章 相思病   邬烬对他,有不轨之心。   虞凡白之前隐隐有点感觉,这次邬烬这行为算是给坐实了。   在医务室,校医说他看他那眼神儿都不对劲。他听着没太大感觉,只觉得是他哨兵的好胜心在作祟。   毕竟邬烬一直以来都想赢过他,想在他这占据上风,找回场子——在各方面的。   胆子大也是真的大,激将法对他意外的好用。找场子归找场子,这么豁得出去的也没几个。   放假了。   连休七天,哨兵们都得以外出放风,以至于学院内部都冷清不少。   “嘭”,球砸在篮筐上,又回弹到了虞凡白手臂上,对面向导撑着腿喘着气,说不玩了,“跟你玩就没赢过,你干脆找你那哨兵小朋友得了。”   说是小朋友,人也不小了   邬烬觉醒得早,但都是自己野蛮生长,直到被家族里认回来,再被送到这里面来。   虞凡白单手转了下球,在手中抛了抛:“放假呢,就不扫人兴致了。”   “我看未必,人指不定多眼巴巴的盼着你。”校医打趣道。   虞凡白把球投进篮筐。   换以前他可能还觉着是他误会了,想得多,现在未必。   坐在一边的校医灌了口水,陡然发现,之前和虞凡白提起那小同学,虞凡白都是一脸无奈低头笑笑,这回居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什么难得一见的场面!?   “不信你给他发个消息试试。”他说。   虞凡白跑去把球捡了回来:“发什么?你看乐子呢?”   “咱们就打个赌,你要给他发消息让他来,他肯定来。”校医说。   他会不会来,虞凡白不知道,但他不干这事儿。   虞凡白说:“校内有条例规定,禁止私下赌博。”   “怎么?对你那绯闻小男友上心了?”向导打趣。   自打上次医务室后,他就给邬烬起了个“绯闻小男友”的绰号,他偶尔这么叫,虞凡白也懒得去反驳。   他也笑道:“你都说绯闻小男友了,我不得护着点儿。”   都多多少少猜到人心思了,还这么干——   “那不是欺负人呢。”   他抬手随意一抛,球在框上打转,从中间落了下去。   平时欺负人玩玩也就算了,这种事儿,那不得遭报应呢。他有千百种让邬烬气得伸爪子的办法,玩弄一个纯洁的哨兵少男心怎么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缺德,缺大德。   加斯克尔伯爵夫人举办的晚宴正常进行,虞凡白带队巡逻,晚宴办得奢侈,充斥着纸醉金迷的祥和之态。   他见到了加斯克尔伯爵,也见到了他的夫人,夫妇二人和贵族们举杯相谈,宿宾鸿穿着优雅的西装礼服,衣冠楚楚的站在伯爵夫妇身后。   伯爵夫妇对他很是骄傲,周围恭维声不在少数,夸赞宿宾鸿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邬烬不在。   有人提出了疑问。   “宴会开始这么久了,怎么不见小少爷?”   “他身体犯了病,不便外出,在房中修养。”伯爵夫人道,“就不出来冲撞各位了……”   生病?   倒是省得见面尴尬了。   他虽没多尴尬,但邬烬兴许是尴尬的,那天去往食堂的后半程的路,走得那叫一个快,魂都要被他给丢后边了。   他领队走得远了,也就听不见后边的话了。   巡逻队和边境的哨兵不大一样,警觉和严谨都松懈许多,一圈巡逻结束,大家找了个地方支了张桌子,准备搓一顿。   贵族们吃的喝的都是顶好的,每次办这种宴会,上边的东西一般都吃不完,他们弄点从他们指缝里流出来的东西都能饱餐一顿。   这里是最接近塔的地方,不会有危险,这是大家产生的共识。   “虞上校,你也来点儿吧。”哨兵热情招呼。   虞凡白坐在一边,不参与进去,也不完全隔离,道了声“多谢”,听着他们聊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他悄无声息在中途起了身。   根据暗线传达的消息,加斯克尔伯爵家中或许有一份名单——一份贵族们采购畸变种的名单,上次那场展览会的采购,和加斯克尔伯爵家有点关系。   加斯克尔伯爵家后院很大。   虞凡白打开图纸。   前边举办宴会,这后面正是松懈的时刻。   书房……右边。   没走多远,他看到了前面的监控,他往后退了两步,后面有人来了——宿宾鸿从外面进来,交代着家里佣人给一位小姐泡茶。   不能对宿宾鸿用精神力,他对他太熟悉了,会察觉出不对。   他倚在墙边往那边看了两眼,宿宾鸿朝这里面走来了。   前有狼后有虎,旁边窗户轻响,他余光一瞥,推开窗户翻滚了进去。   窗户“咔哒”一声关上。   房中光线昏暗,银发哨兵双臂环胸,依着书柜,上半张脸隐在阴影中。   虞凡白拍了拍身上灰尘起了身,仍是优雅得体:“这是你的房间?”   邬烬:“教官,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这声音听着不像是病了。   “巡逻。”虞凡白说。   嗤,睁眼说瞎话!   “巡逻还是盯梢呢?”邬烬幽幽的说,“这是打算跟我‘哥哥’来个幽会?”   虞凡白说:“没有的事儿,别造谣。”   邬烬都看见了,看见他趴在那儿偷看宿宾鸿,还不承认,“巡逻还负责这后边?”   虞凡白不见半点心虚,问:“你不是病了?”   还会关心人呢。   邬烬下半张脸扯开了一抹阴恻恻的笑,抬脚走过来,恶狠狠道:“是,我是病了,你让我病得厉害!”   “我看你是这儿病得厉害了。”虞凡白屈指轻弹他脑门,从他旁边走开。   亲生儿子没病,却对外称病了,带着那假儿子在外面招摇过市,这房间光线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还真不像亲儿子的待遇。   邬烬吃痛捂了下脑门儿。   “你走。”他说,“你踏出去一步,我就大声嚷嚷喊人来。”   虞凡白还真停住了脚步。   “说走就走,当我这儿什么地方了?”邬烬轻哼着道。   说得嚣张,也不见得气焰有多盛,俗称虚张声势。   虞凡白凤眸轻瞥,走到了他面前,中间距离都快没了,他还没停下脚步,邬烬想起了上回,不经往后撤了一步。   就这那一步,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怂什么,他还能嘴上来?他这么一想,身板挺得扳直。   这回局势调转,虞凡白成了那个把人拦住的“恶人”了,他上半身贴近他,邬烬睫毛抖个不停。   “你生什么气啊?”虞凡白问。   邬烬说他没生气。   “嘴还挺硬。”虞凡白说。   听他提起这个,邬烬就恼得很,语调还是散漫的:“你试过了吗就这么说。”   这话放在眼下这个时间点,在上回发生了贿赂事儿后,多少带出点令人遐想的空间。   憋着一股子气儿呢。   又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上次还挺不甘心。   不知道是不甘心的是没亲到,还是不甘心自己落了下乘。   又是为他生病,又是不让走。   虞凡白扬唇慢条斯理道:“你说说,我怎么就害得你生病了,你这几天是得了相思病不成?”   邬烬瞳孔紧缩,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他还想害他得相思病,安的什么心?他就知道虞凡白这心都是黑的。   这话问过头了?把人吓着了不成?也不像这么纯情的人。虞凡白松开了手,自己不禁撩还要瞎撩人。   邬烬问他从哪听来的他病了。虞凡白说没在外面看见他,他没说是伯爵夫人说的,但他觉着邬烬心里应该清楚。   他没能去参加这场晚宴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在这里过得远没有外人想得“野鸡变凤凰”那么风光。   没见着他,所以特意来找他的?   “你来找我就不能走正门?”邬烬说,“偷偷摸摸的,别人还当我们……”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虞凡白。   虞凡白:“当我们什么?”   “偷情呢。”这三个字邬烬说得含糊又快,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他看虞凡白没一点儿不好意思。   还笑了下。   笑了下!   什么气氛都没了。   “你笑什么?”他拽着虞凡白的衣领,跟要跟他干架似的。   虞凡白说没什么,他问邬烬对这熟不熟。   邬烬说还行吧。   虞凡白盖住衣领口那只手背,安抚着顺下去,低沉的嗓音诱哄着道:“邬烬同学,帮教官一个忙行不行?嗯?”   也就比“小朋友给你个糖跟叔叔走吧”高级点。   邬烬心不在焉,眼神飘忽,心想你还能再随便点吗,也就恃美行凶在行得很,他道:“看你表现。”   他是不会受美色诱惑的。   “这忙你不帮,那我找别人了。”虞凡白说。   邬烬:“找谁?”   “还能有谁。”虞凡白说。   除了他,那就只有他那前任哨兵了。   邬烬揪着他衣领,“你敢。”   虞凡白又笑:“那你要不要当一回我的搭档?”   威胁,绝对是威胁。   “嗯?要不要?”他唇边挂着松散笑意,温和里又多了点含蓄的风流。   这是邬烬之前一直表露出想要的,他现在就这么抛了出来。   要不要?   邬烬咬着牙,轻眯了眯眼。   这跟挠痒痒挠到了舒坦的地方,人舒服了,那就好说话多了。   后院有多冷清,前院就有多热闹。   盛宴上美酒佳肴摆了一桌,穿着华丽的高等贵族们言笑晏晏,宴会进展得正到高潮,一人拿着酒杯道:“因为塔,因为国王陛下,我们才有了现在舒适的生活,能品尝到美味的酒,吃到热乎乎的食物,睡到柔软的床,我们要学会感恩才是。”   “感恩。”另一人举杯附和。   有人开了头,便接连有人举杯。   仿佛在进行着一场盛大的宗教活动。   ……   书房。   虞凡白视线从书架上掠过,上面摆满了书,重要的文件之类的东西,一般人都是放在书房重地吧。   光是监控设备都不少,邬烬对监控的捕捉灵敏程度很不错,刚进书房就从书架上发现了一个隐藏监控。   邬烬:“你要找什么?”   邬烬是加斯克尔的儿子,按理说不能太信任。   他余光瞥向趴在桌上看着他的哨兵。   “我找的东西,对你父亲不太利。”虞凡白说,“你现在阻止我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都到这个档口了,虞凡白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   只是试探。   “你把那本书拿出来试试。”邬烬撑着下巴指了指书柜上一本黑皮书,“第三排第三竖。”   黑皮书的表皮比别的书都要亮,似经常被触摸,他戴上了黑色手套,伸手拿了下那本书,拿不动,他指尖用了些力,感到一阵阻力。   几声轻响接连不断。   一个暗格敞开,里面放着一个保险柜。   看来邬烬和伯爵夫妇的关系很不怎么样,双方对彼此都没什么感情。   伯爵夫妇称邬烬病了,是怕他没学过礼仪,在外面丢人。   邬烬确实对他们没多深厚的感情,但不止是因为这个,他并不在意他们是不是觉得他丢人。   虞凡白戴着手套破译密码期间,邬烬在一边椅子上悠闲的坐着,问他猜得准不准。   “嗯,比你玩枪时还要准。”虞凡白分了点神给他。   邬烬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   这人还真是随时随地就能跟人调情。   这都不算调情了,够得上开黄腔了,他想。   “我可不玩那个。”他低声嘀咕。   保险箱开了。   虞凡白要的名单就在里面。   他翻看了两眼,把东西放了回去。   “不拿走吗?”邬烬问。   “我不是来偷东西的。”他说,“已经都……”   记下了,没有拿走的必要。   他没说完。   “知道了。”邬烬接了下话,“过目不忘嘛。”   虞凡白看过去。   没这么巧的事儿,他觉得,邬烬或许打从他让他帮忙开始,就知道他想要什么。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似破壳而出,他对他好像有一种莫名的了解。   过目不忘,这不像是他胡诌,但他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才是,宿宾鸿都不知道。   他道:“猜得是挺准。”   邬烬不知怎么,似突然来了脾气,冷冷哼笑一声。   这是点着火了?   今天的哨兵像是进入了少年叛逆期。   让人猜不透他哪一刻会情绪急转直下。   夜色静谧,后院被月光笼罩,虞凡白和邬烬一前一后出来,邬烬跟在他身后,幽幽的声音道:“又抓到了一个把柄。”   “还帮了你一个忙。”   暗示得都近乎是明示了。   他心里不知道怎么又不舒坦了。   “我会记在心上的。”虞凡白道。   他要把他放在心上?   邬烬心说,谁要他放心上了,放心上也就算了,还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真不害臊。”   “嗯,你害臊。”虞凡白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想岔了,也不知道岔哪条岔路口上去了,道,“你一个男人,脸皮怎么这么薄?”   “这不是脸皮薄不薄的问题,这是礼义廉耻的事儿。”邬烬道,“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说什么了?”虞凡白问。   邬烬啧了声,懒洋洋道:“你说你会把我放在心尖儿上。”   猖狂的扭曲人的意思。   虞凡白:“你说说,我刚原话怎么说的?”   “我会把你放在心上——你不就……”他突然止住嘴,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被诱导着说了一遍那话。   虞凡白眸中含着惺忪笑意:“我这么说了吗?”   说没说那都不重要了。   虞凡白眸子往旁边一瞥,听到了点动静,邬烬还想说什么,被他一把捂着了嘴,这一把捂嘴,一下让他想起了上回,虞凡白捂着他的嘴,他掌心里淡淡的肥皂味儿,犹如春日花开的淡香。   他拉着他躲在了花园里一棵树后。   “嘘,不要出声。”   干什么呢?   想干什么呢!?   他心跳如雷,还有没有分寸了?   要……要干大人的坏事儿了?   “有人。”虞凡白在他耳边说。   后花园不远处的灌木丛,两道人影若隐若现,邬烬视力很好,在这暗淡的夜色下也看得很清楚。   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压在身下,露出一点穿着西装的背部,另一个人的手抱着他,在夜色下那手的皮肤很白,和黑色西装形成鲜明对比。   似有若无的接吻暧昧动静传来。   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虞凡白感觉到邬烬僵硬了。   是物理僵硬。   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的那种。   他松开了捂着他的嘴,想他也不会出声了。   夜色中,邬烬扭过头看向他,用口型气音问:“他们……在干什么?”   虞凡白看着他。   他也看着他。   虞凡白说:“吃人。”   “你当我傻呢?”   “不傻呢,还以为你真不知道。”   邬烬又安静了下去,他看了虞凡白一眼,又垂下眼帘,过了会儿,又看他一眼。   “有这么好看?”他忍不住道,“你都不害臊的?”   虞凡白:“你盯着我看都没害臊,我害臊什么。”   “有这么好看吗?”他也跟着问了一句。   邬烬看了两眼他的嘴。   气氛莫名有点诡异。   他又别开了眼。   虞凡白偏头无声笑了。   哟,小雏鸟儿啊。 第244章 孔雀开屏   朦胧的夜色,暧昧的现场直播,风带过花园里的花草,发出轻轻的簌簌声,这一幕刺激到了纯洁的哨兵,一惊一乍得拿余光瞥他。   虞凡白装不知道。   月光给他侧脸轮廓都蒙上了一层光晕般,在邬烬眼里散发着光。   虞凡白感觉到哨兵情绪波动越发的浮躁,见那边办事儿的人不曾留意他们,他也没什么兴趣看下去。   “我走了。”他说。   邬烬:“你就不看了?”   听他这语气还挺遗憾。   虞凡白说:“你喜欢看,你慢慢看吧。”   “我这不是看你挺喜欢的。”邬烬哼笑着饶有趣味的说,“看得那么认真,脑子里想了不少吧,怕自己把持不住?”   “还有任务在身,就不陪小少爷了。”虞凡白面对他这轻佻打趣也是从容不迫,他调头就走。   这个时候想起任务了。   有用处的时候亲亲切切的叫同学,没用处了就叫小少爷,这距离拉的,扯面的都没他能拉。   邬烬跟上去,说:“任务不任务的,你这会儿还冷静得下来?”   他轻浮的话语里满是怀疑。   虞凡白说:“看见这种场面,就升起冲动,也想做一做,试一试的,那不是留存理智的人,是野外动物。”   邬烬觉得虞凡白在内涵他。   “一直保持理智的,那也不是人,那是机器。”邬烬说。   虞凡白问:“那你是想做人,还是想做机器呢?”   做人,那就是承认他想干点什么,做机器,那就意味着他没半点邪恶的念头,清清白白。   这是一个深奥的问题。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拉长。   “那你想做哪个?”邬烬把问题抛给他。   还挺机灵。   虞凡白:“我啊……”   邬烬竖起耳朵。   虞凡白轻笑:“小少爷,别想着不劳而获,抄别人答案。”   他不告诉他,意思是想知道答案就自己琢磨,自己想。   邬烬觉得虞凡白可真讨厌。   让人抓心挠肺的。   他又转念一想,答案在虞凡白身上,他让他自己想,不就是让他想他。   啧,拐弯抹角的。   想通了的邬烬眉间都舒展开了,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教官还真会给我找难题,这是怕我这几天放假把你给忘了?”   虞凡白只低头笑笑,似真似假开着玩笑说:“你要忘得掉,就不会得相思病了。”   邬烬那刚意得志满穿上的铠甲被他这支矛给刺了个对穿。   戳他心窝子上了。   装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拦住虞凡白去路,虞凡白薄薄眼帘半阖。   他们距离事发地点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了,地方也偏僻,寂静不已,邬烬那双剔透的狐狸眼蠢蠢欲动,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这会眼底像藏了一团暗火,燃得旺盛。   蠢蠢欲动的。   “任务还没完成就来这儿跟我私会。”他笑盈盈道,“教官,玩忽职守啊?”   他每回威胁人之前就这个调子,胜券在握的。   虞凡白笑了下:“那怎么办呢?”   “不想被揭发……求我啊。”邬烬说。   怎么求,是一门技术活。   虞凡白说他没求过人,邬烬说不会那也能学,他定定看了他几秒,躬身靠近他,邬烬屏住了呼吸,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别的行不行……你要是犯病了,我就给你治治病,怎么样?”他说。   邬烬喉结滚了滚。   虞凡白从他侧脸错开,低声缓慢的说了一串数字,也不管人反不反应得过来,记不记得住,说完,道:“这点小忙,你也会帮我的吧——小少爷。”   邬烬觉得他是有病,病得不轻。   就这么让虞凡白给走了。   虞凡白给他下蛊了。   一句语调轻慢的“小少爷”直叫到了人心坎儿上,让人心脏连至脊椎骨都颤栗着。   那串数字是多少来着?   他漫不经心,双手揣兜,想,虞凡白对他记性还挺有自信。   他又不跟他似的,过目不忘。   但那串数字偏生深刻的印在了他脑子里。   虞凡白说,他要是犯病了,他就给他治治病。   犯病,犯什么病,他明知他没病。   怎么治,他也没说。   他好像一点也没在意上次那事儿。   他一开始不想他在意,现在又想他在意。   玩暧昧呢,邬烬哼笑,谁怕啊。   簌——   簌簌——   灌木丛中,西装背上白净的手陡然紧绷,女人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嗬嗬”声,瞳孔里满是惊恐。   叫不出来。   血从她脖子里淌出来,染红了草地。   她蹬着腿,于事无补。   ……   哨兵们喝酒喝得上了脸,虞凡白走了又回来,都没人发现,他回来不过一会儿,宴会上便起了躁动。   出事了。   出了大乱子。   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女士尸体,头发凌乱遮挡了脸,身上紫色裙子破破烂烂,皮肉没一块好的,都是被啃咬过的痕迹。   不像人的牙齿。   “这是什么啊?真晦气。”   “是不是有畸变种?”   这个猜测引起慌乱,怒火牵连到了巡逻队伍身上。   “你们怎么办的事儿!”   虞凡白赶到的时候已经围了些贵族。   他看到灌木丛后的景象,眉间微蹙。   在一群满身酒气的哨兵护卫队中,虞凡白鹤立鸡群,衣衫整洁,气度优雅,比别的人清醒得多,因此让宴会上受惊吓的贵族们也得到了些许安抚。   他有条不紊的下着命令,把贵族疏散了,扭头看到了宿宾鸿。   宿宾鸿才赶过来,看到尸体,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你认识她?”他问。   宿宾鸿脸色难看:“嗯,詹罗伯爵的女儿。”   紫色裙子……   虞凡白想起来,宿宾鸿让人给她送过茶,这点宿宾鸿没提,似难以启齿,也可能怕惹祸上身。   “你换了领带?”他目光在他胸前停了两秒。   这条领带也是深色,他之前路过他们的时候有看过一眼,虽然像,但不是之前那条。   宿宾鸿说下人做事不利索,不小心把茶撒他身上了,脸色有点僵硬不自然,不过不像是心虚。   宿宾鸿蹲在了他身旁:“死多久了?”   虞凡白擦着手,说还有温热,是软的,不久。两人合作得久,碰上这种事儿,自然而然就交流了几句。   虞凡白敏锐的察觉到强烈的目光,从人群中瞥过去,和过来看热闹的邬烬对了个正着,邬烬双手环胸,站在那儿看着他们。   见他看过来,他眼皮子撩了撩,眸底散漫。   虞凡白起身走过去,才过去,伯爵夫人就过来了,对邬烬很紧张的样子,也许是怕他牵连到伯爵一家,他说:“只是正常问两句,不用担心。”   两人眼神一对,想到了同一件事儿上。   邬烬什么也没见着。   和虞凡白分开就回去了。   “你想什么呢?我还特意跑……”他想说跑回来,又改了口,“跑出来看这个?我今天病得严重,出不了门——也就这会儿好了点。”   一个人看又没什么意思。   虞凡白温和道:“好好养病。”   邬烬心说他没病,心里这么想,嘴上“嗯”了声。   特意过来跟他搭话,就为了说这个。   旧的风波未平,新的波折又起,詹罗伯爵爱女惨死,总要有个出气口,但虞凡白的身份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加斯克尔伯爵家也送去了一份厚礼。   没过两天,虞凡白被国王传唤。   层层阶梯之上,高高耸立似入云端的塔圣洁而又庄重,国王近来身体抱恙,穿着柔软的白色长袍坐在床榻内,薄薄的纱落下,掩了真容。   “虞上校。”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   “见过陛下。”虞凡白低眉垂眼,微微躬身,右手握拳放置心口。   国王和他说起这件事,满是惋惜:“不要怪詹罗伯爵,他丧失爱女,难免会做一些失礼之事。”   虞凡白说“不会”,国王又说道:“你把这件事查清楚吧,也算是给他个交代,宿队会协助你,你们以前一直很默契。”   宿宾鸿送他出了塔,虞凡白看向身后的庞然大物。   上次拿到了名单,他回去复刻了一份。   里面的人除去贵族的特质,还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和国王关系亲近。   这代表着国王陛下的纵容。   国王陛下让他查,却让事发地点的主人家宿宾鸿和他一起,不见得是真想查出这件事的结果。   当天宿宾鸿下了职,便和虞凡白一道回家,虞凡白靠在车上,阖着眼假寐,宿宾鸿眼神复杂的看向向导的面庞,以往,每次出任务,虞凡白总会和他说点什么。   这次什么都没了。   上次球赛让他丢尽了面子,眼下他也张不开那个口和他说些私下话。   车子到了家门口,车一停,虞凡白便睁开了眼,眼眸清醒,没有睡意。   阖眼只是为了避开和他不必要的交流以及尴尬。   宿宾鸿突然这么意识到,心下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   “多有叨扰,见谅。”虞凡白和在家的伯爵夫人打了个招呼。   伯爵夫人坐在沙发上,身上挂满首饰,她拢了拢披肩,笑脸相迎:“就不用说那些客气的了,当自己家就好。”   她招手让人去叫邬烬来,宿宾鸿皱了皱眉头。   虞凡白面色如常喝着茶,他没说什么,宿宾鸿便也只好暂且按耐下。   佣人去了邬烬房间敲门,他的房间在一楼,位置偏,得拐个角,背着阳光,光线也暗。邬烬刚结束训练洗完澡,他套着运动衫打开门。   佣人说:“小少爷,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邬烬正要走出去,佣人又拦住他:“小少爷你还是换一件衣服吧,外面有客人。”   嗤,客人又怎么了?   他随手捞过一件外套,往肩头上一搭。   “是虞上校。”   邬烬脚下一顿。   “和大少一起回来的。”   佣人传达着夫人的意思:“小少爷还是换一身吧。”   邬烬眸子一眯,“知道了,麻烦,等会儿的。”   他把门关上,从衣柜里翻了两套衣服出来,在镜子前看了看,看上没几秒,他捏着衣服往床上一摔。   他又不是来看他的。   虞凡白坐在沙发上,聊了十分钟左右,另一头有了动静,他们齐齐看过去。   哨兵穿着整洁又靓丽,踱步从拐角处出来,精心打理的银发随意落下几缕在微挑的眼尾,有些随性,休闲白衬衫扎裤腰带,皮带紧束着那一截腰身,窄腰翘臀的优势凸显得刚刚好,浑身上下也不显得刻意。   这一身寻常又不寻常的打扮,邬烬看着穿得挺自信,伯爵夫人很满意。   虞凡白微顿,勾了下唇,指腹轻抚着手中茶杯。   在场唯一不太高兴的,大概只有宿宾鸿。   邬烬看了他们一眼,道:“虞教官,日安。”   “日安。”虞凡白放下茶盏回道,“邬烬阁下。”   伯爵夫人叫邬烬来的理由很正当,那天邬烬“病了”,没去过前院,说不定会想起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在虞凡白另一边坐下。   这一来,虞凡白右边是宿宾鸿,左边是邬烬,沙发很大,也不至于拥挤,三人中间都隔着点距离。   “邬烬,给虞上校剥个橘子吧。”伯爵夫人吩咐道。   邬烬看向虞凡白,虞凡白低头抿了下唇,慢条斯理道了声“有劳”,他这才伸手去拿桌上的橘子。   吃个橘子都还要他剥,啧,他又看向虞凡白垂在腿间的手,修长又漂亮,要是被橘子汁染上了汁液,也不好看。   虞凡白没多想吃橘子。   只是看邬烬不太乐意,就想了。   他看着桌上的资料,那天的监控没有出现过他和邬烬的身影,他们避开监控很成功。   除了他,那天进出后院的人不少,宾客佣人都有。资料上的死因和伤口都盖棺论定了,是变异种。   淡淡的橘子清香袭来,邬烬掰开一瓣橘子递到了他唇边。   “邬烬,他可以自己吃。”宿宾鸿说,“给他吧。”   邬烬一顿,往虞凡白这边挪了挪,说:“虞教官自己会说——教官,我喂你吧。”   两人开口气氛甚是微妙。   “没事,手头不方便。”虞凡白翻着资料头也没抬,偏头张嘴吃了那瓣橘子。   气氛更微妙了。   虞凡白左膀右臂一边得意,一边跟吃了苍蝇似的。   邬烬犹觉不够,意犹未尽的问虞凡白甜不甜。   嘴里酸涩的味道似跟口中唾液打架,虞凡白面色不改,说甜,“你尝尝。”   邬烬信了。   尝了。   脸差点青了。   他猛灌了一杯茶,桌边几人都看向他,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虞凡白把头转过去了,接着看资料。   倒是伯爵夫人眼神在他俩之间打转。   宿宾鸿脸色也青了。   虞凡白不喜欢跟别人共用杯子,他来过伯爵府几回,伯爵夫人和宿宾鸿都深知他这点。这回别人碰了他杯子,他没变脸,也没让换,只说了一句“没什么”,接着用那杯子喝茶。   当初宿宾鸿不小心碰了他杯子,他当下是笑着说没事,却也是再也没有动过。   “光看资料看不出什么。”虞凡白说,“去后花园看看吧。”   邬烬也起了身。   “母亲,我们这是办正事,”宿宾鸿说,“弟弟先在这儿坐着吧。”   “我也是正事儿。”邬烬眼神挑衅,“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呢。”   虞凡白拨开两人肩膀,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对一旁佣人道:“劳烦带一下路吧。”   邬烬轻哼一声,收回眼跟上了虞凡白的步伐。   虞凡白连着来了伯爵府好几天。   每天邬烬的衣服都不重样,跟孔雀开屏似的。   案发现场打扫得干净,假期最后一天,虞凡白还是在灌木丛中找到了一枚袖扣。   宿宾鸿的袖扣。   他也很诧异,眉间紧皱,说不可能,他没有去过那儿。   他没有说谎。   但精神力传达给虞凡白的感觉让他隐隐觉得哪里很奇怪。   “凡白,你信我,虽然那天我母亲让我多……”他戛然而止,他为什么要和虞凡白解释这个。   而虞凡白也没对他的戛然而止表露出追问的意思。   “母亲让你接触你就接触?”邬烬杵着下巴,星眸带了三分笑,道,“哥你还真是个好孩子。”   宿宾鸿暗暗横了他一眼,心气不顺。   虞凡白坐在椅子上阖着眼,靠着椅背后仰着脑袋,修长的脖颈伸展,凸出的喉结滚了滚,透着些慵懒,邬烬觉得虞凡白可真是个妖精,坐在那儿不用动嘴都要把人魂勾走了。   “只是一枚袖扣,不用太紧张了。”他说。   宿宾鸿心下松了松。   虞凡白又猝不及防问道:“那天你换掉的领带还在吗?”   宿宾鸿神色不自然一瞬,说佣人拿去洗了。   他找领带去了。   房门合上。   虞凡白感觉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他眼皮子动了动,热气熏在了他脸上,是另一个人的呼吸。   “又是领带,又是袖扣。”邬烬攀着他的肩膀,“教官不仅记性好,观察也入微。”   虞凡白说:“你穿什么我也记得。”   “尽记些没用的。”邬烬说。   虞凡白:“照你的意思,什么有用?”   邬烬:“你不是说了,不吃回头草,怎么还说话不算数呢。”   “回头草”这三个字让虞凡白陡然笑了下,他没说别的,只说了句“算数”。   “那你发誓,这个事儿之后,你就跟他断个干净。”邬烬说。   虞凡白说他为什么要发誓。   “不然我信不过你。”他说,“两个齿轮磨合运转,久了都还会生锈呢。”   “就跟你和那家伙一样,不就是磨合久了发现合不上分开了,磨合不上的齿轮就别硬磨,尺寸都不合适,那不就是受罪?”   这话题岔了九转十八弯,一听就是即兴发挥,又蓄谋已久。   那家伙是哪家伙,不用说明虞凡白也知道他说的是宿宾鸿。   “所以……”虞凡白提炼精华,“你也想跟我磨一磨?”   邬烬耳朵一热。   这人说话这么……真是暧昧得很。   什么磨不磨的,开什么成人限制级玩笑。   “我倒是愿意,不过……你想怎么试,怎么磨?”虞凡白一扯他手腕,他身体一下下滑,脑门差点砸在虞凡白肩膀上。   他就是个会吃人的妖精。 第245章 老情人   小少爷好一会儿没吭声。   估计是没想好对策,空有抱负,没有规划。虞凡白手里还拿着那枚袖扣,袖扣表面上沾了血和泥,都干涸了。   那位小姐指甲里没有检测到人的皮肤组织。   邬烬见他又盯着那颗扣子瞧,问:“想什么呢?”   虞凡白若有所思呢喃:“跟人亲热。”   邬烬脸上一臊。   什么意思?几个意思?   刚说了那种话,又来说这种话。   满脑子什么呢。   邬烬视线漫不经心的游离,还没确认关系就想跟他卿卿我我不成?那他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岂不是显得他很容易搞到手?太容易搞到手一般都不会珍惜……   “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是那样,对吧?”虞凡白偏过头问。   邬烬的心脏跟坐了一回云霄飞车似的,冲上云端,又坠落下来,心跳慢慢回归。   他愤愤的想,虞凡白还真是玩暧昧的一把好手。   他面上神情自若,可有可无的“嗯”了声。   虞凡白没留意他的异常,这会想的都是那晚的事,他们怕被那两人发觉,远远见着,没凑得太近,那会儿的女人,还是活着的。   邬烬往桌边一靠,懒洋洋道:“你不是都听见他们打啵的……”   他声音低了下去。   “嗯,听见了。”虞凡白说,“她的指甲很干净,但是指甲上面的钻掉了。”   “你喜欢?”邬烬说,“要不我给你指甲盖上贴几个?”   虞凡白一顿,低头轻晒:“你还会这个?”   邬烬道:“不就是做个手工的事儿,能有多难。”   “我不是说那个。”虞凡白说,“钻掉了,指甲甲片也差点脱落。”   他站起身,让邬烬和他演示一下。   邬烬哼笑一声,张开手:“行,你来吧。”   虞凡白说:“你来扮演那个男人。”   邬烬眼眸轻眯,舔了下唇,嘴上没死皮,我不干,润润的,嘴里也没吃重口的东西,状态挺好。   他问:“真的啊?”   “嗯。”虞凡白又补充了一句,“不用真亲。”   邬烬说:“我也没想真亲,当我什么人呢?”   “嗯。”虞凡白声线沉稳又温和,说,“可以开始了。”   他像也没想去纠结邬烬想没想亲,邬烬心里不爽利,连带着动作都粗鲁,拽着虞凡白的手腕,把他推到了墙上。   虞凡白说是躺着的。   邬烬又拽着他手腕,把他推到了床上。   一张床,两个男人,多不纯洁。   临到紧要关头,邬烬才想起他要模仿的是什么,心下莫名生了点紧张感,虞凡白就躺在他身下,任他为所欲为,他心跳得有点快,但他没表露出来。   他觉得虞凡白听见了。   又觉得虞凡白没听见。   管他呢。   是他让他这么干的。   他把他的手腕摁在了床上。   “手没摁着。”虞凡白说。   邬烬不着调道:“教官,那天看得还挺仔细嘛。”   不是他猴急,是虞凡白看得太仔细。他这话是这个意思。   这种示范,和训练场上示范动作是差不多的。   是一样的。   他催眠着自己。   训练场过招的时候,他们又不是没这么近过。   他膝盖抵在了虞凡白腿间。   “所以现在才是我来指导你。”虞凡白说,抬手从邬烬胸侧揽上去,搂住了他的后背。   似有一般电流窜过邬烬背脊,他差点膝盖一软趴下去了——哪里一样了,根本不一样!   虞凡白说:“那天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儿。”   “嗯。”   虞凡白又屈指一握,抓住了邬烬的衣服,说:“指甲盖都快翻了,她挣扎得很厉害,但在那之前,她是配合的,不像是那个人强迫她。”   虞凡白薄唇一张一合,语调不疾不徐,给足了人思考时间。   没听到回声,虞凡白一顿,掀开眼,从思考中脱离出来,终于发现了哨兵的不专心。   “你在看什么?”他问。   邬烬说:“突然发现,你嘴还挺好看的。”   这是怪他让他不专心了。   虞凡白也没生气,笑了下,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这样能专心了?”   ——“这样就不害怕了吧?”   他掌心盖上来的瞬间,和记忆里某一刻重合。   眼前一片黑,邬烬想着虞凡白说的话。   她指甲很干净,又像剧烈挣扎过,不是抓草,那就是抓别的,抓人或者抓畸变种,那指甲里总会残留一些组织。   邬烬不傻,她抓的是西装的话,就证明她不是在那个男人走后出的事儿。   虞凡白引导他思考,他也交了答卷。   虞教官很满意,演示到这可以结束了。   哨兵还不想起。   他有力的臂膀撑着床,衬衫扣子开了两颗,打扮得再好看,也不属于纤细那一挂,黑压压的压在上面犹如一堵墙。   “虞上校觉得,那个男人是谁?”   “虞上校不是神。”虞凡白说。   邬烬道:“我倒是有点头绪。”   “哦?”虞凡白起了兴趣,他又不说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跟拿着鱼饵钓鱼似的,给点好处才肯往外抛点鱼饵。   虞凡白抓着他衣服的手一松,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衫,顺着他背脊一路下滑,到后腰又停下了,邬烬呼吸沉了。   “今天这身衣服很好看。”虞凡白说。   邬烬懒洋洋的:“别以为这样我就……”   虞凡白捞过他的手,摁在了胸膛,似玩笑话道:“你说一个信息,让你解一颗扣子,解完了,就让你脱,怎么样?”   邬烬脑子里“轰”的放起了烟花,噼里啪啦好不热闹,脸上一派正经。   “脱什么衣服啊,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大老爷们儿悄无声息的隔着衣服摸了摸向导的胸肌。   向导没什么反应。   他又摸了摸,咂舌心道了声真结实。   小时候他都当枕头睡。   虞凡白:“不玩儿啊,那好吧。”   邬烬忍不住斥责:“你做事儿怎么这么没毅力?”   虞凡白笑了两声,阖着眼,不推开他,也不阻止他,“那你想怎么样呢?邬烬。”   轻叹的口吻似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他。   邬烬喉结轻滚着往下靠。   热气都近了,虞凡白也不躲,像个等着王子吻醒的睡美人,这个联想让邬烬喉结滚动的频率都快了。   就在这时,房门“唰”的一下打开了。   邬烬像被拉回了现实世界。   “凡……”门口声音戛然而止,改为一声低吼,“邬烬,你在干什么!”   虞凡白拨开邬烬,坐起身半真半假的解释了一遍,他说在演示什么情况会让她毫无防备露出脖子。   “那你也可以……”宿宾鸿想说“找我”,对上虞凡白温和又疏离的目光,又说不出来了,他放不下身段去说这种近乎乞求的话。   这捉奸在床似的场面,邬烬跷着腿,一点儿也没心虚。   虞凡白知道宿宾鸿来了。   他是故意的。   故意在那个时候勾他。   他咬了咬牙,跟那露了馅的汤圆似的,一下虞凡白那锅温水,馅全给煮出来了。   宿宾鸿没找到领带,他说可能被佣人不小心丢了。   当晚,伯爵夫人留虞凡白夜宿,虞凡白应了,客房安排在一楼,和邬烬相隔不远,虞凡白倚在门边上,问邬烬晚上要不要来他房间。   他眸中笑意点点,邬烬还在气头上,双手揣兜,站在不远处,说:“不来。”   “真不来?”虞凡白说,“你要不来……”   “你还打算找谁?你老情人?”邬烬接上,“你找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拿我气他去吧。”   这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虞凡白说:“我就回去了。”   这意思是“我是为了你才留下的”。   这一句话很是顺耳,给邬烬弄舒坦了,舒坦过后又腾气一窝火——他哪是为了他,分明就是想从他嘴里撬消息呢。   说得这么好听。   也就那张嘴会说得很。   也就只有他会上当!   -   入夜,虞凡白房门被敲响了,他打开门,门外是宿宾鸿,来找他商议。   “很晚了,明天再说吧。”他说。   “你偏要躲着我吗?”宿宾鸿说,“就算不是搭档了,我们……也是朋友吧。”   虞凡白:“宿队,我要休息了。”   宿宾鸿苦笑一声:“你知道吗,我以前有时候真的不是很想跟你搭档,你让我感觉……压力很大,我总要逼我自己一把,才能跟得上你的脚步,可你总在变。”   “抱歉,没有考虑过你的心理。”虞凡白说。   宿宾鸿眸中燃起光亮。   虞凡白说:“你现在不需要了。”   不需要逼自己去成长了。   “也恭喜你,追求到了自己所想。”   宿宾鸿嘴唇嗫嚅,垂下了眼:“这几天辛苦你了,我弟弟他……性子顽劣,也多亏有你照顾了,很辛苦吧,他……就是那个性子,在外面养野了,没分寸,你要受不了了,我可以去和我父亲说说,让他少麻烦你。”   他就是想让虞凡白和他开一次口,哪怕开口请求一次。   “不用了。”虞凡白说,“算不得麻烦。”   “我弟弟他性子顽劣,多亏有你照顾了。”邬烬鹦鹉学舌的说着这话,“虞上校也觉得我顽劣?”   “我没说过这话。”虞凡白扣着衣服。   邬烬坐在窗台,道:“深夜幽会老情人,上校好情趣。”   虞凡白侧过身,看向他,银发哨兵挑衅挑眉,虞凡白慢条斯理道:“确实顽劣。”   虞凡白肩膀上多了个人,邬烬灵活得跟猴子似的扑在了他身上,手臂环过他脖子,威胁着问他谁顽劣。   虞凡白走一步,身上的人就颠一下,还锲而不舍的挂他身上。   不知道是因为宿宾鸿说的话,还是因为这话从虞凡白嘴里说出来,邬烬反应很大,大到直接变成了泼猴。   “我都说他不合适了,你现在信了吧。”邬烬说,“像我,我不用努力都能跟上你。”   “是。”虞凡白身上挂了个人,也行走自如,他失笑道,“你干脆当我身上挂件得了。”   他没喘上,邬烬这个挂着的人反而喘上了气。   “小少爷。”虞凡白感觉到了他呼吸和体温微妙的变化,道,“麻烦你自重。”   装什么纯,邬烬心想,他装的蒜一麻袋都快兜不住了。   二楼主卧,层层叠叠的粗喘声暗喻着里面的主人在行什么事儿,回廊幽静,虞凡白倚着墙,消化着这就是邬烬说的“线索”、不对劲儿,他感到了一丝荒唐。   “你带我来,就是听这个?”   邬烬凑近他耳畔说:“要不是我听力太好,我也不会这么快发现这个。”   虞凡白觉得是上一次让邬烬误会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但邬烬带他来听这个,也是叫人啼笑皆非。   “你听吧,我回去睡觉了。”他说。   “别走。”邬烬拉着他,“你再听一会儿。”   情真意切的,虞凡白瞥了眼门,“你要这么感兴趣,不如进去看看?”   邬烬:“不好吧,人家办事儿呢。”   “你还知道办事儿呢?”虞凡白垂着眼,看着这小坏东西,“你要这么感兴趣,改天我带你去开个荤。”   “你要给我开荤!?”邬烬音量差点没把持住,意识到,停了两秒,两人都朝门口看去,里面声音没停,邬烬才接着说,“上校这么舍身为我呢?”   这就想着给他开荤了,也太快了,他都还没准备好呢,关系都还没确定,就开荤。   “还真是雏儿啊。”虞凡白笑了下,觉着给他开荤,和带他开荤,区别还是挺大的,但也没纠正他这说法,他这反应有些好玩儿。   “雏儿怎么了?你看不起雏儿啊。”邬烬说,“比不得你,老情人一茬接一茬。”   一口一个老情人的,小朋友还随意毁人清白呢。   “你想要?”虞凡白说,“给你。”   邬烬:“恶心我呢?”   “这就不讲理了。”虞凡白说,“不是你先恶心我的?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小少爷这么霸道啊。”   听到他评价老情人为“恶心”,邬烬又舒服了,“你点,你点我身上我都没意见。”   虞凡白话含在舌尖:“挺能想。”   本来邬烬没那个意思,他一句暧昧不清的“挺能想”,让邬烬无法抑制的想了起来。   越不能干什么的时候,人就越想干。   他想起那胸肌的触感。   想起浴袍下半遮半掩的风景。   “我想什么了?”他欲盖弥彰。   虞凡白捂着他嘴:“小点声儿,小祖宗。”   邬烬脸蹭的一下热了。   老男人真是会勾人,漂亮的老男人尤其是。   房中传出一声低吼。   两人注意力霎时间转移。   这声音……更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哮,总之不像人。   松散的氛围顿时紧张了起来,两人躲了起来,不过片刻,房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披着浴袍,身形高大,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鬼魅一般,机械又拖拽着腿,他猛的回了下头,看了过来。   虞凡白和邬烬躲在楼梯下的暗角,他用精神力为他构造了一场无事发生的假象。   那一瞬间,眼神……对上了。   被看见了。   会过来吗?   “他”没动,还在看着这边。   哪怕匆匆一瞥,虞凡白也看清了。   是加斯克尔伯爵。   那双眼睛,红色的,全被血色覆盖。   犹如虫的复眼。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是逐渐和他们远离的方向。   邬烬跃跃欲试的看向虞凡白,眼底写着“我就说了吧”!   这回邬烬对了。   还真是……大麻烦。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邬烬问他。   虞凡白:“等会儿。”   脚步声是远去了。   但为什么前面不远处,会有一个脑袋的影子。   他抬起头。   加斯克尔伯爵在楼梯上,探头用那双猩红的眼睛看着他们。   居然会避人耳目,声东击西——这家伙,有智慧,还不低。   这算什么?人?还是高阶畸变种?   来不及想太多,虞凡白往前抱着邬烬一个翻滚,原来的位置“轰”的一声响,“他”跳下来了。   没有武器,没有装备,向导和哨兵之间,自身的体质就是最强最有利的战斗力。   邬烬放出了那头气势恢宏的狼。   虞凡白也头一次在邬烬面前放出了他的精神体。   大鸟——邬烬眸子微亮。   “别走神。”虞凡白拎着他后衣领往旁边一躲。   邬烬:“知道了。”   那头灰狼哼哧哼哧围着大鸟打转,大鸟展开了双翼,将它笼罩。   ……   一切结束的时候,别墅里外皆是一片狼藉,等虞凡白回过神,伯爵就倒在不远处,不知生死。他喘着气,脸上沾着血。   猎鹰挥着翅膀,在他肩头站下,低头啄了啄翅膀的羽毛,又从他肩头飞到了另一头狼身上,站在它脑袋顶上。   那头狼跟端了个碗在头顶似的,一动不敢动,眼珠子乱转。   它的体型好像变小了。   “邬烬——”虞凡白话音没落,邬烬“啪”的倒在了地上,脸着地。   狼也不见了。   回去了。   猎鹰不太高兴的挥着翅膀,没玩尽兴。   小狗,可爱,好玩儿。   虞凡白从它身上体会到了这种情绪。 第246章 谈恋爱   风过无声,天已经亮了。   遇;厀P   哨兵就那么直愣愣的栽了下去,呼吸微弱,身上没有致命伤,虞凡白探着他脉搏的跳动,一道错愕的声音传来。   “凡白……你……你们……”   宿宾鸿震惊的看着花园中的一片混乱,呼吸急促,感到一阵天翻地覆,几近站不稳脚跟。   他最好的兄弟,和他的“弟弟”,以及倒在不远处的,浑身血污的父亲。   “你们干了什么!?”   他嘶吼的声音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声带仿佛在此刻罢了工。   虞凡白抬起脸。   微风吹拂过头他的发梢。   “宿队。”他问,“昨晚你什么都没听到吗?”   一大早,加斯克尔伯爵家中兵荒马乱,佣人人心惶惶,谁也没想到,只是留宿了那位虞上校一夜,家中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而不多时,另一个消息更让他们毛骨悚然。   军区医院医疗设备运转,加斯克尔伯爵救不回来了。虞凡白强势入侵了他的精神图景,在那里面看到了一只很小的,黑色羽翼红色瞳孔的变异虫族。   在它逃出来的那一刻,被邬烬一刀扎进了土壤里,削成了两半。   伯爵的身体机能还在运转,但脑子坏掉了。   至于宿宾鸿昨晚为什么睡得那么沉,他说他不知道。   宿宾鸿涨红了双眼,捂住了脸,抹了一把,低垂下脑袋,哨兵情绪低沉而又混乱,坐在病房外面,整个人脊梁骨仿佛被打断了一节。   现在是很好套话的时机。   正是他心神失守的时候。   “你去哪儿?”宿宾鸿抬起头。   虞凡白说:“探病。”   和伯爵一道送过来的,还有邬烬。   他在另一间病房。   他走的脚步没有停留。   他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安慰他,什么都没有,哪怕他以前的搭档正在经历父亲成为植物人的痛苦。   他走得那么快,宿宾鸿只能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消失不见。   他不陪再在他的身旁。   去到了另一个哨兵的身边。   病房,哨兵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伤口经过包扎,呼吸起伏微弱,那张沾了血污的脸清理干净,脸颊边上也贴着一块纱布。   他倒下去时摔的。   惨兮兮的样儿。   “没有致命伤。”医生说,“不是外伤引起的昏迷,他的精神力很乱,你看——”   虞凡白收回眼,看向一旁的仪器,仪器上的数值忽高忽低,医生说:“他需要尽快做一次疏导,否则很有可能精神图景崩塌,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一次战斗,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应该会把精神图景伤成这样。   “既然知道了问题,怎么不治?”虞凡白问。   医生轻叹,说:“几个向导都试过了,进不去,他的精神屏障防得太厉害,强行闯入只会让他状况更严重。”   仪器间隔着发出“滴”的声响,犹如无声的催促。   “我来试试吧。”虞凡白把外套放在了一边。   小狐狸平时张牙舞爪,对人戒备心倒是高,鲜少跟人交心,机灵狡猾,而精神疏导需要双方都放松下来。还真是晕过去了都能给他惹麻烦。   虞凡白只在开始感到了一丝阻碍。   而后进入得很顺畅。   并没有医生说的艰难,他怀疑那医生骗了他。   虞凡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混乱的精神图景。   一片灰压压的丛林,树干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地上枯枝落叶,四处光景一片灰沉,几棵巨大的树干横在路上,东倒西歪。   丛林边界处一片光亮突兀,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这一片树都是干的,简直就是现成的燃烧木料。   事实也确实如此。   虞凡白赶到烈火那边,那里已经有了一片灰烬,烈火还在扩散,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火焰灼得脸上发烫。   按照正常哨兵来说,精神图景这么烧了大片,不傻也疯了。   “咔擦”——   烈火燃烧的细碎声音中,虞凡白听到了一声枯树枝叶被踩碎的声音,他偏头看过去,见一头狼叼着一个桶,一跃上了倒下的树干,把桶里半桶水倒下,动作很是熟练。   火焰熄了小半。   它看到了他,抛下了嘴里的桶,从树干上跃下来,在他身旁打转,它小了一圈,毛发也熏黑了,喉中发出委屈的呜咽,见着他像找到靠山了一样儿。   “好了。”虞凡白随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辛苦你了。”   猎鹰展翅翱翔天际,翅膀扇起一阵飓风。   风润物无声刮过树林,尽数扑在火上。   床上的银发哨兵躺着,精神力的数值慢慢回归到了一个正常的趋势,医生在给他做检查,虞凡白坐在床边,垂眼活动着手指。   邬烬的精神图景很糟糕,在他见过的哨兵里面前所未有的糟糕。   这样的精神力,还能达到A——他真实的精神力恐怕不止,这就跟一个能考满分的人发烧烧得糊涂上了考场差不多。   “暂时是没问题了。”医生说。   虞凡白问:“他什么时候会醒?”   医生说不一定,让他放宽心,各项数值都稳了,“倒是奇怪,我们试了五六个向导,有两个还差点被他给伤了。”   虞凡白眼皮子掀了掀,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特殊。   病房里开着白噪音,哨兵们过强的五感难免会让他们精神力超载,这有助于哨兵休养,放松神经。   加斯克尔伯爵成了植物人,还从他身体里爬出了那种东西,宿宾鸿身为伯爵的儿子,他总觉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异样的眼光,医院路过的人仿佛都在看他。   昨天为什么没能醒来。   为什么睡得那么沉。   他躲进了洗手间,低头捧了一把水浇在脸上。   哨兵引以为傲的五感,失效了,这和折了鸟的双翼没什么区别。   他狠狠一拳砸在了洗手台上。   身后隔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倏地抬头看向镜面。   穿着长靴的男人从隔间里出来,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瞳孔幽深处温和又平静。   他大喘一口气:“凡白。”   “嗯。”虞凡白洗了洗手,“你还好吗?”   他关心他了。   宿宾鸿心里的恐慌似一下找到了出口处,升起了强烈的倾诉欲。   他说,虞凡白听着。   “——凡白,我最近……或许太累了。”他说,“你能给我做一次精神疏导吗?”   “皇室不缺向导。”虞凡白说。   宿宾鸿眸色暗淡,虞凡白连拒绝人都是这般温柔,温柔却又绝情,一点儿也不留情面,拒绝得没有回旋余地。   虞凡白擦干净手上水珠,感觉到门口来了人,先前气息还藏着点儿,这会儿是藏都不藏了。   “哒、哒、哒”,清脆的脚步声响起,银发哨兵一脸睡眼惺忪,懒洋洋的出现在门外,看了二人一眼。   他走进来,都不管这里面还有人,背对着他们扯了扯裤腰带,又睨向他们:“还要在这里面开个会呢?”   这里面能开什么会?遛鸟大会吗?虞凡白勾了下唇,精神气挺好。   宿宾鸿面颊铁青。   “还看呢?没看过人撒尿?”邬烬这话对着宿宾鸿说的。   宿宾鸿甩着手走了。   厕所一时只剩他们两人。   虞凡白问:“什么时候醒了?”   “睡够了就醒了。”他说,“我要不醒,你又打算你前任做免费劳动力去呢?”   “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刚才不就是差点答应人家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看出的“差点儿”,那是差多了。   他精神看起来是全恢复了。   哨兵的恢复能力还真是不一般。   “人家都点名要你了。”邬烬这话声音压得低,哼着鼻音说出来的。   “顺口一提,他没真想要,我也没当真。”他说,“你较什么劲儿?”   “我没较劲儿。”邬烬沙哑的嗓音懒懒散散的,“我也随口一提。”   “你还挺关心他。”他又这么说了一句。   你还好吗——啧啧,听听,那语气多关心。   邬烬介意宿宾鸿似乎介意到了一种执念的程度。   虞凡白顿了顿:“手还使不上劲儿?”   “啊?”   “要我帮你脱吗?”虞凡白端着那张文质彬彬的脸问了一句。   他撒个尿,裤子脱了半天,也没见他脱下。   邬烬捏着裤腰的手一紧。   他还想脱了裤子?   流氓。   他耳根燥热:“你是不是还得看着我尿啊?”   “我没那么变态的癖好。”虞凡白坦然自若,勾唇道,“这不是关心一下你。”   邬烬没太想管那件事。   虞凡白看得出来,昨晚绝不是他第一次发现异常,他之前提都没提过,是压根儿懒得管,他不在意伯爵一家待他不好,也不关心伯爵一家异样是为什么。   他对畸变种没有恐惧,厌恶,对伯爵一家也没有渴望得到爱的期盼。对与错在他眼里没那么重要,是非观淡薄,他的一切行事,都是在以自己为准则。   书写的反派差点颠覆了这一个帝国,他恶劣,阴险狡诈,作恶多端,最终落了个被蚕食殆尽的结局,和他一样的,未曾留下全尸。   初见只觉有些许的同病相怜。   “以前身边没有向导,没人疏导就自然成那样了。”邬烬对于精神图景的乱象只做出了这样的解释。   以前没条件找向导,现在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过往,也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刨根揭底的问个清楚,虞凡白把餐盒打开放在茶几上。   邬烬身子往虞凡白那边靠:“教官,你不觉得,我们这样有点暧昧?”   虞凡白顺着他的话问:“哪儿暧昧?”   邬烬:“你都进我里面去了,这不算暧昧算什么?”   本来没多暧昧,他说出来就变了滋味儿。   虞凡白说:“治病。”   他这油盐不进的,邬烬又往他那边靠了些,“那你给多少人治过病。”   “怎么?这是盘算我‘老情人’有多少?”   “怕了啊?”邬烬说,“那我……”   “邬烬。”虞凡白叫了他一声。   邬烬:“啊。”   “你对我有意思啊?”虞凡白这话问得就像是“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他从来都不是挑明关系的那个,别人不戳破,他也不会主动去戳破,让气氛变得尴尬。   但邬烬这表现。   让人想要装不知道都……挺难的。   邬烬:“啊……啊?”   他心跳陡然就漏了一拍,喉结滚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老男人怎么突然不按套路出牌了?   ——你对我有意思啊?   这行字在他脑子里窜过。   可他又突然意识到,虞凡白没用“喜欢”这个词,他用的是“有意思”。   这词可进可退,对他有意思,那不一定是那方面的意思,可以是兴趣,也可以是觉得他这人有意思。   给他留够了空间让他狡辩。   有够体贴的。   他进过他的精神图景了,他是不是想起来了?   “是,我就是对你有意思。”邬烬说,“怎么着?”   他话说得理直气壮,心里却是底气不足。   “你就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说的是“也”,也就是间接的表明了他上一句话的“有意思”是哪个意思。   虞凡白禁不住笑了声。   觉得他这样儿也挺可爱。   “你什么意思啊?”这一笑把邬烬绷起来的那口气给笑没了,恼羞成怒臊红了耳根,犹如一个逼良为娼的恶霸,“喜欢,还是不喜欢,你笑是什么意思?”   “邬烬。”虞凡白说,“我不一定能陪你走很久。”   邬烬手都抖了下,紧握成了拳头。   “和我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的。”   “行了,”邬烬打断他,“别说了,我又没一定要你回答我。”   他现在挑明这个什么意思?   玩暧昧玩腻了?   不想跟他玩了?   觉得他没意思了?   他就说,不能太容易让他得手,还没得手呢他就想甩掉他了,邬烬眼睛都要气红了。   “你这人真没毅力。”   虞凡白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了什么,得出这个结论。   他轻叹了口气,手都抖了,怎么弄得跟他欺负人一样了,“我还没说完,那你还听吗?”   “不听。”邬烬说,反正都是些跟他划清界限的话,“我就不爱听你说那话。”   没隔两秒,他又说:“你要跟我说什么‘你很好我不配’,我就放狗咬死你。”   虞凡白把手盖在了他那抖个不停的手背上。   邬烬抖得更厉害了。   一开始虞凡白不太确定,他是因为宿宾鸿,还是一时兴起,对他产生了那样的心思。   “我们可以顺其自然的去体验这份感情,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也可以随时叫停。”虞凡白无法确认他的未来,他只能保证有他在,邬烬的未来不会变成“它”里面的那样,“要试试吗?跟我在一起。”   不玩暧昧。   谈恋爱。   邬烬脑子里两股劲儿似扭在了一起。   一股劲儿是他没想起他。   另一股劲儿,是虞凡白要跟他谈恋爱!   邬烬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   虞凡白也没催他,说完,就似完事儿了。   “谈。”他咬牙道,“谁不谈谁孙子!”   虞凡白又笑了起来。   邬烬想,老男人笑得可真好看。   高兴坏了吧。   还没谈上,就摸他手了。 第247章 亲热   圣洁宏伟的建筑物之上,公爵蹲守床边,呈上来的视频中来回播放着小虫子被击杀的画面。   “国王陛下,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它居然能在加斯克尔伯爵的脑中存活。”   国王浑厚的声音自床帘后传来:“视频里的哨兵是加斯克尔伯爵的小儿子?”   “是。”公爵说,“才接回来不久的那位。”   国王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加斯克尔伯爵倒是有两个好儿子,可惜……”   可惜什么,他不曾说下去,却也让人明白了。   “这也当算是做了一个了结。”他轻叹着道,“给詹罗伯爵送过去吧。”   “是。”侍从应道,“还有……陛下,虞上校向实验区申请了检验。”   片刻后,国王说:“随他去吧。”   “这虞上校,当真是无愧于‘帝国雄鹰’的称号。”公爵揣测着国王的心思,夸赞了一二。   “那孩子,一直很优秀。”国王颇有闲情逸致的和他聊起了从前,“数百年来,没落贵族如星辰陨落,十几年前,他父亲母亲双双亡故……”   没了强大的保护罩,他也不过是一只孱弱稚嫩的雏鸟罢了。   谁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那时的虞凡白也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郎。   没有强悍的实力,下场可见一斑,他会像那些没落贵族,家族遗留财产分崩离析,悄无声息的被蚕食殆尽。   他偏偏杀出了一条血路,不是哨兵,却胜于大多哨兵。   “一切都被他亲手改变了。”   “这孩子,可不简单啊。”   公爵觉得国王对虞凡白是赞赏的,那话兴许也是夸到了点子上。   “变天了。”国王咳了几声,“要下雨了。”   阴沉沉天色,一场骤雨降落,户外训练也没有截止,在面临畸变种上,这么一场小雨算不得什么,更为险恶的环境都不在少数。   邬烬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的用狙击枪瞄准着目标。   两天没见着他们的虞教官了,这两天都是代班教官接管他们,雨水砸在身上,浸透衣服,高度的专注力让哨兵们忽略了自己本身身上的感觉。   一场训练结束,他们浑身都湿透了。   今天宿舍停电,大澡堂统一放热水,换衣室内,哨兵们脱下身上湿透的衣服。   “别过来,你身上都馊了。”   “什么啊,你自己不也是一个味道,还嫌弃我。”   一个气喘吁吁累得不行的哨兵从外面进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了,相熟的人问了一句,哨兵抹脸道:“别提了,训练不达标,被罚了,啊……虞教官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你还挑上了,虞教官训人起来有多魔鬼你忘了?”   “魔鬼是挺魔鬼,但那张脸给人动力啊,而且事后还会关心人,温温柔柔的向导啊……要能跟他待一起,多魔鬼也愿意……烬哥,是吧?”那人找着认同。   邬烬把脱下来的脏衣服塞到一旁,心下一跳,从他们提起虞凡白的时候心就开始跳了,被这么一喊,心虚得厉害,散漫道:“什么?我没跟他在一起。”   几张脸一块面向他。   邬烬寻思了下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们已经自行给补回来了,以为他说的是“没想跟他待一块”。   “这话你问烬哥,你不知道烬哥一向和虞教官合不来呢。”   “哈哈哈,也是啊……”   他们又转而聊起了接任务。   军校收录的哨兵来自帝国各地,年龄各有差异,待训练满了半年,他们就可以接基地派发下来的任务了。   他们都是虞凡白手底下的兵,待到做任务,也会是虞凡白领队。   邬烬进了浴室隔间洗澡。   他和虞凡白算是谈恋爱吗?   虞凡白谈起恋爱是个什么样,邬烬不知道。   那两天光想着谈去了,也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他没干,虞凡白也没干。   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儿。   他觉得虞凡白在忽悠他。   他往身上抹沐浴露,年轻的躯体泛着富有光泽的亮度,结实的肌肉看起来一拳下去能把人给砸墙里去,他摸摸胸肌,又摸摸腹肌,他还不够性感?   他又不是小屁孩儿了。   他听着隔间跨屏聊天。   聊向导学院那边几个妞,几个帅哥,又莫名的把那些向导和虞凡白对比了起来。   “虞教官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是真能打,最开始他不是放话让我们不服气可以随时挑战他呢,我不信邪,结果疼了我十天半个月。”   “跟那些向导风格差得也太多了,哪个向导跟他一样啊。”   哨兵们聊起他没什么旖旎心思。   不敢有。   “我刚看到他回宿舍那边呢……”   隔间的水停了,花洒滴答滴答往下滴着水,水带着泡沫往下水的地方淌下去。   闻着味儿跑去的哨兵跑到半路,脚下又缓慢了下来。   他回来都没跟他吱一声。   他现在这么跑过去,多掉价。   天还在下着雨,他脚下缓慢的往哨兵宿舍走去,眼神瞥着另一个方向,那是教官的宿舍。   他想,晚一点儿吧。   显得没那么着急。   他也没那么着急。   他漫不经心地端着盆回宿舍,还没到楼下,顿时瞧见了楼下那道撑着黑伞的身影。   虞凡白办事耽搁了两天。   今天天气委实不太好,他拿着伞看着不远处穿着大裤衩和白T恤的哨兵,身上透着点少年气。   “你怎么来了?”哨兵问,“这宿舍楼下呢,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啧,一回来就忍不住找他来了。   邬烬唇角禁不住的往上扬。   虞凡白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他,说:“送点东西。”   “这什么?”邬烬拿过来,挺沉。   虞凡白让他自己看。   一袋子水果,有好几种种类。   部队不让开小灶,学院这边也管得严格,哨兵们大多不贪嘴,水果还够不上小灶,但水果价钱昂贵,许多平民出身的哨兵不会往这上面花钱。   “买这么多,要放坏了。”邬烬说。   虞凡白说:“大家都有。”   两天没见他了,邬烬盯了一会儿他的脸,又别开眼:“你给大家买的呢?”   “胃口不小,还想独占啊?”虞凡白随意道,“你自己挑一挑,挑喜欢的吃,其他的给别人分一分。”   邬烬哦了声,又觉着虞凡白还挺周到,给大家都考虑到了。   否则就他一个人有,多遭人嫉妒。   虞凡白瞥见邬烬盆里的脏衣服,最上边一件是他最后脱下来丢进去的,布料最少的那件,“刚洗完澡?”   邬烬把盆往后掩了掩:“嗯。”   遮掩完了,又把盆给转了回来:“教官,看哪儿呢?要不我送给你?”   “还想着让我给你洗那两块布料?”虞凡白勾了勾嘴角,“想得挺美。”   邬烬觉得虞凡白就是一块木头。   还有,什么叫“两块布料”?   “教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邬烬说。   虞凡白:“比如?”   “我这两块布料装的可不是雏鸟。”邬烬说,“是大鸟儿,你见了就知道了。”   这鸟儿再大,邬烬在他面前掏半天也都是掏不出来的。   “邬烬同志。”虞凡白说,“不要骚扰教官。”   “我怎么骚扰你了?”邬烬凑近他,一本正经道,“你说,我以后一定听从命令,改掉恶习。”   “顽劣不堪,恶习难改。”虞凡白评价,伞下往他倾斜了些。   邬烬也没生气:“那我岂不是无药可救了?”   “那就不必改了。”虞凡白轻晒,“上去吧,我也回去了。”   邬烬贼心不死:“人家谈起来见个面都亲亲热热的……怎么,教官还害羞呢?”   这是点他呢。   虞凡白问他还想怎么亲热,“亲嘴吗?”   邬烬卡壳了下。   “还是给你洗那两块布料?”他面色平静。   邬烬臊了脸。   虞凡白往他手上看了眼:“你要想在这儿,我是没关系。”   在这儿什么?   没关系什么?   “猴急什么。”邬烬剔透的眸子瞪圆了,说,“我又没说现在。”   “哦。”虞凡白从善如流,温和笑道,“是我误会了。”那笑似笑面虎一般,狭长眼眸微微眯着,“误会你已经,急不可耐了。”   -   他走了。   邬烬也进了宿舍楼。   “不必改了”——他灵光乍现。   虞凡白岂不是喜欢惨了他?他顽劣不堪,他都喜欢得不行了,还装作一点也不想跟他亲热的模样。   呵,口是心非。   罢了,向导都含蓄矜持,容易害羞。   “教官!”   还没走远的虞凡白听到声音,脚下顿住,抬伞看向楼上,二楼楼梯口,邬烬趴在窗户上,说了句什么话,隐没在雨中。   虞凡白扬了下唇,说:“有你哭的时候。”   他举着伞走了。   邬烬说的是:“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说完还吹了个响当当的口哨。   调戏教官,罪加一等。   再怎么说,他也是他的上级。   哨兵的生活被大量的日常训练所占据,第三个月,他们将会真正的接触到畸变种,想要从畸变种中活下来,就得变强,变得更强。   现在偷的每一个懒,都可能成为未来丧命的契机。   训练进程越发紧凑,哨兵们从学院到了营地,开始接触“真家伙”。   有哨兵顶不住,在实地训练过程中碰见模拟畸变种投影,腿软受惊差点直接从山坡上滚下去。   到了时间,虞凡白掐着表,看到最后两人从山上回来。   哨兵扶着一瘸一拐的银发哨兵。   邬烬为了拉哨兵一把,把自己给摔下去了。   “对、对不起教官,我愿意接受惩罚!”哨兵满头大汗。   虞凡白瞥都没瞥邬烬,看着表,道:“老规矩,十圈,晚上开饭之前回不来,今晚就勒紧裤腰带睡吧。”   “是!”哨兵答得铿锵有力。   虞凡白在邬烬身边蹲下,掀了下头裤腿,才碰到他裤子,他疼得嗷嗷叫,跟要了他命似的,虞凡白说:“来两个人,扶他去看一看。”   邬烬觉得这老男人可真无情。   他都成这惨样了,也不让人给抬他营地帐篷里去。   这一个连队的哨兵都在这实地训练,后勤部炊事班定点开餐,过了那个时间点,没有就是没有了。   虞凡白让人把邬烬送去看伤,打算等人少了再去看看,还没等到人少,他先等来了宋连长。   他申请的检验结果出来了。   检验结果上将那畸变种各项数值都写了出来,但因为是死物,研究得范围有限,其中一点标红,它疑似需要宿主才能存活。   疑似,是未曾确定的结果。   宋连长问他:“这件事不都结束了,你还查这干什么?”   虞凡白说:“不查干净,心里会有点不安吧。”   “你还会不安?我还以为你什么事都不怕呢。”宋连长打趣,“你不知道你以前的绰号吗?那个嫌命长的向导——哪有危险往哪儿钻。”   “是吗?”虞凡白不以为意笑笑,说,“我以为我和大家关系一直很不错。”   “你慢慢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宋连长摆摆手道。   他从他帐篷里出去了。   虞凡白笑容才淡了下来。   他看着这份资料。   “它”里面可没提到这个,应是在再晚些时候,军事学院的哨兵们会碰见大规模的畸变种,损失惨重。   一切轨迹似都被扰乱了。   看来棋盘变了。   帐篷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他以为是宋连长去而复返,再一听,那脚步声不太对,有第三道的声音。   他掀开了帘子。   银发哨兵杵着拐杖徘徊在他帐篷外,看到他掀了帘子,也不过来,似硬是要他先开口,虞凡白便遂了他的意。   “伤怎么样了?”他问。   邬烬:“虞上校还会关心人呢。”   “应该的。”虞凡白问,“要进来吗?”   邬烬哼笑一声,道:“不好吧,要被别人见着了,指不定传成什么样。”   虞凡白作沉思状,点头附和:“你说的是,影响不好。”   邬烬笑一下没了。   “那你小心点儿。”虞凡白又勾唇低声补上一句,“小心别被人给看见了。”   低沉的嗓音缓缓的,勾得人心痒痒。   把哨兵魂儿都给勾进帐篷里面去了。   邬烬进去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资料,上面白纸黑字,以哨兵超强的视力来说,扫一眼就能看个大致。   虞凡白没有去遮挡,他留意着邬烬的神色。   邬烬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似不感兴趣。   他把资料对齐收一收,摆在桌角:“伤得很严重?还得杵拐杖。”   邬烬说他半条腿都擦伤了,肿得厉害,走不动道,他扒开裤腿让虞凡白看,虞凡白蹲在他身前看了。   邬烬看着向导的头顶,垂落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鼻梁下轻抿着的薄唇,一时心猿意马,手指动了动。   虞凡白抬起了头,邬烬立马别开脑袋看向了别处。   虞凡白张开的唇微顿,眸中玩味儿一闪而过,他问:“什么时候能好?”   “那不一定。”邬烬说,“教官,我万一训练不达标怎么办?”   虞凡白不通人情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邬烬轻佻散漫道,“跟人谈就是这么谈的?”   虞凡白不说自己怎么谈,反问他想怎么谈,又把问题丢给了他。   邬烬:“我都这样儿了,教官你就不能给我走走后门?”   “走后门啊……”虞凡白弯唇说,“可我总不能随便给你弄特殊。”   不能随便弄,那就代表可以弄,但怎么能“不随便”,就看他表现了。   邬烬轻眯了下眼,笑盈盈的拉起他覆在自己绷带上的手,放在了腰带上:“教官你想怎么样,还不是就让你怎么样。”   哨兵的腰又薄又窄,包裹在衣服里,他往后仰着身体,那截腰身的挺直了,在这身衣服下漂亮又充满力量感。   虞凡白为难道:“这样不太好……”   意思是还不够?   邬烬一扯唇,把衣摆从裤腰里抽出来,把他手塞进衣服:“教官,就通融通融吧,嗯?”   尾音带着点鼻音,像小钩子一样的。   虞凡白垂眸轻笑:“邬烬同志,没想到你这么豁得出去。”   邬烬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哨兵身材很有料,腹肌块块分明。   虞凡白手要抽出来,又被他给按了回去。   “虞上校。”   虞凡白抬眸似笑非笑:“嗯?怎么了?”   邬烬挑逗的问:“你答不答应我啊?”   虞凡白把便宜占完了,才慢条斯理道:“这不合规矩。”   在训练上面,虞凡白半点私情都不讲,铁面无私,原则性十分的强,撒撒娇就放水都是不存在的,他让他把吃亏吃了个尽,再告诉他不合规矩。   “你摸都摸了。”邬烬说。   虞凡白道:“人心险恶,不得不防,这是教官教你的社会学第一课。”   这闷亏邬烬是吃定了。   他不信虞凡白是真不懂,他就是在装蒜,装不懂,故意逗他玩儿。   邬烬恨得牙痒痒。   他也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又不是牛,拉根绳就能跟着走,他要表现得那么急切,不就明明白白表明他很好拿捏呢。   他眯了眯眼,哼笑,等着吧,他就不信了,老男人定力真那么好。   虞凡白看过了,邬烬那伤,纯粹是小伤,用不了几天就能好全,不过看他撑上了拐杖,以免自己判断有误,他还是专程跑了一趟,去随行军医那儿问了问。   得出了小狐狸是故意卖惨的结论。   邬烬蠢蠢欲动。   虞凡白看破不说破,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傍晚,营地各个班之间聚集起来开晚会,难得的放松活动,大家玩得都挺热闹,虞凡白身边围着一圈小迷弟找他答疑解惑,他吃得差不多,起了身。   一顿也没吃多少,尽跟人说话了。   走到光影暗处,虞凡白感觉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银发哨兵拦在他面前,“教官,就走了啊?”   “嗯。”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不玩儿了?”   “没意思。”   天色很黑,两人并肩走着,邬烬脚下晃悠,时不时地撞到虞凡白的肩膀,虞凡白问他是不是喝酒了。   “嗯?你怎么知道?”   “算的。”   “你还会算这个?”   隔了几秒,虞凡白轻笑。   “你怎么什么话都信啊。”   这声轻笑似有若无的,让人不禁想要再听清些。   “那你闻闻,我嘴里还有味儿吗?”   虞凡白说没味儿,邬烬就说他闻得不认真,凑得更上来了些,虞凡白说有味儿,邬烬又说他骗人。   说话的时候眼神直往他嘴上瞥。   他靠得近了,喉结也滚了两下。   虞凡白没有后退,也没有阻止,仿佛无声的纵容哨兵做出任何逾矩行为,在哨兵看来,也似是一种暗示,一种怂恿。   他觉得什么都听不清了。   因此在虞凡白抱着他往地上一滚的时候,心下都漏了一拍。   ——竟然有人靠近,他都没有发觉。   这不怪邬烬,虞凡白也是在那人靠近的瞬间,才察觉到的精神力波动。   不是营地的人,有点本事。   对方穿着一身黑衣,脚步声几近于无,手持匕首,虞凡白在月光下看见了匕首的图纹——   银光一闪,又有三人涌现。   邬烬反应迅速,和虞凡白配合了起来。   两人不带丝毫迟缓的放出了精神体,这种拼速度的战斗稍微慢一秒都是致命的。   二对四。   一触即发。   在几招过后,对方意识到了两人的难搞,虞凡白感觉得出来,是冲他来的。   他们对邬烬更多的是牵制,主要目的是他。   这一打打了快一个钟头。   形势紧张,直到对方一人丢了一条胳膊,发出惨叫,四人意识到拿不下,果断撤了。   撤离得很迅速。   虞凡白也伤了,手臂上划了一道大口子。   邬烬摸到他染血的手臂:“断了……”   虞凡白轻子一口气,“没断,你再捏上两捏,你教官的手可就废了。”   邬烬沉默着挪开手。   “去通报宋连长,有人入侵。”虞凡白有条不紊的吩咐他。   “我不去。”邬烬背过身,“你先上来,我带你去上药。”   他比他本人还要紧张这伤口。   虞凡白说没多大事。   邬烬说:“要我不在,他们又来个回马枪,你就等死吧。”   虞凡白眸中带笑道:“我伤的是手,不是腿,能跑能跳,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这么紧张我?”   “放屁,你手断了都不干我事儿。”邬烬说。   邬烬在想撕开他手上衣服,还是直接把他衣服给脱了,万一血黏衣服上,扯开伤口还得裂一回。   “邬烬。”虞凡白屈腿坐着叫了他一声。   哨兵脸色黑沉,沉思的模样也格外唬人,似撕了羊皮的狼,露出了凶恶嘴脸。   邬烬阴阳怪气的威胁着人:“你别说话,再说话我把你衣服扒了。”   挺凶。   “扒吧。”虞凡白说。   邬烬又瞪着他。   虞凡白勾着唇:“逗一下就脸红,没跟人亲热过啊?”   邬烬:“没有怎么了,又要笑我是雏——”   他话音没落,虞凡白捞过他后脖子。   邬烬膝盖抵着地,只觉得唇上一软。   虞凡白松开他:“现在有了。” 第248章 替身   现在有了。   现在、有了——   昏黄的灯光下,帐篷上留有晃悠的人影,虞凡白伤得不重,出血量多,但也没划到要处,军医替他把伤口包扎上。   邬烬不远不近的站在桌角另一头。   之前走都不想走,现在把他送了过来,反而站得远远的了。   虞凡白和宋连长交代着来龙去脉。   刺杀他的人是雇佣兵,雇佣兵不隶属于任何一个机构,都是一群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给钱什么都能干。   “你有头绪吗?”宋连长问。   虞凡白说没有。   他心下虽有一个猜测,但没打算说出来。没有确切的答案之前,他从来不会妄下结论。   宋连长拧眉沉思。   这件事不宜声张。   虞凡白身形懒散的靠在床边,说:“得罪的人太多了。”   “可能哪个仇家买我的命吧。”   “你多少也有点紧张感吧。”宋连长说,“我去外面看看,邬烬——你好好照顾你们教官。”   角落里,邬烬心不在焉道了声“知道了”。   宋连长出去了,帐篷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哨兵身形挺拔,站得笔直,跟站岗放哨似的。   “要不坐会儿?”虞凡白问。   邬烬:“不坐。”   “你站那儿挡着光了。”虞凡白说。   邬烬挪了下脚。   虞凡白阖着眼靠在凳子上,一脸无事发生的平静。   “教官,伤还疼吗?”   “疼啊,你给教官吹吹?”   邬烬拉了条凳子,跨上去坐在他对面,又是一派的轻佻散漫:“怎么吹?包得这么严实,吹也吹不着吧,要不我陪你转移一下注意力?”   “嗯?”虞凡白掀开了眼睨向他。   邬烬唇边噙着笑:“不如聊一聊——那么黑灯瞎火的,教官,你是怎么见着我脸红的?”   他脸压根儿没红。   红那也不是被逗红的,那会刚跟人打完架,气血上涌脸有多红都是正常的。   反应过来了啊。   “黑灯瞎火的。”虞凡白不和他争执,“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这叫人像一拳给打了空,使出去的招被软绵绵的给化解了,让人辩解的话都无从说起。   就找借口亲他呢。   还不承认。   虞凡白:“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   虞凡白垂眸视线在他唇上似有若无轻触。   他不由舔了下嘴,还能回想起那心脏一颤,血液流通到四肢,浑身酥酥麻麻触电似的感觉。   “就那么一下,能怎么样。”邬烬似老油条般说,“都没尝着味儿呢,就着急忙慌的分开了。”   “你要不再来一下,我再给你反馈?”   虞凡白轻勾着唇角,问:“你想怎么来?”   邬烬:“跟你之前一样的不就好了。”   虞凡白说他忘了,“要不你给我示范一下?”   宋连长让邬烬照顾一下伤患,这伤患没照顾到,人差点爬伤患床上去了。   虞凡白再次给邬烬做了一次精神疏导。   经过一场战斗,邬烬的精神图景还算稳定,没上回那么严重,只是透着种很沉闷的感觉,他的精神体很大,但见着他,又变得跟小狗一样的大小。   它咬着他的裤腿,拉着他到了一棵大树旁边。   干枯的树干上开出了一枝小小的嫩芽,嫩绿嫩绿的,似一掐就断。   上一次的精神疏导邬烬是昏迷着的,这一次是清醒的。   虞凡白未曾对他的精神图景表露出任何的熟悉感。   “他把你忘了。”邬烬看着特意变小给虞凡白看的小狼崽子,哼笑。   小狼变成了大灰狼,似霜打的茄子。   邬烬:“他把我也忘了……”   他忘掉了小狼,也忘掉了他。   可能是他变得太多了,人长大了,精神图景也不一样了。   不能怪他。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他期盼着虞凡白能够想起他,但如果他想不起来,邬烬会把那当成他心底的一个秘密,带到地底下去。   如果……   如果不是出现了那个偏差。   -   刺杀一事无疾而终。   上头派下了新任务,奎明村有畸变种入侵的迹象,这次任务当是给新兵们的第一个挑战。   封闭训练大半年的哨兵们跃跃欲试,虞凡白挑出的几人都是精锐,没有哨兵发出异议。   奎明村沿海,离塔很远,虞凡白他们乘坐飞艇到了地方,还需再坐车一段距离,路况不算好,跌跌撞撞到了地方,好几个哨兵扶墙给吐了。   虞凡白见到了哨岗的哨兵。   “虞上校!”   哨兵们淳朴的面庞带着吹多了海风的粗糙,握拳抵在心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很是敬重。   这不是虞凡白第一次来到这儿。   距离塔越偏远的地方,越容易发生战乱。   “好久不见,哈珀阁下。”   哨兵那粗糙的面上微红:“上校你还记得我。”   “你看起来比以前气派了很多。”虞凡白笑笑道。   受到向导夸赞的哨兵不禁站得笔直,仿佛又变成了很久以前的,那个不起眼稚嫩的小兵。   虞凡白不用歇息,和哨兵去勘察。   “上校,那位是……”哨兵看着跟在他们身后的银发哨兵。   银发哨兵不远不近跟着他们,嘴里叼着根草,双手背在脑后,十分悠闲,见他们转头看过去,便散漫的左右扭头张望。   十分不像样。   “邬烬。”   邬烬扯着笑,慢悠悠的走上前:“怎么了?教官。”   虞凡白还没说话,腿上被人给撞了一下,拿着糖果的齐耳短发小孩儿还没他大腿高,仰头巴巴望着他,糖果粘在他裤子上了,他似要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上校,你没事吧。”哨兵有点紧张。   虞凡白:“不碍事。”   他正要把那颗糖果摘下来,邬烬先弯下了腰。   “小心点儿啊,小鬼。”邬烬把那糖塞到了小孩儿手里。   “对……对不起。”小孩儿顶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怯懦的道歉,拿出一颗没拆的棒棒糖,递给了虞凡白,“不要生气。”   虞凡白蹲下身,轻勾了下唇角,接过他的糖果:“我接受你的道歉。”   邬烬恍然间,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虞凡白蹲在他身前说着这句话,他一扬唇角:“教官,你怎么连小孩儿的糖都抢啊。”   小孩儿已经跑远了。   “喜欢?”虞凡白把糖抛给了他,“那给你了。”   哄小孩儿呢?   还是拿别人的糖哄。   嗤。   借花献佛。   邬烬把糖塞进了兜里:“你喜欢,我给你买一兜,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吃不完兜着走似乎不是他嘴里的那个意思,哈珀挠了挠头,虞凡白笑了下,也没纠正他。   奎明村和十年前相比变了许多,哈珀是哨岗的队长,他说这几天晚上,他们这儿失踪了好几个人,一开始是无依无靠的流浪汉,所以基本上鲜少有人察觉,到后来有一家的男人出海,没再回来。   而那天天气不好,没有船只出海过。   接下来便是接二连三的失踪案。   晚上,虞凡白和哨兵们开了一个会议,把失踪的几户人家圈出来,明天各自分头行头,哨兵们都蓄势待发。   虞凡白回到房间,刚脱下外套,房中灯便暗了。   淡淡的呼吸悄无声息喷洒在他后颈。   很近。   虞凡白长腿扫了过去,哨兵握拳手挡着脸,那一腿扫在了他小臂上,虞凡白没用十成的力道,顶多五成。   他道:“没有绝对拿下的把握,就不要随便接近对手。”   “好身手啊。”哨兵哼笑着道,“教官。”   邬烬是来交作业的,也不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从哪儿查出了那么多资料。   “这几个人之间没什么关联,但是住的地方都靠近海岸,所以我怀疑这次的畸变种和海有关,它不能在陆地久待。”   他撑着脸,微微抿着笑,问虞凡白他猜得对不对,他从兜里掏出几颗糖,在桌子上滚向虞凡白,他说话算话,当真买了一兜。   虞凡白轻晒:“贿赂教官啊?”   事情和邬烬猜得大差不差,唯一出现的不正常,是这里的畸变种是高阶畸变种,它会污染哨兵的精神。   一同前往的哨兵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到了畸变种的可怖之处。   那天深夜,庞大的,犹如果冻一般的透明物质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他们的眼中被另一番场景所取代。   那是他们此生最幸福的画面,极乐之巅,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之放弃抵抗,在梦幻中死去。   唯一没受到影响的,大概只有虞凡白这个向导。   而第二个清醒的,是邬烬。   他略有些狼狈,眸中充斥着愤怒。   它竟用那个来麻痹他,他心中升起滔天怒火。   虞凡白用精神力为他竖起了一道屏障,邬烬眼中渐渐清明起来,他听见他问:“你还可以吗?”   邬烬趔趄着站起来,低骂一声:“妈的,我要弄死它!”   属于他的回忆,怎么容得它染指。   “我屏蔽了你的痛觉,你现在身上有伤,继续战斗的话,说不定会废掉。”虞凡白语调和平时别无二差,“就算这样,也还要继续吗?”   “教官——”邬烬咬肌动了动,“我把我的身体交给你。”   虞凡白:“相信我。”   两人间第一次进行这种合作,却是不需要多言。   当他们意识相通的那一刻,他们对彼此状态都了如指掌。   虞凡白没和宿宾鸿尝试过这种战斗,宿宾鸿没办法配合他,他对自己失控会感到恐惧。   和邬烬意外的顺利。   每一次实战都是宝贵的经验。   这次也是。   哨兵是刀,那么向导就是掌控刀的人。   陌生而又畅快淋漓的战斗,和向导感知一致的感觉,让邬烬的大脑皮层都仿佛颤栗。   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四处一片废墟。   没来得及疏散的普通人被压在废墟之下,金发小孩儿躺在一块木板上,一头金发都沾了灰,虞凡白在他身旁蹲下,温和的眸中不见得有浸染多少哀伤,唯有平静。   “教官。”   虞凡白起身转过头:“还能走啊。”   “教官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啊?还拿废了吓唬我。”邬烬往他身后瞥了眼。   沉睡的人手中被放置了两颗鲜艳的糖果。   -   经此一战,哨兵们精神污染后遗症还在,距离塔这么偏远的地方,鲜少有向导,虞凡白便忙碌了些,那天邬烬看到了什么,他问过一次,邬烬打岔打了过去,他便没再问。   邬烬精神图景烧得厉害,精神体每天灭火都累得气喘吁吁,虞凡白带着大鸟成了常客,它又高兴起来。   它的主人不怎么安分,时不时的调戏挑逗给他疏导的向导,就为了向导让他吃点亏才心满意足,像受虐狂一样。   虞凡白觉着精神图景里的大火还是把人烧疯了。   他们离行前夜,哈珀给大家弄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哨兵们喝着酒,插科打诨已然恢复了原样。   虞凡白不在,有哨兵和哈珀问起虞凡白以前是个什么样儿。   唯一不太好奇的就是银发哨兵了。   他一个人坐在门槛儿上,还是能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只是不去掺和。   “虞上校性格到现在也没变太多吧,就是样子长开了,身板也高大了……”   邬烬烧酒兑着热水喝,靠在门板上。   直到听说“十年前”,他眼皮子跳了下。   “嘭”的一声,桌上的人都往桌角看过去,邬烬摁在桌边,“你说,我们教官十年前来过这儿?”   “是、是啊。”哈珀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十年前……   “十年前的什么时候?”邬烬那模样似要把人揪起来问。   “冬天吧。”哈珀说,“大家一起同吃同住,虞上校从塔里出来的,比我们还能吃苦,那年冬天冷得不行,他一个向导,愣是比我们还能抗……”   这是他在档案室里没查到的资料。   档案室里关于虞凡白的资料,有好一段都是缺失的。   说不定,说不定他不是故意丢下他走的,只是没办法带上他,舍不得他吃苦。   湿咸的海风吹过他的脸庞,他脚下跟上了马达似的,奔腾得欢,长腿步子迈得又大又快,直到看到屋子里亮着的那一盏灯,他才慢慢放缓了脚步。   虞凡白的房间有人。   不止他。   还有另一个,没见过的人。   不,他见过。   当邬烬从门缝里看见那人,他一下停下了脚步。   男人断了手臂的袖子装上了假肢,戴着袖子,他没了那次在办公室里狼狈的模样,打理干净,整个人瞧着都文质彬彬了许多。   他叫什么来着?   邬烬记得的,虞凡白叫过他的名字——卡特。   “虞上校。”   他叫这三个字时的恭敬不似作伪。   “您又救了我一回,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这不过只是小事儿而已,上校不必挂心。”   虞凡白今晚吃完饭就离开了。   有人找他。   他听人这么说。   没想到是卡特。   卡特连夜赶来,为的是他之前托卡特查的东西,卡特从他手下离开了,退居二线,因着在虞凡白手下的那些功勋,现在过得也不错。   他们一直有联系。   “虞上校,雇佣兵的事,这几位贵族恐怕都有沾手。”   虞凡白问他尾巴都扫干净了没有,他让虞凡白放心,“我不会暴露您的,这事紧急,我没法在智脑上和您沟通,不知道您多久回去,才赶了过来,明早回去,不会有人知道。”   “卡特,保重自己,任何时候。”虞凡白说,“将来哪怕我出了意外,也不必挂怀,只要你们还在,就有重来的机会。”   卡特愣了愣,咬牙低下头,行了个军礼,表明自己的心意。   卡特不能久留,送了东西便走了。   房中亮着灯。   没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虞凡白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卡特没感觉到有人来了,是这人实力在卡特之上。   “虞上校,深夜幽会老情人啊。”轻慢哼笑着的语调,上回听老情人,还是和宿宾鸿有关。   虞凡白道了声“哪门子老情人”,“要和我相熟的都是老情人,那可得排上一支长队了。”   “记得还挺清楚。”邬烬突然问他,“那你还记得赫卡城吗?”   赫卡城,这是邬烬生活过的难民区,一个上层贵族,一辈子也不会踏足的肮脏之地。   邬烬紧盯着他。   “知道,听说过。”虞凡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听说过,是因为了解过邬烬的过往身世。   “嗤,听说过——”邬烬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欺身而上,虞凡白后腰抵住了桌子,见银发哨兵那张英俊的脸凑近他,“只是听说过?”   卡特断了手,无法为他创造价值,他还是留下了他。可是他毫无留念的把他丢在了那儿,丢在了赫卡城。   “你把我忘了个彻底啊?”   “你说什么?”虞凡白狭长眸子轻眯。   邬烬:“赫卡城,十年前,你忘了吗?”   虞凡白半阖着眼望着他:“邬烬。”   “我从来没去过那儿。”   他说他没去过。   邬烬手松了松,又一紧:“不可能,不可能——你把大鸟放出来……不,你把衣服脱了。”   他一贯的散漫不见了踪影,额角青筋鼓动,“你这里……”   虞凡白没有阻止他。   他觉得邬烬在他身上找什么东西。   衣服猛然被拽下来。   “这里有一道疤——”   邬烬看着光滑的背脊,愣了愣,喃喃道:“你连疤都去掉了。”   他有些出神的望着那片肌肤。   连虞凡白极具压迫感的靠近都未曾察觉。   “我很像你认识的谁吗?”虞凡白抬起他的下巴,“你把我当替身啊?邬烬。” 第249章 分手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   虞凡白低垂的眉眼黝黑,一眼望不见底,沉静得似一口深井,他薄唇轻启:“你把我,当成谁了?嗯?”   透着一丝丝的危险气息,掩在那温和的表皮之下。   狂风四起,海边白浪拍打在岸边,昏黄的灯下,房中两道身影照得模模糊糊,邬烬面上失神,冷风灌进他衣领,让他颈间似覆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颤栗。   他呼吸不由一滞。   那双漂亮狡黠的狐狸眼抬起,剔透的眸中,瞳孔颤了两颤,而后坚定道:“不,你就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虞凡白唇边漫开一丝轻笑,眼底可没丁点笑意,他抬手干脆把那挂在他臂弯的衣服给褪去了,随手往旁边一扔,肌理分明的上半身躯干充斥着成年男性的力量感。   “邬烬,我不是他。”   他毫不留情的打碎了邬烬的幻想。   “你不是要找疤吗?来吧。”   “看一看,我身上有哪儿还和他像。”   难怪从一开始,各种蓄意的挑衅接近,看来不完全是因为他和宿宾鸿的关系,还因为把他当成另一个人了。   邬烬被他接连的逼问弄得僵硬在原地,眼神止不住的往他身上瞥,偏又不光明正大的看,仿佛怕看到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东西一样。   他偏执的认为,他就是他,他不可能认错。   “你是不是……失忆了?受伤了?”他抬手摸着他的脑袋,手指插进他的黑发,像也要从他脑袋上摸出一道伤疤,“还是精神图景坏掉了?”   虞凡白没有说话,任由他上下其手。   邬烬抬眸便撞上虞凡白那幽深的瞳孔,指尖颤了两下,嘴唇嗫嚅,还有一股子委屈。   虞凡白看精神图景坏掉的是他。   他都还没委屈呢,他先委屈上了。   又好气又好笑。   那天被畸变种污染后,他就变得有些奇怪,看他的眼神也是,看来和“他”有关。   “邬烬,你看着我的时候,在想着谁呢?”他擒住了他的手,“不是想要确认吗?来啊。”   哪怕虞凡白拽着他的手,让他手腹碰上了他的光滑的背,并没有邬烬想象中的凸出感,他也不愿意承认,他不是他。   邬烬似碰到了一块烧灼的炭,手猛的缩了回去,指腹摩挲了两下,“虞哥,别说了,就这样吧……”   虞哥——这是邬烬第一次这么叫他。   他又想起了初遇的那趟列车上,邬烬那声亲昵熟稔过头的“哥哥”,到底在叫谁呢?   这跟骑他头上撒野有什么区别。   虞凡白臂膀肌肉紧绷,每一处线条的起伏都和斯文的外表不太相符,给人的压迫感和侵略性犹如磐石压下,动弹不得。   邬烬已经无路可退,背靠墙壁,心不在焉。   虞凡白咬肌微微动了动,轻抿着唇角,放下了手,回过身捡起落下的衣服,手臂穿过了袖口。   “你走吧。”   他不可能“就这样”,去当另一个人的替身。   邬烬这丢了魂一样,青筋毕露,双目猩红,随时临近崩溃发狂的状态,他也不想再刺激人。   到底是放在心坎儿上疼过的人,邬烬年纪小,不理智,他总不能也失了理智,酿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悲剧。   向导背对着邬烬,声音也似从另一个角落传来的,这话如重磅炸弹在邬烬脑子里炸开,他心中大乱,青筋鼓动得更厉害了。   “不,我不走。”   “那你还想怎么样呢?”虞凡白说,“该看的,你都看过了,不该看的,你也都看了,你还想确认什么?”   邬烬不知道,他目光深邃的望着虞凡白的背影,那话在他听来无异于“分手”,走了就完了。   身后一阵力冲上来,跟个炮弹似的,虞凡白衣服都还只套上一半,被撞得往前趔趄了两步,他扶住了桌子。   “虞哥,虞哥……”   他嗓音发颤的喊着,一声接连一声,好不可怜,一贯的会卖惨。   小没良心的当真是可恨得很,这会都还在叫他“虞哥”。似在叫他,又似在叫另一个人。   热腾腾的脸颊贴着他肩膀,银色碎发蹭过他颈间,刺挠得很,虞凡白笔直站着,屋顶吊着的灯被风吹得晃悠,两人相拥的影子也落在墙上,忽远忽近,一晃一晃。   “呜~”   虞凡白腿上一沉。   邬烬连精神体都放出来了。   小狼崽子扒着他的腿,两颗黑溜溜的小眼珠子望着他,它的毛都被熏黑了,一身灰扑扑的。   邬烬精神图景状况很差——   邬烬的唇擦过他的肩膀,碰到他的耳垂,湿濡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后,张唇一口含着了他的耳垂,鼻间轻声哼哼着,使出了浑身解数。   “邬烬。”虞凡白沉声,不为所动。   邬烬见状,态度一个大转弯,露出了一嘴锋利的獠牙。   “虞哥,是你先开口的,你先说的,你问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能把我引进来了,你自己走了,这不公平,你不能丢下我——你甩不掉我的。”他语气恶狠狠的,似非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不可,又狠得似孤注一掷的丧家之犬。   这话说得仿佛是他引诱他犯下了什么大错。   虞凡白:“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邬烬:“我知道。”   他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   不过他倒是好像知道了他不乐意听什么话,于是刻意避开了那些话。   虞凡白转过身,双手扣着他的脸,抵着他额头:“你真的知道吗?”   邬烬正是心神失守之时,被他这近距离的脸冲击,晃了晃神。   “我知道的……”他声音渐沉了下去,眼帘阖上了,身形笔直梆硬的往下倒。   医生说他的精神图景屏障很厉害,向导们进不去,强行进去自己都可能受伤。   然而邬烬对他几乎毫无防备。   虞凡白接住他的身体。   他不是他——这个结果似乎让邬烬很难接受。   精神图景几近崩溃,前些天快要扑灭的烈火熊熊燃烧,当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后,虞凡白才明白灰狼身上为什么会那么狼狈。   烈火快要烧到枝头的嫩芽,它用它的爪子一直在扑火。   它很喜欢树上新生的小嫩芽,保护着那向往着新生的嫩芽。   -   邬烬陷入了沉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境中的他反反复复出现在去往军营的那趟列车上,他在车上碰到了虞凡白。   虞凡白看向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却疏离又陌生,他叫他“阁下”,他记不住他的名字。   满腔见面后的期盼似一面被镜子被彻底打碎。   他想过那么多次和他见面的场面,他该坦然自若,还是昂首挺胸。   他以为他会恨他的。   但他只是在想,虞凡白丢下他没有错。   他没有照顾他长大的义务。   他太弱了,不能和他并肩。   哪怕被抛弃,也不能怪他。   在那段时日,他想过很多,是不是他吃得太多,是不是他脾气太坏,是不是……是不是变强了,就能见到他了。   他努力长大,努力变强,努力来到他的身边。   他忘了他。   连那点痕迹,那唯一能证明他们的过去,都消失了。   他想问他为什么丢下他,都没处问了。   因为他什么也不记得。   为什么……不见了?   他的一切成了一场空,一个梦,一个他触手可及,却是虚妄的梦境。   虞凡白身上所有属于他的痕迹都消散了干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去过赫卡城,赫卡城的虞凡白随着他的记忆一起被埋葬在过去。   似那镜中花,水中月。   他额角青筋暴起,浑身每一根神经都似隐隐作痛,疼到了骨头缝,让他心中升起一阵毁灭欲望,自我毁灭以及对这世界的厌恶痛恨,让他恨不得将一切都化为灰飞烟灭。   似有一阵清风拂过。   错乱的神经似被一股暖流穿过,那快要崩裂的痕迹也被人温柔抚摸,他感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在那熟悉的气息包裹下,他的神经慢慢放松,身体似也在往下坠落到那温柔乡,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他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   因为那个女人从来没有拥抱过他。   这更像是十年前,那个男人给他的感觉。   邬烬倏地睁开了眼,耳边充斥着舒缓神经的白噪音,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醒了,唉,他醒了。”   他隐隐听见了透明墙面外的声音。   这不是虞凡白的房间。   这里是哨岗专为哨兵们设立的修养室。   虞凡白呢?   邬烬猛地坐起来。   今天是回程的日子。   “精神值回归正常了,你不知道你多吓人,你差点永远醒不过来了。”一旁黑皮肤的哨兵道,“昨晚虞上校把你抱过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你不行了,战斗中受了这么严重的精神污染,你怎么也一声不吭的,跟着我们忙活……”   “虞……我教官呢?”邬烬拽着黑皮肤哨兵,嘶哑着嗓子问。   哨兵道:“他今早……”   邬烬喉结一滚:“走了?”   “别急别急,在呢。”哨兵说,“他们都陪你留下来了。”   邬烬自动忽略了“们”字。   虞凡白陪他留下了。   邬烬出去的时候,正巧虞凡白身边围了一圈小孩儿,找他讨糖吃,他挨个的给他们发糖,邬烬站在不远处。   又想起昨晚虞凡白要跟他玩完的事儿了。   “随便吃陌生叔叔的糖,小心别被卖了。”邬烬说。   小孩们维护了虞凡白两嘴。   邬烬:“教官偏小孩儿还挺有一手。”   他走近了,虞凡白摆摆手,小孩儿们如群鸟散开。   虞凡白指尖一弹,邬烬下意识拿手挡住,那东西落在了他掌心,带过被砸中的细微疼痛感,他摊开手,掌心是一枚橙色的糖果。   “小孩儿都有。”虞凡白似笑非笑道。   邬烬心里琢磨着,回味着,还没回味完,虞凡白已经站起身,背过身走了,他抬脚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跟流浪犬叼着牵引绳找主人似的,锲而不舍。   海边的浪声传来。   海鸥贴着海面低空飞过。   “都好了?”虞凡白问。   邬烬:“嗯。”   虞凡白说后天走,邬烬问为什么。   除去下一趟回去的飞艇在后天这个因素。   “你人缘不错。”虞凡白轻描淡写道,“大家投票决定,都愿意等等你一起离开。”   并肩作战过的感情必然是要比学院里更深厚些了。   “哦。”邬烬又问,“教官你呢?你选的留下等我,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走?”   “我啊……他们五个人,五个人都投了留下。”虞凡白说,“我选哪个就不重要了。”   邬烬摩挲着兜里那颗糖,握紧,糖果有些硌手,他又松开了些,他快几步走到他身旁,“我想知道你选了什么。”   虞凡白睨向他,瞥见他看似散漫实则有些僵硬的唇角,道:“那你想着吧。”   邬烬有些摸不透虞凡白心思了——   之前也没算太摸透过。   现在更摸不透了。   虞凡白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可是给看又不给碰,钓着饵让人跑着追。邬烬也没敢硬来。   怕他提分手的事儿。   虞凡白没想跟他提分手。   那晚也不是那个意思。   邬烬从醒来后,没再提过他就是“他”的事儿,但他知道邬烬压根儿没放下,偶尔会盯着他那张脸出神,他以前只当邬烬是贪图美色,现在知道那眼神背后含义——他那是试图在他脸上找谁的影子。   虞凡白和哈珀聊了两句,回过头,对上邬烬的视线,眸子轻眯。   “报告教官,都收拾完了!”哨兵背着背包进入列队。   虞凡白背着手,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上车吧。”   “是!”几人训练有素的排队上车。   邬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上校,你这次一走,下次见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知道您不收东西,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黑皮肤哨兵囊中羞涩,不免红了脸,皮肤黑,脸红也看不太出来,“这些都是我们的心意,您收下吧。”   东西确实不是贵重东西,是一些赶海类的海鲜。   “这里的海和以前一样漂亮。”虞凡白说,“你们保护得很好。”   哈珀摸头笑笑,忽而一顿,朝他身后看过去。   虞凡白转过脸,见银发哨兵半边身体都从窗户探出来了,直勾勾的盯着他们这边,也不说话,单单那么看着,存在感又十分强烈。   十年,同样的十年。   虞凡白记得黑皮哨兵,却不记得他。   怎么能够不在意。   哈珀道:“邬烬阁下,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喝一回。”   风撩起邬烬的银发,他道:“好啊。”   车子发动了,虞凡白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一路晃晃悠悠,车上大家打了个盹,邬烬轻手轻脚,偷偷摸摸的,还没在虞凡白身边坐下,虞凡白眼都没抬一下,一句“坐后面去”给他打发了。   “我晕车。”他说。   虞凡白下巴往另一边扬了扬:“那边空着。”   什么态度?   邬烬愤愤地抬脚迈着几步坐了过去,双手抱臂。   银发哨兵闷闷不乐。   虞凡白瞥了他一眼,支着脑袋看向窗外。   飞艇还得坐一个小时,他们很快到了地方。   今天人不多。   “劳烦让让。”虞凡白拿腿拨弄了下邬烬岔开坐着的腿。   邬烬正拿着他的票,愣了下,“你坐这儿?”   虞凡白把票递给了他。   邬烬拿着那张票看了又看。   票是虞凡白买的,位置也是他定的。   邬烬在车上没和虞凡白坐到一块儿,盯了一路的后脑勺,这会儿发现两人的票是相连的,心思一下活络了起来。   似枯木逢春。   手中的票被人抽走了。   “检查完了吗?”虞凡白两根手指把票抽了回来。   邬烬收了收腿:“你进吧。”   虞凡白一条腿才插进他腿前,邬烬两条腿往中间一收,把他的腿夹在了中间,虞凡白睨向他,他扯了个痞里痞气的笑。   “不好意思啊教官,要不还是我起来吧。”   两人间气氛有些许的紧绷。   “不用。”虞凡白淡淡抬眼,腿间肌肉紧绷,往前一迈,僵持几秒,邬烬两条腿被迫打开。   虞凡白迈进去,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飞艇内安静下来。   两人相安无事的坐着,直到邬烬两回碰到了虞凡白的手背,虞凡白反手一扣,指腹似有若无的在他手心轻划过,邬烬只觉心也跟着被勾了一道。   虞凡白起身让他让让,去了洗手间。   他洗干净手,没出去,在里面等着,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接近的脚步声。他拉开了门。   邬烬看到他沾水的手,眸色一沉。   “碰你两下你就受不了了?”他挤了进来,“教官,”他扯住虞凡白的衣领,“我现在要亲你一口,你不得漱口漱好一会儿?”   虞凡白狭长眸子轻掀,“你上完厕所不洗手?”   邬烬:“……”   “倒是你,跟着我来想干什么?”虞凡白噙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有些勾人。   “我想干什么……教官你不知道啊?”邬烬脸凑过去,又被虞凡白轻轻拨开,面向了另一边。   虞凡白低沉嗓音问道:“还想跟我在一起?”   这不废话呢。   “我说了,你别想甩了我。”邬烬说。   虞凡白:“让我给你当替身,这事儿别想了。”   “你不是替身。”邬烬说。   现在去伤疤的方式有很多,爱美的贵族向导哨兵说不定会去掉身上的疤。   他想,他失忆了。   他或许受了什么重伤,忘了一段特定的记忆。   图书馆里的书是这么说的。   书不会骗人。   “真的?”虞凡白尾音微微上扬。   邬烬说真的。   虞凡白挑着他下巴,亲了上去,邬烬呼吸陡然沉了许多,这次虞凡白亲得很凶,邬烬喘不过气,觉得舌根都麻了,上回虞凡白没伸舌头的。   他抱着虞凡白后颈,也跟着亲得凶。   “我是谁?”虞凡白问他。   邬烬:“虞教官……”   “叫我虞哥。”虞凡白说。   邬烬迷迷糊糊便跟着叫了声“虞哥”。   “虞哥是谁?”虞凡白声音又轻飘飘的问他,抚摸着他那一头银发。   邬烬说:“是……是你。”   他喘着气便想亲他,虞凡白食指抵在他唇边:“另一个虞哥,是谁?告诉我,嗯?”   邬烬说:“没有别人。” 第250章 白月光   小骗子。   邬烬嘴唇追随着虞凡白过去,虞凡白抬手挡住了他的唇。   骗色还骗感情,胆大包天的骗到了他头上,馅都给露完了还在骗,虞凡白头一回体验到了对一个人牙痒痒的感觉。   这小骗子可恨得很。   让人想要叫他吃点教训。   最好把这小孔雀身上的毛都给拔了,看看这爱美的小孔雀会不会羞得不敢见人。   下回进他精神图景,就把他那小狗的毛给烧光得了。   邬烬模模糊糊发出两声哼哼:“你又不想谈了是不是?”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兄弟,你还有多久啊?”   嘁。   虞凡白松开了手,似有若无笑道:“想谈,晚上过来找我。”   洗手间的门拉开了,焦急等待的男人和出来的向导肩膀撞上,他愣了下,对方这张脸长得委实是好看,没有半点阴柔,又带着温温柔柔的疏离感。   “劳烦让一下。”对方说话了,声线也是温温柔柔的。   “哦……哦!”男人侧了侧身,只觉他走过时,带过的风都让人神经舒适。   随即,很快,他感到一阵背脊毛骨悚然的寒意。   扭过头去,见那洗手间里又出来一人,这人那英俊的脸阴沉着,仿佛呲牙咧嘴的恶狼盯着他,眼神里写满了“看什么看”这几个字,随后轻哼一声,从洗手间里出来,从他面前懒懒散散走过,身后要有尾巴都似翘得老高。   玩得真野。   这还在飞艇上呢。   男人啧啧两声,憋不住地钻进了洗手间。   ——“想谈,晚上过来找我。”   邬烬瞥向一旁双手环胸闭眼假寐的男人。   这话放在那个吻后,充满了成年人的暗示。   他什么意思?   他都还没准备好呢,这么着急。   邬烬神色漂移不定。   不进不退矜持地钓了人几天,给了点甜头,这是要放大招了不成?   虽然虞凡白不记得过去的事儿,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俩关系还暧昧着。   看来晚上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啊。   邬烬如临大敌,屁股下跟长了针似的,坐一会儿挪一个姿势,心理准备还没做好,飞艇已经到了地方。   虞凡白睁开了眼睛,邬烬背脊绷得笔直端坐着,余光都没往虞凡白那边扫一下。   “到了。”虞凡白说。   邬烬像才注意到,“哦”了声。   虞凡白轻叹:“你不起来我怎么出去?又要我把你腿扒开?”   腿!扒!开!   他在说什么!??   蓣K霼K郑K悝F   邬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压低嗓音道:“你能不能收敛点儿?”   这么多人呢,他就开这种玩笑。   简直不要太明目张胆。   虞凡白眸中透着点惺忪:“嗯?你做都敢做,我说说你还害羞上了啊?”   “你别乱说,我可干不来那种事儿。”邬烬说。   虞凡白抬眸觑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那夹着他腿不让进的人是谁。   他也不跟他争执,妥协得很快:“行,那是我干的。”   “你——”   他还承认了他想干这种事儿。   邬烬猛的把兜帽戴在头顶上,遮住了那快冒气儿的脑袋,“不要脸。”   他把他和虞凡白的行李都给挎肩头上了,抬脚大步离去。   虞凡白在原地站了两秒,挑了挑眉。   邬烬平时更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他怎么了就不要脸了?   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一惊一乍的——在位置上坐了一路,一路都没消停。   行李被恶徒挟持走了,虞凡白两手空空顺着人流从飞艇上下去,见到了在出口处等着的邬烬,两人才对上眼,邬烬就偏头跟身旁人聊天。   聊得热火朝天,很是刻意。   虞凡白走到了邬烬面前,邬烬不聊了。   他伸出手去,邬烬往后一跳:“干什么呢?”   他挤眉弄眼,提醒虞凡白别忘了这儿还有别人,旁边那么大一个哨兵呢,以哨兵敏锐的五感来说,他摸一下他脸说不定都会被发觉。   邬烬这是做贼心虚,看谁都怕对方认出来他是贼。   “包。”虞凡白摊开手。   “……哦。”邬烬说,“我帮你背着好了。”   “不用,没多沉。”虞凡白拿过包往肩头上一撂,似笑非笑道,“被人看见了,误会我假公济私,欺压新兵就不太好了。”   “什么压新兵?”邬烬说,“不就背个包,能传出什么绯闻。”   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才会传出绯闻吧,邬烬心道。   虞凡白意味不明哼笑了声,没答,背包站在他们前面等人。   邬烬觉得他笑得怪让人不舒服的。   “欺压。”旁边哨兵努努嘴补了一句。   邬烬:“什么?”   哨兵说:“教官说的是欺压新兵,不是压新兵。”   “……我知道。”他唇角拉平,从牙缝里蹦出这三个字。   哨兵们姗姗来迟,整队回到了军事学院。   虞凡白马不停蹄去汇报工作。   哨兵宿舍。   几个哨兵回到宿舍,受到了一众新兵的瞩目,有哨兵吹嘘了几句,也有多愁善感的哨兵想起那惨状沉默不语,绕到最后,绕不开此次表现最出色的邬烬。   “烬哥在吗?”宿舍有人敲门,那人一眼看到了床边整理着东西的身影,“唉,你在啊!”   邬烬直起身:“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烬哥,你出一趟任务,有了军功,瞧不起我们这些弟兄了是不是?”哨兵抚摸着自己那一颗寸板头。   “嗤,我身上臭死了,要洗个澡。”邬烬说,“你要不怕被熏着也行。”   “我不怕。”哨兵和他勾肩搭背,“你这次可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   接二连三的人找了过来,有人问起他当时战况,邬烬靠在椅背上,那个时候,他心底更多的是自己藏着的秘密被别人触碰的愤怒,但当虞凡白精神力和他触碰的那一秒,那些愤怒便都似被平息了下去。   他们问他,和向导一起战斗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呢?   难以抵抗,想要再一次……再一次被他掌控。   体验被他需要、被他信赖的感觉。   他相信他可以。   他选择了他。   “烬哥你想什么呢?”哨兵道,“快和我们说说呗,听说向导能把我们战斗值提升到巅峰,真的假的?”   “你们想知道自己体验去。”邬烬说,“我要洗澡了,别围着了,都闷出味儿了。”   不管哨兵们多踊跃,邬烬都把他们打发走了。   宿舍一下空了下来,邬烬翻着干净衣服,衣服找出来了,该找内裤了。   条纹的,嘶……太丑了。   黑色……黑色显瘦,不行。   他给扔一边床上,又翻出一条上面有图案的。   以前怎么没觉着他内裤都没一条能看的。   啧。   他把一沓内裤摔床上,开了个内裤大会,勉勉强强挑选了一位从中脱颖而出的选手。   浴室花洒水流淅淅沥沥砸下。   虞凡白仰着头,温热的水砸在脸上,初时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闭着眼,抬手顺了把头发。   ——没有别人。   在洗手间的那句话,虞凡白听明白了。   哨兵不想跟他分开,舍不得跟他分开。   但也还是想要继续把他当替身。   骗到自己都信了,那假的也能成真的了。   既要又要还要,还挺贪。   他走过洗手台,偏头睨向雾面的镜子,抬手抹了下。   镜中那张脸清俊,平静,外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他唇边轻扬了下,把毛巾搭在了肩头。   推门出去,房中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邬烬坐在他桌上,没规矩地跷着腿,拿着他桌上的照片在看,见他出来了,他随手把照片放在了一旁。   他穿着件简单的T恤,军营里统一发下来的类型,他穿得格外好看,板正有型。   “来了。”虞凡白走过去,带过去一阵沐浴露香,他随意问道,“洗过澡了?”   一来就问这种问题,也太急了。   嫌他脏呢?   呵,还好他有备而来。   “当然洗了。”他说。   虞凡白往杯中倒着水:“桌上的东西,看看吧。”   “什么?”   “资料。”   邬烬面上一热。   还给他准备了资料,是不是也太贴心了,难不成……要他来?   他翻开一看。   里面全是真家伙——他父亲脑子里畸变种的资料。   邬烬翘着的唇角一下拉平了。   虞凡白拉开凳子坐下:“对这次任务,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按照惯例来说,新兵的任务不可能会这么高难度,哪怕有他在,这不太符合常理。   他这么问,也没想从邬烬嘴里得出答案。   随口聊两句,先放松放松。   不想哨兵十分按耐不住。   邬烬把资料一扔:“没什么想法,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个?”   “你以为呢?”虞凡白闻到了邬烬身上一股不寻常的淡香,嗅觉敏锐的哨兵却好似没闻到,他不动神色端着水杯轻抿了口水,姿态放松。   “我什么也没想。”邬烬说。   虞凡白:“真没想?”   “教官,你想我想什么啊?”   虞凡白说他什么也没说,他急什么,邬烬说他没急,还倒打一耙:“急的人是你吧,教官。”   虞凡白没跟他拌嘴,把杯子放在桌上,撑着桌面:“你擦香了?身上这么大味儿。”   “我这是体香。”邬烬道,“懂不懂?”   虞凡白笑了下。   邬烬觉得那股子劲儿又来了,虞凡白有时候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不戳破,单单笑,那笑又笑得意味不纯,和下午那会儿一样。   “没见识。”他道。   “嗯。”虞凡白说,“还真没见识过有人突然有体香的。”   邬烬咬了咬牙,从桌上跳下来,往浴室里去。   虞凡白问他干嘛去。   他说洗澡。   都怪宿舍里那几个家伙,他们以为他远道回来,大半夜出门要去幽会向导学院那边的向导——幽会向导是不错,只是幽会的这位是哨兵们不敢想的人。   他们半猜到了他要去见向导,偏要给他抹那什么东西。   现在得了,被虞凡白给嘲笑了。   丢人丢到家了。   “你跑我这儿为的蹭浴室来了?”虞凡白支着脑袋。   邬烬顿住脚步:“教官这么小气,浴室都不肯借我啊?”   “借你。”虞凡白说,“浴室就在那儿,还能长脚挪地方不成,你要敢用,就进吧。”   他笑盈盈的,看上去又别有深意,叫人觉得前边儿似有诈等着人似的。   心痒得厉害,又似挠不着地方。   邬烬想起他刚从浴室里出来。   里面肯定都是他味儿。   “算了。”邬烬转而道,“教官,你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这不是有吗?”虞凡白屈指轻叩了两下桌面。   邬烬说:“这种正事儿,白天再聊吧,晚上多没意思。”   “那你想聊什么?”虞凡白问。   邬烬:“人要学会自己动脑子——教官,这还是你教会我的。”   “嗯……”虞凡白敛下眼帘沉吟,抬眸低沉声线缓缓道,“那就聊点成年人之间的事儿吧。”   夜深人静,只有两人的宿舍,这话意味深长得有些暧昧。   也像暗示。   大晚上的叫他过来,为的不就是那档子事儿?   白天都暗示得那么明白了,邬烬哪能看不明白。   他撑着桌子,俯身饶有趣味道:“你想聊哪方面?”   他一副准备好要彻夜长谈的姿态。   “不如跟我聊聊吧,你的那个……”虞凡白偏头轻哂,狭长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哥哥?”   邬烬顿了顿,心情霎时间跟坐过山车一样来了个九转十八弯,十分刺激。   虞凡白唇边噙着笑,“不是宿宾鸿。”   替身,所谓赝品,说明在他之前还有正主。   当某一天,朝思暮想的正主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是个怎样的心情?   不过是一个过去式而已。   但熟知人心的虞凡白清楚,一个“被怀念的过去式”带给人的威力有多大。在时间的长河里,谁也比不过记忆里让人惦记的人。   再见到的时候,很高兴吧,很激动吧,很希望对方认出他吧……就像肚子饿到不行的时候,面前摆了一桌盛宴。   这种诱惑,怎么能够没有影响。   于是当像他的人出现,就如同望梅止渴。   邬烬不是故意的。   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带着“把他当替身”的这种目的来接近他的,所以虞凡白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无法原谅的错误。   可他这么偏执的要把错误延续下去,就有点小混蛋了。   上回把人刺激惨了,虞凡白这回采用的是怀柔政策。   这是自那天晚上过后,两人间第一次触及这个话题。   虞凡白那句话堵死了邬烬插科打诨浑水摸鱼的可能。   上次聊得实在算不上愉快。   邬烬喉头干涩轻滚,他留意着虞凡白脸上的神色,轻笑着道:“教官感兴趣啊?”   虞凡白轻扯了下唇,面上没有动气的样子,问他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儿,半真半假道:“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找找人。”   找人?他就在他面前,他还上哪儿找去。   虞凡白压根儿不信他的话。   他觉得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邬烬心下愤愤不平,面上对“找人”表现得兴致缺缺,说:“就正常的样子。”   正常样子,这个范围还真是广泛。   虞凡白似只是随口一提的闲谈,指尖勾着邬烬的银发:“正常样子是什么样子?”   邬烬想随口应付,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说:“就……黑色头发,眼睛细细的,长长的,鼻梁也很高,嘴巴薄薄的,形状也漂亮,脖子上还有一颗痣,嗯……这个位置。”   他偏着脑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那个位置。   虞凡白瞥了眼,似笑非笑道:“记得这么清楚?”   虞凡白穿着浴袍,同样的位置,正好有那么一颗痣。   邬烬又想起什么,拉起他的手:“小拇指……这一节比一般人的都长,你看,你也是。”   对上了。   都对上了。   果然没错,就是他。   但是虞凡白不承认。   “哦?”虞凡白意味深长哼笑了声,“和我很像啊?”   邬烬心说哪里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不承认自己去过赫卡城,也不承认自己脑袋受伤失忆过。   他游着神,想什么都摆脸上了,虞凡白又好气又好笑。   就算心里那么想,在他面前好歹也藏藏吧?   “还有吗?”虞凡白问,“我和他的共同点?”   什么“我和他”,一个人还分你我他,精分得真厉害,演人格分裂呢。   “你这么问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邬烬态度很不积极,看着没想找人。   反而是虞凡白态度比较积极:“你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是什么时候?”   邬烬说:“十年前。”   上次邬烬问他,十年前有没有去过赫卡城——十年前相遇,十年前分开,相处看起来也不是很长一段时间,而这不是很长一段的时间,让邬烬惦记了近十年。   不简单啊……邬烬的这个白月光。   “他走的时候就没告诉你去哪儿?”虞凡白问。   邬烬轻咬了咬牙,抬眸看向了他,臭着一张脸,说“没有”。   “相处了这么久都没和你说过他住哪儿?”虞凡白似只是一问,听着又不太得劲儿。   邬烬梗着脖子,说:“是我没问。”   还挺护着。   “说这些你能找着人?”邬烬问。   虞凡白说不一定,他连张照片都没有,往哪儿找人去,邬烬说那就不找了。   虞凡白:“你不是想见他?”   邬烬看了他一眼。   虞凡白霎时间乐了。   装都不装一下,这小白眼狼。   邬烬不想聊那个事儿了,他勾着虞凡白的浴袍,哄道:“不说这个事儿了行不行?”   虞凡白没动,也没吭声,慵懒地靠着凳子,似笑非笑的纵容,似能让人为所欲为,邬烬指尖几次擦过他锁骨,他都没拦下。   邬烬胆儿肥了起来,倾身过来,呼吸落在了虞凡白的唇上,这让邬烬想起了飞艇上令人头皮发麻的吻。   蠢蠢欲动。   精神图景的灰狼发了春,对着夜里的天空一声接连一声的“嗷呜~”叫。   它的主人唇喉结滚了滚,揪着虞凡白的衣领:“别光聊成年人的话题,也干点成年人的事儿吧?”   在他碰上来的那一刻,虞凡白微微侧了侧脸。   “邬烬。”虞凡白说,“在你分清楚我和他之前,我不会动你。”   谁没个过去,虞凡白不在意他过去有什么事儿,但绝对是不允许邬烬对他的感情里混杂着对其他人的感情。   他没那么小气,也没那么大方。   虞凡白站起身,拢了拢浴袍:“我尊重你,也希望你能尊重我。”   邬烬还维持着那倾身的动作,看他毫不犹豫的抽身,咬了咬牙。   他那态度不进也不退,仿佛他想干什么他都让他干,透着一股子纵容意味,但是人稳当当的坐在那儿,也不主动,似是而非地抛着钩子,在鱼儿要上钩咬上去的时候,又把钩子往回一收,逗弄着人玩儿。   亏他今天挑了条好看的内裤。   虞凡白根本没想看!   木头。 第251章 难哄   入夜,训练了一天的哨兵们你争我抢的抢占浴室的优先使用权,硬生生被挤出来的哨兵破口大骂“畜牲”,气势汹汹地端着盆出来。   宿舍几人,有人倒挂在床头来回起伏,训练着核心力量,有人做着上肢训练,而往常精力最为充沛的哨兵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坐在桌前看书。   一人从他身后走过,又退了回来。   “烬哥?你这是看什么书呢?我还以为是老何。”   邬烬推了推眼睛,垂着眼道:“随便看看。”   他桌上还堆了一大堆的书。   什么《医疗奇迹》、《高等医学》、《大脑的秘密》、《向导的精神世界》、《失忆向导的恋爱攻略》……   都什么难啃的书?   在军营里的哨兵们,除了医学部那些家伙,这些东西没有哨兵会感兴趣,都是些放着积灰的东西。   “烬哥,你打算转行了?”哨兵惊讶,“不是才立了军功,怎么开始学医了?”   “转什么行?”邬烬说,“一点小小的兴趣爱好,随便翻翻。”   “失忆症……”哨兵看到他书上的字眼,说,“唉唉,我以前还真见过得了失忆症的人。”   “哦?”邬烬感了兴趣,“怎么得的?”   “他好像是掉河里去了吧,窒息导致这儿……”哨兵指了指太阳穴,“出了点问题,人就傻了,心智掉到了七八岁的年纪,他家里人倾家荡产给他治病。”   “治好了?”   “好是好了,但不是治好的,后来他摔了一跤,又磕到了脑袋,就突然变正常了。”   另一旁哨兵提着衣摆擦着汗,道:“这还能负负得正啊?”   哨兵哈哈两声,这话题又岔开了。   邬烬若有所思。   【上校,近来多加小心。】   虞凡白销毁了这条简讯。   贵族,在那些贵族里,恐怕加斯克尔不是个例。   他们对自己被畸变种寄生的事情算不得毫无知觉,却也不算是明明白白,大多时候,他们看起来都很“正常”。   夜深人静,万籁俱静,宿舍床帘微微飘动,虞凡白站在床边,眸子淡淡瞥向那片床帘,片刻后,他收回了视线,关了灯,上床歇息。   良久,床上的人呼吸走向平稳。   一道黑影从悄无声息潜入了房中。   他站在床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啪嗒”。   房间里开了灯,凳子上的邬烬被这光刺得眯了眯眼,嘴里服着软。   “教官,饶了我这一回吧,下次不敢了。”   他身上捆着一卷婴儿手臂粗的麻绳。   这原先是他打算用在虞凡白身上的。   虞凡白指尖勾着一块黑布,这看起来是打算蒙住他眼睛。   没想到这回夜袭的人会是邬烬,他从他身上摸索出了这几样的东西,“不死心啊?想霸王硬上弓?”   邬烬:“教官,别把人想那么龌龊。”   “哦。”虞凡白坐在床边,手腕搭在腿上,掌心绕着那一节黑色的布,“那你说说,你拿这些东西,是想干什么干净的事儿?”   也没多干净。   邬烬哼哼唧唧,“你先帮我解开呗。”   虞凡白站起身。   没帮哨兵解开那一圈的绳子,把黑布蒙在了他眼上。   “然后呢?”   “什么然后?”邬烬看不见了。   他只感觉到,温热的体温萦绕在他身后,那双手攀在他肩膀上,顺着他肩膀往下滑,有呼吸撒在了他耳朵上。   “这样之后,你想干什么?跟我聊聊。”   邬烬吞咽了下。   皮肤对触觉的感知似乎变得异常敏锐——   不是似乎。   被解开绳索的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哨兵浑身汗淋淋的,腿都软了半分,瘫坐在凳子上,身上一寸寸都是红痕,一碰一个激灵。   邬烬很正常。   这让虞凡白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他的精神图景除了快崩坏了,没什么问题——虽然这就已经是最大的问题了。   “来啊,怎么不继续了?”哨兵不知死活的挑衅,“你是不是不行?”   身体都软成一摊水了,嘴还能硬着挑逗人。   粗糙的衣服让身体变得敏感的哨兵皮肤都泛了红,他从凳子上站起来,又滑坐到了地上:“这么点儿招,唬谁呢?”   身体硬的时候嘴上服软,身体不行了嘴反而变硬了。   反差喜人。   挺有意思。   虞凡白狭长眸子轻睨,“唬你啊。”   邬烬唬不住。   训练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到了他身后,他去上个厕所的功夫,门口都能多一双脚,他打开门,门外又空荡荡的,吃饭的时候,邬烬比从前更甚。   他打什么饭菜,他也跟着打什么饭菜,端着餐盘搁他对面坐着,他吃一口什么菜,他也跟着吃一口什么菜。   甚至于连动作都学了个十成的像。   这一切都只为了让他答应他,去做全身检查,着重检查脑子。   虞凡白觉得他得检查一下脑子。   这小同志最近走火入魔了,闹腾得厉害。   “他最近是不是学你呢?”宋连长都打趣道,“成你粉丝了?”   虞凡白不觉得他对让他“检查身体和脑子”这件事有多执着,顶多是个闹事儿的由头。   对他意见大着呢。   而没过多久,上面新一轮的任务又下来了。   带队,杀畸变种,消耗精神力,恢复,带队,杀畸变种……虞凡白陷入了这样的循环中,这种日子对他来说,太过稀松平常。   只是偶尔会感到有些疲倦。   “邬烬,邬烬……邬烬!”   邬烬从一片畸变种的尸身中回过身,身上沾着满身的血污,他把刀插进刀鞘。   “走了。”虞凡白瞥向他,道,“今晚来找我。”   这话没有半点不单纯的意思,起初邬烬还会多想,现在小俩月过去,也明白了这是要给他做精神疏导了。   哨兵在经历过多的战斗后,除去精神□□,杀戮太多,到了麻木的阶段,还容易变得暴戾、嗜血好斗。   他们会不断的想要寻找战斗,寻找刺激,最终成为战斗中的牺牲品。   每次给邬烬做疏导,虞凡白都感觉自己的鸟儿格外精神,还会梳理一下羽毛,小灰狼跟扑蝴蝶一样的追着大鸟跑。   大鸟那扑腾翅膀的速度也没多快,但小灰狼每次都只扑得到一点它尾巴上的羽毛。   “走了。”虞凡白一声令下。   大鸟儿跟没听见一样,站在灰狼脑袋顶上。   虞凡白精神力往回收,大鸟儿叫了声,念念不舍的拿尖尖的喙碰了碰小灰狼,扑腾着翅膀飞到了虞凡白肩头。   哼,假正经。   猎鹰梳理着羽毛,虞凡白屈指把它毛给揉乱了。   一次次的战斗,虞凡白和邬烬之间愈发的契合,既像恋人,也像战友。   “这么快就好了?”邬烬把衣服披在肩膀上,盘腿坐在床边,“不多看两下,说不定有什么内伤。”   他这生龙活虎的也不像有内伤。   “再看下去我工伤了算谁的?”虞凡白说。   “什么叫工伤?”邬烬听着就不乐意了,“我这肌肉,看见了没?真材实料,你摸摸。”   “不摸。”虞凡白轻扬唇角,说,“摸了我还得去洗手,一身灰,赶紧去洗个澡吧。”   邬烬:“你嫌我?”   “没。”   “你就是嫌我。”   虞凡白不吭声了。   这一沉默,跟火上浇油似的,哨兵差点一跳三米高,精神头十分的好,直接挂在了他身上,把他身上也给蹭上一身灰。   “邬烬。”虞凡白额角跳动了两下。   邬烬哼哼两声,往后跳开:“行了,你也脏了,谁也别嫌谁。”   他往后跳开,虞凡白没什么反应,也没去抓他,“我出去了。”   “就走了?不多留会儿啊,虞队。”邬烬调侃。   虞凡白慢条斯理道:“不留了,免得被人蹭一身灰。”   邬烬轻眯了眯眼,嗤了声,抬脚朝虞凡白追过去,扑过去的瞬间,看见虞凡白侧身,眸中促狭,他便心知不好,着了虞凡白的道。   果不其然,虞凡白突然刹住脚步,摊开手,他因惯性撞到了他身上,男人臂膀结实,似钳子一样紧,让人打都打不开。   虞凡白:“知道错了没?”   “虞队,我错哪儿了?”邬烬死鸭子嘴硬。   “你虞队才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被你给弄脏了,你洗啊。”虞凡白说。   邬烬哼笑道:“我洗就我洗呗,你脱了放那儿。”   虞凡白笑了下,松开了他。   邬烬:“不脱啊?”   “不脱。”虞凡白说,“脱了怕被人占便宜。”   私底下虞凡白是一个不错的恋人,细心、成熟、体贴,也很绅士,有时也有点气人,把人逗生气了,又哄着玩儿,叫人欲罢不能的上瘾。   几次任务险境重重。   这些地方,虞凡白这十年间都来过,犹如故地重游。   这感觉让人有些许的微妙。   -   回到塔的第二天,虞凡白被国王召见,这次任务艰巨,虞凡白超出预期的完成了,国王对他表示了赞许与认可。   “虞上校,雄鹰理应是翱翔天空,宿队意不在此,我给你挑了几个实力和他不相上下的哨兵,你不如看看再做打算,如何?”   国王一番美意,他要拒绝,那就是他不识好歹了。   “当然没有问题,我只有一个请求,还望陛下同意。”   国王让他但说无妨。   他道:“我希望他的实力能与我旗鼓相当。”   虞凡白从白塔离开,在长长的回廊上碰见了一人,对方穿着一身黑袍,戴着兜帽,拿着金色的手杖,上面的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二人擦身而过。   “国王陛下,大祭司来了。”大臣来禀报道。   国王咳了几声:“让他进来吧。”   大祭司从外面进来,微微倾身行礼:“王。”   “天象有异,占卜卦象扑朔迷离,王近来还请多当心飞禽走兽。”   虞凡白再次被宿宾鸿送出塔。   皇室护卫队队长,国王身边近臣,风光无限,不过他脸色看起来却不似过得滋润,眼下一片黑影。   “凡白,我父亲的事,你不要再查了。”他道,“我很感谢你为我的付出,只是我……没法回报你。”   他好久没见到虞凡白了,想念得紧,一路喋喋不休,都没意识到虞凡白没怎么开口。   “对了,我听说你和……邬烬,你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还……”他问得有些艰难,“还好吗?”   已经到地方了。   “宿队。”虞凡白起身下车,问,“你的状况好像不太好,没事儿吗?”   宿宾鸿:“我……我很好啊。”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笑,笑得不是很自然,“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自己多加小心。”   问不出什么了。   “再会。”虞凡白道。   “再会。”邬烬跨坐在凳子上学嘴道,“教官很期待和你老情人见面嘛。”   虞凡白推门进宿舍的时候他就在里面了。   也不知道他躲哪儿听见的。   虞凡白:“不高兴了?”   邬烬:“没有。”   “哦?”虞凡白自嘲垂下眼,“嗯,毕竟我也不是他。”   邬烬一顿。   “你不在意,挺正常的。”虞凡白翻着那一叠资料。   邬烬坐直身:“我没那么想。”   虞凡白“嗯”了声。   “我说真的。”   “嗯。”   邬烬轻啧道:“还是有点在意的。”   虞凡白翻页的手指才顿了顿,抬眸:“真的?”   “是,我不喜欢他。”   “哦,”虞凡白又低下头,“是因为不喜欢他啊。”   邬烬觉得老男人可真难哄。   回来第三天,国王为虞凡白授予官衔,他肩头再添上了一颗星,为了庆祝办了一场盛宴,虞凡白少不得喝上几杯,喝得上了脸。   他狭长的黑眸扫过在场所有人。   邬烬也来了。   和伯爵夫人来的。   伯爵夫人之前想撮合他们,现在失去了依仗,更希望邬烬能抓住虞凡白这棵大树,殊不知她小儿子不仅抓住了,还爬上去好几次了。   她似乎并没有因为丧夫之痛迁怒于虞凡白。   周围数双眼睛盯着,虞凡白在人前和邬烬保持着距离。   两人一个是处于高位的上校,一个是身世坎坷冉冉升起的新星,凑一块画风又异常和谐。   八点三十分,虞凡白收到了一条简讯,看消息间身上不小心被弄脏了,他去换了件衣服。   八点三十五分,虞凡白猫着腰拉开窗帘,从窗户潜了出去。   在他手握住门把打开的瞬间,他倏地停下动作。   里面似乎出了点意外。   多了个意料之外的家伙。   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探出来,一把把他拽了进去,贴着他耳朵叫道:“虞队。”   肥头大耳的家伙躺在沙发上,身体被摆得乱七八糟,显然,刚才邬烬在这里面“毁尸灭迹”。   “他说请我看大鸟儿。”邬烬一脸无辜,“哪知道他要我看那个大鸟儿。”   虞凡白可不觉得邬烬是这么单纯随便就能骗走的人。   “哪个?”   “就那个啊。”邬烬拉长了声音。   虞凡白摆弄着这人的智脑,道:“你不说清楚,我哪知道哪个呢。”   这人是国王身边的重臣。   今天来给他送哨兵的。   一连送了好几个过来,个个都很是俊俏。   没一个能打的。   智脑需要本人验证,虞凡白掰着他的下巴,人脸识别,查阅起了里面的东西,一边跟邬烬扯了半天“那个”“哪个”。   邬烬双手攀在沙发上,下巴搭着低头看他的动作,时不时歪下脑袋。   加密文件。   撞上了擅长的事儿,虞凡白很快破译开了,复制了一份发到自己的智脑,也开始毁尸灭迹。   邬烬说虞凡白都不关心他。   虞凡白问:“邬烬,你是小孩儿吗?什么都信。”   “我喜欢看大鸟儿,你又不肯把大鸟儿放出来给我看。”邬烬说。   他说的是精神体,还是别的大鸟混淆视听,就难说了。   虞凡白很少会把精神体放出来。   在邬烬面前次数不算少。   有些热。   他扯了下衣领,蓦地察觉不太对。   他抬头,见邬烬也是热腾腾的,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房间里点了熏香,很淡。   熏香有催情效果。   他是向导,嗅觉没那么敏锐,不刻意去闻不太闻得出这熏香和普通熏香的区别。   虞凡白咬肌轻鼓动了下。   “你先出去。”   “我出去给你望风啊?”邬烬问。   虞凡白:“你是笨蛋吗?”   他语气心平气和的,以至于这句话没多少嘲讽意味。   “出去,透透气,找个房间待着。”   来不及了。   门外有人来了。   “笃笃笃”——   “公爵大人,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声。   那扇房门传来了开锁声。   “公爵大人,我进来了。”   -   房中,换下的衣服搭在沙发上。   房门被推开时,里面的哨兵盛着笑脸转过身,“虞上校——”   在看到虞凡白架着一个垂着脑袋衣衫不整的哨兵的时,哨兵笑容一顿。   “滚。”虞凡白沉声道。   哨兵不寒而栗。   一个向导而已,一个向导……而已。   哨兵灰溜溜的跑了。   虞凡白把门甩上,把人丢在床上,扯开衣领去浴室放水,邬烬五感敏锐,状况也比他严重多了。   他放水过程中,在水龙头下冲了下脑袋。   把邬烬从床上扶起来时,出了点岔子。   邬烬又能动了。   似缓过来了些,症状又似比刚才更厉害了。   “你什么意思?”邬烬揪着他的衣领,口干舌燥得厉害,“说谁笨呢?”   脑子没法思考。   视野里的那两瓣唇变得极具诱惑力。   他不对劲儿。   他知道。   控制不住自己。   想要靠近,想要再多一点,身体里似包了一团火。   冰凉的水珠从虞凡白发梢滴落到他手背,激起千层浪,虞凡白说了,不能碰他,这段时间,他怎么勾引虞凡白都是稳如泰山的。   他都习惯了。   手腕被反手扣在了床上。   虞凡白说:“字面意思。”   邬烬吐出的气息火热,他努力克制着,不要干出什么失态的事儿。   还要面儿呢。   虞凡白扛着他把他扔进了浴缸里,让他在里面泡着,他出来解开了自己衣服扣子,给人发简讯,让人送药来。   邬烬被冷水冰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些。   但是还是难受得紧,身体表皮降温了,里面还是热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水跟泡温泉了一样。   他和虞凡白交往呢。   凭什么虞凡白说不让碰他就不碰?   他这么听他话干什么?   谈恋爱那不就得为所欲为?   哗啦啦的破水声,浴室的人影缓缓起了身。   地上留下一道道湿脚印。   邬烬走到床边。   虞凡白躺在床上,手臂搭在眼帘上,衣衫凌乱,衬衫下露出一点腹肌和肚脐眼。   一滴水滴在了他腹上。   他伸手擒住了上面的手。   “不盖被子会感……”邬烬话没说完,面前一阵天翻地覆,身上的水浸湿了床单。   虞凡白伏在他身上,深邃的眼眸沉静如海,他又阖上眼,掀开了他的衣摆,温热的掌心覆盖冰冷的皮肤。   邬烬望着天花板,心跳如雷。 第252章 过去   身体里的血液似滚烫的熔浆,经过每一寸脉络,锤炼着顽强的意志力,光是忍耐已经费劲了虞凡白全身力气。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狭长眸子犹如猎鹰般锐利,充满了侵略性,他看起来似随时都会吻下来,揭开他身上的衣服。   他的掌心已经覆盖住了那一截劲瘦的腰。   湿的,凉的。   掌心下的男人似熟透的果子,散发着诱人的芬香,他毫无抵抗的躺在他身下。   只要一步。   只要迈出那一步。   不行。   不可以。   至少……不是现在。   不是在这种东西的作用下,稀里糊涂的占有哨兵。   虞凡白喉中滚动,脖子上青筋毕露,面上也未曾显出半点失态,他紧着手,拉着哨兵的衣摆,盖住了那一截腰身。   盖住却也没什么效果。   他身上湿透了,衣服贴着身体,薄薄一层,若隐若现描摹出了他身体的轮廓。   在手离开之际,手背上覆盖上了火热的掌心。   “不……不做吗?”平日轻佻的哨兵眼下问得磕巴,声音虚无缥缈的轻。   虞凡白额角青筋一跳。   “不做。”他说,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稳。   “做吧。”邬烬舔了舔唇,“我现在就想跟你……”   他最后那个字眼没说出来,被虞凡白虎口卡住了唇,邬烬不安分地扭动着身体。   虞凡白干涩的喉结轻滚,他俯下身:“我知道你难受,我帮你,你不许出声儿,能做到吗?”   邬烬点了下头。   可他才松手,邬烬又问:“教官,你想怎么——”   他又捂了回去。   “答应了就乖乖听话,嗯?”虞凡白眸子里暗色浓郁,表面平静,又叫人感到如狼似虎的威胁,邬烬这回学乖了,没再吭声,他才慢慢撒开手。   房间里沉默着,金属扣清脆的声响格外清晰。   邬烬倒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虞凡白真霸道。   只许他碰他,不让他碰他。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在被子上揪出一道道皱褶。   邬烬偏过头,红着眼尾,闭眼叫了声“虞哥”。   房中霎时间一静,余下紊乱的喘息声。   虞哥——邬烬很少会这么叫他,大多都是不着调的叫他虞队,虞上校,虞教官。   他知道他不喜欢。   这么叫出来,是真的失控了。   也是真的情不自禁。   虞凡白手一紧,邬烬腕上多了一道红印子。   完了——邬烬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去看虞凡白脸色,看不出生没生气,“不是,我……”   “我知道。”虞凡白松开他,说,“你不是故意的。”   邬烬嘴唇嗫嚅,湿透的银发贴在脖颈,薄薄的一层皮肤透着红润的气息,有些许的狼狈。   虞凡白擦着手,垂眸:“没关系。”   身体还有一把火在烧,脑子却是已经清醒了。   恰在这时,门口有人敲了门。   虞凡白抽身离去,把被子扔在了他身上,只有下床晃的那一下表明他不是没有完全不受影响,他去开了门。   门外,宋连长给他送了两支药剂过来。   “怎么样了?怎么要两支?”   他察觉到房中有人,低声模糊问道:“他们给你下药了?”   虞凡白说没,宋连长问他房间里是谁,他道回头再说,东西已经到手了。他没让他进门,宋连长走了,他才关上门,坐在床边,抽过邬烬手臂,先给他扎了一针。   扎针十分钟左右,就起了效果。   两人各坐床头一端,气氛诡异。   床上微微一晃。   虞凡白身后贴上来一人,他才回了神,一双手臂绕过他的腰,后背抵上了一个脑袋,虞凡白背脊不自觉的紧绷了下。   他凑上来了,也不说话。   良久,虞凡白轻叹。   “把湿衣服换了吧。”   他没提那句“虞哥”。   不一样了,邬烬心似陡然空了一块,感觉有哪儿不一样了,他抱着他,又好像抱不住他,隐隐有种抓不住不安的恐慌和焦躁。   这天的宴会结束,虞凡白去找了宋连长。   军方和帝国皇权虽为一体,双方这些年却也是多有龃龉,互相牵制,那份复刻的数据里有着最全的灰色交易,以及数份基因秘密研究报告。   “这!”宋连长看到一张照片,骤然拍桌站起了身。   照片上的身影似一头变异猩猩,浑身长满了黑色粗壮的毛,高大而雄伟,一贯不慌不忙老妈子性格的宋连长情绪很激动。   那是他曾经的战友。   他说他脸上那道疤,他不会认错。   又是疤。   虞凡白摁了摁眉间,止住了发散的思维。   他的战友变成了怪物,成了非人研究标本。   畸变种中,也有很大一部分的人类。   历史书上的大变源于两百年前。   “两百年前,人类原本生活的家园是一个温室。”   “没有畸变种,没有哨兵,也没有向导,所有人类都是普通人。”   “一场基因突变,改变了这一切。”   “哨兵拥有强大的武力值,应该负责保护弱小的普通人,向导拥有疏导精神力的能力,应该优先服务于哨兵。”   邬烬看向窗外走了神。   直到台上的金发老师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道了声“抱歉”站起身。   他被罚站了。   这对哨兵来说不痛不痒。   他倚在门外回廊的墙壁上,听着里面的讲课声,他觉得老师说得不对,在虞凡白的世界里,那些都是颠覆的。   向导应该优先服务于哨兵……   不,向导能够掌控哨兵的一切。   忽而,他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趴在阳台往下看去。   楼下,向导和一个人肩并肩走了进来。   那人打趣向导选妃,“你不是说选搭档比选对象还难?那几个人我看做对象也不错。”   向导笑笑,没太认真的回道:“算了吧,无福消受。”   他忽而往上边看了过来。   阳台上,邬烬蹲着靠在墙,躲完心下又啧了下,他也不是偷听,他这是被罚站,看到就看到了,怕什么。   想是这般想,他心下又有点郁闷。   邬烬觉得虞凡白是生气了。   他之前都没算没太生气,这次是气狠了,都没跟他扯他不是他了,他以为虞凡白会狠狠的报复他一顿。   他没有。   他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点失望。   这件事就是一个雷,直到那天晚上,这颗雷还是在两人间炸了。   炸成了一个闷雷。   邬烬有些憋屈。   虞凡白最近感觉到,盯着他的那几双眼睛变得更紧迫了,他稍露出一点破绽,呲牙咧嘴流着口水的野兽们就会一口咬上来。   雇佣兵都来了好几波。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邬烬是加斯克尔伯爵儿子的身份暴露了。   他的处境变得有些微妙。   加斯克尔伯爵名声如今算不得太好,家中也差不多算是没落了,不复从前风光。   人一倒台,便有众人推。   屋漏偏逢连夜雨,邬烬没沾着家室的光,还惹了一身腥。   “难怪呢,原来家里有后台,在这里这么嚣张,又是来镀金混日子的。”   “唉,你不是跟他出过任务嘛?是不是早知道了?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你他妈胡说什么呢?”   “烬哥不是那种人。”   邬烬不在意,但嫌烦,这两天也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吃个饭都有人使绊子,邬烬和人起了冲突。   饭没吃上,和人架也给打了。   几人被送到了虞凡白那儿,挨个被训斥,被罚扫厕所,邬烬也被训了,只是不是闹事的,训得没那么重。   “有事禀报教官,忘了吗?”   虞凡白一视同仁。   邬烬一脸不服,心下酸涩得厉害。   上一回他还挡在他身前,站他这边儿。   这一回就训他来了。   “教官说得也没错,烬哥,你这回是有点冲动了。”身旁哨兵跟上邬烬大步迈的脚步。   什么没错?   他就不能温柔点!   硬是要用那种语气和他说话。   邬烬一把把擦过洗手台的毛巾摔在桶里。   天已经黑了,搞完卫生的哨兵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这个点也没饭吃了,他往宿舍里走去,一道阴影从头顶落下,他抬起头,一只鹰站在了他肩膀上,展开了翅膀,犹如健美比赛展现着健美身形。   他爪子上勾了一个袋子。   温热的,保温盒。   上面贴着一张字条。   【好好吃饭,养足精神,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有事禀报教官,忘了吗?”   邬烬抿了抿唇。   这是暗示他有靠山呢。   虞凡白不会不管他。   他一直在看着他。   就算生气也看着。   肩头一轻,那头鹰飞了。   哨兵每月一日的休息日。   宿宾鸿来了,他来找邬烬的,伯爵夫人听说了邬烬的状况,心疼他,想接他回去吃个饭。   虞凡白正要出去办点事儿。   “教官,别太想我。”邬烬走时还不忘挑逗一句。   虞凡白说:“都听你的。”   邬烬心里又憋了一口气,愤愤走了。   自己先提的茬儿,还把自己弄不高兴了。   他这一走,直到隔天,都没有回来。   宿宾鸿暂时替他请了假,想等学院风言风语平息,再让他回来。   邬烬回不去了。   四周一片银色的空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似某种禁闭室,角落里的哨兵蜷缩着,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有人走了进来,拽住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东西,“你看,型号一样,刚好那天,那里面缺了两颗子弹。”   那人这么说。   “反叛军,该杀。”   “先留着,他有研究的价值。”   邬烬眼前蒙了黑布,看不见光,他只感觉到那些人来了又走。   妈的,着了道儿。   宿宾鸿想除掉他。   那天半路他觉着不对,精神图景陡然一阵刺痛,让他动作迟疑,露了破绽。   宿宾鸿一个哨兵,不可能能做到这种事。   他屈腿靠墙坐着,感觉那些人每天给他注射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出血液,那些人不和他说话,声音也冷冰冰的。   宿宾鸿没有出现。   虞凡白知道他不见了吗?   宿宾鸿肯定会说他回去修养了吧。   他会去看他吗?会着急吗?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啊……   邬烬咬了咬唇内嫩肉,保持着清醒。   他没有反抗过,他们也认为哨兵放弃了反抗。   他也没有抵抗的能力。   宿宾鸿没有出现过,大概有,他蒙着眼睛,看不清,五感也有些钝了。   “死了?”   哨兵蜷缩着,胸膛没了呼吸起伏,气若游丝。   “来个人,过来抬一下——”   那人话没说完,被人手刀砍了脖子晕倒在地。   本该昏睡不醒的哨兵扶墙站起身,扒了那人的衣服。   这里是一间研究室。   没走两步,前面有几人慌乱跑了过来,“快,快开启防御系统!”   外面似发生了乱子。   邬烬戴着眼镜和帽子,跟着人流一路进了最里边,实验室内,玻璃罩里面放着一颗纯黑色的蛋,透着光隐隐能看见里面的形状。   像一个正在成型的婴儿。   “一定要保护好它。”   “它快孵化了。”   “再等等,再等等,一定会成功的……王会保佑我们。”   “咦?你是哪个部门的?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身旁一道声音道。   -   “轰”——   门口一阵硝烟四起。   门外,哨兵肩头扛着大物件,一路入侵,一片硝烟弥漫下,中间走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空中灰尘散去,他身影显露,男人斯文儒雅。   “反了,反了,你堂堂一个上校,居然公然造反!辜负陛下对你的信任!”   “造反?”虞凡白轻哂,“不不不,别误会,我是来找人的。”   “听说我手下的人跑你们这儿来了,小孩儿调皮,你们多多包涵。”   这话透着“你们不包涵也得给我包涵”的意味。   “我都说过了,别查下去了,虞上校。”   一道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皇家护卫队队长带着救援,包围住了入侵者。   虞凡白侧过身。   人群为那道声音让开了一条路,宿宾鸿拽着遍体鳞伤的银发哨兵,哨兵脸上都是灰尘。   虞凡白眸子轻眯。   “想要人?好啊。”宿宾鸿儒雅一笑,“你和他,只能走一个,你们自己选吧。”   “我要他。”向导没有犹豫。   一个东西被抛了过来。   虞凡白接住,是一根针管。   “注射进去,到我这边来。”   对面银发哨兵抬起了脸,说不要。   虞凡白:“还记得我教你的东西吗?”   邬烬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几天没洗脸了,胡子也没刮,身上也很脏。   两人目光接触两秒,虞凡白垂下眼,看了两眼那针管,认出了是肌肉软化剂,他捞开袖子注射了液体,把空了的针管往旁边一扔。   “放人吧。”   宿宾鸿推了邬烬一把,让他过去。   虞凡白抬脚,和邬烬擦肩而过时,强弩之末的哨兵突发变故,对身旁的人出了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短暂提升哨兵得战斗力,让他成为人形兵器,这是虞凡白和邬烬之间一直在做的,这次邬烬也做得很好。   “啪”——   罩住那未孵化的卵的玻璃罩发出破碎声响,有人发出尖叫。   邬烬的手臂擦过了玻璃,血液滴落。   那蛋大了一圈,似马上就要破壳而出。   一声细响,弹壳出现了裂痕。   “邬烬。”虞凡白握住了邬烬的手把他拽了回来,手背上多了一道血痕,他感到了贪婪的味道——这是那里面传出来的气息。   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非常的不舒服。   他抽出匕首,蛋壳坚硬如铁,他一刀扎了进去,里面发出一声哀鸣。   手开始没劲儿。   “走。”他果断道。   而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一名实验人员抱着蛋,瞬间被吸进了蛋壳的破壳处。   “这是……什么怪物?”同行的人喃喃道。   虞凡白:“别看了,快走。”   外面轰鸣声作响,一架直升机飞在半空,垂下绳索,虞凡白握住了绳索,陡然感到腰上一阵吸附力。   他往下一沉。   软趴趴的东西上带着粘液,缠在了他身上,邬烬也察觉到了,他一手拽住虞凡白的手,一手拽着绳。   灰狼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身上灰扑扑的,呲牙咧嘴的发出威慑低吼,虞凡白看向它低吼的方向。   黑暗侵蚀着每一个所到之处。   而那些东西无一例外的消失了。   虞凡白让邬烬放手,邬烬咬牙不放。   “怎么?要跟教官当一对亡命鸳鸯啊?”   “那就当啊。”   虞凡白笑了下。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笑。   邬烬扣着他手腕:“你抓紧点儿。”   他说:“我不怕死。”   “还是活着吧。”虞凡白轻叹,“还没跟你算账呢。”   什么帐那都是之后算了。   “那就都活着。”邬烬说。   “行。”虞凡白说,“我们都活着。”   他吹了声口哨,猎鹰掉头回来,“抓住它的脚。”   猎鹰拽着两人一路往上飞。   邬烬觉得手上的手在往下滑。   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掌心变得黏腻。   他看不到越来越多的带着粘液的触手拽住了虞凡白,他只感觉得到越来越沉。   “你抓紧我,抓紧我……”他咬着牙。   却是无用功。   在他登上去的那一秒,那只手也从他手中完全脱落,猎鹰消失了。   邬烬青筋暴起,扭头往外冲,跌倒在地上,身后哨兵压制住了他。   他看着那道往下坠的身体。   “啊!!!”   他挣扎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去。   为什么?   为什么又丢下他一个人!   他长大了。   变强了。   还是……抓不住他。   他不值得,不值得被他救。   他抓不住他。   邬烬眼睁睁看着虞凡白的身影被那片黑洞吞噬。   “啊!!!!!”   “镇定剂,快点!”压住他的哨兵道,“我快压不住他了!”   灰扑扑的天空不见色彩。   破旧的街道,在闷热的天气里充斥着酸臭味,街道巷子墙壁上的砖瓦都快脱落了。   巷子深处,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围着。   “他死了吗?”   “死了吧,他都闭上眼睛了。”   “他的睫毛好像在动。”   “他长得真好看,比那个唱大戏的还好看。”   在他们讨论那人死没死的时候,那人张开了嘴,嗓音沙哑:“小孩儿,这是哪儿?”   “哇!”   “啊!”   小孩们一窝散开,躲躲藏藏的看向那里的男人。   男人半晌没动。   一个小孩儿扔了一块石子过去,砸中男人手背,他手指动弹了下,没有别的动作,一个小孩大着胆子道:“这里是赫卡城。”   男人骤然睁开了双眼。   天是灰沉的。   赫卡城。   花了几天的时间,虞凡白才弄明白了现状。   他在赫卡城,却不是原来的赫卡城,这里一切都很落后。   他在这儿,它必然也在这儿。   它是入口,也是出口。   他不确定这里是否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还是它构造出来的一个空间。   高阶畸变种能够做到。   直到这天——   人潮涌动的黑市,他在街角看到了一道小小的缩影,小孩儿抱着腿,沉静的眸子看着来往的人,银发长得遮住了眼帘,他脖子上挂着一根链条,和隔壁售卖的牛羊畜牲别无二致。   哈?邬烬?   虽然又瘦又小,面黄肌瘦。   虞凡白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神情不像,样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在那前面站得久了,却不问价。   男人问他买不买,“不买别挡着。”   “你的孩子?”虞凡白问。   男人:“问这么多干嘛?你要不要?随便给个价。”   虞凡白在他面前蹲下。   他的眸子跟着颤动。   他有在看他。   虽然目视着前方。   他靠近了,小孩儿喉中发出低低的,似野兽威胁一般的低吼。   还真不太像。   邬烬的兄弟?   虞凡白莞尔一笑,笑眯眯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眼瞧着也不像什么好人。   “乖一点儿,嗯?”   “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咔”——   虞凡白脸上笑容凝固。   小孩儿一口咬在了他手腕上。   钝痛感袭来。   嘶……   有点凶啊。   挺……有个性。 第253章 想念   赫卡城最近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热闹事儿,花堡来了一个新面孔,是个男人,长得漂亮的男人,老板从来不养闲人,但男人住在这儿一待就是好几天,也没见让他陪客人喝杯酒。   “于老板这是被他下了什么迷魂汤不成?”   “我听说他被捡回来的时候身上好像受了伤,老板指不定是打算让他伤好了再去陪酒呢。”   “嘁,长得能有多好看?”   “你想知道啊?他今天出门了,你去门口那儿守着说不定能见着。”   “滚吧,我才不去看,唉——那边两个。”男人细长的手指指了指从门口进来的两个人。   那两人衣衫褴褛,大的牵着小的,身上都灰扑扑的,特别是小的那个,穿着破破烂烂,银色头发乱糟糟的,跟小流浪汉似的。   “这里不能随便进,你们哪个地方的?”   一大一小一同停下来,大的侧过了身。   “嗯?不好意思。”   “我这两天刚来,是你们于老板的朋友。”   “我住在那里面。”   聚在一块儿喝下午茶的几人没一个吭声的。   男人转过脸的瞬间,花园里的花都似绽放得艳丽了,不约而同的将他和传闻里的“小妖精”联想在了一起。   男人没有透出半点妖娆之气,五官俊美,声线低沉磁性,温柔似水,朴素的衣物都遮盖不住身上独特的气质。   “我可以进去了吗?”   没得到回答。   虞凡白朝他们笑着颔首,牵着小孩穿过了长廊。   买下小萝卜头只花了五个银币。   很便宜。   小萝卜头并不在乎自己被谁买下,当虞凡白牵着他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一点情绪波动,虞凡白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链条,他也没跑。   他带他回到了现在的住处。   房间简陋,地板和墙壁都是木质的,小孩身上味儿大,他让人帮忙提一桶热水来,坐在椅子上端详着他那张脸,这张脸有些脏,但那双狐狸眼形状,弧度……和邬烬简直一模一样。   邬烬的眼睛比较细些,眼尾挑起的弧度也更带些青涩灵动。   眼前这双更为稚嫩的眸子,长长的眼睫下覆盖着一层阴郁。   他看起来不太在意他的视线,身体却不自觉的绷紧了,紧张又防备。   前不久,他才咬伤了他新主人的手。   男人手上伤口没有包扎,牙印暴露在空气中,周围已经泛红泛肿,他拿余光瞥着,以往那个男人一定会揍他一顿。   察觉到男人在观察他,他瞳孔陡然控制着摆正了,目视前方。   “今年多大了?”虞凡白轻眯了下眸子,把水杯递给他。   他没接,站得笔直,比划了个十。   虞凡白:“嗓子不舒服?”   小孩儿小幅度地摇摇头。   不是不舒服,也不是哑巴,那就是对他还没放下戒备心,不肯开口。   虞凡白又问了他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这回他看了他一眼,拿过水杯,沾了水,在桌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字,一个“鸟”,一个“火”。   “鸟火?”   “……”他没吭声,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虞凡白笑道:“那就叫你小鸟儿了。”   他抿了抿嘴,也没反驳。   还是不肯开口啊。   虞凡白问什么,他答什么,用的都是肢体语言,虞凡白支着脑袋:“我买下了你,你应该做什么?”   小孩儿看了他两秒,吞咽了下,干脆利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发出了第一道声音:“主人。”   这小家伙。   “叫哥哥。”虞凡白说,“现在不用急着跪,等我死了再跪我吧。”   小孩儿满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还真什么话都听。   门外,他托人烧的热水来了。   虞凡白给他擦了脸,看着那张脸在他面前变得清晰,脸上有些伤口,不算太碍事,这么一看,和邬烬更像了。   只是是阴沉缩小版的邬烬。   “会自己洗澡吗?”他问。   十岁,也该会了。   小孩儿点了点头。   虞凡白让他自己洗澡,起身出去了,也不怕他给溜了。   小家伙不是那个男人的儿子,那个男人也是从别人手中把他买过去的,收了没多久,见他一身硬骨头,吃饭还吃得多,不吃就闹事儿,觉得棘手才把他拉出来给卖了。   虞凡白就是那个冤大头。   冤大头本人不知道,也不在意。   银色头发,缩小版的轮廓,赫卡城——小鸟儿就是邬烬。   这里是赫卡城,是十年前的赫卡城。   它把他带回到了过去。   他曾经看到过一本手记。   时间的长河中,不同时段以同样频率运转,某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或许在另一个时空正在发生,回到过去,并非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时空错位吗。   虞凡白站在门外,后腰倚着栏杆,轻舒一口气。   还真是不巧,这个时间段的“他”,正好经历家中巨变,进行着一项封闭任务,和外界断了联络。   这和记忆中一样,因为在两天前,他试图过联络他自己。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邬烬洗完了,他套上了干净衣服,一头过长的银发有些狂野,还在往下滴着水,   银发下稚嫩的脸庞紧绷着,等待着他的下一个指令。   “去把头发擦了。”虞凡白说。   他转过了身。   虞凡白眯着眼看着他背影。   邬烬同手同脚。   虞凡白唇角翘了下。   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心思城府再怎么深,还是没长大后那么会掩饰。   也没长大后那么爱笑。   小邬烬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   毛巾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他捡起来抬手正要往脑袋上放,虞凡白说了句“等会儿”。   他手臂僵在半空。   “毛巾都脏了,擦两把那头发就白洗了。”虞凡白说。   男人走近了。   邬烬呼吸停滞。   他紧张着,戒备着可能随时落下来的拳头。   一只大掌盖住了他脑袋顶。   “换一块去。”   邬烬捏着那块毛巾,转过身,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去换毛巾去了。   虞凡白去倒水,回来见房间里多了个人。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男人伸手去捏小萝卜头的脸。   “唉……”虞凡白都没来得及阻止。   下一秒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哀嚎。   男人是这儿的老板,他穿着一身长衫,眼角湿润的捧着多了个牙印的手,小萝卜头很会找靠山,咬完一溜烟的跑到了虞凡白身后。   “于老板,你怎么来了?”虞凡白腿一抬,小萝卜头跟黏他腿上了似的,也跟着上来了。   于老板说:“听人说你带了个孩子回来,过来看看,可别什么不明不白的人都往我这儿带。”   “我要个人伺候。”虞凡白说。   于老板道:“我这儿大把的是人。”   虞凡白笑道:“我钱都给你了,养不起贵的了。”   他身后的小萝卜头仰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低下头,在心里算了笔账。   买一头牛要二十个银币,一只猪要十五个银币。   他比猪还便宜。   他不贵。   “他这口牙也忒狠了,不像会伺候人的。”于老板说。   “于老板多担待。”虞凡白道,“他不太习惯被人碰。”   “看在你面子上,我就不跟他多计较了,”于老板揉着手,说,“你要养就养着吧,不过得看好他,别给我惹事儿啊。”   门一关,虞凡白掐着邬烬的脸,小萝卜头闭上了眼睛,睫毛颤得厉害,虞凡白好笑道:“这会儿知道怕了?你怎么见人就咬?”   邬烬见男人没想揍他,眼睛才睁开了一点缝隙。   男人没有和他算账的意思,掐了两下他的脸蛋儿,便松开了他。   邬烬咬人似条件反射的防御机制一般,一有人靠近他,碰他,他张嘴一口就啃上去,跟个野人似的。   掌心下的脸都没多少肉,虞凡白盘算着得给他弄点吃的。   小萝卜头面黄肌瘦,脸上青紫交错,打眼一看就像是受了不少虐待,一路蔓延到了衣领里边,虞凡白让他把衣服脱了。   邬烬捏着衣摆,身形僵硬。   他要让他把衣服脱了再教训他。   这样不会脏了衣服。   干净的衣服很少,他不想在他身上花钱。   所以不能脏了衣服。   脱了衣服,哪怕抽得皮开肉绽,也没关系。   他垂下眼帘,把衣服脱了,身上比脸上严重多了,青紫得没一块好皮肉。   或许是因为怕坏了脸,更不好卖个好价钱,脖子上被锁链勒过的红印子也破了皮。   虞凡白:“过来。”   萝卜头一脸阴沉,揣摩着这个男人会怎么折磨他。擦完药,萝卜头脸上阴云散了。   上完药,男人又随意地掐着他脸,让他张嘴,往他嘴里喷了点东西,苦苦的,带过刺痛感。   “下次再咬人,就把你这一口牙拔了。”虞凡白似笑非笑道,“脏不脏。”   邬烬舔了两下嘴。   邬烬怕生得厉害,虞凡白去哪儿他跟到哪儿,虞凡白也不太看他跟没跟着。他看过去,小萝卜头会紧张。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到了夜里,邬烬困了,男人坐在桌边整理东西,他瞄了两眼,自己拾辍拾辍,在床边蜷缩着身体,靠着床柱子。   虞凡白回过头的时候,他已经打起了鼾。   他走过去把人抱起来,轻飘飘的身体,没多少重量,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虞凡白一动他,他便醒了。   “把脸和手擦擦,换个衣服上床上去睡。”虞凡白指了指床,说,“那儿是睡觉的地方,知道吗?”   邬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说:“那里我不能睡。”   “是主人睡觉的地方。”   “我是主人的狗。”   稚嫩的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平静,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死寂。   这是他今天以来说得最长的一段话,虞凡白一顿:“谁跟你这么说的?”   邬烬眸光平静,说是那个男人说的,他踹他肚子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小鸟儿。”虞凡白蹲在他面前,“你是人,不是狗,我呢,是你哥哥,知道吗?”   “当然,你要想叫叔叔也行。”他意识到小萝卜头对自己的自我认知出现了一些问题。   在这种地方,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出现这种情况似乎并不稀奇。   萝卜头不知道听没听懂,看着他的脸,半晌,点了点头。   他睡着了。   虞凡白站在床边,在这张脸上看着邬烬长大后的影子。   在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邬烬当初为什么会一直盯着他看。   ——没有别人。   他没有撒谎。   最后看到的那张脸,是前有未有的惊慌失措,狰狞,令人心生怜惜。   愉悦犯大反派变成了阴沉小反派。   还真打小就长了张反派脸。   是个当反派的好苗子。   虞凡白不知道他的干涉会不会让邬烬的生命轨迹发生什么改变。   他不是属于这个时间段的人。   不该多管。   -   男人没有对他动手,也没有大声呵斥过他,让他睡在软软的被窝,给他吃热乎乎的饭菜,摸着他的脑袋笑盈盈的说吃多点儿长得快。   他每天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房间里,大多时候,他不太管他去哪儿,不用链子拴住他脖子,不用鞭子抽打他的身体,他让他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在男人走后,中午他要是回不来,会有人来这间房外送饭。   那人敲了门,会把饭菜放在门口。   在没人的时候,那扇门会打开一条缝隙,伸出一只手,“嗖”的把饭菜端进去。   虞凡白快没钱了。   他身上值钱的没几样,长身体的小孩儿很能吃,还得吃点好的,日常消耗便会快些。   花堡到了晚上营业,很是热闹,这里面挂牌卖艺,干的营生也只算是擦边表演,于老板背后有人,一般人不敢为难这里边的人。   于老板给虞凡白介绍了一个男人。   这天他回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花堡开了门,于老板让人把他叫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里面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姓熊,长得也跟熊似的魁梧,“于老板,你这是唬我呢?”他哈哈笑道,“这小白脸能长得是挺好看的,你说他能打,怎的,是床上能打炮啊?”   “他这人说话就这样儿。”于老板对虞凡白道了声,“这是熊哥,你前阵子不是跟我打听能赚钱的渠道?他那头能赚的也不少,不过到底是不如在我这边轻松。”   熊哥在这一片势力不小,他说要跟他赚钱,那得能打,豁出命的能打,“你真能行?”   “行不行的,试一试就知道了。”虞凡白道。   熊哥今天过来喝酒,和他聊了两句,让他明天跟他一块去看看场子,虞凡白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打开了门。   门内的萝卜丁还没睡,趴在床底,看到是他,才慢慢的从床底爬出来。   每天他没回来,萝卜头就不会睡。跟家里养了只猫似的。   邬烬忙前忙后,端着盆子给他倒洗脸水,那小身板,虞凡白都怕他把水撒了,“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水打湿了邬烬的衣袖,邬烬抿抿唇,听话地站到了一旁。   他在床底钻了一身的灰,昨天也是。   虞凡白觉着得把床底打扫一下了,他给他擦了手,“给你买了点东西,去看看。”   邬烬和长大后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大多时候是沉默的。   也许也因为并没有人能够和他说话聊天。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两本书,封面充满童趣的画有些旧了,是虞凡白在小摊子上淘的货。   “识字吗?”他问。   萝卜丁脸上也瞧不出喜不喜欢,表情上一脸严肃。   他点了点头,虞凡白随手指了上面一个字,问他读什么。   “心。”他答得斩钉截铁。   虞凡白笑了下,认字缺斤少两只认一半呢。   “念。”虞凡白指尖在书上那两个字划了下,“想念。”   邬烬的眼珠子跟着他的手指动。   “意思是希望能够再次见到的那种感觉。”虞凡白说,“像……我见不到你,很想你,这种感觉就是想念。”   邬烬眨着眼看着他。   他轻笑了声,抬手盖了下邬烬脑袋:“算了,睡吧,明天再教你。” 第254章 买衣服   邬烬学什么都很快。   虞凡白印象里是这样的。   这项技能似乎不是从小自带的。   他看着趴在桌边握笔写字的小家伙,笔画顺序完全乱来,握笔姿势一开始还耐心的以虞凡白教他的手势写,不知不觉又变成了整只手握着。   “嗯……”留意到邬烬抬眸觑他,虞凡白撑着桌子,扬唇屈指弹了下他的手背,“刚才教你的,忘了?”   邬烬面无表情转回头,握笔姿势换了回去,小小的手有些别扭的握着那支笔,写写停停,紧皱眉头,仿佛应对着什么世纪难题。   他写完一个字,虞凡白夸了句“不错”。   他没有抬头,继续往下重复写着,椅子上悬空的两条腿不自觉地轻晃。   紧凑的脚步声从回廊穿梭而过,停留在了他们门前,虞凡白站直身。   “虞先生,熊哥来了。”   虞凡白:“知道了。”   外面天色不早了,虞凡白揉了把邬烬的头发,让他自已看书,回头再考他,“不用等我回来。”   男人走了。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窗外透进的光落在本子上,邬烬把脑袋扭回来,黑眸沉静,他拿着笔一笔一画的写着字。   把字写得漂亮点,这样说不定男人会回来得早点。   地下赌场鱼龙混杂,叫喊声接连不断,虞凡白和熊哥穿梭其中,有人带了家伙来闹事,旁边的人一拥而上,闹哄哄的。   有人踩到了虞凡白的鞋,他往后撤了一脚。熊哥告诉他,他们干得就是这种活,帮人看场子。   不难,但是得能打。   耳边一阵风声袭来,虞凡白侧了侧头,反手握住那人手腕,腿一迈,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熊哥叼着的烟落了灰下来。   虞凡白:“这个不是问题,工钱怎么给?”   他是于老板给推荐的人,熊哥没亏待他,按道上的规矩给他开了个价,按看场子的次数给结。   当晚,虞凡白很晚才回去。   小孩儿趴在桌上睡了,摊开的本子上写了一排排的字,虞凡白拎起本子,上面写的还是他昨晚教他的两个字。   字迹从一开始的生涩歪歪扭扭,变得逐渐工整,他翻了两页,看向桌上趴着的人。   学得还挺刻苦,不用人盯着。   摊在桌上的手手指泛着些红肿。   邬烬的手不似别的小孩儿那么娇嫩,手指甲也乱七八糟的。   他自己啃的。   虞凡白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这回小孩儿没醒,动了两下脑袋,皱眉窝在了他颈间,看来是真累着了。   虞凡白白天抽空教邬烬认字。   总不能以后做个文盲,问他名字都只会写一半儿。   童话书籍带着彩色插画,很适合精力分散容易被新事物吸引的小孩儿,邬烬不算很有耐心,但坐得住,不乱动,让他按时完成的功课也会写完,只有一点儿,他不爱开口,教他念字,虞凡白读一遍再看向他,他会点点头。   “来,跟哥哥读一遍。”虞凡白这么说的时候,邬烬就会把脑袋转向窗外,状似看风景。   虞凡白被他这反应给逗笑了,到了他轮班的点儿,他把书一合,放在了桌上:“行吧,你不想念那就不念了。”   他教得算不得太认真,完全是放养式的教,邬烬想不想学,能学多少,全然看他自己。   但要说他不尽心,也不尽然,书买了好几本,作业本也每天往家里带,带回来往桌上一扔,让邬烬自己打发时间玩儿。   虞凡白手头上事儿多,也不太管他不在的时候,邬烬每天在干什么。   这天晚上,他推开房间门,没见邬烬在桌边坐着,床上拱起了一小团,小家伙破天荒在他上床之前就上去了。   他点亮了房中的灯,去倒水洗漱,刷了牙,擦了脸,进出两回,换了身干净衣服。   床上的人脑袋都没露出来,也不嫌闷得慌。   他扯了下被子,没扯动。   被子一角那里死死压着一角,不太自然的出现了几道皱褶,显然是有人在被子里面拽着被子。   “还没睡?”   被子里的人没动静。   装睡呢。   虞凡白轻扯了下唇角,压着被子一角,用力掀了下,这回被子掀开了,连带着被子里的人也滚了出来。   “小鸟儿今天干坏事儿了?”虞凡白调侃道,“怎么还跟哥哥玩起了捉迷藏。”   他今天回来的时间不算晚。   之前邬烬等他等到更晚的时候都有,他在某些方面似一头倔驴,偏执得一根筋儿。   一反常态,必有猫腻。   被子里的人滚了出来,衣服乱西八糟的,一身灰仿佛在哪个灶台上滚了一圈,虞凡白看了眼凌乱的床,额角一跳。   被发现的人像企鹅一样呆呆愣愣的,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你这是上哪儿去了?”他问。   邬烬一张阴沉的小脸蛋板着,垂下眼,说:“没去哪儿。”   “谁欺负你了?”虞凡白蹲下身,他除了脏了点,又变旧了点儿,外边没见着哪里添了新伤。   邬烬不说话。   沉默几秒,虞凡白知道了他这是不想回答。   他没追问,他不说,那就是他打算自己解决的事儿:“今晚没洗澡?”   邬烬绷着唇。   虞凡白知道了答案,他五指插入发间,有些头疼,让他先下来。   又脏又旧的小孩儿从床上爬下来,眸光平静。   今晚要睡床底了,他想。   惹主人不高兴就会被罚,都是应该的。   虞凡白往他身上看了两眼,迈出了门。   邬烬低头站在床边。   罚站。   片刻后,虞凡白提了热水进来:“去洗个澡。”   邬烬抬起了脸。   “愣着干什么?”虞凡白道,“要我帮你洗?”   洗澡,代表今晚还是在软软的被窝里睡觉。   邬烬唇边抿了抿,沉寂阴郁的眸中微动,睁圆了些,显出几分可爱来。   虞凡白莞尔,拍了下他后脑勺:“没洗干净不许上床。”   蹭了一床的灰。   “我会洗干净的。”他说。   邬烬的出现在虞凡白意料之外,他现在只有两套衣服,还是和于老板借的,后边想过给他买,又记不准他的尺寸,一直拖到了现在。   他随手抽了一件旧T恤让他将就着穿:“今天早点睡,明天跟我出趟门吧。”   把邬烬带到这儿来,还没带他出去过。   邬烬有些不安的捏了下衣角,接过了衣服。   男人对他很好,却从来没有向他索取过什么,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下他。他说缺个伺候的人,可是他也没让他伺候他。   他给他端洗脸水,他阻止了他,他给他洗衣服,他也说不用,会有人拿去洗。   他买下他像是一时兴起。   他要把他卖掉了。   因为他今晚惹他不高兴了。   虞凡白没察觉到小萝卜头敏感的心,满心只有那床单,他记着柜子里有一套新的,打开柜子一看,松了口气。   他把脏兮兮的床单换了,独自生活多年,这些生活技巧也还算拿得出手。   铺好了被子,邬烬也洗完了,过长的银发成了狼尾,半湿的贴在后颈上,他穿着宽大的T恤,营养不良,人也不高,T恤套在他身上跟裙子似的,都快到了膝盖的位置。   还挺合适。   看起来跟个小姑娘似的。   虞凡白不禁牵扯着唇角轻笑。   邬烬衣摆下哼哧哼哧交替的两条腿停下,看向了他。   “行了,睡吧。”虞凡白说,“明天早点起。”   这一晚上,虞凡白很快睡了。   小孩儿辗转反侧,趴在边上看着虞凡白的脸。   第二天一早,虞凡白睁开眼就是那一张脸悬在他面前,他闭了下眼,抬手盖住了那张脸:“哥哥心脏不好,别一大早吓哥哥。”   “你不再睡了吗?”他说,“外面还很早。”   虞凡白说不睡了,他坐起身,房间里光线有些暗,他看过去,才见窗户那边帘子被放下来了。   他一向天亮起床,所以不放帘子。   帘子拉开,外面天光大亮,正是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   “我昨天写了三十个字。”邬烬抱着本子到他面前。   虞凡白查阅了一番,道了声“不错”,照常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换身衣服,等会出门。邬烬垂下了眼帘,轻抿了抿唇。   吃过早饭,他按照计划带邬烬出门。   邬烬眸子望着这房中一桌一椅,摸了摸桌上的童话故事,平静的跟着男人出了门。   上午十点钟,街道上人有些多,虞凡白怕邬烬走丢,拉着了邬烬的小手,两只手比起来,显得邬烬的手十分迷你。   找一家童装店不难,虞凡白留意着哪片儿小孩多,很快找到了一家,衣架上满目琳琅。   店家一眼便看出了邬烬该穿什么尺寸。   他挑了件衣服,让邬烬去换。   邬烬往后面退了一步。   “怎么了?”虞凡白问,“不喜欢这个?那你来挑两件。”   邬烬摇摇头,说不要。   店家捧着手微笑着看着他们。   虞凡白把衣服递给他,让他先去忙了,他蹲下身,问他为什么不要,邬烬只说他不要衣服。   “不要衣服那你没衣服穿的时候就只能穿‘小裙子’了。”虞凡白说。   邬烬沉默不语。   “你说说,为什么不想要?”   “我不花钱的。”   “哥哥现在不缺钱。”   问了好半天,虞凡白才弄明白,小萝卜头这是以为他要把他送走了,给他买完这件衣服,打扮得贵一点,卖个好价钱。   虞凡白乐了:“我看着像卖小孩儿的?”   他揉了把邬烬的脑袋:“挺能想,今天带你出门就买个衣服,不卖小孩儿。”   虞凡白说了好一会儿,才叫小孩儿信了,半信半疑的去试衣服,他从里面走出来,店家夸道:“你儿子长得真标志。”   镜子前的邬烬嘴唇嗫嚅。   虞凡白笑了两声:“嗯,我也觉着很标志。”   邬烬愣了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悄悄的侧了侧身。   儿子……他说他是他的儿子。   是亲人。   是家人。   他唇角微不可见的翘了下。   他不懂这种心情叫什么,只觉得,有点开心。   虞凡白看着邬烬照镜子,也没催促。   小孩儿还挺臭美。   不过穿着也确实是挺好看。   像流浪猫进宠物店翻了新,摇身一变变成了贵族宠物,让人眼前一亮。   邬烬没有特别喜欢的衣服,虞凡白给他拿一件,他都一脸严肃,手中视若珍宝的捧着。   虞凡白也没给小孩儿买衣服的经验,清一色拿得T恤和柔软的运动裤。   正好店里有个女人在给小孩儿买衣服,他参考了一二,也给邬烬拿了两套稍微有观赏审美的衣服。   从店里回去后,邬烬自己一件件的把衣服收拾好了。   虞凡白不久就出了门干活。   这两天熊哥惹上了点事儿,看的一个场子出了违禁物,他觉着背时,要把这事儿查清楚。   “虞哥,你来得正好,你能帮我跟熊哥带个话不?”剔着牙的男人冲他招招手,一口吐了牙签。   这两天熊哥火气不小,除了虞凡白,旁人都是躲着避着,虞凡白来了这么些天,大家对他是心服口服,一声“哥”叫得也是顺口。   “你跟他说,张爷想跟他借两个人,他对家那边这两天来了个厉害的家伙。”   “他对家?”虞凡白问,“干什么生意的?”   “黑拳,听过不?”男人道,“你要感兴趣,下回我带你去看看,那边是真拿命赚钱呢。”   虞凡白睫毛轻颤了下:“那儿老板是谁?”   “神秘着呢。”男人也不太清楚,“熊哥都没见过。”   虞凡白对黑拳不感兴趣,只是之前听邬烬提起过,那儿的老板想让他当“干儿子”。   他答应了男人给他传话,男人笑嘻嘻的说了声“够意思”。   虞凡白不太清楚邬烬有没有解决被欺负的事儿,这两天他回去,他身上也都干干净净的。   教他识字一开始有些吃力,他笔画写不对,字的结构也描不准,拼音也老记混,但他对数字敏感度很高,算术题基本上三秒钟就能给出答案。   偏科偏很厉害。   他不喜欢需要记的东西。   这两天下起了小雨,地上都是湿的,天一黑下来,破破烂烂的地面随时都可能一脚踩进污水坑。   虞凡白进了门,收了伞,把水甩干放在一旁。   里边儿热闹,今天看的场子和花堡有着大差不差的性质,台上跳着热辣的脱衣舞,台下一群男人狂欢。   毫无美感可言。   不如在家教小孩儿来得让虞凡白有兴致。   他途中交接班,去了趟洗手间,听到外面有些吵,他洗了手回来。场面炸了,四处乱糟糟的一片,地上瓶瓶罐罐和酒水撒了一地。   现场刚结束了一场疾风骤雨的□□。   “虞哥,你还没走啊?”留下收尾的人跟他打了个招呼,不用他问,倒豆子似的给解释了一遍,上次坑了熊哥的人找着了,“刚抓了几个人过去,有一个还是小孩儿呢,看着也没多大,啧啧——”   虞凡白听到这儿,才掀了下眼帘:“小孩儿?”   “对啊,那么小就出来干这种活。”   虞凡白问他什么样的小孩儿。   包厢,一排几个人贴墙蹲着,唯一水平线没比别人高出多少的小矮子站得笔直,一头银发醒目。   “熊哥,这几个人你看怎么整?我都听你的。”   熊哥坐在沙发上,先是看了眼另一边坐着的张爷,见人没反应,才主张道:“让人交代一下,从哪儿来的货,不肯交代就问到他们交代为止——先从那小的开始吧。”   邬烬看着男人走到了他面前。   “小朋友,叔叔不想跟你动粗,你好好说,咱熊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交代清楚了,就放你走。”   “不知道。”邬烬嗓音冷淡,“我不认识他们。”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男人道,“那就别怪叔叔了。”   “唰”——   包厢门被人推开了。   骨节分明的手掌摁在门上,男人轻微的喘着气。   包厢门打开,这一变故让所有人看向门口。   包厢一片凌乱,三三俩俩的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两个男人压着小孩儿的肩膀,把他脑袋压在地上。   被他压在地上的小孩儿挣扎不止,他也抬了下头。   他看见他了。   随后,他把脑袋低了下去,也不挣扎了。   一头正准备往男人手腕上咬的幼狼也停了下来。   小孩儿蜷缩着身体,想把自己藏起来。   当鸵鸟儿呢。   “你怎么来了?”熊哥沉着脸道,“正审着呢,这小孩儿年纪不大,嘴还挺硬,邪门得很。”   普通人看不见幼狼。   他们只知道有哨兵向导的存在,但看不见他们的精神体。   “熊哥。”虞凡白道,“误会了,他是我的人。”   邬烬没想到男人会在这种场面下,毫不犹豫的说出这种话。   外面又下起了雨。   虞凡白来时带了伞,出了大门,他举着伞,在邬烬面前蹲下身,“上来。”   他从包厢出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邬烬说他可以自己走。   “雨大。”虞凡白道,“伞遮不住两个人。”   邬烬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缓缓趴上了那宽阔的肩膀。   路边的路灯一盏好一盏坏,黑夜里这条长长的路似没有尽头,雨声环绕,伞下,瘦弱的手臂环过男人的脖子,下巴轻轻靠在他肩头,轻垂着眼帘。   男人走得很稳。   男人肩膀很宽,身上温暖干燥。   味道让人很安心。   回去再跟他算账,虞凡白心想。 第255章 哥哥   教育小孩儿得趁早,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虞凡白合该是得给人点正面引导。他半点儿都不想让邬烬和这些东西沾上关系,没想到他打小胆儿就这么肥。   还会偷偷摸摸地跟着他出去。   在包厢里一众比他高大那么多的人的注目下,都阴沉着一张小脸蛋儿不服软,心理素质可谓是厉害。   黑沉的天空下着雨,虞凡白裤腿被水打湿,他把背上轻飘飘的小家伙放下来,收了伞,甩了甩伞上残留的雨水,放置在了边上。   他没急着去换衣服,拉了条凳子坐下。   邬烬垂着头站在他身前,似知道自己闯了祸。   虞凡白:“多久了?”   邬烬沉默不语,片刻后,说:“没多久。”   和长大后插科打诨不同,还挺老实。   邬烬很少出门。   上一次衣服脏了,怎么脏的,也不肯说。   虞凡白大抵猜到了,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跟在他身后了,他没太防备一个十岁的小孩儿,也就让他钻了空子。   但要跟在他身后,还能瞒过他,也没那么容易。   本事儿不小。   他和那些人混在一块,也是意外,那些人让邬烬帮忙送小药丸,拿糖贿赂他,正贿赂着,那伙人就被熊哥手底下的人一锅端了。   “你碰他们给你的东西没有?”虞凡白问。   邬烬摇摇头。   “别随便接别人给的东西。”虞凡白道,“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邬烬先是点头,又摇头。   虞凡白:“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往里钻,你挺行啊,小鸟儿——哪天被人抱走卖了,你让哥哥上哪儿找你去?”   两人一个坐着训着,一个站着低头挨训。   训人的人口吻温柔,字字句句又往人心里扎,挨训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温顺模样。   训完,虞凡白端着水杯喝了口水,让他把精神体放出来。   邬烬却是疑惑:“精神体?”   虞凡白:“你的小狗。”   小狼被放了出来,蹲在虞凡白腿上,仰着脑袋舔他下巴上的水珠,它比邬烬成年后的精神体小很多,跟没断奶似的。   邬烬睁着清澈的眸子看着虞凡白腿上的小狼。   “它很喜欢你。”他说,“它都不亲别人。”   虞凡白轻哂,挠了挠小狼下巴,小狼窝在了他腿上。   邬烬不知道虞凡白为什么笑,但觉得如果他的话能逗他笑,他也是开心的。   虞凡白:“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邬烬说,它是他生了一场病后出现的,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一直都陪着他。   男人不在家的时候,他会把它放出来一起看书。   所以它记得男人,很喜欢男人。   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说,别人都看不见它,只有他看得见。   虞凡白思忖一二,把精神体放了出来。   猎鹰展开双翅,威武霸气,它在狭小的房间里施展不开,落在了邬烬肩头。   邬烬一动不敢动,眼睛睁圆了,喉间发出一声单音节,“大鸟儿!”   虞凡白轻笑。   邬烬看猎鹰新奇,虞凡白看见这小孩儿头一回有了点小孩儿模样,也挺新奇。   “我们是一样的,小鸟儿。”他说。   虞凡白和他一样,这让他似敞开了点心怀。虞凡白发现他一直盯着猎鹰看,勾了勾唇角。   小孩儿的喜欢还真是单纯又直白。   虞凡白忽而想起,十年后邬烬精神图景的惨状,道让他进他的精神图景看看。   邬烬不知道精神图景是什么。   没人教过他什么是哨兵和向导。   他有见过和他一样身边有动物的人,很少。   男人想看,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做,他闭上眼,很快,感到了一阵奇妙的体验。   精神图景是一片森林。   但面前的场景让虞凡白愣了下。   这里和十年后有着天壤之别,一片还不太成熟的森林绿意盎然,如开春般透着生机勃勃,树下长着一朵朵小花骨朵,幼崽小灰狼在里面扑着蝴蝶,摇着尾巴跑到了他面前,毛茸茸的,黑溜溜的眼珠子望着他。   虞凡白总觉它这形态眼熟。   如今才想起,在宿舍里见到它的第一次,它差不多就是这般大小。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   邬烬醒来的时候,是被脸上痒痒的感觉扫醒的,睁眼便看见了大鸟儿。   他呼吸都轻了。   一本故事书翻到了底,邬烬已经能够顺畅的照着拼音看完一整本书了,但念出来不太顺畅,背首诗还会自己改词儿。   今天有猎鹰在,邬烬难以抑制的分了心。   他会趁虞凡白不注意伸手去抓鸟儿。   抓住了把鸟儿抱在怀里,悄悄摸它的翅膀,摸它的尾巴。   虞凡白躺在躺椅上,余光睨过去。   猎鹰从邬烬怀里消失了。   邬烬愣住了,扭头看向男人。   男人躺在椅子上,阖着眼,似睡得沉,他犹豫了几秒,走到了虞凡白身边,轻晃了晃他。   “嗯?”虞凡白从鼻间哼出一声。   邬烬:“大鸟儿不见了。”   “什么时候背完一首诗,它什么时候再出来。”虞凡白道。   话虽如此,虞凡白也没执行到底。   小孩儿也许是孤单,才黏着人,跟着他跑到那种地方去。   虞凡白每天出门,都会把猎鹰留下陪他。   猎鹰没那么老实盯着小孩儿写作业。   虞凡白一走,它扑腾着翅膀从窗户口飞出去,邬烬趴在窗前,没多久,猎鹰又飞了回来,爪子上拿着一袋子糖果,放在桌上,用脑袋往邬烬那边推了推。   虞凡白给邬烬带过糖果,只是不许他多吃。   每天只有两颗。   邬烬舍不得吃完,一直都是吃一颗,留一颗。   一颗糖果能在嘴里含很久。   猎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楼下,不知从某处传出稚嫩的哭声。   猎鹰充耳不闻,把窗户关上了,示意邬烬快吃。   “不行。”邬烬道,“他会生气的,你快还回去。”   猎鹰黑溜溜的眼睛和他对视两秒,偏头用喙梳理着自己翅膀的羽毛。   猎鹰溺爱孩子的事情还是败露了。   当晚就暴露了。   虽然邬烬想要替它隐藏,把糖藏进了柜子里。   两只鸟儿不对劲得太明显,虞凡白眼眸一抬便看出了端倪。   邬烬洗完澡。   虞凡白坐在桌边垂着眼,大鸟儿站在他面前,有些蔫儿吧唧的。   邬烬看他脸色不对。   桌上放着一袋子眼熟的糖果,它本来应该存在在柜子里。   悬在头顶的大石头,还是在晚上最后该上床的时候砸了下来,邬烬衣下两条腿都迈得慢了。   “小鸟儿,怎么不进来?”桌边男人对他笑得温柔。   邬烬睫毛轻颤,走了过去。   虞凡白:“东西是你藏的?”   这蠢鸟儿干坏事一般不会藏得那么深,顶多把东西往柜子里一扔算完事儿,而这袋子糖在柜子里一层层的衣服下面。   “嗯。”   “为什么?”   “我……”   邬烬捏着衣摆,半晌没说出来。   “算了。”虞凡白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不是你贪嘴,是它干的,对不对?”   “我们小鸟儿怎么会干这种坏事儿呢。”   邬烬做人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羞耻。   羞耻——虞凡白前两天教他的词语。   “我……”   虞凡白见小孩儿左右为难,心下发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神色,这是怕他教训它呢。   “哎,我家小鸟儿真可爱。”他勾唇轻捏了下他的脸蛋儿。   这事罪魁祸首是谁,一目了然。   “你想要什么,哥哥买给你,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许做帮凶了。”虞凡白雷声大雨点小,轻飘飘放了人,“能答应哥哥吗?嗯?”   邬烬怔了怔。   至于主犯——被虞凡白拎着扔窗外还东西去了。   到了睡时,邬烬躺在床上,还抬手摸了摸脸。   他是第一个这么说他的人。   虞凡白三言两语让猎鹰溺爱孩子的机会彻底灰飞烟灭。   -   “虞哥,今天你不用轮班了。”男人抓耳挠腮道,“熊哥找你。”   上回虞凡白把邬烬带走了,熊哥卖了他面子,心底也不是完全没芥蒂,毕竟他手底下的人被一个小孩儿给干翻了几个,传出去都丢人。   只是虞凡白能力实在出众,一个能顶十个用,做人也在行,事后把姿态做足,让人心里也舒坦了,熊哥也不是小气人。   “找我什么事儿?”虞凡白看他脸色不对。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左右张望,悄声跟他透露了一嘴,说:“是张爷想找你。”   张爷——上次在包厢里,还有一张没见过面的生面孔。   张爷是道上的称号,实际上张爷也不过四五十岁,面容瞧着也还算年轻,熊哥在他面前都得低个头。   他叼着烟坐在沙发上。   虞凡白闻出了那股烟味儿,不是寻常的烟。   有向导素的味道。   “你上次的弟弟,可叫我的人吃了好大亏。”张爷说。   虞凡白:“年纪小,不懂事儿,我替他跟张爷赔罪。”   男人说着赔罪,口吻语气却慢条斯理的,不卑不亢。   “他打架倒是个好手。”张爷吐出一口烟,“听说你们兄弟俩住在花堡?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于老板人好。”虞凡白说。   张爷见他这么不上道,睨了眼熊哥。   熊哥起了身,拉着虞凡白到了边上,直入主题道:“张爷想要你弟弟。”   “熊哥,他是我弟,我谁也不给。”虞凡白说。   熊哥也知道这事不妥,只是偏生虞凡白弟弟在张爷眼前露了一手,又偏生张爷正好缺人,他这回是直接开了口,他不好回绝得罪人。   “他要是想让人替他做打手。”虞凡白又说,“我可以。”   -   男人这两天回来,身上有血腥味。   鼻子敏感的小哨兵嗅得很清楚。   和之前浓度不一样的血腥味。   出门的时间也变了,不是每天都出去,而是隔三差五,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   他问男人,最近是不是经常打架。   男人顿了顿,笑着温柔地摸摸他脑袋,问他想不想学。   他像是临时兴起的问了这句话。   邬烬没有一点犹豫,斩钉截铁的说要。   他临时兴起的问了,却也没敷衍。   从那天开始,男人开始教他,怎么利用自己的身体,激发身体的潜能,告诉他向导和哨兵怎么成为最强的结合体。   男人是向导。   他是哨兵。   男人说,哨兵身体素质比向导强。   哨兵的本能是一件利器。   邬烬学得很刻苦,但不觉得苦。   如果他学得好,以后能够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他能感觉得到,男人是希望他变强的。   他说,变强才有选择。   这天很晚了,男人还没有回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邬烬伏在桌前,一笔一画认真的写着字,天色很晚了,大鸟儿扑腾着翅膀过来,催促他去睡。   “我不困。”邬烬说。   大鸟儿站在他右手上,沉甸甸的,让人的手动弹不得,它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他还没有回来。”邬烬说。   邬烬看向外面的天色,把大鸟儿抱在怀里,“大鸟儿,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摸着大鸟儿的羽毛,说:“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人潮涌动喧闹,台上两个拳手打得激烈,一声声叫好声不断,打黑拳规则比正规打拳流氓多了,只要把对手击倒认输,对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虞凡白摘了拳套,听着外面两人聊天,聊的是最近很热门一名拳击手。   “和他交手就没有活口。”   “啧啧,看,又抬下来了,听说他还会把尸体搬进去再□□一次,我可千万别在比赛上碰见他。”   “别说了,传出去有你好果子吃……”   一滴汗水从额角淌下来,虞凡白抬手擦了,起身去了外面。   尸体。   这几天和那人交手过成为尸体的选手,都不见了。   他住在最上层的豪华平层。   他是守擂台的一方,目前为止,没有人打败过他,他是这儿的台柱子,享受到的待遇也是最好的,要见他一面不容易。   只有这个时间——   两个人抬着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进了一间房间,虞凡白正要抬脚过去时,蓦地一顿。   ——那蠢鸟儿。   他脚下一转,离开了这儿。   昏暗的光线,台上唯一的光亮一阵阵的刺激着人神经,格格不入的小孩儿穿着背带裤,怀里抱着一只别人看不见的鸟儿。   人太多了。   邬烬被挤来挤去。   “哟,哪儿来的小孩儿?”有人看见了他,正要赶他出去,戴着的耳机那边传来了声音,“唉,小朋友,对拳击感兴趣啊?”   邬烬阴沉着一张小脸,往后退了两步,看起来随时要张嘴给人一口。   “别怕,我不是坏人。”那人道,“喜欢拳击?我们老板想见你,他就是这儿的股东,打拳能赚钱,赚很多钱,想不想凑近点过去看看?”   邬烬脚下后撤预备要跑。   忽而,他身体腾空,和男人的距离也一下远了。   “小哥,谢谢你帮我照看弟弟了。”   虞凡白丢下这一句话,拽着小孩儿的背带裤,直接把人提了起来,卡在臂弯间,转身往人少的地方去。   臂弯间的人抬起脑袋,只看得见他的下颌线。   休息室房门“咔哒”一声关上,虞凡白把人放下,“我上回跟你说什么了?”   邬烬说:“我没跟着你。”   虞凡白:“那你来这儿干什么呢?”   邬烬低头不说话了。   “小鸟儿。”虞凡白道,“是不是哥哥太好说话了?”   邬烬紧紧抱着怀里的大鸟儿。   大鸟儿张嘴叫了声。   你别那么凶,吓着小孩儿了。   虞凡白气笑了。   他这儿就凶了?他还没说什么呢。   邬烬不安的摸着大鸟儿的羽毛,想要哄虞凡白别生气,却又说不出好听的话,“哥哥……”   虞凡白垂着眼。   “哥哥。”邬烬又轻轻叫了声。   虞凡白轻叹,有些心软:“算了,回去吧。”   -   中心塔。   邬烬从梦中醒来,记不清做了什么梦,只有眼角有些湿润,他坐起身,看着下方一片废墟——到了。   “邬烬阁下。”旁边的人欲言又止,“你都来了第三回了,这地方找不着什么了。”   芋D卥D郑D礼P   就算找着了。   也只有一种可能。   经历过十天前的大变,这里已经没有了活物。   嗓子疼得厉害,邬烬面色淡淡,没有回应那人的话,他眺望远处天际,“他们人呢?找到了吗?”   “还没有,宿宾鸿失踪了,他那天应该跑出来了,有人见过他。”   就连虞凡白曾经的手下,都不觉得虞凡白还活着。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悲怆难忍。   那天哨兵崩溃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当镇定剂药效过后,他们本以为他会冲动行事,但哨兵很快冷静了下来,给的信息都很准确,帮了大忙。   得知没有找到宿宾鸿,他也只“哦”了声,没有失望,也没有急切,他执拗的望着下方。   那天的黑洞消失了。   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向导。   向导骗了他。 第256章 老婆本   小崽子临到头了倒是机灵,一声“哥哥”叫出口,避免了一场祸端,可这事也没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去,邬烬年纪小,不懂事,和猎鹰提出想要去找他,猎鹰也当真是什么事儿都满足小孩儿。   一个敢提,一个敢做,一个赛一个胆大。   回廊光线昏暗,月光洒落在护栏上,一节节拉长的影子印在地面,猎鹰站在围栏之上,它的主人双手环胸倚在对面的墙壁上。   “我让你看着他,不是让你什么都答应他。”   猎鹰偏了偏脑袋。   小狗都提请求了,它能怎么办。   “你想没想过你把他带到那儿去,万一他出事儿了怎么办?”   猎鹰昂首挺胸透露着两个字,“有我”。   它想,要不是主人去了那个地方,小狗怎么会往那么危险的地方跑。   精神体和主人感知相通,它想什么,虞凡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大鸟儿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错。   “我们会离开的。”虞凡白轻声说,“你还能一直保护他?”   外形英气逼人的猎鹰也跟着蔫儿了下来。   因为会离开,所以想要对小孩儿好一点,尽量的满足小孩儿所有的请求,但也因为要离开,不能给予小孩儿过度的保护与溺爱,不能让他离不开他。   受过教育的大鸟儿一时间克制了许多。   邬烬那一声“哥哥”开了个口子,之后也叫得毫无负担了起来,他知道男人和这里老板的姓氏一样,偶尔会有花堡里的人男人女人凑热闹似的过来找男人。   他们想要亲近虞凡白唯一的小弟。   然而这小弟弟看起来比虞凡白还不好接近,小小年纪,认生得很,不爱同别人多说话。   他脸上的伤好了,虞凡白带他去剪了个头发,凌乱的银色小狼尾修剪后不挡眼睛了,看着也顺眼了不少。   刚剪了头发,他好一阵的不适应,时不时抬手去摸头发,虞凡白为了给小孩儿转移一下注意力,放出猎鹰逗他玩儿。   “想不想飞?”   小孩儿眼神亮亮的。   虞凡白吹了声口哨,猎鹰飞了回来,抓着他的肩膀,让他身体一下腾了空。   迎着风,邬烬离地面越来越远,心头揉杂的各种思绪也似越来越轻,越来越痛快。   在外面野够了,虞凡白才带着邬烬回去,他走在前面,邬烬拉着他的衣摆落后他一步,前面来了人,虞凡白轻揽了下邬烬的脑袋,让他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那人擦着邬烬身边走过去。   虞凡白问邬烬,以后长大了想做些什么。   邬烬想了想,说不知道。   虞凡白随口一问的问题似让他陷入了沉思,到了晚上躺床上了都还在想,反而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没太放在心上。   当他快睡着时,胸口一沉。   他睁开眼,夜里,邬烬眨巴着眼,问:“哥哥,你想我以后做什么?”   虞凡白屈指轻弹他额间:“自己想,想做什么就去做。”   “做什么都可以吗?”邬烬问。   “别干让哥哥头疼的坏事儿。”虞凡白玩笑话般慢条斯理道,“不然当心把你给抓了。”   “我想做你的弟弟。”邬烬抬头说,“一直做你的弟弟。”   虞凡白愣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轻哂着道:“我的小鸟儿啊……”   他轻叹着揉着他的脑袋:“真会哄哥哥开心。”   执拗得可爱。   还真是容易让人心软。   邬烬不明白这句轻叹下的含义,只觉得男人盖在他脑袋上温厚的手掌很有安全感,他把那有节奏的心跳声当成了催眠曲,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虞凡白最近在张爷手底下干事儿,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张爷对他很满意,但没对邬烬死心,那天在包厢里,除了他看见了精神体,这位张爷只怕也看在了眼里——他是一名哨兵。   邬烬和他提过,打黑拳的老板想认他做干儿子。   这里有三位老板,目前而言,虞凡白只接触到了一位。   最近拳击场上风头正盛的那位是另一位老板手下的人,张爷和他不对付,想用虞凡白压他一头。   三人同是老板,但算不上什么合作关系,明里暗里都在争斗,都不大乐意跟彼此同起同坐了。   虞凡白一路晋级,最近名气也不小。   今天这场拳击赛虞凡白打得有点吃力,嘴角痛麻了,他从场上下来,汗水湿透了额发。张爷让人来给他送了一袋子钱。   “张爷看得满意了,虞哥,这些是额外给你的。”送钱这人端着笑,阿谀奉承的夸了几句。   虞凡白扬唇,客气道:“那我就不推辞了。”   他在场上,代表的也是张爷的脸面,他让张爷有了面子,那张爷自然对他不会吝啬。   他不管这个爷那个爷怎么想的,但要是别人打邬烬的主意,他是不让的。   想阻止那件事的发生,要么干掉隐患,要么让邬烬离开这里。   但是干掉隐患会不会有更糟糕的情况,离开这里又会碰见什么事儿,这都不是能够预测的。   过去是既定的事实,知道未来,想要改变未来,但未来是否真的能变好却是未知。   所谓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   既然已经发生了,是不是说明,那是“他”深思熟虑过后最好的结果。   洗手间内水声作响,虞凡白抹了把脸上的水,关了水龙头,没人看出来,他今天状态不太好,唇角伤口碰了水,有些疼,耳朵还有些嗡嗡作响。   他看向镜子。   这不好瞒,也瞒不住家里嗅觉敏锐的小家伙。   -   男人回来了。   耳尖的哨兵听到了脚步声,从凳子上跳下来,去打开了门,时间掐得刚刚好。   “这么晚还没睡?”虞凡白放下开门的手,按了下哨兵的脑袋,“天天晚睡可长不高。”   邬烬看到虞凡白唇角的伤,好心情霎时间沉了下去。   见他一直盯着,虞凡白说不小心磕着了。   心思深沉的小孩儿没信,装作信了,问他疼不疼。   “疼啊。”虞凡白蹲下身,勾唇哄着小孩儿,“你给哥哥吹吹。”   今天在台上分了心。   他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它混在人群里,那强大的恶意却掩盖不住的落在他身上,似化为无数恶语往他脑子里钻,而一等拳击赛结束,它又消失了。   这么点小伤,疼是没多疼的。   小孩儿吹得认真,尽心又尽力。   比起虞凡白刚把他接回来的时候,他这段时间脸上长肉了。   虞凡白最近很喜欢捏他的脸蛋。   邬烬也从来都不会反抗。   “不疼,哥哥骗你的。”虞凡白站起身,“睡去吧。”   小家伙平日话少,今天话更少了,不知道琢磨什么,抱着怀里的大鸟儿,沉着一张脸上了床。   “它不上床睡。”虞凡白说。   邬烬把大鸟儿放下了。   那天,他看见了那里面的场景,两个男人戴着拳击手套,在一片叫喊声中生死相搏。   虞凡白给他买的糖,买的衣服,买的书,还有他吃的肉,都是这么赚来的。   要变强。   要变得很强。   他是哨兵,他的身体比向导更抗打,更厉害。   小小的哨兵心里种下了一颗变强的种子。   “……哥哥。”被子里闷着的稚嫩声音沉稳道,“你不要给我买糖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虞凡白一听,就知道了他突然提这茬是为什么。   “小鸟儿这是给哥哥留老婆本呢?”   “什么是老婆本?”被子里钻出一个小脑袋。   虞凡白说:“就是娶媳妇儿的钱。”   邬烬知道媳妇儿代表的含义。   他愣了一下。   虞凡白要是攒够了老婆本,娶了媳妇儿,那他跟媳妇儿就是一家了,就不和他最亲了,上一个把他买回去的人,他媳妇儿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弟弟,连带着那个男人也不喜欢他的弟弟。   虞凡白娶了媳妇儿,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哥……哥哥。”邬烬说,“你还是给我买糖吧。”   虞凡白乐不可支:“怎么还不让哥哥娶媳妇儿了?”   邬烬闷闷的,不说话。   “行。”虞凡白带着笑音随他道,“哥哥老婆本都给你买糖吃。”   他的纵容似本就不太在意“老婆本”,又似是故意逗着小孩儿玩,简而言之,没太当真。小孩儿当了真,得了他的允诺,安心的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邬烬以为,只要虞凡白不娶老婆,他们就能够一直在一起。   男人会陪着他长大,他会成为一个让男人骄傲的哨兵。   这两天虞凡白很忙,忙得几乎没时间陪邬烬。   邬烬没老实几天,撺掇着大鸟儿再次出了门,这次他学聪明了,换了身大人衣服,在外面披了件垂地黑袍,两只精神体在袍子里面玩叠叠乐,高大的身形不伦不类,走路歪歪扭扭得跟没骨头的蛇似的。   男人说,那里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   他只想去看一眼。   就看一眼。   看一下,就回来。   “打他!打!好!!”   “快站起来啊!别怂!”   一声声呐喊沉甸甸的砸在邬烬心头,他趴在护栏往下看着,这里视野不太好,人少。   场上男人每一拳的拳风都透着凌厉,可也有好几次惊险被对方的拳头擦过。   邬烬暗暗握紧拳头,眼眶都要瞪红了。   身旁来了人,邬烬霎时间把帽子压得低了些。   “虞瑾很厉害,他上场从来没有败绩。”身前的男人叼着烟开口道,“拳头挥得干净利落,也漂亮。”   这里只有他们,这话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虞瑾?   他在说谁?   邬烬不知道,他觉得他哥才是最漂亮的,他不想和他多聊,转身想要离开,男人吐出烟圈:“小朋友,不多看看你哥哥了吗?”   邬烬面色沉着,不动声色看着面前的男人。   事情很快东窗事发败露。   休息室内,虞凡白被叫过来,看到了穿着大人衣服,一副大人打扮的邬烬,张爷坐在一旁,道:“你弟弟过来找你,你怎么也不跟我说说,不然给弟弟安排一个好位置。”   “张爷好意,心领了。”虞凡白说,“给你添麻烦了。”   “虞瑾,你说这话,可就是跟我客气了。”张爷说。   虞凡白笑笑,没当真,他把邬烬给领走了。   邬烬穿的衣服太大,走两步被拌一下,虞凡白停下来,他一脑门撞到了虞凡白身上,虞凡白弯腰把他扛起来了。   “我的衣服?”   “嗯。”邬烬抿抿唇,觑了眼男人脸色。   被扛着不太不舒服,他也不敢出声抗议。   回到家中,邬烬被赶去换衣服,虞凡白垂着眼看着他的鸟儿,大鸟儿左右张望,就是不同他对视。   虞凡白眸色淡淡。   大鸟儿一脸无辜。   你知道的,我没法拒绝他的请求。   邬烬换完衣服出来了,衣服都没整理好,站到了虞凡白身前,他似有话要说,虞凡白让他说。   “我想赚钱。”他说。   虞凡白:“钱不够花?”   邬烬摇摇头,有些犹豫的开口道:“那个人想让我去他身边办事儿。”   邬烬心性远比普通小孩儿成熟,张爷让他过去办事儿,一般条件应该打动不了他。   “继续说。”虞凡白道。   邬烬似受到了鼓励,道:“他会给我很多钱,哥哥你也不用再去跟人打架了。”   “他让你去干什么?”虞凡白问。   邬烬说:“他说他会教我格斗,栽培我。”   “你想去?”   “想去。”邬烬点点头。   “小鸟儿。”虞凡白道,“你是让我再把你卖一回,卖给老男人?”   听到“卖”这个字眼,邬烬大脑空白了一瞬,呼吸都停滞了。   他听了出来,男人没在开玩笑。   “哥哥……”邬烬“啪”的一下跪下,抱着虞凡白的腿,“不要,不要把我卖给别人。”   他对“卖”这个字眼很是敏感,而这回更是和上一回误会虞凡白要把他卖掉的反应不同。   他不想离开虞凡白。   “我见不到你。”他说,“我想念你。”   他仰着下巴,眼眶都红了。   把人吓着了。   虞凡白轻叹,他把邬烬拽起来。   “不卖。”   他怎么舍得把他卖给别人。   那句连威胁都不算的话,把人吓成了这样。   “不会卖给别人。”   “怎么还掉小珍珠了。”   邬烬紧抿着唇角。   “好好好,哥哥的错,以后不说了。”虞凡白擦了下他的脸,“来,给哥哥笑一个,嗯?” 第257章 伺候   邬烬再怎么早熟,也只有十岁,没有长大后的那般恣意张狂。   或许在别人面前是有的。   没人教过他“自尊”,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屈辱。现在的小鸟儿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留在男人身边。   他知道男人收养他,只是一时兴起,也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即便兄弟相称,男人也能随时丢下他。   这种焦灼隐隐埋在邬烬心间,让他想要更靠近,更了解他一些。   所以男人说把他卖给那个人,他信了。他乞求他不要,是了解了男人对他的纵容。   邬烬知道,男人是个温柔的人。   虞凡白也确实心软了。   却不是因为他本就是心软的人,而是对着这一张小脸蛋儿心软罢了。   这小坏鸟儿从小阳奉阴违使得一把好手,偏生精神体助纣为虐,平日里不触及底线,虞凡白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鸟儿。”   “事不过三。”   虞凡白说这话,那就是这件事过去了,不许想,也不许再提。   邬烬心底火焰未熄,贼心不死。   “可我不想你打架。”他说。   “不打架你哪来的新衣服穿。”   “那我不穿新衣服了。”   “你不穿新衣服,哥哥还想穿呢。”虞凡白调子慵懒。   邬烬:“我给你赚钱买。”   虞凡白:“你这小身板,能干什么去?你以为那张爷是什么好人?人看你长得可爱,白给你送钱?”   “我……”邬烬面上微赧,抬眼觑着虞凡白。   虞凡白以为他是听明白了,也就不往下说伤人小孩儿自尊心了,殊不知小孩儿这脸红的,是脸红他说他长得可爱。   不习惯被夸赞的哨兵有些手足无措。   对邬烬来说,虞凡白是一个温柔的人。   对别人而言,却是未必。   但邬烬不在乎。   男人是全天底下,他最想追随的人。   他似从赫卡城废墟的裂缝里照进来的一束光,和赫卡城里的人们都不一样。   一味拦着人不让去,只会让人越来越想去,变着法的去,邬烬瞒着他的伪装在一步步的更新,下一次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新法子。   虞凡白并不想为邬烬打造一个温室,事实上,他更希望邬烬能够尽快拥有自保的能力。   “砰”的一声轻响,趴在桌上写作业的邬烬手边多了一把匕首,他停下了笔,偏头看过去。   “不是好奇吗?”虞凡白不疾不徐道,“我可以带你去那个地方,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邬烬面色沉着,心下雀跃,哪还管什么条不条件,男人就是让他答应十个、一百个条件,他都能点头。   “第一,不要随便把你的小狗在别人面前放出来。”   邬烬点点头。   “第二,不许随便乱跑。”   “第三……”   虞凡白顿了下。   条条框框细数下来太多,小孩儿记性本就不太好。   这会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虞凡白能感觉得到,他期盼得像要出笼的鸟儿,只怕更记不住。   他也就不说那么多。   “有事儿叫哥哥。”   哨兵生性好斗,如同一把渴望战斗沾血的利刃,能战胜对手的利刃才是一把好刀。   虞凡白一来,周围便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叫着“虞哥”,邬烬紧紧贴着虞凡白走,只差没抱着他腿了。   他不是害怕,他只是担心会走散。   “要不干脆哥哥抱你走好了。”虞凡白调侃道。   邬烬不禁耳朵发热,尚未发育完全的声带低低的说:“我这是担心你。”   他说,他听到有人会报复拳击手,万一他遭了报复怎么办。   虞凡白似笑非笑,倒也没戳穿他,“那你好好盯着吧,小保镖。”   他拿了衣服去换衣服,邬烬尽忠职守的在门外等着,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今天虞凡白的对手是一个比他大上一圈的重量级选手。   他在洒满灯光的台上,邬烬在光线昏暗的台下,男人干脆利落的战斗身姿漂亮得让邬烬眼眸发亮,在对方拳头险些擦过男人脸时,他又心口发紧。   虞凡白一场比赛下来,邬烬心里一上一下,跌宕起伏,比当事人还紧张。   “虞哥。”邬烬入乡随俗的同着这里的人喊道,一脸严肃的替他递上毛巾。   虞凡白摘了拳套,接了毛巾擦了擦汗:“谢了,小保镖。”   小保镖被摸了下脑袋,脸都涨红了。   邬烬没有接触过向导,他并不知道,不是所有向导都像他哥哥一样,他只觉得向导很厉害。   打从这天起,邬烬得到了通行证,只要虞凡白有比赛,他就能来观看。   张爷的人找过他两回,他都回绝了。   张爷也没紧逼,毕竟强求的不是买卖,他混这么久,多少也还有点道义在身上,也有几分忌惮着他的哥哥,虞瑾。   这男人打一看棱角圆滑,细细接触下来才觉不显山不露水,相处间能叫人人都舒服,又不会让自己低了人一等。   这样的人便如那笑面虎,若触及他底线,不知会做些什么。这年轻男人让他隐隐的感觉到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收为己所用,那不如除掉,避免站在他对家。   这么浅显易见的道理,不止只有张爷明白。   -   一个半月了。   距离虞凡白进入地下打黑拳还差个几天到两个月。   他下一场的对手,是那个人——那个在拳手间流传的不败战神,暴戾残忍,上场就不留活口,喜欢他的观众不少,都是些崇尚暴力血腥,爱看他折磨人的观众。   那个人已经半个月没出现在人前了。   这半个月来,只要对手是他,对方都会果断的弃权认输。   没有胜算的战斗也就没有开始的必要。   在比赛开始的头两天的晚上,张爷来花堡请虞凡白喝酒,和他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虞凡白心知肚明,张爷这为的是想让他在交手那天给他卖命。   不管有没有他的话,虞凡白都是要和那个人过一把手的,他也就顺水推舟做了个顺风人情。   “虞瑾,你跟我也这么久了,都没听说你喜欢什么。”张爷说,“无欲无求啊。”   要说什么样的人最可怕,那自是这样的人了。   无欲则刚。   虞凡白笑笑,放下酒杯道:“我也是人,哪会无欲无求。”   门外有人过来送酒,虞凡白瞥了眼,看见了小鸟儿。小鸟儿避开了他的视线。   虞凡白先前让他回去睡去,这会儿他又跑过来了。   张爷招来了两个漂亮姑娘,让他挑一个,虞凡白道:“免了吧,省得等会儿沾了一身香。”   “你看看,哪个男人在美人面前想的是这个。”张爷说,“你就挑一个伺候你。”   “我可以伺候我哥哥。”邬烬抱着托盘在虞凡白身旁跪坐下,眼眸沉沉的,犹如护食的狼崽子。   旁人发出阵阵笑声,虞凡白也笑了两下。   这个“伺候”赫然是同这小鸟儿嘴里的伺候是不一样的。   他们打趣邬烬,虞凡白随口岔开了话,小孩儿他能欺负,但见不得旁人欺负。   虞凡白:“大人喝酒,你来凑什么热闹?”   邬烬:“我不小了哥哥。”   虞凡白勾着唇:“嗯,我们小鸟儿不小了。”   男人说着“不小了”,实际上口吻又还是在把他当成小孩儿打趣,两者结合起来叫人心底好生不痛快,邬烬脸色阴郁,眼神四处瞥,对张爷愈发的不顺眼。   他想给他哥送老婆。   一个外人,也想把他排挤出这个家。   虞凡白酒杯一空,邬烬就给满上了。   他一个小孩儿,大家都只当逗趣看,道虞凡白有个好弟弟,虞凡白笑着勾了下邬烬的肩,“羡慕啊?”   “让弟弟也给我倒杯酒呗。”有人道。   小鸟儿从头到尾沉着一张小脸,不发表意见,也不听别人的话,只听虞凡白的。   虞凡白让他去,他就去。   “不给。”虞凡白端着酒杯轻抿出一丝笑意,任性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添了几分理所当然的风流霸道。   酒过一巡,邬烬出门去解了个手,虞凡白察觉他许久没回来,去问了下,听人说出门碰见了熟人。   熟人?   邬烬能有什么熟人。   -   “呵……你是好了,跑去过好日子,这养得细皮嫩肉的,我都差点认不出了。”男人坐在酒桌边上,拽着男孩儿的手臂,“瞧瞧,长得漂亮吧?我的奴隶。”   桌上的人哈哈大笑。   “没想着跑这儿来卖了,当初倒是没发现,这小脸蛋儿长得还挺标志,来,今晚好生伺候我这些弟兄,伺候得好了,这些就是你的了。”   男人把一叠钱拍在了桌上。   他碰到的地方让邬烬感到恶心。   他低垂着眼帘,望着男人拽着他的那只手。   “你想我怎么伺候你?”   ——“你想我怎么伺候你?”   这句话犹如鬼魅般,甩也甩不掉的追随在男人身后,男人狼狈的在昏暗的巷子里逃窜,撞翻了垃圾桶,一头栽进了恶臭的垃圾堆,手脚并用的往前爬着。   “哒、哒、哒”……   脚步声从他身后逼近,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怎么伺候你?”   稍显稚气的嗓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死沉,在夜里像催命曲。   猎鹰展翅高飞,翅膀落下一道阴影,站在墙角之上,朝底下的银发哨兵看了一眼,垃圾堆里的男人被伺候得很惨,已经昏死了过去。   小狗。   变得很凶的小狗。   可爱。   邬烬抬起头,瞳孔一缩,精神体被他收了回去。   猎鹰挥开了翅膀,朝外面飞了过去。   巷子口,月光倾洒而下,男人伸出了手臂,猎鹰站在了他小臂上,邬烬从巷子里跑出来,扑到了虞凡白身上,抱住了他的腰,侧脸贴着他。   “哥哥。”   男人没有出声。   邬烬抱着那窄瘦的腰收紧了。   他违约了。   他随便把精神体放出来了。   “小鸟儿。”男人伸手掐着了他的下巴,指腹揩了下他脸颊上的一抹血迹,“往哥哥身上擦脏东西呢?”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问他干了什么。   “走吧,回家。”他又加了一句,“——好好洗洗,脏兮兮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赫卡城,太单纯太干净善良的人,没有足够的背景和靠山,难以立足,久而久之,这里的人便都成了同样的人。   这里不需要太美好的品质,而邬烬是这样环境下发芽的一颗种子。   他拥有了自保能力。   这是一件好事儿。   当夜,邬烬辗转反侧。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找别人伺候你,等我长大了,我就能伺候你了。”   虞凡白眼帘掀开了些许。   童言无忌。   他说他不用人伺候,邬烬让他等他再长大一点,他能做的事儿就多了。   虞凡白只笑着道:“等你长大了,哥哥都老了。”   “那我给你养老送终。”邬烬会用成语了。   就是这成语听着不太顺耳。   心是好心,话听着也真不像什么好话。   虞凡白:“盼着哥哥死呢?”   虞凡白一语成谶。   当夜,有人破窗夜袭,动静闹得不小,虞凡白房中地方偏,过了十来分钟,才有人听见动静前来查探。   虞凡白成了一个血人。   邬烬吓得不轻,他背不动男人,男人半边身体都在地上,虞凡白没被人砍死,快被他给拖拽得少了半口气。   好在于老板来了,帮忙把他送去了诊所。   医生给他处理背上伤口,邬烬睁圆了眼睛看着,恐惧在瞳孔里打转。   都怪他,都怪他……   没能好好的和男人配合上。   “小鸟儿。”虞凡白叫了他一声。   邬烬眼神从伤口上转开。   虞凡白:“吓着了呢?”   背上那道伤口很大,是邬烬躲闪不及,虞凡白抱着他躲开时被划到的。   邬烬:“对不起……”   虞凡白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这样就不害怕了吧。”   温热的掌心覆盖住了那双冒着水气儿的眼睛。   虞凡白说:“也没指望你能拿下谁,说什么对不起,你要说对不起了,那不是在说哥哥没用呢。”   他知道邬烬这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   年纪不大,心思深沉得很。   医生给他伤口消毒缝针,虞凡白疼得抽了口气,邬烬紧张地扒着虞凡白的手,手是被他扒下来了,下一秒他脑袋被按在了男人肩膀上。   “好疼啊小鸟儿。”虞凡白说,“给哥哥抱一下。”   他便没有挣扎了,身形笔直的仿佛在完成什么艰巨的任务,一动也不敢动,怕动了,男人疼。   虞凡白唇角弧度轻扬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那头凌乱的银发,还挺乖。   背后伤口的钝痛袭来,和脑子里某段记忆重合。   ——“你这里……”   ——“有一道疤。”   ——“……你连疤都去掉了。”   心上跟被针刺了下似的,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痛觉的存在。 第258章 我回来了   针线缝过皮肉,邬烬看不见,可听得见,闻得着。   浓重的血腥味挥散不去,男人不太平稳的呼吸声往他耳朵里钻,他不能无视,无法忽视,心都似揪起来了,恨不能跟着一起疼。   为了缝合伤口,虞凡白衣服脱了一半,伤正好在肩胛骨上,长长一条的皮肉伤,他虽面色白得似一张纸,全程却是连哼都没哼上一声。   缝合好,包扎上,医生问虞凡白要哪种药剂治疗,他见男人也不像怕疼的,道:“你要不嫌好得慢,用这个也够了,大多数人选的都是这种。”   “要最好的。”邬烬急着打断医生道,“给我哥哥用最好的。”   虞凡白觉着他这严肃认真的模样有趣,唇边溢出了声笑。   见医生看向虞凡白,邬烬从兜里掏出了一袋子银币,放在了桌上,阴鸷的小脸蛋上神态沉稳道:“我有钱。”   这都是虞凡白给他的零花钱,他没花,都攒下来了。   一小袋子看起来不少。   他心下有些懊恼,身上没带太多,想要提出回去拿,又舍不得离男人太远,一时心下纠结。   他这语气,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巨款,虞凡白好笑道:“听他的吧。”   对小孩儿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给你的钱怎么不花?”虞凡白道,“帮我省钱呢?”   邬烬说没有,有样学样道:“我给自己攒老婆本。”   “哦?”虞凡白问,“你拿我的钱,攒钱给自己娶老婆?”   “不娶。”邬烬道,“都给你花。”   他想,老婆有什么好的,他有哥哥就够了。   虞凡白乐不可支,“小鸟儿,你这嘴啊,可真会哄人。”   那算不得巨款,却是邬烬能拿出来的全部。   今晚夜袭的人没抓着,是哪方哪派的人,虞凡白心里多少有了数。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五指蜷缩了下,这伤是个意外,那会儿眼前突然黑了下,让他反应迟钝了一秒。   伤是皮外伤,治疗结束他便带着邬烬回去了。   伤口包扎好了,看不见里面的伤口模样。   白纱布里透出浓郁的药味儿,虞凡白只能趴着睡,睡也睡不踏实,后半夜,他觉脖子后边漏风,醒了才发现不是漏风,是邬烬趴他身后,在给他吹着伤,好叫他别那么疼,透着孩子气的天真。   虞凡白趴在床上,垂着眼帘,睫毛阴翳落下。   昨晚一事,于老板吓得不轻,隔天一早,让人去和张爷通了气儿,张爷昨晚睡在这儿,醉酒一夜,听到这消息,过来瞧了眼。   虞凡白趴在床上,他这伤患面青唇白的,张爷脸色比他还难看,拳击场的事儿,扯到场下比比皆是,可虞凡白过两天要和他对家手下的人比,要是输了,那是打他的脸。   他们二人公开对上擂台,期待的观众都不在少数,退也是不能退的。   “你这伤最快多久能好?”张爷问他。   虞凡白也没同他客气,道:“一周。”   “好。”张爷答应了他,给他一周的时间养伤,他带着人留下礼品,又稀稀拉拉的从房中出去了。   他们走了,邬烬一张小脸蛋还是阴沉沉的,虞凡白让他去看看都带了什么,他去翻了翻,一件件的拿给虞凡白看。   虞凡白趴床上调侃道:“谁惹我家小鸟儿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邬烬闷声说。   虞凡白:“那给哥哥笑一个瞧瞧。”   邬烬嘴角往上提了提,皮笑肉不笑的,白净的脸蛋上透着一股子阴冷奸诈,跟威胁恐吓人似的。   小孩儿不会伪装情绪,连装都装不像。   虞凡白唇间轻笑了两声,扯到伤口“嘶”的吸了口气。邬烬笑容瞬间消失。   药剂没有十年后的那么效果好,一周虞凡白的伤好不全,邬烬忙前忙后,照顾了虞凡白两天,他个头小,端盆打水有些笨拙,头两次水都撒身上了。   医生说不能让虞凡白提重物,邬烬这回很坚决,虞凡白要上前搭把手,他一往后退,水洒得就更多了。   虞凡白头两天喝药,那药黑不溜秋的,看着跟毒似的,邬烬问他苦不苦。   “不苦。”虞凡白说。   邬烬:“真的吗?”   “不信你尝尝。”虞凡白把药递给他。   邬烬闻着都觉得苦,他摇头不尝,虞凡白面不改色喝完了,邬烬收了碗,出了门,端着那还剩点药渣的碗,舔了舔尝了下,苦得眉头紧皱。   房中传出男人低笑,邬烬才明白过来,他又逗着他玩,他端着碗跑远了。   原来男人喝的药这么苦。   隔天,虞凡白喝完药,邬烬把他攒下来的糖递给他。   虞凡白愣了下,笑道:“小鸟儿对哥哥这么好啊,这么会心疼人呢,嗯?”   邬烬耳尖发红,阴沉的小脸都没那么阴沉了。   虞凡白手能动了,邬烬病倒了。   那天晚上,虞凡白觉着被窝里跟睡了个暖炉似的,还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贴,一摸小孩儿额头,烫得能煮鸡蛋。   轮到他病了,他脸颊蹭蹭被窝,睡眼惺忪的道:“我睡一觉就会好的。”   男人说过,哨兵体质很厉害。   病了伤了,都能愈合得很快。   见他不肯去治病,虞凡白道:“你要病倒了,谁来照顾哥哥?”   邬烬闷在被窝里:“我病好得快,可以照顾的。”   虞凡白:“你要落了病根,哥哥可就找别人去了。”   邬烬往下拉了拉被子,眼底困意都驱散了不少,睁圆了眼望着他,虞凡白作势起身要走,身后“砰”的一声。   邬烬跌下了床,摔得眼冒金星。   “急什么。”虞凡白把人提起来,似笑非笑揶揄道,“这不是还没走呢。”   他把人单手抱了起来。   邬烬脑子都快烧糊了,还记着不能提重物。   “你不重,轻飘飘的。”虞凡白说,“跟个气球似的,一放手都要飞天上去了。”   “我重的。”邬烬觉着虞凡白在把他当小孩儿哄,“你是不是看我好骗,故意哄我。”   “哪儿呢,我家小鸟儿多聪明。”   “那你快放我下来。”   虞凡白莞尔:“不放。”   “哥哥……”邬烬一声声哥哥叫着,叫得好听得很。   虞凡白脚下一停。   邬烬以为他要把他放下来了。   虞凡白看不见路了,眼前一片乌漆麻黑,和上次那天晚上一样,他站了几秒。   眼前忽而陷入一片黑,这是一件很容易令人产生恐惧的事情,可这不是第一次了。   “虞哥?”邬烬疑惑的喊了声。   他蹲下身,把人放下来,邬烬问他怎么了,虞凡白眼前没有聚焦点,说:“小鸟儿。”   “哥哥好像看不见了。”   “你给哥哥带个路。”   邬烬呼吸急促了几分,问:“怎么会看不见?”   他拿手在他面前晃,虞凡白眼也不眨,片刻后,勾唇握住了那只手,瞳孔中有了他的倒影:“逗你玩儿的。”   邬烬没有生气,只是松了口气。   还好,男人眼睛还看得见。   是逗他玩儿而已。   在邬烬看来,这只是男人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看不到的角度,虞凡白才拧了下眉头。   视觉、味觉、嗅觉……都在不间断的失灵,不是伤口的副作用,虞凡白不觉得药苦,是真尝不到苦。   精神体状态不太好。   是他状态不太好。   他隐隐知道答案。   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时间段,待得久了,这里产生的“排他反应”会让他逐渐消亡。   从进入这里起,身体本能的排斥感一天也没有消失过。   一周后——   擂台下前所未有的盛况,这拖了一周的对决还是搬上了擂台,两人都是近来大热的选手,受的关注不少。   “唉,你押谁赢?”   “还是一号吧,你刚没看见呢?一号那个样子,跟狗看到热包子一个样儿,馋得不行了。”   “可惜了,那十号挺能打的,碰上一号,估计今晚要折在这儿了。”   “一号好久没跟人打了,这回恐怕憋了不少劲儿呢。”   人们议论着,感觉到一道强烈的注视,望过去见却见是一个小孩儿。   嘿,小孩儿都来了。   再一看,那小孩儿盯着他们的眼神又凶狠得很,阴鸷冷厉,似要将人撕碎,让人打怵。   “走了。”   小孩儿身后的男人轻拍了下小孩儿的脑袋。   邬烬扳着一张脸收回视线,和虞凡白走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门合上。   男人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阖着眼闭目养神,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邬烬想同他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今天莫名的感到不安焦躁。   “小鸟儿。”男人叫了他一声。   邬烬立马起了身。   男人把他叫到跟前,却只伸手一捞,抱了他一下。   “哥哥……”   门外有人敲了门。   “虞哥,要上场了。”   “没事儿。”虞凡白轻拍了下他脑袋。   “砰”。   他还没拉开房门,门从外面弹开了。   一人滚了进来,捂着肚子疼得直抽气。   “好狗不挡道。”   门外,四肢粗壮的男人拿着一只羊腿,啃得嘴上油光满面,面目狰狞。光头额角青筋若隐若现,眼睛在房内虞凡白身上停留两秒,目露凶光,抬起手来,食指指了指他。   静默无声。   邬烬喉间发出低低的声音,犹如野兽被挑衅时紧绷的威慑,他是幼狼,而对方已经是一头成年猛狮,即便如此,他也分毫不让的捍卫着自己的领地。   虞凡白攀住了他的肩膀。   男人走了,身后跟着好些个人。   那个存在在别人口中的一号。   场上人上了场,场下欢呼声不止。   “能见到我,是你运气好。”男人往嘴里塞着护齿。   虞凡白:“是吗?那希望今天好运一直延续到底吧。”   男人古怪一笑。   他像饿极了的人,看虞凡白的眼神都泛着绿光,拳头直冲虞凡白而来,虞凡白有所防备,侧身避开。   对方一个假动作,手肘一转,往他背上还没愈合的伤口上去。   他知道他背上有伤。   空有一身蛮力,不懂思考的野兽。   虞凡白和他过手几招,摸清了他的路数。   全靠暴力的野蛮人。   他被虞凡白压制着打,底下已经有了唏嘘声。   这十号动作看起来没一号猛,可一号却又处处越不过他去,别说台上的人,台下的人都感到焦虑了。   邬烬仰望着台上的男人。   “啊!”对方喘着气愤怒的吼了声,迟迟吃不到嘴边的肉,让他愈发的感到饥饿。   焦躁,着急,怒火。   种种情绪叠加,全身都是破绽。   虞凡白轻勾了下唇角。   台上粗壮的男人轰然倒地,脑袋嗡嗡作响。   区区一个人类。   区区一个人类……他怎么会败给人类!   还是一颗卵的时候,它就知道,它会吞噬旧的王,传承作为新的王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这一切都被毁了。   被这个人类毁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虞凡白蓦地往后翻身一跃。   变故突生,底下尖叫声连连,混在人群中的畸变种不再掩饰自己,这只能代表一件事儿——这里的所有人都将走不出这个地方。   虞凡白往台下一扫,和那双稚嫩的眸子对视上,“别过来。”   邬烬往前走了一步,张嘴喊着。   可现场太喧闹,虞凡白没有听见。   猎鹰张开翅膀,爪子抓住了他的肩膀。   看台之上,张爷蓦地站起了身。   “张爷?”   张爷嘴里的烟抖落了些许烟灰。   向导,他居然是向导!   这种偏僻的贫民区,居然会出现珍贵稀缺的向导!   畸变种身形迅速膨胀,长出数条手臂和腿,它吞噬了很多人,它的力量也源于此。   -   这一天,地下拳场犹如人间炼狱。   “救命……”   街边,一人路过,一片乌烟瘴气内爬出来一个血人,抓住了他的脚踝,这人惊叫连连。   昏暗中又有人影走了出来。   他抬头望去,见是一个轮廓英气的男人,他脸上沾了血,背上背着一个小孩儿,小孩儿脑袋搭在他的肩头,不知生死。   男人径直走了出来,没有理会他。   “唉。”他不禁叫住他,“里面发生什么了?这么热闹。”   “很好奇吗?”男人脚下微滞,声音轻飘飘的,“自己进去看看好了。”   浑身上下透着心情不太好的意思。   在春日的深夜,衣衫褴褛的男人背着小孩儿,迈出了那道门槛,走进了漫长而又寂静的黑夜中。   邬烬身上的伤都包扎好了,人还没醒。   虞凡白坐在床边,轻抚着他头发。   他走时,他应该醒不过来了。   猎鹰窝在小孩儿枕边。   门外一阵脚步声接近,于老板喘着粗气。   “虞瑾。”他惊诧道,“到底是发生……”   “于老板,我信不过别人。”虞凡白打断了他长篇大论的询问,“我想请你帮我个事儿。”   “你说。”于老板道。   别人只知道是他把虞凡白捡回去,却是不知道虞凡白救过他一回,虞凡白想让他帮忙照看着点邬烬,他二话不说应下,又有些不解,问他要去哪儿。   虞凡白没答。   他安排好了事儿,也就准备走了。起身离开时,他感到了一阵阻力。   小孩儿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从晕过去就没松过。   他扯得很紧。   虞凡白垂下眼帘,轻叹。   小狐狸还在等着他。   他等不到小鸟儿醒来了。   于老板只见这表面温和的谦谦公子,走时连头也没回,走得决绝。   床上的人睫毛轻颤,又归于平静。   邬烬睁开眼时,他正躺在病房中,他坐起身,手里捏着一片割下来的衣角,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床边放着的一封信,他本能的抗拒着那封信,下了床去找虞凡白。   没有多远,他被人叫住了。   “你才刚醒,去哪儿呢?”于老板刚去拿了药回来,就见床上没了人。   邬烬眸子沉沉:“我哥呢?”   “你哥哥他……你先回床上吧。”于老板说。   邬烬执拗的问:“我哥呢?”   他恍惚间记得,记得虞凡白背过他。   他们都出来了。   为什么只有他在这儿?   于老板躲闪的言辞,床上摊开的信纸,少年站在医院回廊,紧绷着肩头,戒备的望着所有人,敏感得犹如被抛弃的流浪狗。   【房间柜子里的老婆本,哥哥都给你了,小鸟儿,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当你足够强大,你我未来终会相见。】   男人只留下了这么短短几行字。   他丢下了他,独自离开了。   被丢下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逐步解读。   是不是吃得太多,开销太大,是不是他长得太慢了,是不是他不够强大……所以才弄丢了他的宝物。   如果他醒得早一点,没有晕过去,男人会不会带他离开。   邬烬在医院待了半个月。   半个月里,于老板每天来,都会对上少年期盼的目光。   当发现不是他所期待的人,那双眸子里的光亮便会一点点的熄灭。   “拳场重建了。”于老板告诉他,“没找到虞……你哥哥。”   ——“第三,有事儿叫哥哥。”   “哥哥……”   邬烬蜷缩在被子里。   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窗外蝉鸣声响。   夏天来了。   只是属于邬烬的春天,再也没有来过。   -   找不到。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废墟之中,一道身影徘徊着。   邬烬双目猩红,越找越是绝望,站在崩溃的悬崖边缘,只待纵身一跃,粉身碎骨。   变强?   变强有什么用。   都是一样的,什么也留不住,什么也抓不住。   邬烬脚下踉跄,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他拖着脚步走过去,看到了不远处的男人。   虞凡白也看见了他,那张等比例长大的面庞,眼睛比小时候更偏细一些。   “小鸟儿。”   邬烬望着他,没有太过激动,心下悲戚。   精神图景又坏得更厉害了吗?   虞凡白怎么会这么叫他?   他淡淡挪开了眼,又忍不住挪了回来。   虞凡白不禁一顿。   出了意外?   不一样了吗……   “小鸟儿。”他道,“我回来了。” 第259章 破衣服   小鸟儿,我回来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如雷贯耳,哪怕明知道是假象,邬烬还是止不住的呼吸一滞,眼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向导。   脏乱的衣服压不住男人挺拔身形下的气质,那张脸沾了灰,也透着一股子温润的风流,和十年前别无二差。   老男人像个老妖精,岁月待美人也许也会宽松些,在他脸上寻不到时光流逝的痕迹。   和记忆里如出一辙的鲜明。   头顶阴影一闪而过。   大灰狼四肢一跃,从他头顶跃过,扑向了男人,男人没躲开,它直接撞翻了男人。   堆积的杂物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邬烬眼帘渐渐抬起,身形化作了一尊石雕。   虞凡白被大狼一个大力扑倒在地。   它摇着尾巴,哼哧哼哧喘着气。虞凡白闻到它身上毛发的烧焦味。   在离开之前,他们吵了架,在冷战,较着劲儿,谁都不想服软,虞凡白不答应当那个“替身”,邬烬不愿意忘却他的白月光。   他们中间隔着十年的岁月。   小狼崽子长成了凶猛的大狼,阴鸷孤僻的少年长成了轻佻张扬的成年男人。   直至此刻。   一切回归正位。   虞凡白在那地下的黑拳场找到了回来的“门”。   大狼欢快的在他身上蹭着,猎鹰站在废墟顶端,扇着翅膀刮来一阵风,它很快调转了目标,虞凡白得以喘上一口气。   天空阴沉灰败,脚步声停在了他前面不远处,他撑着地屈腿坐起身。   二人中间隔着好长一段距离。   风吹过带起灰尘。   虞凡白唇边弧度轻轻往上带了带,双眸染上了点笑意:“怎么?不认识人了?”   怎么会不认得。   只是……   “你叫我什么?”他声音轻轻的。   “小鸟儿。”虞凡白毫不吝啬,“好久不见。”   这一声“好久不见”,邬烬曾经听他和那黑皮哨兵说起。   如今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邬烬脑袋“嗡”的一声,指尖发颤,两步都有些走不稳。   “你……回来了啊。”   静了好片刻。   虞凡白伸出手道:“搭把手吧,我脚崴了。”   邬烬握住了他的手,下一秒,叫他拽进了怀里。   他抱着邬烬,邬烬埋在他怀里。   “让你久等了。”   “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死了!你他妈松什么手,为什么不抓紧一点?为什么不再抓紧一点!”邬烬压抑着嗓音,拽着他衣服,发泄着心中郁结之气。   “答应你了。”虞凡白说,“我们都活着,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他感觉到怀里僵硬的身体发颤,接着这种颤抖越来越明显,邬烬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服,埋头在了他颈间,传出了不太清晰的哽咽声。   四处一片坍塌的废墟,灰沉的天际阴沉沉的。   虞凡白没听见肩膀上埋着的脑袋有声音了,说:“我腿有点麻了。”   邬烬脸在他肩膀上擦了两下,也不知道擦眼泪还是擦鼻涕,抬起脸的时候眼尾有些红,用虞凡白的话来说,就是一副“缺乏疼爱”透着点脆弱的模样。   他闷闷的“哦”了声,除了嗓子哑,又半点都看不出他哭过。   他抬起头才见虞凡白脸色白得像纸一样,他又紧张得不行。   怕虞凡白一口气没过来,被他勒死了。   看他又紧张又担心,脸上表情也挺严肃,虞凡白不禁笑了笑。   还真是……怪怀念的。   邬烬把他的精神体给虞凡白当了坐骑。   到了医院,医生给虞凡白检查了身体。   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邬烬没多看,虞凡白脱了衣服他便不忍直视的偏过了头,虞凡白也是包扎完了,才见他盯着一旁的玻璃窗在看。   医生看了虞凡白的检查报告,眉头紧锁。   虞凡白的五感似乎都出了点小毛病,又检查不出什么结果,建议他留院观察几天。   这回眉头紧锁的成了邬烬。   “脚呢?脚怎么没包上?”邬烬问。   虞凡白:“好了。”   邬烬:“你玩儿我呢?哪有人的脚才崴了就好的?”   虞凡白勾唇似笑非笑道:“那你现在见着了。”   邬烬看了他两秒,别过脸:“不跟伤患计较。”   “是,我们小鸟儿大人有大量。”虞凡白顺着他道。   他叫得顺了口,习惯了,一时半会没改回来。   可邬烬是时隔十年,才再听到他这么叫他。   银发下一双深邃眸子盯着他的脸,和小邬烬一眼能看到底的不同,这眸子里的情绪诡谲多变。   医生出去了,病房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想起多少了?”邬烬问。   “说来话长。”虞凡白说,“想起你第一次见我,就咬了我一口。”   邬烬:“……”   邬烬没反驳,看来他记忆里和他这部分没差,虞凡白接着道:“还想起你跟我回去,咬了我房东一口。”   邬烬:“……”   虞凡白:“想起你喜欢吃肉,不喜欢吃素,爱吃鱼,不喜欢喝牛奶……”   其实小时候的邬烬没有太表现出对食物的喜恶,看起来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   但仔细观察,就能看得出来,感觉得出来,他是挑的,只是他的身份,他所处的环境,让他不能挑。   “我——”邬烬说,“没问你我喜欢什么。”   “哦,那我想想还有什么。”虞凡白轻哂,道,“还有,你掉小珍珠,跟我撒娇,让我别送你走——小时候可会撒娇了。”   什么撒娇?   那是撒娇吗。   算了,不跟他计较。邬烬心想。   丢人是不觉得丢人,高兴压过了窘迫。   虞凡白是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完完整整的,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他又怕这是一个梦。   从来没被命运眷顾的他,失而复得,得到的还是双倍,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呢。   “还听吗?”虞凡白问他,嗓子有点哑。   邬烬让他别说话了。   “好,那以后慢慢说给你听。”虞凡白说。   虞凡白想找邬烬借智脑联系一下宋连长他们,邬烬有些不大乐意,“你现在这样儿能干什么?要干什么你说,我替你干。”   “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推销道,“我知道得更多。”   还不着痕迹的拉踩了人一把。   这回换成邬烬说,虞凡白听。   邬烬说他失踪后,国王突然衰老得很快,病也愈发的重,他们从大祭司嘴里得知了真相——上一任国王,为了求永生,谋划了这一切。培养出完美的畸变种,就能得永生。   它的外表长得像人一样,将死之际,只要让它吞噬自己,自己的意识会进入它的壳中,完成一轮新的“新生”。   而贵族脑子里的畸变种,那都是他控制他们的一种手段。   纸包不住火,研究事情败露,头一个月人心惶惶。   自己身边的人是人还是畸变种,光是这种猜测都让人心生间隙。   国王倒台,权势也进入了一场重新洗牌。   这和虞凡白所知道的“未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宿宾鸿呢?”他问。   邬烬:“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有心思担心他?”   “我哪儿是担心他。”虞凡白说,“我这是担心你呢。”   “担心你”让邬烬感到了几分愉悦,他眸中郁色散去些许,轻描淡写道:“可能死了吧。”   虞凡白眸子微眯。   “你在想什么?”邬烬问。   他总猜不透虞凡白的想法,但他想知道。   “说了这么多别人的事儿,也说说你吧。”虞凡白说,“这四个月,过得好吗?”   前面说别人的事儿,他长篇大论,轮到自己了,他形容得简短:“还行吧。”   虞凡白碰到了他垂在腿边的手,没握实,指尖轻轻勾着,坐在病床边抬起了头:“真的还行吗?”   邬烬:“都过去了,再说也没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了。”虞凡白说,“和我说说,让我也心疼心疼。”   邬烬唇动了两下,别过脸,说:“算了吧,我不想你疼。”   虞凡白怔了怔,低头笑了。   没事儿的时候卖惨功夫厉害,真有事儿了,反而不说了。   “我想疼疼你。”虞凡白说,“小鸟儿给哥哥一个机会。”   男人声音沙哑,漫不经心的语调莫名带着几分让人心脏一紧的慵懒。   挺不正经,为老不尊。   他不想说,虞凡白也没再追问。   他包扎了伤口,衣服也换了一件,脏衣服扔在一边的架子上,邬烬拿着他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去丢了,虞凡白叫住了他。   “这么脏的衣服你还要?”邬烬说,“都破了。”   破得拿去当抹布都被人嫌弃。   “破了也留着吧,回头洗一下。”虞凡白说。   邬烬背过身去,轻眯了下眸子,这衣服看起来普普通通,一身泥污,虞凡白倒是珍惜,“洗了你还穿?又不是没衣服给你穿,一件破衣服,丢了就丢了。”   “不是破衣服。”虞凡白说。   他不回嘴还好,一回这话,邬烬心里便有些在意起这破衣服起来,这么一件看不出形状廉价的衣服,虞凡白为什么这么在意?   他捏着衣摆,紧抿着唇,不想才见面就因为这破衣服和虞凡白闹得不愉快,压下了心头的不痛快,还是把衣服放下了。   他腕上智脑闪烁。   他叫的餐到了,邬烬接了一通通话,道:“你在这儿待着,我去拿个饭。”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虞凡白不见了。   病房空了,窗帘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砰”的一声响。   邬烬手中餐盒落了地,他脸色迅速的变得惨白。   他眼神在病房中寻找着,直到看到床边的袋子,大步迈进去,看到了袋子里装的那件他看不上的脏衣服,一口闷在喉间的气才喘上来。   不是假的。   虞凡白穿过的衣服还在。   他丢下袋子,出门时撞到了一个护士,对方被他撞得手上东西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唉,不要在回廊上跑啊,很危险的。”   邬烬问护士,有没有看到房间里的病人。   “邬烬。”   回廊上响起虞凡白的声音。   邬烬抬头望去。   虞凡白看见的是一个高大茫然的男人,像个手足无措的大男孩儿一样,直愣愣得站在原地。   “不好意思。”虞凡白和护士道了声歉,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牵起了他的手,邬烬也没挣扎,顺从着他的力道跟着他回到了病房。   “手怎么这么凉。”虞凡白说。   邬烬就想把手抽出去,搓得热一点儿。   虞凡白双手捂住了他的手,揉搓着替他回温。   门口掉落的饭盒被虞凡白进门的时候顺手捡进来了,这会放在桌上,洒得不是很多,还能吃。   “你去哪儿了?”邬烬问。   虞凡白:“厕所。”   邬烬“哦”了声。   “吃饭吗?”虞凡白问。   邬烬:“你先吃吧,我这会儿不饿。”   “两个人吃饭吃得香点儿。”虞凡白说。   两人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虞凡白觉得问了,邬烬也会插科打诨,他也猜得到他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   在看到门口的饭盒就知道了。   他去上了个厕所,顺道和护士聊了两句,回来得晚了点儿,他没想到邬烬回来得这么快。   外面的情况和邬烬说得相差无几。   虞凡白回来没两天,宋连长他们就发现了他。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太敢相信,直到看到了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男人的侧影,高一些的那人露了半张侧脸,双手懒散的举高着,垂眸含笑,对面的男人在他身上摸索,找着什么东西。   这还得从头天说起。   邬烬跟虞凡白跟得紧,虞凡白出门透个风,邬烬也跟着去散个步,他找邬烬借智脑,邬烬也没说不给,一双狐狸眼笑盈盈的盛着坏水,“借人东西,你就这态度啊?好歹有点表示吧。”   虞凡白看了他一会儿,倾身过去,勾着他小手指,低头去亲他,等邬烬回过神,手腕上的智脑都不见了。   “我还没答应借你呢,不问自取就是偷。”邬烬说。   虞凡白不承认是他拿的,“怎么还污蔑人呢。”   邬烬上他身上找东西,虞凡白也抬手由着他找。   这才发生了照片上的一幕。   至于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宋连长桌上——   一个天天去废墟里找人的哨兵,某一天突然不去了,自然是非常的可疑。   虞凡白偶尔失灵的五感这两天逐步稳定了下来,医生说后期定时来检查就可以了,医院也就没必要继续待了。   出院收拾东西,虞凡白没什么东西收拾,邬烬给他带了一套干净衣服,他换衣服的时候,邬烬没在病房里,去了洗手间。   一阵脚步声停在了病房门外。   和邬烬的脚步声不太一样,更沉,更缓慢些。   当宋连长真看到虞凡白的那一刻,连他都感到无比震惊,“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虞凡白没太意外,前两天就感觉有人在他们身边转悠了,他对别人的视线一向敏感,“宋连长。”   宋连长不敢置信的上下看了虞凡白一圈,一个大老爷们红了眼圈,进了病房抱住他,拍了拍他肩膀,虞凡白“嘶”了声。   “怎么了?”宋连长忙松开他。   虞凡白打趣道:“连长,你手劲儿挺大啊,我这背上还有伤呢。”   两人打了个照面,宋连长沉声道:“你先跟我走吧,我的人拖延不了邬烬多久。”   虞凡白听着不大对劲儿,“邬烬怎么了?”   宋连长说:“我也是找着机会才过来的,那小子把你回来的消息瞒得死死的,一点儿风声都没漏,他是不是囚禁你了?”   “囚禁?”虞凡白道,“宋连长,你这想象力还挺丰富,以前不是挺看好他的。”   “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他……”他话没说完,戛然而止,门外,银发哨兵踱步走到病房门口,扶着门框轻微的喘着气。   “宋连长来了怎么不提前和我知会一声?”哨兵直起身,道,“我好接待你才是。”   “接待不用了。”宋连长说,“你小子口风倒是紧,虞上校回来这么些天,外面都没个人听见风声。”   “我太高兴了。”邬烬说,“忘记告诉你们一声了。”   这是能忘的事儿!!?   虞凡白视线在两人间徘徊,宋连长对待邬烬这态度,有警惕,忌惮,但也没到厌恶的地步。   宋连长看向虞凡白,暗示他邬烬的用心不纯,狼子野心。   虞凡白:“抱歉,我也忘了。”   宋连长:“……”   这等同于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邬烬:“宋连长还要和教官叙叙旧吗?刚才我在路上突然碰见几个劫匪,可吓着我了。”   “你小心着点儿,好好休息。”   见虞凡白似乎是自由的,宋连长低声留下这句别有他意的话,离开了。   “你们聊什么了?”邬烬问。   虞凡白:“没聊什么。”   见他脸色如常,邬烬又道:“没聊什么,怎么我一进来就不聊了?”   虞凡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背着我干坏事儿了?”   邬烬一口说“没有”。   他还想说什么,虞凡白没跟他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问:“我那衣服你见着了吗?”   之前那袋子就放在他床边。   他没动过,护士也不会动病人的东西。   邬烬视线漂移:“没有。”   撒谎痕迹十分明显。   虞凡白抱臂坐在床边看着他。   片刻后,邬烬“啧”了声,把东西给他拿出来了,语气不太赞同,还分外的嫌弃:“你要把它带回去?它上面都快成硬块儿了。”   “而且破的,穿不了了。”他强调道。   虞凡白掀了下眼,忘记了,他要也忘记了,那这衣服就丢医院了,虞凡白不太计较邬烬这行为,就觉得他这举动,挺耐人寻味。   “你这是在跟一件衣服吃醋呢?”他道。   “什么?”邬烬说,“你见过谁跟衣服吃醋的?我?怎么可能,嗤,就一件又旧又破的衣服而已。”   “我吧,就是觉着,这衣服细菌那么多,容易让人生病,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值得你这么惦记。”   人一心虚,话就多了。   他这模样有点好玩儿。   虞凡白说:“它意义不一样。”   “是吗?”邬烬眸中晦暗不明,“有多不一样?”   虞凡白把衣服拿出来,找到衣服上一处不太平整的针脚,递到了邬烬手上。   “邬烬,我不是十年前见过你。”   “是四个月前。” 第260章 好事儿   在曾经漫长的等待里,邬烬想象过无数次虞凡白见面的契机。   可是,他不记得他了。   他不是不记得他了。   他没有忘记他。   他只是……   是他,却又不是“他”。   衣服上不平整的针脚,是那天晚上虞凡白从会所里把人扛回去,小孩儿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晚上不熟练的拿着针线,替他缝补好破口处,献礼一样送到了他眼前。   是他回到过去的证明。   是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邬烬提着那件“意义不一样”的衣服和虞凡白回了家。   回的虞凡白的家。   他还没回过神。   虞凡白不常回来,以前大多时候在军营,少数时候才会回到这个地方休息,这里很空,除了基础家具,生活痕迹不多。   见邬烬还没消化完的模样,他放下钥匙,道:“你随便坐吧,我去洗个澡。”   他去了浴室。   邬烬很缺乏安全感。   安全感——人在感到舒适的环境下会很放松,会有为所欲为的底气,邬烬没有。   在医院他寸步不离,他和宋连长见个面,他都担心宋连长和他说什么不该让他听到的话。   虞凡白闭上眼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背过身去,镜子上宽阔的背脊上从肩胛骨处往脊椎延生出一道疤痕。   邬烬要真想囚禁他,那就不该是带他去人多的医院了。   他这种行为,更像是时刻守着自己珍贵的宝物,觉着谁都在觊觎,随时都怕有人来偷走了。   珍重而又纯粹得有些孩子气。   有点可爱。   客厅,地机器人开始工作,撞到了邬烬的鞋尖,邬烬抬起脚,它从他脚底下钻过去。   邬烬和茶几上的袋子干瞪眼瞪了好一阵。   他瞥开眼,看向四周。   虞凡白的家。   虞凡白的柜子,茶几,沙发。   这里面的一切都属于虞凡白,邬烬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手腕上的智脑亮了起来。   虞凡白洗完澡出来,正好见邬烬在发简讯,简讯那边不知道是谁,长篇大论的发了一大串的话,虞凡白随意瞥了一眼,见那一大串话里,一大半都在骂他,“扫把星”、“天煞孤星”,骂的脏点的,还有“畜牲、猪狗不如”。   他只看到了这几个字眼,邬烬察觉到他过来了,关了简讯,问他那衣服怎么洗,“放了这么久,都有味儿了。”   “熏着了?”虞凡白拿开了袋子,也没问他刚才谁的简讯,“今晚回去吗?”   邬烬问:“你有事儿?”   “没。”   “没事儿急着赶我走,怎么着,还约了和谁见面?”   洗个澡能约谁,他回来也没几个人知道,这意有所指的指向性是再明显不过了。   虞凡白说:“你不让见,那就不见了。”   “我也没说不让见。”邬烬说,真不让见,不就明明白白告诉虞凡白他心里有鬼?   “我的意思是我在这儿不方便?”   “不方便我就直说了,瞎想什么呢。”虞凡白说,“没约人。”   邬烬“哦”了声。   “你那个……”邬烬突然道。   虞凡白:“嗯?”   “伤,伤是不是还没上药?”邬烬说,“我给你擦点药吧。”   虞凡白笑了下,摊开手问:“就擦药,不干别的?”   “不干别的。”邬烬信誓旦旦。   虞凡白脱了衣服,弓着腰腹坐在凳子上,他手肘搭在腿上,背上传来痒痒的触感,邬烬对着他背上的伤摸了又摸,碰了又碰。   伤口愈合了,长出了新的嫩肉,透着一股子娇嫩的粉,也很敏感,邬烬的力道似蝴蝶停在上边一样,没用什么力。   “你这阵子住哪儿?”虞凡白问。   邬烬顿了下,知道他看到那消息了,但虞凡白没直说出来,给他留了点颜面。   发生了这么多事儿,那个“家”,他是回不去了。   “哪儿能住住哪儿。”邬烬开玩笑道,“住不了了睡桥洞,遮风又挡雨。”   “这么可怜啊。”虞凡白轻笑着道,“住我家吧。”   说话向来似是而非的人一锤子定音。   身后只有邬烬那浅浅的呼吸,片刻后,一声低笑传来。   “那我是不是得付点什么报酬啊,哥哥。”邬烬指腹在虞凡白新长出来的嫩肉上游离,又不老实了。   虞凡白反手拽着他另一只手,往前一拉,邬烬下巴磕在了他肩头,虞凡白莞尔一笑,漫不经心道:“看你有没有这个心了。”   邬烬轻眯了下眼,抱着他腰,偏头一口咬在了他耳垂上,磨牙了两下,又亲又舔。   一个大男人,身上这么香。   香得跟勾人一样儿。   笑得也勾人得很。   虞凡白抬手抵着他下巴:“你这嘴挺不老实啊。”   “你能怎样?”邬烬挑眉道。   虞凡白说:“我能干的事儿多了去了。”   这个多了去了,虞凡白没细说,邬烬细想了。   邬烬在虞凡白这儿住下了,也没在医院那会儿跟得那么紧了。   虞凡白再见到宋连长,是在两天后。   他去见了长官,上次的营救的事情是他带的队,失踪的也只有他一个。待了一个多小时,他被告知暂时停职了。   “虞上校,你就安心在家养伤吧。”   从长官那儿出门时,他就碰见着了宋连长。   两人一起去喝了杯茶。   “看见你没事儿就好了。”宋连长说。   “又喝茶啊。”虞凡白笑道,“在长官那儿都喝了一肚子茶了。”   宋连长:“你刚要这么说,我就请你去喝咖啡了。”   虞凡白:“你现在和我走得太近可不好,连长。”   他手腕上智脑亮了下,他道了声“稍等”,看了眼简讯。   小狼头像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虞凡白回了个“再晚点儿”。   【饿了不用等我,自己吃】   “邬烬?”宋连长问。   虞凡白关了信息页面打趣道:“连长改做侦探了?”   宋连长说:“他很危险。”   “长官夸他很有能力。”虞凡白说,“想要提拔他。”   宋连长蹙眉,并不太认同,在和邬烬相处的这几个月里,他发觉邬烬并没有正常的“善恶观”,甚至他并不把“人”当成同伴。   秉性看似只是个略有点轻浮的优等生,实则生性薄凉,某些时刻惊人的残忍,暴戾恣睢。   他这么多年,只在那群星盗罪犯身上见过相似的特质。   这样的人拥有太强的能力,说不上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好事儿是至少目前的他并不是他们的敌人。   坏事儿是他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反水。   虞凡白轻哂道:“宋连长,现在更危险的是我才是。”   长官让他歇着,不是真的歇着,是变相的勘察。   一个失踪在黑洞里的向导,又突然现身,怀疑他身体里有畸变种再寻常不过。   毕竟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那个畸变种。   “你回来了。”邬烬趴在沙发上,问,“明天要继续回学院里吗?还是继续带队?”   虞凡白换了鞋,说:“明天休息。”   “哦,那后天呢?”邬烬问。   虞凡白:“后天也休息。”   邬烬唇角翘了起来,明天休息,后天也休息,这就代表虞凡白可以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你放假了?”   “嗯。”   “多久?”   虞凡白说不确定。   邬烬趴在沙发上,一顿,“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虞凡白拿着水杯走来,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在沙发上坐下,“不确定就是,无限放长假了。”   蓣屖正悝4   “你……”邬烬唇边弧度慢慢下来了,虽然有些高兴,但是他觉着虞凡白不会太高兴。   “我没事儿。”虞凡白不禁乐道,“刚才不是挺高兴的?”   “我也没盼着你不好。”邬烬说,“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鸟儿长大了,会心疼人了。”虞凡白调侃道。   邬烬不太喜欢男人强颜欢笑,但虞凡白笑得又不勉强,他好像真的不太在意。   随即,邬烬又看到了虞凡白毛衣肩头的一根头发,棕色的,虞凡白的发色是黑色的,这不是他的。   “你见了长官就回来了吗?”邬烬说,“回来得怎么这么慢。”   虞凡白阖着眼靠着沙发:“见不着哥哥,度日如年呢?”   他捞过邬烬说:“长官他老人家话多,你就多多包涵吧,嗯?”   虞凡白放长假了,却也没闲着,隔三差五会出门,有时候邬烬会跟着,有时候不会。   邬烬有时候也会出门,去办一些非办不可的正事。   有次他从外面回来,碰见了从虞凡白家里离开的宋连长,见到他,宋连长脸上还有着没来得及收起的错愕。   当晚,邬烬问虞凡白,宋连长有没有和他说什么。   他说,宋连长好像不喜欢他。   “我喜欢就好了。”虞凡白一句话把邬烬接下来的节奏尽数给打乱,这场对话无疾而终。   他反复回味着,道:“你刚说什么了?”   “睡觉。”虞凡白拿被子蒙住了他脑袋。   邬烬:“我还不困。”   虞凡白:“不困那就干点别的。”   两个在交往的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一天天要说什么也不干,那也说不过去,只是目前都还只进化到了第二阶段,打手炮。   谁也没提过那档子事儿。   邬烬是觉着虞凡白不太想的样子,他提出来显得他多急色。   如果虞凡白碰见他是在四个月前,他是不是还在把他当小孩儿?   他觉着现在这样也挺好。   至少虞凡白肯让他碰了。   宋连长不喜欢邬烬,邬烬也不见得有多待见宋连长。   碰见一次竖起浑身坚硬的铠甲,如临大敌,生怕他在虞凡白面前抹黑他。   虞凡白的纵容让他有些上瘾,又有些不安。   虞凡白出门,他觉得他是去见宋连长。   他出门,他觉着宋连长会上虞凡白的门。   那根头发是宋连长的,虞凡白瞒着他和宋连长见面,见了面还骗他没见过,他会不会听信了宋连长……会不会和宋连长谋划着怎么对付他,离开他?   他不安又焦躁,恨不得把虞凡白藏起来,独自占有他。   邬烬出门把精神体留下了。   说免得他无聊,陪他玩儿。   借口找得蹩脚。   虞凡白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小狼蜷缩着窝在他腿边打着盹,虞凡白摸着它的毛发,“毛又被烧掉了?”   小狼哼唧了一声,拿脑袋顶了顶他的腿,翻着身体露出柔软的肚皮让他玩儿。   邬烬是被长官叫去了。   他应酬到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   外面天色已经黑全了,哨兵晃晃悠悠进门,客厅还亮着灯。   “虞哥,你还没睡呢?”   “嗯。”虞凡白扶着脖子活动了下,邬烬走到他面前,晃了两下快摔了,他扶了他一把,“怎么喝了这么多?”   邬烬靠在他肩头,和他小声说着他们灌他酒。   这告状语气叫虞凡白有些好笑,道:“他们灌你就喝啊。”   邬烬哼哼了两声。   “徐长官请的?”虞凡白问。   过了会儿,邬烬才“嗯”了声。   他不太想聊这个话,虞凡白也就没再往下深问,“还站得稳吗?”   邬烬又不太乐意了,抬头深邃眸中神色不清:“你怎么不问了?”   “问什么?”   “问他为什么请我喝酒。”   “他为什么请你喝酒?”虞凡白顺着他的话问。   邬烬皱着眉头,还是不太高兴。   虞凡白无奈轻叹,不跟酒鬼计较,他问他,长官是不是给他什么岗位了,邬烬揪着他衣服,觑着他的脸色。   “我没不高兴。”虞凡白说,“这是好事儿。”   他还不至于因为自己停职,小男友成了炙手可热的新人这种事儿产生什么落差感,小男友这是小看他了。   “好事儿?”邬烬讷讷道,“你觉得这是好事儿?”   “你怎么能觉着是好事儿呢?”他松开了虞凡白,神经质的在房中踱步,“我如果去了,以后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我们还在一起。”虞凡白说。   邬烬:“我们会分开的!”   “不会。”虞凡白说。   邬烬头疼欲裂,心中烦闷躁郁,眸中划过戾气,呼吸也乱了:“你要丢下我。”   “邬烬。”   邬烬满脑子只有虞凡白觉得他们分开是好事儿,他想到了宿宾鸿,想到了宋连长,也想到了哈珀……脑子里一团乱麻。   “邬烬。”虞凡白拉住了他,“邬烬,你冷静一点儿,我在这儿。”   “你想我离开。”邬烬咬着牙。   邬烬不安被他藏得很深,难以挖掘,在他再一次“离开”后,被激发了出来。虞凡白回来,他并没有表现出太过“需要”,亦或者想要向他索取什么的姿态,似乎只要他在就够了。   而这恰恰是他神经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觉得他们分开是好事儿。   他一定要……   一定要……   一定要什么,邬烬还没想好,唇上一软,大脑里的风暴似突然停下了。   “我在这儿,你也在这儿。”虞凡白贴着他额头,“不会分开。”   邬烬说:“总有一天会分开的……”   “不会。”虞凡白拉着他的手,摁在自己胸口。   心跳隔着衣服,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他的掌心。   热的,跳动的。   邬烬似惊醒般抬起眼帘,眼尾泛着微微的红。   “小鸟儿,在我面前你可以为所欲为。”虞凡白说,“任何时候。”   邬烬喉结干涩的滚动着,呼吸紊乱,虞凡白低头又亲了他一下,下一秒,邬烬也抬着下巴亲了上来,急切而又粗鲁的感受着他的存在,吻得如一场暴风雨,来得急又重,不知轻重的撞得人唇上发麻。   虞凡白抬手扣住了他的后颈。   两人唇齿相依,舌尖缠绵,邬烬从急切中慢慢缓过来,带着醉意的眸子涣散,在虞凡白抬起头时,勾住了他脖子不让走。   虞凡白顿了下,抵着他脑袋又亲了上去,错乱的呼吸不分你我的混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温度升温变得滚烫了起来。   虞凡白唇亲他一下,又一下,若即若离,邬烬止不住的去追寻,躺在沙发上仰着身体。   被制止打断的暴怒情绪转换成了另一种滋味儿,想要再亲密,再贴近一点。   虞凡白谈恋爱时和他说,他们可以顺其自然。   氛围到了,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想亲他就亲了,想抱他所以抱了。   现在想疼疼他。   他勾住了邬烬衣摆。   “如果你现在不阻止我的话,接下来我会干一点更过分的事儿。”   有些性感的喘息声喷洒在邬烬耳边,邬烬身体一颤。   ……   “邬烬,我在这儿。”他说,“感觉到了吗?”   邬烬手臂半遮掩着眼帘,脸颊潮红一片。   夜色笼罩,阳台之上,灰狼站在月下,对着皎洁的明月“嗷呜”的叫唤着。 第261章 创伤   这一夜,雷鸣电闪,狂风骤雨,后又转化成了春风细雨,抵死缠绵的印记烙在了床单,渗透进了被中。   “还会分开吗?”虞凡白问他。   感官的共享让灵魂都仿佛震颤,哨兵拽着枕头的骨节凸出,青筋暴起,额头埋进了枕头中,潮红的湿意要从眼尾渗出来。   酒意已经被驱散得差不多了。   醉醺醺轻飘飘的感觉却还在。   “虞哥……”   虞凡白:“说得那么肯定,小鸟儿好伤哥哥的心啊。”   邬烬颤抖着埋在枕头里,被虞凡白抬起了下巴。   男人的声音在他耳畔:“呼吸,听话。”   邬烬还觉不觉着他们一定会分开暂且不知道,可他说是说不出来了。   精神图景似有外物入侵,又让他升不起抵触。   某一刻,他感觉他们好像灵魂也融合在了一起。他能感觉得到虞凡白的感官,能体会到他的情感。   向导的不快,向导的喜怒……   他的声音像在他耳边,又像在他脑袋里,他的神志逐渐有些模糊。   他抱着他,无意识的用指腹反复摸着他背上的那道疤,让他确定着这是存有他们记忆的向导。   他甘之如饴的臣服在那跳动的胸膛下,为之痴迷。   骤雨初歇。   两人在床上,一个躺着,一个趴着,趴着的那个脑袋朝着另一边,留给对方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银发的后脑勺。   空气里弥漫着男人事后贤者时间的气息。   “酒醒了?”虞凡白捞过被子往他腰上盖了盖,“不撒酒疯了?”   “啊。”邬烬酒是醒了,醒得不能再醒了,“我什么时候撒酒疯了?”   “我们一定会分开的。”虞凡白学着他的语调,道,“这不是撒酒疯呢?”   邬烬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眼神四处飘,大脑迟钝得像生了锈,运转缓慢,他想说他那不是撒酒疯。   “以后这种话少说。”虞凡白说,“哥哥不爱听——我最烦你那会儿都没跟你提过分开,你张口就来,你本事儿可大了。”   邬烬又忽而明白过来,虞凡白这是给他递了个台阶。   他知道他的不安,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就是叫他安心。   他不会这么轻易的和他分开。   不过……   邬烬把脑袋转向虞凡白这边:“我什么时候招你烦了?”   男人身上透着事后餍足的气息,垂眸睨过来的眼神都透着分慵懒,他说:“挺多时候的。”   “挺多时候是什么时候?”邬烬追问。   虞凡白让他自己想,邬烬叫他别卖关子,在被子底下拿脚碰了碰他,“说啊。”   虞凡白压着他腿:“别欠儿。”   邬烬:“你不墨迹我不就不欠儿了。”   “你也知道自己欠儿呢。”虞凡白说。   邬烬不吭声了。   虞凡白笑了声,说他招他烦的事儿,跟他有关系,也没关系。   小事儿虞凡白不放在心上,大事儿在虞凡白这儿没有回旋的余地,那招他烦的也就“替身”这一个事儿。   彼时邬烬没多想,重心全放在了怎么让虞凡白想起来这上面,现在这脑子里转得灵活了,他问虞凡白:“你那会是不是吃醋呢?”   虞凡白意味不明哼笑。   “你才发现呢。”他也没否认,说,“你都跟一件衣服吃醋上了,要我把你当成别人,你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想做掉那人的感觉。   “要真那样儿……”邬烬违心的说,“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啊。”   “哦,你还挺大方。”虞凡白也不戳破他。   本来这茬也就这么过去了,他偏要上来招惹,“你不信啊?”   虞凡白不说信不信,只道:“当初我要说不跟你在一起,你都放话要咬死我了——我都怕死了。”   “我什么时候……”邬烬嗤的笑了声,“虞哥,我发现你挺记仇啊。”   “不记仇。”虞凡白说,“这还算不上什么仇。”   “不算你还记得这么牢呢。”邬烬又提前预防了下他可能会说的话,“别跟我说你记性好。”   虞凡白笑了下,床也跟着轻颤了下,他说:“因为……”   他说了两个字,又停顿了下,勾起人的好奇心。   邬烬舔舔唇,催他:“因为什么?你说啊。”   虞凡白:“因为觉得你说那句话的时候,特别可爱。”   邬烬耳尖一热,觉着虞凡白是想玩死他。   “我又不是小孩儿,你能不能别老用这种幼稚的词儿形容我?”他抗议道。   “老用?”虞凡白问,“我什么时候还这么说过?”   “你那次在医务室——”   “啊……你偷听啊。”   “……我没,就路过。”   两人在床上忆往昔忆了半天,说来说去,也不知道替身那笔账该算谁头上。   但两人间时隔许久再相见的那股生涩郁结,似也散了不少。   房中又静下来。   不可避免的事实就是他们刚上了床,邬烬觉得挺舒服的,一点儿都不疼。   他当然是不疼的。   虞凡白屏蔽了他的痛觉。   “要洗澡吗?”虞凡白看了眼时间,“还能睡几个小时。”   邬烬说:“洗吧,你先去。”   “你先。”虞凡白把智脑手环放在床头,“要清理一下。”   顺便看看伤没伤。   身为始作俑者,虞凡白算得上是一个很负责的始作俑者,邬烬第二天也没发热。   隔天一早,虞凡白才起,邬烬就醒了。   睁开眼见虞凡白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穿上的衬衫正好遮了背上的疤,还有那一片暧昧风光。他在床上躺着,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就这么光看着,觉着心里都是踏实的。   “看什么呢?”虞凡白头也没回。   邬烬:“你怎么知道我看你了?”   虞凡白:“背后长眼睛了。”   邬烬:“……”   虞凡白说还早,让他睡会,邬烬问他干什么去。   昨晚睡得晚,这会天亮,才不到五个小时。   “体检。”虞凡白说。   他回来之后,虽然军方没有直接束缚他的行动,但是每周得两次的例行检查。   邬烬躺了会儿,坐起身也不睡了。   他今天得去见长官,昨晚还没给答复。   虞凡白也没问他的答案,他并不干涉他的决定,哪怕他或许认为另一个选择会更好。   毕竟没有百分百绝对的事情。   两人一块儿出的门。   邬烬整理着袖口,倚在门边望着虞凡白,“虞哥,顺路吗?”   “不顺。”虞凡白说,“你去北边,我去的是南边。”   邬烬哪能不知道,盯了虞凡白几秒,轻“啧”了声,心道了声不解风情的老男人。   虞凡白又道:“不过我可以送送你,要上车吗?”   “要。”   话音未落,哨兵已经大步迈过来了。   邬烬上了车,系上安全带。   虞凡白问:“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邬烬动作一顿,说没有。   虞凡白语气温和,说没关系。   车在原地停了十来分钟,才启程行驶了出去。   虞凡白例行的检查有好几项,得检查上一大上午,给他检查的对象正好是他相熟的向导。   “怎么跑这儿来了?”虞凡白见到他愣了下,随后笑了,“学院轻松的活儿不干了?”   “没,来干点兼职不行?”向导双手插进白大褂,道,“听说你回来了,过来凑凑热闹。”   虞凡白:“怎么样?这热闹你还满意吗?”   向导笑道:“难得一见。”   他指的是虞凡白这背负着嫌疑的处境。   虞凡白也不恼,勾唇道:“那就当是博君一笑了。”   向导道:“你这一脸春风得意的……挺让人不爽的。”   明明处境不怎么样,还这么有闲情逸致的和人开玩笑。   体检过程,虞凡白随口以分析案例的口吻和向导提了几句邬烬和他的状况,对方主修过这方面课程,很快给出了个结论。   “听你这描述,挺像是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过只是猜测。”他道,“这个人不会是你吧?”   他觉着虞凡白怎么也不像会得这种心理问题的人,这人事事儿都不怎么过心,天塌了都有他那颗强大的心脏顶着。   虞凡白说不是。   不是他,是他对象,他这句话没给说出来。   对方说的治疗方式挺多,干预、脱敏治疗,药物治疗,还得具体看情况来定,口述不太能确定病情。   体检进行到一半,门外有些吵闹。   邬烬来了。   邬烬的母亲,伯爵夫人也来了。   她是来接邬烬回家的。   伯爵夫人憔悴了许多,拽着邬烬的手不放,“跟我回去吧,小烬,我只有你了,你不能忘恩负义,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家怎么会……小烬,妈妈不能没有你……”   邬烬垂着眼,不语。   “妈妈一时太伤心了,不过些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了。”   母子俩在回廊上拉拉扯扯,引得旁人侧目。   邬烬皱了皱眉:“去楼道说。”   也不管伯爵夫人有没有跟上来,他调头往楼道里去。   “小烬,你不是最爱吃鱼了?”伯爵夫人提着保温盒,“你听话,跟我回家。”   以前不管她说什么,邬烬都不会拒绝,让他去勾引虞凡白,他都照做了。   这次态度却是坚决。   “别再来找我。”   -   虞凡白倚在门边,智脑上是向导刚给他发的相关资料,他看了没两页,身旁楼道的门开了,里面的声音也跟着溢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那些人背后都是怎么说那虞凡白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倔!我是你妈啊,你怎么能不管我!小烬,小烬……”   邬烬迈出门的瞬间,瞥见虞凡白,浑身血液霎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脚步停滞下来。   伯爵夫人也追上来了,看到他面色一顿。   “伯母。”虞凡白关了智脑。   “虞上校。”妇人停在两步远的地方,“你行行好,放过我家小烬吧。”   邬烬脸色难看。   虞凡白:“伯母这话怎么说?”   “你也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要真为了小烬好,不想他跟着你受流言蜚语遭罪,就放他走吧。”   话糙理不糙。   邬烬脸都白了。   他觉得虞凡白会放开他,会让他走,不会让他共担风险。   像那次放开他一样。   为了他好。   去他妈的为了他好。   他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人站在原地没动。   虞凡白沉默的每一秒,都像热油淋下,让人心焦如焚。   “您说的是。”虞凡白说。   邬烬面色迅速灰败。   “还请夫人不要把我们在一起的事儿说出去。”虞凡白说,“我不会让流言蜚语牵扯到他。”   他牵起了邬烬指尖冰凉的手。   等到上了车,邬烬手也被捂热了。   虞凡白问他怎么在这儿。   邬烬说:“闲着没事儿,散步。”   虞凡白:“那散得还挺远。”   “不行啊?”邬烬挑眉。   虞凡白:“我说不行你咬死我?”   邬烬面颊一红。   车开往回去的路,邬烬偏头看向窗外,闷声道:“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她呢。”   虞凡白说:“怕你回去了偷偷掉小珍珠。”   邬烬扯唇不屑的“嗤”了声,“你掉了我都不会掉。”   “嗯,长大了。”虞凡白顺着他的话应了声,“所以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和哥哥一起面对了。”   邬烬望着窗户上的倒影,眨了下眼。   伯爵夫人在之前并没有对邬烬展现出有多少感情,她来找邬烬,要么是丈夫和大儿子都出了事儿,想找个依靠,可之前虞凡白匆匆一瞥,看见过她对邬烬骂过挺多难听的话。   态度突然转变,最大的原因,无非是邬烬从弃子又变成了有价值的棋子。   虞凡白本以为是他最近得了长官青眼的缘故。   直到有人来接触他,想和他做笔交易。   让他把邬烬交出去,给他开的价也可观,他才知道,邬烬这是还得了另一位的青眼。那位床事儿上出了名的残忍,想要邬烬做“入幕之宾”。   他母亲这是打算把他卖了。   虞凡白坐在咖啡馆,对面是一杯喝过的咖啡,他端着咖啡轻抿了一口。   邬烬知道吗?   不一定。   他希望他是不知道的。   他不知道邬烬有没有对“家人”这个角色抱有过期待,如果说一点儿都没有的话,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在外流浪多年,为了融入那个家在家也学了点像样的贵族礼仪吧。   他放下杯子准备走时,邬烬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在他对面坐下,还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杯子,似不经意的问:“约了谁喝咖啡?”   他才来,没看见。   “你怎么在这儿?”虞凡白问,“不是要派了任务吗?”   “在干啊。”邬烬懒洋洋道,“弹钢琴的那个,看见了吗?上边的人让我保护他。”   “那你现在……”虞凡白亲眼见他把自己咖啡端过去喝了两口,桌子底下一条腿蹭上了他的腿,他面不改色补上后半句话,“玩忽职守啊?” 第262章 故意   邬烬有正当理由。   “所以,麻烦虞哥陪我演演戏了。”   虞凡白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行,不管他怎么撩拨,他都不动如山,不阻止,也不回应。   邬烬撩拨得越是卖力,他越是淡定,抬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让邬烬灭灭火。   “好像有人在看你。”邬烬端着咖啡抿了口。   虞凡白意有所指道:“你要真不想引人注目,就不该坐我身边。”   一个刚和男人喝完咖啡的人,马不停蹄的接上下一个,人家可不得多看两眼。   邬烬端详着他的脸,长得是挺俊,他道:“这位置也没打上标,还不让我坐了?说不定人家不是在看你,是在看我呢。”   “嗯,你说得也是有可能,毕竟长这么标志呢。”虞凡白附和着打趣了一句,放下咖啡,“我去一趟洗手间。”   咖啡杯中倒影印着邬烬的下颌线,他摸了摸脸,又抿了口咖啡,对着咖啡乐了两声,耳朵不忘留意着台上那位来体验民生的小少爷。   政府腐败内幕被揭幕,国王一夜之间离奇苍老倒台,如被抽干水分的树干迅速枯萎,大祭司不知所踪,局势对外不说糟糕,内里正是一团乱的时候。   曾经的贵族小少爷突然善心大发,睁眼看到这世界肮脏面,见谁都觉着怜悯,闹着要体验民情,放他独自一人外出自是不成,他家底厚实,军方正是缺资源的时候,上边人派他过来护着。   邬烬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过片刻,就听明白了周围的客人为什么会朝着他们这边看。   有人夸虞凡白长得高腿又长,那张脸长得好看,还夸他手段厉害,刚和一个人约了会,又无缝衔接了下一个。   两个对象风格还不一样,一个看起来浑身铜臭味,穿金戴银,一个看起来轻浮浪荡容易红杏出墙的帅。这人荤素不忌的通吃,看外表看不出是个渣男。   不是宋连长?   宋连长不喝咖啡只喝茶。   “虞上校。”   邬烬又听到一声,他抬头望去。   钢琴声停了,他护着的小少爷和他的向导碰了头,他们好像很熟,小少爷看他的眼神都满眼冒星星。   “好久没见到你了,你最近还好吗?啊,要不我们一起坐坐,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最近还不错。”虞凡白朝他的座位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后脑勺,“咖啡就不喝了,我那边儿有人呢,下次吧。”   “谁啊?”小少爷探头探脑。   虞凡白说:“约会对象。”   他礼貌回绝了这位小少爷的邀请,回到自己位置上,拿着纸巾擦拭着沾水的手。   “怎么没多聊两句?”哨兵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你也没和我说你认识啊,也不叫人过来喝杯咖啡。”   还没把人叫过来,这阴阳怪气兴师问罪的味儿都要窜上屋顶了。   他说:“不熟。”   “不熟人家还和你打招呼呢。”邬烬说。   虞凡白:“认识打个招呼,那不是挺正常的。”   “那之前你怎么不说认识呢?”邬烬说,“不然免得你们碰面,多尴尬。”   虽然现在处境不上不下,但虞凡白是真没觉着碰见以前的人有多尴尬,邬烬这态度反倒叫他觉着有意思。   “你不是让我配合你?”他道,“我要走了,还怎么配合你?”   “我就开个玩笑,别较真儿。”邬烬说,“你刚……跟人说和我在约会,我怎么不知道。”   “开个玩笑。”虞凡白说,“别较真儿。”   邬烬从鼻间嗤了声。   “正经约会可不是这样儿的。”虞凡白说。   邬烬问他是什么样儿,虞凡白想了下,道:“得有一束花吧。”   邬烬:“你要送我花啊?我不喜欢那玩意儿。”   虞凡白也没说送不送,轻哂了声,“嗯,知道了。”   没了后续。   邬烬坐对面盯着他。   说不喜欢还真就不送了?   虞凡白:“邬烬,他要走了。”   邬烬端着咖啡一饮而尽,苦得脸皱了皱,“晚点再跟你算账。”   “嗯。”虞凡白带着点笑音,没当回事儿,“行,等你。”   PTSD,按照邬烬平时的表现来看,是半点都不像。   这个晚点“再算账”,成了真算账,彼时虞凡白还不知道有一场暴风雨等着他。   这是虞凡白这十年以来难得的一场漫长的休息日。   街道一如既往,每天都有巡逻的哨兵,发生过一场大□□,□□周围移居过来的人也不在少数,他路过路边的小摊子,买了点水果和糖果,他想,小孩儿应该会喜欢这些。   嗯……小孩儿已经长大了。   “说什么我长大了,可以和你一起面对,都是哄我的吧。”   邬烬倚着门框,斜眼睨过来的狐狸眼神色不清,这姿态给人中轻蔑感,或许他没这个意思。   他知道了。   知道了那个人来找过虞凡白,和他谈那笔交易。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两天了。   他今天回来情绪就不太对劲儿,这会儿语气听着懒洋洋的,话里是找茬的意思。   虞凡白关了厨房的水龙头,把苹果放在一边,说没。   邬烬一笔一笔和他算,问他那句话是不是他说的,虞凡白认账,邬烬又道:“那你瞒着我是几个意思?”   “这跟我有关,我有知情权吧。”   “小鸟儿,你讲讲理。”虞凡白掀了下眼,“我怎么和你说?”   “你讲理。”邬烬说,“你可讲理了,两天都没露什么馅儿,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小呢。”   “我不会跟小孩儿上床。”   虞凡白并不觉得这件事需要商量。   邬烬卡了下壳,差点忘了自己接下来想说什么。   虽然虞凡白说他不会跟一个小孩儿上床,但邬烬觉得虞凡白处理事情上的态度,就是还在把他当小孩儿。   虞凡白以为他会难过,没想到是气愤,而且是非常的气,这气和他的母亲无关,和他有关。   主要表现在气到把他嘴给咬破了一个口子,他刷牙洗脸时嘴都是疼的。   回到房间,房间里灯关着,床头给他留了盏灯。   他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儿。没想到邬烬动静这么大,背对着他,把被子一揽,这是要生闷气的节奏了。   虞凡白也不哄他,上床把灯给关了。   小狐狸伸爪子挠人呢。   他往床上一躺,发觉邬烬十分刻意的往另一边挪了挪,床都颤了两下,他有些好笑。   气性还挺大。   他也往外挪了挪,两人中间从半臂宽成了一臂宽。   枕边另一人散发着冷气。   这事儿虞凡白觉着挺冤,人家找上门,跟他说“我要你媳妇儿,你把他让出来”,他回绝了,回过头来,自家对象反过来指责他没告诉他,没跟他商量。   还要怎么商量呢。   两人想得不是一个事儿,床上分家分得明明白白。   这分家也跟闹着玩儿似的,总归不是脑袋对着脚睡,这就算不得什么严重的矛盾,顶多算点小摩擦。   连着这么睡了两天,邬烬外出执行任务,可能近两天都回不来了。   “我今晚不回来。”邬烬硬邦邦的说。   “这个带上。”虞凡白给他拿了营养剂,这些比上边派发的基础款都要好些,价格也更高昂。   邬烬垂眸握着那几支营养剂,取下背包放进了包里,“我走了。”   虞凡白:“嗯。”   两人交流简短而干脆,这两天差不多都是这种状态,邬烬拎着背包,轻装上阵,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虞凡白的声音。   “邬烬。”   他停下脚步。   “平安回来。”   邬烬差点不想走了。   不过是一次简单的任务而已,他想。   他前脚刚走,后脚宋连长就上了门。   “他走了?”宋连长在门口问。   “干什么呢,弄得跟偷情儿一样。”虞凡白笑了声,“多叫人误会。”   “我一把年纪了,别瞎开玩笑。”宋连长摆摆手,进了门,他严肃着脸,给他看了一段视频,“这两天精神紊乱的哨兵有点多,畸变种也还没清理干净,上边本来松口了,结果又有人进来掺和一脚,提议把你送进监管部门,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虞凡白松散道,“你指哪个?”   宋连长:“正经点儿,别打岔。”   “我真不知道。”虞凡白靠在沙发上,脑子里划过了一个人,“商会里的人?”   商会掌管着这个帝国的经济命脉,帝国很是看重。那来找他要邬烬的人,正是商会的副会长的人。   宋连长说:“是,要不是邬烬找上我,我都不知道里面还有他一脚。”   谈到“邬烬”,这两个字像从宋连长嘴里硬蹦出来的似的,谈得不是那么情愿。   虞凡白一顿,想起那晚邬烬的反常,他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唇,难怪那晚回来火气那么大呢。   “他没和你说过?”宋连长问。   他以为邬烬那小子干了什么好事儿,铁定是要跑虞凡白面前邀功的。   “没。”虞凡白说,“嘴严着呢。”   人才刚走,虞凡白按耐着把人给叫回来的冲动。   这个话题带过去,宋连长希望他能给一个哨兵做一下精神疏导,“我脸不要了,我就这一个请求……他对我有恩,这次精神图景快要崩溃了,别的向导不敢碰。”   这是状态真的到了很差劲儿的地步了。   “你就当帮我个忙吧。”   虞凡白让他有时间带他去看看。   这差不多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宋连长说的哨兵,虞凡白认识。   不仅认识,还和他打过交道,不过回忆不怎么美妙,这人对他存有挺大的意见,刚正不阿,眼里是一粒沙子也容不下。   算得上是他上司。   两人不是一路子人。   虞凡白进了白噪音室,身后的门关上,房中仪器实时显现着主人现在的状态。   “他真的会好好给冯哥做精神疏导吗?”   “他会不会……会不会趁机……”   “小马。”宋连长低声呵斥,“虞上校不是这种人,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一个多钟头,虞凡白从白噪音室里出来,焦急等候的几个哨兵围上来,问:“怎么样了?”   他们不喜欢虞凡白,虞凡白对他们称不上讨厌,也算不得喜欢。   既然求人帮忙,就不该处处防备才是。   虞凡白唇边一勾:“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挥挥衣袖走了,留下一众哨兵猜测到底是能疏导还是不能疏导。   这两天塔内出现乱动的频率变多了。   除了畸变种,也还有人为。   维持秩序需要一段时日。   一条消息也没有给他发。   邬烬点开智脑,又关了智脑,反反复复,让身旁轮班站岗的哨兵朝他多看了两眼。   “你在等谁的消息吗?”哨兵好死不死踩到了雷点上。   邬烬:“没有,无聊。”   “是有点无聊,不过无聊才好啊。”哨兵感慨道,“我家里两个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呢。”   “你有孩子了?”邬烬抬眼朝他看过去。   哨兵说:“有啊,还有照片,等下换班给你看看。”   “你出来干这么危险的活,你家孩子知道吗?”邬烬问。   他难得对人家的事儿感兴趣,哨兵也就和他多聊了两句,“知道,一开始哭呢,现在每天报备平安,也就哄好了。”   邬烬:“他们担心你会给你发很多消息吧?”   不待他回答。   “一定很烦。”邬烬扣住智脑。   一定很烦,还好虞凡白不黏人。   一点儿都不黏。   不会问他去哪儿执行任务。   也不会问他还有几天回去。   更不会对他嘘寒问暖。   -   哨兵精神图景很糟糕,几乎是在毁灭重建的过程,在精神图景中,虞凡白找到了它的污染源。   这糟糕的精神图景让他想起了邬烬。   执行任务中途应该没时间也不能分心去看消息。   他去几天了?他忽而冒出这个念头。   而后明白过来,这是想念。   突然有点想小狗了。   邬烬回来了。   虞凡白到家就感觉到了屋子里多了一股气息,门外地上还有几道脚印,他开了锁,进门看到了邬烬。   邬烬回来洗了个澡,手臂上包扎伤口的绷带松了,他咬着一节绷带,在重新缠绕,听到开门声,往门口瞟了一眼。   “回来了。”   接着自顾自的去缠绷带。   虞凡白:“什么时候回来的?”   邬烬缠不好绷带,有些烦躁,往沙发上一靠,说:“上午。”   虞凡白在他旁边坐下:“我来吧。”   邬烬把手递给了他,“嘶……”   虞凡白垂眸看了眼,确信自己碰到的是绷带,不是他的伤口,他还是替他吹了两下,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怎么弄的?”   “不小心。”邬烬漫不经心问道,“你去哪儿了?一身哨兵味儿。”   虞凡白:“帮了点忙。”   “还挺乐于助人。”邬烬嗤道。   虞凡白:“你鼻子也挺灵,哨兵味儿都闻得出来。”   他给他绷带缠好,打了个漂亮得蝴蝶结,“要不凑近闻闻,还有没有什么味儿?”   “什么味儿?”邬烬轻眯了下眼。   虞凡白:“酸味儿。”   这是打趣他呢!   邬烬把手抽了回去。   邬烬那脾气,平时轻浮浪荡,倔起来是真倔,和小时候一个模样,晚上睡觉还是背对着他,虞凡白洗漱完躺上去,他挪了一下,虞凡白也跟着朝他挪了下,他又往更边上的地方挪了下。   床就那么大,被邬烬躺得温热的地方一寸寸被虞凡白占据,邬烬往床边边挪到了不能再挪的地方,一动,整个人卷着被子朝床下滚下去。   被子一卷,他还没彻底掉下去,被卷了回来,背脊贴上了温热的胸膛。   “跑哪儿去?”身后是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似是笑了声,“想睡地板啊?”   黑夜里,邬烬睁着眼看着前方,腰杆绷得梆梆直,“你不挤我我能滚下去?虞哥,你故意的呢?”   “啊。”虞凡白只发出了这么一声音节。   不算长,也不算短,尾音微微上扬着,叫人觉着痒痒的,又挠不到痒处。   “还不理人呢,躲我啊?”他低笑着,低沉的嗓音透着点慵懒,“躲得开吗你。”   邬烬喉结干涩一滚,身体血液循环加快,耳朵到脖子一路变得滚烫。   热恋期的情侣大抵就似一擦就着的火柴,碰一下都火热火热的,在一起擦来擦去的都能擦出个趣味来。   邬烬此刻就像一根被点着的火柴,火焰燃得旺盛。   这么多天,一开始争执那事儿根本都算不上什么事儿了,两人的矛盾升级成了一种较劲儿,邬烬缺个台阶,虞凡白给了,邬烬不仅顺着下来了,还要顺杆往上爬。   他一个翻身,把向导压在了身下,顶了下。   “虞哥,想我了?”   夜里哨兵的眼神亮得吓人。 第263章 跟我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邬烬不间断的出任务,频率变得频繁了,每次回来都得带点伤,这不是多稀罕的事儿,过去邬烬没少受伤,随便包扎一两下也就好了,但是现在有人心疼,就不一样了。   虞凡白对受伤的他时温柔得不像话,一点儿也不气人。   邬烬受伤不太当回事,一有虞凡白出现,便这疼那也疼,虞凡白头两回对他是真温柔,没两回,察觉到他的试探和故意,这温柔里就参杂上了点黑心肝商人的特质了。   邬烬玩不过虞凡白,这人心眼多得跟火龙果的籽似的,数都数不过来。   第十次的军团任务,邬烬出门之前,整理着衣服:“我们军队有个哨兵,娶了个媳妇,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媳妇跟小孩儿都可惦记他了,出门都得送个几里路。”   虞凡白听到这儿,抬了下头:“小鸟儿想生孩子了?”   邬烬:“……”   “可惜了。”虞凡白遗憾道,“我是男人。”   邬烬额角一跳,道:“我没让你生孩子。”   “你也是男人。”虞凡白说。   邬烬:“……”   算了。   “我走了。”   邬烬打开了门,他还没迈出去,身后一阵力把他扯了回去,他后颈一疼,湿热的呼吸落在皮肤上,叫他浑身颤栗,小腿发软,喉间发出一声低吟。   虞凡白松开了他。   他还有些回不过神,开门的手成了撑在门上,另一只手捂着后颈,嗓音发哑:“你……干什么呢?”   虞凡白舔了下唇:“你的精神图景很糟糕,记得赶在标记彻底失效之前回来。”   邬烬强壮镇定,哼笑:“吃醋了?”   “小鸟儿,你耳朵好红。”虞凡白轻笑着摸了摸他耳垂。   十分钟后,邬烬夺门而出。   谁也没想到,这一去,邬烬的小队没有回来。   虞凡白复职了。   他的那位军长醒了。   虞凡白没拿捏这恩情让他干点什么,倒不是他做好事不留名天生是个善人,而是这位军长的性子,他真要拿捏恩情,怕是要引得他反感。   不去拿捏,任由他恶意揣测,他反倒是会心生愧意。   人的本性如此罢了,虞凡白不过是稍加利用了一二。   军队在夜里驻扎营地。   虞凡白坐在篝火旁边,他很安静,听着哨兵们聊着这附近的古怪。   这里之前有一个村子,一夜之间,村子成了废墟,驻守在这边的一名哨兵逃出去了,精神被污染得厉害。   听说这里一到晚上,某处就会出现不停的说话声,絮絮叨叨的,跟在耳边说话一样。   “光听到说话声,又找不着人影,你说奇不奇怪?”   “会不会哨兵精神紊乱产生的幻听?”   “这里精神污染很厉害,大家都要小心点儿,不过没事儿,我们有虞上校嘛!”   夜里,所有人都睡去了。   虞凡白精神力探知着周围。   没有异常。   他去解了个手,周围静得脚步声回响都一清二楚。   他准备离开时,忽而听到了点别的动静,好像什么东西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闷热的夜晚透着一股凉意。   虞凡白扭过头,上边一只蜘蛛掉在他肩膀边上,他屈指弹开了。   洗手间灯光忽闪了下,他听到了细碎的说话声,蓦地一顿,抬眼望向镜子,里面的倒影也在看着他。   灯光一刹暗了下来。   虞凡白感觉到了熟悉感。   犹如那次掉入黑洞时,熟悉的身体不适感。   ……   “虞哥,虞哥?”   虞凡白感觉到有人在推他,他倏地睁开眼。   窗外天亮了。   “你还睡呢?太阳都快升顶儿了。”   银发哨兵从他眼前冒出来。   天亮了。   虞凡白抬起手盖住了眼帘,手臂上传来一点痒意,是哨兵拿手指轻轻挠了挠他,“还不起啊?快迟到了。”   “迟到?”虞凡白拿开了手。   “是啊。”哨兵说,“今天是司令给我授勋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时间点儿,你不会忘了吧?”   说着,他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对了,今天是哨兵参加授勋仪式的时间。   浑浑噩噩的大脑一刹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轻笑了声:“睡糊涂了。”   “还在做梦呢。”哨兵侧卧在床上,支着脑袋,勾着他衣服,“时间还早,你要不想起,我们也能干点别的。”   早晨正是办事儿的好时候。   虞凡白把他手顺下去:“这么重要的时间,还是早点准备吧。”   哨兵撇撇嘴,道了声“没意思”。   虞凡白笑笑,也没反驳:“有意思的,留着回来再庆祝。”   他背过身去,蹙了下眉,心底有种古怪的异样感,厌烦抵触哨兵对他的触碰。   授勋仪式他们没有去成。   哨兵没能出门。   在虞凡白去厨房做早餐的时候,哨兵从他身后抱着他,让他多放点香菜。   邬烬不吃香菜,打小就不喜欢吃。   古怪一旦察觉,便会发现处处都流露出古怪。   虞凡白拿刀抵在了哨兵脖子上,冰冷的眸中如机械般冷漠无情:“你是谁?”   下一刻,一切重置。   “虞哥,虞哥。”   虞凡白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皱眉睁开眼,面前是银发哨兵泛着轻佻笑容的面庞,他翻身骑坐在他身上:“睡这么沉呢,怎么?不认识我了?”   虞凡白脑子里雾蒙蒙的,身体条件反射,一下把人掀下去了。   听到“咚”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才缓过神。   “没事儿吧?”虞凡白屈腿坐起,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反应怎么这么大。   哨兵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的说疼。   虞凡白挑眉道:“让你一大早吓我呢。”   他伸手把他拉起来,感觉有些怪异。   哨兵的掌心有些过于细腻了,他记得他的手上应当是有茧子的,他松开了他:“还好吗?”   哨兵说没事。   虞凡白让他先去洗漱,他缓缓。   洗手间内响起了水声,哨兵低头洗漱,捧着水浇在脸上,在他抬眼的瞬间,他看到了自己身后……多了一双腿。   镜中一道虚晃的影子在他身后站着,直勾勾的盯着他瞧,哨兵抬起头,睫毛上的水珠让他眼睛有些难受,睁不开眼,脖子上冰冷的触觉却是清晰。   刮胡刀的刀片抵在了他皮肤上。   “你是谁?”身后人的嗓音温和而又冷静,细细密密喷洒在他脖颈的呼吸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一切回归原位,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虞凡白睁开眼翻身掐着了身旁人的脖子,“你是谁?”   身下的人挣扎着,他才陡然醒悟过来,把人松开了,脑袋有些疼,仿佛蒙了一层薄雾。   他为什么要问那句话?   哪儿不对劲儿。   他轻眯了下眼。   “虞哥,你怎么了?”哨兵问他,嗓子有点哑,脖子上一圈红印都还没消散,“做噩梦了啊?”   “抱歉。”虞凡白恢复原样,望向他的脖子,“没事吧?我给你擦点药。”   哨兵嘟囔着等会儿参加授勋仪式,这红印子别人见着了怎么办。   虞凡白眸子细微的动了下。   邬烬那性子,这会儿会担心这种问题?   “那就扑点粉。”他抬起他下巴,“应该能遮一遮。”   哨兵凑过来亲他,他捂住了他的脸,轻轻拨开:“刷牙去。”   正要出门,天下起了雨,车子也洗了滚,一切发展得不太顺利,让哨兵心里打嘀咕,反倒是虞凡白四平八稳。   他把哨兵带到了礼堂,见证了哨兵授勋。   万众瞩目下,哨兵朝他望来,他也浅浅的勾了下唇。   天色暗淡,入夜,他扶着醉醺醺的哨兵回到了家,哨兵勾着他的脖子,唇上覆着一层湿润的水光,在暗光下诱人,这合该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窗外雷声雨声参杂在一起。   哨兵捂着脖子,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被划破的喉结往外涌出鲜血,从他指缝中争先恐后的流淌下来,染红了大片洁白的床单。   窗外电闪雷鸣。   “还不够深吗?”床边,男人慢条斯理拿帕子擦着刀锋。   “你……为什么……”他被划破了气管,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装了。”忽闪的雷电照亮了虞凡白的脸庞,“你不是他。”   银发哨兵望向他的那双眸子充斥着水汽。   “别用这双眼睛看我。”虞凡白轻叹,“我会心软。”   他拿着枕头捂在了他脑袋上,枪口隔着枕头,“他在哪儿?”   第六次了。   它一次次在完善自己的“世界”,构造一个让他沉沦的世界,但一次次的完善,也意味着一次次的消耗,让这精神构造出的世界变得不是那么平稳。   破绽百出。   “砰”,枪响,身下人彻底没了动静。   这样,应该就可以结束了。   他拿开了枕头。   果不其然,那张属于哨兵的面孔,逐渐被另一张面孔所覆盖——宿宾鸿。   他的身体逐渐消失,周围他熟悉的景象也慢慢的消散,犹如一张被火苗渐渐吞噬的画。   待他再睁开眼,他站在光线昏暗的隧道。   墙壁上似玉石一般的东西亮着光,刻画着一些纹路,他指尖每触碰一寸,上面就亮一份,刻着的是一幅幅简陋的图像。   他往里面走,壁画上透出的信息变了,幼狼、少年形态、成年大狼,他看到了一幅图,略感熟悉,指尖勾勒一二,想起了这是那地下拳击场。   台上的少年和一个成年男人成为了对手,台下的观众面目扭曲。   画上生动,观众们的叫喊声似有了声音,在耳边逐渐变得嘈杂,如海浪声拍打过来。   他周围人声鼎沸,台上站着两人,少年背影挺拔,又透着几分孤寂,似独狼一般死咬对手不放。   “打他!打他!!!”   “好!!”   “唉,兄弟,让一下。”   虞凡白耳膜震得发疼,他看向身旁的人。   男人五官普普通通,从他面前走过。   “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这是哪儿?”虞凡白问。   “你让一下呀。”那人不听他的询问,“我还有事儿呢,你快让让。”   “你让让他啊,别挡道儿。”   一旁的人也围了上来。   虞凡白一顿,松了手。   他们……都没有五官。   等他们散开,台上的少年也不见了,这里的人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人拦他,他很快找到了少年所在的地方。   “我已经打败所有人了。”少年人声线平稳,“够格挑战守擂者了吗?”   “够,当然够。”另一道声音道,“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虞凡白靠在门外,没人注意他,不过一会儿,他看到有人带着一个光膀子的男人过来,手臂上纹了一整条的花臂。   脸还是没有五官。   合上的门内爆发出一阵争吵,不待虞凡白听清争吵的内容,他眼前一晃,又站在了人群中。   这回,他看清了少年战斗的过程,他全程没用精神兽,他从台上下来了。   “邬烬。”   少年人脚步一顿,侧过了身,眸色淡淡:“你认识我?”   虞凡白脚下一顿。   少年人和上一次一样,进了那间房间,要挑战守擂者,和上一回一样,那名臂膀壮实带着纹身的男人进了房中,这回虞凡白倾身听了一耳朵。   “不是他,不是他!”少年恶狠狠的问,“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你在说谁啊?我们这儿重建以来的守擂者一直都是他。”   “不可能,明明重建之前赢下最后一场比赛的人是一个黑头发,眼睛漂亮,笑起来也很好看的男人!”   “黑头发的男人?没有,我们这里只有他。”对方答得很肯定。   “你们骗我!”少年也很肯定。   名字是对的,邬烬也还记得他。   虞凡白从玻璃上隐隐约约看见了自己的脸。   场景重置回了赛场。   虞凡白抬脚大步迈向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五官模糊。   这里的人都很奇怪,不会和他对话,行为也怪异……奇怪的不是他们,是他。   他是这里的外来者,是唯一的变数,数据里的病毒,没按照程序走剧情。   他想起了那长长的壁画,这里是属于邬烬被污染的精神世界。   “邬烬。”   在少年开门的前一秒,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不禁皱眉:“怎么又是你?”   “还记得我?”虞凡白问。   他们碰面应该是上一轮的事儿。   少年双手揣兜,“找我什么事儿?不签名,不合照,不收信也不收钱——”   虞凡白笑了声:“什么都不肯干,你还停下来跟我聊呢?”   少年皱了下眉头,也觉得自己奇怪,“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忙着呢。”   “小鸟儿。”   少年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住。   “我是来找你的。”身旁的男人蹲下,让他从仰望变成了平视,他说,“不要签名,也不要合照——跟我回家行不行?”   “你好奇怪啊。”少年说,“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儿?”   虞凡白:“我不仅知道你小名儿。”   他小名儿都还是他取的。   “我还知道你以后对象叫什么名儿。”他像个街边骗钱的神棍。   少年一脸嫌弃:“哦,叫什么?”   就差没把“别看我小觉得我钱好骗”写脸上了。   “虞凡白。”他说。   “虞凡白……”对方跟着念了一遍,“名字还挺好听的,我知道了。”   他不打算给他钱。   “我还有事儿办,你随便找个地方凉快吧。”他说。   虞凡白笑了声,这小孩儿还挺难搞啊。   “不记得了吗?虞凡白是我。”他说,“虞瑾也是我。”   少年停滞了进门的脚步。   “我来接你回家。”   周围逐渐褪色,那些嘈杂的呐喊声,充斥着血腥味的拳击场,那扇通往办公室的门,逐一消失了。   虞凡白站在了一扇铁门面前,玻璃橱窗外逃窜的人们穿着白大褂,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儿。   这熟悉的画面让虞凡白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回他又是谁?   他看向玻璃窗,里面太亮了,看不到倒影。   他穿着白大褂,在身上摸到了钥匙,打开铁门出去,果不其然,外面乱糟糟的一片——是那天的实验室!   他在人潮涌动中张望,被拥挤的人群撞到肩膀,踩到脚,当他从实验室出去,他只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下一瞬,他又回到了铁门前。   到了现在,他已然明白了过来——精神污染,让哨兵一遍又一遍的经历重复着噩梦遭遇,最是容易击垮哨兵的精神力。   他能进入邬烬的精神污染区域,或许是因为邬烬身上有他的标记。   待哨兵精神完全被击垮的那一刻,他就救不活了。   虞凡白这一次用了最快的速度,抵达到了门外,还是没赶上。   这一次重复的时间点比上一次推后了。   他一边逆着人流,一边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   终于——   他看到了人群中的那道东张西望的哨兵。   “邬烬。”   他握住了他的手腕。   邬烬回过头来。   “邬烬。”   与此同时,另一道与他相差无二的声线响起,对方握住了邬烬另一只手的手腕。   “跟我走。”两人异口同声。   虞凡白仿佛在照镜子,看到了“他自己”。 第264章 结局   空气凝固。   周围逃窜的人们路过,撞到他们,谁也没动,谁也没撒手,三人仿佛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隔着银发哨兵,虞凡白感觉到,和他对视上了。   他褪去了白大褂,里面是一件衬衫和黑色西裤,而对方的着装和记忆里那次相差无二,军靴包裹着脚踝,身姿利落。   两人都不愿意撒手,目光对峙上,绷紧的氛围让人感到紧张,邬烬脸上也出现了片刻的茫然,也许是被陌生人抓住的茫然,又可能是见到两个长相一样的人的茫然。   没有时间给他分辨了。   “走这边。”   他们又是一同开口,但选择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一个人分不成两瓣,场面僵持下来。   邬烬挣脱他们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在两人中间徘徊,一贯懒洋洋的语调,“你们……什么情况啊?虞哥。”   两人同时面向他。   和上一次不一样,他们两人的脸,在邬烬眼中是一样的——虞凡白意识到了这点。   “先出去再说。”   “出去再和你解释。”   两人一个战损状态,一个完好无缺,说话都几乎处于同步的状态,这个冒牌货的神态动作,甚至让虞凡白本尊都感到相似。   “别跟他走,他有点古怪。”穿着军靴的虞凡白皱眉道。   白衬衫的虞凡白道:“这里面,最怪的是你吧。”   “你们两个都挺怪的。”邬烬主持公道的说了一句。   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你跟谁走?”   仿佛分家的父母问孩子跟谁一样儿。   “看看精神体,谁的厉害我就跟谁走。”邬烬双手环胸,“反正我也认不出来。”   两人照镜子似的都眯了下眸子。   顶上灯光忽明忽暗,伴随着细小灰尘落下。   周围逃窜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个干净,只剩下了他们仨。   两声尖啸,两只鹰展翅盘旋,宽敞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   很少有什么情况让虞凡白感到棘手过,这回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对手是他自己,一个还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他自己。   连精神体都无差别复制了。   而邬烬的精神力已经差到分辨不出他们真假了。   猎鹰落在了他肩头,虞凡白遗憾道:“看来这个办法不太行。”   邬烬眸子一转:“要不你们说点别人不知道的事儿?比如,你有多喜欢我,喜欢我哪儿。”   “小鸟儿。”“他”抬起手臂接住猎鹰,“我多喜欢你,我想我来到这儿找你,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顶着那张脸,望向了虞凡白。   冒牌货先开了这个口,他再答什么,都会落了下乘。   虞凡白轻哂:“好歹问点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吧。”   这个问题,给出的是什么答案,都可以是正确答案,也可以是错误答案,全然看出题人的心情。   无疑,“他”的答案是让人高兴的。   “轰”的一声响,天花板出现了裂痕,这里要塌了。   “别犹豫了,跟我走。”   一人抓住了邬烬一只手,另一人同时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放手。”   “该放手的是你吧。”   “他跟谁走是他的自由。”   “那就让他来选好了。”   两人话虽如此,但谁也没有放手,场面再度僵持住,虞凡白不是喜欢把掌控权给别人的人,哪怕这个人是邬烬,他不能百分百的确定现在这种状态下的邬烬会选他。   但他不会再松开他的手,让他再回到那场噩梦。   天花板上碎石子落下,天花板裂了。   隔层上犹如壁虎的畸变种从上面砸了下来,擦着虞凡白的肩膀而过,在那一秒,邬烬撒开了另一只手。   “邬烬……”   坠落压下来的畸变种将三人分割开来。   虞凡白被邬烬拽着通往了另一边,他轻喘着气问道:“就这么随便的选了?”   “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邬烬头也不回,道,“我不会选错未来对象。”   他还记得。   记得拳击场,记得那扇门后的他们。   虞凡白低笑了声:“那你就不怕拉错人了?”   邬烬:“不会。”   他不会拉错虞凡白的手。   两人从实验室里逃出去,虞凡白拎着哨兵扔上猎鹰,自己小腿一蹬,一跃上去。   猎鹰带着他们越飞越高,直冲云霄,宛若一场只剩下他们的末日狂欢。   极速上升的速度带来的失重感让哨兵翻了个身,躺在上面享受着风带来的刺激感,他张着嘴唇喘着气。   “我们现在去哪儿?”他问,“回去吗?”   身旁没有人答话,他偏头看过去。   虞凡白屈腿坐着,道:“出去。”   “出哪……”邬烬撑着身体坐起。   话没说完,虞凡白俯身压在了他肩头,“向导一辈子只会彻底拥有一个哨兵,我的专属哨兵只有一个。”   “邬烬,那个人只会是你,也必须是你。”   这是在回答他提出的那个问题,还是在和他表白?邬烬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表白哪有人这么强势的,不答应还不行了。   “梦该醒了。”他道,“小鸟儿,你还要睡多久?”   从邬烬识破冒牌货伎俩的那一刻,这个反复折磨哨兵精神的噩梦就已经出现了漏洞,虞凡白的出现彻底将它击碎了,对哨兵不管用了。   之所以还在持续的原因,只有一个,哨兵潜意识里想要继续下去。   他想要和他一起逃出这里,谁也不落的逃出去。   从实验室里逃出来,一切就已经都结束了。   -   虞凡白睁开眼。   他并不在洗手间,而是在一个树上挂着,身上缠着蜘蛛丝,似包裹食物般将他缠绕,已经快到胸口了,而旁边一棵棵树上,也挂着和他相差无几的人,在夜里有些渗人。   蜘蛛还在他身上缠丝,身上有能动的空隙,虞凡白几下斩断了蜘蛛丝,蜘蛛也成了两节掉在地上。   这蜘蛛……是傀儡,攻击能力几乎为零。   难怪没有人察觉到畸变种的气息。   这一片都是被污染的区域,被挂树上的几人已经被污染了,待的时间越久,精神力被污染得就越严重。   “嘶……”   虞凡白听到了抽气声,有人也醒了。   “咚”的一声闷响,有人拨开灌木丛走出来,挪动的速度很慢,一双眸子却好似泛着红光,哼哧哼哧喘着气。   哨兵满脸不耐和濒临失控的暴躁,他身上挂着蜘蛛丝,手里握着两把枪,在看到外面人影的瞬间,一顿,反手把枪放腰上一别。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虞凡白看着他那狼狈样儿,道:“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的。”   挺丢脸的。邬烬想。   这人到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虞凡白让他过去搭把手,他就过去了。   他们把树上能见着的人都放了下来,虞凡白负责割断蜘蛛丝,邬烬负责抬人,来回配合默契,树下躺了一排的人,有一两个脑袋都被裹上了。   蜘蛛丝不难割断,虞凡白把人都清点了下。   虞凡白:“你的人呢?”   邬烬说:“醒了两个,剩下的都抬出去了,出口在那边,我放个信号。”   他拿出了信号枪。   虞凡白蹲下身,查看着哨兵们的情况。   很快,双方碰了头,虞凡白站起身,道:“带路吧。”   他们把没醒来的哨兵给抬出去了,营地篝火早熄灭了,只剩下了一点小火堆。几人聚头捋着双方的情况。   “这里情况超出了预算,而且信号都被屏蔽了,消息传不出去。”   “这地方很奇怪,一不小心就会着道……”   “只有这里是污染最轻的地方。”   “我们找不到出口了,怎么转都会回到这儿。”   他们看向了这里最让他们能够感到安全感的两个男人,虞凡白垂眸坐在篝火残渣边上擦拭着刀,邬烬环着手臂倚着树。   醒来的这几人里面,虞凡白给哨兵做过简单的精神疏导,这对他的消耗应该也是不小的,可他没露出半点疲态,以至于让哨兵们更深刻的感到他的强大,精神疏导留下的印象也让他们想要匍匐在地,哪怕虞凡白并没有故意制造压迫感。   这是实力差距带来的威慑力。   “你觉得呢?”虞凡白问邬烬。   邬烬:“我觉得,与其在这儿耗着,不如兵分两路。”   虞凡白把刀一收:“那就去附近看看吧。”   哨兵们没有异议,军队的第一条例规定便是服从命令。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路交流也仅限于“往哪边”、“去那边看看”这类的交流。   邬烬眼神躲闪着。   刚才人多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便变得明显了起来。   “怎么,几天没见,还害羞上了?”虞凡白调侃道。   邬烬:“你刚当着那么多人面说那种话都没害羞,我害羞什么。”   虞凡白:“我说什么了?”   “就……”邬烬道,“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秀恩爱的时候,麻烦你,克制点儿行吗?”   虞凡白回想了下,他什么时候秀了恩爱。   邬烬道:“以前也没见你时时刻刻征求我意见。”   那里醒着的哨兵基本上都是邬烬的队友,那话邬烬说出来,会比他说出来更有信服力。   无关强弱,这是实战后对彼此产生的信赖感。   “啊……”虞凡白笑了声,没解释,也没半分不好意思,道,“这种事儿,也不是我想克制,就能克制住的。”   “你……”邬烬一言难尽。   克制不住还说得这么明目张胆呢。   “你就……就这么喜欢我?”他后边声音都是从鼻间哼出来的。   虞凡白:“喜欢什么?”   邬烬:“我。”   “嗯?没听清,”虞凡白问,“你喜欢谁?”   靠。   邬烬唇边扯开了一丝弧度,在这种险境下,心跳加速得有些口干舌燥,心下有些飘飘然,他咬了下舌尖。   这回要再着一次畸变种的道儿,虞凡白绝对有脱不开的干系。   走了一段路,两人发现周围起了雾。   深夜,大概凌晨两三点,距离他们离开营地半个小时,方圆几百米泛起微微的小雾。   营地里的哨兵们严阵以待。   约莫一个小时后,白雾逐渐变得浓郁,虞凡白和邬烬二人遇险,联手解决了一堆畸变种。   视野模糊的黑夜,周围的可视度也在降低。   “虞哥。”   雾中另一头传来邬烬的声音。   虞凡白:“我在这儿。”   邬烬身影逐渐从雾中显现,他丢给了他一把枪:“里面还有五颗子弹,省着点用。”   “你呢?”虞凡白接住了。   邬烬哼笑道:“担心我啊?”   虞凡白:“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吗?”   邬烬:“哪句?”   “向导的终生标记有且只有一次。”虞凡白说,“小鸟儿,你要折在了这儿,那就连门槛儿都进不去了。”   邬烬笑容一下没了,恨恨的咬了咬后槽牙:“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如果你和我都能活着出去。”虞凡白似笑非笑挑了下唇角,说,“那它就是属于你的。”   所以,活着。   向导站在他身前,英姿飒爽又不乏温柔。   邬烬低头笑了。   这跟把萝卜放驴脑袋上钓着似的,明知道是他放下的诱饵,偏偏还就叫人心甘情愿的想要上钩。   得,认栽了。   “一定。”他抬起手握拳。   “嗯。”虞凡白和他拳头相击,“一定。”   又一个小时,白雾厚到人在身边都有些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们来时在路上做了标记,回去的时候隐隐约约能见模糊轮廓。   这雾有问题,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没法不呼吸,只能尽量的延缓雾气进入体内的速度。   走着走着,虞凡白忽而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和他一样的,邬烬也停下来了,他隐隐约约听见了第三道脚步声。   两人呼吸放轻了,不太确定身旁是否还是对方,还是在不知不觉中,中间的位置已经被别人所取代。   “邬烬。”   “嗯。”   两声声音一出,他们迅速往两边弹开。   猎鹰翅膀扇起的风驱散了片刻的雾气。   中间站着的人□□的皮肤上溃烂,脖子上的刀伤还在,那是虞凡白亲手划上去的。   “你们,来找我了?”他还能开口,“救救我,这鬼地方,我待不下去了,我走不出去,走不出去……”   “凡白,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那个大祭司,他就是个混蛋,恶魔,我好不容易才杀了他逃出来,我不能再被抓回去……”   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成了什么样。   但随着他说的话越多,他脸上表情越是扭曲,有一道声音从他喉咙里同步溢出来:“都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   虞凡白和邬烬伺机而动。   然而不过几招过后,虞凡白意识到了不对,他的实力大大被削弱了,却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在拖延时间。   撤——他直接给邬烬传达了这个指令。   哨兵二话不说,直接执行了他的指令。   “轰——”   它自爆了。   凌晨五点,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方圆数里树木草丛倒了一片,浓雾散去,渐渐显露原貌。   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后勤部的救援人员负责着扫尾,他们在距离污染源最近的地方发现了两人,后勤部拿着对讲机,说了坐标,“现场发现两名昏迷遇难者,都还有生命迹象,需要担架。”   “快,进行抢救。”   “不行,分不开,可能是受到冲击失去的意识,他们抱得太紧了……”   -   邬烬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却不太记得梦见什么了,只是心有余悸,隐约感觉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在一片漆黑的长廊,追逐着光,追到最后,一片刺眼的光落入他的眼中。   他喘着气睁眼看着天花板。   身旁陆续有人围上了他,他们问了他很多问题,他的视线在这一张张脸上掠过。   “什么?”医生见他嘴动了动,弯腰下来听他的话。   哨兵用气音问出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虞凡白呢?”   “找我呢?”   邬烬听到虞凡白的声音,看着医生那张方方憨厚的脸,瞳孔放大了下,“你的脸……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医生回过头,退开了身。   “嗯?”虞凡白支着拐杖,俯身凑近,“什么样儿?”   邬烬:“……没。”   医生给邬烬做了例行检查,臭着脸离开了。   虞凡白坐在床边,乐了好半天,笑得肚子上的伤都疼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医生都得和你好好聊聊了。”他道。   “有这么好笑吗?”邬烬道。   虞凡白摸了摸他的脑袋,纳闷道:“这是把脑袋砸着了?”   邬烬:“……”   他一巴掌把虞凡白的手给拍下去了。   虞凡白“嘶”了声,他又有些紧张起来:“碰着你伤口了?”   虞凡白肩膀都在抖。   邬烬觉得事儿大了,“你给我看看。”   “没伤。”虞凡白乐出了声,“你还真什么都信呢?”   邬烬:“你听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你手劲儿挺大。”虞凡白说,“真有点疼,都红了一片。”   邬烬半信半疑,道:“你皮薄,赖谁?”   “赖你啊。”虞凡白回过头看过来。   窗外的阳光倾斜撒在他脸庞上,邬烬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邬烬。”虞凡白指了指旁边的心电图,眉梢眼角盛着笑,道,“你这等会儿都该叫护士了。”   这什么破玩意儿,让人心情一览无余。   邬烬面无表情,心电图跳跃得厉害。   他抬起手搓了把脸,若无其事挑眉:“我心跳天生比别人快点儿,你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虞凡白说,“你把这玩意儿跳冒烟儿我都没意见。”   邬烬破罐子破摔,扯住他衣领:“你说过的话,要作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虞凡白抬起手,屈指握住了衣领口的手:“它是你的了,什么时候来拿,都随你。”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邬烬。”   旁边的心率监测仪迅速的攀升。   邬烬耳尖发烫,“它好像坏了。”   虞凡白也不戳破,带着点笑音“嗯”了声,揶揄道:“等会儿说不定就自动好了。”   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窗帘被风吹起,又轻轻飘落。   邬烬又觉得这样挺好。   他们还能坐在一起说笑。   他们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烙下属于彼此的烙印。   他有些开始期待了。   “我感觉我好了。”他说。   虞凡白:“你感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