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的白月光带球回来啦!》   作者: 冬月青   文案   宝子们,本文将于3月18日周六倒V,倒v章节从26-66,看过的读者请勿重复购买哦,入V将万字更新奉上。谢谢宝子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往后也请继续支持,小胖崽爱你们哟~   身为承国公世子的宁琅,惊才绝艳、举世无双,是天子心目中的白月光,却没想到琼林宴晚被庶弟下药,和天子春风一度,后来又被庶弟推下山崖摔死,尸骨无存。   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不仅激活了001系统,还苏醒了上辈子在现代世界的记忆。   001告诉他,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他是书中反派天子和主角的白月光,全书情节戏份不超过三章。   他只有匡扶明君、造福社稷百姓,才能获取能量值,让自己和小胖崽活下来。   宁墨看着胖乎乎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啃手指的小胖崽,他认了!为爹则强,有什么比活下去还重要呢?!   三年后,宁墨改头换面变成林琅归来,又再次高中状元,踏上了他的漫漫匡扶明君路——他手撕坏人、脚踢奸臣,每天督促皇帝上朝批阅奏折。   文武大臣心里可惜又怜悯,暗道上次劝谏皇帝勤政的大臣不知坟头草都长几尺深了,可惜林状元一表人物了——   没想到,皇帝一天比一天勤政,林状元也成为了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众大臣: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后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小剧场:   1.过去林琅的爱慕者:宁世子18岁便中了状元,出身高贵、惊才绝艳、品性高洁,你哪点比得上?!还不知道哪里鬼混带了个私生子!   林琅:呃,他也没他们说得那般好——   2.文武大臣:天子这么大年纪,却还孤身一人,后宫既无妃嫔、又无子嗣,林大人,您劝劝呐!   天子:此生除一人,朕谁也不娶!   林琅:嗯,陛下金口玉言,以后孤独终老也未尝不可——   天子:(问号脸.jpg)说好的劝朕呢?   后来的天子:(尔康手)朕不要孤独终老!   3.炮灰:(伸出罪恶的手指头猛戳三岁的小胖崽)你哪来的小野种呀?!有娘生没娘养,爹不疼娘不爱!——   小胖崽:(猛男爆哭)呜哇!——   天子:(磨刀霍霍)!——   太后:(磨刀霍霍)!——   文武大臣:(磨刀霍霍)!——   林琅:怎么就没我的事了?······   PS.   1.外表温润如玉实际腹黑算计超级宠崽美人受&时而疯批时而憨憨阴晴不定前期死鸭子嘴硬傲娇后期真香痴汉攻;   2.高度甜宠,攻受只有彼此;   3.养崽文,出场已有崽崽,正文无生子情节;   4.想到其他再补充!   ……………… 第1章 白月光他又回来了   垂拱殿内,太监尖利的嗓子唱喏道:“今科状元,益州郡人氏林琅——”   “今科榜眼,武陵郡人氏范仲——”   “今科探花,扬州郡人氏陆季——”   “二甲传胪第一,越州郡人氏王进——”   ......   御阶之上的龙座,大马金刀坐着年轻的天子,一身黑色暗金龙袍,头戴玉琉冠冕,眉间神情有些不耐,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哪里也没看,只瞧着大殿中为首当先的那人,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变幻莫测的神情泄露了主人波澜起伏的心绪,一会似是强烈的迷恋,一会似是浓浓的怀恋,一会又似恼怒又似按捺不住的焦躁。幸亏那玉琉挡住了大半,要不然被那满朝文武瞧见天子这般神色变化,各个不都还得吓破了胆,以为哪个倒霉蛋要遭殃。   天子身边的大太监却是心惊不已。他是跟在天子身边的老人了,自是瞧清楚了这新科状元郎的样貌,美则美矣,像谁不好,偏生像那圣上心心念念多年的承国公世子宁公子。   啧,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就在天子耐心即将告罄之际,近百名进士长长的名单终于唱完了。   唱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同进士,到时候只张贴榜单,不再唱名了。   轮到赐官环节——   赐官从状元郎开始,又响起了太监尖利的声音,“今科状元,封——”   还没来得及将状元郎的赐官念完,只听天子不轻不重的声音打断道:“状元郎,封五品翰林院学士、宫中侍讲、御前行走——”   偌大的朝堂之中顿时惊起鸦声一片,五品翰林学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有新科状元直接封为五品翰林学士的道理!让他们这一众不知在朝堂之上混了许多年,才混到五品的大臣们情何以堪——   一帮老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个都只差将不满写到了脸上,但也没谁敢站出来,只敢你拿眼神挤挤我、我那眼神怼怼你,各个都像长了斗鸡眼似的。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各个心里不爽的很,但是皇帝的脾气,他们还是知道的,谁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不过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脖子硬的,直接“砰”地一声跪在了垂拱殿的大殿里,只听苍老的声音声嘶力竭道:“望陛下收回成命!”   其中尤以御史大夫赵大人的态度最为激烈,他脸大脖子粗,声音效果跟自带音箱一般,慷慨激昂道:“陛下!这翰林院是天下读书人的殿堂!是修身齐家平天下的理想之地!怎、怎可随意玷污!”   天子好整以暇笑道:“来,赵大人你给朕说说,朕封状元郎为五品翰林学士,怎么就是玷污你的理想之地了?!”   赵御史也是个耿直头铁的,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天子很不高兴了,他偏当作没看见一般,气愤道:“向来新科状元都是封为从六品的翰林修撰,从未有过封五品学士的先例。即使是一郡郡守,也只有五品。陛下此番任性妄为,让天下士人如何作想?!让天下读书人又如何作想?!”   “即使是三年前,承国公世子高中状元,也只是按惯例封了从六品翰林修撰罢了——”   文武百官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将脑袋埋得不能更低了,暗道这赵随就是个棒槌!哪壶不开提哪壶!反对就反对,提那个人作甚!稍微长点脑子的都知道,这个人就是天子的逆鳞,谁提谁完蛋!   果不其然,天子本来玩世不恭的表情,在听到赵御史提到宁世子后,顿时变得黑沉无比。   他冷声道:“子陌便是被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的老头子影响,若是他愿意,朕直接封他紫绶金印又如何?!”   赵御史被气个仰倒,恨声道:“陛、陛下怎可将朝廷根基当作儿戏!老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如若不然,臣、臣就——”   天子冷漠道:“如若不然,赵大人欲如何?”   赵御史:“臣、臣便撞柱以明志!”   天子嗤笑道:“要撞便撞吧——”说着指了指御座左边的大柱子道:“来、来、来,就这根!朕记得有好几个爱卿都是撞的这吧?运气好的话一下阎罗王便能带走你了,运气不好,两下总归也成的——”   文武百官一时都不敢言,少数几个与赵御史交好的,纷纷拿眼神示意他不要做这等傻事。   那些新科进士们更是吓得两股战战。他们早就听说当今天子残暴不仁,没想到亲眼所见更甚于耳闻,不禁又惧又怒,又十分忧心忡忡,既忧心于苍玄的江山社稷,又忧心于自己的前途与未来——   林琅站在大殿内、万众瞩目之下,许久都未回过神。就在方才,大脑内“叮”地一声,系统的机械声音道:“任务正式开启,请宿主挽救暴君的名声,阻止御史大夫赵随的死谏!”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三年前,他身为承国公世子宁墨高中状元,又深受天子宠幸,一时风光无俩。没想到琼林宴,他却被人下药,与天子春风一度,后又被他从来没设防过的庶弟推下山崖尸骨无存。   他本以为自己就这么平白丢了性命,没想到竟然又醒了过来,还绑定了系统001。   001告诉他,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他是书中反派和主角的白月光,全书情节戏份不超过三章。   他死后,反派皇帝就彻底黑化了,为了复活他干了许多匪夷所思、天怒人怨的事,生生把本就积弊很多的苍玄王朝给折腾没了,最后直接被主角攻取而代之。   书中情节到此本该就结束了,但小世界的运行不知道出了什么bug直接崩溃了。   经过系统云脑的精密计算,只有复活林琅才能改变小世界崩溃的走向。但书里的宁墨由于着墨太少,无法形成独立的人格和形象,所以系统经过海量大数据测算后,将现代世界最合适的因睡眠不足猝死的林琅带了过来。   可穿书时系统又出现了bug,让林琅丢失了原来世界的记忆,而且系统也没有被激活,就这样过了十八年,直到这次跌落山崖的意外,才激活系统,并想起上一个世界的记忆。   突然拥有两个世界和两辈子记忆的林琅:......   怎么说呢——刚开始的确有些不适应,就像人格分裂一般,后来随着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发现自己之前有些想法的确挺撞墙的,就比如和皇帝春风一度醒来后,那时简直就觉得跟天塌了一般,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两人都是男子,他还是臣子,若是被世人所知,定要说他是以色惑君的佞臣,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那他十年寒窗苦读又算什么,不就像个笑话般一样吗?!   后来现代世界记忆苏醒的他:哦,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睡了一觉嘛,皇帝长得帅Q大活好,他也不亏——关键皇帝还喜欢惨了他,但他心里还是有一点耿耿于怀。他记得当时他神智还清醒时,求皇帝给他解药,不要那样对他,但皇帝赤红着一双眼,压根没有照顾他的感受。   就算他在现代世界也是喜欢男的,但他也喜欢乖的,而不是像皇帝这种装乖的大尾巴狼——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他每每想起来就忍不住痛骂皇帝的事——就那么一次!他肚子里竟然就揣上了崽!他一个男的,竟然怀上了崽!实在是闻所未闻!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些经历的惨痛不必细说,能让他把皇帝那个狗男人骂一千遍一万遍。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已经过得够难了,系统还趁火打劫,说他和肚子里的崽都得靠能量值才能生存,而能量值需要靠匡扶天子成为千载明君——   不过鉴于他怀崽特殊情况,出于对孕夫的人道考虑,系统可以先借他五千能量值,足够维持他和崽三年的生命。   林琅:他真的是会谢——   如今眼见三年就要到期,林琅不得不改头换面,重新参加科举,希望以此接近当今天子,好早日完成他的任务。   只是,他这任务难度有点大便是了——   林琅接到系统任务提示后,只晃了一下神,便见赵御史五大三粗一人,直接飞奔往大殿的柱子撞去。   众人只听“嘭”地一声,赵御史便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了,周围所见之人无不心惊欲裂,尤其那些新科进士们,许多年轻没见过场面的,更是脸色苍白直接软倒在地,心中暗道当今天子果然残暴不仁,苍生何辜!苍生何辜啊!   天子身边的大太监忙到赵御史跟前探了探鼻息,不禁心下一沉,朝天子面色一垮道:“陛、陛下,赵大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眼见就要归西了。   众人不禁面色一白,心中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御座上的皇帝却无动于衷道:“既这样,那便拖出去埋了吧——”那语气跟埋只阿猫阿狗差不多。   那些新科进士们心中俱是气愤不已,却又不敢言。   林琅听闻忙起身道:“且慢——”惊得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说着到了赵御史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从里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直接塞进了赵御史嘴里。   没一会,只听赵御史咳嗽了几声,林琅朝旁边站着的太监道:“劳烦公公替赵大人请位太医看看——”   众人俱都惊讶不已,尤其是这位大太监。 第2章 白月光他又回来了2   一旁的大太监亲手探过赵大人的鼻息,自是知道方才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模样,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但这新科状元郎怎么喂了一颗药丸,就能喘气了?!   林琅看出了他的想法,心道这可是他花了足足100能量值兑换的药丸!如今他能量值本就已不多,若非这任务关系他和崽崽的小命,他如何舍得——   不过他也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这么厉害的神药,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少不得要给他和崽崽招致祸事。   他歉然一笑解释道:“这药丸是一云游道士与我的,如今也就最后一颗了,能于人危倒之际续口气,若是真咽气了,那才是真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了——”   大太监方才站得远,没能将林琅瞧清楚,只觉得芝兰玉树、皎如秋月,端的是君子如玉,但要说和以前的宁公子比,怕是不能的。   到临近了,蓦然看清林琅的样貌,不由一呆,愣是他在宫中多年,见过不少美人,可也从未见过如新科状元这般好看的。   他一个粗人,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形容词,只觉得这新科状元郎白齿红唇、眉目如画,哪哪长得都好看,放一块更是赏心悦目,即使和以前的宁公子相比,怕也是不相上下。   虽然在他私心里,甚至觉得这林琅可能还要胜出那么一分。这一分也不多在别处,只多在这林公子身上那一分特别的味道,就像是秋天熟透的果实,散发着成熟的韵味。相较之下,宁公子要显得青涩一些。   不过他这话自是不敢在皇帝面前说,他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皇帝对宁公子那心意他是再清楚不过。他要是敢说这话,怕是当场脑袋就要搬家。   在他们皇帝心里,那宁公子就是天边月、水中花,这世上就没有能比得上宁公子的人——这林琅也不过和宁公子生得像,才得了皇帝几分青眼。   大太监在这边发着呆,皇帝在御座上不耐烦道:“王大海,还傻愣着作甚!既然赵御史没有断气,还不命人将他带下去,留这碍眼作甚?!”   王公公立马回过神来忙应是,便让小宫人将赵大人带到偏殿,又请了太医来看。   见赵大人性命应该无虞,林琅便撩起衣袍,郑重跪在地上道:“草民一介布衣,虽侥幸被陛下点为状元,但身无寸功,亦无辛劳,实在当不得朝廷的五品要员。”   才中状元就封五品,是嫌他还不够树大招风吗?!而且要完成匡扶天子的任务,自然也要阻止天子作出这种明显任性昏聩的行为。   天子的脸色有些难看,直直盯着林琅许久,声音冷厉道:“朕给出去的东西,有你拒绝的份?”   林琅不为所动,脑袋伏得更低了,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线,又道了声:“望陛下收回成命——”   满殿文武大臣都深埋着头,有了御史大夫赵随的前车之鉴,再没人敢多出一声。   只有天子一人看到了那雪白的曲线,不禁有些恍神,想到他的子陌也是这般,看似温和柔敛,实则再倔强不过,认定的事,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轻易改变。   但这林琅又不是他的子陌,以往他对子陌百依百顺,这林琅又算得了什么,竟然敢直接忤逆他!   他压抑着怒气道:“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什么罪?”   满朝文武大臣不禁浑身一抖,自打三年前宁世子没了后,天子变得喜怒无常,他们每日上朝都要抖三抖,十回里□□回天子都是不高兴的,触了霉头的轻则挨几十杖责,重则掉脑袋。他们上朝变成了一件高危的事情,每天出门前都得和老妻交待好后事,每天晚上回到家还得庆幸今个脑袋还没分家。   如今天子都说了这话,那可不是一般生气了,挨板子、丢仕途、掉脑袋,至少也得着一样。没想到前一秒天子还颇为青睐这状元郎,要封他做五品翰林学士,下一秒就要将他给处置了。他们心里对这新科状元郎的同情不一定多真,但是兔死狐悲的那点悲戚倒是实实在在。   不过众人想不到的是,林琅心里一点害怕的情绪也没。大概是以前天子在他面前太过无害了些,即使现在天子性情大变,林琅潜意识还是觉得天子是以前那个一直喜欢跟在他身后叫哥哥的小屁孩,压根不会真伤害他。   他梗着脖子,一脸无所畏惧道:“望陛下收回成命!草民甘愿受罚!”   文武百官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这状元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压根不知道天子有多可怕!竟敢说这般话!是小命都不想要啦!   天子压抑着怒气,都快被气笑了,拧着眉头冷笑道:“好,好,既然状元郎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来人,将状元郎——”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林琅突然抬头瞧着他,那无所畏惧的眼神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表情,还有那副相貌,全都瞧得清清楚楚。   天子忽然卡了壳,呼吸好像都变得粗重了起来。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子陌好像又回来了——本来样貌便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那神情,几乎便差不离了。   王公公也瞧见了林琅那副如松如雪的神态,心中本还在惋惜不已,稍一挪眼,就瞅见了皇帝恍神的模样。   他心思电转,瞬间便明白了皇帝大概是觉得这状元郎与宁世子生得像,又有些舍不得了。   身为合格的奴才,这个时候自要懂得给主子递台阶。他恭身小声道:“陛下,状元郎大才,可是我们苍玄的栋梁,要不看在他年纪小不晓事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   有人递台阶,皇帝假装咳嗽掩饰道:“嗯,状元郎今年年纪多大了?”   负责今次科考的主考官礼部尚书站出来道:“回陛下,林状元今年二十有一了——”   王公公在一旁欣喜道:“陛下,林状元年纪恰巧还和宁世子一般大呢——”   皇帝冷冷瞅了他一眼,那眼神意思再明显不过,就你话多?!   王公公忙低头俯身装鹌鹑。   场面一时又安静下来。照往常这至少要打板子,可如今,皇帝一想到这林琅和他的子陌那般相似,打在这林琅身上,就像打在他的子陌身上一般,那自是万万不能的!   以往他连子陌的一根手指都不敢动,一句重话也不敢说,那人在他心中,便是那天边的月光,只可远观难以触摸。但自子陌没了后,他甚至觉得,以往那般实际上也挺好,至少他还能看到,如今他就像在黑暗中孤独的夜行人一般,觉得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若说他的子陌是月光,那这林琅不过是夜晚里的萤火,萤火安敢与日月争辉?!只是他这黑暗中的独行人,如今哪怕有这一方萤火,也是泅徒唯一的救生草,唯一借此怀念故人的虚影——   那截雪白的曲线让他的怒气平复了些,他凉凉的嗓音道:“王大海,你说该如何处置这新科状元郎?”   王大海一个激灵,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战战兢兢道:“陛下,奴才一个阉人,安敢置喙朝廷大事?——”   皇帝明显不买账,凉嗖嗖道:“哦?!刚刚不还话挺多的吗?!让你说的时候又变成哑巴了?!”   王公公明显抖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那、那不若让林状元打马游街?”   皇帝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摆明在说出的什么馊主意?!这算处罚吗?!   王公公心里也为难啊,作为一个浸淫宫廷多年的人精,他哪看不出皇帝的意思,那是罚重了不行,不罚面子又过不去,谁让天子话都放出去了,又哪有轻轻揭过的道理。   他强行解释道:“陛下,三年前宁世子高中状元,当时因觉着这打马游街太过招眼了些,就跟看猴子似的,便没有举行。”   “奴才想着,这读书人大概都是一般的气性,对这种戴着大红花骑着马游街,被全京城百姓围观的景象,大概还是觉得很羞赧,定不像奴才这般以为是莫大的荣耀。”   天子手摸着下巴,似是思忖道:“说得不错,就这么照办!待会散朝后便让三甲打马游街,之后该有的程序照旧。”   王公公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道:“圣上圣明!”   文武百官一脸懵逼,说好的天子一怒就必要见血呢?!说好的天子一怒,就伏尸百万呢?!他们胆战心惊了这么久,就给他们看这?!他们这些大臣的命,天子都不待正看的,放这新科状元郎身上,就舍不得了?!   原先天子要封林琅为状元,他们心里本就很不满,一般人辛辛苦苦多年才能成为五品要员,还有许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到不了五品,凭什么林琅凭一副好样貌直接就被封为五品?!   后来林琅给赵御史喂了续命丸,又顶着天子怒气拒绝被封为五品翰林学士,一时间他们心里对林琅不仅瞬间改观,还佩服得很。   但如今瞧天子因为相貌,便如此区别对待,他们心里又有些酸唧唧的,但也知道这都是因着宁世子的缘故,他们也不知道该酸谁。   但到底算是了了,天子不耐烦示意后,唱喏的太监抖了一抖,又继续念道:“榜眼范仲,补吏部七品给事郎——”   “探花陆季,予翰林院七品修撰——”   ······   待一百来名进士都安排了去处,日头也接近正午。百官散朝。   有小宫人来忙领了林琅、范仲、陆季前三甲去准备打马游街。   范仲、陆季:说好的惩罚状元郎,为何还捎带着他们两个?!这到底算奖赏还是连带呢?—— 第3章 打马游街   打马游街并不在原先的安排内,不过礼部和宫人为了以防意外,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大红花、大白马,敲锣打鼓的兵卒,开道的宫人和将士,都一应俱全。   等到林琅和范仲、陆季三人坐上马,林琅还有些不想见人。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是真觉得有些尬。戴着朵大红花坐在马上被一众百姓围观,不就跟个猴子一样吗?!   偏生那些小娘子小郎君们,见到他们还激动得很,什么香包、鲜花、手帕之类,全都跟不要钱似的往他们身上砸。   若不是侍卫们阻止,他觉得那些上头的百姓怕是有什么砸什么,什么银子、果子之类怕也是会砸过来,到时候他们三个怕是要遭。   林琅冷着脸,一脸面无表情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就好像这场打马游街的热闹与他无关一般。   他心道,这王大海还真挺会的,选了这么个方式,对别人来说可能还算好事,对他来说就跟上刑一般。   王公公还不知道皇帝的枕边风是得罪不得的,自己无心的一嘴,之后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但是新科状元郎的冷面,压根不影响百姓的热情。不少小娘子站在街边路上,或是靠在酒楼、客栈的栏杆处,用手帕捂着嘴娇俏笑道:“这状元郎也生得太好看了吧!就连楚云阁的头牌也压根比不上!”   旁边的大婶接话道:“那可不!你也不瞧瞧这状元郎是什么身份,这楚云阁的头牌又是什么身份!那周身的学识气度,能是一般人可比的吗?!”   “只可惜老娘没有年轻个二十来岁,就状元郎这样貌,得让多少小娘子今晚睡不着觉咯——”   旁边的大叔白了他一眼道:“啧啧,你也不瞧瞧你模样,就算你再年轻个二十岁,这状元郎也不会瞧上你——”   大婶一胳膊拐杵上去,脸上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呢,老娘年轻时候也算村头一枝花,你这老不羞当年追老娘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叔也有些脸红道:“得得得,都什么年纪了,说这些作甚?!也就我如今不嫌弃你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到后来竟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思。一旁的小娘子都有些看呆了,竟觉得还有一点甜。   林琅觉得难熬,时间便也过得慢,都快到正午了,这街也才游了不到一半。   他看了旁边的范仲和陆季一眼,范仲生得人高马大、又黑又粗,如今因着喜事,脸上又添了点红,看着虽是个沉稳的,但此时戴着大红花、骑着大白马,真是看不出一点英俊潇洒和风流倜傥,看起来倒像是东北铁根,颇有一股子喜感。   再看看陆季,眉目倒是有几分清秀,但是生得过于白白胖胖,再加上心里高兴,脸上堆起的笑就没停过,眼睛都快挤成了两条缝,看起来就像尊小弥勒佛。   两人都天生自带几分喜感,他再怎么冷脸,夹在两人中间都只会显得分外清新脱俗。   他心里哀叹:这游街怎么就不能快点结束——   年轻的天子站在皇宫的城楼上,望着远处拥挤喧嚷的人群,一时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宁墨中状元的时候。   这场打马游街的热闹与喧哗就像是对当初的弥补一般——   远处的人骑着高头白马,一身白衣,即使看不清,却也能感受到一身风流。恰恰是看不清,他便能自欺欺人地觉得,在人群之中被众人众星拱月般,缓缓向他走来的人,就是他的子陌,一如多少次午夜梦回一般——   只可惜,队伍到了南门便往西去了,他们的目的地是皇宫西边三里地的国子监大雁塔。   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王公公才小声问道:“陛下,可要也去大雁塔看看?按往常惯例,前二甲进士都要在那题诗呢,里头作得好的,还会被刻在那大雁塔碑上,当初宁世子所作之诗还在上头呢——”   “和光同尘十八载,一朝得意须尽欢。庙堂一展平生志,不负苍生须臾间。”天子轻声将宁墨当初所作之声念了一遍。   王公公欣喜道:“是了是了,宁世子当初所作之诗便是这首呢,简直一字不差!陛下真是好记性!”   天子凉凉地瞅了他一眼。   王大海立马作样子似的扇了自己一耳光道:“瞧奴才这蠢笨的,宁世子哪般事陛下没有记得一清二楚的——”   “不过有一说一,宁世子这诗是作得真好啊,即使是奴才这般没怎么读过书的也能听懂,可不就是说的宁世子这一举高中状元是多么风光,就指着以后替陛下替苍玄替社稷百姓多做点贡献呢——”只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天子脸上露出个不明显的笑来,点点头道:“子陌这诗的确作得好,连你这蠢奴才都能读明白,不过你这奴才也只知其一罢了。”   “子陌性格内敛,从不喜与人争执,这诗已是他难得情绪外露之作。他的平生抱负,除朕之外,又还有谁能懂——”   王大海立马道:“那当然,陛下自是最懂宁世子的人。”   天子脸色又变得难看道:“只可惜,当年陷害子陌的凶手,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王公公额上立马起了一层冷汗,当年宁世子出事后,朝堂内外,那是一片血雨腥风,凡是与宁世子之死脱不了干系的,都遭到了惨不忍睹的非人对待,即使如此,人死不能复生,也无法让天子平息怒火。   天子拂了拂衣袖,道:“走,随朕一道去大雁塔,再去看看子陌的诗。”   ······   打马游街的队伍转到西街,西街没有御街宽阔,人群越发喧嚷拥挤。好在只有一里来路就能到大雁塔了。   这时,到了转角处,林琅听到一道熟悉的小奶音,穿破拥挤喧闹的人群,“爹爹!爹爹!崽崽在这!崽崽在这!——”   林琅一转头,便瞧见自家小胖崽坐在老仆林叔肩头,努力地朝他挥着小胖手。   他不由露出个笑容,牵着马朝崽崽那边走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少小娘子已经捂着胸口激动尖叫起来。有些嗓门大的大婶感叹道:“不得了、不得了!这状元郎不笑已经够好看了,这笑起来简直要人命呐——”   崽崽见自己爹爹骑着马朝他过来,顿时激动得伸着胳膊、扑腾着小身子道:“爹爹!爹爹!崽崽也要骑大马马!崽崽也要骑大马马!”   林琅怀胎十月,到小家伙如今两岁多,长成个肉嘟嘟的小胖崽,其中多少辛苦自不用细说。但除了原则性问题,他对小胖崽几乎是有求必应,旁人见了说句溺爱好不过分,他却只觉得平常。   他上辈子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亲人,孑然一身,大学毕业后努力挣钱当个打工人,结果不幸猝死,庆幸的是没人会为他难过,但这种没有牵挂的孤独悲凉感,也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   到这个世界后,他自幼丧母,但他还有父亲还有弟弟。他努力地当一个合格的长子,尊敬长辈、爱护幼弟,他以为他获得了亲情。却没想到,他这个便宜庶弟宁白觉得活在他的阴影中,对他又妒又恨,暗中给天子下药本想把自己送上龙床,没想到却误打误撞让他着了道。事后一计不成又来一计,直接讲他推下山崖害了他性命。   更气人的是,他这庶弟宁白还是这部《庶子长成记》中的主角,而他那一直看似疼爱的父亲,在知道真相后,为了家族荣誉尊宠,却选择包庇袒护宁白。   系统告诉他,宁白是这本书的主角,受到这个小世界的气运加成,他只是这个小世界的炮灰而已,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要受到小世界规则的惩罚,轻则倒霉受伤,重则丢掉性命。不过他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有他攒够足够的能量值,到时候再替天行道,小世界的规则也不能拿他如何。   林琅现在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就算不顾虑自己,也不能不顾虑小家伙。在能量值没攒够之前,还是先隐在暗处。至于他父亲,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也算全了生身之恩,以后各不相干。至于宁白,欠他的,他终有一日要讨回来。 第4章 打马游街2   因为这两辈子的缘故,林琅对亲情总有点过敏。如今有个小崽子,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从那么弱小的一团,长成如今这么个胖嘟嘟的肉娃娃,让他如何能不宠他。   小胖崽想要和他一块骑马马,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接伸手将他抱到了马上坐在他怀里,带着他一块游街。   开道的太监觉得有些不合适,可林琅只看了他一眼,他便愣了一瞬,暗道长这么好看的状元郎,又有谁能忍心拒绝呢,于是满脸堆笑地若无其事继续边敲锣边吆喝着往前走了。   崽崽哪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两只小胖手抓着大白马的鬃毛,两只肉嘟嘟的小胖腿使劲踢着马肚子,小屁股跟坐了弹簧似的,使劲地蹦跶个不停,嘴里还激动地叫道:“驾驾驾!马马快跑!”   林琅摸了摸他头顶柔软微蜷的头发,和范仲、陆季两人带着些歉意的笑道:“小儿有些调皮,让两位仁兄看笑话了——”   陆季红着脸摆手道:“没事没事,令郎可爱得很——”这般场合,能够不顾众人眼光,将自己儿子抱着一起打马游街,也属实有些不一般地疼孩子了。   范仲也微点头道:“无妨。”   此时,围观百姓瞧见状元郎怀里抱着个孩子,无不惊讶道:“这个小孩子是谁啊?怎么还能被状元郎抱着骑马游街?”   有消息灵通的在那道:“你们不知道了吧,这是状元郎的儿,都已经这般大啦——”   不少大叔大婶夸道:“这娃娃粉雕玉琢的长得好生可爱,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呐——”   而那些小娘子们则芳心碎了一地,忍不住面露哀伤道:“呜呜呜,状、状元郎竟然连孩子都这般大了啊——”   还有些小娃瞧见也跟着哭着吵着道:“爹、娘,我也要骑马马!我也要骑马马!”   不耐烦的爹娘一个爆栗子锤过去,吵嚷的小娃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场面一时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到了国子监大雁塔,那里早有一众官员、同榜进士、书生学子在那等着,又因今日是特殊日子,这大雁塔所在的后广场也对百姓开放了,因此早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   好在有禁军拦着,一般人只能站在外围,大雁塔四周空地还很是宽敞。   三人从马上下来,与众人见了礼。   为首的乃是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监正孟大人,上前与三人道贺后,又说了番勉励诸进士   的话,大多是让诸学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饱读诗书,与苍玄社稷百姓造福之类的意思——   孟大人年纪大了,说话有些啰嗦,絮絮叨叨能说好久。   林琅想起自己三年前中状元,孟大人也是说了一堆,那时候他心中还多激动,满是报效朝堂造福百姓的一腔热情,听多久也只觉得全是谆谆教诲,压根不敢生出半点不恭敬心理。如今他有了两辈子的记忆,再听这唠叨,就跟每周一早晨听校长讲话一般,只觉得又啰嗦又长,枯燥无聊得很。   这后广场一大片开阔的平地,都没树给遮个阴,此时已是春盛,天气逐渐热起来,在太阳下站个半日,还是会被日头晒得头晕眼花。   幸好小胖崽已经被林叔带回家了,真让他赖在他身边,定要晒得受不了。   没多时,只听有太监尖利的声音唱道:“陛下驾到——”   顿时大雁塔四周围观百姓哗啦啦跪了一片。   天子拖着慵懒的调子道:“都起来吧——”   说着上前道:“不知朕可曾错过诸位学子的佳作?”   天子能亲临大雁塔,对天下读书人都是莫大的鼓舞。孟大人一脸激动上前道:“方才诸多学子都作了许多佳作,状元郎和榜眼探花倒都还未来得及呢——”   天子点头道:“也可,诸位继续,不用在意朕。朕也很好奇,状元郎能作出什么好诗来——”   胡须花白的孟大人一脸无语,这么大尊佛,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而且这么多进士、读书人在这,好不赖还有榜眼和探花呢,天子却只好奇状元郎作什么诗,让其他人情何以堪——不过天子残暴的声名在外,也没人敢说甚,怕只会对新科状元郎不满了。   孟大人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是笑呵呵道:“状元郎、榜眼、探花三位,不知谁先来?”   大雁塔题诗都是由来已久的环节,就算打马游街和琼林宴根据天子心意会省掉,但题诗不会少。而且这题诗之后还会印成诗集,在全天下读书人中流传,其中优秀的还会刻在大雁塔前的石碑上,供国子监学子和天下读书人瞻仰。   对于苦读诗书十数载的学子们来说,所作诗能够刻在大雁塔碑上,还能流传天下,那简直是莫大的荣耀,更是毕生向往。因而只要是高中的学子,都会使出浑身解数,只求能作出一首能够流芳百世的诗,更有甚者,会提前许久便将诗准备好。   当然其中这些人不包括林琅。三年前他也和这些读书人一般,认为作诗能够流传天下,那是多大的荣耀,后来当场所作的诗,的确也受到了众人交口称赞。那一天,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结果飘得有多高,摔得便有多惨。如今在他看来,这些都是虚名罢了——   他不怎么来劲,但范仲、陆季两人自还是激动得很。尤其是陆季,年纪小,性子跳脱些,当先道:“那小生便先献丑了。”   说着拿起毛笔,在大雁塔下的大书案前提笔挥就道:“千载诗书尽风尘,其中万般不由人。大雁塔前题名在,四时风雨皆若春。(注1)”   在场学子尽皆拍掌叫好。   孟大人道:“陆探花之诗充满豁达和乐观,不错不错——”   范仲也跟着作了一首:“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所愿堂堂尽忠孝,毋劳滚滚役风尘。(注2)”   众人又是一阵鼓掌叫好,几位年纪大些的官员也不禁摸着胡须暗暗点头。   轮到林琅,他也不再推辞,拿起毛笔一蹴而就,“江湖万里是非惹,人生何处不萧瑟。”   一手风流俊逸的行草一出来,众人便赞叹不已。   “万般多是无心处,何妨醉酒亦当歌。(注3)”   众人有些愣怔,有人道好诗,大气豪迈——也有人道这诗好虽好,可和今日金榜题名有甚关系啊?还有人暗暗道,这诗听起来甚至莫名有些悲凉之意,今日可是林状元被点为状元的日子,所作之诗怎没有丁点喜庆之意呢——   孟大人一时有些为难,转而向天子请示道:“陛下,您看这?”   皇帝瞅了这老狐狸一眼,道:“谁说今日题诗就一定要与金榜题名相关了,朕看状元郎这诗便很不错,是今天当之无愧的魁首,也就比子陌以前所作逊色一点罢了——榜眼与探花所作之诗也尚可,都刻在大雁塔碑上吧。”   众人:天子这偏心眼也太明显了吧,哪里看出来是当之无愧的魁首了?!   不过天子都这般说了,众人也没人敢反对,只得纷纷道圣上英明。   林琅:......   他不禁暗暗有些脸红,就、就真的随手乱作的而已,他都改头换面了,天子还要这么随意睁眼说瞎话的吗?!   但天子金口玉言,众人又转而纷纷向林琅、范仲和陆季几人道贺。   现场诸进士所作诗实时传到围观百姓处,这百姓大多也不认识几个字,更不懂这诗作得好不好。不过百姓最会的便是看热闹,在他们看来,能到这的都是天下读书人中最厉害的,而且只要是四言绝句七律,那便是好诗,他们都觉得厉害得很。   更何况,还能见到皇帝,平头百姓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见到一回,就够他们稀奇热闹的了,更别说还有这么多俊俏的书生,其中尤以状元郎最为俊俏——   如今,天子说状元郎的诗作得最好,这些百姓便觉得状元郎的诗最好。没多久,满京城都传遍了林琅所作的这首诗,后来的林琅,恨不得双脚抠出一座城堡把自己给埋了,也是后话了——   注1:原创。   注2:出自元.王冕《送王克敏之安丰录事》。   注3:原创,以前写的《少年歌行》,算是藏名诗,有萧瑟和无心的名字,用到这里觉得也算符合林琅的心境。 第5章 一只小胖崽1   第二天,林琅便到翰林院上值了。   翰林院位于皇宫内。皇宫分为前朝和后宫,文武百官上朝的是垂拱殿,取的是垂拱而治的意思。垂拱殿旁边是紫宸殿,是天子的起居所,书房、卧房、膳房之内一应俱全,批阅奏折、召见大臣都是在此处,前几代有些皇帝甚至在此临幸妃嫔。   不过现在天子不喜朝政,批阅奏折什么那是不存在的,上朝什么的,那也完全看心情,更别说后宫连个后妃都没有。   不过这也是这三年来的情况。   宁墨十岁入宫给当时还是七皇子的天子作伴读,一直到天子十五岁登基后,伴读的地点变成了紫宸殿。后来的几年大概是少年天子最勤奋的几年,每天早起读半个时辰的书,夫子再讲两个时辰的课,下午再跟着宰辅学习处理政务,晚上再看大臣上奏的奏折,时不时还要抽空去练习一下骑射武艺。   少年天子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日复一日,几乎没有节假休沐,如此这般过了四年,也亏的是少年身体底子好,这般也没出什么差错。   虽然每天忙得跟狗一样,但他还是很快乐,因为不管做什么事都有宁墨陪着他。   宁墨一心想着饱读诗书、考取状元,然后入阁拜相、经世济民。少年天子为了帮助宁墨完成心愿,也努力地去做一个匡世明君。   等到宁墨十八岁,一举高中状元,壮志鸿图仿佛就在脚下,谁知道竟半道折戟。   自宁墨没了后,天子便一蹶不振,甚至有些残暴不仁,前朝后宫清洗了一批不说,压根也不理朝政。   林琅在系统面板内大概看了一下天子如今的状况,又看了看怀里黏叽叽抱着他不肯撒手、发着烧的小胖崽,不禁有些头疼。这大的小的咋一个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林琅怀着崽崽时过得有些不容易,再加上中了他庶弟给他下的毒,虽说系统让他保住了一命,但到底对肚里的孩子有些影响,让崽崽生下来便有些体弱,即使如今养得白白胖胖,但稍有个风吹日晒,便容易着凉。   每每因着崽崽的身子,他便有些厌憎他那庶弟,只是碍于小世界规则,让他没有找到很好的机会罢了。   昨天打马游街,本是阳光明媚,他只抱着小家伙骑了一段马,可能是流了汗没能及时换衣,没想到夜里小家伙便发了烧。   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降下去点,但每次生病小家伙便黏人得厉害,哼哼唧唧让他一直抱着不撒手,一放下便跟只蔫蔫的小猫一样红着脸细声细气地哭。   若是平时,林琅还能狠下心来狠狠揍他一顿屁股,让他老实些,但小家伙一生病,这副模样便让他怎么也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好说歹说,林琅无法,只得匆匆用过早膳,给小家伙也喂了些清淡的米粥,将小家伙打包带到了翰林院。   没成想,即使他这般跟催命似的,他还是晚到了。偏到时,陆季和翰林院的一名管事都在门口等着他。   张管事瞅了瞅他怀里的崽,面色不怎么好道:“林大人,这里可是翰林院,可不是托儿所,你这抱着孩子来上值怕是有些不妥吧?”   林琅也知道带崽来上值有些不妥,只得谨小慎微道:“家中只我一个带着孩子,孩子昨晚着凉有些发热,黏人得紧,望管事宽恕些——”   张管事还想说什么,小家伙从林琅怀里探出毛绒绒的脑袋,有点蔫的小奶音叫了声道:“伯伯——”   张管事一愣,摆了摆手道:“随你,反正到时候袁掌院到时候还要见你们,到时候瞧见自是不好的。”   说着便带了两人进去。   林琅内心叹了口气,希望等会将小家伙放在值房内,小家伙能乖点。   陆季朝他挤了挤眼,小声道:“林兄别急,等会我也可以帮你看着。”   林琅朝他感激地笑笑。   张管事先带他们去了值房,一路上遇见不少匆匆忙忙抱着卷册行走的人,都拿好奇的眼神瞅着他们。待瞧见林琅怀里的小家伙时,脸上神情都很是诧异,不过也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匆匆打过招呼后便走了。   林琅和陆季两人的值房在一间,位于背阳处,里面光线不咋好,带着一股子潮湿的霉味。房间也不大,摆着一张大书案,相对摆着两张椅子,四周摆着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和卷册,除此之外便无他物,也无再多余的空间。   张管事道:“以后你们两个就在这上值,现下便跟着我去拜见掌院。”   两人恭敬应是便欲跟着他走。   张管事看了看林琅怀里,眉角不禁抽了抽道:“你便准备带着孩子去见掌院?”   林琅回过神来,将小家伙放到书案前的椅子上,软声哄道:“爹爹待会就回来,你在这乖乖的——”   小家伙虽然一刻都不想和自己的爹爹分开,可是怯生生地瞅了瞅那个很凶的伯伯,知道自己现在还任性的话,会连累自己爹爹一起挨骂,便乖乖地坐在那点了点头。   林琅心里一阵发软,又摸了摸他软软的发顶。因为小家伙着凉,他还随身带了一条小毛毯,将小家伙严严实实的盖住,免得这值房的湿气又让小家伙难受。   张管事站在门口等着他,瞧他这样子又重重叹了口气,到底未发一言带着两人去见袁掌院了。   袁掌院的值房位于一层朝南的大房间,几乎是林琅他们的数个大,里面光线充足,窗明几净,窗前还有颗大银杏,如今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   袁掌院坐在案后,背后是一张山水大屏风,南边整面几乎都是窗,北面是一排大书架,而袁掌院正坐在书案后煮茶,案几上除了茶具外别无他物,瞧见他们几个抬起头笑眯眯道:“这就是我们的新科状元郎和探花呐,果然一表人才,来、来、来,来坐——”   张管事领着林琅、陆季两人坐在案几对面,自己坐在了另一侧。   袁掌院倒了三杯茶,替三人一人端了一杯,缓缓摸了摸自己胡须道:“林大人、陆大人两位殿试的策论,老夫也曾看过,的确精彩绝伦。”   “不过能到翰林院的都是有大才的,你们往后要认真钻研学问,多为陛下分忧解难,为苍玄社稷百姓造福。”   又说了一堆勉励的话后道:“如今翰林院里有诸多事务,到时候张管事会与你们分说,你们按照张管事的吩咐做便是。”   等林琅和陆季回到值房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小胖崽都在椅子里躺着睡着了。幸得这椅子够大,让小家伙躺着不成问题。   张管事命人搬了许多书籍过来道:“这些都是天子近年来起居注,已有同僚润色过,这些时日你们就负责整理誊抄成完本。”   两人应是。   这活并不难,两人初来乍到,自是本本分分,将起居注按照时间整理了一番,又分作了两堆,一人分了一堆。   陆季直接老老实实誊抄起来,林琅因小崽崽占了椅子,便先将起居注里的内容大概翻了翻,先大概浏览一遍。可看到里面起居郎记载的天子原原本本起居言行时,还是不禁额角抽了抽。   这时,有人敲响他们房门,不待他们应声,那人便直接推门进来。只见是个三十来岁白面无须的青年人,三角眼、脸颊省得有些瘦削。   他四处瞧了一眼,瞧见林琅座椅上睡着的小孩时,皱着眉头道:“胡掌院听说林状元将第一日上值便将孩子带来,将张管事痛斥了一顿,又命我来转达,说这翰林院不是带孩子的地方,林状元此举也属实太过目无规矩了些,罚俸三月以示惩戒,孩子也从哪带来便还哪去。”   “若是林状元再犯,到时候一年后,掌院与林状元写的批语,怕也是不会好看。”   这人说完便走了,也没给林琅辩解的机会。虽然在林琅看来,也没啥好辩解的。   陆季一脸同情地看着他道:“家中可还有人能照看一下孩子?带孩子上值的确有些不妥,不过罚三月俸禄也属实太严厉了,话里话外还想威胁你,也属实过了些。”   林琅无奈笑笑:“无法,家中还有一老仆,只是小家伙从小是我自己带在身边的,所以黏我了些。”   陆季有些同情道:“林兄,冒昧问一句,崽崽娘亲去哪了?”   林琅暗道小家伙从他肚子里出来的,那他实际上该就算小家伙娘亲了,不过这自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只得道:“崽崽娘亲生下他便难产去世了,都是我一人又当爹又当娘将他带大——”这话后半句简直真得不能再真了。   陆季看着林琅的眼神不禁有些佩服,抱拳在胸一拜道:“世上男子未曾自己生养,皆不知养子之辛苦艰难,要不然他们哪能这般待你!正是如此,林兄倒让小弟佩服至极,小弟原只知林兄才学好,没想到竟还是这么令人敬佩的父亲,着实令小弟感动。”   “若林兄不嫌弃,以后小弟便将崽崽也当作自己子侄般,以后有什么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大可吩咐便是。”   若非陆季脸上的表情太过真挚,林琅都觉得有些太过浮夸了些。不过他心里还是很感动道:“那为兄在此谢过陆贤弟了!”   两人还在这友好地称兄道弟,外面又响起一阵哄闹声,却是胡掌院带着方才的青年人过来了,指着林琅吹胡子瞪眼道:“你!你就是新客状元郎林琅?!第一天到翰林院上值便带着孩子?!你当翰林院什么地方了?!”   “都已经让严泗与你说了,你竟然还不将小孩送回去!是不是不想在翰林院呆了?!”   “不想呆了便趁早滚,免得玷污了翰林院这地!”   “还新科状元郎!老夫瞧你这德行!恐也没什么真本事吧?!大概你也就凭这样貌获得了天子欢心!真是丢了读书人颜面!”   胡掌院是副职,主管翰林院人事规矩方面,对林琅劈头盖脸训了一通,越训越难听,四周早已围上许多人。   崽崽被吵闹声吵醒,叫这老头很凶地在凶他爹爹,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林琅都已面色铁青,见状忙把崽崽抱起来哄。   陆季上前替林琅分辨道:“胡掌院,林兄也是因为孩子生病家中无人照料才带来,还望胡掌院体谅!”   胡掌院冷哼一声:“哦?!既然陆探花同僚情深,看来是想一块扫地出门咯?!”   陆季忙低头,知道胡掌院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也不敢多说。   正在这时,只听到有太监尖利的嗓音拉长着调子道:“陛下驾到!” 第6章 天子和小胖崽   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只听一道威严的声音道:“何事如此喧哗?!”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只剩下小胖崽洪亮的哇哇大哭声。   小家伙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妙,也跟着安静了一秒,扭过头脸蛋上还挂着泪珠看了中心的皇帝一眼,眼里出现了一瞬的惊奇和疑惑,紧跟着又哇哇大哭起来,甚至比方才哭得更伤心和委屈了,就像会有人替他作主般。   天子也愣了一瞬,拧着眉头道:“起来吧——”   胡掌院立马上前道:“陛下,林大人今天第一天上值,便带了家中孩子过来,偏这孩子还哭闹不已,让大家如何做事?这翰林院是给陛下、给朝廷出谋划策的地方,哪是让他带孩子的?”   “老臣实在看不过,身为翰林院副掌院,只得训斥了林大人一番。”   他这话总体也没大错,陆季却还是不服小声嘀咕道:“小家伙本来乖得很,还不是胡掌院骂得太难听,吓到小家伙了?”   “只是训斥?罚了林兄三个月俸禄,还威胁我们麻溜滚人呢——”   林琅胳膊肘悄悄戳了戳他,让他不要再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事他没道理在先,如今也只能自己受着。陆季更是无妄之灾,若是因他缘故被连累,往后被这胡掌院记恨穿小鞋,他倒是要有愧了。   但陆季的声音虽然不大,在场所有人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天子冷声道:“胡掌院好大官威,朕记得林状元这从六品修撰和御前行走,可是朕亲封的吧?!竟然胡大人说罚俸禄便罚俸禄?说赶人便赶人?!”   胡掌院顿时面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口中讷讷道:“臣、臣不敢!”   天子冷哼一声,“不敢?!朕瞧你可是敢得很呐!既然胡掌院这么喜欢罚人,那便也让你自己受受这滋味,便罚胡掌院一年俸禄,家中闭门思过三月吧。”   胡掌院胖胖的身子抖了一抖,伏地拜道:“臣叩谢圣恩。”   天子:“若是再让朕撞见胡掌院逞官威,就不只是今天罚俸这么简单了,少不得要见些血、吃些皮肉之苦,也不知道胡大人这般年纪还受不受得住——”   胡掌院听完直接软倒在地。   天子一甩衣袖,直接往外走,瞧身后人没跟上,又回过头朝林琅道:“林大人还呆在那作甚呢?!还不快跟上?!”   “明明都封了御前行走,不晓得来紫宸殿当值吗?!还得朕亲自来请,真是好大的架子——”   林琅以前在天子跟前呆了那么多年,对他脾气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其实别扭得很,偷偷瞅了他一眼,发现他果然耳根后面有些发红。   他才准备把小家伙放下,想让陆季帮忙照料一下,带到翰林院都生出这么多事端,他怕带到紫宸殿惹出更多是非。   没想到天子又语气有些不耐烦道:“把你那小崽子一起带上吧,免得留下又要哭着找爹爹!”   林琅:......   叫谁小崽子呢,对自己的崽能不能语气客气点?!   不过他只能心里暗暗腹诽。   小胖崽全身包着小毛毯,窝在自己爹怀里,只露出个毛绒绒的小脑袋,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天子,心里满是好奇和震惊,小脑瓜子里想着这人可真厉害!竟然能把欺负爹爹的大坏人教训得那么惨!   不消片刻功夫,一行人便到了紫宸殿。天子大马金刀坐在御座上,指了指御案堆成一堆的奏折道:“林大人给朕来念奏折——”   王公公眼力见儿地上前,想从林琅怀里接过小胖崽。没想到小胖崽圆乎乎的身躯灵活地躲开了他,反而向天子伸出了两只小胖手。   王公公顿时瞪大了眼,忙不迭小声道:“哎哟喂,我滴小祖宗,你这让哪个抱不好!非得挑咱们的陛下!”说着又赶忙凑上去想接过来。   林琅也准备哄小家伙几句,通常小家伙还是很讲道理的,哄几句后都会听话。   没想到天子挑了挑眉,却只是哼了一声道:“将这小崽子抱过来给朕瞧瞧——”   王公公一双绿豆眼顿时瞪得更大了,觉得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他们陛下竟还有这心思想抱小孩——   林琅心里想着,虽然他并不想和皇帝相认,而且若是过度影响剧情,很可能会引起小世界规则的注意,但皇帝毕竟是小家伙的爹,当初一夜也是意外,让父子俩多接触接触也是应该的,于是便将小家伙塞到了天子怀里。   天子浑身一僵,小家伙肉嘟嘟,抱着又软又轻,他哪里抱过小孩,心里只觉稀奇。他以前只觉小孩子又吵又烦,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但不知为何,竟还觉得这小家伙挺顺眼。   他方才只是晃过几眼,觉得有些熟悉,小崽子长得还挺伶俐,等此时仔细瞧了一番,才发现小崽子竟然和子陌长得有几分相似。   但他也没多想,毕竟相似之人何其多,林琅和子陌也很是相似,他儿子像子陌便也不稀奇。但因此缘故,他看这小崽子便越发顺眼起来。   小家伙最是会审时度势了。从翰林院到紫宸殿,每个人都对皇帝恭恭敬敬,他这么小也算是看明白了,抱他的人定是个厉害的大人物,因而坐着都乖乖的,不哭也不闹,只是好奇地盯着皇帝看,心里本能地生出点亲近感,忍不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天子的下巴和脸。   天子又是一僵,小家伙是手又热又软,摸到脸上还怪舒服的。他也忍不住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觉得有些烧乎乎的,忍不住奇怪道:“这小崽子摸着怎这般烫?!”   王公公听着上前,也跟着探手摸了一下,吓道:“可不是勒,这得烧得多厉害?!怕不会给烧坏吧?!”   林琅解释道:“昨夜小家伙发了烧,今早才好些,许是方才被惊着了,又严重了些。”   “等会我再熬些药给小家伙吃,还要劳烦公公了。”   王公公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天子皱皱眉道:“当太医院那些太医是死的吗?!王大海,快去传太医来看!”   王大海忙领了命,又屁颠屁颠去请太医了。   王公公去请太医这段时间,两人都各自无话。天子抱着小家伙两人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是各种试探与好奇,还有些天然的亲近。   林琅则坐在御案前,已经拿起奏折一本本在看。他越看越忍不住皱眉,暗道这些奏折一个个的都写的什么鬼。前面一堆向天子问好恭请圣恩的废话,结尾又一堆祝天子龙体康安、拍天子马屁的话,中间寥寥几行讲正事的,偏偏讲得还不清不楚。   不消片刻功夫,他便将御案上大半奏折都看完了,里面请安溜须拍马的占了大多数,剩下一小半是奏请天子立后延绵子嗣的,还有一小半是全国各地发生了什么要闻的奏折。   林琅将最后一类清到一边,其他都放到一堆,觉得看不看都无所谓。   这时,王公公才刚好将太医请过来。   天子传召,来的是太医院院正孙太医。孙太医一把年纪、须发皆白,走路颤颤巍巍的,被王公公紧赶慢赶拖着,到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他本以为是天子有什么问题,没想到竟是给一小娃看病。他在宫中任太医多年,医术精湛,这些小儿风寒之类的病症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替小家伙把了下脉后,他摸着胡须沉吟道:“小公子此番风寒只在体表,因照料及时,老夫开副药方后,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日三次服下,如此三日便无大碍。”   “只是这小公子体内,似有娘胎里带来的胎毒,让小公子有些体弱,却是需要好生调理。”   林琅不禁惊喜道:“小家伙这胎毒真能除?!”   孙太医抹了抹自己的胡须,一脸自信道:“老夫钻研此道多年,这些自不在话下——”说着又有些惭愧道:“只可惜即使是老夫,调理起来也要花费些时日。”   林琅欣喜不已,他以为胎毒造成的体弱要一直伴随着小家伙了,如今有法子可想,简直是意外之喜。对于当爹娘的来说,有什么比孩子平安健康更重要的呢——   小胖崽似乎是听懂了这位老爷爷和他爹说的话,奶声奶气道:“药药苦!崽崽不要吃药药!”   孙太医连哄孩子也有一着,“不是喝药药,是喝糖水哦?甜得很呢——”   “崽崽若是不喝,就给爹爹喝啦——”   小胖崽纠结了一番道:“崽崽要喝糖水!也、也给爹爹喝!”   林琅哭笑不得,小家伙真没白养—— 第7章 天子和小胖崽2   孙太医开好药方,紫宸殿的宫人一个比一个麻溜。转眼接近正午,天子便让林琅和小家伙一道陪着用了午膳,膳后半个时辰再让小家伙服了药。那药果真一点也不苦,淡淡的带点药味,加了糖后喝起来就跟糖水差不多。   本来林琅不肯与天子一道用午膳,毕竟他是来上值,结果变成了带娃蹭饭,想想都有些汗颜。   天子见状似讥似嘲道:“娃也带了,病也看了,现在才不好意思,是不是显得矫情了些?!”   “再说朕也只是觉得一个人用膳有些无聊罢了,一顿午膳而已,状元郎还这般在意,是否显得气量太过小了些?——”   林琅忍不住拳头硬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天子嘴这么刻薄,在他面前那么乖原来一直都是装的,这演技真该颁个小金人——   不过他向来有些气性,怎可能这么简单妥协,仍坐在案前一动不动,认真地看着手里的奏折,一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让他去用膳的架势。   御膳已经摆好,气氛安静了一瞬,林琅转头看去,竟瞧见小家伙自己乖乖坐在了天子旁边,两只眼睛看着桌上的鸡鸭鱼鹅之类都快冒出了绿光。   若是旁人,他大概会出声让小家伙不要如此失礼,但天子作为小家伙另一个爹,没一天尽到当爹的责任,小家伙吃他顿饭算得了甚,都是这厮应该的!便也未出一言阻止。   他这般想着,便又将之前挑出来的各地要闻奏折再仔细看了一番,正看得入神,只听小家伙哒哒哒地跑过来,小胖手举着一只大鸡腿递到他嘴边道:“爹爹,吃饭饭!不吃饭饭肚肚会饿饿!”   一股热流顿时涌上林琅心头,心道这胖儿砸真没白养!   他心里软乎乎地摸了把小家伙微蜷的发顶道:“爹爹不饿,崽崽自己吃——”他记得某人头发也有些天然卷,只不过长大后卷得不明显,倒变硬了很多,一点也没有小时候软乎乎的手感。果然发如其人,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   林琅这般想着出了神,小家伙却是锲而不舍地想要给他喂鸡腿,瞧见他爹不理他,嘟着小嘴用另一只手摇晃着他的胳膊道:“爹爹,陪崽崽一块吃饭饭嘛——爹爹不吃崽崽也不吃——”   林琅向来宠溺小家伙,哪经得住他这般撒娇大法,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崽崽到桌前用膳了。   天子瞅了他一眼,准备又拿话嘲他,只是瞧见他那和子墨相似的面容杵到眼前,又不禁把话咽了回去,反倒还给他拣了几块红烧鹿肉道:“瞧你生得这么瘦,多吃点肉!”   林琅不禁一愣,他还是宁墨的时候,天子也是这般对他,他一时都有些恍神,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拒绝。   天子反应过来后也有些尴尬,暗道都是林琅太像子陌了的缘故,他才顺手为之,但这又不是他的子陌。   但拣都拣了,他也不好说啥,只是瞧林琅似乎还有些不乐意的样子,便恶狠狠道:“别多想,朕只不过是关心关心自己的臣子罢了,毕竟爱卿还要帮朕处理这么多奏折呢是吧?”   林琅心里大无语,满朝堂谁不知道天子除了宁墨谁也不关心,让臣子陪用膳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还拣菜了。不过他也无意拆穿天子,毕竟恼羞成怒的天子反咬一口再正常不过了。   两人都有些别扭,用膳时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小胖崽吧唧吧唧吃得欢快的声音,让气氛显得活络了许多。   小家伙虽然才两岁多,但吃饭睡觉是把好手,能自己独立吃饭,虽然会洒些,但林琅向来是不拘着他的。   小家伙洒的饭还会自己捡起来塞到嘴里吃,林琅信奉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原则,而且现代社会也有适当接触细菌提高免疫力的说法,倒也觉得没啥。   但天子和王公公哪见过这等,天子不禁皱了皱眉,有些嫌弃道:“朕的御膳不够丰盛吗?林状元怎还让这小崽子吃掉到桌上的?”   王公公也立马道:“林大人,还是别让小公子吃掉在桌上的吃食吧?免得闹肚子呢——”   小家伙似乎听明白两人在说他呢,胖乎乎的小手才捡起桌上的一块鸡腿肉塞嘴里,满脸无辜和不解,黑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似是想明白了一般,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又将放在桌上的大鸡腿费力地撕下一大块,递给天子道:“黄黄,给你吃!”   他听宫人们称呼天子为皇上,但不知道是啥意思,口齿也不是很清晰,便自己改成了“黄黄”,真是很难不让人道声小机灵鬼呢——   王公公听到,立马纠正他道:“是皇上!”   小家伙跟着念了声,又念道:“黄黄——”   天子额角抽了抽,黑着脸道:“朕不吃!”   又对王公公摆摆手不耐烦道:“得了,你和个小儿掰扯什么呢,随他去——”   小家伙也不是那么舍得将自己大鸡腿分给黄黄吃,听见黄黄不吃,立马将鸡腿缩回去,送到自己嘴巴嗷呜啃了一大口。   林琅吃饭虽然慢条斯理,但吃得不多、用膳也很快,在他们掰扯的这会时间里已经用完,放下筷箸擦了擦嘴道:“一米一食当思来之不易,掉在桌上也不能浪费。”   “小家伙向来这般,多烦陛下和公公劳心了——”   天子“哼”了一声,也未再多管这小崽子。他怕这小崽子等会又一手油给他递块肉啥的,他可真嫌弃得不得了,非常影响食欲。   王公公见状,油滑道:“林大人处处念及百姓,实令人感佩——”   说着又自说自话道:“这宫里有个小娃,可真是热闹有生气了许多啊,瞧着都令人高兴——”   “老奴这般年纪了,如今最大愿望表示能看到这宫里有小皇子小公主热闹热闹啊,那老奴死也能瞑目了——”   林琅心道,倒也不至于,这愿望也忒简单,眼前不就是嘛——   天子将筷箸狠狠放到桌上,厉声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是过得太安逸了吗?!心还真大!”   王公公被唬了一跳,立马跪到地上掌嘴道:“老奴糊涂,叫老奴乱说话!”   林琅有些不忍,心道这厮现在是什么狗脾气,亏这般王公公还那么忠心耿耿!   小家伙唬了一跳,手上啃了一半的大鸡腿“哐”地掉在桌上,张着小嘴看了看生气的天子,又看看谢罪的王公公,嘴巴一瘪,一副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委屈得厉害——   天子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这小家伙又哇哇大哭起来,忙压低着嗓音道:“还不快起来!小崽子都让你给吓着了!”   王公公忙换了副笑脸,情真意切道:“老奴叩谢皇上!”   林琅:这都是些什么不正常人种——   王公公心里是真高兴,方才他瞧见天子发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天子心里只想着宁世子,他这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就是自己活该吗!他本以为天子要罚他厉害,没想到因着林家小公子的缘故,竟然就这么轻易逃过一劫,心里不由有些庆幸,连带着对小家伙也更加不一般起来。   毕竟,以他这眼力见,自是能瞧出天子待林状元和这小公子一般,就算是因为宁世子的缘故,那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他做奴才的,好生供着便是!   林琅不知道王公公心里想法,只是守着小家伙用完饭后,让他消了会食,又喂他吃了药,没一会小家伙便打起瞌睡,天子让宫人带着去暖阁午睡了。   天子精力旺盛,没有午睡的习惯,正寻思怎么打发时间,却只见林琅将所有奏折抱了过来,分作三类摆在他面前道:“陛下,臣已大致将所有奏折都看了一遍,其中大半是请安问好称赞陛下圣明的,小半是奏请陛下立后延绵子嗣,还有一小半是全国各地要闻。”   林琅说着将那小半各地要闻摆在了天子面前,“臣认为请安问好的奏折,陛下就不用花费精力了,至于奏请陛下立后的,臣不敢妄断,而这些各地要闻,还须陛下有分晓。”   天子额角抽了抽,眼里有惊讶也有排斥,他又不是真想看奏折,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让人在眼前晃罢了。虽然不是子陌,但有个和子陌这么相似的人在跟前,也会让他心里好受许多——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是快要溺毙的落水者,谁不会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才用完午膳,即使他精力旺盛不需午睡,但他压根不想听丁点关于奏折的事!   他很想怒吼道,这会让他消化不良好吧!到底有没有点眼力见!   但瞧见林琅一脸像对待小孩子般压迫他也跟着认真严肃的表情,让他突然有种面对子陌的错觉,那点子怒火也瞬间消弭于无形,顿时安静如鸡。 第8章 天子和小胖崽3   少时子陌与他作伴读时,只要他读书不认真、夫子讲课时走神,子陌便是这副神情。时间一长,他便养成了子陌一变脸,他便乖乖夹起尾巴再认真不过的习惯。   然后,这老毛病现在又跑出来了——   林琅看天子从不耐烦变认真,觉得自己的匡扶任务好像变得有希望起来,接着道:“这各地要闻共九份奏折,其中蜀地郡守称去年蜀地粮食丰收,产量增长十之有一,川贝、川芎、当归、丹参之类药材增长十之有一,蜀锦也增长十之有一。说这些都是在陛下英明教导下才取得的成果,前些日子峨眉山顶出现佛光,是上天降下祥瑞,也在称赞陛下圣明。有陛下这么英明的君主,实乃苍玄之福!社稷百姓之福!”   天子一张俊脸跟便秘一般,实在是有些被这奏折后面的话给恶心到了,他一脸欲言又止道:“你不是说那些称赞朕英明的奏折不用看吗?!”   林琅一本正经得甚至有点无辜的表情道:“臣觉得蜀地郡守李大人这奏折重点是在向陛下上报蜀地情况,只是蜀地离京城遥远,李大人自还是要润色一番,而且这润色得别出心裁,甚至提到了峨眉山顶佛光。臣自是要都一并念给陛下听的。”   天子:大可不必......   他拣过蜀地郡守的奏折,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在奏折上用朱笔画了个圈,然后便丢在了一边。   林琅额角抽抽道:“陛下就只画个圈吗?——”   天子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不然呢?以前这些奏折朕可是一眼都不看,如今画个圈够他们感恩戴德了——”   林琅:......   看来还是他太天真,将天子匡扶成明君之路仍是漫漫其修远兮啊!——   如此连续给几份奏折画了圈,还剩一份奏陈西北边防庶务的,上奏的是抚羌将军马艾。武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虚头巴脑的东西,简单两句恭请圣安后,便陈到关外物资缺乏但人马强壮,他们请求和我们苍玄通商。马艾认为胡人虽有许多狡诈凶恶之徒,但也不乏豪爽忠义之辈,若能与关外通商,将江南的丝绸、茶叶、茶叶,蜀地的药材、盐、香料之类卖给胡人,换来牛羊马兽皮之类,还能大大增加国库收入,希望陛下能够考虑和关外通商。   内阁还在这份奏折上写了批注,说胡人狡诈凶残,若和他们开放通商,让胡人知晓中原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岂不会助长他们的狼子野心,到时候觊觎中原,岂不埋下危害中原的隐患?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在他没苏醒现代记忆之前,他怕也会觉得内阁朝臣说得有理,但觉醒记忆后,他知道强大的王朝都总有充足的自信,都是大开国门互通往来,百姓的物质生活水平也会极大提高。   但积弱的王朝越是封闭限制,反倒越容易埋下祸根。   天子拿过这份奏折,不满道:“这等悬而未决之事,内阁也拿到朕面前?!”说着丢到一边准备原样退回。   林琅又拿起来道:“陛下对边关互市如何看?”   天子仰靠着御座,两臂撑在御座扶手上,大剌剌地翘着腿,一脸好整以暇道:“朕不过就是个昏君罢了,这等社稷大事,朕又怎会关心呢?”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天子本能之下想正襟危坐,瞬间又反应过来眼前的不是子陌,只是和子陌很像的新科状元郎罢了,连皱眉都那么像,以往子陌一皱眉,他就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惹子陌生气,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林琅自是知道眼前人是有雄才大略的,他也不明白为何他没了后,这人便如此自暴自弃,对朝政压根不管不问,直到最后才便宜了薛遥那厮。   此时,他脑海里想起系统的提示音道:“匡扶明君系统被激活,请宿主劝说昏君同意边关互市。奖励:崽崽清除胎毒、身强体健似小牛buff。”   林琅心中一动,能够让小家伙清除胎毒、身强体健,的确是很有诱惑力的奖励了,但他还是有些有些疑惑道:“孙太医不是才说他有清除胎毒的方子吗?!你确定你不是在空手套白狼?!”   系统支支吾吾道:“你以为没有系统的帮助,小世界规则会允许这么简单的清除小家伙的胎毒吗?!即使清除了,你确定在小世界规则运行下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林琅:他不敢确定,也不敢赌——而且这条件听起来也不是很难,便直接道:“成交。”   他似是思忖了一番,然后直直盯着天子的眼睛道:“陛下也跟内阁的大臣一般,惧怕关外的胡人吗?”   被这双几乎与宁墨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皇帝忍不住就变乖,但又很快回过神,觉得自己明明对着的是林琅,他只不过把他当作子陌的替身以解相思罢了,怎么每次还是这么容易中招。   他不自然地转开头,有点恼怒道:“怕?!朕的字典里面就没有怕这个字——”   林琅忍不住轻笑出声,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怕黑,一个人睡觉还会被吓得哭——   天子瞧他这反应,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道:“怎么?!你不信?!”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琅轻轻转过脸以手掩唇遮掩笑意,再转过脸时完全一本正经道:“当然信,陛下乃九五至尊,区区关外胡人,有何惧怕?”   “那陛下何不同意马将军的奏请,先开放部分边关互市作为试点,试点期间互市交易额的十之有一上交陛下的小金库,若是顺利,陛下的国库得到充实,待试点扩大后,便将这部分赋税上交国库,若是不顺利,到时候再关掉就可以了。”   天子似是思忖了一番,“听起来不错,不过朕为何要听你的呢?”   林琅一脸平静无波道:“有谁会嫌自己荷包里的钱多呢?!”   天子不禁大笑出声:“你倒真是很有趣,没有哪个自诩为国为民的大臣,会想法子让赋税钱财进到朕的荷包里,这点你与子陌很不一样——”   林琅笑笑道:“内阁朝臣不想开关互市,陛下愿意作这个探路石,那自是风险与收益并存的。”   “再说只是试点,时限不会超过一年,让朝臣看到其中好处后,之后还是会交与国库。”   天子接过奏折,提起朱笔在上面画了个圈,看着林琅道:“希望林爱卿所言能够兑现——”   林琅面上一副波澜不惊浅笑模样,心里却在吐槽,若不能兑现又该如何?好处都让这人得了,难道还让他担这后果不成?   他记得书中皇帝是连看都没看这份奏折,马艾的互市上奏自也没得到朝廷的允许。但关外胡人对中原茶叶、丝绸、瓷器、药材、盐之类的需求量很大,薛遥借此机会,暗地里建立商队和胡人通商,从而赚得盆满钵满,累积起了后来推翻苍玄的第一桶金。   如今,他让皇帝同意互市请求,天子能拿的那部分和后来上交给国库的比起来都是小菜一碟。边关互市赚到钱后,得益最多的自是朝廷和边关军队,有了钱便能厉兵秣马,便能革除积弊。   这么大的好处,他只不过想换一个崽崽清除胎毒、身体强健罢了——   不过天子朱笔画圈后,脑海里也没想起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声音,心道这天子朱批还不算完成,可见如今天子对朝堂的掌控可是松懈到了一般,此事到朝堂还有的一番掰扯——   所有奏折批完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其间还是有大半时间还是花在马艾的这份边关互市的奏折上,效率不可谓不高。   皇帝甚至一瞬间都有种错觉,好像批阅奏折也不是件多无聊繁琐的事,甚至颇为轻松简单。   等到这堆奏折返到尚书台和内阁时,一帮大臣更是惊讶不已,太傅与宰辅更是老怀欣慰,觉得天子终于又愿过问朝政了。   等看到奏折上的朱笔红圈时,更是感动得涕泗横流,直在那叹“苍玄之幸!社稷之幸!百姓之幸!”   让跟着宫人来传达圣谕的林琅不禁额角直抽抽,好像皇帝在奏折上画了个圈,就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了,天子是多么的不靠谱,才让这帮大臣的要求如此的低—— 第9章 天子和小胖崽4   一众老臣虽感动归感动,但看到天子给马艾将军请求开通边关互市的奏折画了一个大大的朱笔红圈时,不由都皱紧了眉。   隔日上朝,一众老臣恳请天子收回成命,天子对自己不想听的直接无视,并将林琅拟定的条款命王公公当众念了一遍,无其他事便直接退朝了。散朝后便令信使直接将盖了天子玉玺的谕令传到边关马艾手中。   天子如此一遭,令所有朝臣猝不及防,令林琅也有些猝不及防。他本以为朝臣必要经过好一番掰扯,不只要费多少口舌才能劝朝廷答应,没想到直接被天子这般简单粗暴给颁发下去了。   不过此事与其他事不太一样,边关马将军有心推动,只须天子首肯,便能直接推行,朝廷远在千里之外,也无法掣肘。换作其他事,需要朝廷人财物之类,怕就是没这么简单了。   林琅觉得有些不妥,劝说天子道:“陛下此番无视内阁和朝廷,是否有些不妥?”   天子反问道:“难道这些大臣还敢忤逆朕的意思?听他们唧唧歪歪,黄花菜都凉了——”   “朕乃苍玄天子,朕的意思便是王法,岂有他们置喙的道理?!”   林琅: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作一个任意妄为的昏君好像的确挺快乐的——   如此过了数日,林琅每天早晨直接到紫宸殿上值,苍玄要五品以上的京官才需要上朝,林琅作为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并不需要,但普通官员上值的时间也都很早,夏天卯时二刻上值、冬天卯时四刻上值,基本上和上朝也差不多。   林琅先是将一天的奏折分门别类清理好,对需要处理的提出处理意见,然后誊抄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的起居注,这时候天子也该下朝了,陪天子用完早膳后,花上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将所有的奏折处理完。   这时候也差不多快到中午。陪天子用完午膳,林琅可以到紫宸殿偏殿的值房休息半个时辰,午后未时上值,申时三刻便可下值了。   林琅想起现代社会的熬夜,心道这可真是早睡早起好习惯,难怪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的工作时间都被无限延长,晚上便是放松休憩的时间。   不过对林琅来说,下值回家后也不能轻松。小家伙如今年纪还小,正是黏他的时候,白天都看不到,下值后回家可不得跟小黏皮糖一般,黏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眼巴巴地瞅着他,活生生地演绎了什么叫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让林琅心软得一塌糊涂,只想纵着他,连稍微严肃点都不能。   小家伙还惦记着紫宸殿里的御膳,每天回去都眼巴巴地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再去皇宫玩。但林琅现在可不敢这么心大了,那天天子看着小家伙觉得他像宁墨,所以待他不同一般,王公公也无意中提了一嘴,觉得小家伙和天子也有几分相似,虽然没有引起天子注意,但还是让林琅心里咯噔一下。   不说带娃上值本就不合规定,还有这种露馅的风险,林琅自不敢再大意。不过林琅想着,小家伙一个人在家的确有些无聊,等翻过年满三岁了,还是直接丢进学堂好,至少还有小伙伴一道。   转眼上值已有数十日,明天又是休沐,林琅准备带小家伙去添点新衣服,再亲手做点好吃的,小家伙馋他做的红烧猪蹄都馋好久了。如今是每一旬也就是十日一休,遇到节假日再另休,但他还是觉得假期太少,陪崽崽的时间太少。   林琅午间小憩后,从偏殿的值房去往紫宸殿。在廊上远远看见一身着白衣的人端着汤盅相向而来,这身影远远看着和原来的他也就是宁墨十分相似,他不禁挑了挑眉,这人可不就是他那包藏祸心的庶弟宁白?!   他目不斜视,装作视若无睹一般径自往殿内走去,没想到半道却被宁白拦住了去路。   宁白眼神带着轻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挑衅道:“你就是最近那被陛下点为新科状元郎的林琅?”   “啧啧啧,像,的确是像呐,与我那不幸早逝的哥哥真是像——”   宁白是原书中的主角,和宁墨有几分相似,但因心术不正,眉眼处带着几分小家子气和阴狠,便完全冲淡了那份和宁墨相似的感觉。   承国公也就两个儿子,但宁白从小比他嘴甜会卖乖,老国公也更是疼爱宁白。但以前的他又傻又天真,他把宁白当弟弟,对他也是颇为疼爱,谁知道他这好弟弟竟然背地里想置他于死地。   他也不知道,这原书是什么品味,竟然选了他这根子里都坏透了的弟弟当主角。但他现在还不能引起小世界规则的注意,还得做更多的任务积攥能量值才行。   林琅绕开了林琅,淡淡道:“林某该上值了,麻烦这位公子让让——”   宁白面上表情更狰狞了些,他转身又挡在林琅面前,满脸阴鸷道:“呵,你果然和他很像,就连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都几乎一模一样,真是令人生气呐——”   “不过再像又如何?!你终究不过是个替身罢了,你连我哥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林琅瞧他这个便宜弟弟在他面前跳得这么欢,稍稍正过身,面上带着点笑意拖长调子道:“哦,原来是承国公府的庶子——某孤陋寡闻,向来只知承国公府宁世子的惊才绝艳之名,倒没听说过承国公庶子之名,失敬失敬!”   林琅再了解不过他这个便宜弟弟,向来最介意两件事,一件是庶子的身份,一件是活在原来他的阴影之下。他这番话连戳宁白两个痛脚,谁让他做了那么多恶心事,还来他面前跳得欢,碍于小世界规则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但恶心人嘛,谁不会呢?!   宁白果然面色铁青,看着林琅的眼神都恨不得冒出火。他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不知道从哪来的贱民,竟然还敢瞧不起我?!你这新科状元郎又算得了什么,京城这些世家贵族,哪个碾死你不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别以为你如今得了陛下的青眼,便可肆无忌惮。我兄长可是承国公世子,十八岁便高中状元,他身份之尊贵,见识之广博,岂是你这个冒牌货能比的?!”   林琅微微俯身,凑到宁白耳边轻声道:“想必这世上最痛恨厌恶宁世子的人,便是你吧?要装成这么一副崇拜仰慕兄长的样子很辛苦吧?”   宁白不禁后退了一大步,手中的盘子也没拿稳,汤盅直接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溅了一地碎片和汤水。   他就像被人发现罪行一般,满脸惊慌道:“你、你!——”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但瞬间回过神来,瞬间改口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琅也退后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只笑笑不说话。   宁白彻底被他这副姿态给激怒了,就像他只是个跳梁小丑般,费力地跳来跳去,眼前人却压根没将他放眼里。   宁墨就算了,这林琅又算什么东西,还敢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他怒不择言道:“呵,你别得意!等哪天你被陛下给厌弃了,你给本公子等着!到时候不让你好看,我就不姓宁!”连宁墨他都能对付,他就不信他还对付不了这个林琅!   林琅往他身后看了看,笑得人畜无害道:“林某只是一介布衣出身,若是有哪里得罪宁公子了,还望宁公子海涵,切勿与林某计较!”   宁白还以为他怕了,脸上露出个小人得逞的笑容,还想再逞威风一般,却只听身后传来天子的声音道:“小白,你在这作甚呢?”   宁白顿时脸上红的白的青的交织一片,就像打翻了颜料罐一般好看,僵硬地回转身,生硬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谄笑道:“皇、皇帝哥哥,我、我只是听说你近来批阅奏折辛苦,所以熬了补汤想给你补身子。”   “哪想到不小心被林大人冲撞,这汤盅便掉到地上碎了,真是有点可惜,这可是小白为皇帝哥哥辛辛苦苦熬了一上午的——”   林琅当面看着,也不得不夸他这庶弟演技之好!就这跟白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神情和语气,若非前一秒他亲眼瞧见他面目狰狞,怕是他也会信了。   天子表情有些怔愣,他自是和以前的宁墨一般,不知道宁白还有两副面孔。以往他眼睛只看得到宁墨,很少注意到宁白,只是知道宁墨有个弟弟,好像还很乖的样子,宁墨对他这个弟弟很好。   自宁墨去后,宁白有时候也会入宫,他虽然对宁白无感,但看在宁墨的份上,通常还是会比对旁人多纵容几分。   但今天让他碰见宁白这副嘴脸,却属实让他有些想不到。不过他也没觉得如何,在他看来,宁墨是宁墨,宁白是宁白,宁白以前一直装得乖巧,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点厌恶冷冷道:“紫宸殿乃朕召见朝臣、商议朝政之所,岂是你随随便便能来的?!再有下次,休怪朕不客气了——”   宁白脸上表情有一瞬间呆滞,转而眼里迅速蓄起眼泪要掉不掉道:“皇帝哥哥,我、我只是想代替哥哥,来看看你罢了——”以前只要搬出宁墨便特别好使,十之八九天子都会退让,他以为这次也会一样。   没想到天子都未多看他一眼,只转身盯着周围的宫人和禁卫厉声道:“是谁放宁公子进来的?!”   周围一众宫人和禁卫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天子压低着嗓音道:“来人,将今日当值的禁卫和宫人都拖下去杖责三十!”   禁卫和宫人都跪了一地,面色苍白,却是不敢多发一言。   宁白脸色也煞白煞白,思来想去,暗道肯定是林琅的问题!以前皇帝都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怪罪于他,这次却动这么大怒气,除了林琅还能有谁!他心里不由得对林琅越发憎恨起来!   林琅心里也有些纳闷,这皇帝怎么对他这便宜弟弟这般不留情面,原来的他对皇帝的影响,没有让皇帝对宁白另眼相看几分吗?!   不过瞧皇帝没受他这便宜庶弟白莲花演技影响,他心里还是有点小高兴。 第10章 天子和小胖崽5   宁白被禁卫驱逐出了宫,心里有多羞愤多憎恨林琅,自是不在话下。   而紫宸殿众宫人都被拖出去受罚,此时已是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厉害。   皇帝忍不住又思念起了宁墨,觉得宁墨这般好的人怎么会这么早没了,而像宁白那般的蠢货还能一直在眼前蹦跶,老天眼是瞎了吗?!   他抬眼瞅见林琅坐在殿内的书案旁,正跟无事人一般在誊抄着起居注,发现他那挺直的背影、雪白的脖颈和宁墨也十分相似,不禁看得有些入了迷。   等回过神时,竟然发现自己因为看一个和宁墨相似的人入了迷,而短暂地忘却了对宁墨的相思之痛,顿时是又惊又怒,怒自己对宁墨的感情就这么经不起考验?!怒自己的软弱和无能,才会让一个和宁墨那么像的人在眼前晃从而以解相思之苦——   他转移怒火恨声道:“今日无事,林大人早些回家,就别在朕跟前晃了——”   林琅身子一顿,放下笔墨收好杂物,恭敬应是准备退下。说实话他也没那么敬业,明天就要休沐,能早走一会算多放一段时日的假呢,能回家多陪陪崽崽,他心里巴不得——   皇帝瞧他离开的背影明显带着几分雀跃,在林琅脚还没迈出去之前,又忍不住叫住他道:“之前宁白所说的话你别想多了,朕心里只有子陌一个,对你可从来没什么想法,再说你怎可与子陌相提并论——”   林琅:......   他真是谢谢这夯货皇帝刘歧了!他可从来没想让皇帝这么惦记过!也从来不想让他拿原来的他和现在的他比较!也压根不想听这夯货当着现在的他诉说有多喜欢原来的他!   很尴尬好吗!还显得这夯货太过憨蠢!他不敢相信,他就是要把这么个货匡扶成千古明君!真是饶了他吧!   不管林琅心里多抓狂,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再一本正经不过:“臣省得。臣一心只想辅佐陛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苍玄社稷百姓能够富足安乐!”   说完便挥一挥衣袖踏出了紫宸殿,那背影显得特别的高大、自带圣光,皇帝都有些瞧呆了。他觉得他的子陌,好像也是这般!   他忍不住使劲敲了敲自己脑袋,觉得自己都是在想甚呢!这林琅!怎么能和他的子陌相比!   林琅不知道皇帝的心理活动,他出了紫宸殿,等出宫坐上马车回到家时,天色还早得很。   此时小家伙正撅着屁股蹲在院子的大树下,一手拿着小水碗,一手拿着树枝,面前是一堆小山似的泥土。他边往小土堆里倒水,便用小树枝在那搅拌,小模样看起来别提多认真了。   林琅忍不住抚额,没到这时他就忍不住感叹,为什么他生的不是乖乖巧巧的小女儿,漂漂亮亮的小公主才不会跟小崽子一样玩泥巴——   小家伙听到动静,抬头一瞧,竟然是他爹回来了!一张小胖脸顿时露出个大大的灿烂笑容,一把将手里的树枝和小水碗丢到一边,啪嗒啪嗒欢快地飞奔过来,远看就像只胖乎乎的小鸡崽一般。   林琅不禁露出个会心的笑容,心道小崽子也不错,自己的崽,怎么着都招人疼!   他弯下身子,张开双臂,直接一把抱住了小家伙,直接将他举高高转了个圈,小家伙笑得咯吱咯吱,就像春天里的小铃铛一般。   蓦然,林琅发现小家伙裙摆和胳膊上都是泥,在他身上也星星点点沾了一些,他忍不住浑身一僵。   头疼,为什么这个时代没有洗衣机——   林琅换了一身月白常服,头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簪,额发高束、长带系腰,端的是君子风清朗如月、举止端方节如竹——他又给小家伙也换了身明黄色的小长袍,套上明黄色的虎头鞋,将头上有些松了的包子样的小发髻又仔细束了一遍,便直接带着小家伙出门了。   自林琅上值后,他已许久没带小家伙出来逛过了。此前他们一直住在蜀地,半年前才到京城备考。三年前他醒来时身无分文,只身上挂着的一副玉佩、腰上系的玉腰带和头顶的玉冠还值几个钱,到当铺当了大几百两银子,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生活。后来又替人抄抄书、写写文章啥都,积攒了些银子,维持他和崽崽两人的生计,还有上京赶考的盘缠。   以往他在承国公府的时候,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后来刘歧登基为帝,更是什么好的都往他面前堆。他那时候眼里都是圣人教诲和诗书大义,哪里看得到这些柴米油盐,就连那些玉佩玉冠腰带什么的,也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哪晓得这些换了钱,竟能抵普通百姓好几年吃穿,后来更是救了他和崽崽的命。   这三年他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银钱的重要性,衣食住行养崽读书,样样都需要银钱,尤其笔墨纸砚那些更是昂贵的消耗品,他得学会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才能把日子过下来。   好在中状元后,天子给他赏赐了一座离皇宫不远的三进宅子,又赏赐了许多金银,还有大雁塔碑题诗,也有不少金银赏赐,再加上上值后的俸禄,如今手头倒也宽裕了很多。   上次他中状元时,令他感到春风得意的是一展鸿图壮志的理想和豪情,这次他中状元,最让他感到高兴的反倒是这些赏赐的大宅子和钱财。没办法,毕竟他现在最希望的便是好好将崽养大,养崽这事嘛,谁养谁知道,从古至今都特费银钱!   他们住在西三里巷内,四周大多是些朝廷要员,若非天子赏赐,靠他自己现在手里的银钱是绝对买不起的。   出了巷子再往西走过两条街,便到了热闹繁华的西大街。这里有诸多酒楼茶肆,沿街有许多货郎小贩,糖葫芦、糖人、春卷、肉饼、锅盔、糖炒栗子各类小吃琳琅满目,更是隔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小胖崽已经馋得忍不住吃手指了,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美食,却没有任性地要吃。年幼的他,已经懂得爹爹没有多少钱,不能随便买吃的买玩的,要不然只能饿肚肚,饿肚肚的感觉太难受啦——   林琅瞧小崽子那模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反思自己之前对小家伙的教育是不是太严厉了,让小家伙过早地认识到生活的现实是不是有些残忍。   他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顶,笑道:“想吃什么?爹爹给你买——”   小家伙看了看红彤彤的糖葫芦,又看了看甜香诱人的糖炒板栗,最后艰难地摇摇头奶声奶气道:“崽崽中午肚肚已经吃饱了,崽崽不饿,崽崽不吃——”   林琅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直接买了一支糖葫芦、一大包糖炒栗子塞到小家伙怀里,弯着眼笑道:“爹爹现在有钱了,以后崽崽想吃什么,爹爹都可以给你买——”   小家伙眼睛顿时b-ling、b-ling亮了起来,仰着小脸一脸天真问道:“那爹爹可以给我买在黄黄那里吃到的肉肉和糕点吗?”   林琅:......   这小崽子可真会挑呢,这不实力坑爹嘛!把你爹手里的银子掏光,怕也够不了你这小崽子吃几顿呢——   不过这么残酷的事实不能告诉小崽子,于是他强撑着笑脸道:“皇宫里的好吃的都是御厨伯伯做的,外面没有卖的哦——”   说着指了指触目所及所有的小食摊道:“不过这这里所有的好吃的,爹爹都可以给你买!”   小家伙听到不禁瞪大了眼,觉得自己就像拥有了数不清财富一样,咧着小嘴露出半截小乳牙咯咯笑个不停,笑完后也没有贪心地都要,而是带着几分含蓄道:“崽崽今天有糖葫芦和糖栗子就可以了,崽崽明天再来买好吃的!”   说得就像今天只临幸一个美人,改天再临幸其他美人的皇帝一样,一时让林琅十分哭笑不得。   今天出来除了带小家伙逛街,主要还要买些肉菜蛋之类,除了明天要给崽崽做好吃的之外,还要准备之后十天的。   肉铺、菜摊都在西大街的小巷子里,这个点的菜都不算新鲜了,不过胜在打折便宜。对林琅来说,鲜肉码些盐放在坛子里腌上一些时日能放好久,还有些耐储存的蔬菜,多放几日也没甚关系。   不过这里的肉菜就算打折,每斤肉还是要比蜀地贵上好几文,蔬菜也要相应贵上一些,但种类也很多。   林琅买了些猪肘子、五花肉、猪肋排、白菜、萝卜、山韭、南瓜之类,很快林叔提着的篮子都装满了,再也装不下,林琅才颇为可惜地止住,带着一老一小去西大街颇为盛名的春风楼吃晚饭——要知道还有好多买一把送一把的蔬菜,多划算,只可惜不能久放,也只能等下次了。 第11章 天子和小胖崽6   林琅带了小家伙和林叔去了春风楼。此时正是晚饭时间,明天又是休沐,春风楼人满为患,包间早没了,只剩下大堂喧闹处还有几个小桌子。   林琅有些犹豫,但小家伙满脸期待的表情遮都遮不住,以前备考时他带小家伙吃过这里的烤鸭,小家伙一直惦记着,今遭知道要来吃,嘴角边的口水就没停过。   林琅长身玉立,又生得皎若桃花,站在大堂里早引起了无数人注意,都暗暗上下打量他。   不少人还在那窃窃私语,“那可不就是新科状元郎吗?!不仅学识好,长得也真好看呐——”   “没想到状元郎的孩子都这么大喽,生得跟个小仙童似的,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这般好福气——”   “那可不,我听说王老汉家的姑娘自打游街见过状元郎后,便一直茶饭不思害了相思。王老汉就这么一个闺女,那急得哟——”   “啧啧啧,你们没听说吗?状元郎妻子早就去逝啦,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呢——”   “那又如何,那还不知多少王侯世家闺女盯着呢,哪轮得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家的闺女——”   “那说的也是,不过话说回来,娶谁不是娶,嫁谁不是嫁呢,不都一个鼻子两只眼,白日里为生活奔忙,晚上吹了灯被子里不都一样——”   旁边人听明白其中乐子,不禁哈哈笑得很大声。   林琅多多少少听到了那些编排他的话,原来的宁墨可能很在意别人的说法,但现在的他并不是很在意,人活其世,谁都不被说呢,被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他还不该怎样便怎样——   他叫了小二,拣了张稍微角落些的小桌子准备坐下点菜,没想到被一人抓住他衣袖道:“林兄,没想到这般巧,不嫌弃的话何不与我们拼做一桌?”   林琅看去,发现竟是陆季,一些时日没见,陆季明显又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但眉眼间却有些郁郁不乐的痕迹,即使瞧见他眉笑眼开,也未完全驱散。   林琅当即笑道:“求之不得——”便带着小家伙和林叔跟着上了二楼雅间。   林琅笑道:“春风楼这般爆火,陆贤弟还能订到雅间,属实厉害!”   陆季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让林兄见笑了,我这人平生也就最爱两样事,一样是吃、一样是睡。”   “自打上了京城后,我身边也就带了两个小厮和一个老仆,他们中也没一人擅厨艺的,而京城和我老家的口味相差太多了,一时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厨子。”   “不过这春风楼不愧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苍玄八大菜系都做得很是地道,所以这些时日,只要空了,我都几乎来这解决膳食。”   林琅不禁哭笑不得,“那你怎么不考虑将春风楼的厨子请回家?”   陆季不禁瞪大眼道:“林兄你可不知道啊!我也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念头,但一打听,才知道这春风楼厨子一个月的银子可不少,就别说大厨了,只是普通的,少说这个数——”说着比了一个巴掌。   林琅不太了解行情,“五两?”如今物价比较低,一个月五两银不算少了。   陆季拍了一下巴掌,表情丰富道:“五两哪够呢!是五十两!”   林琅也不禁目瞪口呆,一个月五十两,一年差不多是六百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除却皇帝赏赐下来的,他自己攒下来的银子,总共也没有六百两。   陆季瞧见林琅也是吃了一惊,不禁心满意足,果然不是自己一个没见识。   说着一行人到了雅间,小二也将茶水和菜单拿了上来。这菜单和现代世界的自然不同,就是几页牛皮纸,按照招牌菜、大菜、小菜、汤、主食之类的顺序,用清秀小楷写了几页,然后用线缝制起来的简易版。   陆季将菜单推到林琅面前,又给他们倒了茶水,“林兄,你先点,给小家伙多点一些他爱吃的。”   林琅让小二拿了高一些的椅子出来,让小家伙坐在里面也能够得着桌上的饭菜。   他对陆季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翻了翻菜单,小家伙在一旁扑腾着两只小胖腿激动道:“爹爹!爹爹!崽崽要吃蜂蜜烤鸭!要吃红烧肘子!要吃叫花鸡!”是个爱吃肉的小胖崽无疑了。   林琅看也没看他一眼,慢悠悠道:“说好了只能点一样哦,篮子里还有刚买的猪肘子呢,不是说好明天爹爹亲自给你做红烧肘子吗?”   “你要是点了肘子,明天爹爹就不给你做肘子了哦——”   小胖崽于是毫不犹豫举着小胖胳膊道:“那崽崽要蜂蜜烤鸭!”小小年纪的他,就已经知道蜂蜜烤鸭最复杂,平常爹爹会给他做红烧肘子和叫花鸡,但是没有在家里做过烤鸭,要吃烤鸭只能到外面吃。   林琅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一只蜂蜜烤鸭,两只鸭腿不要片,一份山韭菜摊鸡蛋,一份蒜叶炒腊肉,一份白菜豆腐羹。”   说着把菜单递给陆季道:“就这些,你再点些你喜欢的吧——”   陆季点了个糖醋排骨、芙蓉虾球、松鼠桂鱼、山珍鸡汤,几乎都是甜醋口的,而且价格都不算便宜。   菜上得很快,最先上的是蜂蜜烤鸭。这蜂蜜烤鸭吃法和北京烤鸭差不多,将鸭肉片成片,配上面饼、黄瓜丝、大葱丝、甜酱,尤其那鸭皮烤得香酥浸油,出炉时还刷了一层蜂蜜,脂肪被烤透的那种焦香味。   一张面饼包两块鸭肉和一块鸭皮,夹点黄瓜丝、大葱丝蘸酱,酥香的脂肪和蛋白质的香味,黄瓜丝的清爽和大葱丝的带劲,一口下去简直恰到好处,连小家伙一口气都能吃五个。   不过林琅也不敢让他吃得太多,怕伤食,给他包了两个后,便拣了一只鸭腿塞给他,让他抱着自己啃。   小家伙啃得开心,啃几口肉后,还要拿鸭腿骨头在桌上敲几下,嘴里叫着:“烤鸭鸭!好吃!”   林琅哭笑不得,拣了剩下一只给陆季,陆季笑道:“都留给小家伙吃吧,难不成我还和个小娃抢吃的?”   林琅也笑道:“不能可着他一个人吃,这小家伙不知饱足,只要给他他便吃,到时候吃多了也要不得。”   陆季便不再推辞。   林琅又拣了些松鼠桂鱼没刺的鱼肉放到小家伙碗里,小家伙胖乎乎的手指捡起一块塞到嘴里,顿时皱紧了小眉头,胖嘟嘟的小脸蛋都皱成了一团,就好像在受刑般。   等缓过劲后,再砸吧砸吧嘴,又觉得这酸酸甜甜滋味好像不错,便又在那晃荡着小腿道:“爹爹,还吃鱼鱼!还吃排骨!还吃虾虾!”   林琅:不愧是小吃货,对新口味的接受速度是真快——不过酸酸甜甜口味的,的确很容易获得小孩子喜爱。   等小家伙将肉吃得六七分,林琅又给他盛了小半碗米饭,舀了几勺白菜豆腐羹,拌着让小家伙吃了。   好在小家伙不挑食,虽然更偏好肉,但白菜豆腐米饭之类也都爱吃,拿着小汤勺,几下便将小半碗白菜豆腐米饭吃得精光。虽然桌上撒了许多,但是还是厉害得很。   陆季在一旁赞叹道:“小家伙可真能干,竟能自己吃饭吃得这般好!”   小家伙受了表扬,骄傲地昂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道:“崽崽吃饭可厉害了!”   林琅替他擦了擦沾满了汤汁的嘴,不无敷衍地哄道:“是、是、是,你吃饭最厉害了,你可不就是个小吃货嘛——”   小家伙觉得小吃货是个褒义词,开心地大力点了点头。   陆季觉得小家伙怎这般可爱,逗他道:“崽崽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家伙一副这题我会答的小表情,“我叫林小宝,爹爹经常叫我小宝、宝宝、崽崽——陆叔叔也可以叫我崽崽、小宝,宝宝只能爹爹叫哦——”   林琅都快被小家伙说的话和一本正经的小表情逗得笑出眼泪了,陆季也是乐得不行,又逗他道:“崽崽,这里的肉肉好吃吗?”   小家伙大力地点了点头。   陆季又道:“那以后陆叔叔经常请你来这吃好不好?”   崽崽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摇摇头道:“还是爹爹做得更好吃,崽崽更喜欢吃爹爹做的!”   “陆叔叔你可以经常来崽崽家,崽崽请你吃爹爹做的好吃的!”   林琅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的小额头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说着又对陆季道:“要是陆贤弟不嫌弃,明天可以来我家尝尝我的手艺——”   陆季高兴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林琅又道:“到时候我再问问范兄,人多也热闹点。”   两人又随便吃了些,又互相说了说近况,因为酒楼人多眼杂,也不好多说,反正明天还要再聚,到时候再畅谈一番也不急。 第12章 一只小胖崽2   难得的休沐,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林琅早早起来给小家伙下了一碗馄饨。馄饨是自己包的,皮薄馅大,肉馅里加点葱花、姜末、胡萝卜藕丁末,清香带点鲜甜,汤里撒几颗葱花,倒点生抽,撒点白胡椒,香喷喷得不得了,小家伙一顿能吃十几个,吨吨吨干掉小半碗汤。   吃完后小家伙肉嘟嘟的小手一抹油花花的嘴巴,乖乖道:“爹爹,崽崽肚肚吃饱啦,我寄几去玩啦——”   林琅摸摸他柔软的发顶,柔柔笑道:“去吧——”上次完成了互市任务,系统给小家伙加了强健如小牛buff,孙太医开了副药,吃了一二十天,的确身子好了许多,让他不禁觉得老怀甚慰。   小家伙噔噔噔跑到大槐树下搬出自己的一套小物什,便又开始兢兢业业地围着老树根挖起城壕来。每天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都乐此不疲地围着老槐树挖城壕,想象自己是厉害的大将军,老槐树是他要守护的领土和子民,他要挖最深的城壕,建造最坚强的堡垒,来保护他的领土和子民!   无意间得知小胖崽雄心壮志的林琅:......   他内心叹道,他那不靠谱的爹明明从小就没带过小胖崽一天,咋就和他爹小时候那么像呢?!——   他记得皇帝小时候,也爱拉着他玩这些修城壕保护领土和子民的游戏,每次泥啊土的弄得身上到处都是,被他嫌弃不已。偏皇帝幼年时还乐此不疲,还不知从哪弄来一张粉色的纱巾,当他的红盖头,说他是他保护的公主——   他虽然也不想当那个公主,但是公主至少可以不用碰那些泥水,只用坐在树下看书,他便也就勉强接受了。   如今小胖崽再玩这个游戏,也曾试图让他来当公主,说他亲爱的爹爹长得最好看,最好看的就是公主了。   林琅:他真的是谢谢自家胖儿砸了——   为了不打击自家胖儿砸幼小纯洁的心灵,他努力敷衍道:“爹爹要给大将军做饭洗衣,没有时间当大将军的公主哦——”   小胖崽很容易便被自家爹爹说服了,在他幼小的心里也知道,公主只需要美丽就好了,并不需要做饭洗衣。爹爹如果给他当公主,那他就要饿肚肚,嗯,还是换一个当公主好了——   所以直到目前,他的公主都还是他爹爹从集市上给他买的小马木偶。小马木偶虽然便宜,但是做工精湛、颜料多彩鲜艳,颇得他喜爱。   这天早晨,小胖崽吃饱了馄饨,便又开始自己的挖城壕守护大业了。   林琅也用了点馄饨填肚子,便开始准备中午的大餐。昨天恰巧遇到了陆季,索性一道邀请了陆季和范仲。   他要准备的样数不多,但是分量实在,一只红烧脆皮大蹄膀、一只烤羊腿,多的羊肉作羊肉串,一只卤鹅,一份山菌炖鸡汤,再添几个小菜。有林叔给他打下手,倒是准备得很快,才辰时过准备工作便差不多了。   大羊腿烤着、鸡汤炖着、卤鹅煮着,大蹄膀也已经煮烂,在油锅里起了一层酥皮,加了汤料熬得酥烂。   时间还早,他便坐在树下的藤椅上看书歇息,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树叶落在身上,一阵微风拂过,层层光斑晃动。   竹制的藤椅微微摇晃,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没一会竟犯困打起盹来,手上的书也直接盖到了脸上。   林琅隐隐约约觉得有人走动的声音,但实在是困意深重,以为是老仆林叔在收拾院子,便放任自己睡过去了。   等醒来,发现小胖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自己跟前,自己身上还盖了条毛毯,顿时生出股老父亲的欣慰感。   小胖崽瞧见爹爹醒来,“噌”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扑在他爹怀里炫耀自己的功绩道:“爹爹,崽崽怕你着凉,费了老大劲从书房把毛毯拿出来给你盖着!”   “崽崽还一直守着你哦——崽崽已经是大崽崽了,可以保护爹爹了!”   他昂着小脑袋,一副求表扬求夸夸的模样。   林琅心里又酸又软,觉得自家小胖崽怎么能这么乖!狠狠rua了一把他软软的小卷毛,大大夸赞道:“真乖!那以后爹爹就靠崽崽保护啦——”   小胖崽挺起自己胖胖的小胸脯,一副得意的小表情,觉得自己可真厉害呀!   林琅突然发现自家小胖崽嘴边好像有一圈糕点渣没擦干净,弯身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拇指轻轻替他擦了擦嘴边的蛋糕渣,笑道:“你又跑哪偷吃糕点了?连糕点渣都不擦干净——”   小胖崽两只小胖手连忙捂住了小嘴巴,黑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转,支支吾吾道:“是、是隔壁家婶婶给崽崽的,崽崽没有偷吃哦——”   林琅知道自家胖儿砸惹人喜爱,邻里邻居经常有点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他,倒也不稀奇。   他替小胖崽擦干净了嘴,摸了摸他又软又白嫩的小脸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好了,自己去玩吧,爹爹要去做好吃的,等会你范伯伯和陆叔叔就要来了——”   小胖崽嗷呜一声,又撅起小屁股愉快地玩泥巴去了。   小院子门外,王大海偷偷瞅了瞅自家主子神色,小心翼翼道:“陛、陛下,咱不进去吗?看样子林大人今天要请客,说不定我们还能蹭顿好吃的,林大人的手艺奴才还没尝过呢——”   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声气道:“你是猪脑子吗?!说了在外面要叫主子!”   王大海堆着笑脸忙不迭应是。   皇帝继续压着嗓子炮轰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林大人做的是给你吃的吗?!”   王大海一脸委屈巴巴,可啥也不敢说,只得绞尽脑汁抖机灵道:“奴才没这个福分,可主子若是能吃到,那不就是林大人的福分了吗?!”   皇帝有些意动。可他才从院子里出来,发现林琅有转醒迹象的时候,跟做贼一样慌不迭溜出来,现在又假装跟没事人一样进去,实在觉得有些丢份。   王大海似是看出了皇帝想法,悄悄道:“主子不说、奴才不说,谁知道我们早来了呢——”   皇帝觉得有道理。   王大海继续加把劲道:“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主子不是专门来看林大人的吗?这林大人都还不知道主子的恩宠呢就回去,也太不划算了些——”   皇帝双手抱在胸前,垂眼瞅着王大海,满脸不爽道:“谁说朕出宫是专门来看林大人的了?!”   王大海一拍额头,十分上道道:“奴才瞎说的!主子只是顺道!顺道!”   皇帝满意点点头,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满意道:“既然来都来了,那便进去看看吧——”   王大海高兴道:“得嘞——”   说着跟着皇帝到院门跟前,拍了拍院门。   只听林琅越走越近的声音道:“来啦——”边走还边嘀咕道:“范兄和陆小四今天还来得这么早——”   门栅“吱呀”一声打开,他伸出脑袋瞅了瞅,结果门外空无一人,奇怪道:“怎么没人呢?明明听见了声音呀——”   王大海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一眼皇帝,觉得自己从来就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怂的时候。   这时只见陆季和范仲从转角走过来,陆季隔老远瞧见林琅,高兴地像颗球一样跑过来,大老远就招着手道:“林兄!林兄——”   “这么远就听到我们动静接我们啦?——”   几人寒暄一番,热热闹闹进了院子,林琅毫不留情“砰”地一声将院子门关上了。   只剩王大海委屈巴巴瞅着皇帝,满脸不可置信,看得天子恼羞成怒狠狠拍了他一巴掌道:“看什么看!回宫!宫外有什么可看的?!”   “都出宫这么久了!你也不想回去!朕看你是心都野了!如今你年纪也大了,再留在宫里也是为难你,要不赶明日干脆让你告老还乡?!”   王大海“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告饶道:“陛下啊,老奴对您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老奴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可千万别不要老奴啊!——”   皇帝匆匆往外走,边走边一脸嫌弃道:“快起来吧你!嫌还不够丢人的!”   王大海一边膝行一边嚎道:“陛下,老奴舍不得您呐——”   皇帝不耐烦道:“得了,快起来,不想告老还乡就不告老还乡,别丢人现眼了——”   王大海抹了把眼泪,秒换一副喜庆脸站起来,跟在皇帝身后谄着笑脸道:“陛下英明!陛下神武!老奴还要在陛下鞍前马后伺候着一直到入土呢!”   皇帝看着王大海就觉得腻得不行,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等回到宫内,王大海给皇帝按摩脑袋穴位。   虽然在皇帝看来,王大海只会溜须拍马,但是一手按摩功夫倒是的确是一流的,每每头疼什么的,能按摩得极为熨帖。   王大海边替皇帝按摩边道:“陛下,今儿个老奴看林家小公子,突然发现竟然和您幼时简直一模一样!您说这是不是缘分呐!”   皇帝心头一跳,立马又皱紧眉头道:“胡说什么呢?!那小崽子怎么像朕?!和子陌有几分相似还差不多——” 第13章 一只小胖崽3   王公公一脸毫不作伪的神情道:“老奴是真心这么觉着呢——上次林小公子染了风寒,精神不太好,老奴也没太注意到,可今日一瞧,可不几乎和陛下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鼻子、那眉眼,那一头小卷毛,那撅着屁股的玩泥巴的姿势,简直和陛下您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皇帝不以为然道:“得了,就你那眼神——小孩子不都长那样,浑身肉又多又软绵绵的,嘴巴鼻子都挤一块,脸上就看到两坨泡泡肉了。”   “那小崽子也就像子陌的眉眼能看,其他都没眼看——”   王大海:......   这么可爱的小崽子竟然能说没眼看!他憋了又憋,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小声嘀咕道:“林小公子是真可爱,真和陛下小时候一模一样——”   皇帝不无敷衍道:“可爱,的确可爱——”   王大海:......   却说林家小院这边,林琅给范仲和陆季泡了壶茶,让他们在老槐树下坐着,自己三下五除二,将收尾的红烧肘子、烤羊腿、羊肉串、卤鹅、鸡汤整了出来,又炒了几个素菜,很快一大桌子丰盛的菜便整完了。   直接在老槐树下摆了桌子,范仲、陆季两个也没闲着,帮着搬凳子、拿碗筷、端菜,等几个人坐好准备开吃时,也才刚刚午时才过,时间还早得很。   陆季看着满桌丰盛菜肴,深深吸了口那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味,不禁竖起大拇指道:“林兄,你这厨艺也太厉害了吧!”   林琅将小胖崽揽到怀里,习惯性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又拿出他专用的小木碗,替他捡了几大块他最爱的肘子肉和羊腿肉,又加了小半碗米饭,边盛边谦虚道:“一般一般,主要是小家伙爱吃,为了填饱小家伙的肚子,可不得练就一手好厨艺——”   陆季和范仲都不免叹道:“林兄/林贤弟真是个好父亲——”   小家伙也跟着在一边起哄道:“爹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边说着还边往小嘴巴里塞满了香酥软烂的肘子肉,高兴得两只黑溜溜的眼睛都眯在了一块。   林琅揉了一把小家伙的小脑袋,笑道:“怎么哪里都有你刷存在感呢?——”   小胖崽像小猪崽般“哼哼”了几声,欢快地“叭哒”“叭哒”将碗里的肉和饭解决干净,然后把小碗往林琅面前一推,得意道:“爹爹,崽崽要喝鸡汤,还要吃饭饭,吃肉肉!”   林琅满脸纵容道:“好、好、好,都让你吃个够——”说着又给他的小木碗装满了肉和饭。   照顾了小家伙,林琅还不忘给陆季和范仲用公筷夹菜,陆季也吃得头都抬不起来,边吃边道:“林兄,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就连春风楼大厨都比不上!要是以后能天天能吃到林兄你做的菜,让小弟我折寿十年都可以啊!——”   林琅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心道这就是身为吃货的觉悟吗?!嘴上忙道:“不至于!不至于!陆贤弟若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吃——”   陆季两眼放光欣喜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常来叨扰林兄了——”   小胖崽吃饱肉喝足汤,没玩一会便犯困,被林叔带去午睡了。   林琅拿出初春时酿的梅花酒,与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笑道:“这梅花酒是用经年的雪水,加上经冬的梅花酿造的,到这个时节剩的也不多了,给你们尝尝味。”   “吃肉还是要配酒才有味,每次拿出来小家伙都闹着要尝,好不容易等他睡着了才敢拿出来——”   陆季和范仲都笑道:“小家伙这么小就喜欢喝酒,等长大后可不得是个厉害的——”   林琅笑道:“就是个小醉鬼——”   他抿了小半杯酒,只觉全身舒畅,问道:“都上值这么多时日了,范兄、陆贤弟觉得如何?”   范仲含蓄些,只简单说了些,大体就是一切尚好。   陆季就要坦率许多,一直在那倒苦水道:“林兄你是不知道呐,我每日卯时初天未亮就到,酉时末天擦黑才走,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实际上都干些打杂的活。”   “什么打扫藏书室、晒书、抄书之类的就算了,还有打扫上司、前辈的值房,洗棋盂茶壶、泡茶、跑腿什么的,天天都有做不完的杂事,每天回到家里后只想躺到床榻上两眼发呆怀疑人生——”   “这就是寒窗苦读十八年高中探花后理想中的翰林院吗?!——”   范仲听完都不禁有些同情他,还带着点不可置信道:“翰林院果真如此行事?这些杂事不该有专门的仆役来做,你们只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   林琅也担忧道:“会不会是我上次得罪了袁掌院和胡掌院,他们寻常见我不得,便拿你出气了?”   陆季摆了摆手,狠狠吃了块肉、又喝了一大口酒道:“应该不是,听说每三年科考后进去的新人,都要遭受这番待遇,美其名曰让我们接接地气。”   “林兄你是被陛下看上运气好,直接在御前行走,所以免了这遭磋磨。你不知道大家多羡慕你,就连袁掌院和胡掌院,寻常都挖空了心思想往陛下跟前凑,奈何陛下压根就不想见他们——”   林琅也喝了口酒,自嘲笑道:“陛下也并非因为爱才所以让我在紫宸殿行走,这样的好事给你你想不想要?”   陆季直接摇摇头道:“不、还是不了,就我这副样貌,搁陛下跟前只能添堵呢,哪能及得上林兄半分风华——”   说着又不免叹道:“你们说这上值都是这么憋屈的么?!寒窗苦读十八年,好不容易一朝高中,本以为是跃龙门,结果是来打杂的?!”   “而像袁掌院、胡掌院之类,本以为是天下读书人之表率,却没想到尽皆都是些沽名钓誉之徒,从不钻研学问,只知道弄些花架子功夫,成日写些花团锦簇文章拍太后马屁,这样的人也能当上掌院,真是什么世道——”   范仲劝道:“陆贤弟慎言,这些话在这里说说便过了,可千万不能到外面乱说——”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是一举高中,遇到好的上峰,能一展平生抱负,那当是运气好。”   “如今遇的这些,也当是寻常,这身入朝堂,本就要经得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要经得住寂寞孤苦、无人问津,总是难免起起伏伏,自己当作修行提升自己便行。”   陆季听得范仲一席话,不禁大为佩服道:“兄长心境真是常人难及,我若有兄长三分心性,也不会这般觉得难捱了——”   范仲笑道:“每人性格不一样,到底没有身处你所在的境地,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林琅在一旁道:“范兄说得没错,每个人经历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无法改变外界,便努力改变自己的心境——”   “不过,依我看,改变自己心境是其一,韬光养晦,多增长自身见识,待随波而起时能抓住机会也很重要。”   陆季一脸虚心求教:“林兄此话又怎讲?”   林琅道:“翰林院天下藏书之丰富,其他地方都难以匹敌,更重要的是,天下九州风貌、经世治国之策,若翰林院居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了——”   陆季听得林琅如此说,心中又有些热血澎湃,但又觉得还差那么一点灵犀,于是虚心求教道:“还望林兄说得更为详细些,如何在翰林院习得经世治国之策?”   林琅又喝了半杯酒,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陆季愿问,他便也话多了些。   “经世治国之策,无外乎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而民之大事,无外乎生老病死、衣食住行,而八事更张、百业则兴,尤另有治吏与刑狱二道须清,赋税与兵戎二事须固。欲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注1)。国以百姓为本,百姓以衣食为本,凡营衣食,以不失时为本(注2)。”   “天下九州,山川风貌各不相同,如何安民固本,各应因地制宜,不能循一不变,但经世济民之本,归根结底都是社稷生存与发展之道,务农为本,互通有无为要,粮、桑、盐、铁、瓷、药、木、牛羊、车马之类种种,皆乃生存之道,及至技术之革新、文明之进步乃至教化之盛行,皆乃社稷发展之要务。此中之道,吾愿称之为治国十二策。”   “古人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注3),读书人所求之道,亦无外乎于此,宇宙天地发展之规律、生民安身立命之本、百技发展之究极、社稷发展之永续,若能于一道有所为,亦不负寒窗数十载。”   “只不过一人之力终有所穷,无论天地、个人或是百技、社稷,皆无一能穷其道理,故屈子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认识并接受自身之渺小,始终怀有敬畏之心并努力求索,若能有些微所得,也算不负这短短人生数十载。”   林琅说了一席话,回过神来见陆季与范仲都目瞪口呆看着他,不禁有些赧然道:“大概酒喝多了有些上头,便容易话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范兄和陆贤弟当笑话听听过了便是。”   范仲和陆季忙道:“哪里哪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兄/林贤弟果然大才!”   注1、2:见《贞观政要》。   注3:北宋张载《横渠四句》。 第14章 一只小胖崽4   陆季两眼放光、满脸欣喜道:“小弟我本来只觉心中苦闷迷茫,如今听林兄一番话,顿觉豁然开朗,曾经寒窗苦读时的满腔抱负又像回来了一般——”   “小弟听了林兄所言的治国十二策,受启发良多,倒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林琅道:“洗耳恭听。”   陆季道:“小弟我这些时日在翰林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多查阅些典籍,将林兄所言治国十二策进行完善,倒也比小弟我平日所做那些有意义得多。”   “不过小弟才疏学浅,许多还思虑不周,还请两位兄长一同帮助完善。”   范仲道:“你有此想法甚好,为兄也觉得林贤弟所言治国十二策颇为绝妙,若能加以完善,定能于朝堂有益。”   “为兄如今在吏部上值,对治吏一道也一直在思考研究,平日里也能接触许多此中典籍要务,不若对此进行完善。”   陆季道:“甚好甚好。”   林琅瞧两人一派激情准备,也不想拂了他们的意,道:“既然陆贤弟与范兄如此上心,林某也当尽自己所能,到时候与陆贤弟各负责一部分,每逢休沐之日再一起商议。”   “如今我虽每日到紫宸殿上值,实则帮助陛下批阅奏折,誊抄起居注后,一天剩的时间倒也挺多,也有充足时间来整理相关资料。”   陆季听闻喜笑颜开道:“如此甚好!”   又不知想起什么,当笑话道:“林兄、范兄不知,近些时日小弟我觉得最可乐的便是誊抄这天子起居注了。”   “在小弟看来,陛下绝对当得起这天底下第一痴情人了——原先这承国公世子宁墨还在的时候,陛下也算是励精图治、勤勉作为,一心想着将苍玄建设得兵强马壮、让百姓富足安宁,可自打宁世子殁后,陛下便跟被抽了魂似的,整个人浑浑噩噩,朝也不想上,奏折也不想批阅,成日都是在缅怀宁世子以前所作文章诗词之类。”   “说是陛下将这宁世子生前若作文章诗词原版裱了起来,又亲自誊抄了许多份,每晚睡前都要反复观摩许多遍——”   “哎,陛下如今后宫空芜,谁人不知陛下心里只有宁世子一人呐——你们说这世上男子大多三妻四妾,更何况陛下这样的九五至尊,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偏偏陛下心里就念着宁世子一人,你们说是不是令人唏嘘?”   陆季说着还像模像样叹了口气,仿佛真替皇帝感到哀伤似的,连带着又灌了一杯酒、多吃了几口肉。   林琅在一旁不知说什么是好,心中是又尬又难堪。他作为宁墨活着的时候,能感受到刘歧对他很好,但还是能处处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生怕他发现后对刘歧避而远之。哪想到他人没了后,皇帝对他的心意毫不加掩饰,真是让他尬得脚趾抠地,但转念想到小胖崽都这般大了,还有甚好尬的,更何况别人也不知道他就是宁墨,顶多觉得他是宁墨的替身罢了——   范仲则忍不住在一旁提醒道:“到底是陛下个人之事,陆贤弟你这般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好?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大作文章,到时候又少不了让你吃苦头——”   陆季拍拍胸口道:“范兄说的是,不过我也就在你们跟前才说说,在其他人面前我自是不会说的。”   范仲:“那便好。”   几人直到接近未时末才吃完收拾,然后又坐在老槐树下喝茶看书聊天,小半天便将治国十二策纲目整理出来,又在每策后面列出要点和需要查阅的典籍资料。   晚上只随便吃了些,又一股带劲投入到治国十二策的梳理过程中去了。直到夜深,一弯明月挂在墙头,陆季和范仲两个才回家,小胖崽也洗洗钻到被窝里睡熟了。   第二天又要早起上值,林琅心内哀叹为何如今休沐只放一天,实在是太不人道了些。   但没想到第二天上值一点也不太平,无他,只因经过一日休沐酝酿,诸多言官上奏弹劾林琅,而弹劾之事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件,一是说林琅在大雁塔题诗有诽谤朝廷嫌疑,二是说林琅帮助天子批阅奏折实属僭越,三是说林琅以色惑主,实乃佞幸之臣,而每一条后面,这些言官都能在弹劾奏折上洋洋洒洒写下数千言攻击林琅行为不端。   林琅都要被这些言官给整气笑了,他一个从六品翰林修撰,何德何能让这些言官如此大费周章?!   不过因着这番鸡飞狗跳,林琅才到紫宸殿,便被王公公亲自领着去垂拱殿与那些言官对质了。   这些御史台的言官向来各个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向来咬住了人就不撒口,还觉得自己特有理,恁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要直言上谏,只为还朝堂一片清明。   林琅到时,便见到数个言官梗着脖子跪在那,脸红脖子粗的满脸愤慨,皇帝则坐到那闭目养神好整以暇,瞧见他来了才幽幽道:“林大人呐,这几位御史台的大人弹劾你,说你诽谤朝廷、僭越臣位、以色惑主,你可有何话可说?——”   林琅恭敬向天子行了臣子礼,然后面向几位言官道:“下官不过一从六品翰林修撰,人微言轻,本身上朝资格也无的,便也没能知道各位大人缘何弹劾下官,还得劳烦几位大人将理由简要再陈述一遍。首先,不知下官如何诽谤朝廷了?——”   当先一面白无须、倒三角眼、两颊瘦削的御史严纶上前道:“林大人在大雁塔前所作诗道,江湖万里是非惹,人生何处不萧瑟,以江湖比喻朝堂,意思不就是说朝堂是非多,让林大人心境感到萧瑟吗?!若林大人遭受不公有此而叹,严某倒觉情有可原,可林大人才高中状元便作此一叹,不是诽谤朝廷是什么?!”   林琅不禁忍不住为这严御史拍掌叫绝,他也真这么做了,面上只挂着一副不可思议表情淡淡道:“严大人也说了,下官作这诗时都未入朝堂,又如何是对朝堂有感而发?这诗后面两句道万般多是无心处,何妨醉酒亦当歌,不过是一时随心而作,不可太当真——”   “从来只听说以行论迹,未尝听闻以心论罪,更何况这作诗的初衷到底该林某自己说了算,又该严大人说了算?”   朝堂之上不少大臣窃窃私语站林琅,虽说他们和林琅接触不多,近些时日听说天子对这林状元颇为宠幸,让他们有些眼红不爽,但只凭一首看不出所以然的诗便扣顶帽子在林琅头上,就算是他们未免也有些兔死狐悲,这种事情若是让御史台得逞了,那他们以后随便说句话若是被有心人发作,那岂不任何时候都如履薄冰?!   有大臣站出来道:“林大人言之有理,若林大人此诗都能说诽谤朝廷,那以后所有大臣怕是都不敢说话了,相互见到怕是只敢以眼神示意了。”   林琅瞧此人,乃大理寺少卿秦笠。秦少卿比他年长几岁,说起来还算他师兄,在他还是宁墨的时候,在科考之前曾拜到当时有名的大儒张铭门下,而秦笠则是张儒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虽说他当时在张儒门下所学时日不长,毕竟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宫中伴读,更别说他拜入张儒门下时,秦笠早已高中前两届的榜眼入朝为官了,两人交集并不多,顶多偶尔打个照面罢了。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他心中对张儒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连带着对这个接触不多的同门师兄印象也很好,更别说如今秦笠还站出来替他说了话。   他朝秦笠笑笑以表感谢,不过哪想秦笠只瞥他一眼,眼里尽是鄙夷和不屑,只差把佞臣两个字戳他脸上,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拉入和他同一阵营一般。   林琅默默摸了摸鼻子,心道他这秦师兄是得有多不待见他——   此时更有促狭的在旁边接着秦少卿的话道:“怕是以眼神示意也不敢的,到时候若被严大人说口眼歪斜,对陛下不敬,更是有嘴说不清了。”众朝臣不禁哄堂大笑。   林琅侧头,瞧见说这话的却是薛游。   不过有了秦笠的前车之鉴,再加上薛游作为原书中的主角,几乎和他的任务就是相冲的存在,他也没再多看一眼,更别说表示感激了。   这一幕发生不过转瞬之间,一切却都被皇帝瞧在了眼里。皇帝颇有些着恼,看这秦笠有些不顺眼,虽说他平日里一直挂在嘴边常说林琅没法和子陌相比,但真瞧见有人瞧不起林琅,心里却又很是不满,就像是他的子陌好像也被连带瞧不起了一般—— 第15章 一只小胖崽5   经秦笠和薛游一打岔,严纶被气个仰倒,手指哆嗦指着两人道:“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秦笠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薛游却道:“严大人说我们强词夺理,自己又何尝不是强词夺理呢?——”   众朝臣又笑。   严纶气得脸色又青又红,却也不敢和薛游、秦笠过多争辩,薛游是大将军与公主之子,如今任北校卫五营校尉,虽说官职不高,恰才五品,但架不住人出身好。而秦笠出身世家,如今不过二十六七,却已出任从四品大理寺少卿,堪堪正是朝堂中如今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就算再缺心眼,也不敢和两人杠上,转而又将枪口对准林琅道:“林大人大雁塔所作诗暂且不提,但僭越臣位,帮助陛下批阅奏折可是属实?!”   林琅一脸清新的无辜道:“严大人这话说得,难道你不知道抗旨不遵是什么罪吗?”   严纶一脸懵逼道:“这、这和抗旨不遵有什么关系?——”   皇帝好心地替他解释道:“林大人意思是,奏折是朕让他帮助批阅的,他若是不听便是抗旨不遵。”   严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只能揪着一点不放道:“林大人只不过从六品翰林修撰,如何能帮陛下批阅奏折?!”   皇帝都被气笑了,他挑挑眉道:“奏折上的朱批是朕画的,意见是朕拿的,怎么就变成林大人批阅奏折了呢?!严纶你是多不将朕放在眼里?!朕每天那么辛苦批阅奏折你就看不到吗?!”   “你这是对朕的中伤!——”   皇帝说到后面,话音里还给委屈上了,王大海忍不住不客气地“噗嗤”笑出声。   皇帝淡淡瞅了王大海一眼,王公公立马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乍看还有点娇羞似的。   这边王大海觉得好笑,严纶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噗通”一声直接跪到了地上,嘴唇哆嗦道:“臣、臣不敢!”   皇帝冷哼一声道:“呵,朕看你倒是敢得很呢!”   “你说你,整日里都琢磨些什么呢?!正事不干,不会替朕分忧,怎么着,还不允许林大人替朕分忧了?!”   严纶只觉额头上豆大的汗直落下,他颤颤巍巍拿手擦了擦,嘴里一直只是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皇帝却是一点也没想放过他,此时山水轮流转,又淡淡道:“哦,你们说的还有什么?以色惑主?!来、来、来,严纶你给朕说说,林大人如何以色惑主了?”   严纶面色发白、嘴唇发紫,两只倒三角眼直愣愣地看着御座上的天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最后在皇帝的逼视下,竟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皇帝一副嫌弃的表情道:“来人呐,给严大人泼点水清醒清醒,方才不还精神得很吗,怎么说晕就晕了?”   说着又望向御史台其他几个人道:“严大人晕过去了,你们方才不是和严大人一道跳得欢,说林大人以色惑主吗?你们谁来给朕说说,林大人到底如何以色惑主了?!”   这御史台几个人种还真有头铁皮硬的,又一个愣头青站出来道:“回禀陛下,这朝堂之中无人不知陛下对宁世子一腔痴情,这林大人也就是和宁世子长得像,所以才能得陛下青眼,日日在御前行走,这不是以色惑主是甚?!”   皇帝淡淡笑了一声,“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这愣头青才到御史台没多久,刚刚五品,能参加朝会也是前不久的事。他被御史台众多前辈耳提面命,一心觉着身为御史台的人,就是要敢直言上谏,将个人生死、个人荣辱置之度外。   今日这弹劾,他们御史台可是准备了许久,实在是看不过眼林琅这种凭色相当道的大臣,觉得有这种人在简直就是对他们御史台的侮辱,所以准备了这许多,罗织了一条又一条罪状,为的就是今日一定要将林琅钉死在耻辱柱上。   但谁知道情势直转而下,他们觉得铁板钉钉的事实,结果三言两语便被掰了过去,偏在众朝臣看来也跟笑话一般,并没有获得众朝臣的认同。   眼下如今这场合,必须有人站出来,要不然他们御史台就彻底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了。   仿佛带着使命感一般,这愣头青肾上腺素飙升,激动上前道:“微臣韦皓,御史台五品员外郎。”天知道这朝堂上多少人一辈子都难得与天子说上一句话,如今得天子亲自询问姓名,韦皓觉得自家祖坟定是都冒青烟了。   但没等他激动多久,却只听天子冷笑道:“京兆韦氏?!倒是名门大族,不过朕听说你这员外郎是捐官出身吧?如此年轻便做到了五品,看来家中没少为朝廷出银钱呐?”   韦皓面色顿时又红又白,讷讷不知如何回答。   皇帝慵懒靠在御座宽大的椅背上,支手撑颐道:“朕心里只有子陌一个,这在朝朝野上下都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你们说林大人以色惑主,也不知是对朕的侮辱还是对林大人的侮辱?!”   “在你们看来,朕对子陌的心意就是这么轻易能被动摇被替代的吗?!林大人每日只是勤勤恳恳地上值,帮朕整理奏折,你们就当这就睡以色惑主了?!那你们是不是也得反思一下,自己是多没能耐,这么多年来钻空心思往朕后宫里塞人,却为何压根没有成功?!”   满朝文武俱都埋着头不发一言。   不管皇帝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但到底都没人敢当面顶撞,要不然忤逆之罪可不是开玩笑的。更别说皇帝这话乍听起来,好像还颇有几分道理,这林琅的确每日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御史台只凭捕风捉影便说人家正儿八经考中的状元以色惑主,的确是过分了些——而且就看天子对宁世子那毫不遮掩的心意,的确好像不是那么容易被取代的。   林琅瞧天子那副大义凛然的态度,自己好像都有些糊涂了,觉得之前怀疑天子将他放在跟前目的不纯,好像都有些罪过一般。   即使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是每次让他亲身经历天子向原来的他表白的场面,他都觉得自己像在经历社死一般。为何这些人就不知道尊重尊重死者呢——   他并不想和天子因为这等桃色绯闻绑定在一起啊,这样只会让这些大臣看笑话。就算再如何,他也一点都不想被拿出来公开处刑,实在是太羞耻了些——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多听几回就麻了,他如今虽然想脚趾抠地抠出城堡,但到底可以面不改色假装与他无关了。   皇帝表演了一番,表演得可以说相当成功,让御史台官员和众朝臣大气都不敢出。   末了,他幽幽问道:“秦笠,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你来说说,若是御史台弹劾林琅罪状坐实了,林琅会遭受什么惩处?”   秦笠出列上前,一本正经不苟言笑道:“回陛下,御史台弹劾林大人三条罪状,诽谤朝廷、僭越臣位、以色惑主,若是坐实的话,依苍玄律例,轻则削官贬为庶人,重则下狱流放三千里——”   皇帝轻轻摇摇头道:“你还是说得轻呐,朕可记得,就僭越臣位一条,便可要了林大人小命,是也不是?”   秦笠剑眉星目低垂,面上表情无一丝波动,“陛下英明,将苍玄律例记得并无差错。不过陛下圣明,定不会让如此冤案发生在林大人身上。”   皇帝忍不住笑出声,“你可真是个人才——就你这模样说这话,怕是猪都要信了。”   王大海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被皇帝冷冷瞅了一眼,为了自己小命着想,直接两根手指死死夹住了自己嘴唇。   这秦笠也是个人才,就算皇帝说出如此话,面上表情也是丝毫未变,只是淡淡道:“陛下说笑了。”   皇帝又道:“朕可不想与你说笑——朕可记得,苍玄律例中有一条,诬告之人若是坐实是诬告,要承担诬告之罪相同罪责,是也不是?”   整个朝堂顿时如落针可闻,御史台众官员回过神来,顿时身体抖如筛糠。   但秦笠压根像是没明白皇帝意思一般,只是不动如山如实答道:“陛下记得没错。”   皇帝又确认道:“那依秦爱卿看,御史台几位大人诬告林大人,该当何罪?”   秦笠:“依苍玄律,轻则削官贬为庶人,重则下狱流放三千里。”   皇帝拉长了声调道:“哦——依苍玄律,御史台几位大人轻则削官贬为庶人,重则下狱流放三千里。”   御史台几人听言各个“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膝行向前告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皇帝怒目而视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现在知道害怕求饶了?!”   “你们捕风捉影馋害良臣时可曾想过,若是朕被你们一时蒙骗,林大人也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你们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   “来人,将御史台几位大人拖下去,每人各杖责一百!然后打入大牢!” 第16章 一只小胖崽6   御史台几位大人顿时全身软倒跌坐在地上,他们哪知道今天竟会踢到块铁板,不仅会丢了乌纱帽要吃顿皮肉之苦,还有可能会丢了身家性命。   尤其那严纶,才被宫人用冷水泼醒,就听到这般待遇,顿时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直让满朝大臣笑话不已。   禁军侍卫进殿,欲将几位御史台大人拖下去。   内阁几位宰辅忙站出来替御史台几位求情,但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天子凉凉打断了:“看来这事没落到自己头上,几位大人便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让你们随随便便因为御史台几位弹劾上奏便丢官下狱,你们可还能这般站出来替御史台这几位搅屎棍说话?!”   内阁几位宰辅年纪都比较大,在朝堂中德高望重,平日里都是讲究君子端方,自己不会口吐芬芳,也没人敢对他们说如此粗俗的话,一时都有些语塞。更何况他们不是其中受害者,若真换成他们自己,怕也无法如此轻松替御史台几位大臣开脱,因而各个只觉臊得慌,不好再开口。   此时林琅站出来道:“陛下,直言上谏乃御史台职责,其专司捕风捉影弹劾上奏,查证是否属实乃大理寺、刑部之责。”   “若因弹劾不实便要下狱,那以后御史台还有哪位大人敢直言上谏,陛下此举无异于自塞眼耳口鼻。”   皇帝都要被林琅这番话给气笑了,心道好个没良心的,他是在为谁出气?!结果反过来还指责他?!   他不免有些生气道:“那这些人弹劾也就两片嘴皮子功夫,若是让他们丝毫不付出代价,以后朝堂上岂不是人人自危?!”其实他真的不是很关心这些朝臣以后是不是人人自危,只不过就这么轻易放过御史台几位,他是相当不乐意。   不过满朝大臣向来哪有这等被天子关心的待遇啊,各个那顿时是感恩戴德,都快热泪盈眶了!陛下这么为他们着想,不想让御史台跟疯狗一样咬人,势必要给他们戴上嘴套,可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吗?!   各个大臣被自己的脑补那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全都站出来表示,御史台这种随意弹劾的行为要不得,一定得惩罚!   林琅看这架势,眼里露出一抹狡黠的光,他只是觉得御史台这些大臣不用下狱丢官罢了,可没说他们不该受罚。   如今这架势摆他面前,他只得装作勉为其难道:“御史台几位大人虽不该下狱,但的确也该受罚,毕竟弹劾之事也不该随便乱攀咬。”   天子鼻子出气道:“呵,那依林大人之见,该如何惩罚?”   话都递到林琅嘴边了,可不是如了他的意,他装作一脸为难道:“臣觉得,微臣不过一从六品翰林修撰,几位大人费这么多心思弹劾微臣,属实还是太闲了。”   “不若让几位大人去倒几个月夜香,体验一下百姓生活艰难,便也不会闲得没事找事了——”   林琅话一说完,满堂朝臣面色跟便秘一般。   皇帝也愣了一愣,觉得这主意未免也太损了些,但心里却又觉得甚为舒爽,让御史台几个去倒夜香,杀伤力不大但足够恶心人,比让他们下狱打板子可畅快多了。   他手抵在唇边掩饰快要遮不住的笑意,一派大方道:“林大人如此大人不记小人过,朕倒也不好说什么了,便依林大人所言,罚御史台几位大人倒三个月夜香吧。”   御史台几位大臣一脸发绿,但这结果可比下狱挨板子丢乌纱帽强多了,恶心虽恶心点,但忍忍也就过了,当下便都跪谢圣恩。   满朝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再跳出来多说什么。经此一遭,他们倒是将林琅认识得更清楚些了,这林大人看着以为和宁世子一般是个风光霁月无害的,实际上可是个不好惹的主,比宁世子可手段厉害多了,得罪了他绝对是要报复回去的,不仅报复还做得相当漂亮,让人挑不出错,反倒只能赞他大度仁义,被喂了一嘴苍蝇也只能自个往肚里咽。   朝堂上闹了一通热闹,待散朝时已经将近正午。   御史台几位大臣回去后,将今个遭遇与御史大夫赵随说了一通。赵御史自上次头撞柱后,还一直在休养,虽说能上值了,天子也免了他这些时日上朝。   赵御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老夫早就说了让你们不要去招惹林琅,你们还只当老夫受了他恩惠包庇他,各个跟眼里揉不得沙子似的。如今可好,御史台的面子都让你们给丢光了!”   “这还是人家林大人不和你们计较大人有大量,只是让你们倒夜香罢了,下次遇上狠的直接让你们少不得脱一层皮!”   几位大臣被训得跟鹌鹑一般,各个低头不说话,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宫人都能看到御史台的几位大人满脸嫌弃地从皇宫内务府领了夜香,然后跟着拖夜香的板车一直到宫外,将夜香押送给宫外专门收夜香的。   还有些三省六部九寺中资历老、出身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跑来围观,看到御史台几位大臣天天大清早倒夜香也是乐得不行。无法,御史台成日都是挑朝中官员错处,以往朝中官员不敢得罪他们,被弹劾了也只得自己受着,如今好不容易见他们吃瘪,可不得幸灾乐祸。   一时间,林琅也算在朝堂上名声大噪了,能够以一人之力让整个御史台吃瘪,吃瘪后还得对他感恩戴德,这在整个苍玄朝都是独一份呐!多稀奇!就算林琅背后有天子撑腰又如何,连天子本人都不见得能在御史台那讨到好——   不过对林琅来说,每天日子还是同样的平静单调循环往复,每日早早到紫宸殿上值,将一天的奏折分门别类清理好,然后誊抄一会起居注,查阅些资料整理治国十二策。   皇帝时常装作有意无意在他身边转,每次看到他誊抄起居注便会恼羞成怒,定要想方设法捣乱。他是真不明白,为何会有起居注这种变态的东西,他所说的话、做过的事,都被一一记录下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事,起居注记得清清楚楚。   他每每看到都觉得尬得脚趾抠地,偏偏还要看林琅很认真地字字不漏誊抄一遍,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偏偏他每次让林琅不要抄这劳什子了,林琅还一本认真道,这是翰林院布置的任务,对以后编纂皇帝当政时期的史料非常必要,自是不能不抄的。   皇帝:......   不过好歹林琅考虑到皇帝心情,以后尽量少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誊抄,尽量选择皇帝上朝时抄一会,待皇帝回来,便整理治国十二策所须典籍资料。   皇帝自也发现他这动静,不过倒什么也没说,只嗤笑一声似有些嘲讽意味道:“林大人还真是满腔抱负,难得难得——”   对此林琅只是淡淡地瞅了皇帝一眼,便让皇帝顿时整个人浑身皮都收紧、闭上了嘴,那种被子陌眼神支配的感觉又出现了——   待回过神来,他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林琅总会让他有种面对子陌的错觉,但林琅压根明明就不可能是他的子陌! 第17章 一只小胖崽7   这天林琅下值后,马车才拐过西华门外的一条小巷,便被一小厮拦住了去路,说他们家主子有请。   林琅瞧这小厮打扮,穿的竟是一身绸衫,想必主人家里势必非富即贵。他现在可没结交权贵的心思,他的任务不过是劝皇帝勤政,让小胖崽能够平安健康地活下来而已。   不过这等权贵自然也是不好得罪的,他面色温和道:“如今天色不早,家中还有幼子等待,实在不方便。劳烦代为感谢你家主人,下次有机会定登门拜访——”至于什么时候有时间,那就再说了。   没想到这小厮还很执着,直接拦住了他们去路,面上带点不耐烦的表情道:“这林大人就不必担忧了,林家小公子眼下正和我家将军呆一块呢,林大人此时去正好。”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心道这人怎如此强势不讲理,怕他不愿去,竟还先行将他崽子带走了,这哪是以礼相请,明明就是威逼强迫。   他心里正在猜测这人是谁,心中已经有了几个选项,没想到这小厮瞧出林琅心中不满,一脸趾高气扬自报家门道:“我家主人可是长公主与大将军之子薛游,多少人上赶着巴结都没门路呢,林大人可别不识抬举——”   林琅觉得这小厮可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但阎王易躲、小鬼难缠,他还是面上看着温和但笑意不达眼底道:“那就有劳带路了——”   不到小片刻,马车到了春风楼,小厮领着他从后门专属通道上了四楼专属贵宾雅间。   才到门口,便见到小胖崽跟个小炮弹一样欢快地冲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还卖力地举一只小胖手奶声奶气道:“爹爹,这桂花糕糕好好吃!崽崽专门给你留的!”   林琅一把抱起自家胖儿砸,小胖崽终于不用那么费力地举着小胖胳膊,直接将桂花糕喂到自家爹爹嘴里,圆溜溜的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家爹爹,非常期待得到自家爹爹关于桂花糕美味的反馈。   林琅被他小模样都给萌化了,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煞有介事地认真评价道:“嗯,的确很好吃——”   “不过崽崽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是不是今天不乖了?”   小胖崽忙一把搂住自己爹爹脖子,小脑袋软乎乎靠在自家爹爹脖间,带点委屈的小语气撒娇道:“崽崽很乖,崽崽没有不听话——是这位叔叔说爹爹在这,带崽崽来寻爹爹的。”   林琅顺着小家伙的话看向正坐在屏风后面悠哉悠哉喝茶的薛游,不由得一股恼怒涌上心头。   老仆林叔在一旁满脸尽是歉意,林琅知道也不能怪他,眼下天色不早了,林叔身体又不好,林琅便让他先回家了。   林琅抱着小胖崽径自坐到薛游对面,薛游替他倒了杯茶,他直接接过饮尽后,面上表情不怎么友善道:“薛将军的请客方式还真是特别,直接先将家中小儿哄骗过来,倒让我这个当爹的提心吊胆,担心小家伙会不会被坏人拐走了?”   林琅说这话的语气和态度都相当不客气,薛游旁边的侍卫直接拔刀怒目相向,好像只要薛游一声令下,便会对林琅毫不客气。   不过林琅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轻轻摸着怀里小胖崽的脑袋和脸蛋,让小家伙不被吓到。   薛游看了身边侍卫一眼,示意他将刀收回去,笑道:“作什么呢?林大人是本将军的贵客,怎好生不懂规矩?!”   身旁侍卫忙将手中佩剑收回,又恭谨站在一边。   薛游却是又给林琅倒了杯茶水,笑得像只狐狸一样道:“林大人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本将军不知递了多少次拜帖,都没能见到林大人,这可不,恰好在街上偶遇小公子,便想着带小公子一道等林大人。”   “林大人贵人事忙,无暇见我等闲人,但想必是要顾念小公子的——”   林琅听及,额角不禁抽了抽,觉得怎会有人能将自己的厚颜无耻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他反唇相讥道:“薛将军这说的哪里话,下官不过一从六品翰林修撰,平日里都是做活路的人,无外乎抄抄典籍、按时点卯罢了,哪算得上陛下跟前红人,不过陛下跟前一伺候的。”   “至于薛将军邀请,下官这情况将军也看到了,家妻早亡,下官一个男子,又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将犬子拉扯这么大。近来上值没多久,犬子还不习惯,每次回去总是黏下官黏得紧,平日里都是分身乏术,自也未得空去拜访将军——”   他话都说这份上了,就只差指着薛游鼻子说我当爹又当娘的把崽看得这么重,你这厮直接拿崽作要挟也太无耻了些!更何况他不过就一从六品翰林修撰,薛游这般兴师动众是不是也太过了些?!   薛游作为原书里最后的大赢家,和皇帝压根就是两个阵营。现在皇帝是他崽的亲爹,他得靠皇帝的勤勉圣明才能挣够他和崽崽生存的能量值,自然得站在皇帝同一阵营,离薛游远远的,偏生这人为何还不长眼凑上来——   林琅心里不耐,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撸小家伙的头毛,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和焦躁。   小胖崽最喜欢自家爹爹撸他的头毛,他爹爹撸毛的力道和角度,总是那么的精准而舒服。他仰着小脑袋,眼睛都眯成了一道小月牙,嗓子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对他爹和薛游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浑然不觉。   薛游瞧瞧林琅不耐的表情,又瞧瞧小家伙惬意的小表情,觉得这一大一小实在是有趣极了。他对林琅的不满避而不谈,转移话题道:“眼下时间也不早了,正该是用晚膳的时间了,不知林大人肯否赏光与本将军一道用饭?”   林琅皱了皱眉,不怎么愿意,和厌恶的人一道用饭,还在会很影响食欲,还容易消化不良。   薛游没等他拒绝的话出口,便对小胖崽道:“小家伙,叔叔给你点了春风楼的招牌菜蜜制烤鸭,还有蒋家卤鹅、五香牛肉、糖醋排骨、酱香鹿脯,你要不要留下来和叔叔一起吃?”   小胖崽顿时眼睛都睁大了,转过小脑袋眼巴巴地瞅着自家爹爹,里面的渴望不要太明显,胖嘟嘟小嘴巴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林琅真想暗暗抚额,自家小胖崽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一点吃的怎么能就能哄骗了去!   小胖崽瞧出自家爹爹的不乐意,伸出小胖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黏糊糊的小奶声拉长道:“爹爹,好不好嘛——”   小胖崽的撒娇大法百试百灵,林琅实在捱不住,只得答应了,心里还安慰自己道,本来就是这薛游不对在先,请他们家崽崽吃顿好的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他现在俸禄也就那么多,维持日常开销后能剩的很有限,也不能天天让小胖崽大鱼大肉,更不能经常带他来春风楼,所以不吃白不吃。   林琅作好了心理建设,便也很痛快的答应了。   菜都是备好的,小二传菜很快。   小家伙心心念念的几样大肉都上来了,薛游用公筷给小家伙一样捡了一大块,小家伙高兴地笑眯了眼,小奶声甜甜道:“谢谢叔叔!”俨然一副有肉就是好朋友的模样。   林琅看着小家伙大口吃肉,小嘴吃得油花花的,时不时给他擦擦小嘴,自己也就随便用了些。   薛游瞧在眼里,心里不禁有所触动。他觉得林琅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小胖崽的模样,带着股别样的温柔,就像他娘亲看他的眼神般。就算他娘亲贵为公主,在旁人眼里是如何强势霸道,但是从小到大看着他的眼神都是这般。   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竟也完全不让他觉得违和,甚至觉得让林琅本就姣好的样貌越发出色了,跟自带柔光一般。   薛游还不知道,他眼中林琅身上自带的柔光,实际上该被称为母性光辉——   薛游吃饭速度不仅快,还自带一股从小养成的良好教养。   他用了些茶,林琅和小胖崽很快也吃得差不多,小胖崽小肚皮吃得滚圆,肚皮装不下了,只是恋恋不舍地啃着骨头玩。   薛游给林琅面前也倒了杯茶道:“林大人状元之才,前些日子朝堂上应对御史台几位大人弹劾实在高义,薛某实在佩服,不知是否能有这个荣幸和和林大人交个朋友?”   林琅瞥了他一眼,心道这薛游家交朋友的方式就是这么交的么?!先兵后礼?!若是没来这威逼利诱的一招,也许吃人的嘴软,他还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如今嘛,他自毫不会动摇,虚与委蛇嘛,谁还不会了——   他用茶水沾湿了点帕子,替小家伙擦了擦手,脸上带着点不怎么真诚的笑意道:“薛将军出身尊贵,林某不过一布衣,实在是高攀不起——”   薛游不禁皱了皱眉,声音里压抑着些许不高兴道:“这可一点都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林琅都被气笑了,带着点讽刺笑意道:“哦?!那怕是薛将军对林某还不够了解——今日感谢薛将军款待,哪天得空了,林某也当招待薛将军,还望薛将军赏光。”   他都不想过多寒暄,说着抱起小胖崽便准备离开。   没成想却被薛游身边的侍卫拦住了,林琅回头瞥了薛游一眼,语气不耐道:“怎么?!薛将军还不准我们离开了?!”   薛游有一瞬的恍神,忍不住叹道:“真像,实在是太像了!” 第18章 一只小胖崽8   林琅一脸觉得他有毛病的神情。   薛游用手指擦了擦眼睛,似乎都笑得有些喘不过气了,好不容易缓过来才道:“哈、哈哈,明明语气、性子瞧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内里腹黑、表面带刺,但怎么看着感觉就是这么像呢?——”   林琅心中不禁一跳,明白他说的是谁,面上却还是装得不知所云道:“不知薛将军说的什么胡话,天色已晚,我家小宝也该睡觉了,还望薛将军见谅——”   薛游却是一点表面客气也不准备假装了,眼里带着几分似嘲似讽、又有几分同情惋惜道:“薛某说的是谁,林大人怎会不知道呢?!”   “这人出身名门、惊才绝艳,巧的是和林大人也一样是状元之才,嗯,样貌嘛,也和林大人一般,如天边月雾中花——”   薛游说着眼里露出点痴迷向往之色,只是回过神来再看林琅时,眼里却带了点不明显的冰冷与厌恶。他语气冷了点道:“不过,这乡野里裹着泥土的野花,生长得再怎么鲜艳,又如何和这天上的月亮相比?!终究是登不上台面的——”   林琅没控制住忍不住面上露出些惊讶,他心中此时的感想就跟一万匹草泥马奔过似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是真没想到!这薛游,竟还对原来的他有这样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一时就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得直想将方才吃进去的犯事吐出来!不过,粮食是宝贵且无辜的,他不能为了此等恶心人物浪费粮食——   他真是要被气笑了,这人一边惦记着原来的他,还一边诋毁现在的他难登大雅之堂!还当他是乡野里泥巴里的野花!真是把自己当颗葱了呢!   林琅回头看着薛游,面上无甚表情,甚至还带点淡淡的笑意道:“呵,原来这就是薛将军交朋友的态度,倒真是让林某见识了!”   “林某只是林某,既不是薛将军口中的野花,和薛将军惦记的天边月也毫无关系,既然薛将军瞧不起林某,还请薛将军不要勉为其难、纡尊降贵和林某结交了——”   林琅话说的是一点都不客气,心里对薛游更是无语,觉得这都是什么人呐,瞧不起他还要上竿子来结交他,结交就算了,一副虚伪的面孔都没能戴完全程,也不知是恶心谁呢——   薛游起身,走到林琅面前微微低头看着他,眼里带着一点冷光道:“呵,林大人还在这装什么呢?!你以为就我是这样的想法吗?!”   “陛下能待你与旁人不一般,你以为是爱惜林大人的才华?又或是看中林大人你这个人?!”   “别傻了,满朝堂上下都知道陛下心中只有宁世子,连陛下自己都从未否认过,林大人能得陛下几分青眼,也不过是和宁世子长得有几分像,沾了宁世子的光罢了——”   “本将军能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不过是够坦诚罢了!”   林琅看薛游跟看稀奇物种一般,真佩服有人能把自己的渣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但是薛游身高比他高一点,他看人还要微微抬头,气势便输了一截,心里实在不爽了。   他冷笑道:“薛将军还真是足够自以为是呢——”   他才准备开启足够马力嘲讽模式,没想到怀中小胖崽生气道:“坏蛋!大坏蛋!叔叔是大坏蛋!”   林琅不禁愣住,一堆话都给憋回去了——这小胖崽还真没白养!   但他没想到,薛游这人还能更无耻,竟然恼羞成怒地伸出手指捏住了小胖崽胖嘟嘟的小脸颊,眼神阴狠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骂谁坏蛋呢?!”   薛游捏脸蛋的力道不算重,但小家伙小脸蛋实在又白又嫩,很快就起了一片红处,而且小家伙被薛游那眼神吓到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林琅“啪”地一声打掉薛游的手掌,眼神发红愤怒道:“连个三岁小儿都欺负,薛游你还算个男的吗?!”   薛游神色狰狞道:“呵,林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在我这碾死你和这小兔崽子就跟碾死蚂蚁一般——”   “长矢,给林大人一点颜色瞧瞧——”   身旁侍卫应是,上前抽出佩刀,举起欲劈向林琅。   小胖崽哪见过这等架势,顿时哭得跟猪叫一般,   扑到林琅怀里,张开两条小小的胖胳膊抱住自己爹爹,好像要用自己的小胖身子努力保护爹爹一般。   林琅看到小胖崽这模样,心里是又心疼又难过。这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太天真了,以为只要劝勉皇帝勤政,获得足够能量值,让小胖崽和自己活着就好,压根没有想过自己如今在朝堂上太过打眼后,势必会卷入各方势力漩涡中,他自己倒不打紧,但是牵连到小胖崽的后果,他是承担不起的。   在刀光劈下来的那一刻,林琅背过身,将小胖崽揽在自己怀中,心中却不禁生出点悲凉,想着自己今天不会就折在此处了吧!就算如此,他拼尽全副身家性命也要护住小家伙。   不过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回身小心翼翼抬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皇帝,抽出一柄剑挡住了长矢的刀,然后狠狠一脚踢在他的心窝,将他踢出几米远,狠狠撞在雅间内的梁柱上。长矢捂住自己胸口,“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皇帝将林琅和小胖崽护在身后,满面寒霜、声音冷厉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当众谋杀朝廷命官!”   长矢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垂着头不发一言。   薛游震惊了一瞬,很快面色恢复如常,向皇帝行了一礼道:“臣参见陛下!陛下言重了,臣不过是仰慕林大人,故才请了林大人用膳,方才不过与林大人玩笑呢,完全没有谋害林大人的意思!”   皇帝面上跟结了冰般,“你当朕是瞎的吗?!你那护卫刀都要砍到林琅脑袋上了,还说只是玩笑?!”   皇帝也没给薛游狡辩的机会,直接发号施令道:“来人,将这护卫拿下,交给大理寺处理!”   两个常衣侍卫直接上前将长矢拖了下去,薛游面色发黑,却不敢再多说。   皇帝直接带着林琅和小胖崽离开了。   待坐到皇帝奢华舒适的马车上,林琅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在他以为自己着了的那一刻,什么念头脑海里都闪过,最后也就只剩下一个,为了小胖崽平平安安,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若是有谁此时此刻能搭救他们,他一定会感恩戴德!   然后当他看到皇帝的那一刻,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许愿灵验了!他觉得从没有哪个时候,皇帝像这一刻那样英武无比!   直到坐到马车上,他心中都还很是感动,抱着小胖崽一直安抚他后,忍不住有些扭捏不好意思主动问道:“陛下今日为何会出现在春风楼?”   皇帝眼神复杂地瞅了他一眼,那意思摆明在说,朕为何出现在那,是为了谁,你不该比谁都清楚吗?!   林琅装作故意看不懂,又道:“今日多谢陛下搭救了,要不然不知道薛将军能怎么对付我们!”   皇帝瞧见他是真有些后怕,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异样,开口宽慰道:“这薛游的确也只是吓唬你,他不敢拿你怎么样。不过即使如此,他身边那护卫朕一定会严惩,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薛游!”   林琅微张嘴,想说些什么,他想劝皇帝此时不要如此明显和薛游对上,薛游毕竟是原书中的男主角,有小世界气运加持,若是直接对上,恐怕会对皇帝不利。   但薛游今天如此待小胖崽,他是真生了气,就算有小世界反噬,他都想给薛游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他脑海中还在思索,小胖崽却努力够着小胖身子,张开两条小胖胳膊,往皇帝的方向够过去。   皇帝忍不住皱皱眉,一脸不乐意,但瞧见小家伙和子陌相似的小眉眼,到底有些心软,还是忍不住伸手接了过去。   小胖崽在皇帝怀里蹭了蹭,小脑袋软软地搭在他胸前,奶声奶气道:“谢谢黄黄!今天黄黄真厉害!”   皇帝一愣,莫名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和害羞—— 第19章 天子和小胖崽7   皇帝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转过脸微微掩饰有些异样的脸色道:“倒也没有很厉害——”   小胖崽肉乎乎软乎乎的小身子用力抱住皇帝,小屁股还在他身上蹦弹了几下,小脸蛋在皇帝胸口猛蹭,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道:“黄黄就是很厉害!”   皇帝只觉身子一僵,这么又小又软的小家伙,生怕稍微用力便把他弄疼了,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   林琅都替自家胖儿砸尴尬,幸好这也不是别人。   他凑过去,点了点小胖崽的鼻子教训道:“下次还随不随便跟别人乱跑?外面到处都是坏人,这次运气好有陛下救你,下次被别人拐了卖到山里去,你以后就再也看不到爹爹了!”   小家伙本就哇哇哭过一场,眼眶都还是红的,睫毛上的泪珠都还未完全干,眼窝和小脸蛋上都还有些未干的脏兮兮的泪痕,看起来本来就很可怜,如今听他爹一顿吓唬,顿时黑溜溜的眼睛又包了一包泪,要掉不掉的,看着自家爹爹委屈巴巴道:“崽崽听话,崽崽再也不跟坏银走了,再也不吃坏银给的肉肉了,崽崽不要被卖到山里!崽崽不要和爹爹分开!”   小胖崽哇啦啦说了一通,眼见着山雨欲来,就要演变成一场狂风暴雨了,林琅立马将他接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哄道:“好啦、好啦不要哭,爹爹不会和崽崽分开的——”看到小家伙这样,林琅都忍不住有想流泪的冲动,还很心疼自责,小家伙都这么可怜了,他怎么还忍心吓唬他。   皇帝在旁边看着,也不禁有些心疼小家伙,替他说话道:“小家伙也怪可怜的,这事都是薛游那厮做得过分,朕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不过小家伙的安全还是要多上些心,你家中就只有一老仆,做些杂活还行,其他上面也顶不了事。”   “朕给小家伙身边安排两个人,都是武艺高强的,既能保护小家伙,又能做些杂活——”   林琅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若不是确定皇帝并不知道真相,他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知道了。   皇帝瞧着眼前人与子陌几乎如出一辙的样貌和神态,不禁有些不自在道:“你看朕作甚?”   林琅抿着嘴角道:“无功不受禄,陛下派两个人来保护我们,臣当不起。”   皇帝只觉心塞,除了子陌外,还没有人敢这么直接拒绝他。他心中有些不高兴,只转开头捏了捏小胖崽胖乎乎的小脸蛋道:“又不是派来给你的,是派来保护小家伙的——”   “林小宝,朕派两个侍卫保护你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用像今天一样被坏人欺负了,也不用担心被坏人卖到山里啦!”   小胖崽黑溜溜的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对皇帝的提议非常心动。他这小脑瓜子自然不明白皇帝派两个人来意味着啥,只知道有厉害的人保护他,他和爹爹就不用被坏人欺负了,他也不会被卖到山里了,多好的事,他胖乎乎的小脑袋大力地点了点,糯糯的小奶音甜甜道:“谢谢黄黄!黄黄真好!”   皇帝一脸得意对林琅道:“小家伙都答应了,这算是朕和小家伙之间的事,林大人就不要干涉了。”   林琅:......   这时,安静的马车里传来“咕噜咕噜”一串声响,林琅还没反应过来,小胖崽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肚道:“是黄黄的肚肚在响!黄黄肚肚饿了!崽崽肚肚饿的时候,也会这样咕噜咕噜响!”   小家伙说着还学了咕噜咕噜的叫声,让林琅哭笑不得,偷偷瞅了皇帝一眼,只见他面色尴尬得想原地消失。   小家伙又特别热情道:“黄黄肚肚饿了,可以让爹爹下面面吃,爹爹下的面面可好吃了!”   林琅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顿时又僵了起来,心道小祖宗哎,你可真会给你爹找事!   皇帝有些心动,还以手掩唇假模假样道:“不知道会不会太打扰林大人了?”   林琅还能说什么,他总不能拒绝刚救了他们、还派人保护小胖崽的皇帝一碗面的希求。   他一派如沐春风道:“一碗面而已,算不得麻烦,陛下不嫌弃就好。”   皇帝觉得怪怪的,其实这副模样才是子陌常有的样子,可每当林琅看起来温润如玉或如沐春风时,他却觉得和子陌一点都不像,反倒总觉得林琅像憋着什么坏水的感觉。反倒林琅生气或是使坏对付人的时候,这明明不会是子陌做的事,他反倒觉得这时的林琅鲜活生动极了,和子陌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皇帝正望着林琅出神,都没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的眼神多少有些冒犯。   林琅心道,这厮又犯什么傻劲呢,其实他生了小胖崽后,与以前的样貌还是变化很大,再加上年纪长了几岁,样貌也长开了,自己倒不觉得和宁墨很像。   但奈何世上惊艳绝伦的美人本来就少,更何况还是状元之才的绝世大美人,苍玄有史以来总共也就出现了这么两个,如何不让人拿来比较。   可越是比较,熟悉宁墨的人便越会发现,看着不怎么相似的两个大美人,实际上十分相似。而其中皇帝的感触大概尤为深刻,也每每容易恍神。   就在两人都在各自思量之际,皇帝肚子又不客气地“咕噜咕噜”叫了一声,直接让两人抽神相视了一眼。   皇帝觉得尴尬极了,林琅为了缓解尴尬,看似关心问道:“陛下出宫都未曾用晚膳?”   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大海坐在马车外面,听到立马替自家主子表忠心道:“陛下听闻林大人被薛将军的人拦住带到春风楼后,觉得薛将军定没安什么好心,连晚膳都来不及用便赶了过来,就怕林大人在薛将军处受了委屈。”   皇帝只觉得更尬了,不禁厉声呵斥道:“就你话多!朕看你是不是嫌自己舌头太多余了?!”   王大海立马闭了嘴,小心翼翼道:“是奴才多嘴了!”   林琅心里有点异样,好在很快便到了林家小院,不用再面对马车里都关不住的尴尬氛围了。   老仆林叔一直守在门口的值房内,瞧见林琅抱着小主人下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充满自责道:“公子,都怪老奴没把小主人看好,那个薛将军没有为难你们吧?”   林琅看看林叔佝偻苍老的身影,心里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林叔的确年纪大了,在家中做些轻松的杂务还行,照顾精力越来越旺盛的小家伙的确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确需要再请人。   但他如今囊中羞涩,请人有点困难,再说就他那点勉强凑个温饱的银两,也是绝对请不起皇帝派的侍卫的。   他安慰林叔道:“没事,薛将军就请我们吃了顿饭,林叔你早点去睡吧。”   林叔点点头,苍老的声音道:“那老奴就去睡觉了,公子你也早点休息。”   林家宅子还是皇帝赏赐的,离皇宫很近,这位置的三进院子,虽然不大,但也值不少银子了。   灶屋内烧着热水,是留给林琅和小家伙洗漱用的,里面添着柴火,倒不用新点柴,还是省了不少事。   将炉灶烧起,洗了锅,煎了个荷包蛋,撒点盐和胡椒粉盛起来。锅里加一大瓢水,烧开下面,煮点小青菜,切点葱花,碗里加点酱油、盐、猪油,一瓢热汤浇进去,盛面和青菜,撒上葱花,卧上煎鸡蛋,一碗简单的葱花鸡蛋面出炉。   皇帝从来没有去过厨房一类的地方。但只要林琅在家,小家伙那是什么时候都是跟在林琅屁股后面手跟手、脚跟脚的,这小院子总共也就那么大,皇帝还没怎么在这么小的房子呆过,坐在正屋里和王大海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索性便也去了灶屋围观林琅做面。   不过身为皇帝见惯了高大巍峨开阔的宫殿,即使驾幸臣子家,那也是流水曲觞的精致林园,哪见过这种小院,方才的正屋已经让他觉得逼仄狭窄了,等到了灶屋,他才更感受到什么叫作转个身都转不开。   林琅一会在锅前烧水下面切菜,一会又转到灶后添些柴,小胖崽跟着自己爹爹转来转去,非常捧场道:“爹爹做的面面好香呀——”   林琅听多了小家伙的甜言蜜语,早知道那些算数哪些算不得数,他故意逗小家伙道:“那爹爹做的面和大烧鹅哪个好吃?”   这种小问题哪难得到小机灵鬼,小家伙仰着小胖脸一脸真诚道:“都好吃!面面配大烧鹅,崽崽能吃一大碗呢——”   林琅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笑道:“好好好,面面配烧鹅,你最爱吃的——”   小家伙对爹爹有点敷衍的态度不满意,一本正经地认真数道:“崽崽最爱吃的不止面面配烧鹅,还有蜜制烤鸭、红烧肘子、糖醋排骨、叫花鸡、松鼠鱼......”   小家伙然后差不多将春风楼的招牌菜式都报了一遍。   林琅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个小馋猫——”   小家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高兴道:“嘻嘻,崽崽是小馋猫!崽崽是小馋猫!”   刘岐站在灶屋门外,抱臂靠在簌簌落灰的门框上,围观父子俩有爱的互动后,嘴角无意识地扬了起来。 第20章 天子和小胖崽8   皇帝本来也想试图跟着林琅进灶屋的,但这灶屋实在太小,两个大人根本转不开身,更别说里面炉灶烧起柴火后,整个灶屋都热得很。   如今虽是深秋天气,天气渐冷,但刘岐火力壮,被热烘烘的炉灶热气一熏,就觉得有些受不了,在灶屋呆了不过小片刻便站在门边了。   站在门边看一大一小有来有往的聊天,这种简单但又温馨有爱的氛围,让整个胸腔都暖暖胀胀,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就算身为九五至尊、坐享天下第一等富贵,他好像也未曾拥有过这种简简单单的幸福,让他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小胖崽对自己小馋猫的身份很满意,抬头瞧见刘岐靠在门边,哒哒哒地跑过去,拉了拉刘岐的衣角道:“黄黄,崽崽还爱吃翡翠虾球、樱桃肉、烧鹿筋,你什么时候再请崽崽吃啊?——”   这些菜都是小胖崽上次在宫内吃过的,一直记到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碰到刘岐,小家伙毫不客气地袒露了自己心声。   刘岐一愣,他没想到小家伙坦诚得这么可爱,虽然在他看来,他那些御膳乏善可陈,有什么好惦记的。但他还是十分大方道:“你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入宫来吃呀——”皇帝自己都没注意到,已经不自觉地学林琅用上了哄小孩子的语气。   小胖崽顿时高兴地回头和爹爹道:“爹爹,黄黄说崽崽可以随时入宫吃好吃的!”   林琅此时手上的面都已经盛起来了,闻言给小胖崽泼冷水道:“皇宫禁卫森严,不是你这种小孩子想进便随便能进的哦——”   “还有爹爹给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得称呼陛下,不能叫黄黄,对陛下无礼的话会被打屁股哦——”   小胖崽脸上有些失落,又回身向刘岐确认道:“黄黄,崽崽不能随便进宫吗?还有,你会打崽崽屁股吗?”   刘岐乐此不疲拆林琅台道:“朕给你块小牌子,想什么时候进宫便什么时候进宫——还有,你想叫朕什么便叫朕什么,朕不会打你屁股。”   林琅听到,很不高兴地将面塞到刘岐手里道:“面煮熟了,陛下趁热吃吧——”然后解下身前的围裙挂在墙边,一把将小胖崽抱起,带他去了正屋,边走边很严肃地对皇帝道:“陛下,你不该这么惯着他,如今崽崽年纪小,还可以当作不懂事,若是日后养成习惯被旁人听到了,未免引来祸事——”   从灶屋到正屋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刘岐也不知道自己堂堂一皇帝,怎么见着林琅如此严肃的样子竟有些心虚。他摸摸鼻子偷偷对小胖崽道:“你还是听你爹爹的叫朕陛下吧,就算朕不打你屁股,你爹爹担心别人打你屁股——”   小胖崽只能勉为其难地戳了戳小胖手指答应了。   刘岐坐在正屋的小偏厅里,这里摆着一张小饭桌和几张小凳子,就算是饭厅了。   刘岐坐在凳子上吃面,白的汤、黄的蛋、绿的葱花,面汤加上葱花简单却又强烈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刘岐几筷下去,面条便去了大半。小胖崽从林琅怀里挣扎着滑下来,凑到刘岐跟前奶声奶气道:“陛下,爹爹做的面面是不是很好吃?”   刘岐又一口咬了大半个煎鸡蛋,喝了口热汤,觉得浑身都熨帖得不行,回答小家伙问题道:“嗯,很好吃,是朕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小胖崽煞有介事点头道:“爹爹做的东西最好吃了!还有红烧肘子、烧鹅、烤羊肉,爹爹做得也超级好吃!”   “以后陛下可以常来我家吃饭哦——”   林琅:.......   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机灵又会来事,他觉得一百个他加上刘岐,也没这般会讨人欢心!   刘岐听了小胖崽的话,忍不住笑出声,也学着林琅轻轻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道:“那敢情好,不过小家伙你怎这般热情好客?”   小家伙一本正经道:“陛下要请崽崽吃好吃的,崽崽自然也要请陛下呀——”   林琅:你可真会拿你爹当人情呢——   刘岐看向林琅,带着点虚假客套道:“这样会不会太打扰林爱卿了?——”   林琅:知道打扰就别经常来啊喂,哪有皇帝经常出宫到臣子家的?!这样也太不合规矩些了吧?!更别说天子私服出宫,若被有心人利用,人身安全也有极大隐患——   但他还是带着标准的臣子营业微笑道:“当然不会,陛下能光临寒舍是臣的荣幸,臣微薄的手艺能被陛下赏识也是臣的荣幸,只是,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日后陛下出宫还是谨慎些为好。”   刘岐:......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嘴上说着什么荣幸,实际上压根意思就是劝他少出宫。   若是旁人这般说,他怕是要雷霆大怒,不过他也不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除了子陌外,旁的臣子他压根不会想要去接触。   至于林琅,他心里也一时难以说清。刚开始会注意到他,自然是因为觉得和子陌相似。那种相似是第一眼看见这个人便会觉得的相似——   但是再多看几眼,又会觉得并不怎么相似,样貌轮廓神态有许多不同,就连脾性都是大相径庭,明明就是很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却总在不经意间觉得相似呢?   但他对林琅的确已是超乎常人的容忍,除了子陌外,就没有人再能对他说这种话,而他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心里生出些不高兴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怎么能对除了子陌之外的第二个人这般不一般。   一碗面吃到后面显得有些沉默,林琅倒是觉得无所谓,只以为刘岐是因为听懂了他的话,让他少出宫而不高兴。   他觉得自己又没说错,身为天子,怎能随随便便就私服出宫。往常天子摆驾出宫,那阵仗护卫不是一般大,如今就带上王大海和三俩护卫,出了点事到时候那些朝臣可不得把他架在火上烤!天子一身,系天下社稷之安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刘岐登基为帝那天起就该明白的道理,压根就没有他任性妄为的资本。   刘岐将面条吃完,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筷子放在碗上整整齐齐摆在那,折了折自己衣袖道:“感谢林爱卿招待,时间不早了,朕该回宫了——”   说完起身,仿佛都不敢多看林琅一眼般准备离开。   谁知小胖崽哒哒哒地跑到他身后,拉住他的衣服一角,奶声奶气提醒道:“陛下再见,以后常来哦,记得请崽崽进宫吃好吃的哦——”   刘岐心里那点奇怪的情绪一下被打乱了好多,颇有些无奈道:“记得收好朕给你的小牌子,什么时候想吃好吃的了,让鸣剑带着你入宫便可。”鸣剑便是他放在小家伙身边的两个侍卫中较为沉稳可靠的那个。   小胖崽欢快地大力点了点头,达到自己的目的后,便爽快地放开刘岐让他离开了。   林琅:呵,敢情直接越过他了——他看了看小胖崽,又看了鸣剑一眼,鸣剑低着头装木头,小家伙太小,并不能明白自家爹爹眼神的不一般,反倒又摇摇晃晃跑回来,一把抱住自家爹爹的腿,仰着小脑袋揉着眼睛道:“爹爹,崽崽想睡觉了——”   得,还是认命地抱起小家伙,给他洗脚脚,把他塞到被子里讲故事哄睡觉,什么皇帝、什么胖崽的小心机,都放到一边再说。   作为一个养崽的成年人,除了养崽外,哪还有多余的精力想七想八—— 第21章 天子与小胖崽9   回宫路上,刘岐大马金刀坐在奢华舒适的马车内,只手撑颐,脑袋里不断想着林琅和小胖崽的事。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只是一个普通的臣子而已,又不是他的子陌,他为何要在听到宫人说人被薛游带走后急匆匆地追过来,追过来救了人后又巴巴地跟着到了林琅家里,只是站在窄小简陋的灶屋门外,围观父子俩的互动便觉得心中涌起阵阵暖流,一碗简单的鸡蛋葱花面便让他觉得是无上美味。   而且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的是,他面对林琅时,甚至隐隐有种以前面对子陌的感觉。其实倒不是觉得林琅像子陌,而是觉得林琅像不像子陌都无所谓,子陌是子陌,林琅便是林琅,但是面对林琅时,他也有了面对子陌的那种悸动,就像对眼前的人,他可以无限包容,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不会真正生气。   但正是这样的发现和情绪,让他有些难以面对自己。   他和子陌是多少年的情谊,在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子陌便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们一起经历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经历了多少悲欢哀乐,他心底对子陌的情愫,压抑了多久而一直不敢袒露,这所有的所有,哪是林琅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能比的!   他觉得能够对林琅产生不一般感觉的自己,实在令人唾弃,让他对子陌这么多年的感情和怀念都像一个笑话,他觉得子陌在九泉之下,该多么的对他失望,多么的不想再见到他,连带着对林琅都有几分生气起来,虽然他知道这很无厘头,知道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刘岐心里一团乱麻,心绪百般复杂,一会是对子陌愧疚自责,一会觉得自己是个渣渣,一会又觉得小胖崽的确也很可爱,林琅性子很特别,看似出身贫寒待人温和有礼,实则锱铢必较、一点亏也不肯吃,但他也一点不觉得这性子有什么不好,反倒觉得有趣得很。   等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怎么又是念着林琅的好了,又不禁越发懊恼起来。   一直进了宫,王大海说了三遍请陛下下马车,刘岐才回过神来。   待洗漱完躺在硕大的龙床上,看着紫宸殿高大精致繁复的藻井,又侧过身看着殿里宽阔空旷的空间,竟觉得有些冷清。   他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几乎捱到半夜,又爬起来坐在暖阁的窗前一个人下棋赏月。嗯,倒也不算赏月,顶多是时不时抬头看一下月亮,稍微放空一下自己遥远的念想。   王大海作为刘岐身边忠心称职的奴才,自是也只能跟在身边熬着不睡觉。   但他哪有刘岐这等复杂惆怅的心思,所谓心宽体胖,因而站在刘岐身侧,等到半夜就忍不住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了。   刘岐见他这模样更加心烦,不耐道:“困了就去睡,朕这里不需要人守着。”   王大海一听皇帝的声音就一激灵,立马脑袋打闪道:“不,奴才不困,奴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   “奴才再给陛下泡点茶?”   刘岐跟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冷冷道:“你确定还要给朕泡点茶醒神?!”   王大海一拍额头,笑道:“瞧奴才都糊涂了,奴才再给陛下泡点枸杞大枣酸枣仁安神茶——”   刘岐懒得再和他啰嗦,懒懒“嗯”了一声。   王大海给皇帝泡了茶,又规规矩矩站在一边,没一会又开始老叟钓鱼。   冷不丁又听到皇帝问道:“大海啊,你觉得林大人如何?”   王大海一听到皇帝声音便又是一激灵,立刻醒神道:“林大人状元之才、天人之姿,自是百万人中也难有这么一个——”他说的都是实在话,而且他觉得他比皇帝都更了解皇帝自己,不管现在看起来皇帝对林大人还有些别扭反复,但以皇帝待林大人的种种表现来看,在皇帝心里,林大人绝对十分特殊,即使现在可能还没太反应过来。   能在宫中浸淫多年混到如今地位,王大海自也是人精中的翘楚,听到皇帝这么问,那可不得可劲地夸林琅。   结果没想到皇帝幽幽来了句:“那和宁世子比呢?!”   王大海不禁瞳孔地震,他没想到皇帝竟然能问出如此问题!若是一般人,那自然会一股劲地说宁世子更好,毕竟那是皇帝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世上哪还有比宁世子更好的人。   但王大海不一样,他想的比旁人要多一点,皇帝能问出如此问题,那便意味着林琅已经与旁人不同了。活人虽然不能与死人争,但能争一下的活人自也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王大海心念电转,调动起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道:“宁世子身份尊贵、惊才绝艳,只可惜天妒英才,林大人出身贫寒却能高中状元,亦是大才。在奴才看来,两人都跟天上的月亮般,哪是奴才这等人能妄自诽议的——”   刘岐不满道:“你这老滑贼,就知道捡好的说——”   王大海赔了个笑,他们这等看人脸色吃饭的,可不得学着说好话,要不然到时候得罪了人,可不是他们这等贱命赔得起的,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活法,这都是生活逼出来的本事!不过他这话自是不会和皇帝说的,皇帝身为九五至尊,哪懂得他们这等人的艰难。   王大海若是知道有句话叫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怕是会觉得十分贴切——   刘岐自己与自己下了盘棋,又喝了一壶枸杞红枣酸枣仁安神茶,还是始终没有睡意。   但再熬也觉得无甚意思,到了后半夜,还是又躺到龙床上,翻来覆去许久,直天将将明才感觉好像模模糊糊有些睡意——   次日清晨,林琅到紫宸殿上值时,刘岐并未出现在御书房。按照苍玄两日一朝惯例,今日本无须上早朝,每次这个点,皇帝都早在御书房等着了。   不过林琅昨晚也察觉出了皇帝的一些异样,只当他又在闹别扭,也未放在心上,将奏折先行整理一遍后,便开始誊抄天子起居注。   起居注已经誊抄到近三年的了,此时宁世子已经过逝,天子自暴自弃、不理朝政,起居注也不敢写得太多得罪天子,通常很长时间也就寥寥数语。   但就这寥寥数语中,竟也能看出一些不同寻常来—— 第22章 天子和小胖崽10   林琅誊抄起居注,抄到他原身身亡后没多久,那起居注记载道:“上不胜哀思,日日无心朝政,尽睹物怀人。”   “因承国公世子之故,无辜枉死者百余人矣。”   “御史大夫赵随上谏,望陛下节尽哀思、勤政持勉,若长此耽湎,未免承国公世子身受诽议,后世以为佞幸之辈。”   “上大怒,杖责随五十。终勉力上朝。”   林琅心里有点复杂,原来的他自然是把皇帝当君主、当挚交,内心所愿一直便是报效天子、报效苍玄,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误中他庶弟宁白的道后与刘岐春风一度,但心中也只是觉得刘岐十分尴尬,担心背上佞幸之名,有负自己一腔抱负。   但他纠结犹豫没多久,便被宁白推下山崖,不仅苏醒了现代世界的记忆、绑定了001系统,还因那一夜怀了小胖崽。如此种种剧变,春风一度的尴尬也早就顾不上了。   为了攒够他和小胖崽存活的能量值,他改头换面重回京城,又到了刘岐身边,看到刘岐对原来的他如此念念不忘,若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但再多的,他也压根没想过。   不管是原来的宁墨还是苏醒的现代世界记忆里,虽然他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但在他的设想里,以后都是娶妻生子,原来的宁墨是想治国平天下,现代世界里则是只想过个普普通通、平凡简单的日子。   他没想过和男子在一起,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男子,但是自打又高中状元入朝为官,日日呆在刘岐身边,看到刘岐毫不掩饰地各种表示对宁墨的心意,心里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如今也变成了习惯和麻木。   但是和以前,自然也是不一样的。以前刘岐虽然对他好,什么都把他放在最前面考虑,但对他的心意却是克制再克制,至少他之前是没看出分毫。   如今刘岐对宁墨的心意,在朝堂上下甚至全京城都不算什么秘密,每天被人在耳边重复许多遍,初时可能只是觉得好笑或不解,时间久了却也难免不有所反思,刘岐对他的心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管他愿不愿意面对,他该如何看待?   此时他倒庆幸自己已经变成林琅,他可以无限从第三者的角度来面对和思考,而不用被赶鸭子上架去直接面对并给出反应。   从他两个世界的记忆里,他都一直觉得,这世上最珍贵的大概就是一颗真心。很多人也许会觉得,活下去已经如此艰难了,真心能值几个钱呢?哪有金钱和名禄来得实在和重要?为了金钱和名禄,人们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越过底线出卖自己,那时候真心只会被当作笑话作为一时的谈资罢了。   但尘埃散尽,终归会明白荣华利禄只是浮世尘埃,能有一个人真心地待你是多么难得的事!人生如寂寞长河,就像那宇宙寂渺,孤独是人与生俱来需要向内面对化解的困境,而能解决困境的,从来不是金钱,也不是荣华利禄,而是交付与被交付的真心。   所以在看待刘岐待原来的他感情的问题上,他虽然没想过接受,但也并不排斥,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而已。以林琅的身份装作与自己无关,当一只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好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林琅一边誊抄着起居注,一边脑袋放空发呆。这时,只听王大海急匆匆的脚步声过来道:“林大人,陛下今早身子有些不舒服,都未去上早朝,如今还身子发热、在龙榻上躺着呢,您要不过去看看——”   林琅面色有一瞬凝滞,过了会才道:“陛下龙体抱恙,你该去请太医,来找我作甚?”   王公公搓了搓手,干皱的老脸一脸为难道:“老奴自然是请了太医,但、但是陛下服了药睡着后,嘴里时不时念叨着你呢——”   林琅一头雾水,满脸怀疑道:“你确定陛下念叨的不是宁世子而是我?!”   王公公面上呆滞了一下,但瞬间反应过来道:“陛下的确念叨了宁世子,但也念叨了林大人呐——”而且面上一脸未尽之言的表情,摆明在说活人不要和死人争呐。   王公公瞧林琅不为所动,又使尽浑身解数劝道:“林大人呐,老奴这把年纪了,在陛下身边呆了多年,陛下对哪个好、哪个不好,老奴心里是一清二楚呐——”   “除了宁世子,陛下对您是再好不过了,但宁世子已是没了的人啊,而且和陛下多年情分,您和宁世子比什么呢——”   “只要您肯认真服侍陛下,以后好处自然少不了您的,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林琅一脸问号看着他,真不明白刘岐怎么会让王大海在身边呆这么多年,明显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脑子跟扯了浆糊似的,这话说的不仅像个拉皮条的,还说得不那么高明,就差直接说他比不上宁墨,守好自己的本分,以后还能换不少好处!   王公公发现自己越劝,那林琅的脸色是越黑,眼珠子一转又换了个方式道:“昨天陛下听人禀报,说薛将军派人带走了林大人,那是直接晚膳都没用就出了宫啊!”   “回宫那么晚,心中还一直惦记着林大人和小公子呢,一直熬到后半夜都没睡,天色将明时才睡着那么一会,谁知道竟感染了风寒!”   “平日那么健壮威武的陛下,感染风寒后看着甚是可怜呢——”   林琅抬眼瞅了瞅王公公,发现这人竟然还自己把自己说感动了,在那偷偷地抹眼睛。他想说,这刘岐失眠和他有什么关系?这王大海加的戏未免也太多了!   可到底他吃软不吃硬,觉得这刘岐感染风寒说不定真与他有几分关系,昨天刘岐才帮了他那么大忙,不管作为朋友还是臣子,去看一下刘岐也是理所当然。   紫宸殿占地广阔,是天子御居之所,中间大殿常用来接见臣子,东边是御书房,御书房又分为暖阁、书房、后室,西边则是卧房、盥洗室,从后面寝殿和书房还能连通。   平常林琅上值便是在御书房这边,从后面的通道到了刘岐的寝殿。   明黄色绣着龙纹的帐缦耷下来,刘岐躺在里面,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人影轮廓。   林琅看了王大海一眼,眼里的问号很明显,这皇帝都在睡觉,他守在龙榻旁作甚?!   王大海却跟接收不到他信号般,屁颠屁颠搬了张案几到床边,又拿了张蒲团示意林琅坐下,还抱了一堆奏折过来。   林琅:敢情既让他在这守着皇帝,还让他不耽误整理奏折呢?真是人尽其用一把好手!   王公公自认为将林琅安顿妥当后,便自己到偏殿亲自守着熬药去了,只等皇帝醒来,又送碗汤药过去,太医说了一日三次、服上三天,大概也好差不多了。   林琅瞧了一下龙榻里面动静,眼下刘岐的确睡熟了,待着索性无事,倒真整理起奏折来了。   没一会,只听帐缦里传来轻微声音,林琅以为是刘岐醒了唤人,轻声唤道道:“陛下?——”   没成想离近了才听到原来是刘岐呓语,时不时唤着“子陌”,有时候话语多些,也是诸如“子陌,朕好想你”“子陌,你怎么这么狠心,都不来看朕”“你最喜爱的桂花雕,朕都还一直给你存着呢——”   林琅听着不禁有些发呆,心道桂花雕,还真是好久没喝过了呢—— 第23章 天子和小胖崽11   宁墨其实并不爱喝酒,但是对桂花酿颇为偏好。桂花酿以米酒为基底,比醪糟要清亮、酒味更大,PAO泡拯理隐隐带着一股桂花甜香,入口香滑,但是度数不算多高,也不会有多大后劲,即使像他这般不会饮酒的人,喝上一大壶也不会多醉。   他记得有一年,椒风殿的桂花开了满树,刘岐趁夜摘了满怀,风干了七七四十九日,再用坛子装好放在阴凉处储存。   等到冬天初雪,取树枝高处的白雪经晒后融化成的雪水和洞庭秋稻,再加上秋天阴晒好的桂花,便能酿出最好的桂花酿。   因为宁墨最喜桂花酿,所以这酿造桂花酿虽繁琐、耗时也长,却每一步都是刘岐自己亲手所为,进而练就一手酿造桂花酿的好手艺。   想及此,林琅不禁又有些馋桂花酿了——   这时,帷帐内刘岐的声音变得恐慌急促起来,似是受到了极大惊吓,压低着嗓音嘶吼道:“子陌!别走!——”   林琅被吓了一跳,忙起身掀开帐缦,只见明黄锦被掀开大半,刘岐身着黑金龙袍里衣、衣襟大敞,浑身发烫泛红,额头冒了一片汗珠,瞧着病的不轻。   林琅赶紧将被子替刘岐盖好,免得他着了寒病的更重,那成想这杯子还在掖着呢,便被刘岐奇大的手劲又一把掀开了。   林琅一时没提防,被刘岐的力道带得失去了平衡,慌忙之下扶住了什么东西才稳住身子,等回过神来才觉得手下的触感有些不对劲,紧实滑腻、微微凸起,还很有弹性。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摁在了刘岐敞开的胸肌上,脸上顿时红了一片,连忙撒开手,胡乱扯过被子又盖在刘岐身上。   这下有了提防,摁住的力道不小,刘岐在睡梦中挣扎也没能挣脱。   他又忙唤了王大海过来道:“陛下发热得厉害,你赶忙再唤太医过来看看!再让人备盆热水,我给陛下擦擦。”   王大海瞧了陛下一眼,果然病得更严重了些,整个人跟被架在火上烤的兔子般急得恨不得跳脚。不过好歹是个省事的,急归急,却安排得妥妥当当,立马派人将热水端进来后,又亲自去太医署跑了一趟。   林琅将铜盆放在床边的小案几上,拧了拧水中的丝帕,替刘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洗过后拧干,盖在他额头上,希望能带走些热度。不过实在聊胜于无——   林琅做得认真,没注意到刘岐已经转醒,正直直地盯着他。待他回神时,突然瞧见刘岐那眼神,心口蓦地一跳。   他揭过丝帕,摸了摸刘岐的额头道:“陛下,你现在烧得厉害,王公公已经去请太医了,你再歇会吧——”   说着将丝帕在热水里浸了浸,又准备盖在刘岐额头,没想到却被刘岐一把抓住了手腕,力道还很大。   他挣了挣,没挣脱,瞧着刘岐疑惑道:“陛下?”   刘岐的眼神又深又黑,直直地盯着他,就像要把他吞噬一般。林琅忍不住心中一悸,试图往回抽了抽自己手,却没抽动,刘岐却像发现他的意图一般,眼神里露出些许疑惑,转而很快变成一丝决绝的幽深,一把将林琅拉到了自己怀里,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子陌,你又想离开吗?”   滚烫的呼吸扑到耳边,林琅心中有一丝慌乱。他方才没有戒备,直接没站稳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扑到了刘岐怀里,此时只是被刘岐一只手钳制着,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索性也不挣扎了,只是凉凉地看着刘岐道:“陛下,你烧糊涂了,我不是宁墨,我是林琅。”凉凉的嗓音如流水般,若非耳背后面一片绯红,看起来还真是一派淡定自然——   刘岐似是愣了一瞬,林琅心中稍定。以往只要他这般与刘岐说话,刘岐便会明白他认真了,若是再得寸进尺只会惹他着恼,便会十分乖觉。即使是他变成了林琅,每每作出这副姿态,刘岐都会以为是面对宁墨一般乖乖就范。   他以为这次刘岐也会像以前一样,刘岐也的确看似愣了一瞬,只是接下来并没有如他所料般放开他,反倒是将他抱得更紧了,就像搂住生命中的至宝一般,拼尽全部性命也不会再让他离开。   林琅有些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心中却是窝火不已,心道不要仗着自己生病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奋力挣扎,眼看就要挣脱刘岐双臂禁锢,却没想到被他一手按住了后脑勺,用力地往下压,柔软滚烫的触感传来,却是嘴唇相贴来了个亲密接触。   正在这时,王大海带着太医入了殿,站在天子寝宫门外侯着,小心翼翼掐着嗓子道:“陛下,奴才带着孙太医来了——”他心里想着眼下天子大概还睡着,自是没法回答他,只要林大人应个声便好。   但半晌也没人回个音,他悄悄抬头往里看了看,正巧看到天子与林琅两个亲在一处,顿时忍不住惊呼一声,立马拽着低头垂首的孙太医转过了身。   林琅听到声响,发现是王大海带着太医过来了,顿时是又羞又恼,也顾不上刘岐生病不生病了,狠狠将他推开,站起身理了理衣冠,装作无事发生一般道:“进来吧——”   王大海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带着孙太医进了寝殿。两人向天子见了礼后,都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林琅静默站在一旁,当自己跟空气一般,一言不发,但他也走不了,但凡他露出丁点想要离开的意思,他敢确定那紧紧撅住他的眼神,绝对会暴跳而起,到时候情形绝对会更尴尬狼狈。   室内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王大海偷偷瞅了瞅龙榻上压根不打算发一言的天子,又偷偷觑了觑林琅的脸色,只得发挥自己身为大内总管的眼力见和机灵劲谄笑着脸道:“孙太医,要不您先替陛下把把脉?”   孙太医擦擦额头上上的汗,连忙应是,到了龙榻近前又向天子磕头请了安,才恭恭敬敬把了脉,战战兢兢道:“陛下近来想必忧思过重,又染了风寒,如今脉象虚浮、浑身高热,病症有些严重,臣再开些散热解毒的药,还须时时刻刻有人在身边服侍才行。”   天子龙体欠安,他们太医署就得跟着提心吊胆,毕竟就像天子对朝堂不满意、便是大臣的过错,对御膳不满意、便是御膳房的过错,上至朝堂社稷之类的大事,下到衣食住行之类的小事,凡是天子不满的,自都是旁人的错处。   自然,龙体安康便是他们太医署尽心尽力,龙体抱恙便是他们失责,更别说这次陛下还病得这般严重,他们太医署的不十二时辰在跟前守着,到时候怕是难辞其咎。   王大海垂手道:“那就劳烦孙太医费心了,老奴命人在偏殿收拾出一间卧房供太医休息,有什么情况好及时来请——”   孙太医也拱手道:“多谢王公公了——”   孙太医离开后,林琅也想找机会遁走,却没成想听到刘岐喑哑的声音道:“方才太医也说了,朕身边时时刻刻离不开人,劳烦林大人了——”   林琅石化在地,偷偷回头看了看又被遮起来的帷幔,又看了看王公公,还在试图作最后的挣扎。   王公公恭着身子拦住了他的去路,眼里满是歉意,但是意思也再清楚不过,陛下都发话了,就算是拼了他这条老命,他也不会让林琅离开天子的寝殿一步。   林琅心里一股邪火没处发,盯着王大海凉凉道:“你们都不是人吗?!还需要我时时刻刻守在跟前?”   王大海舔着脸笑道:“但我们都不是陛下想要的人啊——”   林琅:......   他只得又任命地坐在龙榻旁的案几边,装作认真地誊抄起居注,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写。   没一会,宫人端着煎好的药汤端进来,王公公忙接过,掀开帐缦扶起天子。   刘岐才准备接过药汤,手都伸出去了半截,结果眼睛一角瞅到了林老师,转而又调转了手指的方向,指着林琅道:“来,你喂朕喝药——”   林琅:...... 第24章 天子和小胖崽12   林琅盯着天子冷冷道:“陛下认真的吗?”   若放在平日里,天子被林琅这样的眼神盯着,很快便会败下阵来,但今天不知道是生病壮了胆还是做梦开了窍,反正就那么固执地看着林琅,带着一点小孩子的任性和蛮横道:“朕是天子,你是臣子,朕让你喂药,是对你的恩赐和荣幸。”   林琅:这个理怎么就这么歪呢?!   若不是刘岐说这话的语气里有那么点和小胖崽如出一辙的撒娇意味在,林琅觉得自己是肯定不会就范的,可如今看这个人头脸都烧红了,还做噩梦的份上,喂个药而已,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他接过药汤,习惯性地拿起汤匙在药汤里搅动散热,又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散热后,娴熟而自然地递到刘岐嘴边。   待看到刘岐一愣时,林琅才反应过来,以往小家伙经常爱生病,他都习惯这么给小家伙喂药了,如今一端到药碗,他来不及多想便这么做,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   他耳朵尖有些微微发红,故意板着脸先声夺人道:“陛下还愣着作甚?!不是你让我喂的吗?!”   刘岐自不是个脸皮薄的,刚刚发愣只不过是有些意外而已,此时见到林琅有些羞恼,倒觉得颇有意思,嘴角也不禁微微勾起。   他低头乖乖喝掉了汤匙里的药,眼神却还一直盯着林琅,面上则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喝的不是药、而是白开水一般。林琅隔好远都能闻到这药的苦涩味,为了清热解毒,黄连黄芪黄柏几味苦寒的药是没少加的,那味道他是尝过,简直是丧心病狂的苦,能让人直接三魂出窍、七魂离体。以前为了哄小家伙喝下去,每次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每每都忍不住想让大夫直接去了这几味药,但大夫哪肯听他的。   眼下刘岐喝着,眼睛也不眨,跟没事人一般,还真真让林琅颇为佩服。只是那眼神幽而深,直直地看着林琅,仿佛在探寻什么答案一般,不禁让林琅心中一悸——   不得不说,刘岐的确生就了一副好皮囊,眼神细长深邃,日角饱满,眉骨些微突出、山根挺拔,因而轮廓显得十分有立体层次感,但在眉眼唇角处,又显出几分精致。   刘岐生母王氏出身低微、母族不显,当初也就是凭着一副美人皮相得了先帝宠信。不过林琅觉得,刘岐不仅继承了王太后的美人皮相,也继承了先帝的富贵骨相。   他暗暗压下了心里的悸动和异样,面上一派平静,淡淡道:“陛下看臣作甚?莫非是觉得这药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陛下该不会像小宝一样还怕苦吧?”   刘岐像是舌头才回过味一般,暗暗皱了皱眉,不过面上却不怎么显。他幽幽地看着林琅,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意味道:“朕做了一个梦,梦见子陌变成了林卿你——”   刘岐的语气太平静,平静得就像在叙述事实一般。   林琅心脏急跳,很想从脑海里将00就系统揪出来质问,除了他之外,难道还有第二个人会知道这样玄幻的事?!说好的只有他一个人是小世界的bug呢?!   001系统一脸无辜,它敢确定刘岐只是这个小世界里的原生土著。   林琅心里再慌乱,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是又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匙药递到刘岐嘴边,面上带着点淡淡的似蛊惑般的笑意道:“陛下心里再清楚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宁世子是宁世子,我是我,将我当作宁世子,对死者也并不怎么尊重。”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话语却字字诛心,让刘岐幽深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   林琅却没有善罢甘休,又轻轻补了最后一击,似嘲似讽道:“宁世子一生荣华,臣可没有他这般好命——”   他并没有嘲讽刘岐的意思,只是嘲讽以前的自己,看似荣华富贵、出尘脱俗,实际上不过是个纸糊的壁花罢了,他所拥有的一切,不过都空有其表而已。   但听在刘岐耳里,却像是在嘲讽他,看似对宁墨一往情深,却还自欺欺人将宁墨当作他,可不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刘岐心底一股暗火起,一把抢过林琅手里的药碗,咕噜几下便饮了个干净,将药碗“噔”地一声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拉起被子、蒙住头脸,背对着林琅躺下装睡了。   林琅都快要被他被这一番操作给气笑了,他简直仿佛看到了小胖崽每次自个和自个生闷气时的样子,明明很气了,却不敢和他生气,像只河豚一样在一边气鼓了,还偷偷看他会不会去哄他。   若是这时候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小家伙抱起来几句好话一哄,小家伙又会眉开眼笑生龙活虎起来,鼓起来的小气泡也会很快瘪下去。   刘岐毕竟是个大人了,懂得掩饰自己了,可连龙榻的帐幔都没放下去,和小胖崽也差不了多少——   但他对刘岐,可没对小家伙的纵容和耐心。药反正喝完了,他可没有哄刘岐的心思。他只在心里庆幸,刘岐并不是真正知道了什么。   王公公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只想将自己当个隐形人。他并不懂他家主子那些复杂别扭的心思,只知道,这林大人不得了,比原来的宁世子还不得了呐,竟能轻易就能将天子治得服服帖帖,以后他还不得有点眼力见!   他默默地将药丸收走,回到寝殿里,又是给林琅端茶递水,又是研墨铺纸什么的,做完了便当个隐形人默默跪坐在后边。   没过两刻钟,宫人将熬好的鸡汤粥送了进来。王公公递到林琅跟前,眼里满是乞求意味地看着他。   林琅虽说有时候看不惯王大海那嘴脸,但到底只是当奴才的,他也不想自己拱了火,让他们这些宫人来承受无妄之灾。   但让他放下身段哄刘岐,又不是他家的小胖崽,还真是有点难。   他端过了装鸡汤粥的碗,到龙榻的脚踏边坐好,轻轻咳了声道:“陛下,服过药后吃些粥再睡吧——”   良久没有回音,他都要以为这人是不是睡着了,却只听刘岐有些闷有些冷的声音道:“不吃。”   林琅能递个台阶已经不容易了,此时也忍不住有些窝火,如今他这境地,辛辛苦苦攒点能量值和小胖崽苟活,这罪魁祸首还在这和他玩这些伤春悲秋的别扭,可不把他心里的无名火给拱得老旺!   他把装鸡汤粥的碗狠狠掼在一旁的案几上,“噔”地一声在寂静空旷的寝殿里十分有存在感,龙榻上的锦被都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林琅冷冷道:“陛下真的不吃?”   锦被耸起的小山包安静了一瞬,过后刘岐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自己端过粥碗,吃了一口,又满脸不耐地对王大海道:“给林大人也盛碗粥,朕一个人用多无趣!”   折腾了这么久,转眼便接近中午。林琅早膳用得早,吃得又不多,此时的确也有些饿了。   王大海在这些事上多机灵,不仅给林琅盛了粥,还端了几碟虾饺、蒸糕之类的点心,和脆笋、萝卜之类的小菜,虽然比不上平日里御膳丰盛,倒是也别有滋味。   两人一人在龙榻上,一人在榻边案几上,都没怎么说话,不过刘岐倒是多用了两碗粥。   服了药、吃完粥,昨晚没睡好的疲惫涌上来,没一会刘岐便睡熟过去。   待得午时过了大半,林琅也有些昏昏欲睡,只手撑着额头在那小鸡啄米。   这时,王公公凑到跟前小声道:“林大人,太后派人传唤要见您呢——” 第25章 天子和小胖崽13   林琅立马回神,一脸疑惑道:“太后为何要见我?!”   王大海一脸为难神情,也不好多说,林琅意识到有些不妙,王太后召见他怕是没什么好事。   但直接抗旨也很不妙,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公公将他引到了寝殿外,那里有一年纪颇大的老宫人等着,生得是尖嘴猴腮、眼光闪烁,一张老脸像树皮一般,腮处还耷拉了一块,显得越发尖酸刻薄。和这老宫人比起来,王大海那简直长得不要太可爱——   林琅跟着跟着这老宫人离开,临走前王大海还陪着笑脸道:“劳烦王公公费心,多关照关照林大人——”他怕到时候林琅在太后处受了委屈,天子没法拿太后怎样,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人。   王公公回头朝王大海阴恻恻笑道:“林大人是朝廷命官,哪轮得着奴家这等腌臜人关照,王公公你倒是费心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直把王大海气个仰倒,对着自家小徒弟骂道:“这王铁蛋!还真以为自己能耐了!当初被发落到浣衣监,少不了我相帮呢,舔着脸攀着与太后本家,一步步走到这位置,都不拿正眼瞧人了!”   小徒弟恭身侯在一旁不敢多言。   王大海到底不放心,狠狠一拍他脑袋道:“你去寿宁宫附近瞧瞧,若是太后要拿林大人发落,赶紧回来通风报信!放机灵点,知道不?”   小徒弟生得面圆眼圆、十分讨喜,眼睛骨碌碌的很是机灵,得了师父的话忙拔腿就往寿宁宫跑去。   王大海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小徒弟怎么看起来有些憨,不过也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到底是个好孩子,也没枉他费了这么多心血。   寿宁宫位于紫宸殿西北边,走过去大概要一刻钟左右,对身子强健的人来说不算多远,但对王太后这种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人来说,也不算多方便。   王太后和天子的关系也算不上多好。王太后初入宫时只是位阶最低的采女,家世低微,虽说生就一副好相貌,但这样貌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给她带来多少好处,反倒是招来了许多排挤和陷害。   像她这样的采女宫中不知凡几,长得好看又能如何,一年都不见得能见上天子一面。   她第一次见到天子,哪是传言中的机缘巧合、缘分天定,不过是她向紫宸殿的小黄门使了银子,得知天子只要天气好的时候,每天未时初都会到紫宸殿后面的御花园转转,世间不长,也就小半个时辰左右。   她虽是采女,每日也要跟着宫中嬷嬷学习礼仪教养,并不能在宫中随意走动。找了许多借口、寻了许多机会,在御花园装作不经意来来回回路过了有小半月,才让她撞见了先帝。   按照小黄门对先帝喜好的描述,她精心妆扮,穿一袭白纱裙,抹了淡淡的桃腮,柳叶眉、秋水剪眸、琼鼻樱桃口,眼神带着一丝害羞和无知的清澈,的确瞬间让天子意动,得到了宠幸。   这一次宠幸,便让她怀上了孩子,顺利诞下了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刘岐,之后她也被封为了美人。   美人在苍玄朝乃是四品,比原先八品的采女的确强了不少,住在独立的偏殿,再不需要与其他采女挤在一处,份例、伙食、伺候宫人之类也都好了不少。   但晋升的喜悦也没能持续多久,毕竟身处后宫,她这种没有母族支持的女子,没多久便被先帝忘到了脑后,再加上那张令人妒忌的脸,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毕竟在后宫之中,四品的美人又算甚,上面还有婕妤、九嫔、四妃乃至皇后,哪个不比她出身尊贵。她那时是不敢行差踏错,怕稍有不慎碍了谁的眼,到时候大的小的怎么没了都不知道。   她就刘岐这么一个孩子,从小自是将他看得十分紧。但她自己学识也不高,见识也不多,说能给刘岐教个什么大道理自是不行的,说对刘岐有多爱,在刘岐看来也未必多见得。   刘岐一直觉得他母妃其实最爱的就是自己,只是拿他当筹码,让自己、让母族过得更好点,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开心或是难过,通通都不是那么重要。   在之前的十数年里,母子俩的关系虽说不上亲密,也不见得多坏。但直到他母妃发现他对宁墨的心思后,两人的关系便急转直下,连带着王太后对宁墨也不喜起来。   后来宁墨没了,刘岐一直陷在痛苦中难以自拔,王太后对宁墨越发恨起来,觉得自己好好的一个儿子,竟因为一个男的如此自暴自弃,但她拿刘岐也没法,只得转而恨起宁墨,在刘岐面前也会毫不避讳表现出来,自然又让母子两个的关系越发僵化。   就王太后现在对宁墨的那副态度,谁又能想到,在宁墨初入宫给刘岐当伴读时,那时的王美人对他是多么的极尽和蔼。毕竟承国公府世袭罔替,多少女子入宫为后为妃,京城那些世家贵族,哪几个和承国公府没点姻亲关系。   承国公世子能给刘岐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当陪读,当时的王美人自得好好供着。   当初多上赶着,后来就有多嫌弃厌恶。   林琅一路想着这些乱糟糟的陈年往事,很快便到了寿宁宫。   寿宁宫作为太后居所,在崇尚孝道的苍玄王朝,自是豪华尊崇无比,比天子的紫宸殿、皇后的凤仪宫规格都要稍高些。   到了宫门口,王公公让他侯在门外,他自先去禀报太后。   林琅抬眼看看寿宁宫鎏金宝蓝底的匾额,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是还没进门就被来了个下马威。他本以为王太后要为难他,怎么着也得进了寿宁宫再说,看来还是他太天真——   在门口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王公公才慢悠悠过来,拖着嗓子道:“太后娘娘如今才午睡睡好了,让奴家带林大人进去。”   得,敢情是太后她老人家正午睡呢——   如今京城都入了冬,今天天气又算不上多好,阴沉沉的,不时还吹点刺骨的寒风,他这身上穿着统一制式的宝蓝色从六品翰林修撰,虽然是冬装,但也算不上多厚,被那京城寒冬的小风哗啦啦一吹,直觉得透心凉,寒意都透到骨头缝里了,一张脸也白得厉害,眉目显得越发的冷清,如冬夜里的皎月寒星。   这天气在外边站一个多时辰并不怎么好受,林琅身子都冻得有些僵了,忍不住两手揣在袖子里,还是冷得牙关发颤、浑身哆嗦。   好在王太后也是个怕冷的主,在暖阁接见了他。   才进去,一股暖气带着脂粉味扑面而来,林琅被呛得忍不住想咳嗽,但到底克制住了,只是闷闷地咳了一下,不过身上倒是暖和了许多。   他跪在地上,恭敬向王太后磕头行了礼。   王太后坐在暖榻上,正在用镶满绿松石、翡翠、南红、红宝石、蓝宝石的又长又细的指套,细细地挖着胭脂盒里的胭脂,闻了闻香味,又在白皙丰腴的手背上抹了抹,对这胭脂感到十分满意。   她看都未看林琅一眼,只是将他晾在那许久,将那胭脂把玩够了才淡淡道:“你就是新科状元林琅?”   林琅只得又磕了个头道:“臣林琅,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王太后很享受别人对她的顶礼膜拜,尤其是两种人的顶礼膜拜会让她感到更加舒适,一种是文武大臣,尤其是正儿八经科举中第读书人出身的朝廷命官,另一种则是京城里那些门第尊贵的世家大族们。   毕竟世人皆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科举中第的书生,更是那些读书人中的佼佼者。虽然她没什么学问,但却根深蒂固相信这句话,像她这种出身低微的女子,以往何曾想过那些自视清高的读书人,有天也得向她跪拜行礼,如今这待遇,如何不让她舒适。   而那些世家大族就更好理解了,她以前被多少人排挤过、瞧不起过,如今能一一踩回来,哪能不舒适透了。   她也没让林琅起来,只是漫不经心道:“听说新科状元郎生得俊俏,抬起头让哀家看看,可是如传言一般——”   林琅只得抬头,目光垂下,并不直视太后的样貌。   宫中规矩不能直视天子和贵人们的尊颜,他觉得倒多好,他也不想看王太后的样子,倒避免许多尴尬。   王太后看见林琅模样,不禁一愣,良久回过神来,却狠狠将方才还喜爱不已的胭脂盒,狠狠往林琅身上砸去。   那胭脂盒不大,上好景德镇青玉瓷做的小圆匣子,里面装满了产自陇西的红色胭脂。胭脂盒直接砸在了林琅额头上,在他身上滚了一圈跌落在地,碎成四分五裂。   林琅头脸衣裳沾了许多胭脂,但看着并没有很狼狈,反而有种别样动人的颜色。   王太后看得越发恼怒,尖长的指甲指着林琅生气骂道:“真是生得一副狐媚样!就知道蛊惑君王!”   林琅很无语,心道王太后也不照照镜子,到底谁长得更像狐狸精,一看便能一目了然—— 第26章 天子和小胖崽14(倒V开始)   即使王太后如今过了四十, 但保养得十分好,看着岂止是风韵犹存,简直就是妥妥的美妇人, 比年轻时也不遑多让, 还多了一股子风韵。   当然这些话,林琅是不敢当着王太后说的, 他只是一脸平静, 仿佛坐在窗前赏花饮茶般, 无辜又疑惑道:“臣不知太后娘娘此言何意?——”   王太后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越发恼怒,一双美目瞪着他都快喷出火来, 恨不得咬牙切齿道:“呵, 你还在那给本宫装?!”   “就你这副与宁家小子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 把皇帝迷得团团转,还敢说自己没有蛊惑君王?!”   林琅眉头轻轻一拧, 却又很久不露痕迹地展开,一脸平静道:“臣蒙陛下赏识,亲点为状元, 又封为御前行走,每日只是到紫宸殿上值, 帮助陛下处理朝务,实在不明白太后娘娘所言蛊惑君王从何而来?!”   在王太后看来, 林琅这模样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是千年的妖精了,还敢在她跟前装!而且林琅模样越平静, 王太后心中的无名火越大,若不是碍于身份, 真恨不得上前挠一指甲。   她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恼怒道:“若非蛊惑君王,凭甚三品的翰林大学士都不能御前行走,你这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却能?!”   “若非蛊惑君王,皇帝又怎会连夜为了你出宫,半夜也不睡,染上风寒?!”   “你明明是朝廷大臣,却在天子床帏伺候,还敢说不是蛊惑君王?!”   林琅听着前面,心里还觉得滑稽可笑,心道都是什么逻辑,君王做了什么都是他身为臣子的错,他真想说句干他屁事,倒打一耙的功夫可还了得?!   可听到后面,他是真忍不住有些生气了,红口白牙也不是这般污蔑人,他青着脸道:“太后娘娘可莫信口雌黄,臣每日到紫宸殿只是上值,今日也只是尽到臣子的本分,替君王侍疾,如何便成了太后口中所言伺候床帏?!”   “臣之名节,虽也算不得如何金贵,但也不是任人随意污蔑的。伺候君王宫帏,臣不敢当!”   王太后见林琅恼怒了,倒没有先前那般气了,她玩弄着自己指甲好整以暇道:“呵,你这说法,倒是哀家冤枉你不成?”   “来人啊,掌——”   她话还没说完,身旁的秋嬷嬷忙上前捧住她的玉手道:“太后,您这手都红了,指甲也破了一块你——”   太后听到忙仔细瞧,方才气极拍桌子力道太大,手果然红了一片,奢华指甲套只戴了小拇指和无名指,中指指甲磕到红木案上出现一道裂痕,可把王太后给心疼坏了。   秋嬷嬷轻轻抚了抚太后的指甲,满是心疼道:“太后,您这指甲养到这般不容易,如今裂了只能修剪了,不过您放心,奴定会给您剪个好看的形状——”   太后也无法,看着林琅的眼神越发嫌弃,但相较林琅而言,她明显更关心自己的指甲,摘下指甲套后,发现无名指指甲也裂了一道,裂痕还直接裂到了指甲肉上,小拇指指甲更是掉了一块,不由越发气了。   但再气林琅,也没有现在保养自己的指甲重要,只得恼怒道:“你去给哀家在佛堂里跪着抄写佛经!一直抄到你悔改为止!”   林琅一脸懵逼,心道这抄佛经不是王太后惯用教训那些后宫不听话的先帝妃嫔们所用的伎俩吗?!如今怎么用到他身上了?!   但他也知道,若非秋嬷嬷用指甲这事拦了一遭,他怕挨的不是抄佛经而是巴掌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见好就收才是正理,抄佛经而已,算不得什么,他每日除了帮助处理一些朝务,便是誊抄起居注,哪个科举中杀出来的举子,不是费了一堆烂笔头,抄书这种事,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所以抄佛经对他而言,都算不得什么惩罚,他便也听之任之了。   一个小宫女将他往佛堂带去,离开前他朝秋嬷嬷感激一笑,秋嬷嬷只淡淡示意。小宫女倒是被他一笑晃了眼,瞬间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心中暗道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公子,就跟天上的月亮一般,太后娘娘怎会忍心为难——   不过林琅并没注意到小宫女的神色,只是感叹秋嬷嬷对王太后的忠心。   其实他也明白,秋嬷嬷阻止太后也并不是为了他,只不过是为了全天子和太后的母子之情,除此之外,大概也有为太后名声考虑的意思。毕竟,若是传出去,太后娘娘召见朝臣,还掌捆朝臣,传起来怎么都不会太好听。   不过林琅也无所谓,不挨巴掌总归是好的。   太后尚佛,寿宁宫太后寝殿居所西北边设置了专门的佛堂,正中摆着一尊鎏金释迦摩尼像,旁边是观音菩萨和普贤菩萨,四周则是天龙八部神像,摆放大概也没太讲究,全凭太后个人喜好罢了。   小宫女抱了一堆佛经过来,摆在他面前的案上,然后袖手站在一边。王公公也被派了过来,在那狐假虎威道:“太后娘娘吩咐了,令林大人跪在佛前抄经,令我等看着你,切不能令林大人偷懒!”   林琅都懒得看他一眼,径自将佛经摆在案上,先是大致浏览了一遍,发现除了心经、金刚经、楞严经、法华经之类三藏十二部佛教经典之外,还有一些大臣对王太后歌功颂德杜撰之类,诸如什么太后为佛祖塑上百座金身、广修庙宇、供奉香火,诚心禀达佛祖,佛祖甚为感动,封王太后为座下善财菩萨。   还有更离谱的,什么王太后前世本是佛祖座下的菩萨,佛祖因见苍玄百姓民生多艰,心有不忍,便将王太后派下人间,给苍玄百姓带来福祉。   不过这些都是编得用心的,还有些纯粹只是些华丽虚浮的词藻堆砌,言之无物,翻来覆去洋洋洒洒数千字,也只是在夸赞王太后是如何的贤良淑德、人美心善。   令林琅意外的是,这些给王太后歌功颂德的虚华词藻,竟然大部分都是袁掌院所作,实在是令他没想到。不过自然不是从袁掌院文笔中发现,只不过凡是袁掌院所作,都会在后面盖上自己名字的印章,想不发现也难。   这些编故事、写些浮华词藻歌功颂德的,林琅自都没兴趣抄写,而是选了佛教中的经典心经来誊抄。   心经全文不过两百多字,但其中集佛教哲学大成,誊抄时的确容易让人平心静气,戒除心浮气躁。   林琅认真用簪花小楷誊抄了一遍,甭管最开始誊抄时是什么心情,但是抄完后,自己看着也十分满意,心情也再平静不过。   他翻开金刚经,才准备誊抄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天子的怒声接踵而至:“你们好大的胆子!各个都不想要小命了吗?!”   寿宁宫宫人哗啦啦跪了一片。 第27章 天子和小胖崽15   林琅有些懵, 回过头只见刘岐站在佛堂门外,身边跪了一片宫女太监,冬日阳光洒在他身后有些刺眼, 他突然觉得有点像从天而降拯救公主的王子一般。   这个念头乍现, 林琅便被自己雷得外焦里嫩,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刘岐已经大踏步进来, 一把将他拉起来, 边带他出佛堂, 边有些恼怒道:“你在这作甚?!被带到寿宁宫不知道让人把朕叫醒吗?!”   说着看了一眼他头脸和身上的红色,不由怒从心起, 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多般心绪之下, 狠狠一脚踹到了王公公胸口,直接将王公公踹得嘴角流血、翻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站在王公公面前, 面色阴鸷道:“谁弄得?怎么弄的?”   王公公立马跪到地上,抖如筛糠般惊恐道:“陛、陛下,不是奴才弄的。”   刘岐并没有很好的耐心, 对身边的王大海道:“瞧着也没什么用,拖下去喂百兽园里的熊吧——”   王大海虽然不喜这王来福, 也不免兔死狐悲有些不忍,但再不忍又能如何, 王来福自己作死,他自是不敢在天子面前多嘴。   忽然,空气里传来一阵难闻的骚味, 却是王来福被吓尿了,他瘫在地上, 费尽力气惊恐地想爬到天子跟前求饶,却被侍卫挟住不能动弹分毫。   他涕泪满面惊恐嚎道:“陛、陛下,奴才说,求、求您饶了奴才小命!”   刘岐一脸嫌弃和厌恶,语气跟掉冰碴子一般道:“呵,现在朕不想听了,给朕拖下去!”   林琅看着有些不落忍,他虽然不喜这王来福,但觉醒了现代记忆后,他知道如此藐视生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王来福虽然狗仗人势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人,但因此被轻易要了命,也实在不人道,不禁出面替他求情道:“陛下,这是太后的胭脂落到臣身上了,与王公公无关,饶了他吧。”   他在心里道,他这不过是为小家伙积福了,刘岐毕竟是小家伙另一个父亲,无辜杀生,实在有损子孙阴德。   刘岐一脸不解看着林琅,不明白这人为何替这奴才求情,而他可是听王大海说了,这奴才对林琅并不怎么客气。   不过一个奴才的性命而已,在他眼里根本值不了什么,林琅既然开了这个口,他便道:“既然林卿这般说了,那便杖责三十,发落到浣衣局,饶他一命罢了——”   “其他宫人,一个不落,全都杖责二十。”   王来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三魂都快被吓去了七魄,忙不迭爬起来在地上疯狂向刘岐磕头道:“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其他宫人也吓得抖如筛糠,虽说许多都是无妄之灾,但有王大福在前,各个还不禁都在心里庆幸,二十杖责可轻多了。   刘岐都懒得再多看一眼,摆摆手直接让侍卫将他拖下去,转身深深看了林琅一眼,伸手抹了抹他头脸上的胭脂,眼神幽深道:“朕带你回紫宸殿——”   林琅觉得有些诡异,在刘岐手指伸过来时,不禁往后缩了缩,但还是被碰到了,脸颊上都能感受到刘岐手指上的热度,明显发热还没退下去。他不明白刘岐是什么意思,看他的眼神也太奇怪了。   刘岐不顾众人的眼光,牵着林琅大踏步往殿外走去,还没出寿宁宫,半路遇到闻迅赶来的太后。   王太后瞧见刘岐牵着林琅、袒护他的模样,又见宫中侍卫正在杖责宫人,不禁怒从心起道:“皇帝,你在干什么?!竟然要为了这人发落母后宫里的宫人?!你将母后置于何地?!”   刘岐无甚笑意道:“朕还想问问母后,无故召见朝中大臣,还私自责罚,母后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朕不发落母后宫中的宫人,难道让朕来发落母后?!”   王太后气个仰倒,伸出纤细青葱手指指着刘岐道:“你、你竟然为了一个男的和母后作对?!母后当年生你养你,费了多少辛苦,受尽多少委屈?分例不够、银炭不足,母后什么都是先紧着你,生怕你冷了饿了......”   看王太后架势还想一直说,刘岐直接不耐烦打断了他道:“母后,这些话你骗骗别人就行了,就别拿出来骗朕了。你当初对朕如何,朕自是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除了你自己,母后你还爱过谁?”   王太后捂着胸口,要不是秋嬷嬷扶着,怕是直接会倒在地上。她掏出手帕捂着眼睛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母后?!就为了这个林琅?!”   “你可是母后好不容易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母后把你拉扯这么大容易吗?就算你当了皇帝,你也是母后的孩子啊——”   王太后说着说着倒把自己感动了,捂着眼睛开始一顿一顿地抽泣起来,秋嬷嬷只得在一旁轻抚她后背以作安慰。   刘岐满脸不耐烦毫不掩饰,直接拉着林琅离开了寿宁宫。   秋嬷嬷将王太后扶到了寝殿内,让她躺下休息。经此一番折腾,王太后还在哀叹道:“哎,儿大不由娘啊,竟然为了一个男的和本宫闹腾,这林琅甚至原来的宁墨都不如,皇帝真是鬼迷了心窍!”   秋嬷嬷在一边只得劝道:“太后莫要太过伤心,陛下自是念着您的,您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亲娘,这世上哪有不为子女的母亲,又哪有不为母亲的子女——”   王太后摸了摸自己胸口,似是安慰自己又似是强作信心道:“你说的对,哀家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的母后,这苍玄的太后,就凭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如何能翻得了哀家的手掌心?!”   秋嬷嬷没再说话,只是端了冰雪燕窝羹,喂太后吃了几口,安抚她让她睡了。   却说刘岐带着林琅回了紫宸殿,路上一言不发,但那脸色黑沉得能滴水一般,所有宫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存在感压得最小,生怕让天子注意到,或是惹了天子生气,到时候定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刘岐大马金刀坐在龙座上,就那么直盯盯看着林琅,表情阴晴莫测道:“你对付朕、对付那些大臣不是能耐得很吗?怎么在寿宁宫便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林琅只觉脑袋一阵嗡嗡,刘岐的话像是能听明白又像是听不明白一般,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忽然之间,只觉脑袋一黑,直接砸倒在地。 第28章 天子和小胖崽17   林琅醒来时, 触目所及是明黄色龙凤纹帐帷,烛影摇晃,他摁了摁自己太阳穴, 只觉有些头晕脑胀。   蓦然回神, 突然意识到外面天色已黑,但自己好像还在宫里, 这么晚他还没回家, 小家伙不知得多伤心难过。每次没他陪着讲睡前故事, 小家伙总是不肯睡, 饭也不会好好吃。   念及此,他极力挣扎起身, 只想早早出宫回家见到小家伙才放心。但一起身, 只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时, 床帏外有人听见动静,直接拉开了帷帐, 见状忙扶住了他,一脸不高兴地道:“孙太医说你在寒风中站了太长时辰,本身底子又弱, 如今身体发热厉害,起来作甚?!”   林琅闭目缓了一会, 待那股子晕劲过去,睁开眼发现竟是刘岐守在他床边, 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执拗道:“小宝在家中等我,臣该回去了。”   就是面上的不喜越发明显, 直接按住林琅让他躺下休息,虽然看起来强势, 实则手上力道很轻,并未让林琅感觉有什么不适。   林琅还想挣扎,刘岐一把按住了他道:“你晕过去后,知道你担心,朕便让鸣剑将小家伙带进宫了——”   林琅一时有些愣怔,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鬼迷心窍,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待臣这般好?”他如今只是林琅,又不是宁墨,的确有些想不通。   刘岐没想到林琅突然问得这般直接,一时也有些发愣,还有些不自在,半晌后羞恼道:“朕如何待你好了?!这些不过是体恤臣下罢了,你若好不了,谁替朕看那些折子?!”   王大海在一旁低头憋笑,心道这么蹩脚的理由谁信,他们陛下不过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承认罢了,都这份上了,谁还看不明白他们陛下待林大人特别?看折子这种事,尚书台和内阁那些大人们哪个不能做,他们陛下又对哪个大臣这般好过?!甭说这般好,甚至连好脸色都不曾给过。   王大海心里如是想,嘴上自是不敢说出来的,哪知林琅一本正经道:“臣多谢陛下体恤,是臣多虑了,恳请陛下让臣见见小宝。”   王大海瞪大了本就不大的眼,没想到还真有人信他们陛下那蹩脚的理由,这林大人平日里看着满腹才华和文韬武略,怎么这个时候就这般不开窍呢?!他真想大声告诉林琅,他们陛下心里想的才不是如嘴上说的一般,陛下待你再好不过了!能处理折子的大臣千千万,但是能让他们陛下这么上心的臣子绝无仅有啊!当然,曾经的宁世子并不能算臣子。   不过,这些话,王大海自然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刘岐皱了皱眉,心里对林琅的反应有些不高兴,却又说不出哪里不高兴,只得道:“你身子还没恢复过来,小家伙会吵到你,还是再歇息会吧。”   林琅只淡淡地看着他,眼里的执着不言而喻。   刘岐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有些无奈,只得对王大海摆摆手,示意他让人将小家伙带进来。   没一会便听到了小家伙活泼又急躁的声音,鸣剑才将他抱到门口,他便急不可耐地扑腾着两只小胖腿下来,哒哒哒地跑过去,像只扑腾着小翅膀歪歪倒倒的小胖鸭子,不管不顾地拼命朝自己爹爹奔去。   林琅看他那随时都像要摔倒的样子,颇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担忧,挣扎着想从床榻上起来接住小家伙,却被刘岐制止了。   刘岐上前,一把接住了像颗小炮弹一样发射过来的小胖崽,将他抱到林琅跟前,摁着他严肃道:“爹爹生病了,不能闹腾他,你要乖乖的。”   小胖崽立马老实地坐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爹爹乖乖道:“爹爹,崽崽很乖,已经吃饱饭饭了,再和鸣剑哥哥、元宝哥哥、小荷姐姐玩一会就要睡觉觉了。”   林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顶夸道:“真乖——”   小胖崽对着小胖手指,小心翼翼试探道:“爹爹,崽崽那么乖,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林琅露出疑惑的表情,寻思小家伙哪天不是和他一块睡的。   刘岐在一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小家伙才来就想爬到你床上,朕说会打扰你养病,便阻止了他。”   他见林琅想顺势答应小家伙,又劝道:“孙太医说你染了风寒,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很难痊愈,若是将病齐过给了小家伙,又难免让小家伙遭罪。”   林琅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看着小家伙眼巴巴的表情实在有些心软,将小家伙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崽崽乖,等爹爹病养好了,再和你一块睡。”   小家伙黏人得很,黑溜溜的眼睛里面瞬间便蓄起了一泡眼泪,眼睛四周又白又嫩的肌肤红了一片。   他一抽一抽地努力克制自己道:“崽、崽崽乖,崽崽一个人睡觉觉,不打扰爹爹养病病——”   林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真是恨不得什么都不顾答应晚上陪小家伙睡觉。但最终还是理智克制了自己,小家伙如今虽然身体好了很多,但是年纪小,还是很容易被传染,到时候小家伙遭罪,他也心疼,还不如现在狠狠心一点。   小胖崽才懂事了一番,又发现自己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忍不住撇着小嘴委屈巴巴道:“可、可崽崽怕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怎么办?”   小家伙睡得早,科考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林琅哄小家伙睡着后,还要爬起来一个人看书温习,有时候小家伙睡到一半醒来,发现旁边没了人,便会抱着小枕头、光着脚,蹒跚着撕心裂肺大哭来寻他,每次让他心疼不已,只得把他抱在怀里哄好久。   如今小家伙还差点才满三岁,虽说机灵聪慧,学说话走路都很快,但到底不过是个小幼崽,怕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琅还在舍不得小家伙一个人睡害怕,便又见小家伙从他怀里拱出来,哒哒哒地跑到刘岐跟前,拉着他的袖子软软道:“陛下,崽崽一个人睡害怕,您可以晚上陪崽崽睡觉吗?”   林琅不由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小家伙会找刘岐寻求帮助,不得不感叹父子天性,小孩子明明没见过几次刘岐,但却不仅不怕他,每每还对他展现出非同寻常的亲近。   一旁的王大海心中不禁对小家伙佩服不已,心道无论是朝廷上下还是皇宫内外,哪个不对天子惧怕不已,即使能找出胆气大些没那么怕的,也绝对再找不出第二个敢对天子这般亲近的人。   刘岐也是一愣,他也从来遇到过哪个小家伙这般亲近他,而更奇怪的是,若是其他小屁孩这般,他定十分不耐烦,一个冷脸便将人家小屁孩吓得屁滚尿流,但是面对着这么一张和宁墨十分相似的可爱小脸,他不仅没有觉得不耐烦,反倒觉得十分受用,心中生出许多宽容和喜爱。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还是林琅最先回过神来,装作斥责小家伙的模样道:“崽崽,不要胡闹。”   小家伙看了自家爹爹一眼,懊丧地低下头,小小的脑袋不禁思考着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哪想到天子弯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语气带着点笑意道:“当然可以,不过勇敢的小男子汉以后要学会一个人睡觉。”   小胖崽顿时仰起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睛闪着亮光看着刘岐道:“谢谢陛下!” 第29章 天子和小胖崽18   对于刘岐来说夜色还早, 但他已经不得不躺在龙榻上陪小家伙睡觉了。   他觉得先前的自己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要不然怎么会答应那小崽子陪他一起睡,更要命的是, 他压根不理解小孩子到底是什么神奇的生物, 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却还一直缠着他让他讲故事。   他最开始压根不接小胖崽的招, 只是冷冷道:“朕不会讲故事。”   小胖崽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他软乎乎胖乎乎的小手指戳了戳皇帝, 小心翼翼讲条件道:“可是, 每天晚上崽崽睡觉前,爹爹都会给崽崽讲睡前故事的呀——”   刘岐不为所动, 心道朕又不是你爹, 能陪你睡已经是破天荒了, 小兔崽子不要得寸进尺。   小胖崽感受到自己今晚睡觉前怕是没有睡前故事可听了,不禁小嘴一撇, 小胖脸看着委屈得不行,掀开被子就想要爬起来。   刘岐忙按住他胖乎乎的小身子道:“你干甚去?”   小胖崽揉了揉眼睛,小奶音带着点小委屈道:“陛下不给崽崽讲睡前故事, 崽崽去找爹爹,让爹爹给崽崽讲故事!”   刘岐不禁暗暗抚额, 心道自己是招惹了个什么小祖宗,只得把他塞到被子里, 勉为其难道:“你爹爹生病现在睡着了,你不要去闹他,朕给你讲故事。”   小胖崽听到立马乖乖地在被子里躺好, 他也不想去打扰爹爹。他的小胖脑袋靠在皇帝胳膊上,又肉又软的脸颊挤在上面, 整个小身子小小一团捱在身边,刘岐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这个小生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眼下正是如此全然地信赖他一般。   刘岐发了一会愣,小胖崽还没听到想听的故事,忍不住提示道:“陛下,昨天爹爹给我讲完小王子从他的B612号小星球出发后,在第五颗星球上遇到了一盏路灯和一个点路灯的人,今天小王子该到第六颗星球上了。”   刘岐一头雾水,满脸疑惑道:“星球?路灯?”   小胖崽一本正经解释道:“星球就是天上的星星呀,爹爹说天上有许多许多星星,有的星星非常大,有的星星非常小,小王子的B612星球就只有一株玫瑰花和三座火山,他拖动自己的椅子,一天能看四十三回日落呢——”   “路灯就是会发光的,爹爹说和灯笼差不多,但是比灯笼要亮、要牢固,不怕风吹雨打,专门给夜里行走的人照亮。”   刘岐:......   他觉得他好像不太能理解小家伙说的话,路灯还能勉强理解,星球也能,但是所有的话加在一块,便觉得有些稀奇古怪。不过又觉得小孩子,大概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便也不以为意。   他咸鱼躺似的百无聊赖一般问道:“小王子在第五颗星球上遇到了一盏路灯和一个点路灯的人,然后呢?”   有人愿意听他的故事,小胖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道:“这个点灯人以前晚上点灯、白天熄灯,然后剩下的时间,白天休息、晚上睡觉。后来,这颗星球自转一年比一年快,一分钟便自转一周,一分钟便会天亮一次、再天黑一次,点灯人就得一分钟内又点灯然后再熄灯,他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   “就小王子和他说话的那么一会,就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也就是三十天,有了三十个白天黑夜,点灯人也点了三十次灯,又熄灭了三十次灯。”   说到这,小胖崽就忍不住欢快地“咯咯咯”笑起来,刘岐一脸迷茫地看着他,里面虽然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词汇,但是差不多能听明白就是一个点灯人不断重复点灯熄灯的故事,他不明白这故事的好笑之处在哪,能让小家伙笑得这般开心。   他表情呆滞问道:“这个故事很好笑吗?”   小胖崽肉肉的胳膊抱紧了刘岐,小脑袋扎进他怀里,“咯咯咯”的笑声止不住道:“点灯人一直在点灯熄灯,不能睡觉也不能休息,都快把自己累死了,咯咯咯,好好笑哇!”   刘岐生出点教育小孩的心思,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这个点灯人都这般累了,你不该同情他,觉得他可怜吗?”   小胖崽从刘岐宽阔的胸膛里仰起小脑袋,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也一脸认真反问道:“可是他不点灯不熄灯就好了呀,他可以像像小王子一样,在自己的星球上,想看日落就拖着椅子看日落,想浇花就浇花,想疏通火山就疏通火山,他为什么要一刻不歇地点灯熄灯呢?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感觉好好笑——”   刘岐道:“可你不是说点灯熄灯是指令吗?”   小胖崽:“可点灯人也说指令只是指令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指令,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指令——”   刘岐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竟然让他咂摸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每个人活在这世上,谁不是汲汲钻营、周而往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又不是这个点灯人呢?   他耐心好像多了点,问道:“后来呢?”   小胖崽很开心,能够有个人这么认真听他讲故事,他觉得满意极了,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道:“后来,小王子就给点灯人出了个主意,说点灯人的星球这般小,只要三大步就能环绕一周,点灯人只要走慢一点,就总能照到太阳,只要他不想点灯、想休息的时候,他就可以一直走一直走,那样白天想要多长就可以多长,就可以不用点灯啦。”   刘岐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道:“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朕猜点灯人可不会同意。”   小胖崽欣喜道:“陛下你可真聪明!一点都没猜错!”   “点灯人说,但是他只想睡觉啊——”   “小王子说,啊,那就可惜了,睡觉是没机会睡觉了——”   说完,小胖崽还摊着手作出一副可惜模样,瞧着是真心实意替点灯人可惜一般。刘岐瞧着,被他那认真同情的模样逗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小胖崽瞧他笑出声,自己又跟着“咯吱咯吱”地欢快笑出声,空气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王大海在殿外守着,听到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传来,心中不禁感叹,今晚紫宸殿的笑声,怕是比前三年所有的笑声加起来都多,这林大人父子可真是神奇,竟然能让他们陛下这般青眼相待!   不过,他们陛下能早日忘记宁世子亡故带来的悲痛,早日走出来,对苍玄社稷百姓、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果然,他站林大人是没错的—— 第30章 天子和小胖崽19   刘岐瞧小胖崽两只黑溜溜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 “咯吱咯吱”的笑声极具传染性,忍不住嘴角弯起,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心中泛起阵阵怜爱, 等察觉时自己也惊讶不已。   小孩子大概都是敏感的生物,小胖崽察觉到天子对他的亲近和喜爱, 也毫不掩饰地拿柔软的发顶蹭了蹭天子手心, 又继续道:“陛下, 故事还没说完呢——”   “其实, 小王子还有点喜欢这个点灯人呢,他觉得这个点灯人比第一颗星球上遇到的国王、第二颗星球上遇到的虚荣的人、第三颗星球上遇到的酒鬼、第四颗星球上遇到的商人好多了, 是唯一看起来不那么荒唐可笑的人, 小王子觉得他其实可以和这个点灯人做朋友, 只是可惜他的星球太小啦,装不下两个人。”   “不过, 实际上小王子离开这颗星球,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在这颗星球上, 每二十四小时能看到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   皇帝感到很疑惑:“为什么能看到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就要离开呢?”   小胖崽很认真道:“因为小王子觉得,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 有一天,他在自己的星球上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皇帝不禁发愣, 他觉得心底深处有个什么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小胖崽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脸上满是天真的疑惑问道:“陛下,可为什么难过的时候会爱上看日落呢?”   “我难过的时候只会哇哇大哭, 才不会想去看日落呢——”   皇帝心中才生出来的一点感伤,突然被小胖崽这神来一下给完全弄没了, 他哭笑不得道:“你这么小,哪懂得什么是难过呢?——”   小胖崽眼里的迷惑更浓了,他觉得他怎么就不懂什么是难过呢?!他饿了痛了,被爹爹教训了都会难过啊。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觉得陛下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难过,他的确好像不是太懂——   皇帝瞧小家伙的小眉头都快皱成个小波浪了,哭笑不得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不过,为什么点灯人的星球每二十四小时可以看一千四百四十次日落呢?”   小胖崽果然被被转移了注意力道:“因为那里一分钟便有一次日出和日落,一个小时有六十分钟,二十四小时便是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啦——”   刘岐:“一分钟?一小时?”   小胖崽:“爹爹告诉崽崽,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一个小时是六十分钟,一分钟是六十秒——”   刘岐:“那一秒是多少呢?”   小胖崽用不快的语速道:“一、二、三、四、五......”   “这就已经过了五秒啦!”   皇帝觉得有点神奇,也有点逗弄小胖崽的心思道:“那一分钟又是多少呢?”   小家伙哪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只是满腔热忱希望皇帝能够明白一分钟到底是多少,便又一本正经开始数数道:“一、二、三......”他本来想数到六十,但是只数到三十多,便上眼皮搭着下眼皮,再也睁不开睡着了。   皇帝忍不住露出笑容,暗道小家伙还挺好带,虽然吵着要听故事,但最后倒是自己给自己讲故事,把自己哄哄睡着了。   待确定小家伙彻底睡熟,不会轻易醒来后,刘岐起身披上了龙袍,想去林琅所在的偏殿看看。   王大海察觉动静,上前想跟着。   刘岐立马嫌弃地阻止了他道:“朕就随便走走,你留在这守着小家伙,免得他醒了哭。”   王大海省事地点点头,心里打赌他们陛下一定是去看林大人了。不过作为合格的奴才,这种事向来是看破不说破。   此时林琅用了些好克化的晚膳,又喝了药,早早躺下睡着了。他所在的偏殿有些昏暗,只有墙角点着几盏昏黄的烛火。   刘岐掀开床帷,看着床上的林琅发呆。   床上的人无疑生得极为好看,不过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林琅给他的感觉,和子陌太像了。若是不那么了解宁墨的人,让他看宁墨和林琅,大概定不会觉得相似,无论是样貌还是表现出来的性格,都完全不一样。   但他只是看到林琅第一眼,他便知道,这人和宁墨有着相似的灵魂,无论是眼神里透露出的倔强,还是一些奇怪的坚持,甚至他们掩藏起来的柔软,却总是能被他轻而易举的一眼看穿。   他很肯定,即使宁墨生得不是那么的好看,也不是那么的满腹才华,他还是会毫无保留地爱上他。   他伸出手指,隔着空气细细描摹林琅的轮廓,心里无法不生出一些荒诞的念头,如果林琅就是宁墨呢?——   他心里只是生出这么个念头,便感觉到面红心跳、呼吸急促,脑海里还有一丝理智在微弱地挣扎,告诉他世上哪会有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但这理智的小人,很快便奄奄一息,淹没在他巨大的溺毙的渴望中。   这时,他忽然发现林琅微敞开的胸口与锁骨相连处,有一颗小指尖大似月牙般的红痣——他不禁呼吸都忍不住停了一瞬,这红痣!他曾在宁墨身上也看到过!   他记得无比清晰和深刻,那一夜里,他虔诚地亲吻过无数遍,让那胸口、脸颊,全染上了艳丽的绯红色,而在那一夜之前,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时,偶然间见过,自此每每午夜梦回,这颗红痣都久久萦绕不去。   他一直觉得,宁墨胸口的这颗红痣,一定是也长在了自己心上,要不然他为何会久久念念不忘——   宁墨曾告诉他,他出生时身上便有这颗红痣,刚开始很小,只是一点点印记,在婴儿时的他肌肤上都不太明显。后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红痣也长得大了许多,看着甚至像一个胎记。   世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连胸口这特别的红痣都一样吗?!   刘岐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敢相信。当初宁墨从悬崖上摔下去,是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宁墨的尸首,还是他亲手下葬,当初他是不是去了,他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刘岐心里又生出巨大的斗争,他已经不可回避地意识到,他对林琅生出了不一般的心思,即使他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说是因为林琅和子陌太像,可他知道,林琅怎么会是子陌呢?他觉得生出这样想法的自己,实在是对不起子陌,也像是对自己巨大的嘲讽一般。   可溺在水里太久的人,看见一根泅渡的浮木,如何不心动?! 第31章 太后和小胖崽1   次日, 林琅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殿内一片静寂,帷帐遮着, 也只有些微光线透进来, 因而让他一觉睡到了现在。   自打金蝉脱壳、换了林琅身份后,他已经多久没有睡过这么晚了, 最开始为吃穿发愁, 后来要为小家伙忙碌, 更别说还要早起读书, 赖床真是件奢侈的事——   起来后他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只是身体底子有些差, 之前生小胖崽时没有养好, 现在稍微着些凉便会不适, 更别说昨天在寒风中站了一个多时辰,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完全养好的。   宫人听到动静, 服侍他洗漱更衣后,将他带到了天子所在的膳厅。   刘岐早已坐在了桌边,也不知等了多久, 林琅到时,精致清淡、花样繁复的早膳也上得差不多了。   林琅坐下问道:“小宝呢?”   刘岐有一瞬的恍惚, 觉得这相处模式很像老夫老妻了,心里甚至有丝愉快, 他假装咳嗽一声,很快掩去了面上的不自然,答道:“小家伙早早起来吃完, 一个人到御花园玩去了,有鸣剑、元宝几个跟着, 都是机灵的。”   林琅应了一声,他也察觉出有些不自然来,刘岐对他的态度好像有些微变化,但又不是很明显,让他不至于大惊小怪,却又处处觉得有丝古怪。   他安静地用完早膳,起身向天子行礼准备告辞道:“陛下,臣已经用完早膳,先行去处理奏折了。”   刘岐:“不用,朕已经将所有奏折都处理完了。”   林琅:.......   他满脸问号,完全不知道刘岐什么时候这么勤政了?!之前不是连奏折翻都不想翻,还得他将重要的挑出来念给他听,最后才朱笔画一个圈或者叉吗?!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时辰这么早竟然了自己给处理完了。   这时,林琅脑海里响起001系统的机械音道:“恭喜宿主,攻略目标勤政进度达到10%,奖励能量值1000,宿主及羁绊人物林小宝生存几率增加10%。”   林琅不禁愣怔,什么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此前为了让刘岐勤政,为了让他多看点奏折,花了多少功夫,几乎都快喂到嘴边了,这001系统也没啥反应,等到他都快忘了系统的存在,没想到这货又出来刷存在感了。   刘岐在一旁偷瞅林琅神色,还以为他不信,不由“哼”了声道:“待会你可以自己去看看——不过孙太医说了,染了风寒不能操劳,你随便翻翻就成,若是实在无聊,可以看看书、陪朕下下棋。”   林琅:......   不对劲,真是不对劲,他怀疑刘岐是不是吃错药了——   却说寿宁宫,秋嬷嬷将林琅誊抄的心经收起来,她心喜林琅这一手好字,舍不得扔,但又怕被太后瞧见不高兴,正在犹豫该如何处置——没想到太后这时候正过来到佛前上香。   太后白皙丰腴的手点燃了一炷香,在佛前拜了三拜,插入佛龛中,又恭敬磕了头,双手合十祈祷一番,心里得到了平静,起身往外走时示意秋嬷嬷跟上,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黄色帛物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手上是何物?”   秋嬷嬷心里有些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奴手里拿的是心经的抄本,本来想供奉佛前的。”   太后听及,来了兴趣道:“哦?!拿来给哀家看看——”   秋嬷嬷有些微迟疑,但还是递了过去。   太后才展开看到第一眼,就忍不住叹道:“妙哉!妙哉!哀家平生从未未见过这等抄本,一手簪花小楷风流之极,这起始的‘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落笔之处相当自在,颇有佛性,即使是翰林院的袁掌院也没这般笔力和心性啊——”   秋嬷嬷浑身颇不自在,暗道他们太后咋这么快就忘了昨天罚林琅抄经之事,若是知道这是林琅所抄写,怕是一千个想收回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不过,她还是面上一派淡定道:“可不是,这字写得可真好,可惜奴婢没太后娘娘这般学识气度,夸不出什么花样来,只知道这字真叫人看得心生欢喜——”   王太后笑得满面春风道:“是了、是了——这字的确叫人看了便欢喜!”   说着才似想起来般问道:“这是谁抄的经送过来的?莫非是翰林院里新进来的几个?”   秋嬷嬷想着怎么圆过去,没想到一旁另一个大宫女直接道:“太后娘娘,这是昨儿个您罚林状元抄的呀——”   王太后一愣,面上有些石化,手中誊抄的心经一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秋嬷嬷狠狠瞪了那大宫女一眼,嫌她多管闲事,但这大宫女向来与她不和,平日里碍着王太后最是信任她,不敢作妖,如今好不容易寻着机会,可不就跳出来刷存在感。   只要让秋嬷嬷不痛快了,她心里就高兴了,被秋嬷嬷记恨又如何,她并不害怕秋嬷嬷。   而秋嬷嬷眼下也顾不得和这宫女较劲,她得先稳住太后,道:“娘娘,这林大人的字的确好,抄的经瞧着也心诚,不过若是娘娘不喜欢,直接在佛前烧了也行,就当是供奉佛祖了。”   王太后看了心经抄本一眼,直接塞到秋嬷嬷怀里,冷声道:“林琅那厮,状元出身却非要蛊惑君王,行不端、坐不正,这样的人抄的佛经如何供奉佛祖,简直是对佛祖的玷污!”   “但这抄的也是佛家经典,不好随意处置,你自己拿去留着吧——”   秋嬷嬷暗地弯了弯嘴角,知道他们太后心底是喜欢这字,随便毁了心中不忍,但碍于面子又不好承认,只得找个借口放她这。谁不知道,放她这不就等于放他们太后这吗——但她面上还是表现得谨小慎微,并没有丝毫情绪外露。   王太后又道:“王来福被皇帝发落到辛者库了?”   秋嬷嬷:“可不是,还捱了几板子,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眼下还养着呢——”   王太后也叹了口气道:“皇帝也是胡来!”   “听说昨夜里,那林琅宿在了紫宸殿?”   秋嬷嬷瞅了那宫女一眼,除了这人还会有谁多嘴,她垂首道:“听说昨天林大人感染了风寒,还晕倒了,陛下体恤臣子,才让林大人在宫中歇了一晚。”   王太后冷哼道:“知道你看着皇帝长大疼他,你就别替他说话了——”   “这里横竖不过这几个人,何必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皇帝他若有这份体恤臣子的心,怕是朝堂上那些老顽固都得痛哭流涕!”   “走,摆驾紫宸殿,哀家倒要看看,这林琅到底是病得有多重,还是给皇帝吃了什么迷魂药,竟让皇帝这般袒护!”   秋嬷嬷只得应是,心里叹了口气,暗道只希望太后和天子不要因为这林琅母子关系闹得太僵—— 第32章 太后和小胖崽2   从寿宁宫到紫宸殿约莫一刻钟功夫, 对旁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王太后经年养尊处优、宅居深宫,偶或外出也是步撵人轿, 因而对她来说还是颇费功夫, 尤其如今渐次天寒,身上裹得又多, 走一会很快便有些喘。   秋嬷嬷在这些方面, 向来替太后做得细致体贴, 才到御花园, 便对太后道:“娘娘,花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 要不歇会去看看?”   王太后正愁脚累, 闻言自是应好。   如今天寒, 花园里那些花苗枯枝早已移除,只剩些经冬耐寒的兔子花、长寿花、蟹爪兰、茶花之类, 这些绿叶苍翠、花朵鲜艳,即使在寒冷萧索的冬天里看着也十分有活力,让人忍不住感叹生命的绚烂。   王太后最是喜欢这些花, 看着不禁面上就带了几分喜色。主子高兴,身边跟着的宫人们也轻松许多。   这时, 众人只听花丛中传来小孩子“咯吱咯吱”欢快的笑声,王太后不禁奇道:“宫里哪来的小孩子?!快带来给哀家看看!”   以往王太后年轻时, 关心的都是自己的容貌地位和天子宠幸,对小孩子并无什么耐性喜好,就算是对刘岐, 也看不出多少母爱。   因而刘岐对王太后,也算不上多母子情深, 但要说厌恶什么的也不至于,就像两个血缘利益牵绊着的人,比旁人或许强点,但多的真没有。   不过到如今,王太后上了年纪,那心态又完全不一样了。她如今身为太后、尊荣无比,吃穿用度样样不奢华精细,唯一遗憾的便是刘岐没有立后纳妃,更别说什么小皇子小公主了,膝下凄凉,宫中更是冷清。   她现在看着别家王公大族那些后辈,尤其是两三岁的小娃娃,肉嘟嘟说话奶声奶气的,简直觉得可爱得不行,恨不得抱过来自己养。   可是这些金娇玉贵的小娃娃,哪个不是父母和祖父母的心头肉,哪舍得不带在身边养着。   因此王太后听到御花园里响起小娃娃的笑声,一时还是十分欣喜。   只是面上的笑意还没下去,一旁的竹桃,也就是之前拆秋嬷嬷台的宫女上前道:“太后娘娘,听紫宸殿的宫人说,这小娃娃是林大人的孩子,因林大人染了风寒,家中无人照顾,陛下便将这小娃娃召进了宫,昨夜还是陛下陪这小娃娃睡的。”   王太后面上的喜色迅速淡了下去,冷声道:“皇帝这是做什么!自己不想着绵延子嗣,反倒替别人带孩子!真是胡闹!”   秋嬷嬷低眉垂首,在一旁道:“没想到竹桃消息竟这般灵通,连紫宸殿和陛下龙帷里的都这么一清二楚——”   王太后反应过来,看向竹桃的神色有些不喜。   竹桃面色顿时发白,慌忙道:“太后娘娘,奴、奴婢只是为了想替娘娘分忧,并、并没有探听龙帷!”   王太后眼神颇为不善,虽说她脑子并不算灵光,但对这种心大多事的宫女也没甚好感。不过这竹桃也跟在她身边多年了,平日里还算忠心,也只是淡淡说了句“下不为例。”   即使如此,竹桃都已吓得够呛,心里对秋嬷嬷的怨恨越发大。   这时,宫人将小胖崽带了过来,王太后瞧见小家伙的身影,肉嘟嘟玉雪可爱一小娃娃,平日里大概会喜欢极了,但是知道是林琅孩子后,嘴上只是道:“喳喳呼呼的,一看就没甚教养。”   秋嬷嬷瞧见小胖崽,眉眼笑弯道:“奴倒觉得这小家伙很可爱。”   王太后冷哼一声,没有言语,找了处石凳让宫人铺上软垫坐了。   小家伙走到王太后跟前,恭恭敬敬作揖行礼,奶声奶气道:“小宝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万福!”   这是方才过来的路上元宝现教他的,小家伙机灵得很,立马便学得有模有样。   秋嬷嬷忍不住在一旁惊呼道:“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真是个小机灵鬼!”   王太后嘴角忍不住微微上弯,等意识到时又刻意往下压了压,故作淡定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小胖崽听话地抬头,露出他那浑圆饱满的额头、肉嘟嘟的小胖脸、玉雪精致的眉眼五官,朝王太后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一口小糯米牙完全遮不住。   一旁宫人内心都忍不住直呼可爱,王太后却愣住了,眼神微微涣散,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秋嬷嬷看看小胖崽,又看看王太后,良久忍不住讷讷道:“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王太后看了她一眼,似是寻求认同般道:“你也这么觉得?——”   秋嬷嬷忍不住抹了抹泛红的眼角,微微有些哽咽道:“娘娘,奴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当初奴也是看着长大的,那时候陛下这么小一团,那玉雪可爱的样子,可不是一模一样!奴到现在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   王太后被感染,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拿丝帕揩了揩眼角,感叹道:“那时候你照顾皇帝可费了不少心思,到如今,皇帝都该尊你一声奶嬷嬷呢——”   秋嬷嬷忙道:“太后言重了,奴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王太后还想说甚,低头却只见小家伙软乎乎靠在他腿上,仰着小脑袋一脸担忧道:“太后娘娘和嬷嬷不要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王太后哭笑不得道:“你这小机灵鬼,还知道好看不好看呢?”   小胖崽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道:“当然啊,太后娘娘是小宝见过的最好看的女生,秋嬷嬷第二好看——”   王太后:“女生?”   小胖崽:“就、就是女子啦,爹爹说也可以叫女生——”   王太后也顾不了小家伙是林琅的孩子了,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喜欢,将他抱在怀里,点了点他额头亲昵道:“你小嘴怎么这么甜——皇帝小时候可没你嘴甜。”   小胖崽一本正经道:“崽崽才不是嘴甜,崽崽说的都是实话!”   王太后和秋嬷嬷一时忍俊不禁。   王太后怜爱地摸了摸他脑袋,从怀里拿出块玉观音替他戴在脖间道:“哀家第一次见你便喜欢得很,这个送你当个见面礼。”   小胖崽也不推辞,从胸前拿起玉观音,好奇地看了番,也不推辞,反而甜甜道:“谢谢太后娘娘,崽崽很喜欢!”   王太后点了点他小鼻子,满是宠溺道:“真乖!” 第33章 太后和小胖崽3   王太后看着小胖崽心里就高兴, 充分体会到了颐养天年的乐趣就在于儿孙绕膝,什么奢华的服饰珠宝、精致美味肴馔,和胖乎乎肉嘟嘟的小孙孙, 那真是没法比——   想及此, 王太后心里又不免有点可惜,暗道这小家伙虽然和皇帝幼时生得一模一样, 她也打心眼里喜欢, 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孙孙, 若是自己的亲孙孙, 那该多好啊!   不过对于现在的王太后来说,若能有这么个小家伙养在跟前, 都足够她垂涎不已了。   一旁的宫女竹桃瞧王太后似乎已经忘了此行目的, 又跳出来刷存在感道:“太后, 您看这小家伙眉眼五官生得和林大人可一模一样,瞧着真精致, 跟天上的小仙童一般!”   王太后不善地瞅了瞅她,未发一言,心道你眼瞎吗?!哪里像林琅那厮了?!明明和皇帝幼时一模一样!   可这话也不好说出来, 小家伙和皇帝没什么血缘关系,到时候让听到的人如何作想?!   竹桃在王太后身边跟了这么多年, 自是很擅长察言观色,瞧见太后神色心里便纳闷不已, 暗自腹诽道,这小胖崽明明就是林大人的孩子,和林大人就是生得很像, 怎么太后听到这话倒不高兴了——   只可惜她虽跟在王太后身边多年,但到底没见过皇帝小时候的模样, 自也不知小家伙和皇帝幼时生得很像。   王太后心里虽然不喜,但也想起来自己是要去紫宸殿教训林琅的,便一把抱起小胖崽,道:“去紫宸殿。”   秋嬷嬷忙在一侧虚扶住道:“哎哟喂,太后娘娘您可小心点,小家伙这般大了,瞧着挺敦实的,别把您给闪着了。”   王太后面色一僵,胳膊上的重量的确有些发沉,虽说小胖崽年纪小,一身泡泡肉,但那小骨架还是有些沉手,一般人抱着都有些嫌累,更别说像王太后这般养尊处优、上了年纪的妇人了。   但神奇的是,明明王太后从寿宁宫到紫宸殿都要半路歇会,没成想却将小胖崽从御花园一路直接抱到了紫宸殿。虽说累是累了点,额头上也出了些细密的汗,但精神头瞧着极好,连王太后自己都大为称奇。   半路上小胖崽还特别贴心道:“太后娘娘,您放崽崽下来吧,崽崽很重,爹爹说是因为崽崽吃太多啦,抱着崽崽很累的——”   王太后睁眼说瞎话道:“你爹爹骗你呢,我们崽崽一点都不重——”   小家伙吃着小胖手指,疑惑地看了看王太后,不知道到底谁骗了他——   到紫宸殿时,林琅正坐在案前看刘岐批阅的奏折,狗屁倒灶无甚要事的全都丢到一边,同意的画个圈,不同意的画个叉,待商榷的直接画个问号,简单至极,效率也高。即使这样,那些大臣们看到怕也要感动到痛哭流涕了。   如今他每日除了给奏折分类,还要做的便是将刘岐朱批圈阅的奏折记录下来,到时候尚书台备份储存,才好方便以后查阅。因为这类折子大多都是奏请的重要之事,以后要跟踪督促。   林琅虽说染了风寒精神有些不济,但处理刘岐批阅后的奏折全不碍事。   他还在摘录奏本里的事项,只听宫人唱喏道:“太后娘娘驾到!”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心道这王太后不会专门到这来寻他麻烦吧?!   他起身和宫人一道行了礼,垂首站在一旁。   忽然好像听到自家小胖崽的声音,然后瞧见小家伙扑棱着从王太后怀里挣下来,“哒哒哒”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脑袋、咧着小糯米牙欢快道:“爹爹、爹爹,我跟着太后娘娘一块回来了,太后娘娘真好,还给崽崽送了礼物呢!”   说着小胖崽从怀里掏出王太后送的玉观音,递到他爹爹面前给他看。   林琅恭首道:“如此贵重礼物,小宝不敢当。”   王太后冷哼道:“送给小家伙,又不是送给你的,小家伙自是值当。”   林琅也就不假客气了,一块玉而已,做亲祖母的送给自己孙算甚,虽然还不知道,他心里自没什么负担。   王太后在殿内的主位上坐了,修长的手和长指甲套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问王大海道:“陛下呢?”   王大海支支吾吾道:“回禀太后,陛、陛下方才说出去透透气,应该没一会便回来了。”   王太后瞧他模样有异,但觉得皇帝没在更方便,也没多问,只是对林琅发作道:“听说林大人昨晚在紫宸殿歇息的?”   林琅暗道果然来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人怎么看。他自己心里磊落,自也坦荡,回道:“臣昨日风寒病笃,从寿宁宫出来后没多久便晕厥过去,陛下体恤臣下,让臣住在偏殿。”   “今日风寒还未痊愈,太医说还要将养十天半个月,太后娘娘还是莫要与臣离得太近,免得过了病气与您。”   王太后眼神有些嫌弃,来时本想好好发作一番林琅,可如今当着小家伙的面,心里不想让小家伙因此厌恶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坐在那颇为尴尬。   一旁竹桃道:“太后娘娘,这林大人身上的里衣好像是陛下的——”   众人看去,只见林琅脖间没整理好,露出一抹明黄色。   林琅也是一愣,昨天服了药睡下后发了一身汗,起来擦了擦身子,自己的里衣是没法穿了,刘岐便找了件他十七八岁时候的里衣给他穿。   自从苏醒了现代记忆后,他对这些细节便不怎么在意,穿件里衣罢了,也不觉得如何,总比穿自己湿透了里衣好,而且里衣在里面,一般也不会被发现。   哪知这么巧,这里衣一截就露了出来,还被人发现了,果然染了风寒、脑袋还有些发晕,这些细节也注意不到,若是平日里,自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王太后仔细一瞧,林琅里面果然穿着的是天子明黄色龙纹里衣,也不知脑补了啥,不禁怒从心起,狠狠一拍扶手道:“林琅你好大的胆子,以下犯上、亵渎君王!来人,给哀家杖责三十!”   林琅一脸懵逼,不知道王太后在说啥。   宫人上前就要按住林琅。   小胖崽看了看自家爹爹,又看了看太后,立马“蹬蹬蹬”地跑过去抱住自家爹爹大腿,哇哇大哭道:“不准打我爹爹!不准打我爹爹!你们都是坏人!”   说着一把胡乱取下脖子上的玉观音,朝王太后扔过去,哭红了小脸道:“太后欺负我爹爹,太后是坏人!”   这世上,只要是对他爹爹不好的人他都不喜欢!   林琅瞧见小胖崽这般护着他,心中又酸又暖,心道平日里真没白疼这小家伙!但又怕拉扯中误伤了小家伙,只得哄道:“崽崽乖,跟着鸣剑到一边去,爹爹没事——”   鸣剑守在小胖崽一旁,也相当于守住了林琅。有鸣剑在,其他宫人压根没法近身,毕竟和身手高超的天子暗卫比起来,这些宫人没眼看。   王太后对鸣剑有些微印象,知道他是天子身边的侍卫,如今为何护着林琅父子,其中缘由自是不言而喻,不由气得发钗乱颤。   她气得头脑发热,一时忘记了自己身份,上前狠狠甩了鸣剑一巴掌,怒道:“你竟然敢忤逆哀家?!”   鸣剑站那一动不动,垂首道:“卑职只是听从陛下吩咐。”   小胖崽看看太后,又看看鸣剑,不禁惊呆了,转身又抱住了鸣剑,对王太后奶凶奶凶道:“不准打鸣剑哥哥!”   王太后看了看林琅,又看了看鸣剑,气得手指发颤,怒喝道:“张公公,给哀家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林琅毫无所觉,一白发白须太监便到了他身后,形如鬼魅一般,鸣剑也如临大敌一般,完全不复方才的面瘫模样。   张公公一甩拂尘,向林琅行了个礼,尖利的声音看似客客气气道:“林大人,老奴得罪了——”   说着就要起手,巴掌眼见就要甩到林琅脸上,此时,只听殿外一声厉喝道:“大胆!竟敢在朕的紫宸殿放肆!” 第34章 太后和小胖崽4   众人只见皇帝亲自端着一个食盘, 里面放了一个卖相不怎么好的烤红薯,一小碗葱花鸡汤粥,带着热度的甜香味在大冬天冰冷的空气里非常有存在感。   更诡异的是, 天子鼻尖上还带着灶灰印, 袖子上也是一团又一团的黑印,明显鼻子上沾了黑灰擦不干净。   这副情景有点滑稽, 但每一个宫人敢笑, 都是低头埋首眼观鼻鼻观心,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免得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王太后将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疑惑道:“皇帝, 你这是作什么去了?怎么弄得一身灰?!”   “想要吃什么让御膳房送来就行, 你怎么还自己端着了,这些宫人都是当摆设的吗?!再说烤红薯这么卑贱的食物, 有甚好吃的?!”   紫宸殿里的宫人各个缩得跟鹌鹑一般,生怕太后娘娘注意到自己,一口锅砸下来他们可顶不起。   就连王大海站在一边, 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在皇帝面前还敢贫几句, 可太后身边的张公公是他师父,少时稍有不妥, 他师父也不会打骂他,只是让他站着面壁思过,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 一直到给出个他师父满意的说法为止,他师父才会让他去睡。   而这整个过程, 他师父会陪他一直熬,即使他困极了,他师父看着也是精神奕奕。直到现在,他对他师父还是怕极,每每看到太后驾到,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鹌鹑似的。   王大海的心思自是无人注意。   皇帝连太后的话都不理不睬,径自走到林琅身边,只是路过太后时,那不大的声音道:“呵,朕记得小时候,母后还会给朕烤红薯,说这时冬天里最好吃的东西呢——”   王太后一愣,没料到皇帝竟会说起这个——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当太后太久,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以往受过的苦、经过的难仿佛就像上一辈子的事情一般。   在没入宫以前,她的确是极爱吃烤红薯的,这东西又香又甜,在大冬天里,一口吃进去口感绵软还热乎乎,关键那时候还很难吃上,哪能不喜欢呢——   刚进宫时也是喜欢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次,好像是玉嫔笑话她,说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喜欢吃这东西,又俗又土的,果然她就只有一张脸能看,整个人都土得很——   那时候她便觉得爱吃烤红薯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自己再馋也不去吃了,直到后来,她好像真就觉得烤红薯是件俗气得不能再俗气的东西——   王太后被触及往事,一时有些恍神。等回过神来时,竟发现皇帝殷勤地将烤红薯和粥都端到了林琅面前,拉他坐到一旁桌边,让他趁热吃。   王太后一口狗血堵在嗓子眼里,养这么多年的儿子,平日里对她都没这么上心,竟然对个男的这么殷勤备至!俗话说得好,娶了媳妇忘了娘,她看这林琅还不如个儿媳妇呢!   林琅看了看王太后都快背过去的神色,又看了看面前神情貌似纯良的天子,再看了看周围一圈宫人,真想大力摇摇刘岐的脑袋,看他脑袋里装的东西都是正常的吗?!   这时候,他怎么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然自得地吃烤红薯?!   但刘岐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看着他的眼神里还充满了期待,就好像等着他说一声,这烤红薯很美味一般——   这时,小胖崽害羞地拉了拉皇帝龙袍衣袖,扭了扭小屁股,两只小胖手搅在一起,指了指那烤红薯道:“陛下,可以让崽崽尝尝烤红薯吗?!这烤红薯闻起来香极了——”   刘岐眼神带点嫌弃,一番纠结之下,不情愿地掰了一小块给小胖崽道:“喏,小馋猫,给你!不能再要了哦,这可是朕专门给你爹爹烤的——你爹爹染了风寒胃口不好,多吃点才能养好身体。”   小胖崽忙把好不容易要来的烤红薯塞进嘴里,闻言大力地点了点头道:“嗯嗯,崽崽就吃这么点,剩下的都给爹爹吃!爹爹吃完身体就恢复了!”   一旁的王太后心里气道:果然是皇帝亲自烤的!这林琅何德何能,竟然让皇帝亲自下厨!皇帝乃是九五至尊,普天之下谁能比皇帝还尊贵,皇帝怎能做这种事呢?!   她生气道:“皇帝,你这是非要作践自己,气死哀家吗?!”   这情形下,林琅不明白为何刘岐还会认为他能吃得下?!这人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憨——   刘岐看了看林琅,明白这事不揭过去,这人怕就是不肯好好吃东西了。   他看了一眼太后道:“那母后想如何?”   王太后道:“若非你阻拦,哀家早教训了这林琅一番,好以儆效尤!”   刘岐:“子瑜体弱,自是经不得母后杖责,母后若不肯罢休,那不若由朕代受好了——”   林琅一愣,心道这人怎会知道自己的字?!   王太后却是怒火更盛,心道叫得这么亲近,生怕别人不知你们的关系?!   她怒火上头道:“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以为哀家不敢教训你?!”   “来人,那鞭子!”   秋嬷嬷在一旁忍不住劝道:“太后,消消气,陛下乃万金之躯,怎可轻易伤损——”   此时王太后却是什么话也听不进了,只是逼视着张公公道:“哀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张公公无奈,只得命人拿了鞭子过来。   王太后瞧着张公公手中的鞭子,又道:“给哀家打!”   张公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才不敢!”   不过张公公嘴里虽说着这样的话,表情却如以往一般沉如水,压根看不出还有什么不敢的模样。大概没有敢不敢,只有愿不愿意——   而且这张公公虽然白发白须,但鹤发童颜,看着比王大海还年轻,即使上了年纪,五官甚至可以说的上好看,就那么直挺挺跪在那,看着颇让人有些感佩。   不过王太后自是毫不所动,从张公公手里夺过鞭子,狠狠往皇帝背后甩了三鞭,皇帝背后龙袍裂成一片一片,鲜红血迹从里面洇开。   王太后没想到自己手下的鞭子伤害力这般高,心里有些发慌,还有点心疼,但又下不来台,便一把将鞭子扔到地上,红着眼眶、气吼吼地走了。   林琅有些不解:“陛下,你这是何必呢?——”   刘岐不以为然笑道:“不让母后出这口气,以后你的麻烦只会更多。若是能让你少这些麻烦,朕捱这三鞭算什么,母后力道又能大哪去——”   林琅:...... 第35章 天子和小胖崽20   刘岐看着林琅的眼睛, 里面尽是些他好像看不太明白的东西。   但是这种眼神,和子陌的很像,每当子陌对他的做法无可奈何, 有些不理解, 又有些自己没有察觉的感动和心疼时,便是这种眼神。   一看到这眼神, 刘岐的心脏便不由急速跳动得厉害, 一个人的岁月会变、容貌会变、性格大概也会变, 但总会有一个人的眼神, 即使历经春秋沧桑,等你一眼望进去时, 你便会知道, 这个人便是当年的人, 眼神里的东西没有变,灵魂也没有变——   一想及此, 刘岐的呼吸也不禁有些急促,脸也红得厉害。   林琅不由有些担忧道:“陛下,你身体还好吧?”   刘岐忙掩饰自己道:“没事, 大概是地龙烧得太热了——”他现在心里也只是感觉和猜测,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林琅不肯承认,他也没法, 只得徐徐图之才行。   再说这种事,他心里有过多少次缥缈的希望,便有过多少次失望, 每次午夜梦回,每个心跳加速的瞬间, 他心里都笃定得不能再笃定,可一旦头脑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的笃定像个荒诞的笑话般。   什么叫作清醒的痛苦、荒诞的麻痹,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林琅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鹤氅,不禁有点尴尬。他很怕冷,穿这么多,一点也没有觉得紫宸殿里的地龙烧得热——   不过刘岐只穿了一件单衣,额头上便冒了汗,看来是的确火气很旺了。   两人间的气氛有点尴尬,视线交织在一块,看着对方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林琅觉得自己该一个人静静,再看着这个时不时犯抽的憨货皇帝,他怕自己的心也要不受控制了。   经了那么一番闹剧,眼下天色已经不早,到了下值的时间。   林琅别开脸、捂嘴假装咳嗽道:“时间不早了,陛下好好养伤,臣带着小宝先回家了——”   刘岐一脸懵逼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人为何可以这般狠心,他才为了他挨了鞭子,虽说不怎么疼,这人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当然,他更担心这人的身体还没痊愈——   他一脸小心翼翼的希冀看着他道:“你身子还没好,还是留在宫内多休养几天吧——”   林琅压根不为所动,带着点调侃意味道:“臣这才在紫宸殿歇了一夜,太后就恨不得把臣生吞活剥一般,要是再多呆几夜,臣怕陛下也护不住臣了——”   刘岐一脸委屈道:“你也知道朕是为了护住你才受这伤,就如此狠心抛下朕不管了吗?”   林琅有些惊讶,这人和人相处,就看谁脸皮厚,脸皮厚吃遍天下,脸皮薄被人吃定。林琅很想说,就王太后那点力道,对皮糙肉厚的皇帝来说算甚,可是这人好歹也是为自己受伤,这么说未免太不尽人情——   他还想说,这紫宸殿宫人这般多,少他一个不少,哪轮得着他来照顾皇帝——但昨天他晕厥,这人都一直守在他身边,喂药更衣都未假手他人,如今换了情势,他这话再出口也的确太过分了些。   林琅还在犹豫,这时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插到两人中间,充满担忧的小奶音道:“陛下,你背上的伤口疼吗?”   皇帝看了小胖崽一眼,心道这小家伙可真神助攻也,若小家伙问早点,他一定如实说这点伤口算甚,但这时候,他可不得卖惨,便装作面带痛苦道:“你瞧朕背上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小胖崽看了看皇帝背上的纱布,隐隐有鲜血洇出。他平日里哪见过这么多血,偶尔小手指破块皮、划道小口子流点血,他都觉得很疼,小金豆子便忍不住在眼里打滚,要爹爹飞飞好久,如今见皇帝背上这么大的伤口、这么多血,自是吓坏了,小眼睛很快蓄满了泪水,要落不落,哽咽道:“陛、陛下流了好多血,伤得好严重,一定很痛吧?”   “崽、崽崽给你吹吹,很快痛痛就飞飞,就不痛了——”   说着小家伙奋力趴在床榻边沿,垫着小脚,朝皇帝的背上呼呼。只可惜皇帝的辈太宽广,他的小胖脸再怎么努力呼呼,好像也只能呼到一点点,没一会他就快把自己累坏了。   皇帝心里一时难以言喻,觉得这小家伙咋能就这么可心呢——   更关键的是,小家伙吹累后,还仰着一张小胖脸眼巴巴地看着林琅道:“爹爹,陛下为了保护我们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们留下来照顾他好不好?”   林琅:......   看到一大一小近乎如出一辙的狗狗眼神,林琅表示有些崩不住了,只得答应又在宫中歇一晚,但严肃地表示,这一晚过后,怎么也得回家——   一大一小表示成交。哪知第二天、第三天又用了同样的招数,硬生生拖到了休沐,林琅的风寒已经痊愈,皇帝的那点伤更是痂都掉完了,他和小胖崽才回到家——   到后来,林琅这是完全看清了,这小胖崽还赖在宫里不肯走,完全就是为了宫里的三顿御膳加上一顿夜宵!这几天的功夫,小胖崽就几乎把所有吃过的没吃过的美食给吃遍了,每天都是吃得肚皮滚圆,小胖脸、小圆肚、小短腿更是又圆了一圈,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胖崽2.0版本——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小家伙能吃是福,吃得肉嘟嘟的可爱得不行的时候,林琅已经发愁自家崽子长得太胖该如何是好——   但他每次试图让小胖崽少吃点时,小家伙眼巴巴的眼神软软的看着他,就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很过分的事一样,再加上还有刘岐纵容,便只能告诉自己,小家伙爱吃也不是多大的事,想吃便让他吃吧,大不了以后让他多动点——   林琅照旧每天到紫宸殿上值,下值后回家带崽,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处在了漩涡中心。   毕竟,皇宫的动向可是全朝堂和全京城关注的焦点,其中又以紫宸殿为最,林琅被太后晾在寒风中站了一个多时辰,又罚跪了许久最后晕厥,再在紫宸殿修养了近十日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如今,满朝堂、全京城百姓乃至天下各要郡消息灵通些的地方百姓,可都知道新科状元林琅,是天子的新宠—— 第36章 天子和小胖崽21   却说那天晚上, 林琅答应留下来后,王大海机灵地拿出一个玉瓶装的药膏来,看似心疼自家主子道:“陛下, 老奴给你上药, 这孙太医给的金玉露效果可好了,保管您抹上去不到片刻便不疼了——”   皇帝一脸嫌弃地看着王大海这张老脸, 直接道:“你一边去, 子瑜, 你帮朕擦药——”   林琅真想来句“Are you sure?!”这么多宫人, 哪里需要他抹药?!   刘岐深谙林琅这人吃软不吃硬,自是不会强迫他, 只是幽幽道:“朕这伤也不知是为谁受的, 无人心疼就罢了, 就让它自生自灭,腐烂也好, 结疤也好,听天由命吧——”   关键是小胖崽还帮刘岐说话道:“爹爹,陛下这么可怜, 你就帮他擦擦药吧——”   “每次崽崽摔伤了,都是爹爹帮擦药药的, 爹爹擦得很舒服,崽崽很快就不疼了——”   林琅:......   谁来告诉他, 有个坑爹的崽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着了这父子俩的道,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拿着玉瓶给刘岐抹药的。   这能用给天子的药自然不是凡品,打开瓶塞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抹到伤口上有些冰凉柔滑,瞧着不像伤药倒像是面霜。   王大海似是瞧出了林琅的疑惑, 一脸自豪解释道:“这金玉露可是孙太医专门为陛下研制出来的妙方,里面不仅有寻常愈合伤口的药物,还加了蔷薇露、冰片之类,听说能美容养肌,效果非常好——”   林琅更不解了,金疮药就得了,用得着弄这么复杂吗?   刘岐偷偷瞥了林琅一眼,不禁有些脸红,等到林琅纤长柔滑的手指抹到他背上时,他只觉得身上仿佛酥了一片,头皮好像都发麻了,身上温度“噌噌噌”往上升。   林琅刚开始还未察觉,等刘岐身上的热度再明显不过时,他也反应过来,这抹药的触感,的确有些让人尴尬——   他想了好久,转移话题道:“陛下如何得知臣字子瑜?”他才听到时,的确有些惊讶,但也不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如今这话题拿出来缓解尴尬正好。   说起这个,刘岐面上的想入非非果然淡了很多,神情甚至有些认真道:“朕看到了你整理的治国十策,后面落款有子瑜的印章——”   林琅解释道:“这治国十策并非臣一人所作,还有陆季和范仲,我们三人一起合力整理而成。”   刘岐:“难怪,后面还有两个印章,不过朕不知道原来是范爱卿和陆爱卿。”   林琅自己不在乎,或者说不太需要,但陆季和范仲面见天子机会少,这样的机会难得,他忍不住多问几句道:“陛下觉得我们整理的这治国十策如何?”   难得林琅还会问他朝政上的事,刘岐觉得他应该会比较欣赏那种雄韬大略的君主,便有意显摆道:“朕以为这治国十策,以民为本,从百姓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提出了系统性及许多务实甚至前所未有的措施——”   “洪范八政,食为政首,民以食为天,食以谷为先,谷以地为本,而土地之要,分为开源、节流、固本三策,长江以南、岭南乃至辽东关外地区,千里沃野、土地肥沃,将关内中原百姓迁往这些地区,开垦土地、种植五谷麻桑,民将丰衣足食,此为开源;限制世家大族兼并豪田、买卖奴仆,限制关中中原地区土地流通性,此为节流;兴缮水利,重视农耕人才技术,推广先进农具,此为固本。”   “此计大善,但无论是开源、节流还是固本,哪样做起来都不像说起来简单,虽然你们中能提出来这等计策的人,可以说有经天纬地之才,亦有爱护万民的仁德之心,但还是没有接触到真正的苍玄——”   “开源背后是和关外胡人的战争,节流背后是和世家大族的利益角逐,固本见效慢、费时费力,听起来好听,但很可能流于形式。”   “凡一腔抱负想要有所为者,为了百姓福祉,必会触动到一群既得者的利益,其中艰难,非亲身所为者不能体会,没有大决心、大勇气、大毅力者,决难施行。”   “另外像修建善堂、以养鳏寡孤独,广修学堂、以启民智,扶持药堂、以强民体,听起来也都很美好,不过就一个问题——费钱。”   诸如此类,刘岐吧啦吧啦说了一通,林琅眼神不禁发亮,刘岐有些得意,心道林琅一定是被这样雄韬武略的他给迷住了!   林琅心中的确有所触动,他知道刘岐曾经也是个心怀抱负的少年帝王,曾想和宁墨一道开创苍玄千年盛世,怎知天不遂人愿,宁墨中道折损变成了他,刘岐一蹶不振,所有抱负都化作过眼云烟,别说过往那些抱负了,连活着都只能说是浑浑噩噩——   不过他眼神发亮,只是因为从刘岐的侃侃而谈中,仿佛看到了天子勤政的大好明天,更看到了大把大把的能量值朝他飞来,这样不仅他和小胖崽的性命得到了保证,还能让他和小胖崽过得更好——   他看着刘岐,面上甚至带了些蛊惑似的笑容道:“陛下,其实臣觉得,这些所有,只差一样,便能八九不离十了——”   刘岐被林琅那带着笑的眼神看得有些五迷三道,不禁有些痴痴道:“差哪一样?”   林琅带着浅浅的笑意道:“自然是差陛下这么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支持——”   刘岐:......   他冷不丁一回神,才发现这人对他笑得这般好看,压根是另有所图呢——曾经他愿意为了宁墨拼尽全力当一个圣明的君主,现在的他,会不会为了林琅再次发愿,他自己心里也不是很确定。   有些东西,年少懵懂时可以一往无前、不顾所有,时间过去,心变得沧桑后,再想义无反顾,已经没那么简单——不是没那么在乎,只是不再年轻而已,上了年纪的灵魂背负上时间的记忆,便已不再是一张白纸。   刘岐摸摸趴在龙榻的软枕上,别开脑袋,一点也不想回答林琅的话。 第37章 天子和小胖崽22   小胖崽坐在他腰腹旁边, 自己一个人乖乖地和一枚镂空的金缕球玩,让金缕球在床榻上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小家伙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爹爹, 又看了看皇帝,不明白两个大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他胖胖的小手指挠了挠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奶音疑惑道:“陛下, 你和爹爹生气了吗?”   “不能和爹爹生气哦, 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了——”   刘岐哭笑不得, 没法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解释,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复杂的心情, 只得有些憋屈地闷闷道:“没和你爹爹生气——”   小胖崽像个小大人般, 学着以前他爹爹待他的样子, 摸了摸皇帝的脑袋,一脸语重心长道:“真乖, 崽崽给你吃好吃的哈——”在小家伙看来,没什么奖励比好吃的更棒了!   刘岐:他这是被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安慰了么?——他真想使劲揉揉小家伙的脑袋,然后大声告诉他道, 他对好吃的压根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他觉得试图和一个两三岁小胖崽讲道理的他实在有些幼稚, 便郁闷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刘岐很郁闷,但一旁的林琅却被小家伙模样逗得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小胖崽机灵得很, 很快意识到好吃的并不能安慰到皇帝,小脑袋迅速一转,灵光一闪, 问道:“爹爹,昨天崽崽给陛下讲了小王子的故事, 陛下问崽崽,为什么看日落会感到难过呢?”   林琅快被小家伙逗得笑死了,明明翻过年去才三岁,可怎么这么聪明!这么聪明就算了,情商还这么高!一个奖励不行,还晓得又重新换一个——   他摸了摸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道:“崽崽怎么回答的呢?——”   小家伙摊了摊自己肉嘟嘟的小手,一脸诚实又无奈道:“崽崽也不知道呀——”   林琅觉得小家伙真是可爱到爆,将他一把抱到怀里狠狠揉搓了顿,带着笑意道:“爹爹教你背首诗好不好?——”   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爹爹怀里撒娇似地蹭了蹭,特别捧场道:“好呀,好呀!——”   林琅眼里带着笑意道:“这首诗叫作天净沙·秋思,是一个叫马致远的诗人写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讲了一个悲伤的人流浪异乡,看到日落、老树、乌鸦,还有小河旁边人们的房子,心里的思乡之情越发强烈,所以感到很难过。”   “你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看日落会让人感到难过了吗?——”   小胖崽看了看自家爹爹期待的眼神,迷惑地挠了挠脑袋,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爹爹,崽崽还是不明白——”   林琅笑着点了下小胖崽的小鼻子,温声道:“那你问问陛下明白没?”   小胖崽期待地看着刘岐,刘岐似是思忖了一番,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朕明白了。”   小胖崽的眼神变得惊奇又疑惑,又奶声奶气确认道:“陛下,你真的明白了吗?——”   刘岐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林琅以为小家伙会难过,没想到小家伙一拍自己的小肉手,高兴道:“陛下,你懂了就好啦——反正崽崽还小,爹爹说崽崽长大后就能明白啦。”   小家伙是真开心,因为他给陛下讲了小王子在第五个星球上的故事,陛下不明白为什么看日落会感到难过,但现在明白了,就像他讲了一个多成功的故事一般——   被小胖崽这么一打岔,林琅和刘岐也早忘了之前的尴尬。   小胖崽更高兴了,觉得自己像做成了一件多了不得的事一般。此时外面天色黑透,已经夜深,小胖崽忍不住用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向自己爹爹爬过去,哼哼唧唧地撒娇道:“爹爹,崽崽想睡觉觉了——”   小胖崽趴在自己爹爹怀里,上眼皮打下眼皮,眼看就要睡着了。   刘岐道:“今晚就让小家伙睡在朕这里吧——”   林琅怜爱地摸了摸小家伙软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想到自己的风寒没好多少,小家伙和刘岐相处时间这么短却意外地这般合得来,他该让这父子俩多多相处才是,便轻松答应了。   有了第一夜的经历,刘岐本以为这夜也能轻松到天明,没想到半夜三更,小胖崽做了噩梦,在梦里哇哇大哭起来,仿佛见半天也没人来哄他,又变成了委屈的哼哼唧唧,那哭声细细小小的,仿佛特别想哭,又努力压抑住一般,还时不时地在梦里唤“爹爹”,听着让人心疼极了。   刘岐大概是伤口在夜晚有点发炎,难得睡得有些沉,被小家伙细细小小的哭声弄醒时,竟然觉得自己心仿佛也跟着揪起了一般。   这种感觉有点神奇,就像有个柔软弱小的生命,需要依赖依靠自己一般,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当然,他没有弟弟妹妹,也没孩子,自然也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就连宁墨小时候,虽然比他小几岁,但却过分早熟,看起来比他还听话懂事,哪有这种需要依赖依靠他的时候。   他倒是有好几回,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的时候,只有宁墨陪着他安慰他。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了,久得他都快忘记,他也有过这样爱哭的时候。   他艰难挪着身体,将小家伙揽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带着没睡醒的困意轻声哄道:“小家伙别哭啦,别哭啦,朕在这呢——”   小胖崽的哭声果然变小了些,但还会时不时地抽噎一下,在梦里叫一声“爹爹”,那声音充满了害怕依赖,让刘岐心里有些发酸发软,甚至让他厚着脸皮、掐着嗓子学林琅的声音道:“崽崽别怕,爹爹在这呢——”   但没想到小家不仅没被哄睡着,反倒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转醒了,奶声奶气的小声音带着疑惑和指责道:“陛下,你、你不是爹爹,你为什么要骗窝——”   皇帝:...... 第38章 天子和小胖崽23   刘岐觉得有些尴尬, 好不容易厚着脸皮装小胖崽的爹爹,结果这么快就被露馅了,属实有些出人意料。   不过他身为九五至尊, 面对朝堂那一帮老狐狸精, 都从来不带不好意思的,更何况面对一个三岁幼崽。   他用了最常见的转移话题大法道:“嗯, 你刚刚是做噩梦了吗?”   天真的小胖崽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小奶音满是惊奇道:“陛下, 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的呀?!”   刘岐一点都没有忽悠一个三岁幼崽的心虚, 一脸高深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也,你只要记住, 朕可是有大神通的便行了——”   小胖崽不疑有他, 一脸崇拜惊呼道:“陛下您可真厉害!”   刘岐被小家伙毫不作伪的捧场捧得有些飘飘然, 回过神来想到自己还是要安慰一下小胖崽,便道:“你能告诉朕你做了什么噩梦吗?”   小胖崽现在觉得刘岐是个超级超级厉害的人, 不仅因为他是皇帝,能保护他爹爹和他,让他们不被坏人欺负, 还因为他没说,陛下便知道他做了噩梦, 陛下说自己有神通,那便是一定有神通的, 就像是话本里的神仙一样。   小家伙心里如此这般想后,便毫不犹豫地向刘岐诉说了自己的噩梦,“陛下, 崽崽梦到那个坏婆婆在梦里欺负我和爹爹,她拿又长又粗还带刺的鞭子打崽崽, 还打爹爹,她还不让崽崽吃饭,也不能吃肉,崽崽在梦里好饿,又饿又疼!”   “崽崽想保护爹爹,挡在爹爹面前,不让坏婆婆打爹爹,没想到坏婆婆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大,非常强壮,一把拎起崽崽往天边一扔,崽崽就被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崽崽掉到地上,摔得好疼,而且还找不到爹爹了,崽崽好难过——”   说到伤心处,小家伙又忍不住眼睛里包起了泪花,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但刘岐却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没办法,他是真觉得很好笑!什么一下被拎起来扔到天边,就这小胖崽,胖乎乎肉嘟嘟的像个球般,一想象那画面,他就觉得太可乐了,那可真不能怪他呀!——   小胖崽听到刘岐笑声,一脸不可置信道:“陛下,你是在笑窝吗?——”   刘岐敏锐听到小胖崽话音里的受伤,立马否认道:“没、没有,当然没有,朕怎么会笑话你呢——”   小胖崽明显不信!   刘岐转移话题道:“你梦里的坏婆婆是太后吗?”   小胖崽果然又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脸惊奇道:“陛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刘岐:......   他虽然对自己母后没什么很深厚的感情,但还是不禁为她说句公道话道:“其实,太后并不是个坏人——”   小胖崽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要替那个坏太后说话,他有些气愤道:“太后欺负窝和爹爹,她就系个坏银!”小胖崽太气愤,以至于说话都说不溜了。   刘岐不厚道地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小胖崽更生气了,小嘴巴嘟得更高了。   刘岐想着要怎么才能让小家伙明白,王太后其实并不算多坏,当然不是为了王太后在小胖崽心中的形象着想,只不过是为了让小家伙不要害怕,少做点噩梦而已。   他收敛了绷不住的笑意,努力一本正经道:“首先,太后没有欺负你,倒是欺负了你爹爹——”   小胖崽胖乎乎的小手,自以为超级用力地狠狠拍了拍床板,超凶超凶道:“欺负我爹爹的都是大坏银!”   刘岐又绷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瞬间迎来了小胖崽不满的视线,即使在角落里烛火昏黄的光线中,都能感受到小胖崽带着奶味的杀伤力——   刘岐只能又克制住笑意,再努力一本正经道:“但是太后也没能欺负到你爹爹——”   小胖崽一愣,那股子奶凶都消失了一大半,小家伙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他觉得陛下好像说得有点道理,太后的确没有欺负到他爹爹,但、但是她还是很凶啊!   他突然像才想起来般,灵光一闪道:“可、可太后娘娘打了陛下你呀!——”   刘岐又开始施展他那套忽悠大法道:“太后是朕的娘亲,就像你爹爹一样,你爹爹打你板子,你会记恨你爹爹吗?”   小胖崽一脸笃定道:“爹爹才不会打崽崽板子!”   刘岐:“那打你小屁股呢——”   小胖崽似是犹疑了一瞬,然后斩钉截铁道:“当然不,崽崽最爱爹爹了!”   刘岐:“所以朕也不会真正记恨太后,毕竟,太后对于朕而言,就像你爹爹对于你而言,当然,太后并没有你爹爹那么好,但是,你要知道,爹爹和娘亲这种事,人生下来又不能选择——”   小胖子揉了揉自己小胖手指,似懂非懂,不过幼小的他也明白一个道理,他十分骄傲道:“崽崽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和谁都不换!”   “既然太后娘娘是陛下的娘亲,陛下对崽崽这么好,那崽崽就不当太后是坏银啦——”   刘岐被小家伙那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逗得有些好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然后暗搓搓问道:“崽崽,你娘亲呢?”   小家伙瞬间变得有点失落起来,“爹爹说,崽崽的娘亲在崽崽生下来时就死了——”   “不过,爹爹说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崽崽的娘亲也变成天上的星星啦,一直会在天上看着崽崽呢——”   刘岐:......   他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又摸了摸他脑袋,小家伙的难过和快乐总是那么明显,简单而又纯粹——但他心里却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庆幸,他虽然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有点卑劣,但那又如何,他并不愿和另一个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若是林琅便是宁墨的话,一想到有另一个女子,为宁墨生下了小胖崽,虽然小胖崽很可爱,但是一想到,他心里就跟浸满了毒药一般痛苦。   但即使如此,在生死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如果宁墨能够活着,他什么都愿意接受。 第39章 打脸翰林院1   林琅发现近来那些大臣对待他的态度都有点不对, 要么过分热络,好像和他是八辈子交情一样;要么都不带正眼瞧他,好像他挖了他们家祖坟一般。   刚开始还不明就里, 次数一多, 他便发现了,那些对他热络的, 大多是朝堂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之人, 大概是近来流言多了, 都以他是天子宠臣, 自要好好巴结他,每次见到他, 一张脸都笑得跟秋风中迎风招展的老菊花似的。   而那些不带正眼瞧他的, 大多是朝中科举出身的清流, 以为他以色惑主,自是不齿与他为伍。   不过幸好林琅每天都在紫宸殿上下值, 见到的大臣几乎都是三品以上要员,其中大多又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不管是热络的还是对他嗤之以鼻的, 几天都难得见一回,倒也不觉得如何尴尬。   因而当他听说, 翰林院的袁掌院带着几个翰林提出来的治国十策风靡朝野时,不知都过去多久了, 甚至连京城茶楼酒肆里的老汉小童们,都知道翰林院提出的治国十策里有“三堂”,什么善堂、学堂、药堂之类, 可以让幼者都可以读书,老者都有所养, 病者都有所医——   对于每个苍玄人而言,最担忧的就是老了后无人赡养,最盼望的便是孩子能读书,至于患病这种,向来都是听天由命,小病靠捱,大病等死,一般人哪有这几个钱看病,一辈子辛辛苦苦攒的,压根打水花都见不到影,都想着还不如留着给自己买副棺材板,再多的给子孙留着糊口。看病啊,那就是奢侈的事——   所以这治国十策在京城传来,一般百姓什么大道理也不懂,只知道提的这东西是让鳏寡孤独皆有所养、皆有所学、皆有所医,一个个的哪能不向往,各个跟自来水似的奔走相告,很快便让治国十策深入人心,消息自然也很快传遍了朝野。   林琅知道后,还没有作何反应,刘岐便已经愤慨不已,替他打抱不平了。   这日早朝,刘岐看似漫不经心道:“袁爱卿,听说你最近提了个治国十策,已传遍大街小巷,连三岁小儿都盼着朝廷建学堂呢,朕怎么却没有这个眼福,瞧瞧你的治国十策呢——”   袁掌院满脸兴奋得发红,完全没注意到天子话音里的异样,上前恭身道:“陛下,臣不过带着翰林院众人,以臣等粗鄙拙见,提了这治国十策,因不甚完善,最近才稍成模样,今日正准备呈给陛下。”   他说着从袖里抽出一柄卷帛,恭敬交到了王大海手里,同时还忍不住兴奋搓手道:“这治国十策,臣也向朝中许多大人请教过,内阁诸辅台,尚书台、六部诸长官都提了许多中肯的建议。”   “臣也不知为何会在京城流传这么快,或许是闲暇时间听取京城诸儒生意见时,被大家传开了去吧。”   袁掌院一副飘飘然模样,俨然一副自己做了件多了不得的事,但我自己不说,非得等别人来夸,更圆滑地将朝堂众人都带上了,若是得了天子夸赞,也未一人贪功,让大家都心里高兴,面上也好看。   林琅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若非他知道这治国十策明明是他和陆季、范仲三人整的,他都忍不住要为袁掌院的忧国忧民、高风亮节点赞了!更何况,这人还能在这鱼龙混杂的朝堂中混得风生水起,实乃人才啊!人才!   当时陆季哭着脸来寻他时,他还以为出了天大事,听他一说,原来是那高翰林发现他每日兢兢业业不知道在整理啥东西,出于告状给陆季穿小鞋的心理,将这事捅到了胡掌院跟前。   胡掌院一看,这明明就是利用上值时间干其他活路,他们翰林院发的俸禄就是让他每天来干这些杂七杂八的吗?!   自打第一天上值,他就老早看林琅和陆季二人不满了,林琅后来每天都到紫宸殿上值,可是让好一众翰林嫉妒,他鞭长莫及,后来一段时间便可着劲地给陆季穿小鞋,让陆季颇有些怀疑自己寒窗苦读十八年到底为了个甚?!   林琅发现后,在皇帝跟前提了一嘴,皇帝便让王大海到翰林院敲打敲打,自此胡掌院便本分了很多,但心里对陆季却是更加不满了。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漏处,自是得好好借机教训一番。但他如今也学乖了,并没有对陆季明着如何,只是训斥一通后,将陆季手上的草稿没收,然后捅到了袁掌院跟前,想让袁掌院发落他。   袁掌院还是一如往常的笑眯眯,坐在茶盘后面慢悠悠地煮水烫杯洗茶泡茶,给胡掌院递了杯茶慢条斯理道:“老胡啊,你都多大年纪了,这脾气可得改改,多大点事,我们翰林院不就是要鼓励这些年轻一辈,多读书多研究,尽可能地为天子和朝堂分忧,提出点对苍玄百姓有利的东西嘛——这是好事!你就别和小陆那孩子过不去啦。”   胡掌院在袁掌院这里喝了几杯茶,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既然袁掌院不想发落,他再出头,到时候定也讨不了好,便心里想着只能再观望观望,不怕陆季这小子挑不出错。   如此过了几天,陆季每天都战战兢兢,生怕袁掌院发落他。可没想到出人意料地风平浪静,他每天该咋样还是咋样,也没人来找他麻烦。虽然没了几张草稿,他也不以为意,不觉得会有啥麻烦。   却说袁掌院这边,打发胡掌院走后,在心里暗暗嘲笑了胡掌院一番,觉得这人这么大年纪了还是那副狗脾气,可不就得被他当刀使。   慢悠悠喝了杯自己泡的功夫茶,茶香浓郁,回味甘甜,心中只觉妙极。如今他贵为翰林院掌院,身份清贵,日子又清闲,自我感觉好得很。   只是开过年后,内阁王相年纪大了也要致仕了,自要递补一位阁相进去。   他如今年纪身份都在那,说他不动心自是不可能的,可他心里也清楚,他在翰林院也没做出什么亮眼的成绩,在天子跟前也不算多么露脸,他要递补进阁相,怕还是有点难度。   他心中正在思忖该如何活动运作,随意将手边胡掌院拿过来的草稿纸看了一眼,不由一愣,然后眼睛瞬间亮起来,心中不由生出一道主意—— 第40章 打脸翰林院2   袁掌院虽然沽名钓誉, 最喜欢做些溜须拍马之类文章向太后献媚,但他当初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虽说这么多年没怎么正儿八经做过学问, 但是眼光还是有点的, 一下便看出了这草稿上的治国十策并非一般。   虽然有些地方还不够完善,但框架主体之类也八九不离十。只要稍加完善, 到时候上奏给天子, 他相信定会在朝堂内引起一番轰动!   到时候以他翰林院掌院的资历, 贴这么一层金, 再稍加运作一番,他有十足把握可以递补进内阁拜相。   思及此, 袁掌院面上不由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好像他现在便成了阁老。   不过在此之前, 还得让人将这草稿再完善完善。他觉得今科二甲传胪王进倒还不错,此人出身于太原王氏, 和王相还有几分亲戚关系,有几分才华,更重要是很懂事, 交给他到时候肯定不会出甚差错。   至于占有陆季整理出来的这劳动成果,若是问他心里会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他只会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他觉得这翰林院他说了算,哪个整出来的东西没有看他们翰林院的典籍、用他们翰林院的执笔?!再不济, 这些人都是翰林院的人,那整出来的东西可不就是属于翰林院的。   他能看得上,在他看来是这些人的荣幸, 负罪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袁掌院将治国十策草稿交给王进整理的时候,陆季压根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 见袁掌院没有发作他,心中还暗自庆幸了番。   等到治国十策不仅在翰林院,在朝堂甚至京城里都声名鹊起时,他才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有点愤怒,但更多是无能为力的懊丧,和面对林琅、范仲时的愧疚。   毕竟,这治国十策是他们三人共同花费无数心血之作,从林琅的设想、总体框架,到后来三人的分工合作,都已经补充了无数资料,尤其林琅还提出了许多前所未有但又引人向往的神妙构思,也正是因为这些让人向往的,这治国十策才能传播如此之快——   可如今,因为他的过失,被袁掌院窃取了他们的成果,他如何不愧疚沮丧又难过!   他哭丧着脸去找林琅时,还未开口,就已经嚎得说不出话来,林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瞧他这哭的模样还有点像小胖崽,又是同情又好笑。   好不容易安慰他让他说清楚后,林琅拍拍他的肩背道:“别担心,陛下早已经看过了,知道这是我们弄的,而且我自有办法,并不算什么大事。”   陆季被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态度给安抚住了,尤其陛下已经看过,对他来说更是莫大的安慰,便擦了擦眼泪鼻涕,有些不好意思道:“让林兄看笑话了——”   说完又不禁有些愤慨道:“竟不知袁掌院这般无耻!盗窃他人所作文章,实乃天下人之耻!这样的人竟还能在翰林院当掌院,真乃辱没了这门面!”   陆季方前难过沮丧的情绪全数化为了怒气值,晚上在林琅这一口气吃下了三只大猪蹄!吓得小胖崽牢牢捧住了自己的小木碗,坚决护住小木碗里的两只大猪蹄,生怕这陆叔叔不够吃,要从他碗里抢走。   林琅捂着额头简直没眼看,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什么时候没让小家伙吃饱过肚子饿着他了,让他如今是又馋又护食。   可是他想了很久又很久,发现就算刚开始最艰难的日子,他都是尽己所能地让小家伙吃饱肚子。   毕竟他是男子,没有乳汁,他便早早未雨绸缪,还没分娩前就买了一头母羊养着,等到小家伙生下来后,看小家伙长得越来越壮实,担心他不够喝,又经常在村子里找农户买牛奶。等到再大了些后,不管有钱没钱,肉、蛋、奶是没缺过小家伙的。   林琅想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还是小家伙就是个天生的小吃货,那他这个当爹的也是没整了——   几个人看着小胖崽护食模样不禁好笑,陆季又给小家伙捡了根大排骨,小家伙才放开了自己的小木碗,小嘴巴大口大口努力吃起来。   再回到这天的朝堂,袁掌院将吩咐王进和其他几个翰林整理的治国十策呈给圣上后,正是一脸的熏熏然,觉得内阁离自己又近了一大步。   朝堂文武百官也无一不交口称赞。那些朝廷清流大臣的确觉得那治国十策利国利民,那些武官或是善于钻营、肚里没几点墨水的官员,虽然看不太懂,但看在袁掌院的身份上,他们自也是巴不得捧着。   天子在御座上貌似很认真地在看治国十策的奏折,但座下朝臣都不知道,实际上这治国十策他早已认认真真看过好几遍,里面讲的什么、精彩之处在哪,他都了然于心。   此时此刻,他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实则在暗中观察袁甫这个老不羞,看他能蹦跶成什么样。不仅能厚着脸皮占据别人的文章,还能在朝野上下蹦跶表演,跳梁小丑大概也不过如此。   他将奏本放到御案,微微眯着眼,似乎面带笑意道:“这治国十策朕已经仔细看完了,的确大善!朝堂众爱卿议论如此之热烈,想必也是没什么异议?”   众朝臣忙道:“袁掌院大才,吾等没有异议!”   刘岐似是漫不经心地拖长调子道:“唔,不过这奏本中,朕又几处想问问袁掌院——”   皇帝已经对这治国十策给出了很高评价,袁掌院心中便已大定。只要皇帝认可了,之后谋划之事便能顺理成章。   他上前恭敬俯身道:“陛下请问,臣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岐装作一副求知的样子道:“这奏本前面提及,一国之昌盛稳定,皆系于其生产能力,生产能力取决于生产方式,生产方式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决定阶层矛盾。”   “袁爱卿能具体说说,这生产能力为何?生产方式为何?生产关系又为何?阶层矛盾又为何?”   袁甫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他记得这十策里的确又许多稀奇古怪的词汇,可他明明交待王进要删除,怎么还留在里面?!也不知道陆季这小子从哪里弄来的这些词汇,他怎么解释?! 第41章 打脸翰林院3   他心中如热锅蚂蚁乱爬, 偏内阁王相道:“臣也觉这几句虽简单,却又极为精妙深刻,也希望袁掌院能解惑。”   王阁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豆丁眼, 瞧模样真是一颗拳拳向学之心, 神情真诚又好奇——   袁掌院满头鹅毛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反复道:“这、这个生产力呐, 就是生产······力······, 这、这个生产关系呐, 就是生产······关系······,这、这个阶层矛盾呐, 就是阶层······矛盾······”   满朝大臣有些目瞪口呆, 不知道这袁掌院说了些啥, 他们不明白,堂堂翰林院掌院, 怎么解释起自己写的文章就跟个白痴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熊心豹子胆,听到袁掌院这一番结结巴巴回答后,在肃穆的朝堂上率先崩不住笑出声来, 其他人回过神来,也毫不客气跟着哄笑成一团。   天子冷哼一声道:“这治国十策朕的确是看过, 不过可不是在袁爱卿这看的!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在林爱卿处看过了, 那可是林爱卿、陆爱卿、范爱卿三人费了数学心血,袁爱卿你好大脸啊!”   袁掌院面色青白,从云端跌入泥底的感觉大概也不过如此, 他心中又惊又惧,想要张口解释, 却也只能苍白无力地一直反复说那些“他不是,他没有,陛下饶命——”   然后急火攻心之下,一阵血气上涌,“嘭”地一声便晕倒在地了。   满堂朝臣不禁一愣,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明明没多久之前,这人还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怎么转眼就急转直下了——   有些面皮薄的,想到自己方才还在给袁掌院拊掌叫好,转眼就被啪啪打脸,不禁也有些面上挂不住;有些正直的,完全想不到堂堂翰林院掌院竟会做出这等事,有些不可置信,又十分嗤之以鼻——   就连那些平日里严谨肃穆、德高望重的朝廷老臣,此时也不禁摇摇头转过了脑袋,觉得袁甫这番实在是糊涂至极!都这般年纪了,只要本本分分,不就能荣养致仕,如今晚节不保,如何还有颜面在朝堂中混下去——   刘岐在御座之上,还作出一副公道的样子道:“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自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秦笠,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了,限你七日之内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给朕、给朝廷、给百姓一个交待!”   秦笠额头不禁一跳,不知道怎么这口锅就砸在自己头上了。但不管他心中作如何是想,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肃穆、不动如山。   他上前,微微恭身道:“臣领命!不过还请林大人、范大人、陆大人以及翰林院一众大人,配合臣一并查清此事。”   皇帝淡淡道:“那是自然。”   一场闹剧看似已经结束,实际上才开始处理,但众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天子的态度如此明显,袁掌院的表现又如此之诡异,只要脑回路正常点,都会觉得这袁掌院有问题。当然,那些和袁掌院关系好的,或是看不惯林琅的,觉得皇帝定是偏袒林琅,袁掌院好歹也是翰林院掌院,怎会做出窃取他人文章之事?!而且就林琅这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比科举出身、久在翰林的袁掌院还博学多识,他们自是不信的!   至于袁掌院那可疑的表现,他们也能给自己找到理由,像仪态尽失、神色惊恐,不过是慑于天子威严、感到惶恐,像他们这些大臣,有几个面对天子发难能镇定自若?!怕是朝廷阁老都不一定能做到——   装睡的人自是叫不醒的,刘岐心底大概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将此事交给秦笠查办。   秦笠何许人也,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经手的大案要案无一不查办得令人心服口服,而且从来不徇私,即使是太后懿旨都能头铁不听。至于天子圣旨,他还没遇到过,毕竟他任大理寺卿已是宁墨没了之后的事,那时皇帝早已不理朝政,自更不会管到大理寺头上。   如今让秦笠来查,倒是没一个人怀疑的,众人都暗中等待,看到底能查出个什么结果。   散朝后,时辰已到午时过半,刘岐迫不及待回了紫宸殿,想到林琅跟前邀功。但他觉得直接说给林琅听,有些无趣又显得自己很傻,便装模作样走到林琅跟前,在他眼前绕了三个来回,直让林琅觉得眼晕,才抬起头看他,疑惑道:“陛下有何贵干?”   终于吸引到林琅注意力,皇帝才停下来,站到他跟前,假装抵拳咳嗽道:“今日上朝,袁甫果然憋不住,将治国十策呈了上来。朕按你说的做了——”   林琅淡淡的“哦”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又埋头开始誊抄起居注。   刘岐不禁有些生恼,直接一巴掌按住他面前的誊抄本道:“整日抄抄抄,有甚好抄的,朕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你不看,偏生看这些记载的什么狗屁倒灶!”   林琅复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身后就像有条尾巴似的,才进来时摆着尾巴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就为了吸引注意力。   等他抬起头,那尾巴好像摆得更欢了,就像要讨他开心一般。他不怎么搭理后,这尾巴顿时就耷拉了下来,甚至还隐隐有炸毛的趋势,但又不敢真正的炸毛——   这模样,真的是和以前越来越像了,在他还是宁墨的时候,刘岐好像便是这般待他的——   他将毛笔放在笔架上,作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淡淡道:“你说吧——”他果然看到仿佛这人身后的尾巴又欢快地摇了起来。   刘岐将朝堂上发生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通,末了道:“你放心,朕将此事交给秦笠办了,绝对会查得清清楚楚,让朝堂这些人各个心服口服!”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问道:“陛下答应秦大人,让臣和陆季、范庸配合调查了?”   刘岐应是。   林琅心中有些窃喜,面上却一本正经道:“那看来近些日子,臣可能要去大理寺做笔录,就不能来紫宸殿上值了,还望陛下到时候自行安排妥当——”   刘岐:......   他一脸懵逼,完全没想到这点,他现在撤回来还来得及不!秦笠那厮,查个事情竟还要非这么多功夫!废物!—— 第42章 大理寺卿1   林琅已经数日没有去紫宸殿上值了, 每天早晨不用起得太早,带小家伙背几首诗、认几个字,吃完早饭, 然后慢悠悠到大理寺作笔录时, 刚好在辰时末左右。   因着他翰林院从六品翰林修撰的身份,又在御前行走, 大理寺一帮上下官吏彼此都很客气。   给他作笔录的是一个胖乎乎看着年纪不大的年轻人, 是大理寺的录事卢奎, 刚开始一个上了年纪、身形干瘦的老主簿还陪着, 后来几次就那卢奎独自作笔录了。   林琅一五一十将原委说了一遍,卢奎记得很老实, 但脸上的懵逼和疑惑都快变成实质了, 让林琅都看得慌, 真想问出口,有啥不理解的可以问出来。   但是卢奎埋着一颗圆圆的大脑袋, 都不抬头看他一眼,只是认真地当一个工具人,愣是让想好心解惑的林琅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即使如此, 两人并没有多扯什么多余的话,时间还是过得很快, 等差不多弄完时都已经过了午时。   卢奎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没注意时间,都过了饭点了, 林大人要不要尝一尝我们大理寺的膳食?”   林琅好笑道:“都这个点了,你们衙门还有吃的?”   卢奎抬头偷偷瞅了林琅一眼,又迅速埋下头去, 脸红了一大片,说话声越发结结巴巴道:“一般这个点, 只、只剩下些冷馒头咸菜了,明、明天早点,还能赶上热乎的饭菜——”   他越说声音越低,觉得开口请别人一起吃冷馒头咸菜的自己就像个憨憨,更别说这林大人还生得这般好看,简直就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他竟然敢开口请人家吃这个!越想他越觉得自己蠢呆了!   林琅不知道这小胖子丰富的内心戏,只当他是客气,本就是公事公办,又不是来串门的,他自没有在大理寺吃饭的意思,在这吃饭,他担心自己消化不良——   他浅浅笑道:“多谢好意了,今天笔录做完了,明天还需要来吗?”   卢奎生得白白胖胖,眼睛圆圆的,被林琅的浅笑冲击得晕了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道:“要、要来的,我、我只是负责记录,明天我们大人还会亲自来询问——”   林琅点了点头。   离开时,外面雪下得更大了,他撑开油纸伞,往大理寺门外走去。   大理寺门口不能停马车,马车停在几百米之外的路口。雪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厚底云靴踩在上面,雪水很快便浸到了鞋面,带着一股子寒气往上升。   自从生了小胖崽后,他便畏寒得很,这样的大雪天,在外面转一圈,回去得好久才能缓过来,晚上睡觉时,脚还会冰冰凉凉,用了汤婆子在被子里还是觉得跟冒寒气一般。   不过小家伙火气旺得很,肉乎乎、胖嘟嘟的,大冬天晚上抱着睡觉不要太舒服,而且小家伙还跟个树袋熊一般,睡着了会一直往他怀里钻,跟个小火炉一般,比汤婆子还好用。   想到小家伙,林琅的步子不禁又快了点。今天不用去紫宸殿上值,这个点回到家,还能抱着小家伙坐在围炉边读读书、认认字。   自打被封官到紫宸殿上值后,每天陪小家伙的时间都实在有限。刚开始小家伙还黏他得厉害,每天回家都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他大腿,走哪都跟带着一个腿部挂件般,拖久了还不满,自动就要爬到他身上。   如今时间久了,小家伙反倒跟习惯了般,虽然每次回家还是黏他,但他还是能明显感觉出来,小家伙就像长大独立了般,每次自己一个人在家也能玩得很好,并不像最开始那般难过了,大概也是因为现在有鸣剑几个在家陪他的缘故。   虽然也算好事,但总让老父亲莫名感到有些失落——哎,都说小孩子离不开爹娘,这爹娘带娃带久了,也一样舍不得娃呀!   林琅心里都念着自家小胖崽,也没注意到路上经过了一辆黑色马车。   因为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车辆都少了很多,马车速度也不是很快,但是沿途带起的雪沫泥子,让路人还是避而远之,能离多远便离多远。   北风呼啸,时不时带起马车车帘一角,露出马车里坐着的人俊朗的脸。当然,马车里的人望外看,也能看到路边经过的人。   林琅撑着油纸伞与马车擦肩而过,马车里本来目不斜视的人,仿佛有所感应般,望马车外望了一眼,蓦然整个人跟定住一般,直直望着车窗外撑着油纸伞的人影不能动弹,向来稳重的人急切喝道:“停车!”   车夫哪见过自家主子这等失态的时候,还以为发生了多大的事,立马扬鞭勒马,狠狠扯住缰绳,马蹄还是在雪地上打滑了很远才停下来。   一旁身着褐色长袍、面庞瘦削的青年疑惑道:“大人,怎么了?”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大理寺卿秦笠,朝中最年轻的三品大员,一般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秦笠声音微微有些发抖道:“子常,你看那人身影,像不像子陌?”   被叫作子常的青年,往车外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秦笠,忍不住以拳抵嘴假装咳嗽一番,小心翼翼道:“听说今天林大人要来衙门做笔录,这,应该是林大人吧?——”   秦笠一愣,忍不住眉头一皱道:“林琅?!”   他又仔细审视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明明就是子陌的背影——”多少个午夜梦回,这背影他梦到过多少次,只是在梦里,他如何也追不上,也抓不到,他怎么会看错?!   等到林琅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秦笠才放下车帘,疲惫地靠在马车背上,捏了捏晴明穴。   子常是秦笠的同乡,多次科举落第,便跟在秦笠身边做幕僚了。他多次为秦笠出谋献策,实有大才,自是秦笠心腹,看他模样忍不住劝道:“大人,宁世子都已去逝多年,您也该走出来了——”   “您看,连陛下都放下了,您又何必执迷于过去——”   秦笠不发一言,身侧手掌不禁死紧握拳,掌心都快浸出血印来。   他心中只觉闪过一道亮光,天子都会因为林琅而放下对子陌的执念,其实,是不是更加验证了他心里那个不可能的猜测?—— 第43章 大理寺卿2   秦笠到了大理寺, 坐在自己值房书案前发呆。不过,就算他发呆,看起来也像是一本正经地在思考, 也只有长年跟在他身边的陈子常能发现, 因为秦笠只有在发呆时才会端坐着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但是思考时手指却会无意识地敲打着什么, 比如书案、手背之类。   陈子常瞧见秦笠此模样, 心中不由叹息, 世人只道陛下对宁子陌一往情深, 却无人知道他这好友,对这宁子陌也是执念难返。   他对宁子陌并不是很了解, 但也见过几面, 的确是人间富贵花盛色、山涧秋月皎其才, 这样的人物,谁看了不心向往之, 也难怪天子这样站在天下权力之巅的人,到如今都念念不忘——   不过,大概也只有站在巅峰的人, 才敢肖想那天边的月亮,像他这样屡试不第、连生存都要努力挣活的人, 哪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所以,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劝解秦笠, 挣扎在泥底的人如何懂得他们这些人的痛苦。不过,他还是希望秦笠能够放下宁子陌,不说宁子陌已人已经没了, 就算这人还在,他这好友又能讨得什么好?   但是感情这种事, 又岂是外人能劝得了的,他能说通,八百年前便说通了,还能等到今日?!   所以他也压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坐在窗边的茶案边慢悠悠地煮茶烫杯,然后给自己泡一杯浓香的茶,细细入口,心中不由感叹,就算是大理寺,这茶还比不过春风楼送来清口的白花茶。不过嘛,却是比他家里的好,喝着最能醒神,的确是放在衙门里让人干活的不错选择。   其实他跟在秦笠身边多年,秦笠对他也算大方,每月有十来两白银,逢年过年还有束封。这些银两对那些大富大贵之家来说自然不算啥,但是一年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两银子,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客观了,攒个几年都能在京城买座大宅子了。   但他这种人,哪能这般顺风顺水,他从小与幼妹相依为命,从老家到京城参加科考,所用盘缠资费便耗光了爹娘就给他们为数不多的银两。后来即使他小妹做些零活补贴家用,他替人抄些书本,但挣来的钱也聊以糊口,绝难支持他再考下去。   后来遇到秦笠,也算是遇到知己,能给他一份差事、一份尊重,生计也算稳定下来,眼看日子越来越好,他便替他小妹寻了门亲事。   到底是读书人,他在自己妹夫的选择上,也还是更青睐选择读书人。但他们家境摆在那,好的别人瞧不上他们,他便选了个同样家境困难的同乡书生,将妹妹嫁给他。   这书生原本学问不如他,他也没指望他种地,只想着到时候给他找点门路,在衙门里给他寻份差事,到时候两个人也能好好过日子。   但没想到,这书生运气可比他好多了,和宁墨同一年科举。宁墨高中状元,天子心里高兴,大笔一挥,直接将同进士多放了一百个名额。因而那一届,就算名次再靠后,只要不太离谱,都能混个同进士。   同进士出身虽然比不上进士,但也算可以了,到小地方府衙里做个几年,有机会的话能直接补个官身。   这下兄妹俩本以为好日子就要到了,没想到这书生竟被老家一富绅看中了,要招他作女婿,即使他已经娶妻也不嫌弃,只要他将原配休妻即可。   每每想及此事,陈子常都不禁埋怨自己,要不是自己有眼无珠,他小妹如何会沦落到被始乱终弃的下场。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没多久,他小妹竟然发现自己怀了孩子,而且坚持要将小孩生下来。因为她觉得他们兄妹两个亲人太少,太过孤单无依,她是绝对舍不得不要这个孩子的。   陈子常无法,而且他也心中不忍,只得生下了这个孩子。   带着孩子的被休弃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备受他人异样眼光,更别说再嫁了。而且,陈小妹也并不想再嫁人,只想一心一意将孩子好好抚养大。   好在孩子听话懂事,让兄妹两个宽怀不已,等到再大些时,更显聪慧,陈子常差不多挣得大部分银两都用来给外甥出束脩了,然后用来吃穿用度,平日里便也剩不了多少钱。他自己更是光棍一条,也没什么娶妻的想法。   陈子常喝着茶,也不禁想起自己这潦草的一生,末了忍不住摇头苦笑,暗道真是每个人都难免有自己的苦恼啊,即使是天子,也没能比旁人好到哪去——   这时,卢奎带着记录好的笔录来寻秦笠,将一沓卷宗摆到秦笠面前道:“大人,卑职已将笔录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秦笠接过卷宗,认真看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了谱,又交给陈子常看。   他看了卢奎圆圆胖胖的脸一眼,漫不经心问道:“你对此事如何看?”   卢奎虽然年轻,但还算有悟性,人也本分,只要有机会,秦笠还是很愿意提点他几句。   不过卢奎对秦笠有些敬畏,在上官面前,他本就有些战战兢兢、畏手畏脚,更别说是秦笠面前了。   他说话都有些哆嗦道:“虽、虽然林大人提到的许多用语,卑职都不太明白,但对过所有人的笔录,实际上情况还是很简单。”   “袁掌院压根都不太了解治国十策里面的内容,更别说交待清楚文章来由了,所以执笔人定不是袁掌院。”   说着他一脸古怪的神色道:“而且,新科进士王进,也如实供述,说这治国十策便是袁掌院有一天派高翰林交给他的,让他花了几天时间润色了一番。”   “他觉得这治国十策提出了许多惊艳的观点,但是有些用语不是很理解拿去问高翰林,高翰林让他别多管闲事,袁掌院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卢奎说到正事,越说底气也越足,没刚开始那般畏手畏脚了,说得头头是道。   秦笠点了点头,“你今天先将情况整理一下。明天让林大人过来,本官亲自问问他。”   “至于陆季和范仲,你再叫过来问问,将细节再好好核实一番——”   卢奎应是退下了。 第44章 大理寺卿3   却说林琅回到家里, 小胖崽正在院子里玩雪,鸣剑守在一旁看着他。   雪下了那么久,已经积了小小一层, 不过搭雪人还是十分费力, 但这毫不妨碍小胖崽玩雪的热情和欢快的心情。   他甩着两条小胖腿,在薄薄的雪层跑来跑去, 拿着小笤帚将能扫到的雪全部扫到了一块, 又拿着小簸箕, 将三头身能够到的所有树枝草丛灌木丛上的雪, 都十分仔细又仔细地收集了起来。   只可惜已经这么努力了,也无法实现小胖崽的愿望, 让他搭一个大大的雪人, 只能捏一个迷你小雪人, 贴上两粒黑弹珠,插上一小截胡萝卜, 然后摆在窗台边。   林琅到家时,便看到小家伙趴在窗台边,两只小胖手捧着胖乎乎的小脸蛋, 一直盯着窗台上的小雪人傻笑——   林琅也不禁被自家傻儿砸的啥模样都逗笑了,但见他踮着脚站在外面, 胳膊费力地够到窗台上,就这么站在风雪里也不怕冻, 连小棉鞋都湿了一层,又忍不住又心疼又着恼,觉得这小家伙怎么就这么不令人省心!也不怕把自己给冻着凉了!   他三步作两步快走过去, 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有些生气道:“这么冷的天, 怎么一直傻乎乎站在外面?!着凉了就得给你喂那些很苦的药药了!”   小胖崽一点也没有被自家爹爹的恐吓吓住,看到自家爹爹这么早就回来了,小家伙惊喜地回身一把抱住了自家爹爹的脖子,毛茸茸的大脑袋埋进去撒娇道:“崽崽不怕喝药药!孙伯伯开的药药都不苦!”   说着扭过胖乎乎的小身子,小手指指着窗台上的迷你小雪人道:“爹爹,这是崽崽自己捏滴小雪人!漂不漂酿?!腻不腻害?!”   被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一阵乱拱、胖乎乎的小脸蛋一阵乱贴,林琅本就不怎么坚定的怒气一下子全部烟消云散了,忍不住点了点小家伙的小鼻子,顺口就夸道:“厉害!真厉害!崽崽最厉害了!”   小胖崽两只小胳膊搂紧自家爹爹,“咯吱咯吱”欢快笑起来,那笑声仿佛带着魔性一般,让林琅和鸣剑几个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连院子旁的树叶都跟着簌簌落下雪花,空气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林琅将小家伙抱进书房,林叔烧了个火盆,里面的银丝炭都是刘岐派人送来的,火力旺又没什么烟味,用一个冬天绰绰有余。   以前他可从来不觉得这银丝炭有什么好稀罕的,但现在觉得可真是救了他老命,没这银丝炭,他冬天可怎么过活。   前几年小胖崽刚生下时,他带着小家伙住在蜀地的青山脚下。蜀地冬天不算太冷,但比京城寒湿,对林琅来说也有些不习惯。   不过那时候是农家小院,烧柴很方便,他有个火房,里面备了一大一小两把不太高的藤制摇椅,大冬天一天到晚都窝在火房里烧柴火,暖烘烘的橘色火苗烧得很旺,窝在摇椅里能呆上一整天。   小家伙那时候小,身体不大好,精力也没现在旺盛,身上的泡泡肉虽然多,但冬天里也不怎么爱动,只在难得的下雪天里,让林叔抱着站在屋檐下,看看远山和漫天白雪,伸出小胖手接下几颗雪花便会心满意足,然后又乖乖地让林叔抱进屋里,和他爹一样窝在小躺椅里烤火。   有时候窝着窝着便睡着了,有时候窝着窝着睡不着,便会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爬起来,爬到他爹爹怀里,然后继续窝着窝着便睡着了。   林琅觉得那时候的小家伙就像一只又乖又软的小猫咪一般,现在自然也乖,但是也淘气了许多,不过也是好事,在孙太医和系统的齐管下,越来越壮实的小胖崽,精力自然更加旺盛,也越发淘气。   林琅打了一盆热水,替小家伙脱了湿掉的鞋袜,将他的小胖脚泡在热水,替他轻轻的搓揉,好让他的小胖脚快点暖和起来。   本来想教训他一番,但方才心神一晃,想到他小时候的绵软小猫崽模样,又觉得他如今能淘气也是好事,又不忍心责怪他了。   小胖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悄然无息度过一劫,只觉得小胖脚泡在热水里酥酥麻麻的,他爹又给他捏的很舒服,只是有些痒,在那忍不住一直“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林琅也不知小家伙傻乐个什么,但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那么的简单而又纯粹,就像大人的忧伤总是那么的突然而又莫名——   林琅给他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干净棉衣,也是刘岐派人送过来的。都是小胖崽亲爹,他收起来是毫无心理压力,也省了他许多银子。如今他这俸禄,在这京城里也只能说维持生计罢了,除此之外,是想干啥都不行。好在吃穿养崽大头都不用愁了,他自是乐得能省则省。   将小胖崽收拾干净,放在软榻上后,丢给他一本他自绘的儿童绘本,林琅便用小家伙泡脚的水,再兑了点热水,自己脱了鞋袜泡脚。   热水覆过纤细白皙的双足,冒起层层热气,氤氲热气中,凝脂般的足影在清水里若隐若现,小拇指到脚背溜线的位置,有颗朱砂红痣,而这朱砂红痣,里面其实又有三颗朱砂小痣,在清浅热水里似乎随水影晃晃荡荡,惑人心神。   但这朱砂痣的主人却是丁点也不关心自己这双玉足有多好看,只是冰凉的双脚被热水泡着觉得舒服极了,周身的寒气都像去了一层一般。   泡了脚,换了件干燥的衣裳,他将小胖崽抱在怀里,边给小家伙讲故事、边教小家伙认字。   小胖崽靠在自家爹爹怀里,高兴得摇头晃脑、晃来晃去。他最爱听爹爹讲故事了,故事里面有厉害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有流浪的小王子、有莲花童子哪吒······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能够上天入地、大闹天宫,还有七十二般变化,但他最羡慕的还是大圣能够到地府勾掉生死簿,他想着,若是哪天他也能把生死簿他爹爹的名字勾掉就好了,因为他爹爹就能永远陪着他了,就算他爹爹说他娘亲死后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他,但他一点也不想让爹爹变成星星—— 第45章 大理寺卿4   第二天林琅被传话要求再到大理寺时, 他还有些惊讶,本以为自己都不需要去了。不过他也乐得配合,毕竟能得半日闲、多陪陪小胖崽, 他还是十分乐意的。   他到时, 卢奎早早便在门口等着他,直接将他引到了一处房间。不过这房间比昨天的待遇好, 里面放了个火盆, 虽然烧的不是银丝炭, 烟味有些呛人, 但足够暖和,不至于坐一会就浑身僵透了。   卢奎让他在案前坐下, 又给他倒了壶茶, 便让他稍等, 称自己有事先行失陪了。林琅有些奇怪,但也没作他想, 等了半晌,也没见人来,被室内热烘烘的暖气一熏, 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昨晚上小家伙睡到半夜,冷哼唧唧说自己腿疼, 大概又是生长痛了。林琅虽然困得很,还是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一边轻轻拍他的背,一边给他捏小胖腿。   只要这般,小家伙便好受多了, 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但只要他一停下来, 小家伙又能哼哼唧唧醒来软软地说腿疼。林琅没法,只能一直给他轻轻揉着,整个晚上也没睡太好,这时候便有些犯困。   迷糊中,听到门一声轻响,似乎有人进来了,脚步声很轻,轻得让人仿佛很容易又睡过去。这人好像坐在了书案对面,但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浓烈的睡意裹挟着林琅,让他在迷糊中想着,只要这人说话了,他一定努力醒过来。   过了许久都没听到声响,他便又放任自己睡过去了。   等再醒来时,都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大理寺卿秦笠正坐在对面,面前摆了一杯茶、一盘棋,此时正低头仿佛在研究棋盘。   林琅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发现身前竟然盖了一条薄毯,也不知是小胖子卢奎还是这大理寺卿秦笠这般细心,但一瞧秦笠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肯定是想多了,是谁也不可能是秦笠,应该是小胖子才是。   但在大理寺的问讯室睡着,怎么说好像都有些不太妥当,颇有些不好意思道:“秦大人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秦笠只抬头瞅了他一眼,复又低头研究棋盘,还煞有介事地在棋盘上落了一子,面上只是淡淡道:“无妨,索性无事,本官也乐得忙里偷闲,在此处下盘棋。”   林琅只觉得气愤更尬了,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更尴尬的是,他发现秦笠面前虽然摆了一盘残局,但方才秦笠所下的位置,压根就是一处死穴!但凡稍微懂点棋局的人,都不会下在此处!   他又看看秦笠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觉得自己方才竟然还猜测是秦笠给他盖的毯子,他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秀逗了!秦笠这人不可能给别人盖毯子,给人泼一瓢冰水大概才是这人的风格。   秦笠若是知道林琅的想法,大概一口老血会闷在嗓子眼里,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很多年以后,他大概才会明白,自己和刘岐比,到底输在哪里。不过,他那时大概也会看透,也许自己是从最开始就看到了结局——   林琅自是一无所知。在他的印象里,不管是之前还是后来再中状元,他和秦笠的交道都不多。以前在张大儒那,他不过呆了数月,那时秦笠已经入朝为官,只不过逢年过节或是张大儒生辰之类,两人才打过照面。   后来他以林琅的身份回到京城后,除了上次对质御史台,这人好像站出来替他说了几句话,平日里几乎连打照面机会都不会有。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他这么近距离和秦笠坐下来面对面交谈。不过这场合,秦笠是问话人,他是被问话的,多少有点被审视的味道——   思及此,他不禁坐直身子,将身上的毯子叠好放在一旁,既然秦笠不说话,只能他来开场了,他还等着早早问完回家陪小胖崽呢——   “不知秦大人今日传下官来想问什么?”   秦笠面前并没有卷宗之类,闻言放下了手中棋子,执手坐在对面,一副正襟危坐模样道:“林大人与陆大人、范大人所作治国十策,里面有许多用语都未曾见过,为了确保不冤枉每一个人,这些细节自然需要都查清楚。”   林琅点点头,觉得秦笠说得很有道理。里面涉及的一些现代词汇的确很多,自从苏醒了现代记忆后,这些现代词汇很自然地便进入了他脑袋,时不时便会冒出来,有时候自己都没注意到。   写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要一个一个解释起来,那可真麻烦。像什么生产力、生产关系什么的,那都是马克思创造出来的词汇,让他一下子解释清楚,那可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林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叫作代沟,以前说三岁一代沟、年纪差什么的,那是没见识到什么叫作时代的代沟——只能说,幸好他之前没有苏醒现代记忆,也算这个时代的人,要不然这代沟可能更大。   很快时间便到了未时,林琅还没有吃午饭,他见秦笠还有一直问下去的架势,不由道:“秦大人,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下官觉得也差不多了,你看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秦笠回神,瞧见林琅已经十分不耐了,便道:“既然如此,今日先到这,改日若有需要,再给林大人传话。”   林琅应下,便又回家了。   如此一直拖到天子交待时限的第七日,每天林琅都会接到大理寺传话,之后时间倒是越来越短,问完话后便回家了。   刚开始下了两天雪,地上没铺多厚便放晴但地上雪还没化完,又下起了鹅毛大雪,这一波比之前的猛烈多了。   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玻璃,小胖崽只能趴在窗边的缝隙处看外面的大学。小家伙倒是想不管不顾在雪地里撒欢,趁林琅不注意,“哒哒哒”都跑到门口了,还是被他爹一把抄起来抱了回去。   不过小家伙也没闹,因为他爹爹说这次雪停后,肯定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化,到时候每天都可以让他出去玩半个时辰。   林琅瞧小家伙那模样,知道没另一样东西吸引他,怕是不能够从窗户那边挪开眼了。那眼巴巴的模样实在好笑又可怜——   不过,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懂这小胖崽呢?只是,没想到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第46章 小胖崽和冬日小火炉1   林琅准备好炭火铜炉、早早片好的羊肉片、牛肉片、肉丸、鹌鹑蛋、火腿、白菜、萝卜之类, 往桌案上一摆,芝麻酱、韭菜花、芝麻、腐乳、葱姜蒜之类的酱料样样齐全,铜锅里的汤还没咕噜咕噜响, 小胖崽直接便从窗边挪开了目光, 乖巧地坐在了他爹爹旁边,激动地奶声奶气指挥道:“爹爹!爹爹!崽崽要多多的花生酱!要腐乳、香香的韭菜花!不要辣辣、不要辣辣!”   说着已经激动得扑腾着两条小胖腿, 浑身像颗震颤停的小炮弹一样。   即使如此, 小家伙还是乖乖地坐在旁边, 没有自己乱动一下。   毕竟, 他记得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因为太急切自己想给自己弄口吃的时, 不小心被铜锅烫到了, 他爹爹生气之下, 直接让他站在墙边不准动,眼睁睁看完他爹爹把一锅肉都吃完了。   这个惩罚的印象太深刻了, 所以很久很久之后,他再急切也不会自己乱动,自己不能吃, 只能看着爹爹吃流口水,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林琅拿了个小碗, 先给小胖崽调了蘸料,小半碗芝麻花生酱, 小家伙最爱了,一小块豆腐乳,一点醋、一点酱油, 他筷子试探着往葱花香菜碗那里捡,小胖崽急得“啊啊”直叫, 又是摆手又是弹腿,好久才捋直舌头道:“爹爹,不要香菜!不要香菜!”   林琅装作才反应过来道:“哦,崽崽不吃香菜呀,香菜多好吃的呢——”   小胖崽的小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一脸坚定道:“不吃!不吃!”   林琅又将筷子放到葱花那,装作一本正经模样道:“那葱花来点吧,放在芝麻酱里很香哎——”   小胖崽小胖脑袋又是一阵摇晃,“不要!不要!”   林琅故技重施:“那辣子油呢?”   小胖崽低下小胖脑袋,有点沧桑地叹气道:“哎,爹爹你怎么总是不记得,崽崽不吃香菜、不吃葱葱,不吃辣辣呢?——”   林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小胖崽激灵地转过小脑袋盯着他,林琅迅速变得一本正经,也跟着似惆怅地叹了口气道:“哎,爹爹年纪大了,好多事情都容易忘记,崽崽不会生爹爹气吧?——”   小胖崽一点也不计较道:“不会哒,崽崽才不会生爹爹气呢——”   林琅背小家伙逗笑了,又道:“哎,等爹爹老了以后,还会忘记更多的事呢——”   小胖崽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家爹爹的忧伤般,立马爬到林琅怀里,学着爹爹以往的样子,小胖手轻轻拍了拍爹爹的背道:“没事没事,爹爹,以后爹爹不记得了,崽崽告诉你就好了——”   林琅突然觉得心脏又被小家伙击中了,又酸又暖的,眼眶都忍不住有些酸,觉得小家伙真是没白疼啊!   他终于不逗小家伙了,将调制好的蘸料搅拌均匀,放在小胖崽面前,然后给自己调蘸料。他倒什么忌口都没有,葱花香菜辣子油都要加很多,还要加上蒜蓉汁,这样的蘸料蘸上羊肉片牛肉片,甭提多香了。   调料调好,铜炉里的汤也煮沸了,羊肉片、牛肉片各烫了些,给小胖崽捡了点,给自己碗里也捡了点,还没吃到嘴里呢,便听到木门吱呀被推开的声音。   一大一小抬头,瞧见进门的竟是天子刘岐。林琅还没反应过来,小胖崽就已经高兴地爬下软榻,踢拉着小棉鞋“哒哒哒”地跑到刘岐跟前,像模像样地捏着小胖手弯腰行了个礼,奶声奶气道:“陛下万福!”   不等刘岐回答,他便亲亲热热地牵起刘岐的手,将他拉到小铜炉面前道:“陛下,你总算来啦!崽崽请你吃火锅!”   说着让刘岐坐到他们对面,自己又爬到软榻上乖乖坐好。   林琅还一脸懵逼,心里还有点点酸,暗道自己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养大的崽,如今这般亲近刘岐,就像是被好不容易种了树,结果白被人捡了果实一般。   他才准备起身给刘岐行礼,刘岐似是瞧出了他的疑惑,拦住他并解释道:“小家伙说你煮的铜炉火锅可好吃了,让鸣剑传信给朕,请朕来吃火锅。”   林琅看看刘岐,又看看小胖崽,内心震惊于小家伙的骚操作,但又颇哭笑不得。小胖崽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了不得的事,仰着小脑袋,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大大的笑,像是在等待他爹爹的表扬一般。   林琅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蛋,又是气又是笑道:“你可真是行啊——”   刘岐见着,眼里带着笑意,面上却是假装道:“莫非子玉不欢迎朕?若是如此,那朕便回宫好了——”这般说着,刘岐语气里甚至隐隐带着点难过,但身体却是未挪动分毫。   单纯的小家伙哪里知道大人的套路,见状却是真情实感的急了,小奶音急吼吼道:“陛下,我和爹爹可欢迎你呢!你别肘!”   又对林琅道:“爹爹,陛下请崽崽吃了辣么多好吃的!咱们也请陛下吃火锅好不好?!”   林琅瞧小家伙都急了,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顶道:“爹爹以前教过你,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前陛下请崽崽吃过那么多好吃的,崽崽请陛下吃火锅,崽崽做得很好!”   小胖崽听到爹爹表扬他,脸上顿时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林琅紧接着又道:“不过呢,爹爹是不是教过你,小孩子要诚实?”   “你要请陛下吃火锅,就应该提前告诉爹爹,这样爹爹就可以准备更多好吃的,现在呢,爹爹不知道,只准备了爹爹和崽崽的肉肉,现在陛下来了,肉肉不够,那就只能把崽崽的肉肉分给陛下吃咯——”   小胖崽闻言顿时如遭霜打的茄子,然后一脸悲痛下决心,边将自己碗里的肉夹起来递给刘岐,边带着点小哭音道:“那、那崽崽就把自己的肉肉分给陛下吃吧——只、只要陛下下次再请崽崽吃好吃的就好了。”   一大一小就那么看着刘岐,刘岐虽然有点嫌弃小胖崽碗里的食物,但是又不忍心拒绝一个小家伙单纯的好意,于是便拿着碗碟接了过来。   林琅又道:“还有啊,崽崽要记得,以后想吃就是想吃,不想吃就是不想吃,都要直接说出来,可不要嘴上说着不吃,身体却赖在这不肯走——”   小胖崽歪着脑袋,小胖手抓了抓头发,一脸问号地看着自家爹爹,好像压根没听明白自家爹爹说的什么意思,非常诚实问道:“爹爹,崽崽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一直很诚实啊?”   林琅摸了摸他脑袋道:“嗯,崽崽做的很好,以后都要这样哦——”   莫名被点到的刘岐不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暗道也不用这般含沙射影怼他吧,他不过就是来蹭顿小火锅罢了—— 第47章 小胖崽和冬日小火炉2   窗外北风呼啸, 不时有风雪拍打窗牖的声音,丝丝寒气从缝隙中透进来,又迅速溶解在小火炉的热气和一室温暖中。   风雨中窝在自己的小被窝里睡觉, 冬雪里守在小铜炉边煮火锅、围着小火炉烤火, 便是让林琅觉得很满足很幸福的事。   很简单,也很普通, 也很容易被人忽视, 其实温暖的美好总是来自寒冷的侵袭, 宁静的美好总来自风雨的动荡。不知风雨的动荡, 如何懂得宁静的珍贵,不知寒冷的困苦, 如何懂得温暖的美好——   林琅给刘岐调制蘸料, 将各种调料调在一起, 红红绿绿诱人食欲的颜色、鲜香辛辣引人入胜的味道,蘸上烫好的肉片蔬菜, 他觉得是个很满足的过程。   不过,给刘岐调制调料是例外,无他, 只因才放了小半碗芝麻酱,才伸向葱花时, 刘岐淡淡的声音道:“不吃葱!”   伸向香菜时,刘岐带这些嫌恶的声音道:“不吃香菜!”   伸向蒜泥时, 刘岐微微转开了头,眼神里更加排斥道:“不吃蒜!”   此时林琅已经忍无可忍,觉得怎这么事多!狠狠将筷子戳向辣子油, 刘岐眼神有些闪烁,也不知是妥协还是如何, 气势弱了些道:“一点点——”   林琅觉得无趣极了,将这份在他看来甚为寡淡的蘸料,不怎么客气地塞到了刘岐面前。   一旁的小胖崽却拍着小胖手欢快道:“陛下!你和崽崽一样哎!崽崽也不爱吃葱葱、辣辣、香菜!”小家伙有种找到志同道合的惊喜感,毕竟,他爹爹都爱吃,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但是又实在无法接受。   不过,刘岐明显不怎么领小家伙的情,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小家伙的蘸料碗,又看了看自己的,强自挽尊道:“不一样,朕能吃辣子油!”他堂堂九五至尊,怎可能和一个三岁小儿吃一样的蘸料!   小胖崽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刘岐的,好像的确如此,不过他小胖手大气地一挥道:“没关系,陛下和崽崽差不多啦——”   刘岐有些郁卒,还想说什么,林琅给小胖崽夹了一大筷子肉,又给刘岐夹了一打筷子肉,看似训斥小家伙道:“怎么话这么多?!不想吃肉了?!”   又淡淡瞅了刘岐一眼道:”“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胖崽也没听太清,小胖脸已经埋在碗里欢实地吃起来。   刘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也尝了尝味道,真心赞道:“很好吃——”   小胖崽听到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嘴里还塞着肉含糊不清道:“崽、崽崽就说爹、爹爹做的小火锅超好吃啦!”热情的小家伙自是将自己认为最好吃的来款待刘岐。   林琅瞧他那小模样,怜爱的教训道:“爹爹教过你,吃东西不能说话,呛到嗓子了怎么办?!”   小家伙立马住了嘴,将碗里的肉吃完后,然后又立马递到林琅跟前,欢快道:“爹爹,肉肉!还要肉肉!”   林琅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再夹了一筷子肉。   小家伙眉头都皱起来了,看看碗里的青菜,又看看肉,自以为偷偷摸摸地想将碗里的青菜挑出来。   林琅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挑出来的话,就不用吃肉肉了哦——”   小胖崽只能悲愤地委曲求全,将碗里的肉肉解决后,再艰难地对付青菜。   等他好不容易解决完时,发现刘岐碗里全是肉,丁点青菜都无,他一脸不服道:“爹爹!为什么陛下不用吃青菜?!”   林琅看了一眼,直接又给刘岐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然后看着小家伙道:“陛下也要吃青菜——”   刘岐一脸抗拒,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然不能像小家伙一样,他捡起青菜,偷偷摸摸想放到一边,抬头却发现一大一小直直看着他的眼神,无法,只得捡起来痛苦地吃了。   小家伙心满意足了,终于有人像他一样,不喜欢吃青菜,却要被爹爹逼着吃青菜!他感到更快活了!   吃完一轮,林琅又下了许多肉和菜进去,他喝了口茶道:“陛下,今日怎么得空出宫了?”   刘岐只是幽幽地看着他,“林爱卿已经七天没来上值了——”   林琅装作一脸恍然道:“啊,时间过得这么快?!秦大人已经将事情调查清楚呈给陛下了吧?!”   刘岐眼神越发幽怨了,看着林琅就像看这个负心汉般,他在宫中度日如年,没想到这人在家中逍遥快活,还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更过分的是,现在还想转移话题!   他也喝了口茶,淡淡道:“看样子,林爱卿已经乐不思蜀,不知今夕何夕了啊?——”   林琅:......   他无语地看着刘岐,觉得这人好生没有道理,正常人哪个爱上值啊?!不是为了那点能量值和那点银子,他想上值吗?!   不过好在上值效果是杠杠的,刘岐如今比以前勤政多了,能量值每日也在稳定上涨,虽然不多,像上次那种猛然增长的时候很少,但也是一定强心剂啊!   小铜炉里的肉和菜又煮好了,咕噜咕噜地冒着香气,恰到好处地缓解了林琅不想答话、一室静谧的尴尬——   林琅又卖力地给小胖崽夹菜,时不时也给刘岐夹许多,让他少说那么多给他添堵的话。   刘岐虽然看出了他不想理会他一腔幽怨的心思,但也很受用这待遇,一时就连碗里的青菜都觉得很香,一点也不排斥了。   只要是林琅夹的,什么都好吃!正这么想着,刘岐面色突然凝滞,忍不住皱了皱眉,实在是忍不了嘴里的味道,将东西吐出来时,才发现是整整一块姜!他方才整个人飘飘然的,完全都没有注意到!   林琅瞧他模样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自是知道刘岐讨厌吃姜,方才就是故意捉弄他的。瞧这人果然上当,那模样和小胖崽差不多,自是乐不可支。   刘岐看着他,眼神本来还有些幽怨,可瞧这人笑得这么开心,还、还这么好看,他突然觉得,自己吃块姜压根算不了什么!只要林琅能一直对着他这么笑,他能一直吃姜!   不过那自是压根不可能的,这种事嘛,逗了一次猝不及防很可乐,再次三次故意为之就没意思了。   等林琅笑完,看到刘岐看着他发呆时,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纵容和一点宠溺,还有一点迷恋,他不禁有些脸红,也埋头,从铜锅里捡了几片菌子,装作认真地吃起来—— 第48章 小胖崽和冬日小火炉3   林琅觉得自己心脏跳得有些快, 明显很不对劲。明明在他还是宁墨的时候,刘岐这厮哪里这么会!压根看都不敢多看他几眼,更别说这种涵义复杂、似是宠溺似是纵容又似是嗔怨的眼神, 总让他忍不住反思自己, 是不是他哪里又做得过分了,又让这人伤心难过了?——   人非草木, 曾经的刘岐待他多么好, 后来的刘岐因为他的死讯多么的难过, 他都历历在目, 比谁都清楚——   他又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相反, 他比大多数男子要更加有共情心, 尤其有了小家伙后, 他比以往情绪更加敏感了,看到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会忍不住想到小胖崽, 心里便不由涌出一股喜爱之情,看到路边抱着小孩子拼命讨生计的母亲也忍不住心生感慨。   他看着刘岐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哐哐撞大墙,他心里自是许多触动, 总心有不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有时候又宽慰自己, 他历经生死,一个人好不容易将小家伙生下来又养到这么大, 他在这世上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刘岐!因而,种种矛盾的情绪总在心中博弈, 让他现在再看刘岐,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尤其, 刘岐现在哪还是以前那个情窦初开生涩的毛头小子,看他的眼神比以前大胆多了,带着审视和克制的迷恋撩拨,让他时不时会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   林琅低着头,装作很认真地吃着碗里的松茸、羊肚菌、竹荪之类的山菌,吃着吃着思绪终于又回来了,觉得这烫过羊肉、牛肉的烫过,再煮些山菌,吃着可真香呐!   不像小胖崽,他更觉得小火锅的肉汤煮山菌更好吃,山菌本身的鲜味和肉汤的鲜味完美融合,再加上蘸料的鲜香辛辣,真真是绝了——   只可惜他胃口小,本来吃肉和素菜便已经有七八分饱了,等到捡到碗里的山菌吃完,已经是撑得十分饱了,再丁点也不能塞下去。   再看小胖崽,虽然能吃,但是到底还小,吃到现在吃了许多肉,已经肚皮滚圆,还想让林琅给夹肉,被林琅无情地拒绝了。   等到父子俩再也吃不下,肉和菜还剩下许多,林琅本还觉得有些可惜,没想到刘岐在对面一盘一盘的下菜,蘸料吃完也自己又重新兑了好几碗,愣是一个人将剩下的所有菜都解决了,看得林琅和小胖崽瞠目结舌!   小胖崽还特别捧场,伸出小手指比了个大大的“赞”,一脸真心实意地崇拜道:“陛下,你可真厉害!”   刘岐对小胖崽的捧场特别受用,漱了漱口、擦了擦嘴,还装作谦虚道:“还行吧——”   林琅瞧他那模样就有些忍不住戳穿道:“平日里陛下也不见食量这般大,今日真是让臣见识到了——”   刘岐一脸也不害羞道:“御膳房那些御厨做的,怎能和林爱卿做的相比!这铜炉小火锅,可是朕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   林琅隐隐又有脸颊发烫的趋势,小胖崽还在一边起哄道:“就是,就是!崽崽也觉得爹爹做的小火锅最好吃了!不过爹爹做的红烧猪蹄、糖醋排骨、糖醋鱼也很好吃啦!嗯,嗯嗯,陛下的樱桃肉、烧鹿筋、那个黄色的汤汤,崽崽也很爱吃啦!”   林琅瞅了瞅自家崽,看不出来自家小崽子还是个端水大师呢——   刘岐却是听懂了,非常上道道:“只要你进宫,想吃什么,朕命御厨做便是了。”   小胖崽吃得太饱,已经蹦跶不动了,直接仰躺在软榻上,摸着自己滚圆的小肚皮道:“陛下真好!陛下以后常来呀,爹爹做的好多好吃的,你还没吃到呢——”   林琅:得,小家伙真是替他都安排上了,还真是坑爹的一把好手呢——   侍女将吃完的铜炉小火锅一应物事撤下,净手 漱口后,便围着小火炉坐了。   这侍女也是刘岐送来的,样貌老实、手脚麻利,平日屋内一应琐事都包干了,让林琅省心不少。   若是最开始,林琅怕是还觉得不太合适,但自从太后那么一番闹腾后,朝廷上下和京城百姓,各个脑补的都是一出又一出,比这夸张百倍千倍。再加上鸣剑和止戈两个都跟在小胖崽身边多久了,侍女什么的,林琅也不以为意了。   小胖崽吃饱了便犯困,倒在榻上拱来拱去爬到他爹爹怀里就想睡去,林琅担心吃饱就睡对身体不太好,应是把他揪起来和他玩了会游戏。   小家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愣是撑了足足小片刻,林琅才让他躺在榻上睡觉。转眼小家伙便睡熟了,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的睫毛闭上后又密又长,看着粉雕玉琢,怎么看怎么可爱——   林琅觉得对着小胖崽的睡颜都能看好久,一颗老父亲的慈爱之心都快泛滥。   刘岐在对面假装咳嗽几声刷刷自己的存在感,好不容易吸引了林琅一瞬的注意力道:“秦笠已经将事情查清楚了,明天林爱卿就能来上值了吧?”   林琅眼神带着一点不满道:“陛下忘了,明天是休沐——”   刘岐面上有丝不自然道:“朕记错了,休沐过后来上值——”   林琅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在家带崽比每日到紫宸殿上值有趣多了,但能量值要紧,不想去也得去上值。   刘岐又道:“听说这几日,秦笠每天都传你过去问话?”   林琅没听出刘岐的话外音,只是一脸疑惑道:“不是陛下让臣几个都要配合吗?秦大人对治国十策里许多细节都有疑惑,自然得问臣。”   刘岐见林琅完全没意识到的模样,心里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照林琅这迟钝模样,秦笠那厮就算有点心思,以他的性格,怕是一百年也没法让这人明白过来。   但即使如此,一想到他看上的人,被别人觊觎,他心里便很不爽!要不是秦笠这厮还有点能耐,性格也比较正直,他真想让人直接回家种红薯——   既然林琅完全没意识到,刘岐自然不会替秦笠作佳怡,便使了点小心机道:“秦爱卿便是如此,为了查清原委,一向十分慎之又慎,自是要问得再细不过,倒是惹你烦了——”   林琅完全没意识到,一本正经道:“秦大人身为大理寺卿,向来断的都是大案要案,涉及百姓性命之事,自是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成功让林琅完全以为秦笠只是一心为公,刘岐很满意,便道:“不说他了,近来马将军从边关呈奏折过来,说边关互市贸易兴盛,仅仅小半年,便足足有百万两白银之利,说要尽数献与朕,你怎么看?——” 第49章 小胖崽和冬日小火炉4   林琅也有些撑了, 一手撑着书案,一手轻轻摸着小胖崽的背,泛着困意忍不住小鸡啄米。听得刘岐说边关互市仅小半年便有一百万两白银税赋, 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立刻醒神了几分,暗道这也太能挣钱了吧!难怪在现代, 无论哪个国家海关都是重要关口, 关税也是重要收入!   他思忖一番道:“这自是好事, 来年在并州、凉州再开几个关口, 陛下私库能赚更多银子——”   “不过今次这一百万两,陛下自是不能全纳进私库, 先要留出十分之一左右, 用作边市基础设施诸如道路、场地、人员、秩序维护之类建设, 再要划拨一部分用作犒赏边关将士以资军费,再给边市所在郡县划拨一部分以造福百姓。”   刘岐不禁皱紧了眉, 有些不满道:“照林爱卿说法,那这一百万两还能有多少剩下来到朕的私库?”   林琅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陛下乃天下九五至尊,吃穿用度无不极尽奢华, 从来也不缺银子,陛下又想要这银子作甚?!这些银子以陛下名义用来造福百姓、修缮边市、犒赏将士, 边关百姓无一不对陛下感恩戴德,不是更有意义吗?!”   刘岐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又觉得林琅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林瞧瞧他被说动的模样,又添乱一把火道:“陛下难道缺这点银子吗?”   身为天子,更重要的是身为男子, 怎么可以在心上人面前说自己缺银子呢?!   他立马摇了摇头道:“不缺!自然不缺!”   林琅眼神里带着点得意道:“那不就得了?!陛下不缺这个银子,边关百姓和将士可是缺得很——”   刘岐咂摸出些许味道出来, 道:“哎——这不对劲啊,当初可是林爱卿你说的能留一部分银子到私库,朕才答应让马艾开关互市的。如今有了好处,你倒让朕故作大方不沾分毫?”   林琅赶紧打蛇随棍上道:“这是陛下自己高风亮节!不过这才开始,以后陛下也不能白替朝廷作了嫁衣裳。”   “朝廷之前不愿意开关互市,如今马将军将边市做得这般好,到时候朝廷自要舔着脸来分一杯羹。今年头一年,陛下高风亮节定了规矩,往后朝廷和边关都不敢不遵守,但以后该是陛下的那一分,还得给陛下。朝廷不敢作这个决定,那便该将这分好处给陛下。”   更重要的是,日后薛游势力壮大起来,皇帝也得有足够的底牌和筹码才行,当然,这些是没法和刘岐说的——   林琅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刘岐眼下还真不是很在乎这些银两,便也就按照林琅意思办了。之后边关将士和百姓对天子如何感恩戴德,马艾更是对刘岐死心塌地、惟马首是瞻,更是后话——   此时,林琅脑海内的001系统面板上现出一段文字,描写的是原书中,因刘岐不问朝政,边关互市没能过明面,不仅让薛游钻了漏子、赚得盆满钵满,更让边关将士吃穿用度都很紧张。   后来苍玄各地频发天灾、国库紧张,朝廷只能削减边关军费,将士军器及粮草物资匮乏,胡人又伺机来犯,将士不知死伤多少。薛游趁此交好马艾,支援了许多粮草物资,让马艾和边关将士度过了难关。因而在薛游后来和刘岐的争斗中,马艾没有站出来支持天子,而是保持了沉默,对薛游最后的获胜起了重要作用。   不过这段文字显示出来后,便慢慢消失了。001系统音响起来:“恭喜宿主,扭转原书关键剧情,奖励能量值5000!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林琅蓦然一惊,先是因系统这大方手笔高兴极了!5000能量值啊!够他小胖崽好好霍霍一阵了!这种本来小命时时刻刻在生死边缘横跳,需要小心苟命时,突然天降横财,一下子续了好久时长,如何不让人心喜!   可等反应过来时,林琅不禁就怒了!这坑爹系统,压根就没说这边关互市还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他不过顺势而为而已,也不算怎么费心费力!到了才给他说这遭对后续剧情影响多大,文字慢慢消失了,也代表着之后不会发生这段剧情了!这TM不是坑爹吗!   但是系统对于林琅的指责一点也不为所动道:“001也没法提前将任务和剧情走向告诉宿主呢,否则会被小世界规则察觉,然后宿主抹杀掉哦——”   林琅:······算你狠!   偏生这系统还得了便宜又卖乖道:“宿主不觉得这跟开盲盒一样,非常的惊喜刺激吗?!”   林琅:······真想爆粗口!   虽然系统很狗,但好歹能量值给的足够多,林琅也就懒得和它计较了。   上值后,秦笠将治国十策一事在朝堂之上条理清晰地一一陈述,大臣无有不服。通过这段时日的沉淀,朝廷百官对此事从最开始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早转为了如今的果然如此,只是有些年纪大的老臣不免还是忍不住觉得可惜可叹。   又加上马艾奏折到了朝廷,皇帝按照林琅的意思将这边关互市所得的税赋作了分配,顺道对之后的也进行了安排。因为天子高风亮节之举,且都是为边关将士百姓考虑,朝廷上下无有不服,边关百姓将士莫不感恩戴德。   朝堂之上,天子又提了几句,边关互市之策少不了林琅的出谋划策,再加上治国十策主要也是由林琅主导,便擢升林琅为从五品翰林侍讲、特令其可上朝听政,擢升范仲为从六品吏部员外郎,擢升陆季为从六品大理寺主簿。而袁掌院则贬为庶人,令其告老还乡,翰林院一干闲杂人等也应处皆处。   朝廷上下虽多心有不服,但因治国十策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人尽皆知,天下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并抱有极大期待,以此提拔林琅三人,也不是说不过去。而袁掌院在翰林院带了一辈子,本是三品清贵的翰林院大学士,天子也毫不顾忌直接贬为庶人,也令不少人心存忌惮,不敢再轻易跳出来。 第50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   这次的雪持续下了小半个月, 可把小家伙给高兴坏了,无他,只因院子、围墙、屋顶、门扉、树枝上的雪堆了厚厚一层, 他和鸣剑、止戈两个堆了个大大的雪人!   当然, 主要是鸣剑、止戈两人在那里堆,小胖崽在旁边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一会儿给两人递上一捧雪, 一会儿去找秋荷、冬草两位姑姑寻胡萝卜、寻黑纽扣给雪人当眼睛和鼻子, 嗯, 还要片下的胡萝卜片,给雪人当嘴巴。秋荷、冬草便是刘岐送过来的两个宫女, 主要是打理屋内的杂事、照顾林琅和小胖崽的生活起居。   小家伙又怕大雪人冷到, 还去找了自己的小帽子小围巾, 要给大雪人戴上。林琅回来后瞧见,哭笑不得道:“雪人本来就是雪堆的, 它还会怕冷吗?若是你把它弄暖和了,它化了怎么办?!”   小胖崽一拍小胖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哦!大雪人都是雪做的, 怎么会怕冷呢!”说着就想爬到大雪人身上把自己的帽子和围巾拿下来。   林琅连忙一把揪住他,瞧他在雪上爬来爬去就觉得冷得慌, 怕他给冻着了。不过如今,小胖崽每天白天和鸣剑、止戈玩耍, 运动量大了很多,而且小家伙自从发现鸣剑身手很好后,每天就缠着鸣剑, 想让他教他武艺。   鸣剑给林琅说后,林琅觉得这样也不错, 让小家伙学点武艺,既能防身,还能健体,更别说鸣剑还是宫内数一数二的高手,让鸣剑来教小家伙,自是再好不过。   自此,每天早上起来,小胖崽都要跟着鸣剑先蹲片刻钟马步,再练一会简单的拳脚。他现在年纪还小,强度自不能很大,主要还是强身健体的作用。   林琅刚开始还以为小家伙是三分钟热度,如今天气这么冷,几天新鲜劲过去后,便会打滚撒娇不肯练,鸣剑和止戈也是如此作想。没办法,小家伙肉乎乎胖嘟嘟的,如今就比他们小腿高点,连大腿才勉强够着,是真真的小萝卜头,平日里又最爱撒娇不过,对着林琅和刘岐不用说了,对着鸣剑、止戈、秋荷、冬草几个,也最擅拿出惯用的撒娇大法,而且自是百试百灵,没人能抵挡得住。   就这么一个软乎乎、爱撒娇的小家伙,谁指望他能吃得了这个苦呢,除了他自己要求,也没人忍心让他吃这个苦!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小家伙,却硬是自己坚持了下来。一日、两日、三日,直到某天休沐,林琅看见小家伙蹲马步蹲得满脸通红发汗,等到一身拳脚练下来,已经像个才打开蒸笼冒着热气的小圆馒头,心疼地将他拉倒怀里,边替他擦汗边道:“现在天气这么冷,瞧你小脸冻得通红,要不还是等到开春暖和点再练吧?而且你现在还小呢,以后练也不迟——”   小家伙一脸坚决、奶声奶气道:“不,一点也不累呢,鸣剑师父说练武艺就要每天都要练,今天练了明天不练是不行的,现在不练等到春天再练也是不行的——”   鸣剑默默隐身,想当自己不存在,压根不想背这个锅。他就是习惯性说出来罢了,以前他们练武时从小便是这般要求,不过小家伙还小,他们也不是非要小家伙这时候开始。   林琅自不会怪罪鸣剑,只是很惊叹于小家伙的毅力,不禁问道:“崽崽为什么这么想练武呢?崽崽还小,以后长大了也不晚呢——”   小家伙握着粉嫩的小肉拳一本正经道:“崽崽要练好武艺,这样以后坏银就不能欺负爹爹啦!而且练好武艺,身体棒棒,崽崽就不会着凉,爹爹就不用担心啦!”   林琅只觉连中两颗小红心,心里酸软得无以复加,用力地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揉来揉去,觉得这小家伙怎么能如此贴心!他、他真是两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上苍才恩赐他这么个小天使!他忍不住将脸埋在小家伙柔柔的小脖子里,又用力地揉了揉他小脑袋毛茸茸的小卷发,克制又克制,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态。   小家伙察觉到自家爹爹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是很明白,只能学着他爹爹的模样,小胖手轻轻拍了拍他爹爹道:“崽崽一点都不累的啦,爹爹不要难过哦——”   林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那么点子感伤,被小胖崽这么一打岔,顿时不知道飞哪去了。   如今家里人变多了,以前的小院子便有些挤了。林琅被升为从五品翰林侍讲后,刘岐本想再赐给他一座大些的院子,但被他拒绝了。   一来是这宅子住了些时日,他和小胖崽都住惯了。小胖崽还格外喜欢院子里的大槐树,以前还将大槐树当作玩伴,现在虽然有了鸣剑止戈几个,他也还是格外喜欢自己的旧玩伴呢。   再来他在朝中就已经够惹人眼红了,短短时间便从从六品翰林修撰升到从五品翰林侍讲,旁人不知道到这个位置要熬多少个年头,更别说他一直跟在天子身边,被天子青眼相待,更是让不少人嫉妒。   这宅子本来就是御赐的,再给他赐座大宅子,就更刷存在感了。他还想过点安生日子呢——   刘岐见他态度坚决,便也没再想着赐座大宅子,而是命鸣剑、秋荷几个操持,直接将左右后面的院子都买了下来,一通改造后,同样变得宽敞许多,以后再住许多人也不会嫌挤。   林琅发现后,便也随他去了,只要不显眼、不麻烦,他都是既来之、则安之。   苍玄王朝本是京官五品以上官员才须上朝,但上次刘岐特令他可以上朝听政。这看似是个恩典,林琅实则叫苦不迭。如今大冬天的,天亮得迟,每天不到卯时就要起来,天黑黢黢的还冻得厉害,再到朝堂上站那么几个时辰,听那些大臣跟菜市场的大爷大婶们一样吵来吵去,散朝时觉得自己脑瓜仁都生疼。   这上朝就占据了上午大半时间,该整理的奏折同样还要整理,一直到下午过一半,才能让刘岐将奏折批完。好在起居注倒是不用抄了,但抄起居注不用费脑,还能看刘岐近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他觉得还很有趣,本也是当放松,不用抄还有点可惜。   再等到一天下值回到家,他觉得比以前可累多了,基本上瘫在软榻上就不想动。但还得带娃,好在小胖崽很乖,抱在怀里肉肉软软的挺能解压去乏。   一段时间后,林琅肉眼可见的瘦了些,刘岐有些心疼,劝他道:“朕说的是你可上朝参政,但平日里无甚要事的时候,就不用上朝了,也不用起那么早了。”   林琅没甚好气道:“如今臣被朝廷那么多眼睛盯着,陛下这么大的恩典,臣还敢不上朝,怕不是又得被多少人惦记——”他倒是不怕,只是嫌麻烦,更重要的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哪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都能做到万无一失呢——   不过很快,林琅就会发现,这些时日都算好的了,他哪知还有更大的考验等待着他—— 第51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2   之前001系统发放奖励的时候, 便提到苍玄各地发生天灾,国库银两紧张,因而压缩了给边关军的军费, 从而让薛游钻了空子, 交好了边关军。   当时林琅只是更多的庆幸,幸好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 让刘岐同意了边关互市, 极大改善了边境状况, 躲过了这一遭。他以为这天灾会随这剧情的消失而一起消失, 或者就算发生,也不会这么早发生, 毕竟, 刘岐与薛游斗争的爆发在多年后, 并没有交待天灾的具体时间。   但没想到,从冬月末开始, 也就是大雪放晴过后,苍玄各地急奏报来,黄河以北大半地方都遭受了雪灾, 房屋倒塌不计其数,百姓死伤无数。幸存的在原籍难以生存, 不少人南下,向京城涌来。   为了这事, 朝堂上天天吵得跟成百上千只鸡笼一般,刘岐都快烦死了。   以王相为首的朝臣觉得朝廷应该颁发命令,让各地州郡将流民限于原籍, 若有逃出原籍者,以重刑处之。   而以右相李寒松为首的朝臣则觉得, 百姓遭受百年来罕见的雪灾,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已经天可怜见;他们身为朝廷大臣,食百姓之食、衣百姓之衣,何可再此关头还相欺,实罔为朝廷父母官。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敢说,让流民涌入京畿之地乃至京城,天子脚下,到时候流民聚集引发□□,谁又能担得起这个干系。   王相一派便道,百姓遭此天灾,他们自也不忍见到,但如今事已至此,若是放任不管,任由流民进京,到时候如何安置流民,这些流民劫掠作恶又怎么办?!   李相一派便道,朝廷自不能放任不管,想法子安置这些流民便是。   但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双方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毫不相让!   每到这时,两派大臣信任的老眼便会看向御座上的皇帝,希望皇帝能给他们拿个意见。这时候,他们把自己的意见都充分表达了,若是皇帝支持哪派,他们虽有不服,但是皇帝便是最高决策者,身为大臣对天子的忠诚度会让他们无条件服从。   但近些年来,刘岐不理朝政,朝都很少上,自更不会替他们拿什么意见。这么长时间以来,两派由于政见不同,早不知积累下多少矛盾。   如今好不容易刘岐要理政了,这一个个的老臣,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与他们的年纪和老奸巨猾的城府不符的清澈信任。   刘岐头都是大的,见状直接道:“林爱卿怎么看?”   林琅觉得刘岐这也太坑了些,自己不拿意见,这个当口让他站出来。他这人微言轻的身份,说啥都不合适,提的意见可行吧,多少大臣会觉得他爱现、碍了他们眼,提的意见不行吧,多少人会觉得以他新科状元郎的身份就这?!凭这天子还这般宠信他,说不是以色惑君,谁信?!   但是事关百姓生死,干系重大!甭说这些人怎么看并不重要,怎么做也不会让他们高兴,就算真有什么利害,在百姓生死面前,他也得直言利害。   他站出来道:“臣以为,将百姓限在原籍,对逃出原籍的重刑处之,不妥。”他已经很克制了,说得很委婉了,这哪只叫不妥,这简直就是馊主意!   “百年难得一见的雪灾,已经让百姓遭受了如此沉重的苦难,他们许多人房屋倒塌、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而朝廷竟还想让他们困于原地、坐以待毙,你们如何忍心?”   朝中多数大臣到底是科举出身,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兼济天下的道理,被林琅这么一说,不少人都垂下了头,暗暗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惭。   当然,也有些脸皮厚的,不仅没感到惭愧,反而站出来振振有理道:“林大人此言差矣,吾等让百姓在原地留守,并非让他们困于原地、坐以待毙。”   “苍玄各州郡都有屯粮,朝廷亦会派遣军队和粮食支援,定能帮助受灾各地的百姓熬过雪灾。待雪灾过后,便能恢复耕作,假以时日,各地百姓自能恢复正常生活。”   林琅瞧了这人一眼,原来是户部侍郎黄文崇,不禁冷哼一声道:“黄侍郎会不会太天真了些,若是各州郡有足够的粮食发放,这些流民还会千里迢迢往京城寻活路?”   “再说朝廷支援,等在座诸位大臣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援助的粮食到百姓手上,恐怕雪都化完、春天的花都开了——”   黄文崇被林琅毫不留情面地抢白一番,自是气得够呛,脸上一片青一片红。他知道林琅说的是事实,一时想不出辩驳的理由,但倒不忘记下眼药道:“呵,林大人这意思,一会说朝廷诸位大臣不将百姓生死放在心上,一会又道诸位大臣无能,连迅速派遣支援的事都做不到?!”   朝廷不少大臣,尤其是王相一派,不禁皱紧了眉。   林琅道:“这话可是黄侍郎说的,下官可未曾有这意思——”   黄文崇指着林琅气个仰倒,恨声道:“既如此,那林大人又能有什么好法子?!”他说这话可不是给林琅表现的机会,只是真心以为林琅只会说大话,他只想让这人出丑,然后给他们攻讦的机会。   林琅也不想和他多扯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时间很宝贵,能早一时半会,朝廷拿出章程,到时候也能能更早地给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提供帮助。   他上前朝御座方向拱了拱手,一脸严肃认真道:“臣以为,当前最紧要的,乃有三件事。一是就近派驻守军队到雪灾最严重的幽州、代郡、凉州等地,帮助当地郡县救助灾民;二是派遣钦差,到各地监察赈灾粮食物资发放一等事宜;三是给灾民自由选择,可以留在原籍,官府提供口粮和春种,但来年收成后要还一半,也可以自由迁徙,各地州郡不能阻拦,到京城沿途设施粥点。”   年事颇高,一直没怎么说话,都是由旁人代言的王相终于忍不住站出来道:“你、你、你这简直就是胡闹!不仅不阻止流民来京城,你这压根就是把流民往京城方向引!” 第52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3   王相出身于世家大族, 曾也是状元及第出身,在朝廷为官数十载,还出任多个重要州郡郡守, 门生故吏无数。他站出来对着林琅一顿指责, 朝廷大多数人便跟着变了方向,只觉得这林琅不知天高地厚, 自以为有天子宠信便如此肆意妄为。他们倒要瞧瞧, 在王相跟前, 林琅还能蹦跶到几时。   王相到底经得多, 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立马恢复淡定, 老阴阳人道:“呵, 到时候这些流民都到京城, 林大人负责安置?若是生出乱子,林大人负责?”   林琅道:“下官自有法子安置这些流民, 若是出了乱子,下官自会负责。”   王相嗤笑道:“就凭林大人你?!口说无凭,京城百姓安危凭何要系于你一毛头小子身上?”   林琅气势毫不相让道:“若是王相不信, 下官可以立军令状。”   王相便是等着他这句话,才准备应下来, 没想到御座上的天子道:“王相此言何意?!是朕让爱卿拿意见,代表的是朕的意思。”   “王相想让林爱卿一人来担此责, 怎么?!也还想让朕来全权担起?!那要你们这些大臣有何用?!”   天子的话音并不重,但却将王相惊得头冒白汗,连忙跪地颤颤巍巍道:“老、老臣不敢, 老臣没这个意思!老臣只是担心林大人年轻气盛又过于莽撞,到时候引来大祸, 便为时晚矣!”   王相说得情真意切又大为懊悔,再加上他这年纪,不少大臣都心生不忍。   刘岐向来不喜这老狐狸,也懒得和他虚与委蛇,直接拍板道:“此事无须再议,就按照林爱卿说的办,户部、工部、礼部、吏部、兵部、京畿府、禁军、北校卫五营,其他所有有需要的府衙,皆在处置雪灾一应事宜上有林琅调度。”   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青龙玉佩,令王大海送到林琅跟前,见之如见天子,皆不敢不听其号令。   满朝上下尽皆大惊失色,毕竟,林琅不过一从五品官员,何德何能能指挥这么多衙门和朝廷要员,但他们也没一个敢站出来,没一个敢提出异议——   因为天子都将信物交给了林琅,林琅代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代表的天子,他们此时站出来,质疑的不是林琅,而是皇帝,就算他们脑袋再拎不清,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质疑天子。   散朝后,林琅还有些不敢置信,他还没说出具体的对策,为何刘岐便如此信任他,给予他如此大的自由和权力?!   他甚至有种刘岐为了他对抗满朝文武大臣的感觉。但又好像并非完全如此,他觉得是一种信任,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一时间竟让他有点感动,忽然有点明白,为何人们常道士为知己者死。   在所有人都怀疑你、不信任你的时候,有一个人完全地相信你、欣赏你,甚至比你自己还相信你,试问这天底下,有几个读书人能抵挡得住呢?   到了紫宸殿,他直接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刘岐理所当然道:“朕相信你。”   林琅:“陛下不怕臣弄砸了,到时候引起□□,会让流民和京城百姓枉送了性命吗?”   其实刘岐很想说,他并不是很在乎,但是他知道林琅不会喜欢他这样说,便道:“京城有十来万禁军,北校卫五营还有十来万士兵,这么多将士,还不能控制这些流民,他们平常是饭桶吗?!”   “还有那些朝廷大臣和世家贵族们,一个个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好像就只有自己的命金贵,那些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别人的死活还比不上他们每天的日子是否过得舒心重要!朕难道还要为这些人是不是过得更好更舒适考虑,而不顾那些流民的死活?!”   “就算可能会发生骚动又如何?!朕的将士自能控制住。就算有些死伤,又岂能因噎废食?!”   林琅不禁心神一震,这就是刘岐身为天子所具有的杀伐果断和魄力,他知道他,其实一直是一个好皇帝,也能当一个好皇帝。   旁边的王大海早感动得眼睛发红,在那抹眼泪道:“陛下,苍玄的百姓有您简直是大幸呐!”   “老奴幼时,家中也曾遭洪灾,那些天煞的县官官吏,侵吞了赈灾粮食,还不许我们外出讨生计,全家老小就只剩下了老奴和幼妹啊!后来幼妹也病死了,老奴后来被人贩子卖了,几经辗转才被送进了宫。”   王大海越说越伤心,哭得越发厉害,边哭还不忘边拍皇帝马屁。当然,在林琅看来,刘岐这次拍马屁,听起来还是十分真诚。   但刘岐压根没丁点感动,十分不耐烦道:“得了,别在那嚎了,朕还没做什么呢,用得着你在那感动得痛哭流涕?!你这眼泪未免也太廉价了些——”   王大海被训了也毫不在意,反倒越发喜笑颜开,不过到底擦了眼泪,毕竟,他觉着一直痛哭流涕,也不能好好侍奉陛下了。   刘岐才没心思管王大海,他全副心神都在林琅身上。他发现,林琅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虽然他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但是看到林琅那发着光的眼神,他还是觉得十分受用   但是,他就没那么高兴了。因为接下来好几天,林琅都一直在奋案疾书,要么查资料,要么思考着什么,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每次刘岐想要看他在弄什么,林琅还神秘兮兮不让看,只说在准备应对流民一应事宜。从那天决定由林琅负责那天起,探子传来消息,也就十来天,第一波流民便会到达京城了。   等到第三天,林琅将一份厚厚的奏折递给刘岐看,里面几乎就是一整套安置流民最为详细不过的方案。   刘岐看着短短几天,就有些消瘦、但是眼神发亮的林琅,不禁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为了打击朝臣,来让林琅全权负责此事。肉眼可见,林琅得对这事多上心,到时候要付出多少精力!—— 第53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4   林琅看着刘岐的眼神很亮, 条理清晰、不急不缓地给他说赈济流民的方案。   “最紧要的是先在城内围墙处和城外围墙处搭起十数排长条木房子,只须一面顶、一面墙即可,要尽可能地快。臣咨询过工部陈侍郎, 五天便能搭完, 不说多暖和,但保证结实安全, 也能稍微蔽寒。同时, 必要的日常配套也能弄齐整。”   “但是, 让流民有个落脚、遮风避雨的地方还远远只是第一步, 如何让他们活下来才是最紧要的,而朝廷的银两可以救急, 但不能救穷, 所以需要以工代赈。”   “但以工代赈的工, 也得是虽不会立竿见影,但功在千秋、利在当代之事。臣认为当属三道、三堂, 三道乃陆道、水道、田道,三堂乃学堂、药堂、善堂。”   “三道可适当超前、多多益善,三堂则须因需来设、并尽量节减成本。如善堂, 在京畿周边大小佛寺基础上,尽量依靠原有的庙宇, 来收留流民中那些鳏寡孤独。”   “如学堂,则依靠原有孔庙、明堂、国子监、太学、府学、县学之类, 或扩建或扩建,并招募赴京赶考的书生,适当补贴来教这些孩子读书识字。父母只需要给比束脩少很多的银钱, 这些学堂也不用教得多好,只须基本的识字算数, 学得做人的道理便可。”   “而药堂,一是在国子监、太学、各府学增设药学科目,二是今年秋开药学科举,由太医署德高望重太医和民间杏林高手,对举子医术、人品进行考核,优异者陛下授官,到时候派到苍玄各地,代朝廷建立药堂。当然,这是后话,眼下将药学科举的消息放出,吸引大量大夫进京,一来可以在京城布赈施医,二来可以为先在京城建立药堂打下基础,再来则可以预防京城因聚集大量的流民可能带来的疫病。”   “三堂大致如此,三道则更为简单直接。流民中的鳏寡孤独皆有所养,病有所医、子有所教,那些青壮年劳动力便无后顾之忧,便可征集替陛下修路、修水库、水渠、开垦良田。当然,这是以工代赈,行的也是为百姓的好事,银两不会太多,但包必要的衣食。”   “开垦的良田属于朝廷,这些流民可以低价租种,朝廷可以帮其修建房屋,之后以粮食抵还。能大致安顿后,之后过得如何,便全凭自己本事了。”   林琅说了一大通,颇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口茶准备再继续,刘岐心内已是咂咂称奇,眼神欣赏的目光再明显不过,却忍不住叹道:“你这嘴上说的替朕修路、修水利、开垦良田,朕看你这明明就是为天下百姓所考虑——”   林琅瞧出这人的玩笑意味,被发现了小心思,但转而又理直气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百姓,乃是陛下的百姓,为百姓所虑,便是为陛下所虑,何错之有?——”   刘岐都要被这人的抖机灵给气笑了,不过他自不会真正介意,真心赞道:“子玉思虑甚远、实乃大才!朕有汝,苍玄有汝,百姓有汝,实乃大幸!”   林琅被刘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耳后都泛出淡淡的红色,觉得这人也太夸张了些。他又恢复一本正经道:“不过,其中还有两处关键,一是银两,二是能信任托付的人才。”   刘岐一派云淡风轻道:“银两有何难?!直接让朝廷出,哪次赈灾不花一大笔银子?!”   林琅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不过话还是说得中肯:“往常赈灾银子耗费便不少,一旦发生天灾人祸,朝廷赈灾后国库空虚,再有其他或是胡人伺机发起战事,便会无力应对。”   “不过,朝廷该出的银子还是得出,但是多的,会还给国库,并附上利息。”   刘岐一脸不太相信的神色道:“哪来的银子还给国库?!还给利息?!”   林琅一脸自信道:“臣可以和陛下打赌,臣提的三道、三堂,可以给陛下挣很多银子。”   刘岐一脸兴味道:“这个赌,朕还是很愿意和林爱卿打,那朕便赌林爱卿能帮朕挣许多银子——”   林琅:······   他面无表情提醒道:“陛下,你应该赌臣挣不了银子——”这样不按套路出牌,还怎么玩了?!   刘岐面带纵容道:“那行吧,虽然朕相信你,那还是赌你不能替朕挣这么多银子吧——”   林琅面上好不容易下去的热度,隐隐又有上升的趋势,但还是假装没什么异样道:“若臣替陛下挣了许多银子,赢了赌约,陛下该答应臣一个条件。”   刘岐眼带笑意道:“当然,甭说一个条件,一百个条件朕都答应。”   林琅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他在说正经事,这人却没个正形。   不过这也是他自己以为他神色很正经了,但在刘岐眼里,他眼如秋波,面带春色,怎么看怎么引人遐想,他还能在这里正襟危坐和林琅好好说话,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林琅看着刘岐的眼睛,一脸认真道:“若臣赢了,希望陛下能答应朕,可以做一个明君。”   刘岐眼神有一瞬动容,但很快掩了过去,只留下些戏谑道:“朕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要求,难道朕天子不是个明君吗?”   但林琅压根没给他插科打诨的机会,而是紧紧盯着他,自也没有错过方才刘岐眼神里一瞬间的动容。他就像个猎人一般,抓住了猎物的破绽紧紧不放,趁胜追击道:“以前陛下是不是个明君臣不知道,但臣知道,陛下能够做一个明君,只要陛下愿意,将会是千载难逢的明君!”   刘岐忍不住大笑出声,但他笑声里带着些空旷寂寞和苍寥,似乎在笑林琅,又似乎在笑自己,笑完后眼里带着些微润的光亮看着林琅道:“林爱卿为何对朕如此之自信?!千载难逢的明君?这说法听起来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林琅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道:“陛下不是一样也毫无理由地信任臣吗?!”他没说,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刘岐年少时的那些雄韬大略和抱负?!还有谁比他更知道刘岐的帝王之才?!他自是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相信,刘岐能成为一个明君—— 第54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5   刘岐也盯着他瞧了许久, 大概是瞧出了他眼神里的认真,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好吧, 只要林爱卿能做到, 朕便答应你,做一个明君!”   林琅都为了安置这些流民, 敢和朝廷上下对抗, 只是一个赌约罢了, 他又有何不敢?!其实就算林琅不打赌, 他若想让他做个明君,他能不答应吗?!   但他还是忍不住叹道:“你可真是, 真不知叫朕说你什么好!费尽心思和朕打赌, 就只为了让朕当个明君?!”   “你这真是无时无刻不心系百姓啊——”   林琅都被刘岐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哪有那么高尚的想法,他只不过就是为他和小胖崽考虑罢了!   只要刘岐自愿当一个明君, 可不比他想方设法强多了,到时候能量值“唰唰唰”来,他和小胖崽的小命也有保障了, 这可比什么都强——   但这些都没法告诉刘岐,只能让刘岐误解, 他就是一心系在社稷百姓,在刘岐心里树立起一个忧国忧民的形象。   他又回到正题道:“至于安置流民所需的人才, 便要陛下多费心了——毕竟,臣人微言轻,对朝中大臣又不熟, 哪些大臣可用,哪些大臣不可用, 自是没人比陛下更清楚了。”   刘岐明知林琅又是在给他戴高帽、灌迷魂汤,心里却还是忍不住陶陶然,悠哉悠游道:“朕已经安排了禁军副指挥使马钧全权听从你安排,他是马艾的侄子。自打上次边关互市后,马家一直对你很感激,你有需要便安排他,不用客气。”   林琅点点头,他对马钧也很熟悉。此人也算是从小和他们一块长大的,对刘岐忠心耿耿但又不失灵活,他记得在原书中,即使马艾暗中支持薛游,但是马钧还是不顾家族反对,一直坚定支持刘岐。   刘岐又道:“另外,工部侍郎谭朗、兵部侍郎梁平、工部侍郎鲁能,户部金部主事沈平、仓部主事袁敦,都是实干之人,另外,各部吏事多较务实,尽可放心用之。”   林琅心下有了数,这其中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不认识,不得不说这三年来,变化还是有些大。   都已商议妥当,林琅便拿着天子圣旨和信物,令朝廷六部诸衙门按照计划先行修缮避难棚和善堂,至于学堂可以稍晚些,再早也得明年开春第一批开学了,先让流民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等到冬月底,避难棚差不多修完时,第一批流民也到了京城。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们看到流民的惨状时,也不禁大为震动。   能千里迢迢到京城,一路不知多少奔波、吃了多少苦头,各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眼里全是麻木的暗光,有的只剩孤身一人,身边亲人一个也没能到达京城。   每逢天灾人祸,最受苦受难的便是百姓。   这些天来,林琅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天也睡不了几个时辰,有时候压根连回家的时间也没有。   但好在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也不至于应对不了。   而小胖崽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自家爹爹了,虽然鸣剑叔叔给他说了,他爹爹在做很重要的事情,等忙完这段时间后,便会回家陪他。   但小家伙太小了,虽然他很懂事,也很聪明,但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多天见不到他爹爹。   之前爹爹上值,只有晚上才能见到爹爹,他也是过了好久,才努力不那么想爹爹。   每天晚上睡觉,没有爹爹讲故事,也没有爹爹抱着入睡,每天半夜做噩梦醒来,爹爹也没在身边,他都忍不住偷偷在被窝里抹眼泪。   虽然他睡前,鸣剑叔叔会照着话本给他念故事,可他觉得鸣剑叔叔念得就像木头人一般,语气毫无波澜起伏,每次他问的问题也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这天,太难过的小胖崽,终于鼓足了勇气,拿着皇帝给他的玉牌,让鸣剑带着他进宫。   在他的认知里,他爹爹都是在宫里上值,他只要拿着玉牌进宫,一定就能见到他爹爹!   他哪知道,好不容易勇敢自己进宫一回,结果他爹爹压根没在宫里。但他见到了刘岐,这些天积攒下的委屈,突然就像洪水决了堤,控制不住地哇哇大哭起来。   刘岐突然就像找到了队友一般。这些天来,林琅自也没到宫内上值,他每日心里也跟热锅蚂蚁爬一般,总想着念着这人。偏他每日也是忙得分不开身,早朝要一一给六部和其他衙门的上奏拿决断,这其中大多数都是有关流民处置人财物一应事宜的,他也不能放任不管,林琅在城外安置流民,他得在朝堂之上替他稳住后方。   再加上年底本来朝务就多,两张叠加,每每朝会要上到午时去了。   等到下午,还要自己处理奏折,这时节奏折也比以前多了许多,除了各地雪灾要情,还有各地州郡一年收成税赋民生的折子,虽几乎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即使以他只画圈圈和画叉的速度,也得花许久才能看完。   更别说时不时还有内阁和六部部分要员来找他或是拿主意或是告状,每每等他有空喘口气时,天都已经黑透了。到半夜还得等着止戈来汇报林琅一天的情况,看这人有没有累到,进展顺不顺利,有没有人闹幺蛾子。   他听说林琅已经好几夜没有回家睡觉,整日整夜都在安置那些流民时,心里也是又焦躁又心疼,正想着要用什么法子将人带回来好好休息,在他看来,什么都安排好了,只需要按部就班执行就可以,哪需要这人没日没夜守在那。   没想到瞌睡了小家伙就来给他递枕头了,带着想爹爹的小崽子去找爹爹,简直就是再合适不过的借口!   因而当小家伙找到他时,他二话不说便爽快地答应小家伙帮他去找爹爹。   小胖崽高兴极了,觉得陛下真是个大好人,立马缠着刘岐便要出宫找爹爹! 第55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6   但眼下天色已黑, 刘岐自不能现在带着小家伙去找林琅,等找到时都深更半夜了,他们两个大人可以熬, 但是小家伙不能熬。   他便哄小胖崽道:“今天时间太晚了, 你爹爹可能都已经睡觉了,朕明天早晨带你去。”   王大海小声提醒皇帝, 明天早晨还有早朝呢——刘岐则白了他一眼, 不耐烦道:“明天早朝取消, 整日要么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要么就是些鸡飞狗跳的事!朕看内阁近日是不是太闲了,成天揣着袖子跟看好戏一般!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别来烦朕!”   王大海自是啥也不敢说, 啥也不敢问, 只得战战兢兢记下来, 到时候好通知朝臣。   而小胖崽眼里则已经蓄起了两泡泪花,但刘岐用的并不是往常和爹爹一样的商量语气, 而且就算刘岐平日里对他很好,但也和爹爹的疼爱纵容完全不一样,他知道他现在不能像对待爹爹一样, 撒娇任性要求陛下带他马上去找爹爹,便只能在那委屈巴巴地鼓眼泪泡了。   刘岐瞧他那模样, 不知怎么就忍不住轻易心软了,他疑惑了一番, 归结原因到因为小家伙长得太像林琅了,这一模一样模板刻出来的小模样,让他也不禁想起幼时的宁墨, 只是那时候的宁墨没小家伙这么胖而已。   所以,他觉得对着这么一张小胖脸没法生气, 又容易心软,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将小家伙一把抱到怀里,手指揩了揩他眼窝里的泪花道:“崽崽今天晚上吃饭饭没?”   小家伙诚实地摇了摇头。   刘岐继续哄道:“朕命御膳房给你做大鸡腿好不好?”   小胖崽眼神亮了亮,小眉头现出纠结之色,最后小眼神还是黯淡下来,一副不能被诱惑的软软的但很坚定的语气道:“不吃了,崽崽不吃鸡腿了,崽崽要去找爹爹——”   刘岐装作一副可惜的模样道:“这样啊,还有某个小家伙最爱吃的樱桃肉呢,嗯,朕记得好像还有白灼大虾什么的,既然崽崽不吃,朕便只能吩咐把这些拿去喂大黄了——”   小胖崽眼神忧郁了一瞬,小脸蛋上露出挣扎的表情道:“陛下,大、大黄是谁啊?——”   刘岐故作没什么表情道:“哦,大黄啊,就是御膳房养的一条大狗,一顿能吃十只鸡呢,这些都只够它当作夜宵的——”   王大海在一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暗道他们陛下说的这么一本正经的,要不是他知道御膳房哪来的什么大黄狗,而且压根不会被允许养狗,他怕是都会被骗过去——   刘岐暗暗瞪了他一眼,王大海连忙低头捂嘴不发出声音,生怕坏了他们陛下的小伎俩。   好在小胖崽满心满眼都在自己的大鸡腿、樱桃肉和大虾上面,压根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纠结一番后才勉强道:“不要给大黄,给崽崽吃吧,崽崽吃了再去找爹爹——”   刘岐忍不住被小家伙逗乐了,带着勉强的小家伙坐在餐桌前,宫人很快将晚膳摆了上来。   晚膳一般相对简单些,除了刘岐方才说的那几样,便只有几个青菜和鸡丝粥。   刘岐并没多饿,而且吃饭速度又快,很快便吃完放了碗筷,在一旁看着小胖崽。   小胖崽倒是吃得不亦乐乎,一口一个大鸡腿、一口一块樱桃肉,小嘴巴吃得满嘴流油,还能精准避开不喜欢的葱姜蒜末。刘岐心里倒有些称奇,心道这小家伙还和自己很像,葱姜蒜是丁点都不吃,他倒没发现林琅有这忌口,大概是随了小家伙娘亲吧。   思及此,刘岐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好像忽视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小家伙的娘亲。他是早知道小家伙娘亲生下他没多久便去逝了,但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林琅可是和这个女人才生下小家伙。一思及此,刘岐心里便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意和嫉妒,虽然觉得自己这般想太过小气了些,可就是有些控制不住。   小家伙见陛下在发呆,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道:“陛下,帮崽崽剥虾虾!——”   刘岐这才被小家伙唤回神,不及思考,便老实认命地拿过一只大虾给小家伙剥起来。一旁王大海见着,忙上前想接过皇帝手中的活,但皇帝拒绝了他。   平日里剥虾这种事,都是宫人替他剥的,他哪剥过几回。不过,以前宁墨陪他伴读的时候,经常一日三餐都是和他一起用的。   宁墨爱吃大虾,又不爱自己剥壳,偏生他还喜欢吃椒盐大虾,御膳房剥好了壳做的那种,他都觉得吃着没滋没味,于是练就了刘岐一手剥虾的好本事。   他迅速又麻溜地剥出好几条大虾放到小家伙碗里,小家伙一口一个吃得超满足,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刘岐忍不住面带笑意,觉得小家伙这表情可比宁墨小时候丰富多了,宁墨那时候虽然年纪比他小,但性子瞧着就像个古板的小老头,哪有小胖崽这么活泼。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小宁墨一般,脸上也不禁带上了笑意。   他觉得自己方才嫉妒小胖崽娘亲的想法实在太不应该了些,就像他心里会一直记着宁墨一样,林琅有这自己的过去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能有这么个可爱的小家伙——嗯,刘岐虽然这么宽慰自己,但好像作用并不是很大,该拈酸还是要拈酸,该吃醋还是要吃醋,脑袋虽然想得开,但可不代表心脏听话受控制。   小胖崽吃完了一只大鸡腿,喝完了一碗鸡丝粥,又吃了许多樱桃肉和大虾,才将小胖手伸到刘岐面前道:“陛下,崽崽要洗手手,洗完手手带崽崽去找爹爹——”   刘岐:......   看来这小家伙还是没忘去找爹爹,他看了看面前装大鸡腿的碗道:“一个鸡腿就够了?——”   小家伙一本正经道:“平常崽崽都要吃三个大鸡腿的,但是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崽崽最近吃的都变少了——”   刘岐:......心里暗道,你这吃的可一点都不少,可真是个小吃货!   他认命地替小家伙洗了小胖手,肉肉的软软的,然后在小家伙眼巴巴的眼神注视下,终究抵挡不过,自食其言,将小家伙带出宫找林琅去了。 第56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7   京城的夜市一般到子时才宵禁, 往常可能亥时末便没什么人了,但将近年关,夜市卖各种年货的货郎很多, 非常热闹, 每每挨到宵禁最后一秒才离开。   刘岐带小胖崽出来时已是酉时末,冬天黑得早, 这时天色都已经黑透了。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从宫内驶入了夜市的街道, 不过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无他, 京城里多的就是王权富贵, 什么高头大马、达官贵人,京城百姓都见多了, 也算见怪不怪。这低调的马车在夜色里, 除了看着大些, 也并无什么其他特别的。   但令刘岐没想到的是,这马车走到半截, 路上的百姓实在太多了,摩肩接踵的,马车压根过不去。   王大海在马车门外低声问道:“陛下, 是否让羽林军开道?”   羽林军是天子亲卫,每次天子出行, 都会有羽林军暗中保卫安全。   刘岐没好气地道:“你是猪脑子吗?!是要打罗敲鼓告诉京城百姓朕出宫了吗?!这么多人,到时候引起骚动, 一人一只脚,都能把你这猪脑子给踩扁!”   王大海陪笑道:“奴才糊涂!陛下,那眼下该怎么办?”   刘岐道:“算了, 朕带小家伙下去走吧——”   说着抱起小家伙下了马车。   小胖崽见了周围这么多人,生怕自己被人拐跑了般, 两只小胖手紧紧地抱住了刘岐的脖子,然后鼓着小脸蛋、嘟着小嘴道:“陛下,你刚刚骂人了!爹爹说这是不好的!”   刘岐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   小胖崽一脸语重心长解释道:“陛下刚刚骂大海公公猪脑子,这样不好!”   刘岐:......   他尴尬笑道:“哈、哈哈——”他突然手指着一旁的糖葫芦道:“小家伙,看那个,想吃不?”   小胖崽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咬着小胖手指道:“崽崽想吃——”   刘岐眼神里带着得逞的笑意,抱着小家伙到了卖糖葫芦跟前,小家伙扭过头一脸认真对刘岐道:“陛下,以后再不能骂人哦——”   刘岐:......   “得,以后我答应你,不再骂人了好吧?”说着一根手指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蛋道:“不过在外面,不能叫我陛下——”   小胖崽一脸迷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叫殿下,可是不叫殿下的话,“那叫什么呢?”   小家伙奶声奶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刘岐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只听卖糖葫芦的老头子笑着道:“公子,你家小娃生得好俊啊,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刘岐皱了皱眉,一时没太反应过来这老头子说的什么意思。   小胖崽却已经被面前的糖葫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红艳艳的山楂,裹着一层黄橙橙甜津津的糖衣,看着就十分诱人,他忍不住向糖葫芦伸出了自己的小胖手。   卖糖葫芦的老头子连忙取下一支塞到小胖崽手中,脸上褶子笑成一堆道:“这个好吃的咧——”   转而又对刘岐道:“公子,这糖葫芦五枚铜钱一根——”   刘岐往自己荷包里一掏,掏出了一锭银子,都给了老头子。他身上可没带铜板。   老头子慌忙道:“公子,只要五枚铜钱呐,这一锭银子太多啦!都能买下老汉这所有的糖葫芦啦!”   刘岐一摆衣袖道:“那你这所有糖葫芦都卖与我吧——”   老汉有些懵懵怔怔,没想到自己今天运气竟这般好,往常都要守到很晚,也不定能卖出一半去,今天这么早,竟然就能遇上大主顾全部包圆了他的糖葫芦。今天他还能早点回家,还能买点肉、买点小孙子喜欢的糕点蜜饯之类回去,给小孙子甜甜嘴,心里不禁有些喜出望外。   但他还是老实道:“但、但这银子,买老汉这所有糖葫芦都多了呀!——”   刘岐示意王大海将扎着糖葫芦的棒子接过来,对老汉大方道:“无妨,多的便当赏与你的吧——”   老汉不禁感激涕零,连连鞠躬道:“公子,你可真是好人呐!好人呐!”   “祝公子和小公子身体健康、吉祥如意!”   这老汉好话跟不要钱似的蹦了一箩筐出来,临了又对小家伙道:“小公子,你爹爹可真疼你呐——”   刘岐觉得这老汉未免也太啰嗦了些,赶紧带着小胖崽走了,觉得自己再不走,这老汉还能说一堆——   小胖崽脸上却充满了迷惑的表情,仰着小脑袋,一脸天真地看着刘岐道:“爹爹?!——”   刘岐不禁浑身一激灵,觉得这称呼让他感觉有些奇妙,但还是忍不住道:“怎么这般叫我?”   小胖崽奶声奶气道:“方才老爷爷说我和陛下长得像,说陛下就是我爹爹呢——”   刘岐有些头疼,好像很是勉为其难道:“叫爹爹,就叫爹爹,说了在外面不准叫陛下——”   小胖崽高兴地点了点头,又糯糯叫了声“爹爹——”然后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糖葫芦上的糖衣,糖衣化掉后,甜津津的麦芽糖便融化在嘴里,柴火煮过的麦芽糖带着暖暖的香甜味,让小家伙不禁开心得眯起了眼睛。   刘岐看着小胖崽模样,脸上不禁带上了笑,觉得小家伙那声“爹爹”,就跟那化在小家伙嘴里的麦芽糖一般,一下子甜到了他心里——   他突然觉得,小家伙如果是他和林琅的孩子,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转眼又觉得自己这想法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男子和男子怎么可能生出孩子,而且也十分荒谬,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一大一小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意,瞧着那真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走在热闹的集市上,无数货郎摊贩把他们当成亲父子,向他们兜揽生意。   刘岐心情好,只要是小胖崽喜欢的,都大方地买了一堆,等反应过来时,身后跟着的人怀里抱都抱不下了。   小胖崽拉住刘岐袖子道:“陛——”话还未出口,想到陛下说着外面不能暴露身份,又改口道:“爹爹,别买啦,已经花了好多钱啦,等会被崽崽爹爹看到,肯定要教训崽崽哒——”   刘岐一脸豪迈道:“没事,到时候爹爹护着你——”他已经自觉代入身份,还很享受这种感觉了。   小胖崽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好,但小小年纪的他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好。幸好这集市也走了大半,剩下的东西多数都买过,到底是没再买了。   过了集市,再往南走上一里来路,便远远望见了城门,流民中一些老弱妇孺体弱的安排在城内墙边的避难棚处,多数都在城墙外的避难棚。   毕竟流民人数太多,尽皆安排在城内并不现实。   越往城门走,便越能看到许多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人,各个衣衫褴褛,其中还不少小孩子,小小瘦瘦的一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眼睛却又大又黑,还有些凹陷,看着小胖崽手里糖葫芦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却又克制又畏缩地没有上前来。   小胖崽哪见过这等场面,不禁有些害怕地回头紧紧抱住刘岐的脖子,将胖乎乎的脸蛋埋在刘岐脖间,但又忍不住偷偷拿眼镜瞧这些小孩子们。   刘岐也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他们在夜市上一路走过来买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带着在流民聚集处招摇过市,岂不就跟贴着大字的大肥羊一般,只差让人来抢了。   他正思索间,只听小家伙奶声奶气道:“爹、爹爹,我们将买的糖葫芦、零食、玩具,都送给这些小朋友吧?——” 第57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8   刘岐看着小家伙的眼神不禁带着些惊奇, 他本来也正有此意,正想着怎么找理由对小家伙说呢,没想到小家伙竟然主动提出来, 倒是让他没想到。   不过他是出于计较考虑, 小家伙是出于一派天然的同情心,心情自是不同。   他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发顶, 眼里带着笑意夸道:“崽崽真棒——”   将在夜市上买的东西都分给周围的小孩子后, 两人便继续往里间走了, 在城门处设置的有值房, 一应公务都有人在那里处理,他们在那也好问问林琅所在。   没想到还没走到城门, 他们便在不远处瞧见了林琅身影。此时林琅正站在一处难民棚前, 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瘦骨嶙峋的小孩子, 脸上神色有些焦急,一边轻轻拍着小孩的背, 一边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旁边的人将小孩接过去,脸上又是泪又是笑, 一直在鞠躬,似乎在说着感谢的话, 林琅忙扶住了他。   小胖崽看到自家爹爹,连忙蹬着两条小胖腿要下来。刘岐知道他见爹爹心切, 便放开了他。   小胖崽手里拿着一支红艳艳的糖葫芦,迈着两条小胖腿,呼啦啦朝林琅跑去, 就像一只左右摇摆、胖乎乎的小鸭子。   眼见就要到林琅面前,他朝自家爹爹伸出两只小胳膊, 奶声奶气地大大叫了声:“爹爹!”   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飞出一个骨瘦如柴、脏兮兮的小男孩,一把就抢走了他手里的糖葫芦,一边飞快往人群里跑,一边死命地把糖葫芦往嘴里塞,那猴急的模样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连山楂核压根都来不及吐。   鸣剑一直暗中保护小胖崽,见状立马抓住了这小男孩,压根不过眨眼功夫。但即使再快,等抓住这小男孩的时候,糖葫芦都已经被吃光了。   鸣剑将小男孩提溜到小胖崽跟前,小胖崽看看自己还残留着丁点麦芽糖汁的小胖手指,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爹爹,又看看身后的皇帝,最后又看看面前又瘦又脏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看着比小胖崽要大上两三岁,但是个头看着高不了多少,身上就更要瘦得多了。不过他即使又脏又瘦又小,但眼神却又黑又亮,还带着点狠劲和凶光。   他很懵,有点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过了好久才明白好像是自己手里的糖葫芦被面前的小男孩抢走了。   虽然陛下给他买了很多,那棒子上扎着至少有数十甚至接近上百支,但是他吃不了那么多,都分给刚才一路过来看到的小孩子了。   他就剩下这么一支了。如果他有两支,他很愿意给眼前的这个小男孩。但、但是,他就这么一支了,还只舔了几口糖葫芦上的糖衣,连里面的山楂果都还没吃到呢——   想及此,他撇了撇嘴,黑溜溜的大眼睛里便忍不住盛起了两泡眼泪。   被鸣剑拎起的小男孩本来还梗着脖子,一脸倔强不肯认错的模样,突然见到面前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委屈得好像要哭了的样子,倔强又带着点凶狠的眼神里很快带上了丝慌乱——   刘岐上前,对小胖崽道:“着小崽子抢了你的糖葫芦,你要教训他吗?”   小胖崽很快憋住了眼泪,疑惑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哥哥,立马用力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很难过,很可惜自己的糖葫芦,但是他一点也不想教训这个小哥哥。   因为他觉得这个小哥哥很像他曾经的小黑。   小黑是他小时候在村里看到的没人要的流浪狗,刚开始见到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毛发都打结了,瘦巴巴小得很,那时候一两岁的他就能轻易把小黑给捧起来——但即使如此,小黑还是凶得很,小豆眼里带着凶狠的利光,见到人便呲着一嘴小尖牙,和大狗打架气势也丝毫不输。   他像爹爹撒娇磨了好久,爹爹才答应他养小黑。后来小黑长大了,变成了一条俊朗的大黑狗,特别黏他,走到哪都会护着他。在他看来,小黑就像话本里的大将军一般,可以英勇地保护他和爹爹。   只不过,后来小黑没了,爹爹说它是生病了,他难过了好久好久——现在想起来,又忍不住有点想掉眼泪。   刘岐见他好像更伤心了,装作一副要教训这小男孩的模样道:“崽崽别哭了!爹替你教训他!”   小胖崽忙抱住了他胳膊,奶声奶气道:“爹爹不要打这个小哥哥!只是一、一根糖葫芦而已,爹爹还可以再给崽崽买!——”其实他心里还是多舍不得着这糖葫芦的,不过,他觉得这小哥哥看起来更可怜!   然后又转过小胖脑袋,对鸣剑道:“鸣剑叔叔,你把小哥哥放了吧,崽崽没事——”   鸣剑站在那没动,等着刘岐和林琅发话。   林琅早发现小胖崽了,但是一时没缠住没脱开身,等过来时,正好听到刘岐自称的小家伙爹爹,小家伙还叫“爹”叫得特顺口,不禁皱了皱眉,脸上又是惊奇又是疑惑。   等他看到小家伙眼眶红红的、眼睛里包着的两泡泪还要掉不掉时,心疼得不要不要,一把抱起来小家伙,擦了擦他的小脸蛋道:“哟,这是怎么了?!崽崽怎么又掉金豆豆了?!是太想念爹爹了吗?!”   刘岐将事情经过大概给他讲了一下。   林琅瞧了瞧鸣剑拎着的小男孩,一眼认出这是流民里的孤儿,说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年纪小又刺,大家就叫他小刺头儿。   他让鸣剑将小男孩放下来,本以为小男孩会直接一溜烟跑了找不到人影,没想到却局促地低头站在林琅面前,两只破洞的小草鞋露出几根黑黑的脚趾。   林琅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给你发的新衣服新鞋怎么没穿呢?——”   小刺头儿低着头不吭声,俨然一副不准备回答的模样。   林琅只得又道:“是发的粥和馒头吃不饱吗?——”   他以为这次小刺头儿也不会回答,没想到小男孩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般道:“吃、吃饱了,只、只是看到其他小孩在吃糖葫芦,我、我也想吃——”   林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摸了摸他脑袋道:“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自己玩去吧,早点睡觉——”   小男孩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一溜烟跑了。   小胖崽还一直看着小男孩的背影,眼神里懵懵懂懂的,好像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又好像觉得这个小哥哥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可怜,就像他的小黑狗一般,有点想捡回家——   这时候,小刺头儿大概不知道,就因为曾经抢了小胖崽一支糖葫芦,后来便把自己的所有都当给了小家伙—— 第58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9   林琅瞧小家伙一直盯着小刺头儿的背影, 怜爱地摸了摸他脑袋道:“怎么?崽崽喜欢这个小哥哥吗?——”   小胖崽老实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个小哥哥抢了他的糖葫芦,但是小哥哥好像他的小黑狗, 他很喜欢自己的小黑狗, 他愿意为了小黑狗原谅他!   小家伙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目的,两只小胖胳膊紧紧抱住自家爹爹的脖子, 将自己的小胖脑袋一把埋进爹爹的脖子里面, 软软道:“爹爹, 崽崽好多天没见到你了, 崽崽好想你呀!——”   小家伙又软又糯的小奶音让林琅蓦然心底有些发酸,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胖脑袋, 又轻轻拍了拍的背, 声音都带了些哽咽道:“爹爹也想崽崽——不过爹爹还有很重要的事, 这段时间都没有很多时间来陪崽崽了。”   小家伙并没有如林琅想象中一般哭闹,而是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爹爹是要帮助这些哥哥姐姐们吗?”说着小胖手指还指了指周围四处奔跑的小孩子。   林琅点了点头:“嗯, 还有这里的爷爷奶奶、伯伯婶婶们,也需要爹爹的帮助——”   小胖崽拿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林琅的脖子,一脸崇拜的小奶音道:“爹爹真厉害!崽崽也帮助爹爹, 来帮助大家好不好?!”   林琅沉吟道:“嗯——但是崽崽现在太小了,还需要爹爹的照顾, 等以后长大了再来帮助大家行不行?”   小胖崽对了对自己的小胖手指,有点可怜道:“可、可是崽崽想见到爹爹——”   林琅见到小家伙这小可怜样, 便忍不住心软,都快架不住答应了,刘岐立马插话道:“我每天带小家伙来看你——”   他想着, 要是林琅真心软将小家伙留下来,到时候这人既要照顾小家伙, 又有那么多事要操心,那简直是一个掰成两个人用都不太够。   而且,他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若是小家伙都留下了,他还找啥借口来看这人——   小家伙哪知道大人们狡猾的心思,更不知道他爹爹都被他磨得快答应了,只是听到陛下说可以每天带他来看爹爹,他便已经已经开心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林琅却是皱了皱眉,看着刘岐满脸不赞同道:“你不是日理万机吗?!怎每天还有时间来闲逛?!”   刘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就那些事,三两下便解决了,哪需要一天到晚的——”   林琅想到刘岐批阅奏折的确速度很快,只要是想处理政务,再复杂的事情也能轻易作出决断。这么看来,的确处理政务不需要一整天。   但即使如此,每天出宫,那安全问题也是个隐患,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则会是比雪灾更大的动荡。   刘岐似是看出了林琅的顾虑,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若是朕出这宫都要瞻前顾后,那朕到底是当皇帝还是当囚徒呢?——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还当什么皇帝呢?”   林琅无奈摇了摇头叹道:“你果然还是这般脾性,罢了,随你去吧——”   刘岐眼神不禁露出震惊之色,声音都忍不住有些发颤道:“子、子玉,你说的什么?——”   林琅眼神微闪,觉得自己肯定是近来太累了,所以才不小心说漏了嘴。但他面上还是一派淡定,仿佛只是说了句很平常的话般,淡淡反问道:“陛下这般恣意的性子,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呢?——只是其他大臣没有臣这般胆大,敢直接对陛下说出来罢了。”   刘岐紧紧盯着林琅的面色,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仿佛刚才的那句话,真的只是再平常不过之语一般——   林琅也没给他再细细思索的时间,只是带着些戏谑的语气道:“陛下既然来都来了,也该来看看您的子民——”   说着抱着小胖崽转身,带他走过避难棚,上了城墙,看着城内城外的灾民聚集处。   两人并肩而立,站在城墙上面,背后的城内的万家灯火,城外是浓重夜色中的远山树影。   林琅摸了摸小胖崽软软的发顶道:“本来我以为只要将一应事宜安排妥当便可,每日就算再忙,也还是能回家看看小家伙。只是没想到,当真正身处其中,接触到这些灾民时,自己便不能如想象中那般——”   他看着远方的山影和天空,淡淡道:“还是我太天真了,纸面上弹指一挥间,尽不过是些数字和文字罢了——只有真正身处其中,才会明白,那一个个数字,背后所代表的鲜活生命,那一个个文字,背后所代表的他们的处境,他们也有亲人故乡,也有喜怒哀乐,只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林琅每次话都未完全说完,但刘岐还是能瞬间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他想劝他尽人事、听天命,想劝他万事以保重自己为先,但他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机、这个场合,在林琅说了这许多话后,他还那般,他都觉得自己不配有站这听林琅倾诉的资格了。   林琅的面容在夜色中有些隐隐约约,但还是能看清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青黑,脸颊也瘦削了许多,但一双眼睛亮得厉害。   刘岐觉得心疼得厉害,却又感到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他想,若是他没有荒废之前的光阴,他对朝堂社稷和文武大臣的把控更强些,或是将苍玄变得更为富强些,是不是就能更轻易应对今天的局面,眼前人便不会如此疲累——   他张口欲言,想强迫林琅不要这般累了,但声音都还未发出,却见林琅转过头,朝他一脸笑得灿烂道:“陛下,其实我也没有很辛苦,每日都有吃好睡好,各部同僚和马将军以及禁军、北校卫五营的将士们都很得力,陆季也一直跟着我,只是看不到小家伙有些担心罢了。”   他伸出手指,轻柔却不失力道地想抹平刘岐眉间的褶皱,意料之中见到这人震惊到发木的神色,脸上不禁又笑了。 第59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0   刘岐抱着小胖崽往回走时, 还有些晕晕乎乎、恍恍惚惚,不敢置信方才林琅都对他做了什么!   这、这意思大概也再明显不过了吧?!但是他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是太突然又出乎意料了!   他、他以为最先有所表示的肯定会是自己,结果都还没能有所行动, 竟、竟然林琅就先向他表达了出来!   别、别对他说什么, 只是摸了一下额头而已!他敢肯定,非常肯定, 对林琅来说, 对他作出摸额头这个动作, 实在是再亲昵不过了!   只、只是他太震惊了, 震惊到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木的,木得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脸上也实在再作不了表情。他敢肯定, 当时他只要稍微表示一下, 肯定嘴巴就会咧到耳朵根,看起来肯定很像个大傻子!   但他现在又懊悔, 自己当时毫无表情,会不会让林琅误解,误解他的心意?!如果林琅真误解了, 他真恨不得要剖出自己的心拿出来给林琅看,好让他知道, 他现在心里想的都是他!   他现在心里焦灼得跟蚂蚁爬一般,关键还一会跟飘在云端一样飘飘然一脸迷醉, 一会又患得患失,任何不好的假设和想象都能让他如坠冰窖。   这种感觉,也只有曾经在和宁墨相处时才有过, 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人,只要这个人稍微对他亲近点, 他便高兴得全世界好像都是灿烂千阳,只要这个人稍微对他冷漠点,他便觉得如身处三九寒冬一般——   他之前也曾犹豫过、纠结过,他心里明明还惦记着宁墨,又怎会还对林琅动心——但是林琅和宁墨实在太像太像了,若是最开始,那还只是一种模糊而不明朗的感觉,可越到后面,那种感觉越发清晰而强烈,甚至不仅仅只是一种感觉!   若说这世上,他敢确定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宁墨,这人拿笔的姿势、写字笔触的小习惯,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不满时微微皱眉的弧度······   如此种种,没人会比他更了解——他曾夜夜辗转难眠,在脑海里、在心里,将这人描绘过千百遍,如对待天上的神祇般,不,比对待天上的神祇更甚,天上的神祇也无法让他如此顶礼膜拜,让他一想到心中便生出许多火焰来!   时间一长,他如何不会发现,林琅身上的种种,几乎都和宁墨如出一辙——   当然,不同的地方也很多,比如宁墨大多时候都是古板拘谨的,只是极偶尔才露出一点俏皮,但是林琅身上的不羁和纵性,即使是满朝的老狐狸也拿他没办法;再比如,宁墨满腔经世济民的抱负和忧国忧民的情怀,一心想为苍玄开太平盛世,为百姓寻安身立命之本,但林琅看起来似乎要平淡得多,上值便是上值,做事便是做事,就像最普通的一个生计般,最大的愿望便是小胖崽平安健康,看似理想抱负和他并没什么关系——但是他知道,这只不过是表象罢了,这次的雪灾更加明显,内里,还是忧国忧民的那个人······   但这个猜测也太匪夷所思了些,实在无法想象,世上竟有这般荒诞之事。但于那荒诞中的确好像会有那一丝不可能的可能,毕竟,当初他派出数万禁军,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宁墨跌落的那个山崖也反反复复搜索过很多遍,但也没找到宁墨的尸首——虽然山崖下残留的血迹还在,禁军统领说可能是被山中野兽叼走了,当时他不愿相信,但却也不得不认清现实。   如今看来,好像并非如此。只要一想到这个猜测,刘岐心中便如烈焰灼烧一般,他已暗中查探了许多,林琅的身世、小胖崽的身世,他们曾经在蜀地居住的小院落,周边的村民和户籍记载,能查的所有都查过了,但是毫无破绽!   所有的证据都显示,他的猜测就是一个荒诞的猜想一般,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只是他找不到证据、想不出原因罢了。   其实,他还有一个最简单、最省力的验证方法,他只要直接问林琅便可。他不是没有试探过,都被这人四两拨千斤的揭过了,他知道,必须有个更好的契机,让这人无可抵赖——   刘岐脑袋思绪如麻,心里一会这般想,一会那般想,越想似乎越乱,又似乎越清晰,要想做一个优秀的猎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   他心中方定,回过神来才发现,鸣剑已站在他面前唤了他数声。   刘岐心中有些尴尬,假装咳嗽几声,面上装作一派淡定道:“何事?!”   鸣剑哪敢妄自揣度圣意,只是低头恭敬道:“陛下,那小男孩一直跟着我们——”   刘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面上出现些疑惑和不耐。   不过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人,多少都养出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没等皇帝开口问,鸣剑便看出来皇帝不解的是哪里来的什么小男孩,不耐的是就一个小男孩,他们这些侍卫是吃素的吗?!自己不能处理还要报给陛下?!   鸣剑便道:“这小男孩是白天的小刺头儿,已经跟了我们很久了——”他没说的是,暗处的止戈已经驱赶了好几回,但这小男孩执着得很,赶了又回来,赶了又回来,他们又不敢真正伤着他!   小胖崽晚上经了这许多,早就有些犯困了,趴在刘岐肩头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睡着了。听见鸣剑提到小刺头儿,立马抬起胖胖的小脑袋,迷迷糊糊道:“小黑哥哥?!——”   刘岐笑着点了点他的小胖脑袋,笑道:“还记得小黑哥哥呢?!——”   看在小家伙的面子上,刘岐道:“将那小刺头儿带过来吧——”   没一会儿,鸣剑便将小刺头儿提溜到了刘岐跟前。甫一见到刘岐,小刺头儿立马跪在地上道:“求求大人救救我爷爷!——”说着便“砰砰砰”向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立马都磕青磕肿流血了,看起来越发可怜了。   刘岐见状不禁皱了皱眉。 第60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1   小胖崽哪见过这等场面, 立马从刘岐怀里挣扎下来,小胖手抱住小男孩,费力地想将他拉起来。结果没想到这小刺头儿看着又瘦又小, 力气却奇大无比——   想小胖崽近来跟着鸣剑学习武艺, 虽然看着白白胖胖,其实很是敦实, 力气也比一般小孩大得多, 却压根拉不动小刺头儿。   小胖崽跟拔大萝卜一般, 大萝卜没拔出来, 自己倒摔了个屁股蹲。   小刺头儿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刘岐见状道:“起来吧, 别磕头了, 先说说你爷爷什么情况——”   小刺头儿见刘岐没先答应,本不想起来, 但怕眼前这个玉雪漂亮的小胖墩又摔了跤,眼前这人恼怒之下更不会救了。即使他还小,但他一路流浪, 也看惯了许多人情世故,明显就能看出来, 眼前这个看着很厉害的大人物,很疼爱这个漂亮的小胖墩——   小刺头儿虽然还小, 但心眼多,一番权衡之下,站起来仰着小脑袋看着刘岐道:“大人, 我爷爷生了病,城里的大夫都不肯救他, 求您救救他!只要您救他,我、我以后给您当牛作马!”   刘岐看着眼前小男孩的眼神里带着兴味和审视,能够这么直视他却丝毫不怯场的小孩,他倒是没见过几个,觉得他倒是个有点胆气的。至于说的话嘛,并不全然可信——   他板着脸道:“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明明朝廷专门安排了大夫给流民看病,怎会不肯救你爷爷?!”   小刺头儿垂头握紧拳头,才说实话道:“他、他们说爷爷救不了了——我、我不信!爷爷那么厉害!他不会死的!”   刘岐:······   他并不太想管这闲事,他又不是大夫,大夫都说救不了的,他能有什么法子!天底下这样的小可怜多了去了,每天都有多少人要面对生离死别,他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这个小孩——   他掀了掀薄唇,张口就要吐出刻薄无情的话——没想到这时,小胖崽却站到了小男孩跟前,伸出软乎乎的小胖手,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眼睛,奶声奶气地软软道:“小哥哥,不要难过了呀,爹爹会帮你救爷爷的,爹爹可厉害了!一定救得了!”   刘岐:......   这就是坑爹的感觉吗?——他还一句话都没说,这小家伙怎么就替他答应上了?!而且他见都没见过这小刺头儿的爷爷,也不是大夫,怎么知道救不救得了?!但、但凭小家伙这几句话,为了维护在小胖崽心目中的形象,他这是被架上去了,不救也得救啊——   而小男孩自是没注意到大人们这般复杂的心思,他瘦小的身子不禁瑟缩了下,触摸在他额头上的小胖手又暖又软,摸着很舒服,也很美好,美好得一点也不像真的一般,让他不禁有些畏缩——他不怕经受那些痛苦和磨难,可他却害怕这些温暖和美好,因为这些温暖和美好太过脆弱、太过轻易逝去,与其如此,他宁愿从来未曾遇到过!   遇见过、拥有过温暖和美好再失去,比从来没拥有过更加残忍,小男孩在很小的时候,便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即使他好像看到了小仙童,触摸到了最温暖的阳光,也像是怕被灼伤一般,畏缩不敢上前——   他微微往后退了退,似乎想要躲避,却没想到小胖崽压根没注意到一般,直接一把抱住了他,软软的小胳膊环住了他,小胖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软软糯糯道:“小哥哥,不要难过啦——”   小男孩身子更僵了,他太小了,完全没想到这个温暖的小太阳还会主动地抱住他,这是完全从未遇到过的事,在他短暂而幼小的经历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呆傻傻站在那,像根小木头一般——   刘岐不禁皱了皱眉,脸上写满了对小男孩的不喜和对小胖崽主动抱人的不赞同——倒不是嫌小男孩脏兮兮,只是觉得,他们家小胖崽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人家抱呢!真是便宜了这小崽子!虽然都是男孩子,但是男孩子和男孩子也是不一样的!尤其他们家的小胖崽,是天底下最不一样的小胖崽!   他伸手将小胖崽扯过来,态度对小男孩不怎么耐烦道:“别墨迹了!现在就带我们去看看你爷爷——”   小刺头儿连忙用力点了点头,脸和耳朵都烧得通红,僵着身子同手同脚往前带路。   小胖崽扭了扭自己的小胖身子挣脱开刘岐的束缚,一蹦一跳地跟在小男孩身后,浑身散发着欢快的气息。   小男孩将他们引到了城墙角落的一处流民避难棚,此时周边一片昏暗,只有不远处街道边的灯笼散发出一点昏黄的光线,完全不足以照明。   王大海和鸣剑手里各自提着一个灯笼,在这浓重的夜色中已经足够亮堂了,却也只够照亮一室昏暗。   小刺头儿掀开了帐篷,将几人带进去。这帐篷不大,里面却挤了接近十来个人,不过都是这老弱病残、瘦不拉几的,并不怎么占地方。相熟的几个窝在一团抱着取暖、聊胜于无,看着竟然并不十分拥挤。   靠角落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小赤那,你回来了?咳咳,快过来睡觉,这么晚了,别到处跑了,咳咳咳——”老人听起来咳得厉害,气息残弱,普通人都能听出来病入膏肓了。   刘岐示意鸣剑上前查探一下,这里面只有鸣剑稍微会点医术了,毕竟常年习武,常会有跌打损伤之处。   鸣剑替老人探了探脉搏,向刘岐摇了摇头,表示他无能为力,只能看出老人病得很重。没办法,他本来就是个半罐子——   老人发现来了陌生人,睁开浑浊的双眼看了看他们,忽然立马挣扎着翻身起来,颤颤巍巍跪到地上,向刘岐磕了一个长头,苍老浑浊的声音道:“苍玄最尊贵的人呐,求您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将他带走吧——”   刘岐不禁皱了皱眉,觉得这人看起来像有些古怪,并不像一个普通的老人那般简单—— 第61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2   小胖崽抱住刘岐大腿, 看了看跪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老人,仰着小胖脑袋眼巴巴看着刘岐道:“爹爹,我们救救这个老爷爷吧, 他好可怜呀······”   老人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小胖崽的模样, 眼神一阵剧颤,苍老嘶哑的嗓音激动道:“啊, 天底下最尊贵的小王子啊!你是人间的精灵!是苍玄的福祉!是百姓的光明!你将给天下带来前所未有的和平盛世与幸福安宁!”   周围流民不禁暗暗蜷缩着远离老头所在的位置, 看这老头的眼神就跟看疯子一般——   小胖崽一脸懵逼, 觉得这老头像念咒语一般, 呜哩哇啦一通,都不知道在说啥, 念得他的小胖脑袋都晕了, 好像和他有关, 但完全听不懂——   刘岐也觉得这老头大概神智有点不太正常,但是谁不爱听好听的话呢, 尤其是有水平、说到位的好听话。对刘岐来说,奉承话听多了,一般好听话自是打动不了他, 但像这种夸小胖崽的,对他来说倒是比奉承他的听着舒服多了。   他对王大海道:“带回去看看吧——”   王大海应是, 让两个侍卫将老的小的都带走了。   不过没有带进宫,而是带到了林琅的小院, 让孙太医提前在那等着了。林琅小院合了左、右、后三处后宽敞了许多,即使多了刘岐派来的宫人,几处偏院里压根没住人。这爷孙俩便是安排在了一处偏院中。   孙太医替老人把了一下脉, 眉头皱得跟能夹死一只蚊子般,又是叹息又是摇头。小男孩坐在床榻边, 焦急地看看孙太医,又看看老人,满脸惶然——   小胖崽坐在他旁边,贴心地一直拉着他的小手、陪着他。小家伙从没见过这种场面,长这么大也没什么玩伴,年纪又小,对生离死别意味着什么也并不是很懂,但他能感受到身边的氛围,感受到小男孩的害怕惶恐和不知所措,他甚至还能想到,如果换作是他和他爹爹,他、他肯定哭得比小男孩还要惨!还要稀里哗啦!   小家伙不由得更加同情小男孩了,他觉得他得像保护小黑一样,保护这个小哥哥才行——   刘岐站在外面的屋檐下,孙太医探完脉后向刘岐行礼道:“陛下,这老叟本就体弱,又经冬染了伤寒,已经病入膏肓。臣也只能开些药,尽人事、听天命了——”   刘岐点了点头。   孙太医又道:“陛下,这老叟毕竟染上的是风寒,若是过给了小公子,怕是不妙,还得小公子少接触才行——”   刘岐回头看了看小家伙,瞧他一本正经地安慰着小刺头儿,想着若是他知道这老头救不了,怕是还会难过。   这时王大海也从里面出来道:“陛下,这么晚了,小公子该睡觉了,但他不肯跟着老奴出来,怕还是得您去才行——”   刘岐一脸无奈的样子道:“哎,这小家伙这么黏朕,以后可怎么办呀——”   说着便进了房间,蹲在小胖崽面前道:“孙太医已经给小刺头儿的爷爷看过了,也开了药,没多久就会好了,快去睡觉吧——”   小胖崽毫不怀疑,高兴地拉着小刺头儿的手道:“小哥哥,爹爹说你的爷爷很快就会好啦!——”   小刺头儿也并不知道刘岐没有说真话,一张小脸顿时笑开了,看起来像个小傻子一般......   折腾了一整夜,小胖崽终于也熬不住了,小胖手揉了揉自己眼睛,发了个软软的哈欠道:“小哥哥,崽崽去睡觉啦,明天来看腻······”   打完招呼后,刘岐将小胖崽一把抱起,小胖崽靠在刘岐脸肩上,没一会直接便睡了过去。   刘岐将他放到了卧房的床榻上,秋荷端了热水过来要替小家伙洗漱,被刘岐接过去,亲自拧干帕子,擦了擦软软的小胖脸,又擦了擦软乎乎的小胖手。   刘岐向来都是被服侍,没什么服侍别人的经验,但好在小家伙又小又乖,随他怎么折腾,都是睡得又香又甜不会醒,顶多是被弄疼了哼唧两声。   好不容易替小家伙擦干净后,时间也不早了,王大海在一边道:“陛下,这个点该回宫啦——”   刘岐看了看小胖崽,并不是很想回宫。偌大的皇宫,压根就没住多少人,因着后宫没有后妃皇子公主,宫人都压减了许多,除了紫宸殿和寿宁宫,其他宫殿也就也几个值守的宫人,越发显得冷清寂寞。   相反,林琅的这个小院,院子不大、人也不多,但总是给他刚刚好、足够温馨、足够热闹的感觉,更别说还有白白胖胖、软软糯糯、可爱的小胖崽······以前他不清楚,现在他大概明白了,并不是院子如何,而是这里有他惦记的人,还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如何不让人觉得这小院子好······   但他也知道,他留宿在林琅的院子里不合适......他倒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他今天夜里在这里住了,明天全京城便会传遍,皇帝留宿在新科状元郎府邸,对那些茶楼酒肆来说该是多么劲爆刺激,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对林琅的名声也不好——   他这般想着,摸了摸小胖崽柔软的发顶便准备起身离开,没想到小家伙似是在睡梦中感应到他要走一般,顿时小身子一个激灵,立马伸出两只小胖胳膊紧紧抱住了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奶音道:“爹、爹爹,不要走,陪崽崽睡觉觉······”   刘岐蓦地想起小胖崽说,这几天晚上每次半夜醒来,发现爹爹没在身边,自己一个小家伙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但他又怕黑,也不敢哭得大声,也不敢唤人......一想到这画面,刘岐心底便忍不住揪成一团,立马决心道:“今夜朕不回宫了!小家伙怕黑,朕便陪他一起睡了——”   去他娘的朝廷文武大臣,去他娘的茶楼酒肆编排的风流逸闻,他人欲说便随他们说去,任什么都比不上眼前的小家伙重要——   王大海:......   他觉得自己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真是操碎了一颗心呐——   小胖崽似是感受到身边人不会离开了般,小小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睡得又香又甜,软软糯糯的小胖脸上还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一般,不过两只小胖手还是紧紧地抱着刘岐,生怕身边人又趁自己不注意离开了······   刘岐躺在小家伙身边,不禁哭笑不得。因为有个小树袋熊挂着他,不是很方便,他便只简单洗漱番。   对小胖崽来说,这个睡觉的点已经很晚了,但对刘岐来说还早得很,平日里他比这睡得晚多了——因而现在还有些睡不着。   不过以前他睡不着躺在龙榻上,只会觉得焦躁不已,必须爬起来到困得不行时再去睡觉。   但这次不一样,他躺在床上没有睡意,但一点也没觉得焦躁,将小胖崽搂在怀里,软乎乎的肉肉的,还很暖和,心里觉得惬意得不行,不禁觉得林琅能每天搂着小胖崽睡觉,还挺美的......又想到若是能够抱着林琅睡觉,是不是更美了......才起这个念头,他只觉身体一阵火热......他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62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3   这天的早朝, 满朝文武大臣各个面面相觑、面色一言难尽,无他,只因今日御座之上, 天子抱了一个三岁左右胖乎乎的小娃。虽说这小娃看着十分可爱, 但苍玄开朝以来,哪有皇帝抱着小孩上朝的道理?!   偏生这小娃与天子还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据知情人士透露, 这小娃压根就是新科状元郎、从五品翰林侍讲林琅之子!   在那些大臣看来, 这、这岂不是坐实了天子和林琅关系非同寻常的传言?!   这简直是一重接一重的暴击!天子和林琅关系非同寻常就算了, 竟然还抱着林琅的孩子上朝!这、这不是胡闹吗?!   御史台作为弹劾上奏、正纲肃纪的衙门, 这种时刻自是不得不站出来,直指天子上朝带着臣子三岁的小娃, 实乃视朝堂为儿戏——   其中又以赵随赵御史为首, 严纶等其他御史紧随其后。其实自从御史台两番寻林琅过错, 结果反被天子教训后,都已经消停了好久。   这番他们其实也并不太想站出来, 弹劾大臣可以,谁没事找事会找天子不痛快呢,他们又不是自己嫌自己活得太命长, 但没办法,他们认为天子这次实在做得过分, 站出来、指出来是他们的职责和本分......   刘岐面上一派悠哉游哉,还拿了块桂花糕给小胖崽吃。小家伙还没睡醒, 靠在他怀里迷迷瞪瞪,小胖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就是睡过去, 但是桂花糕的味道实在太香甜了,冷不丁一激灵, 小胖脑袋就跟安了弹簧一般,迅速又弹起来——然后迷迷糊糊把香甜的桂花糕塞到嘴里。   一块桂花糕也就那么大,一口还没咽下去又塞一口,塞了几口就塞完了,小胖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然后又把自己的小粉肉拳赛季嘴巴——嗯,肉肉的没啥味道,不太对劲,迷迷瞪瞪中反应过来好像是自己的小手手,慢悠悠地又拿下来,将嘴里的桂花糕几下几下慢慢咀嚼完,然后“啪啦”一下直接倒在刘岐怀里睡了过去。   刘岐看着哭笑不得。其实他今天早晨天还未亮起来时,并没想着带着小家伙,毕竟小家伙昨晚睡得有点晚,小孩子又缺觉,这个点起来绝对睡不够——   但没想到小家伙看起来睡得又甜又沉,他一起身,小家伙就跟安了雷达一般,直接翻过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眼睛都没睁开,小奶音迷迷糊糊道:“爹爹,不要走,再陪陪崽崽——”   刘岐也不知道小家伙是睡梦里以为他是他爹爹,还是昨天的称呼忘记改过来,不管如何,这一声“爹爹”听得他心里极为舒坦,对小家伙也不由十分怜爱起来——   本来已起来的身体,又不自觉躺了下去,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哄道:“崽崽,爹爹去上朝,上完朝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小家伙明明都睡着了,竟然在睡梦里还能回答他的话,只是回答的语速软绵绵的又很慢,“哼——哼——不——要——”听起来就像头小粉猪一般,刘岐狠狠被可爱到了,丁点起来上朝的心思都没有了!   最后还是王大海在一旁劝道:“陛下,林大人那边还有诸多事宜需要您上朝解决呢——”   刘岐被小胖崽迷惑的脑子醒过神,只得狠心起身,小家伙还是哼哼唧唧黏着他,他灵机一动,便将小家伙直接带来上朝了。反正御座够大,足够小家伙睡觉,他睡得又沉,朝堂上这些大臣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也不会把他吵醒——   于是便有了眼前的这副场面。   刘岐都未拿正眼瞧御史台几位一眼,只是淡淡道:“赵御史,你如今可知林爱卿赈济流民情况如何?——”   赵随生性正直也有些执拗,上次天子给新科进士赐官,欲封林琅为五品翰林学士,他宁以头撞梁柱、鲜血直流,也要阻止天子的任性之举。没想到后来命悬一线之际,却被林琅给救了。   他心中虽对林琅有感激之情,但也不会为林琅违反自己的原则。和许多朝廷大臣一样,后来他也一直对林琅的所作所为暗中观察。   不可否认的是,自从林琅到天子御前上值后,天子要勤政了许多,朝中一应大小事务决断都甚为英明,而林琅其人,也确实乃大才,这些也是他们这帮老臣所乐于看到的。   当然,他知道也有很多大臣,对林琅甚为不满,并带有偏见,即使林琅这些时日只是本本份份上值并为天子出谋划策,他们也觉得林琅能有这份荣宠,只不过是以色惑主而已。   但是赵随的正直,不仅仅在于天子欲加封林琅时敢于直言阻止,也在于能对林琅客观地评价,而且只会客观地评价。   因而面对天子的问题,他答道:“林大人为赈济流民殚精竭虑,发动流民修建三道、三堂,也实乃利在千秋之事。林大人不仅有经世济民之才,还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老臣深感佩服、自叹弗如。”   刘岐点了点头,像是觉得赵御史说的这话还勉强能听,又问道:“既然如此,赵大人可知林爱卿早已丧妻,又留有一幼子无人照看?”   赵御史一脸懵逼,不知道这和他上谏之事有什么关系,但天子既然问了,只得老实答道:“老臣有所听闻,但对林大人家事知之不甚清楚。”   刘岐:“那赵大人说,身为天子是否该体恤像林大人这样为国为民的臣子?——”   赵御史一脸老实道:“那是自然。”   刘岐:“林大人幼子无人照料,朕替他照料幼子是否也是应当?”   赵随毫不迟疑道:“当然!”   刘岐低眸掩去了眼里狡黠的笑意,一派似是不解的从容道:“既如此,那赵大人带着御史台诸位站在这又是作何?!”   赵御史一脸茫然,看了看天子怀里睡得酣然的幼子,又看了看天子,好久才反应过来,天子这是何意,一时只觉恍然,一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第63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4   满朝文武大臣也回过神来, 他们觉得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天子体恤臣子,他们这些大臣不得感恩戴德吗?!还在这蹦跶个什么劲?!   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些反应快的可能想起来了, 就算体恤臣子,那方式不是千百种, 不是非要把一个三岁小儿抱到朝堂之中、御座之上啊!   但有些性子忠直的还是觉得, 不管如何,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天子想如何体现对臣子的体恤,岂是他们这些为人臣的可以置喙, 他们只需要感恩戴德便可——   更别说朝中本就有许多善于溜须拍马之徒, 天子放个屁都能是香的, 更别说还是想做好事了,那可不得夸成顿花!   因而在大部分朝臣带动之下, 大家都对天子赞声一片,少数心里有意见的朝臣自然也无法说什么。   刘岐摆平了文武大臣,就这般每日早晨带着小胖崽上朝, 散朝后高效处理完奏折,和小胖崽吃完午膳, 让小家伙小睡一会,下午便带着他去寻林琅。   如今过了一段时间, 流民安置也走上正轨,虽然从各地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但城外的安置棚都已修得足够多, 修路、修水库、开垦荒田都已逐步进行,不管来了多少流民, 其中青壮劳动力都能消化,学堂、善堂也依托孔庙、寺庙、道观之类或修整或建了一些,鳏寡孤独、老幼妇孺都安置了许多,新来的便都先安置在城内安置棚处,等登记户籍信息、查探伤病情况之类后,再进行分流。   现在每天小胖崽有刘岐带着,林琅不担心小家伙了,便更加无所顾忌地整日整夜处理安置流民一应事宜。   刘岐如今心里是肠子都悔青了,他看着林琅把自己熬得多憔悴,他心里是干着急,试探提出如今让秦笠或是其他官员接手,毕竟朝廷能臣也是很多,并不是非要他自己亲力亲为。   但是林琅大概是和这些流民接触多了,满心想着怎么让这些流民能活下来并过好,压根不想半道丢手。刘岐只是试探性地提了一下,林琅便淡淡地瞧着他,什么也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争取,但就那眼神,便让刘岐心虚不已,只得迅速改了口风,又给林琅派了许多靠谱的人。   眼下已近年关,虽不断有流民进入京城,但因安置妥当,对京城的热闹繁华也无甚影响。   傍晚,京城最繁华的东市街道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街上人潮熙熙、利来利往,煞是热闹喧哗。   全京城最大的青楼百花楼内,一如既往地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空气里都充满了温热的脂粉香味。   百花楼阁楼,能远眺全京城夜景和远山流水,看尽万家灯火。薛游坐在一张棋案前,手中执黑子落下,对面坐着一蒙面黑衣男子。身旁则是两名绝色歌姬,身着一粉、一白纱衣,目若点星、唇若樱桃,腮红小桃面,□□半露,一抱琵琶、一抚琴,在红色烛光闪烁之下,大有红袖添香、温玉生暖之意。   蒙面黑衣男子道:“薛公子好生雅兴——当初薛公子可是说,只要散布流言,说这京城如何之好,如何能够让这些流民活下来,好将这些流民引到京城,定会给朝廷和京城带来无比大的麻烦——”   “可如今呢?!这林琅不仅将流民安置得妥妥当当,那狗皇帝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还不断高涨!更别说你说的什么□□了!”   薛游喝了口茶,一副悠哉游哉的态度道:“夜枭兄急什么呢?!虽说这么多流民涌入京城,预想中的混乱和骚动没有见到,但是好戏还在后头呢——”   夜枭道:“什么好戏?!我可是派了那么多手下为薛公子所用,薛公子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薛游面上露出些许带着邪肆的笑容道:“夜枭首领放心,京城平静的表面下,水可是深得很,又岂是林琅这种山野小子能懂得的?!”   “至于我们那个痴情种皇帝嘛,他都荒废这么多年了,京城乃至全天下,从来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以前不是,以后更不是!”   “夜枭首领只要负责看好戏便是了——”   蒙面黑衣男子明显不像是被说动的样子,嗤笑一声道:“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但还请薛公子不要说的比唱的好听——”   “听说这林琅林大人,可是和曾经的承国公世子很像,就连对宁世子情根深种的天子,都不禁移情别恋。希望到时候薛公子,可不要对林琅心软——”   薛游冷哼一声道:“夜枭首领说什么笑话,你以为本公子会像皇帝眼光那么差吗??一个已成亲生子的山野村夫,岂能和光风霁月的子陌相比?!”   “呵,也不知当初子陌为何总护着刘岐那厮,若是让子陌知道刘岐这厮变心这么快,不知会作何感想——”   夜枭冷冷道:“我对你们之间那些情情爱爱丁点也不感兴趣,薛公子只要记得我们的交易,做到答应我们的事便可!”   薛游对夜枭明显也不怎么待见,面上也不怎么客气道:“当然记得,夜枭首领静候佳音便可。”   黑衣蒙面男子点点头,然后从窗外飞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   一旁穿粉色纱衣、抱琵琶的女子不禁惊呼一声道:“啊,这人好生厉害!——”   薛游伸手掐住她如凝脂一般的下巴,轻浮笑道:“呵呵,他厉害还是本公子厉害?——”   粉色纱衣女子面色羞红,趁势依偎在薛游怀里娇滴滴道:“当然是薛公子厉害啦,这人怎能和薛公子相比呢!——”   一股浓烈的脂粉味袭上鼻端,薛游面上露出些不适,不动声色地往后避了避,轻轻拍了拍她的腰道:“好了,退下找桃娘领赏去吧——”   粉色纱衣女子面上露出些惶恐失望的表情,迅速低下头掩去面上神色,与白色纱衣女子一同退下了。   薛游又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觉得有些凉,仿佛还有些残留的脂粉为留在鼻端,不禁有些心烦道:“泪刃,重新再煮壶茶来——”   身后阴影处走出一黑衣女子,若不是仔细瞧,还真不会发现那里站了一人。她不发一言接过茶壶,一会便煮了茶递与薛游。 第64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5   名叫泪刃的黑衣女子跪坐在薛游身后, 一言不发,当自己跟完全隐形一般。   薛游幽幽道:“泪刃啊,你觉得林琅此人如何?”   泪刃微低着头, 看不清表情, 语气淡淡道:“经世济民、惊才绝艳——”   薛游皱了皱眉:“和子陌相较呢?——”   泪刃还是那副模样淡淡道:“宁世子惊才绝艳——”   薛游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叹道:“泪刃啊泪刃, 你还是这般老实······”   说着一把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滴滴鲜血从瓷杯碎片中渗出, 他也毫不在意, 只是冷笑道:”“呵,就凭那林琅, 也配和子陌相提并论?!若非子陌遇到意外, 如今哪有林琅的位置?!”   泪刃虽面无表情, 内心却忍不住吐槽道,明明是公子自己让她比较的, 现在又说不配相提并论,承认林大人这么优秀很难吗?!一直惦记着宁世子,可宁世子生前也不怎么待见他们公子啊!人都死了还这般上赶着作甚——   不过就算泪刃心中再多吐槽, 面上却是丝毫波澜也无,任谁瞧见也不会觉得她心中有什么想法。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 朝廷罢朝,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 赈灾的所有工事都暂停,等到正月初十再部分开工,元宵节后便抢工了。   林琅好不容易终于回了趟家, 有段时间没回来,没想到家里竟发生了大变化。先前周边的院子都被刘岐买下来了, 他是知道的,但是只是简单联通而已。   如今再看这院子,几乎就是重新造的一般,除了原先的房子没有拆了重建,就是里里外外整修了一番,其他所有花木回廊假山流水都重整了一番,看着简直与原来的小院子天差地别。   而房子看着没什么变化,内里却也是大变,卧房、书房、餐厅,只要是林琅和小家伙会去的地方,全都装上了地龙,浴室更是修了汤池。   而书房更是林琅最在乎的地方,改造的那是又大又宽敞还亮堂,整整三大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窗边放的软榻也比以前更大更舒适,小家伙在上面玩耍更方便了。   林琅本还觉得刘岐这番改造耗资颇费,城外流民都过得那般艰难,他却过得这般舒坦,实在心中有愧,但刘岐改造得实在太符合他心意,并不十分奢华,但他在意的地方又十分体贴,他便也不忍心说刘岐。   如今他畏寒得厉害,每每到冬天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以前天天守在火炉边还好,今冬因着赈济灾民,整日待在外面,脚底心从早到晚都是冰的,地龙对他来说,在冬天里简直再幸福不过。   先前他因事务繁多,整个人一根弦都是绷着,如今好不容易休息,这根弦一下就松弛下来,整个人觉得累透了,从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   傍晚他回到家,天空中又下起了雪。转眼雪越下越大,从小雪花变成了鹅毛彤雪。   院子里很安静,并没有小胖崽活泼欢快的声音。他看见门口的秋荷问道:“小家伙呢?——”   秋荷敛眉垂首,都未敢多瞧林琅一眼,当初她们被派到这来,可是好生被敲打了一番,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不该起的心思别起。   天子是什么性格,他们这些当宫人的怕是比谁都清楚,看着对以前的宁世子还有现在的林大人和小公子好得很,像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这脾气好,也仅限于对这么几个人罢了。   以往她们宫人中,有觉得宁世子生得好看多看几眼的,便直接被天子发卖出宫去了,那下场自是好不到哪去。若非宁世子不喜血腥,他们敢确定天子一定想把那些宫人的眼睛挖出来。   因此,紫宸殿的宫人都是再老实不过的,而她和冬草能被派过来,自更是如此。   秋荷低头答道:“陛下今早带小公子进宫还未回来,大人要不先去沐浴解解乏?冬草已经备好了热汤——”   林琅应好,想着等他沐浴收拾完,小家伙也该到家了。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汤池,数尺来方,两边都有石砖阶梯,里面砌的都是细青砖,热水泡过后,人坐在里面洗澡十分细腻舒适。   而且这浴室里也有地龙,一进去便觉如暖春一般,十分舒适,在这大雪天里泡在汤池里沐浴不要太舒适!   其实对于皇宫或是以前的林琅来说,这汤池都并不算什么,京城里达官贵族哪个府里没有这样的汤池,更别说承国公原也是京城里一等一的门第,即使如今门庭稍显冷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府邸也是一等一的奢华精致,以前的林琅该享受的什么没享受过。   只是如今,过了许久的俭朴日子,再见到这以前再普通不过的汤池,他都忍不住稍显激动。   他沐浴倒是向来不需要人服侍的,将衣物脱了放在屏风上,淋浴过后,赤脚走到汤池边,伸出脚趾试了试汤池里的热水,温度刚刚好,稍微偏烫,是他喜欢的。   热水没过脚背,在白皙纤细的脚背飘飘荡荡,右脚脚背小脚趾和旁边脚趾之间的脚窝中,有一朵梅花似的朱砂痣印。这梅花朱砂痣印看似是一颗,实则是三颗小朱砂痣印晕染而成,他生下来时便有,而且在现代世界里也是如此,很罕见,与胎记一般——   林琅自是不怎么关心自己脚上的梅花朱砂痣。他步入汤池,坐在石阶上,热水的浮力轻轻托住他疲乏的身子,顿时感觉疲累都消散了大半,身子里的寒意也消散了许多——   他仰头靠在水池边,一头青丝如瀑布泄开般飘在水面上,面如三月桃花之色、唇染樱桃之糜,眼睫如鸦羽,琼鼻盛鲜露,白皙的肌肤在水面之下若隐若现,现出鲜艳的绯色,整个人在氤氲的热气中若隐若现,就像是云端仙子一般缥缈动人,却又比那仙子还多几分诱惑······   刘岐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情景,顿时只觉喉咙一紧、耳朵发烫,整个脑子也跟不听使唤一般,嗡嗡嗡如煮开的沸粥,身子也如石化一般,完全动弹不得······他知道自己该挪开眼睛,非礼勿视,可是他的视线却紧紧盯着汤池里的那个人,一秒也离不开。   眼前的这人仿佛带着魔力一般,瞬间唤醒了他沉睡多年的身体和死寂枯木般的心,让他的身体躁动不已,仿佛不再受他自己控制一般。就像是眼前人一笑一皱眉,便能让他轻易地为之生为之死······   世人之喜怒哀乐,大多不可理解,而当世上人爱上另一个人,怕是又最不可理解······从来只当趋利避害是本能,向生是本能,惧死是本能,而爱,向来是最不可理喻的一件事,让人从来不会去想趋利避害,只要这人一句话,便会付出自己所有、所有的一切······   子陌之于他,是如此;林琅之于他,亦是如此······这两人,太像了,就是拥有一个灵魂一般,一个可以轻易让他为之生为之死的灵魂······ 第65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6   刘岐已经回来有一会了, 听秋荷说林琅在汤池沐浴,心旌虽有些摇荡,但也没起过什么非分的念头。   他本想带着小胖崽在厢房里玩耍, 但小家伙听说自家爹爹回来了, 还在汤池里沐浴,便闹着要和爹爹一块在汤池里泡澡。   小家伙自是已经在汤池里泡过好几回澡了。以往冬天, 他和爹爹还在山脚的小村子时, 房间里自没有地龙, 他洗澡都在烧着火盆的房间里。   但火盆虽然暖和, 也总是一边身子暖和、一边身子冻得冰冰凉,尤其每次洗完, 他爹爹把他从热水里抱起来时, 那身上的热水水汽蒸发得贼快, 让他更是冷得直哆嗦,因而他以前冬天可不爱洗澡了。   但如今这汤池可和他以前洗澡的房间不一样, 即使现在外面下着大雪,里面也暖和得跟春天一般,而且泡在汤池里舒服极了, 还能玩水,他现在可爱泡澡了。   因而听秋荷姑姑说他爹爹在汤池里沐浴, 小家伙就一百个按耐不住想和爹爹一起,他想和爹爹一起泡澡、一起玩耍, 只要想想他就觉得快乐极了。   刘岐拗不过他,便带着他到了浴房,先用瓢舀了热水替他洗了身子暖和一下, 胡乱擦了擦后,便牵着他的小胖手到屏风跟前, 小心翼翼问道:“子玉,小家伙闹着要跟你一块泡澡,朕把他送进来咯?——”   他听到林琅似轻声“嗯”了一声,便转过屏风,见到的便是方前一幕。   此时,林琅早已靠在汤池边睡着了,方才“嗯”的一声,不过是迷迷糊糊中发出的声音罢了——   刘岐见到林琅此番模样早已呆住了,小胖崽一身粉□□白的小身子站那,虽然不太冷,但也早急不可耐想跑到汤池里泡澡——他本想挣脱陛下的手,但刘岐牵住他的力道太大了,他压根挣不脱,便只能摇了摇刘岐的手,奶声奶气道:“陛下,崽崽要去泡澡澡!——”   刘岐好不容易被小胖崽的小奶音唤回神,顿时感觉人生之大窘迫大概也不过如此吧——面前汤池里泡着个让自己心旌摇荡的人,手里还牵着个一脸纯真懵懂的光屁小奶娃,这小奶娃还一直嚷嚷着要去汤池里泡澡,自己整个人真的是在单纯的荷尔蒙反应与大人的道德约束间反复横跳!   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尤其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刘岐早学会了心里口口口、面上笑嘻嘻的技能,若是林琅在面前可能还会看穿一二,但是应对三岁的小胖崽足足有余。   他费力从汤池里的林琅身上撕下眼神,看着手里牵着的小胖崽道:“爹爹在汤池里睡着了,崽崽还要去汤池里泡澡吗?”   小家伙面上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道:“陛下把崽崽放到汤池里,崽崽陪着爹爹,崽崽不吵爹爹——”   刘岐似是考虑了一番,才面带严肃地点点头,像是好不容易、勉为其难答应的样子般,实际上心里却有丝隐隐按捺不住的小雀跃。   他这问法其实已经颇有小心机了,他知道小家伙很懂事,若是直接对他说,爹爹很累,已经累到在汤池里睡着了,现在不要打扰爹爹,让爹爹睡醒了再陪他玩,小家伙虽然会有些失落,但也会乖乖答应下来。   但让一个三岁小孩子作选择,还是一个很久没有怎么得到爹爹陪伴的小孩子,面临这么一个诱惑性的选择,答案可想而知。虽然小胖崽已经很懂事了。   耽搁了一番,即使浴房暖和,刘岐也怕小家伙光着小屁股着凉了,像拎着小鸡崽般轻易把他拎起来放在了汤池里。汤池还专门砌了一处适合小胖崽泡澡的小石阶,有一高一低两处,要比他们的时候阶小些、高些的是和大人一起泡时坐的,小些的可以自己一个人泡澡时坐。   小家伙还小,这汤池对他来说也未免太大太深了些,放他一个人泡澡自是不安全的,刘岐便只能守在旁边。   小家伙这段时间以来好不容易有个能和爹爹这么静静待着的时刻,他也真如自己所保证的一般,没有闹自家爹爹,而是一会儿自己用自己的的小胖手掌玩水,一会儿凑过去用自己的小胖脑袋在爹爹脖间蹭蹭,一会对着刘岐龇出自己的一嘴小米牙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一会又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摸摸自家爹爹的脸和手臂,一会儿又玩玩爹爹飘在水面上的发丝——玩得真是不亦乐乎又开心。   林琅似有所感般,但大概是太累了,只轻轻揽过小胖崽,将他护在自己怀里,却仍旧睡得香甜。   刘岐整个心神却是飘飘荡荡,看着眼前这么一副美人沐浴酣睡图,他觉得真是自己达到了毕生帝王忍耐的巅峰,才能克制自己不作出什么逾越的行为。   但到底觉着睡着了泡澡汤池里对身体不好,恐身体进入太多湿气,便一把将小胖崽从汤池里拎了起来,替他擦干身子穿上浴袍,交给门外等候的秋荷后,才将林琅从汤池里抱出来,一大一小也是一样的程序。   只是,在替这人擦身子时,自是一下瞧见了林琅脚趾窝里的梅花朱砂痣,刘岐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心底隐隐一直怀疑猜测的事情,终于被证据确凿、铁板钉钉了一般——   他心绪无比之复杂,巨大的狂喜!意料之中的果然如此!子陌为何会变成林琅的匪夷所思!曾经那唯一一次的被翻红浪,上一次林琅抚平他眉间的手指,十数年少年岁月的点点滴滴,这不过数月间的又一次心动、犹豫和纠结......   这所有的所有,毫无逻辑,就像一张巨大的情绪网,如潮水般兜头将他笼住,让他整个人瞬间石化,所有汹涌蓬勃的情绪却封闭其中,不断发酵、煮沸,冲击着他的心脏,冲击着他的血管,冲击着他的脑浆,冲击着他的每一寸细胞、每一寸骸骨——   世上最强烈的悲喜不过如此,巨大的惊喜同时还掺杂着一股强烈的悲伤,这股悲伤看似毫无缘由,却又是如此的必然和合情合理,就像是对这许多年来莫大痛苦的一种宣泄,对造化弄人的宣泄,却又不敢宣泄过多,让无稽的命运将眼前这一切惊喜和美好化为泡影——毕竟,命运就像古怪的小孩,它只会奖赏忍耐的世人,不曾忍耐过,便不懂得所有付诸努力和挣扎的美好...... 第66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7(倒V结束)   刘岐替林琅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物, 又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让他好好睡觉,然后坐在床榻边安静地守着他。他做这一切时, 脑袋就像木着一般, 无知无觉中做完了一切,便只是坐在那, 静静地看着林琅, 只是这般, 他心中便感觉到无比平静, 像是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般——只是守着这人,他便像是守着全世界一般。   他想了许久, 也想不出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当初他派了所有禁军, 将那处山崖、附近甚至全京城都翻了遍, 也没有找到这人,所有痕迹都只是证明这人必死无疑。   那这人又究竟是如何在三年后, 摇身一变成林琅,还带着一个小奶娃回来的呢?——   刘岐怎么也想不明白,又觉得到底是为什么压根没那么重要, 只要这人还活生生在眼前,便已足够了......   但他心中又忍不住有那么一丝丝怀疑, 会不会是他认错了呢?也、也许,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梅花朱砂痣, 也、也许这人是子陌遗失在外多年的兄弟?!   上次林琅醉酒,他瞧见这人锁骨上有一颗和林琅几乎一模一样的红痣时,他心中便有所怀疑, 但又觉得,一颗红痣罢了, 许多人都有,所以暗中派人去查探,自是一无所得。   可如今,这样形状的梅花印朱砂痣,他觉得定不会出现第二个,即使有第二个,也不会在那样特别的位置,更不会有第二个带着这样朱砂痣的人与子陌那般相似......   与其这般,他倒觉得更有可能是子陌摔下山崖后昏迷不省人事,然后被山里的猎户捡回了家,醒来后却失去了记忆,老猎户的大闺女瞧上了子陌,子陌知恩图报,便娶了老猎户的女儿,生下了小胖崽。只是没想到老猎户的女儿生下小胖崽时可能遇到难产,便撒手人寰了——   林琅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将小胖崽带到这般大,世事艰难,实在是不容易,便带着小胖崽又回到京城参加科举,然后上苍注定,便又让他们相遇了!   刘岐脑袋里都替林琅想了一出完整的故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即使细节不太符合,大致原委也大差不差了。   至于为什么林琅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却还能记得那些四书五经并考上状元,刘岐心里也有答案,觉得这失忆大概也分好几种,有些是记得人和事,但是忘记了所学的知识,有些是记得所学的知识,但是忘记了记忆里的人和事,他觉得林琅大概就是后种——   世上之事,大概最坚定的就是自我攻略了,刘岐这般自我攻略后,心中已是非常笃定。他心里虽然有些嫉妒那个老猎户的女儿,但是想着老猎户都救了子陌,又生了这么可爱的小胖崽,活人何必和死人争呢——子陌能够活着,便已是万幸了。只、只不过,道理他都懂,但他每每想到,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丢丢泛酸——   后来,林琅知道刘岐的心路历程,他实在是整个大无语,还正儿八经地想象出了个老猎户的女儿,捏造出个假想情敌就算了,还对这假想情敌这么真情实感地又拈酸又感激,他可真是看不出来,刘岐竟还有这般矛盾又复杂的情绪呢——他可真是一个大写的“服”!   当然,林琅现在并不知道,他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等他醒来时,天都黑透了,脑袋昏昏沉沉,傍晚睡觉压根不能让人的疲惫有所缓解,只会越睡越困,除非一觉睡到次日天亮。   但他又觉肚中饿得厉害,即使还想睡,也睡不下去了。   模模糊糊中,他觉得好像有一黑影坐在床头,不由心中一惊、唬了一跳,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等到再细瞧,才发现竟然是刘岐。   黑暗中瞧不清对方的神色,他刚醒有些嘶哑的声音道:“陛下,你怎么在这?——”   刘岐身子不禁一震,强自压下心中的许多思绪,将他扶起来道:“醒了?厨房备了鸡汤粥,还备了些清淡爽口的小菜,要不要吃些?——”   林琅也没和刘岐矫情,就着他的手起了身,摸了摸肚腹笑道:“正好,臣也饿了。”   刘岐张张嘴,想让他不用自称“臣”,但又觉得现在突然说这个恐显得突兀,让林琅生疑,便到底没做声。   外间秋荷和冬草听见动静,点烛的点烛、伺候的伺候,等收拾完,鸡汤粥和小菜也端了上来了。   没一会,小胖崽听到消息,也闻风“哒哒哒”地跑过来,才进门,一路小跑带风跑到林琅跟前,三两下便爬到了自家爹爹膝头,仰着小胖脑袋看着自家爹爹道:“爹爹,崽崽陪你吃饭饭——”   林琅好笑不已,摸了摸他软软的发顶,软声问道:“崽崽晚饭吃没?”   小胖崽老实点了点头,掰着自己的小胖指头数着:“吃啦,崽崽晚上吃了一个大鸡腿、三个小包子、五块樱桃肉、八只虾,唔,虾虾秋荷姑姑给崽崽剥的壳,比陛下剥的漂亮!——”   刘岐在一旁哭笑不得,心道这小没良心的,之前剥壳的时候多嘴甜,现在转眼就嫌弃了——   林琅不禁随着小胖崽的话看了看刘岐手里正在剥的虾,嗯,的确不是怎么漂亮,很多虾肉剥得都不算完整。   刘岐被林琅看得有些心虚,借势教育小家伙道:“剥的虾能吃就行了,要好看作甚?”   小胖崽挠了挠自己的小胖脑袋,觉得好像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嘴甜道:“嗯嗯,陛下剥的虾还是很好吃的——”   刘岐轻易被撸顺毛,算是满意地“哼”了声。   一顿饭吃得很轻松愉快,小家伙又蹭着吃了几只虾、喝了几口粥,还不忘又给刘岐顺了一下毛。林琅怕他吃多了消化不好,也没喂许多。   用完膳,又陪小家伙玩了一会,待将小家伙哄睡着后,林琅才坐在一旁软榻上,示意刘岐坐在对面,给两人面前一人倒了一杯茶,眼里带着些戏谑道:“陛下,臣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好不容易等小家伙睡着了,坐下来谈谈吧——”   刘岐只觉浑身一紧,有点像幼时被父皇考校功课时如临大敌一般,但转念又想着,自己都愿意把性命交给这人,这样的大敌他倒是甘之如饴——   他坐下来,一口饮尽林琅给他倒的茶,似乎准备签卖身契一般的郑重表情道:“子陌,你想说什么,说吧——” 第67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8   林琅心中一震, 眼神闪烁道:“陛下,你叫臣什么?!”   刘岐:“子陌——”   林琅尴尬笑道:“莫、莫不是叫错了吧?——”   刘岐也不答,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像是在等待他坦白一般。   林琅不知道刘岐发现了什么, 但他知道刘岐现在眼神和表情都很笃定。他心中剧震,但是他也知道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 便死鸭子嘴硬道:“陛下就莫和臣开玩笑了, 虽然文武百官常道臣和宁世子很像, 但宁世子是宁世子, 我是我,陛下还是莫要弄混了——”   他又给刘岐倒了杯茶, 边说还边静如渊潭般看着刘岐。若是以往, 刘岐定会以为这眼神像是威胁般, 瞬间束手就擒,但他现在只是很平静道:“朕看到你脚趾窝里的梅花印朱砂痣了, 是三颗小朱砂痣生在一出形成,本就罕见,更别说是那个位置了——”   林琅像是才回过神来般, 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在浴室泡澡,醒来却在床上, 大概就是泡澡时泡着泡着睡着了。现在看来想必是刘岐将他抱到床上,替他擦了身子换了衣物, 才看到那梅花印朱砂痣。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刘岐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刘岐发现了他的马甲,而是刘岐将他从汤池里抱出来, 那岂不是什么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虽说他觉得两人发生了更为亲密的事,好像也不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小家伙还是活生生的见证呢,但他耳朵还是控制不住变得绯红——   但他还是嘴硬顺便插科打诨道:“朱砂痣?!陛下这叫法可真诗意,不过臣这可不是什么朱砂痣,只是以前受伤留下的疤痕罢了——再说,别人脚上的痣,陛下哪能看得那般真切呢?!”   刘岐不禁皱了皱眉,他自是看得真真切切,那颗朱砂痣的颜色、形状、位置、大小他都了然于心,但、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的确有些过界了,而且,若是有那么一丝丝可能,林琅真不是子陌,那让林琅知道,他将子陌脚上的痣记得这般清楚,那是不是也会有丝丝不高兴?!   一想到会让林琅不高兴,刘岐便有些犹豫,支支吾吾道:“也、也只是偶尔看见过,但太过特别,便记下了——”   林琅心里好笑,但面上却还是绷着脸,装作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道:“原来只是偶尔看见过,陛下便记得这般清楚啦?——”   刘岐浑身一紧,想解释什么,却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但转念又想到,不对啊,这朱砂痣分明一样,宁墨和林琅分明是一个人,他还在那犯什么糊涂!   他看着林琅的眼睛,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持道:“你就是子陌,子陌就是你。”   林琅一愣,知道再插科打诨是唬弄不过去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一番遭遇,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触及小世界规则,便只又给两人面前各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只是喝茶不语。   刘岐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林琅放在桌面的另一只手,声音里难掩克制的激动道:“子陌,真的是你——”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初朕派人翻遍京城也未曾找到你,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林琅试探着抽回自己的手,但刘岐力道太大了,他轻易还抽不回。这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答,承认他就是林琅没那么难,但是要解释清楚他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为何没死、这么多年为何没回到京城、小胖崽又是怎么回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更重要的是,若是因触及到小世界规则,给他和小胖崽的生存带来什么危机,那他这些时日的努力不就白搭了?!   他看着刘岐的眼睛,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蛊惑问道:“陛下喜欢臣吗?——”   刘岐轻易便沦陷到这么一双眼眸中,五迷三道地点了点头,末了又觉得不够,老实而又坚定道:“嗯!”   林琅:“若臣不是宁世子,陛下便不喜欢臣了吗?——”   这个问题刘岐早已反复想过许多遍,但他纠结的恰恰相反,而是林琅不是子陌,他却已经控制不住动心,从而对自己产生的自责。后来,他想明白,即使林琅不是子陌,他也还是喜欢上了这人,毫无疑问、毋庸置疑!   刘岐又老实而坚定道:“即使你不是子陌,朕一样喜欢你!”   林琅面上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声音里带着些戏谑道:“既然如此,那陛下又何必执着要臣一个答案?——陛下便当臣是臣,宁世子是宁世子即可。”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也没错,以前的宁墨和他,的确几乎就是两个人,他觉醒了现代世界的记忆,又有了小胖崽,性格和想法与以前的宁墨相较,几乎是天差万别。   如果刘岐是因为他像宁墨而喜欢他,那刘岐可能要失望了,他并不能在他身上找到宁墨;若刘岐并不是因为宁墨而喜欢他,那他是不是宁墨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林琅越想越是这个道理,越发觉得自己不回答刘岐的问题非常有道理,若刘岐再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便是这人无理取闹、不讲道理了!   但刘岐远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听话——   刘岐被他脸上的笑容闪了心神,像是豁然开朗一般,眼前这人不管是林琅还是宁墨,他都喜欢,那他要不要知道这个答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不管这人叫宁墨还是叫林琅,在他心里都是那个人——   两个人用了完全截然相反的脑回路,然后神奇地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两人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刘岐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一直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个问题:“子玉,那、那你喜欢朕吗?——”   林琅觉得这人真是个傻的,上次自己在城楼上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这人还偏要问出个答案——   他觉得刘岐比他勇敢多了,能够毫无保留地向他坦白自己的心意,但是轮到他,他倒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怎么可能轻易地在刘岐面前示弱呢,他抬起脑袋,以一种近乎睥睨的眼神看着刘岐道:“你说呢?——”   刘岐心如擂鼓,他将林琅的手拉到眼前,深情地吻了上去,嗓音有些发颤道:“朕、朕就像做梦一般——” 第68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19   转眼到了除夕, 刘岐要在宫中举行宫宴,难得没有时时刻刻缠在林琅身边。他本想让林琅带着小家伙一道进宫随他一起,但被林琅毫不犹豫拒绝了。   这宫宴可是除了三品以上大员便是王公贵族, 他一个从五品的翰林侍讲去那作甚, 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吗?!这么喜庆的除夕团圆夜,是和小家伙还有大家一起吃饺子不香吗?!是自由自在地看爆竹焰火不美吗?!   刘岐一脸失落, 觉得这劳什子皇帝当得有啥意思, 连除夕夜都不能和自己想过的人在一起, 还要与这些王公贵族和大臣们虚与委蛇——   整个宫宴上, 天子神色满是不耐烦,其他人自也不会轻松到哪去, 都巴不得宫宴早点结束各回各家。   但除夕的宫宴流程很多, 最后天子还要上宫城城楼亲自点长明灯, 一直要燃到正月十五,以示祈福。   太后在一边叹道:“哎, 人老啦,就是不中用咯,连儿子都不想陪哀家这个老太婆守岁咯——”旁边一众贵妇人们出声安慰, 说天子自是将太后放在第一位,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刘岐见惯了他母后这些用惯的套路, 压根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给。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想着能尽快赶到林琅的院子,最好能赶上陪这人和小家伙守岁。   却说林琅这边, 却比刘岐那边热闹多了。   他本来就没那么多讲究,觉得过年就是要热闹,单只他和小家伙多少有些冷清, 便让林叔、鸣剑、止戈、秋荷、冬草几个一起包饺子团年,还有小刺头儿和他爷爷也叫过来了——   小刺头儿洗干净后, 虽没有小家伙的白胖精致,显得有些黑瘦黑瘦的,但五官眉眼长得也挺可爱,甚至眉骨有些高、眼窝有些深邃。不过边关一带汉族与胡人通婚的多,京城也常见有胡人血统的,更别说这次雪灾,边关一带靠北境,本就天寒,百姓遭灾很严重,许多都投奔京城,常能见到面貌有胡人特征的小孩,倒也不稀奇。   小胖崽自从有了小刺头儿这个玩伴后,每日天才亮就要去找小刺头儿玩,爬树、搭雪人搭城堡、作城堡攻防战......每日都有玩不尽的游戏,有了小伙伴的小胖崽开心极了。   小刺头儿明显对林琅有种崇拜,其中又还夹杂着一点敬畏,每次只要林琅在跟前,就显得特乖,浑身的刺都像收起来了一般。当然,和小胖崽在一块时,小刺头儿更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小胖崽说爬树,小刺头儿绝不玩泥巴,小胖崽说搭城堡,小刺头儿绝不玩石头,那浑身的刺都跟变软了一般——   因着小胖崽每日还要跟着鸣剑练习武艺,小刺头儿便也跟着比划,但没几天,小刺头儿便比划得有模有样,鸣剑都忍不住感叹,这小刺头儿天生就是块练武的好料子!   除夕夜,大家一块包饺子,包了许多馅的,有小胖崽最爱吃的香菇虾仁馅、白菜猪肉馅,其他经典的猪肉大葱馅、牛肉羊肉馅之类也包了许多——其中最复杂的还是香葱鲫鱼馅,鲫鱼刺多,得把所有小刺都挑出来,然后细细打成鱼肉泥,加上小葱、姜末、松茸末之类还有盐、香油、酱油拌成馅,再包成饺子。   这香葱鲫鱼馅饺子做起来甚为麻烦,以前只有林琅、小胖崽和林叔在时,林琅是定不会整这些的,但是小胖崽尤爱吃鲫鱼,觉得鲫鱼除了鱼肉的细嫩外,还特别有种清甜的味道。   秋荷和冬草对小家伙宠得厉害,只要是小家伙爱吃的,再精再细都不嫌麻烦,还做得特为细致,鱼刺什么的那是确保一根都不会留着,生怕会扎到小家伙。鲫鱼馅用了数条鲫鱼,还留了两条给小家伙玩耍,等小家伙玩腻后,明天早晨还能给他做鲫鱼鲜汤。   小家伙对包饺子展现出了极大热情,一直跑来跑去,一会抓一把面粉递给他爹爹,一会抓起几张面皮给秋荷、冬草两位姑姑,一会在那吵吵着虾仁饺子多包点,一会嚷嚷着他爱吃鲫鱼饺子,但不喜欢小葱和姜,语重心长叮嘱道:“秋荷姑姑,鱼鱼饺子不要放葱葱和姜哦,崽崽不爱吃——”   秋荷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葱姜末什么的却还是照放不误,不放葱姜哪能提鲜去腥呢,不过她做得巧妙,能确保小家伙吃不出来,以往小家伙吃的可都是加了葱姜的鲫鱼馅饺子。   小家伙自是不知道大人们的狡猾,忙活了一通后,小胖脸蛋上、小鼻子上沾了许多面粉,小胖手上更是白的糊的一片。不过虽然浑身弄得脏乱乱的,但是却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可真忙真累呀,自己可是把一顿饺子安排得明明白白呢——   小刺头儿对包饺子没甚兴趣,但对吃饺子和跟在小胖崽身后护着他有兴趣,他一直跟在小胖崽身后,瞧他像只小企鹅一样左右摇晃快磕了摔了便护住他一下,俨然一副操心的老父亲模样,比林琅还称职的样子。   即使是以前父子俩在山村里的时候,林琅也不会每时每刻都将目光关注到小家伙身上。他最喜欢的是,这院子的树下摆一张藤椅,身上盖一张薄毯,要么看书、要么晒太阳睡觉,小家伙这他视线可及之处玩耍,时不时或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分享给他,或是找他撒会娇抱一下什么的,便又自个玩自个的去了。   大概是生小胖崽时身子落了些毛病,他觉得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以前,让他跟着小家伙跑来跑去,或是无时无刻不盯在小家伙身上,林琅都觉得累得很,索性便放养式养娃了。好在,在他看来,小胖崽也是极乖的。   小胖崽觉得包饺子大业指挥得差不多了,实际上是觉得有那么丢丢累了,便准备暂时告一段落,骄傲地在自家爹爹面前走来走去,求表扬的小模样不要太明显。小家伙撅个屁股,林琅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哪能看不出小家伙什么心思,却还是假装在忙没注意到他,就是为逗他玩儿。   小家绕着自家爹爹转了几圈也没吸引到关注,不禁哼唧唧想扑到他怀里,林琅连忙止住了他,嗔道:“瞧你这小脏猫样——”嘴上虽然嫌弃着,手上却是怜爱地替他擦了擦脸上和鼻头沾到的面粉,又用热水替小家伙洗了洗小胖手。   小家伙嘟着小嘴巴不服气道:“崽崽才不是小脏猫!崽崽可厉害了!崽崽可是包了好多饺子,帮了秋荷姑姑和冬草姑姑好多忙呢——”   秋荷和冬草听及都不禁笑起来,十分捧场道:“小公子的确帮了我们好多忙呢,真厉害!——”   林琅替他洗干净又擦干,点了点他的小鼻头道:“好、好、好,我们崽崽最厉害了!快和你小刺头儿哥哥去外面玩爆竹吧,等会就可以回来吃饺子了——”   小胖崽拍着小胖手高兴地欢呼一声,拉起小刺头儿的手就往外面边跑边开心道:“小哥哥、小哥哥,我们一起去玩爆竹啦!——”   小刺头儿觉得爆竹还有点危险,不太适合小家伙玩,面上有些犹豫,不禁回头看了看林琅。林琅一脸鼓励道:“没事,鸣剑看着你们,你看着崽崽——”   小刺头儿得了信,深感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不禁暗暗握了握小拳头,心道自己一定会看好崽崽的! 第69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20   苍玄的爆竹大多较为简单, 就是用红粗纸卷□□,加根引线,点燃后便能听个响、看个火光, 属实非常简单。但向来是经典的向来简单, 简单的玩具好玩、简单的饭菜好吃,简单的爆竹, 即使在现代世界, 仍是许多小孩子过年的最爱。   大概酉时刚过, 天便黑透了, 四处巷子里不时响起了爆竹声,寒冷的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硝烟味。为了预防走水, 皇宫四周三里内都不能燃放较大型的爆竹, 实有婚丧嫁娶之类须放爆竹, 还须这京兆尹处报备一声。但逢年过节,小孩子这种简单的爆竹还是没有禁止的。   不过林琅觉得这种爆竹还是无趣了些, 特意让工坊制了些小焰火。制作焰火并不复杂,只需要在火药里加一些钠粉、镁、粉、铜粉、钡粉之类,燃烧爆炸时便能产生黄色、绿色、红色之类的火焰, 或者是钠盐、镁盐、氯化铜、氯化钡之类的各种无机盐也行,只不过配比有些讲究。   林琅写了方子交给工坊, 专门定制了一些,就是为了让小家伙玩得开心。   小胖崽得了爹爹许可, 欢呼着拉着小刺头儿哥哥的手去院子里放爆竹。他胆子有些小,以前听见爆竹爆炸声还会害怕,但又实在好奇, 便一个个地交给鸣剑给他放,这样也当是自己放的般, 他只在一边远远看着。   这些焰火是专门制了给小家伙玩的,自然爆炸性和危险都没那么大,更多是类似于燃烧作用,但燃烧要足够快、足够绚烂。   鸣剑点了第一个,焰火“嗖”地一声冲上天空,炸开红的黄的绿的火星,瞬间照亮了整个漆黑的夜空。   小胖崽在旁边开心得又蹦又跳,拍着小胖手叫道:“哇哇哇!好漂亮!鸣剑叔叔快点,再放一个!再放一个!”说着便又递给鸣剑一个。   鸣剑也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焰火,本能觉得这是很贵重的东西,便道:“小公子,这爆竹和寻常的不一样,不吓人,也不危险,你要不要试一下?——”   小胖崽瞬时将两只小胖手背在身后,用力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会、会炸到崽崽的,还、还是鸣剑叔叔你来放吧——”   鸣剑也舍不得勉强小家伙,又看了小刺头儿一眼,觉得也是小孩子,大概也会感兴趣,便问他道:“小家伙,你要不要试一下?——”   小刺头儿很少见到爆竹,更是没见过这种彩色的焰火了,像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他对爆竹和焰火这种充满了好奇和兴趣,只是寻常他连饭都吃不饱,更不敢奢望这种奢侈的玩具了。   他很心动,却又觉得自己如今在林大人家中有吃有喝已经很不错了,就连爷爷都挺过了伤寒活了下来,他已经感激不尽,哪还能想着玩玩具呢——   小胖崽看出了小刺头儿哥哥很想放焰火,但不知为何又有些迟疑,便抓了一大把塞到小刺头儿怀里,带着点奶凶奶凶地命令道:“赤锅锅,放、放给崽崽看!——”   其实小家伙想说的是“刺哥哥”,因为他听大人们都叫他“小刺头儿”,但是这个“刺”的平舌音再加上“哥哥”的音调,他就说不转了,便说成了“赤锅锅”。   而且他自以为自己是很有气势地命令口吻,就跟刘岐吩咐宫人时的语气一般,可被他这腔调说出来,大家都只会觉得太可爱了,哪有一点点命令的口吻——   小刺头儿想着,崽崽害怕放焰火,让自己放给他看,那便是替崽崽放的,不是替自己放的,便没有什么了。   他接过崽崽递给他的一大把焰火,点燃了一根香,放了一个圆锥形的焰火。一点燃,那焰火便在地上旋转,像天女散花一般撒开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火星,两个小家伙又是看呆了——   还有像花朵一样在半空中散开的,像火球星子一样的,像哨音一样冲上天的,带着尾巴一样四处飞舞的......样式繁多,大家压根都见所未见,自然连秋荷、冬草这些大人都很稀奇不已,最后都纷纷跑出来看稀奇——   其中还有一根根小的焰火棒,可以拿在手里燃烧,林琅给小胖崽说这叫“小王子”棒,就算是小家伙,也可以拿在手里轻轻挥舞,火星在夜里轻轻飘舞,就像是萤火虫在夜里散落下的光点,也并不十分危险——和小王子在沙漠里向飞机打招呼一般,他也可以拿着“小王子”棒向天上的星星打招呼呢——   小家伙听到后,奶声奶气地一脸天真问道:“爹爹,你说人死后可以变成天上的星星,那、那崽崽拿着仙女棒和天上的星星打招呼,娘亲是不是就能在天上看到崽崽啦?——”   林琅心又蓦地被小家伙击中了,暗道这小家伙怎么总是这么会呢?!总是在不经意间说出的一些话,总让他心中忍不住又酸又暖,想抱住他狠狠地rua!——   他蹲下身子,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爹爹也不知道,但爹爹觉得应该会的——”   小胖崽听到高兴极了,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小王子”棒满院子跑,真真是一路带着火星与光芒,就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般——   其他人听了林琅的话,也都忍不住默默地拿着“小王子”棒在夜里挥舞,像是希望那远去的亲人,也能在天上看到他们一般,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挺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林琅站在屋檐下,看着大家都拿着“小王子”棒舞得不亦乐乎,不禁哭笑不得,心道幸好这“小王子”棒制作简单,备货充足,要不然今晚还真不够呢——   末了,他自己也忍不住拿起了一根点着,然后在檐下轻轻挥舞着。他在现代的世界是个孤儿,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记得小时候,娘亲也是极为疼他的,只是,娘亲去的有些早罢了——   在小胖崽这句话的带动下,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他不禁也有些怀念自己的娘亲了——他想,若是娘亲还在世的话,定会极爱小胖崽...... 第70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21   焰火放得差不多后, 小胖崽也跑累了,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对林琅道:“爹爹,崽崽肚肚饿了, 想吃饺饺了——”   秋荷在一旁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 那我们去煮饺子了——”   没一会,一大盆饺子端上来, 小胖崽和小刺头儿两人的是单独份, 每一样饺子都捡了几个, 尤其是小胖崽爱吃的鲫鱼馅和虾仁馅多捡了些——小家伙们吃只须放些酱油和醋蘸着, 便是十分美味,小胖崽一顿便炫了十多个, 最后滚圆的小肚子实在是撑不下了, 才一脸可惜地放下了碗筷, 抹了抹自己油叽叽的小嘴叹道:“饺饺真好吃呀!——”   林琅也帮着他揉了揉小肚肚,一看便是有些吃多了, 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嗔怪道:“瞧你吃这么多,晚上又该睡不着闹肚肚疼了——”   小胖崽现在便撑得有些累了,瘫着小肚子无奈道:“可是大家一起做的饺饺实在是太好吃了呀!——崽崽实在忍不住呀!只可惜崽崽的肚肚太小了, 要不崽崽能吃更多!——”   林琅瞧小家伙这般会说,也不忍心责怪他了, 只是继续帮他轻轻地揉小肚肚,安慰道:“等崽崽长大了, 便能吃很多啦——”   小胖崽用力地点点头,觉得爹爹说得很有道理,握紧小拳头一脸壮志决心道:“崽崽要长大!要努力长高高!长壮壮!”   小胖崽的豪言壮语让大家都感到欢乐不已。   吃完饺子后, 大家围在火炉边烤火,林琅便给大家开始发红包。他如今手里的银钱也不算多, 只是现在吃穿用度和人员开支几乎都是刘岐出的,他的俸禄倒是基本完全存了下来。但即使如此,他现在攒下来的俸禄加上冰碳份例以及以前的存银也不过几百两银子,在王权富贵集中的皇城脚下压根算不了啥,不过他还是很大方地给每人都包了近一两的银锞子,用红封纸装好,也算是图个喜庆。   所有人拿到压岁钱都喜笑颜开,小胖崽和小刺头儿还给林琅磕了几个头,吉利话说了一大堆。小刺头儿嘴笨,平日里嘴里多蹦一个字都难,自是不会许多这吉利话,但小胖崽嘴甜呀,那吉利话跟不要钱似地一句一句往外面蹦,小胖崽说一句,小刺头儿便跟着说一句,虽然结结巴巴的,但到底是说齐乎了。   小胖崽又给其他叔叔姑姑拜了年,压岁钱林琅只让他们给个心意便好。   好不容易一圈拜完后,崽崽爬到林琅怀里,小胖脑袋搁他身上蹭来蹭去撒娇道:“爹爹呀,崽崽好累呀,脑袋都拜晕了——”   林琅:······真是个爱撒娇的小家伙!   这时,他注意到小刺头儿局促地站在他跟前,憋红了一张小脸,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   小刺头儿这些时日来过得好些、也吃得多些,小脸红润了些,小身子好像也壮了些——他搓着小手,左脚踩踩右脚、右脚踩踩左脚,憋了好久也没憋出一句话······   林琅都替他看得难受,忍不住替他开口解围道:“小刺头儿,你想说什么吗?”   小刺头儿被林琅问及,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林、林大人,我想请你给我取个名字!”   林琅一怔,转而笑道:“可以啊,你知道你姓什么吗?”   小刺头儿爷爷如今身子虽然好转,但还是经不住闹腾,下午与大家一道吃了团圆饭后便回去注意了,饺子煮好后,林叔与他端了些过去。   林琅这么一问,大家才发现,这些时日以来,大家竟然都不知道爷孙俩姓什么,只知道大家都叫小刺头儿爷爷作古奈大爷,好像俩人还不是亲爷孙——   小刺头儿眼睛迷惑了一瞬,立马坚定道:“我没有姓!但、但我想跟着大人姓林,和崽崽一样,不、不知道可不可以?!”   小刺头儿说时的表情有些倔强,但明显又十分忐忑。大家都不禁笑起来道:“哈哈哈,跟着大人姓多好,你这孩子,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就算了,咋还说自己没姓呢?!”   林琅觉得姓名是件严肃的事,便也一脸认真道:“你能不能跟我姓,怕是要问过你爷爷,我倒是没什么意见的——”   小刺头儿一脸坚决道:“我自己能够决定!”   林琅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自然道:“唔,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取名叫长风吧——”   小刺头儿脸上有些疑惑:“长风?——”   林琅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似乎有些遥远道:“以衣带长风,大漠孤日勇——”   小刺头儿似是有些疑惑道:“以衣带长风,大漠孤日勇?——”   然后又念了一遍:“以衣带长风,大漠孤日勇!”   “我、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我就叫林长风啦!——”   小胖崽嗦着小胖手指,小胖脸上是明显的茫然,并不明白他爹爹念的两句诗是什么意思,但即使如此,也并不妨碍他吹彩虹屁道:“爹爹真厉害!长风这个名字真好听!”   然后又对小刺头儿道:“赤锅锅,以后崽崽就叫你长风锅锅啦!——”   小长风红着脸点了点头——   小胖崽奶声奶气道:“长风锅锅!——”   小长风羞涩地点了点头,小小地“嗯”了一声。   小家伙又大声叫了一声:”“长风锅锅!——”   这下小长风也大大地“嗯”了一声!   两个小家伙就叫名字这个游戏都能玩好久,林琅实在有些无语了,便捏住了小胖崽的小胖脸蛋,让他不要再嚷嚷了。   焰火也放了,饺子也吃了,压岁钱也领了,夜色也已晚,小胖崽终于坚持不住要睡觉了。虽然大年三十有守岁的习俗,倒也不必对三岁的小崽崽过于勉强,便让小家伙直接在软榻上睡了。   没多久,刘岐从宫里溜出来,一心想着和林琅一块守岁。众人在林琅面前还能放松,在皇帝面前自是束手束脚,刘岐自也嫌他们碍眼,直接打发他们散去,只留下王大海和元宝在跟前伺候。   林琅拿出一大捧焰火递给刘岐,笑道:“给陛下留的——”   刘岐嘴硬道:“你当朕是小孩子吗?——朕怎么可能会像小孩子一样喜欢放爆竹!”   林琅也不理他,只是站在檐下,点燃了一根“小王子”棒,在空中轻轻挥舞,小火星舞出一道道流光。   他声音淡淡道:“小家伙说点燃这个可以和天上的星星打招呼,他娘亲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他便可以和娘亲打招呼了——”   刘岐额头忍不住抽动,脸上只差写着“朕才不信”四个大字。   林琅转过头问他:“陛下可有挂念的天上的星星?——”   刘岐只是看着他道:“并无,朕曾经和现在所有想念的星星都在眼前——”   林琅耳后根不禁漫上淡淡的绯色,面上却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道:“没想到陛下如今都这般会哄人开心了——” 第71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22   刘岐瞧见林琅面上和耳后不自觉泛上绯色, 心中也不禁飘飘荡荡,觉得眼前的一切简直就像梦境一般——他不知道“小王子”焰火棒可不可以向天上的星星打招呼,但是他知道“小王子”焰火棒一定可以帮助人实现心愿······   在一片红的黄的绿的橙的焰火中, 他鼓足勇气, 向他心中的月亮、心中的星星和心中的全世界靠近,偷偷在这人嘴角落下了一吻——   林琅一时也有些愣住了, 心跳得有些快, 浑身血液如急涌一般, 指尖都有些发麻, 脑袋里更是如一片焰火棒燃烧般,无数白色、黄色、橙色、红色的火光炸开······虽然他曾经已经和刘岐做过更亲密的事, 但那时候是在醉酒状态下, 具体情形都不太记得了, 更别说那感受,后来又仓促经历那么多事, 早已经恍如隔世般。   这还是第一次,刘岐明目张胆对他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但是他身体的反应比他诚实多了。   其实他早该明白,在这人无数次想要将人溺毙的深情凝视中, 在这人无数次想要靠近却又因情怯不敢上前的时候,在这人以为他死去时行尸走肉的痛苦中, 他心中也早已对这人不一般——他觉得这人明明在别人面前是个霸道的帝王,但却因为爱惜他而畏缩的模样有些可爱, 他心疼这人因为自己而生出的许多难过和痛苦,他喜悦于自己能轻易让他开心和快乐······   只是以前,他并没有很清楚的明白——像他这样的人, 为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生下孩子,却对这人丝毫怨怼也无, 对一个为自己生为自己死的人,未曾觉得丝毫厌恶,相反只是觉得他委屈的样子可爱,只是心疼,只是感动,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一个情怯畏缩,一个懵懂不自知罢了······   但他不是一个怯弱的人,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便毫不犹豫地向这人表现了出来,好在这人也不是太傻——当然,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恃宠而骄,他只是稍稍有所表示而已,这人便能给出一百倍、一千倍的回应!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过后,刘岐也沉迷在波涛汹涌、如梦似幻的情绪中,但他就像最耐心的猎人般,即使心脏和血管的汹涌让他整个人如沸腾一般,眼睛却还是一直看着林琅,将这人面上的神情一丝一毫都不想漏过。   在发现这人实际上并不是像面上表现的那般冷静自持,对他的亲近一点也不反感时,他心中生出巨大的喜悦,他变得更加的果断和胆大,直接狠狠地吻上了林琅的嘴,就像就像方才蜻蜓点水的吻只是一枚探路石般,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哦,便像头饿极多时的野兽,猛地扑上这从天而降的最美味的猎物——   刘岐将林琅抵在回廊的梁柱上,将这人亲了个七荤八素、晕晕乎乎,焰火都丢在了院子的地上,噼里啪啦自行炸开,五颜六色的火星四处飞舞,远处不时传来热闹的人声爆竹声······   过了许久,林琅才能费力地挣脱这头像发疯一般的野兽一点点,他声音带着些嘶哑和嗔怪道:“你胡闹甚?!在外面呢?!若是让小家伙或是其他人出来瞧见了怎么办?!”   刘岐声音更加喑哑,眼神里带着些戏谑道:“那是不是不让人瞧见便可以了?——”说着不等林琅回话,便一把抱起他,将他带到了书房暖阁的软榻上,直接附身而上,又狠狠吻了上去。   一切不过在瞬息之间,林琅都来不及反应,在晕晕乎乎之前,他脑袋里还想着,这人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身体壮得厉害,竟然抱起他毫不费力,还能走得跟飞得一般快——   但他很快无暇顾及想其他了······此前他都未与人亲近过,便也未曾发现,他如今这身子和以前完全大不一样了。此前与刘岐那一次,两人都青涩得很,醉酒后稀里糊涂,但总归不会有那么大反应,也不会那么快。   如今也不知是经过了人事,又生过小家伙,这身体就像是树上的果子成熟了般,只是稍微被撩拨,便觉浑身躁动得厉害,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鱼边,伏在岸边努力地喘息,却压根仍捕获不到充足的氧气······   刘岐却像是无师自通般,打开了那道曾认为被束缚的开关,肆意地在他身上四处点火······两人都情动得厉害,不自觉中衣衫已经半褪,刘岐只见身下之人如那三月远山的桃花林一般,身上尽是漫起的重重绯云,眼间如秋水迷雾,唇似五月樱桃初熟一般,他瞬间只觉自己渴极了,就像那逐日的狂徒、扑火的飞蛾,即使燃烧自己,也想彻底地占有——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阻碍,他可跨越荆棘、跨越山海,但只要这人轻声的一句呢喃,便可让他匍匐在黑暗中安静地等待。他永远、一直是这人忠诚的信徒——   刘岐将手往下伸了些,才堪堪将碰触到那敏感的地带,他却停住了,嘶哑的声音轻声问道:“子玉,可以吗?!”   林琅蓦地眼睛瞪大,眼睛里好似亮起了两簇野火,他都快气死了,又羞又恼道:“都到这地步了!你竟还问我?!——你怎生如此憨愚!——”   刘岐被骂了一点也不恼,反倒轻轻笑出声,俯身轻轻含住林琅的耳廓,带着消音的气声轻拂道:“朕明白了——”   林琅只觉耳廓一阵酥痒,顿时整个人如三佛出窍、五佛升天一般,一阵酥麻的电流电过浑身,从脚趾到头皮,每分每毫地碾过,不留一丝余地······他以为这般已是极致了,却没想到更加猛烈的还在后面。这人简直像是要用尽浑身解数来愉悦他一般,对他的身体简直比他自己还了如指掌,每一寸肌肤都像是神祇的贡品,让他流连忘返、舍不得放过······   当脑海里白色的焰火炸开时,林琅觉得自己脑袋里仿佛有根弦断了,整个人如上了岸化掉了鱼刺、暴露在阳光里的鱼一般,仿佛要化在这人怀里······这一刻,他脑袋里甚至蹦出个念头,好吧,这人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他算是栽了,要是被这厮知道,他还要不要面子了?!——心里又羞又恼,懒懒地抗议却跟无刺的鱼一般,毫无丁点杀伤力,反倒只会让这人更加兴奋。索性直接摆烂了,反正已经是一条无刺的鱼了,瘫在那摆烂谁还不会呢—— 第72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23   刘岐只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被眼前的这人折磨得发疯——他心中就像关着一头野兽一般,只想横冲四撞,让这人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灵魂都为自己所有。但即使如此, 他心底最深处的那道曾名为“宁墨”、现在名为“林琅”的枷锁, 却是深深烙印在灵魂最深处,让他即使每一寸脑浆都烧为灰烬, 整个人憋得都像快爆炸的气球般, 还是努力控制自己, 不让自己有一丝伤害到林琅的可能——   他像头重伤的猛兽般, 浑身发烫,灼热的气息扑到林琅耳边, 近乎喘息的声音道:“子玉, 朕、朕好难受——”   林琅脸颊烫得不行, 到底忍不住对刘岐有些心软,便小声嘟囔道:“那、那我帮你——”   刘岐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声在胸膛里轻轻震动,声音带着低哑的磁性道:“怎么帮?——”   林琅觉得自己都快被煮得熟透了,这人还有心思逗他, 不禁有些着恼,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嗔怒道:“想怎么帮便怎么帮,怎好生废话这么多!”   刘岐只觉下腹一紧, 不敢相信是不是自己心里所想像的那个意思——他只觉浑身如滚烫的石头一般,燥热难耐,但却还是十分克制道:“今日有些仓促, 恐伤了你,朕还是只用腿便好了——”   林琅不明白这人这个时候怎么还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 他都快羞愤欲绝,只能把脸死死埋在枕头里——身后传来这人的喘息和动静,他觉得自己都快从无刺的鱼变成煮熟的鱼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后的人快结束时,突然只听得外间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爹爹?——爹爹?——”   两人顿时浑身一僵,林琅忙使劲往外推刘岐道:”“快起来、起来!小家伙醒了来找我了!别被他瞧见了!”说着便要起身将衣服穿好。   刘岐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忍不住直抽抽,心道这都是什么事!——   小胖崽没听见自家爹爹的回应,不由恐慌害怕起来,声音里都带起了哭音道:”“爹爹,爹爹,你在哪里呀?——崽崽一个人睡觉觉怕怕——呜,呜呜——”   小家伙边说着边哭往里走来,林琅胡乱抓了件衣服披上,又找了件薄毯给刘岐盖上,才点了烛火往外间走去,生怕黑灯瞎火的小家伙磕到碰到。   林琅出去时,瞧见小家伙正一手扶着暖阁的门框,一手抹着眼泪在小声哭,瞧模样就是怕黑得厉害,想哭却又怕惊动黑暗里的大妖怪一般。以前小家伙听别人说,晚上会有大妖怪专门来抓不听话不睡觉的小孩子,可是他不是不听话不睡觉,只是睡醒发现爹爹没在身边,四周都黑得厉害,便害怕得起来寻爹爹了。   林琅不禁生出些又自责又羞愧的情绪来,觉得自己为了自己的欢愉,把小家伙丢在一边睡觉,实在有些不应该。   他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崽崽别哭啦,爹爹在呢——不怕不怕,爹爹在身边,没有大妖怪啦——”   小家伙在自家爹爹怀里一会便缓了过来,小胖手擦了擦眼睛,又用小胖脑袋在林琅怀里蹭了蹭,小鼻子嗅了嗅道:“爹爹,你身上好香啊——”   林琅身子不禁一僵,有些心虚道:“哈、哈哈,哪有什么香味,爹爹还是和往常一般,倒是崽崽你身上有股奶香味呢——”   小家伙对自家爹爹的话不疑有他,虽然有些疑惑,但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脸好奇问道:“爹爹,崽崽身上真的有奶香味吗?——”   林琅装作在他的小脖子里和身上闻了闻,深吸一口气道:“啊,的确是奶香奶香的呢——”   小胖崽咯吱咯吱笑起来,十分满意道:“咯咯咯,崽崽是奶香奶香的崽崽呢——”   林琅怕小家伙又发现什么少儿不宜之事,连忙将他带回了卧房,陪他在床上躺下了,徒留刘岐一个人在书房暖阁自己对着自己恼火。   刘岐就这么一个人被晾下,突然预感到往后自己的待遇怕也是好不到哪去,心中一时真是颇为无奈啊——不过,他觉得自己也该满足了,现在这样,简直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已经像是做梦般,他也不该不知足。   小家伙睡了一觉醒来,又有些精神了,窝在自家爹爹怀里也不肯睡觉,小胖手指玩着爹爹的青丝,缠着林琅道:“爹爹,你给崽崽讲故事吧——”   林琅瞧小家伙一时半会是不会睡觉了,又想到刘岐那副模样被晾在一边,属实好像有些不厚道。但他一个人,也不能分成两个人用啊,刘岐一个大男人,怎能和三岁幼崽争呢——这般想着,林琅心中的负罪感顿时小了许多。   他轻轻摸着小家伙头顶的软发,给他讲过年的故事,说这“年”啊,是天界石柱上锁着的、由紫薇星君看管的一只恶兽,没到这个时节便跑到村落里吃人,但年兽怕巨响、红色与火光,所以人们便放爆竹、贴春联、点灯火吓跑年兽,用来祈求平安。   小胖崽听了兴奋道:“崽崽有很多焰火爆竹,崽崽可以放焰火吓跑年兽!崽崽不怕年兽!”   林琅好笑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道:“方才还是谁怕黑吓得哭呢?——”   小胖崽黑溜溜的眼睛眨啊眨,一脸得意道:“但崽崽有爆竹啦,崽崽现在才不怕——”   很快到了子时,却是除夕新春交接之时,按照习俗要放爆竹。京城不远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院子里也噼里啪啦响起了爆竹声,小家伙没一会便在爆竹声中睡着了。经了一夜闹腾太晚,林琅也很乏了,没多久,便抱着又香又软的小家伙也睡着了。   院子里的爆竹声结束后,没一会,刘岐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汽与淡淡的硝烟味回来,悄悄爬上了床,将一大一小搂在了怀里睡觉。他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觉得人生大圆满,大概也不过如此—— 第73章 小胖崽和大雪人24   次日小家伙醒得最早, 大概是昨夜过年,包饺子、吃饺子、放焰火太过兴奋,一直持续到了大年初一的清晨。小家伙瞧见刘岐与他们睡在一块, 将他和他爹爹都抱在了怀里, 越发人来疯了,“哼哧哼哧”从他爹爹怀里爬出来, 又翻山越岭一般, 爬到刘岐身上, 然后一屁股坐在刘岐胸前, 小胖手捧住刘岐的脑袋,小胖脸蛋凑到刘岐耳边道:“陛下, 昨天你和我们一起睡的呀?!”   刘岐向来觉少, 这番大概是林琅和小胖崽在怀, 睡得比往日沉了许多,醒得也比平日晚, 不过即使如此,他睡觉时还是十分警醒,在小胖崽有所动作时, 便早已醒了。但他一来舍不得这早晨能够将心上人抱在怀里赖床的美好,再来也舍不得将林琅吵醒, 便未有动作、假装还未醒,准备将小家伙晾在一边任他自己去玩耍。   哪知道这小家伙头回三个人一起睡, 醒来更是兴奋了,那个翻山倒海的劲,瞧他没给出回应, 又锲而不舍地捧着他的脸小声道:“陛下、陛下,腻还木睡醒呀?——”   刘岐额头一排黑线, 不禁哭笑不得,心道这小家伙还知道小声不打扰他爹爹睡觉,可咋就这般能嚯嚯他呢?——不过,他自也是舍不得吵醒林琅,怕小家伙再闹腾,林琅也该醒了,便睁开眼,食指在唇前比着让他小声点。   小胖崽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觉得这很好玩,也学着用小胖手指比在嘴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但不知道这哪里戳到他的笑点了,在那完全止不住地“咯吱咯吱”笑出声来。   刘岐忙伸手捂住小家伙的嘴,可为时已晚,林琅已经幽幽转醒。他看着刘岐疑惑道:“陛下,你怎么还没去宫里?!今天不需要祭祀天地吗?——”   按照苍玄惯例,每年除夕夜,天子几乎都睡不了什么觉,除夕夜和文武大臣、王公贵族举行年岁宴后,守岁到子时,便要进行迎新春仪式,然后稍作歇息,丑时刚过便要起身准备仪装,天未亮与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一道到城郊祭祀天地。等到再回宫时,基本都午时已过。一整套流程下来,是又繁琐又累人,不知耗费多少人力财力,但那场面不得不说,的确颇为盛大隆重。   刘岐被林琅问得有些心虚,气势有些弱弱道:“朕已经好几年未举行这些仪式了——”   林琅也蓦然回神,这人这些年连朝都不上,又怎会去费心费力整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他倒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形式,但觉得新年还是整个苍玄上下都较为重视的事,尤其在这个时节点,还是忍不住道:“去年苍玄多地才遭了雪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陛下还是该在新年之际,向上苍祈福、以安民心——”   刘岐顿时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气势越发微弱道:“但、但都未曾提前安置好,就算现在再想去祈福,怕也是来不及了——”而且他现在也算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林琅身边,哪舍得花费这大好的时光去整那些劳什子虚头巴脑的东西!   说了这许久的话,林琅也没了睡意,便起身穿衣洗漱,又替小家伙收拾,边收拾边道:“不过,臣倒有个主意,无须整这些繁琐的祈福仪式,既可安民心,还能切实让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得到些好处——”   刘岐自己收拾得快,一直跟在林琅身边转,听见神情有些失落委屈道:“都到这份上了,子玉在朕面前还自称臣——”   林琅一愣,他还真没注意到这茬,但又觉得自己并非没道理,淡淡道:“臣这是在和陛下谈论国事。”   刘岐越发委屈道:“但这是在家中——”   林琅一头雾水,直言不讳道:“这是臣和小家伙的家,怎可算陛下的家?——”   刘岐面上的表情越发受伤了,神色幽幽道:“朕一心系在子玉身上,子玉在何处,何处在朕心里便是家······”   林琅瞧刘岐越说还越发来劲了,但他偏偏就吃这套,最看不得刘岐平日里如此嚣张一人,在他面前偏偏露出这许多委屈受伤的神情,每每都让他忍不住就范。   他忍不住心虚道:“算了算了,臣不再称臣好了吧——”   刘岐:“你又说了——”   林琅面上一凛,声音凉凉道:“陛下到底还听不听我说了?!”   刘岐立马换作笑脸,秒怂道:“子玉你说,朕听着呢——”   林琅这才敛了神色,一边给小家伙系上年服的系带一边道:“这祈福仪式耗费人力物力,值此关头,也并宜再举行,陛下不若直接昭告天下,无须赘言,只道三条,一乃陛下怜恤去年冬雪灾殃及多地,百姓多流离失所,值此新春之际,陛下以天子之躯,亲自入祈年殿为苍玄百姓祈福七日,期间着服茹素;二乃今年一切典礼仪式从简,节省银两皆用于受雪灾百姓再造生计;三乃今年减免受灾百姓税赋,来年减免七成,再年减免五成——”   刘岐心中不免惊叹,林琅这么短的时间只是随口一说,便将此事安排得妥妥帖帖,既避免了他值此之际未替江山社稷祈福遭人诟病,极大拔高了他身为天子在百姓心中忧国忧民的形象,还省了许多繁文缛节、多出许多银钱,的的确确给那些受灾的百姓带去了好处。   但他眼下却更在乎另一件事,不由道:“其他都依你,只是这祈年殿在郊外,这众人都热闹过年的时节,若朕独自在那祈福七日,多冷清凄凉——”   林琅不以为意道:“不过七日罢了,越发如此,百姓才会觉得陛下心诚,越发感念陛下圣恩——”   刘岐神情有些不舍:“朕舍不得你和小家伙,一个人在祈年殿呆七日属实有些长了——”   林琅犹豫道:“那便三日?——”   他瞧刘岐还是有些犹豫,又道:“不能再少了!”   刘岐咬咬牙,只得认了。 第74章 小胖崽贺新岁1   小胖崽穿上了一身崭新又红彤彤的年服, 看着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就跟那年画上的娃娃一般。他自己也满意极了,对着铜镜照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哒哒哒跑到刘岐跟前道:“陛下, 给腻拜年辣——”两只小胖手握在一处,朝刘岐作了个揖, 然后眼巴巴看着他。   刘岐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夸道:“真乖——”   林琅忍不住抚额, 一脸不忍直视, 悄悄提醒道:“崽崽这是给你拜年,你得给压岁钱呢——昨晚我们可是都给过了。”   刘岐恍然大悟, 掏了掏怀里, 不禁一僵, 才想起他压根没有带银子的习惯,而且就算是银子, 也得红封装好才行,他这随手给出去,哪能体现出心意。他想了想, 只得又解下随身携带的玉佩,交到小家伙手里道:“当你的压岁钱, 让你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林琅眉头一跳,这刘岐身上的玉佩哪块不价值连城, 但转眼又想到,若是别人给的当是贵重了,但是刘岐是小家伙亲爹, 自是应当的。   林琅催促刘岐道:“好了,快进宫吧, 早些将事情吩咐妥当了——”   刘岐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到太阳初起,天子圣旨便已昭告天下,全京城百姓都知道了天子亲自到祈年殿,着服茹素为苍玄百姓祈福三日,新的一年仪式典礼、宫廷用度、天子开支一律从简,省下来的银子用于赈济受灾百姓,还给受灾百姓免税赋。   一时间,百姓对天子歌功颂德声一片——   而林琅脑海里也很及时地响起001的系统音:“恭喜宿主,达成匡扶明君【百姓爱戴】一阶成就,获得能量值5000及神秘礼包一份,请宿主再接再厉——”   林琅一愣,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他疑惑道:“什么神秘礼包?——”   001:“到时候宿主便会知晓啦——”   林琅:······   不过,他刚开始可真不是奔着这能量值奖励来的——   用过早膳后,林琅便带着小家伙去了城北郊外的西山半腰处,他娘亲便埋在此。这里位置特殊,山脚是一处很大的碧绿的湖泊,四周花木丰盛,每到春天山花一片,冬日山上则会覆盖一层又一层的雪,秋天则是满山的红叶,夏天有穿谷的凉风,自是一处好风水地。   半山处有一座寺庙,京城百姓都叫作西山寺,原先本有个更复杂的名字,但百姓通常都记不得,只记得它在西山上,便叫作西山寺,时日一长,寺庙便直接也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   京城百姓都道西山寺的香火灵验,平日里来供奉香火的百姓和达官贵人们都很多,因而从京城到这都路也都是青石板路,倒是好走。   从寺庙沿着山道再往西两三里,便能寻到他娘亲的墓。苍玄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即使漂泊在外多久多远,最后都要埋到祖籍的老坟里。京城里的许多王公贵族也是如此,他们虽然如何飞黄腾达,但祖籍多不是京城人氏,因而百年之后还是要埋到原籍祖坟。   承国公宁家祖坟在江南越州会稽,但林琅娘亲乃西北凉州人氏,生前只道不习惯越州阴雨天气,也从未在越州生活过,希望身死后能够埋回凉州故乡。   但承国公如何肯干,堂堂一承国公夫人不埋到宁家祖坟,反倒埋到母族,说出去都会让京城里的世家大族看笑话。但凉州雍家兵权甚重,他娘亲又是雍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本来远嫁京城长辈便已万般不舍,更别说年纪这般轻人就没了,更是伤心不已,自知道自家女儿有这个心愿后,雍家兄长在长辈要求下,便是百般施压。   但无论是承国公府还是凉州雍家,都是苍玄举足轻重的家族,双方都僵持不下,最后却是由先帝出面,才将林琅的娘亲葬在这西山半山风景最好之处。   这天正月初一,天气倒是十分晴朗,不过气温还是很低,天湛蓝湛蓝的,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只觉丝丝寒意从脚底生起浸到骨髓里。   林琅和小家伙坐在马车上,怀里抱了个汤婆子,但还是觉得冷得很。小家伙穿着红彤彤的年服小棉袄,戴着小老虎帽,脖间围了一圈围脖,倒是丁点也不怕冷,小胖手拉开马车帘,探着脑袋看外面的远山、树林和白雪、蓝天,时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叹,小脸被冻得通红也乐此不疲,看来是对这里的风景喜欢得很。   马车速度不算很快,但车帘被掀开,灌进来的寒风还是有些厉害,尤其对林琅这畏寒的人来说尤甚,但是瞧着小家伙这兴奋模样,也不舍得让小家伙别看了。   如今难得带小家伙到外面采风,小家伙既然喜欢,他想着便让他多看会好了。   小胖崽回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家爹爹道:“爹爹,那雪山好漂亮!”   林琅:“嗯嗯——”   小胖崽:“爹爹,那个浮浮好漂酿!”   林琅一脸疑惑?   小胖在只得无奈解释道:“爹爹,就、就是那个好、好大的水水呀!——”   林琅才反应过来,哦,原来说的是湖——   他又敷衍道:“嗯嗯,很漂亮——”   小胖崽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自家爹爹的敷衍,一脸开心地继续道:“呀,那浮浮还闪着光光呢,一闪一闪的,跟天上的小星星一般,嘻嘻嘻,是浮浮里的小星星呀——”   “那白白的雪山也好漂酿呀!崽崽真喜欢——”   林琅哭笑不得,心里却也是颇为轻松自在。   过了西山寺,路上行人和马车便少了许多,但因鲜少人走,路上雪也几乎都未化,马车走在上面要十分小心,因而速度也快不起来。   等到了雍氏墓近处,还要再往里走一里路左右。小家伙虽然兴致高昂,但山里雪很深,都快没到小家伙半腰处了,自是不能让他自己走。   幸好鸣剑一路跟着,抱着小胖崽走进去不在话下,要不然凭林琅自己还真是艰难得很。   等林琅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娘亲墓,都到了巳时末,摆好香烛供果,又烧了些纸钱,让小胖崽在墓前磕了几个头,自己也磕了几个,便不禁有些发呆。 第75章 小胖崽贺新岁2   娘亲去逝时, 林琅不过四五岁,虽然年纪小,但那时已经能记得许多事了。他记得娘亲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 总会把他抱在膝头, 坐在院子的树下晒太阳,便轻轻摸着他的头, 边给他讲大漠风光、沙场故事。   林琅到现在才明白, 他娘亲那时候喜欢看着远房的天空与飞鸟, 大概还是觉得被困于后院的方寸之间极不自由。到如今, 大概他喜欢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与小时候的印象也有些关系——   他娘亲虽生于西北凉州, 但身架样貌却甚为娇柔, 不似西北人的高大粗犷, 与江南女子也并不一样,倒是有些西域女子的白皙柔美。听他外祖母说, 因着她生下他娘亲时年纪颇大,他娘亲有些先天不足,生下来便比旁的孩子小许多, 后来即使小心将养着,但也显得娇小, 不似他外祖和外祖母高大。   几兄妹中,其他哥哥倒都生得甚为高壮, 不过都像他外祖,是典型的西北粗犷军汉,帅倒是帅的, 但他外祖嫌弃得很。只有他娘亲是个女儿,又像他外祖母是个美人, 从小便是被父兄如珠如宝疼大。   林琅倒也能理解他外祖和几个舅舅对他爹的仇视,若是最开始,他娘亲看上他的样貌,坚持要千里远嫁到京城时,他外祖和几个舅舅只是有些酸意和敌视罢了。   后来,他娘生了他,两夫妻也算融洽,他外祖和舅舅们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结果没想到,他爹一番骚操作,竟然还敢纳妾!还生了庶子!士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凉州雍自是从无纳妾的传统!各个是都是疼老婆宠老婆的!当初能让他娘亲嫁到京城,也是说好绝不能纳妾!   自此,他外祖和舅舅们便看他爹极为不顺眼,若不是离得远,那简直是天天都得横挑鼻子竖挑眼,只不过碍于他娘亲在,到底没撕破脸皮。   再后来,他娘亲病死,两家关系变急速恶化了,他外祖和舅舅们打心底觉得,就是因为他爹待他娘亲不好,让他娘亲郁郁寡欢,才早早撒手人寰。而他娘亲身埋何处之事,更是让两家直接撕破了脸。   后来因为还有他,两家到底保留了些面子情,逢年过节他外祖外祖母和舅舅们还是会给他捎许多礼物,他偶尔还是会去凉州看望他外祖外祖母,但以前他父亲不喜他亲近他外家,又加上凉州路远,而且他皇子陪读身份,并不是那么自由,   因而十来年间去的次数并不算多。   等到他摔下山崖后,他外祖家便是彻底和承国公府老死不相往来了。   林琅不免念及往事,心中不胜唏嘘。他边往火盆里烧纸钱,边轻声道:“娘,我带崽崽来看你了,小家伙都长这般大了,你还是第一次瞧见呢——”   说着他便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崽崽,叫奶奶——”   小家伙奶乖奶乖脆生生叫了声:“奶奶——”   林琅眉眼带上温柔的笑意,又道:“娘,我如今过得也挺好的,考上了状元,做了翰林,养活自己和崽崽不成问题,日、日后若有机会,我再替你去看看外祖和外祖母——”   小胖崽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爹爹有些难过又有些怀念的氛围,也乖乖地蹲在那烧纸钱,烧着烧着便忍不住奶声奶气问道:“爹爹,奶奶是爹爹的娘亲吗?——”   林琅笑道:“是啊,爹爹的娘亲便是崽崽的奶奶呀——”   小胖崽一脸认真问道:“奶奶和崽崽的娘亲一样,都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吗?——”   林琅点点头,夸道:“是啊,崽崽真聪明——”   小胖崽又挠了挠自己的小胖脑袋,一脸认真问道:“爹爹,那崽崽娘亲的墓在哪里呀?——”   林琅:······   看来小家伙有时候太聪明、 太会举一反三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沉吟道:“离这里很远很远,以后有机会了带你去看——”   小家伙脸上流露出些失落的表情,然后又强自振作起来,小胖手拍了拍林琅的胳膊道:“爹爹,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奶奶一直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林琅:······   作为一个成年人,结果被个三岁小孩安慰了,而且还是他以前那套骗小孩的话术,被这么认真地说出来,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山间天冷,林琅虽有些感伤,却也不敢多呆。待所有纸钱烧尽、香烛也燃完后,便带着小家伙离开了。   马车没驶出多远便停了下来,林琅问道:“鸣剑,怎么了?”   鸣剑回道:“林大人,遇到承国公府的马车了,山路有些窄,在错车。”   林琅微微一愣,心里有些复杂,面上只是道:“山间雪滑,小心为上。”   鸣剑应是,未再多言。作为一个合格的侍卫,他自是知道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的道理。   林琅没想到承国公这个时节竟然还会来给他娘亲上坟——以往,便是因为他每年初一、清明都会亲自带他来这里看他娘亲,所以那时,他便天真地以为,他爹是真心待他娘亲的,便也几乎从未认真考虑过,他那便宜弟弟是怎么来的......   当然,不能说他父亲对他娘亲没有真心,只是那点真心和他自己、和承国公府比起来,都实在有些不够看罢了。   一点廉价的真心,还真不如明里的冷漠和厌弃,毕竟相看两相厌的话,彼此心里都有个数,便不会让对方有什么期待,也不会指望对方付出什么真心。   但廉价的真心则不同,像他爹这种廉价的真心付出者,往往还觉得自己已是如何的委屈,为何还不能得到别人的理解,为何别人不能迁就他,为他付出所有······   在他爹看来,京城里哪个王公贵族不是三妻四妾,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只不过是在他娘亲不方便的时候,只不过是迫于开枝散叶的压力,纳了一个女子罢了,凭甚雍氏不能理解他、支持他!京城里那些大家族的正室,哪个不是埋在了夫家祖坟,为何雍氏还想埋到凉州?!   如此之类,还有许多,但林琅已经不想再细细回忆了。回忆起再多,只不过让他的心绪越发烦躁而已—— 第76章 小胖崽贺新岁3   承国公坐在马车内, 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他慢悠悠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的车夫道:“遇到了别的马车,山间路窄又滑, 要让一下道——”   承国公疑惑道:“都过了西山寺, 这条路向来少有人走,怎还会遇到别的马车?”   旁边老管家听到, 便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 道:“这马车外面坐着的是天子侍卫鸣剑, 里面还是翰林侍讲林大人——”   承国公眼皮下的眼球微微闪动, 到底忍不住有些好奇睁开了眼睛,往车帘外瞧了瞧, 恰好瞧见一三岁左右胖墩墩的、玉雪机灵的小娃趴在马车车窗边, 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往外面瞧。   老公爷不禁心中生喜, 觉得这小娃长得好生可爱,又觉得很是熟悉, 好像与小墨幼时甚为相似。   他不禁问道:“这小娃子是谁?——”   老管家瞧见那小家伙也不禁笑道:“哟,那不就是林大人的小娃娃吗?!生得可真是玉雪可爱,和世子小时候真像呐——”   “难怪京城百姓都说, 林大人和我们世子很是相像呢——”   承国公眼睛本还黏在小家伙身上,眼里是掩不住的喜爱, 听及此话,硬是生生撕开了眼光, 复又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冷哼一声道:“哼,就凭林琅那乡下来的野小子?!怎能和小墨相比!——”   “而且见到承国公府的马车, 也不下来见个礼,未免也太不识礼数了些!”   老管家自知说错了话, 不禁讪讪笑道:“老爷您说得对,世子身份尊贵、惊才绝艳,哪是其他人可比的——”   但后面的话,他却不敢接了,这满京城谁人不知,如今这新科状元郎可是天子新宠,就连太后都惹不得,又哪是他这种做下人的能编排的。   只可惜了他们世子爷,以前不也是天子心尖上的人,只可惜呐,天妒红颜!但他这话也不敢说出来,怕也只会又引起他们国公爷的恼怒和伤感,最终所有想法,都化成了长长一声叹气——   老国公爷却只淡淡“嗯”了一声,心下虽然有些疑惑林琅的马车到这做什么,毕竟这里已很是偏僻,平常鲜少有人来。不过,他又觉得,这与他关系不怎么大,便又自行揭过了——   路上偶遇承国公府的马车,也未对林琅的心绪造成很大的波动。他知道马车里坐的还是他那许久未曾谋面的父亲,但从他作为宁墨身死那刻起,两人此生父子缘分便尽了,从他父亲选择袒护他那便宜弟弟起,两人父子之情便恩断义绝。   但他大概到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冷漠,小家伙扒着马车帘往外看时,他也没拦着,也许心底还抱着一丝丝幻想,想让承国公能看上一眼。   不过看上一眼大概也就罢了,至于多的,他自是没什么想法了。   等到林琅和小家伙从山上下来进了京城,未时都过了。正月初一这个日子,讲究一个家人团聚、万事放一边,除了庆生祭死之外,都有许多讲究,诸如扫地不能扫出门、倒水不能倒出家,意为不散财,能不要忙碌就不要忙碌,最好便是整日里围在火炉边喝喝茶、嗑嗑瓜子、唠唠嗑。   但总有许多人,为了生计奔波,顾不了那么多讲究。正月初一的大街上,还是有许多小老百姓出来摆摊卖点年货、卖点吃食,抓紧所有时间挣些银钱,而最热闹的东西集市,更是有许多舞龙舞狮、敲锣打鼓、迎神送福的,爆竹、锣鼓响声一片。   小家伙恨不得半边小胖身子都探出去看热闹,光这么探着身子看还不够,过一会便摸着自己的小肚肚道:“爹爹,崽崽饿了——”   他们才从山上下来,的确也没用午膳,但小家伙在马车上就着茶水吃了些糕点,林琅还是有些怀疑道:“到底是饿了还是想去看热闹?”   小胖崽老实道:“肚肚饿了,也想看热闹——”   林琅不禁哭笑不得,道:“走,爹爹带你去吃爹爹最爱吃的——”   小胖在拍着小胖手,欢欣鼓舞不已,满心以为他爹爹最爱吃的是什么人间美味,结果发现他爹爹竟然将他带到了一个阳春白面摊前,让摊主来两碗阳春面,一碗大份、一碗小份,上面都卧一个荷包蛋。   崽崽一脸不可置信,奶声奶气问道:“爹爹,腻最爱次的是白面面?!”昨天除夕他们才吃了丰盛的团年宴,里面满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崽崽喜欢的大虾啊、樱桃肉啊、红烧肘子啊、酱卤牛大骨之类更是数不胜数,和那比起来,面前的一碗阳春面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   热腾腾的阳春面汤清、面白、葱绿,荷包蛋黄澄澄的心、白嫩嫩的边,都煞是好看,高汤混着葱花、面条的香味浓烈而朴实,林琅将面条和高汤轻轻拌了拌,一筷子入口,果然还是令人安心的味道,尤其是在大鱼大肉吃多后,再来一碗阳春面,不要太舒服。   小孩子才喜欢肉香和蜜糖,等上了年纪后,才会懂得平平淡淡的踏实——   小胖崽在一边,小胖脸都快纠结成了麻花,嘴里奶声奶气地嘟嘟囔囔道:“呀,这么多葱花,崽崽一点都不喜欢吃呀——”然后小胖手捏着筷子,努力地一颗一颗把葱花挑出来放到他爹爹碗里,毕竟爹爹说,浪费粮食的小孩子不乖,他不喜欢吃葱花,葱花也是不能浪费的。   林琅平日里吃其他的东西倒慢,但是吃面条的速度很快,三两下将面条吃完,又喝了几口汤,瞧见小家伙还在和面条里的葱花作斗争,里面的面条都快糊成一团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端过小家伙的碗,两筷子拌均匀,直接挑起一大口面喂到小家伙嘴边。   小胖崽有些委屈道:“里、里面还有葱葱——”   林琅才不惯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神看着他道:“吃不吃?——”   小胖崽的小胖身子不禁一激灵,立马就范道:“崽、崽崽吃——”   总共也就小半碗面,林琅三两下便全挑给小家伙吃了,又给他喂了几口汤,最后问道:“好吃吗?!——”   小家伙特别捧场,呲着小米牙笑道:“好次!——”   其实里面也有葱花,但该严厉的时候,林琅也不会纵着小家伙。他倒也不会很凶,只是稍稍板着脸,小家伙大概身体里他另一个爹爹的基因便会发作,顿时便会秒怂,有时候弄得林琅都忍不住反思自己,难道自己对小家伙太严厉了?   吃完面后,林琅又带小家伙看了看热闹的舞龙舞狮,还给他买了个小狮子的面具,戴着甭提多可爱了——   等回到家已月上树梢,收拾妥当后,止戈拿着一叠拜帖过来道,“大人,李相、薛将军、秦大人,还有吏、户、黎、兵工、御史台诸大人都送了拜帖过来——”   林琅额头不禁抽抽,一想到这么多交际便头疼,便吩咐道:“除了李相处登门拜访外,其他拟出一个单子给秋荷,让秋荷看着随些简单的年礼——另外,再给张铭张儒处递一个拜帖。”   止戈一一应是。   没多久,又接到宫人传话,让林琅将小家伙送进宫,让小家伙给太后拜年——   林琅:······ 第77章 小胖崽贺新岁4   太后自打见过小家伙, 心中一直惦记着。此前林琅忙于赈济灾民之事,刘岐经常将小家伙带进宫,有时候忙于政务顾不上来, 太后便常常命人将小家伙带过去陪她解闷。   小胖崽虽然常常没心没肺傻玩傻乐, 但他也是记仇的,一直记着太后欺负他爹爹和陛下呢, 但陛下告诉他, 太后是陛下的娘亲, 就像他不会真正生他爹爹的气一样, 陛下也不会因为那些小事生太后的气。   小家伙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想着, 看在陛下的面子上, 那他也就勉为其难地不生太后的气了吧!但若是太后娘娘再欺负他爹爹, 他自然还是要生气的。   不过,那些时日, 太后娘娘和秋嬷嬷对他是真的好,好吃的好喝的就不用说啦,还陪他一起玩耍。   因而得知要和爹爹一起去给太后拜年, 小胖崽还是挺高兴的。   林琅虽然不太乐意,但是瞧小家伙兴致勃勃的模样, 又觉得太后也不能拿他如何,次日一清早, 还是带着小家伙进宫了。   进宫后,林琅才发现,今日太后召见了诸多王公贵族的家眷和诰命夫人, 直接在寿宁宫的后花园内举办宫宴。   为了避嫌,除了不满十四岁的少年和男童外, 这家眷和诰命夫人中自是未有男眷,不过,也有那么几个例外。一个是安阳长公主之子薛游,一个是承国公庶子宁白。   安阳长公主乃是先帝长姐,当初养在皇后膝下,备受天子皇祖父疼爱,地位一直超然,即使是先帝都要让着几分,更别说曾经的太后了。   在安阳长公主看来,曾经的太后不过一出身卑微的庶家女,在她跟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如今不过走了狗屎运,才做了这太后。可那又如何,她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这等宫宴,她都推辞不来,不过让薛游来尽个礼数罢了。   安阳长公主不来,太后倒乐得自在,否则即使她现在贵为太后,到时候安阳长公主不乐意了,不该如何便如何,压根也不会看她是太后给她面子,到时候大家都下不来台。当然更重要,太后也不想承认的是,其实她心底还是有点怵安阳长公主。   至于宁白,向来喜欢在太后跟前讨好献媚刷存在感,而承国公付又没个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因而每每这等场合也都是宁白来,旁人倒也都没觉得有什么违和。   现在林琅想来,其中怕也是有些蹊跷,大概也是因为原书中主角光环的设定,只要是涉及薛游和宁白两人之事,大概都不是能用常理来推断的。   不过,轮到林琅自己,他觉得还是小心为上,既不要惹来太后或其他人的关注,也要尽可能降低世界小规则的注意。   只可惜,当他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他的想法便是注定不能实现的。   他如今不仅在文武百官中出了名,在京城这些王公贵族家眷中,也没几个不知道他,有些当初打马游街时便见过他模样,有些一直深居后宅,倒是头一回见,不免在一旁窃窃私语道:“那便是新科状元郎林琅?!真是生得好生俊俏呐——”   “啧啧啧,你这也太肤浅了吧,这林大人哪仅仅只是生得好看这般简单,人家更是才华绝逸啊!简直就是出口成章、七步成诗呢!——”   “不仅如此呢,听说近来一直在主持流民赈济之事,可真是为国为民、仁人之范啊——”   “哎呀呀,的确是既才华横溢又有经世济民之才呐!但、但还是长得好生俊俏呐!若再年轻个几十岁,定要将这林大人绑到家里嫁了才是——”   “哎哟哟,你这家中不是还有待字闺中的闺女吗?直接招纳为婿不也一样吗?”   那妇人便不接话了,在一旁转移话题道:“哟,林大人的小公子也长得好生可爱呐,瞧着可真让人稀罕呐——”   “那可不,一看以后也是个嚯嚯人家姑娘的俊俏公子哥呢——”   这些贵妇人们坐在一处,大多也是爱凑热闹八卦的,不过也有那些尖酸刻薄或是对林琅带有敌意的,那说话丁点也不客气道:“哎哟,我们平阳侯夫人的闺女可是要入宫嫁给陛下为妃的,就算侯夫人将林大人夸成朵花又如何,还不是个带着拖油瓶的乡野村夫?!哪能和我们陛下比?!我们平阳侯夫人哪看得上哦——”   “啧啧啧,常说美色惑人,原来只当只有女妲己,未曾想还有男妲己,这男妲己呀,可是一点都不比女妲己逊色哦,直接将陛下迷得可是团团转——”   “也不知陛下看上这林大人哪里了?!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男的,难道能比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好?!那以后不也还得为皇家血脉延续考虑吗?!长得再好看、再有才华又能怎样?!还不是只不会下蛋的公鸡?!——”   ······   诸如此类的话很多,林琅虽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和小家伙坐着,但时不时还是会有话音传过来。   小胖崽抓着面前的坚果吃得像只小松鼠一般,小耳朵时不时动一动,问他爹爹道:“爹爹,拖、拖油瓶上什么意思呀?——”   林琅:······   他无甚表情道:“拖油瓶就是装油的竹筒,你以前在山里看到那些伯伯叔叔们去镇上打油,地上不就是拖着十来个竹筒吗,那个就是拖油瓶啦——”   小胖崽继续“咔嚓咔擦”吃着长寿果,他觉得奶香奶香的,旁边的姑姑剥得又完整又干净,他能吃掉好大一碟呢——听了他爹爹的话,小家伙也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又一脸天真问道:“爹爹,那她们怎么说你带着拖油瓶呢?!你、你没带拖油瓶呀?——”   林琅:······   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不过小家伙不明白,便也不会受到这些子虚乌有的中伤,他顺着他的话道:“爹爹自然没有带拖油瓶,她们乱说呢——”   小家伙煞有介事点点头道:“哎呀哎呀,这些大人们还说谎呢,真是坏大人——”   林琅也附和道:“嗯嗯,这些都是坏大人——”   这时宫人唱喏道:“太后娘娘驾到——” 第78章 小胖崽贺新岁5   太后一身隆重宫装, 在秋嬷嬷的搀扶下威仪万千走出来。众人纷纷与太后娘娘见了礼。   小胖崽拍了拍自己的小胖手上的碎屑,也跟着有模有样地捏着小拳头见了礼。太后与众人道平身后,他便“哒哒哒”地跑过去, 单独又捏着小肉拳, 朝太后拜了拜,奶声奶气道:“太后娘娘, 新年好呀——”   离太后不远处的闽乡侯夫人道:“哪里来的野孩子, 也太不识礼数了吧?也没长辈管教管教, 就这么胡乱跑, 冲撞了太后娘娘却如何是好?!”   却说这闽乡侯夫人正是承国公之妹,也就是宁墨和宁白的姑姑, 不过和宁墨也就是林琅关系不怎么好, 无他, 只因当初承国公为了雍氏,并未纳什么妾, 膝下也只有一嫡子一庶子而已,因而觉得雍氏妨碍了他们宁家子嗣,向来对雍氏看不惯, 连带着对宁墨也总有些阴阳怪气,倒是对嘴乖的宁白颇为喜爱。   但宁墨再怎么说也是宁国公世子, 她作为外嫁女,在夫家说得起话、腰杆子硬, 还得靠娘家撑起,而宁墨以后就是承国公府的当家人,就算她心有不喜, 大多时候都得巴着。如今宁墨没了,又出来个劳什子林琅, 比宁墨出身还不如,她自是更瞧不惯。   太后虽也不喜林琅,但是打心底喜爱小家伙的,不由将小家伙护在怀里,对宁氏没什么好脸色道:“小宝如何,哀家可比你清楚得很,哪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宁氏哪想到太后不仅这般护着小家伙,还当着这么多人数落她,一时间又羞又恼,期期艾艾解释道:“太、太后,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不耐烦道:“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几个意思?!哀家还在这呢,哪轮得到你这么大脸?!”   宁氏:······   一时间气得面皮又青又紫,最后只憋出了句:“臣妾知错了——”   这时,宁白上前,一副笑脸道:“娘娘,我姑姑只是关心林家小公子罢了,并无其他意思——”   宁氏瞧宁白替她说话,忙赶紧道:“就是、就是,臣妾只、只是关心林家小公子罢了——”   在座有人忍不住轻轻“噗嗤”笑出声,心道这闽乡侯夫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太差了些,就这只差指着人鼻子说没教养的模样,还好意思说是关心,编谎话也得编个像点的不是——   但因为宁白人乖嘴甜,向来喜欢到太后跟前刷存在感,时不时买点小玩意儿孝敬太后,因而太后颇喜宁白,见宁白替宁氏说情了,便也就此揭过。   小胖崽窝在太后怀里,正捧着瓶热牛奶“吧嗒吧嗒”在喝,见状扭开了小胖脑袋,奶声奶气道:“大坏银!骗小孩子的大坏银!”   因着太后说话,众人都不敢喧哗,小胖崽声音又奶又脆,在这安静的氛围便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都忍不住偷偷捂嘴笑,笑话堂堂闽乡侯夫人竟然被一个三岁小儿指着鼻子骂。   闽乡侯夫人气得面皮又青又紫,张嘴就想教训回去,却被太后护短的眼神一瞪,顿时跟被戳破的气球一般偃旗息鼓。   太后看向小家伙时,顿时跟换了副面孔一般,慈祥得不能再慈祥、和蔼得不能再和蔼道:“崽崽,你说谁是大坏银呢?——”   小家伙的小胖手指毫不留情地指着闽乡侯夫人道:“大坏银!她是大坏银!”   太后一脸宠溺道:“嗯嗯,她是大坏银,那便让她退下,不让她碍了崽崽的眼——”   说着秋嬷嬷得了太后示意,走到闽乡侯夫人面前道:“夫人,请——”   闽乡侯夫人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看看秋嬷嬷又看看太后,声如蚊蚋道:“太、太后——”声音里充满了哀求,眼神里充满了可怜,显得非常弱小又无辜,仿佛之前趾高气扬地人完全不是她一般。   太后却是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施舍她,只是冷冷道:“麻利点,等会若是让侍卫来请便不好看了——”   闽乡侯夫人顿时面如死灰,拧紧了手中的丝帕,却也知已无力回天,跺跺脚便满脸羞愤欲绝地走了——   这大年初二,太后当着满京城这么多王公贵族的面,直接将她赶出了宫,让她以后怎么在京城的贵妇人圈子里混?!让整个闽乡侯府怎么在京城门第里抬得起头?!更别说她膝下还有两个宝贝女儿,这传出去,到时候怎么寻得一门好亲事?!   思及此,宁氏心里像淬满了毒液一般,对林琅和小家伙心里怨恨无比,脑袋都跟热血上头烧糊了一般,满心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报复回去!   一切发生太快,待众人回过神来时也不禁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太后竟然会为了一三岁小儿,直接在大年初二将闽乡侯夫人赶出了宫。若说这三岁小儿是什么金贵的皇子公主就罢了,但只不过是一五品大臣、连生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野孩子,值得这般大费周章吗?!   但不管每人心里如何作想,却是无比清晰地认清了一个事实,那便是眼前这看起来人畜无害、胖嘟嘟、白乎乎还在嗦手指头都三岁小儿,是他们眼下都不敢招惹的存在!不管他们心里瞧不瞧得起小家伙的出身或其他,至少是没人会再在这个场合,拿自己和整个家族的面子开玩笑——   林琅在一旁也有些目瞪口呆,本来刚开始宁氏教训崽崽,他心中便十分生气,但到底是宫中,想着该如何让宁氏落了面子才好,但还没付诸行动,没想到太后便因小家伙轻飘飘一句话,将宁氏赶出了宫。   这走向未免也太蒙太奇了些,霎时间他都忍不住怀疑,太后是不是知道了小家伙的身世?!但转念又想,那是绝对不可能,这等匪夷所思之事,恁是让人想破头也绝不会想得出来,更别说此前蛛丝马迹都未显露,更重要的是,若是太后真知道了,以太后那藏不住事的性子,那动静决会比现在夸张得多——   但若是太后都还未发现小家伙的身世,便对小家伙这般宠溺纵容,林琅不禁一方面感叹血缘牵绊的神奇,一方面又担忧若是以后小家伙的身世曝光,到时候小家伙会不会被宠成个小霸王?!——   正在林琅发呆胡思乱想之际,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宁白却因眼前这一切早早快咬碎了一口银牙。宁氏作为他的姑姑,他一直费心尽力笼络,便是让宁氏成了他的出声筒,在这种圈子恶人替他当、好话替他说,自己无须沾染分毫。如今好戏还没开始,宁氏便被赶出了宫,连带着沾着血缘的自己也落了面子,他如何能心底舒坦——   他暗暗怨恨地看了看林琅所在的方向,又看了看太后怀里可恶的小胖子,思及之前在紫宸殿前与林琅的旧怨,心里不禁磨刀霍霍,想着要如何狠狠给这对父子一顿教训才是—— 第79章 小胖崽贺新岁6   经了闽乡侯夫人这一遭, 心里对林琅和小家伙怀有敌意的贵妇人们都安生了不少,也不敢随便出来蹦跶,对林琅父子怀有善意的, 也发现太后娘娘只是喜爱林家小公子而已, 对林琅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在太后娘娘面前夸赞林琅也不会让太后多高兴, 于是便可着劲地夸小家伙, 倒将太后娘娘也哄得分外高兴。   席中太后将各王公贵族家中带来的女儿或公子都叫上前, 好好看了一番, 又说了许多勉励的话,每人都赏了些玩意, 其中平阳侯府小姐和安国公府小姐最被喜爱, 得到了赏赐最多。   在场妇人大多都精明得很, 见状哪里不晓太后之意,怕是属意其想替天子立后纳妃。但天子对承国公世子的心意孰人不知, 如今又有个林琅,这京城里的大家族,只要是心疼女儿的, 都不愿意将女儿嫁到宫里。   当然,也有那些满眼都是泼天富贵的, 如今天子后宫空虚,他们这些家族女儿只要是能嫁进去, 至少也是个妃位,若是表现好点,被选为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到时候再生个皇子公主,那地位更是超然。天子心里想着谁念着谁又有什么重要呢, 这后宫里面也没几个是靠天子宠爱过活的——   而平阳侯府和安国公府两家便是如此富贵险中求的想法——   宁白在一旁瞧这两府的小姐也甚为不满,他心中向来喜欢和宁墨暗自比较,因为庶子身份更是敏感,只要是宁墨有的,他都想取而代之、占为己有。   而天子身为九五至尊,原先钟情于宁墨,宁墨身死后,宁白便一直处心积虑,想仗着自己宁墨弟弟的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让天子将对他哥哥的钟情转嫁到他身上。只可惜天子一直对他不感冒,但即使如此,他也已经将天子划在了自己的领盘之内,对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领地的男女都怀有莫大的敌意,比如林琅、比如平阳侯府和安国公府的小姐。   这林琅他便早看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修理,上次想教训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没想到一个还没解决,又来两个。他低着头,细细捏着自己的手指,心中生出个主意来。   他款款上前,向太后行了一礼道:“太后,我前几日得了一样稀罕物事,今日正好给您拿过来,让您瞧瞧称不称手呢?——”   说着将一样金丝编就的金缕球香囊放到了宫女端着的托盘中,然后呈给了太后,又道:“听说太后您时常睡不太好,我专门去寻了西山寺的长老,与了我一个药方,说要以西山寺供在佛前诚心祷念的香灰为引,便能让为之祈福的人心神安宁,不受烦忧侵扰。”   “我在佛前专门为太后祈祷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得了这香灰,又加上药方里珍贵的药材,制成了这香囊,只望太后您常佩戴在身边,能夜夜安眠好梦——”   太后听及顿时喜笑颜开,将金缕香囊拿在手里好生把玩,与秋嬷嬷叹道:“果然还是小白想着哀家,时常寻罗些宫外的玩意儿送来——哀家近来甚为烦忧,的确休息不太好,小白你这香囊未免也太有心了些——”   宁白心中颇为得意,微微低眉颔首道:“只要太后您老人家安康,我费这些功夫又算甚,等得这香囊味道淡了些,我再去佛前诚心祷告,再求些送进宫来——”他心道那什么跪七七四十九日求佛前香灰,不过就是个说辞罢了,就是为了让太后知道他的诚意,还能往后常寻个由头进宫,哄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女人,他可是最在行了,不费吹灰之力,便让这些老女人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太后自是不知他心中想法,已经被哄得笑的合不拢嘴,连声叹道:“好孩子——好孩子——往后哪家姑娘能嫁你,简直是三生有幸呐——”   宁白心中不屑道,这世上哪还会有人比当今天子还尊贵,这些世家女子,个个要么娇气矫情得不行,要么霸道骄横,连妾室都允许纳,除了出身,要甚没甚,这些女子,个个送他他都不想要——   他心中这般想,面上却是再和煦不过道:“我年纪还小,还想多留在太后身边孝顺几年呢,并不想这么早成亲——”   太后笑道:“好、好、好——果然是个好孩子——”   在座有头脑稍清醒的,心道你是哪门子人物,又不是皇子也不是公主,不过就承国公府一庶子罢了,还留在太后身边孝顺,真是好大的脸——这些人心中如是想,但自然也不会说出来,毕竟谁想触太后的霉头呢——   宁白瞧太后已经被他哄得脸上笑就没下去,便偷偷瞥了林琅所在的方向,慢悠悠道:“这林家小公子生得好生可爱,真是叫我一见心喜呐——”说着便伸出胳膊,试探着想要抱一下小胖崽。   小家伙对大人的情绪敏感得很,虽然见这人脸上带着笑,但是瞧着怪怪的,让他很不喜欢,于是便一下扭过了小胖脑袋埋在了太后怀里,压根不让宁白抱,看起来对宁白嫌弃得很!   宁白面上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过来,讪讪笑道:“哟,这小家伙还机灵得紧呐——”   说着又迅速换了一副略显哀愁的面孔道:“哎,我想起来为何见到这林小公子为何这般熟悉、心喜了——”   太后与众人都面露好奇。   宁白以手微微掩面,声音都带了些泣音道:“只因这林小公子,与我那早逝的兄长十分相似,看到小公子,便不禁想起了我那兄长,原先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说没就没了——”说到这,宁白好似真的十分难过一般,眼眶发红,眼睫都湿了,泪水汪汪的在眼里打转,看着好不难过,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让人瞧了定会觉得兄弟两个关系定十分好,让她们这些外人听了见了也忍不住被感染这种难过。   太后上了年纪,也最是听不得这些,极容易被人勾起感伤,也忍不住跟着道:“小墨那孩子,的确是个好的啊——真是天妒英才——”   众人纷纷附和:“可不是呢——”都劝宁白少些难过,别伤了身子。   林琅在一旁冷冷看着,心里不禁为宁白的演技喝彩。若他不是被宁白亲手推下山崖,他怕是都要信了宁墨的鬼话呢——   宁白眼见效果达到,便抹了抹眼泪道:“林大人与家兄如此相似,真乃上天恩赐的缘分,惟今之余,我也想能替家兄再做点力所能及之事,望太后恩准——”   太后先是被哄了一番,现在又被感染了一番,自是无不应的,忙道:“你这孝悌之心真是令人感动啊,你说,只要哀家能做到的,自是无不允的——”   宁白低头掩下心中的窃喜道:“望太后能给林大人指门好亲事,林大人如今一个人带着小公子,怕是也很不容易,若是能有个好姑娘帮衬着,想必要轻松许多——”   “我看林大人与家兄这般相似,日子若是能过得好些,仿佛能为家兄了却一些遗憾般,我心里也觉得好受些——”   众人听闻,各个都不禁为宁白的拳拳念兄之心所大为感动,就连太后也不禁讷讷道:“当是、当是,小白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林琅:······ 第80章 小胖崽贺新岁7   林琅当真要被宁白这番骚操作给气笑了, 暗道这些人都是被宁白给降了智吗?!也没必要这么上赶着慷他人之慨吧?!甭提这宁白对他这个兄长压根就是蛇蝎心思,就算是真有几分感情,还拿别人的亲事来成全他的兄弟之情,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脑袋被猪油糊了也不至于这般想, 偏生众人还一副大为感动、颇有道理的模样,太后更是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觉得很是理所当然——   林琅忍不住在脑海里叹道:这都是什么玄幻走向!——   此时, 脑海里传来系统“咯吱咯吱”似乎有点卡壳的运转声, 过了一会才听到系统音道:“凡是有原书主角在的地方, 便是小世界规则约束比较大之处,宿主要尽可能小心行事, 既不要着了原书主角的道, 也不要太过打眼引起小世界规则的注意——”   又是一阵“卡嗞卡嗞”有点像卡壳的声音后, 001有些断断续续的电流音道:“001遭到重大磁流干扰,将无法保持运行, 3、2、1——开始待机——”   林琅:······   林琅还在脑海里消化001说的那些,便听太后道:“林大人,你上前来——”   其实太后作为原文中关键角色, 倒是有自己的自主意识的,只是她本身可能脑袋也没多聪明。她之所以觉得宁白这个主意很好、立马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   她虽然喜欢小胖崽,但在她看来, 小胖崽是小胖崽、林琅是林琅,她喜欢小胖崽也不影响她不喜欢林琅,只不过看在小胖崽面上, 她还能勉强对林琅保持客气罢了。要不然,就凭林琅蛊惑天子, 让天子除夕还出宫待在林府里,更别说天子平日里为林琅作的那些出格的行为,她早就不知多少次发落林琅了。   但宁白说的此番话,让她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她觉得,若是能给林琅指门好的亲事,能让天子对林琅断了念想,小家伙还有娘亲照顾,那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甚合她意,因而她便直接一口应承下来。   林琅心中暗暗思忖着,暂且先走一本看一步,便上前向太后行了礼。   太后一脸皮笑肉不笑地夸赞道:“林大人果然生得好生俊俏,又如此才能,哪个女子能嫁你真是好生福气啊——”   在场的贵妇人们哪个不会闻弦知雅意,闻言本就对林琅十分中意的平阳侯夫人立马上前道:“臣妾也觉得林大人有才华生得又好,臣妾膝下还有一女,刚好年纪相仿,倒是良配——”   旁边说话耿直的长乐郡主直接道:“哎哟,高夫人不会说的是你那新寡的大女儿吧?!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呢,小女儿嫁给皇帝哥哥当皇后,大女儿嫁给惊才绝艳的林大人,啧啧啧,要真是成了,这满京城,孰人不羡慕你平阳侯夫人呐?——”   被长乐郡主这么一挑明,众人不禁都回过味来,看着平阳侯夫人的眼神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平阳侯夫人虽然有些羞恼,但一来碍于长乐郡主的尊贵身份不好发作,再来她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好听点来说是个情商高能控场的,不好听点来说就是脸皮厚。   平阳侯夫人像是没注意到那么多人异常的眼神般,面上神色丝毫未变,还是一脸和煦笑容道:“郡主这说的哪里话——妾身一个妇人,全心便也只能为自家儿女计量,只希望她们能有个好归处,天子与林大人都是天之骄子,哪个当母亲的不希望自家女儿能嫁这样的好郎君呢?——”   高氏这般一说,众人又都不禁觉得颇为有理、感同身受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们这些当母亲的,哪个不希望自己女儿嫁得好呢,只不过这平阳侯夫人更为坦诚些罢了——为自己子女多计较、豁出去争取,自然不是件多么丢人的事,反倒多让她们佩服!   高氏凭几句话瞬间扭转了众人对她的看法,又慢悠悠道:“这女子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最紧要的便是替夫家生儿育女、打理后院,让夫君为天子效劳、为社稷出力时没有后顾之忧,最忌讳的便是不识大体、使小性——”   “尤其在那纳妾一事上,这古往今来,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尤其那些地位尊贵的男子······这当主母的,便是要放宽心量,不仅不要学那些小门小户拈酸吃醋,还得替夫君分忧,选好那既可人心、又本分的女子才是——”   这番话出来,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表情才好——这京城谁人不知,这长乐郡主身为东海王之女,仗着父王宠爱、身份尊贵,向来对安国公世子那是颐气指使、呼来喝去,纳妾什么的,更是想都不要想,连通房婢女都绝无可能!   之前听说那安国公世子看上了百花楼的花魁,坚持要替那花魁赎身娶回家作妾,长乐郡主知道后更是飞奔百花楼,直接抓花了那花魁的脸——那花魁本就靠这脸谋生,自此是在百花楼呆不下去了,后来也不知去向。   从此以后,长乐郡主这妒妇名声,自是传遍了京城——那些王公贵族中间,亦暗暗笑话他们,男的笑话安国公世子窝囊,女的笑话长乐郡主心胸狭隘······   只不过碍于东海王府和安国公府的地位,自是没多少人敢在他们面前明说,如今被平阳侯夫人这么茶里茶气一挑开,哪个不知道说的就是长乐郡主呢,心里只当乐子和笑话看——   但这长乐郡主原先长在东海边,在东海国那是横着走,飞扬跋扈形容她都是轻的,惹了祸她那父王也只会捏着小胡子乐呵呵笑道自家女儿真是充满了活力,然后乐颠颠替她收拾烂摊子——   就这么放养长出来的长乐郡主,又岂是这些京城深闺里的妇人们能拿捏的。她悠悠然看了看自己豆蔻色指甲,淡淡道:“平阳侯夫人这话说得好生大义凛然呐,要不是贵府都打死了好几个小妾,那些庶子庶女们过得比那城南的流民还不如,我还真信了你这菩萨心肠呢——”   众人各个更是瞪大了眼,看向平阳侯夫人的眼神变了些味,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不要太明显!她们虽然也有听说,但到底知道得不如何详细,如今被长乐郡主这么一掀开,各个真是恨不得变成八只耳朵来——   这高氏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压根就没在意这些,只是淡淡道:“府里那些妾室,不过是些奴婢,犯错了可不得处置,要不然还留着祸害不成?!至于那些庶子庶女,只是管教严格些罢了,也是为他们好——”   贵妇人中又有些觉得高氏说得也有道理,不禁暗暗点头,心道他们本就是当家主母,管理后院是她们的本分,后院那些不安分的,可不得手段厉害些——   高氏还欲说,太后直接打断了道:“好了,吵什么吵,哀家这寿宁宫都快被你们变成那东市卖鸡鸭的了——”   “正事都被你们打岔丢一边了,哀家让你们给林大人介绍门好亲事呢——” 第81章 小胖崽贺新岁8   太后倒不怵长乐郡主, 但她有些怵东海王。东海王是先帝的胞弟,自幼备受先皇太后和先帝疼爱,一直到年近三十, 才到属地就藩。   而先帝在时, 太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刘岐也是在很久之后才被封为太子, 和风头无俩的东海王比起来, 还真是不够看——   而长乐郡主的性子, 也真真是十成十随了东海王, 往日的东海王,骄横跋扈, 比之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时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和后宫里的后妃, 谁人敢惹——   虽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如今京城里的那些小年轻, 哪还知道东海王当时的风头,但京城里的那些老人,各个可都还记得。因而到现在, 太后也还是十分忌惮东海王的,这不仅仅是慑于东海王的余威, 更重要的是,东海国乃是苍玄最为富庶的封地, 东海王是苍玄最为尊崇的王爷,忌惮东海王是个明智的选择。   因而,在长乐郡主将平阳侯府的阴私挑出来时, 太后选择的也不是打断她,而是选择打断平阳侯夫人——柿子捡软的捏, 简直无论是后宫还是后院生存,都是一项必备的基础技能。   太后打断高氏后,又力图将话题带回去道:“平阳侯长女,哀家也是知道的,的确是个好孩子,不过啊,到底是新寡,现在传出去就要相看,怕是于名声有碍,却是不好的——”   她倒没说平阳侯长女配不上林琅,毕竟她又不喜林琅,在他看来,林琅前妻还是乡野村妇,这京城贵女随便挑出来一个相配,也是绰绰有余——   但她要给林琅指门亲事,那就得做得漂漂亮亮,不给人留下话柄和指摘的余地,尤其是待天子发现后,得让她显得分外光明磊落、全然一副为朝廷肱骨考虑的作派,而并非出自自己的什么私心。   因而给林琅指定的亲事,那女子必定是出身好、名声好,新寡的平阳侯长女自然是不得行的——   众人也自是听出了太后话里的意思,虽说得委婉,但却是有些嫌弃——有些不愿自己女儿嫁给林琅的,便在那顺着太后的意思,说林琅如何优秀,哪家女儿嫁了他真是三生有幸,但矢口不提让自己女儿嫁给林琅······   有些真心疼女儿,碍于林琅和天子流言,又觉得林琅丧妻带儿,但性格相对老实的,便在那陪笑,也不说多的——   还有些不怎么待见林琅,但太后长乐郡主说了那么多林琅的好话,虽不好说得太过分,还是忍不住尖刻道:“其实我看呐,这林大人和平阳侯长女不是刚好相配吗,一个丧妻带娃,一个新寡,一个草鸡变凤凰、新科状元郎,一个侯门贵女、命途多舛,谁说不是天生一对呢?!——”   众人一恍神,竟也不禁觉得好生有道理啊!听起来,好像的确很般配呢——   宁白心下暗喜,在他看来,就林琅这种乡下来的野小子,也就只配娶这种新寡的女子了,只可惜平阳侯府在京城也算不错的门第,倒是便宜了林琅——   他上前一派大方笑道:“我倒是也听说过这平阳侯府大小姐,说是生得花容月貌,性子也是贤良淑德,谁家郎君能娶啦,那可真是福气——”   林琅心里翻了无数白眼,心道这话术,简直是都不带变的,直接将那些贵妇人们用他身上的,悉数用到了平阳侯府大小姐身上。   此时他被推到了话题中心,再想当鸵鸟充耳不闻怕是有些难度。他只得到太后跟前硬着头皮道:“臣如今忙于朝务,又要抚养幼子,实在是无心再结门亲事,只恐耽搁了人家女子。”   甭说他本来就不喜欢女子,娶了人家便是害了人家姑娘,更别提若是被刘岐知道他要和女子结亲,哪怕是对人家女子和整个家族都是飞来横祸,他再怎么挡不住这场面,也不可能坐这缺德事——   但宁白可不这么觉得,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地诋毁林琅,他笑道:“林大人这般不情愿,莫非是嫌弃人家平阳侯府大小姐?——”   平阳侯夫人这下面色是真有点崩不住了,她虽说道行高,但平生最是听不得别人说她两个女儿不好,如今被宁白这么大剌剌说出来,她真是生啖了林琅的心都有,觉得林琅就是不识好歹!她愿意把那么大个宝贝女儿许给林琅,那是瞧得起他,哪还轮得到他挑三拣四!   林琅欲待解释,此时长乐郡主却又插话道:“嫌弃又如何?!以林大人样貌和才华,那是公主也许得,只可惜现在没这么个适龄的公主——”   “不过嘛,我大姑姑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那便是万宁县主,和林大人相配不是正好?!”   说着又点到薛游道:“你说呢?!薛表哥?——”   薛游本来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点到,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又很快展开,若不是眼神好,压根很难注意到。他面上立马换成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道:“长乐表妹这想法不错,不过还得看看兰芷自己的意思——”   长乐郡主顺势又把目光投向万宁县主,一时间,众人也不禁都看向万宁县主。   万宁县主自是生得十分貌美,闻言不禁羞红了脸,微微颔首低眉,露出一截泛红的耳鬓和脖颈,声音柔柔道:“林大人这样的状元之才,哪个女子不想嫁这样的郎君呢——”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兰芷的婚事,自是得父母作主才是——”   一众贵妇人瞧着薛兰芷,各个都不禁交口称赞、暗暗点头,觉得真正的贵门淑女就该是这副模样,回头再看看自家对着林琅发花痴的女儿,真是没眼看呐——   长乐郡主见状笑道:“只可惜大姑姑今日没来,不过薛表哥作为兄长,也算半个长辈,先看中了也可早作准备不是,免得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平白捡了便宜去——”说着还斜眼瞅了瞅平阳侯夫人,只差在脸上写着“说的就是你”几个大字了。   平阳侯夫人气得胸口生疼,心里更是暗暗把长乐郡主骂了一百遍,可面上还要作出一副大度模样,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说的和她完全无关一般。   林琅瞧这架势,觉得自己今天不放点大招,怕是此事不能善了,日后更是夜长梦多,便朝太后拱了拱手道:“太后,臣属实不能与女子结亲,结了亲只会害了人家姑娘——”   宁白一听来了精神,装作一副体贴关心的模样道:“林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哪有不能和女子结亲的说法——你若有什么难处,直接说出来,太后娘娘定会为你作主!”   说着一脸热切地望着太后,太后一脸疑思,还在揣测林琅莫非要直接挑明和天子关系了?!若是在这个场合挑明,她又当如何?!但又觉得,这种事情若传开,对身为臣子的林琅丁点好处也无,他大概还没这么蠢,便点点头应道:“林大人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哀家自会为你作主——”   宁白看着林琅的眼神里带着热度,看似十分关心,实则就等着看林琅能说出什么来,不管林琅最后能不能成这门亲事,他都有办法让林琅落不了好,毕竟,成了的话那林琅便不能对他获得天子心意构成什么威胁,不成的话,他也能让林琅将几大贵族门第得罪不清,名声也落不了好——   明白心中如此想着,不由越发得意—— 第82章 小胖崽贺新岁9   众人都看着林琅, 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难处。他们心里想的都是,难道林琅真的和传闻一般与天子关系非同一般?!但若是如此的话,她们早就有所猜测, 也不觉得稀奇, 只是真因此不娶妻的话,到时候满朝堂到时不知如何看林琅——   她们打心底还是觉得男的和男的之间能有什么真心呢, 更别说林琅还只是个长得像承国公世子的替身罢了——   林琅被众人瞧着, 面色有些为难道:“臣属实有难言之隐, 只、只是在这么多夫人小姐面前, 实在不太好说出口——”   他越这般说,众人便越好奇, 那些对林琅不待见林琅的, 更是不吝以最大恶意揣测他, 就等着看他笑话——   林琅越是为难,宁白就越是笑得像条毒舌般, 面上带着绵里藏针的笑意道:“哎呀,林大人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左不过是觉得朝务繁忙,又要孤身带娃, 觉得累了些,这不正好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替你解决问题的嘛——”   有等着看笑话的妇人道:“哟, 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比如只喜欢男子, 不喜欢女子什么的?——”   旁边又有什么捂嘴笑着接话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林大人不喜欢女子,又哪能娶亲还生了娃呢?——”   那人才作一副明了状, 笑道:“那妾身也想不到是什么问题了——”   太后面上已有些恼色,但碍于这么多人在也不好发作, 只语气不善道:“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相信哀家的诚意吗?!什么天大的麻烦,连说都不能与哀家说了?——”   小胖崽本来在一旁认真地吃东西,大人们说的话他都不是太明白,一会这一会那的,而他面前的好吃的,都是太后专门替他准备,让他压根无暇他顾——   等再抬起小胖脑袋时,便听到太后娘娘好像要给他爹爹介绍妻子,那、那不就是他以后的娘亲了吗?!他、他心里隐隐有点不乐意,可又不知道自己为啥不乐意,还没想明白呢,便感觉到太后娘娘在凶他爹爹!   他立马将手中的蜂蜜鸡腿扔到盘子里,“哒哒哒”地朝自己爹爹跑过去,一把抱住自己爹爹大腿,奶凶奶凶道:“你们不许欺负额爹爹!——”   林琅不禁额角一抽抽,看着自己袍子上的两只油花花小胖手印,真是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心中默念这是“亲儿砸”,才生生克制住某些影响父子关系的冲动······   太后则一愣,立马哄道:“没有没有,乖崽崽,哀家这么喜欢崽崽,怎么会欺负崽崽的爹爹呢——”   在座众人实在不明白,尊贵的太后为何会这般疼爱林琅之子,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但不明白归不明白,不妨碍他们无比清楚地了解了这个事实······   太后今天是铁了心要给林琅指门亲事,但如果林琅敢违抗她的意思,她怕是会崩不住施压,到时候让小家伙看到,她这些时日以来耗费良苦用心营造的慈祥奶奶的形象,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于是她吩咐秋嬷嬷道:“崽崽吃得有些多,你带他去后湖那边的花园逛逛消消食······”   秋嬷嬷应是,走到小家伙跟前温和笑道:“小公子,跟秋嬷嬷去逛逛花园吧——”   若是平时,小家伙定立马跟着去了,但幼小的他也意识到氛围不对,便死死抱着他爹爹的大腿不肯放,小奶音坚定道:“崽崽不去!崽崽要和爹爹在一起!——”   林琅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哄道:“崽崽乖——跟秋嬷嬷去逛逛花园,这样吃多多后才不会长胖胖哦——”   小家伙一脸纠结,小胖脸上甚至带着些不可置信,他奶声奶气挣扎问道:“爹爹是嫌弃崽崽胖了吗?——”   林琅:······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让为父如何睁眼说瞎话?——他一脸平静的笑容道:“乖,去吧——”   小家伙浑身一激灵,知道他爹爹这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只得乖乖跟着秋嬷嬷一步三回头走了——   小家伙被带走,林琅其实也没顾忌了许多,他淡淡扫视周围一圈,作出一副实属无奈模样道:“臣真没有忤逆太后的意思,太后这般为臣着想,臣属实感激不尽,只、只实在有难言之隐,一来怕有碍太后视听,再来在座如此多闺阁女子,臣、臣属实觉得说出来有些不好——”演戏嘛,谁不会,为人父母者都会忍不住在子女面前想塑造良好形象,小家伙都被带走了,他还担忧个什么劲——   如今瞧他这态度,可不叫一个情真意切——当然,他知道他再如何说,太后和他那个便宜弟弟都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想要的可不就是这个效果,酝酿得越久,大招效果便越好。   果不其然,宁白抢白道:“太后她老人家都不介意,林大人还支支吾吾作甚?——”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林琅笑话了。   太后虽然被抢了白,觉得有些异样,但到底不如何在意,只淡淡道:“嗯,林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吧,哀家并不计较——”   林琅见状,便作出一副十分难过的样子道:“那臣便只能如实告知了,希望在座诸位夫人小姐莫要介意——”   众人早被他弄得不耐烦了,纷纷道:“不介意——不介意——”   林琅微微低头,作出一副落寞的样子道:“哎,臣爱妻去逝时,臣太过忧伤、茶饭不思,之后便大病了一场,到如今畏寒之症也未好,身子比往日差了许多,已是不能行人道之躯了······”   众人顿皆呆若木鸡,一时不知该作如何表情、说什么话才好······她、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会、会是这个原因!而且,还、还是这等隐晦之事······她、 她们还一直怂恿着林琅将这等事说出来,如今想来,好像的确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些——   一时间,她们不禁都有些心虚······ 第83章 小胖崽贺新岁10   宁白听及, 内心不禁狂喜,暗道不能进行人道的男子,与太监又有何异, 这传出去, 林琅怕是会沦落成满朝堂文武百官、全京城上下的谈资笑话——这、这个难言之隐可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太让宁白惊喜了!   他面上控制不住露出狂喜之色,却也知道若是被人瞧见怕是不好, 只得压抑又压抑、憋了又憋, 面上表情似喜似悲, 看起来分外狰狞。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面部表情管理大概不到位, 便迅速低下头去,不让人瞧见。   太后心中的惊讶与一众贵妇人相较也不遑多让, 她面部表情克制再克制, 还是忍不住有些皲裂, 讷讷失语道:“这、这可是真的?······”   旁边有人道:“这等事情还能有假?!都是不行的说自己行,从未见过行的说自己不行——”   一众贵妇人中不少人面露同情窃窃私语道:“啧啧啧, 林大人实惨呐——都这般了被逼着当众承认自己不能人道不说,说了竟然也要被怀疑,真惨······真惨······”   太后不禁面部表情一僵, 又是震惊又是尴尬,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最后面上带着讪笑道:“既如此,便让孙太医为林大人瞧瞧吧, 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林琅作出一副难过模样道:“请过许多大夫瞧过了,都说臣如今身子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哪还能要求这许多——”   “不过, 若、若是能让孙太医再瞧瞧的话,那也是好的——”   他早预料到会有人要替他介绍, 在明确对刘岐的心意后,便早想好了此法子,也和孙太医说好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般快,还是太后亲提,如今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未雨绸缪。   只是,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毕竟世上常有的是病急乱投医之人,而非认命等死之辈——就算他笃定自己不能行人道,一个正常的病人怕是也不会拒绝一个好大夫再看看,谁不心里怀着那么一丝妙手回春的希望呢——而且,经过太医之口说出来,那不可比他自己说出来更加令人信服!   林琅心中如是想,在座诸人只觉越发同情,一时间倒是没人再提替林琅相看之事——   林琅心中大定,却突然察觉到一股炽热诡异的视线,他左右寻顾一番,才发现竟是长乐郡主正作西子捧心状看着他,那面上的神情诡异之极,好似带着无限同情,又好似带着无限炽热,让他浑身忍不住一激灵——完全、完全看不懂长乐郡主这眼神是啥意思!   好在经这么一遭,时间也过了正午,太后一一见了那些少男少女们还送了见面礼,又和一众贵妇人们扯七扯八聊了许久,还给林琅相看而未成,到现在已经觉得很乏了,便让众人各自消遣去,到未时末用了晚膳再出宫去。   林琅不想再在这一堆贵妇人中多呆一会,那些或同情或打量或可惜的眼神,都让他难受得紧,只想赶紧找着小家伙出宫去。   后湖花园位于皇宫东北处,离寿宁宫倒是不远,是整个宫内风景最好的一个去处。   后湖原名太澄湖,但因位于皇宫东北处,宫人便都习惯叫后湖。此湖不算大,但分成两半,中间水道较窄建有廊桥八角亭,四周亦有栈道,树草花木颇为丰茂,只是如今冬天,凋敝了大半,倒还有些腊梅凌寒绽放,剩得几分颜色和冷香。   林琅往后湖而去,倒也见到不少少年少女往这边来。   小家伙倒很好找,正趴在一矮栏杆处,小胖手抓着一大把馒头屑在那喂胖锦鲤。大概是喂了很久,栈道下的水面聚集了一堆大胖鱼,小家伙撒一把馒头屑,便有许多大胖鱼长着鱼嘴抢食,直让小家伙高兴得手舞足蹈,“咯吱咯吱”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湖面,煞是有感染力,让那些宫人也不禁跟着笑起来——   秋嬷嬷跟在小家伙身后,一手拿着几个白馒头,一手虚护着小家伙,满脸慈祥,眼神里尽是疼爱之情。   林琅心知秋嬷嬷平日里对小家伙多有回护,心中多有感激,上前对秋嬷嬷了行了一礼,道:“多谢嬷嬷了——”   秋嬷嬷忙弯身行礼,笑道:“林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听从太后娘娘吩咐罢了,哪当得起一个谢字——”   林琅亦笑道:“嬷嬷客气了,小家伙能得你的照护和疼爱,是小家伙的福气——”   “如今时间已不早了,我便先带着小家伙回去了。”   秋嬷嬷自是个聪明人,客气过一遍,再客气便显得有些多余了,便笑着点点头。   小胖崽虽然十分热衷于喂大胖锦鲤,但还是十分听话,听见爹爹唤他回家,便让爹爹牵着自己的小手,和秋嬷嬷还有一众宫人招呼道:“秋嬷嬷,等着崽崽再来一起喂鱼鱼哦——”   “大家要等着崽崽哦——”   秋嬷嬷和众人都笑道:“好啦,好啦,快跟爹爹回家哦,等崽崽进宫再一起喂鱼鱼——”   小家伙听到后,心满意足晃荡着爹爹的大手道:“爹爹,我们回家家啦——”   正在这时,众人只听“噗通”一声并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似有什么重物落水的声音,回身一看,发现他们背对着的湖对岸水边,一身着鹅黄色衣裳女子正在水里扑腾——   女子惊慌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对岸一众宫人慌得跟热锅上蚂蚁一样,但这么多人,也找不出一个会水的来——   秋嬷嬷还是镇定,一边吩咐宫人去搬救兵,一边带着其他宫人往湖对岸赶去。   出了此事,林琅也顾不及带小家伙回家了,也跟着去了。   众宫人看见秋嬷嬷,顿时跟看到主心骨一般安静下来。   秋嬷嬷看了一圈问道:“你们有谁会水性吗?——”   一众宫人纷纷本能退缩摇头。   秋嬷嬷往湖里一看,那人不正是安国公幼女吗?!不知怎么会落在湖中了,但若人出了事,他们都讨不了好,便咬咬牙准备跳进去。   林琅将小家伙交给身旁寿宁宫的宫女小桃,才挪眼就看见秋嬷嬷准备跳进去,忙拦住她道:“嬷嬷,你会水吗?!”   秋嬷嬷摇了摇头。   林琅:......   他将秋嬷嬷往后推道:“我来,我懂点水性——”   秋嬷嬷开口欲阻拦:“这大冬天的水冰得很,莫伤了身子——”   但林琅也来不及回她了,“噗通”一声也跳进了湖里。   秋嬷嬷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担忧,安国公女儿在湖里已经溺了一会,眼看就要往下沉,林琅会水性,实际上这里的人也只有他能救得了了—— 第84章 小胖崽贺新岁11   冬天的湖水真是寒入骨髓呐——   林琅本就畏寒, 甫一跳进水里,瞬间觉得血管和骨髓都快冻成冰般,经这么一遭, 他的畏寒症定是要更糟, 但人命关天,他也没得选!   原来的宁墨并不会水性, 但自从他从山崖摔下来苏醒现代世界记忆后, 现代世界的他会游泳, 他倒也自然而然就会了。   他是真羡慕以前在现代世界的那个健康身体呐——要是那时候, 救起这个女子怕是不费吹灰之力,而现在, 他自个在湖里游动都分外的艰难, 好不容易到了落水少女的身边, 可这少女又扑腾得厉害,无奈之下, 他只得一手刀敲晕了这少女,才费劲巴拉将她拖上岸——   秋嬷嬷命宫女将少女接过,替两人都包上了干燥的毛毯, 往最近的宫殿引去。林琅为了避嫌,换了身干燥衣服后, 便急匆匆带小家伙回家了。   他浑身冻得不行,得赶紧泡个热水澡才能祛祛寒气, 但后宫自是不便。   他坐在马车里直打哆嗦,小家伙试图往他身上爬,奶声奶气道:“爹爹, 崽崽身上暖和,你抱紧崽崽就不冷了——”   林琅怕将寒气过给了小家伙, 小家伙着了寒生病,那比他还恼火,他便把他往旁边轻轻推了推道:“坐好,爹爹不冷,爹爹身上寒气重,别让崽崽着凉了——”   崽崽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但本能地很听爹爹的话,他歪着小身子,小胖手捧着小脑袋,看着他爹爹一脸赞叹道:“爹爹,你真厉害!——”   小胖崽的声音和表情都充满了小孩子的纯真与欣喜,毫不作伪,都让林琅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咳道:“也没有很厉害,等崽崽好好跟着鸣剑叔叔学习武艺,就能比爹爹更厉害啦——”   小胖崽捏着小胖手指道:“鸣剑叔叔打人虽然厉害,但是鸣剑叔叔不会划水水呀,鸣剑叔叔也、也不是状、状元呢——”   马车外莫名躺枪的鸣剑:······   小胖崽一脸诚挚地夸道:“反、反正,爹爹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银啦!——”   林琅:······突然有种得到莫大奖赏的感觉。   不过“打人”是怎么回事?!   林琅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小胖崽又继续添柴加火道:“崽、崽崽以后也要考状元!——”   林琅:······大可不必——   以后小家伙身世迟早是要让刘岐知道的,考状元什么的,小家伙就不用那么辛苦啦——不过,这些,还暂时不用告诉小家伙,让小家伙多用功读书还是有必要的。   林琅:“考状元的话,崽崽就要认真读很多书哦——”   小胖崽一脸纠结的表情,他最讨厌看书了,看到那些字就觉得头大,大概是小时候的印象太深,以前爹爹每每一读书,没一会便会全神贯注投入,便会对他有些忽视,所以小家伙从小便对看书有些排斥。   但如今为了可以和爹爹当一样的状元,对爹爹的崇拜胜过了对读书的排斥,小家伙捏着小肉拳一脸坚定道:“崽崽会努力读书书的!——”   很快回了家,林琅去收拾泡热水澡,小家伙自己去寻长风哥哥耍。每每小家伙不在的时候,小长风便在家里白日努力读书、早晚努力练武,小家伙回来后,便陪着小家伙一起玩耍,小家伙想玩什么,他便陪着玩什么。   自打有了小长风,小胖崽对爹爹的陪伴需求直线下降,老父亲真是又宽慰又失落,毕竟近来林琅近来实在太忙了,能顾及小家伙的时候少之又少,等年关时节好不容易得了空,才尽可能地多陪小家伙。   小长风鼓足勇气向林琅提出来,想给小家伙当书童,一直留在林府。林琅瞧他们孤儿寡爷的可怜,尤其古奈大爷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捡回条命,但行动到底不方便许多。   虽说林琅俸禄不多,但府里人丁开支多数都是刘岐负担的,再养个一老一小倒也不困难。   不过他却没打算让小长风当书童,只让他好好读书练武,长大后能当个报效苍玄、守护百姓的好儿郎。   小长风很是崇拜林琅,对林琅的话也很是信服,只不过自己心里想的是,读书练武,日后保护崽崽、为林大人效劳。   林琅泡了澡后,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勉强用了些粥食,实在难受得紧,便直接躺下睡了。   他想着自己大概是染上风寒了,为了不过病气给小家伙,让秋荷传话,直接让小家伙在小长风那边睡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外面天色已彻底黑透,只隐隐有微弱的昏黄烛火透进来,时不时好像传来刘岐压抑愤怒的声音。   林琅觉得自己大概睡糊涂了,刘岐还在祈年殿为社稷祈福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眼下头疼得厉害,都忍不住吃痛哼出了声,自也是想不了多余的了。   外面的人大概是关注极了他这里的动静,这么小的“哼”声也听见了,瞬间便止住了话音。没一会,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室内点起了儿臂粗的蜡烛,顿时亮堂起来——   进来的人正是刘岐。   他坐在床榻边,摸了摸他额头,又用手背贴了贴他脸蛋,还是有些微微发热,强忍着躁意道:“孙大根!你腿瘸了吗?!走那么慢!”   孙太医抹了抹额头,急急慌慌走过来,还想向刘岐和林琅见礼,刘岐不耐烦地一把拉过他,让他坐在床边的小圆凳上,心急道:“还弄那些繁文缛节作甚?!快先替子玉看看!”   孙太医只得坐下,小心翼翼道:“劳烦林大人将左手探出来一下——”   林琅一边将胳膊伸出来,一边疑惑问道:“陛下怎么在这?!不应该在祈年殿吗?——”   林琅身着一身月牙白丝绸里衣,料子很滑,他也没注意,手伸出来时,里衣便直接滑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秀美的手臂和手腕,刘岐觉得有些晃眼,狠狠瞪了孙太医一眼,替林琅将袖子拉了拉,尽量少露些,也不回答林琅的话。   孙太医不禁浑身一抖,暗道他可不敢多瞧一眼——   林琅有些不满,这人明显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嘶哑的声音带着些凉嗖嗖道:“呵,陛下这是生臣的气,不准备与臣说话了?——”   刘岐浑身一怂,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脸上甚至带着些哀怨道:“子玉你都专门支开朕,去相看别家小姐了,还不许朕有一点生气吗?”   林琅:······ 第85章 小胖崽贺新岁12   林琅不想和刘岐扯这些有的没的, 只虚虚扶着额头,气声微弱道:“臣头好疼······”   刘岐顿时急火攻心吼道:“孙大根,这么久了还没诊断出个所以然吗?!”   孙太医浑身一激灵, 哆哆嗦嗦道:“回、回陛下, 林大人本来身体底子就有些弱,丹田处有股阴寒之气郁结难散, 属实有些蹊跷, 常会让林大人颇为畏寒, 前些时间又操劳过度, 如今又在这数九寒冬落入了冰湖中,简、简直无异于病入膏肓之人又服下了□□啊!”   刘岐一听有些懵神, 又欲对孙太医来一顿狮子吼。   林琅连忙气力微弱地扶住自己额头道:“陛下, 你吼得臣头疼······”   刘岐忙压低了气音, 急切问孙太医道:“能治吗?——”   林琅无奈道:“陛下说的什么话,臣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臣没事——”   刘岐不看他,像赌气般生气道:“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还说自己没事!”   林琅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还以为自己只是泡澡后睡了几个时辰罢了······他不禁有些心虚。   刘岐心里是着急得直上火, 可又不敢也舍不得对林琅发火,只得像哑了的枪炮看着孙太医道:“朕要听孙太医说——”   孙太医不由得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 也不敢埋怨自己倒霉当了这出气筒,只是低着头道:“林、林大人身体还须慢慢调养, 但、但若要治断根,臣、臣还得去查查古方才行——”   “不过,林大人进来是切不可再操劳了——”   刘岐气得冷哼一声道:“朕养你这废物有何用?!连个病都看不好?!”   转身又对林琅道:“子玉, 你好生养着,近来都不要操劳了, 城南流民之事,朕自会安排妥当——”   林琅淡淡道:“陛下不是说孙太医不中用吗?!怎么又让臣遵孙太医医嘱了?——”   刘岐知道他是不满自己对孙太医出言不逊,便道:“朕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说着又对孙太医道:“朕方才言语激烈了些,孙太医不要往心里去——”   孙太医慌忙“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诚惶诚恐道:“臣、臣不敢——”   刘岐挑挑眉看看林琅,眼里有些隐隐的得意,看起来像在说,看到了吧,朕对他客气点还让他更惶恐,还不如不客气呢——   林琅:······   他挣扎着起身道:“孙太医,快起来吧,您不用这般小心——”   他心中是颇为感激孙太医的,甭说他上辈子对医生这种职业便天然带有滤镜,更别说孙太医调养好了小家伙的身体,经常也替他诊治,他心中更是感激。   孙太医却是不敢直接起身,只得又小心翼翼看了看天子。   天子冷哼一声道:“起来吧,跪着能作甚?!需要的是你望闻问切、开方治病!”   孙太医又惶恐地站起来。   他开了个方子,交给王大海去抓药煎药,临走前又吩咐道:“林大人如今身子太虚,切记莫要行房,一滴J、十滴血,J血都尽量莫要泄了——”   孙太医低着头,说的那叫一个战战兢兢,他哪能看不出来天子对林琅的情意不一般,本来这些话,他是不太敢说的,但到底医者父母心,他得为林琅的身体考虑,还是不得不说了出来。   刘岐不禁皱了皱眉,但为了林琅的身体考虑,并未说甚。   林琅听及后不禁红了脸,想到在太后跟前编的话,又拦住了道:“孙太医请留步,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着又对刘岐道:“还请陛下回避一下——”   刘岐梗着脖子,直直站在那道:“子玉还有什么秘密是朕不能听的吗——”   林琅想了想,也没什么刘岐不能听的,而且到时候迟早要传开,便随他去了。   他有些羞赧道:“前日,为了婉拒太后替我相看女子,我随口编了个不能行人事的理由,日后还望孙太医帮忙掩饰则个——”   孙太医看了看林琅,又看了看天子,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道:“林、林大人这话,也并不算欺瞒太后——”   林琅顿时愣住,一脸石裂的表情不知如何反应才好,良久才道:“孙太医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太医沉沉叹了口气道:“林大人你这身子,因丹田处那股阴寒之气,与女子行房事都十分为难,即使勉力为之,也无法诞下子嗣——”   “所以老夫才说你那话不假啊——”   林琅:······虽然他不在乎传这样的名声出去,但不代表他真不在乎啊!好歹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哪个不希望自己那物事、那事情上威风一点呢?!谁能不在乎自己那事情不行呢?!   世上男子之自尊心,几乎悉数大半都系于此一物上,仿佛得此一道便凌于天下之巅,若是失于此道,便仿佛即使再大的权力、再多的财富,都缺憾至极。   仿佛一个男子所有的气概、莫大的欢喜痛苦乃至最大的自我,都系于此物一般——失于此,便失了最大的欢喜,又何谈为男子。历史上能不惧生死、不惧生离死别、抛却个人喜悲的男子不罔有之,但能不惧失于此物的男子,怕是从未听说过——   因而,世上之物,只要与此有牵连者,便能轻易被炒作、被营销、被异化,让天下男子轻易为之疯狂买单,如冬虫夏草、蓝色小药丸,乃至大街小巷那些所有声称能有助男子气概、令人难以想象的招摇撞骗之物。   女子之容貌、男子行房之能力,简单的两样东西,便能轻易让天下所有男女为之疯狂,只不过一个是取悦他人、一个是取悦自己罢了——千百年来男权社会建构了一套完整精密的壮大男子气概、阉割女子取悦自己的系统,但谁人不是被社会构建的自我?能够清醒认识并不困于此的又能有多少——   不过,这些扯得有些远了,但孙太医和刘岐看着林琅饱含怜悯的眼神倒不稀奇了。   林琅的确也在乎这个事,但没两人想象的为此如何痛苦,反正,他也并不打算娶哪个女子,他也有小胖崽了,实质影响也不算太大了——   孙太医走时,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世间如林大人一般的男子,真真少矣,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困于心、不惑于情,山间朗月清风,大概也不过如此——   林琅若是得知孙太医所想,大概也会道,倒也不至于此—— 第86章 小胖崽贺新岁13   孙太医走后, 林琅吃了些粥、又服了些补药,靠在床头歇息,刘岐守在他跟前有些焦灼不安, 一会看看窗外的夜色、一会看看一会看看帐顶的花纹, 一会看看脚下的地板,就是不太敢看林琅的眼神。   林琅瞧他这模样也有些难受, 直接道:“陛下有什么话就说, 别这般吞吞吐吐——”   刘岐就跟那得了主人令的大狗般, 顿时看着林琅急切道:“子玉是因为朕, 所以才骗母后不能人道的吗?!子玉对穆桃那小丫头有意吗?!还、还有,崽崽不是子玉亲生的?——”   此时门外传来“咚”地一声, 但两人都已无暇他顾了。林琅被刘岐这几个问题各个问得头皮发麻、直击天灵盖, 实在不知道他问的都是些什么鬼!都是哪跟哪?!真是让他觉得又荒谬又可气又可笑, 偏偏这人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那大狗狗般的眼神充满了依赖与信任, 好像只要他随便说个什么答案,这人都会信一般——   他抬抬手无语道:“一个一个问题来!”   “第一,崽崽自然是我亲生的, 毫无疑问、毋庸置疑!——”   刘岐有些小心翼翼道:“但、但孙太医说你没法让女子受孕——”   林琅从不知自己丹田处一股阴寒之气是什么,以前也不知道这事, 但不妨碍他又羞又恼,对刘岐怒气冲冲、斩钉截铁道:“那、那是现在, 反正崽崽是我亲生的!”   刘岐连忙哄道:“好了、好了,莫气,朕信, 朕知道了,那你喜欢穆桃那小丫头吗?!——”   林琅一脸疑惑和不可理解:“穆桃是谁?!”   “就是安国公之女——”刘岐见林琅都不知道穆桃是谁, 面上表情不禁稍微放松些。   林琅还是一脸疑惑,刘岐又道:“就是你从冰湖中救上来的女子——”   林琅还是同款疑惑表情:“我为什么会喜欢她?你为什么这么说?”   然后又一本正经道:“我喜欢谁陛下难道还不清楚吗?——”   刘岐只觉被会心一击,耳根顿时红得厉害,心中虽然好似明了,嘴里还是不禁讷讷道:“子玉喜、喜欢谁?——”   林琅本来说那句话不过无心之语,瞧见刘岐这样子也反应过来,还觉得这人颇可爱,起了些逗弄心思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岐面上果然更热了。   林琅索性直接道:“陛下难道以为臣是很随便的人吗?!都和陛下互明心意还那般了,还会去喜欢别的女子?!还是说,陛下觉得和臣在一起,还可以去喜欢别人,可以坐拥后宫三千?!”   林琅眼神不禁带了些危险,好像只要刘岐敢说一个“是”字,他就能把这人割掉一般。当然,是从心中割掉,物理割掉这种事,他还没这么暴力血腥——   刘岐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性,立马摇头道:“当然不,朕心里只喜欢子玉一个,自不会再喜欢其他人——”   林琅挑挑眉,又逗他道:“哦?——那宁世子呢?!陛下也不喜欢了吗?——”   刘岐有些哀怨又有些执着地看着他,“这不一样——”   林琅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虽然他咬死不承认,但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底有些不好,索性便直接给了颗蜜枣,装作惆怅道:“我的确是为了陛下才谎称不能人道的,没想到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哎呀,没想到转眼却被孙太医说是真不能人道了——”   刘岐是真担心他的身体,心里虽很感动但更多是担忧,他一脸肯定道:“朕不惜代价,也会把子玉治好的!——”   他只要一想到,林琅为了他,都肯当着那么多人声称自己不能行房,心里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就算是真的,天下男子莫不忌讳,更别说当时林琅以为自己编的是谎话——   不过他还是对林琅为了救穆桃那丫头跳进冰湖有丢丢不满,只得再三叮嘱道:“谁人救不行,凭何要你去救?!为了救那丫头,你都快搭上了半条命!”   林琅无奈道:“当时情况紧急,身边的人都不会水性,人命关天,哪想得了那么多——”   刘岐:“谁的命也没有你的重要——”   林琅不想再与他分辩,转移话题道:“小家伙呢?——”   刘岐看看王大海,作为天子贴身大总管,自然要负责解决天子除了朝务之外的所有问题。   他终于得了空,忙道:“听秋荷说小公子本来要寻林大人,后来半道又不知怎么了,又一个人哭着跑去寻小长风了——”   “要不要奴才去将小公子抱过来?”   林琅心中疑惑,但到底心疼小家伙,欲起身道:“可能是许久没见到我,闹脾气了——”   刘岐忙拦住他道:“你都这副模样了,还起来作甚,朕去吧——”   林琅也没和她客气,反正小家伙对刘岐也颇为亲近依赖,果然血缘的天然联系真是很奇妙——   过了许久,久得林琅都快睡着了,才听到小家伙一抽一抽极为伤心的哭声。小家伙长这么大,林琅好像都没见过他哭得这般伤心过,顿时困意便去了大半。   林琅让刘岐将小家伙放他怀里,小家伙伤心地一抽一抽,顿时变成了哇哇大哭,还直接扑在了他爹爹怀里。   林琅心疼得都快揪起了,摸摸他柔软的小发顶,又轻轻拍拍他的背道:“崽崽乖,崽崽不哭,爹爹在这呢——”   小家伙小胖脑袋埋在林琅怀里,哇哇哭得更加大声了。   林琅察觉到异常,开始有点焦急起来,耐心哄道:“崽崽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告诉爹爹好不好?”   “崽崽不给爹爹说,爹爹也要难过了呢——”   小家伙舍不得爹爹也跟他一起难过,便仰起小胖脑袋,露出肿得跟核桃一般的眼睛,委屈得一抽一抽道:“崽、崽崽不是爹爹的孩子!——呜哇——”又是一阵爆哭。   林琅有些懵,心疼道:“崽崽怎么不会是爹爹的孩子呢——爹爹不是最喜欢崽崽了吗?”   小家伙止住了哭,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小鼻子上还挂着鼻涕道:“可、可崽崽亲耳听到的呀,说崽崽不是爹爹亲生的,就在刚刚——”   林琅突然明白过来,看来他和刘岐说话时,外面传来“咚”的一声是小家伙,恰好听了个半截话,还不明不白——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知道小孩子家家,这种事情上一定得认真对待。他看着小家伙,语气尽量的温和道:“崽崽就是爹爹亲生的小孩,难道崽崽不信爹爹吗?——” 第87章 小胖崽贺新岁14   小胖崽一边努力地吃手手, 一边思考着他爹爹的话,小胖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琅瞪了刘岐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摆明就在说, 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刘岐心虚地摸摸鼻子, 看了看小家伙,又看看林琅, 这小模样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自己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才问出那般傻缺的问题。   他对小家伙很认真道:“你是你爹爹的孩子, 你之前听错了——”   小胖崽看看他爹爹, 又看看刘岐,陛下在他心里向来充满了威严, 说的话很有信服力, 他终于点了点小胖脑袋, 算是相信自己是爹爹的孩子了。   小家伙用小胖手抹了抹眼泪,终于不那么伤心了, 但一抽一抽的哭泣还是止不住。   林琅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亲了亲他肉肉的小脸蛋,温柔道:“崽崽永远是爹爹的孩子, 是爹爹最疼爱的小宝宝——”   小家伙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害羞和不好意思, 他带着点惯性抽噎的小奶音隐隐有些失望道:“爹爹不、不能给崽崽生、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了吗?——”   “崽崽很、很喜欢长风哥哥,崽崽已经有哥哥了, 还想要姐姐和弟弟妹妹——”   林琅:······你这是为难你爹呢!   但是哄小孩子嘛,还是很简单的事,他煞一本正经道:“爹爹是男子, 不能生孩子,不过就算不能给你生姐姐和弟弟妹妹, 你以后也可以有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啊,就像你的长风哥哥一样——”   小家伙认真思索了一番,觉得也很可以,便轻易地放弃了这个要求。   林琅又与小家伙、林琅说了会话,便觉得有些乏,早早便和小家伙一块睡了。刘岐处理了会政务,又看了会书,不时看看床上睡着的父子俩,一时心里全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自刘岐不让林琅操心城南流民之事后,他便也说到做到,亲自过问流民处置一事。此前林琅安排的都已比较到位,如今正在年节,水利、垦田、修路之事都暂停,善堂、药堂年前都已大部分修好,老人孤幼都大多都住了进去,只是得时常让人察看。   林琅在床上休养了十数日,前几日刘岐还能一直赖在这里陪着他,等到过了初五,大大小小朝务还是多了起来,刘岐也只能每天清晨回宫,夜里再出宫。   但时日一长,皇宫内外人多眼杂,哪能不被发现,只是天子跋扈声名在外,刘岐也暗中将林府保护得铁桶一般,因而自是无人敢到刘岐面前说,也无人能到林琅面前嚼舌根。   不管满京城和朝堂文武上下传得如何风风雨雨,林琅这里倒是清净得很。   年前下了几场大雪,年后正月初的日子倒是分外晴朗,天气回温得也很快,院子里几树腊梅开得正好。   休养了一些时日后,在江太医悉心调理下,林琅身体明显有所恢复。只是江太医每每探到丹田那股阴寒之气还是摇头叹息不已,苦恼于没找到祛除病根之法。   林琅倒是不以为然,他觉得身子恢复得和之前也差不多,已经很满足了,至于那股阴寒之气,能除掉最好,不能除掉也无所谓。   这天,他坐在梅花树下晒太阳,身下铺了软垫,身上盖了毛毯,冬日暖阳不过分热烈,晒在身上舒服极了。   长风在院子里练武,小家伙跟在他长风哥哥身后摇摇晃晃有样学样,“咯吱咯吱”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和树间,让其他人面上也不禁感染上笑意——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被太阳晒得有些犯困的林琅慵懒问道:“外间是何事?——”   鸣剑上前道:“回林大人,外面是一江南商人求见,说是想重金购买焰火配方,已被打发许多次了,没想到如此锲而不舍。”   林琅顿时灵机一转,不禁醒神,道:“ 让他进来吧——”   没多时,只见一身穿绿色长跑、头戴墨绿玉冠、脚踩绿色云靴的男子进来,年纪约莫不到三十,   手执一柄墨绿玉骨折扇,向林琅见礼道:“林大人,在下乃江南扬州商人朱青——”   林琅见他一身绿,只觉有些不得劲,看着怪让人觉得绿光闪闪,不过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他起身见了礼,令秋荷、冬草搬了一张案几、两张藤椅在梅花树下,与两人面前各倒了一杯茶道:“听说朱公子多番前来寻我,不知所谓何事?”   朱青心神还有些恍惚,他向来只听闻这林琅如何惊才绝艳,让当今天子都为之痴迷不已,但他此前也如何不能理解,觉得一男子再如何好看,又能有多好看?还不是那般五大三粗、身材跟个硬木板似的,哪有女子香香软软、娇俏婉转?!   但如今一见,才发现此前自己是如何见识浅薄——他从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男子,半坐在那冬日暖阳梅花树之下,简直就像那天上的神祇一般,恍恍渺渺、飘飘荡荡,若仙子飘荡落于群玉山端,若人间盛景皆盛于一人!   待林琅又问了一遍,这朱青才恍然回神,立刻低下了头,面上、脖子上都已红了大片,心跳如擂鼓,额上冒汗,支支吾吾答道:“我、我此番前来,是想与林大人谈一笔生意——”   可话才出口,他又恼怒不已,觉得自己竟然敢提出和仙子一般的人物谈生意!这不是玷污仙子吗?!他这等俗不可耐之人,就该给神祇供奉,哪轮得到他和神祇谈生意?!   林琅不知道他这一连串神奇的心理活动,只觉得他反应好像有些奇怪,但也没怎往心里去,只淡淡道:“什么生意?——”   朱青如听仙乐般,顿时从自己那番不可自拔的思绪中抽出来,讷讷道:“我听闻林大人发明了一种彩色的焰火,想从林大人手里买下这个配方,到、到时候只扣除人力、物料之类成本,所转银钱悉数奉与林大人!” 第88章 小胖崽贺新岁15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 觉得这朱青大概是脑子有什么大病吗?!哪个商人不是无利不起早,这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赔本买卖,其中大有蹊跷!俗话说,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他倒没想到那般多, 只是觉得, 他如今在天子面前风头无俩, 这朱青大概是那等想投资他的商人?!   但他觉得若这人果真是如此想法, 不禁有些好笑,世人只是不知他性格罢了, 若不是为了那些能量值, 他怕是只想躺平赖倒, 过一日便快活一日罢了,咸鱼什么的, 才是他的终极梦想——   朱青谈到生意,终于恢复了些自己作为商人的一点精明,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说的可能不妥, 越发坦诚道:“林大人大才,心系苍玄社稷与天下百姓, 可能不觉得这焰火有何稀奇,但这彩色焰火, 却是从前闻所未闻,不说其中商机无限,推广开来却也能给人们带来多少快乐——”   “至于我所说将利润悉数奉与林大人, 自然也是有期限,当以三年为限。我听说林大人为流民一事殚精竭虑, 需要银钱的地方多的是,不说林大人这方子本就值三年利润,更别说若这银钱能用到赈济流民一途上,也算是物有所值,我这一介商人也能为百姓作点贡献了——”   “当然,三年以后,焰火的利润,还可以四六分,我四林大人六——”   朱青前面一番话还说的有理有据,可最后那四六分一出来,林琅又忍不住一副老头迷惑表情,若这人说给他四,他还勉强可以理解,但是三年后,开口就是给他六,真是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人脑袋是不是有大病——   但不管如何,这人有一点说对了,那便是他现在的确很缺银钱,尤其是眼下这段时间,水利、道路、垦田、善堂、药堂、学堂,哪样不是所费银钱甚多,又短期内见不到回报的。   虽然在刘岐的全力支持下,朝廷和天子内库都拿出了许多银两,但这些银两都有限,毕竟朝廷要考虑的不仅是流民一事,还有千千万万事。   如今,若是有其他进项,对眼下来说的确能解燃眉之急,但仅凭焰火,又能有多少银子呢,他不怎么确定道:“朱公子可知我提出的三道、三堂之事,所需银两巨大,就凭一小小的焰火,岂非杯水车薪?”   朱青见林琅意动,欲加自信激动道:“眼下马上就要到元宵节,我朱家在京城有几条街的商铺,只要林大人信我,到时候定然让焰火风靡京城乃至全苍玄,三年至少挣一百万两白银。”   “为表诚意,我可以先给林大人十万两白银。”   的确很够诚意了,但他还是道:“朱公子给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但一张焰火的方子并不值这许多银两——”   朱青笑道:“乍看起来,的确鄙人就像在给林大人送银子般,但实际上,对朱某来说,这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其一,林大人大才,朱某敢肯定,日后林大人定还能有许多新鲜、闻所未闻的主意,在同等优惠条件下,只要林大人肯优先将这些主意卖与朱某便行。”   “其二,林大人大概对我们扬州朱家不太了解,不过可以去打听一下,也算一方富贾。不过我们朱家能到如今身家,所倚仗者无他,惟独道的眼光罢了。”   “朱某充分相信,选择林大人,对朱家、朱某来说都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俗话说树大招风,我们朱家只想本本分分做生意,也想为朝廷和百姓作点贡献,但我们想选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林琅有些犹豫和不解:“但是我不过是个从五品翰林修撰罢了——”   朱青道:“这也是我第三个理由,朱某对林大人才华为人甚为敬慕,即使林大人只是一介布衣,朱某也愿意选择林大人。”   林琅笑笑摆摆手道:“朱公子大概是个很厉害的生意人,但林某却只是个无甚大志的书生罢了,当不起朱公子如此厚礼。”   “但焰火方子,林某自是十分愿意卖与你,倒也无须那般多,方子朱公子只须与林某十万两银,此后所挣银两三七分,我三你七,而且这三无须给林某,直接拨付给西山、城南、城北、城东四处善堂即可。”   朱青不禁有些动容道:“林公子果然视金钱如粪土,但——真不需要再考虑考虑吗?——”   林琅淡淡道:“身为朝廷官员,本就不能与民争利,这些已经足足有余——”   很快,林琅便写下方子交给朱青。朱青还舍不得离开,但被林琅一脸直率的眼神和表情盯着,就好像在问他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便可以离开了一般,他也只得三步一回头走了。   夜间,刘岐回来听说有人寻过刘岐,还是一年轻俊郎的男子,不禁醋意大发,闷闷不乐道:“朕私库里的银两大几百万两,拥有田庄商铺无数,随你怎么用都行,哪需要那姓朱的凑上来给你银子!”   林琅无奈道:“三道三堂之计耗银多见效慢,陛下私银用处颇多,不说别的,到时候陛下没钱了,有人造反怎么办?到时候做什么都捉襟见肘——”   刘岐:······   他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心气不平、胡搅蛮缠道:“你是朕的人,却还需要用别的男人的银子!这就是让朕面上无光!”   林琅:......   他淡淡看了刘岐一眼,都懒得理他,只一个眼神让他好好体会,若是再如此不可理喻,便休怪他不给他好颜色了!——   刘岐秒怂,他对林琅再了解不过,知道若这时候他再胡搅蛮缠,怕是得不了好,便换了策略示弱道:“朕只是不高兴罢了,哪个男的希望自己妻子用别的男人的银子呢——”   林琅挑了挑眉:“谁是你妻子?!”   刘岐:“还能有谁,在朕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林琅嘴上说着“我才不是陛下妻子——”却凑过去,轻轻吻了刘岐一下,似哄小孩子般道:“别生气了,那些银子又没用在我身上,而且——”   他话还没说完,刘岐却眼神微闪,心尖似一阵电流涌过,然后不由分说,喧宾夺主、狠狠吻上了林琅,让他喘气都不能······ 第89章 小胖崽闹元宵1   林琅听说, 北方的野狼每到冬天,便很难寻到食物,因而对好不容易寻到的食物, 他们会狼吞虎咽、狠狠撕咬, 一直撑、一直撑到肚皮都快破了一般,也要把寻到的食物尽可能地一次性吃干抹净。   林琅觉得, 刘岐就像是那一只饿了许久的野狼一般, 好不容易遇到他这么个傻不愣登的猎物......   很快两人便面红耳赤, 都很是情动得厉害, 刘岐沸腾如岩浆的脑袋惟剩的一丝清明想到了孙太医医嘱,他艰难起身, 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林琅唇上可疑的水渍。   林琅声音有些嘶哑道:“陛下, 我来帮帮你——”说着伸出手向下抚去。   刘岐浑身一激灵, 立马捉住了他作乱的手,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气喘音艰难道:“别——孙太医说你近来身子太过病弱, 要至少静养三月才行......”   林琅微微有些不满道:“臣又没说让陛下帮臣,只是帮陛下罢了,能对臣身子有何碍?!”   若是平常, 刘岐怕是早就全都依林琅的了,他本就心里想得厉害, 上次被小家伙打岔,一点甜头都掉在那,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他怎么不心动!   但念及林琅的身体,他生生遏制了身体的冲动, 并抵挡住了林琅如蜜糖一般的诱惑,坚定地摇头再摇头——   林琅气哼哼地背过身去, 冷冷道:“既如此,那便睡觉吧,陛下自行解决去,莫挨我!——”   刘岐环抱住林琅的胳膊不禁一僵,一时不知是继续抱着好还是放下好——   他还在犹豫,林琅的手又狠狠拍了他手背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林琅又生气道:“臣说的话陛下没听明白吗?!莫——挨——我!”   刘岐本能之下,立马撒开了抱着林琅的手臂,一时身子僵如石头,不知如何摆放才好,嘴上却哄道:“子玉莫生气,都是朕不好,莫要气坏了身子——”   林琅哼了一声,幽幽道:“陛下有哪里不好,陛下好得很,处处都为臣考虑,是臣不好,臣纵yu,还不遵医嘱——哼——”   刘岐忍不住轻笑出声,林琅更加生气了,恨不得一脚将刘岐踢下床榻。但一脚踢过去,刘岐不动如山!反倒却被刘岐一把捉住了作乱的脚!   林琅:......   林琅脚踢了踢,但对刘岐丝毫影响也无,反倒被这人宽大指骨明显的手捏了几把。林琅只觉一阵异样,嗓音有些嘶哑道:“放、放开我——”   刘岐不禁没听,反倒还把玩够后,才心满意足一把抱住林琅,将毛绒绒的大脑袋埋在林琅背后脖颈处,声音翁翁道:“别闹了,睡吧——”   林琅:......   怎么变成他闹腾了?!到底是谁一直在闹腾?!他浑身炸起毛想好好掰扯掰扯——   刘岐又亲了亲他后脖颈那块,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林琅瞬间不由也放松了下来,声音软了许多道:“莫挨我——”   方才林琅那般凶的声音对刘岐都无甚威胁,更别说这么软的声音了——他只当是撒娇一般,很快便抱着林琅睡着了......   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每日天气都很好,午间林琅便在外面晒会太阳,一直晒到未时过,便回到书房暖阁看看书,教两个小家伙认认字、背背书,一天时间也过得很快。   过了这么多天,林琅身体也休养得差不多,眼看年节都快过完了,想着元宵怎么也要带两个小家伙出去看看灯会。   因着焰火一事,朱青早早作了安排,十万两银子早已交给户部侍郎黄文崇,专人专帐,专门用于“三堂”之事。   而元宵节焰火也早已安排妥当,前些日子京城大街小巷便传遍了,元宵节会有盛大的彩色焰火,就在京城最繁华的小南河边,那里搭了戏台子,酉时末便热热闹闹敲锣打鼓唱大戏......   元宵节本就是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日子,平日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们,今天晚上也难得能出来看看灯会——   那些二八年华的大家闺秀们难得出门,那些京城的公子哥们自是趋之若鹜,再加上苍玄百姓爱看热闹的天性,正月十五那灯会绝对是一年一度最大的盛景,简直比除夕新年还要热闹。   酉时刚过,林琅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出了门,刘岐自是不放心,不仅亲自跟着,还暗中带了许多保护安全的侍卫。   两大两小坐在马车上,小长风对刘岐有些警惕和戒备,刘岐只觉得小长风像只狼崽子一般,稍微逗一逗便轻易炸毛,还颇为有趣。   当然,他允许小长风留在林琅和小家伙身边,主要还是因为林琅希望如此,而且小长风的确对小家伙很照顾,这样小家伙平日里也能少黏林琅一些,倒也算刘岐的私心。   林琅在两个小家伙面前,也没有太顾忌,直接半靠在了刘岐怀里。他本就是随性坦率之人,既然决定了和刘岐互明心意,便不会在小家伙面前刻意遮遮掩掩,再说靠着马车哪有靠着宽大厚实的胸膛舒服,他自也不会委屈自己——   小家伙倒是无知无觉,大概是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陛下对他好,他也天然很亲近依赖陛下,最开始陛下和他们父子俩一块睡觉,他只觉得新奇好玩,到后来都习惯了,自然对他爹和刘岐这般亲近也见怪不怪。   而小长风虽然对刘岐有些敌意,对林大人和这个看起来很危险的男人亲近有些疑惑,但也很快适应了。毕竟,他和他爷爷遭了雪灾一路流落到京城,见过的也算多了,为了口吃的卖女儿的,为了活下去卖自己,至于男子和男子在一块,也不算稀奇,活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管这等闲事——   几人很快到了小南河的春风楼前,只见那春风楼前的河边已搭起了高台,京城里有名的武生在上面演着赵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的大戏,周遭围了黑压压的一层又一层的人,锣鼓喧天、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第90章 小胖崽闹元宵2   春风楼乃全京城最大的酒楼, 当然,说酒楼也并不完全准确——只要是京城百姓都知道,这春风楼有三绝, 一便是那酒食绝, 醉香楼的蜜制烤鸭、春风楼的百味鸡、南门小馆的樱桃肉,那可都是招牌, 价格公道、好吃不贵, 当然, 除了招牌菜, 各自大厨的拿手菜也都是杠杠的——   二便是那戏绝,春风楼的关公千里走单骑、赵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诸葛孔明七擒孟获、曹孟德三笑华阳道之类, 那可都是京城百姓喜闻乐见的戏码, 这戏角唱、念、做、打门门功夫到家, 班底、布景、   道具戏服无一不精良,与那东门边上的小梨园, 是京城百姓最爱去的两处听戏的地方——   这第三绝嘛,便是人美,这春风楼虽然唱的多数都是武生戏码, 但架不住这掌柜是个风姿妖娆的大美女,而且春风楼内还有许多会弹琴唱小曲的歌女舞姬, 各个生得青春靓丽、色艺双绝,而且这些姑娘们都只唱个小曲、跳个舞助个兴, 多余的一概没有,若是遇上那不讲理的客人,即使身份再尊贵, 春风楼也是一概都不买账——   林琅和刘岐到时,朱青和掌柜桃娘早在那侯着了, 只见那桃娘一身红衣,身姿妖娆、□□半露,一双纤长白皙的双腿在红纱裙中若隐若现,头梳高云髻、插一支金钗,虽年近三十,却也的确是个大美人,来往男子无不将视线黏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虽然如此,但桃娘性子泼辣爽利,各种场合游刃有余,将各种客人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这春风楼幕后老板自便是朱青,他将林琅和刘岐带到了视野最好的五楼包厢中,能够将对面河边搭的戏台一览无余,戏看得清楚,虽有人声传来,却也不怎么喧闹,也不怎么冷清,在人间热闹之中,却又身处嘈杂喧哗之外——   朱青自是看出了刘岐的身份,毕竟如此器宇不凡又在林琅身边还有回护之意的人,怕也只有如传闻一般的天子了。   但他聪明地装作不知,也不多问,只当刘岐是林琅的朋友罢了。   到酉时末,赵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的大戏唱完后,桃娘一席红纱、肩披白色兔毛氅,妖妖娆娆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夕元宵,各位大老爷们、娘子们在此赏光,我春风楼甚为荣幸——”(注)   “今夕元宵与往日自是不一般,我春风楼与众位客官,寻了一门热闹稀奇的物事,与众人一道庆这元宵佳节——”   “我桃娘也是个爽快人,不与众人啰嗦,众位客官只须睁大了眼好好瞧便可——”   说着一抬手,两排衣着艳丽的舞女鱼贯而入,丝竹弦乐应声而起,舞女们天女散花般,起、腾、挪、跃、旋转,华丽的舞姿令人挪不开眼——   霎时,只听炮竹声响起,黄的、绿的、红的、紫的、橙的,五颜六色的焰火冲上天空并炸开,形成一朵朵巨大的烟花,无数百姓清一色都仰着脑袋看着天上,忍不住发出啧啧惊叹——   很快,小南河对面也聚集了一堆百姓,与此同时,桥上、酒楼上、集市上,不管是在哪里的人群,都忍不住被天空五颜六色的焰火吸引了注意力——   小胖崽也在那拍着小胖手道:“哇塞!好漂亮!爹爹,比崽崽除夕看到的焰火还大哎!——”   林琅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道:“崽崽喜欢吗?”   小胖崽用力地点了点小胖脑袋,“喜欢!崽崽超喜欢!”   刘岐似乎有些不甘示弱道:“这有甚?!朕能给你造更大更好看的!”   小胖崽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他——   林琅不赞同地暼了刘岐一眼道:“陛下有这银子,多为城南流民做些实实在在的不好吗?用来哄个三岁小儿开心作甚?!”   小胖崽似是察觉到自家爹爹不高兴了,立马乖巧讨好道:“崽崽不需要看更大的,崽崽在这里看就可以啦——”   林琅将小家伙抱在怀里rua了rua,夸道:“崽崽真乖——”   “造更大更好看的焰火要花很多很多银子,可以让许多许多百姓吃饱饭穿暖衣了,所以陛下不能花这么多银子给崽崽造焰火,陛下得用这些银子让百姓吃饱穿暖才行——”   小家伙懵懵懂懂点了点头,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问道:“就是崽崽之前找爹爹时看到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吗?——”   林琅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小家伙问的是城内安置棚那些流民。   他点了点头,小家伙捏着自己的小胖手指道:“那些哥哥姐姐们都吃不饱肚肚,长得好瘦好瘦,穿的衣服也好破,崽、崽崽不看焰火了,崽崽不玩玩具了,都把钱钱省下来给哥哥姐姐们吃饱饱!——”   林琅:“那倒也不必,你那玩具也值不了几个钱——”   小胖崽:......   与此同时,春风楼门前支棱起的一长溜摊子,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焰火,什么价位的都有,从几文到几百两。   早有好奇的百姓买了些放了起来,不过为了安全考虑,小的焰火可以带走放,大的焰火只能在春风楼划定的区域放。   即使如此,那焰火的销量都异常的惊人,毕竟,天子脚下,全京城最不缺的便是有钱有权的人,这等稀奇物事,自是不乏有钱有权的人花钱体验一下,更别说今日一年一度的元宵节,那些闺阁小姐们难得能出来看灯会,那些公子哥们自是不遗余力想讨好他们心仪的姑娘。   因而,这焰火简直瞬间便供不应求,而且不仅那有钱的人家能买到大的焰火,寻常百姓家也能买点小的给孩子玩。   就算因为太紧俏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买到,但焰火是在小南河边放,所有百姓都能看到,而放之前还会有小厮大声念道是谁家的公子为谁家的小姐放的焰火,这不仅公子小姐们觉得倍有面,围观百姓也看得十分乐呵——   林琅忍不住叹道:“陛下,这朱公子,可真是个经商奇才啊——” 第91章 小胖崽闹元宵2   刘岐自是最听不得林琅当着他的面夸别的男子, 不由不服道:“这算甚?!若是朕,定能比这姓朱的挣得更多!”   林琅心道,那可不一定, 术业有专攻, 就算是帝王,那也不一定善于经商, 不过他嘴上还是哄道:“那是自然, 陛下这般厉害, 赚这些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刘岐这才善罢甘休。   焰火看够后, 小胖崽便有些坐不住了,元宵节灯会上那么多彩灯、好吃的、好玩的, 他早想去溜达了。   好不容易一年一度的元宵, 林琅自也不拘着他, 派人知会朱青一声后,便沿着小南河闲逛。   小南河两边茶楼酒肆林立, 沿河铺了长长的青石板路,又交错种了许多花树,这时节, 红的、黄的、白的、粉的梅花还有许多,开的早些的迎春花也开了一大片, 绿色枝条黄的花垂在河边,在彩灯映照之下煞是好看。   这小南河平日里便分外热闹, 更别说这元宵节了,那简直是摩肩接踵人挨人。这对三头身的小萝卜丁来说,自然不太友好, 就算再怎么伸长小脖子,那也还是啥都看不到啊——   林琅准备抱起自家小崽子, 没想却被刘岐一把抢了先,将小家伙一把举起来骑马马,还一脸自然地对林琅道:“小家伙重得很,这里人多,你抱着太累了——”   王大海在一边纠结道:“陛、陛下,让、让老奴来吧,您这身子金贵得很呐,而且让小公子骑在您头上,属实有些不妥啊——”   刘岐瞪了他一眼,冷冷道:“需要你多嘴?——”   小家伙小脑袋想不明白那么复杂的事,小胖脸一脸担忧道:“陛下,崽、崽崽太胖了吗——”   刘岐跟变脸似地迅速换了一副如沐春风的面孔,挑挑眉道:“嗯?说好在外面叫我什么呢?!——”   小家伙也甚是上道,一把抱住刘岐脑袋,胖乎乎的小脸蛋蹭了蹭刘岐的脸道,小奶音又软又糯又甜道:“爹爹——”   林琅不禁挑了挑眉,看了看刘岐,又看了看小胖崽,带着点让刘岐发毛的笑意道:“刘老爷,你可真是会占便宜呢——平白就捡了个大胖小子作儿子,哪像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回头就亲亲热热喊别人作爹啦——”   他这心里不平衡久了,如今也不过寻个机会,发个几句牢骚罢了,想当初,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带小家伙,其中不容易真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刘岐心里有些发毛,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刘老爷”叫的是谁,反应过来后立马道:“我这个野爹爹和你这个亲爹爹哪能比,小家伙自然最喜欢你这个亲爹,我也一样——”   林琅:......   什么鬼?!什么野爹爹和亲爹爹的,还什么跟小家伙一样最喜欢他这个亲爹,这是哪门子的土味情话?!   但他耳根子还是有些发烧,不自在转开头,不想和刘岐再掰扯这许多有的没的......   王大海在一旁看得咂舌不已,暗道自己方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阻止天子让林小公子骑大马,照天子这副对林大人上心的模样,那真是要天上的月亮,怕都不得给星星——   他心中只是惊叹,原以为他们陛下心里记着宁世子,以后怕是再也装不下谁了,没想到这林大人出现短短数月之内,他们陛下对林大人的宠信和上心程度,完全不输于对原来的宁世子!   王大海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虽然有点替宁世子惋惜,不过总归是为自家陛下高兴的,毕竟人活着嘛,总该向前看——   小南河街边卖花灯的商贩很多,一路走来,小家伙左手提着小老虎花灯、右手提着小兔子花灯,俱是喜爱不已,林琅手里还替他提着一对龙凤花灯。若不是林琅阻止,刘岐怕是什么花样的都要给他买全。   而小长风手里也提着一个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小猪花灯,瞧着分外可爱,林琅问他时,他只选了这一个,多的也没要——   林琅问他为什么喜欢这个小猪花灯,小长风偷偷瞅了小家伙一眼,林琅便明白了,觉得这小长风平日里看着多坚强的一小男孩,竟然还这么心细,只因小家伙属猪,便喜欢小猪花灯......   只可惜,这实情怕是不能告诉小家伙,无他,只因小家伙绝不肯承认自己是只白白胖胖的小花猪,他觉得自己是威风凛凛的小老虎还差不多——   再往前走,便能从一道长长的石阶走到小南河边,那里有很大一片滩涂,边上长满了水草芦苇之类,许多人在河边放花灯,此时,已经有长长的灯河顺着河流飘向了远方——   此时,一个八九岁挎着篮子的小姑娘,拉了拉林琅的衣袖道:“公子,买几盏花灯吧,在花灯上写上心愿,放到河里便能实现哦——”   这花灯也不贵,几文钱一只,林琅便大方地给每人都买了一盏。小姑娘拿了铜钱,蹦蹦跳跳高兴地又去向其他人兜售了。   林琅忍不住跟着看了一会,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么小的孩子,便要努力挣份生计,该在学堂里读书识字才是——”   刘岐看着林琅,表情也不禁有些认真道:“朕会做到的——”   此时,林琅脑海里响起001的系统音道:“恭喜宿主,成功激活天子的宏愿,奖励能量值1000——”   林琅:......   他一脸懵逼,他不过随口感叹罢了,哪想到还激活什么buff,还得到这么一大笔能量值,才反应过来方才刘岐看着他的眼神、说的那句话,实际上是多么的认真——   他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冲动,想将所有的实情都告诉这人。他看了看这人,又看了看坐在这人脖颈上的小家伙,面上带着些似戏谑般的笑意道:“刘老爷,这么一看小公子,和你生得是真像呐——”   王大海也在一边附和道:“就是,就是以前老奴便这般觉得,真是缘分呐!——”   刘岐:“那可不!都唤本老爷作爹爹了,那还能不像?!——”   林琅:......   此时,脑海内又响起001的机械音道:“检测到宿主危险身份自曝行为,检测到宿主危险身份自曝行为,扣除能量值500!”   林琅:!!!......   别啊!他可什么都没说呢!500能量值?!这么狠?!赚点能量值他容易吗?!   他狠狠瞪了刘岐一眼,只恨这个榆木疙瘩,什么都没明白,就白白让他损失了500能量值!   刘岐只觉浑身一紧,不明白前一秒还对他如沐春风的某人,怎么瞬间便变了脸?!他也没怎么招他惹他啊!实在弄不明白,便只能小心翼翼,只希望不要又惹着这人了——   众人在花灯上写下了心愿,便将花灯放到了河里流走了,就连小家伙都煞有介事地在自己花灯上用笔写上开心两个字——没办法,小家伙非要自己写,也就这两个字简单点,他会写罢了。   小家伙蹲在河边、翘着小屁股,看到自己的小花灯流向了远方,不禁有些心满意足,拍拍小胖手才准备站起来,这时只听见不远处的石桥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不少人尖叫道:“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小家伙被吓了一跳,顿时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转头看向自家爹爹,伸出两只小胖胳膊求抱抱—— 第92章 小胖崽闹元宵3   此时石桥上人挤人, 本来看花灯的人就多,如今又加上有人跳河,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稀奇凑热闹的更是你挤我、我挤你, 到后来已经演变成一波又一波往前拥挤的人潮, 已经不是某个人能够控制的了。   为了防止围观百姓掉入河中,多数京城禁卫衙役组成了人墙, 拦在桥边、河边防止酿成大患, 压根腾不出人手来救那跳河女子。   如今这个时节, 小南河中的流水许多都是经冬的浮冰化开的雪水, 跳入河中冰冷刺骨得很,更别说河面虽有许多花灯, 也只够照亮那么方寸之间罢了, 河面还是黑黢黢的, 什么漩涡、暗流之类更是难以看清,一时之间围观百姓多数也只是看热闹, 无人敢跳入河中救人。   眼见那女子浮浮沉沉、随波而下,转眼就冲到了放花灯的河段,时不时只见一个黑压压的脑袋或是一只泛白的手臂伸出水面, 看着仿佛马上就要沉入水中。   林琅心急之下,一把将长袍裙摆扎在腰间, 作势就要跳进河中。刘岐忙拉住他道:“你要作甚?!”   林琅急道:“你拉着我作甚?!那女子都快淹死了!人命关天!”   刘岐气道:“上次你跳进湖里便要了半条命,这次又跳河, 还把自己身体当不当回事了?!”   林琅:“那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女子被淹死吧?!”   刘岐将他往后面轻轻一推,果断道:“呆这别动,我去——”   说着便身轻如燕、脚踩小南河中的莲花灯, 只几步便到了落水女子跟前,只一拎一提, 如拖着个布娃娃般,便轻易将那落水女子拖到了岸边,并无丁点怜香惜玉、直接将这女子扔到了岸边。   小胖崽立马上前抱住了刘岐的大腿,仰着小胖脑袋一脸真诚地惊叹道:“爹爹,你真厉害!”   刘岐本来有些烦躁的情绪,被小家伙这番真诚的彩虹屁立马梳笼得不见影。   这女子陡经变故,一时还未来得及反应,悄悄瞅了瞅刘岐几人,心下惊惶、身上又冻,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垂首颜面在那小声哭泣,哭得那叫个伤心——   林琅让鸣剑寻了件披风与她披上,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说话,好在朱青的春风楼离得近,便将她直接带到那去问话。   朱青让桃娘带这女子沐浴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服了些驱寒的姜汤后,才带到林琅跟前回话。   一番问询下,才得知这女子本是楚地南县县令之女,姓沈、小字珠玉,当初不顾父母反对,一心要嫁与他们当地的穷书生黄石。这穷书生也有几分才华学识,当初她父母反对也不是嫌弃他家穷,而是觉得此人两腮无肉、眼神不正,不是个良人。   但这书生样貌的确有几分清秀,又能作得几首哄女孩子开心的诗,几下便让未见过世面的沈朱玉倾心不已,一门心思非他不嫁。   却说这黄石也确实有几分本事,后来中得举人,去年又中得进士,被录用为礼部员外郎。消息传回家中,俱都高兴不已,旁人从最开始的觉得沈珠玉有眼无珠,到后来都觉得她有眼光、目光长远,以后那可是京城里的朝廷要员夫人,那可真真不得了——   沈珠玉自己心里也颇为高兴,虽然过日子这种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老家那些人都羡慕她能到京城来,以为她过得多好的日子,实际上京城柴米油盐样样都贵得很,尤其租个小破院子每月便得有一两五钱银,零零总总加起来一个月开销便得好几两,她丈夫那点俸禄根本剩不了多少。   虽说她娘亲暗地里也会给她补贴,嫁妆多少也剩些,但日子明显还是十分捉襟见肘。毕竟,即使她夫君中了进士,她爹还是很不看好她夫君,压根不允许她娘给她过多补贴。   当然,她也知道她爹性子轴得很,为官数十载还是个七品县令,家中除了些微薄积蓄压根也无多的银钱,她娘亲补贴她的,还是靠她娘亲当初陪嫁的两间铺子来的一些微薄收入。   但即使如此,她心里也还是高兴的,她觉得只要能每天陪在夫君身边,不管是粗茶淡饭还是寄人篱下,她都安之如怡。而且,在她心里,她夫君天下第一厉害、有才华,即使是京城里远负盛名的状元郎那也是比不上的。她相信,她夫君终有一日能位极人臣,眼下的这些捉襟见肘也不过是一时罢了。   不过,就算不能飞黄腾达,就现在这般,她觉得也挺好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觉得眼下挺好,但她夫君并不如此觉得。   黄石本就是贫寒农家子弟,家中老父老母也只靠着几亩薄田辛苦度日罢了。他能一路考中进士、出人头地已实属不易,他本以为入朝为官便能高枕无忧,荣华富贵便能纷至沓来。   哪成想事实并非如此,他竟还需要为生计发愁,与他想象中出入甚大,他不由心中颇为不甘——   随着时间过去,他也看自家发妻越发不顺眼了,以前他还是穷书生时,他觉得他妻子身为县令之女又生得好看,自也是有过一段爱慕时期,但如今他到了京城,又中了进士,见识到了更大的世界、更高的门第,觉得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算甚,而且也并无多少身家,就那点原先还觉得好看的颜色,看久了也觉得腻味得很——   他觉得大概是老天也替他不值,所以将这大好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他被礼部尚书的孙女看上了......   无独有偶,他觉得这真算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他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到袁尚书府邸汇报公事,没成想撞见了袁尚书家的孙女。   这闺阁中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见不到几个正经男子,不由得便有些含羞带怯。   这黄石虽家中贫寒,但哄骗小女孩家家倒是有几分本事,尤其面上装得特别一本正经的儒雅书生模样,又加上那副好皮相,稍微示好便笼络了袁氏女芳心,后又特意寻得几次机会,递了几首酸诗过去,简直与追求沈珠玉时的套路如出一辙,但偏生就是奏效得很,几番操作之下,便将那袁氏女哄得非他不嫁——   这袁尚书倒还比那沈珠玉的县令爹更好说话,对黄石还颇为赏识,几番考量之下,竟还真起了将孙女嫁过去的心思。   只是,黄石到底有了妻室,他堂堂礼部尚书孙女,自是不能给人作妾,更别说黄石如今也不过只是一普通礼部员外郎罢了,于是提出让黄石休妻。   黄石并不太想休妻,但其中对沈珠玉有多少情分不好说,主要还是沈珠玉并无什么过错,糟糠之妻不下堂,若是他敢休妻,日后在朝堂上的名声怕是也就没了,也别谈什么前途了。   黄石因而自是又对袁家小姐一番甜言蜜语,让袁家小姐不仅没有冷了心思,反倒觉得他情深义重,越发心悦于他,宁愿作妾也要嫁与他。 第93章 小胖崽闹元宵4   此话一出, 袁尚书被气个仰倒,黄石也不敢真让自己顶头上司孙女给自己作妾,甭管他心气多高, 还是清楚自己目前身份与袁尚书门第的差距, 便主动提出可以让袁家小姐作平妻。   袁尚书虽然还有些不满,但拗不过自家孙女一门心思, 便也允了。   这黄石觉得自己那是考虑得万分周全, 万没想到他发妻沈珠玉竟会不同意。在他看来, 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都没休掉沈珠玉已经是仁至义尽,这沈珠玉怎还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竟还敢阻拦他娶袁家小姐, 简直是不识好歹——连袁家小姐都不在意, 这沈珠玉有甚资格反对?!   沈珠玉在京城孤身一人,没甚亲朋好友也没甚认识的人, 自没有听她的意思,也没人问她愿不愿意。所有人都觉得,黄石没休掉她已经是有情有义了, 沈珠玉又能有什么意见呢?——   沈珠玉也曾试图和黄石哭过闹过,这种时候, 她才真正看清这个男人的嘴脸,如此的凉薄、自私、阴狠, 他笃定完全拿捏了她,谅她如何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只是对她威胁了番, 便欢天喜地准备迎娶袁家小姐过门了——   这袁家小姐身家还丰厚,只要成亲后, 他们立马便能住进三里巷内的大宅子!   今天便是黄石和袁家小姐成亲的大好日子,世人常道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种时候,有谁管沈珠玉呢?!她便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欲投河自尽,倒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感到绝望,她不过是想要报复黄石罢了,觉得这人不是最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吗?!   等她的尸首从小南河上浮起来,到时候定会成为满京城最热、传得最快的消息,到时候衙门自会查出她的身份,到时候自然全京城都会知道,他黄石不过是个负心汉!她看他还能得意几时?!到时候即使是礼部尚书的门楣,怕也只会被京城各门第避之唯恐不及——   不得不说,沈珠玉这番用自己生命作为报复的手段的确够狠!   但林琅还是忍不住叹道,觉得这姑娘是真傻啊!压根不懂得自己生命的宝贵,这世上哪有什么人值得她用生命去报复呢?!更别说就是个负心汉罢了——   林琅替她又将热茶倒满,幽幽道:“你这法子可真不值,这黄石哪值得你搭上性命?!我这里倒有个更好的报复的法子,不知道沈姑娘是否有兴趣?——”   沈珠玉听及,两眼跟冒着火般炽热地看着林琅,表情狰狞道:“什么法子?!即使付出性命,我也愿意!”   林琅一派悠哉游哉道:“死了报复,哪有活着报复更好呢?而且不仅活着,还比你那负心汉夫君活得更好,岂不是比你跳河更好?——”   沈珠玉一脸迷茫和不解,充满怀疑道:“我,还能比黄石过得更好?!这、这怎么可能呢?——”黄石是当朝进士,又在朝廷为官,即使现在只不过是个礼部员外郎,但他还年轻,往后定也能成为朝廷大臣,而她不过是个县令之女,在这京城里无依无靠,无一技傍身,也无什么学识,如何能比她那负心汉夫君活过得还好呢?!——   林琅淡淡道:“你都有跳河自尽的勇气了,还没有尝试一下的勇气吗?——”   沈珠玉觉得也是这个理,她既然都能选择跳河自尽,怎可能还害怕别的选择,只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道:“敢问公子姓名?为何要帮助民女?!”   还没丧失应有的警惕,林琅满意点点头道:“在下林琅——”   “至于帮你,也算不上,我们算是各取所需吧,恰好我这里的事情,也需要你这样一个人来做——”   沈珠玉眼神微微闪烁,没想到眼前这样貌俊美的男子竟就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状元郎林琅!想当初,她还觉得她那负心汉夫君,即使是状元郎也比不上,如今一看,才知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有眼无珠和无知!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刘岐,知道是这人将自己救起来的。她只觉得这人一身威仪、气度不凡,样貌也甚是俊美,只不过比状元郎轮廓犀利些,各是各的俊美法,心中不禁想到京中传闻,对刘岐的身份有所猜测,心下忍不住一惊,却到底没表现出来。   至于林琅和刘岐外貌带给她的冲击,就更算不得甚了,她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哪还会有小姑娘们那些萌动的春心!她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报复,能让她那负心汉夫君过得不好,她便高兴了!   一番思量后,她神情坚定道:“我愿意!——”   林琅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先在这春风楼呆段时日,桃娘是个能干的女子,能跟着学多少便学多少,待需要你时,我便传人来唤你——”   “切记耐心,一应事宜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沈珠玉一一应下。   一应了却后,夜色已深,小家伙已经打着小哈欠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林琅准备抱起小家伙,却被刘岐抢了先。   小家伙靠在刘岐肩头,小胖脑袋依恋地靠在刘岐肩上,软乎乎、肉嘟嘟的小脸蛋依恋地挨着刘岐的脖颈,又软又暖,这种感觉对刘岐来说实在是神奇极了——   他心头不禁涌起一种怜爱的感觉,又酸又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想,以后就算他有自己的孩子,大概也不会待他像待小家伙这般好!不过,林琅又无法给他生个孩子,他自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他们坐上马车,才准备往回走,却只听见人群中一阵喧哗,无数人惊慌奔走相告道:“走水啦!走水啦!城南走水啦!——”   无数人往城南跑去,有想去看热闹的,有想去救水的,人群一时慌乱躁动无比......   林琅有些愣怔,蓦地反应过来,讷讷道:“城南走水?!莫非是城南流民安置处?!”   说着就急吼吼要往城南跑。   刘岐忙一把拉住了他,直接将马匹从马车上解下来,轻身上马,对林琅道:“我带你去——”   京城内不能纵马,但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吩咐王大海将两个小家伙好生看着,又将止戈留下,便带了鸣剑和一行暗卫往城南而去。 第94章 小胖崽闹元宵5   刘岐与林琅共骑一乘, 飞驰在京城的御道上。这御道是从皇宫通向东西南北四门的笔直宽阔的四条大道,平日里只有天子或者天灾兵祸之类十万火急之事才能走,寻常人走御道会被视为藐视天子, 要受到重罚。   如今元宵夜灯会, 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百姓,也只有御道才能走得通了。   一行很快到了城南, 只见流民安置棚都烧了大半,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无数流民、百姓和官兵, 都在徒劳地用桶、盆、陶器之类各种容器接水扑火——   但这安置棚都是用木材搭建的,这段时日天气又一直晴朗干燥得很, 一经着火, 哗啦啦便燃了一大片, 那些容器盛的水无异于杯水车薪,想要扑灭火势基本不可能!但若不能及时阻断, 到时候烧到民居,如今元宵到处都是花灯,怕只会引起更难以想象的后果。   林琅当机立断问身边的管事道:“将百姓和流民都引到安全之处, 让官兵从外围将安置棚往着火的地方开始拆,拆一截、填一截沙土, 能拆多少算多少!”   这管事原是南城门守卫的士兵,叫牛大, 因性格憨厚老实,林琅便让他负责安置棚一带的治安巡逻。   这牛大是看着这安置棚如何搭起来,又如何收留了多少流民, 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庇护之所,不说其中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如今说拆就拆,他心中还是颇为可惜。   但他向来敬服林琅,既然是林大人所言,那他自是照拆不误。   牛大是个能干踏实的,很快不仅组织了所有官兵开始拆安置棚,还动员了流民中的青壮劳动力,官兵们拆安置棚,青壮年流民便填沙土,还有些力气足的百姓,便自发地在那泼水,只单纯想着尽可能地多扑灭多少火便扑灭多少。   人多力量大,很快安置棚除了熊熊燃烧的一半之外,剩下的都被拆完了,外围也填上了三圈沙土,每圈沙土都有半丈来高,像是战壕一般。   林琅命十来个官兵守着火势,防止再出异变,令其他人清点死伤人数,并让大夫为伤者包扎。   无数流民和百姓看着燃烧的安置棚,这熊熊烈焰将每人的脸庞映照得发红而诡异,明明是茫然无措和难过悲伤的表情,在跳动的红色火焰背景之下,仿佛变成了扭曲的笑容一般......   林琅看着熊熊大火失神了片刻,无数流民将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茫然无措问道:“林大人,我们可怎么办呐?!如今连安置棚都没了,我、我们去哪里安身呐?!——”   有了一个人带动,人群就仿佛被人按下了开关键一般,哀嚎声像海潮一般此起彼伏,为天下之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而仿徨甚至麻木......   尽管之前已经通过善堂、佛堂、修路之类安置了许多流民,但如今聚集在安置棚的仍有数万之多,本来想着开春后三月之前悉数安置,根据流民意愿要么是在京郊垦荒,要么是迁徙到京畿附近郡县,要么是迁回原籍。   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遇到了这么大一趟走水,烧了一半、拆了一半,数万流民如何安置问题直接摆在了眼前,成了迫在眉睫的难题......   无数双眼睛看着林琅,里面带着全然的信赖,带着历经磨难艰辛后的麻木与最后一丝光亮,这样的眼神无比沉重,也很难回避——   压根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林琅考虑,他看看刘岐又看看目之所及范围内所有的流民,他沉声道:“大家暂且在此处歇息一晚,待明日一早,京城禁卫便会将大家分批带到京郊,那里已经修好了房子,还有许多待开垦的荒地,不会让大家没有容身之处的!——”   流民中间或响起一两道杂音道:“林大人不会骗我们的吧?若是京郊房子早修好了,怎么不让我们早安顿过去呢?!怎么这大火一烧,我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还有人带着恶意揣测道:“林大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大概早就想着法子将我们这些流民撵跑了吧?!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流民碍了京城贵人们的眼,才故意放火烧了这安置棚?!”   流民中不禁起了骚动,大部分人不过都是些人云亦云的,本来脑子里可能没什么想法,被那么几个有心人一挑拨,便越发觉得像那么回事,觉得定是有人故意放火想驱赶他们这些流民!流民中有人说是林大人故意派人放的,他们心里便暗暗怀疑是不是林琅,甚至越想便越觉得很有道理,林琅的嫌疑很大!——   林琅都被这突然莫名其妙的走向给弄懵了,他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觉得这火会是他命人放的,更不可思议的是,竟还有那么多流民暗暗在动摇......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人群中定有人故意在借机生事、煽风点火挑拨,看来这安置棚走水定不是什么意外......   只是会是谁,竟枉顾这么多百姓性命,枉顾这些流民的生死安危,作出如此下作之事!   但眼下更迫在眉睫的是要安抚这些流民,不等林琅解释什么,流民中更多头脑清醒正直的人站出来道:“你们一个个的还有没有良心?!你们脑子是被猪油糊了吗?!若不是林大人,你们一个个的早就冻死饿死了!”   “林大人这些时日以来,为我们这些流民做了多少事,操了多少心,你们一个个的没长眼睛吗?!”   “凡是经历过千辛万苦到这京城的,哪个不是吃了多少苦头?!哪个看不到林大人对我们的好?!这些乱爵舌根的定不是我们流民中的一份子!大家可千万不要上当!把他们一个个的给揪出来!竟然敢挑拨我们和林大人的关系!”   “兄弟们!姐妹们!可千万不要上当了!——”   那些流民顿时醒了神,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们经历过那么多辛苦,见过那么多世态炎凉,林大人对他们是不是真心好,他们还看不出来吗?!他们不禁有些暗自羞愧,但又瞬间反应过来,可不就是那几个乱爵舌根的挑拨?!这些挑拨的定不是流民!顿时各个义愤填膺,将方才的羞惭全化作同仇敌忾,一股带劲地去把那几个居心叵测之徒揪出来!   完全没料到事情走向的林琅:...... 第95章 小胖崽闹元宵6   只能说人民的力量是巨大的, 那些隐藏在人群之中想挑拨是非之徒,也完全没料到这些流民竟然没受挑拨,或者说已经受了挑拨, 但没想到没其他人这么几句话一说, 瞬间便倒戈!情势发展之快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等他们意识到想要逃时, 却早已被周围流民给扭着了, 一个个给压到了林琅和官兵面前——   林琅看着眼前这十数个贼眉鼠眼之徒, 正愁要怎么处置, 这时,只听有人道:”“大理寺秦大人来了!——”   衙役官兵和百姓听到秦笠大名, 各个避之唯恐不及, 还有些消息不怎么灵通的百姓在人群里悄悄问道:“这秦大人是谁?怎么大家都一副很怕他的样子?——”   有了解情况的热心百姓为他解惑道:“秦大人你都不晓得?!大理寺卿秦笠, 简直就是活阎罗啊!朝堂百官、京城百姓没哪个不怕的!要是落到他手里,就没能哪个能讨得了好的!”   “这么可怕?!那他来这里作甚啊?!”   “谁知道呢?看看不就得了——”   天下百姓都是一般喜欢看热闹的,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各个往里凑,就希望能听的一手消息, 到时候好跟旁人显摆。   秦笠到了林琅和刘岐跟前,不禁挑挑眉, 没想到天子竟也在这,他心里属实觉得不妥, 觉得这里人多眼杂,天子龙体金贵,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但眼下也不方便说这个,只朝刘岐行了礼, 又与林琅见了礼。   刘岐知道秦笠是个有分寸的,心下较为满意道:“不知秦大人到这里所为何事?——”   秦笠:“大理寺接到消息,说有人故意在城南流民聚集处纵火,因此特带人前来查看——”   围观百姓听及,心下便信了个五六分,不禁大为惊骇,忍不住窃窃私语道:“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故意在安置棚这里纵火?!都不怕闹出人命吗?!”   有人冷嗤道:“呵,怕是在某些人眼里,他们的命是命,咱们这些流民的命压根就不是命吧?!”   不少人也跟着愤慨道:“太过分了!这等丧尽天良之人定不得好死!到时候定让秦大人给我们一个公道!”   “让秦大人还我们一个公道!”   林琅道:“秦大人也听见百姓呼声了,那便有劳秦大人查个水落石出了,下官还有要事在身,便不相陪了——”   说着便带着牛大一行人去安排流民安顿之事,刘岐自也跟着去了。   秦笠朝着刘岐离开的身影恭敬行礼,待见不到后才起身,忍不住望着林琅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围观百姓有些机灵的忍不住奇怪道:“这林大人的官职不是比秦大人低吗?怎么秦大人反倒看起来对林大人更为恭敬呢?——”   有许多百姓是林琅的铁粉,忍不住维护道:“说不定秦大人是敬服我们林大人为人,所以才以礼相待呢?!”   也有些眼神好地道:“怎么感觉秦大人不像是对林大人行礼,看起来像是对林大人旁边的公子行礼呢?——”   旁边有百姓被提醒了也跟着回神道:“是了呢,林大人旁边的公子生得也是好生气度不凡、样貌俊美,一看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哎呀呀,传闻天子不是颇为宠信林大人吗?!经常微服出宫看林大人,今日元宵夜灯会,这等特殊日子,那、那人不会是......”   这人话还没说出来,旁边人忙捂住他的嘴道:“别嚷嚷,小心祸从口出!这是咱们这等小老百姓能随随便便谈论的吗?!”   一众人各个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好像心照不宣一般,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发现什么秘密般的惊喜刺激,还有见到天子的隐隐激动,毕竟他们这些平头小百姓,一辈子哪有什么机会见到天子呢——   林琅与牛大一众人安排事宜,没多久,衙役已将死伤人数都清点了出来,今日是元宵夜灯会,许多流民也去看热闹去了,安置棚剩的人本来也不算多,而且幸好走水发现得及时,大部分人都逃了出来,但即使如此,还是死了三人,伤了十数人——   其中死的三人一个是腿脚不便的老头,一个是运气不好直接被烧断的木头砸到脊背没能逃出来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是个生性害羞、不喜见人的十多岁小姑娘......   即使如今场面已算大幸,但面对这样的结果,众人心里不禁都有些沉重。若是天灾意外,众人虽难过但也不至于愤慨,但若真是人为,那真是恨不得把纵火犯剥皮抽筋的心思都有!   牛大是个脾气暴躁的直肠子,在那恨恨咬牙道:“若是秦大人查出来是谁做的,倒是我牛大定头一个将这些人几拳捶得他姥姥都不认识!”   旁边几个当差的也跟着道:“只捶他们几拳太便宜他们!要将他们五马分尸才好!”   林琅心里沉重,又有些疲惫,哑着嗓子道:“秦大人会查个水落石出的,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将事情安置妥当,各自先回去歇息,接下来一段时日还有劳诸位了——”   牛大一行人都是粗汉子,立马道:“林大人说得哪里话!我等都是食朝廷俸禄,安置这些流民、护佑百姓,本就是我等之职!”   几人也不再过多絮叨。   转眼过了半夜三更,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林琅便准备直接在之前的值房将就歇一晚——   这值房就在南城门之上,不过一暗室,空间不过一人回转,以前是值守士兵晚上歇息的地方,条件实在算不得怎样。   此前林琅忙碌没能回家时,都是在此处歇息。   他如今身子本就有些弱,睡得晚了都有些头晕,更别说今天还经此一番闹腾,等坐在值房的行军床上时,都忍不住一阵眩晕,缓了好久才稍好些,这时,才发现刘岐竟然还一直跟着自己没有回去。   他气息微弱道:”“陛下还跟着臣作甚?!明日就要上朝了,还不早点回宫?”   刘岐心疼地将他揽在怀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想让这人少操心点这些事,可是他知道这等事发生在林琅眼前,他定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而且他敢说出来,也只会徒让这人生气烦忧——   无他,只因在这人看来,他身为天子,该一心护佑苍玄社稷百姓,如今发生流民安置棚走水此等大事,他这天子便该以百姓为先,自己都该一心想着百姓,又怎么能提让他休息的话,提了也只会惹这人生气——   刘岐心中真是太懊悔,暗忖以后一定不能将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这人,明明身子都还没好,眼下又这般折腾,看来得让孙太医每日跟在这人身边才是...... 第96章 小胖崽闹元宵7   刘岐将脑袋埋在林琅脖子里, 温声哄道:“时间不早了,你先睡,不用管朕, 明早朕再回宫——”   林琅揉了揉太阳穴, 觉得脑袋有些重,靠在刘岐宽阔的怀里, 闻着他身上檀木冷香味道, 纷乱的心绪也很快安宁下来, 但念及小家伙, 还是忍不住挂念道:“你若不回去,小家伙晚上怕是不会睡——”   刘岐笑道:“放心吧, 有长风那小子在呢, 小家伙哪还想得起我们——不过, 这小子也就这点用处了。”   林琅有些无语,带着点软软的嗔怪道:“你说你, 堂堂一九五至尊,怎老还和个小孩过不去?——”   刘岐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却嘴硬道:“怎会?!只是不知为何, 总是看这小子有点不顺眼,大概他那明明很可怜的小模样, 却总带着一副欠揍的眼神,实在让人看不顺眼——”不得不说, 刘岐还是有些第六感在的,只是他现在并不能知道罢了。   林琅无奈笑道:“你这未免也太幼稚了些——”   刘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放低声音道:“很晚了, 别再想这些,早些睡——”   林琅微弱应了几声, 靠在刘岐怀里,很快便睡着了。   刘岐替他继续轻轻按揉太阳穴,想让他舒适些,即使睡着了,这人还是轻轻拧着眉,像是思虑过重,睡也睡不安稳一般。他侧身支着头,一直看着这人,眼里若有所思......   却说小胖崽这边,还真是被刘岐给冤枉了—他本来便困极,被王大海抱上马车时便已睡着了,等他到家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迷迷糊糊醒神时,发现爹爹没在身边,立马便撇着小嘴忍不住想哭。   一旁趴在小木床边守着,已经睡着的小长风,听见小家伙哼唧的声音立马醒来,熟练地学着林琅的样子,将小家伙虚虚揽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小家伙知道身边有人陪着,便没那么害怕了,迷迷糊糊想要又睡过去,又忽然醒过神来,发现身边陪着的不是他爹爹,而是长风哥哥——   他没看到爹爹,有些难过道:“爹爹呢?——”   小长风哄道:“崽崽乖,林大人和陛下要去帮助城南的流民,晚上回不来了,别怕,哥哥陪你——”   小家伙撇了撇嘴巴,黑溜溜的眼睛里的泪珠要掉不掉,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哇哇哭出来。小长风面色一紧,手脚都有些慌乱无措起来,没想到小家伙却擦了擦眼睛,奶声奶气懂事道:“那、那些哥哥姐姐们好可怜,爹、爹爹帮助他们好腻害!崽崽乖,崽崽不哭,崽崽可以寄几睡觉觉!”   小长风不禁松了口气,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崽崽真乖,哥哥陪你——”   小家伙看了看小长风,眨巴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忽然灵光一现,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甜甜道:“长风哥哥,你和崽崽一块睡觉吧,你睡这!——”说着小手还拍了拍身边的床榻。   小长风面露纠结之色,道:“哥哥不用,哥哥趴在你旁边,看着你睡觉就好了——”   小家伙作势又要哭不哭的样子,小哭音道:“长风哥哥不和崽崽一块睡,崽崽就哭给你看——”那金豆子就跟不要钱似的,瞬间就在眼睛里蓄满了。   这小长风哪招架得住,只得哄道:“哥哥陪你睡,崽崽别哭——”   小家伙瞬间破涕为笑,不得不说真是奥斯卡级别的演技,心里暗暗得意道,趴着睡可辛苦了,长风哥哥怎么能趴着睡呢——   等小长风老老实实躺好,小家伙立马趴了过去,小奶音里都带着雀跃道:“这还是崽崽第一次和长风哥哥睡觉呢,好开心——”   小长风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软软的暖暖的,他也觉得很神奇,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觉,小心脏也忍不住噗通噗通的。但他面上只“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哄道:“很晚了,崽崽早点睡——”   说着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结果真的很快便让小家伙睡着了。他自己本来虽然也激动,却也随着这样的节奏很快睡着了......   却说另一边百花楼,薛游坐在顶层阁楼窗前的软榻上,望着远方燃起的熊熊火光,喝了口茶心满意足道:“左使觉得此景如何?”   对面黑衣人嘶哑的声音道:“动静虽大,但不过也才死了三个人罢了,离我们的目标还远得很——”   薛游放下茶杯,眼神有些晦暗,声音却还带着笑意道:“急甚?好戏还在后头呢——”   “只可惜啊,这林琅够果断,直接把这安置棚都拆了,要不然怎只会这点动静呢——”   “不过嘛,这些也够我们作文章了......”   黑衣人皱了皱眉,提醒道:“听说秦笠那疯狗也带人去了,你最好保证你没留下什么尾巴,否则秦笠那厮,定少不得让你脱层皮!”   薛游不以为然嗤笑道:“放心,就凭秦笠那厮,想抓住本将军把柄,怕还是没那本事——”   黑衣人:“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眉头拧起,思忖一番道:“如今苍玄皇帝得了林琅,一改往日不理朝政的昏庸残暴,变得勤政了许多,主人的意思是,直接结果了林琅,定能让苍玄皇帝变得跟以前一般,到时候我们的合作会更加顺利!”   薛游皱了皱眉,强掩下心中的不喜,面上不显道:“一个林琅罢了,能改变什么?!你们主人可是要成大事的人,还惧怕一个无名之辈?!”   黑衣人发出诡异的笑声道:“薛将军不会舍不得了吧?——”   薛游冷哼一声:“一个乡野村夫?有甚舍不得?!只不过觉得,是英雄就要光明正大地斗,暗杀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算得了什么?!都是卑鄙小人的选择罢了!”   黑衣人还是不敢直接得罪薛游,改了口风道:“薛将军果然磊落,我等自是比不上,不过,我们主人这里有份神秘礼物,到时候让我直接交给薛将军——”   薛游自是听出黑衣人的些许不快,毕竟他那话都直接戳到对方脸上了,只差直接指着他鼻子骂他是卑鄙小人了。不过他并不怎么在乎,一个左使而已,他还不怎么放在眼里,但这礼物,他倒有些好奇,“哦?!北境之主何必这般客气,倒不知是什么大礼,这般神秘?——”   黑衣人发出磔磔难听的笑声道:“到时候薛将军自会知晓,定会喜出望外!”   薛游:......他心中暗骂这些北蛮子当他跟他们一般没见识吗?!他身为长公主与大将军之子,什么世面没见过,一份蛮子的礼物,还轮得到让他喜出望外?!   不过他面上却还是礼数周道道:“北境之主有心了,望我们合作愉快——”   黑衣人也笑道:“薛将军大才,我们主人定不会看错人——” 第97章 小胖崽闹元宵8   元宵过后, 天子上朝、百官上值、百姓谋生,一切恢复正常运转。   城南流民安置棚走水后七日,刘岐召见了秦笠。但这些时日以来, 秦笠只查到了故意纵火的几个地痞小混混, 这些人收尾收得很干净,几个地痞小混混也不知用银子收买他们的是谁, 只知道有人给他们银子, 让他们去城南流民放把火, 他们见钱眼开便去了。   秦笠一身黑色獬豸官服站在殿中, 微微垂首,并未直视天颜。   刘岐眼里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审视上下打量他, 淡淡道:“秦大人只查到这些?——”   秦笠声音镇静道:“卑职无能。其他虽有蛛丝马迹, 但还未有确凿证据, 不敢妄下定论。”   刘岐:“可是和北境有关?”   秦笠面色一凛,很快就回过神来, 天子手中有暗卫和无数御林军,消息灵通不稀奇,只不过若要真正定罪, 还是必须经由府衙和刑部大理寺才可。   他应是道:“陛下英明——”   刘岐点点头道:“城南流民安置棚一事暂且如此定案,但你要派人一直盯着。”   “是。”   秦笠离开后, 刘岐食指敲着御案思索着什么,随后唤了声:“莫羽——”   一黑衣人从暗中跃至刘岐面前, 单膝跪地恭敬道:“陛下——”   刘岐:“你让飞矢暗中盯着薛游,你去盯着北境左使,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   “是。”莫羽领命而去。   刘岐心不在焉地翻了几下面前的折子, 眼里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道:“狼崽子养大了,心便野了啊——”   王大海眼观鼻、鼻观心, 恨不得当自己是透明人,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宫里待久了,想活命、装聋作哑是基本技能——   “你觉得秦笠此人若何?”   王大海像尊被点化的泥雕般,顿时谄着笑脸答道:“秦大人乃朝廷肱骨、人中俊杰,哪轮得到老奴多嘴多舌置喙——”   刘岐冷哼道:“你个老泼才,别的不会,这等油嘴滑舌不得罪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他眼神变得冷凝,声音似带着铁血之气道:“的确是个人才,只可惜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王大海不禁浑身一激灵,觉得自己此前的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些,天子从来都是那个无情冷血的天子,只不过在林琅面前才变得像个好人一般,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他杀伐果断、君心难测,看惯了天子在林琅和小公子面前的柔情,他这个老油子都差点忘了天子本来的面目了,实在是危险至极!   他在一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不要触到天子什么霉头。   但好在刘岐没有揪着他不放,转而又换了话题道:“子玉这几日在作甚?——”   王大海:“陛下勒令林大人这几日休息,但林大人似是闲不住,在家中歇了两日后,便在城南城外建了一处女子互助坊,专门教那流民中女子绣花、制衣、治病、抓药、制糕点之类,还让上次救的沈珠玉做了那工坊管理——”   刘岐眉头忍不住抽了抽,他这几日白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晚上时间是挤了又挤,才得空出宫去宫外看林琅,次日一早又起来回宫上朝。   这么两头跑的日子不可谓不辛苦,但他甘之如饴,只可惜每日回去得太晚,和林琅也说不上两句话,有时候这人还早早抱着小家伙睡着了。   不过就算这样,他每日能拥着这人入睡,已经分外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人,他面上冷肃的表情不禁软化了些,嘴角带着笑意道:“这什么工坊,总不得比流民安置一事让他劳心劳力,子玉既乐意,便随他去吧——”   王大海应是。   他瞧天子因说到林琅之事,神色看着和缓了许多,便大着胆子道:“陛下,吏部侍郎谭大人和工部侍郎鲁大人已在殿外恭候多时——”   刘岐不禁皱紧了眉,不耐烦道:“谭朗?!鲁能?!这些人怎三天两头来寻朕?!什么芝麻绿豆屁大点事也来寻朕让朕作决断,都是吃干饭的吗?!”   王大海身子一哆嗦,啥话也不敢说——   刘岐摆摆手道:“宣他们进来,早说早了,省得耽搁朕的时间!”   王大海:“是。”   谭朗和鲁能进来后,无非是说些银子又不够了、人又不够用了、开荒的农具又不够啦,就连流民中谁又挑事了、谁又不服从安排了、流民多难管教之类,都会拿到刘岐跟前来说。   刘岐额头青筋抽了又抽,觉得平日里林琅都是面对一帮什么榆木疙瘩脑袋,你说不认真吧,人家态度认真得很,对自己负责的事都非常上心,但你说认真吧,总是过度纠结于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然后丢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过来,真想让人敲开他们脑袋,看看他们榆木疙瘩脑袋里面想的都是些什么——   但他还是忍了又忍,如今流民安置事宜差不多走上正轨,大部分棘手问题都已解决得差不多或有章程可解决,为了不让林琅多操心,忍一忍也无妨。实在忍不了,只给两人一个眼神,让他们慢慢体会,谭朗和鲁能虽然木,但也还能看眼色,大事他三两下定好,小事便让他们自己折腾去了。   却说林琅这边,这些时日虽然相对清闲,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等他在春风楼酒楼又一次偶遇安国公小女穆小姐时,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第98章 小胖崽的身世1   刘岐很是大方, 直接多允了林琅一个月的病假,也就是到二月十六林琅才用去上值。   哪个打工人不喜欢放长假呢,即使是心系流民的林琅也不例外——更别说如今也还在年关时节, 除了朝廷百官、贩夫走卒谋生计和少数打工人外, 大多数百姓都还在走街串巷访亲戚,各大茶楼酒肆内更是热闹非凡, 其中尤以春风楼和醉香楼最甚, 不仅推出了很多老少咸宜的新菜品, 还推出了许多曲目, 酒楼内那张灯结彩的过年气氛,看来还能一直持续很久。   林琅这些时日, 除了每日去看看女子互助工坊以外, 便是带着小胖崽和小长风去醉香楼吃好吃的、看大戏。   小长风开始还很不适应, 他表示自己应该努力读书、习武,小小年纪便觉得这等吃喝玩乐之事对他来说太过奢侈并负有罪恶感了, 毕竟在不久之前,他还只是个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小乞儿,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如今有吃有穿, 还有书读,已经是过去难以想象的撞大运了, 和其他他认识的那些流民中的小孩子比起来,他已经不知道多幸运多幸福了!但这么好的机会, 这么好的日子,让他不读书、不练武,不好好努力, 让他天天去酒楼里吃肉听戏,他觉得实在是罪恶至极!   但小家伙只是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长风哥哥, 陪崽崽一起去嘛——崽崽想要长风哥哥和爹爹一起陪崽崽!”小长风便立刻缴械投降了,乖乖陪在崽崽身边陪他,等到晚上回去后便努力挑灯夜读,早上起得倍早练武,争取把落下来的课程补上。   后来被林琅发现后,林琅只得让他晚上不要学到太晚伤了眼睛,早上不要起得太早睡眠不够影响身体发育,到时候便得不偿失了。然后他上午去看看女子互助工坊和流民安置情况,下午待两个小家伙午睡后,才带他们出去逛逛听戏吃好吃的。   这样两个小家伙都能学也学了、玩也玩了——不过,他看看自己那明显丁点心思没在学习上,成日只知道憨耍憨吃的小胖崽,蓦地生出一种地主家的傻儿子即视感,不得不感叹一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呐——   因着林琅连续带两个小家伙听了几日的戏,两小只对齐天大圣的戏目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朱青便特意连续在下午到傍晚排了好几场齐天大圣的戏码。什么大闹天宫、火眼金睛、五指山、真假美猴王、三借芭蕉扇之类,直让两个小家伙看得目不转睛——   两小只迷上美猴王后,每日到时间便眼巴巴地等着林琅带他们去看戏,时日一多,一大两小便成了春风楼的常客了。   林琅本就生得俊美风流,如今这样貌,在京城里几乎是老少妇孺皆知,而小胖崽也生得玉雪可爱,大的抱着小的走在人群里,那回头率极高,逗留时间一长,便极容易引起人群围观拥堵。   好在朱青专门替林琅在春风楼留了贵宾雅间,隐私性很好,不会遇上很多人。但即使如此,林琅也已经连续好几日遇到安国公府穆小姐了。   这穆小姐第一次给林琅雅间递拜帖,称很感激当初在宫内的救命之恩,她父母曾递拜帖想登门拜访表示感谢,但是被婉拒了,如今恰巧在春风楼相遇,她想当面表示感激之情。   林琅有些疑惑,从不知府里收到过安国公府的拜帖,但转念一想,大概是刘岐暗中吩咐替他拒了。他不禁暗暗觉得好笑,又觉得这人直白得有点可爱,那点小心思简直再明显不过,生怕安国公府因他救了穆家小姐,便缠上他非要他负责之类——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还是颇为盛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湖中将穆家小姐救起,在那些士大夫和贵族夫人小姐们看来,可不就是已经颇为亲密,日后穆家小姐再寻夫家,那些人家如何不心存芥蒂,想着再掂量掂量——   当初林琅救人时,只想着人命关天,哪顾得了那许多,自己身子本就畏寒,在冰湖里泡了一圈都快去了半条命,事后哪还能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幸得刘岐出面替他处理了,让他自己出面也是一堆麻烦,但他自是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对穆家小姐有什么责任。   不过他先前没有想及此事,主要还是觉得,他在大年初二太后宫宴上当众说自己不能行人道,京城那些世家大族中,自是再不会有人想将女儿嫁与他。而且孙太医也的确诊断如此,就算安国公府再如何,怕也是不会起这个将女儿嫁给他的念头,所以他心中还是不怎么慌——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怎么想过多和穆家小姐接触,他救人不过是怜惜一条人命,并不是需要别人感激,而且就算他不在意,但男未婚女未嫁,过多接触传出去后,总容易让人联想纷纷——   一番考虑之下,他才准备让止戈去婉拒了,没想到小厮又进来通传,说是穆家小姐已经侯在雅间门外。   林琅:......   他怎么也无法做到冷酷无情让一个女孩子吃闭门羹,想着自己身体状况,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还是让穆家小姐进来了。   这穆家小姐还是一身鹅黄裙裳,头梳少女髻,一派天真少女作派,偷偷瞅了林琅一眼,又含羞带怯低下头,向林琅行了一礼道:“小女子穆桃,前些时日得蒙林大人舍身相救,心中实为感激,一直未得亲自拜谢。”   “今日得遇大人,小女子一点心意,望大人能够收下——”   说着令身旁的侍女端上一个木奁呈上前,里面有些金银珠宝首饰之类,最上面还放着一只香囊。   “日后若大人有用得上小女子或是穆家之处,大人不要客气——”   林琅:......   他心下对这些金银珠宝不咋动心,但觉得这穆小姐年纪虽小却举止有度,倒是个好苗子,只是不这么含羞带怯地时不时偷偷瞅他就更好了。   “穆小姐别往心里去,当时若是其他人,林某自也会相救,这些礼物倒不必了——” 第99章 小胖崽的身世2   穆家小姐轻咬樱唇, 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道:“但林大人当初救了小女子性命,而非其他人性命,这便是不同。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小女子无以为报, 就、就算是以身相许,小女子也心甘情愿——”   林琅不禁浑身一激灵, 忙摆手道:“万万不可!林某上次在太后宫宴上所言之事, 想必穆小姐也清楚, 林某是断不会娶良家女子, 误了人家一生!”   穆桃心中清楚,但面上却愈发红了, 害羞道:“小、小女子并不在乎, 小女子这条命都是林大人救的, 只要能陪在林大人身边,小女子便心满意足——”   林琅:······他只觉得一阵脑袋疼, 这姑娘怎么咋说都说不通呢?!   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大招实话实说道:“穆小姐你这不是勉强自己,你这是勉强林某啊——林某坦白与你说了, 林某不喜欢女子,而且已经心有所属, 希望日后穆小姐也能找到与自己互相心悦之人,能够过得幸福美满——”   穆桃顿时石化在那了, 完全没想到林琅竟然会说自己不喜欢女子!还、还说得这般毫不留情面!她、她就算再娇蛮任性,也不过是个长在深闺后院的大小姐罢了,寻常见到的听说的都是男婚女嫁、延绵子嗣, 哪知道世上还会有男子不喜欢女子的!   就算以前偶尔听说有些王公子弟风流纨绔,喜好狎弄娈童, 但这些话向来很少传到她耳朵里,她也知之甚少,如今还是头回近距离接触,而且还是如此俊美风流的男子!与她以为的纨绔子弟完全不一般!   她张口结舌,讷讷道:“林、林大人心有所属之人是谁?”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实在有些耗费耐心,觉得这小姑娘未免有些越界了,他都说得如此明白,还要问这问题——   穆桃却还最后一丝挣扎问道:“林大人心悦之人是、是陛下?”   她脸上生出几分惊惶来,“莫、莫非如传言一般,是、是陛下强迫于林大人?!”   林琅眉头皱得更死了,声音也不由冷下来道:“穆小姐,你想得太多了,陛下自没有强迫林某,若无他事,林某不便,只能请你出去了——”   说着,鸣剑便站到了穆桃面前,挡住了她看向林琅的视线。穆桃愤愤咬了咬唇,面上血色去了大半,但方才纠缠许久,问了那许多问题,已经超出她极限了。   她只得愤愤看了鸣剑一眼,带着侍女离开了。   林琅本以为他说得这般清楚又不留情面,穆家小姐该知难而退了,但没想到,穆桃还执着得很,后面接连几日都会来春风楼。但她也不再像第一次一样直接到林琅面前刷存在感,只是每日打发人送点吃食、小玩意之类送给两个小孩,看起来只是单纯想表达对林琅救命之恩无处安放的谢意罢了。   林琅也不是真要和个小姑娘计较,更重要的是,两个小孩实在喜欢春风楼的美猴王戏目,他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剥夺了两个小孩的爱好。   二月初一,太后一行到西山寺上香祈福,点名要小家伙跟着。如今太后身份尊贵,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过,但也是经过才明白,那些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她不过一个人、一张嘴、一双眼睛,那些好吃的能吃得了多少,好看的能穿戴了多少,好看好玩的又能用多少,更别说她现在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就算她是太后,该有的毛病一样少不了,精力也比不得年轻人,是真真觉得这些人人趋之若鹜的荣华富贵,对她而言没什么意思——   到了现在,她倒十分羡慕那些儿孙绕膝的老太太们,吃穿够用、身体没啥大毛病便足矣,所谓千金万银,哪比得上一个大胖孙子呢——   如今太后最大的心病便是皇帝后宫连个妃嫔也无,更别说什么皇子公主了,偏生她还压根管不了天子,天子也压根不听她的,说多了、管多了只是平白给她自己添堵。   说来也是凑巧,正当这关口让她遇到了小家伙,也是奇怪,偏生这小家伙还特合她眼缘,长得可爱、小嘴又甜,每每见到都忍不住让她心生欢喜,忍不住打心眼里的高兴。   这小家伙简直就是合着她心目中的乖孙孙生得,只可惜不能每日都陪在她身边,不过如今,她三不五时将小家伙召进宫逗逗乐、解解闷也还不错——   除了含饴弄孙,她如今最大的爱好便是礼佛烧香了。常人烧香拜佛是求子求财求名求利,她烧香拜佛主要是求个心安,当然,礼佛向善得到的名声,也让她颇有些自得。   每月初一十五她都会吃斋茹素,一年也会到西山寺或是更远的庙宇礼佛上香几次。至于这次为何带上小家伙,她心中其实也有所考量。自打见到小家伙,她便觉得小家伙和幼时的天子太过相似,但是派出去的人也没查出什么,天子更是没有临幸过别的什么女子——   但她还是不死心,觉得冥冥中自有定数,许多事情都是人力所不能及,但不代表不存在。而她向来觉得西山寺主持是得道高僧,每每都能一语道破玄机,便想带着小家伙给西山寺主持看看。   林琅如今也是闲着,小家伙自是不肯自己一个人跟着太后去西山寺,哼哼唧唧磨着他爹爹磨了很久,终于让他爹爹松口答应了。除了他爹爹,自然还有小长风——   二月间天气回暖,不像寒冬里那般冻人了,小家伙穿着一身红色小棉袄,戴着一顶黄色虎头帽,脖子上专门戴着太后娘娘送的金项圈,手腕上也是成套的小金手镯,再加上那粉雕玉琢的小胖脸蛋,看起来不要太可爱——   小家伙才被秋嬷嬷抱上马车,太后就忍不住欢喜,忙把小家伙搂在怀里揉搓了一通。   从京城到西山寺的山路,小胖崽上次走过一次,倒现在都还记得,一路上小嘴叭叭叭个不停,给太后介绍一路上的景色。太后也不禁喜笑颜开,平日里觉得无甚稀奇的景色,通过小家伙这么一番安利,好像也的确变得有趣起来—— 第100章 小胖崽的身世3   西山寺是离京城最近、最大的寺庙, 向来香火鼎盛,而且数代主持曾被天子赐封为护国大法师,天子、皇子、不少王公贵族都会到西山寺上香礼佛, 几乎可以说是苍玄的皇家寺庙。   如今西山寺主持觉明大师, 年已逾古稀,平日里除了打坐参禅外, 基本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不过每次太后前来礼佛, 自是与寻常人不一样, 盛大的烧香诵经仪式过后, 太后得以到禅房向觉明大师问禅。   但太后本来便没什么学问见识,也不怎么懂得社稷大事, 她最关心的不过是天子还能不能与她这个母后关系和好, 她要如何做才能缓和皇帝和她的关系。除此之外, 像是什么时候天子肯立后纳妃,什么时候她能抱上孙子孙女, 也是她再关心不过的事。   不过这些,其实也和家长里短差不多——   这次和往常差不离,太后到了西山寺, 上完香诵完经便直接去寻了觉明大师,连寺里准备的斋饭也未及吃。   太后坐在蒲团上, 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觉明大师行了佛礼后, 瞧见太后身边有样学样跟着双手合掌行佛礼的小胖崽,白眉白须惊得志颤道:“此、此子身上紫气蒸腾、祥瑞笼罩,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太后心跳也不禁加快, 一颗心脏似在胸口上蹿下跳一般道:“大、大师此话何意?!”   觉明大师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也燃起了亮光,向来平静如水的语气也忍不住有些激动道:“太后娘娘向来不是想要一个小皇孙吗?!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老衲莫非是不理俗务太久, 竟连陛下有了皇子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太后心脏跳得厉害,但还是稳住心神道:“大师误会了,这小娃娃并非哀家的小皇孙,而是新科状元郎林琅的孩子——”   “大师是不是也觉得和陛下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真真是巧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竟会生得如此相似——”   觉明大师不禁皱起了眉头:“新科状元郎林琅?!可是那位提出治国十策、赈济流民的林大人?!”   太后:“自是。”   觉明大师捋了把自己的白须道:“老衲这么多年,可从未看走眼过,可否让老衲替这小娃娃摸摸骨?”   太后:“大师德高望重、道行高深,崽崽能得大师摸骨,自是崽崽的福气——”   小胖崽看看太后,又看看白眉白须的觉明大师,并不能太听懂大人说的话。   觉明大师朝他招招手、慈善笑道:“你叫崽崽是吗?”   小家伙迷迷糊糊点点头。   觉明大师:“崽崽,过来,让贫僧替你摸摸骨——”   小家伙虽然不明白摸骨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这老和尚一看就像个好人,而且太后娘娘也一再鼓励他,他便摇摇晃晃走到了觉明大师跟前,两只小胖手搭在老和尚腿上,仰着小胖脑袋一脸懵懂看着他。   老和尚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摸了许久,忍不住啧啧赞叹不已,又将他的小胖胳膊拿出来,捏了捏他的小胖手,又捏了捏他的小胖胳膊。   老和尚摸小家伙脑袋时,小家伙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等着老和尚捏他的小胖手和小胖胳膊时,小家伙便忍不住“咯吱咯吱”笑出声了。   等摸完骨后,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送给小家伙道:“这小娃娃合该是天生的帝王血脉,将会给苍玄百姓带来莫大的福祉啊!”   “这串佛珠只当见面礼,望日后能保小家伙平平安安——”   太后声音崩不住惊喜道:“大师,您这意思,崽崽是哀家的小皇孙吗?!”   觉明大师又摸了摸白须,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   “太后娘娘只须记住,您所愿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凡事知之不如不知,不知是为福报啊......”   觉明大师一番机锋,太后也听得不明不白,但她模模糊糊似乎又明白了一些——   觉明大师又似掐指一算道:“今日当还有贵客,老衲也合该再见一见——”   太后娘娘一脸疑惑。   觉明大师:“都过了午时了,太后娘娘也未用斋饭,该是肚饿了吧?”   秋嬷嬷最是乖觉,闻言立马道:“时间也不早了,寺里面准备了斋饭,奴婢服侍太后用些吧——”   太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多作纠缠,牵着小家伙的手便去用斋饭了。   林琅此时已经用过,正坐在西山寺后山的亭子里赏半山的梅花。   不得不说西山寺选的位置极好,后山亭子位于一处谷口,背后有山挡风,往前看视野又极好,半山处还种了一片梅林,这时候看着最为好看。   听闻太后带了小家伙去见觉明大师,他倒没多想,毕竟他身上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他觉得一般人大概是想不到。   可没多久,一个小沙弥过来给他道了声“阿弥陀佛”,说是觉明大师有请。   林琅心中虽然奇怪,但也还是没多想,觉得大概可能就是看在天子的份上多给他几分颜面罢了。   等走到后院的禅房,见到坐在窗前蒲团上的老僧,林琅道了佛礼后,便径自坐在了对面,却只听老僧阖目干瘦的声音道:“林大人三魂六魄的气息真乃神奇也!老衲平生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林琅心下便有些惊讶,面上却还装作一派淡定道:“大师此话说笑了,林某也从未听闻说人身上的三魂六魄有什么气息?”   觉明大师还是未曾睁眼,只微微低着头,双手合十,声音似从很久远的时空飘来的晨钟暮鼓一般,“林大人身寄两世异魂,又以男子之身替陛下诞下一子——”说着慢慢地捻动佛珠,眉头慢慢紧缩道:“合该是机缘呐——”   “多年前,老衲曾算得昏君无道、天下易主,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衲本是方外之人,合该舍弃尘世。”   “可如今再算,这天数竟发生了变化!——也当是苍玄百姓的福祉!”   “只是,这变机也只是一道生机罢了,若是生变故,极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正轨。”   “老衲也做不了什么,唯有赠予林大人一串佛珠、一枚佛像,望林大人时刻不离戴在身上九九八十一日,此后供在西山寺后山的一座土地庙中便可。”   说着将一串佛珠递与了林琅,佛珠底端缀有一枚手指长的佛像。   林琅觉得有些奇怪,但觉明大师说出那些话时,他心中已满是骇然,觉得这老和尚定是得道高僧,便乖乖接过了佛珠。   直到离开前,老和尚也未睁眼,末了只林琅道:“若日后这佛珠能有所用,惟望林大人能以社稷百姓为重——”   林琅朝着老和尚的方向恭敬行了一礼,“林某谨记。”   等回到家,和小胖崽一大一小相对而坐,发现两人各得了一串佛珠时,只是一个缀的是佛像,一个缀的是石头,林琅也不禁觉得有些失笑。   而老和尚这边,在林琅离开后,便让身边的小沙弥闭门谢客,这时才睁开眼,却也再忍不住只手捂着胸口,大吐出一口血来。   小沙弥忙扶住他,惊慌道:“师父!你怎么了?!”   觉明大师摆摆手,道:“无碍,只是一日窥探太多天机罢了——这些人中还有贵客,只是贫僧已无能为力啦,一切不过尽人事、知天命罢了。”   ”“从今日起,告知诸师兄,为师闭关坐禅,不再出世,一应事务,由你大师兄安排妥当。”   小沙弥强忍眼泪,双手合十道了声“是”,老和尚干瘦的收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笑道:“好了,你是为师膝下最天赋异禀的徒弟,这等之事,又如何还看不破呢——” 第101章 小胖崽的身世4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流民安置与女子工坊事宜都已走上正轨,田庄、水库、道路、学堂之类也都修缮了许多, 赶上第一轮春耕的开垦的荒田便有数百亩之多。   因着流民安置事宜处理得甚为妥当, 林琅又被提为四品翰林,而且还不是刘岐提的, 是吏部直接到天子跟前呈的奏折。奏折都到了刘岐跟前, 那刘岐自是欣然画了一个朱笔大圈圈。   等圣旨到林琅跟前时, 林琅还有些懵, 觉得他这升职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心中不免觉得有些不安,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这些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过001在他脑海里幽幽道:“明明有些人, 可以直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却还要一步一步从从六品翰林做起,从从六品做起就算了, 还要因为自己升得太快而担忧——哎,有些人呀,明明开局就在终点了, 却还要担心途中跑得太快呢——”   林琅:······   001还没放过吐槽他:“作为已经死过两次的宿主,竟还担心这些中伤, 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些了吧——”   林琅:······果然还是选择一键屏蔽。   林琅现在一个月一半时日在紫宸殿上值,一半时间到京郊察看田庄庄稼播种情况, 水库道路一应修缮情况,日子不算太忙也不算太闲。   自打孙太医说他身有顽疾后,刘岐成日便待他小心翼翼的。以往在紫宸殿需要干的活, 诸如整理奏折、誊抄批注、建言献策之类,完全都不需要他做了。   刘岐如今恨不得直接替他把活全干了, 批奏折、拍板决策之类效率之快,直让林琅瞠目结舌,至于抄录之类的琐事,直接从尚书台调了两个员外郎过来供使唤。   如今,林琅倒成了整个紫宸殿里最闲的人,每日只须将尚书台员外郎挑出来的重要折子看一遍,然后对刘岐批阅的折子有何不妥之处提提意见。嗯,这么一看,他好像比刘岐这个皇帝过得还指点江山······   不过平静的日子,总是轻易便会被打破。   三月底,天气转暖,空气里都已带着春日的温暖和泥土芬芳的微醺,夜间的晚风都带着温柔的暖意,三九寒冬的寒意仿佛已经彻底从地底拔干净了一般。   正是这时节,京城爆出一个惊天大消息,说是承国公府的宁世子回来啦!这宁世子坠崖身亡都已消失三年有余,曾经全京城禁军铺天盖地搜索三月有余,除了一些血迹和遗失的衣物配饰外,压根未找到宁世子的尸首。   如今失踪的宁世子归来,说是当初坠下悬崖磕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后幸得被一山里的猎户所救,一直到如今才恢复部分记忆,所以才回京看望老父亲——   京城百姓无一不瞠目结舌,觉得这简直是今年度最惊人的大消息!如今只要是关于宁氏的消息,那在京城里都是传得飞快,各个都恨不得伸长脖子勾着脑袋,长出八只耳朵去打听消息。   无他,只因这宁世子复活归来的消息实在太过劲爆!现在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子好不容易走出宁世子死去的阴影,对新科状元郎林琅宠信无比,短短不到一年,便从从六品翰林修撰提到了四品翰林,更有不少百姓看到,天子曾元宵节陪林大人去看花灯,南门失火时和林琅共乘一匹马去救火!   就在大家都以为,天子对林琅的宠信和宁世子想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时,谁知道这死去的宁世子竟还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   皇家秘闻!天子的新欢和旧爱!亡者归来!到底是复仇还是夺爱?!天子将如何处置林琅,又如何处置宁世子,是选择新欢,还是选择旧爱?!无论哪一个,都充满了悬疑荒诞狗血色彩,无论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还是市井里的贩夫走卒,无论是富贵窝里的王公贵族,还是为鸡毛蒜皮攘攘的市井妇人,无一不关心得很呢!   当然,乌合之众的狂欢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清醒的少数人,他们觉得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怎么还会活得了呢?!都消失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又会突然出现?!   但是只要见过宁墨的人都知道,这回来的宁世子,与原来的宁墨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连承国公府的老公爷和宁白公子都说这就是他们的儿子和兄长,他们这些外人又还能说啥?!   如今宁老公爷都上奏朝廷,恳请陛下恢复宁墨的世子封号,而朝廷中也有大臣,不知是受了承国公府的笼络还是谁的笼络,也跟着递呈奏折,奏请朝廷恢复宁墨官职。毕竟,三年半前,宁墨也是高中状元,并被天子封为从六品翰林修撰,这请求怎么看起来都很正常——   现在这些奏折都被摆到了刘岐案头,林琅好整以暇看着他道:“陛下,如今你的白月光可是回来了,你准备如何处置啊?——”   刘岐不禁浑身皮囊一紧,他都觉得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明明、明明这人就在眼前,怎还会蹦出个宁墨出来?!偏生宁国公府还正式承认了这个宁墨的身份!   这其中定有蹊跷!   但眼下更要命的是林琅这有点微妙的态度,他带着点讨好笑道:“子玉这是说的什么话?怎、怎么可能还有个宁墨!这个定是假的,朕一定派人好好严查!”   若不是林琅清楚知道自己身份和记忆,他怕是都会信了这么离奇又狗血的故事!但这个宁墨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又有什么目的?!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大麻烦——   但这世上哪还会有第二个人像他这般清楚呢?!尤其是刘岐,即使双方都互明了心意,他那马甲也是要掉不掉的了,但这节骨眼蹦出来的宁墨,怕是比他都更像真的了吧?!毕竟自从生了小家伙,又过了这三四年后,他样貌虽和原来还有些相似,但实际上也变化了许多,更别说他的性格、形态之类了。   以前没蹦出个假宁墨出来,他也没想过刘岐会不会信他的问题,甚至都是刘岐自己推测出来,他只是承不承认罢了。如今突然来了假宁墨,那他可不得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动摇、有没有怀疑?!   他瞅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道:“陛下可是见都未见过此人,又怎么笃定这人一定不是宁世子?而非陛下自己的推测是错的,其实臣才和宁世子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这人才是真的宁世子呢?!”   刘岐作出一副犹豫的模样道:“那,朕要不要去瞧一眼?——”   林琅气结,冷哼一声道:“呵,陛下直接去瞧便好了,瞧多少眼都无所谓,最好是接进宫里来!”   “哼,臣算什么呢,臣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哪值得陛下费这许多心!哟,怕算替代品也是个不合格的替代品吧,毕竟还娶过妻有过孩子呢,哪比得上人家冰清玉洁的宁世子!——”说着就要气哼哼出宫去。   刘岐忙不迭好笑地一把将他抱住,哄道:“朕信你、朕信你好吧!别生气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林琅生的哪门子气,明明他就是故意逗他那么一句罢了,也不是真想去,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但人都生气了,那自是只能好好哄着的,他一脸无辜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又何苦要这么为难自己为难朕呢?!”   林琅却不肯善罢甘休:“臣知什么?!陛下又知什么?!臣可从来没说自己是宁世子呢,是陛下一厢情愿那么想的罢了——”他算是演上劲了,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现在的人设。   刘岐也要被林琅的无理取闹弄得有些焦躁了,忍不住带着点狠戾道:“那子玉想要如何做?朕直接派人将这假宁墨杀了可好?!这人敢假冒子墨,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死不足惜!人死了便一了百了,也不敢出来作妖了!”   林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刘岐所言并不是开玩笑,他那眼神和语气,好像随便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对刘岐的价值观来说可能的确如此。   他忙拦住道:“别!这人若真是假的宁世子,那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陛下这般直接把人杀了,到时候幕后主使一计未成、定会再生一计!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   刘岐没应林琅的提议,而是道:“怎么?!子玉不吃醋了?!”   林琅斜眉瞪他一眼,声音里带着点威胁道:“陛下,臣在与你说正事呢——”   刘岐立马收了面上玩笑似的笑意道:“子玉所说将计就计为何?——”   林琅附在刘岐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刘岐面上露出纠结和排斥神色,明显不想照做。   林琅抱臂冷冷看着他,刘岐只得讨饶道:“朕若到时候真按照子玉所说做了,子玉可莫生气——”   林琅摇头晃脑道:“不生气不生气——”   刘岐看着这人看起来毫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却在打鼓,不过敌在暗、我在明,若不直接揪出来斩草除根,到时候只会有更多麻烦,他心中不免有所计较。 第102章 小胖崽的身世5   次日, 刘岐便带着林琅去了宁国公府,想要看看这蹦出来的宁墨到底为何等人物——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 林琅心中还是不免颇多感怀。一应事物几乎与自己离开时无甚变化, 方方正正的院子、郁郁葱葱的树木,他曾所在的东厢房, 那几间屋子和院子里的池塘都还是老模样, 只是到底许久无人居住, 显得有些荒败, 即使近来明显被人打理过,但湖边石头上经年的青苔、梁上老漆未来得及修补的裂纹, 都显露出了院子主人离开多年的事实。   老承国公和宁白收到传旨, 亲自到门口迎接, 恭敬向刘岐行了礼。老公爷发须灰白、身形佝偻,比林琅上次在西山见到时好像又老了许多。   大概是春生华发、朽木愈朽, 如今人丁凋零的承国公府,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让勉力支撑的老公爷也只是显得越发疲惫衰老——   京城里传闻的宁世子归来的消息, 也未让老公爷看起来精神显得好很多,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除非,精明的老公爷心里清楚, 这宁世子压根不是他亲生儿子......   但老公爷若是心里清楚,又为何还要亲自上奏替这个宁墨要回世子封号,那也只能是为日渐式微的承国公府考量了——   林琅觉得这大概可真是他这老父亲能做出来的事, 他可真不同情他这爹——只是,到底是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十八年的时间,让他从一个懵懂稚儿长成一个社稷为先、承国公府为先的乖乖崽,经历剧变后虽然他能冷眼旁观,但也并非完全无一点感触。   刘岐看了看老国公爷,又看了看林琅,眼神里不禁有些微妙,他可是知道以前的宁墨多么尊敬和孝顺老国公爷,但如今却只有冷漠和无视,他心下有些不解,但也不怎么关心,林琅想要如何便如何就好——   但背后的原因,却不免让他多想几分。他并不知道当初宁墨跌下悬崖是宁白所为,否则,只要是任何可能伤害宁墨的人,他都绝不会手软放过!他心中虽有起疑,但一时也没有完全想到这上面,只觉得也可能是林琅出于其他原因,比如京城中老公爷负了自己发妻的传言,也足够让林琅介怀......   刘岐让老公爷不必多礼,直接让他带着去会会这个宁墨——   老公爷注意到了天子身后的林琅,心神不禁有点恍惚,他竟恍然间觉得林琅与他那逝去的大儿甚是相似,但他很快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大概是老糊涂了,明明他大儿院子里便有个一模一样的呢,他又怎会产生这种想法......真是匪夷所思,明明已经死去三四年的长子,又怎会突然回来呢,而且更难与旁人道的是,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他还是觉得有种种不对劲......   宁白倒是看着林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他心中笃定,和他兄长宁墨比起来,林琅又算得了甚,让这人在他面前那么狂妄,他就等着这人被打回原形!只要一想及此,他   承国公府是一幢四进院子,但除了主院外,东西又各有三四处小院落,而且东南角和西北边各有一处湖泊。对林琅来说最难得的是承国公府近百年积蕴,院子里有许多百年以上的大树,郁郁葱葱、甚为宜人。   到宁墨院子不消片刻钟,在场诸人也没谁提出这宁世子为何不出来迎接天子,毕竟,在承国公和宁白看来,往日天子对宁墨极尽恩宠,从不会让宁墨行这些君臣礼仪,而在林琅看来,他满心都疑惑的是这蹦出来的宁墨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背后又有什么阴谋,自也不会问这等小事。更何况,以他如今在旁人看来的身份,问出这话也有挑拨之嫌——   一行人各怀心思,一路上倒也分外安静,等到宁墨所在落花院时,只见一身着白衣男子正坐在池塘前的海棠树下抚琴,琴声袅袅、淡静幽雅,那身形、那露出来的半边轮廓,与曾经的宁墨真的几乎完全一模一样!连刘岐看着都不禁有些晃神......   刘岐这反应都被几人看在眼里,林琅即使有所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有些泛酸,若非自己就在刘岐跟前,他觉得这人怕是真能成为他的替身留在刘岐跟前——   而宁白瞧着天子和林琅都有些失神的模样,心里一时是又得意又是不爽,只要给林琅能添堵,他就很高兴,但是看到天子真的为这西贝货失神,他又很是不爽。   他父亲对这西贝货的来历不清楚,他却是门清......   至于老公爷,则是一脸复杂、怅然若失的神情,也不知是怀念自己那长子,还是感慨于又仿佛看到了承国公府门楣复兴的希望——   一曲方毕,这“宁墨”仿佛才注意到来的一行人,忙起身向老公爷见了礼,眼神里带着询问。   老公爷道:“子陌啊,快见过陛下——”   “宁墨”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又似还夹杂着一丝心喜,然后迅速掩去,只剩些矜持和稳重,向天子行了礼。   刘岐不禁皱了皱眉,只是这微毫的表情,他便察觉出了不对劲,若是宁墨,即使见到他,心中也是自傲的,不会轻易露出这些轻薄的欢喜,果然只是空有皮相罢了,而这皮相,因失了原主的气度,便也少了许多风华——   只是寻常问了些话,与此前他们了解到的并无太大出入。这“宁墨”说自己是被山中猎户所救,许多事都忘了,如今才恢复部分记忆,所以才寻到宁国公府。   呆了约莫半个时辰,刘岐便起身准备离开。这“宁墨”立马起身,眼神里带着几分希冀和羞涩道:“陛下,可要留下用饭否?”   话虽寻常,可搭着这人的神情,便生生带出了几分暧昧。   刘岐不禁浑身一僵,本能去看林琅脸色,却发现林琅压根未看他,只是微微转开头,似在看院里的景色,眼神似乎飘得很远——   刘岐立马恢复神色,假装咳嗽道:“不了,朕改日再来看望子陌——”   得了天子这句话,老公爷和宁白、“宁墨”都跟吃了定心丸一般,面上露出几分释然和心安的神情,一直将天子送到门外上了回宫的马车,直看到马车消失在巷子里,几人才进去。   宁白面上神色有些难看,指甲在掌心掐得死紧,他可是看到,林琅与天子上了一辆马车,他觉得林琅这乡野村夫凭甚!但他对出现的“宁墨”很有信心,觉得林琅也得意不了太久,他只要等着瞧便好!   刘岐坐在马车上,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观察着林琅神色,小心翼翼道:“此人并非宁墨!”   林琅挑眉看他一眼,淡淡道:“哦?——陛下怎这般确定?!臣可是看到陛下看到宁世子可都挪不开眼呢?——”   刘岐心中忙不迭一阵叫苦,觉得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人果然没有表现出来那般大方和云淡风轻!他有点点心喜,但更多的是忐忑抓麻,脑中心念电转,想着如何哄好眼前人...... 第103章 小胖崽的身世6   刘岐凑到林琅跟前, 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表忠心道:“朕只是想起了些年少时的过往,以前子陌也喜欢在池塘前抚琴,说谈弹给池塘里的青蛙听相应成和也颇为有趣, 总比弹给某些人对牛弹琴才好——”   “这冒牌货也不知从哪听来, 但装得再像也不过就是个皮相罢了,一说话, 那神情、语调、风韵都完全不一样, 哪能和子陌相提并论!”   林琅奇怪地看着他, 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 便也随他去了,心里却是纳闷至极, 暗道哪有这人说得这般夸张?!只是说话的些微神态语气便觉得有如此不同?!他自己看着, 怎么都觉得与原来的他并无什么区别——   他心里虽然微微泛暖, 面上却是微微泛酸逗弄这人道:“原来陛下对宁世子这般观察入微、这般了解呢,不愧是陛下心心念念的人, 旁人可真做不到——”   刘岐:······他就那么眼巴巴、无辜又委屈地看着林琅,好像林琅说了多过分的话一般——   林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陛下接下来待如何?”   刘岐见林琅没再逗弄他, 便也见好就收道:“就按照子玉此前说的办,敌不动我不动, 以不变应万变,他们费尽心思弄出这么个人, 那么自是迫不及待想达成目的——”   林琅点点头:“既如此,那陛下便该显出对这宁世子的信任来,这满朝文武和京城百姓, 谁人不知宁世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这宁世子时隔多年出现,陛下可不得供着纵着, 才能显得陛下是真的信了——”   “陛下派人密切跟踪这宁世子的行踪往来,只要他们稍放松警惕,自然会露出蛛丝马迹——”   “当然,陛下要显出对这宁世子的宠信,自然得重新赐封世子封号,还得封官进爵,翰林、御前行走之类,最好都比照臣现有的待遇来,除此之外,像什么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之类,怎么显得亲近怎么来——”   “嗯,为了显得真实可靠点,陛下还得和臣做场戏,这样才能给这宁世子留够足够发挥的空间······”   刘岐瞧林琅没什么自觉地侃侃而谈,好像这些都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不由得有些暗暗生恼,欺近身子将林琅抵在马车壁上退无可退道:“子玉心好狠啊,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林琅眼神有些迷茫,似乎没明白说着说着怎么这人就生起气来了?!他张口欲分辩,刘岐一瞧这人表情,便发现这人是真没什么自觉啊,蓦地欺身过去狠狠吻住这人,不想这人再说出什么让他生气的话来——   马车里传来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不过隔音很好,外面自是听不清,马车车夫和车前坐的王大海,自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林琅也不知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亲起来,偏这人还颇有天赋,以前最开始还有些生涩粗暴,没多久便颇精于此道,眼下只是几番勾弄,便让他有些三魂出窍的酥麻直冲头顶,几下便忘了他想说什么话——   刘岐也很是动情,还想再进一步深入时,林琅蓦然回神止住了他,声音有些发颤道:“陛下别闹!”   刘岐身下已是蓄势待发,闻言没再多动,只是瞧着林琅泛红的脸庞、沁水的眼眸和微微发颤的音调,不禁也跟着心尖一颤,觉得这人怎么能这般合他心意!怎么看都像看不够、怎么亲都像亲不够一般!   他只想没日没夜和这人在一处耳鬓厮磨,什么苍玄社稷、什么黎民百姓都不想管,只要能与这人日日夜夜便好!那什么冒牌货、什么躲在暗处的敌人,他更是只觉得如蛇虫鼠蚁一般令人烦躁,还要白费精力虚与委蛇,真真是让他无端生起些暴虐情绪——   此时,林琅脑海内想起001的机械音道:“警告!警告!目标人物产生昏庸暴虐倾向!请宿主及时安抚!请宿主及时安抚!”   001这番骚操作之下,林琅顿时醒神了大半,完全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会让001作出这番警告。他只见刘岐眼里有些讳莫不明的暗色,便抬起头亲了亲他的唇边,带着些安抚意味道:“回去再说——”   刘岐听着他软软的声调,方才心中涌起的暴躁情绪顿时风消浪静,整个人如雁回春暖一般,面上都带着止不住的喜色,在林琅耳边蹭了蹭,微微带些撒娇的语气道:“啊,真不想管那些有的没的,只想和子玉一直呆在一起呆到天荒地老!——”   “这个狗屁皇帝,谁想当谁去当便好!朕只想和子玉长相厮守!”   林琅虽然平日里看着拿捏刘岐颇为容易,但实际上最受不了刘岐和他撒娇,还有刘岐委屈又无辜地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仅仅这般他便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一般,便忍不住立马心软——   但他一听到刘岐后面的话,心中顿时警铃大响,明白过来为何001对他发出警告了!   他坐直身子,也拉过刘岐坐好,还将两人方才弄乱的衣衫都弄整齐,一室旖旎的氛围顿时一扫而光。林琅半靠在刘岐身上,循循善诱安抚道:“臣自是清楚陛下对臣的心意,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臣能来到陛下跟前,已是上天的眷顾。若陛下任性而为,臣倒不要紧,只是臣心中属实担忧小宝——”   “臣知道陛下是个好皇帝,陛下雄韬大略、胸怀万民,若因臣一人之故,令天下苍生不得安宁,那臣与妲己褒姒又有何区别?!”   刘岐一听这说法便有些生气道:“子玉胡说什么,妲己褒姒怎可能与你相较?!谁若说这样的话,朕不得拔掉他的舌头!”   林琅无奈道:“无人说这样的话,陛下莫心急——”   说着他认真看着刘岐道:“臣知道陛下的心意,陛下知道臣的心意便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足以改变我们······”   刘岐晕晕乎乎点了头,直到后来也没太明白,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林琅的话,方才生起的摆烂念头瞬间无影无踪,只想着自己一定要做一个明君,这样才能护住林琅、护住小家伙——   他并不缺身为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和耐心,只是当知道有人在算计他最在乎的人时,他心里难以遏制生出暴虐的念头。但即使如此,他也从不会违背林琅的心意——   回到林府后,林琅为了安抚刘岐,也算是舍身下了本,让刘岐相当餍足,自己倒是腰酸得厉害。现在孙太医虽一直在给他调理,再加上天气回暖,看似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手脚也未再像以前那般冰冷,但经此一番折腾,还是一下打回原形——果然,孙太医说他这身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彻底拔除他丹田处的寒气并非那般容易。   很快,天子恢复了“宁墨”的世子身份,封他为四品翰林、御前行走,甚至比林琅还高半阶,林琅如今也才从四品。   在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看来,天子这番操作,这宁世子身份便自是板上钉钉、确凿无疑,而且天子对宁世子的宠信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即使宁世子消失了三四年,但也不是旁人能比的,即使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林琅,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也才从四品翰林罢了——   果然,这人最是不能比较。此前朝堂上,眼红林琅晋升速度如此之快的人大有人在,如今又横空杀出了一个宁墨,消失了三四年,虽曾是状元郎,但一下便被封为四品翰林,简直是直接让林琅显得也没那么打眼了。   这么一来,朝中竟都无形中形成了两派,一派世家大族的官员认为,宁墨本就是承国公世子,身份尊贵,这林琅都能做从四品翰林,宁墨做四品翰林有什么做不得的——一派寒门出身的官员则认为,林琅做了那么多事,为流民事宜那般辛苦,才被封了从四品翰林,辛辛苦苦还低半阶,还要被朝中许多官员中伤,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当然,也有许多老狐狸,明哲保身才是处世哲学,对朝廷中的激流暗涌都置身事外。   而京城百姓,觉得这出好戏果然不负所望,足够精彩、足够狗血,天子到底是偏爱新欢还是旧爱,他们可真真是好奇不已!如今只要是茶楼酒肆里关于这个的说书和八卦,那便迅速会乌泱泱围起一堆人,俨然已经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流量密码······ 第104章 小胖崽的身世7   宁墨与林琅一样, 每日只须到紫宸殿上值即可。他第一天上值时,到得很早,王大海将他引到了紫宸殿偏殿, 平日翰林院另外两个小翰林便在这里做些抄录之类, 而王大海得了吩咐,早早替宁墨收拾出了一张更为宽敞舒适的桌案。   宁墨还不是独自来的, 宁白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 自是跟来, 就想寻机会在林琅跟前给他添些堵。   宁白扫视了一圈, 对王大海趾高气扬道:“怎么不见林大人位置?”   王大海对宁墨也是颇为熟悉,他跟在天子身边多年, 全程见识了天子与宁墨的那些年少过往, 天子对宁墨的那些少年情思, 宁墨坠崖后天子的生不如死,他全都看在眼里。   本来林琅出现后, 天子能把心思从宁世子身上转到林琅身上,一日日眼见着走出了宁世子坠崖的伤痛,成天高兴了许多, 他也是打心眼里为天子高兴,谁成想这宁世子, 竟然还能诈尸还魂,偏偏还是这等节骨眼!   他自是没天子那般了解宁墨, 只是觉得这宁世子和以前的宁世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宁世子的爹和弟弟都认了,哪还轮得到他来说什么——   甭管是以前的宁世子还是现在的林琅, 他心里都颇为敬服,情感上都伯仲相间, 一个是经年的时间,一个是眼前,但以他的身份,哪轮得到他多说什么,他便老老实实地听吩咐便可。   听了宁白问话,他谄着笑脸回道:“林大人的值房不在这——”   宁白咄咄逼人道:“那林琅在哪里上值?!”   王大海微低着头,掩饰了眼里的神色道:“林大人平日就在紫宸殿与陛下一道呢——”他虽然对宁墨心里有几分感念,但对宁白没什么好感,毕竟宁白惯会捧高踩低,在太后娘娘和陛下跟前装得多好,在他们这些奴才跟前可是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宁白听言果然一脸怒色道:“那林琅都能在紫宸殿,凭甚我兄长却只能在这偏殿?!明明我兄长还是四品翰林!还是承国公世子呢!他林琅算个甚?!”虽说这个冒牌货能获得世子封号,还被封为四品翰林,宁白心中也是瞧不起得很,想着自己迟早都会拿回来,但如今要靠这个冒牌货对付林琅,自然是站在宁墨角度,先把林琅处理后,这个冒牌货还不是任他拿捏——   王大海一脸为难道:“林大人的位置是以前陛下亲自吩咐的,陛下大概没想到世子来得这般早,还没来得及对奴才吩咐,奴才自也不敢作主——”   宁白一脸狠厉道:“你这蠢奴才!用你的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凭我兄长的身份和与陛下的交情,所有待遇自都是比那林琅高才是!赶快给我兄长换!”   王大海杵在那有些为难,宁白立马一巴掌狠狠甩了过来,“你这蠢奴才还不快去!”   一直在一旁当壁花的宁墨伸手拦住他道:“不用了,我就在这也挺好——”   宁白瞧这冒牌货还敢自作主张反水,立马狠狠瞪了瞪他一眼。   这宁墨却是压根也不虚他,只是冲他眨了眨眼,表示他有主意。   宁白这才冷冷哼了一声转开头,没再过多纠缠。   王大海心下感激,方才宁墨这一举动,又让他想起宁墨以前的确也是这般仁慈,待他们这些奴才也甚为亲和,从不会把他们当奴才一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和宁白恰恰相反。   他心中再仔细一琢磨,以宁世子的身份和陛下的看重,大概这般也不为过,便还是将他们直接引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当中有座一尺来高的高台,其上摆着一张宽大的龙椅,龙椅前是一张宽大的黑檀御案,高台之下侧方面向御案的位置,摆了一张小许多的桌案,还有一张蒲团,便是林琅平常上值的位置。   这位置的确算不上舒适,如今林琅一月也只有一半时间来紫宸殿,来了后大多一些琐事,都是偏殿的两个翰林做了,他也不用一直拘着,因而也不觉得多难受。之前刘岐倒是怕他不舒适,提出为他将桌案之类摆得舒适点,但这紫宸殿时常会有大臣来面见天子,若是桌案太过打眼,会显得对天子和一众老臣不敬,便被他直接拒了,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即使如此,这位置在旁人看来也是天子荣宠的证明,令人眼红嫉妒得厉害,比如宁白便是——他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对宁墨道:“兄长,以后这就是你上值的位置了——”   又对王大海道:“王公公,劳您再给林大人寻个地了——”   王大海心里咯噔一下,宁白这个人就跟条毒蛇一般,这般客气说话简直比不客气还要吓人!他都能想象到,若是他不答应,这人得多暴跳如雷跳起来咬他一口!   但即使如此,他面上还是有些为难道:“宁公子,这、这恐怕不好吧?!”   宁白顿时跳起来,面部表情狰狞,语气威胁道:“你这狗奴才!别给脸不要脸!”   王大海微低着头,眼里神色莫明,声音恭恭敬敬道:“这、这老奴怕是作不了主啊——”   宁白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甩了过来,正欲待发作,只听外间传来林琅的声音道:“哟,这是怎么了,今日的紫宸殿可好生热闹——”   宁白对林琅的恨意可比对王大海的强多了,王大海在他眼里充其量不过一奴才,定多不过碍眼而已,哪有林琅这般遭他恨——   他立马丢开王大海,迎面走上去,对林琅趾高气扬道:“呵呵,原来是林大人,我们正在说你呢,以后呀,那位置便是我兄长的了,林大人你呀,便自寻去处吧——”说着指了指林琅原来所在的那一处位置。   林琅环视了一圈,看看那位置,又看看宁白,面上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道:“宁世子看上那位置正正好,寻常我坐着都嫌再累不过,如今宁世子倒是替我解了难题——”   “这紫宸殿,有了宁世子,倒也不怎么需要我了,我便直接回我的翰林院,倒是顶好——”   说着转身便走,还摆摆手道:“那些东西都不值当什么,便当送给宁世子吧——”   王大海朝前几步,想要留下林琅,却被宁白拦住了,只得唤道:“林大人,林大人,陛下下朝回来定要寻你呢——”   林琅笑道:“王公公放心,有宁世子在,陛下便不会寻我啦——”   他这番作派,在宁白看来不过是故作洒脱罢了,实际上不知内心多吐血!一想及此,他内心便觉一阵暗爽,面上忍不住现出得意之色。   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大概是林琅答应得太过轻松,离开的背影太过潇洒了,与他想象中的狼狈,被天子弃如敝履的失魂落魄相差甚远,没能看到这副模样,他实在觉得有些不爽——   于是他便跟上去,拦住了林琅的去路,肆意挑衅道:“呵呵,此前林大人不是颇为得意吗?!怎么?!如今怎么跟落水狗差不多了?!”   “啧啧,替代品便要有替代品的觉悟,不该肖想的便不要肖想!撒泡尿照照自己才是正理,不过一乡野村夫罢了,哪能登得大雅之堂!”   “如今我兄长回来了,那不跟猪八戒的镜子一般,你这登不上台面的,自是立刻被打回原形!”   林琅瞧他这便宜弟弟的嘴脸,心中便觉好笑,他凑上前轻声道:“哟,瞧宁公子这跳的模样,旁人莫不还以为加官进爵的是宁公子呢——”   “宁世子再如何,世人也只道是宁世子的好,宁公子啊,在京城百姓眼里,也不过是那个淹没在兄长光环里的庶、子罢了——”“庶子”两个字还特别加重了音调。   宁白的痛点在哪,林琅再清楚不过,果不其然,只是寥寥数语,便让宁白面目狰狞似恶鬼一般,直接扑过来就像对他一顿撕咬。   但还没等他近身,便直接被不知从哪跳出来的止戈给钳制住动弹不得,徒劳在那张牙舞爪——   林琅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蛋,声音似鬼魅般飘忽道:“宁公子如今演得兄弟情深,真不知道,若是让宁世子知道,当初推他落下悬崖的可是你这好弟弟,你说他会怎么做?——”   宁白顿时面色惨白如纸,声音讷讷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不、不,你不可能知道!不可能有人知道!”   他很快恢复镇定,凑到林琅跟前,用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呵、呵呵,知道了又能如何?!”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看宁白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宁白知道这宁墨是个假货。既然如此,那宁白自然也是一个突破口,也得让刘岐派人一直跟着宁白才是。   他面上不禁露出笑意,倒是感谢宁白给他漏出线索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宁白一眼,转身便离开了紫宸殿往翰林院而去,那背影看着潇洒得不得了——   宁白在后面看着手指甲都掐紧了掌心,忍不住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 第105章 胖崽的身世8   林琅已经许久没来过翰林院了, 自从袁掌院被罢官后,翰林院掌院便换成了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陈石。   陈石其人,如今已经近六十, 进士二甲、出身寒门, 在翰林院呆了一辈子,算是纯纯熬资历才熬到从三品副掌院。   他性子孤倔, 向来不怎么与人来往, 每日都呆在藏书阁里整理那些古籍和金石碑文之类, 从早到晚, 都不带歇的,不过中午草草用些咸菜馒头罢了, 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翰林院劳模。当然, 他自己也特别痴迷那些古籍金石碑文。   袁掌院比他年轻, 若非其被罢官,这翰林院掌院一职大概不可能落到陈石身上。   但自打他任翰林院掌院后, 每日还是活着与以往一般无差别的日子,翰林院那些琐事一应全交给了胡掌院。   这胡掌院原来性子虽严厉,但并无什么大过, 后来袁掌院被收拾后,他倒是安分了许多。   林琅原先的值房不仅还在, 还比以前收拾得更加宽敞舒适,软榻、桌案、屏风、香炉之类应有尽有, 虽然和紫宸殿相比算不了什么,但是和他们第一次来时已经是天壤之别,更别说原先还有陆季和他一间, 如今陆季去了大理寺,这间值房便只有他一人, 还长期空着。   翰林院的日子很是清净,只要不到处钻营,主要工作便是整理抄录古籍、做学问之类。当然,翰林院首要职责本该是服务天子,天子想知道什么学问,想知道什么经世治国的大道理,只要几句话吩咐给翰林院,翰林院便得查阅典籍、各方县志,给天子整出一朵花来。   所以在翰林院中,学问该是第一要务,但是也分为经世致用派与为往圣继绝学派,两者在读书人心中都一般崇高,不过对天子来说,自是经世致用派更为实际。   但是翰林院经世致用派能发挥多大作用,与天子关系太大,天子若是不靠谱,那几乎也无什么用武之地,比如此前天子不理朝政三年,朝都不上,哪还需要这些翰林提什么治国之策。   但是为往圣继绝学派自是不需要依靠天子或是某个人,只需要遍览天下群书,一心做学问即可,而如今的陈掌院便是这般人。   不过这样的日子对林琅来说也是颇为安逸自在的,每日只需按时点卯,然后看看书、写写文章即可,写多写少写什么也没人对他提要求。虽说其他人看着他的眼神总是莫名带着点忌惮和同情,不过他也不是怎么在意。   很快过了小半个月,朝堂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没一人没听说,这宁世子直接占了林琅的位置,林琅直接回了翰林院。   在众人看来,林琅这待遇跟被流放也差不多。他们本来还满心以为要上演一番修罗场,看天子在旧爱与新欢中如何抉择,哪知好戏还没上场,林琅就直接下台了。   有些人替林琅不平,觉得林琅有经世济民之才,有一腔为民之心,都做了那么多事,凭什么这宁世子一回来,林琅就得被发配“冷宫”。嗯,在这些人看来,林琅回翰林院,就跟被发配“冷宫”无甚差别,虽然翰林院这些翰林自是满心不服。   也有人觉得,林琅合该就只配这待遇,不过一乡野村夫,家世出身上不得台面,如今正主都回来了,那替身让位不是理所应当吗?!   朝堂和京城流言蜚蜚,林琅自是压根不怎么在乎。而且不出他们所料的是,这假“宁墨”果然很快便露出了马脚——   深夜,百香楼,薛游半躺在奢华的雅间内,泪刃在一旁禀道:“主人,宁公子带着宁世子来了——”   薛游面上带着心怀叵测的笑容道:“让他们进来——”   稍顷,宁白和宁墨进来向薛游见了礼,薛游也未起身,只是慵懒地半靠在美人榻上,看着宁白笑道:“不知宁公子这么晚来所谓何事?”   宁白径自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好整以暇道:“薛将军将我的好哥哥交给我,那我可不得给薛将军及时禀报我这好哥哥的功绩?——”   “宁墨”恭敬站在一旁,颔首低眉,不发一言。   薛游知道这宁白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好惹,稍稍坐起来,眼神认真些道:“你们来时可曾小心?”   宁白面上露出不屑道:“都这么晚了,有谁注意到?!而且就算见到,我带我这好哥哥到百花楼逛逛又怎么了?”   薛游皱了皱眉,但也没与他多分辩,只是道:“他被赐了世子封号,又被封为四品翰林,连林琅也被发配回翰林院,这些全京城上下都知道了——”言下之意是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别耽搁时间在这上面。   末了也不忘安抚道:“宁公子放心,事成之后,他现在得到的,以后都会是你的,而且你得到的只会更多!”   宁白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清楚薛游的野心,但现在这龙座之上的是刘岐,他心底其实并不太信薛游能达成目的。但这些对他来说无所谓,他所需要的只是达成自己的目的,扳倒林琅、承袭承国公爵位,这对他来说便已足够!   他从小便幻想自己能成为承国公,以前有宁墨在,自然没他什么戏,但宁墨都死去这么久了,他爹也只剩他一个儿子了,这承国公爵位不给他又能给谁?!   只要一想到他成为承国公,京城里那些往日瞧不起他庶子身份的那些王公贵族们,各个不都得抬起眼看他?!一想到此,他便能激动得身子发颤!   宁白面上冷哼一声道:“薛将军心里清楚就好!”   “不过我此番前来,却有别的意思。如今他已获得了陛下信任,陛下以往对我兄长如何,想必薛将军心里也很清楚。如今都过了这么久,我觉得我们该有下一步动作了——”   薛游生性谨慎,虽然他心底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道:“刘岐对他真没有一点怀疑?!”   宁白笑了一声,起身将“宁墨”拉到薛游跟前,抬起他的下巴看着薛游笑道:“薛将军看看我这好哥哥的样貌,是不是与我那兄长一模一样?!” 第106章 小胖崽的身世9   昏黄的灯火之下, 薛游蓦然看到这“宁墨”的样貌,不禁直觉心神一恍,像!的确是太像了!简直和当初的宁墨一模一样!   一旁宁白拍手笑道:“哈、哈哈, 就是你这模样!当初陛下第一眼瞧到我这好哥哥, 就是这反应!我当时站在旁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薛游蓦然回神, 面上还是带着几分疑惑道:“你确定刘岐真丁点也未起疑?”   宁白面上带着几分莫测的笑意道:“薛将军对我兄长的心思, 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 薛将军你再瞧瞧清楚, 你都分不出来,旁人又怎区分得出来?!”   薛游将这人交给宁白, 便是仔细看过这人, 的确是完全瞧不出来区别, 若非如此,他又怎敢将人交到宁白手里?!   他瞧出宁白话里的调笑之意, 摆摆手让“宁墨”退下,又一把将宁白拉到怀里,凑到他的后脖颈处暧昧道:“嗯?我能对你兄长有什么心思?!在本将军看来, 这人哪比得上宁公子你分毫呢?!”   他其实也并未说假话,这人是当初左使交给他, 出身卑贱,乃是北境的马奴, 只不过身形和宁墨有些相似罢了——左使知道宁墨的存在,用了北境的秘术,才将这人变作宁墨的模样。   若是真的宁墨, 他可能还会心猿意马,但是不过一马奴而已, 心底自是十分嫌弃,还真不如和宁墨生得七八分相似的同父异母庶弟来得让他感兴趣——   宁白眼神里带着些得意之色,面上却又装作嫌弃道:“薛将军这又是作什么?!我们的交易可没包括这个吧?——”说着还欲拒还迎般作样子推了推薛游。   薛游也算是风月场中老手了,对这些小伎俩心中门清,手上动作不断,嘴上更显温柔,轻轻扫过宁白脖子、肩颈,甚至轻轻tian了tian他的耳垂,语气极尽诱惑道:“宁公子怎么能说这是交易呢?!——”   “嗯——宁公子生得这般风流俊俏,薛某早就心生仰慕,只是一直未能寻得机会与公子表明心意罢了······”   “唔——”宁白嘴里泄出可疑的声音。他虽说满腹坏水和心眼,但一心想要取代宁墨,倒还真没怎么有过这些风月经历。倒不是他不想,只是他以前心里喜欢的都是刘岐,旁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这薛游,在他看来虽比不上刘岐,但再怎么说也是长公主与大将军之子,身份足够高贵,生得也甚是俊美,刘岐眼看有些远,能和薛游春风一度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可不愿意成为他兄长的替身,即使薛游已经撩拨得他yu火焚身,他却还是死咬着牙关质问道:“呵——薛将军以前不是恋慕我兄长吗?!如今这是拿我当替身了?!”   薛游一直对宁墨求而不得,虽久经风月,女色男色都尝过不少,只要是生得俊俏,和宁墨稍微有些相似的,都能让他颇为兴起,但兴起之后,却甚又觉得索然无味,无他,只是因为这些他尝过的人,大多都是出身卑微的风月场中人,再俊俏的皮囊也没有宁白这般与宁墨相似,更别说这些人举止气度才华更是与宁墨相差十万八千里。   而这满京城的贵公子中,除了宁墨外,还真没几个比得上宁白的。   他以前也不是没起过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人都亲自送上门来,他怎会轻易放过,更别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尤其是宁白这副一看就未尝过qing事的情动娇羞模样,更是让他心痒得厉害,只要能让他尝得所愿,什么人话鬼话,他还不是信口拈来——   他嘴上手上都极尽温柔道:“莫听旁人胡说,薛某自是对宁公子一见钟情!自见了宁公子,这世上他人再入不了薛某的眼!”   宁白心下被薛游哄得高兴,全身也被这人撩拨得酥痒难耐,听得这人如此说,只是带着几分娇羞嗔道:“算你识相!——”   薛游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了,自是如饿虎扑食一般,直接将宁白放到榻上,一阵疾风骤雨,千树万树梨花碾落······两人都似那久旱逢甘霖一般,方解得经年qing渴!薛游更是控制不住自己般,直接来了三次,而宁白到底是初识个中滋味,身体还有些承受不住,但到底薛游个中老手,能让他尝到许多以前从未体会到也想象不到的欢愉——   等到yun雨方歇,东方都已泛起鱼肚白,薛游又温柔小意对宁白安抚一番,才对宁白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宁白本还是有些餍足的姿态,一听到薛游的安排,便面色有些不虞道:“让宁墨劝陛下娶万宁县主、立万宁县主为后?!”   薛游面上带着些纵容之色调笑道:“怎么?!宝贝儿舍不得了?!”   说着亲了亲宁白的嘴唇,胡话张口便来道:“等以后我坐上这位置,定会让宝贝儿当我的皇后!PAO泡拯理宝贝儿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宁白心脏“咯噔”一下,虽说他察觉出薛游有这意图,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破觉心惊肉跳!他以前再如何,想的也不过是代替宁墨、成为天子的心头好,至于成为皇后什么的,他都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一个男子成为皇后,实在是闻所未闻,那些朝堂百官和王公贵族还不得跳起来!   但这个可能一旦被薛游提出来,宁白便觉得心跳加速、激动无比,对啊,为什么他不可以做皇后呢?!如果是刘岐,有可能会立他为后吗?!即使他此前一直想千方、设百计,刘岐对他还是不怎么理睬,如今薛游这厮主动给了他这许诺,两人又是情后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之时,他心中的天平立马偏了过去。   他面上残留着事后的绯红之色,此时被自己野心的幻想刺激得越发鲜红水润,看得薛游又是一番激动难忍,扑到宁白身上又想再来,直接被宁白用手抵住,嗔道:“都三回了!再来我人要废掉了!”   薛游面上尽是讨好之色,闻言忙哄道:“放心,我就在外面cengceng而已——”   宁白信了这人,这人果然如他所言,并未再逾越,只是被这番折腾,也让初识滋味的他火起得很,但到底浑身酸痛难耐,某个地方更是酸痛难言,没让他再放纵。 第107章 小胖崽的身世10   天将亮未亮之际, 宁白坐上了离开百花楼的马车。天边已有些光线,路上还没什么行人,但是出来谋生计的贩夫走卒们, 已经早早出来占据了有利位置, 蒸的、炸的、煮的、煎的、炒的一应都在准备起,很快宽阔的街上便充满了各色各样的行人, 尘世的烟火与喧嚣甚为热闹。   宁府的马车消失在街市的喧嚣中, 看似很不起眼, 实际上早被人暗中一路跟踪。   没多久, 朝中大臣上了一沓奏折,奏请天子立后纳妃。不少王公贵族妇人也到太后跟前, 各个说那长公主膝下的万宁县主那是生得貌美如花、又出身高贵, 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就连往日很是瞧不上太后的长公主, 也都亲自到寿宁宫,与太后好言好语地聊天喝茶, 然后委婉地说了自己的意思。   太后自是惊喜不已,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以前身份尊贵、从不将她放在眼里的长公主,如今特意来宫里看她, 与她聊天喝茶,这是以前的她都不敢奢望的;更别说这万宁县主以前她也是见过许多回的, 那叫一个端庄大方、举止有度,还是如今京城乃至全天下待字闺中、又能与天子婚配的出身最高贵的闺女, 她心中那是一百个满意!   她心里高兴,被长公主哄得那叫一个喜笑颜开,直接应承下来道:“姐姐放心!哀家对万宁县主那是一百个一千个满意, 姐姐愿意让万宁县主嫁给岐儿,哀家自会待万宁县主像亲女儿一般!陛下也自不敢待万宁县主不好!”   安阳长公主也面上堆笑道:“太后说的哪里话, 兰芷能够嫁给陛下,那是兰芷的福气!父母之爱子女者,则为之计深远,我如今啊,最挂心的也就是游儿和兰芷了,能解决他们两个的终身大事,我心中的石头也就落了大半,日后若是能抱个一孙半女,就更是没什么挂怀的了——”   太后也颇有感触道:“长公主这话说得再得理不过,哀家如今呐,也就是担心陛下的婚事了,最盼望的也就是能够儿孙绕膝——人上了年纪呐,才知道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黄金万两也比不过那大胖乖孙八斤呢——”   安阳长公主也深有同感道:“说得可不是就是这个理——”   两个老太太相言甚欢,便作主将两个晚辈的婚事给定了,末了太后还留安阳长公主用了顿午膳。   在出宫的马车上,安阳长公主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一旁的李嬷嬷愤愤不平道:“这王婉儿也不过一小官庶女,当初都不配同公主您一席吃饭,如今倒还会装腔作势拿捏起太后的身份了——”王婉儿便是太后的闺阁姓名。   长公主眼睛也未睁道:“祸从口出,不要乱说话,若非游儿恳求,本公主又何必舍下这身段到太后跟前卖好?——”   李嬷嬷有些担忧道:“公主,京城里都传这陛下对宁世子颇为不一般,此前听说陛下对那林大人也颇为亲近,怕是陛下不喜女色,我们县主嫁进宫会不会过得不幸福?”   长公主面上并无什么温情道:“兰芷的婚姻大事,本就得为游儿铺路,谈什么幸福不幸福?!再说,以她的家世和身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她又还能有什么不满的?!”   “这满京城、全天下的贵女,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想嫁谁就嫁谁?!以她那孩子心性,真让她自己去,怕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重要?你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跟那未通人事的小姑娘一般?以为那男子的真心多靠谱?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男子的心,好的时候甜言蜜语不要钱,待厌弃了后翻脸不是人,这么多年还见少了?!”   “什么真心不真心,还不是夫妻双方中谁更得势罢了!有我和她父亲在,就算她入了宫,有谁还能欺负她不成?!”   李嬷嬷也只是看着万宁县主长大,心里希望她能过得好,但是她也知道这些事都不是自己能多与置喙的,便陪着笑脸道:“公主说得极是,老奴不过一粗蠢奴婢,自是不如公主目光长远、见识深刻——”   安阳长公主微微颔首:“知道你忠心,也是为兰芷那丫头好······”   却说太后那边,午间小憩一番后,直接派人将天子传唤过来。她本以为天子会对她的提议不理不睬或者很排斥,就像以往她提过的很多次一样,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安阳长公主亲自向她示好,让她自我存在感爆棚,可不得又好好和刘岐说叨说叨——   但刘岐这次的态度颇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似考虑了一番道:“万宁县主的确是个好姑娘,若儿臣要娶个女子为后,薛表妹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太后面带喜色道:“陛下能想通最好——”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天子又道:“不过母后该清楚,儿臣心思并不在薛表妹身上,倒时候怕委屈了她——”   太后一听天子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回绝,还有商量的余地,立马道:“你姑母自是都晓得,但还来跟哀家提,自是愿意的——再说,以前你父皇的心又在谁身上了?!兰芷到底是你表妹,我们还能亏待她不成?!怎会委屈了她?——”   说着恐怕刘岐不为所动,又打感情牌,在那一脸哀戚状道:“母后如今年纪也大了,也没什么心愿,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希望能看到你娶后纳妃、开枝散叶,若有生之年能看到儿孙绕膝,百年之后也才能死而无憾,去九泉之下才能见你父皇啊!——”   刘岐心中冷笑不已,若是他幼年对他母后有甚感情,这些话怕是能对他有所触动,可如今自是让他心里不能生起丝毫波澜。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一应事宜由母后作主,不过儿臣还有几个要求——”   太后一听这话,心中大喜过望,忙道:“只要你答应娶兰芷,其他什么都好说!” 第108章 小胖崽的身世11   很快, 宫中便传出了消息,说这天子要迎娶安阳长公主之女万宁县主、立其为后了,如今宫内宫外、朝廷上下, 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天子和万宁县主的大婚呢——   京城的各大茶楼酒肆之内, 无数人脑袋扎在一堆,听那些消息灵通的人说最新的八卦——   有操心的人道:“那宁世子怎么办?林大人怎么办?”   那酒楼包打听道:“这你们就不知道啦, 听说这迎娶万宁县主之事, 还是宁世子主动给天子提的呢, 说是天子乃九五之尊、天下社稷之主, 不能不立后,也不能不无后, 这万宁县主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听众各个表情都跟吃了腌的黑蒜一般, 有的人深明大义道:“宁世子不愧是心系社稷之人, 识大体、顾大局,说得这是再对不过啦!——”   “早就听说宁世子就是这般深明大义之人,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也有人不怎么理解道:“陛下等了这宁世子这么多年,结果才回来就劝陛下大婚?!那陛下心里得多难受?!若真正喜欢一个人, 又怎舍得把他推到别人身边呢?!”   旁边力挺宁世子的人道:“所以说宁世子这种人哪是你这种平头百姓能比的?!人家那身份!那才华!那格局!人家就是即使自己难受,也要为天下人着想啊!”   众人一听, 觉得很有道理,一时心中对宁世子都颇为敬服......   那人继续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听着都很是敬服, 更何况那些朝廷文武大臣呢!”   “听说朝廷许多大臣上奏折给天子,奏请天子给宁世子加官进爵,天子一听, 觉得可不是这个理!既然已经委屈了自己的意中人,那可不得补偿一下, 于是又封宁世子为从三品翰林,任翰林院副掌院之职!”   “想平常人一辈子为官可也任不了从三品大官,这宁世子可是才回来没多久,就直接任了从三品翰林呐!”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宁世子的家世、才华还有和天子的交情,这才哪跟哪呢!——”   一众围观百姓不禁纷纷点头——   又有为数不多的人小声道:“那、那林大人呢?!林大人可是为我们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呢!”   不少百姓念及林琅所作之事,也都关心道:“对啊、对啊,那林大人呢?——”   那百事通道:“哎呀,你们可不知道,这林大人在宁世子回到紫宸殿的第一天,就被天子给赶回翰林院呢!——”   “哎,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以往林大人能受到天子青睐,可不就是因为他与宁世子样貌、才华很是相似?!”   “如今正主都回来了,这林大人可不得晾到一边?!就算林大人为我们老百姓做了再多好事又如何?!就算林大人再有经世之才又如何?!他总归不是天子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众人不免跟着叹气——   这百事通又道:“所以啊,这陛下如今要娶这万宁县主,和我们林大人,可真没什么关系呐!——”   又有百姓道:“那我们陛下是不是很快就会大婚啦?我们是不是很快就有皇后啦?!嗯,还有小皇子和小公主是不是也很快就会有啦?!”   在场的百姓就是很容易情绪被带着走,一听有人这么问,不禁也跟着期待起来——   百事通继续道:“非也,非也——这寻常人家成亲还要三媒六聘呢,这陛下立后自是更加庄重!除了寻常人家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之外,还得大征、册立、祭天地之类种种,每样还都比寻常人要麻烦多了——”(注)   “所以啊,少说也得半年,往长了三年也说不定咯——”   围观百姓里有人爱操心真担忧道:“哎呀,我们陛下如今都二十三有余了,再过三年那不得二十六七了?!寻常人家二十六七孩子不都得满地跑啦?!三十出头都能抱孙啦?!”   百事通:“可不是呢——”   “但我们天子啊,自然不是寻常人,想想前几年的模样,如今天子能成婚,你们各个的都该知足啦!还敢提要求!”   围观百姓心里都带着对天子的敬畏,想起了过去天子不理朝政、昏庸暴虐的时候,各个都忍不住掩住了嘴,他们自不敢多言——   百事通知道的最新八卦都说得差不多了,末了也忍不住叹道:“你们不知道啦!这林大人,是真的惨呐!”   众人果然又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各个伸长耳朵聚精会神听百事通继续摆。   百事通:“若是林大人真正只是被发配到翰林院,日日读书做学问,那也算好的——但我听说呐,说我们苍玄不是想要和北境胡人互市吗?!这北境女主啊,点名让林大人亲自去北境和胡人谈互市事宜,说是我们苍玄派其他人去便是没有诚意!”   “依我靠呐,这林大人十之八九都会被派到北境去——”   “你们可知这北境是何种地方?!”   一众百姓都被百事通那表情感染,忍不住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摇了摇头——   百事通继续道:“这北境呐,和我们苍玄比起来,可真是荒凉贫瘠啊!一年从十月到三月,足足有五个月的冰封期!你们是不是觉得京城的冬天已经很冷了?!”   围观百姓一脸郑重点了点头,还有性格外向些的插嘴道:“那可不是!去年冬天可真是冷啊!你看城南那些流民,还不是遭了雪灾,冻死饿死的多少啊!”   一众百姓都不禁跟着点点头。   百事通:“这位大哥说得对!我们苍玄的冬天已经很冷呐!但,北境的冬天,那更要冷得多!”   “长达五个月的冰封期呐!若说我们京城的何冰,冬天能冻上三尺,那北境的冰,至少就能冻上一丈呐!”   “北境除了冬天特别冷外,土地还特别荒凉!你们该都知道,我们苍玄南边种水稻,到北边水稻种不了,便只能种麦子了!”   “但是呐,到北境,压根什么粮食都种不了!那地上只能长草!所以那北境人压根种不了粮食!只能放马牧羊!”   “到了冬天,地上连草都没有了!人都没吃的,牲畜能有什么吃的嘛!所以以前,那北境人,一到冬天就来打劫我们边关的老百姓!”   “他们可是野蛮得很,听说许多地方都是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部落和部落之间打起仗来,灭族时常有的事!把对方部落的女的抓来替他们生孩子,男的头颅割掉吃掉他们的肉,都不罕见!”   一众百姓听得各个都瑟瑟发抖,忍不住叹道:“这北境部落未免也太残暴野蛮了吧?!”   百事通:“谁说的不是?!所以你们说我们那俊美风流的林大人,到了北境野蛮人那,可不就跟兔子进了狼窝一般?!”   一众百姓纷纷点头,纷纷叹息......   坐在雅间内的林琅和刘岐:...... 第109章 小胖崽的身世12   刘岐此时面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他指指大堂中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百姓道:“在他们心中,朕就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   林琅心里忍俊不禁,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装作不理解道:“哦?——陛下说的什么不堪?臣并没有听到百姓说您坏话啊?这些百姓不都在给陛下歌功颂德吗?!”   刘岐看出来林琅摆明就在揶揄他呢, 直接坐在林琅旁边将他抱住, 将脑袋埋在他脖颈后面,哼哼唧唧装作生气道:“他们说朕薄情寡义, 转眼就把你晾在了一边!还说朕以前昏庸暴虐!还说什么, 朕要娶皇后, 还要生一堆小皇子小公主!”   本来他都只是想在林琅跟前装可怜骗点安慰, 但到后面,他是越说真越生气了, 特别真情实感道:“这些老百姓真是咸吃萝卜操的哪门子心?!朕立不立后, 生不生小皇子小公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历史上那些没有子嗣的皇帝不也多了去了?!谁当皇帝不是皇帝?!”   “还宁世子深明大义!?他们知道现在蹦出来的这人是谁吗?!”   “还嘲笑朕的年纪?!朕二十三怎么了?!说得朕好像二十三很大了一样?!”   “还说朕要把你派到北境!笑话!那北境女主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说让你去你就去?!以为朕很想和他们互市吗?!到底是谁上赶着求谁?!也不把身份形势空清楚点!”   “朕需要和他们荒凉之地的蛮夷互市吗?!倒贴百万两银子朕都不会让你去!不互市就不互市, 有甚大不了的?!”   林琅瞧刘岐是真被气到了,忙给他顺毛道:“陛下别气, 气到自己倒不值当了——”   他往后蹭了蹭刘岐的下巴,又亲了亲他嘴角安抚道:“臣自然知道陛下,这天底下不会有比陛下更情深义重之人, 陛下又怎会薄情寡义呢?——”   “至于小皇子小公主,臣自然也不想陛下和别的女子生孩子, 陛下不愿意,臣自然再高兴不过——”   “至于其他, 陛下暂且耐心,狐狸迟早要露出尾巴,这些也不过时间问题——”   刘岐被林琅这么一哄, 浑身炸起来的瞬间服帖了,而且不仅服帖, 还觉得舒心无比。   寻常林琅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刘岐立马服服帖帖,等到林琅再说几句软话,那刘岐更是无有不应的了——   更别说眼下林琅还主动蹭了蹭他、亲了亲他的嘴角,刘岐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方才生的那些气,都像肥皂泡一般,瞬间在空气中破裂并烟消云散。   他自是在林琅这得了三分阳光便要灿烂,得了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林琅都递了竿子了,他哪有不顺势往上爬的道理——   林琅只是轻轻亲了他的嘴角,他顺势便捧住林琅的后脑勺,直接狠狠吻上去,一番攻城略地,两人已是呼吸不稳。   刘岐觉得这人身上不知道有什么神奇之处,总是轻易让他神魂颠倒、怎么也不知餍足,他只想永远、每时每刻都将这人锁在身边——   他真希望世上有那传说中的红线,他要亲自替这人系在手腕上,不管这人走得多远、离开多久,只要轻轻扯一扯,这人便能立刻回到他身边......   情chao总是来得太容易,林琅太清楚刘岐的小习惯了,虽然他平日里看着总是清冷如月,但这人总能轻易将他拉入yu望的沼泽......   在刘岐的手又开始不安分时,他忙止住了他,气息不稳道:“陛、陛下,别!臣不想在这里!”   刘岐只觉心中一悸,此时脑子倒转得飞快,听到“不想在这里”,便自动翻译成“不想在这里,想在其他地方......”   他只觉浑身发热,直接想打横抱起林琅回去,在这鸟地方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了!   林琅额角一抽一抽的黑线,一手抵住刘岐的胸膛,只淡淡看了刘岐一眼,强自镇静自若道:“陛下想做甚?!”但他声音里还是稍微泄漏出了些微气息不稳的颤音,勾得刘岐心尖一颤一颤的。   林琅坐正身子,整了整自己被弄乱的衣襟,要不是脸上的绯红太过明显,看起来倒的确显得特别一本正经——   不过刘岐就是喜欢他这副清冷自持却又情难自禁的模样......   林琅稍平复心绪后,牵起刘岐的手,眼神似带着一种蛊惑性的温柔看着这人道:“不过,这百晓生有一点说对了,臣准备亲自赴北境一趟——”   刘岐都快被林琅这眼神和神情给蛊惑得五迷三道,本能之下便愣愣点头道:“嗯,都听子玉的......”   可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林琅说的什么,立马拧着眉头道:“不、不行!朕不允许!”   林琅立马甩开他的手,冷冷道:“陛下可是金口玉言呢,方才不都答应了吗?!”   刘岐一见林琅冷目,便有些发怂,立马讨好道:“朕才不是什么金口玉言,只要子玉不去北境,朕当小狗都行!”   林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能下得了面,堂堂一九五至尊,连说自己当小狗的话都能说出来——   刘岐见林琅笑了,立马上前握住他的手趁热打铁道:“那百晓生虽然说的话狗屁不通,但有一点说对了!那北境都是荒凉蛮夷之地,那些胡人都是野蛮未曾开化之人,茹毛饮血、杀人吃肉,没有他们做不出的恶事!”   “再说那北境还是女主,听说荒淫无道,子玉这般人物,又手无缚鸡之力,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刘岐眼里的担忧都快变成实质了,林琅也只得和他认真道:“臣去北境,商谈互市事宜只是其一——”   “前些日子莫羽查到的消息你也知道,薛游和北境的人有勾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斩断薛游与北境的联系,陛下才能安稳,苍玄才得安宁——”   但刘岐油盐不进,一脸不听不听的无理取闹模样,和三岁小孩也无甚差别般任性道:“不,不管有天大的事,朕都不许你去北境!”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很有道理,但谁去不是去?!凭甚让你去冒这个险?!”   “这一路艰辛万难,匪徒强人甚多,更别说到了北境之内,朕也鞭长莫及,实在凶险至极!”   越说刘岐还越上劲来,将林琅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一脸深沉的哀戚道:“子玉,你也可怜可怜朕吧,只要你在京城,你想如何便如何,朕都听你的,但千万别以身犯险——”他脸上的沉重实在太过明显,仿佛只要林琅不答应,他就能立马哭出来一般。   若是以往,林琅自会很吃这套,基本上便会心软依刘岐的意思了,但是这个不同,薛游的存在,直接威胁到刘岐、威胁到苍玄,还牵涉他和小家伙的性命,而他去北境,相较之下,自没那么危险——   但他知道和刘岐是说不通了,他已经被自己想象的危险吓到了,觉得他去北境和送死也没什么差别,无论如何也不会松口答应——   既如此,他面上安抚道:“陛下说得在理,朝中能臣众多,的确不是非臣去不可,届时陛下选一能干的大臣自是一样——”心中却暗道,如今朝堂都以为他被天子厌弃,到时候暗度陈仓、木已成舟,刘岐也拿他无法。   刘岐却以为他是真的改变主意了,心下只觉得大松口气,连带着觉得大堂内那百晓生的嘴脸也没那么可恶了。   他从背后抱着林琅,脑袋埋在他脖颈处,有些撒娇的意味道:“子玉改变主意便好——” 第110章 胖崽的身世13   其实刘岐要去北境之前, 还想先去西北凉州一趟。当然,时隔多年,他想去看看外祖、外祖母还有几个舅舅, 带小家伙见见长辈也是应该的。除此之外, 在原书里,薛游能够成功, 凉州雍氏的中立不支援也是很大原因。   北境驻守边关的军队中, 有三支实力最强, 驻守之地最为紧要, 一为幽州薛家,也就是薛游的父族;二为云州冯家, 也就是林琅支持其与北境互市的边关冯艾冯将军所在的家族;三则为凉州雍氏, 也就是宁墨的外家雍家。   先皇时, 其长姐嫁与了薛家家主,先皇自身则娶了冯家嫡女为后, 而宁墨母亲虽嫁给了宁国公,但也人在京城,雍氏一家对天子也十分忠诚, 自是皇权稳固。   原书中,先皇驾崩后, 刘岐非冯皇后所出,而冯皇后膝下也无一子半女, 冯家虽不感对天子有所怨言,但到底有所不满,只是不过待时而发。   刘岐后宫荒芜, 无甚外戚姻亲支持,又因宁墨坠崖, 昏庸残暴,薛游起了狼子野心,冯家雍家装死,即使有二十万禁军支持,也最后难逃自焚于宫中的结局。   所以,对于林琅而言,此去他向外家表明身份,争取外家对天子支持,却是对付薛游和薛家必要的后盾。   当然,他也知道,只要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几个舅舅知道他还活着,争取外祖家的支持也并不难。   所以,此去凉州,他还得带上小家伙——   但如今这交通、这条件,让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跟他跑那么远,的确太艰苦了些......更别说,他还要去北境。   他自也是知道,此去北境危险重重,完全不适合带小家伙,所以打算的也是到凉州后,将小家伙留在外祖家陪伴外祖母和外祖父,他只身一人再去往北境——等从北境回来,再去凉州接上小家伙入京,这么算来,大半年时间自是少不了。   若是让刘岐知道,即使北境不那么危险,这么长时间,这人定也不会答应——   而且,他还需要考虑到另一个问题,他只要去了凉州雍家,向外祖父、外祖母表明了身份,那消息自会传回京,到时候他的身份,还有假宁墨的身份,都会不攻自破。所以,在这之前,他们一定得更多从假宁墨身上得到更多线索——   但如何名正言顺去北境,他还得另作打算......   林琅想问题想得出神,刘岐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回应,末了只能委屈巴巴轻轻吻着林琅后脖颈,又含着他耳垂轻轻tian shi着——   这些地方都是林琅身上的min感地带,被刘岐黏黏糊糊弄了一番,自是再怎么神游天外也该回神了......   他轻轻“唔”了一声,带着点清冷却难以自持的勾人之意——他不禁有些着恼,用手推了推刘岐的胸膛,但不知是无力还是不好着力,压根推不动分毫!   他有些微恼道:“陛下!你干什么呢?!”   刘岐早被他那声音里不自觉带上的难持之意给撩拨得神思不属,却突然听到林琅的微斥,不禁心神一紧,委屈巴巴道:“朕唤了子玉那么多声,子玉却压根不应朕,朕便只能这般吸引子玉注意力了......”   林琅:......   但没办法,他的确就是对撒娇和委屈巴巴的刘岐最没办法,总觉得他这副模样又可怜又可爱,总让他忍不住想起,当时年少气性足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刘岐稍微唐突了他,他便能气好久,自己便突然一个人跑回府,怎么也不理刘岐——   刘岐便能一直追到他院子门口,他不松口,刘岐便一直守在那......就算他父亲或是旁的人来说和,也丁点用都没有。   每次他那父亲都看不过去,觉得他这般对天子不敬,恐怕惹来祸事,想斥责他,令他不要如此任性时,刘岐却委婉而又强势地让他父亲不要斥责于他——   而琼林宴醉酒那次,刘岐更是直接在院子门口等了足足三天三夜,即使三天三夜,他都未出去见刘岐一眼。   那时深秋的夜已十足寒凉,更不巧的是,第三天晚上夜里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层层萧索,雨滴如豆点大,打在枯枝败叶之上,让人心里更是如灌雨的坠絮般分外沉重——   刘岐在秋夜的雨又淋了足足一夜,其实那时他也足足熬了三天三夜,在床上躺着也压根没睡着。   等到破晓天亮,东方天色泛出鱼肚白,一夜秋雨也终于停了。那时候,宁墨才终于拉开了院子的木门,装作和刘岐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刘岐见到他的那一刻,从惊喜到浓重的担忧,也不过是瞬间的转换——大概那时候的他,在刘岐眼中看来实在太过狼狈,直到很久之后,甚至一直到坠崖之前,刘岐看他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待他更是如珍贵瓷器一般......   但那时候的刘岐,在他眼里何尝不是也很狼狈?!琼林宴之事,其实也不是刘岐的错,只不过他自己一直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罢了——   待坠崖之后,他苏醒了现代的记忆,才发觉自己之前心中的那些芥蒂、那道坎是如此的不值当,他为此折磨了两人那么久,是多么的可笑——   在一个人带着小家伙的那三年里,他一直忍不住觉得,自己那时候那么对待刘岐,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些,以至于现在一看到刘岐对他服软示弱,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即使知道他多少有些装的成分在,但他还是总忍不住想起当初院门口等待他的那个少年......   即使等再久,那个身影再充满了落寞,再充满了无措,只要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那人眼里永远会迸发出去七月灿阳那般的惊喜,然后,这人的眼里,便满满的全都是他,再没了自己,也没有其他人,仿佛,他便是他的全世界一般...... 第111章 小胖崽的身世14   林琅瞧见刘岐带点委屈的模样, 又想及往事,心头不禁有些发软,他回身摸了摸刘岐的脸, 又亲了亲他的嘴角, 声音温柔道:“陛下,我们回去吧——臣有些想小家伙了······”   刘岐顿时有些飘飘然受宠若惊, 不知道这人怎么一下对他那般温柔, 自是无有不应。   回去后自又是好一番折腾, 次日清晨林琅起来时, 只觉腰酸背痛,觉得自己真不该对刘岐那般心软, 这人压根就不知道餍足, 到头来受累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天还未亮, 刘岐便早早起来入宫上朝去了。如今因薛游和假宁墨的存在,两人多少要避人耳目些, 林琅倒是让刘岐不要每日出宫来寻他,但刘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忍得了这般相思苦, 每日却只是乔装打扮出宫,来回跑得比往常更折腾, 却甘之如饴——   林琅起来后收拾一番,用完早膳, 却没有去翰林院,而是坐在院子里晒了大半日的太阳。虽然腰酸是一回事,但主要是他另有安排, 便直接旷工了。   如今也没人管他,以前他基本就没去过翰林院上值, 现在不去也基本没什么人注意到。而且眼下这尴尬局势,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或看热闹或同情的心态,一般人带着点同情,便会觉得他去不去上值,那是翰林院掌院该管的事,与他们无甚干系——而翰林院如今管这些琐事的都是胡掌院,胡掌院挨过几次教训,也不敢在林琅面前装相,心里只想着到底是陛下跟前的人,陛下都未发话与他也无甚干系——   如此一来,倒是为林琅提供了许多方便······   古人言,终日昏昏醉梦间、偷得浮生半日闲(注),他倒觉得这样的日子煞是令人羡慕,尤其如今小家伙几乎到了见风长的年纪,刚开过年,晒了几日春光,吹了几日吹风,当然也有可能是近来吃得好、长得好,那个头是足足窜了一头有余,从三头身的小萝卜头变成了四头身的小萝卜头,小胳膊、小腿上的小藕节肉更是又多了足足一圈——   林琅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心里不禁竟生出了些惆怅之意,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呐,放在自己身上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但是在小家伙身上便太明显了,稍不注意,可爱的小萝卜头就要长大啦——   不过,小胖崽哪知道他爹爹如此复杂的惆怅心绪,只是在他爹爹怀里坐了一会后,便明显坐不住了,小屁股挪来挪去,最后奶声奶气道:“爹爹,我要和长风哥哥玩去啦——”   还在伤感时间过得太快、娃长得太快的老父亲:······   小胖崽一骨碌便缩了下去,林琅都来不及拦一下,便见小家伙直接去把檐下读书的小长风拉起来,让他陪他玩绕着大槐树打攻防战的游戏——   现在小胖崽长大了,小时候沙子城堡攻防战已经满足不了小家伙啦,刘岐便直接命工匠给他绕着大槐树造了一圈的木头城池,里面有道路、房子、小人儿之类,外面是一层围墙,围墙外面还有护城河、吊桥,还有小木马、小木箭、小木刀、小士兵之类,更厉害的是,城墙门口有一排排的骑着小马的士兵,还有一排排步兵,看着煞是威风!   简直就是迷你大型豪华手办现场!不仅做工精致,还几乎是同比例缩小建造,那小马还能动,小弓弩还能放箭,实在是每个小胖崽的究极梦想!   当初小胖崽拿到这一套木制小城防,高兴得露出来的小米牙就没合拢过,他“蹭蹭蹭”爬到刘岐大腿上,“叭叭叭”往刘岐脸上大大亲了几口,奶声奶气道:“陛下真好——”   刘岐自然心花怒放,觉得这小家伙怎么就这么合他眼缘,得他喜爱呢,若是他和子玉的亲崽子该多好!但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谬,他和子玉都是男子,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不过,只要子玉陪在他身边,他也并不是很在意——   ······   不过这次小胖崽还没来得及和自己的小木马、小木城池亲密接触,便只听到自己的老父亲幽幽道:“崽崽啊,你长风哥哥正在认真读书,怎么能随便打扰长风哥哥呢?”   小家伙对自家爹爹的语气很是敏感,立马收紧了小胖身子,他对了对自己的小胖手指,歪了歪脑袋,退一步带着点小心地糯糯道:“爹爹,那崽崽自己去玩啦?——”说着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小长风的手,圆溜溜的大眼睛又不舍地看了小长风一眼。   小长风也很想陪小家伙玩耍,但是他更敬畏林琅,在他心里,林大人说他该认真读书,那他便该认真读书,不能想着去陪崽崽玩耍。但他还是忍不住一直拿眼睛瞅崽崽——   林琅看两个小家伙黏黏糊糊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当了恶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笑着故意问道:“哦?!崽崽不需要读书吗?——”   小胖崽对了对自己的小胖手指,小奶音有些无辜道:“可、可是爹爹给崽崽布置的书,崽崽都会背了呀!——”   林琅这下真的惊讶挑眉问道:“都会了?那么多?!”   小胖崽自信地点点头。   林琅似沉吟了一番道:“那好吧,爹爹考校考校你——”   “唔,那给爹爹背背千字文吧——”   小家伙将小胖手背到身后,便摇头晃脑开始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直背到很后面的“似兰斯馨,如松之盛”,也丝毫没有停顿、迟疑什么。   林琅心中也是惊讶不已,小家伙现在认的字不多,千字文里面有很多对小孩子来说比较复杂的字,他还没教,只是教小家伙读过两三遍而已。   他忙打断道:“好啦、好啦,不用背了,那爹爹教你的论语呢?”   小家伙又从学而篇背到为政篇,从为政篇背到八佾篇,小奶音特别真情实感道:“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林琅憋笑都快憋爆了,忙止住他道:“好了好了,不用背了——”压根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而且他真的只是随便交了一部分简单的而已,看来以后他还得再仔细考虑考虑怎么安排小家伙的启蒙教育。   他摸摸小家伙的发顶温和道:“崽崽真的都会背了,很厉害,去玩吧——”   小长风在一旁兴高采烈鼓掌道:“崽崽好厉害!——”   小长风吸引了林琅的注意力,他看向他,随口问了一句道:“长风,你会背吗?——”   小长风立马低下了头,像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的差生一般,嗫喏道:“长、长风不会——”   林琅挑了挑眉,他是完全没想到的,他以为小家伙都能背,小长风比小家伙大,天天都认真学习很久,肯定也不在话下——   他立马转变话头道:“不能背也没关系,以后总归都能背的——”   小长风苦恼地皱着眉点点头,脸上满是更加努力的决心,这时候他大概还不知道,天生学渣,是理解不了天生学霸的世界的...... 第112章 小胖崽的身世15   林琅发现小家伙几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也不知是喜是愁。他从小虽然也博闻强识,见过的书目基本看过两三遍都能背,但也不能说过目不忘。   刘岐倒几乎是过目不忘, 但他从来不爱背书, 只是知道以前夫子要他们背书时,刘岐从来不看书也不背书。   但他喜欢趴在桌案上, 一手撑着额头, 或是脑袋趴着枕在胳膊上, 就那么瞧着他, 听他背书倒是听得十分入神。   再等到夫子抽查时,刘岐也总有那么点子反骨在, 不肯乖乖背书, 非得林琅瞪他几眼, 才肯一股脑背出来。   那时候,林琅便觉神奇不已, 这人从不看书,只是听他背几遍,从头到尾便滚瓜烂熟了, 几乎与现在的小家伙一般——   但林琅还是有些发愁,小家伙太小, 却过目不忘,或者说过耳不忘, 但实际上对很多道理、很多东西又不是很了解,他这个当爹爹的自然得多费心······   小胖崽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了不得的学霸天赋,一个人在小木头城池那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长风哥哥不能陪他玩, 但是他爹爹坐在树下看着他,长风哥哥坐在屋檐下看书, 时不时也会看他一眼,他觉得都是在陪着他,也不是一个人玩,还是开心得很······   很快便过了未时,没一会便是朝廷各衙署下值的时间,林琅嘱咐道:“崽崽在家里乖乖听长风哥哥的话,晚上秋荷姑姑给你做好吃的,爹爹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   “若是要睡觉了,爹爹还没回来,那你就和长风哥哥一块睡——”   小胖崽头也不抬,埋着头正认真地给一个个小木头士兵排兵布阵,听到一点也没有不舍地奶声奶气道:“好哒,爹爹慢走,路上小心呀——”   林琅摇摇头颇是无奈,小家伙这般小,就让他感受到儿大不中留的老父亲惆怅啦——他将小胖崽抱在怀里狠狠揉了一番,才将他放回去道:“好了,你继续玩你的,爹爹出去啦——”   等到林琅带着止戈坐马车离开后,小胖崽又往外面瞅了几眼,确定走远后,立马朝小长风道:“长风哥哥,快来快来,帮崽崽把这些骑马马的士兵摆好,崽崽摆不完啦——”   小长风看看崽崽,又看看自己桌案上的书,眼里有些犹豫,他、他还没背下今天该背的任务——   小胖崽立马“哒哒哒”地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道:“长风哥哥,来陪崽崽玩嘛,爹爹都走啦——”   小长风点点头道:“嗯,好吧,哥哥还可以晚上读书——”   小家伙立马高兴点点头。他黑溜溜的圆眼睛骨碌碌一转,想着到晚上再让长风哥哥一起陪他睡觉觉啦,长风哥哥肯定不会不答应的,最、最多,他帮长风哥哥一起背书啦,长风哥哥背,背错了他便给他指出来,嗯,虽、虽然有些难,这么简单的书,不知道长风哥哥为什么总会背错,但、但他帮长风哥哥背书,肯定跟长风哥哥自己背是差不多的——   ......   林琅却是独自去了李相府。   李相府在二里巷巷尾,是座三进的院子,并不大,外表里面都很朴素。   李相出身寒门、为人刚直,一生为官也没攥下什么家财,这座宅子还是他当初身为工部侍郎时先皇赏赐的,一直居住到如今,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林琅到时,李相还未回府。一老管事与他添了粗茶,便到堂外侯着。   林琅正襟危坐在正厅的高背椅那,喝了口茶后微微闭目养神。苦涩的茶味在嘴里徘徊不去,他心里不禁叹道,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他当初坠崖后,从宁国公府的锦衣玉食生活,突然要过缩衣节食、粗茶淡饭的日子,是好久都不能适应。   后来到了京城,刘岐润物细无声地将他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换成顶好的,倒是丁点没有觉得不适应。如今再来喝口这粗茶,又是有些不适应了。   像李相这种寒门出身,一直到如今身居高位,却还过着如此粗茶淡饭的日子,倒十分让林琅敬服,也很是有那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意味了。   年关时其实他便收到李相邀帖,当时他本想着抽时间拜访一下李相,没想到大年初二落入冰湖,后来又病了许久,再后来元宵灯会城南失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再到现在假宁墨之风波,好不容易才寻得机会......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门外听到车马声,有小厮来报是李相回来了。   林琅忙起身到厅外侯着。   李相走进来,将披风交给老管事,不时咳嗽几声——   林琅与李相见了礼,李相也作揖还礼道:“近日气温变化有些大,老父小感风寒,失礼了——”   “不知林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林琅直接开门见山道:“近日有北境使者传信,想让下官亲赴北境商谈互市事宜,下官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李相打量了一番林琅神色,便抓住他袖腕,道:“走走走,与老夫到书房细说——”   老管事在后面追着道:“老爷、老爷,要喝药呢——”   林琅委婉道:“时间还早,不急这一会,李相要不先服了药?——”   李相摆摆手对老管事不耐烦道:“送到书房便是——”   书房离正厅也不过几步距离,李相令林琅与他分案而坐,又各自面前倒了杯茶,才慢悠悠道:“林大人果真愿意以身犯险?——”   林琅:“李相可知去年半年,冯将军与北境互市上缴陛下税银几何?——”   李相抹了把自己的花白小山羊胡道:“老夫听说有百万两银——”   林琅:“的确,而这不过是云州一边关关口半年与北境互市税银——”   李相不禁愣了愣,这数量的确十分可观,若是日后其他边关关口都能开通互市,那税银少说也有几百万两,到时候充实国库,开荒田、修水利、建学堂,能为百姓做多少有益之事——   李相一双浊眼泛着亮光道:“的确是百年大计啊!——” 第113章 小胖崽的身世16   李相捻着自己的那一小撮花白山羊胡思忖了一番, 不疾不徐道:“边关互市之利虽甚大,但其中有几处关键也不可不防,一乃不得不防北境胡人狼子野心, 若是北境势大日后犯我中原该当如何?!前朝前车之鉴不可不忘——二乃边关军日益兵强马壮, 如何保证其对天子的忠诚?三乃派何人去与北境女主商谈,此人亦至关重要, 非一般人可胜任——”   “至于其他互市货物种类、管理、税银上缴之类, 倒都在其次, 三省六部自可拿出章程——”   林琅瞧李相娓娓道来, 便知平日里自是对边关互市颇为关注,立即拜服道:“李相远见——”   李相摆摆手:“这等虚词, 你我之间不必多言——你也不必道老夫想得过于危言耸听, 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总有些阳谋阴谋、黑的白的需要思虑周全。”   林琅点点头道:“第一点,道理甚为简单, 所谓道通则物兴、物兴则民富,正是因为互市是好事,所以会让双方得利, 日益强盛,若因忌惮北境强盛而不互市, 无异于因噎废食。所以关键是如何让苍玄更加强盛、苍玄百姓更加富足——”   “朝廷可在互市货物品类上进行限制,诸如强弓利弩、城车兵防之类不在其中, 仅丝、茶、瓷、之类,与北境肉、香料、药材之类互市。”   “其二则更为简单,三军之势在其兵不在其将, 三兵之志在其将则不在其兵,将之志, 古往今来,不过三字——忠、利、戮,以忠化之、以利诱之、以戮屠之,所谓帝王之术,娴熟其中。”   “就如今而言,边关军防以薛、雍、马三家为盛,薛家最盛、雍家次之,一在东、一在西,马家最次在中,亦可稍作缓冲。若是下官此番前去,可向李相保证雍、马两家之志。至于薛家,若是李相能听到有所风声,便知只能静待其变了——”   “至于其三,则最为简单,整个朝堂上下,下官可以肯定,没有人比下官更合适——”   李相看着林琅的眼光带着闪烁的微光,一时忍不住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背道:“往日其他大臣赞子玉大才,老夫还不太相信,毕竟治国十策之类,良于言却不一定利于行,但流民一事,却让老夫看到了子玉的为民之心!令老夫也颇受震动!故而想年节邀你一叙。”   “没想到此番子玉亲自前来,与子玉一番交谈,的确大才!大才呐!”   林琅忙拜首道:“李相谬赞!臣年节身体不适,后又遇元宵城南失火一事,一直未能亲自登门拜访,甚为惭愧——”   李相笑道:“无须介怀、无须介怀——”   他眼光一闪,捻着花白山羊胡的动作也不禁顿住道:“老夫多年来孑然一身,今日与子玉交谈,甚为心喜,心想收子玉为学生,不知子玉可拜老夫为师?——”   林琅没想到李相竟会提出这个,他来之前却是完全没想到的,但李相为人忠直,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干,他都颇为敬服不已,心中自是愿意,便撩起袍摆,向李相恭敬一拜道:“学生拜见恩师——”说着又与李相敬了茶。   李相满脸都是喜色,连叹了三个“好”字,将拜师茶一饮而尽——   两人都不是俗套之人,兴之所来、即兴而为,也没那么多讲究。   他将林琅拉起来,又坐到榻上,满脸关切道:“子玉此去北境,为师自是相信子玉有此番能耐,但北境路途凶险,若是遇到什么意外,可怎生了得?——”   林琅一脸郑重道:“但总得有人做这事,不是学生便是别人,但学生比别人合适——”   “不过老师不用过于担心,学生身边有陛下派的鸣剑、止戈一众高手,保护性命安全不在话下——”   李相一脸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问出口道:“陛下——可愿意你去北境?”   林琅思索再三,还是没有欺瞒李相,而是坦诚道:“所以这也是我来找老师的原因——”   “陛下并不愿意学生去北境,甚至为此宁愿不开通互市——”   李相露出一脸迷惑表情,也将自己内心的问题问了出来:“如今不是传言,说这宁世子回来后,陛下便对这宁世子宠信有加、冷落了你吗?——”   林琅从未这么尴尬过,以前旁人怎么看怎么说,他都压根不在意,但如今头次被这么关心他的长辈问他,他真是觉得尴尬得脚趾都快抓地了——   但他也不想对李相撒谎,便绞尽脑汁斟酌言辞道:“嗯,陛下如今还怀疑宁世子的身份,只是还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能与老师细说——”   李相一手捻着花白山羊胡子,抬起另一手止住他道:“不必与老夫多言,老夫明白了——”   他抬起眼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林琅一番,末了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你,和陛下......”   尴尬的感觉更强烈了,林琅脑袋里光速运转,搜肠刮肚想找出什么能够说出来不那么令人惊讶、却也不骗李相的说法,他心中不禁有些叫苦,暗道这就是拜师后的投诚吗——   他想了一圈,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只能硬着头皮老实道:“和传闻中也八九不离十了——”   李相陡然睁大了眼,一张如枯树皮般的老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过了良久才哆嗦着嘴唇道:“你这是糊涂呀!——”   “你有如此大才,又何必行此佞幸之事呢?!到时候满朝文武如何看你?!历史千秋如何看你?!”   林琅低着头,一副任李相教训的模样,他能作出这样的选择,便不会后悔,旁人如何看、历史千秋如何看,他并不在乎,都是重活两世的人了,什么人不可以辜负,什么人不必在乎,他要是还看不清,才算是真糊涂——   但他也知道李相是为了他好,而且李相身为这个时代的人,也不会明白他的想法,所以也没有过多解释——   李相瞧他这副模样,便也知在这个上面多说无益,便转了话题道:“那你此番想去北境,可是想好了法子?——” 第114章 小胖崽的身世17   林琅尴尬一笑, 道:“也不算多聪明的法子,便想着先斩后奏罢了——学生直接将请赴北境的折子递交朝廷,朝堂中从四品官员, 只要有内阁首肯, 无须报请天子,便可直接任命要务——”   李相摇头无奈道:“你这说起来虽然简单, 若是被陛下知晓, 到时候天子雷霆震怒, 遭殃的可不是这些经手的官员?”   林琅心虚笑道:“所以这才来亲自拜访老师——而且, 因着眼下宁世子之故,陛下也不好在众朝堂之上显得为了学生之事多么上心, 学生觉得还是可以为之。”   李相摸着自己的花白山羊胡道:“你来找为师算是找对人了!你都愿以身犯险去北境, 为师替你在这朝堂担着天子怒火又算得甚!”   “放心, 你自管去,且要顾着自身安危, 朝廷之事,就交与为师了——”   这种背后有人倚仗的感觉真好,但是老师待他好, 他自也不能真的坑了老师,即使到时候刘岐再生气, 他也得给刘岐打下预防针才行——   两人相谈甚欢,转眼天色已黑, 李相盛情挽留林琅留下用晚饭。林琅不好相拒,便也坦然答应了。   晚饭时只有李相和老妻两人,两人膝下只有一女, 如今已嫁为人妇,平日里宅子里也就李相和老妻两人过日子。   李相平日公务繁忙, 但鲜少与朝臣结交,老妻与京中贵妇更是接触甚少,以前还会在家里做些绣活补贴家用,但如今女儿嫁出去了,家中也无甚经济压力,再加上年纪也大了,眼睛没以前好使了,便不再做那些绣活,顶多平日里绣些简单的,尤其如今女儿生了小外孙,平日在家里会绣些小肚兜、小鞋、小虎头帽之类,时不时空了去看看女儿和小外孙,时间也过得快的很——   林琅心中不禁有些动容,一夫一妻、大半辈子,粗茶淡饭、一日三餐,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李夫人一直热情地劝林琅多吃,还在那笑道:“我们家老头子啊,就那怪脾气,这么多年能带回家吃饭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看来是真的喜欢你呢——”   “不过就你这俊俏的状元郎,哪个看着不喜欢呢——”   李相一脸严肃,板着脸道:“就你话多,食不言、寝不语——”   但李夫人压根丁点也不怵,反倒笑呵呵道:“瞧吧瞧吧,就这怪脾气,能有什么好友就怪了呢——”   林琅不禁笑出声,觉得师母性格也挺可爱的......   都是些家常菜,自然没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味道都做得很好。   李夫人一脸自豪道:“味道还可以吧?做了这么多年,也就一手厨艺还拿得出手了——我们家老头子呐,吃惯了我做的饭,连天子御宴都吃不惯呢——”   林琅听后笑道:“师娘做的菜的确好吃,自是宫中御厨都比不上的——”   李夫人闻言笑道:“你这真会说话,我这一手粗劣的手艺,哪比得上御厨,不过喜欢吃的话,以后常来多吃——”   林琅自是应是。   临走时,李夫人又热情地送了许多小肚兜、小帽子,非常热情道:“听说子玉你家里的娃娃也有三四岁啦,这是师娘平日里随便绣的,带回去给娃娃穿着耍,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娃娃来看我们呐!——”   俗话说,长辈赐、不敢辞,林琅一一都接受了,道:“谢谢师娘了,小家伙肯定会喜欢的——”   ......   等到林琅离开李府,坐上回去的马车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光线昏暗,他才上了马车,便被马车角落一道黑影给抱住了,林琅唬了一跳,但很快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嗓音不禁温柔了下来:“陛下,你怎么来了?——”   刘岐亲了亲他耳朵和脸庞,黑暗中情绪发酵得有些快,很快便觉得远远不够,又轻轻掰过林琅,深长而绵柔地狠狠吻了林琅一番......   直将林琅吻得气息不稳,林琅才推开他道:“陛下,别闹了——”   刘岐才恋恋不舍放开他,但还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他肩颈上不安分地蹦来蹦去,声音带着点压抑yu望的低沉道:“子玉,你今天去那老顽石家里做什么?”   林琅板着脸道:“李相现在是我的老师了,不准你这么说我老师——”   刘岐震惊不已:“那、那老顽固?!老、老师?!”   “子玉在哄朕吗?!那老顽固眼高于顶,鼻子都是朝天出气的,还看得上哪个别人收为学生?!”   说着觉得不对又转了话风道:“不过我们子玉自是那天底下绝好的人物,算他有眼光!”   “啊,不对!子玉你又是怎么想不开要拜这老顽固为师的?!那老顽固有甚好处?!怕是只会为难你吧?——”   林琅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幽幽道:“陛下,说了不准对老师不敬!——”   刘岐知道林琅这是隐隐真要生气的意思了,忙道:“朕嘴瓢!子玉别和朕一般见识!”   林琅:“以后都不准这么说老师!”   “老师出身寒门,一生为官刚直清正,无论是见识人品,都我所远远不能及也,我心中甚是敬服,老师愿收我为学生,是我的荣幸!——”   刘岐见林琅说得认真,便也跟着认真道:“既然李相是子玉的老师,那便也是朕的老师,朕自当以师礼待之——”   林琅心道,你若以师礼待之,那怕老师要诚惶诚恐了,不过他也没阻止,毕竟以师礼待之,到时候等他到了北境,也不至于太过为难老师——   刘岐反应过来,继续追问道:“子玉今日去李相府莫非就为了拜师?”   林琅知道这个说辞定不会信,毕竟之前从未有过口风,便道:“当然不是,只是年节李相便派人送了邀帖过来,但后来各种事情一直拖着未能寻着机会,近来陛下不是有宁世子陪着嘛,臣正好得空,便抽空去拜访老师他老人家——”   “未成想老师他老人家对我一见如故,便提出要收我作学生,我心里也向来敬仰老师为人,自是无有不应——”   “只是简单给老师敬了杯茶,之后还得送些老师能用得上的师礼过去——”   刘岐有些心虚,他蹭着林琅百般示好道:“这不是你让我先与那冒牌货虚与委蛇的吗?朕还不愿意应付他呢,每天都见不到子玉,子玉不知道朕多难过——”   “至于拜师礼,朕替你好不好——”   林琅:...... 第115章 小胖崽的身世18   因为要带小胖崽远行, 那要准备的东西便十分之多,什么吃的穿的用的,还有小娃娃寻常要用到的药物之类——   这个时代远行不比现代世界, 路途遥远艰辛, 耗费时间很长,不太平的地方还容易遇到匪人坑蒙拐骗之徒, 所以常有句话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   更别说现代世界带娃出门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更别说这里了——最怕的就是小娃娃生病有个头疼脑热啥的, 娃娃受罪、大人也跟着焦心, 更有甚者,若是不能及时求医, 小病拖成大病, 落下什么后遗症更是要后悔一辈子......   第二怕的则是,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也特怕一个晃神, 娃娃被人拐走,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想都是浑身冒冷汗的事......   除此之外, 小娃娃的吃穿自是与大人不一样,还特别坐不住, 还想家,还得多带点玩具......   其实林琅特想把孙太医带上, 毕竟孙太医医术高超,一路上有孙太医,他就放心多了——   可如此的话, 实在是太过打眼、引人怀疑,不过现在他的系统能量值也积攒了许多, 到时候若到紧急情况,兑些治病救命药丸之类也是够用的,他心里因此倒是踏实了许多......   这么大的动静,他自是瞒不过府中的人,尤其其中许多都是刘岐派过来的,他自都提先敲打了一番,当然,为了避免连累他们,还告诉了他们之后如何应对的说辞——   一切计划安排好后,刘岐更是明目张胆地不去翰林院点卯了,倒是郊区田庄和女子工坊去了几次,都开展得很不错——   他师娘知道他做的这个女子工坊后,便提出也想去帮帮忙,多的不会,倒是可以教教那些女孩子做做绣活、识识字什么的,反正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   李相调侃道:“你这可算捡到宝了,我这老妻啊,学问可是不输于老夫,当初可是我们书院院长掌上明珠,只可惜呐,女子无法科举也不能出仕,这么多年跟着老夫料理后宅之事,倒是埋没了——”   林琅眼睛一亮道:“倒是有个去处更适合师娘!”   李夫人颇感兴趣道:“什么去处?——”   林琅也不卖关子道:“朝廷在城南建了一处女子学堂,便是教些女孩子读书认字、识药绣工之类,但是女夫子实在难寻,如今师娘若是能去,那真是解决了大问题——”   李夫人眼神有些闪烁道:“我真的能行吗——”   林琅肯定道:“师娘肯定行!”   “只是这学堂离这还是有五六里,距离有些远,不过有专门的马车送女大夫每天来回,但每天往返也要半个多时辰,对师娘来说可能辛苦了些——”   李夫人道:“不辛苦不辛苦,这算得了甚,以前年轻时再多的苦都吃过了,哪还怕这个——”   林琅点头道:“待日后,还是上折奏请朝廷将这女子学堂建得近些,到时候还能再多收些学生,不管是夫子还是学生都更方便——”   李相:“极是、极是——”   次日,林琅便陪着师娘去了城南门外的女子学堂,小胖崽和小长风也跟了去。   小家伙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夫人,但已经被自家爹爹提醒过了,到了李相府后,便撅着小屁股自己爬下马车,站在马车跟前,见到李夫人后,两只小胖手攥在一起,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崽崽拜见师奶奶——”   李夫人一见崽崽就喜欢得不得了,抱着他好一顿揉搓道:“哎呀,咋会有这么乖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叫什么师奶奶,直接叫奶奶!”   崽崽奶声奶气改了口道:“李奶奶——”   小长风在旁边也局促地跟着叫了声“李奶奶——”   李夫人又是一阵欢喜,直夸小长风也长得很好很懂事——上了年纪的女性,真是鲜有不喜欢小孩子的,尤其是小胖崽这种白白胖胖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甚至比年画娃娃还要精致的崽崽,那真是行走的奶奶类诱捕器,林琅也是见怪不怪了——   李夫人又拿出许多绣的小老虎、小兔子、小麒麟之类的小玩偶送给两个小家伙,都是她之前给小外孙准备的——两个小家伙都喜欢得不得了。   马车上,李夫人一直将小家伙搂在怀里都舍不得放开,寻些话问他,随口便问道:“崽崽如今识了什么字?又背了什么书呀?——”   小家伙很喜欢李夫人,又有几分显摆的意思,便叽里呱啦将自己能背的书都背了一通。   李夫人惊奇看着林琅道:“都是你教的?教了这么多?其实啊,论语、大学之类对崽崽来说还有些复杂,不用操之过急——”   林琅无奈笑道:“学生寻常倒只教他些千字文之类简单的——”顶多就是自制些各类现代世界的童话故事讲给小家伙听罢了,“这些论语之类都是小家伙自己听我读过便会了,学生倒也没特意教过他——”   李夫人奇道:“这般聪明?!真是奇也——”   “这等良才真是令人见之心喜、爱不释手啊,若是子玉不弃,便让这两个小家伙跟在师娘身边,师娘不才,也能些微教他们些东西——”   林琅高兴道:“若是这般再好不过了,学生平日里闲时太少,到如今一直未寻得合适的夫子呢——”   “不过,大概月余学生便要带着小家伙离京,大概最早也要九、十月才能回京了——”   李夫人:“无妨,离京前先熟悉些日子,待回京后继续也不影响——”   “师娘也听你老师说了,你不久要动身去北境,莫非要带上小家伙?此番旅途凶险,你一个大人都危险万分,带上小家伙会不会太冒险?——”   林琅:“倒也不完全是,学生在凉州还有长辈,自崽崽出生来,还没见过崽崽呢,学生想先将小家伙送过去,让他陪长辈一段时间,之后再接他回来——”   李夫人点点头:“的确该见见,任谁见到小家伙都会很高兴——不过即使如此,这路途对小家伙也辛苦了些——”   林琅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顶,叹道:“那也是无法的事,学生会尽量做好准备的——”   李夫人:“你心里有数便好——”   一行人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女子学堂,林琅与众人引荐了一番,李夫人便直接去与那些女孩子教书了。   这些女孩子大多数是流民中的孤儿,也有些是城南一些贫寒百姓家的女儿,听说来这能读书识字算数,之后还能提供一份生计,许多想得稍远些的父母便把女儿送过来了。   这些女孩子对这个世界都还懵懵懂懂,了解得不是很多,只知道在这认真学东西,以后便能有份生计,还能补贴家里,便各个都学得十分认真!   当然,这里教的也是实用为主,读书、识字、算数是基本的,稍大些的选个适合自己的绣工、识药、厨艺之类,两三年便能出去做工,也算是快的——   林琅带两个小家伙来,也存了让他们看看同龄的小孩子学习多么认真的意思,当然,小长风已经够努力了,主要还是教育过目不忘、整日只想着耍的小胖崽...... 第116章 小胖崽的身世19   学堂里的女孩子都有些害羞, 见到陌生人都会忍不住好奇地想要瞧上一眼,被发现后又忍不住互相躲在身后,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一般——   有些胆子大的女孩子在那窃窃私语道:“这就是林大人啊?!长得好俊!若、若是以后能嫁得这样的郎君就好了......”   有年纪大些的斥责道:“你们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林大人给你们争来这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和生计, 就连外面那些男子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机会, 你们见到林大人满心就只知道对林大人不敬、想这些?!”   那些被教训的女孩子也意识到自己想法有些不妥,各个羞红了脸道:“我、我们只是觉得林大人长得好看, 我、我们没别的意思, 姐姐别训斥我们了——”   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 互相都彼此了解, 知道平日里都是再老实不过的,只有暗地里比谁比谁学得认真的, 一般也没什么其他想法, 那些年长些的便也不再多说了——   虽然她们也觉得林大人好看, 但她们年纪更大懂得更多,知道林琅对她们来说, 是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这个世界对女孩子有多么不友好,尤其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只会更早地体会到生活的艰辛、现实的残酷......   当然, 林琅建这女子学堂并不是为了这些女孩子们的感激,他只是希望她们在这个世道能够生存下来, 而且不必生存得那么艰难——   不过,小胖崽哪懂得那么多复杂的道理,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么多小姐姐,不禁有点兴奋又有点害羞,搓着胖乎乎的小手手上前, 给大家憨态可掬地鞠了一个躬,奶声奶气道:“各位姐姐好!我叫小宝, 是、是爹爹的崽崽,今、今天爹爹带崽崽来向各位姐姐学习,说、说姐姐们都学习很认真,崽崽学习不认真——”   “今、今天是崽崽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姐姐,崽崽很开心!以、以后崽崽就有这么多姐姐啦!”   林琅:......   小胖崽想得倒挺美——   这些小女孩哪见过这般玉雪可爱、长得漂亮、嘴又甜的小家伙,各个忍不住在那双手捧脸道:“哇塞,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好喜欢!”   “他、他还说我们都是他的姐姐哎——也、也太乖了吧!以、以后我就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弟弟啦!——”   有胆子大些的走上前,满脸红晕道:“嗯嗯,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姐姐啦!崽崽真乖!”说着还摸了摸小家伙胖乎乎的小脑袋。   其他胆子没那么大的小女孩,见状也实在忍不住诱惑,纷纷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嗯嗯,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姐姐啦——”   然后很快,小家伙就被淹没在热情的姐姐的海洋里了,最后只模模糊糊能看到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那慌乱地挥舞道:“爹爹,救我——”   “长风哥哥,救我——”   一众围观大人在那哈哈笑个不停,丁点没有同情小胖崽的意思,只觉得眼前这画面也太可乐了——   只有小长风在一旁焦急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小拳头捏紧了又松、松了又捏紧,想要拯救小家伙于水深火热之中,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不管如何,画面总是带了一份莫名的喜感......   等到林琅带着两个小家伙离开时,天色尚早,听说春风楼今日要上演西游记大结局,孙悟空被如来佛封为斗战胜佛,唐僧被封为旃檀功德佛,猪八戒被封为净坛使者,沙和尚被封为金身罗汉,白龙马被封为天龙广力菩萨,师徒五人功德圆满,虽然大家基本都没咋想起还有个白龙马呢——   这结局其实两个小家伙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京城百姓也看过好几遍,说书人更是翻来覆去说过无数次,但没办法,这历经九九八十一磨难后最后功德圆满的桥段,大家看着就是乐此不疲——就像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历经磨难的师徒五人最后还是取到了真经,这样的故事总能让人充满力量......   至于两个小家伙,他们大概懂不了这么多,只是单纯喜欢这个结局罢了,每次看到孙悟空被封为斗战胜佛都能高兴得手舞足蹈——   不过这次,没能让两个小家伙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看完全部桥段,无他,只是来了两个令人不喜的不速之客——   宁白和假宁墨两人出现在林琅面前时,林琅心道他这便宜弟弟能忍到现在才到他面前耀武扬威,怕也是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得了便宜非得到他面前刷刷存在感,要不然快感都少了一大半,另一种则是狗急跳墙,再不反咬一口就没机会了——   近来刘岐一直都暗中派人密切跟踪两人行踪,自也知道宁白近来和薛游搞在一起了——原书中两人便是主角,但绝不是以这种偷偷摸摸苟且的方式在一起,似乎相识相知相恋还颇为曲折悱恻,如今剧情崩得亲妈都认不得了,林琅一时心中也颇有些荒谬之感——   林琅不知道他这便宜弟弟是怎么和薛游勾搭上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原书中的两个主角都在一起了,不知道是不是意味着小世界的规则会运转得更加快,对他的限制也会更强烈——   他今天带着两个小家伙,想对两人避而远之,但宁白好不容易遇见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耀武扬威的机会?!   他径自不请自入,走到林琅跟前,语带调笑道:“哎哟,这不是我们光风霁月的林大人吗?!今天怎么这么空闲还来看戏?——”   “哦,哎呀,瞧我这记性,林大人都被陛下厌弃了,都打发到翰林院去了,没在陛下跟前当值,当然空闲咯——”   “如今我兄长这个正主回来了,哪还轮得到你这替身风光!——”   林琅:“呵,不过,宁世子风光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若说没有宁世子,宁公子怕还是有可能继承爵位,说起宁世子回来,怕是宁公子境遇比林某还要不如吧?——”   宁白轻易被挑起了怒气,指着林琅怒道:“你胡说什么?!”   但迅速又反应过来道:“这就不劳林大人操心了,林大人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若是他兄长真正回来了,他可能还会担心,但如今嘛,不过一马奴而已,对他能造成什么威胁?!—— 第117章 小胖崽 的身世20   宁白注意到小家伙, 眼珠一转,语带调笑道:“哟,这个就是林大人家小公子吧?!果然生得和我这兄长有点像, 才让陛下如此疼爱——”   “不过呢, 长得再像又能如何,也不是我兄长的儿子, 更不是陛下的孩子, 如今连林大人你这个爹都晾一边了, 这小崽子又算甚呢——”   “啧啧啧, 真是可怜呐,原先林大人在本公子面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不嚣张了?——”   林琅:......   他端起茶杯一派淡定喝了口道:“宁公子这说得甚话, 就算林某再不济, 也是头甲状元、进士出身, 如今还是从四品的翰林侍讲,这年纪、这官职, 除了令兄外,怕是朝堂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就算林某没了陛下宠信,每日在翰林院混吃等死, 以林某这起点,日后混个三品荣归翰林也不算难事, 若是能有所作为,入阁拜相也并非什么难事, 还真轮不到宁公子你在这同情林某——”   “毕竟,宁公子也不过一庶子而已,就算宁国公府再如何荣华富贵, 又与宁公子有何关系呢?这京城王公贵族的庶子庶女多了去了,如今还有几人为人所知?就连王族后裔都有沦落到卖草鞋的呢——”   林琅对宁白再了解不过, 自是最知道他的痛脚在哪里,往常若是他拿宁白的庶子身份说事,宁白怕是会气得气血上涌,不顾三七二十一要与他撕扯——   但如今宁白这反应却是淡定得多,虽然看起来也很生气,但明显还能够控制住,他心中不禁有点生疑......   只见宁白虽气得面色又青又红,却只是阴狠地看着他,咬牙冷恻恻道:“呵,林大人未免想得太过美妙,难道不知道古人有言,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注)不要以为高中状元就多如何了不得,且当珍惜吧,说不定这就是你人生的巅峰呢——”   “你这种人,就算再有才华又如何,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不过以卵击石罢了,日后怕就是我这种庶子,便能翻手让你这未来的阁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琅心中疑惑更甚,只觉这宁白底气未免太足了些,很难不让人想到他有什么倚仗。而这倚仗,除了薛游外,他还想不到还能有谁——   但是薛游如今起了多少心思,能让宁白如此张狂,他却还不能很确定,不过眼下人主动送到面前来,那可不就是让他尽量套话的机会,他心思一转,又问道:“宁公子道林某想得太过美妙,自己又何尝不是意气太过足了些?!就算宁公子与薛将军交好,但薛将军也不过一四品参军,如何能帮助宁公子挟私报复?——”   宁白见林琅问出来,便以为他心中有所忌惮,便不免有些得意道:“呵,说你乡野村夫、见识短浅还不承认,人家薛将军身为长公主与大将军之子,那身世便是陛下也比不上,对付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林琅不禁皱了皱眉。   宁白瞧林琅神情,还以为他被他唬住了,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言辞里的不敬之处,越发嚣张得意道:“呵,就算是宁国公府又如何,就算是我这兄长又如何,日后还不是得仰仗我鼻息过活?——”   林琅:······   这话里话外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试探道:“看来薛将军是许了宁公子天大的好处啊······”   若宁白身后有尾巴,此时定已经得意地摇晃得见首不见尾了,他挑眉轻哼一声道:“这与林大人又有何相关?——”   林琅淡定喝了口茶,幽幽道:“不过林某有一事不明白,还想请教宁公子——”   宁白此时正处于飘飘然得意状态,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打击林琅,让他失魂落魄、为自己未来生死忧心不已,见林琅如此低声下气与他说话,心里更是满足得不行,浑身都散发着得意的气息,十足装模作样端着道:“难得林大人竟还有想请教本公子的事,那本公子便勉为其难地替林大人答疑解惑吧——”   林琅心中只觉好笑不已,也不想再与这人虚与委蛇,而是幽幽道:“宁公子如何这般肯定,薛将军对你就是真心的呢?薛游又为何不是将宁公子当作替身呢?在薛游看来,说不定宁公子只是比林某、比如今的宁世子更高级的替身呢——”   宁白眼神微闪,手中的茶杯掉落地上摔得粉碎,语气微滞道:“你、你说什么?!薛游怎么会把我当替身?!”   他最痛恨的便是他这个兄长,当他兄长的替身,对他来说,简直是最痛恨的事情,没有之一!   但是话问出口后,他又意识到不对劲,按道理来说,林琅并不知道这个“宁墨”是假的,那为何又会说他是比“如今的宁世子”更高级的替身?!为何偏偏点出是“如今的宁世子”?!是知道了什么还是随口一说?!   宁白惊怒交加之下,迅速冷静下来,改了话风道:“不明白林大人在说什么!替身?!谁的替身?!”   林琅自不会给宁白以喘息的机会,面上带了一丝似嘲非嘲的笑意道:“呵,宁公子不知道吗?全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宁世子除了是陛下心中的白月光外,当初薛将军可也是对宁世子迷恋不已,也是因为众人言林某与宁世子肖似是玷污了宁世子,所以才对林某不假辞色——”   “林某还以为,宁公子早知道此事呢——”   宁白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忍了很久也没忍住,直接将桌案上的茶杯都拂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临走前却还试图绷着脸上的狰狞辩解道:“林大人说笑了,如今我兄长都已回来,薛游和我在一处,却没有和我兄长,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知道林大人还是挑拨什么?——”   林琅却只神情莫测一笑,淡淡道:“到底是不是挑拨,大概宁公子心里比谁都清楚······”   待宁白离开后,小胖崽紧紧缩在林琅怀里,有点害怕的声音奶声奶气道:“爹爹,这个哥哥好可怕!——”   林琅:······   虽然他很厌恶宁白,但说起来这宁白还算小家伙的便宜叔叔,他倒也并不想占这个便宜。   小长风听到在一旁努力虚张声势道:“崽崽别怕!哥哥保护你!”   小胖崽看了看小长风,又看了看他爹爹,小胖手把自家爹爹搂得更紧了,小胖身子诚实地作出了选择,嘴上却还骗死人不偿命道:“长风哥哥最厉害了!——”   单纯的小长风还不能识破小胖崽的小心机,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下定决心道:“哥哥现在还不是最厉害的,但哥哥以后,一定会、会变成最厉害的!——” 第118章 小胖崽的身世21   百花楼的阁楼内, 传来一阵阵花瓶瓷器摔碎的声音,还有宁白歇斯底里的责问和怒骂声——   薛游坐在窗边自己的老位置上,淡漠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眉头微微皱起, 隐隐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他淡漠地看了宁白一眼,又觉得宁白的眉眼轮廓和宁墨的确很是相似, 想着宁墨生气时会不会也是如此模样, 如此一想, 他心里的不耐烦瞬间消散了许多——   待宁白发泄一通终于些微平静后, 他将人半推半抱到软榻上揽在怀里,好声好气哄道:“林琅那厮能知道什么?!他不过就是想激怒你罢了——”   “你仔细想想, 若真是想找替身, 我找你作甚, 那马奴不是现成的吗?!还比你长得更像——”   “你就是你,与你那兄长有哪里相似呢?!你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相似吧?——”   若说宁白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才刚刚发芽便在薛游安抚下暂且抹了去,但是那颗种子并没有真正拔掉,只不过伺机而发罢了——   薛游与宁白两人也算是过了一段看似蜜里调油的时光, 一个满足于自己的幻想替代,一个自以为寻到了好的, 毕竟宁白再如何心思算计,却也不怎么懂得这些, 在薛游这里经了这许多,见识到了许多好处,得了许多趣味, 两人一时对对方倒都挺满意,看起来还真像一对真正的恋人······   但时间一长, 就算是恋人新鲜感都会过,更何况两个各心怀叵测的人——宁白渐渐对薛游了解得越来越多,知道薛游也不是个多洁身自好的人,这百花楼里不少小倌花魁都和薛游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而且这些小倌花魁或多或少眉眼五官都有些和他相似之处,当然,说和他相似并不那么准确,准确来说应该说和他兄长宁墨有些相似——   虽然薛游对这些小倌花魁不过是逢场作戏,心情好了便逗弄几下,心情不好便晾在一边,但对宁白来说,也足够膈应——一想到薛游和这么多人都有过肌肤之亲后,再来招惹他,他便膈应的慌,再来就是,这么多和宁墨有些相似的花魁小倌,但凡他还剩点脑子,便能够知道,他的确不过如林琅所言,在薛游这不过是宁墨的高级替身罢了......   以他的气性,他如何受得,大概是这段时间薛游对他的好让他丧失警惕有些忘乎所以,渐渐便对薛游约束越来越多,指责也越来越多——薛游刚开始出于对宁白、本来便不太多的新鲜和喜爱还多有忍让,这时间一长,两人便只能相看两相厌了。   待林琅离开京城时,只是听说宁白在百花楼和薛游大闹一场,砸了许多东西,还划破了一个百花楼当家清倌的脸,然后披头散发冲出了百花楼,让一众围观百姓看热闹暗中揣测了许久——   却说林琅这一边,因着准备四月间便要去凉州再去北境,此间一别,大概至少十月才能回到京城,算起来至少也有半年了。   他想着是瞒着刘岐,又加上的确对这人也有些不舍,这些日子便对这人多有纵容,几乎可以说是予取予求的地步。   偏生这人还十分善于得寸进尺,发现林琅的异样后,借机提出了许多以前都不敢提,或者提了他也绝对不会答应的要求——   每天清晨醒来,林琅都觉得腰酸背痛得厉害,整个人都像是夜里做了多少拉伸一般,每次都不想答应,但一瞧见刘岐眼巴巴地看着他,又想着许久都见不到这人了,便忍不住心软,被哄着不知做了多少以前绝对不会答应的姿势、以前绝对不会尝试的新鲜玩意......   都这般明显了,刘岐自也察觉出异样,但不知是不是林琅这块蜜糖给的甜头太多,刘岐一时满心满脑都想着如何和眼前人厮混,哪还有心思顾上其他——   所以当某天夜晚从宫里偷偷溜出来,发现林琅的院子漆黑一片、一点动静也无时,刘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这人要与他玩什么花样,这些日子新鲜花样玩多了,说不定这人也终于开窍了——这般一想,刘岐又忍不住心跳加速、热血上涌,只要一想到拥有这人的滋味,他便觉全身都在兴奋地颤栗一般......   只要是这人,他便像一头永远也不知餍足的猛兽一般,怎么也要不够——他觉得自己就算死在这人身上,他大概也是心甘情愿······   他屏住全身仿佛都在跳动的血脉,静悄悄走进了院子,院子里也并没有人,他心里还道,不愧是林琅,做事都这般缜密,以这人的性子,若是如此大胆向他示好,那自定也不会让旁人在院子里,多少都还是有些害羞——   等到再走进林琅所在的房间时,只觉冷冷清清,似乎也并没有人在的样子,但他心底不肯相信,到底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探了探床铺,丁点温度也无,衾被也叠得整整齐齐······   他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亲手点亮了蜡烛,毕竟心里满怀期待,令王大海守在外间,也无人在跟前伺候,还得靠自己动手才行——   一豆昏黄烛火照耀之下,他环顾四周一圈,若是旁人,大概也看不出与旁日什么区别,但刘岐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只一眼便瞧出少了许多林琅平日里爱用的东西,比如那台雕着憨态小貔貅的歙砚,比如那几支紫毫笔,还有一些小家伙平日里最爱的藤球、金缕球之类的玩具——   刘岐瞬间心中一凛,联想到林琅前些日子的反常行为,顿时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冷声道:“将鸣剑、莫羽、秋荷、冬草几个给朕唤出来!”   王大海一听这声音便知道天子生气了,不由浑身一紧,立马应是,颠着一身肥肉立马去寻人,等寻了一圈,只带了冬草一个人回来——   他肥胖的手擦了擦额头油腻的汗,埋着头小心翼翼道:“陛、陛下,只、只有冬草一个在,其、其他人都没在——”   刘岐大马金刀坐在厅前的太师椅上,脸上表情已是十足不耐烦,闻言神情更是顿时冷了几个度,狠狠一拍太师椅扶手,声音冰得掉碴道:“什么意思?!子玉呢?!小家伙呢?!他们去哪了?!”   冬草早已两股战战,见状立马吓得跪到地上道:“陛、陛下,林、林大人说、说要带小公子去外面散散心,大概过几天就回来了——”   刘岐满脸怀疑:“散心?!那为何不与朕说?!”   冬草跪在地上低着头,面颊泛红道:“林、林大人说,本来昨晚要与陛下说的,但是陛下将林大人折腾得太厉害,昨晚便直接便睡过去了,早上醒来陛下又上朝去了,便没来及与陛下说——”   冬草这番言语之下,刘岐面色稍缓下来,不禁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昨晚他的确将人折腾得有些过了,在与这人清理时,这人便直接累得睡熟了,的确是他的不是——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那子玉可有说要出去几日?——”   冬草战战兢兢道:“林大人说少则五六日,长则十天半个月——”   刘岐不禁皱皱眉:“这么久?——”   冬草按照林琅吩咐的言语老老实实道:“林大人说,如今春日景色正好,没多久便要让小公子和小长风跟着夫子学书了,趁着这个时间,将两个小家伙带出去放放风,日后便难得有机会了——”   “林大人还说,若是想陛下了,倒时候会给陛下写信,不过时间也没多久,说不定就提前回来了——”   刘岐被林琅交待的这番话哄得浑身舒坦,本来炸开的毛直接给撸得服服帖帖,他舒了口气道:“小家伙向李夫人学书这事,朕也是听子玉说过的——朕听说李夫人可是很严格,日后小家伙怕是没这般松活了,带他去放放风也好——”   这一晚,刘岐还是直接睡在了林琅房里,虽然没有这人在身边,显得有些冷清,但到底还有些熟悉的气息,很快便睡着了,临睡前还想着,若是想林琅了,他倒也可以随时找去,京郊也不算多远—— 第119章 小胖崽的身世22   天还未亮, 林琅便带着小家伙一行出了城,总共三辆马车,林琅和小家伙、小长风一辆, 秋荷一辆, 古奈大爷和鸣剑、莫羽一辆,不过白天里鸣剑和莫羽都骑马, 也不在马车里, 马车倒是都很宽敞——   林琅原本的计划里, 自是没准备带上小长风和古奈大爷, 但临走前一晚,古奈大爷找到林琅道, 说他的家乡在边境, 如今年纪大了, 也没多少时日好活了,叶落归根、人老还乡, 他想再回到自己的家乡看看,百年之后便直接埋到故乡了——   林琅自是不忍拒绝古奈大爷这样的要求,便想着将古奈大爷带到云州后让他在云州驿馆歇息, 他再带着小家伙去凉州,而古奈大爷也懂得一些用药, 到时候小家伙有个啥头疼脑热的倒也方便——   古奈大爷都要到边境养老去了,日后小长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自是万分不舍,便想着要和古奈大爷一起离开京城去边境。   但古奈大爷还是让他留在京城,理由很简单, 林琅能够给小长风提供的环境,是小长风跟着古奈大爷在边境远远不能及的, 古奈大爷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但这样的理由自然不能让小长风放弃,虽然古奈大爷不是他的亲爷爷,但是从他有记忆起,便是古奈大爷将他带大,两人相依为命经了那么多忍冻挨饿的时候,如今好不容易能吃饱穿暖,古奈大爷却要离开他,他自是不舍,想要跟古奈大爷一起离开京城——   小长风要离开京城,小家伙自然不干了,他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玩伴,而且长风哥哥那么疼他,他也很喜欢长风哥哥——   他伸出小胖手拉着小长风的衣袖带着小哭音道:“长风哥哥,你不要崽崽了吗?——”   “呜呜呜,崽崽不要长风哥哥走,崽崽想要长风哥哥留下来陪崽崽——”   小长风平时最疼崽崽了,只要能看到小家伙笑,他做什么都愿意,若是看到小家伙哭,他便急得团团转、头脑发热,他从来不会拒绝小家伙的任何要求——   可如今一边是相依为命的爷爷,一边是他最疼、比自己都看得重要的姐姐,小长风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感受到史诗级为难的抉择——   幸好林琅解救了他道:“你可以先跟着我们去边境,等到要分别的时候再做抉择——”   然后又摸着小家伙圆乎乎的小脑袋道:“长风哥哥要和我们一起去边境,崽崽不用伤心啦——”   小家伙眼睛顿时亮起来,小胖手拉着小长风摇摇晃晃高兴道:“长风哥哥要和崽崽一起啦,长风哥哥不许离开崽崽哦——”   小长风:......   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是小长风心里还是变沉重了很多,相依为命的爷爷和最喜欢的小胖崽只能选一个,他一点也不想作出选择——   看着每天心事重重的小长风,林琅也不免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便要承担这许多,未免也太为难了些,但是他也不好劝什么,毕竟许多事情,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走出来,但身处其中的人,要想明白谈何容易,更何况小长风年纪还这般小......   出发的这天天气很好,卯时初,天边便渐渐露出鱼肚白,然后是橙红流光的云霞、璀璨的日出——   马车行驶在山陵间的官道上,两边是青绿的田野和苍翠的树林,山陵间的风吹过,带走春末微微的热意,让人十分惬意——   小家伙已经很久没离开京城了,很是兴奋,虽然刚开始还有些担忧道:“爹爹,我们离开京城了,留下陛下一个人,陛下会不会很寂寞啊?——”   林琅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小脸蛋道:“人总是要学会习惯接受寂寞的,毕竟,没有人能够永远陪着你——”   如果是往常,林琅大概不会对小家伙说这么复杂的话,但是见到小家伙对小长风如此依赖,甚至因为自己幼稚的意愿想要影响别人的选择,他才觉得自己大概还是该教育一下小家伙,有些道理总归要明白的......   小胖崽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爹爹这话的意思,但是“没有人能够永远陪着你”这句直白的话,他却是听懂了——他先是愣住了,过了很久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哇”地一声大声哭出来,哭得特别伤心道:“呜呜呜,崽崽不要,崽崽不要,崽崽不要爹爹离开崽崽,崽崽不要陛下离开崽崽,崽崽不要长风哥哥离开崽崽——”   “哇、哇、哇......”   林琅也忍不住有些心软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这么小的孩子,为何要明白这么残酷的道理,等到长大了,这些道理便会自然明白了——   他将哇哇大哭的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肉乎乎的背安慰道:“好啦好啦,爹爹会一直配置你的,不会离开你的——”   直到崽崽长大,已经不需要他的陪伴想要独立去见识这个世界时,他也始终会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孩子,即使百年之后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人生看似漫长却又短暂,人看似脆弱却又坚韧,□□可能会轻易从这个世界消失,但是爱与牵绊却永远不会消失......   小长风见状也立马凑到小家伙身边,用自己的小手小心翼翼学着拍了拍小家伙的背道:“哥哥也不会离开崽崽,哥哥也会永远陪着崽崽——”   小家伙到底还小,还是爹爹说什么就容易相信什么的年纪,爹爹都那么承诺他了,他心底的恐惧便消散了大半,只是哭得太厉害有些收不住,即使不想哭了还是一抽一抽地忍不住打哭嗝,直把林琅心疼坏了,又是抱着又是拿最爱吃的火腿小云酥哄着,才让小家伙缓了过来——   赶路的日子不算太无聊,如今这时节,路边各种草木花鸟,景色都很不错,有时候绕了很久,对漫漫长途感到疲累和乏味时,却突然能看到千回百转厚的湖泊和山峰,令人心胸顿时开阔——   因为小的小、老的老,行程也没有赶得太满,每天清晨卯时中出发,每一个时辰左右便要歇息一会,要不然那马车怕是能把两个小的颠得头昏眼花、把老的颠得骨头散架——   中午还得寻个地吃午饭,能遇上什么牛肉面喝完茶的算不错了,实在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行人便将就用些干粮——   每天晚上自是要按照计划到驿馆休息的,不管路程赶的多与少,毕竟带着老少露宿荒郊野外并不安全。   驿馆里通常还是比较方便,他们只要多给些银子,秋荷便能借一下驿馆的厨房,给小家伙专门做些适合他吃的,还能做些小家伙爱吃的糕点带在路上,这样要方便许多。   就这般行程之下,林琅一行人紧赶慢赶,到云州时都过了大半个月,等到凉州时,已过了足足一个半月有余。   而这时,刘岐在林琅的诸般拖延计策之下,才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本来林琅离开三四日时,刘岐便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忍了三天,已是极限——这时,冬草按照林琅的吩咐,将林琅的一封亲笔信呈给了刘岐,说是林琅派人送京郊送来。   林琅在信中道,他们在京郊的温泉山庄落了脚,两个小家伙都很喜欢这里的温泉,四周的风景也很好,四周的桃花、梨花之类虽然都已开败,但石榴花、海棠、蔷薇之类却开得正艳,尤其是山庄的门前,有一大排大排的蔷薇,粉的、白的、红的、紫的,甚是娇弱鲜艳——   他本来以为自己应该要过好几天才会给刘岐写信,但是到了这后才发现,第一天夜晚便有些想念陛下——嗯,这么说大概算欺君了,不是有点想,实是甚为想念......   这里的夜晚甚是安静,都无什么人声车马声,鸟叫虫鸣倒是有些,但是在夜晚的山间回响,只会显得越发的空寂,越发的提醒自己是一个人,提醒自己身边没了陛下的存在,是多么的不习惯——   但陛下朝务繁忙,苍玄社稷百姓皆以陛下为重,怎能以臣一人之故,扰陛下之心——臣很快便会回来,万望陛下勿以为念。   ......   诸如此类之话,林琅信里写了许多,多是如何思念刘岐,山庄住着如何惬意,但让刘岐不要牵挂,速速便归之类的话语——   不得不说,林琅还是将刘岐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刘岐本来都已焦躁难耐,收到信后顿时平复了许多,尤其心里有许多林琅平日里不会轻易说的那些思念之话,更是让他看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觉得好像这样的小别也不是全无好处,能收到子玉这样满是思念之语的信,实在让他很是受用——   就这样,冬草相继拿出了林琅的三封信,将刘岐稳住了十天半个月——当然,这些信都是林琅提前写好的。   等到十天半个月过去,刘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说好四五日,怎么一去去了这般久?!说在温泉山庄两个小家伙乐不思蜀、不想回来,可这样的谎言太好戳破了,一旦觉得不对劲,刘岐立马派人到温泉山庄探查一番,就会发现林琅压根就没去过!   当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刘岐简直又惊又怒又焦!   如果林琅没有去温泉山庄,那他会去了哪里?!刘岐虽然容易被林琅拿捏,但只要稍微跳出来,很快便反应过来,林琅定是去了北境!当初林琅便说过这个想法,但他极力不肯,林琅便想出了此计!   而去北境定要朝廷通牒,若非经过他,自也要经过朝堂,而朝堂睡会这么大胆不经过他直接派林琅去北境,再联系此前林琅突然拜李寒松作老师,前后一串,刘岐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怒气冲冲坐在龙椅上,令王大海立刻、马上、十万火急传唤李寒松!   李相老胳膊老腿的,受了传唤马不停蹄颠颠地赶来,累得满头大汗,进了紫宸殿,一瞧那氛围和架势,直接恭恭敬敬在地上给天子磕头请安——   刘岐冷哼一声道:“朕可担待不起啊,李相国之肱骨栋梁,凡事都为社稷百姓着想,都不需要经过朕,真是好胆气啊——”   ”“而且李相还是林大人的老师,便也是朕的老师,如此大礼,朕可怎生受得起——”   刘岐嘴上虽这般说着,面上表情却也似寒霜一般,恁是眼瞎的都能看出刘岐此时情绪的不对劲,更何况李相这种宦海浮沉的老人精——   他面上丝毫也不见慌乱,只慢条斯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长袖里掏出一只信封交与刘岐道:“陛下,这是子玉临走前托老夫转交于你的——”   刘岐令王大海呈上来,指着李相面上不禁冷笑道:“好你个李寒松!——早不拿晚不拿,偏生这个时候拿!”   李相不发一言,心中却默默道:这也是子玉交待的时机,与他又有何干,再说若是早拿出来,那子玉一番谋划不都白付了?!陛下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舍不得对子玉生气,只得拿他这个糟老头子说事了——   刘岐迫不及待打开信封,只见里面有一张浅蓝色的小信笺和一封信,信笺上有四句诗,待瞧见诗的内容时,刘岐不禁面色大变! 第120章 小胖崽的身世23   只见信笺上面写着:   “人生何处不相逢, 春风说与百花同。   纵使相逢应不识,花自开在秋红中。”   若是旁人看见这四句诗,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顶多觉得有些趣味和意境罢了, 而且其中两句还是从前人诗里面抄出来的,若说好吧, 不算多好, 若说不好吧, 也还有些意思——   但刘岐自知道其中不一般——   这首拼句诗却是宁墨当初十四岁时, 两人坐在暖阁的窗前,窗外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阴雨, 下得人百无聊赖、无甚精气神——   宁墨手里随便翻着前人的诗词, 便瞧见了这两句“一曲清歌满樽酒, 人生何处不相逢”“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 鬓如霜”(注)——   第一首中虽尽量有些洒脱之意,但也未免惆怅无奈,“临川楼上柅园中, 十五年前此会同。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即使人生何处不相逢, 但也是十五年来却再见罢了,人生际遇之人, 经年一别再聚首,却又岂是己能料?   第二首自是更不用说,阴阳相隔、生死茫茫, 才发出“纵使相逢应不识”悲凉一叹——   这两首诗词之句,再加上当时的淅淅沥沥阴雨天气, 让宁墨心中颇为不适,但年少意气,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与憧憬,仿佛指点江山尽在胸怀之中,又怎会喜欢这些经历时间后的沧桑之调,便在这两句诗词的基础上,信笔挥就写了这四句诗——   “人生何处不相逢,春风说与百花同。   纵使相逢应不识,花自开在秋红中。”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与未逢又有什么区别,春风对待百花自是一视同仁,无论阳光雨露还是雷霆闪电,对待万物自也是一视同仁——纵使相逢应不识,识与不识又如何,花自开自谢,无须人识与不识......   刘岐那是早已对宁墨有些少年慕艾的心思,对宁墨的所有自是关注无比,对他写的这四句自也是赞不绝口,觉得宁墨少年心性,却有不一般的脾性和傲气,让他心里甚为喜欢——   这张原本的信笺,他一直都还存着,在宁墨坠崖后、林琅还未出现的那些黑暗时日里,和宁墨留下来的许多东西一样,被他不知拿出来看了多少次——   因而瞧见这信笺的第一眼他便认出了,一模一样的信笺、一模一样的字迹!只是这信笺明显是新近写就,无论是纸张还是墨迹都新得很,与他时时拿出来翻看都卷毛的那张,完全是不一样的时间痕迹!   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刘岐只觉一阵心悸!   虽说他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可当这个答案真正大剌剌摆在眼前时,他还是觉得如此的匪夷所思、不可置信,还有那大忧大悲之后的大喜——   但他再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为何林琅将这信笺装在这信封里......   他挑眉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李相,面上的表情有些莫测道:“起来吧,还跪着作甚,若是让子玉知道了,怕是又要责怪朕了!”   “呵!子玉还真是惦记你这个老师呢,生怕朕拿你这个糟老头子问罪了!”   李相心中有些不明所以,虽然满腹狐疑,但混经朝堂多年,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直接拱手道:“陛下英明!”   刘岐摆摆手不耐烦道:“您老坐一边歇着吧,别给朕来这一套!”   李寒松老老实实坐在王大海给搬来的椅子上,心里却是惊讶不已——他一直都在等着天子发现的这一刻,也做好了接受天子雷霆震怒的心理准备,甚至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算得了甚,豁出去了也不怕天子降罪!   谁知天子初始的确是生气的,但打开信封看到信笺后,神色变幻莫测,的确还有些生气,却又没那么生气了——   李相心中不禁感叹,这子玉是真真将陛下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啊,不过子玉能做到这般,也是因为陛下愿意让他这般拿捏住......   刘岐不知李寒松心中所想,早已迫不及待打开另一封信看起来了,只见信里林琅道:“陛下看到这封信时,臣大概已经到北境了,臣这般为之,有臣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三言两语难以与陛下说清——”   “陛下当对臣十分了解,此事全系臣一人主意,望陛下不要连累老师。老师一生正直、心系天下百姓,臣不愿老师为臣担此风险,该与不该的,都告知陛下了,还望陛下念在臣的恳求上,不降罪于老师。”   “至于前尘往事,臣如今便是林琅,也只是林琅,眼下与陛下的境况是臣所愿,也不愿再改变,希望陛下能答应臣——”   “陛下看到信后,希望陛下不要离开京城来寻臣,北境之辽阔,若寻朕也实是太过艰难,朝中诸多事宜,也皆离不开陛下决断。”   “如若陛下定要来寻臣,便请陛下将朝中一应事务交与老师,托病居于宫中,万不可走漏消息——另外,请陛下带上孙太医,以防不时之需。”   ......   刘岐一目十行看完,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几乎是一字不漏,想将林琅所说的所有都不漏掉——都这般了,他自是一定会去寻林琅,只不过林琅信里的语气答应得分外勉强,反倒还让他带上孙太医,让他心里颇为不高兴,高兴孙太医比他还重要一般!   寻常只是片刻中便能处理一沓奏折的刘岐,最后硬是硬生生花了小半个时辰辗转反复看这信封......   终于看完后,便对李相道:“朕要出宫,朝中一应朝务便交给李相了——”   李相:......   他心中有一万句不合时宜的话,但他寒门出身能到如今位置,察言观色自是一流,眼下天子的神色、语气,便知没有他置喙的余地,即使他一身硬骨头,但他到底还是坚守着君为君、臣为臣的观念,不认为自己有对天子决断干涉的权力——   这大抵便是他作为聪明人还是在朝堂常青的道理......   刘岐一刻都不想多呆,大概和李相交待完后,便连夜乔装打扮出了宫——李相满是无奈,觉得刘岐这般也太过儿戏,若是在外遇到什么危险,那江山社稷该如何办!但刘岐压根没有给他置喙的余地!   他还能怎么办,作为为朝廷、为天子殚精竭虑的老臣,也只能默默地替天子善后了......   而此时的刘岐,已经一人一骑、日行千里,不顾一切地赶在了追夫的路上,身后零零落落地追了一堆暗卫和身胖如球的王大海以及还算年轻但并不体壮的孙太医——   这样的发展,林琅大概是预料到了,但是这样像赶鸭子一般喜感的情形,他怕是想象不到...... 第121章 小胖崽的身世24   林琅带着小胖崽到达凉州时, 时间已距离他们离开京城过了一个半月。中途经过云州时,古奈大爷留在了云州驿馆,本来小长风也想一起留下, 但小胖崽拉着小长风的衣袖“哇哇”大哭了一阵, 谁都看得有些心疼,古奈大爷便道:“和小公子一道去凉州吧, 爷爷在云州等着你们呢, 不用担心, 爷爷还要和你们一道去北境呢——”   小长风闻言才跟着小胖崽一道去了凉州, 小胖崽立马破涕为笑,那变脸的速度, 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凉州靠近西域, 再往西一两百里便是沙漠戈壁, 往东几百里便是关中,都是民风彪悍之地。不过凉州虽地处苍玄北方, 却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只不过冬天要稍冷些罢了,一直有塞上江南的美誉......   林琅本以为小家伙难免会有些头疼脑热之类的, 没想到一路上都挺活蹦乱跳,倒是让他省心不少。   雍府在凉州是经年世家, 宅子本来就很大,因为雍老将军和雍老夫人都还在, 林琅几个舅舅便也都未分家,但林琅好几个表哥表弟也都成家生子了,现在算来都是四世同堂了, 原来的宅子自然是住不下了,便在东西北边又买了好几座院子连通起来扩大了许多——   幸好当初雍家宅子在凉州城西边一些, 离城中心的繁华地带还有些偏远,若是当初离繁华的街市近了,如今怕是扩宅子都没法扩。   因为雍府地段比较偏僻清净,平日门前的巷子里也没什么人往来。马车的速度不快,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哒哒哒”的声音,在巷子两边的围墙间回响,像是在叩响一段尘封的回忆一般——   雍府宅子都有百年之余了,巷子旁边的老槐树自也有了百年之余,如今这时节白色浅紫色浅黄色的黄色都开到了荼靡时期,石板上落了一地细碎的花瓣,树上虽然剩得还繁,但树叶也愈见茂盛......   林琅未免还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他掀开马车帘看着窗外,觉得这里和小时候的记忆里好像无甚区别,但好像又很不一样,就像时间无形,但那些苍翠高大的树木,斑驳的围墙和翻新的青石板路,总有些悄然的痕迹在变化,就像马车里的人,虽然还是一大一小,但早已完成了生命的更迭......   他们其实昨晚便到凉州城了,休整了一晚才来拜访,林琅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想着如何才能让外祖父外祖母相信他就是原来的宁墨,而这消息又不能完全走开,也不能让外祖母大喜大悲,毕竟老人年纪大了恐怕有些受不住——   他以为自己已经智者千虑、百无一失了,但叩响那兽环门时,一切的走向还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向门童自报了家门,想着大概一时半会还见不到外祖父外祖母,便怀里抱着小家伙,手里牵着小长风,背后背着一个小书篓,秋荷、鸣剑、莫羽都站在身后,手里拿着许多备的礼之类。   可等到大门再打开时,却只见门后外祖父、外祖母、几个舅舅舅妈、表哥表嫂、表姐表姐夫、表弟表妹之类全在,乌泱泱一大片人,就那么看着他,各个面上神情不一,有满面笑容、喜气洋洋的,有眼里含泪、满怀欣慰的,有百般感怀、一言难尽的......   一时都把林琅都给弄懵了,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千设万想,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这阵势,当初他娘亲带他千里迢迢回娘家也不过如此了啊!   林琅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外祖母便一阵风般冲过来直接捧住了他的脸,两眼泪汪汪道:“我可怜的乖孙呐!外祖母以为都见不到你了!只恨不得早日身赴黄泉,去见你那娘亲和你呐!”   林琅第一反应是,他外祖母不是一直身子不大好吗?怎么瞧她老人家这利索程度,比他都不遑多让?!   又过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乖孙?!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他铺垫的那一大堆,准备的那一堆证据和理由,都还没摆出来呢,怎么就直接认了他呢?!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老夫人又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小胖崽,顿时满脸感伤烟消云散,就跟那五月牡丹般笑出了层层褶子道:“哎哟,这就是崽崽吗?!长得可真漂亮呐!简直跟小梅花小时候一模一样呐!也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小梅花是林琅母亲的小名。   老夫人见到小家伙喜欢得不行,伸出手就想把小家伙接过去抱,但小家伙如今已经三岁多,又养了一身敦实的小肥膘,那小体重“噌噌噌”往上涨,少说也有三四十斤,更别说那小骨头还压手得很,如今连林琅都快抱不住了,又怎么敢轻易让他外祖母抱,若是折了手、闪了腰之类可如何是好——   好在他那高大魁梧不善言辞的外祖父也一直站他外祖母旁边,平日里铁血煞气的老将军如今也不禁虎目含泪、眼圈发红,瞧见老妻举动立马帮她把小胖崽接过来抱怀里——   小胖崽机灵得很,在路上已经被林琅教了许多遍,说来这里看望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但他那小舌头念起这复杂的称呼觉得也太难了,便奶声奶气自作主张叫道:“祖祖父、祖祖母——”   雍老将军和雍老夫人顿时眼圈发红,又喜又泣道:“好、好、好,乖孩子——”   说着拿了两块玉佩送给小家伙,又在他脖子上挂了个金晃晃的长命锁,其他备着的礼物都还很多,都搁那放着呢——   还是雍家大舅上前道:“父亲、母亲,小墨路途辛苦,还是别在外边站着了,先进里边说话吧——”   雍老夫人忙道:“是呢是呢,瞧我都老糊涂了,就知道搁这傻站着——”   “除了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外,其他人都先回自己院子等着中午大家一起吃饭——”   众人一一应是,纷纷各自离去,雍老夫人则一手牵着林琅,一手牵着雍老将军怀里小胖崽的小胖手,将人领到了正院的正厅。   林琅都还没来得及将一应疑惑问出口,便远远瞧见正厅有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心里顿时大惊,却又顿时恍然,难怪自己那身份便不告而破了—— 第122章 小胖崽的身世25   那站在正厅的身影正是刘岐——   只见他一身玄色云纹锦袍, 墨冠束发,腰间系着一柄上好的羊脂玉佩,脚踩墨色云靴, 身材劲瘦、宽肩窄腰, 但林琅再清楚不过这人看起来稍显瘦的外表下,蕴藏着多大的持久力和爆发力, 就像使不完的精力一样, 他那每每酸软的腰肢便是最好的证明——   恍然回神, 发现自己盯着刘岐的腰背不知思绪飘到了什么不可描述之处, 林琅不禁暗暗有些耳红,这种场合下觉得自己未免也太过放浪形骸了些, 原来的自己可绝对不会这样, 不禁又想到, 是不是自己月余没见到这人,身体要比自己表现得更加诚实更加直白了些······但即使如此, 周围这么多长辈,又是在这般场合,也属实有些不合适了。   但要命的是, 即使他脑袋清楚这般想,身体并没有压根听话的意思, 反倒因为他的顾虑和羞恼,越发兴奋起来, 恶性循环之下,他都忍不住抚额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而刘岐此时,正抬头看着挂在正厅的一幅沙场点兵图, 虽然看不清正面的表情,但也仿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小胖崽眼尖得很, 一眼就认出了刘岐,立马从他外祖祖怀里扑腾着下来,“哒哒哒”地往前跑去,一把抱住了刘岐大腿,奶声奶气兴奋道:“陛——”突然想到,陛下以前就说过,在外面不能叫陛下,得叫爹爹,便立马改口甜甜道:“爹、爹爹!——你也来酿州啦——”小家伙现在吐字还有点不清晰,“凉”字说不出来,便说成了“酿”州。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按照小家伙是口误吗?!怎、怎么叫陛下“爹爹”?!这小家伙一看就是他们宁墨的崽啊,为啥叫陛下“爹爹”呢?!   但心里惊讶归惊讶,却还是没表现出来,各人只恭敬向前给刘岐行了礼。   雍老将军和雍老夫人都是林琅的长辈,年纪也这般大了,刘岐听到动静后,立马一手抄起小家伙、一手将两位老人扶住,让他们不必多礼。   分宾主坐定后,刘岐捏了捏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脸蛋,不时看看林琅,温和笑道:“这么久没见朕,崽崽有没有想陛下啊?而且,离开京城时,怎么不和朕告别呢?——”   小家伙疑惑又无辜地吃了吃小胖手指,小奶音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亲爹爹给卖了道:“爹爹说陛下日理万鸡,很忙很忙的,来不及和陛下说啦——”嗯,他觉得陛下就是日理万“鸡”,在他的小脑袋里,他想象了一下,每天要对付一万只鸡呀,的确超忙的呢——他的小城堡就只有几只小木鸡,他都觉得够多了呀!   在小家伙心里,一万可真是个了不得的数目呢——   刘岐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顶,眼神看着林琅似笑非笑,本以为这人会稍稍有点心虚,没想到这人压根看都不看他,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脖颈和耳后微微泛红,看起来让他浑身都蠢蠢欲动、躁动不安,都多久没碰过这人了,实在是让他有些难耐啊——   林琅还在一旁微微发呆,却只听那人低沉磁性却又微微含笑的嗓音问道:“子陌啊,你就没什么对朕解释的吗?——”   林琅心脏微微一颤,虽然留下那封信的时候,他便早早预料到刘岐定会知道他的身份,可这一刻真来临时,他心里还是有丝丝异样的感觉,就像他这离奇莫测的经历终于有了一个共谋一般,虽然说共谋可能不太准确,但就像终于不用独自一人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突然大松了口气一般;或者像漂浮着的风筝,终于有了牵系的锚一般——   实际上,他一直觉得,他对于这个世界,就像漂泊的旅人一般,两世的奇异经历,脑海中绑定的001系统,还有男子生子的奇异,不管是原来的现代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他都不过是个夹缝中求生存的流浪者——   但这一刻,他觉得孤独的自己好像得到了一个同谋,漂泊的自己好像得到了一处庇护一般——大概像他这样的人,看似温和好相处,实际上再难与人剖白心扉,也只有刘岐这样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眼里除了他再无其他人的,才能让他如此心安。   想通之后,他抬起头,对刘岐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前尘过往俱往矣,臣字子玉,陛下以后莫叫错了——”   他觉得都如今这个时刻了,直接和刘岐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说清楚当年的事也并没有什么,但才起这个念头,001便在脑海里疯狂叫嚣道:“警告!警告!世界小规则异常警告!请宿主不要主动暴露身份!请宿主不要主动暴露身份!”   林琅:······   这个系统现在平时基本就装死,每次他一动这个念头时,就会跳出来警告他!他自然不敢拿小家伙和他的性命开玩笑,每次都乖乖就范,这次自然也没什么例外。   他无奈道:“当年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想多说······”   雍老夫人立马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道:“哎哟,我的乖乖,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哈,不想说咱就别说了,如今能好好活着回来,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定是你那娘亲在天上保佑啦!——”   说着雍老夫人便“呜呜呜”哭泣起来,而且哭得好不伤心。   小胖崽立马又从刘岐怀里梭下来,“哒哒哒”跑到雍老夫人旁边,伸出小胖手轻轻拍拍雍老夫人的手臂道:“祖祖母,不要伤心了哦,崽崽给你吹吹,吹吹就不难过了哦——”   说着便鼓圆了小脸蛋,像模像样地替雍老夫人吹了吹,小模样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雍老夫人立马破涕为笑,一把将小胖崽抱在怀里搂住,紧紧贴着他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脸蛋,欢喜得又搂又抱,叹道:“不难过啦、不难过啦,祖祖母看到我们崽崽就一点都不难过咯——”   “我们崽崽这般可爱!你爹爹是个有福气的呀!”   小胖崽一身胖乎乎的小肉肉,又还怕痒痒,被雍老夫人这般亲近搂抱,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声——空气里全是小家伙欢快的笑声,大家都不禁被感染得面带笑意,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林琅心中充满疑惑,还是忍不住问道:“外祖母,这样你们就相信我是宁墨了吗?——” 第123章 小胖崽的身世26   雍老夫人擦了擦浑浊的眼角道:“其实呐, 自你出现在京城,便有你大舅母母族泌阳侯府传来消息,说你与墨儿长得十分相似, 又说陛下对你宠信有加——”   “当夜, 外祖母便做了个梦,梦见你那早去了的母亲, 托梦告诉我, 说你当初坠崖得了奇遇活了下来, 如今回到了京城, 希望我能照拂你,让你平平安安——”   “外祖母做了这梦, 当时便想立即到京城去寻你, 但你几个舅舅拦住了外祖母, 说这只是梦,哪能做得了数, 再说京城路途遥远,外祖母如今这把老骨头,怕是路上便会被颠散架了——”   “昨天, 陛下突然从京城来到雍府寻你,便告知了我们当年的真相——外祖母只恨当初没有早点去寻你呀, 平白让你在外边受了这么多苦······”   雍老夫人边说便开始抹眼泪起来,那浓重哀戚喜悦交织的情绪, 简直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更别说林琅了,属实有些招架不住——   他外祖母的哀戚喜悦之情太过浓重, 他从小便知外祖母十分疼他,自是看出来完全不似作伪, 但即使如此,他心中却疑惑更甚——无他,碍于世界小规则和001系统的限制,他压根未能告诉刘岐详情,也未能提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刘岐能够相信他,还能理解,毕竟凭他身上的朱砂痣,凭他们相处多年的熟悉和了解······   但是就凭刘岐了解的那些信息,再想说服别人,属实牵强了些——   但他外祖父外祖母明显就是信了,还深信不疑,至于几个舅舅,他便不得而知了,至少看着他心疼的表情也全不似作伪,这让他心里属实有些就得蹊跷······   但如此喧闹又悲又喜的场合,压根没给他过思考的机会,一行人聊了一番后,雍老夫人便准备了隆重的宴席、热闹的大戏,直到散场,夜色已深,小胖崽在大人们的诱哄下,和长风哥哥一起去了雍老夫人的院子歇息——   就小胖崽这白白胖胖又精致漂亮的小模样,简直比那年画上的娃娃还福气讨喜,再加上他那甜死人不偿命的小嘴,瞬间便俘虏了雍府从七岁小表姐到八十祖祖母所有女性的芳心,直让雍老夫人直搂着他舍不得撒手,让七岁小表姐一直嚷嚷着长大以后要嫁给小胖崽——   大家都乐呵看个笑话,只有小长风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道:“崽崽是雍小姐的弟弟,姐姐不能嫁给弟弟哦——”   雍家小表姐一脸震惊和不信,很凶地质问小胖崽道:“崽崽,姐姐长大以后不能嫁给弟弟吗?!”她觉得小胖崽长得就像个小仙童一般,她才不信又黑又瘦的小长风说的话,她要小胖崽亲口说出来才信!   小家伙觉得小表姐有点凶,他以后才不要娶这么凶的小姑娘作媳妇,他以后要娶的媳妇肯定是那种又温柔又可爱的小姑娘,长得肯定比他还好看,性格也比他可爱——   他小脑瓜里转得飞快,面上却装出一副无辜模样吃了吃胖乎乎的小手指道:“是啊,爹爹说姐姐不能嫁给弟弟的,那样生出来的小孩会是大笨蛋!——”   林琅:......   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小姑娘对小胖崽说的话深信不疑,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喜欢的小男孩,小小的心灵便带上了大大的滤镜——但她还是很难过,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哒哒哒”便扑到了自己母亲怀里,“哇啦哇啦”哭起来......   小胖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他犹豫地走到小姑娘跟前道:“姐、姐姐,别哭啦,虽然以后腻不能当崽崽老婆,但、但腻一直就是崽崽的姐姐呀,现在就是啦——”   小姑娘立马停住了伤心的哭泣,愣愣地从自己母亲怀里抬起头,似是思考了一番,娇滴滴的声音问道:“我、我一直都是崽崽的姐姐——”   小胖崽用力地点点头。   小姑娘又思考了番,似是想通了,用力抹了抹肉嘟嘟脸上的眼泪,从她娘亲怀里爬下来,主动牵起崽崽的小胖手道:“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姐姐啦,弟弟要听姐姐的话哦,姐姐一直都会保护弟弟的啦——”   小胖崽干脆地点了点头,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惹小姑娘伤心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以后可不敢轻易招惹女孩子——   大家:......   一群大人在一旁权当笑话看,完全不能理解小家伙怎么这么简单就把雍家小姑娘给哄好了,他说的这个理由,嗯,不就跟废话一般吗?——咋这雍家小姑娘偏还吃这套,这么容易就被哄好了呢?!   不过大家顶多只是内心感叹罢了——   这雍家小表姐是雍家四房也就是雍家小舅的小孙女,如今这一代里面,也就雍家大舅和雍家小舅各有一个孙女,一个是已经出嫁的大表姐,一个是七岁的小表姐,再到林琅这一代,总共也就两个女孩子,其他都是皮糙肉厚、上房揭瓦的捣蛋小子,所以没法,雍家女儿一直都金贵得厉害!   本来雍家小舅看到宝贝小孙女在那哭得伤心,一个糙老爷们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结果瞧见小胖崽几下便将他宝贝小孙女给哄得喜笑颜开,不禁在一边感慨道:“人才呐,人才,此子长大绝对大有可为呐!——”   林琅:......   这从小便能哄得各个年龄女性开心的技能,真不知是随了谁,不管是他还是刘岐,从小也没见有这般本事啊——   雍府上下热热闹闹,直到亥时末林琅才和刘岐去歇息。   如今两人关系在雍家长辈面前也算过了明面,雍老夫人倒是看得开,雍老将军和雍家几个舅舅却一直心有不平,觉得就算是天子,那也是拱了他们大白菜的猪,但是他们也就心里想想罢了,也是敢怒不敢言——   夜晚,已是许久没见,刘岐自是又难耐地将林琅好好折腾了一番,林琅有点心虚,便稍稍有所纵容,哪知这家伙压根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主,他纵容一毫,这人便能得寸百尺,已是腰肢酸软求饶道说受不住了,这人却还是不放过他,直到他昏睡过去的最后清醒意识里,这人都还没停止······自然,林琅心中的疑问,便也来不及向刘岐问出口。   次日,天还未亮,林琅便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弄醒,等带着困意迷迷糊糊醒转,他发现这人竟然精力无穷,竟早早醒来还不安分,昨天已经满足他无数次,这时候竟还想偷偷摸摸动作——   林琅属实气到了,冷冷道:“陛下在作甚?!”   刘岐不禁浑身一僵,立马将他抱住讨好道:“朕许久未见子玉,子玉可是把朕骗得好苦!——”   昨天便是这套说辞,让林琅吃了许多亏,今天他才不吃这套了,他转过身子和刘岐面对面,便不禁痛“嘶”一声,压抑着声音道:“如此不加节制!陛下是想要了臣的小命吗?!”   刘岐悻悻收回了手,只老实将这人抱在怀里,嘴里百般示好道:“不弄了、不弄了,眼下天色尚早,子玉再睡会吧——”   林琅感受着这人身下热情四溢的动静,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他真是十分怀疑刘岐这人每天都是吃什么的,甚至开始觉得,难怪天子要有三宫六院,以这身体素质,让他一个人来招架,属实辛苦了些——   但一想到若是刘岐亲近其他男女,那他自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的——   他无奈叹了口气,将手伸到下面,刘岐浑身一僵,激动得将刘岐抱得死紧,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腕酸得要死,才帮这人解决——   林琅:他不禁有点同情起自己来······   刘岐在林琅面前,最是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从昨晚到现在得了这么番大甜头,自是压根不敢再算林琅私自离京的账,只乖乖在林琅跟前蹭来蹭去,讨好意思再明显不过——   林琅心中也忍不住酸软生怜,刘岐对他痴迷不已,到如今这步田地,他倒是也更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对这人又何尝不是心生欢喜,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忍不住百般纵容——即使只是黑暗中这般相拥,便让他心中生出无限的宁静与幸福。   若非系统001发布的任务,还有小世界规则潜在的危机,他也只愿躺平而已,能咸鱼地过活,谁还想每天跟打鸡血一般——只要有这人,有小家伙,有一处普通的小院子,有简单的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平静地过一辈子,他便觉满足不已。   只是,眼下他却不能——   凌晨的黑暗里,两人折腾了一番,林琅有些睡不着了,便道:“陛下,你知道外祖母为何如此相信我吗?——”   刘岐轻轻抚着林琅的青丝,身体和精神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慵懒的嗓音道:“这还要从雍老夫人的身世说起······” 第124章 小胖崽的身世27   “子玉应该比朕清楚, 雍老夫人五官有些西域人特征,祖上有西域人的血统,正因为如此, 年轻时候便有凉州第一美人之称, 后来的宁夫人也完全继承了雍老夫人的美貌——不过好像也只有宁夫人继承了......”   林琅在刘岐怀里微微抬起头,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即使是黑暗中, 刘岐也仿佛看到了林琅的神情, 立马住了嘴, 低下头亲了亲林琅的眼角, 充满歉意道:“哎呀,朕叫错了, 不该叫得这般生疏的, 朕该叫岳母才是——”   林琅一愣, 瞬间反应过来,拿手肘戳了戳刘岐胸前, 似嗔似怪道:“乱说什么呢——”   林琅力气不大,自是不会让刘岐觉得疼,但即使他昨晚睡的时辰并不算多, 但是睡了一觉醒来,身体还是精神得很, 意中人在怀还瞎扑腾,让他身体倒是回应的很快......   林琅身体立马僵住了, 压根不敢乱动,声音都忍不住有些发颤道:“陛、陛下,你可别乱来, 臣、臣腰都还是酸的呢,今天还要出发去北境——”   林琅这副模样越发勾得刘岐心痒痒, 但他也不敢再放肆,昨晚已经弄得有些过火,他今天可不敢再挑战林琅的底线......   他有些压抑的嗓音道:“今天便出发?是不是太赶了些?昨天你们才到这,雍老夫人定也舍不得你,肯定希望你多呆些时日——”   林琅靠在刘岐怀里,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刘岐结实的胸肌,手感很好、有点爱不释手,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沉思道:“到了北境,虽路途平坦开阔,但人生地不熟,离凉州至少也还有半月路程,与北境女主交涉至少也要半月之久,再返京,大概也要月余,算下来至少要留够两三月时间——怎么着也只得时间再抓紧些......”   “陛下离京如此之久怕是不能,等到朔方郡之后,我们从此地入北境,陛下便返回京城——”   刘岐:......   他真是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都这个份上了,这人竟还想独自去北境,还想打发他回京城!   他低下头咬住了对方的耳朵,似是泄愤般磨了磨,可又不敢咬的太用力怕这人吃痛——他压低声音带着些怒气道:“你觉得朕都追到这了,朕还会自己一个人回到京城吗?!”   林琅:......   他是真心不理解为啥不可以,他又不是带着小胖崽跑路了,只要事情办完,自会立即回到京城——   但他这人的毛向来得顺着不能逆着,便好声好气商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小家伙我会留在凉州多陪外祖母一些时日,大舅也说了,会派大表哥和数十精兵强将护送,到时候凉州士兵也会在边关严阵以待,北境女主是个聪敏人,不会拿我怎么样——”   刘岐:......   他哼哼唧唧不满道:“国可不可一日无君朕不知道,但朕知道朕不可一日无卿——”   林琅只觉心尖一颤,暗道这人什么时候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了,他颇有些无奈道:“陛下不要这般胡闹——”   刘岐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十分固执道:“朕没有胡闹,朕只是对自己了解得再清楚不过,这世界上除了子玉,朕没有更在乎的人和事,若是子玉在北境有什么闪失,朕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朕已知子玉非去北境不可的心,所以朕不再妄想去阻拦,但子玉也该知朕非跟着你之心,上一次的噩梦朕不想再经历,而且朕也不敢奢望,下次上苍还会这般垂怜于朕——”   “若子玉是朕,便该知朕非去不可之心——”   林琅只觉心脏一颤,刘岐说得再恳切不过,他觉得自己再拒绝好像都有点太过分了些——他失踪的那三年,刘岐是怎么过来的,他再了解不过、也实在不敢过多去想象,那三年,他自己虽然过得辛苦了些,但并未面对死别的痛苦,还有小家伙这个新生命带来的喜悦与心喜,这般想来,过去的他的确对刘岐有些残忍······   大概是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对自己的心便越来越坦诚,便也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对这人的爱并不输于对方一分,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太一样罢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抵住了对方的唇,带着点淡淡的笑音纠正对方道:“陛下说错了,这世界上,除了我,陛下还该有一般在乎的人,那便是小家伙——”   刘岐无奈笑出声,点头应是,可心中一瞬间又泛出点苦涩来,小胖崽的确很可爱,他也很喜欢,但是一想到这是林琅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即使那个女人已经去世,他心里还是会淡淡泛出些嫉妒的酸和苦来······   虽然他都已经完全说服自己,如今他还能再见到这人、和这人互明心意,已经是上苍垂怜,他已无比满足、别无他求,他可以毫无芥蒂接受小胖崽,这上面只要是林琅说的,他便会照做,但那偶然泛起来的一点点苦涩却是骗不了人——   林琅似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禁觉得好笑,但他觉得这是比他还活着更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而且碍于小世界的规则,他能说的太过受限。   他看到刘岐模样,心中不禁有点生气和苦恼,在脑海中对001不高兴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对刘岐说出真相?!”   001瞬间被唤醒,像往日一般安慰道:“只要宿主赚取足够能量值,便能获取足够对抗小世界规则的能量——”   林琅:······   他觉得这系统一点也不可信,从不说具体是多少能量值,但他心里隐隐有点想法,小世界的规则便是原书的发展,但如今薛游与宁白之间的剧情崩坏得这般厉害,小世界仿佛都是默许不会干涉一般,也许,这两人身上便是突破口······   林琅在那沉思,刘岐被忽视了便有些些微不满,再加上心中本就有些些微又酸又苦的情绪,便趁机将人按在床上,又细细密密亲吻下来——   凌晨的气温微微有些泛凉,两人拥抱的温度刚刚正好,等林琅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攻城略地、失于防守太久,经了这么多次,这人早已对他身上各处要害再清楚不过,这么长时间已经完全足够他将他带入yu海qing 潮之中——身上传来的阵阵颤栗让他不禁放弃,只能任由自己随着这人的浪潮涌动,就像清晨日出下温柔的海潮,一波一波像岸边涌来,这样的温柔,在渐渐露出来的金色光线中刚刚好,大概便是这样的时刻,便足以让一个人明白何为欲生欲死,何为生的乐与离的苦······ 第125章 小胖崽的身世28   林琅醒来时, 天光已经大亮,他稍微动了动身子,发现酸痛得更加厉害了, 连手指端好像都有些发麻——一瞬间, 他好像才醒过神,他压根不在自己的林家小院, 而是在凉州雍府内......   第一天到外祖父外祖母家便起得这般晚, 昨天晚上还和刘岐厮混那般久, 想想都无颜面去见他外祖母了——   刘岐本来便在外间守着他, 听到动静进来见他模样,知他心中所想, 便道:“已经给雍老将军和雍老夫人说了你身体连日奔波劳累, 感觉有些不适, 不能起早向他们请安了——”   “雍老夫人听后有些担忧,想亲自过来看看你, 朕说有孙太医在,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等你感觉好些后自会向老夫人请安——”   林琅:......   他含嗔带恼冷哼道:“呵, 那我还得感谢陛下考虑如此之周咯?——”   刘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林琅挣扎着起来, 发现身子一牵动,浑身都酸痛散架得厉害, 又瞧刘岐这模样,心里更来气了,恨恨拍了拍床榻道:“陛下还知道臣连日奔波赶路了月余?!知道昨晚还那般折腾我?!”   他已经气恼得都不想自称“臣”了, 本来晚上这人便不知节制,清晨那一发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岐连忙过来, 小心翼翼将林琅扶着,亲自与他换了衣裳,又服侍他洗漱后,一路陪小心道:“朕知错了,都是朕不好,朕不该每每见到子玉便把持不住自己!朕不该每每在子玉身上流连忘返......”   林琅立马捂住了他的嘴,眉目含怒道:“陛下胡说什么呢?!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刘岐对他装傻笑起来。   林琅坐在桌前吃着皮蛋瘦肉粥时,突然想起什么,道:“昨晚你话才说了半截,便被你打岔了!”   “我外祖母有西域胡人血统,与外祖母相信我,有什么关系吗?——”   刘岐坐在一旁与他剥煮鸡蛋,娴熟地将壳剥完,将一颗白嫩的鸡蛋放在他粥碗里。   林琅忍不住打趣道:“哟,陛下还真是好手艺呢,剥鸡蛋壳都剥得那般熟练,难怪剥衣服更不在话下了——”   刘岐挑挑眉,眼里生出些兴味,没想到林琅还会说这种话打趣他,才准备回嘴,林琅立马作出个暂停手势,认错态度又快又好道:“我的!我的!陛下说正事——”   刘岐无奈摇摇头,轻轻摸了摸他脸,笑道:“子玉你可真是——”   “听说雍老夫人祖上母系曾是西域拜月教圣女,有些不为人所知的秘术,雍老夫人此前便曾笃定你坠崖并未身亡,朕因此也寻了你很久,但一直无所获——”   “什么猎户救了你,你因为失忆,猎户女儿看上你这之类的鬼话,朕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当初方圆百里的山都被朕翻了个天翻地覆,猎户能救了子玉的话,那个猎户也该是朕才对——”   “朕也知道子玉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朕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对朕来说,子玉还活着,便比什么都重要,朕心中确定及笃定,你还是当年的那个人便可——”   “朕相信,雍老夫人定也是这般想——”   林琅:......   他慢吞吞将一碗皮蛋瘦肉粥喝完,又将刘岐剥好的那颗鸡蛋下肚,基本便觉饱腹。喝了茶漱漱口,又擦擦嘴,还一直若有所思,刘岐说得很是情真意切,但他隐隐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瞧模样也问不出多的东西了——   一连在雍府呆了几日,第三天才启程,本来雍老夫人还想留他再多住些时日,但刘岐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着他,多在外耽搁一日,朝堂便多一日无君,时日一长,难免夜长梦多——   至于小胖崽,他原本计划是留在凉州雍府,让他多陪陪雍老夫人和雍老将军,也算是代替他、代替他母亲,多给点老人慰藉——   但小家伙见所有人都要离开,连长风哥哥也要去朔方寻古奈大爷,顿时“哇啦哇啦”大哭起来,抱着林琅大腿死活也不肯放。小家伙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胖脸更是满面紫红,真是任谁见了都心疼不已——   雍老夫人见状,立马搂住了小家伙,忙对林琅道:“瞧小家伙可怜的哟,哪舍得和你分开,得了得了,祖祖母也舍不得见小家伙难过,还是也带他去吧——”   林琅有些为难道:“但此去北境,路途艰难,也不知埋伏多少危机,带着小家伙怕遇上什么危险护不住他——”   刘岐在一旁煞是自负道:“有朕在,还护不了你和小家伙?!”   雍老将军也在一边帮腔道:“让雍大郎和二郎跟着你们,这两个什么本事也没有,空有几把子力气,恁他来再多胡人也不怕!”   林琅:······   他瞧小家伙哭成那般,自是早就心软了,如今众人又都这般说,有刘岐在,他心中还是安定了大半,便一把抱起小家伙,伸出手指替他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珠,又亲了亲他额头,无奈笑道:“好了、好了,崽崽别哭了,爹爹带上你便是——”   小家伙立马止住了哭泣,将小脸蛋埋在林琅的脖间,软软的、温温的,还带点哭过后的湿漉漉,林琅心里忍不住叹口气,心道难怪世人常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从小家伙从他肚子里出来的那刻,便那么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到如今都长得这般大了······   也许,人大概到了某个年纪,便很难再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日日复一日,光阴似流水,但当有了孩子,看着他一日日的长大,便会突然在某个时候,在慢慢长大的孩子身上,发现曾被遗忘的时间——   当然,对于父母来说,孩子长得再大,在他们眼里,也永远是孩子,更何况小家伙还这般小——   这么软软的、沉甸甸的一团,从十月怀胎分娩开始,便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他自己何尝又不是万分不舍,轻轻拍了拍小胖崽的背,看着小家伙转眼便忘了刚才哭的伤心,又欢快“咯吱、咯吱”笑出声,林琅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 第126章 小胖崽的身世29   北境辽阔, 虽然冬天万物凋敝、气候严寒,北风大雪一样都不少,但是这初夏时节, 蓝天白云、草长莺飞、河水潺潺, 怎么看都令人心神开阔舒畅——   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最适合的便是骑着马扬鞭朝着远方奔驰, 就像远方永远在远方, 才会更有神秘感和吸引力一般。   刘岐倒是能耐得很, 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匹小马驹, 兴致勃勃地要教小胖崽骑马。小胖崽初时又是新奇又是兴奋,倒是高兴得很, 但骑了几圈后, 到底还是太小了, 不到四岁的年纪,小肉胳膊小腿的, 骑在马上倒是很可爱,但是也就是一时新鲜,跑也跑不快, 骑久了还屁股疼,便不肯多骑了。   但小家伙又很喜欢骑在大马上风驰电掣的感觉, 便缠着让刘岐带他骑马,至于他自己的小马驹, 便很大方地送给长风哥哥啦,没想到小长风一如既往地在骑马一途上也颇有天赋,摸到马就像天生就会一般, 直接自己就上手,没几下就骑得跟阵小旋风一般——   就连刘岐在一旁都忍不住赞道:“这小家伙, 简直就是天生的勇士啊!朕长这么大,都几乎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苗子!”   的确,小长风除了在读书识字一事上被小胖崽吊打得体无完肤外,在练武骑马射箭一道上,还真是天赋异禀,因而鸣剑对他教导颇为严格——   不过小长风自己也颇为争气,想着自己以后要保护小胖崽、向林琅报恩,争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管读书还是练武,都非常努力刻苦,每每连林琅看到都忍不住惊叹,惊叹这孩子的毅力和禀性,也不禁感叹,这个世道的孩子大多成熟懂事得早,身上的韧性和吃苦的耐受力,可真不是他在现代世界见过的小孩能比的——   至于他这被宠大、还在一旁嘬手指的小胖崽,那就更不指望了,小家伙聪明是非常聪明,但是吃苦耐劳什么的,倒是从来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怪小家伙,他这当爹的,第一个便见不得小家伙吃苦,大概天底下父母大多都是这般,再苦不能苦孩子。如果可以选择,大概所有的父母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坚韧不拔、吃苦耐劳的孩子,只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平安喜乐,像一个孩子般,没有烦恼、永远单纯——   草原上马匹要比马车快得多,但林琅不喜骑马,身子本身也有些虚弱,骑马颠簸半天下来便会难受得厉害,另外古奈大爷年纪也比较大了,再加上那些行李之类,总共还是有两辆马车。   到了朔方郡后,古奈大爷便在那等着他们,说北境地大,自告奋勇要给林琅他们当向导。古奈大爷善医术、善卜、对北境也十分熟悉,即使他汉话已经说得很好,但多少还是听得出有点北境口音。   原先林琅只以为边境汉胡杂居,许多汉人都是这般说话,等到了这边才发现,就算边境的汉人或者汉胡混血,口音虽然和中原大相径庭,但实际上和古奈大爷带着的口音并不一样,再加上古奈大爷本身的古怪之处,不免让林琅心中有些猜测——   但他也并不是很在意,不管古奈大爷是什么来历,能流落到中原,又和那些灾民一起到京城,大概也是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悲惨之事,若是可以,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他并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想法,古奈大爷愿意说时,他可以做一个倾听者,古奈大爷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许多秘密,并不是知道了便是好事——   有了古奈大爷的指路,去北境的路途要简单许多,他们没有急着赶路,一路停停歇歇的时间比较多,毕竟有老有小,不过北境初夏地势平坦,官道倒是很好走,也未遇上下雨,等到北境王庭时差不多才到六月底。   但这一路未免有些太过顺利,让他心里不禁存疑——   北境王庭位于大金山以东两百里,是座规模比较大的城镇,北境胡人的贵族基本都有子系在此处聚居。但这里修建的建筑并不多,城西十里外地祭坛算一个,大约十多米高的一座圆形祭台,四周有八根巨大的石柱,上面雕着云纹和兽面。   即使在十里外地王庭,也能看到这座祭台——   而王庭所在,人们也几乎都住在帐篷里面,不管是北境女主的豪华大帐篷,还是酒楼、赌场之类,也都是各式各样的帐篷。   普通人基本在城的外围,帐篷都是简单的一个那种,里面空间也够三四口之家居住。而家境好些的,帐篷也要大些,里面放的东西也会更多,铺的地毯、挂的壁毯之类也会更精美。   而酒楼、赌场之类,帐篷则更大,里面能同时容纳上百个人,   不过对林琅他们来说,这些酒楼和中原的比起来还是想当简陋了——   至于北境女主所在的王帐,则是所有帐篷里面最大的,而且不只一个,是由很多帐篷连成的一片。   北境女主身边的右相亲自出来迎接的林琅一行,算是给林琅很高的礼遇了,毕竟林琅如今出使的身份也才是苍玄都从四品官员,而北境右相在北境王帐之中,仅居于左相之下。   右相汉话说得很不错,将林琅一行带到了专门为来使安排的帐篷之中,等到傍晚十分,又将一行人带到北境女主所在的王帐,北境女主要亲自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古奈大爷和小长风留在使馆帐篷内,右相多看了他们一眼,指着小长风笑道:“这位小公子好生面熟,不知以前可曾见过?——”   林琅心中顿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长风从小在中原长大,右相大人怎会见过?大概是和右相大人见过的人长得有些相似罢了——”   右相摸了摸自己对小山羊胡须,看似揭过去一般笑道:“哈哈,大概是,虽然我母亲是汉人,但我是从未去过中原的,自是见不到这位小公子。”   林琅捧场地专题话题道:“右相大人母亲是汉人?——”   右相眼里划过一丝莫测的情绪,语气微微有些嘲讽道:“不过是被掳过来的女奴罢了,手无缚鸡之力,又傻又天真,在我很小的时候便不在了——”   “不过我倒给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叫梁节,我那个早死的汉人母亲姓梁,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嘛,叫君子有节,怎么样?林大人觉得我这个名字还不错吧?以后直接唤我姓名便可——”   林琅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他还没说话,一旁他那心直口快的大表哥便忍不住道:“瞧你对你母亲也没多尊敬,还讲什么君子有节!有节个屁!”   梁节看起来压根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看着林琅大表哥笑道:“这位公子是?——”   林琅打圆场道:“这是雍家少将军雍朗,心直口快了些,还望梁相不要介意——”   梁节眉毛忍不住抽动,这话说得,啥叫心直口快,意思是这林琅也是这般觉得咯?不过他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反倒看向刘岐道:“那这位公子呢?”   林琅道:“这位乃本官随从,姓刘,家中行七,梁相唤他刘七即可——”   梁节上下打量了一番刘岐,摸着小山羊胡笑道:“哈哈,林大人这随从面相不凡、气势逼人啊!——”   刘岐自始至终都未拿正眼瞧他,林琅在一旁笑道:“不过一随从罢了,有甚气势不气势的,梁相说笑了——”   说着又把雍家二表哥、鸣剑几位都介绍了遍,算是转移梁节注意力,鸣剑和莫羽两个自也是化名。   到最后,梁节看了刘岐怀里的小胖崽一眼,笑道:“这小公子生得好生可爱,林大人也真是宅心人厚,出使北境还允许随从带着孩子——”   众人一愣,林琅反应过来,面色不改解释道:“梁大人误会了,这小家伙是本官的孩子,因孩子母亲早逝,家中无人抚养,小家伙又黏我得很,一时心软,便带着了——”   梁节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原来这刘七是林大□□舅,失敬、失敬——汉人有句话道外甥肖舅,诚不欺我也!”   众人又是一愣,刘岐尴尬得脚趾都要抠地了,只得又解释道:“梁大人又误会了,本官发妻与这刘七并无甚瓜葛,巧合、巧合罢了——”   梁节脸上一团疑惑,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道:“实不相瞒,鄙人早年也曾学得一些相面之术,不说炉火纯青,却也很少看走眼过,没成想今日竟连番在林大人这看走眼,实在是闹笑话了——”   林琅心中微微一跳,面上却一派淡然胡说八道道:“无妨、无妨,大概是梁相过去多是替胡人相面,胡人面相骨骼与汉人差别甚大,看走眼实属正常——”   梁节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觉得林琅说得很有道理,便也不往心里去了。   刘岐在一旁却是有些生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说小家伙长得像他了,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别的,只觉得大概林琅还是一直心里念着他,所以找了个和他外貌相似的女子,虽然即使这般想,还是有诸多不对劲之处,比如林琅那时候坠崖,以他的性格,怎么会迅速和一个陌生女子成婚生子?!   但即使有诸多不对劲之处,这却也是他能想象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了——不管如何,小胖崽能和他长得像,倒也是他和小家伙的缘分,他不由捏了捏小家伙胖乎乎的小脸蛋,嗯,果然很可爱······ 第127章 小胖崽的身世30   林琅一行人跟着梁相到了北境女主的王帐前, 北境女主慵懒半靠在自己的王座之上,只手撑颐,脸上画着浓重的烟熏妆, 修长的黑指甲、浓重的绛紫色唇脂让她看起来像个女巫一般——   她身下的王座上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 身上穿着黑色的锦缎修身长袍,襟前缀满了大而饱满的黑珍珠, 腰间系着一条红宝石腰带, 中间是一块成色上好的红色玛瑙, 头戴王冠, 另一只手拿着一根金色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色宝石。   即使她姿势随意而慵懒, 那一身逼人的气势也让人无法直接忽视她——更别说北境女主那五官, 即使掩盖在烟熏妆之下, 还是异常的明艳而漂亮!   林琅一行人恭敬地向北境女主按照胡人的礼仪行了鞠躬礼,刘岐在一旁还不想动, 毕竟向来只有别人给他行礼的份,哪有他给别人行礼的时候——   幸好林琅眼疾手快,拉了拉他袖子, 刘岐才勉为其难跟着行了礼。   北境女主瞧见林琅容貌,眼里不禁带着十分兴味道:“以前只听说苍玄的状元郎如何惊才绝艳, 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我们北境所有儿郎加起来,也没有林大人半分好看呐!”   此话一出,刘岐便黑了脸, 幸好雍家大表哥和二表哥也是一脸怒色,让他看起来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梁相忙在一边和稀泥道:“我们主君没有其他意思, 只是夸赞林大人长得好看而已......”   北境女主却肆意笑起来道:“右相你这话说得倒不对,林大人生得这般好看,本君倒是很难不对林大人有点别的意思,只要林大人不介意,本君倒是十分愿意发生点什么——”   梁节:......   众人:......   刘岐和雍家两位表哥的脸色已经不是简单地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雍家二表哥要脾气暴烈些,直接指着北境女主大骂道:“身为妇人,竟如此恬不知耻!不要脸!”   梁节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虽然他不太赞同他主君的言论和行为,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看着他人对他们主君不敬。   他沉下脸道:“雍小将军,还请慎言!”   雍家二表哥还想一顿输出,林琅忙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对北境女主道:“多谢女主厚爱!不过本官已经有了意中人——”其实他很有点尬,不明白为啥要称呼为北境女主,这女主、女主的,弄得他像穿越了一本大女主文。   北境女主压根没将雍家二表哥说的话放在心上,听到林琅的话,脸上倒是露出一丝兴味道:“哦?那真是可惜了——”   说着又看向雍家二表哥道:“不过,你这小孩说得可不对,本君孑然一身,看到中意的男子,你情我愿又怎么了?你们苍玄的天子,不是还有三宫六院吗?”   “呵,本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雍家二表哥只是脾气暴烈、武力值高,还真不怎么擅长辩论,他觉得北境女主说得好像有点对,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张口结舌,也不知道回啥——   而北境女主压根对他也没啥兴趣,转而看了一圈,注意到刘岐,眼里又是一阵亮光道:“哟,这里还有个不错的,啧啧啧,你们苍玄男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俊呐!”   “本来孤以为林大人便已经长得够好看了,简直比孤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没想到林大人身边还跟着一个长得和林大人不相上下的俊郎君!”   她不由坐起身子,只手撑颐,往前倾着身子道:“不知道这位公子有没有兴趣做孤的裙下之臣?——”   刘岐冷哼一声道:“没兴趣,我已经有妻子了,女主和我妻子比起来差远了!”   林琅:......   这北境女主到底是邀他来商谈边境互市事宜,还是来给自己找面首的了?!   林琅按捺又按捺,面上还是带着云淡风轻的笑道:“本官代表苍玄出出使,不远千里来到北境王帐,莫非女主就想替自己招纳几个裙下之臣?——”   北境女主不以为然笑道:“当然不是,林大人莫要介怀!”   “不过今日你们风尘仆仆才到,两国边境互市之事,倒也不急于这么一时——”   “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孤专门准备了盛大的篝火晚会,接下来几天还有我们北境难得的那达慕大会,林大人和几位壮士可要感受一下才是——”   林琅心下生疑,他好不容易到达北境王帐,本以为北境女主会按捺不住,急于与他商量互市事宜。但如今看来,这北境女主明显比他想象中城府要深得许多,也要沉得住气许多,如此作为,要么是想要让他先沉不住气,要么是另有所图,或者两者皆有——   如今都到了这份上,林琅自是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管如何,既来之、则安之,他不能表现得比对方还心急,这样只会落得下乘。   心思电转之间,林琅心下便作了打算,面上一派淡然道:“如此那便多谢女主美意了——”   梁相引几人分宾主坐定,没一会,便有几名大汉抬着一头宰杀好的羊和炭火进来,现场给众人表演烤全羊。   这王帐之上有打开的天窗,即使在帐篷里烤全羊,也不会有很大烟火。   这几名大汉一看就是老手,洒香料翻烤羊肉的动作熟练得很,没一会整个帐篷便弥漫了羊肉脂肪和香料一起烧烤的香味。   林琅以前在原来世界倒是吃过烤全羊,但那是价格不贵的性价比烤羊,整只烤羊都是烤好了端上来,他倒也没见过这种现宰的羊边烤边吃的。   刘岐也未吃过这种,他身为天子,想要吃的话自不难,但他不是很感兴趣,京城大多也没这习惯,便也未尝试过了。   倒是雍家两位表哥常年在边关,倒是见得不少,也是常见的。   很快羊肉便割下来了一些与大家分食,那烤羊肉的大汉将烤肉的活路交给身边人,自己又掏出一壶酒来,与每人面前都倒了一碗,一派豪放道:“烤肉当然要配好酒,来来来,我们干!”   说着便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将里面的酒一干二净,然后拿空碗与众人看。   北境女主也笑着给大家介绍道:“这是我们北境的左相哲达,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苍玄使者,特意亲自来为大家烤羊——”   林琅及众人:...... 第128章 小胖崽的身世31   林琅几人再看这哲达左相, 只见他身材又高又胖、一脸横肉,满脸络腮胡,圆脸小眼, 眉目间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感觉, 即使笑得再怎么和善,看起来也像个土匪一般。   雍家二表哥都忍不住在林琅耳边小声吐槽道:“北境左相这身材、这长相, 不像伙夫就像屠夫!谁能想象得到他这个烤全羊的竟会是北境左相啊?!”   雍家大表哥在一旁听到, 皱了皱眉训道:“二郎, 别乱说话!”   刘岐忍不住笑出声, 觉得这雍家二郎性格还有些意思。   林琅觉得这两位表哥和自己外祖父、舅舅性格倒是都挺像的,都是那种爽直利落的性格, 有啥说啥、从不会拐弯抹角, 大概武将性格大多都这般, 那种心思过重、城府太深的,一般将士也不会喜欢和他打交道。   不过他印象里他娘亲性格倒是完全不同, 并不是很像那种大大咧咧的北方女子,倒是和性格温婉的江南女子颇为相似。   却说这哲达左相端起酒碗就干,还亲自为他们烤羊, 盛情之下实是难却——   林琅只得为自己的酒碗也倒满了酒,站起来与哲达左相道:“左相豪爽, 这一手烤全羊的手艺真是绝了,酒量更是海量!”   说着也直接将自己酒碗里的酒给干了。   刘岐想拦都未拦住, 只得小声担忧道:“北境的可都是烧刀子,你这一碗下肚可受得了?!”   林琅酒量本来便不好,即使是苍玄那种度数低些的酒水, 喝上三杯便会有些上头,再喝多些东南西北都找不着道了。   但他此番知道到北境来, 以北胡人的性格,定是免不了喝酒,而且以他们一根筋的脑回路,还会觉得你肯喝、能喝,那才是能结交的伙伴,若是连酒都不肯喝,他们只会觉得你是卑鄙的算计的汉人,压根不值得结交。   所以林琅提前找孙太医要了解酒药——不过即使如此,待看到哲达左相如此拿酒碗便干,他便知道怕是解酒药也不能善了,便咬咬牙、一狠心,向001用能量值兑换了专门解救道具。   这解救道具几乎可以称作是解酒作弊版,只要喝进去的酒,都可以瞬间分解成几乎不含酒精的水,但就算喝那么多水还会撑肚难受吧,它所利用的解酒原理还能蒸发掉接近90%的水分,真可谓十分贴心了——   当然,更让林琅无语的是,它还能保留丁点的酒精量,并且自动根据宿主的酒量,让宿主一直处于微醺却又不会喝醉的状态。   林琅:......   他该说这十能量值花得十分值吗?!一想到这能量值可是和他们父子俩的生命挂钩的,他就不免有点心疼——   不过如今已经存了许多,十能量值他倒是花得起的,而且就哲达这喝法,他要真硬上,怕是半条小命都得豁出去,这么看来,十能量值也是花在了刀刃上。   众人见林琅直接干掉了一海碗酒,不禁都喝起彩来,就连雍家两个表哥都忍不住在一旁为林琅拍掌叫好,觉得不愧是他们雍家血脉,就是豪爽!说着也跟着干了一海碗酒。   林琅笑着给哲达左相和梁右相看了看自己的海碗,又对梁右相道:“右相大人不一起干了吗?——”   哲达也是盯着梁节,粗声粗气道:“呼别,我们北境人可是对远道而来的客人都是盛情款待的,你可不能给我们北境人丢脸!”   梁节胡名唤作呼别,见如此架势,却是抵不过,只嘴里默默道:“酒疯子,都是一群酒疯子!”然后默默把自己面前的洗海碗酒也干了。   哲达露出满意的表情,又看向刘岐道:“这位壮士,你不干了这碗酒吗?——”   刘岐正在专心致志给小胖崽喂烤羊肉,小家伙对哲达的手艺赞不绝口,小脸蛋吃得油花花的,一会指挥刘岐给自己小杯杯里加点热奶,一会指挥刘岐给自己的烤羊肉蘸点酱汁,吃了蘸酱汁的,还要吃蘸蒜汁的,将刘岐指挥得不亦乐乎——   刘岐还沉浸在带娃的乐趣里,突然被哲达Q到,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带着点淡淡的疏离和不爽道:“不了,我还需要带孩子,不能喝酒——”   他带着点被打断带娃的乐趣的不爽,觉得这哲达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他正好好带娃呢,没长眼才让他喝酒,还让林琅喝那么多,真想给这个哲达扎小人!   刘岐看哲达不爽,哲达看刘岐也跟看笑话一般,一点也没掩饰地大笑道:“哈哈哈,你这人可真逗,一个大老爷们带什么孩子?!那都是女人家家做的事!”   刘岐眼里闪过一道寒光道:“哲达左相此言差矣,谁说只有女子才能带孩子?!那你们北境女主不是也能当君主,不需要在家带孩子吗?!”   哲达左相本能反驳道:“我们女主那怎么能一样?!我们女主那压根就不是女人!”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又迅速改口道:“哦,不、不、不,我们女主肯定是女人,我意思是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北境女主额角一抽一抽,很想对哲达吼上一句不会说话就别说!但想到哲达的身份和现在的场合,还是忍了又忍、带着满面笑容道:“这位刘七公子说得对,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女子天生就该在家带孩子,像刘公子这种如此细心带孩子的难得一见,倒是好生让人佩服——”   “得了,带孩子可是大事,可比你那什么喝酒重要得多了!”   北境女主都发话了,哲达左相也不好再劝刘岐酒。   这时候,小胖崽脆生生的声音又道:“七七,肉肉,还要肉肉!这肉肉可真好吃哇!”   林琅:......   他这胖儿砸,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贪吃!这个小机灵鬼,啥时候又自动给刘岐改名了——   雍家大郎、雍家二郎:......   陛下这个样子,他们真的很容易忘记这是他们的陛下,而不是他们小外甥的娘啊!这么惊悚的事,必须得喝口酒压压惊啊!   哲达左相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对于这小家伙这么给自己的烤肉捧场,也是十分的满意!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海碗酒,又举起来道:“让我们敬尊贵的女主!敬苍玄尊贵的天子!”   说着又是一饮而尽。   有了解救道具的林琅,那是一点都不在虚的,也是爽快地一饮而尽。   刘岐不禁皱了皱眉,偷偷拉了拉林琅衣袖道:“你喝这么多身体受不了怎么办?!”   林琅一脸胸有成竹地拍了拍刘岐的脸,让他不用担心。   刘岐:......   心里暗道这人果然有点喝多了!   林琅拉过他的手,在他手里轻轻写了三个字——“解酒药”、“孙太医”,刘岐一颗心稍稍放进肚子,又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但到底没再阻止   林琅又一饮而尽,雍家两位表哥已经被氛围炒上头,立马也跟着一饮而尽,而梁右相一脸苦涩和无奈,也只能跟着一饮而尽。   哲达左相两碗下肚,整个人就像飘起来的气球般,在那又是兴奋又是飘飘然道:“来,让我们敬北境和苍玄伟大的友谊!”   林琅:......   诸人:......   众人心里都道,两国狗屁的友谊,明明前脚都打得你死我活,也就这段时间相对和平些——不过嘛,也就是喝酒的问题,谁不能喝?!   众人直接又是一饮而尽。   如此哲达左相的各种敬酒理由简直是层出不穷,大概十来碗下肚后,呼别右相第一个便□□趴下了,哲达左相大概也有了六七分醉意,在那拍着呼别右相的肩大笑道:“哈哈哈,呼别你不行啊,连苍玄的小白脸都比不过!”   林琅:......   他算是明白了,这哲达真是个嘴上不把门的,还小白脸?!看他这个小白脸今天不把他喝翻,他就不姓林!   再喝个六七碗,雍家大郎和雍家二郎也直接倒了,雍家二郎趴桌子底下还在那嚎道:“来!再喝!为苍玄的百姓与北境的百姓干!干!”但已经没人理他了。   这时哲达已有了八九分醉意,他看着林琅几乎还只是微微泛着红的脸,蓦然心尖一颤,觉得这人长得可真他娘的比那些娘们都好看!   但一想到这人酒量,比他还要猛,心下一时也不敢轻视,只是竖起大拇指对林琅道:“林大人!这个!英雄!”   林琅心里冷笑一声,心道方才不知是谁说他是小白脸,现在来向他示好?!没门!   他脸上笑得如沐春风道:“哪比得过哲达左相?!哲达左相才是真英雄!”   “来、来、来,我们继续喝,为我们苍玄与北境的百姓干!”   说着将海碗里的酒又是一饮而尽。   哲达左相被林琅那个笑都快迷花了眼,脸上挂着一副傻笑,心道就算喝死,他也要陪这个大美人喝!   这般想着也跟着又是一饮而尽!   林琅如此又与哲达喝了五六碗,哲达左相已经喝得十二分醉意,再也喝不了,直接又给喝趴窝了。   等席上的几人都喝趴窝只剩下林琅时,北境女主才慢悠悠道:“没想到林大人竟这般好酒量!比我们北境儿郎还厉害!”   “接下来还有盛大的篝火晚会和我们北境美丽热情的姑娘们呢,希望林大人一行能有个美丽的夜晚!”   林琅:...... 第129章 小胖崽的身世32   这个时节草原的夜晚相当漂亮, 今天天气又特别好,凉爽的气温,天上挂着一轮硕大的银月, 澄净的天边还缀着几颗星子, 一望无际的草原都撒满了银色光辉——   王帐外便有一片硕大的草坪,此时中间燃起了熊熊篝火, 许多漂亮的姑娘和壮实的小伙子手挽着手绕着篝火欢快地跳舞。   北境女主带着一行人出来, 众人便纷纷停止了歌舞, 面向女主, 恭敬地将手掌放在自己左胸的心脏上行礼。   北境女主温和笑道:“让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感受一下你们的热情——”   众人欢呼起来, 不少活泼的女子上前, 将林琅和喝得东倒西歪的雍家两位表哥拉到人群里围着篝火欢歌载舞起来。   也有胆子大些的女子想上前来拉刘岐, 但被刘岐生人勿近的气势给逼得只能半步之外站定,嘴里忍不住怯生生道:“这位公子, 要和我们一起跳舞吗?——”   刘岐怀里抱着小胖崽,掂了掂他示意道:“带着娃娃呢,不太方便——”   这些女子本想知难而退, 没想到小家伙很不给面子,扑腾着小腿道:“跳舞!崽崽要跳舞!——”   刘岐:······   向来只有别人跳舞给他看的份, 自己从未在人前、当然人后也没有跳过舞的刘岐,压根不想凑这个热闹。   他威逼利诱加诱哄道:“这些都是大人们跳的舞, 你个子这么小,力气也这么小,大家要怎么牵着你跳舞呢?——”   小家伙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小脑瓜灵机一转道:“七七抱着崽崽跳舞就可以了!”   刘岐又诓他道:“但是我抱着崽崽的话,也没法牵别人的手啊——”   小家伙一想也是, 而且他也不是很任性的主,转眼便想放弃自己对凑热闹的热情,只是垂着小胖脑袋,有些落寞道:“若是长风哥哥在就好了,长风哥哥可以和崽崽一起跳舞!——”看来小家伙是充分知道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小伙伴。   北境女主在一旁笑道:“怎么?林大人一行还有客人没有过来吗?——”   有仆从上前附到女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女主作出不悦的神色道:“怎么能让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独自留在驿馆呢?——”   刘岐面上无甚表情打圆场道:“我们一行的古老头年纪大了,又赶了太久的路,身体有些不舒服,小长风担心自己爷爷,便陪着古老头,女主不必挂怀——”   北境女主:“原来是这般,那孤便命人送些药材过去,若是身体无恙,可是一定要来感受下我们北境的那达慕大会——”   刘岐道:“那是自然。”   北境女主便又示意几位女子,这些活泼的女孩子立马上前热情道:“不用担心,这位公子抱着可爱的崽崽,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跳舞的——”   小家伙一听,立马来了劲,在刘岐怀里扑腾着小胖腿道:“七七,崽崽想去跳舞,崽崽想去跳舞嘛——”   这时林琅也走过来,牵住了刘岐的胳膊道:“你也带着崽崽一起来跳舞吧,很有趣的——”   刘岐:······   在一大一小的夹击之下,他只得放弃自己那别别扭扭、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跟着林琅走到了草坪上。   那些活泼的女孩子们本想将他们分开、插花式隔着站着,但被刘岐一个眼神,压根就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好让刘岐站到了林琅旁边。   刘岐一手抱着小胖崽,一手牵着林琅,腿脚别别扭扭跟着围绕篝火转圈跳舞起来,另一边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有些怕他,离他远远的,两人之间便空了个缺口,远远看着倒有些滑稽。   小胖崽从未见过这般篝火舞蹈,拍着小胖手开心道:“哇哇哇!好开心!要是长风哥哥也在就好了!”   刘岐取笑小家伙道:“你还真是走哪都不忘记你的长风哥哥!”   小胖崽嘟着小嘴,才不将刘岐的话放在心上。他看了看刘岐牵着他爹爹的手,黑溜溜的眼睛直转,奶声奶气道:“七七不是说抱着崽崽没法和大家牵手手跳舞吗?怎么七七现在又可以牵着爹爹的手跳舞啦?——”   刘岐:······   拆台也不带这么现时的——   他额角一抽一抽,都还没回答,小胖崽又拍着小胖手机灵道:“哎呀,七七说崽崽到哪都惦记着长风哥哥,七七可是到哪都惦记着爹爹呢——”   林琅:······   刘岐:······   孩子真是长大了,他们还管不管得了了?!   林琅有些脸红,部分是被化酒后残存的微量酒意熏的,部分是被小家伙的话羞的,他点了点小家伙的小鼻子,没什么威慑力地斥道:“你这小家伙还懂得多!”   刘岐反应过来后,心里确实有些甜,他和林琅能够相处得如胶似漆,小家伙的支持和认可自是不可少的!   他咳了咳清清嗓子,装模作样问道:“崽崽喜欢七七吗?以后让七七来保护爹爹和崽崽好不好?——”   小家伙多机灵呀,别说以前啥都不懂的时候,就知道向刘岐卖好,如今他也觉得自己是个懂事的大小孩了,他本来就很喜欢刘岐,两只肉乎乎的小胖胳膊便搂住了刘岐的脖颈,“吧唧”在刘岐脸上大大亲了一口,糯糯道:“嗯嗯,崽崽超喜欢七七的啦!七七最厉害!”   刘岐:······   这么可爱的小胖子,他不介意来一打!   林琅:······   仿佛听到刘岐心声的林琅默默道,别!一个就够了!生娃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刘岐也亲了亲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脸蛋作为回礼,奶香奶香的,又嫩又软,亲起来真是感觉好极了!   小家伙每次被亲,大概是有点怕痒,都会忍不住“咯吱咯吱”欢快笑起来,那充满感染力和快乐的笑声,随着北境的夜风,乘着银色的月光,飘荡在草原之上,飘向远方——就像将这童年的快乐留在夜色的时空里,变成人生幸福的底色。 第130章 小胖崽的身世33   这围着篝火的舞跳着跳着, 刘岐便发现了不对劲,当然,从最开始林琅那一碗碗的白酒下肚, 却跟没事人一样, 就已经很不对劲了。   虽然说有孙太医的解酒药,但是能达到这效果, 让林琅这种三杯就醉的人, 直接干翻哲达这种酒量似海的北胡大汉, 那可真是闻所未闻——   当然, 他自是不会拆穿林琅——只是眼下林琅的状态的确很不对劲,说他醉吧, 意识清醒的很, 压根不像以前喝醉的时候, 说他没醉吧,可面颊泛红, 眼含水光,尤其那神态和语气,都充满了不对劲。   就这么围着篝火跳舞的一会, 林琅几乎眼神都黏在他身上,而且脸上还始终带着似桃花烟霞般的笑意, 眼带秋水般的波光,直看得他心脏一跳一跳的!   他忍不住凑到林琅耳边, 语带蛊惑般小声问道:“这么看着朕作甚?——”   林琅倒是真没醉,这时候还知道不能暴露刘岐身份,但是明显要大胆外放许多, 直勾勾看着刘岐坦诚道:“当然是因为你太好看了——”   刘岐:······   他顿时有如石化一般,面色涨得通红, 本来就不太协调的四肢,因为林琅直白的话语变得更不协调了,压根连节奏都找不到了,完全踩不到点,整个人就跟个木桩子一般,林琅拉他一下、他便动一下!   他心脏跳得跟鼓响一般,脑海里还一直回响着林琅这句话——以林琅的性格,以前可从未说过如此直接夸他的话,就连那些含蓄些的都没有,更别说这人还一直拿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神情看着他。   虽然以前觉得,只要自己能看着这人,知道这人心里也是想着自己的便已经很满足了,但如今听到这人如此直白的爱意表达,他才知道,这种感觉原来是这么幸福!   整个人就像是泡在温水里一般,又像是飘在云端一般······   林琅瞧他这呆傻的模样直觉得好笑,忍不住又点了点刘岐额头,笑道:“七七你真可爱——”   刘岐觉得自己头顶一定在冒烟了!这人怎么可以这么犯规!还学小家伙的语气夸他!还夸他可爱!   他只想现在、立刻、马上将这人带回帐篷,这样、那样、再这样!压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人现在这么可爱的模样!   林琅看着这人的反应,越看越觉得可爱!   小胖崽在一旁顿时不满意了,爹爹都夸陛下可爱,没夸他可爱,他立马凑上前道:“爹爹,崽崽可不可爱?!崽崽可不可爱?!”   林琅在小胖崽小肉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大力夸道:“我们崽崽当然可爱啦!天下第一无敌小可爱!”   小胖崽:......   他不由得张大了小嘴巴,没想到爹爹竟然会这么狠狠地夸赞他!要知道以前爹爹的夸赞可都是十分含蓄的,每次都是他缠着问,然后爹爹顶多“嗯”一下。   一大一小两个都被林琅的感情外露给惊呆了,不禁顿时都有些飘飘然——   雍家两个表哥和哲达几个,果然都是喝酒的好手,喝了点醒酒汤、歇了会,立马又缓过劲来了,一个个的都跑出来围着篝火跳舞!唱歌、吆喝、逗姑娘啥的,妥妥一副喝高的模样!   当然,就算喝高逗姑娘,雍家两个表哥也是不敢的,主要都是哲达调戏这个又调戏那个,最后被一膀大腰圆的壮实妇人给拎着耳朵离开了——大家站在一边纷纷看笑话。   林琅和刘岐也不禁觉得有些神奇,这些北胡人,都没有很明显的阶级意识。即使他们会尊敬北境女主、尊敬哲达和那些社会地位和名望比较高的人,但只是因为认可这个人为部落所作出的贡献,而并非因为身份卑贱所带来的差别。   很快天色已晚,林琅一行回了驿馆所在的帐篷。刘岐早和小家伙谈好了条件,只要今晚和他的长风哥哥一起睡,刘岐便答应他将那匹小马驹送给小长风。   现在小家伙那是相当机灵,早就学会了看形势,那是将他爹爹和陛下的关系看得一清二楚,小小脑瓜,便已知道,只要是他爹爹说的,陛下就没有不听的,而只要是他想要的,陛下就没有不答应的。   所以啊,聪明的崽崽才不会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讲条件的机会用在自己身上呢——   自打上次刘岐寻了匹小马驹,小家伙骑了两回过了新鲜劲后,这小马驹就基本上都是给小长风骑了。   小长风那骑术也真是天生的,和那小马驹真是相得益彰,自是对那小马驹也爱不释手,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小家伙便很想把这小马驹送给小长风,但是小长风说,这样的小马驹很贵,而且是陛下送给崽崽的,他不能要。他能骑已经很满足了。   小家伙不是很能理解,他并不太想自己骑小马驹,他更喜欢陛下抱着他骑大马马,他不骑小马驹的话,为什么不能送给长风哥哥呢?——   不过现在他也不用担忧这个问题了,陛下说只要他晚上和长风哥哥睡,小马驹就送给长风哥哥啦——   和长风哥哥睡什么的,他都习惯啦,长风哥哥会抱着他,拍他的背,给他讲草原上的故事听,有野狼、有圆月、有骏马,他觉得和小王子的星球一般,长风哥哥的草原也是很让人向往的地方呢——   对刘岐而言,这自然也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一匹小马驹什么的,对他而言自不在话下,用一匹小马驹换得他和林琅的二人世界,实在是太划算了。   整笔交易里,大概付出最多的就是林琅了,稀里糊涂便要被刘岐吃干抹净——不过晚上他酒意还未散尽,比往常要热情许多,压根不会害羞,也不会觉得刘岐要不够,他自己便会主动欺上身来,主动地热情吻住刘岐,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优厚待遇。   刘岐突然觉得,偶尔让这人喝点小酒助点兴,看起来也很不错啊——俗话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林琅难得这么主动热情,那他自是要使出十二分力气来。   等到次日林琅腰酸背痛醒来,淡淡的眼神就那么看着刘岐,让他万分心虚用这个借口狡辩时,林琅真是都快气笑了,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不就是典型的!   但昨天主要还是怪他自己喝了太多酒,即使解了大半还是误事,让他有些放浪形骸了,火是他挑起的,他也不是没有享受到,便也只能默默受了。   但这天还要起早,还有北境王帐精心准备的那达慕大会呢,林琅拖着自己这一动就酸痛的身子,觉得自己真是自找苦吃! 第131章 小胖崽的身世34   林琅还在帐篷里颤颤巍巍洗漱时, 梁右相身边的侍从便已早早到帐篷外守候,等着带他们一行到举办那达慕大会的草原上,还特意交待让古奈大爷和小长风也跟着一起去, 说是北境女主交待, 一定要让每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感受到他们的热情!   林琅:······   他心里默默道,热情他是感受到了, 但也没必要来这么早啊——他这么行动不便, 人家在外面等着,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催着的驴一样, 还是一头战损驴。   没一会,小胖崽牵着小长风的手, 欢快地像阵风一样跑进来, 直接像颗小炮弹一样咋进林琅怀里, 小奶音兴高采烈道:“爹爹!爹爹!我们今天要去摔跤骑马射箭吗?!”   “长风哥哥告诉我,那个什么那达达大会就是摔跤骑马射箭的啦!”   林琅忍不住闷哼一声, 又狠狠瞪了刘岐一眼,从今天早上起来,他已经不知瞪过多少次了, 明明今天他还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人还不知节制!可一想到昨晚自己也是热情得很, 突然又觉得自己的指责好像也不怎么站得住脚。   他心虚地转过脸,摸了摸小胖崽的脑袋, 又摸了摸小长风的脑袋,夸道:“小长风知道的这么多啊?真厉害——”   又纠正小家伙道:“不过是崽崽去看别人摔跤骑马射箭,而不是你去哦——”   小家伙小奶音不服道:“可是, 小长风哥哥说也有很多小孩子在那摔跤骑马射箭呀?——”   林琅毫不留情揭穿道:“可是崽崽是摔跤还是会骑马射箭呢?——”   小胖崽:······   真真属于灵魂拷问了!   小家伙低着头,对着自己的小胖手指显得有些沮丧, 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一脸兴高采烈道:“崽崽不会,但是长风哥哥会就可以啦!”   林琅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行了行了,反正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让刘岐给小家伙喂了些牛奶和饼,免得他在草原上空腹吃东西灌风闹肚子,林琅也差不多收拾完了,一行人便在梁右相侍从的带领下到了举行那达慕大会的草原。   这片草原位于王帐的西北边,离得不远,地势要稍高些,放眼望去四处皆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草原中间围出了一片空地,已经有许多光着上身的壮士在那比划着力气热热身了。北边搭了一排凉篷,北境女主和哲达、梁节及几位重要王臣早都已坐那等着了。   林琅顿时有种上学迟到被老师抓包的感觉——   一行人分宾主坐下,侍女给众人上了些奶茶、奶饼、奶酪之类。北境女主对林琅笑道:“那达慕大会是我们北境一年一度难得的盛会,每年决胜出的勇士都会得到丰厚的奖励。”   “林大人,不若我们打个赌可好?”   林琅知道北境女主要提出自己的条件,便道:“女主想打什么赌?——”   “我们北境摔跤、骑马、射箭决胜出来的勇士,若是你们苍玄的勇士能在其中一项胜过他们,我们北境便答应一个你们的条件,若是你们胜不过,你们苍玄则答应我们一个条件如何?——”   林琅笑道:“女主这赌得未免也太大了些,我不过一朝廷从四品翰林,能代表朝廷答应的条件实在有限——”   北境女主笑道:“不过一彩头而已,定不会让林大人为难——”   林琅道:“女主可否稍稍透露一下彩头的范围?”   女主笑道:“没想到林大人这般谨慎,左不过是些边关互市上的利润划分罢了——”   林琅笑道:“既如此,好说好说,林某倒是能作得了主——”   “不过,若是我们苍玄的勇士赢了,我们可以提任何条件?——”   北境女主道:“只要是孤做得到的。”   林琅一口应下来:“成交!林某提的定是女主能做到的!”他此番前来,最大的目的并非为了互市,若是能赢下彩头,让北境女主答应他这个要求,也不枉他这番辛苦。   北境那些大臣都乐呵呵看着林琅一行这么几个人,心里各个都在看笑话,觉得苍玄就这么几个小弱鸡,他们北境的这些壮士,人人一条胳膊都能干翻他们。他们女主可真是英明,这不明摆着给他们送钱吗?!   刘岐也忍不住在一旁轻轻拉了拉他袖子,小声道:“子玉,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不是白白让他们得利吗?!”   林琅轻轻拍了拍他手背,附到他耳边道:“这不有七七吗?!我相信七七——”   刘岐:······   这人真是叫他七七叫上瘾了,不、不过,他就喜欢林琅这副亲昵喊他七七的模样——   他心道,以他的骑马箭术,要赢过大概不难,子玉既然这般信他,自是不能让子玉失望!   北境女主将两人互动都看在眼里,笑着打趣道:“听右相侍从说,这位刘七公子和林大人昨晚住一个帐篷啊?看来两位关系还真不一般呢——听说昨晚动静还不小?!”   林琅:······   他顿时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北境女主!昨晚他喝多了,虽然有解酒道具,但是大脑几乎就在喝醉的临界点了,压根顾忌不到帐篷不怎么隔音,以他们的行迹很容易被北境这些人发现异常——   如今被北境女主这么明晃晃点出来,林琅顿时从脖颈红到了脸,他不禁有些羞恼道:“不是说北境各个都是光明磊落吗?!怎么倒学起那些小人听起墙角了?!”   北境女主丝毫不以为忤,笑道:“这也不能怪我们那些士兵啊,他们得巡逻守卫你们的安全,谁、谁知道你们那么激烈呢?——”   林琅:······   他算是发现了,他越是在意,这北境女主还反倒越来劲,就好像逗他多有意思似的!   他装作淡定地喝了口奶茶道:“这等床帏之事,那比得过这勇士们的那达慕大会,女主还是莫要耽搁时间了——”   女主摇摇头笑道:“真不知道你们苍玄人怎么就那般害羞呢——夫妻人伦、天地大事也,有甚不好意思的?!”   “难怪你们一个两个都看不上孤的床榻,要说以前,可从没勇士能拒绝孤的邀请呢——原来竟是如此,啧啧啧,还真是孤眼拙了——”   “其实北境兄弟间情义也不少见,我们北胡人都不以为奇了,只要是真心相待,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所谓呢?”   “像我们许多勇士,向来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活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去见腾格里了,喜欢便喜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与其如此,何不随心所欲潇洒畅快呢?——”   林琅头回觉得这北境女主话怎么这么多,本来都十分羞恼了,结果听到女主最后这番话,只觉她说得十分坦诚,尽显草原儿女的豪爽潇洒之意,一时不禁有所触动,觉得也破有道理······ 第132章 小胖崽的身世35   刘岐头回觉得这北境女主好像也没那么令人生厌了, 初次   见面就打子玉的主意,他心里自是十分不爽的,但如今还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 让林琅放开介怀, 他心中自还是满意的。   当然,在他看来, 说出这番道理倒不算难事, 但关键是北境女主本人便是这番想法, 至少放眼整个苍玄来看, 倒很是难得。毕竟,苍玄讲究家族传承,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而“孝”之一字, 则是惟系苍玄宗族文化的关键,子孙传承, 则是惟系苍玄宗族文化的根本。   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对于大部分苍玄人而言,可能不觉得什么。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 各过各的日子,爱谁谁在一起, 关他什么事,才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对于权贵阶层来说, 无论是男子间的风花雪月还是权贵间的狎戏,在旁人看来说不定还是风流逸闻,也并不会有人觉得什么——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不涉及香火传承······   若是有人说, 他要和男子在一起,并不准备延嗣香火, 那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子孙,是所有苍玄人的底线!断子绝孙,是对一个苍玄人最恶毒的诅咒!   刘岐身为天子,面对那些老臣、宗室、权贵或苦口婆心、或各怀异心的劝谏,早就耳朵都听麻了,觉得一个个的真实厌烦无比。如今到了北境,这些胡人倒是比他们苍玄人想得更开,倒是令他颇为讶异——   反正几乎都过了明路,刘岐也不再掩饰自己和林琅的关系,暗地里一直拉着林琅的手不放,美滋滋地一边把玩一边看着场上的壮士摔跤比赛。   场上的那些壮士都是光着上半身,一个比一个长得壮,胳膊、胸前、肚子上的肥肉那是一叠又一叠,两个大汉互相揪住胳膊在那角力,就像决斗场上的斗牛一般。   刘岐是真不明白这个有啥好看的,偏偏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场边更是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各个在那非常真情实感地加油呐喊,那面红耳赤的模样好像他们不是助威的,倒像是比赛的。   他再一转头,发现林琅都看得分外认真,那眼神里都冒着亮光,看得那叫一个出神!刘岐心里那叫一个冒酸,觉得这些肥壮的大汉摔跤有啥好看的!能有他好看吗?!   大概是感受到了刘岐哀怨的眼神,林琅拍了拍他的手,兴高采烈道:“你看最边上那对!那个一脸络腮胡、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大汉!身材又高又壮!一看就有把子好力气!我赌他肯定能赢!”   北境女主在一旁笑道:“林大人好眼光!这是我们的哲古小王子,前任老首领的幼子,如今才十八岁,可是我们北境草原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林琅面带微笑,心中却是惊讶不已,感慨这北境女主心胸果然宽广!据他所知,这前任老首领与北境女主的父亲是隔系堂兄弟的关系,前任老首领对北境女主父亲的统治不满、发动政变,取而代之成了新的首领,上位后便将北境女主所有的兄弟都杀了。   当时北境女主年纪还小,不过十六七岁,还未嫁人,后来辗转于各路势力之间,以其非凡的手段和坚韧,十年后手刃了前任老首领,当上了这北境女主。   不过北境与苍玄不同,北境虽然首领大多都是男子,但是女性地位也比较高崇,历史上也曾出过几位英明杰出的女主,因而北境女主的上位在北胡人看来也并非稀奇。   但是北境女主在手刃前任首领后,还能留下他的儿子们,并对这十八岁的哲古小王子充满真心实意的赞赏,倒是颇令林琅惊讶。   不过刘岐没感受到林琅对北境女主满满的欣赏,只感受到林琅对着哲古小王子满满的欣赏。他酸溜溜道:“子玉喜欢这样的?这样的有什么好?!实际上18岁看起来却有38岁?!”   他凑到林琅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身材虽然又高又壮,不像其他人堆了一层肥肉,满是劲瘦的腱子肉,但一看也是四肢发达、没甚头脑的主,能有朕好吗?!”   “昨晚朕可是用尽浑身解数伺候子玉,子玉难道不满意?!今天竟然还有心情看别的男子?!”   林琅:......   他觉得这人有点不可理喻!这说的都是哪跟哪?!越说越离谱!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淡淡道:“我只是单纯欣赏北境壮士的勇猛,若是七七不服的话,自己下场比试吧——”   刘岐:......   他内心叫嚣道,能不能别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说出这么无情的话!他、他知道错了还不行吗?!还又叫他七七!   但这么多人面前,他自是不会轻易服软的,他一脸骄傲道:“若是这哲古小王子能够成为北境最后胜出的勇士,那我自要和他比试一番。若是他不能赢到最后,那只能说明子玉看走了眼,我也没必要和他比试了——”   林琅偷偷抿笑道:“那是——”   他发现他每次叫刘岐七七,刘岐都会有点害羞又有点受用,尤其加上现在吃醋的样子,那别别扭扭的模样看起来还有点可爱——只可惜刘岐不知道林琅的想法,要不然肯定要好好借题发挥一番了。   这时,哲达左相身边的一位官员道:“林大人此言差矣,这与哲古小王子交手的可是我们北境曾经的第一勇士胡塔!哲古嘛,虽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力量都是可嘉的,但是和我们第一勇士胡塔比起来,那还是需要再磨练磨练——”   周围不少大臣应和起来。   北境女主却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们再来开盘小注——”说着从自己脖间取下一串砗磲狼牙项链放在面前的盘子上,“孤押哲古,你们也来下注,都是个添头罢了,谁赢了谁便去分这些彩头——”   林琅瞧着也颇觉有趣,从怀里掏了掏,没掏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直接从刘岐腰间取下玉佩,也跟着放到了盘子里,一脸兴高采烈道:“我也押哲古小王子!”   哲达左相和其他官员也都一脸兴致地从身上纷纷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值钱东西,纷纷都押注胡塔身上。最后只剩下梁右相了,哲达左相一脸看乐子的模样道:“呼别,还不快下注?!”   梁右相一脸便秘和难受对北境女主道:“女主,和您下赌注,我们哪次赢过呢?——”   北境女主笑道:“右相也可以跟着孤下注——”   梁右相一脸不肯认邪地摇摇头道:“不,即使哲古小王子很勇猛,臣还是认为我们的第一勇士胡塔胜率更大些——”   北境女主摇摇头笑道:“你们这些人呐,总是容易被过去的成见所欺骗——”   哲达一把抢过梁右相手里的赌注,直接押到胡塔上面,嘴里不耐烦道:“输了也不过是把这些东西送给女主罢了,这么磨磨唧唧作甚!更别说胡塔那么勇猛,我们肯定能赢!到时候女主这砗磲狼牙项链可是我们的了!”   “这砗磲狼牙项链我可是眼馋许久了,别说这上好的月光砗磲,这狼牙可是我们北境草原上最厉害的狼王的狼牙,当初可是呼格王送给我们女主的定情信物!”   众人顿时变了脸色,纷纷看着哲达的眼神就跟看着个兜不住的漏壶般,真的很想装作和这人不认识,要不然什么时候被殃及池鱼都不知道!   他们偷偷瞅了瞅北境女主的神色,没想到女主很淡定,面上的微笑无懈可击,还微微歪着头和林琅解释道:“呼格王是北境草原上呼格部落的首领,不过呼格部落是我们的仇人,呼格王后来也被我手刃了,头颅被我亲自割了下来——”   “从此北境草原上没了呼格部落,呼格部落的族人也成为了没有姓氏的奴隶。”   林琅:......   他心中不禁有些生寒,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不择手段!更加的狠!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第133章 小胖崽的身世36   哲达左相却跟什么都没注意到一般, 在那大剌剌笑道:“我们女主自是女中豪杰,是一位伟大的君王,是我们北境草原夜空上明亮的星星, 能为我们部落民众带来足够的食物, 让我们的民众吃饱穿暖,给我们部落带来无限的光明!”   其他大臣听及, 脸上本来有些忌惮的神色也变成了崇拜敬慕的神色, 跟着念道:“女主是我们伟大的君王——”   林琅:······   他喵的俨然一个巨大的□□作法现场, 他们这一行是落入了□□窝里吗?!   这时, 场上哲古小王子和胡塔勇士的摔跤已进入高潮,周围其他人的摔跤都结束了, 所有人都围在两人周围, 各个脸红脖子粗地给他们呐喊助威起来。   哲古小王子和胡塔两人都身材壮得像熊一般, 不过哲古要身材更高更劲瘦,胡塔个头稍矮, 但身材要更胖,身上肥肉更多。   两人手臂扭在一块,相互试探过后, 胡塔一拉一甩,但没想到哲古小王子纹丝不动。   胡塔凶狠的表情上眼神如鹰隼, 露出危险的笑容道:“小家伙,还不错啊——”   哲古小王子虽然年纪小, 但却颇具耐心。胡塔在北境草原有第一勇士的称号,他自是不敢掉以轻心,即使被胡塔这种略带挑衅的问话, 他也压根无甚反应,只是像头野狼一般, 紧紧盯着胡塔的每一个细微的眼神、表情和动作的苗头。   毕竟摔跤高手之间的过招,变化只在瞬息之间,哲古小王子压根不着胡塔的道。果不其然,胡塔在说了那句话后,出其不意出脚想绊一下哲古,但哲古压根就没被分散注意力,时刻注意他的动作,很快脚便躲了过去,又趁胡塔出脚重心不稳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脚反向胡塔绊去!   但胡塔到底是北境草原第一勇士,摔跤技巧和经验都是相当之娴熟丰富,反应极快地躲过了哲古的一绊。   两人一时都陷入了僵局。   梁右相在一旁道:“哲古小王子才十八岁,就能有如此耐性,和胡塔都能打成如此局面,真是潜力无限呐!”   林琅笑道:“右相是不是也想改押哲古小王子了?——”   哲达左相立马道:“那可不行!买定离手——”   梁右相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笑道:“那可不是,虽然哲古小王子已经很厉害了,但是到底还太年轻,和胡塔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够,需要磨炼呐——”   就像专门要“啪啪”打脸般,这梁右相话音还未落下,哲古小王子便以一个极其精彩的过肩摔将胡塔摔倒了地上!   全场先是愣了一瞬,继而响起极其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后来也不知是谁带头,全场开始齐声呼喊“哲古”的名字,来庆祝新的北境第一勇士的诞生!整个草原间都回荡着那众人的齐呼声,煞为气势雄壮!   凉篷下的一众大臣各个恨不得捶胸顿足,完全没想到这胡塔竟会输给小王子!而且还是以如此被过肩摔的方式!当然,他们也不得不对哲古小王子刮目相看,没想到才十八岁的哲古小王子便已如此英勇!   北境女主笑道:“看来孤这次又赌赢了——”   哲达左相站起身,将手掌放到左胸口道:“女主英明!臣愿赌服输!”   其他人也跟着道:“臣愿赌服输!”   唯有梁右相一脸肉疼自己拿出去的彩头。   哲达左相又一脸热忱道:“恭喜女主又喜获一名勇士!”   林琅惊奇看着哲达左相,觉得这可真是个人物,性格豪爽,每次看似脑子一根筋,什么话都往外漏,但也十分擅长吹彩虹屁之道,关键他还是吹彩虹屁的最高段位,永远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地方展露出自己直言不讳的性格,又在其他地方将彩虹屁吹得特别真诚,完全不漏痕迹,看着就是完全真是内心的表达!   当然,在哲达左相或者其他众人看来,他对北境女主吹的那些彩虹屁,怕完全就是由心而发吧!   林琅心道,这北境王帐虽不似苍玄朝廷那般波涛汹涌,但这北境女主、哲达左相、梁节右相,各个也都是人物啊!   在他沉思之际,北境女主对他道:“这些彩头也算不得甚,孤与林大人皆是赢家,若是你我分些倒显得小气,不若孤与林大人再赌一局,若是谁赢了,这些彩头便都归谁!”   林琅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些彩头,便十分大方道:“女主想怎么赌?——”   北境女主笑道:“最后的赌局我们昨天便已经下注了,倒不必要再添这些彩头——”   “我们那达慕大会,除了成年男子的摔跤外,还有3到10岁的幼童摔跤,不若林大人与孤各选中一名看好的幼童,谁赢了彩头便归谁?——”   林琅听了北境女主提议,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看向了一旁正在卖力啃烤羊腿的小胖崽,小胖崽也似有所感,抬起油乎乎的小胖脸蛋看向了自家爹爹,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无辜而不自知的清澈。   刘岐似乎是看出了林琅一瞬间的意动,连忙护住小胖崽道:“别、千万别,小胖崽可不是摔跤那块料!这身泡泡肉可都是虚的,压根不经摔!”   小胖崽又疑惑看向刘岐,颇为不满道:“七七,你叫谁小胖崽呢?!说谁泡泡肉呢?!”   刘岐面不改色哄道:“这是夸你可爱呢——”   小家伙十分好哄,打心底觉得“小胖崽”就是挺可爱的!   林琅不禁失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怎么可能让小家伙上?!就小家伙这小身板,怕是不够人家一只手摔的——”   小胖崽听到他爹爹的话,小奶音充满不服道:“爹爹不要瞧不起崽崽!崽崽可是很腻害的呢!”   “崽崽能一个打十个!”   说着伸出小胖手指十分有气势道:“长风哥哥,你替崽崽上!”   小长风那是对小家伙的话无有不从,听到立马放下正准备喂小胖崽的奶茶杯,站起身向林琅行了个礼道:“大人,让长风代替崽崽上吧!长风一定不辱使命!”   林琅:...... 第134章 小胖崽的身世37   小长风本来坐在小家伙身边, 被林琅和刘岐挡着,北境女主还没注意到他。   如今他主动站到林琅跟前来,说要替小胖崽上场摔跤, 北境女主瞧见面上不由露出思索道:“这小孩何许人也?今年几岁?怎么看着好生熟悉?”   梁右相也在一边接话道:“我第一次见这小孩也有这种熟悉感, 不过林大人说这小孩从小在中原长大,我自是没见过的——”   小长风看了看女主, 皱了皱幼小的眉头, 林琅替他答道:“这是我的义子唤作长风, 今年八岁, 女主和右相大人都觉得相熟,倒也的确是巧了——”   “不过我这义子说来身世也甚为可怜, 从小便没了父母, 后来家乡又遭了雪灾, 和爷爷一起流落到京城,因缘巧合之下被我收为义子。”   北境女主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大人好福气, 不管是亲子还是义子,都是人中龙凤啊——”   林琅:“女主言重了,不过一介普通百姓, 何谈人中龙凤——”   这时,一旁的哲达左相道:“我们的那达慕大会任何人、任何年龄都可以参加, 不过,倒从未有谁替代谁上场的说法——”   小胖崽嘬着自己的小胖手指, 一脸不在意道:“长风哥哥上场就行了,肯定能打败所有人!”   哲达左相觉得这小家伙看起来怎么那么可爱,真想抱起来好好揉搓一顿, 这么又白又嫩又胖,抱起来一定很舒服!   但这小家伙被那叫什么刘七的看得可严了, 其他人想要抱一下都难得很。   北境女主也不禁被小家伙逗乐道:“你是叫崽崽吗?”   小家伙认真地点点头道:“是啊,我大名叫林小宝,小名叫崽崽——”   北境女主平常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但是觉得小胖崽实在太可爱,也忍不住多逗弄几句道:“崽崽啊,这个摔跤比赛,一般别人都是不可以找人替代上场的,不过如果是你,孤可以特别准许让你这个长风哥哥代替你上场哦,如果你长风哥哥赢了,那这些东西都归你和你长风哥哥啦——”北境女主说着指了指盘子里的那些作为彩头的金银珠宝。   也不知小家伙三岁前是不是明显感受到了爹爹的拮据,即使现在要啥有啥,刘岐给他的衣食住行、各种玩意之类都是顶好的,但是小家伙还是养成了特别财迷的性格——   眼下看到这么多金银财宝,小家伙高兴得见牙不见眼,笑得圆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嘴巴全挤到一块去了,奶声奶气道:“长风哥哥一定会赢的,女主娘娘可要说话算话哦!”   “女主娘娘?——”   小家伙解释道:“皇宫里最厉害的就是太后娘娘啦,女主娘娘这么厉害,肯定也是娘娘啦——”   林琅:......   北境女主被逗得乐呵不已,直接将小家伙一把抱到怀里,笑道:“好的,本女主娘娘一定说话算数——”   哲达左相上前道:“女主,要不让臣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和这个叫什么长风的比试一下?”   梁右相在一旁笑话道:“哎哟,哲达你家那个壮小子都十岁了!壮得跟头小牛一样!和这个小瘦孩打,不是欺负人吗?!”   哲达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道:“这长风八岁,我那小子十岁,不是年纪正相仿吗?!而且我们那达慕大会,向来不是要决出真正的勇士吗?又怎会因为年龄体格而相让呢?!”   的确在北胡人看来,真正的勇士便是不论年龄、不论体格,只要在摔跤技巧和力气上赢过了所有人,他就是真正的勇士!   梁右相道:“可是小长风不是我们北胡人啊,他压根就不会摔跤技巧啊——”   这时北境女主道:“哲达说得没错,真正的勇士是不计较年龄、不计较体格的,毕竟战场上也不会看这个,我们只会看真正的结果,那便由你那幼子哲力和小长风比试吧......”   女主都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也没啥意见。   等到哲达那胖小子哲力过来时,林琅不禁皱了皱眉,瞧这小家伙壮得就跟头小熊崽一样,比小长风高出了一个头都不止,身子更是都快有小长风两个胖,站在小长风跟前,直接将小长风挡了个严严实实。   林琅虽然知道小长风骑马射箭武艺上都颇有天赋,但是毕竟练的时间也不长,而且学的武艺和摔跤比起来区别也很大,又怕这壮小子若是手下没个什么轻重,让小长风伤到便不好了,便委婉道:“长风啊,你看哲力这孩子壮得跟头小熊一样,力气定也不小,伤到你便不好了,要不我们不比了?——”   小胖崽一听他的长风哥哥可能会受伤,立马从女主怀里爬了下来,“哒哒哒”跑到小长风跟前,牵着小长风的手摇晃着急道:“长风哥哥,我、我们不要比了,崽崽不要那些奖赏了!我们直接认输吧!”   本来小长风听到前面的还有些动摇,一听到“认输”两个字,立马跟头战斗的小狼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倒刺道:“不可能认输的!我肯定打得过这小胖子!”   哲力被自己父亲唤到北境女主跟前,向女主恭敬行了礼,听了林琅和小家伙的话,不禁得意洋洋地昂起小脑袋道:“哼,就凭这小瘦猴子?!我一只胳膊都打得过!”   北境那些大臣也跟着笑起来,纷纷夸赞哲力是个好样的!   刘岐在一旁道:“让长风和哲力去比试比试,你要相信孩子!而且以长风的实力,肯定不会受伤的。”   北境女王也在那道:“林大人,你这教孩子的方式孤便不同意了,父母又不能给孩子一辈子遮风挡雨,应该放手让他们去接触世界。”   “只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摔跤,又不会闹出人命,怕什么呢?——”   林琅看看一脸倔强和认真的小长风,又看看刘岐,再看看北境女主和那些大臣,便妥协道:“去吧,记得保护好自己,若是打不过便认输,也算不得什么——”   小长风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和哲力往中间草原的摔跤场上走,小胖崽像只小胖企鹅般摇摇晃晃小跑跟在小长风后面,边跑边道:“长风哥哥、长风哥哥,等等崽崽!”   小长风听到崽崽呼喊,不知道小家伙怎么跟来了,立马回身牵起他的小胖手一起往前走,小家伙奶声奶气兴冲冲道:“长风哥哥,崽崽要看着你比赛!”   小长风认真点点头,暗道他一定会替小家伙赢了这小胖子! 第135章 1小胖崽的身世38   小长风一把将胖小子撂倒时, 满场观众都俱是讶然!他们预想过很多个场景,觉得哲力这小子,肯定一下就能将这瘦不拉几的小猴子给撂倒, 即使这小猴子再不服输, 那也不过是多加几回合的事。   但完全都万万没想到,这瘦不拉几的小猴子, 竟然一把就撂倒了哲力!即使是对小长风颇为自信的刘岐, 也都完全没想到会是这发展。   倒是隐在暗处的鸣剑, 满脸自豪不已!作为小长风的武艺师父, 他对小长风的天赋和实力可是再清楚不过,虽然练习时日不长, 但是对付哲力这种胖小子, 还是再轻松不过。   林琅也在一侧欣慰不已。   当初他将小长风留在身边, 也不过是一时恻隐之心,并未想到今日, 小家伙竟然能这般厉害,实在是让他惊讶不已!当然,更多的是一种属于老父亲般的欣慰, 这种满足感,和看到小家伙长大的成就感, 是其他事情带来的成就感都无法比拟的——   而站在一边的小胖崽,用了长这么大以来最大的力气, 蹦得老高,拉着小长风的衣袖高兴得见牙不见眼道:“长风哥哥,你真厉害!崽崽就知道你肯定是最厉害的!”   小长风本来赢了胖小子哲力都没觉得啥, 他以为要费很大力气才能赢过哲力,没想到哲力这小子这么中看不中用。不过, 如今被小胖崽这么毫不吝啬地一顿夸,顿时觉得还怪不好意思的,脸上都泛了点红。   小胖崽得意洋洋地拉着小长风到了北境女主跟前,一路都像个凯旋归来的小公鸡——   北胡人多都是慕强心理,胖小子哲力输给了小长风,都没觉得有啥,只觉得小长风看起来这么瘦这么矮,竟然还能一下把比他大、比他壮的哲力撩倒,果然是个好样的!   就连胖小子哲力,输给了小长风都没觉得恼怒,反倒一直跟在小长风后面,一直夸他厉害!当然,小长风并没分给他过多关注和眼神,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崽崽身上,觉得能被崽崽这么不遗余力地夸赞,这感觉就跟踩在云端一般,实在是好极了——   到了北境女主跟前,小胖崽一脸得意地奶声奶气道:“女主娘娘,长风哥哥赢了比赛,说好的这些奖赏都要送给长风哥哥哦——”   北境女主笑道:“那是当然——”   说着便将那个装满了彩头的盘子都送给了小家伙。   小胖崽端着盘子坐到了位置上,将盘子递给小长风道:“长风哥哥,给!这是你赢来的奖赏!”   小家伙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小眼神还是忍不住盯着那些彩头,圆溜溜的眼里满是小财迷的留恋和不舍。   小长风哪能看不出来小家伙的喜爱,一脸大方道:“这些都送给你吧,长风哥哥不喜欢这些——”   小胖崽顿时瞪大了眼睛,小胖手在盘子里把那些金银珠宝捞起又放下、捞起又放下,实在不能理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些漂亮又值钱的东西呢?!   他从里面挑出北境女主的那串狼牙砗磲项链、又挑出刘岐随身挂着的那块玉佩道:“长风哥哥,这两个你拿着,其他崽崽就收下啦,谢谢长风哥哥!”   说着便侧过小胖身子,大大抱了小长风一下。   小长风讷讷道:“这两个崽崽不喜欢吗?——”   小胖崽一脸认真道:“听那个胖叔叔说这个狼牙项链可厉害了!是狼王牙齿做的项链!崽崽觉得这个最适合长风哥哥了!”   说着又附到小长风耳边道:“这个玉佩是七七的,七七的东西肯定老厉害了!以后长风哥哥没钱了,可以拿去换好多好多钱呢!”   小长风看着那串狼牙项链,虽然有点心动和异样的感觉,但他还是更想送给崽崽,不想自己收下。   小家伙瞧他模样,便故意装作生气道:“若是长风哥哥不肯收,那崽崽所有的都不要了!”   说着便抱着自己的两只小胖胳膊,一副崽崽任性你也没法的小模样!   小长风只得就范,按照崽崽的分配各自收了这些彩头。   而另一边的北境女主,却忍不住一直关注这里,末了还同梁右相道:“呼别,你可觉得这小长风像谁?——”   梁右相看看小长风,又看看北境女主,脸上有些犹疑,最终还是低下头,瞧起来有些心虚道:“臣只觉得这长风小公子看起来眼熟,却并未想起来像谁——”   北境女主面上神情莫测道:“你确定?日后可不要说孤没给过你机会——”   梁右相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女主,臣想起来了,这、这长风小公子与以前的呼格王颇为相似——”   此言一出,整个场面氛围似乎都凝滞了一瞬,还是哲达左相反应得快,在那笑道:“哎呀,这可真是巧啊!不过臣可记得,这呼格王可是压根没什么后代啊——”   其他大臣也都一一应和。   林琅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虽然他觉得古奈大爷有些奇怪,连带着小长风的身世也会有些可疑,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小长风会和这什么呼格王扯上关系。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很多奇怪的地方都解释得通了——为何古奈大爷对北境这般了解,又为何希望小长风能够一直留在他身边,还有小长风在骑马射箭和摔跤上的天赋,好像都有了缘由。   而且,当初小长风希望他给他取名时,便说自己没有姓氏,当时他只是以为小长风从小没有父母,压根不记得自己的姓氏而已。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甚至,在狼牙项链被取下来时,那奇怪的氛围,还有呼格王与北境女主之间的关系,都让林琅心中惊疑更甚!   若是呼格王是小长风的父亲,那小长风的母亲又会是谁?!林琅心里不禁生出个大胆的猜测。   但如果事实真是这般,他觉得这样的真相,对于小长风来说,未免也太残酷了些!   同时,北境女主眼里的情绪也百般莫测,最后只是没什么异常笑道:“哲达左相说得是,呼格王压根就没留下什么后代,孤也只是觉得小长风的英勇,颇有呼格王当年风范罢了——”   梁节一脸斯巴达问号:......   心里默默道,女主既然这般说了,那方才为何又要以威胁的态度逼问他?!   但君王之心莫测,他自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只默默低头吃手抓羊肉,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希望自己压根没什么存在感,不要被人注意到—— 第136章 小胖崽的身世39   众人默契地没再提关于小长风的身世问题, 但明显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心里都搁了那么一个问号。而在座的北境大臣里,还真没几个傻的。   等到那达慕大会所有的摔跤项目结束, 北境新的勇士已经决出, 没有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便是哲古小王子。   北境女主笑道:“林大人应该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吧?若是我们北境的勇士赢了, 那么林大人便在边关互市上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若是苍玄这边的勇士赢了, 那么孤便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答应林大人一个条件。”   林琅笑道:“林某当然记得。虽然北境那达慕大会几乎聚集了北境所有的勇士, 而随林某来到北境的苍玄勇士不过九牛一毛,实在是有失公平, 不过林某既然答应了, 便不会失言——”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们北境拿出来比的勇士便是他们最厉害的,而林琅这边的, 在苍玄都排不上号,自然对林琅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林琅他既然答应了,当然会继续打这个赌, 既是说明他们的难处,又摆明他们的态度。   但明显, 北境女主压根不吃这套,并不会觉得他们胜之不武有什么不好意思, 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们才不会讲究这些莫须有的面子。   北境女主一派自然道:“既如此,那孤便提出我们北境的条件了, 若是哲古小王子胜出,希望苍玄能开通凉州、云州、幽州三处边关互市, 并免除对我们北胡商人的赋税。”   林琅心下虽有猜测,但没想到北境女主竟会如此狮子大开口,开通凉州、云州、幽州三地边关互市倒在商谈计划之中,但对北胡商人免除赋税,这未免也太过不遵守游戏规则——   历朝历代,边关关税都是朝廷的重要收入来源,而且是调节经济发展结构的重要手段之一,此前马艾所在代郡开通互市,收取的都是20%关税,但即使如此,仍有大量苍玄商人与北境商人进行通商。   林琅面不改色,一派淡定笑道:“那北境对我苍玄商人收多少关税呢?——”   北境女主笑道:“自然是按惯例,所赚利润收取五一关税。”五一关税即是五取其一,即利润的20%。   林琅对这北境女主也真是佩服,提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竟然也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他面上表情也没有丝毫崩不住道:“女主不觉得这条件未免有些欺负人?一个赌注,我们苍玄要拿出20%的赋税,这可意味着不计其数的银两,若是我带着这个条件回去,怕是我们苍玄朝廷那些大臣,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我们苍玄的陛下,怕是直接能要了我的人头!”   北境女主笑道:“听说苍玄天子对林大人宠信得很,定舍不得对林大人如何——”   林琅也是练就了一身厚脸皮的功夫,他暧昧的拍了拍刘岐的腰背,一脸心照不宣的表情道:“女主可是都见过刘七了,怎么还会信这些谣言呢?——我们苍玄的陛下,若是真如传言中那般,又怎么会派我来呢?!”   刘岐:······   平日里林琅都太过端方,很少有这些亲近的动作,冷不丁来这么一手,刘岐完全猝不及防,只觉得浑身都一紧,像是过了轻微的电流般,觉得这人怎么能这般磨人!让他恨不得直接将人带到没人的场合就地正法,但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的小动作好像也有些刺激——   大概是林琅的态度太过自然,或者是女主更关心那20%的赋税问题,一点也没对林琅的话生疑,或是想到什么别的上面去,甚至觉得林琅的话有些道理。   林琅瞧北境女主有所意动,便提出自己的条件道:“女主瞧在林某不远千里的诚意份上,不若各自退一步,若是北境赢了,我们苍玄只向北境的商人收去二十又一的赋税,北境则可向我们苍玄商人收取十一税。”   这十一税是苍玄和北境向自己本国商人收取的税例份额,而五一税则是两国互市的正常关税税例份额。   正常情况下,林琅提出的这个条件也都算豪赌了,毕竟输了便要少收五个点的关税,一年下来不知是几百上千万两的白银!若是林琅真输了回到苍玄那少不得也要背上通敌叛国的骂名。   “若是我们赢了,则我们互相向对方的商人收取十一税,除此之外,希望北境可以提供十匹北境雪原种马。”   林琅才说完,刘岐便装作担忧的样子与他一唱一和道:“子玉,若是你赌输了,回到京城定会被陛下责罚——”   林琅眼神似是带着钩子般看着他笑道:“若是陛下在这里,定也会支持我——”   刘岐被他那带着钩子的眼神看着,好像钩得心尖都发麻了一般。他别开头,都不敢再多看几眼,恐怕自己忍不住亲上去,当然,他这副模样在北境女主看来,则有点拈酸吃醋的小姿态模样——   北境女主爽快道:“林大人也是个爽快人,既如此,便就这么定了!”   梁右相在一旁劝道:“女主三思啊!这雪原种马可谓千里良驹!即使在北境,也价值千金啊!”   北境女主只是淡淡看着他道:“怎么?!右相认为我们北境的勇士会输吗?!”   梁右相瞧女主这模样便知她心意已决,但心里还是觉得此事干系重大,忍不住多嘴道:“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北境女主爽朗笑道:“哈哈哈,打赌嘛,自然赌的便是那可能性,都百分之百了,还叫什么打赌呢?!”   众人也都纷纷应和笑起来,当然,他们并不认为他们的勇士哲古小王子会输,他们虽然也认同女主讲的道理,但此时更多的是笑话梁右相的不分场合、不识时务——   梁节一人难以改变女主的想法,忍不住叹了口气,心底只能寄希望于哲古小王子能够胜出。他觉得,大概在场的赌徒其实只他一个罢了——   北境女主又看向林琅道:“不知林大人这边准备派出谁?——”   林琅笑得如山间清风明月,一派从容道:“刘七——” 第137章 小胖崽的身世40   刘岐和哲古小王子站在场上时, 北胡众人又忍不住开始重复之前的脑回路,觉得这刘岐身板这么瘦,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 怎么可能比哲古小王子力气还大!就算个子高又怎么样, 个子高重心还不稳呢,他们哲古小王子肯定一下就能把这人给撂倒了!   至于胖小子哲力和小长风的前车之鉴, 他们觉得那只是意外!而且小孩子家家的, 哪能作得了数!肯定是哲力那小子空有一身力气, 没咋长脑子, 所以才被那瘦小子钻了空子!   而哲古小王子怎么可能一样!他可是他们北境草原的第一勇士!方才那精彩的摔跤角力比赛他们可都是看到了!哲古小王子虽然年纪小,但是拥有足够的耐心, 摔跤技巧也颇为娴熟!连胡塔都败在了哲古小王子手下, 这瘦弱的汉人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此前北境女主有提到摔跤、骑马、射箭三项只要一项胜出, 那么便是他们苍玄赢了。不过这那达慕大会最受欢迎的还是摔跤,首先比的还是摔跤——   刘岐穿着一身齐整的衣裳站在哲古小王子面前, 哲古皱了皱古铜色俊朗的眉头道:“你不脱衣裳吗?——”   哲古汉化说得还可以,虽然口音不是很准,但是沟通没有问题。   刘岐看了看他, 哲古将自己上半身的衣裳都脱了,因为穿的是长袍, 下半身袍子还穿着,上半身袍子便搭在了腰间。   刘岐听到问题, 便也学着将自己上半身的袍子解下落在腰间,露出里面一身月牙白的里衣来——   哲古小王子还是皱了皱眉道:“这里面的不脱吗?——”   刘岐眉头跳了跳,他可没有当众暴露的癖好, 他委婉道:“这样就可以了——”   哲古拍了拍自己胸脯,又比了比自己胳膊上的肱二头肌, 一脸严肃道:“你是瞧不起我吗?——”   刘岐:······   他不明白这人脑回路咋这么奇怪,而且这人脑袋上还扎着几条辫子,满脸的络腮胡,他看着就觉得很有喜感。但一想到林琅觉得他长得帅、身材好,看着他的眼神都发光了,一时又很是不爽——   他淡淡道:“我们苍玄人都比较矜持,不怎么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袒胸露乳,何来瞧不瞧得起你之说?!”   哲古小王子面上露出些疑惑,不过还是知道刘岐并不是瞧不起他,到底还是有些少年心性,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带着点憨厚抱拳道:“哲古——”   刘岐也抱拳介绍自己道:“刘七——”   哲古握拳在身侧,高耸起自己的肩,作出一副战斗的姿态,低吼了一声,摆好架势便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刘岐其实以前也曾练过摔跤,毕竟作为储君培养时,骑马射箭武艺之类样样不落,而且不管是武艺还是读书,他都颇有天赋,不过都不怎么认真罢了。   倒是以前宁墨说他身边射箭认真的样子比较好看,他才特意认真苦练了番,后来宁墨又说很敬佩那些能够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儿郎们,这才是身为男子该做的事,因此他又苦练武艺和兵法,只是后来都无甚用武之地罢了——   如今倒是能用上,但是他对摔跤不算熟练、也不怎么感兴趣,因而也不想贸然采取进攻。   哲古小王子以前的摔跤对手都是北胡人,各个都是爽直急性子,才摆好架势进入战斗状态,一个个就扑了上来,往往他是更具有耐性的那一个。   如今他都摆好了姿态,结果刘岐压根不按套路出牌!两人互相试探了一番,围观众人都没耐性了,才旁边起哄道:“上啊!上啊!扭扭捏捏干什么!跟大姑娘似的!”   哲古小王子虽然具有耐性,但到底年轻,而且觉得摔跤就是要胳膊贴胳膊地真枪实战,观察了一番,又被围观众人这么一番催促,便猛地向刘岐扑去!   他那一扑,有如猛虎下山,又如秋风过境,煞是威风凛凛,旁边围观人群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但就是这么颇有气势地一扑,无论是力道或是速度灵敏都不在话下,结果却被刘岐轻巧一闪躲过了。   哲古心中一凛,觉得这人不简单,一时也不敢小瞧了去。但他也发现了,他若是不主动发起攻击,这人压根不会朝他攻击,简直就不像是来摔跤的,倒像是来看风景的一般——   哲古又是绕着刘岐观察了一番,但怎么看也觉得这人瞧着并无什么破绽,而刘岐则站在那,随着哲古的绕圈而转动,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   刘岐一时倒成了那圆心,哲古便是那绕着圆心画的圆。   但这到底是摔跤,而不是比定力,哲古再怎么说也是更遵从摔跤规则的,就算他本身很有耐性,为了捕获猎物可以按兵不动,但是他对摔跤的认识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因而一番暗中观察与较量后,哲古小王子又主动发起了攻击,猛地朝刘岐扑去!这一扑,比那有如猛虎下山的第一扑也毫不逊色!   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但又被刘岐极为灵巧的躲过去了,就像是身轻如燕、莲花微步一般,看得那一个个的北胡人是惊诧不已——   如此哲古又扑了几次,每次都是这般,围观人群便有些不耐烦了,凉篷下的哲达左相更是站起身,挺着那一肚子肥肉,在那用胖手掌给自己呼呼扇风道:“这、这刘七做什么呢?!这算哪门子的摔跤啊!”   周围北胡大臣也跟着起哄道:“就是!就是!这算哪门子的摔跤!”   林琅觉得刘岐那模样帅得很!那从容不迫、威风凛凛的模样,就像是斗牛的勇士一样!心里又是喜欢又有点羞涩,以前虽然也觉得刘岐长得俊美,但是从未有过这种在人群之中熠熠闪耀的感觉!直把他的心尖烫得微微发颤!   那劲瘦的腰、宽的肩、长的腿,只有他才知道夜里爆发时是什么力道,激动的弧度是什么样的曲线,大概也是经了许多次后,他再在人群中看着这样的刘岐,才能真正明白,人群中的这人,是多么的性感,多么蛊惑着他!蛊惑得就像这人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激动时的离弦之箭就像在他耳边、在他身周环绕着他一般——   林琅觉得自己耳尖有些微微发烫,心尖也像是过着电流般微微发颤——   没想到这时,却蓦然听到哲达左相和众人煞风景的埋怨,林琅难得不满地带刺道:“你们懂什么?!难道你们北境的摔跤都不带躲的?!”   “刘七那身法,看起来简单,却大有学问,就问问你们所有人,换你们能这么轻易躲过去吗?——”   哲达左相、众人:······ 第138章 小胖崽的身世41   哲达左相小声嘀咕道:“谁不知道那刘七是你相好?!这袒护得也太过明显吧?——”他声音不大, 却足够所有人听到。   林琅都要被他气笑了,似笑非笑道:“哲达左相说的哪里话?就算这刘七不是我的相好,他是我们苍玄的勇士, 我偏袒他不也是理所应当吗?!”   哲达左相:······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他们北胡人也会偏袒自己的勇士啊——   哲达左相讪讪地摸了摸自己鼻子,不再说话了。   这时, 场上的形势却倏忽间发生了变化, 哲古小王子几扑不成, 渐渐有些失去耐心, 最后狠狠一扑,结果被刘岐一躲, 直接把自己给扑到了地上。   按照摔跤的规则, 谁先摔倒在地谁便输了, 但这哲古小王子这也输得太过突然,还有点让北胡人难以接受!若是真刀实枪地干, 技不如人输了便也输了,但这种像是被逗猴般,连对手衣角都没摸着便输了的, 他们心里怎么也不服!还觉得憋屈厉害!   围观的北胡人都不满地吆喝起来,哲达左相也到北境女主面前一脸委屈道:“女主啊, 不是我们不认输啊,这、这压根算得了哪门子摔跤啊!要是我、我们因为这就输了, 我们心里不服啊!”   雍家两兄弟在一旁看乐子看得正高兴,他们也是习武之人,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一般人看着场上之势只觉得跟逗猴一般,就是单方面戏耍和碾压, 但是在他们这种内行人看来自不是!   这哲古小王子年仅十八便能打败胡塔成为北境第一勇士,力量、速度、灵敏、耐性种种一样都不差,就那么简单的几扑,换作他们,都不能那么容易躲过,而一旦被这哲古小王子扑到,那胜败也在转瞬之间,只不过输的人怕就是他们了。   这其中门道,那些普通的北胡百姓看不明白,但是这哲达左相明显一看就是摔跤好手,他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只不过这哲达左相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掉线好对付罢了——   在他们看来,他们苍玄的天子能亲自下场和他们北胡人比试,都是他们北胡人的荣幸,如今输了还不肯认账,实在是太过厚颜无耻!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势单力薄,就这么几个人,却要答应北胡人的赌约,本就已经很不公平了,现在人家认为这不是摔跤,他们虽然心里不平,但这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就像这么大的赌约,若不是陛下在,他们定会力谏林琅不要应下。毕竟此事干系重大,他们自没有百分百把握赢下,若是输了,便是千百万两白银的事情,他们可都担不起。   但如今有陛下在,还轻松赢了这哲古小王子,但这些北胡人不肯认账,他们如何肯干!立马便跳起来和哲达左相理论道:“你们提出要打赌,如今输了倒又不认账了?!”   “这哲古不是你们北境草原的第一勇士吗?!放你们去你们赢得了?!现在我们赢了,你们就不认了?!”   两方一时争执不下,北境女主问道:“林大人意下如何?我们自不会不认账——”   这时,刘岐和哲古已经到了凉棚下,哲古向北境女主行了礼,一脸羞惭。   林琅看着刘岐道:“哲达左相说你这不是摔跤,觉得你胜之不武,你怎么看?——”   刘岐挑挑眉,面上一派自负道:“北境草原的摔跤也不过如此,若是北境女主和诸位大臣心中不服,我倒也无所谓,骑马射箭再来比比又何妨?——”   “不过,单纯骑马比谁跑得快多没意思,不若我们以到对面山坡为重点,谁最先到达终点,射中的靶子环数又多,谁便胜出,如何?——”   刘岐说的话和这番姿态语气,成功挑起了诸位北境大臣的怒气,各个恨不得摩拳擦掌、亲自上,好好教刘岐什么叫作年轻!   但哲达左相明显要沉得住气的多,他看了看刘岐,又看了看北境女主,心下思忖一番道:“女主,臣觉得这样也可——”   女主眼神里带这些思索,问道:“左相觉得派谁合适?——”   诸位北境大臣窃窃私语道:“还拍哲古小王子?!毕竟是我们北境第一勇士,摔跤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   “但哲古小王子才输给这汉人,怕是士气不足,让胡塔上?!胡塔毕竟也是我们曾经的北境草原第一勇士,自也是厉害的!”   “但是胡塔都输给了哲古小王子!他能赢得了这汉人吗?!”   众人一听正在犹豫之际,只听哲达左相道:“不若让胡塔上吧?胡塔那骑马射箭功夫,女主也是清楚的,在我们北境草原上那也是首屈一指——”   北境女主轻微拧了拧眉头,明显心里对胡塔也不是很有把握。   梁右相也在一边道:“胡塔会不会还不如哲古小王子?——”   哲达左相“哼”了一声道:“难道右相有更好的人选?——”   梁右相摊了摊双手道:“当初提出比试的可是左相,我这怎么会有合适的人选?!”   哲达左相不怎么客气道:“怎么?!右相是在质疑女主的决定吗?——”   梁右相皮笑肉不笑道:“自是不敢,只不过是怕女主被蒙蔽罢了——”   林琅:······   他看得有点云里雾里,这两人怎么说内讧就内讧了?!就不怕他们看笑话了?!不过想想也是,事关几百上千万两白银,真到了现在眼看就不保了,就算是他也坐不住——   北境女主轻飘飘瞥了两人一眼,淡淡道:“输赢都还没定,你们两个就开始推责任了?——”   哲达左相和梁右相两个顿时浑身冒了一身冷汗,忙恭敬向北境女主行礼道:“不敢——”   北境女主慵懒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指甲,慢悠悠道:“那就按哲达左相说的,让胡塔和这位刘公子比试吧——”   “就算输了又如何?不过是十匹雪原种马,我们北境还送不起吗?!林大人一行千里迢迢远赴而来,我们北境送给林大人十匹雪原种马又如何?此番方显我们北境的诚意——”   林琅:······   他真是打心底不得不服,就算刘岐赢了,这北境女主画风一变,这十匹雪原种马倒变成送他们的了,还是他们北境高风亮节、热情待客,而所谓双方都按照10%来收赋税,实际上对北境王帐来说也没什么影响,甚至这也是多出来的一笔税收——   但是常言道,得了便宜就少卖乖,林琅此番亲赴北境,雪原种马便是他的目的所在,对于他们苍玄骑兵战力而言意义不可谓不重大,十匹雪原种马,相当于战略物资,若放在以往,北境王帐绝对不可能让他们有得到这雪原种马的机会。   因而,北境女主都如此说了,林琅也不会逞这口舌之快,自也应下来。   刘岐在林琅身边喝了口水,又私底下捏了捏他的手,眼神火热地看着他。方才他走过来时,便发觉林琅看他的眼神很不一般,只不过碍于这么多人,不能怎么亲近——   他忽然觉得,这个无聊的比试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可以让这人全副心神注意到自己,而且还是那般令他心头发热的眼神。   他凑到林琅耳边轻轻道:“待朕赢了这胡塔,子玉可要好好犒赏朕才是——”   林琅:······   他不禁脸色微红,后脖颈都泛上红意,心尖微微发麻,心里却道,他这番辛苦都是为了谁,这苍玄的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还向他要奖赏!—— 第139章 小胖崽的身世42   夜晚, 小胖崽抱着一只小松毛狗的幼崽,和小长风坐在帐篷前面的小土坡坡顶上看星星。   小胖崽软乎乎的小胖手,细细地梳理着小松毛狗身上蓬松的橘色软毛, 时不时将胖乎乎的小狗崽子抵在怀里, 又用自己的小胖脸蹭蹭,瞧模样要多喜爱有多喜爱。   小长风在一旁看得有些酸溜溜, 微微有些落寞的语气道:“崽崽, 这小狗狗很可爱吗?——”   小家伙看都没看他的长风哥哥一眼, 一会看看澄净夜空上的满天星河, 一会蹭蹭自己怀里的小胖狗崽子,毫不犹豫点点头、小奶音糯糯道:“小狗狗当然可爱呀!”   “长风哥哥, 我们给小狗狗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长风眼神有些晦暗地看了小家伙怀里的小狗崽子一眼, 觉得这小狗崽子莫名有些碍眼, 但是听到小家伙的提议,还是第一时间响应道:“好啊, 崽崽想取什么名字?——”   小家伙用小胖手挠了挠自己的小胖脸蛋,小奶音拖着道:“啊,叫什么呢?——”   “唔, 叫肉骨头怎么样?哲力哥哥说小狗狗可爱啃狗骨头啦——”   这小松毛狗就是普通的狗崽子,一身橘色的蓬松毛发, 小脸上的毛发也很蓬松,看起来很是虎头虎脑, 小尾巴很短,身上的肉很多,浑圆结实, 摸起来手感很好。   狗妈妈是胖小子哲力家看守牧场的,又威风又能干, 最近下了一窝狗崽子,其中数这小松毛狗最可爱,哲力最是喜欢,时常逗它玩耍。   今日胖小子哲力出来参加那达慕大会,走到半道发现这只小胖狗崽子自个偷偷溜出来,小短腿一直努力蹦跶跟在他的小马驹后面。   哲力见状,便把小狗崽子也带过来看看热闹了。   自打输给小长风后,他倒是很服气,下来就跟在小长风身前身后转,缠着小长风还想结结实实比试一回。   毕竟,场上他输得太突然了,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既没有见识到小长风真正的实力,也觉得没有崭露自己的真正实力,心里很是不服。   小长风才不想和他再比试,在他看来,胖小子哲力就是手下败将,他才不想继续和手下败将切磋浪费时间,他更愿意用这时间来陪小胖崽一起玩耍。   胖小子哲力急得满脸通红、抓耳挠腮,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这林长风和他比试一番!   这时,他突然瞧见,这林长风很看重的这小胖崽,好像看着他怀里的小狗崽眼神发亮!   他心一横,肉疼地将小狗崽子递到小胖崽怀里,对小长风道:“我把这小狗崽送给这小胖崽,你和我再比试一次怎么样?!”   小长风看看小家伙对这小狗崽子眼巴巴恋恋不舍的眼神,又看看一脸肉疼的胖小子哲力——   小胖崽虽然很喜欢这小狗狗,但是他不想要长风哥哥和这胖小子哲力再打架,他不想让长风哥哥受伤。   他用小胖手拉着小长风的衣角晃了晃道:“长风哥哥,崽崽不要小狗狗,你不要和这大胖子打架!”   嗯,在小家伙看来,摔跤就跟打架差不多——   小长风只是认真看着小家伙问道:“崽崽喜欢这只小狗崽子吗?——”   小家伙不舍地看了看胖小子哲力怀里的小狗崽,哲力忙把胖乎乎超好rua的小松毛狗塞到小家伙怀里,一脸急切道:“你摸摸!很好摸的!”   小家伙的小胖手一摸到小胖狗身上,几乎就挪不开手了,转过小脸、圆溜溜的眼睛闪着亮光道:“长风哥哥,它、它好可爱!”   小长风哪还能不明白小家伙的心思,便对胖小子哲力道:“我和你比试,如果我赢了,你便把这小狗送给崽崽!”   胖小子哲力忙不迭点头,还在那兴高采烈道:“如果我赢了,我不要你的东西!”   小长风冷哼一声道:“不可能!你不可能赢得了我——”   自然,这小松毛狗便归小家伙所有了。这下,小长风可没对胖小子哲力手下留情,两人肉贴肉地扭打在一块,几乎就是小长风单方面胖揍哲力,将他揍得鼻青脸肿,自己虽然看起来灰头土脸,实际上只是有些擦伤。   最后还是林琅实在看不过,令鸣剑将他们分开。哲达左相还在那手舞足蹈起哄拱火,压根不担心自己小儿子会不会被揍坏。   林琅疑惑问他,他还一脸无所谓道:“都是皮实小子,摔爬滚打都算得了啥,让他多被揍揍也好——”   林琅:......   等到两人被分开后,胖小子一抹脸上的灰土,也不再恋战,而是心服口服道:“你果然厉害!”   说着他向小长风竖起了大拇指,又道:“不过我一定努力练习,以后一定能超过你的!”   小长风一抹鼻子,满脸骄傲道:“哼,以后你也打不过我!”   战败者没有逞威风的资格,哲力不舍地看了看自己最喜欢的这只小胖狗崽子,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他本以为这小狗崽子多少也会对他有点不舍的,没想到小胖狗舒服窝在小家伙怀里,吃着小家伙给它喂的小嫩羊排,压根早就忘记自己这小主人了——   胖小子哲力临走前还不舍道:“它喜欢吃肉骨头,还喜欢喝羊奶,以、以后,你要对它好点哦——”   小胖崽敷衍点点头,正沉浸在新欢带来的快乐里,压根才顾不上哲力。   等到哲力走后,小家伙仰着小胖脸蛋,露出一口糯白小米牙,笑得甜甜道:“谢谢长风哥哥!长风哥哥真厉害!”   小长风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铜黑色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容易被发现的红晕。   直到后来,小长风才发现自己替小家伙赢得这只小狗崽子是多大的失误!无他,这小狗崽子也太会撒娇黏人了!他压根是拍马难及!   小家伙对自己的新宠那是相当满意,几乎是爱不释手!走哪都抱到怀里!揉揉摸摸蹭蹭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而小狗崽子对自己的新主人也很喜欢,觉得新主人给它好吃的、一直陪着它,那简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对小家伙表示亲近,要摸肚皮就摸肚皮,要顺毛便顺毛,那小短尾巴简直跟快甩出了残影一般!时不时还要亲亲舔舔小胖崽——   小长风看着这小狗崽子越发不顺眼了!他都没能做的事,这小狗崽子凭什么可以做! 第140章 小胖崽的身世43   小胖松毛狗的名字最后被定为小骨头, 因为小胖崽觉得小胖松毛狗还是个小狗崽崽呢,叫小骨头正合适。   夜晚的风吹过草原,远方的黑影在漫天星子之下层层叠叠, 带着一点神秘, 又带着一点温柔——小松毛狗在小家伙怀里轻轻地呜咽几声,又将小脑袋不断往小家伙怀里蹭, 看着又乖又软, 和抱着他的小主人一般。   小长风自是对小胖崽的主意无一不服从, 他嫌弃地看了看小家伙怀里的小狗崽子一眼, 有点酸溜溜的道:“小骨头这名字真可爱,我也想要——”   小胖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长风哥哥, 不能理解长风哥哥想要什么?   他用小胖手挠了挠自己的小胖脸, 小奶音充满疑惑道:“长风哥哥, 你也想要什么呀?——”   小长风瞬间回神,觉得自己这些时间是不是太膨胀了些, 竟然还敢和崽崽提要求。   他迅速摇摇头讷讷道:“没、没,哥哥没想要什么——”   小家伙好像才反应过来般道:“哥哥是想要小骨头的名字吗?可是哥哥不是已经有爹爹取的名字了吗?”   “而且,名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呀, 又不能吃——”   小长风此时已经羞红了脸,挠了挠后脑勺, 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崽崽,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帐篷去睡觉吧?——”   小家伙还不怎么困,难得今天爹爹都不怎么管他。如今的他都已经有点小叛逆了, 不会大人说什么,自己便乖乖地做什么——   最典型的便是, 现在刘岐经常为了自己的小算盘,和小家伙打着各种商量,只要小家伙答应晚上和小长风一块睡觉,便能给他许下许多好处。   没了林琅的约束,小家伙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乖乖地到点了就睡觉,但偶尔也会像现在,并不想那么乖乖地早点去睡觉。   他觉得今晚的星星很漂亮,新得到的小狗狗也很可爱,所以他一点也不想去睡觉——   他眼睛滴溜溜地转,小奶音带着点撒娇道:“长风哥哥,爹爹说我们明天就要回京城啦,你开不开心?——”   小长风不禁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狼牙项链,眼神里露出些不明显的疑惑和迷茫——   他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没有记忆,但是当他来到草原时,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就像他好像天生便该属于这里一般——   这里无垠的天空、自由的风、宽阔的草原、奔驰的骏马,无不充满着自由的气息和味道,深深地吸引着他。   还有这狼牙项链,也让他有种莫名的异样感觉,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喜欢,他还并不太懂,也不怎么会形容,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串狼牙项链就像神奇的钥匙般,好像能给他带来无限的勇气和力量一般——   明天就要离开北境草原了,他竟然心里还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不过,让他留下来自然也是不可能的,这点奇怪的留恋情绪,怎么可能比得过林大人对他的再造之恩,更不可能让他舍得离开崽崽——   小家伙好像也没有想得到小长风回答一般,又自顾自道:“崽崽想家啦,虽、虽然爹爹、七七、长风哥哥都在身边,但、但是崽崽已经吃够手抓羊肉、喝够奶茶啦,崽崽好想念京城的蜜炙烤鸭、红烧肘子、鸡米虾仁啦——”   “嗯,崽崽也想李爷爷、师奶奶、张爷爷、冬草姑姑啦——”   “不过,回去要坐好久好久的马车呀,虽然骑马马挺好玩,但是坐好久的马车好累呀——”   说着小家伙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小长风在一旁看着小家伙自言自语,心里焦躁不安的情绪也像平复了一些。小家伙巴啦巴啦说了一通,终于说累了,靠在小长风怀里睡着了。   小长风嫌弃地将小胖狗从小家伙怀里拖出来,将小家伙背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帐篷走去。   小松毛狗圆圆的狗眼满是懵逼,不明白自己怎么从软软和和又温暖的小主人怀里出来了,但小主人已经睡着了,这人明显不好惹,小胖狗决定不和这个人类一般计较,欢快地摇着小尾巴,跟在小长风身后小胖身子一扭一扭地回到了帐篷。   帐篷的隔音自是比不得在京城的院子,虽然距离不算近,但偶尔还会有点声音传过来。小长风不禁浑身一僵,立马火急火燎往帐篷去了,给小家伙洗漱盖好被子,自己也胡乱洗漱几把睡觉了。   小松毛狗还试图往铺着羊毡子的床榻上钻,但是小长风压根没给他这机会。   却说另一边帐篷内,刘岐眼里都是欲望燃烧的红色,他只觉身下的人,如清波中暗香浮动的红莲,水色与媚色尽皆浮现其上——   他附到林琅耳边,声音充满蛊惑道:“今日朕替子玉赢下这许多好处,子玉可是答应要与朕奖赏——”   林琅眼角绯红,如三月桃花红云漫卷全身,声音略带羞恼、又有些破碎不成声道:“陛、陛下好生不讲道理......这、这苍玄可是陛下的天下,怎会是替臣赢的好处?——”   “论奖赏,也、也该是陛下赏赐臣奖赏才是——”   刘岐喉咙发出愉快的笑声,轻轻含住林琅的耳垂舔了一下道:“子玉想要什么奖赏,朕都与你——朕都是你的了,这天下又何尝不是子玉的?”   林琅忍不住浑身一激灵,却是再也受不住呜咽出声道:“陛、陛下作什么?!臣、臣无须奖励!”   刘岐却喑哑笑道:“箭在弦上,自是由不得子玉了——”   “却说子玉白日里瞧朕的眼神那般火热,朕当子玉心里该是十分喜欢才是......”   林琅:......   大概是如今这情形让他丧失原有的矜持,不禁讷讷脱口而出道:“陛、陛下竟然瞧见了?!”   刘岐已是忍得辛苦,但瞧眼前人实在是可爱,低声笑道:“朕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看着子玉,自是不会错过子玉的一丝一毫——”   林琅忍不住有些羞赧,直接将脸埋到刘岐肩上,狠狠道:“陛下要做便做!何必这么多废话!”   刘岐火热的吻已经抚遍林琅青丝耳边脖颈,听见喉结轻轻颤道:“那朕,便多谢子玉招待了......” 第141章 小胖崽的身世44   林琅一行在北境王帐呆了十来日左右, 将一系列协议初步拟定商议好,只待带回苍玄朝廷经过内阁并盖上天子玉玺,便能正式开启边关互市了。   林琅坐在马车上, 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腰, 似怒含嗔地瞪了刘岐一眼,带着些责怪道:“今天还要赶路, 昨晚你还那般过度!如今身子都快跟散架了一般!——”   刘岐得了便宜, 此时自是再体贴不过道:“都是朕不好!是朕太喜欢子玉了, 一时没能把持住——”   林琅:......   他向来吃软不吃硬, 刘岐认错态度这般好,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且说得再多, 便不免想起昨晚情景, 不由也有些羞赧。说起来也的确不能全怪刘岐,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过于放纵和纵容——   他不由红了脖颈, 微微别开脸转移话题道:“陛下有无觉得这一路有些奇怪?——”   刘岐不解地看着他道:“子玉觉得有何异常之处?——”   林琅道:“我只是觉得,这一路是不是未免也太过顺利了些?当初离京时,那宁白便在我面前诅咒过, 断不该如此顺利——”   刘岐带着点揶揄笑道:“不是因为朕太厉害所以才这般顺利吗?”   林琅暼了他一眼、有点严肃道:“陛下,我和你说正经的!”   刘岐立马也变得认真道:“子玉不用担心, 我们轻车简行,不到五日便能到云州边境, 到时候入了苍玄,自要安稳许多——”   林琅觉得也是,入了苍玄边境, 自要比在这北境让他心里觉得有安全感许多,但他心里还是控制不住隐隐有些担忧。   “我觉得, 这北境女主这般轻易答应我们的条件,实在是有些蹊跷——”   “此前推测,这薛游背后联系之人,该是北境之人,除了北境女主外,也想不到还会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但如今看来,北境女主和我们苍玄开通边境互市之心不假,若是如此,她又何必和薛游勾连?”   刘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子玉为何总是这般,老想着天下大事,也不关心关心朕——”   林琅:......   他真是颇服了这人,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这上面来——   他淡淡瞧了刘岐一眼,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刘岐立马作出一副认真思考模样道:“嗯,其实北境王帐也并非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如铁桶一般,据朕所知,这前任北境王的长子年龄比北境女主还要大上几岁,一直对北境女主有所不满——”   林琅疑惑道:“我们此行好像并没看到?若是如此,那为何北境女主看起来对哲古小王子还颇为欣赏?”   刘岐不禁嗤笑一声道:“这哲古年轻力壮,身材威猛,能在床上将这北境女主伺候得好,北境女主怎会不欣赏他?”   “再说这哲古和他兄长哲别大王子又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关系又不好,北境女主自是乐得用他来对付哲别大王子。”   林琅:......   他幽幽道:“没想到陛下还知道这么多?——那想必陛下都已想好了万全之策吧?”   刘岐只觉背脊一凉,又强自镇静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有北境女主派的这一队胡人士兵,朕护住子玉和崽崽应该不成问题——”   林琅觉得自己再担忧也无济于事,如今也只能令大家加强戒备。   他倒觉得这一队北胡士兵颇为引人注目,但到底是北境女主好意,若是真遇到埋伏的马队,凭他们几个人护住这些老的老、小的小,属实还是有些为难——   等到第五天傍晚,眼见就快到了云州边境,却天际风云变幻、乌云压城,古奈大爷急忙给林琅道:“林大人!我们遇到了黑沙暴!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我们定会都被黑沙暴掩埋!”   雍家两位表哥急道:“表弟,这里也没有能歇脚的地方,若是真遇上黑沙暴,怕是也凶多吉少!”   林琅看了刘岐一眼,拿定主意道:“不要往前赶路了,在沙坡处歇下来,将马车和行礼摆在外围,马匹和人集中在内圈,中间对着风口露出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林琅作出决定后,其他人也不再有疑问,都抓紧时间,趁着黑沙暴来临之前做好准备工作。   刘岐将小胖崽护在怀里,古奈大爷护着小长风在里圈。   几乎只是在瞬息之间,黑沙暴卷着龙卷风和风沙袭来,天日瞬间无光,马车和行礼瞬间被卷走大半。   刘岐死死将林琅和小胖崽抱在怀里,小家伙哪见过这等场面,把小胖脑袋埋在刘岐怀里,忍不住害怕地呜呜哼唧起来。小家伙连大哭都不敢,毕竟一张嘴就有风沙灌进来,实在是太难受了。   黑沙暴对于生活在靠近戈壁沙漠的人们而言,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魔一般,遇到向来是九死一生。   漫天黑色沙暴里什么都看不清,狂风仿佛能带走一切!能幸存下来都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琅没想到他们竟会这么倒霉,明明古奈大爷对北境草原的气候十分熟悉,说这几日都是晴天,怎么会忽然遇到黑沙暴?!   正在他心中疑惑还有些不安之时,忽然只听一阵马嘶铁甲声,从黑沙暴中冲出一支胡甲骑兵,有如地狱里的恶魔,直接将北境女主派来护送他们的胡人将士砍得七零八落......   剩下那些还活着的,不禁也被黑沙暴中冲出来的胡甲骑兵给吓破了胆,嘴里不断嚷嚷着“魔鬼!魔鬼!”一边要逃得没了影!   鸣剑和雍家兄弟还有一行暗卫直接冲上前,和那些胡甲骑兵厮杀起来。   那些胡甲骑兵数量众多,瞧着黑沙暴似乎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各个力大无穷,没一会,雍家表哥和鸣剑一行便陷入疲境。   古奈大爷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对林琅道:“林大人,瞧此情形十分不妙!这黑沙暴来得蹊跷,这些胡甲骑兵瞧着也颇为诡异!背后应该是有黑巫师作法!”   这涉及到了林琅的陌生领域,他疑惑道:“黑巫师作法?!”   古奈大爷严肃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将小长风交给林琅,对小长风说了两句胡语,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便颤颤巍巍杵着拐杖站起来,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向黑沙暴中心走去!   林琅压根未及反应,他想起身拦住古奈大爷,却压根在黑沙暴中寸步难行,刘岐拦住了他。   众人只听一阵吟诵声传来,声音不大,却穿透力十足,黑沙暴中的所有人都足以听清他的声音,平和而又安抚性十足。   这吟诵声不知是说的什么语言,不像汉话,与胡语有点相似,却又不一样——   众人只见黑沙暴中心渐渐漫出一阵白光,柔和而不刺眼,就像是天亮驱逐夜色一般,转眼让黑沙暴消弭于无形。   雍家兄弟和鸣剑几人见此情形士气大盛,将那胡甲骑兵砍得七零八落。那些胡甲骑兵见势不妙,吹了声口哨,便四散隐入傍晚的天色中。   而古奈大爷却站在原处,似风蚀的雕塑般、一动不动,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第142章 小胖崽的身世45   黑沙乌云散去, 天际甚至露出橘色的落日和晚霞,照在古奈大爷的身躯上,就像他只是在寻常地遥望远方而已, 甚至下一秒便会转过头来, 朝着小长风和小胖崽慈祥地微笑。   两只苍鹰在天空中盘旋不去,不时发出苍凉的鸣叫声——   过了一会, 小长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顿时哭得撕心裂肺······众人也都很是难过、俱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若非古奈大爷, 他们定不能这么容易解决黑沙暴和胡人骑兵!而古奈大爷, 则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本来古奈大爷回到边关,都已经准备颐养天年——   小胖崽看看小长风, 又看看众人, 还有点没太明白怎么回事, 他上前拉了拉小长风的手,又轻轻拉了拉古奈大爷的衣摆, 觉得古奈爷爷是不是睡着了?——   小家伙糯糯的小奶音道:“古奈爷爷,别睡觉啦,风暴消失了, 我们要出发啦——”   小胖崽天真的小奶音让大家不禁心头一酸,雍家两兄弟更是眼泪直接哗啦啦溜了出来——   这时, 一阵黑气突然从古奈大爷的身体窜出,直接从小家伙小胸口钻了进去, 小家伙直接倒在黄沙上不省人事。   林琅吓了一跳,忙将小胖崽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蛋, 又看了看他全身、探了探鼻息,小家伙就像突然睡着般, 但是怎么唤都唤不醒!   林琅只觉大脑“嗡”地一声,像放进开水中煮沸一般,再也没法正常思考,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慌乱道:“孙太医!快看看崽崽这是怎么了?!”   孙太医本来站在离人群比较远的地方,刚经历黑沙暴全身灰头土脸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刘岐一把拖着后脖领拖到了林琅跟前,只听天子冰冷的嗓音道:“孙太医!快看看小家伙怎么了!”   孙太医忙不迭爬起来察看小家伙情况,丝毫不敢怠慢。他敢肯定天子那未竟的语气里,若是小家伙有什么闪失,他第一个提头来见。   当然,这些时日以来,他几乎也算看着小家伙长大的,他也完全不希望小家伙有什么闪失——   孙太医拿起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胳膊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小家伙眼睑、舌苔和胸口,只见小家伙白嫩肉肉的小胸脯上,竟然凭空多出了一只黑色的蝎影。   孙太医心下一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喂进小家伙嘴里,起身向刘岐行了礼,如实道:“陛下,林小公子该是中了北境的某种黑巫术,惟今之计,还是尽快赶到云州,找到了解这种黑巫术的人再解决——”   “臣、臣给林小公子喂的这药丸,能保小公子七、七天性命无虞——”   林琅身形一晃,差点直接晕过去,但勉力又强撑住了身子。这时候,他一定得守在小家伙身边,离开小家伙一分一秒他都不放心!   刘岐满脸黑沉怒色,令鸣剑和雍家两兄弟带着暗卫去追赶胡甲骑兵,无论如何要捉活的回来,问到解决这黑巫术的方法!   鸣剑几人领命而去。   剩下几人将古奈大爷尸首和行李收拾一番,一行人便往云州城而去。   所有人心情都异常沉重,小长风愣愣坐在林琅旁边,一会看看小胖崽,一会在那出神想着古奈爷爷,整小只就跟石化的雕塑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太过沉重只能被泥封,小脑瓜子再也转不动了。   林琅一直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再也顾不了其他,在脑海里和001系统焦急道:“001!你能解决崽崽身上黑巫术吗?!要多少能量值都可以!全部的系统能量值都可以给你!”   如今林琅系统里的能量值数值已经很可观,001绿色的机械眼里发出心动的光芒,但还是无奈而又诚实道:“亲爱的宿主,若是崽崽生病或是得了绝症,001都可以提供最先进的药物,确保崽崽痊愈。”   “但是崽崽所中的黑魔法,属于小世界规则下的产物,无法用系统道具和药物予以清除——”   林琅心中如灌冰水一般,四肢如灌铅,只觉脑袋一阵眩晕。   001系统发出警报声:“警告!警告!宿主如今身体状况极差!宿主如今身体状况极差!”   一阵兵荒马乱的机械音过后,001又道:“不过宿主不要急,001这里有速效药丸,服下后可以让黑魔法对崽崽生命不会造成威胁,能够保护崽崽身体机能不受黑巫术侵蚀,不留下后遗症!原价10000能量值,现在实时特价只要1000哦······”   001压根还没说完,林琅压根都没听清多少能量值,便火急火燎道:“兑换!快点!别磨磨蹭蹭!”   001:嘤——早知道不打折了,亏大了——不过它也很担心崽崽,1000能量值还是很优惠的······   一粒玉色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小药丸出现在了林琅手中,林琅直接喂到了崽崽嘴里。   崽崽的呼吸变得更加绵长而平稳,体温也变得温温软软的,林琅知道大概是001的药丸起效了,心里稍微安稳些。他忍不住又在脑海里对001道:“还有没有!我再兑几颗!”   001老实道:“这速效药丸吃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琅只得作罢。   001觉得自己好像又错过了一大笔买卖——   刘岐瞧见林琅拿出这颗药丸喂给小家伙,虽然心里有些疑惑药丸吃那么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瞧林琅失魂落魄的模样,知道林琅再疼小家伙不过,自是不会害了小家伙。   一行人到云州城时已是半夜,云州城郡守和马艾将军都在城门外等候,两侧列了一队甲兵。   云州郡守早将自己的郡守府腾了出来,得知事情经过后,将刘岐一行安顿好后,便和马艾带着甲兵挨家挨户去寻胡人巫师——   小胖崽被安置在了床榻上,林琅细细替小家伙擦了擦脸和手脚,便一瞬不瞬地瞧着他。今天赶了一天路,又经了那么多事,昨天林琅也没休息好,待夜色渐深,人便肉眼可见地憔悴疲惫,眼下都青黑了一圈。   刘岐焦急地走来走去,轻声地问了几遍林琅要不要去休息,林琅都没有回答他。   待到天色将亮,黎明前的夜色最为浓重之时,刘岐又忍不住问了林琅一遍。却只见林琅冷冷瞧了他一眼,语气凉薄道:“陛下从未将崽崽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所以现在还能这般淡定——”   刘岐:......   他只觉仿佛有把冰刀子直戳心窝子一般,他平日待小家伙再好不过了!他如何不担忧小家伙?!   但是他知道林琅只是太过担心又太过疲累才会口不择言,他又如何还能和这人计较?——   他知道自己现在劝不动林琅,便索性陪着他坐在他身边,陪他一道守着小家伙。   小长风则坐在门外的门槛上,手里紧紧握着狼牙项链上的狼牙,希望崽崽能够平安,能够快点恢复——   在天边露出鱼肚白的那一刻,晨曦的金色光线射进窗栏,照在屋内的木地板上。金色的阳光就像充满金色的希望一般——   孙太医踏着金色的晨光进来,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林琅见到孙太医,连忙起身迎上来,身子摇晃了一下都全然不顾,道:“孙太医,可有解决的法子了?!”   孙太医见礼道:“倒是问出了这黑巫术的来源,说是以黑巫术施的血咒,以压迫被诅咒者的血脉,不出七日,中招者便会身亡。”   林琅不禁一个趔趄,那你抓住孙太医手腕道:“可有何解决办法?!”   孙太医叹息道:“说是以被诅咒者生身父母心尖血为引然后施法,便可解得此咒,但、但小公子生母不是已经亡故吗?”   “林大人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六天时间,一定可以找出其他解咒的法子的!”   林琅眼里冒出一股亮光,那手如利钳一般,将孙太医抓得更紧了。他声音激动发颤道:“孙太医,血引我们能拿出来!有劳太医了!”   孙太医一脸疑惑,似乎是没太明白林琅的意思。   林琅一把抓住刘岐,将两人胳膊递到孙太医跟前,一脸决绝道:“孙太医,如何取心尖血,取多少,只管取!”   这下刘岐也是一脸懵逼...... 第143章 小胖崽的身世46   孙太医为难地看了一眼刘岐, 想让天子劝劝林琅,心道这林大人定是爱子心切,才会这般病急乱投医, 只得又耐心解释道:“林大人, 这以黑巫术施的血咒,必须要生身父母的心尖血才可——血咒是对被施咒者心门血脉进行压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只有生身父母的心尖血为引, 才能护住被施咒者的心脉, 其他人的不仅不行,还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让被施咒者陷入险境。”   刘岐也在一旁劝道:“子玉, 朕知道你担忧崽崽, 但也不可关心则乱——若是寻常时候,朕定毫不迟疑, 你要取多少心尖血都可以,但这时候贸然行动,怕只是会害了崽崽。”   林琅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刘岐, 又看了看孙太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太过心切, 压根没给两人解释清楚,但这也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事——   他抓住刘岐的手腕, 再往孙太医面前伸了一下道:“孙太医,我都知道,我作为崽崽的爹爹, 怎么可能会害他?!但凡有那么一丝对崽崽危害的可能,我都第一个不赞同!”   “这其中曲折复杂, 对旁人来说又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一时难以三言两语说清楚。反正孙太医你只要知道,用我和陛下的心尖血定不会有错!”   孙太医顿时瞪大了眼!他以前也曾听闻有过男子生子的传说,但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便也从未想过林琅会是这情况。   如今林琅说的这番话和这般态度,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他、他简直惊得眼珠子都快瞪掉了!没、没想到!林大人竟然为陛下生了这么个大胖小子!而且看陛下模样,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但、但是,林大人也才去年高中状元、与陛下相识,又怎么会给陛下生个三岁半的大胖小子呢?!   几乎是电转之间,孙太医脑海里便转过了无数想法,但他在皇宫当太医行走这么多年,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要想活命,不能知道太多秘密,知道了也得当不知道。   他向刘岐行了礼,一脸恭谨道:“既如此,请陛下和林大人好生休养做好准备,取心尖血也得将气血调到最佳状态才行,这样效果才会最好。”   “臣便先行告退,去为制血引解血咒作准备了——”   屋内只剩下林琅和刘岐两人,还有在床榻上跟熟睡一般不会醒来的小胖崽。   过了好一会儿,刘岐才反应过来,几乎是僵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到林琅身边,语气弱弱道:“子、子玉,崽崽是、是朕的孩子?!”   林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都没回他的话,不明白平日顶聪明的一人,怎么这时候显得有点不聪明的样子。   刘岐坐在林琅旁边,眼神细细描摹着小家伙的模样,那眉眼、那鼻梁、那小嘴唇,的确和他小时候颇为相似!不过五官轮廓也有些林琅的影子,所以要显得比他的柔和精致些——   他想起以前无数人在他面前说,崽崽和他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他那时候就跟眼瞎了一般,心里完全没引以为然,若、若是他发现得早一点,他会不会便知道小家伙的身世?!   他看了看林琅,又看了看小家伙,带着一丝忐忑和小心翼翼,似是惊喜又似是叹息道:“崽崽竟是朕的孩子!”   “还是子玉给朕生的!——”   他实在不敢想象当初林琅经历了什么,一个人又是如何以男子之身生下小家伙,又将小家伙养到这般大带到京城!   他只觉脑子一片纷繁复杂的思绪,心里有无数话,欣喜的、疑问的、担忧的,想要问林琅,但又不知如何问出口,而且知道现在也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他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木讷地叹息了一句:“子玉,辛苦你了——”   林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似是叹息道:“方才是我太心急了,出言伤了陛下——”   刘岐反应了一瞬,才想起林琅说的是什么,忙道:“朕知道是子玉关心则切,朕又怎么会怪子玉——”   他将林琅抱在怀里,温声安抚道:“孙太医也说了,你得好好休息才行,这样取出来的心尖血制出的血引才会效果更好。”   林琅靠在刘岐胸前,知道解血咒的法子后,心里的大石头一下落了很多,从身体深处泛上深深的疲惫来。他轻抚过林琅的左胸前,淡淡道:“陛下,你的心脏跳得很厉害——”   刘岐一手揽着林琅,一手轻轻抚摸着小胖崽的小胖脸蛋,感觉就像拥有了自己的全世界,胸腔忍不住发出愉快的颤声道:“子玉给朕送了如此一份宝贝,朕如何能不激动——”   “朕只恨,朕竟然错过了这么多时间,没能陪在你身边,没能陪着崽崽长大——”   林琅道:“此事说来复杂,自是怪不到陛下身上,臣也有许多难言之处。臣相信,陛下肯定会是个好父亲······”   林琅话还没说完,刘岐伸出手指抵在了他唇上,道:“子玉日后在朕面前莫要自称臣了,朕、朕想回京后,便立子玉为后!”   林琅虽然已经很疲惫了,听到此话还是忍不住垂死病中惊坐起!立马直起身道:“陛下说什么?!立、立臣为后?!”   刘岐拧拧眉道:“子玉怎么还自称臣?——”   林琅微带愠色道:“这个是重点吗?!”   刘岐面上露出点疑惑。   林琅摆摆手一副心累的模样道:“眼下救小家伙要紧,陛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刘岐却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林琅作他的皇后!苍玄朝从未有过男后又如何!他要将这天下所有的荣华富贵都献到这人脚下!   这时,林琅脑海里响起001的系统音道:“恭喜宿主!极大激发目标人物勤政愿望!奖励能量值10000!”   林琅:???···   他不明白这人脑袋里面产生了什么样的心理活动,怎么突然001便给他奖励了10000能量值!莫非是当了父亲的男人总归是要变得成熟担当?!刘岐这是想给小家伙留下一份靠谱的基业?——   不过林琅已经想不了太多了,他靠在刘岐怀里,实在是累极,忍不住便睡了过去—— 第144章 小胖崽的身世47   林琅睡着后, 刘岐便把他放在了小家伙身边,自己坐在床榻边守着一大一小,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 看看小的又看看大的, 嘴角抑制不住露出傻笑。   孙太医说他也该好好休息,可他现在如何睡得着——   他觉得他现在真的是太幸福了!原本他以为, 林琅能够回来、能够接受他, 他便再无所求, 但他没想到, 老天竟然对他这么好!竟让林琅给他生了崽崽!   这么可爱的崽崽!竟然是他的孩子!还是林琅给他生的孩子!   但是他又不免想到,女子生孩子都跟过鬼门关一般, 男子生子, 怕只会更加艰难吧?!   他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 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不禁又陷入自责中。   如此守了小家伙三天三夜, 困了便趴在小家伙床头边歇一会,醒了便盯着小家伙瞧,好像怎么也瞧不够一般。   血引制出来后, 按照那些胡人说的法子替小家伙解了血咒,终于在第四天清晨, 小家伙悠悠转醒了。   小家伙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刚开始是个噩梦, 雾蒙蒙的一片,有一个大黑影一直追着他,说要把他一口吃掉。   小胖崽吓坏了, 便死命地跑呀跑、跑呀跑,可两只小短腿跑不快呀, 眼看就要被大黑影追上了,而他也跑得累极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跑了!   但眼看那大黑影就要一口把他吃掉了,他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爹爹、陛下、长风哥哥还有大家了,顿时忍不住伤心地哇哇大哭起来。   却没想到那大黑影压根没一口吃掉他,反倒画面一变,身边像变成了一片云朵城堡,里面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神奇玩具。   而追着他的大黑影,也变成了一个好像云朵变的大白玩偶,然后一直守着他、陪着他。   小胖崽一点也不害怕了,他开心地玩起云朵城堡里那些神奇的玩具来,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玩累了、玩饿了,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爹爹和陛下呼唤他的叫声,他才悠悠从梦里转醒。   小胖崽一醒来,便看到爹爹和陛下守在他床头,长风哥哥坐在床尾。   他奶声奶气地和大家都打了遍招呼,然后摸着自己小肚肚道:“爹爹,崽崽肚肚好饿呀——”   刘岐忙把小家伙一把抄起,替他洗漱了一下,将他带到桌边,亲自给他喂粥喂鸡蛋喂核桃米喂虾仁——   林琅看着小家伙,终于露出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轻松笑容,可是笑着笑着,想到小家伙睡了这么多日,又不禁有些后怕,忍不住眼眶发红。   小家伙瞧见爹爹伤心,伸出小胖手摸摸爹爹的眼睛,带着点自责的小奶音道:“爹、爹爹,是不是崽崽在梦里贪玩惹爹爹担心了?崽崽以后再也不贪玩了,爹爹别哭——”   林琅觉得自家的小胖崽子怎么能这么贴心!忍不住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温柔道:“崽崽已经很乖很乖了,不是崽崽的问题,是爹爹自己看到崽崽太开心啦——”   小家伙小脑袋上满是问号,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开心会露出一副难过的模样,但是小家伙还停留在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阶段,爹爹这么说了,他便不疑有他。   在云州城歇了数日,刘岐和林琅一行便返京了。等回到京城时,已经到了九月初,又是一年丹桂飘香的时节。   朝廷上下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他们的陛下还朝。但是没想到,他们陛下一回来,便给他们放了个大招,说要取消和万宁县主的大婚。   在他们看来,陛下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陛下好不容易答应了立万宁县主为后,朝廷上下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呢?——   更别说刘岐还什么都不说,便突然消失了近三月有余,如今一回来,便说要取消大婚,这不禁让朝廷上下文武大臣都十分不满。   而其中,大部分大臣是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们觉得天子再有不妥之处,也不是身为臣子的他们能够置喙的,而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替君分忧,尽量地劝谏天子——   但是也有许多大臣,不管是出自自身家族利益的考虑,还是支持了其他反对刘岐的势力,却是趁此机会,极尽所能地煽风点火。   当然,其中尤以薛家和暗中支持薛家的世家大族、大臣跳得最高、活动最频繁!   从明面上看,刘岐拒婚的是薛家的女儿,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薛大将军,而且两人膝下也就这么一双儿女,从小自是如珠如宝的疼。再加上万宁县主如此尊贵的出身,却被刘岐说悔婚就悔婚,薛家实在有再正当不过的震怒理由。   而这对薛游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理由。   他连夜赶回了薛家所在的幽州边关。   是夜,他坐在幽州边关的烽火瞭望台上,放眼所及是夜色下的茫茫苍野,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北境草原,往南是苍玄的沃野千里,在幽州一带,全靠这东西延绵的群山和长城抵挡。   黑衣人坐在他面前,极尽蛊惑道:“薛将军,眼下是最好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你只要挥师南下,铁骑踏破京城,这苍玄的天下便尽归你手!”   “你就是这苍玄天子!这天底下不会有比你更尊贵的人!刘岐那小子,到时候也只有跪着求你的份!”   薛游还是有些疑虑道:“你确定那血咒施到了刘岐身上?!刘岐命不久矣?!”   黑衣人信誓旦旦道:“那是自然!大巫师法力高深!据他所言,他施的这血咒只会对你们苍玄所谓的真命天子施效,而且只有这被施咒者的生身父母的心尖血才能解。”   “你们前朝皇帝都不知驾崩了多久,到哪去寻那心尖血,刘岐那小子自是必死无疑!”   薛游疑惑道:“但我瞧刘岐也不像是命不久矣的模样啊?”   黑衣人:“不过强弩之末罢了,大巫师的卜筮绝不会出错!”   “而且大巫师还断定,说这苍玄未来三十年内的气运全系于你一身,而你身边的宁白公子将会给你提供莫大助力,所以我们主人,可是非常看好薛将军啊!希望薛将军不会令我们家主人失望——”   薛游面上泛出奇异的红色,仿佛黑衣人的话带着神奇的魔力一般,让他陷入了对荣登九五至尊的幻想之中。   末了,他竟然还能回过神,眼神狂热道:“既如此,不知左使的主人可以提供什么帮助?——”   黑衣人阴磔笑道:“放心,我们主人会给薛将军提供一支神秘的军队,能够让薛将军所向披靡——”   薛游面色狂热道:“成交。” 第145章   这时, 瞭望塔外面传来士兵阻拦的声音道:“公主,将军吩咐了,任何人不能进!”   安阳长公主向来骄横跋扈惯了, 在幽州境内从来就没敢拦她的人, 也没她不能去的地方。   几个守卫士兵虽然听了薛游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去, 但他们也不敢真拦安阳长公主。   长公主压根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胸口都抵到了士兵的长矛尖枪上面!   这些士兵哪敢真对长公主怎么样, 一个个只得收回了长枪。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气愤上前, 一人甩了一个大耳刮子,恨声骂道:“一个个不长眼的贱胚子!竟敢阻拦长公主!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是吧?!”   几个士兵捂着脸不敢多言。   安阳长公主道:“好了, 别耽搁时间了——”说着便径自入了瞭望台内, 只见那里相谈甚欢的薛游和黑衣人。   安阳长公主将黑衣人上下打量了番, 面色冷肃道:“游儿,此人是谁?!”   这左使压根没意识到安阳长公主对他的不喜, 上前自我介绍道:“长公主,我是北境草原上黑王身边的左使,很高兴拜见您!”   “鄙人早就听闻长公主的威仪与风姿,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安阳长公主压根都未多施舍他一个眼神, 而是径自对薛游怒道:“游儿!你怎会和北胡人有往来?!”   薛游一时有些愣住,即使他如今已长大, 早已不再惧怕他母亲,但他母亲在家中向来地位甚高,连他父亲从来都是多有忍让, 压根不敢直逆其锋,所以一瞬间, 他还有些发怵。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对他母亲好言好语道:“娘,陛下直接宣布与兰芷取消婚约,实在是太不将娘亲放在眼里了!也不将我们薛家放在眼里!日后让我们兰芷如何谈婚论嫁!”   长公主皱了皱眉,但还是怒声道:“但这也不是你和胡人勾结的借口!”   薛游还试图劝说道:“娘,刘岐那厮不仁,我们还何必和他讲什么君臣大义?!他向来胡作非为已久!不理朝政!暴虐不仁!”   “他生母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贱民!凭什么如此胡作非为,朝廷上下文武大臣、世家大族、苍玄社稷百姓凭什么如此纵容他?!”   “我们薛家坐拥幽州数十万铁骑,背有山海关险,面拥千里粮仓,南可直捣京师,北可踏平北境草原,我们凭什么还要受刘岐这厮鸟气?!”   薛游正说得激动,却只听“啪”地一声,挨了安阳长公主狠狠一记耳光!   长公主恨声道:“你姓薛!不姓刘!谁给的你野心和胆子?!”   “你们薛家世代忠良,驻守幽州边关,守护苍玄百姓安宁,如今却出了你这个叛臣逆子!你如何对得起薛家列祖列宗?!”   薛游面上露出些迷惘和茫然,他没想到向来疼爱纵容他的母亲,竟然会因为他要对付刘岐,如此严厉地指责他!   他长这么大,他母亲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如今却因为这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薛游失声笑道:“呵,呵呵,娘亲果然还当自己是刘家的长公主呢——我们薛家?!哈哈,娘亲才不是我们薛家人!和我们薛家有什么关系呢?!”   “兰芷被退婚,娘亲怕是丁点都不在意吧?!”   “在娘亲看来,我们薛家被打了左脸,是不是还该把自己右脸也送过去呢?——”   安阳长公主见薛游这副似疯魔模样,不由露出些心疼的表情道:“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娘怎么会不心疼你和兰芷两个!当初你说要把兰芷送进宫,娘再不舍也还是答应你了,你怎么倒反过来指责娘呢?——”   “娘只希望你和兰芷两个能好好的,你们已经享尽荣华富贵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就这么安安生生地过你们的富贵日子不好吗?——”   薛游满脸狰狞道:“好?!有什么好的?!看起来荣华富贵,实际上也不过是天子脚下的一条狗!”   “他高兴你就得跟着陪笑!他不高兴你就得夹起尾巴!这算哪门子的荣华富贵?!”   “当条狗还当出优越感出来了?!”   安阳长公主面上露出心疼和不解,眼神却坚定道:“我不会让你犯下如此大错的!”   “你这压根是被奸人蒙蔽!是猪油蒙了心!”   “我要去告诉你父亲!没有你父亲允许!你不可能调动幽州铁骑!”   长公主说着便欲转身,还没回头,一杆长枪直接穿过她的胸口,鲜血汨汨地流下,她愣在了那,有如石化一般——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胸部的伤口,看了看背后暗算的黑衣人,又看看面前同样没有反应过来、震惊到面部表情石裂的薛游,眼里带着最后的怜悯道:“游儿,你不要犯傻啊——”说着便直接倒在了地上,鲜血很快便在地上渗透了一大片。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见状,立马扑上去要和黑衣人拼命,转眼便被黑衣人捅了个透心凉,嘴角一股一股地涌出血迹,眼神还担忧地望着自己主子。   薛游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红着眼睛抽出佩剑和黑衣人厮杀起来。   黑衣人的战力应付他绰绰有余,他只是格挡,并没有对薛游下死手的意思,一边应付还一边劝道:“薛将军,你这般生气作甚?——”   “这也怪不了我啊,都是苍玄的天子,若不是他,长公主怎么会阻拦你?教训你?”   “你不该找我复仇,该找苍玄的天子复仇啊——”   “只要你杀了刘岐,当上这苍玄的天子,到时候便可追封长公主为皇太后,给予长公主无上的尊荣!长公主即使到了地下,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薛将军,事已至此,若你后悔的话,怕是众叛亲离,下半辈子也只会如丧家之犬——”   薛游:......   他犹疑了一瞬,自己的野心被黑衣人成功蛊惑,似是自我麻醉般喃喃道:“对!你说的对!若非刘岐那厮!我母亲怎么会死!”   “只要杀掉刘岐,登上帝位,娘亲便会知道我是对的!”   “到时候我是天子,能给娘亲无上荣光,娘亲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黑衣人阴磔笑出声道:“薛将军真乃英雄!祝我们合作愉快!——” 第146章   幽州边关传来消息, 说安阳长公主因不堪忍受天子退婚侮辱、愤而自尽,薛大将军和数十万幽州铁骑愤而挥师南下,誓要清君侧、进京勤王。   而这清君侧、勤王的头号佞幸自然便是针对林琅!   自打回京后, 因与北境王帐顺利签订了边境互市协议, 又带回了六匹雪原种马,林琅自是立下大功, 朝廷擢升其为三品翰林, 任翰林院副掌院。本来十匹雪原种马, 因遇上黑沙暴, 后来只被寻回了六匹,其他四匹不知所踪。   朝廷上下虽少数大臣觉得, 林琅虽有功, 但天子还悄悄尾随其出宫离京了数月, 实在是荒谬,林琅这功也来得颇有令人不服之处。但大多数人都觉得林琅此行历经辛苦, 为苍玄百姓带来福祉,擢升为三品翰林副掌院也无可厚非。不过,这林琅升官的速度属实也太快了些——   但等到天子悔婚, 幽州边关军以清君侧名义挥师南下,朝中文武大臣心情又无比之复杂了。当然, 复杂可能还不足以形容这些大臣的心情,毕竟幽州铁骑的战力他们心中多少也是有数的, 不出一月便能直捣京师,到时候他们这些大臣大多都项上人头难保,甚至可能还会累极家人, 让他们现在还怎么对林琅平心静气?!   他们就不明白了,万宁县主这么个出身尊贵、性情温柔娴静的大美人儿他们陛下不要, 非看上个带着拖油瓶的硬邦邦的男人!他们陛下图什么?!图人家林大人长得好看?!图给人家带孩子开心?!   不得不说,他们陛下给林大人带孩子倒的确带得很开心!自打回京后,几乎完全都没有遮着掩着的意思!时不时将林大人家那个小胖崽子给接到宫中小住,还请李相家的夫人给小家伙启蒙,有时候上午上朝,下午便直接带着小家伙逛京城看热闹,都不知被巡逻的禁军撞见过多少回了!   就算是带自己的亲崽子,他们也觉得没这待遇了!   若是以往,他们可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毕竟,天子向来任性妄为,也不是他们这些大臣能管束得住的,更别说,天子该批的折子都批的、该决断的朝务都决断了,以前老皇帝花一天都不能搞定的事,现在天子小半天就能搞定,他们也不好再提更多要求不是?——   但现在,幽州铁骑都要打到京师了,他们其他的都不不要求了,就是他们天子能不能别为了一个男的退婚,非要弄得生灵涂炭的地步!   这天上朝时,有不怎么长脑子的御史台大臣直接对天子上谏,本着一副为天下苍生大义凛然、舍生忘死的态度——   若是以往,刘岐大概会直接一副从哪来滚哪去的态度,压根不想多搭理他一下,再和他多逼逼,直接大板伺候,有时候再惹恼他,他也不是什么仁慈的主,见点血光什么的他也压根不在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他现在也是有娃的人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得多为小家伙积点德——   如今的他可谓心满意足,看什么都是现世安好的心态,因而看着愣头愣脑的御史台大臣,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十分心平气和道:“怎么?!依赵大人之见,薛游这种造反的乱臣贼子没有错,倒要开始清算起朕的过错了?”   “还是赵大人压根是贪生怕死,不仅怕死还蠢?是不相信朕的禁军呢?还是不相信驰援京师的凉州边军和云州边军?——”   即使天子语气异常之平和,这御史台赵大人却也压根不敢掉以轻心,只觉浑身冒冷汗、两股战战,却也还是硬着头皮道:“可即使如此,两军交战、多有死伤,还会有无数无辜百姓遭殃,而这些,本来陛下只须交出一人,便可避免——”   若是其他,刘岐如今怕都是可以淡然处之,可有时候人要作死是拦不住的,这御史台赵大人更是有一种疯狂在刘岐底线边缘作死的能力,他好歹不歹,非要触碰刘岐的逆鳞!   刘岐狠狠将御案上的玉镇砸到赵大人身上,直接砸破他额头、鲜血直流,声音狠戾道:“薛游一党通敌叛国、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身为御史台大臣,竟然颠倒黑白、不辨是非,意图以无辜人性命,换取尔等苟且!”   “朕苍玄之朝廷,怎会有尔等无能之大臣!不仅不能为朕分忧、为苍玄百姓分忧,反倒愚蠢恶毒至极!”   “来人!将赵大人革职查办、贬为庶民!打进大牢!”   一队身穿列甲禁军步入,气势肃杀、威武轩昂,直接将已经软成一滩的赵大人拖了下去!   而朝中不少大臣此时也反应过来,这赵大人所言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实际上都是些屁话!造反谋逆本来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更别说通敌叛国了,薛家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那便得承受天子的怒火!   古往今来造反之事,不成功、便成仁,从来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余地,而这都还未直面交锋,赵大人便劝天子示弱投降,放到三军阵前都是要被砍头的大罪,而如今天子却只是将他贬为庶民、押入大牢,属实已十分仁慈!   朝中大臣不禁都在李相带领下,跪拜叩首,高呼“陛下英明!陛下仁慈!”纷纷对薛游一党乱臣贼子同仇敌忾!   而林琅自北境草原回京后,便一直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但他也未多想,只觉大概是长途奔波太过劳累,再加上他身体自生了小胖崽后一直底子都比较差,经了这么一番折腾,只是觉得不太舒服,还没倒下已经都是孙太医近来调理得当了!   前些时日安宁的时候,他还能告假在府中休息,反正眼下也没什么安排在他头上的要事。哪想这刘岐压根不听他劝,自打知道小胖崽是他亲儿砸后,一直便觉得亏待了他们父子,怎么也要想着弥补他们,给他们名分。   他好赖劝说他不要冲动,但刘岐却说这大婚自是要取消。当初便说好是将计就计,如今都到了这地步,薛游与北境通敌的证据他们也掌握差不多了,自是没必要再作戏。   林琅想想也是,他也不可能真愿意让刘岐娶了那万宁县主。只是没想到,薛游竟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以此为由叛变。   当然,这一刻,林琅已经准备了很久,也谋划了很久——   只是,他如今作为身处漩涡中心的人,自然得更加低调才是。他也不是什么工作狂劳模,索性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接天天呆在院中晒太阳带娃了——等到刘岐每日下朝后,再与他出谋划策对付薛游。 第147章   小胖崽最近觉得奇怪极了, 他觉得陛下最近对他也太好了,虽、虽然以前陛下对他也好,但是幼小的他还是能感觉到不一样。   比如以前, 陛下虽然也会陪他玩游戏, 但是不会一直看着他,比如以前, 他晚上想要和爹爹睡觉, 陛下总是会提出很多交换条件, 让他和长风哥哥一起睡, 但现在呢,陛下会用一种像大狗狗一样的语气, 让他晚上和爹爹、和陛下一起睡觉——   他以前听长风哥哥说过, 说大人们晚上一起睡觉的就是夫妻, 然后就会有小宝宝。   所以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一脸天真地问道:“陛下, 你是爹爹的妻子吗?你要给崽崽当娘亲吗?——”   刘岐:......   他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发顶,又摸了摸他的小脸蛋道:“但朕是男子啊,不能给崽崽当娘亲哦——”   小家伙的小胖脸上露出一脸失望的小表情, 只听陛下又道:“不过,朕当崽崽的父亲好不好?——”   小家伙用小胖手指抓了抓自己的小胖脸蛋, 充满疑惑道:“可是崽崽已经有爹爹了呀,爹爹就是崽崽的父亲呀——”   刘岐心道, 小家伙还挺机灵,但极尽诱哄道:“别人只有一个爹爹,但是崽崽有两个啊, 崽崽希望朕当你父亲吗?”   小家伙本来对刘岐便很是亲近,刘岐又对他极好, 小孩子最是单纯澄澈,大人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懂,实际上却是再清楚不过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在谁面前可以撒娇任性得寸进尺,在谁面前需要卖乖讨好、见好就收——   在大部分小孩那里,几乎都有种本能产生的共识,便是在自己娘亲面前,可以无所顾忌地撒娇任性,知道自己再任性,娘亲也会疼他们、宠他们。   而在小胖崽这里,他本能地便知道,他爹爹会无限地疼他、宠他,即使有时候爹爹也会很严格,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在爹爹面前得寸进尺——   陛下其实待他也很好,甚至都不会像爹爹有时候那样严格地要求他读书写字识礼,即使现在陛下更是对他无所不应,但他还是觉得陛下在他心里有种威严,让他一直处于乖乖的状态,不敢太过任性。   现在他听到陛下的问题,心里却是一阵欢喜,扭过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把抱住刘岐,小胖脑袋埋在他胸口道:“好呀,陛下是崽崽的大爹爹,爹爹是崽崽的爹爹——”   林琅:......   虽然事实便是如此,但是自己一把shi一把niao带大的崽,这么轻易就认了刘岐当大爹爹,真的是让人心里很容易不平衡啊——   刘岐又给小家伙讲了会故事,夜色渐深,小家伙渐渐熬不住睡着了,肉肉的小嘴巴一搭一搭的,刘岐怎么看怎么欢喜。   他忍不住问道:“子玉,朕真的很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你给朕生了个这么可爱聪明的孩子,朕想立他为储君,送他一个苍玄的繁华盛世!”   林琅:......   他幽幽道:“陛下自己都不想做这个天子,怎么倒想让崽崽做这个天子?——”   “当皇帝日理万机,每天不是上朝就是批阅奏折,或者和那些大臣们勾心斗角,陛下还想让崽崽来做这份苦差事?——”   刘岐:......   他觉得也有点道理,但他更加清醒道:“但是以崽崽的身世,若他不做这个皇帝,以后谁来当皇帝,都不可能不忌惮他,还没自己当这个皇帝来得轻松自在——”   林琅觉得这人说的哪门子歪理,虽然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他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大坑。   他轻飘飘道:“陛下可以不用向天子公布崽崽的身世,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刘岐:......   林琅继续道:“而且,如今薛游带领的幽州铁骑都已占领了燕云十三郡,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全天下百姓为之震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刘岐:“燕云一带,本来便在幽州边军的管控范围内,其中豪绅大族,又多与薛家沾亲带故,薛游拿下燕云十三郡,也不怎么稀奇——”   林琅:“但幽州燕云一带乃苍玄北方险地,失了此隘,冀州、青州一带也很难守住,若不速战速决,等薛游成势,只会后患无穷。”   “如今云州马将军大概还要十日左右才能驰援,雍州军大概还要十五日,各地守军若不派禁军支援,却难支持十日,即使勉力为之,百姓将士也会死伤无数——”   刘岐:“子玉有何良策?”   林琅:“陛下派禁军十万,分三队在青州、兖州、豫州险要之地予以支援,拖幽州铁骑十日以上不成问题——”   “另外,......”   刘岐不禁敛眉深思道:“子玉之计固好,但亦颇有破釜沉舟之意。”   “若驰援的禁军不能阻挡幽州铁骑,雍州或云州边军又因其他原因未能及时驰援京师,仅靠京师剩下来的十万禁军,绝对难以抵挡幽州铁骑。”   “分己之兵,虽是缓敌之计,却也是将己之力化整为零,易入险境。”   林琅颇胸有成竹道:“臣行此计,却是有三重倚仗,一是对凉州军和云州军的信任,二是对薛游能耐的了解,三则是对陛下和朝廷的信任。”   “除此之外,还有一奇招......”   “若是与薛游合作的是北境王帐,也许行此招北境草原给我们的掣肘会更大,但不过是没有真正掌控北境草原的黑王,臣相信其能给凉州和云州带来的麻烦,还不足以拖延凉州军和云州军的驰援。”   刘岐:“子玉真气魄——朕自愧不如也。”   林琅:“陛下并非不如,只不过陛下所行乃帝王之道,不会像臣这般顾虑甚多,行事瞻前顾后,因而颇费心思。”   刘岐:“子玉为顾全将士与百姓,又怎还是瞻前顾后——”   “时日已不早,你早些休息,今日可还觉得疲累?朕听冬荷言近来你也没甚胃口——”   林琅避重就轻道:“我不过每日歇在院子里,能有什么问题?若真难受了,自会请孙太医来看,陛下切莫挂怀了——”   刘岐心下有些挂怀,想着若过几日,林琅身子还没舒坦,还是让孙太医再来瞧瞧,开些养神补身的方子。   次日,刘岐与李相及内阁几个信得过的老臣通气后,当朝宣布了将派十万禁军驰援兖州、青州、豫州的消息,自是又如冷水滴入沸油,激起轩然大波—— 第148章   京城禁军总数不过二十万, 如今天子要派十万到兖州、青州、豫州三地支援,单说这十万禁军分解到三地后能够起多大作用,自是不能保证的, 毕竟每地能分到的禁军大概也就两三万, 加上各地守军,应对数十万幽州铁骑也并非易事。   而朝廷和京城世家大族之所以反应这么大, 则主要是两重原因——第一重是, 京城禁军主要是拱卫天子和京师安全, 总共也就二十万, 分一半出去,若是没能抵挡幽州铁骑攻势, 让幽州铁骑直捣京师, 到时候他们怕是要和京城百姓都一块玩完。   第二重原因则是, 禁军中有很多将士是世家大族子弟,本想着京师安稳, 所以到禁军里混个资历,然后凭借家族背景荫庇混个一官半职不在话下。   如今要派一半禁军出京,他们世家大族这些子弟自是在所难免, 战场上刀剑无眼,轻则断胳膊断腿, 重则小命玩完。这些世家大族如何能舍得自己孩子去战场上送死?!   这两重原因,哪个看起来都是要命的, 跟动了这些京城世家大族的命根子差不多,自然是天子宣布起,各个蹦跶得比蚂蚱还高。   但军令如山, 如今幽州铁骑已经占领了燕云十三郡,也轮不到他们置喙了, 实在是蹦跶得厉害的,天子直接派禁军将院子围起来禁足。   天子手里握着十万禁军,除此之外还有虎贲卫、羽林卫、暗卫,这些世家大族再如何,一力降十会,他们自也是没办法。   但此后,节节传回来的消息并不怎么如人意,幽州铁骑已经攻破青州地带,往兖州而来,虽说人员伤亡不算太大,但对京城世家大族和京城百姓来说,就像是笼罩下来的巨大阴影。   毕竟,自打幽州铁骑打出清君侧、进京勤王的旗号,京城文武百官和世家大族一颗心就悬在嗓子眼没下去过。更别说一日日时间过去,竟然传来的都不是胜利的消息,反倒幽州铁骑跟所向披靡一般,攻克了一地又一地,眼看离京城越来越近,让他们如何不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觉得自己小命怕都危在旦夕——   其中不乏那些心思活络的,有的机灵点动作快的,早都收拾收拾包袱跑路走人了。   当然,刘岐可不会拦着这些人,那些世家大族和文武百官,谁想偷偷地溜那便溜,只是,现在溜出去容易,以后还想讨好处,那便不可能了。甘蔗都没有两头甜,他怎么可能让这些偷奸耍滑的人到处占便宜——   等到幽州铁骑打到京城东北三百公里外地壶关时,京城百姓终于等到凉州与云州铁骑驰援的消息,并在壶关大败幽州铁骑。消息传来,京城百姓瞬间就跟晒蔫的咸腌菜打了鸡血一般,各个恨不得走上街头首尾相告——   而本该在皇宫的天子,此时却已悄然出现在城池险峻的壶关——   其实,朝廷中像李相这般头脑清醒、意志坚定的大臣早就看明白,幽州铁骑前段时日能够势如破竹,除了幽州铁骑的战力的确很强,禁军和地方驻军都难以抵挡外,也有天子和朝廷刻意为之的效果。   毕竟都是苍玄的将士,自然要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   而壶关则是刘岐为薛游选取的一片墓场——   这里离京城足够近,只要攻下壶关,此去京城便再无险隘,而幽州铁骑士气大盛之下,凉州和云州铁骑能否抵挡,则还是未知数。   因而,薛游到了壶关,定是再也舍不得后退!毕竟,对于跋涉奔波的旅人来说,历经辛苦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谁舍得放弃呢?就像西游记唐僧师徒四人,都到小雷音寺,再让他们放弃取经回到东土大唐,想想都不可能。   壶关也足够险隘,三面环山,仅有一条羊肠小径可供军士通过。而壶关便建在那半山腰上,城门高大巍峨,直扼要口,典型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壶关背面是高山,正面是一处开阔的谷地,恰是幽州铁骑安营扎寨之处,也是无数曾妄想攻打壶关的军队的坟场。   而这里,也将成为薛游的坟场——   当然,此时的薛游和幽州铁骑并不会这么认为——   他们虽然自打着进京勤王的旗号以来,第一次在壶关吃了瘪、打了败仗,但是这压根不影响他和幽州铁骑的士气和信心。毕竟壶关之险,天下闻名,只要他们拿下壶关,他们相信他们就能拿下京城,对胜利的渴望已经烧昏了他们的头脑。   他们连夜在壶关五里外安营扎寨,等到次日天明,再到阵前擂鼓邀战——   当清晨的第一末金色光线照到城门之上,城门下的幽州将士看到城门上身着天子衮服的天子时,无不瞬间都有些心虚胆怯。   薛游瞧此阵势,却是扬鞭一指,怒吼道:“刘岐无耻小儿!辱我妹在先!又令我母自尽在后!我幽州儿郎们,与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刘岐声音不大,却是用了内劲,在场所有将士都能清清楚楚听道:“薛游啊薛游,朕从前只当你鼠目寸光、胸无大志,不知你竟如此心狠手辣、厚颜无耻!”   “安阳长公主可是你生你养你疼你的生母啊!你竟然能狠心犯下弑母罪行!”   刘岐的话语传到每个人耳里,无异于巨雷炸响,苍玄将士无不义愤填膺,幽州将士则军心动摇,完全不敢相信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薛将军弑母?!那他们这些跟随薛将军的将士又算什么?!岂不各个成了狼心狗肺之徒?!   薛游脸色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不知道刘岐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但他迅速稳定心神,潜意识告诉自己道,母亲不是他杀的,都是刘岐!若不是刘岐!他母亲怎么会死?!都到了这份上,他怎么可能回到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稳住了心神镇定自若道:“呵呵!好一个颠倒是非黑白!我母亲向来最疼我不过!我怎么可能害了我母亲?!”   “刘岐小儿,你这谎话,要编,也该编得像样一点啊——”   刘岐慢条斯理的声音道:“这话可不是朕说的,自是有人说的——”   这时,众将士只听一声如虎声震吼,一身着玄甲高达威武身影,持一杆玄色铁枪,从城门上飞身而下,并怒吼道:“逆子!还你母亲性命来!”   幽州铁骑此时已三观震碎,毕竟,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游之父——薛大将军! 第149章   薛游看到薛大将军, 不禁有一瞬间的愣怔,忍不住讷讷道:“父亲,您怎么会在这?——”   薛大将军攻势丝毫不减, 如狂风过境般提枪向薛游胸口槊来, 狂怒道:“孽障啊孽障!为父不该在这,该被你继续囚禁起来是吧?!”   薛游身边几个副将手中缰绳都握不紧了, 战马似是感受到主人的心志动摇, 也不禁摇头摆尾打响鼻躁动起来。   这些副将年纪有大有小, 不少都曾跟薛大将军上过沙场、杀过胡人、剿过马贼, 无疑都对薛大将军推崇备至!   薛游呆在京城的时间比呆在幽州的时间要更多,虽说武艺谋略都是佼佼者, 但是能号令数十万幽州铁骑, 主要还是因为他姓薛, 有一个长公主母亲。   如今这匪夷叵测的事实展现在眼前,这些幽州将士都不可置信。薛游身边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副将忍不住问道:“薛将军, 这是怎么回事?——”   事实摆在眼前已经很清楚了,但他们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也不知是想得到一个什么答案。他们就像是搁浅的鱼一般, 在沙滩的泥坑里费力扑腾,仿佛给他们一个虚渺的答案, 他们便能得到内心的平静一般,不会觉得自己的抛头颅、洒热血都是一场笑话!   但薛游此时哪还顾得上回答他们的问题, 薛大将军朝他的攻势、明显就是想要他的命!而他身边那些幽州将士,此时都陷入三观动荡之中,压根顾不上他, 也不会替他去抵挡薛大将军的攻击。   他只得拍马而起,与他父亲缠斗起来。   但他身为人子, 众目睽睽之下,薛大将军厉声斥他弑母,又要取他性命,他天然便落了下风,既不敢下狠手,又想着要如何扭转眼下被动局势。   他边费力抵挡,边气喘解释道:“父亲,母、母亲不是孩儿杀的!真不是孩儿杀的啊!”   薛大将军怒吼道:“孽障!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又毒又蠢又没种的儿子!”   薛游被骂得心头火起!也不管是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是不是自己老爹教训儿子,用尽十分全力抵挡起来,也怒吼道:“母亲本来便不是我杀的!若非刘岐小儿!母亲又怎么会死?!”   “父亲,我才是您儿子啊!您现在怎么倒帮着刘岐小儿?!”   “您平日里不是最疼兰芷了吗?!兰芷被刘岐小儿退婚!您的脸面、我们薛家的脸面、我们幽州铁骑的脸面往哪搁?!”   薛大将军怒斥道:“这也不是你杀害你母亲的理由!更不是你谋逆的理由!”说着一□□中薛游右肩,直接刺出了个血窟窿,薛游直接坠下马来。   薛游捂着右肩,眼看薛大将军的长枪就要槊到他心窝,他躲闪不及,只能狠心两眼一闭!却没想到意料中的长枪没有槊过来,黑衣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抄起他的胳膊,便带他飞离了薛大将军数丈之外。   薛大将军本以为要亲手将长枪槊到自己儿子心窝里,眼里带着决绝和一瞬间的动摇不忍,没想到薛游却被这黑衣人救走了,他面上露出狠厉的怒色道:“就是他?!就是这人蛊惑了你?!他杀了你的母亲,你还要和他通敌叛国?!”   “你个孽障!”   说着就不要命地朝黑衣人攻击过来。   薛游身子不禁摇摇晃晃,心里不可置信道,为何他父亲都知道了?!竟然都知道了?!   但是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父亲是想杀了他!完全想置他于死地!丝毫不顾念他们的父子之情!   既如此,他父亲想将他逼上死路,他又何必还顾念旧情?!   他往后退了几步,朝黑衣人道:“解决了薛崇!云州十郡分你们一半!”薛崇是薛大将军的名字。   黑衣人阴磔笑道:“薛将军果然够爽快!也够气魄!”说着便发狠向薛大将军攻去。   薛大将军虽然年事已高,但宝刀未老,前番已将薛游按在地上摩擦,眼下和黑衣人交手,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黑衣人身手矫健、身法诡异,初时还能和薛大将军战至平手,但战得数十回合,薛大将军渐渐熟悉了黑衣人的身法和套路,便渐渐占了上风,黑衣人不敌。   薛游见此,气急败坏令身旁黑衣人的下属也上前去相帮。   薛大将军战两人隐隐有不敌之势,这时,薛游身旁一年纪较大的将领拍马上前怒吼道:“薛大将军,卑职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副将叫赵石,跟随了薛崇多年,一直是薛崇心腹,也是看着薛游长大的。此前薛崇曾颇为郑重将薛游交付与他,希望他能像支持薛大将军一样支持薛游,颇为语重心长道薛游如今还年轻,缺乏经验,需要赵石他们这些长辈耐心教导。   那时候他们这些跟随薛崇多年的将领,都在满心恭贺他们将军这么多年终于能卸下担子享福了!世人虽道安阳长公主强势霸蛮,从来不许他们将军纳妾,甚至连通房丫鬟都不能有,至今将军膝下也只有长公主生下的一儿一女。   但是他们这些跟了将军多年的人哪不知道,他们将军那是自个愿意!心中最是敬爱长公主不过!   想当初他们将军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时,这秋猎上远远地瞧了安阳长公主一眼,那时候便下定决心要将安阳长公主娶回家!   那时候安阳长公主便早就凶名在外,说她嚣张跋扈,不过十四五岁时便放出豪言,说她日后要嫁的夫君,定不能三妻四妾,只能娶她一个!   虽然苍玄惯例,驸马尚公主是不能三妻四妾的,但是却没有禁止通房丫鬟,还有些外面养外室的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驸马虽然不能三妻四妾,但是公主可以开明大度主动为驸马纳三妻四妾,这样谁也不会说什么,反倒还会夸赞这公主贤良淑德——   但显然,安阳长公主并不是这样的性子,她觉得自己要找的夫君,便只能有她一个人!她都是苍玄长公主,凭什么想娶她的人还想占这齐人之美?!   因而,安阳长公主这京城世家子弟中的名声并不怎么好。但那时候年少的薛崇一点也不在乎,他就认定了安阳长公主,一定要将他娶回家!以后再不能纳妾对他来说算甚!他觉得这本来就是自己该做的。   后来两人每现于人前,世人都会觉得安阳长公主过于霸道强势,说这薛将军虽然战场杀敌颇为英勇,但实际上是个在家里就是个惧内的。但是薛崇压根就不在乎——   因而,赵石他们做兄弟的,怎么能不知道他们家将军有多看重长公主——   只是,谁能想到,如今竟会发生这种事呢?—— 第150章   赵石相帮薛大将军没多久, 又有许多黑衣人不知从哪涌出来,纷纷向薛大将军和赵石攻去。   两人如何能敌得过这许多人,这时, 一众副将和士兵也冲上前道:“薛大将军, 我们也来助您!”   一时之间,壶关之下, 全陷入了黑衣人与幽州铁骑的混战。当然, 其中还有少部分支持薛游的幽州将士, 加入其中一起混战起来。   城门之上, 马艾站在刘岐身后道:“陛下,我们要下去帮助薛大将军吗?”   刘岐抬抬手阻止道:“不用, 朕答应过薛大将军让他自己处理——”   马艾有些迟疑道:“但是那些黑衣人看起来身法诡异、手段很辣, 薛大将军和这些幽州将士可能招架不住——”   刘岐一派淡定道:“你要相信薛大将军和幽州将士——”   实际上, 选择相信和支持薛大将军的幽州将士要更多,比支持薛游的要多的多, 但即使如此,薛大将军要解决黑衣人和薛游,也并非那么简单, 还难免让幽州军一番自相残杀。   但造反谋逆放任何朝代都是砍头诛九族的大罪,只有如此, 才能给幽州将士一条活路。薛崇也正是知道如此,才请求天子由他来解决薛游。   壶关之下的战场上, 鲜血很快染红了一片,无数将士的尸首倒在血红色的土地上,令人不忍直视。   刘岐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城门下的厮杀, 跟看狼群厮杀抢夺食物和地盘没什么区别。   一旁的马艾不禁心中一凛,心道这便是帝王!最是冷酷无情、君心难测!这世上能让无情君王动情的, 大概也只有林大人了——   很快,薛游这边便陷入颓势,眼看就要被薛大将军俘获,却只见那些黑衣人突然跟嗑了药一般,完全跟感觉不到疼痛和疲惫一般,即使受了伤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攻击速度和身法。   甚至有些看起来明明受了致命伤,却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发起攻击,而刀枪再砍到这些人身上时,甚至连鲜血都流不出来了,只有白生生翻出来的皮肉。   众人看着不禁心里发毛,有些士兵惊慌喊道:“是邪术!邪术!”便忍不住想往后撤退。   薛崇直接一马当先道:“后退者斩!给我冲!”说着手里已经换了一把大刀,拍马往前冲去,将大刀往那黑衣人颈间一挥,但凡没躲过的,便瞬间脑袋落地,只剩白生生的脖颈露在那,连鲜血都没有。   不过,将脑袋砍后,这黑衣人到底是不能动了,士兵们也没那么惧怕了,毕竟不会流血、不会疼痛的黑衣人在他们看来就像魔鬼一般,但是砍掉脑袋便再也动不了的黑衣人,说明魔鬼也不是战胜不了的。   士兵们顿时信心倍增,跟不怕死一般向黑衣人冲去。为首的左使见大势不妙,吹了一声口哨,同时握碎了手中一些细小的黑色珠子,便抄起薛游向远处逃去了。其他黑衣人得到指令,俱不恋战,瞬间便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而地上那些断了脑袋都黑衣人,瞬间消散为一团又一团的黑烟,就像尖啸的黑蛇一般,往四周冲去。   周围士兵顿时倒了一大片,而薛崇和几个年轻的将领因为太当先,也中了这黑色蛇影的招。   刘岐令城门上的士兵击鼓为号,命他们穷寇莫追,并整理战场。   战死的士兵都被埋了起来,受伤的士兵也被收拢在城外幽州大军的营寨里养伤了,而这些中了黑色蛇烟的将士们也都被安顿在了统一的几个帐篷里。   刘岐察看了一番薛大将军伤势,又令随行军医查探了一番。军医们看过后都摇头表示束手无策,其中有个经验丰富的,倒是觉得像北境胡人部落里的黑巫术。但到底是什么黑巫术,又怎么解,他却是不得而知了。   刘岐倒是想到了当时从北境草原回来时,小家伙遇到的血咒,便派人给呆在京城照顾林琅身体的孙太医传信,又命人将壶关附近郡县的名医都请过来,同时还传信给了万宁县主也就是薛崇的女儿、薛游的妹妹薛兰芷。   附近郡县的大夫请了一大堆,但俱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个个两股战战、瑟瑟发抖,却也只得胡子乱颤表示自己没有办法。   薛兰芷倒是和林琅一块来的,而且来得很快,瞧模样应该是此前便从京城出发了。当然,来的同时还有孙太医。   孙太医直接给薛崇和一众将士查探情况,刘岐却是看着林琅直皱眉,满是担忧道:“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又长途奔波到壶关来了?——”   林琅觉得现在也不是和他啰嗦的时候,只长话短说道:“我觉得薛游身边的黑衣人定有蹊跷,心里放心不下,还是过来了。不过崽崽和小长风留在了京城,有鸣剑他们看着,不用担心——”   说着也不想再和刘岐多说了,便也随孙太医察看了一番。   而薛兰芷见到躺在行军床上满是血尘昏迷的父亲,又听了众人说之前恶战的经过,眼眶早已红得滴血,却硬是丝毫泪珠也未流。   她就那么守在薛崇身边、不发一言,看着倒是出乎众人意料的坚韧和顽强。   林琅瞧她模样,心中不忍,想劝解的话压根说不出口。   孙太医察看了一番后,满脸沉重向刘岐禀道:“陛下,这,的确是林小公子当日所中的血咒之术——”   林琅心下一凛,这是个好消息,却也不是个多好的消息——   血咒之术便意味着,这些昏迷的将士中,若父母还在,七日之内又能赶到,便能制作解药解了这血咒之术,若是这两者缺一,便是无药可救。   薛兰芷在一旁听到,通红的眼睛却是一亮,问道:“林小公子?林大人之子?前几日才见着,不是活蹦乱跳吗?是如何解的?——”   帐篷里围观了许多将士,孙太医看了看刘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   刘岐却点了点头。   林琅还没反应过来,却只见孙太医对薛兰芷道:“县主,这血咒之术要用生身父母的心尖血为引,加上几味药材制成药丸,喂中咒者服下,再辅以胡人巫术,便可解——”   薛兰芷疑惑道:“本县主记得林小公子没有娘亲啊?——”   孙太医偷偷瞅了瞅天子一眼,发现天子却是一脸鼓励的表情,便只得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卑职是、是用林大人和陛下的心尖血制成的血引,这才解了林小公子的血咒——”   薛兰芷有些疑惑道:“陛下的血也可?!——”   孙太医豁出去道:“不,因、因为林小公子的生身父母便是林大人与陛下——”   帐篷里的一众将士俱是目瞪口呆、一副石裂的模样,各个脑袋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的疑惑,觉得自己大概不该在这里,他们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绝世大秘密?!——他、他们,不会被陛下灭口吧?! 第151章   薛兰芷这才明白自己问了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暴露了一个什么惊天大秘密!她一脸懵地看看天子、又看看林琅,觉得自己大脑好像有点不够用了——   但她很快意识过来,这不是该她说话的时候, 而且眼下还有更令她担忧的问题。   她诚恳而心焦地看着孙太医问道:“太医, 只有此法才可解这血咒吗?!亲生子女的心尖血可不可以试一试?!”   孙太医神色灰暗地摇了摇头道:“不行,只能是生身父母的心尖血!而且必须是两人的, 缺一人的都不可!”   “因为人之发肤, 受与父母, 只有父母两人的心尖血制成血引, 才能唤起中血咒者的血脉,从而解除血咒。”   薛兰芷听言, 身形不禁一晃, 不禁讷讷道:“但、但我祖父祖母早已离世多年啊!——”   想当初, 刘岐皇祖父将安阳长公主嫁给薛崇,还考虑到安阳长公主不用侍奉公婆, 还是疼女儿,哪知道薛大将军如今竟会中这血咒。   薛兰芷不愿接受,一双纤白的手紧紧抓住孙太医手腕道:“太医,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孙太医都不敢直视薛兰芷失望的眼神,垂头爱莫能助道:“县主节哀顺变——”   薛兰芷脸色越发苍白, 眼眶发红,眼神却还是异常坚定道:“那可有什么法子让我父亲醒过来?——”   孙太医叹了口气道:“卑职这倒有一急法能让中咒者醒过来, 但也不过坚持三日。”   薛兰芷身形不禁又是一晃,问道:“那若是就这么昏迷呢?——”   孙太医:“七日——”   整个军帐内都陷入一片低迷悲伤的氛围,隐隐还有点前途生死未卜的绝望, 毕竟,这些幽州将士都跟着薛游谋逆造反, 眼下薛游不知去向,薛崇命在旦夕,他们幽州铁骑会被天子如何处置,这时候反应过来自是担忧不已——   此时,军帐内只听薛兰芷悲痛冷静的声音决绝道:“孙太医,麻烦请用急法将我父亲唤醒——”   身边一众身形狼狈的将领急道:“县主?!——”   薛兰芷看了看他们道:“我祖父祖母已逝世多年,父亲无法可解,就算昏迷也只有七日,与其如此,我相信父亲也宁愿选择三日清醒,还请诸位将军勿复多言。”   一众将领也知道是这个理,便也不再阻拦。   孙太医又令军士统计了一番,此番中咒者父母尚在世时有十数人,去逝者有十数人,幸好这些几乎都是幽州出身,寻他们父母也不算太难,而这些没有父母的十数人,几乎便只能等死了。   此时,一名小医童匆匆忙忙跑过来,附到孙太医耳边说了些什么,孙太医脸上迸发出惊喜,但又迅速晦暗下去。   薛兰芷见孙太医模样忙道:“太医,可是又有什么法子了?——”   孙太医道:“林大人让小童给卑职传话,说他那有一味药护住心脉,当初他也给林小公子用过,但是不能让人醒来,若没有解药,还是会一直昏迷——”   “不过,林大人说,他那有本奇书,说不定能够让卑职钻研出解救的法子。”   众人顿时满脸惊喜,纷纷愿意一试。毕竟清醒三日的生命如此之短,与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薛兰芷也接受了这个法子,只要昏迷没有生命危险,那便意味着希望——   数日后,刘岐和林琅,带着薛兰芷和一众幽州军将领返回京城,剩余幽州军在原地整顿后,便回幽州,而凉州军和云州军大部分人马,也启程返回各自驻守边境了。   一场盛大的幽州铁骑造反就这么结束,总有那么点盛大的荒诞感,但是对朝廷和京城百姓来说,好歹有惊无险——   而经此一役,天子在朝堂中的威望与话语权又前所未有提升,几乎再没什么大臣敢在朝堂上不长眼地和天子对着来,毕竟,如今天子对禁军及三地战斗力最强的边军掌控力前所未有的高,哪个大臣或世家大族再跳出来和天子作对,那便纯属于不长眼系列——   当然,御史台天生便有那些不长眼的存在,孑然一身的硬茬子,专门来给天子找不痛快,不管以前的天子如何,现在的天子又如何,反正他们只要觉得天子不合礼数、不合规矩、不合律法之处,就要跳出来指责上奏劝谏——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一个贤明的帝王来说,能够容忍上谏的臣子是必须有的素养。   所以在回京后,林琅力劝刘岐将押入大牢的赵御史放出来并恢复原来官职。   若这话是别的哪个臣子提出来,刘岐定是一顿猛烈炮轰并加上杖责、贬官、关押三件套,但偏说这话的人是林琅,他是压根丁点重话不敢说,只得小心翼翼问道:“子玉,莫非是李相让你求情的?——”   林琅冷冷瞪了刘岐一眼,淡淡道:“在陛下看来,臣是如此容易受他人意见左右之人?——”   刘岐心中“咯噔”一下,忙解释道:“自然不是,只是当初那姓赵的竟然想让朕就范,觉得朕该把子玉推出来平息事端,这等人朕怎能放过?!”   林琅道:“这是赵御史糊涂之处,臣自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但陛下杖责了、关押了,也算是罚过了。”   “当初为了稳定民心,自是不能轻易放了赵御史,如今幽州军已顺利解决,陛下放了赵御史,还能彰显仁德圣明——”   刘岐梗着脖子,一点也不想答应。   林琅只得拿出杀手锏道:“陛下此举不仅是为了自己声名,更是对崽崽有莫大好处——”   刘岐果然有些意动,迟疑又有些迷惑道:“什么好处?类似于给子孙积德?——”   “但如果朕就这么轻易放过姓赵的,以后还有人想把主意打到你们身上又该如何?”   林琅道:“比那更直接的好处——与崽崽的出生有关,若是能与陛下细说时,臣自不隐瞒。”能量值的事关系小家伙的健康和生命,自是关系重大。   “此番从壶关回来,崽崽身世定会传出去,日后自不会有人再像赵御史那般拎不清。”   刘岐自是无条件信任林琅,只要是关系到崽崽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多一点柔情。   所以自天子一行从壶关凯旋而归后,平定幽州军之事虽然令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但不胫而走的另一道消息如平地一声惊雷,很快吸引了京城百姓所有好奇和注意力——他们陛下竟然和林大人有了一个孩子!他们竟然有了小皇子殿下!而小皇子殿下竟然已经快四岁了! 第152章   幽州铁骑中了北胡巫术血咒, 后被孙太医用生身父母的心尖血制成血引救活,这事很快便传遍了全京城。   当然这事本身已经够离奇了,但更离奇的是, 正是靠这法子, 用他们陛下和林大人的心尖血,救了曾中血咒的林小公子!   林小公子, 就那个特可爱、特聪明, 经常到醉香楼吃蜜制烤鸭、到春风楼吃百味鸡、听大闹天宫戏的小公子, 原来竟是他们的小皇子!   而林大人, 竟然以男子之身能替他们的陛下生下孩子?!   实在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当然,大部分头脑清醒的百姓对此是不相信的, 男人生子?!笑话!怎么可能?!更别说还是新科状元郎替他们的陛下在四年前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但是他们的陛下却好像毫不知情, 更别说满朝堂的文武大臣和皇宫里的太后娘娘了——   但三人成虎,第一个人说的时候可能正常人的反应是嗤之以鼻, 觉得都是什么鬼话,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当第二个人也对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可能也不会相信, 但是心里可能已经开始疑惑,并开始试图自我说服, 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等到第三个、第四个这么对他说的时候, 他大概便会开始相信,等到说的人多了,便会深信不疑, 然后反而还会去给别人说这事。   而且这相信的程度,还和与告诉他的人相关——如果告诉他的人和他关心越熟悉、越亲近, 在他心中的分量越重,这相信的程度便越深。   而小家伙的身世,便是从幽州铁骑的精锐中传出来的,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素来保家卫国、忠勇正直,都是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自是不屑于骗人。   他们中的许多人的确是靠生身父母的心尖血才得以解了血咒,因而对此事深信不疑,更别说连他们的陛下以及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孙太医都是这般说辞,他们更是不会怀疑了。   有时候,就连子虚乌有之事,这般传下来都会信以为真,更别说刘岐本来便对林琅不一般,小家伙本来便是刘岐的骨肉——   等到这话传到太后跟前时,她第一反应便是:“果然!难怪小家伙和陛下幼时简直一模一样啊!哀家就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凑巧之事!”   “天啦!难怪小家伙那般可爱!果然不愧是哀家的乖孙孙!”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呐!哀家心忧了这般久,没想到竟然早就有了这么可爱的乖孙孙!难怪当初西山寺主持劝哀家莫要心忧,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太后很是高兴了一阵,跟容光焕发一般,面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红色,秋嬷嬷在一旁也高兴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了!得了如此漂亮又可爱的小皇孙,实是幸事啊!”   太后心里乐滋滋了一番,又反应过来,不禁带点惊疑道:“你说这男子真的也能生孩子?!这男子都能生孩子了,你说这还有我们女子什么事啊?!”   秋嬷嬷笑道:“太后瞧您说的这话——这男子生子,奴婢以前也的确是听过的,说这有的男子啊,生下来时看着与一般男子无异,有些呢,长着长着长到十二三岁,突然便会和女子一样来葵事,也能和女子一样生子,更有甚者,甚至不和女子一样来葵事,但也能生子——”   “不过啊,这样的男子都是少数,千万人中说不定就那么一个,而不来葵事生孩子的男子,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呐,想靠男子生孩子还是不靠谱的——”   太后面上还是带些迟疑道:“你说呐,如今连小皇子都有了,陛下如今是更不会听哀家也不会听那些大臣的了,以前都不听,更何况现在,难、难道,就真让陛下这么胡闹下去?!就让他和一个男子在一起?!”   秋嬷嬷微微垂首,眼观鼻、鼻观心道:“娘娘,陛下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平生也是最不喜别人要挟他,以前都不愿意听您和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的,如今陛下平了幽州军,又和北境签订了边境互市协议,那些世家大族和朝堂上那些大臣们都不敢再忤逆陛下之意,娘娘又何必替那些大臣当枪使,反倒妨害了娘娘与陛下的母子之情?——”   太后面上微微露出些忧思,问道:“那你说,哀家该如何做?”   秋嬷嬷道:“依奴婢看呐,娘娘最好的不若是颐享天年,将小皇孙接到身边时时承欢膝下,有了小皇孙,娘娘也算对得起陛下列祖列宗,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如今陛下也是难得的明君,娘娘也就随陛下去吧,陛下这么厉害,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太后笑道:“你这个老滑头,就会卖便宜,还不如干脆说哀家就算限制和陛下对着来,也不过是费力不讨好、鸡蛋碰石头呢——”   秋嬷嬷道:“娘娘贵为太后,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母亲,陛下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要娘娘不给陛下找不痛快,如今这日子,还能有谁给娘娘找不痛快呢——”   太后用手指点了点她道:“你呐、你呐——”   “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得对,只要哀家不给陛下找不痛快,谁又能给哀家找不痛快呢?——”   “哀家如今这般年纪啊,也算是活明白了,年轻时候迷了眼,对小时候的陛下的确算不上多关心,如今事过境迁,想找补也找补不回来啊——”   “哀家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可图呢,有了乖孙孙,的确是万事无忧咯——”   “说起这个,赶明个你快去亲自将小宝贝给哀家接到宫里来,哀家这都有多少时日没见过小家伙了,可想死哀家咯——”   秋嬷嬷欢喜应是。   却说朝堂这边,自天子回京后,该上朝上朝,该批奏折批奏折,只是以前除了休沐外每日上朝改成了两日一朝,若是急报可单独启奏,刘岐这边算是松活了许多。   不过怎么处置这些幽州造反将士,天子却一直不给个准话,有大臣上奏便敷衍过去了,跟没这回事一般。   那些大臣们心里急啊,那些幽州将士们各个也提心吊胆的心里急——   等到朝堂上下、京城坊间这些舆论终于发酵差不多后,刘岐给满朝上下来了个大招—— 第153章   就在朝臣已经怀疑陛下是不是忘记处置幽州将士时, 没想到天子竟然直接下了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称找回了流落民间多年的小皇子,上苍眷顾, 小皇子那是聪明伶俐又可爱, 实乃苍玄之幸事,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之幸事。   上苍有好生之德, 幽州将士也是被奸人薛游所蒙蔽, 薛崇大将军挺身而出, 平息了此次叛乱, 亦是该有所嘉奖。两相功过相抵之下,为小皇子祈福考虑, 天子特赦免一众幽州将士叛乱之罪, 但跟随薛游不知悔改的幽州将士自是不在此列。   即使如此, 这道圣旨对那些整日提心吊胆的幽州将士们来说,已经如天降甘霖, 让他们这些时日成天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恨不得成日给他们苍玄新得的小皇子烧香祈福。   这道圣旨, 自然也是震惊了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百姓,即使满朝堂文武大臣都已经或多或少听到了消息, 但是没有盖棺定论之前,自是一直都保持谨慎的态度。   如今陛下真下了圣旨昭告天下, 众人第一反应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不过,这皇子的身世不是从出生起就被大家所有目共睹,即使造了这么多声势, 那还是信的人和怀疑的人一半一半。信的人那是打心底相信,比如由解开血咒活命并传播开来的那些人, 而不信的人也不是全然不信,虽然种种证据都摆在面前,但为了传承皇位的正统,他们自然是得慎之又慎。   这个时代又没有DNA验证,自然也不会有这么铁板钉钉的证据,没有这么铁板钉钉的证据,那些为了皇位传承正统的老顽固,自然便不会真正承认小家伙的皇子身份。   但是他们不承认又能如何,连天子和太后娘娘都满心欢喜地认了,他们认不认并不怎么重要。   不过对小家伙来说,他的生活好像并没有大的变化,就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看他的眼神好像更热烈了些,陛下让他改口叫父皇,太后娘娘让他改口叫皇祖母。   其实他只是大概明白父皇和皇祖母的意思,就是和父亲、祖母的意思差不多,但是他懵懵懂懂并没有意识到这和自己的身世有什么关系,幼小的他只是觉得,他爹爹和陛下互相喜欢,喜欢的人就要在一起作夫妻,作夫妻后他自然也就是陛下的崽崽啦,但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的身份不一样,所以他该叫父皇和皇祖母。   对于小家伙而言,他自是没能理解到他的身世发生了什么惊天变地的变化。   陛下和太后娘娘待他好,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种奇怪的热烈,他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觉得还是因为他自己太可爱啦——以前和爹爹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生活的时候,村头村尾的爷爷奶奶们可都喜欢他得很呢,师爷爷和师奶奶也是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得很,还有远在千里之外凉州的祖奶奶和祖祖父,哎呀,被人喜欢什么的,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啦。   但是对小家伙来说比较苦恼的是,他发现自己不能像以前一样自由地去醉香楼和春风楼吃蜜制烤鸭和百味鸡啦——每次去都会有好多人跟看猴一样稀奇地看着他,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很可爱,以前也会有很多人盯着他看,但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啊。   虽然那些人的眼神和关注也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还是没有以前那么自在啦。   不过,现在他每天要读书识字锻体,空了还要进宫陪皇奶奶,现在每天也是忙碌得很。   更令小家伙担忧的是,爹爹最近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吃东西也吃不下,经常早膳晚膳吃着吃着还会想吐,小家伙实在很担心,便悄悄地请了孙太医来替他爹爹看病。   林琅自己刚开始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得大概是累到了没休息好。看到小家伙自作主张将孙太医请来给他看病,心里是又暖又胀,觉得小家伙真是他的贴心小棉袄——   世人常道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但林琅觉得他们家小家伙,那贴心程度可真不比小姑娘差。   孙太医替他把脉,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林琅不禁也跟着心里发沉道:“孙太医,莫非我这顽疾又加重了?——”   孙太医忙道:“这倒不是,说来也怪,林大人身上的顽疾倒是有所好转,虽然不明就里——”   林琅笑道:“这是好事啊,孙太医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孙太医欲言又止,还是咬咬牙道:“林大人,您、您这孕象好像已经两月有余了——”   林琅:······   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地看着孙太医,过了很久才问道:“孙、孙太医,你说什么?!”   孙太医都说出了口,再说下去便很顺畅了,“林大人,你这脉象似滚珠一般,非常清晰,的确是怀有身孕的脉象——”   林琅这才好像听清了一般,还是不敢置信道:“可、可是,孙太医你此前也一直有为我把过脉,并未看出什么异样啊?”   孙太医:“大概是此前月份小些,脉象并不明显,而且卑职也未曾替男子把过孕脉,所以并不是很了解——”   “如今看林大人这脉象,再加上这反应,大概是孕期反应无疑了——”   林琅:······   他感觉自己都懵了,比当初刚得知怀上小家伙时好不了多少!他不禁在脑海里咬牙切齿道:“系统,当初说好的只会有崽崽一个的呢?!”   001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反倒声音欢快道:“恭喜宿主!贺喜宿主!你已经成功改变原有小世界运行规则和设定,为了校正现有小世界逻辑和规则,少数男子可以怀孕生子,且该设定符合科学和逻辑,已成功嵌入小世界。而宿主作为已生下崽崽的男子,自然拥有生子能力。”   林琅:······   瞧系统这得意的语气,他是不是还该谢谢它?!   生过一次孩子的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这生孩子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和在鬼门关走一遭几乎无异,而且男子生子,因为身体构造的差异,只会比女子更艰难。   虽然,他有了崽崽后从来没后悔过,小家伙带给他的幸福和成就感,是世界上其他所有的事情都难以比拟的,他就像上苍赐给他的瑰宝一般。   即使如此,他还是压根不想再体会一次生孩子的折磨——   但如今,这小家伙都已经在他肚子里了,他还能怎么办?!即使男子落胎的方法也不是没有,但他是断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这也是他和刘歧的孩子,即使来得有些意外,即使会让他经手痛苦,但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会爱他,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他—— 第154章 (正文完结)   这时, 林琅脑海里又响起001的系统音道:“为了感谢宿主在小世界作出的卓越贡献,特奖励宿主大礼包,宿主可以从以下奖励中任意选择一样——”   “一是十万两白银, 可以让宿主过上富足的生活——”   “二是声望大礼包, 可以让朝廷百官和天下百姓爱戴敬仰宿主,不管是宿主相当皇后还是想留名青史, 都会毫无阻碍——”   “三是健康大礼包, 可以保证宿主和宿主的孩子们身体健康、一生平安, 虽有小病小痛, 但无大病大灾——”   林琅:······   他十分怀疑,这坑货系统在怀疑他的智商!这三个选择, 但凡是个正常人, 都会选择第三个吧!   若是他肚子里现在这个小家伙生下来, 以后身体康健,就算有个头痛脑热, 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那简直是谢天谢地了!但凡生过孩子的都知道那都是抽中大奖了!   以前崽崽小时候就是爱生病,虽然爱吃又爱睡, 但每次生起病来哼哼唧唧的,看着可怜极了, 还能瘦好大一圈!后来有孙太医给他调理,坑货系统又兑换了奖励, 小家伙如今小胖身子壮得跟小牛犊一般,不仅省心,看着也欣慰——   他没什么表情道:“肯定是大礼包三, 还用说吗?!”   001系统欣喜的声音道:“叮!健康大礼包系统已兑换成功!   请宿主保持身心愉悦,好好养胎哦——”   说着便自动进入了待机状态, 任林琅怎么唤也唤不醒。   林琅:······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怎么从这001系统身上嗅到了一股贱贱的味道?!   孙太医瞧林琅愣怔了许久不说话,还以为林琅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不免安慰道:“林大人,您放宽心,卑职定会为您好生调理,让您和小皇子都父子平安的!”   林琅看孙太医那一脸信誓旦旦的表情,心里真是不知作何感想,眉头也不禁纠结拧在了一块。   孙太医忍不住又问道:“林大人,这男子生孩子不容易,您当初生下小皇子时,是怎么生下的?可是有什么高人相助?”   林琅那时候从山崖摔下来,又苏醒了现代世界的记忆,系统也被激活,偏还告诉他身为男子还怀了孩子,什么叫作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那时候算是真真赶上了,那三观冲击之大,哪还顾得上自己要怎么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那时候他孤身一人,系统为了新绑定的宿主完成任务,特意给他赠送了新手大礼包——AI接生,嗯,那时候林琅都快痛得要死要活,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是咋弄的,反正等他醒来,一切都收拾好了,而胖嘟嘟的小家伙正酣然地睡在他身旁,小舌头还本能地一捋一捋的,看起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瞬间让他觉得之前经历的疼痛全都是值得的。   什么叫作科学是尽头是玄学,他觉得也不过如此了——   但他自然不能对孙太医这般说,而是用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道:“孙太医应该也知道我参加科举前一直在蜀地居住,我那时住在一个山脚下的村子里,倒是遇到了山里的一个高人,那时帮了我许多——”   他言语说得模糊,孙太医直接脑补成这个高人帮助他生下崽崽,不禁双眼冒着亮光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想到天底下还有此等高人能帮男子接生!”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北境的巫师都能有那许多难以理解的神通,听说蜀地有许多修道的真人,这么点神通大概也不算甚——”   林琅:......   果然还是自我攻克来得最为有效——   刘歧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顿时直接将手里正在批阅奏折的朱笔直接扔到了奏折上,溅了一奏折朱砂印迹,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直接出了宫。   等到时,只见林琅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缘故,刘歧再看他那身宽松月牙白长袍遮住的肚腹时,总觉得那肚子的确好像隆起了许多。   而这人正抬头望着繁盛浓绿的槐树叶间的阳光和天空,不知在发着什么呆。   刘歧也怕惊到了正发呆的他,轻轻走过去,半蹲在他身旁,一手环着他,一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惊喜和小心翼翼问道:“子、子玉,你又怀上朕的孩子了吗?——”   林琅:······   他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好像也没哪里不对劲,他面上带着一丝尴尬道:“孙太医说有两月有余了——”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觉得空气有点安静,又没话找话道:“之前小家伙在肚子里时太听话了,并没有什么孕吐嗜睡之类的反应,所以没有反应过来——”   刘歧有些心疼,忍不住自责道:“都是朕不好,让子玉受苦了——”   林琅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些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还会又怀上孩子——”   刘歧有些担忧道:“生孩子这么辛苦,以后朕服用少子汤便好了——”   林琅有些疑惑道:“陛下不想要很多孩子吗?——”   刘歧面上带着点认真道:“子玉为朕生的孩子,朕当然喜欢,只是和子玉比较起来,朕更不想子玉那么辛苦——再说,有崽崽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林琅心中不禁一阵酸酸胀胀,他知道刘歧向来对他很好,但每次这人还总是能够出乎他意料——没想到这人不想要他辛苦,宁愿他不生孩子,他突然觉得,这怀孩子的辛苦,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刘歧似是酝酿了一番,道:“子玉,朕想立你为后——”   林琅:??!!   他没想到这人怎么又提这一茬——   不待他反对,刘歧迅速道:“就算不为了你,为了崽崽和肚子里的孩子,朕也想立子玉为后,这样孩子便会知道朕是他们的父皇,你是他们的父后——”   “这样在天下人看来,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敢说朝廷文武百官还是天下百姓,谁也不能说什么!”   林琅不禁有些松动,就算不为他自己考虑,他也该为两个孩子考虑。他也还是觉得,如果他和刘歧两人堂堂正正在一块了,两个孩子才像是有了堂堂正正的出身一般,否则就像私生子一样。他不想两个孩子被当作来路不明的私生子——   他终于还是松口答应了。   刘歧瞬时欣喜若狂,抱着林琅狠狠吻了上去,很久才松开他,捧着他的脸喘息着温柔道:“子玉,朕能与你相伴余生,真是上苍垂怜、三生有幸——”   林琅心里酸酸软软的,难得软言软语道:“我也是。”   一阵风吹过,繁盛的槐树叶沙沙的声音温柔地拂过耳畔,金色的光斑在地上闪闪烁烁,时光流逝、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