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魔尊后被迫成为万人迷》作者: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   文案:   顾凌宇莫名其妙就穿成了一本修真文里的反派魔尊,而且此反派既不是死于野心,也不是死于嫉妒男主——他死于太渣。   原作中此人虽然是个反派,却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他先是迷倒了仙尊男主的天下第一美女弟子,又在男主来找自己弟子的时候把男主追到了手。   随后,他居然转脸就和一位风流掌门卿卿我我!   终于,渣男魔尊因为欠下太多情债,在情人们的围攻之下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改变这种凄惨的结局,顾凌宇决定努力作死,做一个钢铁直男,摆脱万人迷体质,不和任何大佬擦出爱情小火花。   清冷仙尊?   不好意思,正邪不两立,本魔尊和您这样的皎皎君子不搭。   风流掌门?   不好意思,本魔尊喜欢专一的。   天下第一美人?   不好意思,本魔尊断袖,不喜欢美女。   终于,在他兢兢业业的作死讨人嫌之下,各位大佬们对他……态度似乎还是越来越不对劲?   师父对任渠椋所说最多的话便是正邪不两立。   他自幼便以除魔扶道为己任,立志早晚又一天定会为了天下苍生而铲除魔尊。   于是,人人都称他为皎皎君子,说他有一身凌然正气。   可真正的魔尊和他的想象为何完全不同?他洒脱,豁达……还是个美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害苍生呢?   这样的魔尊,让任渠椋想要将君子二字抛到九霄云外。   这样的魔尊,让任渠椋想要……把他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身边。   魔尊受×仙尊攻   1.攻受双重生,两人前世就彼此相爱,但因为特殊原因两人都暂时性失忆,以后都会想起来的。   2.魔尊其实不是渣男!!!受以为自己穿书,事实是他只是短暂地穿越到了现世一段时间。   3.文中有女装大佬出没。。。。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重生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渠椋(liang),顾凌宇 ┃ 配角:桂江雨,林雁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魔尊真的不想当万人迷!   立意:人要学会向前看,学会放下,才能看到生活的惊喜。 第1章 穿成渣男魔尊 你给我把衣服穿上!……   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鸟落在了玄袍墨发的男人手上。   男人听过那灵鸟带来的讯息之后长叹一口气,淡笑着对不通人言的灵鸟喃喃道:“我的使命该结束了。是时候,让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那灵鸟不解其意,只知道将男人的每一个音节记录下来,带着这一句无头无尾的话离开了男人华丽的寝宫。   男人召来了身边的副使吩咐道:“片刻之后,有一位贵客会来到青阳山。届时你打开山外的禁制,放他进来。今夜过后,若本座有什么不测,青阳山你便暂且代本座镇守。山外的禁制是我魔界历代魔尊以自己修为所化,没那么容易被破除。你只要守着禁制,便可保得青阳山无虞。”   副使闻言,震惊地抬头看向男人。   男人眉目温润,眸色淡然,着一身黑色长袍,是一副绝世的好容颜,只可惜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莫测的高深气质。   心知自家主人不喜多言,副使只得压下心头疑惑,点头称是。   “下去吧。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男人挥手斥退了副使,起身来到了后殿的温池之中。   顾凌宇原本正在自家浴室泡澡。   谁知道,他不过就是把头在水里埋了一会儿,等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自家那个一个人躺进去都要蜷着腿的浴缸里了。   入眼的,是一个足足有他那间出租屋那么大的露天温池,氤氲着丝丝水汽,周围则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的小院。   他这是在哪儿啊!   洗个澡而已,不至于就出现幻觉了吧!   对着眼前莫名其妙的场景震惊三秒之后,顾凌宇再次将头埋进了水里。   一定是他刚刚抬头的方式不对!   虽然他的确时常幻想自己能像那些万恶的资本家一样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别墅,和一个房子那么大的泳池,但前提条件是获得渠道正常,比如买彩票中奖之类。   就这么突然乾坤大挪移——委实是有些惊悚了。   然而,再次抬头,他依然身处于这个古色古香的小院之中。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撞鬼了么?   顾凌宇不信邪,一次又一次地把头塞进水里,然后再抬起来。   然而,不管这么重复多少次,他都还是没能回到自己那个面积十平米的小浴室中。   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他想拦个人问问都不行!   又一次把自己沉进了水中,顾凌宇在水底一睁眼,却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飘飘然落在了小院的假山之上。   有人来了!   他猛地从水中探出了身子,任由那一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长的头发湿哒哒地垂了满肩,甩去满脸的水珠,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白袍,生着一张白玉般无暇的脸,凤目狭长,薄唇轻抿,满脸淡泊,气质清冽,在徐徐晚风中显得愈发气质不俗。   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他原本是很想找个人问问的。可看清此人容貌之后,顾凌宇不知为何,竟心下微微一痛,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就是顾凌宇?”那人冷冷地问道。   顾凌宇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楞楞地点了点头。   见状,那人便拔出了腰间长剑指向顾凌宇,首先开了口:“本尊乃琨玉山任渠椋。魔尊,交出我的徒儿!”   任渠椋?魔尊?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等等,这不就是他之前看过的一本修真文《天下第一剑》里面的主角吗!   那本小说里面的反派魔尊恰好和顾凌宇同名,就因为这个,他当时看的时候还狠狠地吐槽了这位魔尊一番。   可是眼下,这个场景,这位美男的装束,以及他自称任渠椋……   他该不会是穿越了吧?而且还是穿越到了魔尊身上?   原作里的魔尊是个大渣男。   他凭借自己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先是迷惑了天下第一美人,然后又成功俘获男主任渠椋,也就是眼前这位正在用剑指着他的清琼仙尊的心。可是得到了男主之后他却还不知满足,居然背着男主去和一个什么门派的掌门厮混,并且被男主捉奸,伤透了男主的心。   除此之外这位魔尊还有许多其他的风流韵事,可谓是数不胜数。   苍天有眼,因为欠下了太多的情债,这个渣男终于引起了众怒,最后死在了因爱生恨的清琼仙尊任渠椋的剑下。   回忆结束,顾凌宇默默地捂住了脸。   穿成谁不好,穿成这么一个把自己渣死的大渣男身上!   任渠椋口中所说的徒儿,指的应当是天下第一美人林雁一。   听任渠椋方才的话,现在的剧情应该是进行到了林雁一爱上了魔尊,为了魔尊叛出师门,然后她的师父前来魔界寻找自己的徒儿想让她改邪归正这一步了。   按照原作,接下来的发展应该是,任渠椋想要感化自己的徒儿不成,自己也沦陷在了魔尊的美貌之下,和自己的徒弟成了情敌。   当初看这本书的时候,顾凌宇一度觉得塑造出魔尊这种角色的作者怕不是想要报复社会。   但是等他成了魔尊这个角色,那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作为一个未卜先知的穿书者,他绝不能让自己步上魔尊的后尘!   还好现在还为时不晚,目前爱上了他的也就只有一个林雁一而已。只要让林雁一移情别恋,再其他人都对他没兴趣或者干脆不要认识他,那他不就不会死了么?   保命计划的第一步:不要让任渠椋爱上自己!   想到这里,顾凌宇缓缓抬头,对上了任渠椋的目光。   这是任渠椋第一次与现任魔尊顾凌宇见面。   当年魔界三阁叛乱,杀死前任魔尊之时,顾凌宇尚且年幼。然而,他却能凭一己之力平三阁叛乱,稳坐魔尊之位十年,也因此威名远扬。   任渠椋一直以为此人当是狂傲不羁,却不想魔尊本尊竟是如此温润俊朗的一副少年相,青丝尽散,在氤氲水汽之中无端添了几分旖旎之感。   心中似乎育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及,任渠椋呼吸微滞,一股莫名的焦躁陡然升起。   但他却仍记得师父自幼对他的教诲,正邪不两立,正道人士理应以除去这些魔修为己任。   更何况,正是此人引得他那自幼温柔怯懦的徒儿做出了叛出师门这样的事情!   于是,任渠椋稳下心神,眉目凌然,直面顾凌宇。   从任渠椋的眼中看出了明显的疏离,顾凌宇心下大喜。   原作中任渠椋会爱上魔尊,容貌的原因倒在其次,主要是因为觉得魔尊并不是世人所说的那般。他自以为了解魔尊的为人秉性,愿意相信世人对魔尊的诟病都是来自于对魔修的偏见。   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位仙尊是个睁眼瞎,但这也说明了一点——这位仙尊是一位谦谦君子。   按照原作,任渠椋此人不食人间烟火,不染俗尘,是容不得别人旁人对他一丝一毫的污蔑与羞辱的。   这样一个人,想要让他讨厌自己那还不好办?   于是顾凌宇装出了一副悠哉的样子,展开双臂靠在温池池壁上朝任渠椋挑了挑下巴:“仙尊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有事好商量,别一上来就拔剑嘛!你想见你徒弟不是?不如你过来和我一起泡个澡,我再慢慢告诉你你那宝贝徒弟现在在哪里!”   如此一副轻浮浪荡子模样,皎皎出尘的仙尊怎能容忍?   谁料,任渠椋却没有生气,只怒视了顾凌宇片刻之后冷声道:“少废话,她现在在哪里?”   看来这位仙尊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这个程度还不够,得加大力度。   “仙尊当真是来找自己弟子的么?可别是听闻了本座的美貌想要亲眼瞧上一瞧,才打着寻找自己徒儿的名义找上门来,还偏挑了本座洗澡的时候来。都说清琼仙尊的出世明珠,我看也不过如此嘛,居然来这里偷看本座一个大男人洗澡洗澡!这要是传出去了……啧啧啧!”   此言一出,任渠椋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一双凤目便染上了愠色,怒喝一声:“无耻狂徒!”,便抬剑挥向了温池。   顾凌宇早有准备,见任渠椋出手便立即翻身而起,跃出温池,躲开了任渠椋的剑光。   一池泉水被击得冲天而起,同时也将任渠椋浇了个劈头盖脸。   见顾凌宇想跑,任渠椋从假山上一跃而下,一剑便刺了过去。   顾凌宇见趁乱逃跑不成,顺手捞起放在池边的魔剑来挡下了那冲天剑气。   两人且战且分,暂且停手,各自落在了温池两边。   这一落下,两人才终于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顾凌宇刚刚正在泡澡,所以身上是未着寸缕的。   魔尊本尊是个男女通吃的,顾凌宇本人可不是断袖。两人都是大男人,他穿越之前也常常到大澡堂去泡澡,和一堆大老爷们坦诚相对。因此他虽然觉得眼下的场景略有一丝诡异,倒也不觉得多么不好意思。   反倒是任渠椋,方才急怒之下没有想太多,如今两相相对,一下子红透了脸:“魔头无耻!把衣服穿上!”   顾凌宇原本也是打算找件衣服穿上的,但见任渠椋如此模样,却反倒有些不想穿了。   他自己身材又不差,任渠椋一个男人,被他看看也不少块肉,如果这样就能帮他挡掉要命的烂桃花,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顾凌宇愈发无耻:“呦,仙尊,你我都是男人,什么什么都一样,你脸红什么啊?”   见此人光着身子还如此恬不知耻,任渠椋怒火攻心,可提剑追砍一个赤/身/裸/体之人实在是有失风度,气得额上几乎爆出青筋来,却又拿此人无可奈何。   而他的怒意,相较于对顾凌宇,更多的是对他自己的——堂堂清琼仙尊,面对十恶不赦的魔尊时,竟可耻地感到一股无名的鬼火在自己心头乱撞,让他口干舌燥。   师父所言果然不虚,魔修果然都是善于蛊惑人心的!   顾凌宇莫名觉得这样面红耳赤的仙尊竟格外的有趣,正要再说些什么逗一逗他,却听得小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一个男人轻佻明丽的声音:“怎得整个青阳殿都没有一个人?这里面可有人吗?方才好大的动静啊!”   顾凌宇微微一愣,下意识便伸手遮住了重要部位,只在心中哀嚎——这来的又是谁啊! 第2章 渣男出轨 我们是清白的!   任渠椋和顾凌宇都没有想到会突然有人闯进魔尊的浴池,一时间皆是一愣。   “没有人吗?没人,在下可进来了!”   那人说着,已经伸手轻轻推开了小院的石门。   电光火石之间,任渠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来不及细细思索,身体便已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足尖轻点,掠过温池来到了顾凌宇身旁,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袍便将顾凌宇整个地裹了起来。   突然被这么劈头盖脸扔过来一件衣服,顾凌宇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了然——清琼仙尊应当是受不了被人看到和一个裸/男单独相处,这样太有损仙尊的清誉。   虽然觉得被一个男人看了身子没什么关系,但顾凌宇没有特殊癖好,被太多人看到的话那的确是有些羞耻了,于是他便接受了任渠椋的外袍,顺从地裹在了身上。   手忙脚乱间,那人已经绕过了石门,来到了两人面前。   这人唇角含笑,天生一副风流相,不像掌门,倒像个富贵公子,也不穿道袍,只着一身价值不菲的浅蓝色锦衣,佩了满身的珠玉,却不显俗气,倒更添几分风流韵味。   顾凌宇思绪转得飞快,却仍是想不到此刻出现在此处的会是谁。   按照原作,这里应当只有任渠椋一个人来找顾凌宇才对啊!   “哎呀!”那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在乔孟和任渠椋之间扫了一个来回之后,连忙展开了手中那面精致的折扇遮在眼前,摆出了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两位是魔尊大人和清琼仙尊吧?实在是抱歉,桂某不知这里原来是魔尊大人的沐浴之处,也不知道原来清琼仙尊和魔尊大人之间竟有这等情缘。二位请放心,今日所见,桂某绝不会说出去一字半句!”   此人自称姓桂。   然而,还未等顾凌宇想起原作中姓桂的大佬都有哪几位,任渠椋听过此人言语,眸中已染上了怒色,冷冷地开口道:“还望桂掌门莫要胡言乱语。在下今日来到此地,是为了救出我那徒儿。今日之前,在下与魔尊大人从未见过面。我们二人清清白白,没什么不可看的,桂掌门可以放下折扇了!”   看过原作的顾凌宇很想为魔尊辩解一句,说这个救字用的不合适,毕竟是林雁一心甘情愿为了魔尊叛出师门的。不过眼下他还未能完全接受自己已经穿越这个事实,这两位大佬若是能互掐起来,他也能多些时间考虑自己眼下的处境以及对策。   心知任渠椋最难以忍受旁人的污蔑,顾凌宇便煽风点火,含糊不明道:“桂掌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怎么不晚点来呢?”   闻言,桂掌门立刻露出了一个了然加抱歉的表情。   任渠椋一记眼刀朝顾凌宇射了过来,旋即立刻转头向那人解释道:“我看桂掌门怕是误会了什么!”   趁着两人互相你来我往的时间,顾凌宇想起了眼前人的身份。   此人应当是泓兴派掌门桂江雨。   泓兴派乃正道四大门派之一,纵横百年,基业浩大。其掌门桂江雨,父亲早逝,十五岁便接掌泓兴派。   那时的泓兴派尚为四大门派之末,又落入一个小儿手中,人人都说泓兴派命数将尽。但谁都没想到,正是这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小儿,将泓兴派发扬光大,终至成为四大门派之首。   看原作时顾凌宇对此人的评价则可以概括为四个字——脸厚心黑。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远比任渠椋要难对付的多。   正是这个人,造成了任渠椋和顾凌宇之间彻底的决裂。   那时候,顾凌宇与任渠椋虽没有明目张胆地结为道侣,但情话信物却已经往来过了多番,甚至也已经双修过许多次。   在清琼仙尊这等自幼便清雅端方的人看来,他们这便已经算是互相暗定了终身,只不过因为两人都是男子,才不便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罢了。   可没想到在那之后,任渠椋却发现顾凌宇与桂江雨往来越来越亲密,甚至有一次两人亲热还被任渠椋抓了现行。   任渠椋伤心欲绝,这才意识到自己信错了人。   而顾凌宇最后身死,给了他致命一击的,正是任渠椋。   可是按照原作,桂江雨怎么着也得等到顾凌宇和任渠椋浓情蜜意的时候再出场才对啊!现在就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情况啊!   保命计划第二步:远离桂江雨!   思忖间,桂江雨已经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前些日子魔尊大人路过泓兴山,我的一些门人不大懂事,冲撞了魔尊,起了些冲突。桂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好好解决此事。”   这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眉目含笑,顾凌宇看着却只愈发觉得此人不好对付。   因为这段剧情他记得。   虽然发生的时间被提前了,但原作中的的确确是有这一段剧情的。   魔尊根本不是恰好路过泓兴派的,而是为了寻找一样多年之前魔界遗失的宝物,刻意前往。并非是桂江雨的门人冲撞了魔尊,而是魔尊认定桂江雨盗走了魔界的宝物,一定要讨回,那些门人为了拦住魔尊,才被他所杀。   这一遭使得泓兴派损失惨重。   此人分明就是来寻仇的,却还说得如此好听!   如此深仇大恨,最后桂江雨居然还能和魔尊两人卿卿我我,也着实是令顾凌宇好生佩服。   任渠椋似乎是不大喜欢桂江雨,言语之间很不客气:“旁人的事非恩怨在下不便插手。只是在下和魔尊之间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可否烦请桂掌门等上一等?”   桂江雨虽满脸笑颜,说起话来却也很不客气:“为何一定是让桂某等上一等?莫不是仙尊想要护着魔尊?”   “荒唐!我任渠椋与魔修势不两立,又怎会护着魔尊?”   桂江雨的眼神里渐渐也带上了寒意,上下打量着任渠椋湿透的里衣和顾凌宇身上单薄的外袍:“势不两立?桂某所见与仙尊所言可有些不同啊。”   顾凌宇:“……”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场景让他觉得后脊一凉。   这两人在原作里是情敌,为了原主剑拔弩张倒也可以理解。可问题是现在不是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为什么两人见面还是这么水火不容?   而且两人争执的原因居然还是因为他!   不行,不能这样发展下去!太危险了!这毕竟是一本小说里的世界,就像男主天生就有主角光环一样,谁知道原主身上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万人迷光环之类的东西!   顾凌宇心生一计,既可以摆脱任渠椋,又可以打发了桂江雨。   他猛咳了两声,佯作不支,膝下一弯便要倒下。   任渠椋一惊,下意识便转身扶住了顾凌宇:“你怎么了?”   “实不相瞒……本座前些日子,受了些小伤。今日原本是在这温池中修养的,却不想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找上门来……”   桂江雨耳朵很尖:“魔尊受伤了?”   顾凌宇不理他,只趁机附在任渠椋耳边轻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仙尊林雁一现在在哪里,但是还请仙尊助我赶走桂掌门。”   倒不是魔尊的修为不是桂江雨的对手,实在是他对这具身体的灵力应当如何使用还不熟悉。   方才和任渠椋对招,若不是他没穿衣服导致任渠椋心神不稳,只怕现在他便要身负重伤了。   任渠椋一愣,旋即问道:“此话当真?”   桂江雨是什么样的人,任渠椋也是略有耳闻。   旁人的恩怨,他原本是不愿意插手的。但此刻自己的徒弟在魔尊手上,若是这两人之间当真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让桂江雨趁人之危杀了魔尊,只怕林雁一也难安然无恙。   而且……任渠椋有些不愿意承认的私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厌恶桂江雨。   虽然顾凌宇才应当是与他势不两立的魔尊,可一想到若是自己不管这一遭事情,顾凌宇便会落入桂江雨手中,他便莫名地窝火。   见任渠椋有松动的迹象,顾凌宇心下一喜,继续说道:“本座以魔尊身份起誓!”   魔尊身份,对他而言什么都不算!   只要能骗得任渠椋愿意护着他赶走桂江雨,日后想甩掉任渠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任渠椋果然是好骗,听了顾凌宇的起誓便当真信了他,转向了桂江雨:“桂掌门,魔尊现下身体抱恙。在下虽不知二位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但是可否桂掌门等他身体恢复之后再与之详谈?”   闻言,桂江雨轻笑了两声:“这便是仙尊所说的势不两立?是桂某太久不出门,竟不知道清琼仙尊和魔尊大人何时变得这么要好了?”   任渠椋面不改色,依旧一脸冷若冰霜:“在下只是觉得,君子不趁人之危。任何事情都需搞清楚来龙去脉再做决定,若仅凭着一腔热血和对事情的一知半解便贸然使用武力解决问题,只怕会造成不少误会。”   “来龙去脉?”桂江雨冷笑一声,“好,桂某便告诉仙尊此事的来龙去脉。若仙尊听完之后仍执意要护着魔尊大人……那桂某便要猜上一猜,二位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顾凌宇开始心虚起来。任渠椋好骗,但也正直固执,很有自己的原则。若此事当真是魔尊的错,那即便是有约定在先,他也不能确定任渠椋还会不会继续帮他!   “我泓兴派这么多年从未和魔界有过一丝一毫的往来恩怨,却不知哪里惹了魔尊大人不满,竟要亲自上我泓兴山,一言不发便大闹一场,伤我弟子无数。我如今请魔尊大人给我一个解释,不为过吧?”   任渠椋皱着眉扭头看向顾凌宇,像是在求证。   顾凌宇心虚,只能眼神飘忽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到。这都是魔尊本尊做的,和他可没有关系!   但问题是他现在也没法否认。   果然,见到顾凌宇的表情之后,任渠椋心下了然,犹豫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下定了决心:“对此,想必魔尊大人自有解释。二位之间的事非恩怨在下实在不便多言。”   果然靠不住!   任渠椋这是要把他推给桂江雨! 第3章 为人蛊惑 想欣赏一下本座的身材么?   任渠椋心下很不痛快。   他实在是不愿意让桂江雨和顾凌宇对峙。   可桂江雨想要为自己的门徒讨个说法无可厚非,若是他太过执意护着顾凌宇,的确惹人怀疑。   而且,师父告诫过他,魔修最擅蛊惑人心。虽然面上未曾表露,但他今天因为顾凌宇,情绪起伏的确是大了一些,焉知这一切不是顾凌宇的把戏!   既然已经明确了谁是谁非,他身为清琼仙尊,就只能让路。   眼见任渠椋靠不住,顾凌宇思绪转得飞快,很快便再次想到了应对之策。   “这件事情,的确是本座的错,但也并非事出无因。”   桂江雨闻言,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还请魔尊大人给桂某一个理由。否则我的那些枉死的弟子们,实在难以安息啊。”   顾凌宇看过原作,也知道桂江雨此人多么睚眦必报。虽说后来和魔尊浓情蜜意,但此时此刻心里定然是给顾凌宇安排了一百零八种死法。   他单打独斗未必是顾凌宇的对手,大概也是因此才选了今日来到青阳殿,想要借着魔尊骗走林雁一这件事和任渠椋站在同一战线,共同对付顾凌宇。   只是他也没想到,林雁一这个导/火/索居然没能让魔尊和清琼仙尊斗个你死我活。   “此事究竟因何而起,本座自会给桂掌门一个合理的解释。正好今日清琼仙尊也在场,便请为我二人做个裁决,看此事究竟是谁对谁错。”   任渠椋微微蹙眉,却仍是答应了下来:“也好。”   桂江雨没料到传说中那个杀伐果断的魔尊竟像个文弱书生,行事作风上也与传言大相径庭,一时间竟也猜不透顾凌宇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便轻一点头:“既如此,还请仙尊不要徇私情才好。”   顾凌宇总算松了一口气:“那便先请桂掌门移步正殿,本座和仙尊随后便到。”   若是让这两人一起离开,那他们必定生疑。但是任渠椋在正道之中的名声无人不知,只要让他留下,桂江雨便不会再有什么疑虑。   果然,桂江雨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凌宇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小院。   任渠椋这才转向顾凌宇:“为何我们三人不一同前往正殿?”   顾凌宇指了指两人身上湿透的衣服:“当然是要先收拾收拾自己啊!就这么湿哒哒地去接待客人,多没有礼貌啊!我这里衣服多的很,虽然没有白色的,但我看咱两身量差不多,你应当穿得了我的衣服。等着,我去给你找一件。”   任渠椋沉吟片刻:“不必。”   话音刚落,他指尖灵光一闪,整个人从头到脚便重新恢复了干爽,随后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件新的外袍披在身上,恢复了皎皎出尘的清琼仙尊。   顾凌宇吞了一口口水,用了短暂的三秒钟时间默默对高效的风干技术表示了震惊。   震惊过后便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了——他原本是打算利用换衣服的时间来甩开任渠椋的,如果不用换衣服,那他怎么逃跑啊!   从方才开始,任渠椋便有些不敢正眼看顾凌宇。   外派单薄,又是白色,沾了水之后几近透明,贴在顾凌宇身上,比之什么都没穿的时候也好不了多少,反倒更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这韵味到了任渠椋这里便成了别样的折磨。   这些年的修行,都修到哪里去了?师父的教诲,都听到哪里去了?   怎能如此轻易便被这人蛊惑了心智?   可是……顾凌宇方才说他受伤了   受伤了,也就是说不便动用灵力,那就不能自己烘干衣服和头发,也就是说需要他的帮助……   任渠椋此刻思绪万千,完全忽视了一点——魔尊的修为何等强大,即便是受了重伤,烘干衣服这样的小事又何须旁人代劳?   两人各怀心思。   任渠椋踌躇半晌,才低垂着眼眸上前:“你受伤了,我帮你。”   “不用!”顾凌宇大手一挥,走到了温池旁边的小棚之中存放衣服的地方,“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可真是寒碜,就算你们的衣服不会脏那也不能一直不换吧!本座穿衣服,那可是至少一个月,每天都不带重样的!我可受不了一件衣服一直穿着不换!”   见任渠椋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顾凌宇便大大方方地转身看向任渠椋,一边剥开外袍一边笑道:“本座要换衣服了,仙尊还不回避,是想欣赏一下本座的身材么?也好。方才水雾缭绕的,仙尊应当是没看清楚,这下可以看个仔细了!”   果然,见此情景,任渠椋耳根一红,眼底再次染上愠色,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便离开了后殿。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先是像个流氓一样调戏了任渠椋一番,接着便骗了他,想来这样,任渠椋心下便一定会觉得魔尊就是这样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小人,自然也就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好感了!   顾凌宇在原主的衣柜中翻找了半晌,可原主的那些黑袍上面大都用暗金丝线绣着各种奇珍异兽,穿着这样的衣服一看便知此人身份,实在是不适合穿来逃跑。   无法,顾凌宇只得从衣柜中找出一件里衣来穿在身上,然后将任渠椋那件还在滴水的外袍略微拧了拧,打算等干了之后用来当外袍穿。   这样的白袍是修真文标配,穿上便不容易引人注目,当真是绝佳选择!   随后,顾凌宇跳上墙头,在趁着夜色消失在了后山之中。   顾凌宇担心任渠椋和桂江雨追上来,离开青阳山之后不敢停留,又因灵力运作实在不熟练,便只能御剑在低空飞行。   不过这青阳山也真不愧是魔界的地界,方圆几十里都不见人烟,他就这么在半空低低地飞着,倒也不用担心吓到人。   摸约天擦亮时,他终于抵达了一个小镇之中。   顾凌宇找了一家客栈,用之前在原主那里搜罗来的银两开了一件房间,便打算暂且在这里住下来。   掌柜见此人衣着怪异,心下很是奇怪。不过他开客栈这么多年,也知道不该问的别问,便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躺在客栈的床上,顾凌宇才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什么魔尊,什么仙尊,什么掌门,全都见鬼去吧!   那些危险人物他一个都不想接触!   顾凌宇向来是一个颇为豁达的人,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雄心壮志。无论是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他对自己的要求都很低,那就是开开心心地活着。   穿越这件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毕竟他虽然在现世生活了那么多年,但其实有记忆的时光也不过那么十年而已。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亲人,除了“顾凌宇”这个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他是被强行塞进那个世界一般,突然出现,然后再突然消失。   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自然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当然他那一屋子的手办除外。   在短暂地为自己攒了许久的手办默哀三分钟后,顾凌宇很快就找到了人生新目标:好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就像当时在现世时轻易接受了自己孤儿的身份,并且给自己找到活下去这个人生目标一样。   等养好了精神,他打算动身找一个偏僻隐蔽一些的小地方,然后用从原主那里顺来的银子做启动资金开一家小饭馆。   在现世的时候,他别的本事没学到,做饭的手艺可不差!   那些大佬们肯定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魔尊竟会到某个穷乡僻壤去开饭馆,自然也就没人能找得到他!   就这么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无尽畅想中,顾凌宇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然而,在梦里等着他的,却不是什么美好的未来。   顾凌宇陷入了一片虚空之中,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景物。   他在虚空中走了半晌,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凌空响起:【欢迎来到修真界,魔尊顾凌宇。】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便只好面向前方和此人搭话:“你好?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系统吧?”   系统是每个穿书者的标配,顾凌宇还好奇过为什么他没有呢,原来只是出现的晚一些。   谁料,那个声音却出言否认:【何为系统?我乃天道传达者,是来向你传达天道旨意的。】   “天道?”顾凌宇皱起了眉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当走完的命线,魔尊也不例外。但是因为一些意外,导致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天道的预期,因此你才会出现。而我,则负责让你走完该走的路。】   “那我按照天道的指引做事,有什么好处吗?我要是不按照天道指引做事,会发生什么?”   【你若不按照天道指引做事,天道将降下天雷,取你性命。】   顾凌宇思忖片刻,还是觉得不妥:“可是按照命线,魔尊最后不是会把自己渣死吗?我要走完魔尊的命线……那我不就死了吗?既然如此,最后是被天道劈死,还是被正道围攻而死,有什么区别?”   闻言,那个自称天道传达者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天道对每个人的管束并非细致入微。比如,与清琼仙尊相识,与泓兴派掌门相识,这些都是魔尊必须要经历的事情。但是至于过程如何,何时何地怎样相识,天道不会管。因此,我只会在你偏离既定命运太远的时候出言提醒。】   “那也就是说,被正道围攻而死并不在魔尊命线之中?”   【……正是。】   “那就好那就好!”顾凌宇总算松了一口气,“那请问天道传达者大人,我现在偏离命线了吗?您这次找我是有什么指示吗?”   【尚未偏离。不过若是按照你的计划找个穷乡僻壤开饭馆,那便偏了。】   顾凌宇:“……”   【按照天道旨意,你对林雁一当有一恩。她现在正身处魔界三阁之一的泣露阁中,还请尽快完成。】 第4章 禽兽啊! 你这个……薄情寡信的禽兽!……   顾凌宇一边准备动身前往泣露阁,一边为自己风雨飘摇的未来忧愁。   他原本不想再和那些危险人物沾上什么关系的,可是天道却非要让林雁一欠他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得多大才能符合天道的要求?   还有,若是他帮了林雁一的忙,这姑娘因此爱上他了这可怎么好?   顾凌宇已经找了铜镜看过,这位渣男魔尊的脸和他在现世的脸一模一样。他向来自认为审美不错,且十分喜爱自己的长相。如今见此人和自己长得一样,便觉得这人能这么渣,也是有些资本的。   硬件条件这么好,想要让别人不要爱上他,看来只能从内心出发了。   原作林雁一会爱上魔尊,似乎是被魔尊的霸气威武折服。这是不是说明只要他表现的娘一点,林雁一就不会动心了?   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暗暗叹气:长得太帅,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啊!   成衣店老板娘见顾凌宇走进门,眼前登时一亮——好俊的小哥!   此人一身素白衣袍一看便是做工精良,价值不菲,加之此人温润俊美,惹人注目的很。   此刻店中人也不多,老板娘立即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想看点什么?”   见到老板娘的表情,顾凌宇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原本只是想来此处买些换洗衣服的,却不想魔尊的万人迷光环太过强大,就连成衣店里一个NPC看到他都会眼前一亮。   看来眼下有比买衣服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先买一副面具。   好在这家成衣店中货物种类繁多,倒也有面具。顾凌宇挑了几件衣服,拿了一副白漆木雕半面面具之后,便离开了小镇。   顾凌宇只知道泣露阁在青阳山以西,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天道却没有告诉他,他便只能边走边问。   这日他恰好抵达一处名叫高栾镇的小镇。   接连赶路好几日,顾凌宇也有些累了,便打算在此地暂且住下歇一歇。   这座小镇实在偏远,镇民大都是毕生未曾离开过高栾镇的,客栈中从小二到掌柜,竟都不知道泣露阁在哪里。   顾凌宇无法,只得先歇下,再做打算。   刚点了两样小菜,便有两个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的少年走进了客栈,称要在此住店。   这两人年纪看来都不过十六七岁,却都颇为稳重,高冠束发,腰间佩剑。   这样的人在这小镇中出现实在是有些扎眼,顾凌宇便不免多看了两眼。   他不由想起,任渠椋似乎也是差不多的装束,看来白袍还真是修真界标配。只是主角和龙套到底还是不一样。任渠椋的模样气度,可真不是这两个龙套可以比的。   谁料小二正准备带那两人上楼到客房里去,那两人目光一转,便看到了顾凌宇身上,同时停下了脚步。   顾凌宇心里咯噔一下,不由伸手摸了摸脸上那个只遮住了上半张脸的木雕面具。   当初他也是嫌麻烦,想着出门在外难免要在饭店里吃饭,总不能把面具摘下来,才选了这么个半面面具。   可这两个少年总不能单凭一张嘴就认出他是魔尊吧!   那两名少年盯着顾凌宇看了半晌,其中一个似乎大有继续看下去的意思,另一个拉了他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小二上了楼。   顾凌宇朝自己身上看了看,这才了然。   这几日他忙着赶路也没时间停下来换洗一下衣服,因此身上还一直穿着任渠椋的那件白袍,而这件白袍一看便是修道之人的装束。   这便也难怪那两个少年要多看两眼了,估计是在想这位道友是哪门哪派的。   与此同时,客栈楼上的客房之中。   “雁桢,你可看到那人身上的那件白袍了?”一人急切地问道。   “自然是看到了。”那名叫做雁桢的少年也微微皱起了眉。   这两名少年也是任渠椋的徒弟,先开口的那个叫做吕轻隐。   任渠椋师从琨玉山派,乃是琨玉山掌门座下首席大弟子,十分得掌门的器重,在琨玉山派中地位极高,服饰用度无一不是上上珍品。   而顾凌宇身上的那件白袍,所用布料乃是琨玉山特有的素玉锦,价值千金,唯有派中内门弟子可用。而那件白袍腰封上所缀红玉与白袍上的银鱼花纹,则是任渠椋一人独有的。   两个少年对自己的师尊何其熟悉,自然一眼便看出楼下那人身上所穿的,正是自己师尊的衣服。   只是,不久前他们的大师姐被魔尊蛊惑叛出师门,任渠椋前往魔界寻找,至今未归。而任渠椋的性子那样清冷,即便是他们这些做徒弟的,和任渠椋之间也向来都是恪守师徒礼节,从来不敢亲近。   如今,师尊的衣服竟然出现在了一个陌生人身上……莫不是师尊遇到了危险?   两人连忙用传音之术联系了任渠椋,确定了师尊无碍,这才放心。   “你们所说的镇子在哪里?”任渠椋问道。   “青阳山以西摸约百里之处,名叫高栾镇。前几日此处出现鬼灵作乱,师祖这才派我二人前往查探。”陆雁桢回答道。   那头任渠椋沉吟片刻:“知道了,为师即刻便会前往。在那之前,尽力将那人留在店中。”   这边顾凌宇虽不知任渠椋马上就到,却也有自己的盘算。   那两个少年一看便知定是什么大门大派出来的弟子,出现在这样的穷乡僻壤里,定然是这里发生了什么。   虽然那二位未必认出了他的身份,他堂堂魔尊也未必怕两个小孩子,但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谁料,他刚收拾好了行李,走到客栈门口,便被两个少年从身后叫住了。   “这位道友……这就要离开?”其中一人问道。   顾凌宇微微一愣。   莫不是这两人当真认出了他?   若真如此,那此地更不宜久留!   “二位道友有事么?”顾凌宇问道。   两人被这么一问,一时间也噎住了。素不相识的,管人家干什么!   顾凌宇却心下愈发确定了,这两人虽未必认出了他的身份,但也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于是拱手道:“抱歉,在下还有些急事,不便在此多留,有缘再会!”   说完,他转身便要溜。   “等等!你不能走!”方才没说话的那个弟子突然大喊一声。   顾凌宇默默握了握他一直包在衣服里的魔剑剑柄。   难不成真要在这里和这两个少年打一架么?他倒不担心能不能赢的问题,只怕不知道这两个是哪家的弟子,万一伤着了他们,被他们家师尊记恨那可就不好了。   喊完这一句之后,轻隐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求助般看向雁桢。   他们看到,顾凌宇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任渠椋提点过,两个少年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决计不能通过暴力手段将这人留下。雁桢素来木讷,谎也不会撒,这样的场景自然不知如何应对。   情急之下,轻隐灵机一动,突然换了一副表情,戚戚然开了口:“你当真以为戴上了一张面具,我就不认得你了么!”   顾凌宇:“!”   看来真是不得不动手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他已经差不多能够熟练运用这具身体的灵力了。为免多事,待会儿还是教训教训这两个孩子就好,不要伤着他们了。   正这样想着,轻隐却接着开了口:“你这个……薄情寡信的禽兽!”   顾凌宇:“?”   雁桢:“?”   虽说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但是放在原主身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莫不是这位小仙君也是原主的烂桃花之一?   真是禽兽啊!   见顾凌宇愣神,轻隐略微松了一口气。他们只是需要拖延时间等任渠椋来而已,用什么方法都无所谓。   于是他便继续开口道:“你之前和我说过什么?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但是结果呢?你现在见我居然还戴着一张面具!”   顾凌宇叹了一口气,将手从剑柄上移开。待要开口,轻隐以为他是要否认,忙打断道:“你不要说话!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承认的!”   雁桢:“……”   虽然但是,这个方法似乎的确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而那一头,顾凌宇也不知道原主究竟做过多少禽兽不如的事情,毕竟原作也只是给了魔尊一个渣男的设定而已,并不会把每一个被他渣过的人都事无巨细的写出来,因此一时间他竟也不知这小子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只不过,既然是为他而受过情伤的,动手自然是不能了,得想办法把人安慰好不要让他记恨才好。不然万一将来小仙君因爱生恨走火入魔找他来报仇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   分手当然是要分的。只不过提出分手的不能是他——他得想办法作死,让小仙君不喜欢他然后一脚踹了他!   “谁说我不认你了?”顾凌宇笑道,“我这不是想考验你一下嘛,看我戴上了面具,你还能不能认出我来。不错,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轻隐:“?” 第5章 官人! 人家虽然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   既然开始了,那就只能继续演下去。   顾凌宇不知道眼前少年的名字,为了不被贴上一个无情的标签,只能硬着头皮娇声唤道:“官人!”   轻隐肉眼可见地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顾凌宇也很是无奈。若是对方是个女孩那倒好办了,大部分姑娘家都是不大会对太过阴柔的男人动心。但是对方是个少年……这他还真有点拿不准要怎么样才会被讨厌。   不过看这孩子方才的反应,似乎也不喜欢太阴柔的?   也是,魔尊什么身份,不管跟谁在一起那都一定是上面的那个。这少年既然能对魔尊动心,想必也是喜欢勇猛一些的。   思及此处,顾凌宇愈发来劲,含羞带怯地伸出翘起兰花指,上前便要去拉轻隐的衣服。   “别碰我!”轻隐显然是被膈应到了,一甩袖子,满脸嫌恶地躲开了。   看来有戏!   顾凌宇又继续放了几个大招,自觉时机成熟之后,便决定开溜。   “人家虽然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有点急事必须要离开,只能暂时和你分离了。”   “你要走?去哪里?”   一听顾凌宇说要走,轻隐又着急了,只咱心里暗暗着急,师尊怎么还不来。   “我得回我家一趟,我家里的仆从方才传音给我,说是……说是……说是我家着火了!”   顾凌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听起来十万火急的事情,半晌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虽然理由很蹩脚,但他刚才那么作天作地了一遭,这少年现在应该对他没有好感了才对,应当没理由还揪着他不放。   然而,不等少年开口,便有一道清冽的声音在顾凌宇背后响了起来:“可本尊方才从你家过来,并未见到火光。”   任渠椋来了!   顾凌宇一惊,猛地瞪大了双眼。   为什么任渠椋会出现在这里?   任渠椋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任渠椋听去了多少?如果一早就来了……那是不是连他刚才冲着这小子撒娇的样子也全都看去了?   顾凌宇默默捂脸,一种方才作天作地时都没有的尴尬油然而生。   那两个少年见了任渠椋,面露喜色,向任渠椋奔去:“师尊!”   任渠椋狠狠地剜了顾凌宇一眼:“骗走了我一个徒弟还不够?还以为魔尊大人何等威严的一个人,原来竟如此厚颜无耻!”   顾凌宇:“……”   虽说话不是什么好话,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想让任渠椋不要爱上他的目的好像也算是达到了。   听到任渠椋的话,两名少年微微一愣。   “这位就是魔尊?”雁桢难以置信。   “师姐竟会为了这样的人而离开我们!”轻隐义愤填膺。   任渠椋就那么冷冷地瞪着顾凌宇,半晌也不说话。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顾凌宇只好首先打破沉默:“那个……你们师姐非要来找我,也不是我让她来的。这魅力太大也不能算我的错吧?”   任渠椋:“……我徒儿在哪里?”   两个少年顾凌宇不怕,但面对任渠椋他还是要忌惮三分的。不仅是因为原作中魔尊是死于任渠椋之手,更因为在原作中便有提及,说任渠椋与顾凌宇的修为不相上下。   原本不相上下,加上顾凌宇的运用不熟练,那可不就成了高下立见么?   思来想去,要让林雁一欠自己一个人情似乎也和告诉任渠椋她在哪里不冲突,于是开口道:“她现在人在泣露阁!真是不好意思啊,仙尊。之前答应了告诉你来着,可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桂掌门突然找上门来,我这也是没办法才着急离开的!”   谁料,任渠椋却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不相信你还问!   话音刚落,任渠椋已经长剑出鞘,看样子是打算动手。   顾凌宇正要拔剑,却见方才起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木讷讷的小弟子上前拦住了任渠椋:“师尊!我和三师弟来到此处,是因为附近有鬼灵出现。师尊若是和魔尊在此地动手,灵力四溢,会让那些鬼灵不敢出来,无从查知鬼灵出没的真相!”   闻言,任渠椋重又将那已经出鞘半寸的剑锋插回了鞘中。   好机会!   趁这时机,顾凌宇足见轻点,一跃三丈,打算直接开溜。   毕竟原作只说打起来的时候魔尊和任渠椋不分上下,却没说谁脚程更快,或许能赌一把呢!   见状,任渠椋转身向两个徒弟吩咐道:“你们留下,继续探查鬼灵之事。若无法应对,及时传音告知为师。”   说完,不等两个徒弟回答,任渠椋便一跃而起,朝着顾凌宇追了上去。   顾凌宇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也低估了任渠椋的耐心。   他御剑飞行尚不熟练,只能在地上奔逃。此处人家众多,若是任渠椋御剑追上来,反而容易丢了目标,便只能跟着顾凌宇在地上跑。   可顾凌宇没想到,这一追就是一个时辰!   就算是有灵力加持,他也实在是没力气再继续跑下去了。   反观任渠椋,面不改色心不跳,依旧是那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   顾凌宇默默欣赏了片刻之后,得出了结论——一定是他使用灵力的方法不对!   “怎么不跑了?”任渠椋问道。   “我都告诉你你徒弟在泣露阁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相信你这个无耻小人!除非你和我一道,一同去找她。在见到她安然无恙之前,我都不会相信你!”   “所以你就是想让我带你一块儿去找你徒弟?唉,早说嘛!正好我也要去泣露阁,一块儿去吧。”   他还以为任渠椋被他恶心到了,想要直接一剑捅死他呢。早知道任渠椋没打算伤他,他就不跑了。   然而,任渠椋却仍是一脸戒备地看着顾凌宇,显然还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顾凌宇叹了口气:“我说你徒弟在泣露阁,你不相信我。我说带你一块儿去找,你还是不相信我。仙尊啊,你怎么这么难伺候?那要不你说,该怎么办?”   “你就这么轻易地答应带我去找我徒儿?”   “不然呢?”顾凌宇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魔尊,你是仙尊,所以咱两见面就一定得打得不可开交,然后我再誓死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   末了,不想放过任何刷恶感度的机会,顾凌宇又加上了一句:“我知道你有多强,正道第一剑嘛。虽然我也未必打不过你,但和你打还是要吃些苦头的。我这人怕死又怕疼,才不干这种事!”   小说里写出来的像这样的正道仙尊,向来都是及其讨厌软骨头的。哪怕是自己的敌人,只要对方硬气到底就一定会对对方敬重三分,若是一上来就求饶,那才是没有活路。   他说出这么一番贪生怕死的言论,仙尊现在心里一定在鄙夷他!   果然,任渠椋冷冷地瞪了他一会儿之后开口道:“真没想到,魔尊竟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   顾凌宇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任渠椋别爱上他,怎么说都行。   咔嚓!   趁顾凌宇不防,一个银质手镯突然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什么啊!”顾凌宇惊恐地看向任渠椋。   “我自制的法器,还未曾用过,也没有名字。不过今日既用在了你身上,便叫它锁魔环吧。”   顾凌宇:“所以这是以我为名命名了一个全新的法器?不是,这东西干什么的?”   任渠椋幽深的眼眸里闪动着不容抗拒的神色:“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摘下来。而若不摘下来,今后你无论身在何方,我都会知道。所以,不要再和我耍什么诡计!”   原作里没有这一段!   原作里的任渠椋整天只知道到处除魔扶道,身为天下第一剑修,只对剑法感兴趣,根本就不会研究这种炼器之术!   顾凌宇哀嚎起来:“你是一个高冷仙尊!你为什么要研制这么暗黑的东西?”   任渠椋不理会顾凌宇,只冷冷道:“待确定了我徒儿的安全,我自会将它取下。但你若敢伤我徒儿,或是做出其他什么为祸苍生的事情,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必然不会放过你!”   虽然任渠椋没有爱上他,但是他的下场好像并不比原作好啊!   “还不走!”任渠椋催促道。   “去哪儿啊?”顾凌宇无精打采。   “自然是泣露阁!你说过带我去找我徒儿!”   “大哥你行行好,我刚刚被你追了那么久!你看这太阳都快下山了,咱先就近找个地发住下歇歇吧!”   任渠椋蹙眉,待要说什么,却接到了传音。   他看了顾凌宇一眼,略走远了一些,并起两指放到了耳旁。   顾凌宇远也没打算要偷听,便专心地踢着地上一株顽强的狗尾巴草。   他想了一下,其实若是能和任渠椋同行也不是什么坏事。眼下顾凌宇已知的仇人已经有桂江雨和任渠椋这两个了。任渠椋是个君子,相对而言好骗一点。若是今日追上他的是桂江雨,只怕事情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   若是他一个人前往泣露阁,难保路上不会被桂江雨追上。但若是和任渠椋在一起,也能保障安全。   就任渠椋现在对他的这个厌恶程度,想来也是不那么容易动心的了,这一点他也可暂且不必太过担心。   正想着,任渠椋已经放下了手,朝着顾凌宇走来。   “你先陪我回一趟高栾镇。”   顾凌宇不解:“为什么?”   “轻隐和雁桢,他们遇到危险了。” 第6章 本座怕鬼 你觉得你那两个徒弟是去了寡……   顾凌宇与任渠椋同乘,御剑回航,很快便抵达了高栾镇。   期间顾凌宇仔细回忆过,原作中并未提及与高栾镇或是什么鬼灵有关的内容。   原作是以顾凌宇和任渠椋的故事为中心展开的,大抵是在原作中这两人都不曾在此时出现在高栾镇,因此才没有与之相关的剧情。   那两个孩子原本就是被他们的师祖,也就是任渠椋的师父派出来执行彻查鬼灵之事的。既然事先没有通知任渠椋,只叫两个孩子出马,想来此事原本该是不难应付。   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草包废物,若非当真遇到了无法解决之事,应当不会特意通知任渠椋。   因此任渠椋说他们遇到了危险,顾凌宇的第一反应便是高栾镇是否已经鬼灵遍地,血流成河之类。   可奇怪的是,任渠椋与顾凌宇回到高栾镇之后,既没有见到鬼灵,也没有那两个孩子的踪迹。   一切都很祥和宁静,街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许多店铺都正在收摊打烊,寻常人家的屋舍中都点起了灯,柔和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在街上。   然而,面对如此平静的高栾镇,任渠椋却仍是深深地皱着眉头。   顾凌宇和任渠椋走在街上,四下看着,什么端倪也看不出:“看起来没什么大事发生啊。你那两个徒弟在哪儿呢?”   谁料,任渠椋竟答道:“不知。”   “不是他们传音把你叫回来的吗?”   “他们只是探查到了镇中突然出现一股强大的灵流,因其远远超出了他们可以应对的范围,所以才想着先通知我一声。可是还没说完,传音便中断了。”   “这么邪门?可是……”   接下来的话顾凌宇没有说出来,但是任渠椋也应该能想到。   雁桢和轻隐都是修道之人,出现在这小镇中原本就引人注目。若是他们遇到了什么不测,必将引起镇民哗然。可是现下……整个镇子都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了!那家客栈!”顾凌宇猛然开口道,“去问问掌柜,有没有看到你那两个徒弟去了哪里!”   任渠椋显然也早就想到了,正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顾凌宇见任渠椋不理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两人到达客栈时,小二正在给门前的灯笼点灯打算关门,见到二人,显然是还记得他们,踌躇片刻才上前问道:“二位客官怎么又回来了?是要住店么?”   “小哥,我们来问个事儿。”顾凌宇想着任渠椋这样的人必然不善言辞,不会和旁人打交道,便跨出一步走到了任渠椋前面朝那小二问道:“小哥还记得今日来到店中的那两位身穿白衣的小仙君么?就是在门口和我争执过的那两位。”   “自然记得!”小二见顾凌宇平易近人,便停下手中的活同他交谈起来:“仙君要问什么?”   “他们是我这位兄弟的徒儿,今日我们玩闹,结果走散了,想问问小哥有没有看到两个孩子朝哪边走了?”   那小二挠了挠脑袋:“抱歉啊仙君,我虽然看到了你们在门口争执,但那个时候小店客人实在是太多,我也没太留神。等我忙完,你们都已经走了。”   闻言,任渠椋再次深深蹙眉,而后转身便要离开。   顾凌宇看他一眼,扭头对小二说一声“等我一下”,便朝任渠椋追了上去。   “你走什么啊!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他都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浪费什么时间?”   顾凌宇闻言,双手抱胸看向任渠椋:“那请问仙尊,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找他们俩?”   任渠椋沉默了。   这件事情发生得毫无头绪,他也不知道。   一般各门派派发任何任务,都会给执行任务的弟子一个卷轴,记录与这个任务有关的一切信息,包括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手大约是什么修为,有多少人等等。   这一次的任务是派发给他的两个弟子的,任渠椋没有看过卷轴,也就不知道这次任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你有什么高见?”任渠椋拿眼角斜乜顾凌宇。   顾凌宇勾了勾唇角,在嘴角勾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朝着等在门口的小二走了过去。   “仙君还想问什么?”小二问道。   “请问你们这里最近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什么奇怪的都可以!”   既然琨玉山派能够委派弟子下山扶道,想来一定是高栾镇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人向琨玉山派发出了委任。高栾镇这样的小地方,发生任何事情风声都会传得很快,若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客栈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是一定会知道的。   雁桢和轻隐既然是来探查鬼灵之事,那自然是哪里出了怪事往哪里去的。   谁料,小二抓耳挠腮地想了半晌,除了东家寡妇偷汉子被看到了,西家丢了什么祖传的玉镯怀疑是自家邻居偷的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外,没想出一件听起来有用的怪事来。   “你们这高栾镇最近值得说道的事情……就真没别的了?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闹鬼,掘坟之类的事情!”   小二哭笑不得:“这位仙君,您这话说的……您就这么希望我们这里发生点什么大事啊?这大晚上的,说这种话怪瘆人的,咱还是别说了吧!”   无法,顾凌宇只得放过了小二。   这回换了任渠椋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凌宇。   顾凌宇略有一丝尴尬:“仙尊啊,你觉得你那两个徒弟是去了寡妇家还是去了丢东西那家?”   任渠椋一点不觉得这种笑话好笑,只白他一眼,拂袖转身便走。   顾凌宇讨了没趣,只得一边自顾自跟上,一边絮絮叨叨:“没道理啊。这种小镇子有钱的也没几户人家吧!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怎么会有人花钱专门找你们琨玉山派来摆平这件事?如果不是有镇民委任,你们这些大门大派日理万机的,怎么会知道这里有鬼灵出没?”   他所说的,也恰恰正是任渠椋的疑惑。   鬼灵并非什么难以对付的大妖大魔,在等级上只比普通的鬼魂高一等而已,因此任渠椋一开始也并不觉得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会连这样等级的小鬼都对付不了。   而且鬼灵一般都只在晚上现身,照理说,即便是雁桢和轻隐要遇上危险,也该是入夜之后的事情才对。而方才两人向任渠椋传音的时候,分明还是酉时,根本就不到这些低阶鬼怪出没的时候。   莫非他们遇上的不是什么鬼灵,而是更可怕的东西?   在顾凌宇的絮絮叨叨中,两人已来到了城外荒山脚下。而此时,也已经快接近子时了。   顾凌宇看了任渠椋一眼,突然问道:“仙尊,你突然这么目的地明确地到这里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任渠椋答道:“同他们传音之时,我似乎听到了风声。是我方才疏忽了,才没有想到,高栾镇势低,夜间几乎是没有风的。”   闻言,顾凌宇便了然了:“所以如果要有风声,还是在传音中都能听得出来的风声,那就只能是在高处。但是高栾镇看起来比较穷,没什么人家能建得起太高的屋舍,所以你才觉得你那两个徒儿一定是在山上!”   “并非一定,只是猜测。”   “所以……你现在是要上山去找他们?”顾凌宇突然露出了牙酸的表情。   “除此之外,也无其他头绪。走吧。”任渠椋一甩袖子,便要上山。   “等一下!”顾凌宇突然大喊一声。   任渠椋不解地皱眉看向他。   “那个……救你的徒儿,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吧?你们门派的事情,和我这个魔尊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冒这个险啊?”   任渠椋皱了皱眉:“你又想逃跑!”   “喂!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顾凌宇佯怒道:“怎么着我也是堂堂魔尊!我不和你打不是因为打不过你,那是因为我怕受伤!能不能别老用逃跑这种词啊!还有啊谁说我要逃了!人和人之间就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那你为何不愿上山?”   顾凌宇朝那黑漆漆的山路看了一眼,不易察觉地吞了口唾沫。   说来惭愧,他怕鬼。   镇子里四处道路都点着灯,而且许多人家屋中尚未熄灯,有光亮透出,再加上还有任渠椋在身边,他便尚可忍受。但要他跟着任渠椋上这个黑黢黢的山上去找什么鬼灵,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凌宇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说他可是魔尊!为什么要帮一个正道门派找两个小徒弟啊!   见任渠椋还是皱着眉头,顾凌宇只好举起了右手:“我这儿不是还有你发明的锁魔环吗?我要是想跑,你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啊!我发誓,我绝对不跑,就在这个镇子里,就在那家客栈等你,行不行?”   对自己发明出来的东西,任渠椋还是很有信心的。   于是,他也便不再强迫顾凌宇,只道一声“你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样!”,便长袖一挥,独自上了山。   顾凌宇独自一人回客栈。   虽说街上有微弱的烛火光,但一个人走在夜色里还是有些瘆人的。   顾凌宇摸了摸胳膊,加快了步子。   今夜的月光倒是亮,将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顾凌宇看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自我安慰道其实自己也不是一个人,便觉似乎没那么可怕了,甚至还有闲心和自己开起玩笑来:“光听个风声就能知道自己徒弟在哪里,真不愧是男主!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主光环吧?诶,你说他会不会怕鬼啊?他要是……”   话说一半,顾凌宇突然停下了脚步,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都被凝固了起来。   眼前的地面上,赫然是一倒高塔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拖得像一把利剑。   顾凌宇缓缓转身,看到了那座矗立在月色中的高塔。   而白天他和任渠椋几乎走遍了高栾镇的大街小巷,根本就没见过这样一座塔! 第7章 非常的后悔! 清琼仙尊可是我的追求者……   任渠椋到达山顶的时候,恰好子时。   但他在山顶探查良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他想错了?或者说,高栾镇还有什么其他高地?   一时间没什么头绪,任渠椋只能暂时放弃,先回客栈去再做其他考量。   然而,等他回到客栈问过小二,才知道顾凌宇根本就没有回到客栈。   任渠椋暗骂一声,心道魔尊果然不可信,之后便离开了客栈,开始感应顾凌宇的位置。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顾凌宇居然仍在高栾镇中。   靠着和锁魔环之间的感应,任渠椋寻到了一处寺庙之外。   高栾镇原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虽说这小庙香火旺盛,但其规格也并不大,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任渠椋足尖轻点,越过院墙,便来到了院中。   前院是供着佛像的庙殿,后院是一排低矮的僧人住房,深夜间一片静谧。   这个时候是不好打扰旁人的,任渠椋便收敛了气息,在小庙中四处查探。这可惜此处灵流紊乱,实在无法查探出顾凌宇具体所在。   两个徒弟生死不明,任渠椋也是心急如焚,偏生此时顾凌宇也不知去向。任渠椋暗骂一声,正考虑要不要在这种时候打扰那些熟睡的僧人时,朝庙殿中瞟了一眼,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殿中供着的,不是什么佛像,而是一座做工精致的少女像。这少女像眉目娟秀,栩栩如生,与这小庙格格不入。   虽说各地信仰各不相同,庙宇中供什么像都是有可能的,但任渠椋曾在琨玉山中阅遍千卷,从未见过这样一座神像。   而且,这少女似乎……有些眼熟,就好像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般。   高栾镇的镇民,为什么要在一座庙宇之中供奉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纪的少女?这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顾凌宇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原以为鬼灵什么的一定在那座黑黢黢的山上,想着自己回了镇子,总该安全了。可是他却没想到,其实镇子里面才是鬼灵真正出现的地方。   方才子时一到,高栾镇中便无端地突然立起了一座高塔。   那是白日里不曾出现过的。   顾凌宇在看到那座高塔的瞬间便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   但正是这一跑,让他失了先机。   他如今使用的是魔尊的身体,魔尊的修为何等强大,哪里会受制于乡野间的这几个小鬼。可偏偏顾凌宇空有一身修为,却没有魔尊那颗身经百战的心。   十数道黑影朝着顾凌宇扑来,两两拉一道捆仙索,如同一张天降大网,将顾凌宇牢牢地捆在了其中。待他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魔尊,完全没必要怕这些小鬼的时候,身上的修为已经尽数被捆仙索封住了,而他也就只能无法反抗地由着这些小鬼将他拖入了那座诡异的黑塔之中。   原以为走夜道被十几个黑影捆起来已经是一件极恐怖的事情了,却不想高塔内的情景才更是让顾凌宇头皮发麻。   进入大门之后,眼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墙壁上点着蓝悠悠的鬼火,虽然照明效果极差,但营造恐怖氛围的效果却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就这么被一群连脸都看不清的黑影拖着在这样一条走廊上穿行,顾凌宇只觉自己浑身寒毛竖立,连走路都有些不知道先迈哪只脚,完全是被黑影们拖着前行。   周围一片静谧,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和快得不像话的心跳,愈发清晰地提醒着顾凌宇,他现在身边的是一群没有生命的鬼魅。   顾凌宇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地氛围,哆哆嗦嗦地和自己身边的小鬼搭话:“大哥……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这是什么地方啊?”   鬼灵们不理他。   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顾凌宇干笑了两声,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和微微的战栗:“我听任渠椋说你们是什么鬼灵……也就是鬼没错吧?既然是鬼,那你们生前就是人喽?”   鬼灵们依旧不理他。   “你看,我也是人,但是要是被你们吓死或者被你们杀了,那我就成了鬼了,就和你们一样了。你现在这么吓唬我,等我也变成了鬼,你说我是找还是不找你复仇呢?怪尴尬的不是?”   鬼灵:“……”   就在顾凌宇满嘴胡言乱语期间,鬼灵已经带着他进入了走廊尽头的一处宽阔的大殿之中。   大殿和走廊风格一模一样,看起来有些像地牢之类的地方,正中处有一颗发出莹莹红光的石头悬浮在空中,四处飘散着蓝莹莹的鬼火。   暗淡的光线让整个大殿显地十分压抑,紧仄逼人。   顾凌宇抬眼,便看到了被捆仙索绑在大殿那头墙壁上的两个雪白的身影——正是突然和任渠椋断了联系的雁桢和轻隐。   幽微光线下视物不清,又有鬼火挡道,一时间也看不清那两个孩子现在究竟如何了,只听得大殿之中除了微微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那两人则是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出,像是晕过去了的样子。   顾凌宇虽然有些怕鬼,但一般情况下,若是旁边能有人陪着,恐惧便能被削弱很多。如今这两个小孩虽然晕着,但他好歹也算是在鬼窝里见到了活人,便不再似方才那般恐惧了。   方才对这些鬼灵好言相说没有作用,顾凌宇咽了口唾沫,打算采取强硬手段威胁他们:“你们知道任渠椋吗?清琼仙尊任渠椋!他可是正道第一剑修!对他而言,你们这样的小鬼根本就不够他砍的!他可是我的追求者!你们要是敢伤我,信不信他把你们这座妖塔夷为平地!”   不希望任渠椋爱上他是一回事,但用一用他的名声应当无妨。而且被人无端这样污蔑,任渠椋应该只会更加讨厌他才对。   鬼灵:“……”   “魔尊!你要不要脸!”鬼灵还未说话,那头墙上的轻隐听到顾凌宇的话已经忍不住喊了起来,“我师尊才不是你的追求者!他自幼便教导我们正邪不两立,绝不会和你这样的魔修为伍!”   雁桢看来也是十分敬重自己的师尊的,原本木讷讷不爱说话的一个人,此刻也忍不住开口道:“魔尊大人威名满天下,竟然也不是这些鬼灵的对手,还需要搬出我师尊的名号来恐吓他们吗?”   顾凌宇:“……”   我还以为你们晕过去了!没晕我进来这半天你们也不吭一声!   不过听他们能喊得这样生龙活虎,想来也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像他一样被封住了修为而已。   鬼灵不管这三个聒噪的活人在喊些什么,也不知是听不见,听不懂,还是不想理会,只拖着顾凌宇来到了捆着两个孩子的那面墙前,按照顺序将他绑在了轻隐的旁边。   原本魔尊的威名的确是足够震慑像轻隐和雁桢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孩。但先是经历过了客栈门口顾凌宇满口跑火车,又见似了威名赫赫的魔尊大人被几个小鬼便轻易困住,甚至还需要搬出正道人士来恐吓小鬼,二人心中对魔尊的畏惧已经全然化为了乌有。   轻隐显然还没忘了顾凌宇方才对自己师尊的污蔑,白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还穿着我师尊的衣服?”   顾凌宇:“你是指望我被你师尊追杀加被这些鬼灵追杀的空隙抽个时间去换身衣服么?”   轻隐不再理他,只嘟嘟囔囔道:“真不知道师姐为何会为了这样的人离开我们,居然还好意思说师尊追求你?你也不看看自己……”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他原本是习惯性地想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的。可方才鬼灵抓顾凌宇回来的时候摘掉了他脸上的面具,此刻离得又近,轻隐自然看得清此人相貌,当真是无可挑剔。   但轻隐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师姐是一个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便悻悻住了嘴。   顾凌宇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我也就是不愿意而已。不然就凭我这个相貌,莫说是你师尊了,你们可真该看看原作,看看有多少人被我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此刻也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要先想办法逃出去的。   将顾凌宇捆在此处之后,那些蓝悠悠的鬼火便渐渐一个一个地消失了,只留下大殿中心那块散发着红光的石头。   “小孩儿!”顾凌宇唤道,“你们师祖给你们的那个卷轴,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你们又是怎么被关在这里的?”   “你叫谁小孩儿!”轻隐怒冲冲道。   顾凌宇也很无奈。他倒是想叫这两个小孩的名字,但只知道他们一个叫轻隐一个叫雁桢,谁是谁却也分不清楚。   那个叫做雁桢的孩子安抚过自己同门之后淡淡开了口:“卷轴被那些鬼灵搜去了,但上面的内容我已经全都记了下来,魔尊大人若是想听我可以告诉你。”   虽然今日一见,眼前这位所谓的“魔尊大人”也的确刷新了雁桢对魔尊的认识,但对方修为强大却是事实。三人如今都被困在此处,多一个人想办法也能多一线活着出去的可能。   顾凌宇努力伸长了脖子对雁桢笑了笑,示意他说下去。   倒也不怪他分不清谁是谁,原作里只说任渠椋的徒弟是林雁一,根本就没提到这两位。   按说就算现在这个世界的发展和原作有些区别,但是师徒关系所需的缘分极深,属于那日天道传达者所说的命线之一,原作和现在应当差别不大才对。若是他们两如今是任渠椋的徒弟,原作不应该没有提及。   等等……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作是从顾凌宇和任渠椋相识开始讲起的,而这两个孩子来到高栾镇也是那两人相识之后立即便发生的事情。   而如果这两个孩子在这里没有遇到任渠椋,没能从这座高塔中逃出去……那原作中似乎的确是没有提及他们的必要! 第8章 镜中桃源 你需立即想办法和任渠椋一同……   “魔尊大人?魔尊?”雁桢正向顾凌宇细细描述卷轴中的内容,却见顾凌宇似乎有些走神,“你在听吗?”   “啊,在听在听,你继续说!”顾凌宇连忙回神,面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实则胸如擂鼓。   他不能确定,他们能不能从这里逃出去。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原作中没有提及这两个孩子,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么他和任渠椋的出现能让这个结果发生一些改变吗?   是会救下这两个孩子,让他们免了早夭的结局……还是说他也会和这两个孩子一起死在这里?   雁桢却全然不知顾凌宇的担忧,自顾说了下去:“这次的委任是高栾镇的镇民发出的,称他们镇子里出现了鬼灵,每日一到夜间便会现身作乱,请求琨玉山派派人除去这些鬼灵。”   “当真是镇民么?他们可有说鬼灵作乱多长时间了?还有,这次委任的佣金是多少你们可知道?”   “当然是镇民,不然旁人怎会管这里的事情?鬼灵作乱似乎已经挺久了,他们也没具体说多长时间,只说一到夜间便会有鬼灵出现在镇中的静缘寺中,我们这才来到静缘寺探查的。至于佣金,这哪里是我们能管得到的?”轻隐道。   难不成那个小二在骗他?镇中有鬼灵作乱,而且夜夜出现,这件事情难道不比出现小偷和奸夫更值得说道,那小二为何会完全提也不提?   “那你们又是为什么会被绑来这里?你们说的静缘寺我白天的时候也路过了,当时看好像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我晚上路过那里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寺庙的地方变成了一座高塔。你们有没有见到这座高塔?”顾凌宇问道。   “见到了。”此时提起雁桢似乎仍然心有余悸,“当时天色有些晚了,因此寺中除了僧人外,并没有前来上香的镇民。我和轻隐原本正在静缘寺四处查探,忽然间便感受到了一股异常强大的灵力从庙殿传来,便连忙赶了过去。谁料一进入庙殿大门,就发现……我们似乎已经不在现世中。”   “不在现世?”顾凌宇微微蹙眉。   雁桢点了点头:“当时我们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天色仿佛整个都暗了下来,便连忙离开庙殿查看,可出了门才发现……外面早已根本就不是静缘寺了,而我们方才出来的门,也早已不是庙殿,换成了你所说的,一座诡异的高塔,寺庙中的那些僧人也一个都不见了。起初我还以为,我们不慎跌入了幻境之中。”   “那时还没有鬼灵出没。”轻隐将话抢了过来,“我们当时不知那究竟是不是一个幻境,一时间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便想着先上塔去探查一番。等到登临塔顶,雁桢才看出来这不是幻境,是一种禁术,名叫镜中桃源的。”   “即便是魔修,想要习成镜中桃源,也需要十分强大的修为,更何况对方还能利用镜中桃源建造出如此庞大的一个异界,可见那人实力非同一般。我们当即便明了,凭我二人之力是绝无可能应对的,这才连忙向师尊传音。谁料未及向师尊言明前因后果,镜中桃源里的天色便突然暗了下来,许多鬼灵从黑塔中冲出,向我二人冲来。”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们二人终是不敌,被锁在了这里。”   两人讲得清楚,顾凌宇听来却是一头雾水——镜中桃源是什么东西,这二位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可是一提到禁术之类的东西,总觉得他这个魔尊不应该不知道,大抵也正因如此,两人才没有解释。   顾凌宇正纠结要不要出言询问,便听得一个声音在他的识海中响起,正是那天出现在梦中的天道传达者的声音!   【镜中桃源是一种魔界邪术,可在某地以铜镜为入口,另开出一个完全不同于现世的‘界’。界中种种,皆与现世无异,可由进入者自行建造。而界的大小,则取决于施术者修为。】   顾凌宇佯作沉思,心下却是大喜。他差点忘了,他可是有金手指的!天道既然让他完成魔尊的命线,就不会让他轻易死在了这里!   于是,他连忙在识海中与天道传达者对话:“那我们应该怎么出去?”   天道悠悠地叹了口气:【你和任渠椋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我可助你一臂之力,让你离开,但是只能让你一个人出去。离开镜中桃源之后,你需立即想办法和任渠椋一同离开高栾镇。或者你们也可以不离开这里,但是你不能让他继续追查鬼灵的事情,不可让他发现镜中桃源。】   顾凌宇微微一愣:“只让我一个人离开,还不让任渠椋继续查下去……那不就是让这两个孩子在这里自生自灭么?他们自己能应付么?”   【按照天道的安排,他们理当命丧此地。】   顾凌宇只觉自己浑身的血仿佛都冷了下来。   虽然他和这两个孩子今天才认识,虽然他们相识不过短短的一下午时间……但这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啊!   他怎么能自顾自逃出去,之后再拦住任渠椋,让任渠椋也不来救他们?   “如果我不按照天道的旨意做事,如果这两个孩子活下来了,会发生什么?”   那个女人的声音沉默了片刻:【这世上的事都是环环相扣,互相影响的。你或许觉得救下他们没什么,但这有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没有人知道天道震怒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所以,你最好不要去尝试。】   顾凌宇沉默片刻,突然粲然一笑:“明白了,那请问传达者大人打算怎么帮我逃出去?”   【你当真明白了么?你若是答应不管闲事,我便可以帮你冲破身上的捆仙索,让你恢复灵力。以魔尊的修为,想要冲破镜中桃源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明白了。那你就赶紧啊,别再浪费时间了,任渠椋还在外面找他这两个徒弟呢!”   那头雁桢和轻隐见顾凌宇半晌不说话,皆是心中惴惴。   最后轻隐实在耐不住,出言问道:“魔尊,你想到办法没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话说你是不是真的魔尊啊!”   顾凌宇没有出言回答,却从身上猛地爆发出一股金光。   只听‘嘭’地一声,束缚着他的捆仙索,便生生被撑断了。   方才还对此人满心不信任的两个孩子见了这番景象,皆是一惊,而后便楞在了墙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能够生生撑开捆仙索的束缚……便是在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这人真是魔尊!   愣神半晌之后,雁桢率先反应了过来:“魔……魔尊大人,既然您的修为已经恢复,能否烦请帮我们师兄弟二人也解开身上的束缚?”   顾凌宇半晌没有动作。   传达者心知顾凌宇于心不忍,低叹一声:【走吧,都是命。】   顾凌宇朝着两个孩子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在识海中说道:“抱歉了传达者大人,虽然您想让这两个孩子死在这里……但是我这人怕鬼啊!我一个人怎么逃得出去?”   说完,他便不顾传达者的警告,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两个孩子,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捆仙索。   【你要做什么?顾凌宇!你方才怎么答应我的?】   顾凌宇很不要脸:“答应你?大人,你倒是说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方才他骗得传达者帮他的时候话说的含糊,并未直接答应些什么,也便算不得说话不算话。而且听传达者那个意思,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是这两个孩子没死会发生什么,也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发生呢。   他不想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确定的结果放弃两条鲜活的生命,然后此后一生都活在愧疚中。   本来就够怕鬼了,要是做了亏心事,那以后还敢走夜路么?   【但愿你今日所作所为,不会惹怒天道!】   天道传达者见顾凌宇丝毫没有悔改之意,说完这一句之后,便不再吭声了。   顾凌宇不理会他,解开了两个孩子身上的束缚之后,问道:“你们两知道怎么从这镜中桃源里出去么?”   闻言,两个孩子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你不知道?你不是魔尊吗?这可是你们魔界的邪术!”   顾凌宇掩饰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沉迷练剑,无法自拔嘛!光顾着修习剑法了,这些什么结界啊咒法啊之类的东西……没好好学。”   雁桢满眼怀疑,却还是说道:“外面的人可以通过‘门’直接进入镜中桃源,里面的人想出去却只能靠施术者打开‘门’,或者找到‘门’在哪里,然后把它破坏。”   虽然顾凌宇对这种禁术什么都不懂,但也能知道雁桢在这里所说的‘门’一定是广义上的。   “那咱们先出去吧。”顾凌宇说道,“虽然不知道‘门’在哪里,但如果我是施术者,一定会把这个‘门’放在一个非常隐蔽的,或者离我关人的地方很远的某地。总之,在黑塔内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这塔里黑漆漆一片,这块红色的石头看起来也诡异的很,一看就很不安全的样子。”   顾凌宇这一点倒是说的没错,于是两个少年便跟着他一同来到了走廊与大殿联通的入口处。   他们来时,走廊上有着莹莹鬼火,虽说光线暗淡,但好歹还能视物。如今鬼火全部熄灭,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黑暗的走廊看起来危机四伏,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欢迎他们进入。   顾凌宇打了个寒战,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会的,一定是错觉!   他可是堂堂魔尊,没有捆仙索在身,那些鬼灵跟就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这里又没有别的活人,走廊中不可能有什么东西盯着他。   顾凌宇给自己壮了壮胆,便强行压下心头不详的预感,抬脚迈入了走廊之中。   咚咚!咚咚!   突然有细微的响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了过来!   那是……心跳的声音!   走廊里果然有人! 第9章 神秘斗篷人 他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顾凌宇背上瞬间便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忙后退一步,对两个孩子大喊一声:“不要过来!”,同时手上已凝出猩红的灵光来,朝着漆黑一片的走廊奋力一击。   走廊中那人反应也是块,立即化出护身结界来挡在身前。   两股灵流相撞,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激得几人纷纷向后退去。   即便此处不是现世,其建造是以现世为基础,因此一切均与现世无异。   高塔再诡异,到底也不过是砖石而已。那走廊在这样强大的冲击之下无法支撑,瞬间便坍塌了下去,不过好在此处是高塔的第一层,走廊又是高塔的入口,其坍塌并没有危及高塔,只是让这不见天日的黑塔终于透入了一丝月光而已。   顾凌宇带着雁桢、轻隐两个孩子站在大殿之内,透过方才那一击打穿的墙洞看向外面的那个人。   那人站在月光之下,终于让人看清了他的打扮——那人一身黑色斗篷,身量却不怎么高。因为整张脸都被隐没在斗篷宽大的帽子中,因此谁也看不出那人是男是女。   “这人是谁?好强的灵力!”轻隐惊恐道。   “这就是镜中桃源的施术者吗?”雁桢皱眉问道。   经过方才一击,顾凌宇已经不担心是否能够对付此人了。他好歹用的也是魔尊的身体,斗篷人虽然灵力强大,但和他比差得远。若是全力对抗,这人没有胜算。   他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就在方才他出击的同时,天道传达者便在识海中提醒了他一件事——找到“门”便可以离开不假。但若是镜中桃源的施术者离开桃源之后强行将其关闭,那么被困在桃源中的人便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的。   若是这斗篷人当真是施术者……   果然,斗篷人显然也已经察觉自己和顾凌宇之间的实力差距,丝毫也不恋战,拔腿便跑。   “站住!”顾凌宇大喊一声,连忙从墙洞中一跃而出,朝那斗篷人追去。   千万不能让他把“门”关上!   雁桢和轻隐对视一眼,大约也明白了斗篷人意欲何为,对视一眼,立即跟着顾凌宇跃出了高塔,朝那斗篷人追去。   镜中桃源到底是那斗篷人的主场,那人又是一身黑衣,在夜色中很容易隐藏。   顾凌宇虽修为比那人高,却也是好几次险些跟丢了目标。   这座镜中桃源当真是大,除了高塔之外,周围竟还建造出了一片茂密树林。   顾凌宇不知道究竟要多高深的修为才能建造出这样庞大的一座镜中桃源,雁桢和轻隐却是越追越心惊——能够有这样的能力,只怕修便是和任渠椋相比,也是只高不低。   也正因为顾凌宇不了解镜中桃源,才错估了斗篷人的意图——凭此人修为,根本不可能是施术者,也就没有关闭桃源出口的能力。   斗篷人将三人引入了树林之中。   原本这三人一身白衣,在黑夜中就显眼的很,如今更是如同活靶子一般。而那斗篷人则隐入了黑暗之中,一点踪迹也寻不到。   顾凌宇心下着急,一心只想快些抓到斗篷人,想着左右这里也不是现世,于是在叮嘱过雁桢和轻隐不要进入林子之后,便开始用灵力在树林中一通狂轰乱炸。   管他斗篷人在哪里,管他跑得有多快。他就不信那人能跑得比灵流还要快!   然而,在顾凌宇没有看到的地方,斗篷人已悄然溜出了树林,悄无声息地朝着轻隐和雁桢逼来。   两个少年原本正胆战心惊地注视着那头顾凌宇的动静,谁料雁桢微微一偏头,便瞧见了正在朝两人逼近的斗篷人。   “轻隐小心!魔尊大……啊!”   在发现斗篷人的同时,斗篷人显然也瞧见了雁桢的眼神,手中白光一闪,便有一道灵流直袭向两人而来。   雁桢连忙化出护身结界来抵挡,同时出言提醒。但到底是修为差距太大,那结界瞬间便被激得粉碎。   一口鲜血从雁桢的口鼻涌出。   “雁桢!”轻隐大喊一声,上前一把扶住了单膝跪倒在地的雁桢。   随后,他只觉颈上一痛,便见有一道白光自那斗篷人手心发出,化作一条长鞭的模样,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原本正在树林中狂轰乱炸的顾凌宇总算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赶出,看到的便是雁桢身受重伤,轻隐受制于人的这样一幅场景。   难不成……这两个孩子死在这里的命运,终究还是无法改变吗?   不,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顾凌宇自我安慰道。斗篷人只是暂时挟持着轻隐,而且他对雁桢的那一击也不过是重伤了他,并没有打算直接取了两人性命,想来是想和他做些什么交易。   若是这人要求不过分,他未必不可以与此人周旋。   “不要伤害他们!”顾凌宇朝着斗篷人喊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虽然现在情况危急,虽然脖子上还在隐隐作痛,但轻隐还是对眼前这个场景感到由衷的疑惑——方才三人都受困于高塔之中,暂时站在同一战线倒也可以理解,后来顾凌宇为了能够离开镜中桃源放了他们两也可以理解。   可是到了这种时刻,为什么魔尊居然还想要救他们?   难道说……魔尊真的喜欢他?!   身陷敌营的轻隐不合时宜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别动!”斗篷人低低地呵道。   “哦,原来是一位大哥。能不能劳烦大哥放了这两个孩子啊?要不这样,我来给你当人质?你知道我的身份吗?我可是魔尊!魔尊的分量可比这两个毛头小子重多了!”顾凌宇对斗篷人说道。   雁桢闻言,强撑着挤出了一点力气,说出了古往今来所有正面炮灰NPC的标准台词:“魔尊大人!不必管我们!杀了这人!”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种话要是主角说,那一点事都没有,但是天道本来就想让他死,说出这么标准的炮灰台词是会激怒反派的!   “别说话!”   “你闭嘴!”   顾凌宇和那斗篷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斗篷人微微抬头,看向顾凌宇的方向:“你……当真是魔尊?”   “真的!如假包换!”   他正要继续想办法稳定斗篷人的情绪,余光一瞟,却瞧见了远处夜色中那个正在接近这边的白色身影——是任渠椋来了!   顾凌宇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有他和任渠椋两个人在,就不信这斗篷人还能将他们怎样!   但为了不让斗篷人发现端倪,他还是绷住了脸上担忧加惊恐的表情,强行拉回了自己的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斗篷人和被他挟持的两个孩子身上。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吸引斗篷人的注意力。斗篷人的斗篷这么宽大,只要任渠椋收敛气息,定然是不会被发现的!   任渠椋正直好骗,但是不傻。   方才他在庙中正四处查探,便见得一个鬼灵领着一个斗篷人进入了寺庙。   不知这人是何身份,他便暂时隐去了气息,躲在暗处偷偷观察,而后便见到这人不知通过什么机关消失在了庙殿之中。   他顺着那人残留的灵力找到了隐藏在少女像背后的铜镜,从而进入了镜中桃源。   虽然此乃魔界禁术,但任渠椋相信此处的镜中桃源和魔尊无关。   倒不是因为相信魔尊的人品——魔尊手上尚有他的锁魔环。若是此处真是魔尊设下,想要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他一定不会傻到带着锁魔环进入镜中桃源。   远远地看到四人对峙的场面,任渠椋便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了。应当是有人在此处擅用禁术,首先将自己的两个小徒弟卷了进来。而后魔尊原本打算回客栈休息,却不想感受到了禁术的气息。   因为这是他们魔界的禁术,魔尊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便在镇中探查了起来,找到了桃源的入口。   而那个挟持着轻隐的斗篷人,正是任渠椋在庙殿中见到的那个。   于是他隐去了气息,悄然从背后接近了斗篷人。   顾凌宇见大计将成,努力压下心头的狂喜,表现出担忧的样子:“你不相信我,不愿意和我换也行。但是咱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也没什么意思啊。不如这样吧,你说,你想要我做什么?你挟持这两个孩子也不是为了抓着好玩儿的吧?你想用他们威胁我什么?”   “你自行封住自己的灵力。”斗篷人冷言道。   “自封灵力?这……”顾凌宇表现出了犹豫的样子。   直接拒绝容易激怒斗篷人。反正人质有两个,万一他一怒之下杀一个来吓唬人那可就不好了。但是若是答应的太干脆也容易引人怀疑。   “你不愿意?”斗篷人阴恻恻道,“我就知道,魔尊怎么会和正道之人混在一起!所以你果然根本就不在乎这两个小子的死活!既然如此,那我就……啊!”   斗篷人话没说完,便被从身后接近的任渠椋一剑砍断了挟持雁桢的那一只手,而后一击正中后心,直接被击得扑倒到了顾凌宇的脚下。   “师尊!”   “师尊……”   两个少年两眼泪汪汪。   顾凌宇没工夫去看师徒相逢的苦情戏码。   按照套路,主角们太过放松的时候往往是最容易出事的。这地方阴森森的,就算现在他们人多,也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出去才是。   于是他蹲下身来,好言道:“能不能麻烦大哥告诉我们,门在哪里啊?”   那人撇过脸去,一语不发。   顾凌宇一个人他都不能应付,如今多了一个任渠椋,更是没有胜算了。   “刚刚和你说过了,我是魔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不要逼我严刑逼供!”   虽然他不是真的魔尊,也委实受不了那些血淋淋的逼供场面,但在这种时候把魔尊的身份拿出来用一用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果然,那人伏在地上,已经被吓得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   “喂……倒也不用这么害怕。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我们是会优待俘虏的!”   斗篷人不交代,继续瑟瑟发抖。   任渠椋只往这边一瞥,便猛地瞪大了眼睛。   “离他远点!”   “啊?”顾凌宇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任渠椋。   来不及了!   那是常用来下在死士们身上的诛杀咒,能让他们在自爆的同时释放出巨大的灵流,伤及身边的其他人!   任渠椋将两个徒弟猛地往远处一推,而后在自己周遭设起一道护身结界,便向着顾凌宇扑去。 第10章 鬼火与鬼灵 多少隐藏剧情都是因为主角……   轰——   巨大的灵流以斗篷人为中心向四周炸开。雁桢和轻隐站得远些,因此只觉一股劲风向两人袭来,将他们推得向后扑去。   “师尊!”   轻隐扶起雁桢,两个少年跌跌撞撞地奔向任渠椋和顾凌宇的方向。   顾凌宇被任渠椋牢牢护在身下,并未受伤。他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任渠椋的刀削般的下巴和衣襟间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不由吞了吞唾沫。   任渠椋可是天下第一剑修,堂堂清琼仙尊……即便是事发突然,这样的一个反派炮灰应当也伤不到他才对。   这人活着的时候修为就不能和他们二人相比,死前最后的挣扎,又能起多大作用?   顾凌宇这样想着,正要伸手去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任渠椋,却见那一直绷着的一张冷冰冰的脸竟出现了一丝松动,而后一丝鲜红的血便从任渠椋紧抿的唇间渗出。   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只让人觉得莫名悲上心头。   顾凌宇微微一愣:“你……”   来不及细想,任渠椋已怒喝出声:“死士身上都有诛杀咒,堂堂魔尊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师尊!你们没事吧!”   雁桢和轻隐已经到了跟前。   任渠椋抬手抹去了唇间的鲜血,恢复了眼底的冰霜,起身拂袖,依旧是那个凌凌不可侵犯的清琼仙尊。   就好像那一瞬间任渠椋的失态只是顾凌宇的错觉。   “为师无事。”   不知道是和谁赌气,任渠椋广袖一挥,不理会两个乖乖跟在身后的徒弟,也不去理会那个一点不像魔尊的魔尊,自顾自快步走在三人前方,朝着那座黑塔走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顾凌宇险些为那斗篷人所伤的那一瞬间,竟会生出那般急切的担忧。   正道修士与魔修理当势不两立,他怎么能……轻易被魔尊迷惑了心智!   罢了,好歹魔尊今日也的确是救了雁桢和轻隐。若是没有他,两个孩子必然无法靠一己之力从哪斗篷人手下逃脱。   任渠椋自我安慰道,他一定是因为感激顾凌宇,方才才会担心他的安危。   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尽早想办法出去为好。   雁桢和轻隐跟在任渠椋身后,虽然都很好奇为什么任渠椋要带着他们往高塔里走,但却都是一句话也不敢问。看来任渠椋平日里待他们应当也是相当严厉,两人虽然敬重任渠椋,同时却也有些畏惧。   顾凌宇倒是不怕任渠椋,却挂念着任渠椋的伤。   他方才唇间有血迹渗出。   莫非那斗篷人当真伤着了任渠椋?   方才是多亏了任渠椋护着他,他才没有受伤。因此顾凌宇有心想要上前关心一些任渠椋,却又顾虑着,生怕任渠椋因为他的关心而对他动了心。   要怎么样才能在招人讨厌的同时问清楚任渠椋究竟伤得重不重呢?   顾凌宇一边思索着,一边凑到了任渠椋的身边。   “仙尊啊,咱们这是要去哪里?”顾凌宇一脸谄媚。   “找‘门’。”任渠椋看也不看顾凌宇。   “那你为什么往塔里走啊?那个施术者不会把‘门’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吧!他傻么?要我是他,我就把门藏在树林里,随便埋在哪里,保管叫里头的人再也出不去!”   任渠椋终于赏了顾凌宇一个眼神——冷冷地瞪了顾凌宇一眼。   铺垫得差不多了,该进入正题了。   顾凌宇一边观察着任渠椋的神情,一边贱兮兮地开口道:“不过也不一定,我看这个施术者应该确实不怎么聪明,修为低得很。仙尊,你不会真的被这种人伤着吧?”   就算真的伤着了,任渠椋也不会说实话的。这种时候就应该观察他的表情!   要是任渠椋淡淡撇他一眼呢,那是不想理他的意思,说明没伤着;要是任渠椋瞪他一眼,那是觉得没面子的意思,说明伤得不重;若是不理他阴沉着脸……那可能已经在硬撑着了。   顾凌宇话音刚落,任渠椋脚下步子一顿,而后阴沉着脸加快了步速,想要甩开顾凌宇。   见状,顾凌宇的心微微一沉。   任渠椋现在的状态的确不像他看上去的这般轻松。   这座镜中桃源很不对劲。   他以前常下山扶道,不是没有遇到过会使用这种禁术的魔修,甚至是正道修士。但从未有过一次,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   自从进入桃源,他便感到自己异常的烦躁,像是胸膛中有什么东西受到了这座桃源的感召,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禁锢,想要在阳光下为所欲为,想要看到鲜血。   他是一遍一遍在心底念着清心咒,才能堪堪维持形象,不至于在徒儿们面前失态。   而这一切的努力,全在看到顾凌宇差点受伤的那一瞬间功亏一篑。   那个斗篷人自爆灵体,瞬间便灰飞烟灭,没有留下尸体。   幸亏如此,否则任渠椋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将那人碎尸万断。   而唇间的血迹,不过是被那斗篷人逼得急了,一时急怒攻心,才呕了一口血出来,并非因那人而受伤。   潜心修行多年,他怎能产生如此残暴不堪的念头?   等此事解决,等他将林雁一这不顾师门颜面的逆徒带回琨玉山派之后,定要在后山闭关一阵子,好好静一静心!   思忖间,四人已来到了高塔前。   这塔有许多层,最初关着顾凌宇他们的是第一层。或许是感受到了方才顾凌宇与斗篷人之间的那股强大的灵力冲突,不少原本在塔中其他层的鬼火此刻都聚集在第一层。   一见到四人进入高塔,那些密集的悠悠鬼火都知道,若是没有捆仙索,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是这些修士的对手,纷纷被吓得四处躲窜。   一时间,塔内蓝光四闪。   “拦住他们!”任渠椋一边朝雁桢和轻隐吩咐,一边长袖一挥,便有一道白光自手心窜出,就近将一团鬼火抓在了手中。   雁桢和轻隐得令,应过一声之后纷纷退至墙洞处,守住了这唯一的出口。   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阻拦。这黑塔四周似乎有什么特意为这些鬼火设下的结界,他们根本就无法离开黑塔。   被任渠椋抓住的那团鬼火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他的手中忽明忽暗地闪动。   顾凌宇小声嘟囔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这个小东西莫名其妙的有点可爱……”   任渠椋抬眸淡淡地撇了他一眼:“魔尊大人知道这是什么吗?”   突然被提问,顾凌宇猛地一愣。   魔尊本尊定然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可若是让任渠椋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怕是会怀疑他的身份。   虽然天道没有说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一个穿书而来的游魂,但魔尊此人即便是没有那些累累情债,也本就有不少仇家。若是魔尊的躯壳已经被一个有名无实的游魂顶替的事情传了出去,只怕那些仇家都会乘虚而入,想要趁机取了他的性命。   一定不能让人发现这幅壳子已经换了人!   顾凌宇想起之前任渠椋和两个少年的对话,半蒙半猜道:“鬼灵!”   任渠椋有半晌的沉默:“这只不过是普通的鬼火,尚未修得鬼灵之身,鬼灵是有实体的。堂堂魔尊,竟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废……废话!我可是魔尊!我平时日理万机的,对付的那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怎么会有机会到这种小地方来对付这种等级的小怪?时间长了,自然就不记得这种小东西谁级别高谁级别低了!”   任渠椋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师尊,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鬼火?”雁桢和轻隐见这些鬼火都逃不出去,便直接进入了塔中。   任渠椋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是被什么东西抓起来的?”   如果只有这些鬼火,还不至于困得住他们两。   闻言,两人脸色均不大好看:“是鬼灵,很多鬼灵。而且……魔尊大人也是被鬼灵抓进来的。”   顾凌宇这才明白,原来那时候抓着他的那些黑影才是鬼灵。   不知道是看出了顾凌宇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单纯地想要给自己的徒弟来个实地教学,任渠椋淡淡开了口:“人死后,通常先化为鬼火,七日之后消散。若有执念,则可长留于世,逢机缘巧合则可化为鬼灵,获得实体。”   可是这世上能有多少人的执念能够深到七日之后魂魄不散,又有几个能够有机会化为鬼灵呢?   见其余三人均是愁眉不展,顾凌宇受不得氛围沉重的毛病又犯了:“听起来这个东西应该挺罕见才对啊,那咱们运气还挺好的,能遇到这么多!”   轻隐简直要被顾凌宇的没心没肺震惊,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在看到了任渠椋的眼神之后讪讪闭了嘴。   任渠椋又连续抓了几只鬼火,之后开口道:“这些鬼火均少一魄,非是正常身死。”   而后,他的目光才转向了大殿正中那块发着红光的石头上。   其实任渠椋并不知道“门”会在哪里。   杀了斗篷人之后之所以这么确定地朝高塔走来,是因为感觉到,那个让自己躁动不安的东西,似乎就在高塔之中。   而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东西就是眼前这块悬浮在空中的石头。   “喂!小心!”顾凌宇见任渠椋朝那块石头走去,忍不住出言提醒,“咱们还是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吧!”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任渠椋还受着伤,这时候万一这块石头再突然暴走,像方才那个斗篷人一样伤着人可怎么办?   更何况,按照小说一贯的套路,多少隐藏剧情都是因为主角乱动东西才被激发的!   可惜任渠椋不听顾凌宇的话,已经走到了石头的跟前,就要将手贴上去。   顾凌宇心头陡然腾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想要上前去将任渠椋拉开。   然而正在此时,任渠椋突然猛地弯下了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第11章 鬼灵逃逸 你们怀疑我想对你们师尊做点……   “任渠椋!”   “师尊!”   顾凌宇忙上前一步,接住了险些扑倒在地的任渠椋。   “师尊怎么了?”   “师尊他没事吧!”   轻隐和雁桢也凑上前来。   只见任渠椋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已经晕了过去。   “都别过来!”顾凌宇转头对两个少年说道。   这块石头显然有问题。虽然他靠近这块石头似乎没什么事,但任渠椋已经成了这样,难保两个孩子会不会出什么事。   “魔尊大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雁桢问道。   顾凌宇低头看看怀中昏迷不醒的任渠椋,估摸着一时半刻怕也是指望不上,低头思忖片刻,道:“先找‘门’,想办法出去吧。继续再待在这里,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这里的鬼灵……不管了吗?”   顾凌宇起身,将任渠椋背在了背上:“你们师尊都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觉得你们两管得了吗?先出去再说吧。如果你们的任务真的是高栾镇的镇民委托的,他们委托的目的也就是让鬼灵不要作乱而已。等你们师尊醒过来,再考虑是要搬救兵还是直接再进一次桃源把这里的鬼灵全都消灭。”   二人觉得有理,便也不再多言。   不知是不是主人已经被杀的缘故,三人如今在塔中四处行走,竟一个鬼灵也没有瞧见,剩下的只有鬼火。   “魔尊,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门’吗?”轻隐问道。   顾凌宇当然不会知道!   他也在识海中问过传达者,要怎样才能找到门,但不知是不是在气他擅自让这两个少年活了下来,传达者从方才任渠椋进入桃园开始便一言不发,怎么问都没有一点回应。   无法,顾凌宇只能背着任渠椋到处乱撞,希望任渠椋身上能有什么类似于主角光环之类的东西,让他们从这里逃出去。   “奇怪,抓我们的时候明明那么多鬼灵,为什么现在只剩下这些鬼火了?他们不是不能逃出塔去么?”轻隐奇道。   雁桢猜测:“或许是知道魔尊大人在这里,因此不敢出现?”   雁桢说的不无道理,那些鬼灵全加起来也不是顾凌宇的对手。   想来任渠椋的师尊也是误判了此处出现鬼灵的数量,才会只派这两个毛头小子来处理这一桩委托。   鬼灵并非什么常见的东西,若是只出现那么一两个鬼灵作乱,这两个少年是完全可以应付的。   顾凌宇虽有对付这些鬼灵的能力,却不想随便出手——任渠椋情况不明,他现在一心只想赶紧带着任渠椋离开这里,不想再触及什么隐藏剧情了。   万一对那些鬼灵出手,再惹来更大的麻烦,那可就不好办了。   轻隐颇为不满道:“既然魔尊大人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不直接把这里所有的鬼灵全都杀了?为什么还非要让师尊醒来之后再来对付他们?这镜中桃源本就是你们魔修的秘术,谁知道是不是……”   “轻隐!”雁桢及时呵止了轻隐继续说下去。   顾凌宇听出来了,这小子这是在怀疑他是否和这座桃源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倒是很无所谓——他本来就没想要给他们留下什么好印象!   莫说轻隐,只怕雁桢心中也是有着一样的疑惑,只是比轻隐多想了一步,才没有心直口快地说出来。   若这一切当真是魔尊的阴谋,不说破时,几人还可继续虚与委蛇一阵子;若是说破了,任渠椋此刻昏迷不醒,他们两个人决计不是魔尊的对手!   见顾凌宇并似乎没有因为轻隐的话而生气,雁桢才总算略微放下了心来。   可顾凌宇心中仍有疑惑……他可以理解这些鬼灵怕他,所以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但问题是这座高塔也就这么大点地方,他们四人一层一层地往上走,总能逼得那些鬼灵无处可去。   到时候他们打算怎么办?   还是说……   鬼灵们早已不在高塔之中!   他们不能离开高塔到镜中桃源的其他地方去不错,但他们却可以离开镜中桃源,到现世去!   顾凌宇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桃源的出口只有一个,但入口却很是随心所欲。他当时根本就只是在街上走而已,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桃源里头。   现在想想,只怕不是他自己走进的桃源,而是这些东西离开桃源,他把抓了进来!   如果他猜的不错,那么那些鬼灵一定知道“门”在哪里!   思及此处,顾凌宇加快了速度,朝着上层走去。   一定要在所有的鬼灵前往现世之前,至少抓住一只,问出“门”在哪里!   这一回,他们的运气格外的好,不多时便在第五层的拐角处遇上了一只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鬼灵。   轻隐和雁桢踌躇不前,顾凌宇将两人挡了下来:“这东西现在应该是正打算找到门,然后逃出去的。咱们严刑逼供未必问得出什么,先尽量不要被他发现了,小心跟上!”   轻隐和雁桢对这位魔尊大人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微妙,但还是听话地悄然跟在了顾凌宇身后。   顾凌宇猜的不错,这些鬼灵的确是察觉到桃源中来了两个他们无法应对的角色,通过高塔第六层的一面巨大铜镜,纷纷逃往了现世。   “这……这就是镜中桃源的‘门’么?”轻隐问道。   “应当就是了……先出去再说吧。”顾凌宇眉头紧锁。   “如果这里就是门的话,那麻烦就大了。”雁桢道。   顾凌宇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麻烦。   平日里高塔中的鬼灵未必会全部前往现世。可如今被他们这一搅合,不知道有多少鬼灵涌入了高栾镇中。   若是不能及时将他们清理干净,高栾镇的镇民恐怕就危险了。   找到了门,几人不再多言,立刻离开了镜中桃源。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折腾了一宿,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听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鸡鸣,轻隐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卯时已过,咱们还来得及等师尊醒来之后再去处理那些四处流窜的鬼灵。”   见顾凌宇面露不解之色,再结合他在桃源中屡屡表现出的无知,雁桢知道他大概没明白什么时辰和能不能来得及处理鬼灵有什么关系,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道:“鬼灵到底也只是一种低级精怪,卯时之后便不能再作乱。他们即便是逃出了桃源,这个时辰也只能先找幽暗之处躲起来,待到子时才能再次出现。”   轻隐点了点头:“师尊若是能在子时之前醒过来,一定能在那些鬼灵作乱之前把他们全都找出来消灭干净的!”   听到这里,顾凌宇总算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我先带你们师尊回客栈休息。你们俩,赶紧给你们师祖传音,让他派人支援,除掉镇子里的鬼灵要紧。”   谁料,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却谁都没有动作。   “怎么了?”顾凌宇不解道。   “传音……只能传给方圆十里的人。这里离琨玉山那么远,只能用灵鸟传讯。”雁桢道。   “别管用什么方法,能联系上人再说!你们师尊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不知道子时之前能不能醒过来。镇子里这么多镇民,除鬼灵的事情不能耽搁。还有,叫支援的时候记得叫个药修过来。”   顾凌宇这人虽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却不是一个可以眼睁睁看着一个镇子的无辜百姓去送死,自己明明有能力拯救却什么都不做的人。   这么多镇民的性命,总不能寄托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的任渠椋身上。   让两个少年单独去对付那些鬼灵,顾凌宇不放心;可若他自己去对付鬼灵,他却也是不放心把两个半大孩子和昏迷不醒的任渠椋留在客栈里的。   思前想后,琨玉山派这么大一个门派,可用之人应当不少,不至于只有这么两个毛孩子。   然而,雁桢和轻隐却再次面露难色。   “怎么了?”顾凌宇哭笑不得,“你们不是怀疑我想对你们师尊做点什么吧?你们两加一块儿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师尊现在又昏迷不醒,你们觉得我要是想干点什么,用得着刻意把你们支开?还专门让你们叫帮手过来,我有毛病吗?”   “魔尊大人误会了,我们不是怀疑您。”雁桢解释道,“是……灵鸟珍贵,所以我们现下身边并没有带着。”   顾凌宇:“……”   他现在算是知道原作里这两个孩子为什么连场都没出就直接领盒饭了!   “从这里回你们琨玉山派最快要多久?”   “以我们二人的速度,御剑最快也要好几个时辰。”   “来得及!”顾凌宇道,“能赶在子时之前回来就行,说不定你们回来的时候你们师尊都醒了!现在赶快出发吧,别浪费时间了!”   “好!”   两个少年纷纷拔出了佩剑,便要离开。   “等一下!”顾凌宇突然叫住了两人。   “见了你们师祖,千万别说我也掺和进了这件事!还有,快到之前记得给我传个音提醒一声,我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两个少年自然明白。   琨玉山派素来和魔修势不两立。若是让人看到了他们和魔尊混在一起,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鬼灵之事解决之前,其他的枝末小事,还是能少则少吧。 第12章 刺激的梦 多念几遍清心咒吧!   顾凌宇把任渠椋放回了床上,只觉身心俱疲。   他可是魔尊,任渠椋是将来有可能一剑捅死他的人!   可偏偏手上带着锁魔环,他就只能和任渠椋待在一起。   任渠椋的伤这个小镇上的大夫怕是治不了,也因此顾凌宇并没有给任渠椋找大夫。不过现在任渠椋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比方才在桃源之中好得多了,气息也已渐渐平稳了下来。   顾凌宇搬了凳子坐在床边,看着任渠椋渐渐舒展开的眉心,一时恍惚。   经历过了昨夜那一番生死奇遇之后,顾凌宇才对死亡有了真切的认识。   斗篷人自爆灵体的时候,若不是有任渠椋护着他,他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被任渠椋一剑捅死这件事,不再是原作中一件与他无关的描述,而是真真切切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可任渠椋真的会杀了他吗?明明知道他是魔尊,在桃源里还那样护着他……   一夜未眠,此刻放松下来,顾凌宇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等顾凌宇的脑袋渐渐下沉,最终靠在了任渠椋身上之后,任渠椋睁开了双眼,眸中没有半点困倦。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垂眸看着趴在床上的顾凌宇,眼底蕴满了冰霜与暗暗的怒意。半晌,却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顾凌宇搬到了床上,替他脱去了鞋袜,盖好了被子。   其实,方才他们离开桃源之后,任渠椋便已经清醒了。   只是他清琼仙尊,向来傲若冰雪,哪里被人背在背上过?   从顾凌宇的背上醒过来然后说一句好了我醒了,放我下来?想想都不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原因,让他做不到当时便醒过来面对顾凌宇。   好在那时他听着两个徒弟的分析,听着顾凌宇的安排,倒也都没什么问题,换了他来大概也是一样的吩咐,于是便也就心安理得地闭着眼睛装晕了。   口干舌燥,任渠椋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已经凉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该好好让他静一静心。   他不想面对顾凌宇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在昏迷期间所做的那个梦——他梦到了顾凌宇。   那个梦是没有声音的,耳边嗡鸣一片。   在梦里,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凶狠残暴地拖着顾凌宇和他交缠在一起。   他听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但直觉那似乎不是什么好话,至少不是一个正人君子该说的话。   他也听不清顾凌宇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眉头紧皱,满脸通红的样子,便觉得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可是顾凌宇那么痛苦,梦中的他……居然因为别人的痛苦产生了那么大的欢愉?   可怜任渠椋自幼便是琨玉山掌门座下首席大弟子,也是她最得意的一个弟子,从小到大莫说是那些床/第/之/事,便是淫/词/艳/曲也是从未听过的。   陡然经历这么一场刺激紧张的梦,堂堂清琼仙尊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这还让他如何能够坦然面对顾凌宇?   这些年的清修,当真是全都白费了!   都怪顾凌宇!   想到这里,任渠椋恶狠狠地瞪了睡梦中的顾凌宇一眼,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顾凌宇梦中的呓语。   “小心!别碰……”   也不知是在提醒谁小心,睡梦中都不能放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像是当真十分忧心的样子。   顾凌宇原就是一幅温润俊朗的模样,如今眉头紧锁,因睡梦中的紧张而微微喘/息着,更是半点魔尊该有的霸气威严都没有,十足十的柔弱公子模样,叫任渠椋无端生出一种复杂的心绪。   想要……想要护着他,让他不要怕,不要再忧心,却又想让他像梦里一样,眉头锁得更深一些,让他露出在梦里那般的痛苦的表情。   若是能再像梦里一样,满面桃红……   咔嚓!   任渠椋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羞极怒极,竟生生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他忙扭头去看顾凌宇,却见顾凌宇仍是眉头紧皱,丝毫没有被吵醒的意思。   还是好好念几遍清心咒吧。   “不要去!”   任渠椋:“……”   不知是又梦到了什么东西,顾凌宇再一次喊出声来,只消一声,便将任渠椋这几遍清心咒的效果全部毁去。   那原本没有声音的画面一下子在任渠椋脑海中鲜活了起来,仿佛他听到的这一声不是来自身陷噩梦中的顾凌宇,而是梦中那个满面桃色的顾凌宇。   不能继续和顾凌宇待在一个房间了,天知道他还会再想些什么非/礼的东西!   不过在离开之前……   任渠椋走到了床边。   顾凌宇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一副惊恐而担忧的神情。   任渠椋记得他小的时候,似乎也常常做恶梦。梦到血,梦到黑暗,梦到很多人死在他面前,也不知道他一个从小便被师尊带回琨玉山好好养着,不曾经历过半点不顺的孩子为何总梦到这种东西。   后来师尊便特意为他创了一个小咒法,取名梦入南柯,可以安心凝神,让他得一宿好梦。   任渠椋抬起一指,轻轻点在顾凌宇的眉心,施下了梦入南柯。   果然,片刻之后顾凌宇果然放松了下来,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任渠椋这才收敛了气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并在周围设下一层结界。   按照时间来算,这时候雁桢和轻隐应该已经回到了琨玉山。但要等其他弟子们赶往高栾镇,怕还要几个时辰。   鬼灵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东西,只要弟子们在子时之前赶到,便可将其尽数消灭,不让其危及镇中百姓。   眼下,又比鬼灵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那个养鬼灵的人。   鬼灵由鬼火修炼而来,桃源中鬼灵和鬼火数量庞大,那些鬼火又全都不是正常身死,而且他们还被未知阵法困在高塔之中,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刻意养着这些东西。至于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那人目的是什么,样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做好事。而且那些无辜身死的鬼火,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何身份。因此,任渠椋打算再探一次静缘寺。   此刻的静缘寺看起来一片安静祥和,丝毫看不出昨夜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今日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此刻又快到午饭时分,因此寺中并没有前来上香的镇民。   任渠椋走进静缘寺,便直奔庙殿而去。   有小和尚迎上前来问道:“施主可需要线香?”   任渠椋淡淡瞥他一眼,不答反问:“你们既是僧人,信的应该是佛祖?”   闻言,小和尚笑笑:“原来施主是想问我们为何不供奉佛祖,而要供奉轻鸿仙子。施主应该不是镇中里的镇民吧?”   “轻鸿仙子?”   从未听说过。   “是的。大约二十多年前,当时的魔尊倒行逆施,做下许多不容于世之事,终于激怒了修真界四大门派,四大门派联手,共同讨伐魔尊。高栾镇因离魔界较近,难免被战火波及,镇民们日子很不好过,周围田地也受到了影响,以至于后来讨伐结束之后很久,镇子周围都是寸草不生,镇民们也是食不果腹。”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发生之时,任渠椋尚且年幼,因此并不记得什么,但这件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各有损伤,都是难以为继。加之修真界四大门派之间并非同心协力,于是只得草草结束,算作平手。   和尚接着说道:“有些镇民选择了离开,但没有能力离开的却在多数。而正在此时,轻鸿仙子来到了高栾镇。她本是一名无门无派的散修,一生志向便是锄强扶弱,见到高栾镇镇民们的凄惨境况之后,心下不忍,便留了下来,用自己修习的仙法帮助镇民们重建镇子。”   这个故事倒是闻所未闻。   那场大战之后,被波及的地方太多了,修真界四大门派不是不知道,只是管不过来,也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了。   像高栾镇这样偏远的小镇子,在那个时候,自然更是想要求助也找不到门路的。   “轻鸿仙子用自己的修为恢复了高栾镇的土地,让镇民们终于不用再忍饥挨饿。只可惜仙子却因为消耗了太多的修为,早早便香消玉殒。镇民们感念仙子的大恩大德,便在此为仙子立庙,希望仙子能够安息,也希望仙子能够保高栾镇代代相继。”   任渠椋抬头,看向大殿之上那个笑吟吟的女子。   当真如此么?   若当真如此,那镜中桃源,又该怎么解释?那个镜中桃源,和这位为镇民所敬仰的轻鸿仙子,有没有关系呢?   小和尚见任渠椋半晌也不言语,行过一礼后道:“施主是修道之人,大约是不上香……”   “午时到了,师父不去用素斋吗?”任渠椋猝不及防地打断了小和尚的话。   那和尚一愣。   “在下虽是修道之人,但既然进入了寺庙,也该入乡随俗。可否容在下和各位师父共同用一顿素斋?”   “贫僧……以为……修道之人是不需要饮食的。”   任渠椋却不依不饶:“虽是已经辟谷,但也并非不可以饮食。师父,烦请带路。”   谁料,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请求,那沙弥却站在原地,半晌也不行动。   任渠椋见状,冷声道:“怎么,师父连一顿素斋也舍不得么?还是说,贵寺的各位师父们,也和在下一样,不需要饮食?” 第13章 用力过猛 他作死讨人嫌,是不是有点用……   顾凌宇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   他梦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梦到自己在和任渠椋吵架,可既听不清任渠椋在说些什么,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耳边是一片嗡鸣之声。   但他却感受得出来,他很生气,似乎也有些隐隐的担心。   情绪被梦中的那个自己牵动着,实在是累人的很。   但突然之间,有一个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额头,让他一下子便冷静了下来。   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全都消失了,没有和他吵架的任渠椋,也没有那个愤怒的自己。   在这样的安稳中不知过了多久,顾凌宇才终于悠悠转醒。   客栈门窗紧闭,窗帘也紧紧地拉了起来,让屋子里光线很暗。   顾凌宇恍惚了半晌,才渐渐清醒了过来,弄明白了今夕何夕。   弄明白之后,他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任渠椋到哪里去了!   他还受着重伤!   顾凌宇连忙奔到窗前,拉开了窗帘,想要看一看时辰……然而却只能通过那已经开始西斜的太阳判断出现在大概是下午,而且似乎时候不早了,具体什么时辰,他一个依赖了电子产品十几年的人实在是判断不出来。   也不知道轻隐和雁桢那两个小子有没有搬到救兵。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先找到任渠椋为好。   顾凌宇奔回床前,匆匆忙忙地捡起地上的靴子套在脚上,而后便要推门而出。   谁料,刚走到门口,他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灵流——有什么人在门上施了什么咒法!   难不成是有人把他关在了这里?   刚睡醒的人脑子不太清楚,反应也慢半拍,虽然发现了门上有什么咒法,手却还是已经推了上去。   谁料,那个阵法在他的手贴在门上的同时,便被解除了。   是结界么?所以这是任渠椋设下用来保护他的结界?   来不及多想,门已经被推开了。   顾凌宇一只脚刚踏出门槛,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轻隐和雁桢,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位身穿白袍,年纪摸约四五十岁的修士。   四人皆是微微一愣。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啊!”顾凌宇挠挠头,打破了沉默。   这两孩子真是的,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说好的回来之前传音通知他呢!这下好了,遇上琨玉山派的老前辈了!   轻隐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给你传音也不回,还在房间设下结界!我们都在外面叫门半天了,你在里头听不到吗?”   天地良心,他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至于传音……他睡得那么沉,自然也是完全没有收到。   见顾凌宇的神情,雁桢当下便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连忙解释道:“顾公子,这位是我们琨玉山派的路长老,是琨玉山资历最高的药修。路长老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后山之中摆弄仙草灵药,很少离开门派,和其他门派诸人也少有来往,因此见很多人都面生的很。”   顾凌宇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雁桢这是在告诉他,这位路长老并不认得魔尊,让他不要担心。   于是顾凌宇向那人作揖道:“路长老好,在下是……任渠椋的朋友。”   因为魔尊的大名实在是如雷贯耳,顾凌宇便没有提出。   不过这位路长老看起来也并不在意的样子,大概修真界中许多人都并不希望自己的身份名字被太多人知道,路长老对此早已习惯,只问道:“听说渠椋身受重伤,他人在哪里?”   “哦,对!任渠椋!”顾凌宇这才恍然想起了这件大事,“任渠椋不见了!我原本好好地看着他的,但是中途……中途我打了个盹儿,醒来之后他就不见了!”   “你说什么!”轻隐大为震惊,“师尊他还受着伤啊!”   “行了行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赶紧出去找人要紧!去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庙里!”   三人最终一致决定,路长老不擅武力,跟着他们一起出去怕会有危险,便由雁桢陪同路长老一同待在客栈之中等候消息,轻隐和顾凌宇一同前往静缘寺寻找任渠椋。   出了门,轻隐的眼神不住地往顾凌宇身上瞟。   “你看什么?”   “你为什么还穿着我师尊的衣服!”   顾凌宇这才发现,他居然到现在也都还没换衣服。   “今天这……情况这么紧急的,哪有时间换衣服!你这孩子,总关心这些小事干什么!不就是一件衣服吗,改天我买十件赔给你!”   轻隐一脸的不悦:“紧急?我和师兄都回了一趟琨玉山了,你有时间打盹儿,没时间换身衣服?乱穿衣服这是小事吗?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穿的,是只有师尊才用的银鱼纹白袍!”   顾凌宇一愣。   这他倒是没注意到。银鱼纹色浅,绣在白袍上,倒也不大分辨得出来,至少在顾凌宇看来没什么分别,反正都是白袍。   那边轻隐却还在继续抱怨:“你没瞧见方才路长老看你身上衣服时候的神情吗?你这样真是……败坏我师尊的清誉!”   这顾凌宇又没有和他说过,他怎么会知道!   原来琨玉山内穿衣服都要分三六九等啊,他现在好像知道为什么任渠椋能够知道他在高栾镇而且追到这里来了——感情是追着衣服过来的!   既然这种花纹的衣服只有任渠椋能穿,这件衣服以后还是还给他为好。   眼下顾凌宇不想再和轻隐纠结一件衣服,便兀自转换了话题:“那个……你们这次来不会就带了一个路长老吧?你们师尊的伤要紧,这高栾镇的鬼灵也要紧啊!”   “废话,我们当然不会只带路长老来!师祖说了,如果当真有那么多鬼灵的话,的确应该多派些人手将此事查清,所以派了二十位其他长老座下的师兄师弟们跟我们一起回来。他们到了高栾镇之后就去找那些鬼灵了,因为只有我和二师兄知道你和师尊在哪里,才让我们带着路长老来找你们的!”   这么说来,鬼灵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了。   交谈间,两人已来到了静缘寺门口。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座寺庙有什么问题,而昨晚发生的一切,也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两人正要上前,便见了任渠椋从静缘寺中出来。   “师尊!”   轻隐见了任渠椋,登时大喜过望,赶忙奔上前去,却在四五步之遥出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作揖:“师尊,您没事吧?”   任渠椋轻轻扫了轻隐一眼,淡淡道:“为师无事。”   见任渠椋没事,而且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样子,顾凌宇也是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打声招呼,谁料任渠椋的目光刚一接触到他,便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不堪的东西一般,匆匆转过了头,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顾凌宇微微一愣……至于么?刚刚在客栈不是还帮他脱了鞋袜把他整整齐齐地放到了床上?这会儿就看都不能看了?   罢了,不理人就不理人吧,也怪他作死,预料之中。   顾凌宇朝庙门走去,打算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静缘寺到底是个什么样。   谁料,刚走到门口,离任渠椋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任渠椋竟直接后退了两步,而且目光仍是放在轻隐身上。   轻隐:“……”   顾凌宇:“……”   他作死讨人嫌,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与此同时,轻隐也很是不好受。从未被师尊如此地关注过,搞得他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为了不显得那么尴尬,顾凌宇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朝着寺中走去。   待到他走进了庙殿,任渠椋才反应了过来似的追了上来:“不用再进去了。寺中的僧人我已经全都用捆仙索绑起来了,到时候让雁桢他们带回琨玉山审问即可。镜中桃源的入口也已经被关闭,无法再进入,可见桃源主人应当即便是不在附近,也必然有什么方法一直关注着高栾镇的动向。”   “你把僧人都绑起来了?”顾凌宇惊道,“他们有问题?”   任渠椋点了点头,向两人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原由。   他原本午时来到寺庙,是想再看一看桃源的入口还在不在,走在街上看到家家户户烟囱升起炊烟,这才意识到该是普通人家吃饭的时候了。   按说这些僧人也应该和那些普通人家一样需要一日三餐,可静缘寺却一点做过饭的痕迹都没有,也没有任何食物的味道。任渠椋心下觉得诧异,于是便留了神。   结果试探之下,那些僧人果然露了马脚。   高栾镇是小地方,这些僧人也大都没见过清琼仙尊,即便是听过的,也不能在见到真人的一瞬间便猜到此人的身份,因此想着他们人多,即便眼前这人是修道者,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这才妄想靠一己之力杀了任渠椋灭口。   结果可想而知。   既然是他们先动的手,任渠椋自然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不过出乎任渠椋预料的是,这些人虽然修为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可以感觉的出来,都是有些灵力的。   高栾镇这样的地方,离大部分修真门派都很远,大部分镇民根本就没有机会修道,更不要说这些寺庙中的小和尚。   这些人既然有些灵力,那也更加说明了,静缘寺的背后,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人。 第14章 魔尊生气了 任渠椋显然也是没想到顾凌……   “你是说他们其实都是一些已经辟谷的修行者?”   任渠椋摇了摇头:“凭他们那点修为还远远不够辟谷。他们都是鬼皿。”   顾凌宇:“……”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新名词!   轻隐闻言,却是大为震惊:“鬼皿居然真的是存在的吗?居然真的有人可以练成这种邪术!我看这寺中的僧人足足有五六个,竟都是鬼皿么?若真如此,那会出现那么多鬼灵也不足为奇了!”   顾凌宇很纠结,要不要冒着被人看出身份的危险问一句这个“鬼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感觉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任渠椋分明没有正眼看顾凌宇,这时却竟知道他的不解一般,出言解释道:“鬼火修行,可成鬼灵;鬼灵若为人利用,以禁术结成血契,可占据活人身体,成为鬼皿。从一个人身死化为鬼火的那一刻起,便是没有了实体的,即便是鬼灵,也只能在夜间化出实体而已。但是鬼皿,因占据活人身体,可在日光下行动,与常人无异。”   顾凌宇听明白了,可为了不让两人看出端倪,面上仍是一点也不显露出来,皱起眉头,做出一幅沉思的样子,充长辈一般看向轻隐:“现在知道了么?”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轻隐原想回一句这些我当然知道,都是师父以前在琨玉山就讲过的东西。可转念想到这些也是师父讲的,便悻悻住了嘴道:“知道了。”   任渠椋这才终于舍得分一点眼神给顾凌宇,淡淡地看他一眼,继续说道:“可鬼皿又与夺舍不同。夺舍乃是生前修为强大者所为,夺舍后一切行为均与生人无异,等同于重生。但化为鬼皿却只能夺普通人的身体,而且从化为鬼皿的那一刻起,其实那人已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还活着’。鬼皿虽行动与常人无异,却是不需要饮食饮水的。”   顾凌宇有些疑问,不便直接提出,便戳了戳轻隐:“小孩儿,我考你个问题,看你答不答得上来!”   “谁是小孩儿!”轻隐微愠道:“你考便是,你一个连桃源怎么出来都不知道的人,还能考的住我?”   其实顾凌宇是在想,无论是谁专门在这里盖了这么一座庙来养小鬼,想来都是废了不少的功夫,花了不少代价的。既然如此,那人必然也该有一个不小目的才对。难不成这个目的就是养出这么几个任渠椋单手就能干翻五六个的鬼皿么?   这样一群鬼皿能干什么?总感觉这些东西看起来战斗力不比鬼灵高多少。   而他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疑问,则是因为想着是不是鬼皿继续进化,还能变成什么更加强大的东西。   于是他问轻隐道:“鬼皿养大了之后能干什么?”   问出这一句时顾凌宇面上带了几分调笑神情。   若鬼皿当真还能再进化,那轻隐自该老老实实回答;若是不能,他这一句看起来便像一句玩笑话。   轻隐没这么多花花肠子:“你当是养猫猫狗狗么?还养大!一个鬼皿都已经够麻烦的了,还敢养!”   看样子是不会再有什么进化形态了。   任渠椋像个及时的百科全书,淡淡扫了顾凌宇一眼,便解答了他的疑惑:“这些鬼皿之所以这么好对付,是因为他们的主人不在这里。一般若无人干涉,鬼火最多便是化作鬼灵,夜间出没在普通人家作乱。炼制鬼皿之术是五十多年前一个恶贯满盈的魔修所创。平时,鬼皿们一切行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一旦主人催动血契……这些鬼皿便会拥有和创造自己的主人几乎同等强大的灵力,为主人所驱使。”   如此说来,那便难怪了!   看来这鬼皿还当真难不好对付。   若是对手是雁桢轻隐这样的毛头小子倒还好说,万一对方拥有和任渠椋一样强大的修为……这样水平的对手不消多,五六个就已经足够掀起腥风血雨!   因为知道鬼皿的可怕之处,轻隐一脸的忧患:“师尊,这个镜中桃源很大,那人的修为应当……”   应当不在您之下。   这一句轻隐没有说出来,但在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若暗处那个人当真有心做些什么,修真界恐怕难以太平了。   “可是我觉得鬼皿的最可怕之处,不仅仅是他们主人的修为……而是在平日里,他们可以和普通人一样行动,除了不吃饭以外和普通人无异。”   顾凌宇说完这句话,任渠椋终于一脸严肃地正眼看向了他。   大概任渠椋心中所担忧的,和顾凌宇是一样的。   因为平日里看不出鬼皿和普通人的区别,也就没办法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已经用这种方法制造出了多少鬼皿。   当真只有静缘寺中的这几个僧人吗?   三人沉默半晌,任渠椋转向了轻隐:“叫雁桢过来,你们一同守着静缘寺。为师去除鬼灵。待镇中鬼灵尽数被清除之后,你们带着这些鬼皿回琨玉山去,将这里的事情悉数向师尊禀报,看师尊是否可以想出方法查出此事背后之人。”   “对了师尊!”轻隐这才想起来了:“您在桃源里的时候受伤了,师祖听说这件事之后也十分忧心,可以让我和师兄特意带了路长老一同回来。路长老此刻正在客栈之中,您要不要先回去找路长老看一看伤再去除鬼灵?”   任渠椋一脸的无所谓,广袖一挥,便要离开静缘寺:“不必,为师没事,让路长老好生歇着吧。”   顾凌宇心下却很是担心任渠椋的伤。再怎么说也是为他受的伤,不闻不问实在是过意不去,于是开口道:“人家好歹大老远来一趟呢,你可别讳疾忌医,去看一看吧!”   自己的师尊,顾凌宇不了解,雁桢却是知道的。任渠椋向来坚韧,从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就喊痛或是主动去找大夫。只要他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就是再怎么劝也是没用的。   既然他说了不必,那路长老这一趟一定是白来了,而顾凌宇那一句劝自然也是毫无作用。   谁料顾凌宇话音刚落,任渠椋竟真的就停下了脚步,像是在仔细思考的样子。   难不成师尊真竟会为了顾凌宇随口一说的这句话去找路长老?   顾凌宇是一点也不知道轻隐此刻内心的震惊,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帮任渠椋下了令:“行了,你也不用给你师兄发什么传音了,你就在这儿守着,我和你师尊一起回客栈去找路长老,顺便让你师兄过来。”   轻隐询问地看向任渠椋:“师尊……”   任渠椋:“也好。”   雁桢:“……”   师尊离山这也没几天的功夫,怎么就突然变了性子!   在轻隐震惊的眼神中,任渠椋和顾凌宇一同踏出了小庙。   虽然任渠椋的确是因为顾凌宇那一句话改变了想法,但却不是轻隐和顾凌宇所想的那样——他不是要去找路长老看伤,而是想问问自己和桃园中那块石头之间奇怪的反应,以及自己那个奇怪的梦。   那种梦堂堂清琼仙尊自是说不出口的,但只告诉路长老自己梦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却也无妨。   至于他对顾凌宇的奇怪的感觉……罢了,先不去想,正事要紧。   这头任渠椋一声不发闷着头只知道往前走,那头顾凌宇却是一点不知道自己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多大的困扰,还兀自以为任渠椋今天看也不看他是因为讨厌极了他,甚至兀自有些放下心来——这个程度应当已经差不多了,总算不用再刻意在任渠椋面前讨嫌了!   既然个人情感方面的问题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接下来就该好好办正事儿了。   虽说顾凌宇不是那种胸怀天下的人,但若真有人在暗处养了这么多小鬼的话,此人的目的一定不仅仅是杀了某个人来报仇或者是灭了某个门派这么简单——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整个修真界。   现在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也就不能确定他究竟是魔修还是正道修士。   若是魔修,那此人之前有没有见过魔尊呢?若是见过,或者甚至更糟糕,这人干脆从一开始就把顾凌宇也划分在了前进路上必须除掉的绊脚石行列之中,那他可就不能独善其身了。   因此,这件事情顾凌宇不能不管。   于是他也不顾任渠椋现在是不是不想理他,凑上前去便问道:“方才在寺中都没有好好问你,你说桃源进不去了是什么情况?”   任渠椋显然不是那种会让私人情绪影响正事的人,虽然他此时此刻对顾凌宇感觉十分复杂,但还是一点不含糊地答道:“我控制住了那些鬼皿之后,想要再次进入桃源之中查看一番,顺便看看那块石头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谁料……”   “你还想去看那块石头!”   顾凌宇不知为何,一听到任渠椋说想要去接近那块石头,便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恼怒,不及细想,已经出言打断。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激了。   那块石头显然有问题,任渠椋想要再去看一看也是无可厚非。再说清琼仙尊要做什么事情,哪里轮得到魔尊置喙?   他这是干什么呢!   任渠椋显然也是没想到顾凌宇会突然生气,一时间楞在了原地。   场面略有些尴尬。   顾凌宇挠了挠头:“那个……我……没事!当我没说!你继续,你继续说!” 第15章 轻鸿仙子 顾凌宇似乎品出了那么点诈骗……   任渠椋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说到了哪里,接下去道:“有人将桃源入口关闭了。桃源的主人即便不在附近,也可以通过切断灵流供应来直接关闭桃源的入口。”   如此说来,或许他们几人进入桃源的时候寺中的鬼皿僧人就已经发现并且放出了灵鸟,也或许他们是早上才发现了端倪。   毕竟虽然灵鸟传询需要时间,但速度总要比御剑块,一上午也够飞很远了。   除去桃源之事一时半刻没有头绪,顾凌宇还有一些别的考量。   “仙尊之前说过,那些鬼火都不是正常身死的,所以背后的那个人为了能够批量生产……就是大量制造鬼皿,应当杀了不少人。你觉得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不是高栾镇上的人。”   顾凌宇双手一拍:“我也这么觉得!”   他之前还怀疑那个小二是否对他们有所隐瞒,如今看来,高栾镇应当是的确没有出过什么怪事,不然的话那就是整个高栾镇都在帮背后那人隐瞒些什么了。   “可就算那些人不是他们镇子上的,这么一座妖寺立在镇子里,即便不曾伤及镇民,他们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既然那些鬼灵不伤人,为什么雁桢、轻隐,还有我,一来就被拉入了桃源?欺负生面孔?”   任渠椋皱眉思索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知。”   谈话间,两人已回到了客栈。   路长老已等候多时,招呼过后,任渠椋便将雁桢和顾凌宇赶出了门。   顾凌宇看着关在自己眼前的木门,不满地嘟囔道:“不就是看个病嘛,又不是看心理医生,还不让人旁观?哎,对了雁桢,你师弟现在在静缘寺中,正看守着几个鬼皿。他一个人怕出什么意外,你去找他,给他帮个忙吧。”   “鬼皿?怎么会有鬼皿?”雁桢大为震惊。   “这个你还是让你师弟给你解释吧。”   一来顾凌宇担心自己解释不清楚,犯什么基本错误,惹人怀疑;二来这件事情解释起来也颇费时间,轻隐那小子办事不大靠谱,把他一个人放在静缘寺总叫人不放心,还是让雁桢尽快去找他为好。   然而临走,雁桢却又有些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很多时候,师尊无论是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去主动找药修治疗的,这种事情总是要师祖催促。如今师尊既愿意主动来找路长老……莫非当真伤得很重?魔尊大人,我去找我师弟,师尊这边,就麻烦你照应了!”   可是顾凌宇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下午见到任渠椋的状态……除了对他脸色不太好以外,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罢了,左右现在有路长老这个药修在,定然是不会让他们的清琼仙尊出什么事的,这些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送走了雁桢,顾凌宇无所事事,便来到了大堂之中和小二搭话。   此刻饭点已过,大堂中没几个客人,小二也落得清闲,便和顾凌宇聊了起来。   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之后,顾凌宇假装不经意地提道:“你们这镇子上我看只有静缘寺这一个寺庙?”   小二笑了笑:“我们镇子又不大,只要有一个能保平安的地方就行了,要那么多庙干什么?”   “你们真信这种地方能保平安啊?”   “仙君,你们都是修道的,成天在天上飞来飞去,当然不用求神拜佛,也就不信这些。但是我们就是些小老百姓,当然要给自己找个安慰嘛!再说了,咱们这静缘寺和别的寺庙那可不一样!”   一听这句话,顾凌宇来了精神:“怎么个不一样法?”   “别的寺庙拜的都是佛祖菩萨,但是佛祖菩萨要保的人那么多,哪里顾得上咱们这个小破镇子?静缘寺拜的是轻鸿仙子,她可灵验的很!”   顾凌宇倒是没注意庙殿中摆着什么佛像。反正大部分的神佛他都不认得,见了也不知道。不过先头他瞟了一眼,那的确是个女子像,而且似乎还颇为年轻。   谈到这里时,任渠椋也下了楼,听到顾凌宇和小二的对话,便径自走了过来坐在顾凌宇身边,一同听小二讲静缘寺的历史。   鬼灵有琨玉山其他弟子处理,相较之下自然还是揪出此事幕后黑手更重要一些。   然而,小二所说与任渠椋之前在寺中听那些鬼皿僧人所说竟是别无二致,看来高栾镇镇民都是相信这个传说的。   顾凌宇思索片刻:“那这座庙中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寺中的僧人都是哪里来的,你们可知道?”   小二看来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从我记事的时候这个庙就已经在这里了,寺中的僧人……好像起初的时候只有几个老和尚。后来走了一两个,但是又来了几个新人。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传说!这个我也是听长辈们讲的,说是静缘寺建成的第二天,轻鸿仙子就显灵了!”   顾凌宇与任渠椋对视一眼,直觉小二接下来怕是要讲到重点了:“怎么个显灵法?”   “大家建起这个庙宇的初衷是为了感激轻鸿仙子的恩德,谁料佛像刚刚立起来,她就张口说话了!她自称自己是轻鸿仙子魂魄,放心不下镇民,因此死后也不能安息,所以想要收几个镇子上的孩子做弟子,让他们学成之后继续帮助重建镇子!”   “叫那些弟子在庙中当和尚,跟着她的魂魄修行?”顾凌宇问道。   小二却摇了摇头:“起初的时候庙宇里面的确没有和尚,但是后来来了两个人,自称是轻鸿仙子的旧相识,得知她的死讯之后悲痛万分,愿意留在这里完成她的遗愿,也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两个老和尚了,现在庙里的这些和尚也都是后来才来的。至于那些被选作仙子弟子的孩子,则需要到之前仙子修行的地方去跟着她一起修行。”   听到这里,顾凌宇似乎品出了那么点诈骗的意思:“她是只要小孩子么?有人愿意送自己的孩子离开镇子?”   像这些小地方的对出远门这件事大都是有些畏惧的。在这种信息沟通不发达的时代,这些寻常人家又不能如修道者一般使用灵鸟传讯,因此一旦离开,就有可能再也见不上面。   “起初自然是很少有人愿意的,但是仙子说,只要好好修道,将来一定可以长生不老,还有可能成仙。然后慢慢的,愿意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不过仙子也不是谁家的孩子都愿意收的,需要有仙缘才行!最后只有二十几个孩子符合仙子的要求!”   “那那些离开的孩子,有再回来的吗?”   小二摇了摇头:“这谁知道啊,反正我是没见过。我记得我小时候仙子还偶尔会显灵,带走几个孩子,但是这两年已经再没有显灵过了。”   好吧,听到这里,可以确定是诈骗无疑了。看来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有资格当被害人的。   那个传说中的“轻鸿仙子”,大约便是先在镇子上挑选适合当作鬼皿的孩子骗走,然后带他们到镜中桃源中去将其杀害。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强行带走他们,大约是因为想要将桃源入口建在此处,不便与镇民撕破脸吧。毕竟灵气养人,人也是养灵气的。那人不便时刻守着桃源,高栾镇这块地界的灵力相佐之下,桃源也能更加稳固。   这些年不再从镇子上掳小孩,大约是镇子上符合条件的孩子都已经被抓得差不多了,桃源中那些鬼火大约是鬼灵们趁着夜间离开的机会从别处抓来的。   而雁桢,轻隐和顾凌宇不是镇子上的人,又都是修为高深的,自然就引起了那些鬼灵的注意,以为这三人是符合他们主子要求的猎物。   顾凌宇又拉着小二问了许久,但除了这些之外,他也是实在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仙尊,你怎么看啊?”回到房间后,顾凌宇问道。   “那人的说法解释不通。”任渠椋淡淡道,“按照他所说,镇民与静缘寺背后之人这些年一直和睦相处,那为何还会有镇民委任除去鬼灵?”   顾凌宇点头道:“的确。听小二的意思,他们甚至不觉得寺庙里面关着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人,应当也没可能知道什么是鬼灵。雁桢他们说的那个卷轴,你看过了吗?到底是谁向琨玉山发出的委任?”   “路长老看过。那人自称自己是镇上一户张姓人家,但是查无此人。”   为了支付佣金方便,委托者都要在委托书上详细写上自己的住址。但路长老称他在客栈之时问过了掌柜,掌柜说卷轴上那户人家根本就不存在。   “这可就有意思了!”顾凌宇笑道:“有人想让你们琨玉山发现桃源里的东西,伪装镇民把委任送到了琨玉山,有人却急匆匆关上了桃源。”   “不管发出委任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既然知道了有人大规模使用魔界禁术,意图不明,这件事情琨玉山就不能不管。”   顾凌宇却是另有考虑——那人本意应该不是让他和任渠椋卷进这件事才对。   那人既然能够伪造身份发出委任,想必知道的不少,却只在委任书中写道有一两个鬼灵出没。琨玉山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这才派了两个孩子前来处理此事。若不是这一次顾凌宇阴差阳错地出现在这里,那两个孩子便要命陨此处了。   所以发出委任的人的目的当真只是想要阻止这只幕后黑手大量制造鬼灵吗?   这头顾凌宇难得在认真思考,那头任渠椋却在盯了他半晌之后冷冷地开口道:“本尊即便是要查这件事,也是在确定我徒儿无碍之后。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顾凌宇:“……”   他都快把林雁一忘了! 第16章 迷路了 他根本不认得路!   这次琨玉山来的人多,又有魔尊和清琼仙尊在,赶在入夜之前便将高栾镇上的鬼灵尽数清理干净了,并且几乎没有惊动镇民。   为免有漏网之鱼,任渠椋决定留五个弟子守在镇中,其余弟子和雁桢,轻隐一道,带着那些鬼皿回琨玉山去,他则按照之前的计划,和顾凌宇一同前往泣露阁寻找林雁一。   因为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只能明日再赶路,众人便全都歇在了客栈之中。   可人多了,就难免遇到一个问题——客栈房间不太够。   高栾镇本就是小地方,原就只有这么一家客栈,而客栈掌柜又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客人!人多他们自然高兴,可问题是客栈根本就没这么多房间!   无法,最后只能决定,路长老年纪大了,恐他睡眠不好,单独一间屋子,其余弟子们互相挤一挤。   毫无疑问,就算任渠椋和顾凌宇不介意和别的弟子在同一个房间委屈委屈,也是没有弟子敢和这两尊大神一间屋子的。最后为了不浪费原本就宝贵的房间资源,他们两就只好睡一间屋子了。   上午睡了那么久,这会儿顾凌宇精神的很,一点倦意都没有。而且看来任渠椋大概也是不怎么困的样子,大半夜也不上床睡觉,穿戴整齐地一直坐在桌前喝着茶。   “仙尊,晚上喝茶你不会睡不着么?”顾凌宇此刻只穿了一件里衣,趴在床上问道。   “以我的修为,不需要睡眠。你若是困了睡你的便是,我可以熄了烛火。”任渠椋头也不回。   顾凌宇品了一下,大概猜出清琼仙尊这大概是第一次和别人共同分享一张床,还是和魔尊,想来大概是不能接受,这才不愿意上床。   想到这里,他不由觉得有些可笑,又觉得这样的仙尊蛮有趣。   左右他也不困,陪任渠椋聊聊天也好。   “你不用熄烛火,我也不困。我说,你这个师尊当的还真是称职。”顾凌宇赞道,“按说林雁一年纪也不小了,要婚要嫁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你还这么操心,是不是担心她被魔……被我骗了啊?”   任渠椋转过头来,冷冷地扫了顾凌宇一眼,目光如剑:“那你可是骗了她?你们二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根据原作,魔尊和林雁一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感情,纯粹就算魔尊这个渣男看林雁一是天下第一美人,容貌倾城,因此一见就动了色心上前勾搭。   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大约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被魔尊随便一撩拨,居然就动了心,然后往自己师门寄了一张轻飘飘的信说自己不想继续修道了,打算嫁人,之后便跟着魔尊来到了魔界。   大渣男喜新厌旧,没两天就厌倦了林雁一,但又甩不掉,这才将人安置在了魔界下属三阁之一的泣露阁之中。而任渠椋一直在外除魔扶道,等他回到琨玉山见到那封信的时候,林雁一已经被弃置在泣露阁了。   任渠椋见了信,大为愤怒,不相信自己的徒弟居然会和魔尊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于是才前往魔界找魔尊的麻烦。   如今什么都没做的顾凌宇莫名受到被害人长辈的质问,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回答,半晌才诚恳地认错:“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但是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我发现我们两的性格不太合适,所以……你还是把她带回去吧!”   原以为任渠椋会因为他这种负心言论生气,为自己的徒弟讨一个公道,却没想他只是冷哼一声,而后道:“魔修果然是不可信!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林雁一既然选择了你,就该承受一切后果。我去找她,不过是确认她的安危,并无其他。若她执意要留在魔界,那也是她的事情。”   顾凌宇暗暗松了一口气。   眼下看来,原主那些莫名其妙的烂桃花,任渠椋这一朵算是躲过去了。接下来只需要帮林雁一一个忙,然后再让任渠椋把林雁一带走,那他需要应付的应当就只剩下泓兴派掌门桂江雨了。   按说以魔尊的修为也是不需要睡眠的,但顾凌宇空有一身修为,仍然保存了从前的生活习惯。子时已经过去很久,他一边在床上打滚儿,一边和任渠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多时便把自己说得睡了过去。   直到床上再没有什么声音传出,任渠椋才重要僵着身子转了过去,看了顾凌宇一眼。   魔修不仅不可信,还睡没睡相。   任渠椋一边念着清心咒,一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不可以和一个魔修有什么牵扯,何况这还是一个和自己弟子有一段孽缘的魔修。   可心理建设了许久,最终清琼仙尊还是叹了一口气,熄了烛火走到床前,帮顾凌宇盖好了被子。   任渠椋刚刚把顾凌宇摆好,便感受到了一股灵力波动。   他抬头透过窗户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方才他感受到的,是他设在高栾镇之外的结界。   那结界只会对修真者有反应。结界有灵力波动,那便说明有修士进入或是离开了高栾镇。   可按理说,这个镇子上根本就没有修真者。   左右今夜也是不能睡觉的,任渠椋便干脆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客栈,在客栈外设下一层结界之后,循着灵力波动的方向追了过去。   次日。   顾凌宇起床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雁桢轻隐等人自是不会等他,早早便出发,带着那些鬼皿回了琨玉山。可他起来的时候,居然也没瞧见任渠椋的身影。   “小哥!”顾凌宇叫住了小二问道,“你看见昨日和我在一起的那位仙君了么?个子高高,不爱说话,老是冷着一张脸的那个。”   小二奇道:“我知道那位仙君,这么多仙君里面,就他最好看嘛!他不和你在一块儿吗?今早其他仙君们出门的时候我就没见着他,还当他还没起呢!”   闻言,顾凌宇皱起了眉头:“你确定没看错么?今早那么多人离开,或许他也在其中,你没看到呢?”   小二却很是确定:“我绝对没看错!那位仙君今天之内就是没下过楼!若是旁人我或许记不得,但是那位仙君那么好看,那么……反正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要是下了楼,我绝对能记得!”   所以任渠椋是在今早之前就不在客栈了?他是自己离开的客栈么?什么急事非要大半夜去处理?   这边两个幕后黑手都还没揪出来呢!他可千万别出了什么事啊!   小二见顾凌宇神色严肃,大概也嗅到了那么一丝紧张的气息,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其实我一直想问来着,咱们这镇子地方小,成年累月也见不上什么生人,可是这次居然这次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仙君,是不是我们镇上出什么事了啊?大家可都在议论呢!还有还有,静缘寺的那几个僧人好像突然不见了,是不是……”   “不是,没什么大事!”顾凌宇打断了小二的话,瞎掰胡扯道:“就是那位仙君丢了个宝贝,想找一找,就找到你们这儿了。刚好你们那个静缘寺里的有个小和尚看着眼熟,好像是拜访过那位仙君的,所以我们就把他们带回去问一问。没别的意思,问清楚了如果东西不是他们拿的,那自然会放他们回来。”   事情的真相是不能给这些普通老百姓说的。容易引起了恐慌不说,万一逼急了藏在幕后的那个人,镇民们也难以太平。   三言两语安抚过了小二,顾凌宇正打算去找任渠椋,抬头却见了任渠椋一身白衣,依旧挂着那一张冷冷清清的脸走进了客栈。   顾凌宇不由松了一口气。   见了任渠椋,小二也道:“仙君回来了!这位仙君正到处找您呢!”   任渠椋径自走到顾凌宇面前,扫一眼略显空旷的客栈,问道:“都走了?”   “嗯!”顾凌宇点点头,“你去哪儿了?”   任渠椋神色严肃:“上楼说。”   关上了房间的门,顾凌宇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为什么大半夜突然出去?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任渠椋点了点头,将昨夜结界波动的事情告诉了顾凌宇。   “那你追出去,发现什么没有?有没有追到那人?”   这回,任渠椋却轻轻摇了摇头:“那人速度太快,跟丢了。”   闻言,顾凌宇一脸怅然:“跟丢了?唉,也是,哪能那么容易就揪出幕后黑手。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是养小鬼的那个,还是引我们来高栾镇的那个?”   这个问题任渠椋自然也是无法解答的。   沉默片刻之后,任渠椋起身:“此事暂时恐怕难有头绪,还是等师尊那边查看过那些鬼皿之后再做考量吧,你我先去泣露阁。”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   待任渠椋结清了这几日住宿的费用之后,两人便一同御剑,离开了高栾镇。   原本顾凌宇还以为自己一时半刻恐怕难以适应这具身体,可没想到那日不过是被任渠椋带着御剑一次,这一次他竟然已经可以十分熟练地自行御剑了,而且感觉居然还不赖。   着头他飞得正开心,那头任渠椋却猝不及防泼了他一盆冷水:“我们已经御剑一个时辰了,但我记得泣露阁似乎没有这么远。还没到吗?”   顾凌宇这才想起了一个十分严重的事实——他根本不认得路!   任渠椋身为正道修士,自然是从来没有去过泣露阁的,所以一直是跟着顾凌宇在飞。   而顾凌宇非得太开心……早就已经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方了! 第17章 这徒弟不要了 别爱我,没结果!   这是一趟十分艰辛的旅程。   任渠椋和顾凌宇两人一路边走边问,终于在三天之后才抵达了泣露阁。   这种平白无故浪费这么多时间的事情,任渠椋自然是非常生气:“你身为魔尊,竟连泣露阁在哪里都不知道!”   对此,顾凌宇的解释是:“我可是魔尊!我一个人管理魔界下属的三阁!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灵鸟传讯的,我总不可能都亲自去过吧!”   任渠椋咬牙切齿:“所以我的徒儿当真在泣露阁么?”   “这个绝对在!我保证!”   这一块儿的剧情倒总算是和原作对上了——林雁一被魔尊安置在泣露阁,虽然心下十分思念,但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顾凌宇其实一直都很想看一看书中描写的这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天下第一美人究竟长什么样的。久闻其名,这回总算是能见到真人了!   泣露阁阁主是一位年逾半百的老魔修,年纪资历都要比顾凌宇大上许多,但对魔尊却是忠心耿耿。   原作中写道,当年三阁叛乱,正是这一位老魔修杀了当时泣露阁的阁主,也就是他的哥哥,才能助顾凌宇迅速平定叛乱。而这人也因此才能在顾凌宇稳坐魔尊之位后,成了新任的泣露阁阁主。   听属下禀报说魔尊大驾光临,阁主微微一惊:“尊上来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提前和我说?”   属下猜测道:“或许尊上是来找之前安置在咱们这儿的那位美人的。不是什么正事,自然不需要提前禀报。”   阁主眉间却依旧是愁容不展:“罢了,先随我一同去迎接吧。”   正要出门,属下却又想起一事:“阁主,您之前发现的那件事情……是否要向尊上禀报一声?”   阁主略思索一阵:“这件事情尚未查清,没有十足的证据,便暂且先压下不要提。你吩咐下去,小心别叫谁走漏了风声,叫尊上听到。”   “是,属下这就去叮嘱他们!”   阁主恭恭敬敬地候在了大殿之上,一句“恭迎尊上”正要出口,却被跟在顾凌宇身边的任渠椋生生吓了回去。   “尊……尊上!这位是……”   顾凌宇没有答话。   正道那边的人或许都没有见过他,但魔修们,尤其是泣露阁阁主这种身份的魔修,是极有可能十分了解原主的。   顾凌宇担心露陷儿,从进门开始便努力回忆着原作之中原主那种鼻孔朝天的态度。   但他仍是不敢开口说话——一句话说得不像原主,都有可能被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好在原主大部分时候性子倨傲,和自己瞧不上的人话也不多,因此阁主一时半刻之间也并未觉出什么不对。   任渠椋自知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恐怕是不大受欢迎,而他向来鄙夷魔修,也很是不愿意和这些人打交道。   但这一次他并不是来找麻烦的,也无意和这些魔修起什么争执,于是便压下心头的不悦,上前尽量彬彬有礼道:“在下琨玉山派任渠椋,特来拜访泣露阁主,顺便看一看我那逆徒有没有给阁主惹什么麻烦。”   顾凌宇:“……”   这态度,配上来找林雁一这个目的,哪里像来拜访的?分明就是来踢馆的!   阁主所受冲击显然也不小。   一眼瞧上去,他只看出跟在魔尊身后这人应当是正道人士,而且看穿着打扮气质神情,地位和修为应当都不低。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位居然是清琼仙尊任渠椋!   琨玉山派清琼仙尊,为人刚正,修为强悍,鼎鼎大名整个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所以清琼仙尊和魔尊一起出现这是个什么情况!   顾凌宇将阁主的反应尽收眼底,对他也是打心底里同情。   这位老阁主不过就是一个在原作中压根都没有出现过的龙套,又是一个魔修,自然对大名鼎鼎的清琼仙尊心怀畏惧,如今自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人带上来,难免吓坏了老人家。   思及此处,顾凌宇有心解围道:“仙尊事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在此逗留。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接回他的弟子。别浪费时间了,林姑娘在哪里,请她出来吧。”   眼前这两位哪一位都不是阁主惹得起的,因此这二位之间究竟是针锋相对还是无话不说也都和他没有关系,只要不波及到泣露阁就好。   因此听了顾凌宇的话,阁主忙不迭便吩咐了下属,去请林雁一出来。   于是,在期待许久之后,顾凌宇终于见到了这位天下第一美人。   这美人果真是生的标致极了,一双凤目顾盼生情,半点朱唇娇俏美艳,身姿纤弱如弱柳扶风,叫人望之生怜。   顾凌宇盯着美人品了半晌,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美人好看是好看,眉目却总像画出来的一般,少了几分生气,还不如任渠椋生气时神色动人。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任渠椋可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将来有可能会一剑捅死他的男人!他居然会觉得任渠椋好看?   莫不是受了原主的影响,他也变得男女通吃了起来?还是说这就是男主的主角光环?   这可不行!就算真要在这个世界找个什么人当自己的伴侣,他也一定要找一个安全一点的,总之绝对不能和这些出门吃个饭都可能遇上主线剧情的大佬们扯上关系!   这件事解决之后,他不能再和任渠椋待在一起了!太危险了!   任渠椋是一点不知道顾凌宇丰富的心理活动,只看见了他从林雁一进入大殿开始便眼神便一直盯在林雁一身上,不知为何心下便觉着十分不痛快。   恰此时林雁一已行至众人面前,低头向三人一一作揖行礼,任渠椋便不着痕迹地将顾凌宇往后推了推,兀自站在了林雁一面前。   “师尊……”林雁一咬着嘴唇,低垂下眼眸,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惹人垂怜。   只可惜任渠椋是个断袖,只喜欢原作中魔尊这种会撩能打的渣男,不喜欢娇滴滴的女儿家,开口便直掉冰渣子:“还认我这个师尊?”   林雁一虽然娇弱,却是很是倔强:“师尊,徒儿在信中已经言明,并非是不认师尊,也并非是要背离师门,只是……只是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罢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哪一日徒儿当真要出阁,师尊便是徒儿的高堂。”   站在一旁听着的顾凌宇很是尴尬——姑娘啊,在下真不是你的幸福啊!话说你都被原主闲置在这里这么久了,难道就一点自己被渣了的感觉都没有?   泣露阁主很有眼色,见几人这是要谈论恩怨情仇,便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和众人客套几句之后,称一声要为诸位贵客准备晚宴,便带着自己的属下退出了大殿。至此,顾凌宇也总算是能松泛许多。   任渠椋先前是和顾凌宇谈过林雁一的问题的,自然也就知道,顾凌宇并无要和林雁一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意思,便直言道:“原本你拜入我的门下之时,年纪就不比我小多少。我凭着资历修为忝居你的师尊之位,担不起你这一句‘高堂’。只是既然你唤我一声师尊,我便要对你负责。你当真觉得魔尊便是你可托付一生之人?当心遇人不淑。”   “对啊,林姑娘。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我相识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就认定我就是你要追求的幸福了?”顾凌宇一点也不介意任渠椋当着他的面说出“遇人不淑”这个词。   林雁一闻言,含羞带怯地看了顾凌宇一眼:“魔尊大人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小女子自当以身相许。”   顾凌宇微微一愣,略感奇怪——天道不是说让他必须来找林雁一,是因为他需要完成命线里对林雁一的恩情吗?   如果真如林雁一所说,他对她已经有了救命之恩,那为什么天道还让他过来?   任渠椋依旧是冷言冷语:“报答恩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要拿自己的终身大事玩笑。你当真了解魔尊吗?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夫婿吗?他可愿意娶你做他的妻子吗?”   面对任渠椋的质问,林雁一羞红了脸,半晌才娇声道:“魔尊大人救下我之后,我和魔尊大人相处过了一段时间……我确定,像魔尊大人这样勇猛不羁的男子……是我想要的夫婿。”   勇猛不羁?   顾凌宇默默捂脸。   他感觉任渠椋就像一个劝青春期少女不要和坏小子在一起的家长,而自己就是那个拐带了良家妇女的混蛋。   为了免遭家长的责备,他主动给家长帮腔道:“可是姑娘,我不想娶你啊!你爱我是没有结果的!”   原以为这样说,林雁一多少会萌生一些退意,却不想这姑娘竟毫不犹豫道:“我知道啊!魔尊大人在救下小女子之后便说了,不需要小女子以身相许。可是……小女子也说过了,小女子不在乎能否得到名份,只是想陪伴在魔尊大人身边而已。”   原来是这样!   顾凌宇一下子明了了。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林雁一和顾凌宇到底是怎么勾搭到一块儿去的,关于这个原作里写的也是含糊,只说什么“林雁一为魔尊所蛊惑,不惜叛出师门。”,搞得他还以为原主当真是把人家姑娘怎么样了之后又始乱终弃了呢!   听这个姑娘的意思,原来原主在一开始就和她说的很清楚了嘛!   这样的话,他的心理负担可就小多了。反正林雁一自己都说了,他对林雁一已经有救命之恩,想来天道交代的任务也是不必完成了的。只消任渠椋将林雁一带回琨玉山去严加看管,他就不用再担心林雁一继续纠缠他了!   可谁料到,花了这么大功夫总算是找到的徒儿,任渠椋竟没有要带走她的意思:“我此番来,只是想要确定你安然无恙。你年纪不小了,许多事情当有自己的判断,我不便过问。若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可以当此事从未发生,今后你还是我任渠椋座下大弟子。若你执意要留下,那从今而后,你我之间,再无师徒情分,师尊也不必再叫。”   林雁一先头态度便已经十分明晰,此刻更是毫不犹豫:“我选择留在魔尊大人身边,哪怕没有任何名份,从今而后只能做一个端茶送水的侍女!”   顾凌宇:“???”   姑娘你这是何必啊!我真的没你想的这么好啊! 第18章 月下湖边 美人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水中,……   任渠椋对于林雁一这个徒弟,感觉其实是有些微妙的。   他当年第一次独自下山,在路上遇到了那时候身受重伤,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的林雁一,觉着可怜便顺手将人救了下来。   那时他的年纪也不大,林雁一看来也不过小他五六岁的光景,因此起初的时候,任渠椋是没想过要收徒的。   他当时不过是打算着,等这位姑娘养好了伤,两人便自此各奔东西,互不牵扯。   可没想到,在得知了任渠椋的身份是琨玉山派首席大弟子之后,林雁一便要死要活,一定要拜任渠椋为师,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来逼得任渠椋就范。   任渠椋无可奈何,又见林雁一是有些天资的,他便当作是救人性命,收下了林雁一。   收她为徒的这六年间,林雁一自持美貌,多少次有意无意地想要勾引他,而他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意图。   只是林雁一既然称自己一声师尊,他自当有为人师表的自觉,也便时常尝试理解这个自幼漂泊无依,不曾感受过旁人善意的小丫头想要给自己找一个依靠的心情,不想因此而对林雁一产生什么厌弃之心。   而如今,大约是经过了六年的试探,林雁一也知道自己和任渠椋之间已是绝无可能,便调转了目标。   见林雁一将几乎一样的套路使用在顾凌宇身上,任渠椋先前用来劝解自己的什么有教无类,什么尝试理解,全都化为了乌有——他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答应了林雁一收她为徒!这人才不会真的因为任渠椋不要她就伤害自己!   只可惜……   任渠椋本就不是一个会无端在人身后说人坏话的人,即便自己知道林雁一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也不会把这些告诉顾凌宇。收留或是不收留林雁一,那都将是顾凌宇自己的选择。   于是任渠椋心下几乎是带着些许的忐忑,看向了顾凌宇,隐隐有些希望他能说出一句,“本座不需要侍女,跟你师尊回去吧”之类的话。   若这人看不出林雁一是什么样的人,那便是和他一样的睁眼瞎!   而与此同时,顾凌宇针对眼前的情况,也很快想出了解决的对策。   任渠椋不带走林雁一也没关系。   他不就是想让林雁一不要爱上自己么?   若是强行带走林雁一,这姑娘回了琨玉山心里依旧惦记着自己,那也是麻烦。不如就把她暂且带在自己身边,然后作死来让林雁一认清楚他的本质,从而开始讨厌他,觉得一开始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思及此处,顾凌宇叹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吧。不过说清楚,你不过是我的一个侍女而已,我是不会娶你的!”   林雁一笑笑:“小女子知道。只要能够侍奉魔尊大人左右,小女子便心满意足了。”   任渠椋:“……”   果然是睁眼瞎!   顾凌宇是一点不知道任渠椋此刻正如何在心里编排自己,只想着既然林雁一的事情解决了,那么接下来任渠椋应当可以专心处理鬼皿之事了。   他打发了林雁一离开大殿之后,正打算问问任渠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带上他一起去调查此事,却见任渠椋像是又被谁惹到了一般,眼底蕴着丝丝怒意,冷哼一声,完全不理他。   顾凌宇待要追上去,任渠椋便一个转身,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袖摆便打在了他的腿上。   看样子任渠椋虽然嘴上说着尊重林雁一的意见,其实心里还是很舍不得这个徒弟的嘛!   顾凌宇莫名觉得这样的任渠椋居然有点可爱,便出言安慰道:“喂,仙尊,你生你徒弟的气也不要波及到我嘛!再说不是你自己说的,徒弟长大了,想干什么你不干预的吗?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有自己的想法,你越是不让他们干什么事,他们就越是要干什么,所以你还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闯荡呢!”   任渠椋还是不理人。   顾凌宇喋喋不休:“年轻人也早晚有长大的一天的,她早晚有一天会意识到你叫她回去是为她好!再说你要是想她了,随时都可以御剑来找她的嘛!你御剑速度那么快,一上午就能从琨玉山赶到泣露阁来!”   任渠椋终于冷冷地开口了:“魔尊大人。”   “嗯?”   “你怕不是脑子不太好。”   顾凌宇:“?”   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让林雁一留下的!   天色渐晚,泣露阁主又盛情邀请,任渠椋便是要走,也只能明天再动身。   阁主心思玲珑,安排房间的时候给任渠椋安排了阁中极奢华的一件屋子,极尽地主之谊,又特意将顾凌宇安排在了林雁一房间的隔壁,好方便两人往来。   这点心思三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对此,顾凌宇只无奈笑笑,任渠椋却是颇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不屑归不屑,任渠椋到底不是一个会让私人情绪影响正事的人。   他明日便会离开泣露阁回到琨玉山去,继续调查鬼皿之事。   而这是一件大事,又使用的是魔界的禁术,魔尊自然也是有责任管的。因此晚宴过后,他便决定去找顾凌宇,问一问他对这件事如何决断,以及……要不要和他一起回琨玉山去,共同调查此事。   巧的是,顾凌宇也是这么想的。   他打算去找任渠椋,告诉他自己打算和他一起走。   一来,无论是为了他身为魔尊的职责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小命,他都不能放任这么大的事情不去管。   二来,他也担心在泣露阁待的时间久了,会被阁主看出他的身份来。   原作中对十年前三阁叛乱的事情只略提了提,并没有详述。虽说泣露阁主是帮助原主平定叛乱的功臣,但到底还是防着些为好。   可走过林雁一门前的时候,顾凌宇却莫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林雁一是女孩子,喜欢用些香料香粉之类的东西倒也很正常。可味道这么浓,站在门外都能闻得到——她这是用了多少!   他暗自腹诽过之后,正打算抬脚离开,林雁一的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子里点着暗暗的红烛,挂满了红色的纱幔。   一阵风吹过,将屋子里的香气愈发浓郁地带了出来,扑在顾凌宇的脸上。   顾凌宇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便突然之间眼前一阵发黑。   他伸出了手去,想要抓住些什么,下意识觉得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但受到香粉的影响,思维迟缓至极,一时间竟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而后,眼前的场景便渐渐亮了起来。   顾凌宇看到,前方是一处风景颇为秀美的湖泊,湖边三三两两种了几棵柳树。虽然仍是黑夜,但月光很亮。   鬼使神差地,他朝着那湖泊走了过去。   湖边地上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沓雪白的衣物,旁边放着一柄散发着寒光的宝剑。   顾凌宇看了那衣物几秒,脑中一片混沌,片刻之后便接受了自己现在身处一处湖边的事实,不再去细想背后的不合理之处。   轻微的水声响起,在湖面上激起微微的涟漪。   他木然地将目光转向了湖水之中,便看到了其中那个正在沐浴的美人。   美人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水中,愈发衬得肌骨莹白如雪。   月光透亮,洒在湖面上,烘托出一丝淡淡的暧/昧。   像是察觉了顾凌宇的存在,美人慢慢地转过了身来,看向了顾凌宇。   看清那人脸庞的一瞬,顾凌宇只觉自己大脑中那仅存的一点点理智,也要被燃烧殆尽了——这人竟是任渠椋!   任渠椋为什么会在这里?任渠椋怎么会对他露出这么温柔的笑?   顾凌宇现在没有能力去想这些。   若此刻尚有判断能力,他便该知道,任渠椋是决计不会露出如此刻一般娇媚的神情的。   可如今他能够看到的,只有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和那雪白的胴/体。   待反应过来时,顾凌宇已经跃入了湖水之中。   这湖水竟是温热的。   顾凌宇任由自己沉在水中,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想不出,所思所见只有眼前这个人。   任渠椋在顾凌宇的房中没有找到他。   他不由皱了皱眉——大半夜的,顾凌宇又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不愿意舍去了睡眠,这个时候不在房中休息,能跑到哪里去?   莫非……   一想到这个可能,无名的怒火瞬间涌上了任渠椋的心头。   莫非顾凌宇那小人说话不算话,说什么绝对不会和林雁一在一起的话全都是诓他的,其实早就等着打发了他然后去找林雁一?   他若真敢……他若真敢如此……   想到这里,任渠椋突然愣住了。   就算顾凌宇当真和林雁一发生了什么,今日白天他已说的清清楚楚,若林雁一选择留在魔界,那便从此断绝了师徒情分。   林雁一已经不是他的徒弟,顾凌宇也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凭什么管那两人干什么呢?   向来做任何事情都有条不紊的清琼仙尊,站在顾凌宇的房门外,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茫然。   罢了,由他去吧,终究……不是一路人。   鬼皿之事,他一人,未必就不能去调查。   任渠椋正打算离开,却在路过林雁一房间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味道微弱,若不细细分辨,几乎无法察觉。   但任渠椋还是注意到了。原因无他——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   在琨玉山的时候,在林雁一还是他的弟子的时候,这个味道,他曾经无数次地闻到过。 第19章 身中情毒 暗处那个一身黑色斗篷的人这……   林雁一低头冷眼看着沉入温池中那个双目紧闭,一脸茫然的男人,面上哪里还有一丝娇媚之态。   “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她冷冷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暗处那个一身黑色斗篷的人这才走了出来,开口说话,是个女人的声音:“费那么大功夫,花了那么多时间,居然都没能让任渠椋爱上你。这次顾凌宇这个机会,你可一定得抓住了,别浪费了我这么多的噬魂香粉。”   林雁一冷哼一声,“噬魂香粉?你有这等宝贝又能如何?当年还不是……”   听到这话,身穿斗篷的女人仿佛已经预料到林雁一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一般,倏地冲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我当年怎样?我怎样,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林雁一不言不语,只冷冷地回瞪着她。   见林雁一的面色渐渐涨红,那女人突然松了手,言语温柔:“我对你已经够好的了。你不愿意当真和这些男人有什么关系,我便特意为他制造出这样的幻境,让他误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即可。你要知道感恩,懂么?”   林雁一捂住脖子,微微地喘/息着,不置可否。   那女人沉默片刻,又突然温柔地用手抚上了林雁一的脸:“别怪娘心狠啊,这都是为了我们娘俩,能够好好地活着!娘是疼你的!这次清琼仙尊和魔尊都在泣露阁中,娘还冒这么大风险来看你,就是为了来给你送解药!”   她说着,将一个淡青色小瓷瓶塞进了林雁一的手中。   林雁一眼神晦暗,却最终还是攥紧了那个小瓶子。   那是她体内五毒蛊的解药。   她娘亲亲手种下的,让她听话的东西。   若是不能及时服用解药,蛊毒发作时,便是如万蚁噬心一般的痛苦难当,最终命丧黄泉。   女人还待要说些什么,却有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皆噤了声。   “顾凌宇,你在里面吗?”   是任渠椋清冷冷的声音。   女人看了林雁一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之中,从窗口一跃而出,没有惊动任何人。   敲门声还在继续。   林雁一从前在琨玉山时是用过噬魂香粉的,但不知为何,这香粉对任渠椋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任渠椋修为高深,心志坚定,才不会中这样的伎俩,还是说他其实早有察觉。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   林雁一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了窗口。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受制于五毒蛊。   纵然母亲修为深不可测,对任渠椋也是要忌惮三分的。如今任渠椋在此,想来母亲也是真的不敢在附近多留,自然也就无法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没做什么。   既如此……她其实也很好奇,为什么不过是一起在高栾镇待了两天,清琼仙尊和魔尊这两个本该水火不容的人会突然之间变得那么要好。   而且还有一件事——她母亲的人早在三天前便收到了顾凌宇和任渠椋离开高栾镇,动身前往泣露阁的消息。而从高栾镇到泣露阁,御剑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这两人怎得会今天才到?   这两天,他们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莫非……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   思及此处,林雁一隐去了自己的气息,悄然跃上了房梁,而后指尖灵光一闪,房间的门便打开了。   女儿家用香粉并不奇怪,可一般女孩子大都会有一种常用的香粉,并不会经常换。   但林雁一用这种香粉,却是断断续续,并不常用。加之每每闻到过这种味道之后,任渠椋夜间总是不得好眠,他当时便有过一些猜测,怀疑这不是什么普通的香料。   只是任渠椋对于巫毒之术知之甚少,因此即便怀疑,至多也不过猜测这恐怕又是林雁一用来勾引他的手段罢了。   如今再次闻到这种味道,一时冲动之下,便敲响了林雁一的房门。   顾凌宇和他可不一样,这人本就是魔修,没什么原则,又是个心智不坚的,难保不会被这样拙劣的伎俩迷惑!   可是至于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为什么不想让顾凌宇中计……   清琼仙尊是个理智的人,从来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情。若思待会儿林雁一问起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就说自己是来找魔尊商议要事,结果因为对泣露阁不熟,所以敲错了门。   然而,敲了半晌,没有等到林雁一的回应,门却自己开了。   屋子里点着幽微的红烛,却是不见人影。   “顾凌宇?”任渠椋抬声唤道。   没有人应他。   任渠椋抬脚迈入了房间之中。   林雁一和顾凌宇居然都不在房间之中。任渠椋正觉奇怪,便听到了自屏风后传来的,低低的呻/吟声。   所以顾凌宇果然已经中计了?   一把火将清琼仙尊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烧了个精光,这一回甚至没有考虑后果,没有考虑日后与林雁一见面的尴尬,任渠椋便冲到了屏风之后。   “顾凌宇!你……”   然而,屏风之后的场景,却和任渠椋的想象略有些不同。   屏风之后是一座室内温池,虽比任渠椋初见顾凌宇时青阳山上的那一座小了不少,但也是装潢精致,小巧玲珑,容下三四个人不成问题。   而顾凌宇,则正半阖着双眼,衣衫凌乱地仰躺在池中,口中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低/吟。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奇怪的香粉的缘故,顾凌宇面色潮红,一双薄唇更是娇艳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池水冲散了外袍,里衣薄薄地贴在身上,领口却张到了胸膛,露出精致的缩骨。   怒火瞬间被熄灭,却又有另一股邪火悄然爬上了任渠椋的心头。   这个样子的顾凌宇……简直比初见时不着寸缕还要命!   任渠椋暗骂一声,却也不知道是在骂顾凌宇还是在骂自己。   但即便如此,他却也还是头脑清醒,知道顾凌宇这个状态显然不太正常的。   可是,若真是林雁一给他下了情毒,那她自己为什么不在这里?   任渠椋一边用所剩不多的理智思考着,一边俯下身去探上顾凌宇的手腕,想要探一探他的气息。   谁料,原本半阖着双目的顾凌宇突然像是被毒蛇咬住了一般,猛地瞪大了双眼,仰头拽住了任渠椋的衣领,大喊一声:“凌宇!”   任渠椋:“……喊你自己做什么?”   旁人意乱情迷之时总都是念叨自己的心上人,头一次见中了情毒喊自己的名字的人!   任渠椋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细探,顾凌宇便反手扣住了任渠椋的手腕,堵住了他的双唇。   任渠椋瞬间楞在了原地,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一般,一时间什么动作也做不出,便这么由着顾凌宇拽着他,在他的唇齿间肆虐。   氤氲的水汽熏得任渠椋满脸通红整个人都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顾凌宇才放过了任渠椋,嘟嘟囔囔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渐渐松开,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滑入水中,任池水淹没过了头顶。   任渠椋这才猛地反应了过来,一把将人从水中捞了出来。   或许是情毒渐渐散去的缘故,顾凌宇的脸色总算不像方才那般满面红潮了,可这回却换成了任渠椋一张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一般。   毫无疑问,顾凌宇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林雁一的把戏。但不管怎么说,任渠椋就这么把人弄走都是解释不通的。   可他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顾凌宇再继续待在这个房间,也不能让他待在林雁一的隔壁——谁知道他走之后,林雁一会不会再做些什么!   顾凌宇神志不清,一点也不理解任渠椋此时此刻的痛苦,一面不住地在嘴里不知说些什么,一面一双手十分不老实地在任渠椋身上乱窜。   任渠椋额上青筋暴起,几次忍不住想要将此人从背上直接扔在地上,然后不管这里是哪里,不管两个人的身份,就像之前在高栾镇时那个梦中一样对待顾凌宇。   但清琼仙尊的理智到底还是压过了情感的。   于是在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之后,任渠椋终于把顾凌宇背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躲在房梁上看完了全过程的林雁一轻笑一声,心中暗道,这两人之间果然是不单纯。   她还想呢,是什么让她这个嫉恶如仇的师尊竟能够和魔修和睦共处,而且居然接受了泣露阁阁主的邀约,答应留在阁中过夜,如今看来是知道答案了。   顾凌宇今日是身中情毒,行为不能算数,但任渠椋却是清醒的。   从前她在琨玉山时用了同样的东西,任渠椋虽然没有被这样的小伎俩迷惑,后来却也是大概猜到了林雁一的这番手段的。   她至今都还记得当初任渠椋对此流露出的不屑与厌恶的神情。   她当时还道,师尊真不愧是清琼仙尊。   可怎得如今对象换成了魔尊,师尊的态度便转变成了这样?   不仅丝毫不厌恶,任由神志不清的顾凌宇对他为所欲为,甚至方才还涨红了脸?   如此看来,今天自己这一遭手段,倒是遂了师尊的愿呢。 第20章 一团乱麻 昨天晚上他是喝多了么?   任渠椋将顾凌宇放到了床上之后,便开始老老实实地打坐,一坐便是一整宿。   眼看天边渐渐泛白,任渠椋才渐渐起身,走到了门边。   他回头看了顾凌宇一眼,不打算道别,也不打算和顾凌宇一同调查鬼皿之事。   昨夜的事情,他不知道顾凌宇醒过来之后能记得多少,也不知道那轻飘飘的一个吻对顾凌宇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更不知道顾凌宇醒后,他要怎么面对顾凌宇。   只是但愿经历过这一夜之后,他能看清楚林雁一是一个怎样的人吧。   日后……若是有缘,或许还可再会。   林雁一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里那个淡青色的小瓷瓶。   噬魂香粉除了可以催人情动之外,还能让人误将眼前之人看作自己的心上人。虽不知顾凌宇是否真有心上人,但昨夜看他那副模样,想必是有的。   母亲原本的计划是,对顾凌宇使用噬魂香粉之后让他陷入幻境,误以为自己做过了什么事情。这样不管他的心上人是谁,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看到自己躺在林雁一的床上,必然都会觉得昨夜他是误将林雁一看作了自己的心上人,从而犯下了大错。   任渠椋虽大概是不怎么喜欢林雁一这个徒儿,但有过那样一段师徒之情,他又是一个刚正不阿,责任感极重之人,既还在泣露阁中,又见了这样的事情,便定然不会允许始乱终弃之事发生。   如此一来,顾凌宇便别无选择,只能娶了林雁一,除非他想和清琼仙尊为敌。   林雁一不知道母亲是否会知道是自己忤逆她的意愿放走了顾凌宇,但再一次失败,没能抓住顾凌宇这个机会,母亲一定会惩罚她的。   可是她已经不想去管了。   今天早晨的时候,任渠椋离开泣露阁之后,林雁一去了一趟任渠椋的房间。   她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原本也就只是想看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任渠椋会怎么做而已。   可是还没等她接近房门,整个房间便闪出了颇有敌意的白光——那是任渠椋的结界。   她的师尊,这是防着她呢。   可这又能怨谁?即便她是受了母亲的指使,也的的确确做出了那些她所不齿的事情,的确在任渠椋面前丢尽了尊严。   任渠椋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想来她的师尊打心底里,是十分瞧不起她的吧?   可是为了活下去,她又别无选择。   六年不成功,她的好母亲不想继续在任渠椋身上浪费时间,便又给她物色了顾凌宇。而在这之前,她甚至和这位鼎鼎大名的魔尊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这个世上的每个人,任渠椋也好,顾凌宇也好,每个人都有所喜所恶,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只有她林雁一,生来便是父母的棋子,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人终究是有七情六欲的。   林雁一知道自己是母亲现下唯一的指望,即便自己忤逆了她的意思,母亲也不会轻易要了她的性命,不过就是用她体内的五毒蛊惩罚她罢了。   只是棋子做的久了,偶尔便会想知道,自己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引得母亲放弃了她这颗棋子呢?   若是被放弃了……她是否就能得到自由了呢?   正此时,房顶上的琉璃瓦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这些年拜在任渠椋门下,林雁一其实一直都是隐藏着自己的修为的。如若不然,她的修为与任渠椋想比,也不会差得太多。因此,一有人落在屋顶上,林雁一便立即察觉了此人的气息。   会是母亲么?   应当不会。   母亲从来都是直接进入她的房间,从来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宣告自己的到来。   可她又实在想象不出,还能有谁这个时候来泣露阁是需要从屋顶走的了。   虽然有所察觉,但林雁一始终坐在窗前一动也不动,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屋顶上那人终于耐不住,首先出了声。   “美人都发现了我了,也不请我下来喝杯茶?”   是一个轻佻嚣张的男人的声音。   林雁一笑笑:“小女子虽不是这泣露阁的主人,一杯茶却也是请得的。公子既然想喝,那便下来吧。”   而后,一个身着浅蓝色锦衣,满面风流的男人便翩翩落在了林雁一窗前,随后折扇一展,朝着林雁一微微一笑。   “门在那边。”林雁一抬手一指,“公子自便吧。”   闻言,那男人饶有兴趣地看了林雁一片刻:“寻常女子,若遇上了陌生男人,即便不大叫着躲开,也必然是要闭紧门窗的。美人竟这么大方地请在下进去喝茶,真是好胆魄啊!”   林雁一也还报般莞尔一笑:“哪里来的什么胆魄。小女子虽身在深闺,桂掌门鼎鼎大名却也是略有耳闻的。想来以桂掌门的身份,必是不会对小女子做些什么的。”   她虽没有见过桂江雨,但要问整个修真界谁人最是风流,无出其右。这人的气质言谈,当真叫人难以认错。   桂江雨闻言,便也毫不客气地便进入了林雁一的闺房。   顾凌宇清醒之后,盯着屋顶上浮夸的雕花木然了好久才微微回神,却仍觉头痛不已。   怎么就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总记得自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做,是什么来着?他昨晚又做了什么?以及……   顾凌宇茫然地看向四周陌生的陈设。   泣露阁主给他安排的住处有这么浮夸么?怎么感觉和他昨晚看到的不太一样呢?   而且总感觉手上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顾凌宇穿衣下床,余光往桌上一瞟,却看到了一个闪着银光的小东西——是锁魔环。   他总算是想明白自己手上为什么会感到空落落了。任渠椋之前说过,只要确定了林雁一安然无恙,便把这个东西取下来,如今说到做到了。   可问题是……任渠椋是什么时候到他房间来把这东西取下来的?莫非是昨天半夜三更门也不敲偷偷溜进来就为了取掉锁魔环?真是的,就不能等白天……   等等!   顾凌宇好像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房间的陈设感到陌生了——因为这里好像根本就是任渠椋的房间!   随着这一下的震惊,顾凌宇终于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原是想找任渠椋说一声,要跟着他一起去调查鬼皿之事的,但后来……后来他好像不小心看到了任渠椋洗澡!   而且……而且……   他不仅偷看了任渠椋洗澡,还把人家给……   顾凌宇默默地捂住了脸。   昨夜的事情他只能隐隐约约地回忆起一点,但就这一点,带来的冲击也够大的了!   他昨天是晚宴的时候喝多了么!居然敢轻薄任渠椋!而且任渠椋居然还留了他一条命??   喝酒可真是误事啊!   他平常酒量也不差,昨天到底是怎么了?   这让他以后还怎么面对任渠椋?任渠椋真的不是想等他醒来之后再一决高下,灭了他这个禽兽么?   【你醒了。】   “我靠!”   顾凌宇原本正沉浸在深深的自我忏悔之中,冷不丁识海中响起天道传达者冷冰冰的声音,便直接被吓得喊出了声来。   捂着胸口平复了好半天的心情,顾凌宇才接着问道:“我说大人啊,您下次出现能不能打声招呼先?这样很吓人的!”   天道传达者:【……我要怎么和你打招呼?是你自己心里有鬼。任渠椋已经离开泣露阁了。】   顾凌宇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又猛地想起,天道似乎是能知道他做了什么的,于是便抱着那么一丝昨天的一切都是他在做梦的侥幸,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昨晚……当真轻薄了清琼仙尊?我肯定是在做梦吧哈哈哈,要是真的,他肯定一剑戳死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传达者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冷冰冰,似乎是不大高兴的样子:【看来你还记得啊。】   所以是真的!   顾凌宇再次捂脸。   天道传达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接下来少去招惹他便是。你们二人,原本就不该有这么多的交集。】   可问题是……这样一来,那他不就走了原作里面的老路了么?对任渠椋始乱终弃,然后被恼羞成怒的任渠椋一剑穿心。   真是一团乱!   传达者一点也不体谅顾凌宇此刻乱如麻绳的心情,继续布置任务道:【这次找你,主要是想通知你,尽快完成对林雁一的恩情。其次,不要再和任渠椋有过多的牵扯了。为免再出什么差错,这次鬼皿之事你便不要和他一同调查了。】   “等会儿等会儿!”顾凌宇混乱中仍抓住了传达者话中的重心:“我对林雁一的恩情?可是林雁一说……原主不是已经对她有过一次救命之恩了么?如果救命之恩都不能算恩情的话,那我得做到什么程度才行?”   天道传达者:【不知,我只是按照天命簿上的所写来通知你罢了。天命簿上写道,你对林雁一的恩情还没有完成,你应当走的命线也还没有走完。】 第21章 陌生男人 假设你是来绑架的。   天道不允许让顾凌宇和任渠椋一起调查鬼皿之事,恰好顾凌宇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他也的确没有想好究竟要怎样去面对任渠椋。只是,泣露阁他也不敢多留。   一来怕被阁主发现端倪,二来,既然任渠椋这朵桃花已经没能躲过去,林雁一这边他是一点也不想沾上了。   因此顾凌宇打算,尽快完成天道所说的自己对林雁一的恩情,然后继续让林雁一留在泣露阁中,他独自一人去调查鬼皿之事。   不过不管怎样,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再说吧!   大清早就出现在任渠椋的房间,就算任渠椋现在应该已经不在泣露阁中了,万一被人看到了,他的名声倒是无所谓,万一任渠椋的名声受到点什么影响,他严重怀疑任渠椋能不能手下留情!   然而没想到,顾凌宇路过林雁一房间的时候,竟看到林雁一房间的门是大开着的,而且有一个一身浅蓝色衣衫的男人正站在林雁一面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顾凌宇心下微微诧异,总觉此人眼熟,便多看了一眼。   而正是这一眼的功夫,那人便转过了头来,看到了顾凌宇。   “魔尊大人,好久不见啊!”   是泓兴派掌门桂江雨!   这人寻仇竟寻到泣露阁来了!身为一个正道修士,当真就不怕魔修们把他怎样么?   如今怎么说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顾凌宇自然是不怕桂江雨的。   只是……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他方才还在发愁,要怎么样才能算是对林雁一有一恩,如今这机会可不就来了么?   原主杀了泓兴派的人,桂江雨此番定然是来找顾凌宇复仇的。   不管现在这人究竟和林雁一之间又是个什么关系,是否对林雁一有恶意,只要他假设桂江雨是想要通过劫持林雁一来威胁自己,然后他再乘机用自己换回林雁一,不就算又一次救了林雁一的性命么?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的能不能算数,但试一试总没什么坏处的。   思及此处,顾凌宇便赶在林雁一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大喊了起来:“别动她!”   林雁一:“?”   桂江雨:“?”   见两人被自己骇住,顾凌宇忙继续声情并茂地演道:“桂掌门!我知道你我之间有些私怨,上次骗了你是我的不对,但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和旁人没有关系!你不要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桂江雨无奈地笑笑:“我知道啊!我没……”   顾凌宇生怕桂江雨毁了自己的一台好戏,连忙打断:“你不就是想要帮你的那些门人报仇么?我就在这里,你可以直接找我,我跟你走,你不要伤害她!”   听到这里,林雁一也听明白了:“魔尊大人,您误……”   “林姑娘你不要怕!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是我绝对不是那种会让别人因我而受伤的懦夫!桂掌门,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只要你放了林姑娘,我保证绝不反抗,直接跟你走!”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方法。   他在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泣露阁其他人不会听不到。只要引来了泣露阁阁主,这便是魔界和正道之间的事情,而不仅仅是顾凌宇与桂江雨之间的事情了。   这样,即便自己真的跟着桂江雨离开,他也不然不敢伤了自己的性命,除非桂江雨有自信泓兴派有能力和整个魔界对抗。   而借着这个机会,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同时摆脱泣露阁和林雁一。   至于如何从桂江雨手中脱身么……这人是那种利益至上的人,又不似任渠椋一般死板不知变通,只要自己能够开出合适的条件,未必不能将敌人转化为盟友。   桂江雨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雁一看向桂江雨,正待说些什么,便觉冰冷的剑刃抵上了自己的喉咙。   “桂掌门,您这是……”林雁一微微一惊。   顾凌宇猜的不错,桂江雨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和顾凌宇之间的那点私怨也是可大可小。他此番来,本意是想要找任渠椋和顾凌宇两人,想要商讨一些事情的,只是来的不凑巧,任渠椋刚刚离开。   他在顾凌宇的房间找了一圈儿,没见着人,又想起前段时期盛传的天下第一美人被魔尊掳走的故事,便找到了林雁一。   起初他也没打算用一个女人来威胁魔尊——并非是不齿于这样的事情,只是不觉得魔尊会是一个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而受人胁迫的人罢了。   不过眼下看来,他对魔尊的判断似乎出了一些意外。   既如此,人质就在手边,为何不用呢?   “魔尊大人可是诓过我一次的。”桂江雨眉眼间依旧含着笑意,“这次,大人可得做点什么,才能让桂某相信啊。”   而正在此时,泣露阁阁主也终于闻声带着一干守卫赶到了现场,见到眼前场景,满脸的褶子都快被吓平了:“这……这位是……这是……”   顾凌宇微微放下了心,看了阁主一眼:“阁主,你们这泣露阁的防范是不是太松懈了一些?什么人都能进来啊。”   阁主闻言,登时冷汗津津,但此刻也不是认罪的时候,于是忙不迭指挥着泣露阁守卫,纷纷将矛头对准了桂江雨:“还不快放开林姑娘!否则你今日便休想走出这泣露阁!”   见状,桂江雨不慌不忙,微微扬起唇角看向顾凌宇,只将剑刃又向前推进了些许:“魔尊大人,桂某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您去我们泓兴山喝杯茶,您倒也用不着用这么大的排场来欢迎我。但您若是不想配合么……这位前辈也说了不想让桂某走出泣露阁,那桂某只好带上这位美人一起上路,在黄泉路上照应彼此了。”   顾凌宇忙道:“我知道!我跟你走!你先把剑放下!”   阁主闻言大惊:“尊上!万万不可啊!您若是有什么闪失……”   桂江雨轻笑一声:“前辈多虑了,在下可没有底气和整个魔界为敌。您大可放心,魔尊大人我怎么带走的,一定怎么给您还回来。我只是希望魔尊大人能够做些让我也可以放心的事情罢了。”   顾凌宇知道桂江雨这是什么意思。   泓兴派能够成为四大门派之首,靠的是规模而非某一两个人的实力,也因此桂江雨的修为在修真界中并不能位列前茅,自然也就不是顾凌宇的对手。   顾凌宇现下虽然答应了不还手,答应了跟他走,但若是路上出尔反尔,桂江雨也拿他无可奈何。   于是安慰过了阁主之后,顾凌宇转向了桂江雨:“若我自封灵力,跟桂掌门离开,桂掌门是否能够信守承诺,放了林姑娘?”   阁主惊呼:“尊上!”   林雁一闻言,也是微微瞪大了双眼。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过人愿意为了她一个棋子做到此等地步。   难道顾凌宇当真会愿意将自己至于任人宰割的境地?   不及她细想,顾凌宇已经两指并拢,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几大穴位,阻断了灵力流转。   林雁一:“魔尊大人……”   “现在桂掌门可以换人了么?”顾凌宇说着,朝着桂江雨走了过去。   若是此时出尔反尔伤了顾凌宇,桂江雨势单力薄,一定无法离开泣露阁,自然也就放下了抵在林雁一脖子上的剑,换到了顾凌宇脖子上:“委屈魔尊大人一下了,虽然我一定不会伤害魔尊大人,但在安全离开泣露阁之前,还是这样对我比较有保障吧?”   顾凌宇点了点头:“理解。”   泣露阁主简直欲哭无泪:“尊上啊!”   魔尊在他这里被人挟持,这让他怎么和其他二位阁主交代!   顾凌宇扭头吩咐道:“好好照看林姑娘,告诉乌衣阁和风雨阁的阁主请他们也放心,我就是去泓兴派做客几天而已,桂掌门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阁主闻言,心下明了,连连点头称是。   桂江雨听出了顾凌宇话中的威胁意味,只是笑笑,也不恼:“我们现在可以动身了么?”   “自然。”顾凌宇道,“只是我现在修为全无,劳烦桂掌门了!”   一干人目送着顾凌宇和桂江雨离开,泣露阁主这才急急忙忙地,一边吩咐人加强泣露阁防守,一边加派了人手伺候林雁一,一边去放了灵鸟去给魔界其他两位阁主传讯。   等整个泣露阁安静下来,已经是晌午了。   用过午饭,林雁一朝两个小丫鬟挥了挥手:“我要休息一下了,你们不必再伺候着,也去歇一歇吧。”   两个小丫鬟欠身行礼,退出了房间。   及至此时,林雁一才褪去了人前那幅温婉娇羞的模样,对着暗处冷冷道:“没人了,出来吧。”   她的母亲依旧是一身斗篷,从暗处走了出来,语气听来有些阴阳怪气:“本事不小啊,一晚上时间,就让魔尊愿意为你做到这种程度了。”   今天顾凌宇的所做所为也着实出乎了林雁一的预料,她微微抿了抿唇,而后冷冷开口道:“这不是你希望的结果吗?”   谁料,林母却摇了摇头:“我想要的是魔尊娶你。如今他虽待你好,但若不答应娶你,却还是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不过现下也好,魔尊去了泓兴派,想必要有好一阵子不能回到青阳山去。我们想要的东西,很可能就藏在青阳山。”   林雁一抬头看向母亲:“你想做什么?”   “将此番魔尊为了救你只身涉险的消息传出去,这样,你或许就可以借着魔尊心上人的身份,趁他不在时潜入青阳山,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第22章 谁在唱十八摸 你怎么这么快!!!……   林雁一看向自己的母亲,突然冷笑了一声:“他为了我自封灵力,身陷险境,你却让我这个时候去青阳山偷东西?”   闻言,林母看向林雁一的眼神突然之间带上了审视的意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帮着魔尊说话?怎么一夜相处,还真相处出感情来了?更何况,他也根本就算不上是身陷险境!桂掌门不傻,不可能在所有人都知道魔尊去了泓兴派的时候对他做什么!”   林雁一知道自己方才嘴快了,于是闭口不言。   她这般忤逆也不是第一次了,林母见状,微微眯起了眼睛:“上次给你的解药还够吃些日子吧。等从青阳山回来,我再给你新的药。”   够吃一个月罢了。   林雁一知道,母亲这是在威胁她。   这么多年了,每一次只要母亲搬出五毒蛊来,她都只能乖乖听话,这一次也不例外。   于是林雁一低垂下了眼眸,低低地应道:“是,我这便动身前往青阳山。”   林母笑笑:“你放心去即可,泣露阁这边不必和阁主交待,为娘自有办法。你只要乖乖听话,娘也舍不得总让你被那蛊毒折磨的。”   从泣露阁出发一路向东前往青阳山,御剑半日即可到达。   林母是不会跟着她一同前往的,林雁一知道这一点。   于是在御剑东行片刻之后,待看不到泣露阁的踪影之后,林雁一调转了方向,朝着西南方御剑飞去。   泓兴派在泣露阁以西,比琨玉山还要远许多,桂江雨又是个不着急的,分明修为已经足够却仍不辟谷,到了饭点便要停下来,找了最豪华的酒楼进去好好吃一顿才肯继续赶路。   一路磨蹭下来,等两人抵达泓兴山之时,已是夜间。   桂江雨一边命令了弟子去在自己卧房的隔壁替顾凌宇打扫出一间客房来,一边先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在房间周围设下了一层隔音结界。   茶壶座在火灵石之上,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热的,桂江雨便顺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顾凌宇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笑问道:“掌门不会真的是请我来喝茶的吧?”   “魔尊大人既然这么爽快就自封了灵力,还答应跟我到这里来,想必是确信桂某一定不会出尔反尔了。既然如此,魔尊大人不妨猜一猜,桂某请您来是想要做什么呢?”   顾凌宇列了咧嘴,摆摆手道:“倒也不用一口一个魔尊大人地叫我,叫我顾凌宇就行了。”   没想到桂江雨是一点不客气,闻言立刻便亲昵地改了口:“好啊,凌宇。”   顾凌宇被这一声略带揶揄的“凌宇”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说桂江雨这人还真是难缠。分明可以轻轻松松说清楚的话,和这人便定要打太极似的说出来,一个猜着一个的心思,当真是累得慌。   果然还是和任渠椋打交道要轻松多了!   不过桂江雨让他猜,他其实倒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桂江雨这次找他来……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注]   顾凌宇心头正思绪万千,却猝不及防被一阵娇滴滴的歌声打断了,而且听声音,像是从内间传出来的。   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   这人是什么样的身份,竟能随意出入掌门的房间?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桂江雨,却见桂江雨的表情似乎也有一丝的茫然,像是他也不知道谁深更半夜在自己房间唱歌一般。   那姑娘还在继续吟唱,歌词内容也越来越不对劲,桂江雨却露出了恍然大悟一般的表情,显然是想起了此人的身份,抬声唤道:“小娥?”   那姑娘娇笑一声,终于不再唱了,只娇声抱怨道:“掌门您真讨厌,叫人家等这么久!”   随后,一只白净的小手轻轻挑起了内间的珠帘,露出了一位前凸后翘,只在身上象征性地挂了点纱幔当作衣服的美人。   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顾凌宇的脸猛地红到了耳根,连忙抬手捂住了眼睛:“我什么都没看到!”   旋即,他又想起,似乎也不是没见过的……就在昨夜,他亲眼见到了……   不对!眼前这位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任渠椋可是个男人!这……能一样吗!这怎么能比!   思及此处,顾凌宇的脸又红上了一个新高度。   直到这一刻,顾凌宇才终于想起桂江雨这人出了脸厚心黑之外的又一性格特点——此人风流成性!   根据原作的描写,这人男女通吃,凡相貌入得了眼的,只要上门,来者不拒。   那姑娘见了有陌生人在场,竟一点也不以为奇,还娇声道:“这位小哥哥真是俊秀呢,不愧是掌门看上的人!掌门您真是的,要三个人一起怎么也不提前跟人家说一声!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   闻言,顾凌宇震惊了。   原来修真界民风竟如此豪放!身为魔修他甘拜下风!   桂江雨看了面红耳赤的顾凌宇一眼,大发慈悲地解围道:“小娥,你误会了。这位是……是我在山下新收的弟子。还有,我不是说过以后不必来找我了么?你怎么又来了?”   看来桂江雨并不希望正道这边的人知道魔尊来了泓兴派的事情。这样也好,的确能省去不少麻烦。   可这位姑娘看来却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误会,娇笑着就坐到了桂江雨的腿上:“掌门可真是运气好,随便下山收个徒儿,都是这等的美人呢。而且这么晚了,掌门还要教导弟子?人家也是泓兴派的弟子,掌门不如一同教导,如何?”   顾凌宇 :“……”   场面太过尴尬,他只好端起面前的茶狂饮,只恨这是一个杯子而不是一个海碗,不能把他的整张脸挡起来。   桂江雨的声音却冷了下来:“小娥,你知道我的规矩。既然已经结束了,就不能再继续。”   小娥却是一点也不管他在说什么,一边撒着娇一边便端起了桂江雨面前的茶杯递到了她的唇边:“掌门,不要这么绝情嘛!”   这地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顾凌宇起身,顺着桂江雨方才撒的谎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师尊您慢慢享受,徒弟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他便推门而出。   这么长时间了,那些小弟子打扫房间也该打扫好了。   有什么正事儿还是明早再说吧,就那个美女的那副样子,以及原作中对桂江雨风流程度的描述,顾凌宇真的很担心他要是继续待在那个房间里他的清白会不会出现危机!   可是躺在床上,顾凌宇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脑海中乱七八糟什么念头都往上涌。   鬼皿之事还没有解决,幕后黑手还没有揪出来,他就对任渠椋做出了这样的事!而且现在还卷进来了一个桂江雨,也不知这人在这件事情当中究竟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再加上,只觉告诉顾凌宇,林雁一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至少不是看上去的那种柔柔弱弱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毕竟也是任渠椋的徒弟,而且桂江雨把剑抵在她的脖子上的时候,她表现得很镇定。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传达者大人!”大事暂时解决不了,他就只好先解决一些小事了,“我这回算是救了林雁一一次了吧?这回算不算完成了恩情?”   传达者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算。你与林雁一之间的纠葛已经完成,与任渠椋相识的命线也已经走完。】   “这就算了?”顾凌宇略有些吃惊——毕竟之前的救命之恩都不能算,这回他也就半真半假地演了场戏,本来都没抱太大希望的,没想到居然还歪打正着完成了天道的任务?   【算与不算不是你说了算,而在于林雁一本人是否对你心怀感激。】   “这样啊……那照你这么说,我该完成的命线全都完成了吧?接下来我是不是就不用再按照你的指示做事了?”   【你只要全部完成,我自然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存在了。只是你还有最后一桩没有完成。】   没想到完成天道的任务这么容易,这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了。顾凌宇突然之间觉得生活简直充满了希望,在识海中问道:“说吧,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   【完成和桂江雨之间的情缘。】   顾凌宇:“???”   这是什么鬼啊!   按照桂江雨这人风流成性的性格来看,想要和他发生点什么倒也不难。可问题是……他都已经把任渠椋这样那样了,这时候再和桂江雨搅合在一起,那可不就走了原作的老路,成了抛弃任渠椋的渣男了么!   这样发展下去,他是会被任渠椋一剑捅死的啊!   天道传达者管杀不管埋,说完这一句便没了声音,留下顾凌宇一人凌乱。   还未及顾凌宇理出一个思路,那头桂江雨的敲门声便猛地响了起来:“凌宇,还没睡吧?没睡的话我就进来了!”   说完,也不等顾凌宇答话,桂江雨便推门而入。   那你还敲门做什么!   刚刚收到了天道那样的一个任务,紧接着便看到了任务的主角,顾凌宇脑子里一片混乱,不及反应,所思所想已经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快!” 第23章 渣男本渣 记得别喝那壶茶!   桂江雨:“……本掌门纵横修真界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说过我快。”   顾凌宇大概是脑子烧糊了,居然就着这个话题就这么说了下去:“可是我这才……出来好像没多久啊……”   桂江雨一定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维持住了脸上惯常的笑容:“魔尊大人要不要试一试?”   “不不不不用了!”顾凌宇连连摆手,“掌门这么晚还来找我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吧?其实我觉得有什么事咱们可以明天再谈的!你看这么晚了你今天又御剑了一天一定很累了吧!掌门还是快点休息吧!我灵力被封住了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你说是吧?”   原本他是觉得正事儿早晚得聊,白天还是晚上聊倒是无所谓。但是方才想起了此人的属性,再加上天道又布置了这么一个任务,顾凌宇觉得大晚上和这人待在一起简直是太危险了!   还是赶紧把他打发出去比较好!   桂江雨叹了一口气:“正事儿的确可以明日再谈。可是魔尊大人这般误会我,我觉得很有必要现在就解释清楚啊!小娥的确是我的上一个情人,但我们已经相处了一个多月了。想要钱财么我也给过她不少,想要修为我这一个月也没少那灵丹妙药供着。只不过都和她说过不想再继续来往了,她却还是日日要来纠缠。”   “那姑娘不是挺好看的,你不喜欢?”顾凌宇原本其实还想说一句我还以为你是当真来者不拒的。   桂江雨:“再好看,都一个月了啊!”   顾凌宇:“……”   好吧,明白了。若论起渣的程度,魔尊大约真的是比不上这位桂掌门的。   顾凌宇:“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桂江雨:“告诉你我方才只是在哄她,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并非是在行那档子事。如若不然,我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所以你大半夜留在这里不走就是为了特地解释一下自己这方面的能力?   桂江雨一点也不知道顾凌宇是怎么腹诽自己的,仍在滔滔不绝地解释自己的私人问题。   “我虽然情人众多,但从来都是好聚好散,不会亏待了任何一个人,而且从来不吃回头草。不管是谁,只要事后不要无谓地纠缠,将来于我定然是有求必应的。当然,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顾凌宇一句也不想多听下去了。   这人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说明自己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渣男么?   天道居然还要求他必须要和这样的人完成一段情缘……他还不如直接对任渠椋负责呢!   “桂掌门!”顾凌宇打断了桂江雨的滔滔不绝,“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你了!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要么咱明天再继续聊您的情史?”   桂江雨终于停了嘴,可却接着说道:“其实我方才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来提醒你来着。被你这么一打断,我都差点忘了。”   一听要谈正事儿,顾凌宇正色道:“什么事?”   “这也是方才小娥走的时候才告诉我的。她为了我和她今夜能够共度良宵,在茶水里放了些助兴的小玩意儿,却没想到用不上了。她临走前特意提醒我,记得别喝那壶茶。”   顾凌宇:“?那她方才还看着我喝也不提醒我!”   他刚才可没少喝啊!   思及此处,虽然现下身上还没觉着有什么不适,顾凌宇却也已经蹭的一下跳了起来,着急忙慌地想要去找水喝。   “你干什么?”桂江雨追在身后问道。   “我稀释一下!”   现在总不能把那些茶水吐出来,只能多喝点水,指望着能赶紧把那些东西代谢掉了!   桂江雨跟在顾凌宇身后,暗自觉得好笑。   其实茶水有问题并非小娥告诉他的,而是他自己察觉出来的。而且以小娥的身份,也拿不到什么太过贵重的药品,因此那下在茶水中的药物药性并不猛烈,只要用灵力稍稍催一下便可化解。   他也是想着顾凌宇此刻灵力全无,才决定来帮他一把的,却没有想到威名赫赫的魔尊竟是如此有趣的一个人,便忍不住想要逗他一逗。   显然灌水并没有什么作用。不仅如此,两杯水下肚之后,顾凌宇渐渐开始感觉到了那股莫名升腾起的邪火。   关键是天杀的桂江雨还一直站在旁边一脸桃色地看着他!   太危险了!   桂江雨一边欣赏着顾凌宇的窘态,一边却也清楚,这人再有趣,有魔尊的身份在,他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而且一个有能力平定三阁叛乱,稳坐魔尊之位十年的人,必然不会是一个仅有一身修为的莽夫——此人内里未必就是他看起来的这副模样。   思及此处,桂江雨觉得自己今夜乐子也算是寻够了,决定还是先帮顾凌宇催去了药性再说。   “是不是药性开始发作了?我帮你一把吧。”   帮?   听到这句话,顾凌宇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这种药……要怎么帮?   结合桂江雨以及原主的属性,顾凌宇一下子就想到了桂江雨帮他的可能的方法,连忙一退三丈远:“桂掌门!你冷静!有话好好说!”   桂江雨:“……我觉得需要冷静的是你。”   虽然浑身上下燥热难当,但好在这点不适还不至于让顾凌宇意识不清,不适间他仍很快想到了应对方法:“桂掌门找我来泓兴派,是想谈一谈高栾镇的事情吧。”   桂江雨虽然从始至终不曾出现在高栾镇,但是他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这个其实是顾凌宇猜的。   但他猜的应当也是八九不离十。   因为不确定,因此顾凌宇原本的计划是想办法套一套桂江雨的话,看能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来印证自己的猜想的。但眼下情况危机,若不谈点让人欲/念全无的正事儿,他真的很担心自己的清白还能不能保得住!   闻言,桂江雨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素来风流之名满天下,不光是对待情人的时候很会风花雪月那一套,做其他事情也是自然十分注重享受的。   虽不至于达到乐不思蜀的程度,但桂江雨也向来都是一个杀人都要盛装打扮一番,谋划大事也要听个小曲儿的人,极其注重这些仪式感,也因此并没有打算在这种两人都赶了一天路顾凌宇还身中情毒的情况下谈什么大事。   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天摆上一桌酒席,再找个歌女一边弹琵琶一边谈才能有氛围!   不过既然魔尊大人这么能忍,那他也不介意现在就聊一聊。反正……顾凌宇本就是个美人,欣赏着美人满面红晕的模样也很是让人身心愉悦。   顾凌宇盯着桂江雨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他刚刚穿进这具身体的那天同时骗了桂江雨和任渠椋两个人,逃离了青阳山。那个时候桂江雨看似是因为顾凌宇之前在泓兴派大闹了一场的事情而去找他的麻烦,但这件事情顾凌宇后来细细想过,觉得真相可能不是这样的。   原作中对桂江雨和顾凌宇之间的描述大抵是这样说的,顾凌宇怀疑桂江雨盗走了魔界的宝物,前往泓兴派探查,伤及桂江雨门人,桂江雨大怒,前往魔界讨个说法。但因为当时只有这两人在场,因此旁人都不知道这个说法桂掌门最后究竟讨到没有。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事后两人都没有受伤,桂江雨也安然无恙地离开了青阳山,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仅如此,从那以后桂江雨和顾凌宇还时不时会暗中书信往来,直到那些语焉不详的书信在无意间被任渠椋发现。   但是那些书信上的信息并不能直接证明这两人之间是否有什么奸情,只能说明二人之间的关系要比外界看起来好一些罢了。让任渠椋心灰意冷的是后来发生的一些其他的事情。   而这些日子,在思考究竟是谁向琨玉山发出委任引得轻隐和雁桢前往高栾镇调查鬼皿之事,甚至险些命丧高栾镇的时候,顾凌宇将原作中出现过的人物一一列举了出来,一一分析过后,便将目标锁定在了桂江雨身上。   如果真的是桂江雨最先发现有人暗重动用禁术制造鬼皿,在对手实力未知的情况下,他这样的人定然不会让自己的门派卷入危险之中。但身为四大门派之首,若修真界当真出了什么事,桂江雨也不能幸免,因此这件事还是得查。   四大门派中,烟波城连自己家那点谁当城主的破事都捯饬不清楚,广福寺更是成天就知道躲在自己山上念经,这些年几乎都快没了存在感。若桂江雨想要找个谁能有能力帮他试个水,便只有位居四大门派之二的琨玉山。   再加上原作中桂江雨和原主之间突然变好的关系,顾凌宇便猜测,很有可能是桂江雨首先发现此事,一方面鼓动了正道之中的琨玉山派卷了进去调查此事,一方面自己有拿了这件事去试探魔尊。   若魔尊是知晓并参与了此事的,那么正道和魔界之间难免再有一战,而他桂江雨,则将是领导了这一场大战的英雄;若魔尊不知道,有人在魔尊眼皮子底下滥用禁术,又是桂江雨第一个告诉魔尊的,两人自然可以在揪出这只幕后黑手方面达成一些共识,甚至从魔尊那里得到一些什么好处。   当然,这些猜想在告诉桂江雨的时候,关于他看过原作的部分自然是要省去的。   顾凌宇几乎是确定的语气:“所以……我猜的对不对呢?” 第24章 误会大了 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桂江雨听完了顾凌宇的分析,一边浅笑着一边用那浅色的眸子盯着顾凌宇。   “怎么办呀,魔尊大人,你不仅相貌俊美,还如此聪慧,我好像突然对你动心了呢。”   这人的动心显然很不值钱。   顾凌宇:“……桂掌门,咱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保持适当的距离?”   好好说着话,桂江雨是怎么做到不动声色就把他压在墙角的?   关键是他现在没有灵力,这个样子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啊!   其实桂江雨并非当真想要对顾凌宇做些什么,只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些事情,想要确认一下罢了……当然,顺便再逗一逗魔尊。   目光从顾凌宇的脸上细细扫过,一丝疑虑从桂江雨的心底腾升而起。   为什么……竟然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可是这种事情,他的娘亲一定不会搞错的。   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各怀鬼胎。   顾凌宇抬眼看向桂江雨,正打算说些什么破坏一下现在越来越暧昧的气氛,却突然对上了桂江雨的眼睛。   桂江雨的瞳色……居然和任渠椋很像。不光如此,两人都是狭长的凤眼。   只不过,一样的眸子,放在桂江雨脸上便是风流无限,而放在任渠椋脸上却只剩下皎皎不可侵犯的凌然出尘之感。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脚下地面些许的微微颤动总算是帮顾凌宇搅合了这诡异的气氛。   像是不满于突然被打扰一般,桂江雨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顾凌宇问道。   “好像是有什么人打破了山下的禁制。”   “大晚上搞这么大动静?你们这么大个门派,这禁制是不是有点太好破了?”顾凌宇一边问一边不着痕迹地贴着墙面想要从桂江雨双臂之间滑出去。   话说都有人打上山来了,桂江雨为什么还能保持姿势一点不变啊!   “掌门!不好了!山下的禁制……破了!”门外有小弟子通传道。   “我知道。什么人,多少人,看清楚了么?”桂江雨很是不耐烦,不过总算是退后了两步,让顾凌宇松了口气。   “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姑娘,另一个人一身白衣,修为很是了的,自称是琨玉山派清琼仙尊任渠椋!”   闻言,顾凌宇一惊。   任渠椋不是回琨玉山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桂江雨:“……”   桂江雨又压了上来。   顾凌宇直接炸毛:“桂江雨你干什么!任渠椋来了你没听到吗!这个样子被他看到了怎么办啊!”   如今半夜三更,两个人的这个姿势……再加上他某处在药物的作用下还没有消肿,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任渠椋要是看到了肯定一怒之下一剑捅死他!   ……等等,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即将被捉奸的恐惧?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错,他在泣露阁都已经把任渠椋这样那样了,任渠椋要是直接自封为他的正房好像也没什么错。   不对!这和他的初衷不一样啊!他穿过来的第一天就想好了的,要离原主所有的那些烂桃花都远远的,一个都不能沾的!   可是任渠椋这人那么固执,感情上肯定也是一个很专一的人,说不定除了和他之外跟旁的人手都没有拉过,而且还长得那么好看,要是能跟他在一起,倒也不错,不能算是烂桃花。   不行!他那天好像是强迫任渠椋的,任渠椋说不定根本就不愿意!再说了结为道侣只能是和心爱之人才行,他的心爱之人难道是任渠椋?他会喜欢任渠椋吗?   再说了天道传达者都说了让他以后不要和任渠椋再有过多的瓜葛了!   顾凌宇思考问题的能力早在听到门外弟子通禀那一声“清琼仙尊”的时候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只能愈发脸红地推着桂江雨:“你给我起来!”   桂江雨很想知道魔尊和清琼仙尊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起!美人方才还没这么着急的,怎么听到清琼仙尊的名号,突然之间脸色都变了?”   “我脸色变那是因为……因为你给我下/了/药!”   怎么这一会儿功夫,称呼就从凌宇变成美人了!这人到底是渣过多少人才能这么顺口的!   听到这一阵争吵,门外的小弟子险些都要哭出来了:“掌门啊!师兄们这个时候都已经睡下了,现在只有守夜的弟子在,弟子们实在是拦不住清琼仙尊啊!”   桂江雨很不负责任地抬声回道:“拦不住便不用拦了,仙尊不会真的伤人的。你若害怕就找个地发躲起来吧,反正你也不是仙尊的对手,在这儿杵着也没什么用。”   弟子:“……”   确实没有必要拦了,因为桂江雨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冷白剑光直冲屋门而来,瞬间便将整个木门击成了芥粉。   顾凌宇和桂江雨同时扭头,便见了那个月光之下白衣翩翩,恍若谪仙的男人——只是这位谪仙此时此刻表情不怎么好。   “呦,清琼仙尊,又见面了!”   这种姿势之下,桂江雨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打招呼!都这样了还不把人放开!   顾凌宇只恨不能把自己埋到地底下去。   任渠椋显然也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微愣片刻之后,一股怒火便直冲心头:“你们在做什么!”   完了……任渠椋这个表情,果然生气了!他大半夜从琨玉山赶过来,不会就是来捉奸然后一剑捅死他的吧?   这个剧情不应该这么提前的啊!   桂江雨:“我在帮……”   “我们不小心摔了一跤!”直觉告诉顾凌宇,这件事情要是让桂江雨开口解释,一定会产生不可预估的后果,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开口说话!   任渠椋咬牙切齿:“……怎么摔才能摔成这样?”   顾凌宇:“……”   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摔成这样,所以只能朝向桂江雨恶狠狠道:“给本座起来!”   桂江雨挑了挑眉。   都自称本座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不能再逗了,于是他只好起身后退几步。   一得了自由,顾凌宇连忙奔到任渠椋面前解释道:“我和他什么都没做!真的!”   说完这一句,两人才都愣住了。   虽说顾凌宇似乎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和任渠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到底是记得不真切,且事后两人便一直都没有见面,似乎真没有什么向他解释的必要。这句话一出口,看起来倒像是两人之间当真已经有了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似的。   而对于任渠椋而言,顾凌宇不过是吻了他一下而已。   虽说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但他堂堂清琼仙尊,倒也真不至于因为一个吻就要死要活地赖上了魔尊。他甚至一度想过,魔修向来不注重礼数,说不定那个吻对顾凌宇而言根本就什么都不算。   可是现在是顾凌宇在主动和他解释……   任渠椋的脸就这么在顾凌宇的注视下,保持着一幅冰冷冷的神情,一点一点从脖子开始透红。   这是不是说明在顾凌宇心中,其实那个吻代表的含义比他想象的要重一些?是不是说明顾凌宇其实……   还未及想完,任渠椋垂下眸子,终于看到了顾凌宇衣衫下某处的鼓鼓囊囊。   此时虽已入秋,但温度并不低,因此顾凌宇身上的衣衫并不厚,那一团的鼓鼓囊囊也就格外的明显。任渠椋虽对此类事务向来不感兴趣,但他也是时常下山除魔扶道的,并非当真是一个整日躲在山上什么都不知道的与世隔绝之人,自然也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再结合方才他看到的顾凌宇和桂江雨两人的姿势……   “不知廉耻!”   险些被袖子甩到脸上的顾凌宇一脸惊恐。   真生气了?刚刚不是脸色还有所缓和吗!   站在一旁的桂江雨将两人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看够了戏,才悠悠开口帮顾凌宇解释:“仙尊可不要误会,魔尊大人此番也并非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我门下有个弟子与我有些情缘,于是趁我不备偷偷在我房中的茶壶中放了一些药物。魔尊大人不知,误喝了那茶水,才会这样的。”   顾凌宇这才明白任渠椋为什么转过脸去,仿佛看他一眼都脏了眼睛的样子,一边心下觉得莫名羞耻,再也无颜面对任渠椋,一边又觉得的确是应该解释清楚,这个事情不能怪他!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另外两个大男人在这里讨论自己的生理隐私问题。   听到这话,任渠椋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的缓和:“当……当真?”   清琼仙尊这辈子都没遇到过比此刻更尴尬的场面了。   顾凌宇总算松了一口气,尴尬地侧过身子遮了遮,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当真!”桂江雨笑道,“我方才正和魔尊大人商量着,让我帮他解了药性呢,仙尊就突然冲了出来。”   顾凌宇:“……”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种容易被人误解的话啊!   关于怎么帮助这个问题,任渠椋显然也想歪了,脸上的神情再次变幻莫测起来,冷哼一身之后转身便要走,口中还恶狠狠道:“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仙尊你等一下!”   顾凌宇也想知道任渠椋为什么要来,而且他现在灵力全无,和桂江雨待在一起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于是连忙朝着任渠椋追去。   不知道是听到了顾凌宇的话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任渠椋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来。   于是,硬/邦/邦的魔尊大人就这么没有防备地撞在了清琼仙尊的身上。   任渠椋:“……”   顾凌宇:“……”   所以,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桂江雨终于看不下去了:“魔尊大人,你还是先解决一下你这个问题吧!” 第25章 同盟 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弟子们终于收拾好了大殿,按照桂江雨对品质的要求准备好了果盘熏香茶水,将几人迎了过去。只是这么晚实在找不到可以弹琵琶的歌女,便只好让桂掌门委屈委屈了。   “我还道我这才请了魔尊来泓兴派,清琼仙尊怎么就知道了呢,原来是这位小美人特地去请来的啊。”桂江雨眉眼弯弯地看向对面低眉顺眼的林雁一。   林雁一受了母亲的命令,前往青阳山,但刚一离开泣露阁,她便调转了方向,赶到琨玉山去帮顾凌宇搬来了救兵。   任渠椋那时也才刚刚回到琨玉山没多久,才刚听完琨玉山掌门这几日在抓回来的那几个鬼皿身上的发现,一出门便见了匆匆赶来的林雁一,梨花带雨地向他控诉桂江雨多么残暴多么不容抗拒地冲进泣露阁便掳走了顾凌宇。   一听说顾凌宇被桂江雨掳走,任渠椋便莫名地担忧愤怒,不及细想便跟着林雁一下了山,甚至来不及当面告诉自己的师尊一声,只留下了一张轻飘飘的字条。   原以为顾凌宇之前在泓兴派大闹过一场,和桂江雨是有过节的,两人之间即便不是剑拔弩张也必然不能和睦相处,任渠椋甚至还想到了桂江雨挟持顾凌宇想要对魔界三阁做些什么的可能……就是没想到这两人看起来居然玩儿的还挺开心。   对此,任渠椋感到很不痛快,可自己又没有立场谴责顾凌宇什么,便只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   顾凌宇心头乱作一团,却再不敢随便乱吃桂江雨的东西,只好一动不动坐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雁一含蓄内敛地笑笑:“小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见魔尊大人被人掳走便慌了神,不知如何自处,只好腆着脸回了琨玉山,请了师……请了清琼仙尊前来相助,让诸位见笑了。”   任渠椋语气不善:“请问桂掌门究竟有何要事。若没什么要紧事,在下和魔尊还有些事情要去做,就不便在泓兴派多留了。”   桂江雨却是不着急谈要紧事,只向一旁的弟子招了手问道:“安排给林姑娘的房间可准备好了?姑娘家身子弱,不方便陪着我们在这里熬着,先送了林姑娘去休息吧”   林雁一微微一愣,心知桂江雨大约是有什么事情想和任渠椋和顾凌宇说,而不想让自己听到,也不自讨没趣,顺从地起身道:“我倒真是有些累了,那便多谢桂掌门款待了。还烦请这位仙友带路。”   送走了林雁一,桂江雨这才总算谈起了正事儿:“方才仙尊来之前,桂某正在和魔尊说起此事。其实即便仙尊不来,桂某也是打算派人去琨玉山请一趟的。此事事关重大,还希望二位能够慎重待之。”   “所以桂掌门的意思,我猜的不错?”顾凌宇问道。   任渠椋皱眉看向顾凌宇:“何事?”   顾凌宇便将自己先前的猜测向任渠椋简述了一遍。   桂江雨反驳道:“委任的确是桂某送去的琨玉山,但魔尊大人可不要污蔑我,我可没有要躲在背后独保琨玉山派的意思。只是当时泓兴派刚刚恭迎过魔尊大人大驾不久,元气大伤,实在派不出合适的弟子去处理此事,桂某这才出此下策,希望琨玉山能够出面。”   任渠椋语气微冷:“背后那人恐有大计。若听之任之,修真界中谁人都不能幸免。此事琨玉山自是有责任管的,但在下希望,桂掌门也不要太过明哲保身了。”   两人自然知道桂江雨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但此刻大敌当前,谁也再没心思去管这些细枝末节。接下来众人齐心协力揪出那只幕后黑手,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自然。若不是当真想要找出这人,桂某也不会请两位前来泓兴派了。”   桂江雨这事办的确实不太厚道,但他一开始的时候只以为背后那人顶多不过制造出一个鬼皿而已,他也的确没有想到那人的本事会有这么大。   而且最初发现此事的时候,桂江雨其实也是怀疑过琨玉山的。送委任过去,一方面是想要多牵扯一个大门派进来,另一方面也可试探琨玉山与此事是否有关。   “那日魔尊大人来过了一趟泓兴派之后,便有另一个人来找到了桂某,并希望能够和桂某合作,一起扳倒魔尊大人,占领青阳山。”   顾凌宇很没有当魔尊的自觉,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要被扳倒的人是他自己,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那你是如何回复的?”   “那人所言太过骇人听闻,桂某自然是没有答应。不过那人称自己掌握了魔界禁术中的鬼皿之术,且称自己已能运用得炉火纯青,桂某心下不安,派人去查,便查到了高栾镇。而后,桂某才送了委任去琨玉山。”   任渠椋正色:“桂掌门可看清了那人相貌?”   “那人浑身拢在斗篷之中,且修为深不可测。未能达成一致之后,我派倾力围堵,死伤惨重才终于将那人抓获。但抓获之后我们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且尸体的容貌似是被烈火焚烧过一便一样,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顾凌宇和任渠椋对视一眼:“鬼皿。”   一个鬼皿都能让泓兴派损伤至此……背后那人的修为,究竟是有多么强大?   关键是他们在高栾镇抓住的鬼皿可不止一个!   “不错。”桂江雨点头:“若二位不信桂某,鬼皿尸体至今还在后山地牢之中,桂某可带二位过去查看。因此高栾镇之事,实在不是桂某想要推卸责任,而是泓兴派损失惨重,实在无力继续查下去了。”   高栾镇应当便是背后那人制造鬼皿的老巢,若琨玉山能够一举剿灭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将此事曝光出来,琨玉山便不能,也不会不管。   任渠椋思忖片刻:“高栾镇的镜中桃源现已关闭。虽说施术者仍可随是将其打开,但其中的鬼灵已经尽数逃逸,被我派弟子剿灭,静缘寺中鬼皿也已被带回琨玉山关押起来。那人即便是再次开启桃源,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但我们不知道那人已经制造了多少鬼皿,也不知道我们身边会不会就有。全天下这么多人,我们总不能见人就守着人家看他吃不吃饭吧?”顾凌宇担忧道。   “这也正是桂某所担心的事情。此事谁也脱不了干系,因此桂某希望。魔尊大人和清琼仙尊,能够和桂某一同查出幕后黑手。一旦施术者死去,鬼皿之术便不攻自破。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   虽然三人算是结成了同盟,也有了一致的目标,但这些年修真界也算是风平浪静,若不是有人主动来找了桂江雨,只怕众人至今仍不能发现高栾镇之事。因此这件事要怎么查,从何查起,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无法,任渠椋和顾凌宇只能现在泓兴派住下,再仔细思索对策。   虽然天道传达者不让顾凌宇再和任渠椋有什么瓜葛,但此番是任渠椋主动来找顾凌宇,且有正事要办,传达者便是再生气也不能怪顾凌宇什么。   那日泣露阁发生的事情,顾凌宇原本便记得不大真切,加之待在泓兴派的这两日任渠椋待他依旧是那副冷冷冰冰的模样,愈发让顾凌宇觉得自己是不是当真不过做了一场梦而已。   于是在这般紧急的情况下,顾凌宇仍是不知轻重地来到了任渠椋的住处。   顾凌宇不愿承认自己会是一个和原作中魔尊一样男女通吃的渣男,于是来的路上不断自我安慰,他可不是专程来打探任渠椋态度的,只是想来和商讨如何调查鬼皿之事,顺便问一问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结果顾凌宇来的不凑巧,刚来到桂江雨给任渠椋安排的小院,便见任渠椋正坐在长廊上,手上落着一只雪白的灵鸟。   任渠椋还没顾上去听灵鸟带来的讯息,一抬头便见了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顾凌宇。   本着不能偷听别人隐私的原则,顾凌宇正想退出了院子,谁料任渠椋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当着他的面向灵鸟灌入了灵力。   “不要再继续调查鬼皿之事,速速回山。”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听到这段讯息的内容,顾凌宇不由皱了皱眉,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离开。   任渠椋这才抬头看向顾凌宇:“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找你,想商量商量怎么调查那个……”顾凌宇挠了挠头,有些不知该不该继续开口。   “鬼皿之事?”任渠椋倒是毫不避讳:“方才那是我师尊。”   一阵阴霾笼上了顾凌宇的心头。   顾凌宇疑虑陡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任渠椋的师尊,也就是琨玉山派的掌门。他倒是没想到堂堂琨玉山派的掌门居然是一个女人,只不过,连桂江雨这样的人都知道鬼皿之事一旦爆发,谁都不能独善其身,琨玉山派掌门为何不让任渠椋调查?   莫非……   “你在想什么?”任渠椋看向顾凌宇。   “我在想……你师尊不让你调查鬼皿之事,那你还查吗?”   原以为任渠椋这样的人定会十分听从长辈的话,却不想任渠椋毫不犹豫:“查。”   看到顾凌宇纠结的表情,任渠椋似乎有些微微的愠怒:“我师尊只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她绝无可能和鬼皿之事背后之人有任何瓜葛!” 第26章 掌门脸上的掌印 桂江雨正仰面躺在地上……   迎头被任渠椋这么凶了一通,但不知为何,在听到任渠椋那掷地有声的“查”字之后,笼罩在顾凌宇心头的那点疑云便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虽然他和传说中的琨玉山掌门未曾谋面,虽然他和任渠椋的相处也不过短短数日而已,但他就是相信,任渠椋这样的人,定然不会说谎。   鬼皿之事,应当真的与琨玉山没有关系。   “那仙尊觉得我们要从哪里查起啊?”顾凌宇问道。   任渠椋思索片刻:“对方既然修为强大,又能够调度人手帮自己传递讯息,想来无论他是正道修士还是魔修,都必然是有些身份地位的。桂江雨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能确定这件事情是否和四大门派有关,因此才用了这样的方法,想要试一试琨玉山派。”   “如此说来,便是其余那两大门派和魔界三阁都有嫌疑喽?”   刚说完这句话,顾凌宇便猛地感到了一阵头痛,而后天道传达者的声音便在他识海中响起:【不要和任渠椋一起调查此事!】   任渠椋起初没有察觉顾凌宇的异常,仍在喋喋不休:“虽说都有嫌疑,一个都不能放过,但鬼皿之术到底是魔界禁术,源于魔界,三阁的嫌疑终究还是大一些。我想先……顾凌宇!顾凌宇你怎么了?”   顾凌宇面色苍白地抬头看向任渠椋,一边佯作无事地让他继续说,一边在识海中问道:“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天道不希望我和任渠椋在一起。可是我看原作中,和魔尊纠葛最深的人,难道不就是任渠椋吗?”   虽然最后魔尊渣了任渠椋,然后任渠椋一剑捅死了魔尊。   传达者不多做解释,只道:【不要企图违抗天道,否则当心天道降下天雷!】   任渠椋看顾凌宇脸色不好,也不再多说下去,只扣住了顾凌宇的手腕想要探一探他的气息。   素白微凉的手指刚一触及顾凌宇的皮肤,顾凌宇便猛地一个激灵,像是故意要与天道作对一般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夜所见到的素白肌骨,登时便一跃而起,躲开了任渠椋的手:“我没事!”   任渠椋见状,目光微微一沉,却仍是淡然开口道:“没事便好。只是如今既然咱们已经约定好了共同调查鬼皿之事,总是封着你的灵力怕也不太合适。需不需要我帮你……”   “我这就去找桂江雨让他帮我解开!”   任渠椋再次微微一愣,旋即一甩袖子转身便要进屋:“我正是此意。既然你也是这么想的,那你自己找他去吧!”   看着任渠椋的背影,顾凌宇心头腾升起些许的不忍,却仍旧转身离去。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的人当然是任渠椋而不是桂江雨。只是天道传达者不停地在他的识海中聒噪,搅得他头痛不已,大有只要他不离开任渠椋便一直吵下去的意思。   顾凌宇无可奈何,只有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刚一和任渠椋分别,识海中的声音果然停了下来,头痛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先前顾凌宇也曾违背天道的指示,执意让吕轻隐和陆雁桢活了下来。但是那一次,传达者只不过是在他的识海中警告了他几句而已,为何这一次为了阻止他和任渠椋在一起,竟如此动真格?   顾凌宇第一次地,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声音,这个一直都自称天道传达者的女人,所传达的,当真是天道的指示么?   其实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些先入为主了。   因为穿书之前看过不少的类似小说,而那些小说中大部分的主角穿越之后都会拥有一个“系统”,也因此他才在一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的时候就将她认定为了自己穿越之后自带的系统。   但是仔细想一想,似乎这个声音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没有说过自己是什么系统。   那时候他问这个声音,是否就是自己的系统,当时这个声音的回答是——【何为系统?我乃天道传达者,是来向你传达天道旨意的。】   但是任何一个来自于现代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系统,哪怕这人从来不看小说。   也就是说,植根于他脑海中的这个声音,根本就没有去过现代,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这个灵魂是从哪里来的。   可是如果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天道……那为什么会知道他不是魔尊本尊?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咣!   一声巨响突然落在顾凌宇面前,打断了他的思考。   “……桂掌门!”顾凌宇抬头,被正仰面躺在地上,留着鼻血,脸上还有明显的巴掌印的桂江雨吓了一跳:“你这是……”   桂江雨起身,掏出手绢来擦了擦鼻血,揉着脸上的红晕尴尬地笑笑:“小美人脾气还真大啊!”   顾凌宇扭头看向桂江雨方才摔出来的方向……登时就明白了。   这里是桂江雨给林雁一安排的住处。   回想一下自己第一天晚上跟着桂江雨来到泓兴派之后所受到的“礼遇”,不难想象方才发生了什么。不过以林雁一的美貌和桂江雨的性子,忍了两天才找过来还真是难为他了。   桂江雨很快收拾好了自己,又是一个满面风流的翩翩公子——如果忽略脸上的红印的话。   “凌宇这是刚刚去找过了清琼仙尊?”   经过了两天的摧残,顾凌宇已经习惯了这个黏黏乎乎的称呼,面无表情道:“是啊,去和仙尊商量一下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比不得掌门还有这等的闲情逸致。”   桂江雨一点也不介意顾凌宇对自己的冷淡,十分顺手地便揽住了顾凌宇的肩膀:“既然在这里遇上了,不如到我那里去,也和我商量商量呗?”   顾凌宇淡淡的撇了桂江雨一眼,觉得和他商量商量其实也好。毕竟他也刚好有些不方便当着任渠椋面谈的事情,想要问一问桂江雨。   还未及顾凌宇点头,便听得桂江雨紧接着用那逮谁撩谁的语气说道:“正好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不方便让清琼仙尊听到呢。”   顾凌宇:“……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为什么明明是很正常的话,只要从这人口中说出,听起来就这么奇怪呢?   虽然桂江雨的语气让顾凌宇不是很想理他,但到底正事儿要紧,便还是跟着桂江雨来到了他的房间。   “桂掌门何事,请说吧。”   “自古以来,魔修与正道修士之间,因修炼方式不同,素来便是水火不容。”桂江雨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杯茶推到了顾凌宇的面前,“可是桂某一直在想,是否能够和睦相处,难道是取决于修炼方式的吗?魔界和正道,当真就只能针锋相对吗?”   顾凌宇闻言,用略带着一丝讶异的眼神看向桂江雨。   桂江雨这……仅仅是想要以泓兴派掌门的身份向魔界求和,还是当真想要结束这么多年来魔修和修真者之间的战争?   可说实话,顾凌宇作为一个穿书者,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修真者和魔修之间有何不同,又为何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桂江雨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桂江雨像是看出了顾凌宇的犹豫一般,十分善解人意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必然不会没有过人产生过和我同样的想法,但时至今日,魔修依旧是魔修,修真者依旧是修真者,也就说明想要让魔界和修真界和睦相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也知道方才我所说的话有些不自量力。所以,你怎么看呢?”   顾凌宇认真地看向桂江雨的眼睛,像是想要从中看出这话究竟几分真假。   “你想和我合作,和魔界合作?”   桂江雨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想和你合作而已。你当真觉得,自己能够代表整个魔界么?”   闻言,顾凌宇莫名感到了一股凉意顺着脊梁爬上。   桂江雨说的没错,他是魔尊,但是未必就能代表整个魔界。魔界三阁,即便十年前被原主收服,如今又谁知是否还当真真心诚意臣服呢?   见顾凌宇犹豫,桂江雨继续说道:“那日清琼仙尊在场,有些事情我不便细说。虽然不知来找我的那个鬼皿究竟是谁派出,但我猜测,是你们魔界中人的可能要大一些。”   “为何?你从哪里猜的?”   “因为那人的目标是你啊。他说,若是能够推到魔尊,他从此之后统领魔界三阁,并助我成为修真界仙主。”   顾凌宇不由打了个寒战。   起初他还想要找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然过自己的小日子,眼下看来,从他穿进这个身体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处在纷争的中心了。   “所以,你怎么回答呢?”   顾凌宇抬头看向桂江雨:“你这是在威胁我?”   桂江雨笑笑:“哪里。即便你不愿意和我合作,我也是不会和那人合作的。如今的泓兴派已是四大门派之首,我没必要为了一个连身份都不愿意透露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顾凌宇也笑:“我们已经在合作了啊。你,我任渠椋。不是说好了吗?”   桂江雨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我说的不是你我之间,是泓兴派和青阳山之间。”   顾凌宇低头细细思忖。   桂江雨再怎样脸厚心黑,到底也是一个正道修士,且知根知底,比那躲在暗处的人自然是好对付多了,若是能够和他合作,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思及此处,顾凌宇抬头,对上了桂江雨的眼睛:“我可以答应和你合作。”   桂江雨笑笑,正要再说什么,便听得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桂掌门可在?关于鬼皿之事,在下有了一些头绪,想要和掌门详谈。”   是任渠椋! 第27章 心虚 两人又没什么关系,他有什么好怕……   听到任渠椋的声音,顾凌宇猛地便起身,差点带倒了凳子。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和桂江雨在同一个房间的时候,任渠椋都会出现,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没干什么见不到人的事,可就是很怕被任渠椋看到!   “凌宇?你做什么?”桂江雨饶有兴趣地看着方才还一脸正经的顾凌宇。   “我……”   对哦,他和桂江雨又没干什么,这次又没有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茶水,他们两个人也都规规矩矩地坐着。再说了,任渠椋这几天那个态度,分明就是对他没意思,根本不在意泣露阁所发生的事情的样子,他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顾凌宇轻咳了两声,尴尬地坐了回去。   桂江雨挑了挑眉,开门将任渠椋迎了进来。   见到顾凌宇之后,任渠椋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会这个时候在桂江雨的房间见到他一般,但这个时候若是退出去会愈发显地奇怪,于是清琼仙尊便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悦,面上依旧一幅不动如山的神情,装作没有看到顾凌宇一般,径自进门坐在了桂江雨旁边的位置上。   “仙尊来的真凑巧,”桂江雨笑道,“我方才正和凌宇商讨此事呢。对吧凌宇?”   顾凌宇:“……对!”   不知道为什么,顾凌宇分明觉得自己对桂江雨这般的称呼已经习惯了,可如今桂江雨就这么当着任渠椋的面叫出来,他还是有些想要把这人的嘴给堵上。   听到桂江雨这一声亲昵的称呼,任渠椋也很是不习惯似的皱了皱眉头,很不客气地冷言冷语道:“当真要一同调查,你便先解封了他的灵力。否则到时候出去带着个灵力全无的人,还得给他操心!”   桂江雨心思玲珑,一眼便瞧出了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一边暗笑一边抱歉道:“是我疏忽了,这几日了居然都忘了帮凌宇解了灵力的封印。仙尊放心,待会儿我自会亲自帮凌宇解封!不知仙尊此番来找桂某,可是想到了什么线索?”   谈到鬼皿之事,任渠椋不再理会桂江雨对顾凌宇的称呼,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此事是魔修所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且那人修为深不可测。此事若只有你我三人调查,恐难以应付,最好能再获得其他两大门派的帮助。”   顾凌宇闻言微微皱眉:“虽然你说的也没什么错,但谁知道其他两大门派有没有参与进来?那人可以找上泓兴山请求合作,自然也可以找上烟波城和广福寺去。我对你们正道这边各个门派是个什么关系不是很了解,不过我还是觉得虽然桂江雨拒绝了那人,不代表烟波城和广福寺也会拒绝。”   这两天待在泓兴派,顾凌宇担心日后自己还会因为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而露出什么破绽,便一直都泡在泓兴派的藏书阁中。   虽说两天也看不了太多的书,但大致了解一下修真界当下的形式也是足够了。   如今四大门派若论综合实力进行排行,泓兴派第一,琨玉山第二,烟波城第三,广福寺第四,此外还有不少其他的小门小派,不胜枚举。   但另外那两个门派都有各自鸡肋的地方,比如广福寺向来不大愿意掺和修真界的诸多事务,而烟波城自从八年前城主去世之后,便一直没有选出新任城主来,如今正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尴尬境地。   桂江雨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仙尊所说,桂某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广福寺不问世事,烟波城……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因此也很难判断这两大门派是否和此事有关。”   任渠椋道:“烟波城情况复杂,可暂且略过不提。但是广福寺,若背后那人当真在修真界翻云覆雨,那么他们这避世,又可以避多久呢?此事管与不管那时他们的事情,但是必须让他们知道。”   顾凌宇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先试探试探广福寺那边的态度,确定他们与此事幕后黑手无关之后将此事告知即可,帮不帮忙随便他们?”   任渠椋点了点头:“正是。”   这样的处理方法倒也妥当,因此其余两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当即便定下了明日三人一同出发,共同前往广福寺试探虚实。   只是既然他们三人要一同出发,有一个问题就不得不首先解决一下了——应该如何安排林雁一。   顾凌宇:“要么先把她送回泣露阁去?”   任渠椋:“如今非常时期,魔界若是不方便收留,也可将她送回琨玉山。”   桂江雨看了看两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三阁大男人一起出门多无趣啊,虽说二位都是美人,但有温香软玉相伴不是更好吗?不如就让林姑娘跟着我们如何?”   顾凌宇想起了刚刚看到的桂江雨脸上的掌印,心说这人怎么都这样了还不长记性,什么危及时刻了,要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还想着要带上美人,正打算吐槽两句,便听得任渠椋冷冷地开了口。   “桂掌门这是怀疑林雁一什么?”   桂江雨微微一愣。   他的确是不大信任林雁一的。   桂江雨对各种气味向来十分敏感,又颇通医理,那日一进入林雁一的房间便闻到了一股微弱的香气,而且立即辨认出了其中有几味药品,可以伤及人的精神。   虽然当时林雁一的房中已经没了别人,但实在是很难有哪个女孩子会用这种东西来当香料。   再联系前些日子素来不近女色的魔尊突然掳走林雁一的传闻,以及他的探子近日来在各处听到的关于魔尊为了天下第一美人林雁一不惜牺牲了自己性命来英雄救美的故事,桂江雨觉得这小小女子很是不简单。   但这份怀疑暂时还没有什么证据,林雁一又是任渠椋座下首徒,他也便不好言明,想着含糊两句,把这小美人带在身边即可,既符合他平素留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又可以随时监控,省得真叫那小美人在他们背后做些什么事。   他不是没想到任渠椋可能会猜到自己的意图,可实在没料到他竟会如此直接说出来。   经任渠椋这么一提醒,顾凌宇也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桂江雨似乎的确是将林雁一支开之后,才和他们二人谈及了鬼皿之事。   桂江雨怀疑林雁一?   可是……为什么?林雁一看起来不过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儿家罢了,而且这一次还多亏林雁一才从琨玉山请来了任渠椋。   但是他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对林雁一也不甚熟悉,这种话也便不好插嘴。   只听得任渠椋继续冷冷道:“桂掌门不必用对付旁人那一套来对付我,想什么说什么便是了。若林雁一当真有问题,我绝不会因为她曾是我徒儿便心慈手软。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林雁一自六年前拜入我的门下,便不曾离开琨玉山,除去前些日子跟着顾凌宇前往魔界之外,未曾做过任何出格之事。因此,在下不认为她会有什么能力去做些什么事情。”   鬼皿事关重大,虽然任渠椋心下并不喜爱这个徒儿,也不会让自己的私人喜恶影响对这种大是大非的判断。   被任渠椋这么噎了一下,桂江雨倒也不恼,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仙尊既然这么说了,那桂某便也直说了。虽然仙尊相信自己的徒儿,但桂某还是觉得将她带在身边比较好。两全其美,不是么?”   任渠椋低头思忖片刻:“既然桂掌门心存疑虑,这样也好。”   左右多带一个人也没什么影响。   虽然天道传达者的声音一直在顾凌宇的识海中叫嚣,不断地拿着天雷来威胁顾凌宇,但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这个声音对抗一番,便没有理会,将手在桌下攥成了拳,面上一丝痕迹也没有露出地挨过了那阵尖锐的头痛。   大约是知道多说无益,见顾凌宇不理会自己之后,天道传达者也不再说话,终于一边威胁着一边渐渐地沉默了下去。   顾凌宇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明媚,一点要打雷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有些暗自窃喜,像是打赌打赢了一般。   这个声音如果当真是什么天道传达者,为什么自己几次三番违抗她的意思都没有等来传说中的天雷?所以那声音果然有古怪!   “顾凌宇……你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任渠椋看出顾凌宇脸色苍白,想要问候,只是现下桂江雨在场实在拉不下脸,便换了一种委婉的问法。   从方才在自己院中的时候,顾凌宇的脸色就很不好了。   “我没事!我只是……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桂掌门!既然鬼皿之事已经商讨好了,那你……”   顾凌宇是想问桂江雨关于他脑海中这个声音的事情,当然,顺便让桂江雨帮他把灵力的封禁解了。只是那个声音似乎和任渠椋有些什么牵扯,顾凌宇便不大想让任渠椋知道。   虽然顾凌宇话没说完,但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清琼仙尊何曾经历过这种一连关心旁人两次都被人拒绝的经历,当即便心下委屈,却又不想显现,只冷着脸一甩袖子,便离开了房间。   桂江雨只暗自在心里叹气。   这应该不会影响他们泓兴派和琨玉山之间的关系吧?   顾凌宇一点没有自己惹了别人不快的自觉,待任渠椋离开便看向了桂江雨:“桂掌门,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第28章 噩梦 身上冷汗还未褪去,顾凌宇便已经……   “是有什么人对你施展了这样的术法吗?”桂江雨问道。   “没有!”顾凌宇否认。   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我只是前几天在你们家藏书阁偶然翻到了一本书,看到上面说有一个什么术法,可以寄生在人的识海中,和这个人交流。当时觉得有趣,可后来再去翻便找不到这本书了,所以想问一问。”   桂江雨眼底闪过一丝警觉:“是么?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书上记载过这种术法。你确定是在我家藏书阁看到的?”   “也……不一定吧!”顾凌宇挠着脑袋装傻,“也可能我之前在别的什么地方看到的。既然你不记得,那可能不是在你这里看到的!算了算了,你不知道的话就当我没问了,你还是先帮我解了灵力的封禁吧。”   桂江雨闻言,点了点头,一幅不再追究的样子,顾凌宇却暗自发愁。   如果那个声音出现在自己识海中的方实,既不是随着他穿越而带过来的系统,也不是修真界中的什么术法,那会是什么呢?   虽然已经知道那个声音并非什么天道,但顾凌宇做一切事情却仍然都是瞒不过她的。   是夜,待顾凌宇独自一人在待自己房间中的时候,那个声音便开始和顾凌宇谈判。   【你不要再自己查下去了。我承认,我并非什么天道传达者,我骗了你。】   女人知道顾凌宇既然已经开始查是否有什么可以寄生在人识海中的术法,那便已经是认定了她不是天道,这一点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顾凌宇轻笑一声,不再说话,等着这个声音自己继续。   虽然眼下事非纷扰疑窦重重,但是他也算是小小地取得了一个胜利,自然是值得开心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个声音传达的当真不是什么天道的旨意,那就意味着,他不用再去和桂江雨完成什么情缘,也可以和任渠椋一起调查鬼皿之事了。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他总觉得开心。   【我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是你要相信,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虽然我不是天道传达者,但我真的可以看到你的天命簿,你真的不能和任渠椋有过多的瓜葛。】   顾凌宇已经完全不相信这个女人了:“你说你对我没有恶意,那你一声不吭就出现在我的识海里,指挥我做这做那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自称天道传达者,那是因为若我不如此,你便不会听我的话,做我让你做的事情!】   “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做那些事情?又是帮林雁一的忙,又是勾引桂江雨的,还不让我和任渠椋相处。”   【我先前已经说过了,我真的可以看到天命簿!我让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让你能够按照天命簿上所写安安稳稳地走下去,不要多生事端!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顾凌宇冷笑一声:“我不知道我如果不听你的话会发生什么,也不想知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你和鬼皿之事有没有关系。”   桂江雨说自己从未见过自己所描述的这种术法。   虽然此人看起来就像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但顾凌宇知道,仅仅一个花花公子是没法成为天下第一派掌门的。因此,桂江雨虽是一个剑修,于术法一道即便不精通,也必然了解不少。   各种千奇百怪的术法,他未必都会用,但是大部分也一定都是听说过的。   既然他说自己听都没听说过,那么除了这个术法实在是晦涩少有人知之外,便就只剩下这是魔修的术法这一个可能了。   而鬼皿之术,偏偏也是魔界的禁术。   两件事情几乎是同时发生,很难不让顾凌宇联想到,这两件事背后之人,是否是同一人。   谁料,听到了顾凌宇这话之后,那女人像是有些哭笑不得,又像是有些愠怒。   【荒谬!我怎么可能和此事背后之人有什么瓜葛!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完成自己的命线而已,何必要做这种事情?鬼皿之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我也不知!】   “那便奇怪了。”顾凌宇笑道,“请问这位姐姐和我是个什么关系啊?天道都不担心我会不会瞎走,会不会偏离了命线,怎的你会这么这么着急?还特意寄生在我的识海中,事无巨细地提醒我?”   【……】   女人被噎得哑口无言。   虽然大致猜出了此人不是自己的系统,但这到底也不算什么十足十的把柄,对方也仍旧还是躲在暗处,形势对顾凌宇也仍是不利。   不过好在片刻之后,这个女人大概是觉得自己即便再继续在顾凌宇身上浪费时间,顾凌宇也决计不会再听自己的话了,便带着些许绝望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之后,她便再没了声音。   突然之间摆脱了这个声音的钳制,顾凌宇一时之间竟有一丝不真实感,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不是真的离开了他的识海,而且他到最后也没搞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   可不管怎么说,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天雷劈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的,而且这个女人在高栾镇镜中桃源的时候曾经帮过他一把,应当是当真与鬼皿之事没什么关系的。   解决了这个女人,顾凌宇躺在床上细细盘算起来。   这个声音,四大门派,魔界三阁,鬼皿之事的幕后黑手……这些人,这些势力,他们之间究竟都是什么关系呢?   顾凌宇是一个颇为没心没肺的人,无论白日里遇到了多大的麻烦,都不会带到梦中。   可今夜,他竟出奇地做了个十分真实的噩梦。   从顾凌宇在现代有记忆的时候起,他似乎就是很怕鬼,也很怕黑的,因此晚上睡觉必然会在床头开一盏小夜灯。如今穿越到了古代这个习惯也没能改掉,入睡前一定会留一只蜡烛。   可在这个梦中,他行走于一片黑暗之中,心中竟是一点恐惧都没有的。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入黑暗之中。   这对顾凌宇而言倒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前方似乎有着浓烈的黑雾,甚至已经让人有些视物不清了。   于是“顾凌宇”便掏出了一沓明火符点燃,随手捏了个决便让那些符篆全部腾空而起,悬浮在自己头顶四方,跟着他一同前进,照亮了眼前的路。   忽地一阵疾风袭来,黑暗中窜出一只利爪直扑向顾凌宇面门,他却是一点也不慌,手中长剑一闪,便将那利爪的主人劈成了两半。   及至鲜血喷涌而出,顾凌宇才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那是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浑身漆黑,面上则是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般。而方才被他长剑斩开的地方,正流出浓稠的黑血。   或许是被这样的场景恶心到了,顾凌宇陡然对前方的黑暗生出了一丝抗拒,不想再继续前进。只可惜这具身体并不听从他的指挥,仍是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顾凌宇头痛欲裂,纷扰的画面从脑中闪过,却是什么都捕捉不到。   不断地有似人非人的怪物从黑暗中扑向顾凌宇,都被他一一斩杀。待行至一处山洞入口处时,他的长剑上已经沾满了浓稠的黑血,衣袍也已是污浊不堪。   顾凌宇忍不住地想要闭上眼睛。他抗拒山洞中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什么,但他什么都不想看到。   这点抗拒自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他控制不了这具身体,只能一步一步走进了山洞。   山洞的四壁上都点着熊熊火把,将整个山洞照得透亮。有一颗巨大的,周围飘散着浓烈黑雾的石头正漂浮在山洞中央。而巨石之下,站着一个一身黑袍的人。   像是听到了顾凌宇的脚步一般,那人缓缓地转过了身来,看向了他。   任渠椋?!   顾凌宇内心的惊讶几乎要溢出胸膛,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随着自己现在所在的这具身体一起沉默地看着任渠椋。   眼前的任渠椋和顾凌宇记忆中那个皎皎出尘的清琼仙尊差距实在是有些大。   平日里的清琼仙尊,一身白衣,面容清冷,任谁看都会觉得此人定是九天谪仙下凡。而眼前的任渠椋,清冷气质全然被这一身不合适的黑袍掩去,只留下满面绝望的悲壮。   “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杀我的?”任渠椋开了口,竟是这样令人绝望的话语。   “我不是……”   顾凌宇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任渠椋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你我之间,一个是魔界至尊,一个是正道楷模,不应该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么?”   任渠椋话音刚落,便有无数的黑影从那块巨石中溢出,纷纷流向了任渠椋,将他包裹其中。   不……   不要!   巨大的恐惧与悲伤瞬间将他包裹。   顾凌宇感觉自己张大了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任渠椋被那些黑影环绕着,感受自己的眼眶一点点湿润。   不要!   “顾凌宇!”   “顾凌宇!”   是谁……   是谁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这是在叫他?   “不要啊!”   一声石破天惊的叫喊终于从顾凌宇的喉头迸发而处,他猛地一个激灵坐起,紧接着只听得一声巨响,自己的脑门便装上了一个坚硬的下巴。   身上冷汗还未褪去,顾凌宇便已经捂着脑袋重新躺回了泓兴派的床上,面前是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   “任……任渠椋!” 第29章 什么都没发生 任渠椋面上不动如山,却……   任渠椋低头,掩饰般轻咳了一声:“我看到你房间烛火未熄,以为你还没有睡。”   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连带得那种怆然的情绪也格外的清晰,顾凌宇此刻仍是有些茫然,一时半刻回不了神,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任渠椋。   任渠椋被他盯得有些受不住,微微错开了目光:“你既然无事,那我便先走了。”   “别走!”   顾凌宇此刻仍有些懵懵的,一听到任渠椋说要走,下意识便拉住了他的袖口,可拉住之后迎上那双请冷冷的眸子,却一时之间又有些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他走,未及细想,便脱口而出道:“你还是穿白衣服好看。”   陡然被夸好看,任渠椋面上不动如山,却微微红了耳垂:“……我何曾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三两句话的功夫,顾凌宇总算意识回笼,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一把放开了任渠椋的袖子:“那个……你来我房间是找我有事么?”   “我听到你在喊,以为……才进来看看的。”   他原本只是去找林雁一,告诉她接下来的安排而已。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不知怎么,便绕到了顾凌宇的房门前,之后便听到了屋子里的声音。   之前在高栾镇时,顾凌宇似乎也有过睡不安稳的情况。原本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但这一次顾凌宇闹得动静格外大,他实在放心不下,纠结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进来看一眼。   “我在喊?我喊什么?”看任渠椋如此支支吾吾,顾凌宇的心陡然被拎了起来,生怕自己喊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任渠椋:“一直喊不要。”   顾凌宇:“……”   虽然任渠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作为一个曾在二十一世纪阅览过无数双人动作小电影的新新青年,“不要”两个字在顾凌宇听来简直羞耻度爆棚了啊!   他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才能把这两个字喊出口的!   居然还让任渠椋听到了!   关键是任渠椋居然还进来看!   顾凌宇的脸红了个通透:“你到底以为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才会进来看啊!”   任渠椋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顾凌宇这么大反应:“我以为……你做噩梦了。”   顾凌宇:“……”   原来是这么纯洁的以为吗?那你为什么刚才支支吾吾不直接说明啊!   不纯洁的顾凌宇知道自己现在脑子不大好用,不太能正常地思考问题,生怕自己再出什么丑,只想赶紧把纯洁的任渠椋送走:“那个……咱们明天还要早起呢,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就做个噩梦而已,我经常这样的,你不用管我!下次再听到了你就找两团棉花把耳朵塞起来!”   任渠椋听出顾凌宇这是送客的意思,目光微黯,拂袖便要离开,走到了门口时却又后悔了一般,踌躇片刻,折返了回来。   “我儿时也常睡不安稳,师尊便为我创了一个咒决,叫做梦入南柯,可以让人睡得安稳一些……我可以教你。”   顾凌宇:“……”   分明也是一个阅片无数的人,顾凌宇自以为自己定力已经相当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任渠椋就这么语气淡淡的随便一句话,竟让他莫名地心跳加速,再次红了脸。   于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咒决,任渠椋足足教了三遍顾凌宇才学会。   “既然你学会了,那我走了。”   顾凌宇抬头看向任渠椋。   不知是不是因为烛火的原因,顾凌宇竟看到任渠椋的耳垂有些微微发红。   顾凌宇在某些地方豁达得有些没心没肺,很多问题想不通,便不去细想,比如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大部分人拥有自我之后都会问自己的父母,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很不幸,顾凌宇从拥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没有父母,无人可让他询问,而且那个时候他也已经过了让他可以天真地问出这个问题的年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嘴里一直念叨着“顾凌宇”这三个字,大约是他自己的名字。   既然想不明白自己的来处,他便不再去想,不拿这个问题折磨自己。看着旁人怎么活,自己也便这么活着就好,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可即便如此,他潜意识里也是知道自己大约和旁人是有些不同的。也或许是因为如此,他在现代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他一直都没心没肺地开心着,也没心没肺地孤独着。   明明很怕黑,很怕一个人待着,但却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会不会做噩梦,也从来不会有人这样关心他。   柔和的烛光晕散了任渠椋坚硬的棱角,只剩下一个模糊而温柔的轮廓,连那双清冷的眸子也似有了暖人的温度。   顾凌宇突然有些后悔。   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为了能够避开原主惨死的结局,他曾经在任渠椋面前百般作妖,故意让任渠椋讨厌他。但是他现在突然觉得,如果能够和任渠椋在一起,是不是也不错。   现在,他有些怕任渠椋会真的因为那些事情而讨厌他。   他不是原主,决不会像原主那样,得到了任渠椋这么好的人之后还去招惹什么桂江雨或者是林雁一。这样的话,即便是和任渠椋在一起,他应当也不会走原主的老路吧?   更何况,在泣露阁中,他们都已经……   想到这里,顾凌宇决定把话说开。   任渠椋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对他而言,两人在泣露阁中所做的事情对他的触动一定非常大。可这两天任渠椋却对此事只字不提,或许是知道他那一天是喝醉了,不想给他增添额外的心理负担,所以才装出了一幅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这个念头一起,顾凌宇愈发觉出了任渠椋待他的好,也更觉自己幸运。   “你可是想说什么?”任渠椋看出了顾凌宇的欲言又止。   “是……我是想说,那天晚上泣露阁的事情,对不起。”   就算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任渠椋在一起,那天晚上终究是他强迫任渠椋的,该道的歉还是得道。他要等到任渠椋原谅了他再表白,也能省的任渠椋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顾别人心意,只图自己开心的混蛋。   听到顾凌宇提到那夜的事,任渠椋心头猛地一紧。   这两日顾凌宇都不曾提及此事,任渠椋还以为那夜他身中情毒意识不清,根本就不记得那一个吻。   可是他记得,而且还道歉……   道歉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明他很后悔么?而且还是这么一幅扭扭捏捏不情不愿的样子来道歉,像是生怕自己责怪他要他负责的样子。   虽然连日来心头的忐忑终于落下,但也有一丝失望腾升而起。   他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大男人,不会因为顾凌宇意识不清时所做的事情就强迫他做什么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你不必道歉。”任渠椋冷冷道,“我知道你当是意识不清,算不得数。这件事情不能怪你,你不过只是碰了一下我的嘴唇而已,你我都忘记即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等等!你说我干了什么?”顾凌宇原本正想向任渠椋解释清楚自己原本的意图,听到任渠椋后半段话之后,却突然发现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什么叫只是碰了一下嘴唇而已?   那天他们不是……他不是都已经把任渠椋这样那样了吗?   任渠椋的耳垂更红了,为了显示自己当真不把那一个吻当作一回事,面上愈发冷冰冰面无表情,只冷哼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记得吗!”   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要他再说一遍?   “不是……”顾凌宇有些懵了:“其实我那天的确是有些意识不清,只记得我好像……我好像轻薄了你,但是具体记不大清了,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   虽然有些庆幸,顾凌宇既然什么都不记得,日后两人之间也不会太过尴尬,但任渠椋内心深处还是腾升起了一丝隐秘的失落,只淡淡道:“不记得便不用记得了,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扑了我一身的水,又碰了我的嘴唇一下而已。”   闻言,顾凌宇一脸的难以置信。   只是这样而已?他和任渠椋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他记忆中那些……旖旎的画面,到底都是哪里来的啊!   他自己的想象么?   被这个插曲这么一搅合,顾凌宇原本想要表白的心情都没有了。   任渠椋没察觉顾凌宇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只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其他事情,我便先走了。”   虽然事情没有按照顾凌宇的想象发展,但到底也算是把事情说开了,萦绕顾凌宇心头两天的烦心事也算是没有了了。   看任渠椋的样子,似乎当真只是觉得他那日意识不清而已,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是没什么戏了,顾凌宇自然也就没什么理由再继续留着他了,只得失落地点了点头,故作轻松道:“仙尊不介意就好,我还怕仙尊生气呢。没什么事就好!那仙尊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顾凌宇一直坐在床上,离烛火较远。   任渠椋出门前习惯性地伸手便要去熄了烛火,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收回了手,轻一拂袖,离开了顾凌宇的房间。 第30章 广福寺 广福寺当真是因为这两个小孩知……   显然,南柯一梦只能让噩梦缠身的人不做噩梦,并没有什么助眠的功效。   顾凌宇觉得这个小咒决自己分明使的和任渠椋分毫不差,可却还是罕见地失眠了一整宿。   不光因为是任渠椋临走之前略显冷淡的态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分明只是一个梦而已,但却给了顾凌宇一种很真实的感觉,就连梦中的那种怆然的情绪,他都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他为什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又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强烈的共情?   不等他想出一个结果,这一夜已经匆匆过去了。   今天还有正事要办,顾凌宇也只能顶着一双浓墨重彩的黑眼圈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床。   “凌宇,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刚一见面,桂江雨就发现了顾凌宇的异常。   顾凌宇打了个哈欠白了他一眼:“你们泓兴派的床太硬了,睡着不舒服!”   桂江雨很不介意顾凌宇这么污蔑自己家的床,十分顺手地揽住了顾凌宇的肩膀:“我记下了,下此你再来住,我一定叫人多给你铺几床褥子!话说以你我的修为根本就不需要睡觉,你怎么还会这么困?”   顾凌宇一扭头瞥见了正缓步走来,面色冷淡的任渠椋,眉头一抽,狠狠地掀开了桂江雨的胳膊:“能不能不要随便搂别人!睡觉多舒服,我干嘛要不睡硬撑着?我还想问你呢!你一个辟谷都不愿意的人,居然能舍得不睡觉?”   桂江雨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寸光阴一寸金!一晚上能干多少事情呢,我可舍不得这么浪费时间!”   顾凌宇:“……”   对哦,他差点忘了,即便是在晚上,桂掌门的业务也是相当繁忙的。   谈话间林雁一也已经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后,四人便朝着广福寺动了身。   广福寺在泓兴派以北,韵河河畔,略微有些偏远。   四人到达之后预计先行试探一二,便没有直接找上门去,而是都换上了不太引人注目的衣服之后在广福寺附近的韵河镇中找了一处客栈。   试探的方式其实和桂江雨对琨玉山所用差不多,但因为桂江雨不信任林雁一,此行究竟该做些什么,林雁一全然不知。   林雁一倒是很知趣,既然别人什么都不和她说她也便什么都不问,让跟着走便跟着走,让上楼回房间去便回房间去,搞得顾凌宇都有些不好意思,心说桂江雨会不会是怀疑错了人。   桂江雨以一个散修的身份伪造了一份求助信,送进了广福寺。   信中说道,自己是一个四海云游的散修,行至韵河镇之时帮镇民除鬼,却发现四处伤人的并不是普通的小鬼,而是鬼皿。因自己学艺不精,无法应付,且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不是鬼皿,因此想向广福寺求助。   广福寺虽然避世不出,大部分时候不太愿意理会修真界的恩怨纠纷,也从来不接受委任,但周围的镇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向他们求助的话,他们也是会管的。   韵河镇当然没什么鬼皿。如果广福寺当真派来了人,遇到的只能是合任渠椋、顾凌宇、桂江雨三人之力制造出的一个幻境而已。   虽然广福寺中悟然、悟慧两位大师也是修为高深,他们制造出的幻境很可能骗不了两位大师多久,但试探出广福寺的态度却也是足够了。   求助信送到广福寺之后,三人独留了林雁一在客栈之中,便在广福寺到韵河镇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幻境,等着广福寺来人。   幻境与镜中桃源不同,其中所见皆非实物,进入幻境的其实也只是神识进入幻境而已,身体会陷入昏迷之中。也因此,三个制造出幻境的人可以在其中随意变幻自己的容貌。   桂江雨最是八面玲珑,自然而然地扮演了散修的角色,扮演鬼皿的任务便落在了顾凌宇和任渠椋身上。   任渠椋最擅结界之术,早先便在路旁设下了一处结界保护他们的身体,省的韵河镇中万一真有什么心怀不轨之人趁着他们神识离体的时候对他们的身体做些什么。   三人计划让桂江雨先进入幻境中等待,待广福寺来人进入幻境之后,任渠椋和桂江雨将他们的身体也安置在结界之中,然后两人再进入幻境。   等待期间无事可干。任渠椋仍旧是神色淡淡,顾凌宇却因为昨夜表白未遂,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大约也是知道鬼皿之事重要,收到信不多时,广福寺派出的人便走上了顾凌宇他们事先埋伏着的小路。   对方离得远,看不清面容,依稀只能看出来了三个人,前面的人一身青灰衣衫,身后跟着两个一身白衣的身影。   顾凌宇略微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即便现在还看不大清楚,他也总觉得跟在后面的那两个人身上穿的似乎不大像僧袍。   在泓兴派这两日,他对如今修真界的形势有所了解,大约也知道广福寺因不愿沾染门派纷争,寺中弟子大都在外是没什么名号的,旁人叫得上名字的也就是住持悟然和座元悟慧了。   只是不知道,这回来的会是这两位大师中的一位,还是会派其他弟子前来。   “你看的清来的是谁吗?我怎么觉得跟在那人身后的两个小的……不大像是和尚呢?”顾凌宇转头问任渠椋道。   任渠椋摇了摇头:“太远了,看不清。便是到了近处,我也认不出来的是谁。我又不曾来过广福寺。”   三人渐行渐近。   看清了跟在青衫僧人身后两个小少年的面容后,顾凌宇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扭头便望向任渠椋:“怎么会是……轻隐和雁桢?这两个不是你徒弟吗?什么时候叛逃到广福寺的?跟你说过了吗?身上还穿着你们琨玉山的衣服呢这就跟着别的门派的人一块儿出来执行任务了?”   任渠椋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两个徒弟,面上闪过一丝微微的讶异:“我也不知。”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你不是两天前才回过一趟琨玉山吗?就两天时间,这两人就不要你这个师父了?你的徒弟们都很有叛逃的潜质嘛,前脚才走一个,后脚这两个小的就学上了?”顾凌宇大言不惭,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前脚那个叛逃的原因。   任渠椋撇他一眼,对他满口的胡言乱语不予理会,只道:“我那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我师尊他们在做什么,或许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被师尊派到了广福寺来做些什么事情。留神,他们马上要进幻境了。”   三人并未发觉这一条羊肠小道上早已被设下了一个幻境,一脸无知无觉地便走了进去,随后原地便只留下了三个昏迷不醒没有神识的身体。   任渠椋和顾凌宇及时从暗处跃出,将三人的身体拖入了结界。   顾凌宇还在思索轻隐和雁桢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方才他也就是嘴欠。因为昨夜表白未遂,他今天总有些不在状态,和任渠椋相处也总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所以才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来打趣,并非当真觉得这两个少年叛出了师门,何况两人身上衣服都还没换,也还没有剃度。   可若说他们是因为鬼皿之事被琨玉山掌门派来此处,与广福寺通气,似乎也说不大过去。   且不说先前她便已经向任渠椋灵鸟传讯过,让任渠椋不要继续调查此事,便是她当真只是担心任渠椋的安危才不愿意他只身涉险,只想要以琨玉山之力来调查此事,那也不应该再次派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来。   而且,为什么会是首先向广福寺通气?   广福寺在韵河最上游,离琨玉山远的不是一星半点,泓兴派和烟波城哪个都比广福寺离琨玉山要近,即便修道之人可以御剑飞行,也没必要一开始就选一个最远的先来联络,而且还是一个明面上不问世事的门派。   不过即便是这两个小孩儿已经把鬼皿的事情告诉了广福寺,也不影响他们试探对方的态度——毕竟突然有鬼皿出现在韵河镇,这消息便是传到了幕后黑手耳中,怕也是要惊上一惊的。   只是……他们不带自己的弟子,带上了雁桢和轻隐出来是什么意思?   顾凌宇思索的时间,任渠椋已经将三人整整齐齐地摆好,而后询问似的看向顾凌宇。   “既然好了,那就走吧。”顾凌宇知道自己的疑惑一时半会恐怕不能想出什么头绪,便暂且先不去想,甩了甩脑袋,决定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任渠椋设下的结界不仅可以保护他们的肉身,还能让旁人看不见其中之人。若有人强行破坏结界,任渠椋会有感觉,大可随时结束幻境,因此倒不用太过担心安全问题。   若此事当真和广福寺有关,他们首先的选择便应当是杀了知晓此事之人灭口。   而桂江雨这个学艺不精的散修的身份,又格外容易下手——即便是就在这里把他灭口,也不会有什么同门师兄弟帮他伸冤。   至于轻隐和雁桢,才是顾凌宇最担心的。   相安无事自然最好,可若此事当真和广福寺有些什么关系,而轻隐和雁桢作为其他门派派来,通知他们此事的信使,若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不能明目张胆地除掉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借旁人之手,也就是突然出现在韵河镇中的鬼皿之手灭了他们的口。   这样,即便是琨玉山,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所以,广福寺当真是因为这两个小孩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想将两个人灭口,才带着他们来到韵河镇的吗? 第31章 按照剧本走 任渠椋坐在一处山洞之中,……   假设此事和广福寺有关,若是琨玉山执意想要调查此事,杀了轻隐和雁桢自然不能阻止,因此他们没有这样的必要,除非这两个孩子在这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样的可能性当然微乎其微——诺大一个门派,当真想掩人耳目做些什么事情,不可能会让两个刚来没几天的小孩发现了端倪,除非这两人的运气是开过光的。   因此,顾凌宇开始担心另一件事情——琨玉山掌门,难道就没有想到让自己两个修为尚浅的徒孙跋山涉水来到一个不知深浅的门派,传达这样一件敏/感的事情,很可能会遇到危险吗?   还是说……让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就是让他们遇到危险?   假设琨玉山掌门也当真不想调查此事,阻止不了任渠椋,首先阻止了他的两个徒弟,似乎也合情合理。   这一切都还未经证实,但顾凌宇已经被自己的阴/谋/论推测吓出了一脑门冷汗。   暗自揣测别人的师门,或多或少有些不大尊敬。顾凌宇心虚地扭头去看任渠椋,却发现任渠椋也是深深地皱着眉头。   虽然大部分时候任渠椋都是面目表情地冷着一张脸,但给人的感觉顶多也就是生人勿进而已,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皱眉不展,似乎都将自己内心的疑惑写在了脸上。   或许是轻隐和雁桢的突然出现,让任渠椋也终于对自己前段时间对自己师尊的信誓旦旦产生了一丝动摇吧。   顾凌宇暗叹一口气,不想再去逼迫他什么,只好继续换上了一张没心没肺的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想到。   这会儿的功夫,他们三人策划的这场戏已经演到了需要鬼皿登场的时候,于是两人也不再多想,跳了出去和对面四人缠斗起来。   桂江雨假扮伤员,因此不出手,轻隐和雁桢修为尚浅,有和没有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整个现场认认真真和两位“鬼皿”过招的也就只有广福寺的那位僧人了。   “悟慧大师!您小心啊!”散修桂江雨在一旁声情并茂地提醒,倒真喊出了一种气弱体虚的感觉,二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便是广福寺的座元悟慧。   可以感觉得出来,悟慧大师是当真使出了全力。   两人因为留心着不便伤及盟友,难免束手束脚,甚至有些被压制着的意思。   不过演到这一步也该差不多了,他们两也该下场了。   接下来的剧情是,两个“鬼皿”自知不是悟慧大师的对手,落荒而逃,桂江雨和悟慧大师没能追上,然后桂江雨再告诉悟慧大师,自己在其他地方云游之时,也是遇见过鬼皿的,推断幕后那人可能制造了不仅一个鬼皿,提议将此事广告天下。   若是此事和广福寺有关,他们必然会暗中派人追回这两个失控的鬼皿,同时想办法灭了桂江雨的口。如若不然,正常的态度便该是将此事告知其他三大门派。   然而,就在临下场前,却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悟慧大师一个拂尘扫过,带起风刃无数,直冲任渠椋而来。   任渠椋下意识地便要躲开,可那一刻,顾凌宇恰好就站在他的身后。   若是他躲开了,因为视线受阻,顾凌宇定然是无法闪避的。   于是,千钧一发之际,任渠椋忍住了自己闪身的冲动,只一转身,拉住了顾凌宇,想要和他一同闪避。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两人虽然躲过了大批风刃的袭击,却还是有一片风刃贴着任渠椋的手臂划过,瞬间便划开了衣衫,鲜血喷涌而出。   “任……”   顾凌宇被这鲜血刺痛了眼睛,一声惊呼就要出口,却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才堪堪将声音压在了喉间,却仍是心头兀地一紧。   虽然明明知道这里只是幻境,明知道在这里受到的伤并不会带出幻境……可疼痛却还是真真切切的啊。   一幅莫名其妙的画面从顾凌宇脑海中闪过,他看到任渠椋坐在一处山洞之中,袒露着上身,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蜿蜒留下,他看到自己在帮任渠椋拭去血迹,帮他包扎伤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凌宇头痛不已,一时间愣在原地。   按照原计划,两个“鬼皿”应该仓皇逃跑了。可任渠椋一转身,却见顾凌宇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他这是在想什么。   悟慧大师见两个鬼皿一个受伤,一个楞在原地,觉得这是一个乘胜追击的好机会,拂尘一挥,便要再次出招,而在一旁看着热闹的桂江雨这时也终于发现了不对,立即出言提醒道:“悟慧大师!当心别让他们跑了啊!”   任渠椋连忙撑起一道结界竖在两人身前,堪堪挡下了悟慧大师的攻击,而后凑到顾凌宇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听到这一声,顾凌宇才终于回神一般,连忙跟上了任渠椋,按照原定计划转身逃跑,目光却始终盯在任渠椋那只受伤的手臂上。   悟慧大师见状,拂尘一收,便追了上来。   好在幻境是由顾凌宇他们三人所化,其中一切皆可按照他们的心意随意变换。稍稍改变了几条小路之后,两人便轻易甩开了悟慧大师。   任渠椋注意到了顾凌宇直勾勾的目光,略微有些不自在:“这里是幻境,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点小伤即便不是在幻境之中,任渠椋必然也不会当一回事,可顾凌宇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心上一直一阵一阵的发疼,脱口便道:“可你还是会疼。”   这句话关心的意味有些直白,两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顾凌宇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最近这几天是怎么了?又是做噩梦,又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任渠椋听了这话,耳根也有些微微发红,半晌才道:“这点伤……修道之人,受伤难道不应该是常有的事情吗?”   顾凌宇掩饰般轻咳一声,想要略过这个莫名暧昧的话题:“那个……接下来就是桂江雨的事儿了,咱两没什么戏份了吧?那咱们先到幻境外面等着去吧!”   任渠椋也松了一口气似的嗯了一声。   两人神识归体,任渠椋洁白的衣袖上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有。可是顾凌宇却始终感觉自己心头像是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若是试探之后确定广福寺与此无关,桂江雨会将一切情况告知悟慧大师,然后带他们一同离开幻境;若是不能确定,那么桂江雨会再次将他们二人拖入幻境之中,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幻境和现实中的时间并不对等,任渠椋和顾凌宇之间这场尴尬的相顾无言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其余人便也全都离开了幻境,神识归体,陆续醒了过来。   既然如此,可见那只幕后黑手和广福寺没什么关系了。   “师尊。”看来桂江雨在幻境中便已将情况和三人说过了,两个少年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恭恭敬敬地对着任渠椋行礼。   “我给大师介绍介绍。”桂江雨抢在两个孩子和顾凌宇打招呼之前开了口,“这位便是琨玉山的清琼仙尊,这位才是那个发现了高栾镇鬼皿的散修,姓顾。这位是广福寺的悟慧大师。”   闻言,轻隐和雁桢奇怪地看了桂江雨和顾凌宇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事先三人便商量好了,不打算将顾凌宇的身份告诉广福寺的。毕竟魔尊总归是不大好和这些正道人士合作,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任渠椋的两个小徒弟。担心他们说漏了嘴,桂江雨才截住了他们的话头。   其实若不是顾凌宇恰好和任渠椋一同发现了高栾镇的镜中桃源,桂江雨原本的计划也是不打算让两人知道自己在同时和两方合作的。   悟慧大师朝两人略一颔首:“大致情况桂掌门已经已经告诉贫僧,此事事关重大,几位小心谨慎也是应当。三位施主还请随我回寺中之后,再将此事告知住持吧。”   任渠椋感应过自己设在客栈的结界,确认林雁一从始至终不曾离开客栈半步之后,才跟了上去。   来到广福寺中之后,悟慧大师安排了小和尚替几人斟茶之后便离开了大殿,前去寻找住持悟然大师,同时也留给他们一些互相交流的时间。   “幻境之中后来发生了什么?”任渠椋问桂江雨道。   “你们离开之后,我向悟慧大师提到了自己四处云游之事曾在其他地方见过鬼皿,并且提出要通知其他几大门派共同调查此事,悟慧大师表示他也觉得这样最为稳妥,当即便邀我随他一同回广福寺来,现将此事告知住持,再向其他门派发传讯鸟。我又说我在烟波城又几位朋友,或许烟波城这边由我亲自前去通知会好一点,之后大师也只是叮嘱了我几句注意安全,并未多加阻拦。”   任渠椋和顾凌宇知道,桂江雨后面加那一句恐怕是担心悟慧大师打算将证人带回广福寺之后灭口。只是这里到底是广福寺的地盘,许多事情不便讲得太过详细。   以桂江雨的心思城府,他所做的试探绝不会这么简单。不过既然他已经得出了广福寺与此事无关的结论,那想必不用太过担心。   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后,任渠椋才转向了轻隐和雁桢:“还未来得及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32章 美人 素白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一个瓷……   “是师祖让我们来的。”雁桢老老实实地答道,“师尊请放心,广福寺的两位大师应当是和此事没什么关系的。”   “师尊让你们来做什么?”   “师祖说最近修真界很不太平,您又不在山中,她恐怕没有精力照顾好我们,便让我和轻隐来广福寺暂住一阵,说是可以修身养性。不过临行之前师祖叮嘱过,鬼皿之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和任何人提起,因此我们二人来到此处多日,未曾将高栾镇发生的事情告诉过任何人。今日收到了求助信后,住持立即便将信的内容告诉了我们,让我们及时回琨玉山去将此事告知师祖。是我们坚持要跟着悟慧大师下山查看,悟慧大师才带上了我们的。”   如此说来,此事的确和广福寺没什么关系了。否则,他们必然首先不能让此事被其他门派知晓,也便更不能放轻隐和雁桢回琨玉山了。   几人交谈间,悟然大师已经来到了正殿之中,在场的虽说顾凌宇已是魔尊,桂江雨也已是掌门,但若论及辈分,悟然大师与任渠椋的师尊当是一辈人,于是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招呼。   “大致的情况,悟慧已经都和我说过了。”悟然大师缓缓开口道,“若当真有人想要以此魔界禁术为非作歹,的确不能容忍。若能够知道此事幕后之人是谁,广福寺也义不容辞,必定会出全力除去此人。只是,如今此人身份未明,广福寺便是想要襄助,也是无从下手。”   听完这话,轻隐和雁桢都还是一脸茫然,在场的三个大人却都心下一沉。   果然,紧接着便听得悟慧大师接着说道:“诸位若是能够查出此人身份,有任何需要广福寺相助之处,广福寺必全力以赴!不过诸位大可放心,广福寺周围的几个镇子,我们都会仔细盯着,有任何动静都会立即通知泓兴派和琨玉山!”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在此人身份明了之前,广福寺都不会做什么了。   本来四大门派就各有心思,求助之路也本就不会是一帆风顺。不过此番能够确认四大门派中至少有三个和此事无关,即便是得不到广福寺的帮助,也不算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了。   然而,任渠椋显然不这么想。   “鬼皿行为言谈皆与常人无异,对方的修为又深不可测,既能创造出高栾镇一个制造鬼皿的窝点,谁又能知道旁的地方有没有?谁又能知道修真界中,那人已经布下了多少钉子?谁又能知道……四大门派之中,有没有那人藏下的鬼皿?这件事,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这话说的已经颇有些不客气了,悟慧大师脸色一沉,悟然大师倒是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不为所动。   “并非是我们广福寺想要独善其身。”悟慧大师是悟然大师的师弟,也算是任渠椋的长辈,说起话来也当有些分量,“只是广福寺不掺和修真界中的恩怨是非已久,这些想必诸位不会不知道。如今你们自己都还搞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我们便是要帮忙,也不知道是帮了谁,对付了谁!”   言下之意,谁知道这是不是琨玉山和泓兴派联手搞出来的什么门派斗争的把戏,想要利用了广福寺做他们的手中之刃。   任渠椋没听出悟慧是想要用长辈的身份来压他,只觉广福寺此举,太过自私自利,于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   顾凌宇在桌下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任渠椋的膝头,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悟然大师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即便任渠椋和悟慧大师两人在这里呛声,悟慧大师也始终一幅不动如山的样子,想来是没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   身为住持,需要考虑的事情自然很多,整个广福寺的人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们也实在没必要非要在这种事情上争出个是非对错来,平白破坏了琨玉山和广福寺的关系。   顾凌宇在泓兴派时曾看到过,广福寺在很多年前并非是如今这般不问世事的。但多年前正道和魔修的那一场大战,广福寺伤亡惨重,上一辈的弟子只剩下了悟然悟慧两位大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广福寺才要韬光养晦,不愿意理会修真界的诸多纠纷。   桂江雨也很有眼色,见任渠椋停了嘴,连忙便接上了话头:“其实两位大师的担忧也有道理。若是咱们太过大张旗鼓,惊动了暗处那人反而不好,不如就我们几个小辈先查着这事,等有些头绪了再来和二位大师商量,如何?”   悟慧大师的脸色这才终于好看了些。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悟然大师吩咐了弟子,说是可以给他们打扫出几件禅房来让他们歇一夜再走,但任渠椋很是不愿意与这一群“自私自利之徒”为伍,当即便要离开,顾凌宇也担心以任渠椋的脾气再和悟慧大师闹些什么不愉快便不好了。   至于桂江雨……寺庙的素斋,桂掌门是万万不能忍的。   轻隐和雁桢遇上了自己的师尊,又听到了这么刺激的大事,很是想跟着任渠椋他们去见一见世面。   任渠椋倒也觉得无所谓——此事虽然危险,但十六七岁的少年也是时候跟着去历练历练了。可不知怎么,悟然大师竟有些不想放人。   “你们要去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危险,实在不适宜带着两个孩子去玩闹。任掌门托贫僧照顾他们两人,他们大可以继续住在广福寺中。”   任渠椋这时才愈发觉得莫名其妙。琨玉山有吃有喝没危险,师尊不让这两人好好在琨玉山待着,非把人派到这里来,这也就算了,关键一直都一脸佛法无边的悟然大师居然在任渠椋提出了想要带轻隐和雁桢离开的时候,露出了些许不那么佛法无边的表情,想要把人留下来。   不过两个孩子少年心性,若不是师祖的命令,本也就耐不住寺庙中的清苦,如今见了任渠椋等人便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又知道他们是要去调查此等大事,根本就考虑不到此事可能有多么的危险。   毕竟是别人家的弟子,旁人是不好多说什么的。最终,两个少年还是跟着任渠椋他们离开了广福寺。   韵河镇客栈之中。   素白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一个瓷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这只手的主人便是天下第一美人林雁一,只不过此刻美人的模样却不怎么明艳动人。   她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客栈的床上,一脸男相,一点也看不出往日里美人的柔美的线条,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角渗出,像是废了极大的功夫才终于攒出了一点力气似的打开了瓷瓶。   原本只想倒出一粒药丸来,可她抖得实在有些厉害,黑色的药丸滚珠似的洒了一床。   林雁一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捏起一颗,哆哆嗦嗦地送进了嘴里,之后便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了床上。   歇了半晌,林美人才终于再次起身,将那些四散的药丸一一收回了瓶中。   即便没有人告诉她此行的目的,她也大概知道那三人为什么会来广福寺——无非就是先试探试探鬼皿之事和广福寺有没有关系,若是无关便寻求一下帮助。   广福寺会不会愿意身陷险境调查此事,林雁一不知道。但她知道,广福寺的的确确与此事无关。   她还知道,真正和此事有关的,是谁。   她不是不能说——那些人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完成的所谓“丰功伟业”,和她都没有关系。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颗被他们利用的棋子而已,还是一颗没起到什么作用,却又不能随意丢开的累赘的棋子。   所以,对她而言,即便是把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告诉任渠椋和顾凌宇,就算是背叛了那个被她称之为母亲的人,她也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   只是——   任渠椋他们未必会信她。从这一次带着她出来,却又不肯告诉她他们的计划,不肯让她参与,就可以看出来了。   而且,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她身上的蛊毒会将她生生折磨至死。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将原本便尚未恢复的林雁一又惊出了一声冷汗,不知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敲她的门。   “林姑娘在么?我们回来了,刚刚问过小二,说是你还没有吃饭。我们刚刚在楼下点了一大桌,你要是晚上不减肥的话,跟我们一块儿吃点呗?”   是顾凌宇的声音。   方才整个房间都还似乎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但顾凌宇带着点轻佻的阳光的声音一响起,那点阴霾便瞬间被驱逐了个一干二净。   林雁一地看向门的方向,有些微微愣神,一时之间甚至来不及收起眼里的凶光。   不是顾凌宇想要主动来找林雁一,实在是任渠椋这个师尊不大走心,自己辟了谷也便不记得去管自己徒儿吃没吃饭;桂江雨这人也就是看着风流,对哪个美人都好,却未必当真把美人们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当真关心他们。无奈之下,顾凌宇只有亲自找上门来了。   没有得到林雁一的回应,房门外的顾凌宇挠了挠头,方才一时嘴快,估计古代的女孩子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是减肥,正考虑着怎么解释,便听得林雁一似乎隐隐有些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多谢魔尊大人关心,容小女子略收拾一下,马上就下楼。你们先吃即可,不用等我。” 第33章 陆氏子弟 雁桢是陆氏一个分家的孩子,……   胭脂在苍白的面颊上晕开,在唇上点出艳丽的色彩,乌黑的眉笔划出柳叶细眉,木簪将三千青丝挽在脑后。   木门被轻轻推开,走出来的依旧是那一个容貌倾城的林雁一。   “师姐!”   “师姐!可算见到你了!你这些日子不在,我们可担心死了!”   轻隐和雁桢见了林雁一,纷纷喜上眉梢,若是长了尾巴定然已经摇成了拨浪鼓,可见林雁一平日里待这两个少年应当是不错。   林雁一朝两个少年微微一笑,一手摸了摸雁桢的脑袋,另一手拍了拍轻隐的肩膀,而后向任渠椋微微欠身,坐在了两个少年中间。   任渠椋不需要饮食,原本是打算直接回房的,可耐不住顾凌宇死缠烂打,硬是把他留在了餐桌上。   两个少年原本在任渠椋面前都是规规矩矩,断然不敢像如今这般造次,可顾凌宇自知之前自己许多所作所为在任渠椋面前丢尽了脸,如今总想做些什么挽回,想不出别的法子便不住嘴地说话,拼命展示自己的“幽默风趣,见多识广”,一直话不停口。   两个少年见顾凌宇如此聒噪任渠椋也没说什么,渐渐也便大胆了起来。   雁桢倒还知道收敛,轻隐简直就像一只被圈养久了的野马,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会儿和顾凌宇辩他哪里说的不对,一会儿和调戏自己师姐的桂江雨斗鸡一般互啄,餐桌上一时热闹非凡。   任渠椋几乎从来没有过这般新奇的体验,突然之间被满满的烟火气扑了满面,目光也不由柔和了起来,便微微偏过了脑袋去看正和轻隐不知为了什么而争得面红耳赤的顾凌宇。   顾凌宇故意讲了很多现代的物理知识,很有在任渠椋面前卖弄一下的意思,却没料到吕轻隐这小子太爱抬杠,听到点什么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都要杠一杠,偏生修真界很多东西还真是不能用物理知识解释,搞得顾凌宇很没面子,直想把这小子按到桌子低下去。   不过这大堂里吵吵嚷嚷,任渠椋也未必就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也未必能看到自己方才被轻隐怼得无话可说的样子……   这样想着,顾凌宇偷眼去看任渠椋,却不料和任渠椋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顾凌宇没料到任渠椋竟会一直看着他,任渠椋也没料到顾凌宇好好吵着架,为什么要突然偷偷摸摸看他,两人皆是微微一愣,旋即便一齐红了耳根,同时转开了视线。   自觉在任渠椋面前丢了脸,顾凌宇这回终于老实了,埋头只知道吃饭,不再多话,轻隐却陡然提起了烟波城。   “我和师兄来广福寺时在路上听说的,说是烟波城正在选城主!”轻隐道。   桂江雨轻笑一声:“他们选了十好几年的城主了。”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雁桢难得地插了一回嘴,甚至隐隐有些激动的样子,“这次,他们是通过比武来选出最强的一个人成为城主!只要是烟波城中的陆氏子弟,就人人都可以参加!”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激动,我还以为你也想去比个武呢!”顾凌宇莫名其妙地看着雁桢。   任渠椋也是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却突然冷冷地开了口:“烟波城这些年虽然一直没有城主,但也并非是当真就没有人管。之所以没有城主,无非是因为城中那几大势力一直分庭抗礼,谁也不能拿对方怎样罢了。此番比武虽说是陆氏子弟人人可以参加,但获胜者即便是当真坐上了城主之位,只怕也只能成为某一势力的傀儡而已,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实权。”   雁桢闻言,知道自己方才失态,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任渠椋继续说道:“此次参加比武的人,明面上都只是普通城民,但能够崭露头角者背后必然都会有那几大世家的支持。更何况,即便是没有这些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烟波城中也是高手如云。修为不够的,即便是去了,也只是给人家当靶子罢了。有这胡思乱想的功夫,不如好好修行,先把自己的修为提上去了再说。”   这回,雁桢眼中的光总算是完全暗了下去,老老实实道:“是,师尊,弟子知错了。”   顾凌宇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点意思——据说烟波城最初的时候是由一对陆姓兄弟建立起来的,后来一代一代传下来,一代一代发展壮大,便分出了主家,分家,按照血统一级一级地分下去。如今虽说城中也有许多外姓百姓,但主要的统治阶级大都还是陆氏一族。   任渠椋方才所说的世家斗争,指的应当是血统比较靠近主家的那几家之间互相斗争。   原本没觉着和雁桢有什么关系,可是经过了方才这一遭,顾凌宇才突然意识到,雁桢似乎也是姓陆的。   难不成这小子竟和烟波城有什么关系么?   可烟波城好歹也是四大门派之一,再怎样也不至于会让有陆氏血统的孩子流落在外,陆雁桢又怎么会拜入任渠椋门下?   桂江雨不知雁桢和烟波城的关系,这会儿也盯着雁桢看了起来,想从这个少年脸上看出些什么。   雁桢的身世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任渠椋感受到了两人的视线,饭后待林雁一带着两个少年上了楼之后便将此事告诉了两人。   “雁桢是陆氏一个分家的孩子,只是离主家关系太远,除了也姓陆之外几乎和主家毫无关联,家境也很是不好。烟波城多的是陆氏子弟,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小小分家的家境如何,那孩子的父母想让他进入主家建立的学宫,只可惜……烟波城,一看血统,二看财力。他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是没有机会的。无奈之下,父母只好将这孩子送来了琨玉山。”   顾凌宇好奇道:“那你们琨玉山为什么会收?”   这回是桂江雨帮他解释的:“因为琨玉山招收弟子所需的银两最少啊,穷苦人家的孩子想要走修道之路的,大都是去的琨玉山。”   明白了,学费最低,教学质量还不差。   闲话扯得差不多,该讨论下一步去哪了。   “就去烟波城吧?反正离广福寺也近。”桂江雨道。   任渠椋却皱起了眉头:“可是烟波城中势力纷繁复杂,只怕没有广福寺这般容易让我们查探出虚实。”   “我倒觉得,这次的比武是个不错的机会。若是烟波城当真和鬼皿有什么关系,那么这次比武很可能会露出端倪。”顾凌宇认真地分析道。   两道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顾凌宇的身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会儿杠精轻隐已经走了,顾凌宇也刚好可以好好装一把。   其实……他没什么依据。只是之前烟波城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会突然之间,这头刚一出鬼皿的事情,他们就想出了这么个选城主的新方法?   按照小说套路,作者一定不可能安排把两个毫无关系的剧情安排在一起!既然身在网文世界中,那就要按照网文的套路思考问题。所以顾凌宇摸着下巴思索良久之后看向两人,很认真地答道:“直觉。我觉得,这次比武大会很不简单。我们可以先去看一看,一定会有大发现。而且……”   “烟波城没有什么问题。我倒是觉得,魔尊大人可以考虑先从三阁下手。”   温婉的女声突然横插进来打断了顾凌宇的“直觉”,三人抬头望去,见林雁一正款款从楼上走下。   三人原不打算让林雁一知道他们具体的行动计划,可这次没防备,叫林雁一听了去不说,还插了嘴。只是这时候总不好将人赶走,便也只得听她继续说下去。   “前些日子,我一直住在泣露阁之中。有一日,突然见有阁主的副手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和阁主通禀什么事情。原本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是不应该听的,可不巧当时两人正好拦在了我要离开的路上。瓜田李下,我担心这时候若是突然现身怕不好解释,便只好听了下去。”   “听起来,美人是有什么发现?”桂江雨弯着一双桃花眼,不要钱似的朝林雁一抛媚眼。   林雁一无视了桂江雨,继续说道:“那人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打听清,只听得似乎是阁主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因为没有查清,因此决定暂时压下,不告诉魔尊大人。我觉得这件事很可能和你们最近正在查的事情有关。不如魔尊大人回泣露阁去问问阁主,说不能能有什么发现呢。”   三人互相看看,各自纠结起来。   任渠椋虽然不喜林雁一为人,但总觉好歹是自己带出来的徒弟,不至于拿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可她的话又说得太过模糊,几乎可以算是没有任何重要的信息,叫人实在难以相信。   桂江雨先入为主,总觉得林雁一不可信,听她说话总下意识先怀疑此女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顾凌宇没有这两人这么多的想法,只觉林雁一能够轻易离开泣露阁,这件事似乎的确是不大对劲,但究竟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自己看过的网文套路,还是相信林雁一这句隐隐绰绰像是想要说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的话。   看到三人脸上各异的神态,林雁一后退一步,接着补充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或许阁主发现的事情确实和你们想要调查之事没什么关系。接下来究竟去哪里,还请魔尊大人,师尊,桂掌门定夺。”   说完这句,林雁一就像原本就只是来告诉他们一个信息一般,对他们的决定不做任何参与,转身便上了楼。 第34章 化神之境 能够窥见天命的人,只能是修……   “我觉得方才桂江雨说的有理。”任渠椋扭头对顾凌宇说道,“无论三阁有没有问题,既然已经到了烟波城附近,不如先查探了烟波城的虚实,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三人一致商讨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烟波城。   方才来了辆拉货车,拉来了些货物,客栈掌柜的小女儿正指挥人下货,桂江雨自告奋勇帮忙去了,眼下正逗得那小姑娘笑个不停,大堂中也便只剩下了顾凌宇和任渠椋两人。   今日天气好,秋高气爽,满空铺满繁星,两人便挪到了客栈后院中,一边闲看夜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顾凌宇倒是无所谓先去哪里——反正四大门派和魔界三阁都有嫌疑,都得一一查探过去。怕就怕对方会不会事先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而后事先转移阵地。   提到烟波城,顾凌宇又想起了陆雁桢。   “雁桢家境不好,一定很想出人头地,狠狠地打烟波城那帮趋炎附势的小人的脸吧?也不知道这样的活动以后还能不能有,雁桢还有没有机会去参加一下。”   对雁桢这样血统稀薄的分家而言,类似的比武似乎的确已经是出人头地的为数不多的方法了。   任渠椋瞟了顾凌宇一眼,反驳了他所说的趋炎附势:“各地有各地不同的风俗习惯,烟波城不过是更加看重血统一些罢了。而且即便是有这样的比武,雁桢也是没有机会的。”   “为什么?”顾凌宇颇为不解。   任渠椋对自己带出来的徒弟就这么没信心么?他顾凌宇也就是没有徒弟,他若是有,定然会觉得自己的徒弟肯定牛逼坏了,在这种管理混乱的小城里面得个比武冠军算得了什么?   不过任渠椋显然比他有自知之明多了:“雁桢比轻隐大一岁,算是轻隐的师兄。但这两个孩子,轻隐的修为其实是要比雁桢高的。雁桢虽然老实懂事,但于修行一道,总是天资不足。烟波城虽一直没有城主,但也是高手如云。雁桢虽然勤奋刻苦,但修行之事,到底还是需要天分的。”   顾凌宇突然有些同情起雁桢来。   他记得自己似乎从哪里听过一句话,说是越是懂事的孩子,内心越缺乏安全感。   从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孩子起,雁桢就表现得比轻隐要懂事,要靠谱得多,这才总让人容易忽略这两个孩子之间的修为差距。   轻隐的家境相比雁桢就简单多了,家中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家底殷实,想让孩子走上仙途便就近送到了离家不远的琨玉山中,逢年过节甚至还会接回家中小住,平常也总有父母来探望。因此即便是同在一位师尊门下,两个孩子的性子也是迥然不同的。   而紧接着,顾凌宇便好奇了起来——任渠椋这样性子冷淡,谁都不愿意搭理的样子,一个徒弟塞给他估计都嫌累赘,怎么会愿意收下三个徒弟?   这原本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但面对顾凌宇的时候,任渠椋的脾气总是出奇的好,一点不介意和顾凌宇聊天时话题为什么总是天马行空:“林雁一是非要跟着我回琨玉山的,甩不掉。轻隐和雁桢,是我带着林雁一回到琨玉山后,师尊说既然有了一个徒弟,不如再凑个吉利数字,硬要塞给我的,推脱不掉。”   听了这个回答,像是想象到了任渠椋面对不得不收下的两个小不点徒弟时的烦躁不耐一般,顾凌宇乐得直笑。任渠椋当年带着林雁一回山的时候年纪应当也不大,真是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在这三人面前板着脸维持为人师尊的威严的。   任渠椋被顾凌宇笑得莫名其妙,不知自己是说了什么可笑的话,语气里微微带了些愠怒:“有何可笑的!”   “常听人说,琨玉山掌门是当年的琨玉二仙子之一,在与魔界的大战之中的英姿那是巾帼不让须眉,令人难以忘怀。再加上她能教出你这么个徒弟,我便总觉着你师尊应当是一个不苟言笑,飘然出尘的仙子。可听你这么说,你师尊倒是个挺有趣的人,收徒还要让你凑个吉利数字,那怎么她就只有你一个徒弟啊?”   提到自己的师尊,任渠椋的语气中带上了敬意:“我师尊的修为已入化神之境,有飞升潜质,因此可以窥见些许天命。师尊说,我的命中应当有这两个徒弟,便一定要我收了他们为徒。”   “天命?”听到这两个字,顾凌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是说……你师尊……可以看到天命簿?”   前不久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个自称天道传达者的声音,也说了天命簿这个东西!   难不成天命竟是当真存在的么?   而且……那个声音也是一个女人,任渠椋的师尊,恰好也是。   莫非……   “凡人自然不能看到天命簿。”任渠椋不知道为什么顾凌宇突然激动,颇有些莫名其妙:“我师尊虽已入化神之境,但未曾飞升,算不得仙体,自然不能清晰地看到天命簿,只是能隐隐知道一点罢了。怎么了?”   “没……没事。那个……你知道修真界中还有什么人的修为和你师尊一样高,或者比你师尊高的吗?”顾凌宇心头发虚,额上血管突突直跳。   任渠椋回答得斩钉截铁:“有。”   “谁!”   能够窥见天命的人,只能是修为在化神之境或者以上的,而再往上走,便成仙体,一言一行皆会受到天道的制约,无法在修真界中为所欲为,也就不可能过多地干涉。   略思索了一会之后,任渠椋报菜名似的报出了一长串名字——只可惜都是百八十年前那些鼎鼎大名的名士大能们。   顾凌宇连忙伸手打住:“我说的是和咱们同一时期的,就是现在还在世间的,有吗?”   这回任渠椋摇了摇头:“没有。”   也是,修为能够进入化神之境的人不是大街上随便卖的白菜,可以一抓一大把,整个修真界都未必能有几个,即便是四大门派之首的泓兴派中,只怕也没有修为这样高深的人。若说是在同一时期,修真界中出现了两个修为足如化神之境的人,那才是一件值得惊叹的事情。   可是,寄生在他脑海中的那个声音,难道会是任渠椋的师尊吗?   因为那个声音骗了他,顾凌宇总下意识地把那个声音划分为不得不揪出起真实身份的反派之一,可因着任渠椋的缘故,他却又总不愿意将任渠椋的师尊和反派两个字挂钩,便总想再找一个同样可以窥见天命的人来寄托怀疑。   但是显然,不管实际上有没有,也不管那个声音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一般可以看到天命簿,眼下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任渠椋的师尊。   再回想那个声音的诸多态度……   还真别说,当时和那个声音交流的时候没觉着,如今细细回想,那个声音对任渠椋的态度还当真是很好,还真颇有几分长辈般的关怀照顾。   而且换位思考一下,若是顾凌宇有一个任渠椋这般值得疼惜的晚辈,知道了这个晚辈和整日一个男人厮混,想必也会首先觉得定是那个混蛋拐带了自己的好徒儿。这样一想,那个声音不让自己接近任渠椋的行为似乎也解释得通了。   “天色不早了。”任渠椋知道顾凌宇贪睡,以为他的沉默是因为困了:“你若是累了,便上楼去休息吧。”   顾凌宇思绪万千,理不出一个前后所以然,只茫茫然点了点头,带着一脑门官司上了楼。   林雁一举着蜡烛沿着台阶缓缓走入大堂,却被黑暗中木头似的杵在大堂里的陆雁桢吓了一跳。   “雁桢?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林雁一莫名其妙地看着雁桢。   不知为何,雁桢的表情看起来竟像是有些被惊到一般的不自然:“师姐!我……是……楼上的蜡烛用完了!轻隐不愿意下楼,所以叫我下来拿……”   林雁一静默地看了雁桢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想今日师尊说的话?”   雁桢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头。   林雁一微微一笑:“师尊说的不错啊。烟波城多乱,好端端的不在琨玉山待着非要跑回去瞎掺和什么?再说了,修为的事情,你才多大年纪,还有的是时间好好修行!师尊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你什么都不懂,平白被那些有心之人利用才这样说的。别多想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听到这话,雁桢的心情似乎才终于好了一些,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师姐也早些休息!”   “对了!”林雁一突然叫住了正要转身上楼的雁桢,“你可知明日,咱们要先出发去哪里?”   “师姐你不知道吗?”雁桢有些莫名其妙,“我听师尊和顾公子说,咱们要先去烟波城。”   为免多生事端,这些日子他们都要称顾凌宇为顾公子。   闻言,林雁一点了点头,冲雁桢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快上去休息吧!”   雁桢一走,林雁一的眼神便沉了下来。   烟波城……   果然呢,他们果然根本不信任她。   林雁一对着黑暗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无妨,预料之中的事情。正好,她要做的事情也还需要些时间去准备。 第35章 探银阁 因为是城中最高的建筑,便有传……   烟波城就在广福寺的东南方向,和广福寺离得很近,御剑一个时辰便可到达。韵河在广福寺处分流成为长杨河和潼水河,烟波城正处在潼水河上游。   虽说无主多年,烟波城中倒是热闹繁华的很。   “这里大概算是整个中原最繁华的地方了。听说城中的名酿醉西风可是一绝,此番终于能有机会一尝了!”分明已经入秋,桂江雨手里却还摇着他那把金贵的扇子不肯放下,顾凌宇看着都替他觉得冷。   只不过他此刻精神不济,实在没功夫去调侃桂江雨——没错,他又做噩梦了。   心如斗大的顾凌宇自从认识了任渠椋之后,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宿整宿梦里都是任渠椋,都快能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了,直到后半夜小任同志才终于老老实实地离开了顾凌宇的梦境。   不过即便如此,顾凌宇也还是没能消停——他又梦到了自己陷入了一片冰原之中。   不知是不是被子没盖好的缘故,他梦到自己被人用沉重的铁链锁住了四肢,锁在一片冰原之中。身上那一层单薄的衣袍根本一点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手脚都冷得仿佛针扎一般却又迟迟不肯失去知觉,呼吸间吸入的寒气能将人的五脏六腑全都冻住,周围却是寂静一片,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接受什么惩罚。   天可怜见,顾凌宇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即便很不幸地穿越成了反派魔尊,到目前为止不光什么坏事都没做,现在还正在隐姓埋名地帮着一群正道人士调查藏在背后的大反派,罚谁都不该那么罚他!   众人在城中找了住处,一边等着十五日之后的比武大会,一边打探着消息。   泓兴派人手众多,桂江雨的耳目遍布整个修真界,哪里有点风吹草动都是瞒不过他的,这倒是省了旁人不少事。不过即便如此,从高栾镇事发至今,整个修真界中却也再没有过任何关于鬼皿的消息,甚至让顾凌宇怀疑他们是不是在高栾镇时就已经把对方的老巢一窝端干净了。   烟波城中也有不少桂江雨的耳目,因此他们所需要做的也就是闲在客栈中等消息了。   这日比武大会预演,雁桢虽答应了不去参加,可到底是少年人耐不住性子,满眼的期待实在让人不忍,加上轻隐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林雁一便禀了任渠椋,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师弟看热闹去了。   任渠椋虽然嘴上不说,担心里总归还是记挂着这三个徒弟的。烟波城人多,鱼龙混杂,任渠椋放心不下,三人出门没一会儿便找了个出门打探点消息的由头跟着一起出去了。   左右在客栈待着也是无事可做,顾凌宇也便跟上了任渠椋,同他一起去“打探消息”。   虽说今日只不过是预演,这排场也着实大得很,大街小巷都有陆氏主家安排出来免费向路人发放烟波城特产的红罗果,街边四处都缠满彩缎制成的假花,无端在这秋日里营造出一种春暖花开的喜气来。   演武场边观众很多,轻隐和雁桢两个少年身量还未长开,站在人群后方有些视线受阻,轻隐便拉了雁桢的手不住地往前挤。林雁一担心二人遇到什么危险,便紧跟其后几乎是寸步不离。   不过显然美女的待遇总是要不同一些的。原本摩肩接踵的人群见了林雁一,竟纷纷散出了一条路来,林雁一也便对着那些人微微一笑,算作感谢。   桂江雨原本也是跟着出来了的,只是早已不知道到哪里勾搭美人去了,眼下根本找不到人,于是人群外便只剩下了顾凌宇和任渠椋两人。   顾凌宇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穿越这么久不是在逃亡就是在燃烧脑细胞,此刻在烟波城也算可以略微休息一下,因此见了这等盛事便也很想挤进去看上一眼。   他正要拉任渠椋上前,一转头却见了任渠椋正眉头紧皱地盯着拥挤的人群,微微放缓了脚步。   顾凌宇顿时便明白了,任渠椋大概是不喜欢人多的。   也是,他这样皎皎出尘的人,自然是喜静不喜动的,这样的热闹只怕对于任渠椋而言也是头一遭遇上。   想到这里,顾凌宇也顿住了脚步,觉着站在外头远远地看一眼其实也不错。   谁料任渠椋却首先迈开了步子:“你不是想去看?为何停下?”   顾凌宇微微一愣——任渠椋这是打算陪他一起凑热闹?连自己不喜欢热闹都不顾了?   就像一小簇烟花突然在心头炸开,一条名为喜悦的小蛇顺着心头爬上,顾凌宇登时便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可他回望了一眼那密集的人头,一想到任渠椋要从那么多人中间挤过去,一想到定然会有人碰到任渠椋,顾凌宇便一阵难受,像是已经有了无数咸/猪手碰上了他一般,连忙摆了摆手:“算了,这么多人,挤死了!你这两徒弟也都十几岁的人了,放普通人家都该当爹了,没那么容易出什么意外。咱们可以到别去去看看,咱们去……”   顾凌宇脑袋一转,看到了不远处一座高楼,很是宏伟。   他之前听客栈的小二说过,那是烟波城中最大的酒楼欣悦楼,楼上那个正敞开着窗户的阁楼叫做探银阁。因为是城中最高的建筑,便有传说那是整个烟波城离银河最高的所在。借着这个好意头,不少人宁愿花上千金也要到探银阁中去吃上一顿饭,据说这样夫妻就能够像牛郎织女一般恩爱。   虽然明知这不过是酒楼掌柜搞出来的一个噱头,用来吸引那些食客们慷慨解囊罢了,但此时此地,那句“牛郎织女”却突然像一句魔咒一般,搅得顾凌宇心痒难耐,忍不住想要和任渠椋一起去在那里吃上一顿饭。反正他离开青阳山之前从原主那里顺走的银两还有不少,应当付得起饭钱。   探银阁什么的,任渠椋不喜这些八卦,想必是不会知道的。就算任渠椋知道,他也可以死不承认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他就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待一会儿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一想到这里,顾凌宇有些脸上发烧地转向了任渠椋,朝着探银阁抬手一指:“我看那里……挺高的,你要是担心轻隐和雁桢,站在那里肯定能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不如咱们……就……”   他心里有只小鬼捣乱,话也说得磕磕巴巴,谁料任渠椋倒是会意得很快,什么也不多问,只道:“好”   没想到任渠椋答应得这么容易,奸计得逞的顾凌宇有些晕晕乎乎,傻子似的咧嘴一笑:“那……那咱们走吧!”   任渠椋点了点头,而后便足尖轻点,飞身而上。   顾凌宇:“?欸!等等!酒楼的门在……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凌宇原本已经做好了大出血一次请任渠椋在豪华酒楼吃饭的准备,谁料任渠椋根本就没理解对顾凌宇的意思——飞檐走壁惯了又已经辟谷的清琼仙尊以为魔尊想要和他一起上房顶观察烟波城全貌。   听到顾凌宇的声音,任渠椋落了下来:“什么?”   “没……什么。”顾凌宇牙酸地摆了摆手,“上吧。”   是他自己说的,站在高处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总不能出尔反尔。无奈之下,只得跟着任渠椋一起,跳上了探银阁的屋顶。   这里的确是什么都看得见,轻隐和雁桢那两个小子一身白衣在人群中也是格外的明显。   顾凌宇心无杂念地看了一会儿孩子,又忍不住地去瞟任渠椋。   高处风大,吹得任渠椋衣带翻飞,愈发仙气飘飘。   虽然和预料之中差了那么一点,但他们现在站在了探银阁的屋顶,如果那个酒楼掌柜搞出来的什么噱头算数的话,说起来他们现在站得比探银阁要高,那岂不是离银河更近了?   而且,如果一切都按照原作中的发展的话,原作中的任渠椋能够爱上魔尊,那现在的任渠椋呢?   现在的任渠椋……对他又是个什么想法?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难压下。顾凌宇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回忆自己和任渠椋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要从中找出那么些许能够证明任渠椋心意的证据来。   突然之间,尖锐的疼痛刺入颅骨,平白打破了顾凌宇的回忆,纷乱的画面碎片般从他眼前闪过。   他看到锋利的长剑从任渠椋胸膛刺入,看到青阳山魔界大殿血流成河,看到林雁一遍体鳞伤,满眼愤恨不甘,看到桂江雨不再挂起他那招牌似的风流的笑,神情淡漠地转身,不知要走向何处。   顾凌宇猛地脚下一软,几乎要从屋顶跌下。   “顾凌宇!你怎么了!”   任渠椋充满担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总算唤回了他些许神智。   “我没事!”顾凌宇只觉冷汗津津,忍不住看向任渠椋的胸膛,却只能看到洁白如雪的衣襟。   “当真?”   “嗯……那个……咱们还是看好那几个小的吧,烟波城人杂的很,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经此一遭,顾凌宇略微有些烦躁,也没了那些旖旎的心思,眼神闪躲地看向了人群。   最近这些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片段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竟会有这么真实的感觉?   谁料,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下面还真出了事。   演武场周围人太多,身处其中或许什么都看不清,但顾凌宇和任渠椋站在高处,却可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个一身灰衣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接近三个孩子! 第36章 小题大做 任渠椋自觉小题大做,原本尴……   上一惊带来的冷汗还未消下,看到这个男人,顾凌宇便再次起了一身的冷汗,却又担心是自己看走了眼,或许那人没什么意图,只是自己总觉得烟波城中一定会有剧情发生,才会草木皆兵地觉得人人看起来都很可疑。   任渠椋循着顾凌宇的眼神看去,也看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灰衣人。   “那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任渠椋道。   “你也觉得?那咱们要现在下去吗?”顾凌宇急道。   那人离轻隐和雁桢已经很近了,而他们现在还在高楼之上。这个距离,若那人当真想要做什么,即便两人现在便立即往过赶,也未必来得及!   顾凌宇不怕别的,就怕原作中轻隐和雁桢的结局应验。   还有……那个希望一切都按照天命簿行进的声音。   两个孩子没有按照天命所写,死在高栾镇中,那人为了一切按照天道的指示进行,会不会……   “下去看看!”   不等顾凌宇想完,任渠椋已经做出了决定。   然而,演武台周围人实在太多了。   两人分明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个灰衣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而在这种环境下,周围人群的情绪都比较激动,若是他们直接凌空而起掠过人群去接近轻隐和雁桢,只怕会引起人群哗然,太容易暴露身份。   急切之中,那人已经来到了林雁一的身后。   这时两人才惊觉,那个灰衣人的目标,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轻隐和雁桢,而是林雁一!   顾凌宇扬声待喊,便见那人伸出手去,在林雁一腰间摸索出了一只锦囊,而后钻入人群,再也寻不见踪迹。   顾凌宇:“……”   任渠椋:“……”   所以他们俩紧张了一阵,结果对方就只是一个小毛贼而已??挤了这么半天其实只是觉得林雁一看起来打扮颇为精致,想要偷点钱?   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却也同时被挤出了人群之外。顾凌宇莫名觉得眼前场景有一丝滑稽,不由捧腹大笑。   任渠椋自觉小题大做,原本尴尬得很,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顾凌宇笑了半晌,不由也受了他的影响微微扬起了嘴角。   看够了热闹,天色渐晚,街上的喧嚣渐渐褪去,一众人才回了客栈。   轻隐眉飞色舞地对今日演武场所见评头论足,一会儿说这个出招漂亮,一会儿又说那个速度太慢,差点意思,雁桢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地轻笑两声,也不多言,只有林雁一一双秀眉紧紧蹙在一起,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师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雁桢终于发现了林雁一的异常。   林雁一强扯出了一个微笑:“没什么事。”   这话说得简直太无力,于情绪一道木讷如任渠椋都发现了她明显的焦虑,不过大概能猜到林雁一在着急什么:“可是丢了东西?”   林雁一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任渠椋会知道一般,半晌才点了点头:“是,今日在演武场,人太多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走了荷包。”   顾凌宇插嘴道:“我和你师尊当时就在你们后面,我们亲眼看见有一个小偷偷走了你的荷包!”   “看见了你们……你……怎么……也不抓贼啊……”轻隐闻言正要大怒,却又想起这个“你们”里面也包含了自己的师尊,语气便低了下去,偷眼看了任渠椋一眼,生怕他生气。   任渠椋淡淡瞥了轻隐一眼:“人太多,我们追起来不方便。”   雁桢关切地问道:“师姐,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林雁一面色惨白,像是想要点头的样子,但最终却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些碎银而已。”   “嗐,就一点碎银子而已,师姐你还这么难过。我这里还有,你要是不够花了只管问我要!再说一点碎银子,随便接个委任就能赚回来了!”轻隐一开口就跟个败家子一样。   他们只要成功完成委任,一般都会得到一些奖金。三人又都是任渠椋的亲传弟子,得到的奖金也会格外多些。   可林雁一却惦记着自己已经被逐出了师门,听了轻隐这话不由偷眼去看任渠椋,像是担心任渠椋生气一般。   任渠椋只淡淡看她一眼,并没有反驳,林雁一也便强牵起嘴角,扯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来,不再继续讨论此事。   平日里对饮食享受一道最精通的便是桂江雨,什么地方有什么名酒名肴都是如数家珍,因此点菜的任务也一般都会落在桂江雨头上。可今日不知为何,外头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却始终不见桂江雨的身影。   轻隐耐不住饥饿,早就抱怨过了几轮,众人便先行用了晚餐,各自回了房。   “也不知道那个花花公子今晚是睡在那个美女房里了!”顾凌宇笑道。   任渠椋却是深深蹙着眉头:“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闻言,顾凌宇也是微微一愣。在这高手如云的烟波城中,桂江雨的修为,实在算不上高,而且他还是此番调查鬼皿之事最重要的信息来源,他们到目前为止打探到的所有的消息,几乎全都是来自桂江雨的。   咣当——哗啦——   这头话音刚落,楼上便闷闷地响起了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而且听起来摔碎了的还不止一件东西。   顾凌宇与任渠椋对视一眼,心头皆隐隐升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上楼看看!”   声音是从林雁一的房间传出的。轻隐和雁桢的房间就在林雁一房间的隔壁,此刻也是听到了动静,出了门想要查探,四人聚集在了林雁一的门口。   “师姐!”雁桢敲响了房门,“师姐,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我们方才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屋中半晌也没有声响。   “师姐?”轻隐当林雁一没听到,抬高了声音唤道。   任渠椋将雁桢拨到了自己身后:“方才你们三人一同上的楼,可亲眼看到你们师姐进了屋子?”   雁桢点了点头:“我们的房间在那边,是亲眼看着师姐进了房间,我们才回去的!而且……时间也不长。”   顾凌宇也皱起了眉头:“我和你们师尊方才便一直在楼下,没看到她下楼。”   也就是说,林雁一此刻一定在房间里,可是既然如此为何不应声?   虽然四个大男人强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这个行为的确不太妥当,但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任渠椋抬手一推,木门后的门闩便瞬间四分五裂。   “师姐!”   “师姐!你怎么了?”   两个少年急不可耐地冲进了屋子。   只见屋中点着幽微的烛火,瓷白的瓷器碎片铺了一地,林雁一不知为何正倒在地上,微微地颤抖着,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方才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林姑娘,你之前有这样过吗?还是说这是第一次?”顾凌宇帮着两个孩子把林雁一扶到了床上。   任渠椋来到床边,伸出两只放在林雁一的手腕上开始探查她的气息。   两个少年屏息半晌,才终于急不可耐地开口:“师尊!师姐这是怎么了?”   任渠椋深深蹙着眉摇了摇头:“我不是药修,只能探知个大概。只知你气息混乱,有些像是中毒。林雁一,你最近可有接触过什么毒物?”   林雁一仍在细细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她死死咬着嘴唇,半晌才虚弱地张口:“无……无事……老毛病了……从前落下的病根……你们不用管我,我……忍一忍就好了。”   “这怎么行!师姐你都难受成这样了!我去找大夫!烟波城中一定有许多药修!”雁桢说着,便要出门。   “别去!”林雁一像是卯足了劲才喊出这么一句一般,随后声音又低了下去:“不用去的……一般的药修,治不好我。”   任渠椋颇觉奇怪:“你有什么病症,我怎么不知道?从前在琨玉山,也从未见过你这副模样。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病根?你既说不是第一次,那从前这等情况,你又是如何应对的?”   这个问题一出,林雁一再次抿紧了双唇,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正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   桂江雨想来都是一幅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是少有这般的急切,见林雁一的房门开着,便直接走了进来:“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我方才找了你们几圈了,有急事!方才……这是怎么了?”   轻隐开口解释道:“师姐……似乎是中了毒。”   “中毒?这些日子咱们吃喝都一直在一起,怎么旁人都没事,单单就林美人中了毒?”   听到桂江雨这话,林雁一像是更难受了一般,唇齿间溢出了一丝痛苦的呻/吟。   “巧了。”桂江雨折扇一收,“在下不才,略同岐黄之术。美人,我帮你看看吧。”   “你会治病?”顾凌宇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不是个剑修吗?”   “小时候我母亲身体不大好,所以就为了母亲学了一点。”桂江雨说着,抬眸意味不明地看了顾凌宇一眼。   任渠椋已经将床前的位置让了出来,雁桢很有眼色地拿了个凳子,桂江雨便毫不客气地坐在林雁一的床前,拉起了她的手腕。 第37章 弃卒保车 等那僧人找出了那个探子,确……   “像是中了什么蛊毒。”桂江雨下定论道。   “能治吗?”雁桢急问道。   “在确定地知道究竟是什么蛊之前,不能。不过我可以压制,让美人不那么痛苦。这蛊毒猛的很,时间长了是会危及性命的。我可以延缓这个过程,但若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蛊毒便不能将其根除。”   哪怕只能稍作压制,也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为了方便桂江雨替林雁一压制蛊毒,其余闲杂人等一律退出了门外。   灵力自桂江雨掌心流入林雁一体内压制了蛊毒作祟,林雁一也终于能得些许喘息的机会。   “美人感觉可好些了?”桂江雨几乎是凑在林雁一的耳边,轻柔地说出了这句话。   方才还不知为何神色匆匆的桂掌门只要有美人当前便能瞬间恢复风流本性,说出的话字里行间都仿佛带着挑/逗。   “好多了,多谢桂掌门相助。”林雁一的声音仍有些虚弱,微微蹙着眉,明显地躲了一下,只可惜浑身无力,这一躲效果并不大。   昏黄的烛火中,桂江雨轻轻勾起了唇角:“能够帮到美人,也是桂某的荣幸。只是桂某实在没想到美人居然有变装的爱好,你可骗得我好苦啊。”   闻言,林雁一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凶光一闪而过,继而她又很快冷静了下来:“桂掌门这是什么意思,小女子听不明白。”   桂江雨笑吟吟道:“从前我从未试过,不过你别说,这一句‘小女子’从男人嘴里叫出来,感觉还真是有种不一样的情趣呢。美人,你可真会玩儿!”   林雁一闭了嘴不再说话。   看来桂江雨只怕不仅仅是“略通”医术这么简单。若这人一早便发现了自己是男儿身,只怕早便寻了机会和自己单独相处,拿这个秘密出来威胁。忍到现在才说,只怕是因为他也是现在才能确定。   恐怕就是在方才替自己探息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见林雁一不说话,桂江雨便当她是默认了,轻声安抚道:“美人放心,只要是美人,你是男是女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只要你愿意,我可是很期待能够和你这样的美人共度良宵呢。”   林雁一干笑了两声:“桂掌门和谁说话都这么爱绕弯子么?您有什么话大可直说,这里没有别人。”   “唉,听起来我这是被拒绝了呢。”桂江雨佯作惋惜道,“我可是只有在和美人说话的时候才会这么有耐心的!就这么被拒绝了……说实话有些难过。我这一难过便忍不住想要找人倾诉,万一倾诉的时候喝多了酒不小心把美人的秘密说了出去……”   “所以桂掌门到底想要怎样?”   桂江雨收回了贴在林雁一背上的那双手,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很简单,我想要美人你帮我一个忙。放心,不会让美人白帮的。礼尚往来,你想要做的事情,桂某也可以帮你完成。”   “怎么还没好啊!”轻隐在门外着急地走来走去。   “你耐心一点!”雁桢劝道,“桂掌门既然说了她有办法压制师姐体内的蛊毒,想必是真的有办法。”   “他?”轻隐露出了极为不信任的表情:“谁看不出来他成天到晚垂涎师姐的美貌!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把咱们全都支出来,然后……”   “吕轻隐。”任渠椋冷冷地出言提醒,打断了轻隐接下来的话。   “弟子知错!弟子不再胡说了!”轻隐连忙止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任渠椋一眼,见他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意思才终于放下心来。   顾凌宇轻轻在轻隐的背上掴了一下:“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   轻隐被他这一句话激红了脸,想要辩解却又碍于师尊在此,不敢造次,只能暗戳戳地轻推了顾凌宇一把。   任渠椋轻叹一口气,不再看他们这边的这些小动作。   “话说他们泓兴派那么有钱,即便十几年前还不是什么四大门派之首,能够位列十大门派必然也不会太弱,肯定有不少药修,就算掌门夫人身体不好,应当也用不着少主亲自学医给自己母亲治病吧?”顾凌宇好奇地问道。   当年的琨玉山二仙子名满修真界,追求者无数。其中任云潇终身未嫁,后来成了琨玉山掌门,也就是任渠椋的师尊;任云漪则被泓兴派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回了泓兴派,便是桂江雨的母亲。   桂家三代单传,迎娶任云漪之时桂江雨的父亲桂孟元已经是泓兴派掌门了,不存在什么兄弟相争的狗血戏码。婚后桂孟元也未曾娶妾,与任云漪新婚不久便生下了桂江雨这个唯一的孩子,除了走的有些早之外可以算是幸福美满,因此桂江雨从小便是板上钉钉的少掌门。   任渠椋摇了摇头:“别人门派中的事情,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桂江雨便走出了房间。   “林姑娘体内的蛊毒我已经暂时压制下去了,短时间之内想必不会再发作,已经睡下了。”   听了这句话,众人才终于放下心来。   “方才你急匆匆进门,说是有要紧事,什么事?”顾凌宇问道。   桂江雨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这里人多,进屋再说吧。”   轻隐和雁桢既是来历练的,自然也该参与决策过程,便也跟着一同进了顾凌宇的房间。   “我的探子一直在四处搜寻鬼皿的踪迹,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什么收获,但是今天他们突然见到了前些日子在高栾镇出现的那几个,被你们抓走了的鬼皿僧人。”   “不可能!”任渠椋道,“那些鬼皿被送回了琨玉山,一直关在地牢之中,我师尊亲自看守,你的人又是在哪里见到的他们?”   “长杨河下游,一个小镇。不好意思仙尊,之前在发现高栾镇可能有问题之后,我虽然没有立刻派人去查,却也留了个心眼,福缘寺中僧人的画像我的那些探子们全都是见过的。他们很确定,自己在那个小镇中见到的,就是那些僧人中的一个。至于那个僧人为何不在琨玉山的地牢之中,这就得问琨玉山的看守弟子了。”   听到这里,任渠椋微微皱起了眉,示意桂江雨继续说下去。   “我的人发现了那个僧人的踪迹之后便向我发出了传讯鸟,将此事告知于我,同时偷偷跟踪那个僧人。可是就在今天傍晚的时候,他送出了最后一只传讯鸟,说自己追到泣露阁附近的时候被那个僧人发现了踪迹,两人打斗了起来,他实在不敌,拼死才逃了出来,寻了一户人家的后院躲了起来,那只传讯鸟便是这个时候发出的。但是从那之后我便失去了联系,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泣露阁附近?”顾凌宇也是微微一惊。   听起来桂江雨的探子只是追到了泣露阁附近的时候被发现了踪迹的,但这其实也不能说明那僧人究竟是想要前往泣露阁,还是只是路过而已,因此这一切也未必就当真和泣露阁有什么关系。   只是,林雁一之前也隐晦地提起过,泣露阁似乎和此事有些什么联系,而且……高栾镇离泣露阁也不远。   可是难道他们这就要前往泣露阁调查吗?烟波城这边再有不久,便要正式比武了。若是现在前往泣露阁,万一泣露阁没什么问题,那岂不是会错过调查烟波城最好的时机?   偏偏他们虽然人多,却都是不能随便分头行动的——三个小的实力太弱,让他们跟着哪一边都难以叫人放心;三个大人又成分太杂,谁和谁也不是一拨的,纯粹是因为共同的利益才聚到一起,分头行动实在是谁也不能信任谁。   “那你的那个探子……之后便再也没有送出灵鸟来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啊?咱们是不是要马上去救他?”轻隐急切地嚷出这一句,虽然是一句废话,却也打破了沉默。   桂江雨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倒是不用着急了。灵鸟传讯,原本从泣露阁到烟波城就有不短的距离。我傍晚才收到传讯,他恐怕……”   还有一句话桂江雨其实没有说出来——那个探子若当真出了什么事,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假使那个僧人的目的地当真是泣露阁,在泣露阁附近发现有人跟踪,若是不能将跟踪之人揪出来,只怕这个据点便会暴露,而这种情况下,那僧人便未必会继续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行进了。   只有在他杀了跟踪自己的人,确定无论接下来他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发现之后,才会继续前往他们真正的据点。   而整个修真界究竟有多少鬼皿他们是不知道的,那些鬼皿分别都是什么模样他们也不知道。只有那个僧人,只有见到了那个僧人,才能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和他在一起的人可能是有问题的。   半晌静默之后,雁桢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可是……师姐现在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颠簸。”   “这倒无妨。”桂江雨看起来是打算弃卒保车了,“今天时候不早了,这个时候便是赶过去,恐怕也是来不及。我们可以等,等明日一早林姑娘修养好了再出发。”   等那僧人找出了那个探子,确定了自己的行踪没有暴露,按照原定计划回到他们老巢之后再行动。 第38章 幼时往事 那个人是……我的母亲。……   “我有一个问题。”顾凌宇打断了桂江雨。   “听你的意思,这是已经确定了那个僧人的目的地就是泣露阁?我不是因为那是我们魔界三阁之一就想要护着他或是怎样,我只是觉得,单凭你那个探子传回来的话,不能就说明那人并不是路过泣露阁吧?而且,怎么能确定烟波城和此事无关?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难道就这么走了吗?”   “我的探子最近在烟波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或许当真是我们多虑了,他当真只是想要选出一个城主而已。”桂江雨急着解释道。   任渠椋却也颇觉不妥地开了口:“或许是他们隐藏的太深呢?桂掌门,您对您手下人的办事效率便这么信任?没有查出来便代表什么都没有吗?您在泣露阁也当安插了不少人吧?恕在下直言,他们这么久,除了今日之外,不是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桂江雨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顾凌宇其实并非是不怀疑泣露阁,实在是桂江雨前后态度转变有些太快了,而单凭他得到的那点信息,似乎不足以支撑他的态度转变。   之前林雁一暗示泣露阁可能有问题的时候,对林雁一最不信任的人便是桂江雨。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便像是笃定了烟波城一定没有问题一般,实在难以叫人不怀疑。   听了顾凌宇和任渠椋的连番询问,素来舌灿莲花的桂掌门竟少有地面露迟疑之色,半晌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解释,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我可以确定,烟波城与此无关,至于为什么……自然是有足够确定的理由。”   听起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任渠椋却是不依不饶:“当下情况紧急,与那幕后黑手有关之事,有什么是不可直言的?”   “这……”桂江雨脸上的迟疑愈发明显了,“有些事情,的确是不方便说。但诸位大可放心,桂某与那背后之人绝对不会同流合污。若让那人奸计得逞,泓兴派也难以安然,包庇那人对桂某又有什么好处?”   两个小辈站在一旁一头雾水地看着,都是插不上嘴,大气也不敢出。   任渠椋察觉出桂江雨有事隐瞒,还在和桂江雨争辩,顾凌宇却愈发觉得奇怪。不仅是因为桂江雨对烟波城忽如其来毫无理由的信任,还有他此刻的神情。   凭这段时间和桂江雨的相处,他深感这人若是能够生在现代,完全可以凭演技吃饭,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他有什么时候不从容。   这一次,即便他当真有什么不能说的消息来源,按照这人的脾性,也总该能编出一个大体圆得过去的谎来,总之不太可能被任渠椋逼到这步田地。   难不成当真是紧张到了连一个谎话都编不出来的地步?   “清琼仙尊,这件事……”   “等等!”任渠椋突然打断了桂江雨,眼神凌厉地看向房间的门:“有人在门口!”   此言一出,众人皆紧张地循着任渠椋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木门上看到了一个举着烛台的人影!   “师尊,是我。”虚弱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是林雁一。   “美人?”桂江雨面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甚至隐隐有些焦急的样子。   任渠椋抬手,撤去了结界,林雁一推门而入。   “师姐!你没事吧?这么晚,你怎么还……”雁桢紧张地迎了上去。   “美人!”桂江雨也迎了上来,“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吗?我只能压制你体内的蛊毒,并不能根除它!你体内的蛊毒极为刁钻狠毒,是能要人性命的!”   “我知道,多谢桂掌门关心。”林雁一轻轻推开了桂江雨,“只是觉得这件事你恐怕难以应付。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亲自前来。”   “亲自前来?”顾凌宇敏锐地捕捉到了林雁一的用词。   亲自前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方才桂江雨传达的,竟是林雁一的意思么?   “你想好了么?”桂江雨理也不理顾凌宇。   “既然来这里,便是想好了的。”林雁一和桂江雨打哑谜道。   “好吧。”桂江雨微微一怔,旋即叹了口气,轻笑一笑:“既然美人已经想好了,那我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方才我把我的探子带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可是没什么说服力。既然美人来了,还是由你来告诉大家吧。”   任渠椋和顾凌宇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但总觉林雁一接下来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任渠椋便还是抬手再次在周围设下了一层结界。   只见林雁一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咬了咬嘴唇,而后转向任渠椋,屈膝便跪了下去。   顾凌宇:“?”   雁桢:“师姐?”   这是做什么?   轻隐见状,也是大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将师姐扶起来。   任渠椋大约是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般跪过:“你这是干什么?不像话!快起来!”   谁料林雁一不仅不起身,反而朝着任渠椋深深地拜了下去:“师尊对徒儿有救命教养之恩,只可惜……徒儿……徒儿做过很多错事……”   林雁一这是什么意思?她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出来认错?   莫非……她竟和鬼皿之事有关?   任渠椋显然也是猜到了这种可能,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林雁一却倔强地摇了摇头,话未出口,首先已经泪流满面。   任渠椋无奈,只得放狠了态度:“起来!你若不起,我便不听你说什么!”   林雁一这才缓缓起身,将自己藏了多年的秘密娓娓道来。   “其实,今日我身上发作的蛊毒,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五毒蛊,从小便种在我身上的。之前师尊从未见过我发作,那是因为有之前每一次都有解药可以压制。而今日,在演武场,我的解药……被一个贼人偷走了。”   顾凌宇感到有些奇怪:“今天才被人偷了,你就犯……那什么蛊毒就犯了,难不成你那解药是要每天都吃?那这么多年,你得存了多少!什么人给你下的蛊,你的解药又是哪里来的?”   “解药的确是需要每日服用,但我并非是事先便存了很多解药。我服用的解药,是那个给我下蛊的人每月都按时送来的。那个人是……我的母亲。”   听了这话,除了桂江雨之外,众人皆瞪大了眼睛。   林雁一的母亲名沈辰溪,是泣露阁下属沈风堂堂主的独女。   在很多年前,在泣露阁阁主还是当今阁主易千帆的兄长易千林的时候,沈堂主极受易千林器重。沈辰溪常年跟随父亲身边,自然也与易千林相熟。   易千林年轻之时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沈辰溪很快便动了心。   也不知当时是出于对沈辰溪的好感还是出于想要安抚下属的心思,易千林迎娶了沈辰溪做自己的妻子,婚后对她也是百般疼惜。不久之后,沈辰溪便生下了林雁一。   只可惜好景不长,生养林雁一的时候沈辰溪伤了身体,今后只怕不能够再继续生养。也就是说,易千林此生很可能只会有林雁一这一个女儿,而不会有儿子了。   易千林虽是个魔修,骨子里却是迂腐的很,自然不能忍受这一点。明面上沈辰溪依旧是他唯一的妻子,但自那之后,易千林开始四处留情,惹下了不少风流债,也时常有女人挺着肚子找上门来。   原本在生下了林雁一之后,沈辰溪便总是郁郁寡欢,却还要忍受曾经深爱的丈夫这般行径,她的性子便渐渐开始变得乖戾起来,甚至有时还会疯疯癫癫,将自己的一切不幸全然归结在林雁一身上。   如此一来,原本就已经有些变了心的易千林自然是愈发不喜沈辰溪,甚至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那些女人接回了泣露阁中。   终于有一天,沈辰溪忍不住,动手杀了那些女人和孩子。   易千林知晓此事之后勃然大怒,奈何那时沈堂主还活着,许多事情实在是不便做得太过,于是便之是将沈辰溪软禁起来,不许她随意活动而已。   可沈辰溪原就已经郁郁寡欢,又哪里耐得住这个?林雁一那时尚且年幼,不能为母亲做太多的事情,便只能时常前去看完。谁料见了林雁一,沈辰溪并没有在困境中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生出多少的母爱,只将她看作自己眼下唯一的希望。   那时的沈辰溪对一切都极其缺少安全感,总觉得一切都有可能背叛自己,也包括自己这个女儿。她原就是十分擅长蛊毒之术的,于是便在林雁一体内种下了五毒蛊,以此来确保这个女儿不会背叛自己。   易千林的弟弟易千帆自幼和兄长一起长大,原本是事事都以兄长为先的。可偏偏,他和易千林爱上了同一个女人,沈辰溪。   原本易千帆知道沈辰溪所爱的是自己的兄长,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也便只有盼望着兄长能够对沈辰溪好一点,盼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够得到幸福,却不曾想沈辰溪嫁给自己的兄长后竟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第39章 人心不足 两人谋划着,想要杀上青阳山……   沈辰溪被软禁之后,易千帆时常前来探望,一来二去两人便开始勾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易千帆便在沈辰溪的怂恿之下开始动了扳倒兄长,自己坐上阁主之位的心思。   那时正是修真界和魔界大战结束之后不久,易千帆特地选择了离泣露阁不远,却也不算很近的高栾镇作为据点,开始修炼鬼皿之术。   当时泣露阁还不受他的掌控,想要做什么事自然是不得不掩人耳目的。也因此,他不能采取暴力手段强占了高栾镇,这才偷偷将沈辰溪从泣露阁放出,演了一出轻鸿仙子普渡众生的戏码,借着高栾镇的地界灵气建立起了镜中桃源,开始在其中制造鬼皿。   后来,三阁联合叛乱,出乎这叔嫂二人预料之外,但却意外地帮了他们一个忙——出了这么个事,他们便是不需要动用高栾镇的隐藏力量,也可以借魔尊之手除掉易千林了。   于是,在沈辰溪的建议下,易千帆一边向顾凌宇示好,一边在兄长面前假意臣服,趁自己兄长不备之时将其杀害,与当时尚且年幼的顾凌宇相互帮扶,一面帮着顾凌宇平了三阁叛乱,一面自己也在顾凌宇的帮助下坐稳了泣露阁阁主之位。   可是自古,人心不足。   得到了泣露阁阁主之位之后,易千帆又开始对魔尊之位蠢蠢欲动。   原本,顾凌宇年纪小,资历浅,三阁阁主也正是因为瞧不起这么个黄口小儿,才看准了老魔尊去世这个档口发动叛乱。易千帆虽从此事得益不少,却未必对这个年轻人真心顺服。   人在取得了什么成功之后,便总是容易自信心膨胀,再加上沈辰溪在背后煽风点火,易千帆便愈发不愿意放手高栾镇那边的镜中桃源,一直养着那些鬼皿,想要等有朝一日推倒魔尊,称霸整个修真界。   “许多事情,泣露阁阁主一个人其实未必能够做到。我母亲虽然有时候容易情绪激动,却向来手段毒辣,思虑周全,许多事情都是母亲在其背后出谋划策。我这一次能够丝毫不受阻拦地离开泣露阁,也是母亲的缘故。”   顾凌宇原本对林雁一是没什么意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这一大段论调之后莫名有些不喜:“你提起自己的母亲,倒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听起来这件事你好像完全没有参与啊,那你跪什么?又有什么错好认的?”   “那是因为……因为……”林雁一咬紧了嘴唇,半晌之后,话音未出,先泄/出了泣声:“因为她根本就不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啊!”   沈辰溪是当真不心疼这个自己唯一的女儿。当初三阁叛乱之时,她虽怂恿了易千帆去争夺阁主之位,却也担心他不能成功,便想要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魔界这边混乱一片,烟波城情况太复杂,广福寺不收女弟子,泓兴派当时也正好处在老掌门身死的混乱当口。   于是在千挑万选之后,沈辰溪大约是觉得琨玉山最为保险,而且任渠椋的年龄和地位也都正好符合自己的要求,便将林雁一派了出去,让她守在任渠椋的必经之路上,必要她勾/引了任渠椋,混入琨玉山中,否则便不给她解药。   当时的林雁一不过是个十二岁年纪的小丫头,除了母亲什么都没有,除了泣露阁哪里都没得去,选无可选,便只得听了母亲的话,死缠烂打地攀附上了任渠椋,跟着他回了琨玉山。   虽然以沈辰溪的身份,琨玉山自然不是随随便便上得去的,但林雁一却是任渠椋座下首徒,琨玉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加上她自幼便生得极貌美,琨玉山内师兄师弟们总愿意对她多加照顾,出入山门也是方便的很。因此,想要每月都从沈辰溪那里获得解药并不困难。   谁料到六年过去了,林雁一一年比一年美艳,任渠椋却始终不为所动,一点也不动心。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反正易千帆已经成功成为了泣露阁阁主。虽然以沈辰溪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地跟在易千帆身边出入,但因着易千帆对她的情分,以及她在背后对易千帆的助益,安全自然是有保障的,也就没那么需要林雁一继续留在琨玉山了。   这两人一边谋划着怎么杀上青阳山,一边便想到了自己似乎还有一颗美貌的棋子在琨玉山养着。于是他们便再次动了使用美人计的主意,想要将林雁一安插在顾凌宇身边。   因为五毒蛊的缘故,林雁一便是心里再如何抗拒,也不得不老老实实按照沈辰溪的要求做事。   原本就被五毒蛊那么折磨了一场,又说了那么多的话,林雁一看起来愈发病病怏怏,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从我十二岁遇到师尊开始,一切就都是母亲的计。这些年的顺服早已经成了习惯,我从未想过……从来也不敢去想反抗。”林雁一自嘲地冷笑一声,“这一次,若不是高栾镇的事情暴露了出去,我只怕依旧会按照母亲的吩咐一步一步走下去。”   “其实母亲派我离开泣露阁,是想要趁着魔尊大人不在,去青阳山偷魔尊大人的一样东西。临走之前,母亲给了我接下来一个月的解药,让我在一个月之内赶回泣露阁。”   任渠椋眉头紧锁,不知该不该信任林雁一,半晌才问道:“你没有去青阳山,你来了琨玉山。”   “是。”林雁一抬眸看了顾凌宇一眼,面上带上了凄苦的笑:“我那时不知桂掌门带走魔尊大人只是想要同大人一起调查鬼皿之事,我以为魔尊大人……是为了我,才只身涉险。从来……从来没有过人当真为了我做过什么,没有人当真把我的性命当作一回事……魔尊大人是第一个,我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弃大人的安危于不顾,还趁机到青阳山去偷东西。”   只可惜林雁一一己之力,根本就不是泓兴派的对手,思前想后,只能回琨玉山求了任渠椋。   在泣露阁时她便觉出自己的师尊待魔尊似乎很不一般,便觉得任渠椋应当不会不管顾凌宇,而她也确实赌对了。   “我母亲现在并不知道我在哪里。自我离开泣露阁至今十日……原本想着母亲给我的解药,好歹还能再撑二十日,却不想今日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继续受制于人,有心想要引着你们去查泣露阁,只可惜……”林雁一说到这里又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在场的全都听出了她的画外音……只可惜没有人相信她。如果她今日不说出这一番话,那便没人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这事也怪我。”桂江雨自告奋勇认了错,“原先因为在美人身上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药物的味道,因为这些药物实在是不常见,所以才对美人存了疑心。也是今日诊脉,我才知道了美人的体内竟有如此凶狠的蛊毒。在我逼问之下,美人这才将事情全都告诉了我。”   “不论为了什么,母亲让我做的那些事情,我终究都是做下了的,死缠师尊也好,死缠着魔尊大人也好,哪桩哪件我也不否认。原本自欺欺人地想着,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桂掌门,或许就可以在不让你们知道我做下的这些事情的情况下提醒了你们,省的你们还要猜那背后之人是谁。如今看来,也是不行的。我若不出面认下这些事……师尊,魔尊大人,你们是不会相信桂掌门的。”   任渠椋倒真是没料到自己这个看起来乖巧胆小,向来只考虑着如何依附别人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的徒儿背后竟还有这等凄惨的童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像是担心任渠椋不信一般,桂江雨略顿了顿便开了口:“美人所中蛊毒之深,深入肺腑,显然是成年累月下来的结果,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形成。而这种蛊毒,凶猛异常,稍有不慎便会取人性命。”   这话的意思便是,若林雁一这一番话不是实话,那她对自己可也太下得去手了。而且这件事,还得是多年之前起便未雨绸缪,才能做到。   “此事……”   “此事不能怪林姑娘!”   任渠椋才要开口,便被顾凌宇打断了。   顾凌宇不知道任渠椋打算说什么,但他有话想和任渠椋说,便接着说道:“没想到林姑娘这些年,竟独自背负了这么多。虽然她的确有做的不对是事情,但那都是被迫的……任渠椋,你就不要怪她了。”   这话说得恳切,林雁一一时也愣住了,像是没有想到顾凌宇会帮自己说话一般。   任渠椋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陡然听闻了林雁一这样的经历,震惊的同时,也绝不会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就贸然将一切错处全都推到林雁一身上。   可顾凌宇一开口就帮林雁一说话,还一副自己是个恶人语气……自己在他心目中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一个人么?   任渠椋莫名有些气闷,闭了嘴不再说话。   见状,顾凌宇接着开了口:“既然如此的话,我觉得桂江雨的安排没什么问题,刚好林姑娘方才说了这么多话,一定累了,就先好好休息,明早咱们再出发。雁桢,轻隐,送你师姐回房去吧……那个,任渠椋啊,你觉得呢?”   顾凌宇这边正安排着,一扭头便见了任渠椋一脸的煞气,不由小心翼翼地问了问他的意见。   任渠椋冷哼一声:“你都替我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说完,他一甩袖子便离开了房间。 第40章 摘得太干净了 有些事情,太像那么回事……   轻隐看看任渠椋的背影,又看看顾凌宇:“师尊好像生气了。”   顾凌宇摸摸鼻子:“生气?生谁的气?我的?我又没说错什么……”   桂江雨忙摆摆手:“行了行了,折腾这么久。你们师姐原本身体就不好,你们就先送你们师姐回房间吧。”   林雁一擦了擦眼泪,气若游丝地向两人道过谢,在两个师弟的搀扶下离开了房间。   顾凌宇十分没有眼色的问桂江雨道:“任渠椋真生我的气了?那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解释解释?可我这……不是没说错什么吗?这事儿确实不能怪林雁一啊!”   桂江雨叹了口气,用一种看傻子似的表情看了顾凌宇一眼,拍了拍顾凌宇的肩膀:“凌宇,虽然你现在对我没什么意思,但是我愿意随时在我身边给你留一个位置。你要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将来一定会孤独终老了,想找个人陪伴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   待桂江雨也离开之后,略等了片刻,顾凌宇才推门而出,来到了任渠椋的房间门口。   顾凌宇承认,自己的确没有桂江雨那么人精,但是还不至于蠢到了不知道任渠椋今天是因为他而生的气——他是故意的。   当一个人心里有了另一个人之后,那个人的一言一行都会变得充满了各种不可言说的特殊意味,每一个眼神都仿佛在暗示些什么,相处的时候也往往会格外的小心翼翼。   今天故意说这话惹任渠椋生气,虽然他心中是隐隐有些希望任渠椋生气是因为吃醋自己帮了林雁一,但实际上对此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任渠椋生气更多的应该是因为以为自己误会了他,误以为他是一个蛮不讲理的狠心之人吧。   都无所谓,反正不管因为什么,生气了就需要哄,这样他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到任渠椋的房间去和任渠椋说些话了。   任渠椋房里还亮着灯。顾凌宇敲过门道过身份后,任渠椋便沉默了下来,也不说让进也不说让走。于是顾凌宇便自作主张当,这是默认自己可以进去了。   一只灵鸟正落在任渠椋的手上,看来是刚刚接到了什么消息。   “这是琨玉山传来的?”   任渠椋不是很想理会顾凌宇,心下却总以大事为重,便没好气地开了口:“我师尊传来的,说是她今日一时不查,让琨玉山后山中的鬼皿跑了一个。”   琨玉山到此路途遥远,灵鸟飞过来要花的时间的确是要比泣露阁过来多一些,而桂江雨不可能比任渠椋更加提前知道琨玉山那边的情况。若真如此,那么这件事倒是和桂江雨先前所说对得上了。   顾凌宇轻叹一口气:“我知道在搞清楚真相之前你不会随便怪罪林雁一的,我方才那么说……就是为了能来哄你。你生气了,我才能来你的房间找你,不然我怕桂江雨他们会怀疑我要和你说什么。”   任渠椋:“……”   正谈着正事,顾凌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任渠椋整个人一僵,沉默半晌才冷静了下来——顾凌宇方才一定是一时嘴快才说出了“哄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词,他一定是有正事要说,才用了这个法子的。   缜密的思考得出结论之后,任渠椋冷静地问道:“所以你是想和我说什么?”   顾凌宇听到任渠椋突然放软的语气,心头一氧,原先准备好了的话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脱口而出:“我怕鬼,想和你一起睡。”   任渠椋:“……”   原本没打算说这种胡话的,只是任渠椋态度改变让顾凌宇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连忙掩饰道:“不是……我就开个玩笑!你太严肃了,搞得我都有点紧张,差点都忘了我想说什么了!”   任渠椋僵硬的四肢这才能够缓缓挪动,端起面前的茶杯挡住了眼底闪过的一丝失落,压下那一瞬心头的颤动,有些微微愠怒道:“要说什么便好好说,没事就出去!”   “有的!有事的!”顾凌宇连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抛到了脑后,问道:“我是想问问你……你觉得今天林雁一说得话,几分可信?”   如果林雁一直接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了出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人胁迫却依旧意志坚定什么事情都没做的小可怜,自然不免让人觉得太假,可她又没有。   无论是勾引任渠椋,勾引顾凌宇,还是明知鬼皿之事而知情不报这么久,全都承认。认错态度诚恳,让人不忍责备。   可问题就在于,态度太过诚恳,而所犯的错误又都不是什么大错。   勾引任渠椋和顾凌宇又能如何?这两人哪一个她都没有成功。知情不报又怎样?她也是想过暗中将事情泄露出来的,只是当时没有人相信她而已。   这么看来,林雁一虽然认了错,但还是把自己摘干净了。   还有桂江雨那令人怀疑的态度……他和林雁一两人的确在房中单独待了许久,但是那点时间就能够让桂江雨对林雁一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吗?   有些事情,太像那么回事,便总引人怀疑。   也因此,虽然林雁一的童年经历听起来的确很值得同情,方才林雁一的模样也着实叫人可怜,但顾凌宇总觉着少了点什么,有种十分不真切的感觉。   任渠椋叹了口气:“轻隐和雁桢,我一直都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孩子,即便初为人师,也多少知道应该如何教导他们,让他们不要误入歧途。但林雁一,我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徒弟。我从前以为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事实总是证明我的以为是错的。她方才所说的话,说得通,但真相如何,还得到了泣露阁放能确认。不过,我希望她没有撒谎。”   “那既然如此,咱们还要去泣露阁吗?”   “你觉得呢?”任渠椋将问题抛还给了顾凌宇。   “我觉得……你信任你的师尊么?如果你信任她,那咱们就去泣露阁。既然你师尊所说的话和桂江雨所说能对的上,那想必桂江雨至少是没有撒谎的。而且,虽然你不了解林雁一的为人,但桂江雨这个人吧,他也就是看着不靠谱。虽然有些时候可能会有点自私,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人,应当不会再这种大事上含糊。”   原本认真看着顾凌宇等一个答案的任渠椋突然之间就不高兴了。   “你就这么信任桂江雨?”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感觉的出来他不会是什么反派啊!好歹也是四大门派之首的掌门呢,不然当初那个幕后黑手派出的鬼皿找上他的时候,他也不能拒绝得那么干脆了。”顾凌宇一点没注意到任渠椋情绪的细微变化,认认真真地分析道。   任渠椋:“……既然你这么信任桂江雨,那就去。”   虽然莫名觉得不爽,但任渠椋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不满的。而且……顾凌宇分析的也不错,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向琨玉山传回了灵鸟,告诉琨玉山掌门自己已经收到消息之后,任渠椋便拿起了桌上的木牌,继续自己方才没有完成的事情,却也不说让不让顾凌宇走,顾凌宇便再次默认了这是不打算赶自己走的意思。   那木牌也看不出是什么木,任渠椋正拿一把锉刀认认真真地在上面雕刻着什么。   顾凌宇只道任渠椋的剑法在正道是天下第一,却不想那双执剑的手做起这些细致的活计居然也是如此灵巧。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锉刀,在木牌上一下一下地划动,再将那些木屑抖落,精细的花纹便出现在了木牌之上。   就这昏黄的灯光,顾凌宇看着任渠椋温柔的轮廓,一时恍惚。   “你总看着我干什么!”任渠椋不知怎么突然就动了怒,把东西全都往桌上一推:“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你不是要睡觉吗?”   他正在雕刻的是给轻隐和雁桢他们的护身木牌,上面的符咒一笔一划都不能出错。可顾凌宇就这么坐在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搅得他心神不宁,偏还要维持住面上的冷静,一个不稳,一刀下错,一块木牌就这么毁了。   顾凌宇没听出任渠椋这句话究竟是同意了他今晚就睡在这个屋里还是在下逐客令,又实在不想走,便干脆假装没听到这一句,只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护身木牌,给轻隐和雁桢的。虽然今日遇到的只是一个小贼,但难保以后他们不会遇上什么歹人。并不是每一次我都能恰好在附近的,这个木牌,危急时刻能替主人挡下一击。”   “你还真是没少给他们操心。”顾凌宇撇了撇嘴,顺手抄起方才任渠椋扔在桌上的那块木牌细细看起来。   他也想要一个。不为了防身,就是想要任渠椋也做点什么送他。   虽说方才那块木牌因任渠椋心神不宁最后划错了一笔,但大体上已经完工,而且顾凌宇并不认得上面的那些符咒,看不出来哪里有什么错,只觉得做的真是好看。   “这块做坏了。”任渠椋道,“方才划错了一笔。待会儿丢了就好,我重新做。”   “坏了?”顾凌宇闻言,却是心下大喜,笑道:“我待会儿帮你扔吧!”   任渠椋不疑有他,重新拿了块木牌便雕琢起来。   顾凌宇偷偷摸摸将那块雕坏了的木牌揣进了乾坤囊中,想要据为己有。虽说没有什么护身的效果,但那可是任渠椋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第41章 护身木牌 你送我的东西,我谁也不给。……   “那你慢慢做,我先回去了!”得了好处的顾凌宇心下正窃喜,只想揣着这一点喜悦自己回去之后慢慢欣赏,却不料被任渠椋拦了下来。   其实任渠椋一直有点不大相信,不觉得堂堂魔尊会怕鬼,但顾凌宇每次睡觉都要点灯是真的,容易做噩梦也是真的。可要他用这样的理由来留下顾凌宇还是有些困难,叫住了顾凌宇之后喘了几趟气才终于开口:“现在……情况紧张,敌在暗我在明。一个人……可能不太安全,我们不能分得太散,让对方找到逐个击破的机会。”   闻言,顾凌宇愣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任渠椋这是在让他留下?   清琼仙尊竟然不介意让另一个男人待在自己房里过夜?   “我也这么觉得!”生怕任渠椋反悔,顾凌宇一反应过来便再次凑到了任渠椋桌前,颇为美滋滋地看着任渠椋。   任渠椋又被盯得不自在了。可他现下手头只剩下最后一块空白的木牌了,这一块可不能再出错,便想要先打发了顾凌宇去睡。可未及他开口,便再次被顾凌宇打断了。   “你这一块,是给谁做的?”   任渠椋一时反应不及,老老实实答道:“林雁一。她虽做过一些错事,但现下诸事未明,便姑且算她还是我的徒儿,我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忘了她的那一份。”   他要给林雁一做护身木牌自然是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顾凌宇方才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三块做好的成品。   怎么想任渠椋都不可能给桂江雨做木牌,但数来数去任渠椋总共也就三个徒弟,既然已经做好了三块,手上那一块又是正在给林雁一做的,那么这三块中还有一块……是谁的?   总不可能是做给任渠椋自己的吧?这种木牌说白了,还是需要由制作者的灵力来维系,才能发挥作用的。任渠椋若真自己给自己做一块,即便是挂在了身上,也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循着顾凌宇的目光,任渠椋也看到了桌角处摆放整齐的三块护身木牌,当即明白了顾凌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登时便红了脸。   虽说夜不观色,但这么近的距离,顾凌宇还不至于看不到任渠椋的表情,心里一下子蹭地窜起了一簇小火苗。   该不会……这多出来的一块儿,是给他的?   这个猜想太美好,太大胆,顾凌宇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只瞪大了眼睛看向任渠椋,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般。   顾凌宇猜的还真没错。那多出来的一块,就是做给他的。   原本任渠椋并不觉得送一块护身木牌给顾凌宇有什么奇怪的。反正他的三个徒弟都有,随便找个时间把东西给顾凌宇,说一句这东西可以护身,让他记得带在身上就好了。   只要显得随便一点,便不会被觉出自己待顾凌宇的不同。   可眼下东西还没送出去,却先被顾凌宇发现了,任渠椋便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仿佛木牌若当真送了出去,就能拥有一些什么不同的意味一般。   昏黄的灯光下,顾凌宇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真挚而热烈,让任渠椋实在有些无力招架。   可东西都做好了,这种时候反悔说不送总觉得矫情,任渠椋便尽量端着自己平时的冷冰冰的表情,满不在乎地递了一块给顾凌宇:“你也可能遇到危险,这里面有一块是给你的。”   只可惜,脸上的血色让清琼仙尊的冰冷神情显地有些无力,让人觉不出疏离,只剩下局促。   顾凌宇心下的欢喜一点也遮不住,全都写在了脸上:“只有我有,桂江雨没有?你没给他做?”   任渠椋送自己的徒儿东西本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没什么好值得拿来攀比的。桂江雨没有,这才能显出他的与众不同来!   任渠椋:“……”   这人怎么这么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自己得了一块还要在帮旁人也要一块吗?   “没有!方才做坏了的那一块原本是他的!”任渠椋被顾凌宇的没眼色气到,没好气地胡说。   他原本也没打算给桂江雨做。即便清琼仙尊心系天下,也不能当真把整个天下都挂在自己身上!   任渠椋气冲冲的语气在顾凌宇听来突然就格外的顺耳。幸好这里没有镜子,不然任渠椋要是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脸色,怕就要气得把他赶出去了!   送一块护身木牌而已,紧张什么?他随口一问而已,任渠椋又在生气什么?   难道说……难道说……   顾凌宇突然特别庆幸。还好,虽然很多事情都和原作中描写的不一样了,但清琼仙尊,还是他魔尊的。   可越是这种时候,顾凌宇却越发地想要逗一逗任渠椋,也是想要确认一下任渠椋的心意。   “我修为可比桂江雨高许多,他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比我大,把我这一块送给他吧。”   “你!”   任渠椋险些便要掀桌了,却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怒气冲冲地瞪着顾凌宇,“东西送给了你,你爱给谁给谁!”   “我谁也不给!”顾凌宇突然一把抓住了任渠椋的手。   任渠椋脸上怒意未消,明显地缩了一下,却没能挣脱,不知顾凌宇这是想做什么,便只能继续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顾凌宇看着任渠椋的眼睛,言辞恳切:“你送我的东西,我谁也不给。不光是这一块,做坏了的那一块我也不给他!”   任渠椋:“……”   他的脸更红了,半晌也反应不过来。   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心情包围了任渠椋,让他有些想逃,可有舍不得逃开,舍不得浪费了一丝一毫和顾凌宇相处的机会,便只能任由顾凌宇抓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垂下了眸子,躲开顾凌宇过于炽烈的眼神。   顾凌宇……这是什么眼神?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多,还是……   见任渠椋不再躲,顾凌宇才终于大了胆子,轻轻将任渠椋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贴了上去。   穿越至今这么长时间,顾凌宇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幸运。   如果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他会怎样呢?   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地,独自活下去。   能够有机会遇到任渠椋,上天不算薄待他了。   任渠椋像是震惊一般地看向顾凌宇,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一个纷乱的画面从任渠椋的脑中闪过,他看到顾凌宇散着头发,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敞开着衣襟,也是这样的神情,也是这样的笑,亲吻着的却不是他的手。   一把火从心头窜上,将任渠椋的理智烧了个一干二净。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掌将中间那个碍事的桌子推到了一边,反手拉过顾凌宇,封住了那双作乱的唇。   木桌倒在一旁,制作完成的木牌和半成品全都被扫到了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拍门声响起,两人才终于喘息着分开,胸如擂鼓地看向对方,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   “师尊!师尊您在里面吗?您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是轻隐和雁桢。   大约是方才任渠椋将木桌推倒的动静太大,如今又处在特殊时期,两个孩子担心出事,这才忙赶过来询问。   “怎么了?”桂江雨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方才好大的动静啊,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也听到了,这才赶过来查看,可是……师尊也不应我们!”经历了方才林雁一那一遭,两个少年很是担心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任渠椋身上。   这一晚上他们闹出了太多的动静,掌柜也被惊动了,举着灯赶了过来:“怎么了?诸位道长,发生什么事了?方才可是有人打起来了?”   任渠椋方才头脑发热,这会冷静下来,一想到自己刚和顾凌宇做出这样的事情,便引来了这么多人围观,不知该如何收场,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顾凌宇没心没肺,倒不觉得有什么,抬声道:“没什么事,我方才和你们师尊吵了一架,现在没事了!我们和好了!”   “魔……顾公子?你为什么会……在我师尊的房里?”雁桢大惊。   “你和我师尊动手了?快开门!我……唔……桂掌门你干什么!”轻隐话没说完,便没了后文。   桂江雨终于做了一回人该做的事:“你师尊和人打架,你进去干什么?拖后腿?再说没听人家两个都和好了?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睡觉去!那个掌柜,不好意思啊,方才闹了一点小矛盾,现在没事了!有什么损失,他们两明早一定和您清算!”   掌柜虽然担心自己的东西被砸,但也知道这些人自己是一个也惹不起,只叹了口气道:“时候不早了,店中还有其他客人。诸位仙尊……劳烦冷静一些!”   “确实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知道了!绝不再闹了,您请放心!”桂江雨帮着打圆场,才终于送走了掌柜。   任渠椋终于冷静了一些,清了清嗓子,佯作冷静道:“为师没事,你们回房去吧。”   听到了任渠椋的声音,两个少年才终于放下了心来,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   待两人离开,桂江雨悠悠叹了口气,凑到门边道:“二位,明日还有要紧事呢,好歹节制点!真是没想到,原来你们喜欢这么狂野的风格!多说一句,凌宇,你要是喜欢这种风格,我也可以的!”   顾凌宇:“……”   任渠椋:“……”   顾凌宇偷眼去看任渠椋,总觉得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任渠椋好像又有点生气了。 第42章 始乱终弃(倒V开始) 没想到你堂堂清……   门口的人都走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任渠椋后知后觉地被自己方才的举动震惊到,不明白自己怎么竟能做出强吻别人这种事情,而且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虽然被强吻的那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配合。   他甚至有些不敢去看顾凌宇的眼睛, 于是便沉默地收拾着一屋子的狼藉。   “任渠椋!”好不容与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又没什么人打扰, 顾凌宇正想好好和任渠椋聊聊天,谈谈心, 谁料任渠椋转身就一言不发地收拾起房间来, 理也不理他。   于是顾凌宇只好碍手碍脚地不停地往任渠椋眼前凑, 逼得任渠椋满脸通红, 局促得无处可躲。   “仙尊!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凌宇佯怒道:“没想到你堂堂清琼仙尊, 居然是这样始乱终弃的人!”   任渠椋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顶“始乱终弃”的帽子,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指控从何而来,一时间呆在原地, 震惊地看着顾凌宇。   顾凌宇一面心下觉得这样的任渠椋莫名有些可爱,一面依旧板着脸:“才刚刚轻薄了我, 这就不愿意理我了?我可告诉你,这可是我的初吻!那个……我说的是在清醒的情况之下的, 上次那个不算!你才夺走了我的初吻,这就不理我了, 你叫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魔尊在正道这边的名声向来是不大好的,即便修真界中鲜少有过传出关于魔尊的什么风流韵事, 但他终归也是一个魔修。而且上一次中了林雁一那不知名的香粉之后,顾凌宇强吻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熟练, 任渠椋便一直以为顾凌宇即便没有娶妻,想来也必然有过不少的情人。   怎么,听顾凌宇这意思, 居然就连上一次,他也是第一次吻别人吗?   于是桂江雨方才留下的那一点小小的阴霾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任渠椋甚至忘记了根本不是自己率先轻薄的顾凌宇,居然就这么老老实实地道了歉:“抱歉……我刚刚……有些冲动了。”   顾凌宇没料到自己无理取闹,居然还真换了一句抱歉回来,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伸手便去拽任渠椋。   任渠椋被顾凌宇这么一笑,又有些不想理他了。   不过这一回,任渠椋还来不及脸红,便被突然从窗口飞入的一个通体通红的东西打断了。   “这什么!”顾凌宇起先没有看清楚突然窜进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被吓了一跳。   “传讯灵鸟。”任渠椋一边接过这只一身红毛的灵鸟,一边皱起了眉头。   “灵鸟?”顾凌宇也凑上前来看了看,“我还以为灵鸟都是白毛的呢,我看他们泓兴派的灵鸟也是白的。怎么,这是你们琨玉山培育出来的什么新品种吗?”   顾凌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表现出在某些常识性问题上的无知了,任渠椋只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为方才的尴尬被打破而松了一口气,解释道:“火灵鸟可以飞得比普通的灵鸟快一些。一般若是遇上了什么紧急的大事,便会用火灵鸟传讯。只是火灵鸟价贵,也极难养,一般不会轻易动用。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顾凌宇也收敛了方才的嬉皮笑脸,心中腾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任渠椋向灵鸟灌入灵力,琨玉山掌门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今日酉时,十数鬼皿攻上琨玉山,后山未逃跑的鬼皿暴动,里应外合。琨玉山正全力抵抗中,却不知还能撑多久。”   “十数鬼皿?”顾凌宇惊道,“之前咱们在高栾镇抓到的也没有这么多!他们这是集体出动了吗?那为什么只针对琨玉山啊?”   任渠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我要回……”   哐哐哐!   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任渠椋接下来的话。   “凌宇!仙尊!你们还没睡吧?”   是桂江雨的声音。   任渠椋打开门将人放了进来,便见桂江雨手上也落着一只火灵鸟。   “我要回泓兴派一趟!”桂江雨的语气终于出现了货真价实的焦急,“泓兴派出事了,有……这是你们琨玉山的火灵鸟?你们琨玉山不会也出事了吧?也是被鬼皿围攻了?”   看来,大家似乎是遇到相同的问题了。   任渠椋面色不虞地点了点头。   “你们传来的消息里有没有说围攻泓兴派的有多少鬼皿?”顾凌宇问道。   桂江雨语速很快:“我座下首徒莫嘉禾正守在山中,消息是他传出来的,说是……足有十数之多。泓兴派的守山结界应当可以抵挡一阵,山中其余长老应当也能抵挡一二。只是……那些东西傍晚便攻了上去,也不知现如何了。当初一只鬼皿都能……如今……”   连泓兴派都有十数鬼皿!   看来他们之前还真是小看了背后那人的实力。   只是……制造这么多鬼皿出来,需得消耗背后那人多少灵力?泣露阁阁主竟能有这样的实力?他若真有这样的实力,即便一时之间不能以一己之力击败魔尊,打败自己的兄长也是不成问题的,何需要又是弄镜中桃源,又是制造鬼皿如此麻烦?   而且不是说,只有施术者在附近之时鬼皿才能威力无穷吗?为什么他们能够同时进攻琨玉山和泓兴派?   莫非,鬼皿背后修为高深之人竟不止一个?   若真如此,那岂不是和林雁一的说法相悖?   顾凌宇脸色也愈发难看了起来。   琨玉山,泓兴派,都受到了攻击,那其他地方呢?广福寺,泣露阁……这些地方如何了?   还有……青阳山。   顾凌宇这个魔尊当得很不称职,穿越至今也没在青阳山待几个时辰,时常忘记那里才是他这个魔尊的老巢。但到了这一刻,他却还是担忧起青阳山的安危来。   正道已经有两个门派遭了殃,那魔界又如何?何况,魔界那边他甚至不知道有没有信得过的人守着,若是青阳山出了什么事,魔尊的那些守卫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联系上他。   而最关键的是,烟波城至今,都安然无恙,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如果四大门派中已有两个受到了攻击,一个未知,另一个安然无恙,难免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在场诸人显然都想到了这个可能——若当真烟波城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么林雁一的那些话,就全都是假的。   既然琨玉山和泓兴派都已经遇袭,那么眼下最重要就不是回琨玉山或者泓兴派赶走那些鬼皿了,而是揪出幕后黑手,让这一切彻底结束。   桂江雨最先转身出门。   “你干什么去!”顾凌宇问道。   “叫林雁一起来问话!”桂江雨语气中饱含着难以压抑的怒火,像是在生气林雁一的欺骗。   今夜是注定无眠了。   林雁一才刚刚睡下,便再次地被吵醒了。   “又发生了什么吗?稍等一下,容我稍稍收拾一下。”虚弱的女声柔柔地传出了房间。   “你快点!别磨磨唧唧的!一个大……有什么好收拾的!”桂江雨火气似乎格外的大。   片刻之后,林雁一推门而出,眼角的红晕未褪。   “又怎么了?”   “你能保证自己方才所说的,句句属实吗?”桂江雨冷冷地问道。   “这是自然!桂掌门,您对此有什么疑问吗?我的脉象您是自己亲自诊过的,您自己医术如何想来不需要我来评价。您是觉得,我会为了十几年后几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和一件根本不能确定会不会发生的事,在我那么小的年纪就给自己下这样的毒?”   方才认错时的凄婉情绪已经过去了,此刻也没什么能够令人怆然泪下的氛围。被桂江雨如此生硬地质问,林雁一的语气中也带上了怒意:“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要一起过来再质问我一次?”   桂江雨深喘了几口气,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有些激动了。   回过神来仔细想想,林雁一说得的确没什么问题。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总不能因为烟波城可能有嫌疑,就说明泣露阁和此事无关,也不能说明林雁一在说谎。   顾凌宇上前,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了林雁一:“分别有十数鬼皿几乎是同一时间,袭击了琨玉山和泓兴派,现在不知道广福寺那边的情况,但至少烟波城现下看来没什么危险。如果你所说不错,那为什么泣露阁阁主和你的母亲在决定动手的时候,会选择琨玉山和泓兴派,而放过烟波城?”   “什么……他们这就动手了?”林雁一看来也是极为吃惊的样子。   若此刻她的反应是假的,那么这人的演技定是桂江雨也远不能及的水平。   三人一齐看向林雁一,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现在并不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林雁一低下头,一边分析一边喃喃说道,“虽然手上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鬼皿,但想要同时攻下整个正道和魔界也是做不到的。鬼皿是有弱点的,并不能长时间战斗,他们必须速战速决才行。高栾镇之事被你们发现,他们的确有些担忧,但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被逼得选这么个时机动手……”   这些话便不是能让旁人听去的了。   顾凌宇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最终还是将其余三人都顺手推进了林雁一的房间:“客栈人杂,有什么话进去说。” 第43章 以命自证 你们有谁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你们发现高栾镇之事之后, 我母亲和阁主的确慌张了几天,但他们并没有立即便打算动手。一来,他们将阵地转移, 你们未必即刻就能找得到他们, 他们完全可以等你们快要查到的时候再动手。二来, 方才我说过了,鬼皿是有弱点的, 现在出手, 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不能取胜。”   林雁一分析得十分认真, 句句在理, “而且, 即便当真被逼急了,不打算做好十足的准备,也实在没有必要先对正道门派出手。”   “正道各大门派终归是看重名声的, 若是哪个门派出了什么事,其他门派即便并非诚心, 也总要做出相助的样子,何况还是出了鬼皿这种能够让他们人人自危的禁术。但魔界三阁各怀心思, 也没有正道帮持,对魔界出手显然成功的把握要大许多。”   “除非……他们知道了你们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的事情, 知道你们明天就会查到泣露阁去,他们这才乱了阵脚, 不管不顾也要对琨玉山和泓兴派出手。”   房中一时静默。   若当真如此,那他们便是去了泣露阁, 只怕也抓不住人。   “打断一下。”顾凌宇突然开了口,“你所说的这一切,的确不错, 没有什么漏洞。但有一切都是以‘幕后黑手是泣露阁阁主和你母亲’为前提的。如果不是呢?如果幕后黑手就是烟波城中的某一个人,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真相,那么他们只攻击琨玉山和泓兴派也不是没有可能。”   闻言,林雁一看了顾凌宇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的伤怀,而后一转身便朝着任渠椋深深地拜了下去:“师尊!鬼皿背后的指示,确是泣露阁阁主!此事我若是有半句虚言,便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顾凌宇也就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罢了,倒也没有什么让谁不得好死的意思,见林雁一动不动便跪,一时也有些不适应:“林姑娘,倒也不必发这么毒的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给谁定罪。”   桂江雨却是有些不依不饶:“天打雷劈?天道那么忙,为了这点事就随随便便天打雷劈,那这大天底下岂不是天天都电闪雷鸣?”   言下之意,林雁一这个誓发得不够诚心,未必当真能够应验。   林雁一看向桂江雨,冷笑了一声:“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我说的话?装的这么像倒真是难为你了,桂掌门!”   目光扫过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大男人,忽地有一滴泪从林雁一眼角划过。   她颇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自嘲地笑了起来:“早该料到的,我到底在期望些什么。你们要我做些实际的事情出来?好,我做就是。但是师尊,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鬼皿的确是泣露阁阁主想要用来一统修真界的工具。我是不能亲眼看到了,但还请师尊看在咱们好歹师徒这么多年的份上,在我死后即刻便找出阁主,平息祸端!”   话音刚落,未及在场诸人反应过来这一句“不能亲眼看到”是什么意思,林雁一便反手就近拔出了桂江雨腰侧的佩剑,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了下去。   “林雁一!”   “林姑娘!”   这一剑,是实打实刺了下去的。没有犹豫,不是做戏。   在场没有谁是不通剑法的,自然也都看得分明,这一剑,是致命的。   剑刃锋利,才一触及心口上的皮肉,渗出的鲜血便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铮——   任渠椋长剑出鞘,反手一挑,便将林雁一手中的长剑挑起,笔直地飞起刺入了旁边的木柱之中。   “你这是做什么?”任渠椋皱眉问道。   他方才与林雁一剑刃相击,自然是感受到了林雁一手上的力道的。   方才,若是他再慢一瞬,只要一瞬,林雁一便会血溅当场。   林雁一原本便因五毒蛊而气弱体虚,若这一剑再从那个位置刺入,是决计没有活路的。   林雁一抬头,满目创然:“我若是不如此,我若是不以命自证,师尊,桂掌门,顾公子,你们有谁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倒是谁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为难林雁一了。   任渠椋轻咳一声:“你受伤了,先包扎伤口吧。鬼皿攻山,事发突然,怕是来不及等到明日一早再出发了。你先自己收拾收拾,我们去叫轻隐和雁桢起来。你……自己能处理吗?”   林雁一面色苍白,捂着胸口虚弱地摆了摆手:“我可以。”   这伤的位置尴尬,自然是不能让旁人留下帮忙的,于是三个大男人便退出了林雁一的房间。   “你们信她说的话么?”桂江雨问道。   顾凌宇看向桂江雨:“不是,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是第一个知道林雁一的身世,方才也是对此表现得最深信不疑的人,我还当你是知道了什么才这么确定,你怎么这会儿又说出这样的话?”   “方才我不过是觉得,不会有人愿意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但如今鬼皿攻山,偏偏又放过了烟波城,实在蹊跷可疑。”   任渠椋叹了口气:“方才那一剑,若也是做戏,那未免太舍得出去了。而且,若林雁一当真是幕后之人,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还和我们做戏。对方不攻击烟波城,也不排除想要嫁祸烟波城的可能。”   “行了行了。”顾凌宇打断道,“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这种时候就先别想着从内部找奸细了,还是先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桂江雨是和鬼皿交过手的,自然知道,一个鬼皿他们都难以对付,更不要说十数鬼皿——这个时候,即便是他们现在赶回自己的门派,只怕也已经于事无补。   这一点,三人都心知肚明。为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只有找到背后的施术者,并且杀了他,才能结束这一切。”任渠椋道。   “可我们要上哪里去找?之前不是说鬼皿之术,只有施术者在附近的时候,才能奏效么?若真如此,那为何琨玉山和泓兴派会同时遇袭?”   桂江雨深吸一口气,终于道出了实情:“其实……想要远距离操纵鬼皿,也不是做不到。”   话一出口,两道目光便集中在了桂江雨的身上。   “之前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魔界有两件上古时期留下来的宝物,分别唤作墨玉和赤玉,是两块极大无比的巨石。传说,这两块奇石是上古时期某位上仙的灵丹所化。后来这位上仙不慎坠入魔道,为了不让自己为祸苍生便将自己封印在了青阳山,灵丹化作了赤玉和墨玉。千百年后,两块奇石便落入了魔尊手中,成为了魔界至宝。”   接下来的事情,顾凌宇就知道了,原作中写过。   赤玉与墨玉是历代魔尊代代相传的宝物,据说其中蕴含这无上的灵力,若能加以利用,可让人一步登天。   单单看原作的描述,便总觉得只要有这种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宝物,想要一统修真界根本就不是问题。但不知为何,历代魔尊也只是将它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而已,哪怕是曾经有过一些野心勃勃想要有所作为一同修真界的魔尊,也没有谁当真动用过赤玉和墨玉中隐藏的力量。   这两样宝物一直都放在青阳山,直到十年前三阁叛乱。   老魔尊身死,原主凭一己之力平叛,虽然当初那些叛乱者已经被尽数歼灭,但等原主重建满目疮痍的青阳山的时候,却发现赤玉不见了。   原主一边悄悄将这个消息隐瞒了下去,一边一直在搜寻赤玉的下落。不久之前之所以前往泓兴派闹了那么一场,也是因为怀疑盗走赤玉的人可能是桂江雨。   如果鬼皿背后之人当真盗走了赤玉,那么能够制造出修为高深的鬼皿,并且同时控制两处的鬼皿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我想起来了!”顾凌宇道,“之前在高栾镇的时候,镜中桃源里面,的确是有一块红色的石头!那个该不会就是赤玉吧?”   谁料,桂江雨却摇了摇头:“应当不是。赤玉和墨玉这等的宝物,其中蕴含的灵力太大,若是随便放在什么地方,方圆百里之内都能够有所察觉,除非在其周围设下结界来保护它们,同时也可以防止灵气四溢被人察觉。但我的人检查过高栾镇附近,并没有设下此类结界的痕迹。因此你们所见到的那一块石头,应当只是赤玉的子石而已。”   修真界中多的是灵力充沛之地,自然也多的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灵石。赤玉和墨玉之所以著名,是因为他们之中蕴含的灵力太过强大。而其他的灵石,虽不及赤玉墨玉,却或多或少也都是有些助益修行的作用的。   有些灵力强大的灵石,若是直接使用,恐怕使用者修为不够,难以驾驭,若是走火入魔倒是反而适得其反,于是便可用灵石炼制出一种子石来,只含有母石的部分灵力。子石往往不如母石强大,却也能有相似的效果。   原主苦苦寻找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一点赤玉的踪迹,可见赤玉被那偷盗之人保护得很好。这样的东西,自然也是不便随便挪动的——若思灵力逸散,被发现的风险太大。   若是穷乡僻壤之地无端设下结界,自然引人怀疑。可是若是某门派为自己设下结界,便没什么好奇怪的。   任渠椋抬头看向两人:“之前在泣露阁时,我的确感觉到,泣露阁所设结界似乎太多了些。但当时觉得阁主许是小心谨慎,便没有多想。如今细细想来,其中似乎的确是有一些用于阻断灵流的结界!”   如此,便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去泣露阁!” 第44章 鬼皿失控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怎么可能……   泣露阁中。   “阁主!不好了!”   此刻天色未明, 远不到易千帆起身的时间。可是事发紧急,下属也实在是顾不得许多了,咣咣地砸着易千帆的房门。   “什么事!你看看这才什么时辰!”好梦被人打扰, 易千帆没好气地问道。   “鬼皿!阁主!出大事了!有两拨鬼皿, 总共有二十多个, 同时进攻了琨玉山和泓兴派!”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易千帆陡然清醒了过来, 惊地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躺在易千帆身边的那个女人正是林雁一的母亲沈辰溪, 此刻也被吵醒, 千娇百媚地撑起了身子。   “有二十多个鬼皿同时袭击了琨玉山和泓兴派!”易千帆急道, “二十多个……我们花了多长时间, 废了多大的心思,也才不过制造出了二十多个鬼皿而已!这世上,除了我们之外, 竟还有别人有这样的本事,动一样的心思?”   闻言, 沈辰溪也是一惊:“怎么会?”   门外的下属显然听到了屋中的对话,战战兢兢地开了口:“阁……阁主……恐怕不是别人……是……咱们地牢中的那些鬼皿!属下接到消息之后便立即前往地牢查看, 发现……发现地牢的守卫已经全部都被杀死,那些鬼皿已经全都不知所踪!”   “怎么可能!”易千帆暴怒, 顺手便挥倒了床头的灯台,“那些都是我的鬼皿,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怎么可能无端攻击琨玉山和泓兴派!”   这种时候直接发动攻击, 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只能打草惊蛇。正道再怎么样也还有烟波城和广福寺在,即便这一次当真能够攻下琨玉山和泓兴派, 事后也是稍有不慎便可能暴露自己,易千帆还没有这么蠢。   这样的问题下属自然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只战战兢兢地跪倒在门外,一言不发。   “任渠椋……桂江雨……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他们之前不是在查这件事吗?现在他们自己的门派出了事,他们一定得回去看看的,他们回去了是不是!”   “属……属下不知!但是……属下在琨玉山和泓兴派附近布下的眼线传回消息,说……事发至今,没有见到任渠椋和桂江雨的踪迹!”   “阁主!”沈辰溪默默听了这半天,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依妾身所见,这种时候,他们应当不会直接回自己门派去。桂江雨是和咱们派出去的鬼皿交过手的,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十数鬼皿,他们便是回去了也没有任何胜算,除非能够找到背后的操纵者!”   “是了,是了!一般想要操纵鬼皿,施术者都必须在附近才行!”易千帆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知道咱们手上有赤玉在,一定会想办法在那附近找凶手,一时半会找不到咱们泣露阁来的!没事,我们还有时间,来得及!”   沈辰溪闻言,却摇了摇头:“恐怕没这么容易,他们应当是知道赤玉的事情的。阁主您忘了?之前咱们放在高栾镇的那个赤玉子石,不是就已经失窃了吗?等咱们赶过去关闭了镜中桃源的时候,子石都已经不在了!当时只有魔尊和清琼仙尊在场,那子石必是被他们二人中的一个拿走了!”   刚把子石拿回去,他们未必能够发现那便是赤玉的子石,可时间长了,必定认得出来。   “那只是一个子石而已,单单凭一个子石,只能维持镜中桃源而已,根本不可能制造得出鬼皿,更何况那些都是我的鬼皿!”易千帆道。   “是,但问题是,这样他们就会知道,当年偷走赤玉的人就是现在鬼皿背后之人!任渠椋可是结界大家,他当初是来过泣露阁的,焉知他那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若是他收到了琨玉山被围攻的消息,想到了泣露阁……只怕现在正在赶往泣露阁的路上!”   易千帆依旧是想不明白:“可问题是,我的鬼皿,为什么会突然去围攻琨玉山和泓兴派?”   沈辰溪暗暗思忖片刻:“只怕是……有人想要害阁主。”   “什么意思?”   “任渠椋、顾凌宇还有桂江雨都在背后追查此事。他们原本只有高栾镇这一点线索,我们关闭镜中桃源手脚是够快的,他们应当来不及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样一来,他们且慢慢查着他们的,咱们原本也是还有时间继续制造实力,继续帮阁主您获得赤玉中蕴含的力量,好为咱们的大计做准备。”   说道这里,沈辰溪看了看易千帆的脸色,转了转眼神,继续说道:“原本,桂江雨不识好歹,伤了咱们派出去的鬼皿,但是正道中也不是没有聪明人。只要有咱们的那位朋友的帮助,咱们完全可以躲过任渠椋他们的调查,等阁主有了足够的实力之后,再和那位朋友合作完成大计。”   “你的意思是,他背叛了咱们?”说到这里,易千帆怒骂一声:“我就知道!那些伪君子根本就不可信!什么正道,什么……”   “阁主不要着急!妾身觉得,倒未必是那人出卖了我们。那人既然有想要做成的事情,便不至于会这么轻易背弃咱们之间的结盟。桂江雨那边,咱们也就是没有抓住他的什么把柄。可是这位朋友想要完成的事情,试问除了咱们,还有谁能够做得到?”   “那你觉得,鬼皿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恐怕是有人想要除掉阁主您。原本任渠椋他们是不着急的,但眼下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情急之下,若再有什么人刻意引导……只怕他们很快就能猜到背后之人是您。这人看似是想要攻击琨玉山和泓兴派,实际上是想要除掉您啊!”   易千帆瘫坐在床上,半晌才喃喃道:“会是……谁?”   赤玉不能随便挪动,施术者被他们的调查打乱了阵脚,为了能够一举成功,便不得不守在赤玉旁边。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在泣露阁。   事情明晰之后,一行六人一同动身,朝着泣露阁赶去。   出发之前任渠椋便向琨玉山发出了传讯灵鸟,告诉掌门此事很有可能是泣露阁阁主在背后操纵,自己正赶往泣露阁去。   虽不知琨玉山现下如何了,但按照林雁一的说法,鬼皿并不能持久战斗。任云潇好歹已入化神之境,至少她本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的,也应当能够收到任渠椋的传讯。   至于琨玉山……眼下也只能是护得多少算多少了。   泓兴派要惨一些,桂江雨之上没几个长辈,那些个长老们大都平日里尸位素餐,眼下这种危机时刻便只能传讯给自己的小徒弟,指望着他能多撑一阵子,却甚至都不知道那不过和轻隐雁桢一般年纪的小弟子还能不能收得到传讯。   顾凌宇没什么可交代的,眼下便只油然生出了一股不负责任的愧疚感,想着等这事结束,一定要回青阳山一趟好歹尽一点魔尊当尽的义务。   待六人到达泣露阁之事,天边已经渐渐翻白。   不知是因为知道了任渠椋他们一定能查得到泣露阁来,还是因为自信到觉得自己一定能够一举成功,因此无所畏惧,易千帆居然撤去了泣露阁的结界,让赤玉的灵力毫无保留地逸散。   还未到跟前,几人便感到了那股强大的灵流。   但事情太过明晰,反而叫人心生疑虑。   “老阁主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打算鱼死网破了?居然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了?”顾凌宇奇道。   既然赤玉果真在泣露阁,可见林雁一之前所言不假了。   桂江雨转向了林雁一:“依你看,这又是什么招数?”   林雁一也皱起了眉头,像是在认真思索的样子。   “咳咳……”任渠椋突然轻咳了几声。   之前在高栾镇的时候,接近那一块赤玉的子石的时候,他就曾有过头痛欲裂的感觉。那时离得太近,感觉也分外激烈。如今或许是因为所接近的是母石的缘故,离得这么远他便隐隐有了些不适之感。   虽然不至于影响行动,但想要擒住易千帆,便难免要更加接近赤玉……若再像上次一样直接晕倒,那可怎么好?如今形式如此紧张,他怎能拖人后腿?   而且,他为什么会和魔界的宝物有这种奇怪的感应?   “任渠椋!”顾凌宇很快发现了任渠椋的异常,“你怎么了?”   任渠椋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强作镇定:“无事。我只是……”   “说什么无事!你看看你的脸色!”顾凌宇担心道,“是不是……是不是……我记得你之前在高栾镇的时候……”   顾凌宇还记得,当初两人一起在琨玉山的时候,任渠椋一接近那块子石,就突然露出了特别痛苦的神情,继而甚至晕了过去。   “仙尊在高栾镇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桂江雨问道。   任渠椋摇了摇头:“不知。只是略微有些头痛罢了。”   “严重吗?师尊可需要休息?”林雁一问道。   “无妨,不需要。已经走到了这里,也已经确定了泣露阁主心怀不轨,琨玉山和泓兴派如何现下还不知道,总不能在这种时候停在这里。”   “不行!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顾凌宇少有过如此强硬的语气。   上一次在高栾镇,泣露阁诸人措手不及,周围可以说除了那些没有主人在身边的鬼皿之外没有任何危险。但是这一次,谁知道泣露阁当中有什么等着他们?   若是任渠椋这时再突然晕过去……那该怎么办? 第45章 那是用来监视的 那是一些女子担心丈夫……   任渠椋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若当真再发生一次高栾镇中的事情,自己恐怕反而会成为一个累赘。   两相纠结,任渠椋深深地皱紧了眉头, 不知该如何选择。   “行了, ”顾凌宇替任渠椋做出了决定, “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等着。若泣露阁主当真获得了赤玉的力量,只怕不好对付。这种事情小孩子就不要跟着掺和了, 去了也只会添乱。我原本还正愁把你们两个小的留在外面不放心呢, 这下正好, 你们仨一块留在这儿。”   任渠椋虽然会受到赤玉的影响, 但这里距离赤玉还有一段距离, 不至于影响太大,若是当真有什么危险也应付的过来。   这样的安排倒也妥帖,只是任渠椋也却是很是担心顾凌宇的安危:“若是你遇到了危险, 又该怎么办?”   顾凌宇故作轻松地笑道:“那总不能咱们都不去吧?再说了,你这是对我的能力没有信心?想当年我才十五岁, 一个人单挑三阁阁主也没见怎样,如今区区一个泣露阁阁主, 偷了我的东西就想打败我了?”   任渠椋还要再说什么,顾凌宇却突然凑到了他的耳边:“仙尊, 这么多人,你就关心我一个人的安危?”   任渠椋:“……”   其余人:“……”   好好地说着正事, 顾凌宇又胡说八道!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任渠椋的耳根一点一点地发红了。   顾凌宇, 桂江雨和林雁一转身正要往泣露阁去,任渠椋却又突然开了口:“若有什么事,及时传音联系我。”   这个距离, 传音也是收得到的,用不着灵鸟,倒是能方便许多。   大约每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是惯爱卖弄说大话的,顾凌宇转身粲然一笑,学了一回温酒斩华雄的关二爷:“那儿刚好有个茶馆,你帮我买杯茶先晾着,等我收拾了那个老头子,出来正好能喝!”   三个徒儿大气不敢出。   桂江雨:“虽然不知道昨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二位的关系突飞猛进,但这么紧急的情况能不能请二位不要无视我们在场的这么多人?”   任渠椋再次红了脸,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那个茶馆走了出去。轻隐和雁桢已经被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一系列事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像两只没见过世面的小鹌鹑似的忙跟了上去。   顾凌宇大手一挥:“行了,走吧。”   方才话说的轻松,但泣露阁阁主未必当真那么好应付,更何况他还有可能已经获得了赤玉的力量。   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里已经算是别人的地盘了,若是再御剑怕就太招摇了一些,于是三人运着轻功在屋檐之间飞奔。   “林姑娘。”桂江雨如今已经不再唤林雁一美人了,“我和凌宇有些话说。”   林雁一扭头,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两人一眼,终还是识趣地加快了步子,离两人远了些。   见林雁一走远,桂江雨开门见山:“你之前和我说过,有一个声音寄生在你识海之中。”   顾凌宇闻言一惊,旋即想起自己先前的确问过桂江雨这个问题,但当时并没有说自己就是被寄生的那一个,只悻悻道:“我什么时候被什么声音寄生过?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问过你有没有这种术法来着。你想多了,被寄生的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也就帮他问一句而已。你不是说不知道这种术法吗?”   桂江雨一脸我就看着你编的表情,却还是没有揭穿顾凌宇:“当时不知道。你和我提过之后,我便到我家的禁书室中去查了一趟。早年间家中长辈和魔修大战之时,曾因缘际遇获得过一些魔界的藏书,我就是在一本记载了魔界禁术的书上,看到了你说的这种术法。”   魔界禁术?   所以在他识海之中,自称天道传达者的那个女人,是个魔修?   顾凌宇心事重重地皱起了眉头。   这才刚刚穿越过来时间不长,魔界这边的人他一个都不熟悉,根本想不到会是什么人这样对付他。   会是谁呢?这个人又究竟是什么目的?   桂江雨继续讲了下去:“这种术法,是取施术者的一缕精魄植入旁人识海。需要的时候,只需施决,便可在识海中与对方对话,并且可以闻其所闻,见其所见。”   “还要取出施术者一缕精魄?那这不是……”顾凌宇微微有些震惊。   精魄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取的东西。这对于修真者而言十分重要,这简直就相当于直接砍下了自己的一只手臂放在别人那里!   “没错。”桂江雨点了点头,“这个施术者给你施……给你的那位朋友施加这样的术法,若是你的朋友受了伤,或者什么时候不慎丧命,那么施术者也会受到很严重的影响,甚至有可能,修为严重受损。而对于被施术者而言,除了行为被人监视之外,不会有任何伤害。”   桂江雨说着说着,语气变得轻佻了起来:“这种术法在魔界其实不算什么太难习得的术法,但使用的人却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一些魔修女子担心自己的丈夫背叛自己,用来实时监督。凌宇,你不要告诉我,你其实已经悄悄在魔界娶过妻子了吧?”   顾凌宇:“……”   原主有妻子吗?   绝对没有!   而且那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妻子啊!   若真是妻子,不让顾凌宇接近任渠椋这个行为还勉强可以理解,毕竟哪个姑娘都不会希望自己的丈夫莫名其妙就断了袖,但让他接近桂江雨,和桂江雨完成见了鬼的情缘又是个什么意图啊!   而且那个声音极为成熟,听起来能比顾凌宇足足大出一轮来,怎么听都是能做顾凌宇长辈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妻子!   但若是旁人,又能为了什么目的,费这么大的功夫,单单就只是为了监视他?   桂江雨见顾凌宇也是一脸的茫然,心知他大约也不知道背后的施术者是什么人,便只能暂且按下不提,只道:“你最近和清琼仙尊的关系似乎很好?”   突然提到了任渠椋,顾凌宇被呛了一下:“不可能是他!我们这……也才……那什么……”   桂江雨:“才哪什么?我也没说是他啊。”   顾凌宇:“……”   “凌宇啊,你要和仙尊做些什么呢,我也管不着。但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希望你不要忘了之前在泓兴派的时候,咱们说好的事情。”   顾凌宇:“……放心,没忘。”   和泓兴派合作也未必就不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像以前一样只顾自己,一点不管青阳山了。既然如此,此事解决之后,只怕还有的是用得到桂江雨的地方,两人合作也正好各取所需。   谈话间,三人已来到泣露阁门口。   原以为想要打进泣露阁怕也要费些功夫,谁料阁主不仅解了泣露阁所有的结界,甚至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大大咧咧明晃晃地站在门口,简直就像是等着在他们三人一般。   料到了桂江雨任渠椋可能回来,料到了顾凌宇有可能会和这两人一道来,易千帆怎么也没料到林雁一居然打了个头阵。   见了这个奇怪的组合,易千帆原本准备好了的激怒桂江雨等人的台词也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只楞楞地看着三人,像是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一般。   好歹也是魔道的阁主,顾凌宇上前一步:“又见面了,阁主。你这是在等我?”   易千帆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堂堂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竟整日和魔尊混在一起?桂掌门,您知不知道,您的泓兴派已经成了什么样子?居然还有闲情雅致来我这泣露阁看我这么个糟老头子?”   桂江雨冷言道:“劳阁主挂心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儿应当还抵挡得住,用不着我操心。”   趁着那边桂江雨和易千帆你来我往,林雁一凑到了顾凌宇身边,小声道:“魔尊大人,我总觉得这里虽然赤玉灵流四溢,但却有些奇怪。赤玉是魔界至宝,你应当熟悉的很,你能不能感觉出来这究竟是不是真的赤玉?”   顾凌宇:“……”   巧了,他还偏就一点都不熟。   但是这个不熟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的。   顾凌宇含糊道:“这里有些乱,我一时之间也有些判断不出。怎么,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林雁一摇摇头:“我说不上来……但我总觉得奇怪。鬼皿之事一直都是我母亲和阁主两人一起筹谋,但眼下却只有阁主一人在这里招摇,不见我母亲的踪影。阁主对我母亲的心意也一直都真真切切,应当做不出因为大计将成或者是自己身份暴露便灭了我母亲口的事情。”   “阁主对你母亲的心意真真切切,那你母亲对阁主呢?”   林雁一抿了抿唇:“当初……三阁叛乱之时,不知阁主能否成功,母亲便考虑过从琨玉山那边另寻出路。也是这么多年未曾出过什么大事,两人之间的结盟才能如此稳固。若是出了什么事,母亲应当能够想到脱身之法。”   顾凌宇皱眉看林雁一一眼,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了。 第46章 传音中断 赤玉很有可能已经不在泣露阁……   之前林雁一也说过, 许多事情,易千帆这人未必能够考虑周全,大部分时候都是沈辰溪在背后出谋划策。   若不是沈辰溪教唆, 易千帆未必能有胆子, 去挑战自己兄长的权威, 也未必会在成为泣露阁阁主之后,仍然有挑战魔尊的宏图大志。   而且易千帆是知道沈辰溪趁三阁叛乱的机会送了林雁一去琨玉山的。   一般这种情况, 当一个人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 无论如何也都会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够和自己一条心, 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 和自己同生共死, 而不是瞒着自己在外面另寻出路。   即便事后沈辰溪能够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换了聪明人也必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沈辰溪打的什么主意,多少都会有些离心, 至少也会对此人稍加防范。   但按照林雁一的意思,易千帆待沈辰溪, 依旧如同当年一般,一点也不介意沈辰溪曾经给自己找退路。要么就是易千帆当真对沈辰溪情真意切, 要么,易千帆就是个傻子, 三言两语就能被人轻易骗过,看不出沈辰溪的心思。   无论易千帆是情种还是傻子, 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如果两人再次遇到什么危机,那么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易千帆会想方设法, 必要的时候甚至舍出自己的性命来,只为了能够让沈辰溪顺利脱身,两者的区别只在于自愿和被迫自愿罢了。   无论易千帆是情种还是傻子, 必然都会很听沈辰溪的话。也就是说,如今这人跟一根旗子似的杵在泣露阁大门口招摇,还撤去了泣露阁周遭所有的结界,大约就是沈辰溪的意思了。   可是沈辰溪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帮易千帆催命?招来任渠椋、顾凌宇和桂江雨,好让易千帆死的更快一些?   看这架势,易千帆也应当还没有获得赤玉的全部力量,否则也用不着在这里和桂江雨耍嘴皮子了,直接和他们三人动手便是,而沈辰溪也就没有必要离开泣露阁了。   加上刚才林雁一又怀疑了泣露阁周围四溢的灵流可能不属于真真正的赤玉……   顾凌宇立即明白:“你的意思是,真正的赤玉有可能已经不在泣露阁中,有可能阁主这是在拖延时间,有可能你母亲已经带着真正的赤玉逃走了?”   林雁一点了点头:“但是我也不能确定,我不知道赤玉的子石是否能够逸散出如此强大的灵流。但是按照我对我母亲的了解,泣露阁中既然容易遇到危险,那她便不会轻易留下。”   这么说来,易千帆此番,便是在帮沈辰溪拖延时间!   “林雁一!!”易千帆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凌宇方才激动了,两人这些话说得声音有些大,被易千帆听了去。   “林雁一!你这个吃里爬外的贱/人!你告诉他们了?你告诉了他们什么!所以是你!是你背叛了我们!是你背叛了你娘!是你!是你要害我们!”   林雁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易千帆:“看来我母亲的确已经不在泣露阁中了。但是带着赤玉逃走目标太过显眼,所以她应当跑不了太远,顶多能够设下一个简单的短期结界来阻止灵流逸散,但是坚持不了太久的。”   “既如此,追回赤玉要紧。我们分头行动。我先给任渠椋说一声这里的情况。”   顾凌宇话音刚落,泣露阁中便窜出了无数黑影,朝着三人袭来。   “是鬼皿!”桂江雨惊道。   数量还真是不少,少说也有三十之多。   这些鬼皿看来似乎原本都是泣露阁中的守卫,也不知原本就是鬼皿假扮,还是被易千帆临时做成了鬼皿。不过若是按照林雁一所说,这些东西应当不擅长持久战,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杀多少才算数,重点只需要防御,拖够了时间,形势便能对他们有利。   “怎么可能!”林雁一却很是震惊,一边抽出长剑来和顾凌宇,桂江雨一道迎敌,一边朝两人大喊道:“我知道他们的本事,之前花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也不过制造出了二十多个鬼皿而已,应当全部派了出去才对,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多出这么多!”   易千帆愈发愤怒,朝着林雁一怒骂:“你全都告诉了他们!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小/杂/种!”   有五六个鬼皿朝着顾凌宇围了上来,顾凌宇挥出两道剑风过去便直接斩下了两颗喷着血雾的头颅。   后面的鬼皿一点也不怵,像是对同伴丧命一点感触都没有一般,木然地推开同伴挡路的尸体,举剑便朝顾凌宇继续砍来。   再去看桂江雨和林雁一那边的情况,大抵也都差不多。虽然鬼皿数量众多,但却也都不难对付。   之前听桂江雨所说,找上他的哪个鬼皿修为极高,害得泓兴派元气大伤,他们这才对这东西有所畏惧。可今日一见,却突然发现这东西即便主人就在跟前,威力似乎也不怎么样,也没什么神智的样子。   大约是易千帆情急之下保量不保质,才造出了这么多的废物。   可数量也没有很多。这样下去,他们三人用不了多久边能将这些东西尽数斩杀,说是拖延时间似乎也并不能拖太久。   所以易千帆究竟是黔驴技穷了,还是有什么东西还在前面等着他们呢?   但不管怎样,先通知任渠椋一声再说。   顾凌宇反身一脚踹飞了想要从背后偷袭他的一个鬼皿,而后长剑向前一探,便从喉咙将面前的鬼皿通了个对穿。   趁着还没有新鬼皿围上来的间隙,顾凌宇两指并拢,向任渠椋传音。   “如何?”任渠椋一直都在等着顾凌宇的传音。   “赤玉很可能已经不在泣露阁中!”顾凌宇一边应付着眼前的鬼皿,一边尽量言简意赅地将眼下的情况讲给任渠椋。   “沈辰溪很有可能用了个什么暂时隐藏赤玉气息的结界,带着赤玉逃跑了,易千帆正在给她拖延时间。他没有赤玉在手,倒是不难对付……只是,我们暂时被他绊住了脚。”   “那要我去追查沈辰溪的下落吗?”任渠椋问道。   “你别去!”顾凌宇大吼道,“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你别去找赤玉,就好好在哪里待着等着!等我们把……”   顾凌宇的声音突然之间便消失了。   他究竟想要让任渠椋等什么,却是没人知道的了。   传音突然之间中断,顾凌宇的话也就这么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   “顾凌宇?顾凌宇!”   “顾凌宇!你在听吗!”   任渠椋唤了几声,又默念传音咒,试了好几次,却是再也联系不上顾凌宇了。   烦躁之下,任渠椋生生捏碎了手中的一个茶盏。   原本想要上前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轻隐和雁桢见此情景,却也都是不敢上前了。   与此同时,方才还明目张胆生怕旁人不知道的赤玉灵流也像是一下子被什么人阻断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都感觉不到。   如此正好!既然赤玉灵流没了,那么任渠椋也就可以道泣露阁去查探一番情况了。   他正要起身,却见天边突然飞来了一抹红影。   那是琨玉山的火灵鸟,大约是掌门传来的。   “如你所言,鬼皿不能长时间发动攻击。他们停止攻击之后为师已经将他们尽数斩杀,但琨玉山仍遭到重创,死伤无数。你既已查到了泣露阁,为师便知道说什么你也是不愿意回来的。既如此,注意安全,千万小心,切记不可莽撞!”   听起来,琨玉山像是暂时没什么危险了,任渠椋却皱起了眉头。   既然琨玉山没事了,那想必泓兴派大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看起来,这些鬼皿就像是发动了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进攻。   易千帆难道就没有想到自己现在的实力,这一场进攻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吗?   林雁一昨夜说得不错,现在根本就不是发动攻击的最佳时机。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忍不住了?是当真觉得他们能这么快就查到泣露阁头上?   而且这场闹剧一般的进攻,简直就像是……逼着他们,一步步引着他们查到泣露阁来一般。   所以,这样找死的事情,当真是易千帆做出来的吗?   “师尊!”轻隐已经凑了上来,“师祖说琨玉山遭到重创,那要不要我和师兄回去看看?师祖既已将鬼皿尽数斩杀,琨玉山现在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任渠椋却摇了摇头:“易千帆虽人在泣露阁,但沈辰溪却不知所踪,而且还有赤玉在手。你们若是单独行动,遇上了她怕是会难以应付。你们还是留在这里,拿好我方才给你们的木牌,我去泣露阁看看。”   说完,他抬手在整个茶馆周围设下一道结界,便不顾两人担忧的阻拦,朝着泣露阁飞奔而去。   方才好好说着话,为什么顾凌宇会突然就失去了音讯?   即便易千帆当真是想要拖延时间,好让沈辰溪逃走,这点时间也必然是不够的,为何泣露阁周遭的赤玉气息会突然消失殆尽?   该不会……该不会……   该不会是易千帆已经伤了顾凌宇他们,自信他们再没有能力去追击沈辰溪,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一想到顾凌宇有可能受伤,任渠椋便愈发地加快了脚步。   顾凌宇……   千万不能有事! 第47章 我忘了什么 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潮水一般……   “啊——鬼啊——”   顾凌宇不怕鬼皿, 因为除了桂江雨之前说过的找到琨玉山去的那一个之外,大部分鬼皿长得和人没什么区别,就算是先头他们在泣露阁外对付的那些, 看起来除了面无表情有些木讷之外,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眼前的这个东西, 就实在是有些可怕了——浑身漆黑,看不出来究竟是皮肉还是衣服, 面目上则是一片仿佛被烈火焚烧过一般的伤疤, 手上长着长长的利爪。   对手突然从面容和蔼的鬼皿换成了这么个鬼东西, 顾凌宇被吓得除了一身的白毛汗, 尖叫一声, 本能地便举剑向这些东西砍了过去。   鲜血喷涌而处,因为离得太近,许多都喷到了他的脸上。   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顾凌宇几欲作呕。   虽然这东西比方才那些鬼皿还要好对付,而且数量也不多, 但顾凌宇方才被吓到的后遗症还是没有过去,仍然止不住地一身一身出冷汗, 而且手脚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些东西,他是见过的, 不过是在梦里。   有一个晚上,他梦到自己到一个山洞里去找任渠椋,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这种东西。   但是那毕竟只是一个梦,而他方才斩杀的, 却都是真真切切的怪物。也因此,心头的恐惧自然也就要多一些,更何况他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方才他原本正和桂江雨、林雁一斩杀泣露阁主放出来的那些鬼皿, 因为那玩意并不难对付,他还趁机给任渠椋传了音,将大致情况告诉了他。   结果谁知道,话说到一半,他就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的场景就变成了这么一条黑漆漆的小路,还莫名其妙冲出了那么几只黑漆漆的怪物,张牙舞爪地就要朝他扑来。   当然,在天旋地转的同时,他和任渠椋之间的传音也就断了。   还好断的及时,不然让任渠椋听到了他在这边被吓得鬼哭狼嚎,以为他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怕是会担心……虽然话说一半突然没声了也很让人担心。   也不知道易千帆那个赤玉子石的灵流到底还在不在。若是还在,待会儿任渠椋要是担心他找了过来,受了影响可怎么好?   四周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顾凌宇回想起了那个梦,照着那个梦中自己的所为掏出了一沓明火符悬在自己头顶,照亮了前方的路。   看起来,和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一条小路居然有些相像,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也不知易千帆这又是刷、耍了什么把戏。   【易千帆临时构建了一个镜中桃源,将你们三人全部拖了进来。】   “我靠!”   顾凌宇好不容易靠认真思考眼下的处境渐渐地忽视了自己对黑暗的恐惧,识海中便凭空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险些吓得他魂魄离体。   “大姐啊,你这么久都不出现,突然出现能不能打声招呼啊?我没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了!”   听出这是那个假天道传达者的声音之后,顾凌宇扶胸缓了半天。   【我一直留在你的识海中,只是你已经不信任我,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再和你交谈而已。】   顾凌宇想也是。   他已经从桂江雨那里大概知道了这个女人寄生在自己识海中的大致原理,既然这人都取了自己的一缕精魄出来放入别人的识海,想也没那么容易就再收回去。   不过桂江雨也说了,这个术法对中术者是没什么伤害的,反倒是施术者受到的伤害可能会大一些,因此这个女人倒也未必当真对自己有些什么恶意。她或许有自己的目的,但总归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那你现在找我,又有什么事?”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也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沈辰溪。】   顾凌宇很是谨慎:“不是免费的吧?这回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帮他,那没必要费这么多的话。既然说了“可以”,那自然也就有“不可以”的情况。   这女人闻言,却也不说自己的要求,只娓娓道:【时间紧迫,易千帆来不及构建出一个太过细致庞大的镜中桃源,因此这个桃源做得并不大,只是造得有些复杂罢了。你现在正在桃源中的一处房间之中,你若是能出去,便会看到仿佛迷宫一般的四通八达的道路,稍不留神便会在其中迷失方向,而且一路上到处都是其他的房间。】   “所以易千帆这是想把我们困在这迷宫里?他以为这样我们就出不去了?再怎么容易迷失方向,他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们一直找下去,总能找到出口!而且我现在……好像也没在什么房间里啊。”   【因为在镜中桃源之上,他还施加了一层幻术,可以将你们每个人分别困在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一段回忆之中。将桃源中的房屋构造成迷宫的样子,是第一层防御。他独自一人躲在一个房间之中,将你们三人分别关在不同的房间之中,这样你们想要找到他也好,想要找到‘门’也好,都要花费很大一番功夫。】   【除此之外,他还额外给你们每个人都施加了一层幻术。等你们先发现了自己身处幻境,打破幻境,再发现自己身处镜中桃源,再找到离开的‘门’,时间也该够沈辰溪安顿下来了。等你们离开桃源,若易千帆还有一口气,说不定还能再帮沈辰溪拖延一阵子时间。】   顾凌宇:“……”   如果这个声音说的都是真的,那易千帆对沈辰溪的真心还真是天地可鉴,连顾凌宇都要忍不住为这一对反派的爱情鼓个掌了。   可是问题是,最不愿意面对的一段回忆?   眼前这条小路,他除了在梦中之外,根本就见都没见过,何来不愿意面对这一说?   “那依你之见,我应该怎么离开桃源,又该怎么找到沈辰溪?”   【任渠椋来找你了,他把自己的那两个小徒弟留在了茶馆,而且自己已经进入了桃源。】   顾凌宇:“!他不是……他进来干什么?”   女人语气不善:【还不是为了找你!你们两……你对任渠椋做过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好吧,这个女人能够看到自己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就知道自己现在和任渠椋之间的关系,没法隐瞒,也没必要隐瞒,但是现在实在不是讨论他情感问题的好时机。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出去?”   【易千帆这个桃源制造得粗糙,我自然可以轻易破解,也可以轻易把你们任何一个人带出去。但是,你想要离开桃源,就得听我的。不然,我可以帮易千帆加固这个桃源,让任渠椋永远都逃不出去!】   这个女人现在倒是知道了该怎样威胁顾凌宇。   怎么说他,他都无所谓。但是拿任渠椋做威胁,顾凌宇心中微微有些愠怒。只可惜这个女人的精魄处在他的识海之中,并不能看到他愤怒的眼神。   【你不用生我的气。】女人倒是很明白,【你也就是忘了一些事情罢了。否则,你也会赞同我的做法……我的确有我自己的目的,但是也是在帮你。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所说的做,我可保任渠椋无虞。】   顾凌宇闻言冷笑:“你现在能够同我对话,是因为你有一缕精魄在我体内,对吧?我猜你修为一定不低,否则也没那容易让魔尊中招。那如果我死了,你猜你的修为还能剩下多少呢?”   他当然不想死,但是也不想轻易被人威胁。修为越是高的人,便越是在乎自己的修为。顾凌宇也是赌,这个女人不会这么轻易舍得自己的修为。   然而,这个威胁却没有什么用处。   【我既然能够愿意将自己的一缕精魄放入你的识海,你觉得我会在意自己的修为?何况……你舍出了自己的性命去,不过能够毁了我的修为罢了。那么接下来呢?没有我的帮助,任渠椋他们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离开这桃源?】   顾凌宇没有任何底牌,沉默片刻之后,只能悻悻问道:“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   女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告诉了顾凌宇,希望两人能够合作。   “开什么玩笑!”顾凌宇听后勃然大怒,“你这……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可以让我们离开桃源?”   女人叹了一口气:【看来若是不让你想起些什么,你是不会相信我的。】   “想起什么?我可从来没有失忆过!”   【你确定?】   顾凌宇:“……”   他还真不确定。原本,在现代的时候,他就是浑浑噩噩地出现,什么都不记得的。若说他当时便失忆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所以我忘记了什么?你既然这么有把握只要我想起那些事情,我就会按照你所说的做,那为什么……不让我想起来?”   女人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有些事情,想起来未必是什么好事。可是事到如今……罢了。】   她不希望顾凌宇想起些什么,是存了自己的私心的。可很多事情,原本就拦不住,也不该拦着。   一道白光闪过,顾凌宇眼前的场景便瞬间发生了变化。   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第48章 这一世太短 你……你也抱抱我呗!……   回忆结束, 顾凌宇愣在原地,许久不能回神。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他没能早点想起来?或者说,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在这种时候想起来?   半晌, 他才终于闷声开了口:“请您带我去见他。”   这便算是答应了这个女人的要求。   因为顾凌宇现在知道, 想要离开,想要让这一切结束, 就只能按照她说的做。   女人知道顾凌宇所说的“他”是谁:【可若见了他, 你预备怎么和他说?】   “您不必担心, 我不会把您说的计划告诉他的……我自有办法圆谎。您带我去见他, 我只是想要确定他现在是不是安全。”   女人略思忖片刻:【好。】   女人说到做到, 果真顷刻之间便化解了幻境。   顾凌宇睁眼,看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小木隔间之中。   推开木门,外面便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木门, 以及巡回的望不到边的走廊,果真如同一个迷宫一般。   “他在哪?”   【向你右手边一直走, 第三个走廊处左拐,再直走, 第二个走廊处向左前方走,第四个走廊处右拐, 便能看到他了。他因为是后来才进入桃源的的,因此没有中幻术, 也正在找你们。】   顾凌宇按照女人所说抬步走在错从复杂的木门之间,越走, 却越是不愿意前进。   可是时间紧迫,他没得选。   前方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是木门被一扇一扇地打开的声音, 应当便是任渠椋了。   顾凌宇站在拐角处,握紧了双拳,驻足不前。   【你还愣着干什么?】女人催促道。   顾凌宇苦笑一声,“好歹是最后一面了,您就不能让我做一下心理准备吗?”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由远及近。   顾凌宇揉了揉脸,回忆着做出了平时自己常有的那种没心没肺又胆小怕鬼的神情,而后上前,转过了拐角。   突然有人从拐角出来,任渠椋被吓了一跳,不由便将手放在了腰侧的剑柄上,却在看情来人是顾凌宇的同时瞬间放松了下来。   “顾凌宇!你没事吧?”任渠椋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啊!你怎么进来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在那个茶馆等着吗?那赤玉的气息……你有没有怎样?”   任渠椋摇了摇头:“方才传音突然中断,而后赤玉的灵流便全部都消失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任渠椋能够过来。大概易千帆原本的计划也只是用赤玉子石吸引他们全部过来,然后把他们全部关进镜中桃源吧。既然他们已经进入了桃源,那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放着子石在那里招摇了,引来了旁的什么人反而不好。   只可惜,易千帆大约是不知道任渠椋会对赤玉有特殊的反应,因此也才没有想到子石没能将任渠椋引来,只以为任渠椋没有出现是因为根本就不在附近。   顾凌宇快速地将方才女人对情况的分析任渠椋转述了一遍:“情况紧急,易千帆来不及构建一个庞大的镜中桃源,因此才弄出了这么一个小迷宫,想要把我们分开来困在其中,但是担心不够把稳,又给我们分别施加了一层幻术,主要还是为了拖延时间。我是好不容易才从幻境之中挣脱的,眼下我也不知道他们两被关在了哪里。”   “这里房间太多了。方才我大约找了十几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但是即便这里地形复杂,如你所说,面积也不会太大。我们分头行动,应当很快便能把他们全都找出来。”   任渠椋以为日后大家都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可顾凌宇却知道,没有了,不会有了。   剩下的这最后一点时间,他不想谈这种事情。   “任渠椋。”   “你怎么了?”任渠椋见顾凌宇神情有些奇怪,还以为他受了什么伤。   “没事!”顾凌宇突然粲然一笑:“就是……刚才传音突然中断,我就很担心你,我怕你会担心我,会过来找我。现在见到你,我就放心了!”   任渠椋面上微微一红,又想起方才在茶馆外,顾凌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调戏他,语气间便微微带了些怒意:“我当然会来找你。现在还不知林雁一和桂江雨是否安全,你不要总说这些事情!”   这一星半点的微怒,顾凌宇便当它是任渠椋不好意思地在撒娇,全部照单全收。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总是这么一本正经,不爱玩笑。便是以前,上一世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情话也没听过他说几句。   可惜这一世,大概也是没有机会再听到了。   这一世……真是太短了。   这会儿就这么看着任渠椋,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任渠椋过惯了清心寡欲的日子,本不习惯这样直白地表露心迹。可在顾凌宇这般直白热烈的注视之下,却也是心头微微一软,红着脸低声道:“传音突然中断……我也很担心你。”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情话,可就这么一句,便将顾凌宇方才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防线全部击溃。他突然上前一步,将任渠椋狠狠地揽入自己的怀中。   太短了……这辈子真是太短了。   这么短的时光,还被他浪费了那么多。   若是他能早些想起来……那该多好。   “你……你这是做什么……”任渠椋一惊,慌神地盯着那些紧闭的木门,像是担心其中会突然冲出来什么人看到这一幅场景一般,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仙尊……”顾凌宇凑在任渠椋耳边撒娇似的嘟囔道,“这里又没有旁人。我们亲都亲过了,都还没有好好抱一抱。你……你也抱抱我呗!”   任渠椋连带着脖子都通红一片,却被顾凌宇的声音蛊惑,心头愈加柔软,抬起双手,一点一点地爬上了顾凌宇的脊背,轻轻地圈住了他。   半晌,他才磕磕巴巴地开口:“等……等这件事情解决……我……去告诉师尊,我们……我们可以结为道侣。”   顾凌宇轻笑一声,却没有答应。   “你能不能……叫一声自己的名字?”顾凌宇问道。   “为什么?”任渠椋不解。   “不为什么……大部分人很少会叫到自己的名字。听有人说,自己的名字从自己的嘴里喊出来,会很奇怪。你试试呗!”   不知魔尊大人这是什么奇怪的情趣,但任渠椋还是顺从地开了口:“任渠椋……并不觉得奇怪。”   顾凌宇又笑了。   任渠椋看不到顾凌宇的表情,却感觉得到,他笑得整个人都在抖,不由窘迫起来:“有何可笑!”   “没有,不可笑,我是开心。”顾凌宇放开了任渠椋,“现在谈这些的确不妥。你说得对,这个镜中桃源再复杂终究也不大,一间一间找下去一定找得到,我们分头找。但是,易千帆本人也躲在这些房间中的某一个里面,你要千万小心!”   任渠椋点了点头,那双清冷惯了的眸子里满是温柔:“你也小心。”   两人分别走上了不同的走廊。   “好了。”待走出足够远之后,顾凌宇在识海中对女人说道,“现在,您带我离开桃源吧。”   女人已经不想再对他和任渠椋之间的关系做任何评价,此刻也是放软了语气:【你放心,易千帆强行动用自己尚未同化完全的赤玉灵流,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移动之力都没有。如若不然,你们陷入幻境之时便是对付你们的最佳时机。这个桃源除了复杂一些之外,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让他先待在这里,待你处理完外面的事情,若他还没有找到离开桃源的‘门’,我自会亲自前来救他出去。】   “我知道。”顾凌宇苦笑一声,“您就放心好了,我都已经全部想起来了,难道还会不相信您吗?我知道有您保护,他不会出事的。”   女人轻叹一口气:【你别怪我狠心。】   “怎么会怪呢?我谢谢您帮我。现在,别浪费时间了。”   闻言,女人也不再多话,只吩咐道:【随便找一个木门,先进去吧。】   女人其实并不知道“门”在哪里,也懒得花时间去找。她修为高深,这等水平的镜中桃源在她眼中不过就是雕虫小技而已。   她让顾凌宇随便找一个木门进去,是想要直接将桃源打破出一个缺口来,强行制造一个“门”出来。   顾凌宇踏着女人制造出来的缺口离开了桃源,眼前依旧是泣露阁的大门。   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鬼皿的尸体,正是他们进入桃源之前杀掉的那些。   【沈辰溪此刻就带着赤玉躲在那家茶馆之中,你且先去找她吧。】   顾凌宇只道:“我都已经全部想起来了,您还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若是要按照您的计划执行,您最好还是把精魄从我的识海中抽出去吧。”   女人略沉默片刻:【好。你自己……有分寸。】   话音刚落,顾凌宇便感到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生生抽了一鞭子一般,但这种疼痛很快便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他感到浑身轻松,便知这回自己的识海中是当真已经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了。   总算是摆脱了这个女人的监视,但顾凌宇却丝毫没有彻底放松下来的感觉。   他还是要按照这个女人的指示,去完成这个女人让他做的事情。 第49章 天道不可忤逆 这是让一切都回归正途的……   之前他们来的路上, 路过了一处茶馆。   任渠椋就是在那里带着轻隐和雁桢停了下来,顾凌宇当时还说,让任渠椋在那里等他。   可谁能料到, 那里, 就是沈辰溪的藏身之所。   得知琨玉山和泓兴派被围攻的消息之后, 沈辰溪的确骗了易千帆,让他为自己逃脱争取了时间。   对于沈辰溪而言, 易千帆就是个冤大头。从始至终, 她对易千帆就没有任何的感情。不过在易千帆心目中, 她也未必就有多么重要。   他们两个人, 从始至终不过都是互相利用罢了。   只不过易千帆实在好骗, 被她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相信什么只要把顾凌宇等人困在镜中桃源中,他们便没有能力逃出来, 而他即便是强行动用了赤玉灵流,稍加休整便能恢复, 也相信沈辰溪带着赤玉先行一步只是为了全局考虑,为了早一步找到他们在正道中的那位朋友前来相助, 然后共商大计。   她若不这么说,自己便根本不可能有充足的时间离开。   其实在下属前来禀报的时候, 沈辰溪便猜到了背叛他们的人是谁,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因为没有用。   她知道的太晚了。   若这一切当真是她所猜测的那个人的安排,那么顾凌宇他们当时一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易千帆一定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自己也一样。   这种情况之下,想要两个人都全身而退一定是不可能的了,那么她就只能想办法, 先把自己保全。   虽然易千帆最终一定会死,但是在那之前,他至少还能帮她多拖延一阵子时间。   沈辰溪对自己的修为有数,知道自己设下的防止赤玉灵流逸散的结界撑不了多久,便想要先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躲藏起来,之后再考虑其他事情。   谁料顾凌宇他们来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她甚至来不及进入山林,刚刚逃到镇子外的茶馆门口,便看到了那几人御剑飞行的身影。   那时她的结界还能撑好一段时间,而一个女人扛着一块巨石行动实在是太过醒目。未免多生事端,她便带着赤玉躲进了茶馆之中,用店家小儿子的性命做威胁,不让店家将自己的存在说出去,让他们继续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好好做生意。   原本想着,顾凌宇他们的目的地必然会是泣露阁,定不会在这么一家小小的茶馆多留,可谁知不仅留了下来,留下的还是任渠椋。   沈辰溪自然没有能够和任渠椋一战的能力,于是便只能继续躲在店中,等着任渠椋离开。   自家店中突然来了一个妖女,从掌柜到小二纷纷被吓得不轻,奈何自己的小儿子在对方手中,他便是再恐惧,也只能继续把生意做下去。   好在一大清早,没什么客人过来喝茶,只有一位道长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坐在这里。   任渠椋素来不擅与人打交道,自然看不出掌柜的不自然,注意力也根本不在这些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身上,遂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当时和沈辰溪,和真正的赤玉离得有多么的近。   在接到了顾凌宇的传音之后,任渠椋甚至还在离开之前在茶馆周围设下了一道结界,将自己的两个徒儿和沈辰溪关在了一起。   那道结界只有轻隐和雁桢可以轻易通过,沈辰溪自然是出不去的。   她没有把握自己设在赤玉周围的结界能不能撑到任渠椋他们打破镜中桃源,再回到茶馆带上自己的两个徒儿离开。因此,她必须做好等到任渠椋救出了其余几人回到茶馆时自己和赤玉被发现的准备。   凡事,主动总是要比被动强的。   既如此,现成的人质就在手边,为何不用?   顾凌宇回到茶馆中的时候,茶馆掌柜,小二,还有掌柜的小儿子已经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而轻隐和雁桢也都是昏迷不醒。而茶馆周围,也萦绕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赤玉灵流。   虽然沈辰溪修为有限,但顾凌宇是靠着那个女人的帮助才能这么快离开镜中桃源的,沈辰溪设下的结界倒也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撑不下去。所以,应当是沈辰溪自己解开了结界。   沈辰溪将轻隐和雁桢绑在了椅子上,两柄峨眉刺分别抵在两个少年颈间。   “魔尊大人,好久不见。”她对顾凌宇微微一笑。   这样的场景,之前那个女人已经和他说过了,因此顾凌宇倒是不怎么吃惊,只是看向轻隐和雁桢时,眼底滑过了一丝绝望的悲痛。   那个女人的声音仿佛依然萦绕在耳边。   【吕轻隐和陆雁桢原本在高栾镇的时候就应该死了,是你非要放他们离开,逆天而行,改写了他们的命线。你若是能够一早就听我的话,也不用闹出这么多的麻烦了!如今他们既落入了沈辰溪的手中,这便是最好的,让一切都回归正途的机会。】   【你下不了手,杀不了他们,便让沈辰溪动手,去做这个恶人。】   【这不是在杀人,只是……只是在完成天道安排给他们的命运罢了。】   【他们原本早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多活了这些日子……不算亏了。】   【我们想要的东西,是一样的,不要让你我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在这种小事上功亏一篑。】   【这件事情,你的付出要远远比我多,不要在这种时候心软,不要让一切都成为无用功。】   见到顾凌宇站在原地驻足不前,沈辰溪面上虽维持着一幅胜券在握的神情,心里却有些慌乱。   顾凌宇来得太快,沈辰溪险些没有做好准备。不过还好,虽然时间紧迫,她却还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但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来的是顾凌宇一人。   她原本想着,任渠椋既然是后来才进入镜中桃源的,那么也就不会中易千帆的幻术。也就是说,任渠椋打破镜中桃源的时间会比自己计划得要快一些,到那时赤玉周遭的结界未必就能失效。   但无论如何,任渠椋都是一定会在离开桃源的第一时间回到茶馆,确认两个徒儿的安危的。   她既然要掌握主动权,那便要自己解开阻断赤玉灵流的结界,引得诸人来到茶馆,再用手上的轻隐和雁桢这两张底牌,给自己争取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是没想到,来的居然是顾凌宇,而且是一个人来的。   沈辰溪心下十分没底。   虽然这段时间,她从探子那里听到了不少谣言,说魔尊和清琼仙尊的关系像是十分好的样子,但她还是不能放心。   魔修就是魔修,怎可能当真和正道仙尊有什么交情?   她不知道顾凌宇想要从任渠椋那里得到什么,这段时间才会和任渠椋表现得那么要好。但她可以肯定,这两个没有出身没有背景,什么都没有的少年,对魔尊一定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面对的是顾凌宇,她手上的人质当真还有效吗?   顾凌宇不说话,沈辰溪心下着急,便再次开了口:“魔尊大人既然已经追查到了这里,那妾身也没什么好为自己辩解的了。但大人也应当明白,妾身修为低下,从始至终都是不曾动过赤玉之中灵流的心思的。如今既然已经被您发现,妾身也不打算再继续执迷不悟下去。”   “妾身如今只希望自己余生能够安稳度日,仅此而已。若是魔尊大人愿意放妾身离去,妾身定将赤玉归还于您,且保得这两位小仙君安然无恙。”   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沈辰溪仔细端详着顾凌宇的神情。   果不其然,顾凌宇从始至终都只是站在结界之外远远地看着,脸上神情漠然,甚至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悲怆。   但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一毫想要上前来和沈辰溪谈判,或者是担心这两个少年安危的举动。   果然……想要从顾凌宇手下脱身,只怕还要想点别的法子。   或者就这么拖延着时间,等任渠椋从桃源中出来,她手上的人质也就有价值了。   于是她没话找话道:“魔尊大人是怎么这么快就想到了这背后的一切都是泣露阁做的呢?”   顾凌宇依旧不理会沈辰溪,只是抬起了头来看向天边。   当真……要让这两个孩子死在这里?   他现在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沈辰溪还能再做些什么了。   易千帆和沈辰溪,都太自以为是了。他们以为制造出这么多的鬼皿,当真就能打败所有门派,一统修真界?   可笑,可怜。   修真界中高手如云,且不说众所周知修为已入化神之境的任云潇,还有无数为人所不知的隐士高人。   随便对他们哪一个而言,这两人的雕虫小技都根本不足为惧。   更何况,修真界之上,还有天道。   虽然那个女人欺骗了顾凌宇,她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天道传达者,但天道,却是真实存在的——顾凌宇想起了上一世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自然也就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天道让轻隐和雁桢必须夭折在这个年纪,顾凌宇今日便不能让他们活下去,也不能逆天而行。   天道……不可忤逆。 第50章 必死之人 只要让那个人死去,他们的计……   林雁一睁开眼睛, 抬手朝脸上一摸,摸到了一片湿润。   刚刚进入这里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幻术, 正身处一片幻境之中。   可是, 知道这是幻境, 不代表可以轻易破除它。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面对不愿意面对,甚至畏惧的事情, 谁也不能免俗。面对自己内心的恐惧时, 再强大的人也会像一个无助的幼童一般, 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林雁一不知道自己为了破除这个幻境花了多少时间, 但总算还是醒过来了。   和易千帆还有沈辰溪这两个人待在一起时间久了, 这两人的心思她也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点。眼下只是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致,她便猜到自己现在可能正身处一片镜中桃源之中。   掏出随身的小镜,略略地整理好自己的妆容之后, 林雁一便推开了自己所处的隔间的木门。   外面是连成一片的木门,还有错综复杂的走廊。   易千帆还真是想了个好办法。他现在自己应该正躲在某一扇门的后面维持着幻境吧!   没办法了。   这个镜中桃源既然是易千帆造出来的, 那便是他的主场。眼下,只能一扇一扇地找下去, 希望能够早一点找到易千帆,或者遇到顾凌宇他们。   但是这里这么复杂, 也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出得去。   林雁一抬手推开自己木门旁边的那一扇门,忍下了心烦意乱, 打算一间一间找下去。   然而,才刚推开了木门, 她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一个可以离开镜中桃源的缺口。   林雁一:“……”   易千帆这是忘了还是怎么了,就这么明晃晃地留了这么大一个缺口在这里?   还是说自己运气就这么好,随便推了一扇门就找到了镜中桃源的‘门’?可是看着却也不像, 倒像是什么人强行用暴力打破的一般。   林雁一退回走廊里,四处看了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顾凌宇和桂江雨应当还都在桃源之中。只是,这里地形太过复杂,她不能保证若是现在离开了,还能不能顺利地再找回到这个门前来,也不能确定这么一扇一扇门找下去,能不能找到那两个人。   但毫无疑问,时间拖得越久,再找到沈辰溪的可能性就越小。   思忖片刻,林雁一最终还是走向了缺口,跳出了镜中桃源。   “虎毒尚不食子。”顾凌宇异常的冷静,“林雁一好歹也是你的女儿,你何至于这样说她。”   “我的女儿?”闻言,沈辰溪微微一愣,继而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我的女儿!哈哈哈!我还以为她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你们呢,哈哈哈!”   顾凌宇闻言,皱了皱眉。   原本看到沈辰溪拿轻隐和雁桢做威胁的时候,他还觉得这女人看起来也没有林雁一说的那么疯疯癫癫。但多聊了两句之后才发现,这人当真是有些癫狂。   林雁一说起沈辰溪,让人觉不出这是她的生身母亲,沈辰溪提起林雁一也是一样。这一对母女,还真是……一言难尽。   “魔尊大人啊魔尊大人!”沈辰溪笑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哈哈哈……真是好手段啊!”   顾凌宇来不及去细细思索沈辰溪这一句“好手段”究竟指的是什么了——沈辰溪知道轻隐和雁桢的性命威胁不到顾凌宇,抵在两人咽喉上的峨眉刺也早已偏离了原本的位置。而就在刚刚,顾凌宇看到轻隐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   沈辰溪大约是用了什么药,才让这两个少年昏睡的。而既然轻隐手指微动,那就说明药效已经马山就要过去了,这两个少年马上就能醒过来!   顾凌宇心跳陡然加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天边,看向了西南的方向。   那个人应当还没有来。   当真……要让这两个孩子丧命于此吗?   其实,让他们活下来,也未必就会威胁到他和那个女人的大计。   毕竟,真正需要死的只有一个人而已。那个女人之所以一定要置这两个孩子于死地,无非是因为担心多生事端,希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也能够按照天道走下去而已。   不希望多生事端……只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能生出什么事端?   或许,可能,就算让他们活下来,也不会对他们的计划产生任何的影响呢?   真是……他方才究竟在做什么!   他方才究竟在想什么!   他居然真的想要,用两条无辜的生命,去换取自己计划的成功?   真是昏了头了!   只要……必死之人死去,这样他们的计划就能够完成了,用不着别的无辜的人来为了他们的事情陪葬。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顾凌宇便再也等不下去,足尖一点,冲破了结界。   那个结界,果然是不会阻拦顾凌宇的。   沈辰溪原本正在大笑,突然便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冲破了结界,未及反应,顾凌宇已经逼近到了跟前,一个甩手便抡起离沈辰溪稍远些的轻隐扔出了结界。   沈辰溪立即反应了过来,峨眉刺尖狠狠地抵上了雁桢的喉咙,细小的血珠渗出。   顾凌宇再要去抢人,却已经是来不及的了。   “不要动!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沈辰溪像个疯子一样怒吼。   “我不动!你也别动他!”顾凌宇急道。   那头轻隐被扔出结界,椅子率先着地,摔得粉碎,而轻隐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下子便被摔醒了。   他呻/吟半晌,才终于恢复了神智,看清了眼前的情景,登时大惊:“师兄!顾公子!妖女!你放开我师兄!”   “你们都别动!”沈辰溪怒吼道,“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他!”   “我不动!你……你不要伤害我师兄!”轻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雁桢分明应该是处于最安全的地方才对,居然也能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语气都在颤抖。   “你冷静一点!”顾凌宇深吸一口气,骗她道:“就算你拿了这小子当人质,你以为就能威胁到任渠椋,让他放你离开了吗?你想的太天真了!任渠椋根本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就置整个天下的安危于不顾!”   轻隐闻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凌宇。   他这些话说得违心,但眼下情况紧急,为了不让这个疯女人伤了雁桢,也只有这么说:“任渠椋是什么人啊?堂堂清琼仙尊!心怀天下!从来都是置天下大义于第一位的!即便你拿了他的徒儿做威胁,他也断然不会放你离开!你想试试,看在任渠椋心目中,是自己的徒儿分量重,还是天下大义分量重吗?你想赌一把,看任渠椋做不做得到大义灭亲吗!”   顾凌宇话说得绝对,沈辰溪一时反应不过来,竟当真愣住了。   轻隐却是反应了过来,怒道:“你胡说八道!师尊才不会不顾我们的安危!师尊一定不会的!”   就这么一句,沈辰溪也立刻回了神:“别想骗我!难道为了擒住我而不顾自己徒弟的性命,他任渠椋就不会落一个冷血无情的名声吗!那些正道的伪君子多看重名声啊!他怎么能容忍旁人这么说他!当年林雁一那般对他他都不动心,不就是怕别人在后面说三道四吗!”   顾凌宇简直想直接上去给这个女人一剑!   什么伪君子!任渠椋不动心,才不是为了什么名声!他分明就不喜欢林雁一这样的好不好!   还有吕轻隐!差点都能把沈辰溪糊弄过去了,这小子又冒出这么一句来,一下子把人点醒了!   真是……   无法,顾凌宇只能继续强作镇定胡说下去:“是吗?可是就算陆雁桢死在这里,对任渠椋的名声,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人是你杀的,任渠椋只是来不及救他而已,再说到时候这孩子还能落一个为了天下大义勇敢牺牲自己的好名声呢!教出这么个明事理的徒弟,任渠椋脸上多有光!再说了,若是吕轻隐被擒,任渠椋还许多在意几分。这小子么……”   任渠椋自然是不会对自己的徒儿区别对待的,但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想了。   好在轻隐虽是醒过来了,雁桢却还昏迷着,这些话他倒也听不到。   而且雁桢这孩子,向来便比轻隐要懂事许多,应该是能明白顾凌宇说这些话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是出于本心。   思及此处,顾凌宇继续道:“任渠椋可是亲口和我说过的,雁桢天资愚钝,根本就比不上轻隐!你觉得,你挟持了雁桢,有用吗?”   轻隐听了这话,再次震惊了,半晌才道:“你胡说八道!师兄他向来懂事,师尊一直都很喜欢师兄!”   但沈辰溪这回却是真的犹豫了。   见状,顾凌宇连忙乘胜追击:“你拿我做人质,可比这么个毛头小子有用的多了!”   沈辰溪却仍是不愿意信他:“任渠椋都不愿意救自己的徒弟,你为什么愿意?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不在乎什么天下大义,我只在乎能不能找回赤玉!若是被任渠椋他们先一步找到了赤玉,必然不会归还给魔界!你放了这个孩子,挟持我!我假意被你挟持,他们忌惮我魔尊的身份必然不会对你怎样,只有挟持了我你才能顺利从这里逃脱!事后你把赤玉交给我,我们各取所需!”   轻隐在一旁已经听得木然,半晌也说不出话。   沈辰溪略思忖片刻,抬头对上了顾凌宇的眼睛:“好。可我不是你的对手,怎么能确定你不会中途反悔?”   顾凌宇苦笑一声,看向沈辰溪:“被挟持我这也是第二次了,有经验。我自封灵力就好了。”   至少在安全离开结界之前,沈辰溪是绝对不会伤害顾凌宇的。   只要能保证把轻隐和雁桢的安全,剩下的,就都无所谓了。   顾凌宇当然知道沈辰溪不会信守承诺到当真只要自己安全了,就把赤玉还给顾凌宇。趁着他没有灵力杀了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其实……这对他们的计划根本就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 第51章 结局 最后竟会是这样潦草的结局。   就像上一世一样, 就像顾凌宇看到的那本小说上所写一样。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按照那上面的所写,一步一步的进行。   如果不能, 那么他将让一切, 按照上面的所写, 发展下去。   他原以为那不过是一本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网络小说,他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凑巧和书中的主角同名而已。   但那其实, 是一本日记, 也是一本预言。   沈辰溪狐疑地看着顾凌宇, 不觉得魔尊竟会是如此思量不周的一个人。   在确保自己安全之前, 她的确是不会动顾凌宇。但之后呢?   顾凌宇当真觉得, 他自封灵力,手无缚鸡之力,自己还会信守承诺将赤玉交给他, 然后放他离开?   但不管怎样,顾凌宇自封了灵力, 这却是真的。   沈辰溪将雁桢连人带椅子推出了结界,顾凌宇也在同时封住了身上所有的灵脉。   被雁桢带着椅子砸到身上, 轻隐才恍然大悟一般朝着顾凌宇吼道:“顾凌宇你疯了吗!她……这个女人……你现在落入别人的手中,还自封了灵力,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当真就把赤玉交给你!你是不是傻!”   顾凌宇闻言皱了皱眉:“怎么叫我呢?没大没小的!你师尊这些年怎么教你的?行了别嚎了,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胡说的, 等你师兄醒了可别在他跟前乱说!”   着话不用顾凌宇提醒,轻隐自然也是不会乱说的。   虽然顾凌宇当着沈辰溪直接就这么说, 沈辰溪多少有些气不过,但眼下顾凌宇是自己手上唯一的筹码了,她又不能离开结界, 便只好盯紧了顾凌宇,免得再生事端。   顾凌宇却是一脸的气定神闲。   一切,就要回归正轨了。   看着顾凌宇如此冷静,沈辰溪心下愈发不安。   莫非如此情况,他还有自信能够顺利逃脱?   两人正各自心怀鬼胎,便听得旁边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魔尊大人!”   三人扭头,便见了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桃源,被赤玉灵流引来此处的林雁一。   顾凌宇和沈辰溪双双愣住了。   顾凌宇是心下暗道不好,沈辰溪见状却是大喜。   千算万算,谁都没有想到,先出来的人居然会是林雁一!   沈辰溪因为忌惮任渠椋,因此才不敢轻举妄动,但偏偏困住了沈辰溪的结界是任渠椋设下的,她也就不得不等任渠椋出现,然后才能解了这结界,所以才多此一举地挟持了顾凌宇。   顾凌宇也是念着沈辰溪的这点忌惮,才能如此气定神闲。   可如今先出来的却是林雁一!   林雁一修为远不及任渠椋,沈辰溪自然是不怕她的。而偏偏,林雁一是任渠椋的徒儿,而且虽然不善剑法,任渠椋的结界之术她却是学了足足八九成的!   而沈辰溪,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任渠椋设下的结界,林雁一解得开!   既然林雁一来了,那她何必还要再等任渠椋来呢?   林雁一不明情况,见顾凌宇被母亲劫持便慌了神,匆匆上前两步,便撞上了师尊设下的结界。   她微微一愣,看到了倒在旁边的轻隐和雁桢,再看看沈辰溪面上得意的笑,登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雁儿啊雁儿,你果然是为娘的好、女、儿啊!”沈辰溪大笑,刻意将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   林雁一面上一片惨白——她来的不是时候!   沈辰溪见状心下愈发得意,却也担心着任渠椋出现,不想再继续拖延下去,只道:“我的乖女儿听话了这么多年,想摆脱为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最近突然就敢做出来了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顾凌宇,继续道:“该不会是因为魔尊大人吧?”   林雁一抿唇不语。   顾凌宇强作镇定:“沈夫人,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就在刚刚,咱们才刚达成了协议的。您这不会是要反悔吧?”   沈辰溪却不理他,只死死盯着林雁一,眼里没有半分慈母该有的柔情,只饱含着深深的,旁人不能理解的恨意:“解开结界!不然我就杀了他!或者……我和魔尊大人聊点别的?”   “林姑娘别!你听我说!我死不了的!”顾凌宇生怕林雁一当真受了沈辰溪的威胁,为了他而放走沈辰溪。   若当真让沈辰溪带着赤玉离开,那计划就全乱了!   虽然天道让轻隐和雁桢去死,但那个女人也是说过的,很多事情其实天道只是给出一个大方向而已,未必当真多么在意细节。所以顾凌宇才能放心地救下两个孩子。   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轻易改变的,比如那个必死之人的结局。   轻隐雁桢可以活,必死之人却不能不死!   只可惜,这些话不能说出口,林雁一也不能意会顾凌宇的意思。   沈辰溪不想再继续拖下去,愈发抵紧了手上的峨眉刺,顾凌宇感到颈上传来刺痛。   “不会死?”沈辰溪像个疯子一样笑道:“魔尊大人方才刚刚自封了灵力,现在他不过就是一个一点内力都没有的普通人!你是不是真的想试一试,如果我的峨眉刺刺穿了你的喉咙,你是不是还能有命活下去?”   “娘!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林雁一也明白了,沈辰溪如此心急,大约是担心拖得太久了,任渠椋回来。   既然如此,那便要想办法继续把时间拖下去。   沈辰溪却不上当:“别跟我拖延时间!我数十声,你要么帮我解开结界,要么我就杀了他!”   林雁一知道沈辰溪的痛处在哪里,知道怎样才能让她疯得更厉害:“你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如今还要为了一个死人做多少错事!可是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你把自己搞成一幅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再看你一眼!他根本就一点都不在乎你!”   沈辰溪面色一沉,果然中计了。   “你懂什么!”她朝着林雁一怒吼道,“你个小杂/种,你懂什么!你和你那犯/贱的娘一样,你们都什么都不懂!他爱我!他怎么会不爱我!他在乎的!就算他已经不在了,但是只有看到了我为他做的事情,他在九泉之下才可以安息!”   顾凌宇微微一愣。   怎么……沈辰溪不是林雁一的亲生母亲吗?   林雁一继续道:“是么?那我问你,你费尽心血研制噬魂香粉是为了什么!你即便是研制出了香粉,你的目的达到了吗!这么多年,你如此折磨我,又是为了什么!”   “你闭嘴!杂/种!你给我闭嘴!”   “你费尽心机,也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把自己活成这副模样,当真可悲!”   沈辰溪被林雁一三两句话便刺得理智全无,满口怒骂着林雁一和她那个不知身份的亲娘,状若疯妇。   林雁一总算松了口气,待要继续,便听得沈辰溪突然静了下来。   “你说的对。”她突然极冷静地开了口,“你说的对……不管我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不会回头看我一眼的。罢了,罢了。”   她转脸看向顾凌宇,忽而露齿一笑:“你娘抢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只可惜那个贱/人她太幸运了,居然死的那么早,我都还来不及对她做点什么呢。既然不能收拾她,我就只好折磨你了。”   林雁一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我得不到我心爱的人,我怎么能让你得到呢?呵呵呵……养你这么大,我还当真是没见过你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这么多年将逃不逃的,怎么就突然有了勇气?心下对我不满,嘴上却也从未见你说过什么,那日我让你去青阳山找墨玉,你怎么就和我顶了嘴?我知道……你这是对魔尊动了真心了,对吧?”   林雁一竟没有否认。   顾凌宇有些震惊地看向林雁一。   林雁一当真……当真喜欢自己?   可问题,她之前不是说接近魔尊只是沈辰溪派给她的任务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上一世,林雁一倒的确是,喜欢魔尊的。   这是天道的安排。   所以果然,这一世,连这种细节也是逃不掉吗?   这头顾凌宇还没从这几日的相处中找出林雁一喜欢自己的证据,那头沈辰溪已经继续开了口:“我要是现在杀了他,你是不是会很痛苦啊?”   “不要!你不要动他!”林雁一惊道,“我帮你解开结界!我这就解开!”   然而,来不及了。   林雁一方才所说的那几句话原本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却不想适得其反激怒了沈辰溪。   她现在已经不想要自己能够逃出生天了,也早已将自己筹谋多年的大计抛诸脑后。   现在的沈辰溪,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毁了林雁一喜欢的东西。   刻骨的伤痛,不能只有她一个人体会。   峨眉刺刺破了顾凌宇的皮肤,鲜血喷涌而出。   “住手啊!!”林雁一像是疯了一般怒吼着。   结界并不对林雁一开放。   她虽解得开,但毕竟是任渠椋所设,总是需要些时间。   情急之下,林雁一扑到了结界之上,半分平日里的美人姿态也无,手下的结印杂乱无章,几次三番出错,结界却是纹丝不动。   顾凌宇闭上了眼睛。   没有办法反抗了吗?   真是……没想到,这一世,最后竟会是这样潦草的结局。 第52章 未出口的秘密 方才易千帆分明还有话要……   “清琼仙尊?”   “桂掌门。”   任渠椋和桂江雨在走廊上相遇了。   桂江雨醒的比林雁一晚些, 醒过来之后也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今夕何夕,转了两圈之后才渐渐搞清楚了状况。   “也不知凌宇和林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是和我一同被卷入的幻境。”   听到这般亲密的称呼, 任渠椋不满地看了桂江雨一眼, 不甘示弱道:“凌宇早已从幻境中挣脱, 方才我遇到过他了。我们商议之后决定分头行动。镜中桃源再复杂也不会有多大,一直找下去, 总能找到所有人, 并且找到‘门’。”   听到突然变化的称呼, 桂江雨只挑了挑眉, 选择性忽视了任渠椋挑衅般的语气:“那请问仙尊, 现在桃源之中大约还有多少地方,是你没有去到过的?”   “应当不足十之二三。”   桂江雨微微皱眉:“也就是说,没剩下多少了?所以, 泣露阁阁主,还有林姑娘现在应当都在你还没有去过的那十之二三的地界里?凌宇现在应当也在那里?”   任渠椋点了点头, 便再提议两人继续分头行动。   “这种时候咱两还是别分开了吧。既然仙尊已经检查了那么多地方,也没剩下多少了, 不如咱们同行。不然待会儿还要互相找,反而更麻烦。”   任渠椋心下觉得有理, 便应了下来。   两人转入一处走廊之中,却见这里的木门全都是大开着的。   桂江雨微微皱眉。   “我检查过的房间, 都不会再将门关起来。这里地形复杂,绕回来过的地方也是常事。”任渠椋解释道。   桂江雨点了点头, 却又突然问道:“仙尊说遇到过凌宇了?”   “是。之后我们便分头行动。”   “那分头行动之后呢?有再遇到过吗?”   任渠椋微微一愣,没有回答。   见状,桂江雨便知道答案了。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桂江雨这么一说,任渠椋却也品出了一丝不对来。   任渠椋自认为记忆力极佳,现下桃源中的大致地形他也已经大致心里有谱。可即便如此,也还是常常不小心绕回到原本来过的地方。所以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居然都没有再遇到过顾凌宇?   问过之后,桂江雨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任渠椋心下一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两人一边转入了另一条走廊。   这条走廊上大部分的门倒都是关着的,可问题是,有一扇门却是开着的。   两人都微微有些诧异。   既然开着门,那便说明有人来过这里,或者说从这里出去过。   可是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检查一下其他的房间?   这样想着,两人朝那扇大开的门走了过去。   门内,是一个缺口,通往桃源之外。   “这是……‘门’?”桂江雨问道。   任渠椋上前查探一番,摇了摇头:“通过这里的确可以离开桃源,但这并不是真正的‘门’,倒像是什么人强行将桃源打破之后留下的痕迹。”   “有人出去了?”   可是会是谁?   易千帆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是桃源的主人,自然知道真正的‘门’在哪里,想要出去用不着另开小门。   可林雁一是任渠椋亲自教出来的,几斤几两任渠椋清楚的很,她没有这样的本事。桂江雨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凌宇这是提前出去了?”   “不可能!”任渠椋道,“我们说好了的,一起行动,他不可能提前离开。更何况,打开这样的缺口,便是他也未必能够轻易做到。”   可他这话也说得没底。   毕竟这么长时间,他也算是走过了桃源中的大部分地方,却一次都没有过再遇到顾凌宇。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急事,让凌宇不得不率先离开,来不及再去找到你呢?”   任渠椋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之间心慌得厉害,脑海中出现的,是方才遇到顾凌宇时候的场景。   现在细想,那时候他突然看到顾凌宇,是吃了一惊的。但是顾凌宇就像是早知道自己会在那条走廊中一样,脸上只有喜,没有惊。   而且方才顾凌宇的态度,也和往常有些不同。   这人虽然一直都主动而不害臊,但在这等紧急的情况之下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行为,也的确是有些奇怪。   现在回忆起来,任渠椋突然没由来地觉得,顾凌宇刚才的语气,就像是在……道别。   “仙尊?”桂江雨见任渠椋似乎有些走神。   任渠椋回神:“无事……这个缺口有些蹊跷,我们先不要随便离开。况且,易千帆还在桃源之中,需得把他找出来。”   “那沈辰溪……她可是带走了真正的赤玉的。我们在桃源中拖得越久,沈辰溪逃脱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就速战速决,尽快……唔!”   话未说完,一股微弱的赤玉灵流便逸散了出来,引得任渠椋一阵头痛。   “仙尊?你怎么了?”着股灵流实在是太过微弱,桂江雨根本就没有感觉到。   “无事……我好像知道易千帆在哪里了。”任渠椋忍着头痛看向了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见此情景,再联系进入桃源之前顾凌宇和任渠椋两人的对话,桂江雨也大概猜到,任渠椋和赤玉之间应当是有某种联系的。而既然任渠椋再次头痛,那就说明他再次感觉到了赤玉的气息。   他们早先便已经知道了,易千帆拿着的不过是一个子石,而维持这座镜中桃源的,正是易千帆所动用的子石中的灵流。   只是之前损耗太多,其中的灵流恐怕早已所剩无几,也因此任渠椋才能这么长时间安然无恙。   但是就在不久前,桂江雨也挣脱了幻境。   易千帆感受到自己设下的幻境已经失效,情急之下,便再次动用子石,想要从中汲取出哪怕最后一点灵流来加固桃源。   可惜他不知道任渠椋对赤玉的灵流如此敏/感,弄巧成拙,反而给任渠椋和桂江雨指了一条明路。   这点灵流的影响并不大,任渠椋尚且可以忍受。   于是任渠椋越过此处的缺口,朝着散发出灵流的那个房间走了过去。   易千帆所在的房间其实和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相距并不远。走过两个走廊之后,任渠椋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那一扇紧闭的木门,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一间?”桂江雨问道。   任渠椋点了点头。   两人正待上前,那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无数的黑色灵鸟飞涌而出,朝着两人袭来。   “是暗鸮!”   暗鸮是魔界的一种灵鸟,食肉而生,通体漆黑,体型似鸦,尖喙却远长于乌鸦,其中布满锋利的牙齿,闪着森森寒光。   两人顾不得其他,纷纷拔剑,在狭小的走廊中斩杀这些暗鸮。   这鸟虽然没多厉害,却架不住它们实在数量众多,着实烦人。   暗鸮之后,木门大开的隔间之中,易千帆瘫坐在地上,紧抱着怀中那个已经灵力枯竭的赤玉子石,指挥着自己靠这最后一点灵力召来的暗鸮不断袭向两人。   现下顾凌宇下落不明,任渠椋不想在这种地方多浪费时间,于是迎着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暗鸮,一步一步向易千帆靠近。   眼见着任渠椋马上就要进入隔间,易千帆心下着急,自知自己现在已是无力招架,便指挥着更多的暗鸮纷纷攻向了任渠椋。   任渠椋横剑在胸前,两指并拢,默念咒决——风送轻舟!   顷刻之间,狭小的走廊内狂风大作。   桂江雨第一次见到任渠椋认真出手迎敌,不由被这等强大的灵流震惊,暗道一声清琼仙尊还真是名不虚传,便连忙设起一道护身结界立在自己周围,免得被误伤。   暗鸮们尖利的哀嚎声刺得人耳膜生疼,空气仿佛瞬间化作了无数的利刃,瞬间将那些黑影全都撕成了碎片。   风声渐渐止息,整个走廊连木墙上都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刻痕。   易千帆缩在隔间之中,片刻之后才回神一般地举起了手中那个已经是一块普通石头的子石,中振振有词地默念咒决,还是想要从中再汲取一些灵力出来。   任渠椋上前一步,长剑抵上易千帆的脖子:“沈辰溪去了哪里?”   易千帆却没有回答,只嘶吼着:“她会带人回来救我的!”   闻言,桂江雨暗嗤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了……不会的!”   终于发觉自己已经不能从子石中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灵流,易千帆怒吼着将手中的子石扔向了桂江雨:“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她带的人就能到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桂江雨轻易地躲过,仍由子石砸在木墙之上,如同易碎的琉璃一般化作了碎片,同情地看了易千帆一眼。   所以这人果真只是被沈辰溪骗了而已。   听他这话的意思,沈辰溪大概是告诉他自己是去搬救兵了,让易千帆在这里拖延着时间,等救兵到了他们就能将任渠椋等人一网打尽。   “看来阁主大概是不知道沈辰溪去了哪里了。仙尊,动手吧。”桂江雨无情道。   既然沈辰溪已经骗了易千帆,自然也没有可能和他说实话,告诉他自己的真实目的地。   “等……等……等一下!”易千帆大概也搞清楚了自己眼下的境遇。若是自己一点价值都没有,只怕这两人根本不会放过自己,于是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闻言,桂江雨皱了皱眉。   “林雁一!”易千帆接着说道,“那个贱/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你……”   鲜血从易千帆的胸口喷涌而处,让他接下来的话没能说出口。   是桂江雨上前一剑刺入了易千帆的胸口。   易千帆瞪大了眼睛,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挣动半晌,终于不动了。   任渠椋皱眉看向桂江雨。   方才易千帆分明还有话要说,为什么不让他说完?   桂江雨却仿佛没有看到任渠椋的表情一般:“既然他不知道沈辰溪在哪里,那就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快点出去追沈辰溪吧。否则,等她跑远了恐怕就再难找到了。”   易千帆的身体渐渐僵硬,失去了施术者的镜中桃源也渐渐开始消散。两人周围的木门,木墙都化作了芥粉,随着微风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片刻的功夫,两人已经再度回到了泣露阁大门口,易千帆的尸体正横在两人面前。   然而,依旧不见林雁一和顾凌宇的身影。   “凌宇和林姑娘果然早已不在桃源之中了啊,也不知他们遇上了什么事。”   头痛的感觉突然明晰了起来,任渠椋扶额,看向了茶馆的方向。   这股灵流实在是太过明显,太过强大,桂江雨也感受到了赤玉的气息。   任渠椋倒吸一口凉气:“轻隐和雁桢还在茶馆!” 第53章 计划出错 为什么他方才没有想到!……   “啊——”   沈辰溪突然尖叫一声, 带血的剑刃便从她的腹部捅了出来。   顾凌宇不及细看,便被一人推出了结界。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不过好在沈辰溪还没来得及用力, 因此这点伤口倒是并不致命。   沈辰溪愤怒地转身, 看清了刺伤自己的人——是轻隐。   方才沈辰溪情绪太过激动, 完全忘了身后还有一个能够随意通过结界的轻隐。轻隐趁三人不注意,偷偷从沈辰溪身后刺了她一剑。   看清来人后, 沈辰溪回身就是一掌, 正正拍在轻隐胸口, 直击得轻隐吐出一口血来, 倒在一旁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小……杂/种……”沈辰溪怒骂, 只可惜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去管他,只捂着自己的伤口,踉踉跄跄地躲到了茶馆之中。   赤玉还放在茶馆里!   “魔尊大人!”   顾凌宇正要追上前去, 却被林雁一拉住。   “我现在就帮您解封灵力!”   顾凌宇想起方才沈辰溪说过的话,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 可又想起方才林雁一为了他担心紧张的模样,心下实在是有些愧疚, 半晌才道:“你还是先去看看你师弟吧。他伤得重,我这只是皮外伤, 不妨事。沈辰溪现在身受重伤,翻不出什么天去, 不必急着解封我的灵力。”   虽然赤玉还是在沈辰溪的手上,但她原本就和易千帆不一样。易千帆是个傻的, 受了沈辰溪的教唆便轻易动用了赤玉中的灵力,这才将自己逼上了绝路。但顾凌宇知道,赤玉中的灵力, 是一个好吃难克化的东西,稍有不慎边能让人失去神智,甚至为之丧命。   沈辰溪这样的人,自己自然是一点都不会去沾的。   而她现在又身受重伤,若是这种情况下强行动用赤玉中的灵力,反而是自寻死路,省了他们的麻烦。   因此,暂时也不用急着去管她。   林雁一感受到顾凌宇的抗拒与欲言又止,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解开了结界,走到轻隐的身边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顾凌宇有些心累。   原本那个女人的计划是,让沈辰溪杀了轻隐和雁桢,然后顾凌宇再杀了沈辰溪,抢走赤玉,假意为害人间,而后再顺理成章地安排必死之人去死。   他不想让轻隐和雁桢死,便自行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他原本打算着,自己先救了轻隐和雁桢,待会儿任渠椋出现,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沈辰溪。沈辰溪一死,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可以按照原计划进行。   虽然和那个女人的计划稍有不同,但好歹结局是差不多的,必须死的那个人最后一定会死。   原以为,就算细节上出一点小问题,最终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偏颇。可眼下……   真是哪一条都没按照计划走。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他可以让林雁一帮自己解封灵力。这样,他就可以按照那个女人所说的,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一边这样想着,顾凌宇一边开口道:“林姑……”   “雁桢已经没事了。”林雁一低着头,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心意被顾凌宇知晓,女儿见脸皮薄,面上略有些挂不住。   “我母亲修为并不高,我应付得了。魔尊大人,我这就去处理这件事。”   顾凌宇很想问一句,方才不是说他并不是你的母亲吗,但最终还是觉得这样的场合似乎不太适合探讨这样的问题。   于是话到嘴边,他又换了一句:“你若是下不了手,可以帮我解封灵力,我来。”   然后完成计划,抢走赤玉。   林雁一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可以。”   顾凌宇:“……你可以不必这么勉强。”   林雁一很是执拗:“谢谢你,魔尊大人。但是……毕竟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最后还有些话想要问问她。”   既然都这样说了,顾凌宇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沈辰溪已经是将死之人,若真有话想说,再不说只怕当真是再没有机会了。   于是顾凌宇便只能等在茶馆之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轻隐聊天,考虑着待会怎么让林雁一解封了自己的灵力,然后带走赤玉。   虽然挨了一掌,但年轻人到底身体好,林雁一为他输送了些灵力之后,轻隐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方才谢了。”顾凌宇道,“小伙子还挺有勇气的嘛,你师尊教的不错。”   “你又不是我师尊,干嘛老用长辈的口吻教训我!”轻隐轻嗤,旋即又小声道:“也……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和师兄。”   顾凌宇轻笑一声:“给别人道谢,要大声一点!你这样谁能听……”   轰——   茶馆之中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其强大的灵流,整个屋子都轰然倒塌。   两人一愣。   “师姐还在里面!”轻隐惊道。   顾凌宇也是变了脸色——完了,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原本,沈辰溪不会轻易动用赤玉中的灵流,是因为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若是强行动用,只怕在最初的灵力爆发过后,便会因无法承受而被灵流撑爆灵体而亡。   若是林雁一帮顾凌宇解封了灵力,顾凌宇虽不一定能够打败沈辰溪,但还有林雁一在,两人一定有能力能够从沈辰溪手下护得两个少年的安全,一直撑到沈辰溪身死为止。   也因此,两人才不担心沈辰溪会不会动用赤玉。   但是方才,林雁一情绪激动,顾凌宇也只一心想着怎么完成天道的安排,两人都忘了,若是林雁一不首先帮顾凌宇解了封禁,那么沈辰溪赌上自己的性命一搏,还或许真能拖上他们这么多人给她陪葬!   该不会沈辰溪这女人当真打算鱼死网破,和他们在这里同归于尽?   他顾凌宇倒是无所谓,但是还有轻隐和雁桢在这里!   而且还有林雁一……   未及想完,一个女人已经从废墟之中爬了出来——正是沈辰溪!   “你把我师姐怎么样了!”轻隐怒道。   “你师姐?”沈辰溪捂了捂腹部方才被轻隐刺伤的地方。   她果真动用了赤玉灵流,伤口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目光流转,含笑看向轻隐:“你师姐好得很!她现在非常,非常的安全。与其担心她,你倒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话音刚落,沈辰溪便以鬼魅般的速度向轻隐袭来,长甲锋利如同利爪,狠狠地抓向轻隐。   轻隐反应不及,呆立在原地,眼看那利爪便要抓上轻隐的脑袋,顾凌宇连忙上前一把将人推开。   噗嗤——   利爪深入了顾凌宇的胸膛。   顾凌宇到底是没有灵力,速度自然比不上沈辰溪,推开了轻隐,自己便再也来不及躲避。   虽然只被刺伤了右胸,并不在致命之处,但他现在肉体凡胎,还是被这一抓伤得登时便失去了行动能力,登时鲜血潺潺,眼前阵阵发黑,便要失去意识。   他死……无所谓……   但是……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他们……撑不撑得到任渠椋和桂江雨离开桃源赶过来?   见伤到了顾凌宇,沈辰溪微微一愣,但立即反应过来,抽出了自己沾满鲜血的利爪。   “唔——”   顾凌宇即刻倒地,眼前景物渐渐模糊起来。   不行……这两个孩子……他们可也是他的……是他的……   “凌宇!!!”   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任渠椋终于来了!   刚刚才感到茶馆,任渠椋便见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利爪从顾凌宇的胸膛抽出,见了顾凌宇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 ,便要冲上前来。   等等……不行!   错了,他的计划全错了!   顾凌宇眼前祯祯发黑,原本意识都要模糊,却被任渠椋这一声叫回了些神智。   任渠椋……   这里的赤玉灵流这么强,任渠椋怎么撑得住!   万一……万一任渠椋被赤玉刺激,想起了什么,那可怎么办!   果然,才向前不过两步,任渠椋便难耐地跪倒在地,头痛欲裂。   纷乱的画面飞速从眼前闪过。   “啊啊啊——”任渠椋痛苦地喊了起来。   那是什么?都是些什么?   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要在现在,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顾凌宇倒在地上,看不到任渠椋,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任渠椋的声音,听起来这么的痛苦?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凌宇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看一眼,可稍稍一动便引得鲜血从胸口的伤处涌出,再次让他眼前发黑,意识模糊,连任渠椋痛苦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湖水,渐渐要听不真切。   怎么办?该怎么办?   不应该是这样的发展啊!   任渠椋现在只怕不能迎战沈辰溪,单单靠一个桂江雨,是此刻的沈辰溪的对手吗?   难不成,他们这么多人,魔尊,清琼仙尊,还有一个泓兴派掌门,都要折在了沈辰溪的手上?   不行……任渠椋不能出事!   否则,两辈子,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桂江雨没料到任渠椋会对赤玉有如此大的反应,也没料到顾凌宇竟也不是沈辰溪的对手,而且居然被区区一个沈辰溪伤成了这样。   沈辰溪则是大喜。   她早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根本不在乎生死。   原本以为山穷水尽,只想着自己临死之前最后再给这帮人埋下一颗炸弹,将来九泉之下看着他们互相争斗,也不失为一种乐事。   因此,她原本其实并不介意任渠椋是否能来,也并没有打算杀了顾凌宇——反正只要现在林雁一暂时不知所踪,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魔尊竟这么轻易便被她重伤至此,还有清琼仙尊,居然像是突发顽疾一般,根本不能和她对抗!   只剩一个桂江雨,以她现在的灵力,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若是能拉上了这三人陪自己一同上路,那当真是不亏了! 第54章 你有什么想法 你想不想亲我一下?……   桂江雨和沈辰溪目光一触, 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沈辰溪便以鬼魅般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   桂江雨无法, 抽出长剑与沈辰溪缠斗在一起。   顾凌宇失血越来越多, 眼前的光线终于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任渠椋的声音也离他越来越远。   他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无力去思考些什么。   “顾凌宇!你别死……你别死!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轻隐大哭起来, 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顾凌宇身边, 无助地向顾凌宇输送灵力。   师尊……师尊……   轻隐的话钻入了顾凌宇的耳中, 触得他心下一片柔软。   灵力从胸口处涌入, 终于止住了伤口处的血。   顾凌宇总算再次睁开了眼睛, 虚弱地看向满脸泪痕的轻隐。   “你别死……你不要死!”轻隐一边输送灵力,一边哭嚎。   顾凌宇被他吵得直皱眉,强撑着问道:“你……你师尊……”   他的话没说完, 但轻隐立即意会:“师尊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之间头很痛的样子, 方才突然之间就晕倒了!桂掌门正在和那个妖女打……但是好像快打不过了!”   任渠椋应当是受了赤玉的影响,至于桂江雨么……现在沈辰溪刚刚获得赤玉之力, 打不过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希望桂江雨能够多撑一会儿,撑到沈辰溪无法承受赤玉灵流或者撑到那个人可以来……   “啊!”   顾凌宇还未想完, 便听到桂江雨的呼痛声传来。   轻隐明显地哆嗦了一下,被吓得脸色惨白, 向顾凌宇输送灵力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桂掌门……被那个妖女抓伤了腿,抓得很深, 好像不能动了……”   顾凌宇心下一凉。   完了。   “那个妖女要杀桂掌门了!”轻隐惊呼。   沈辰溪按了按胸口,感到一股炽热的灵流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   快要撑不住了……得速战速决才行。   她伸出利爪,便要刺向桂江雨的心口。   铮——   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   沈辰溪一惊, 转身未及看清,便觉眼前剑光一闪,长剑直没入胸膛。   “发……发生……什么……”顾凌宇急问道。   “是师尊!”   “任渠椋!!!”沈辰溪转身,看清了伤到自己的人。   只见任渠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捂着阵阵发痛的额头,两指并拢,控制着灵剑。   “呵呵呵……任渠椋!你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沈辰溪大笑着,从赤玉中汲取到了更多的灵力,大吼一声,灵剑便从胸口飞出,伤口瞬间愈合,半分痕迹也没有留下。   “看到了吗?哈哈哈,这就是赤玉的力量!”   红色的灼烧一般的伤疤从心口蔓延开来,一点一点爬上了沈辰溪的脸庞,她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似的,喉咙中发出古怪的笑声,一步一步地朝任渠椋走去。   离得越近,任渠椋便头痛得越厉害,终于无法支持地单膝跪倒在地,想要再次控制灵剑攻击沈辰溪,却是轻易便被护在沈辰溪身侧的灵流重重弹开。   “真没想到啊哈哈哈……我沈辰溪这辈子,贱命一条,死到临头,居然还能拉上你们这么多人陪葬……哈哈哈!”   “林见山!林见山!你看到了吗!你最恨的人!他们都是你最恨的人啊!我帮你杀了他们……我帮你杀了他们!你看我一眼!你再看我一眼!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刺得人阵阵胆寒。   灼痕已经布满了沈辰溪的整张脸。她一边笑着,一边举起了利爪便要向任渠椋刺去!   “我帮你杀了他们……正道的伪君子们……我帮你杀了他们……你回头看我一眼!你回头看我一眼!”   “不要啊!不要杀我师尊!”轻隐大喊起来。   “什么!”顾凌宇闻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起身。   他强撑着想要转过头去,想要看看任渠椋到底怎么样了,却终究无能为力。   利爪直刺向任渠椋的胸膛,任渠椋强忍着头痛躲开,滚到一旁,灵剑归手,抬剑挡下了沈辰溪这一击。   “我有赤玉的灵力!”沈辰溪发狂般地尖叫着怒吼着,“伪君子!你以为你挡得下吗!你以为你能打败我吗!我有赤玉!”   一边说着,她一边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有赤玉灵力加持,任渠椋几乎不能抵挡,执剑的手微微颤抖。   “师尊!”轻隐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不……”顾凌宇目眦欲裂,“不要伤他!”   只这一句,任渠椋便像是突然不知从哪里涌上了一股力量一般,猛地将剑向前一横,直接劈伤了沈辰溪几乎已经没有人形的手掌,而后一剑刺入她的胸膛。   赤玉灵流终于在这一刻聚拢于沈辰溪的胸口,而后轰然爆发!   无数细小的伤口从沈辰溪全身上下的皮肤爆开,喷出细小的血雾。   她低下了自己那张地狱恶鬼一般,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脸,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见山……哥哥……小溪要……要来找你了……”   鲜血从七窍流出。   她趔趄几步,终于倒在了地上。   轻隐被这一系列变故震惊,呆呆地看着,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了!”   突然听不到一点声音,顾凌宇心下着急,偏轻隐这小子这会儿这般没眼色!   “是……师尊!师尊突然好了!那个妖女死了!”   沈辰溪身死,鲜血喷溅了任渠椋一身。但不知为何,他的头痛也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及至此时,任渠椋才终于收回了长剑,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沈辰溪,径直便走向了顾凌宇,解开了他身上的封禁。轻隐退到一边,任渠椋将顾凌宇扶到自己怀中,开始向他输送灵力。   顾凌宇楞楞地看着任渠椋,好半天才回神。   “我现在灵力的封禁已经解除了,你不用再给我输送灵力了,我自己可以恢复的。”顾凌宇挣扎道。   “别动!”任渠椋低低地吼道。   顾凌宇抬眼,见任渠椋两眼通红,模样着实有些骇人,于是乖乖躺在了任渠椋怀中,不敢再乱动。   “你……没事吧?赤玉的灵流还在,你的头还疼吗?”   任渠椋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半晌才低低地开口:“我不知道,但是方才,我突然之间就没什么感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顾凌宇心下一惊,不由抓住了任渠椋的手:“那你……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任渠椋就这么任由顾凌宇抓着自己的手。   顾凌宇一时语塞。   他其实是怕任渠椋想起前世的事情。   任渠椋和赤玉之间的感应,让他害怕。他原本不知道任渠椋为什么会对赤玉有这种奇怪的反应,但是现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一切自然也就明晰了。   但问题是,这种感应,究竟会不会也让任渠椋想起那些事情?   如果他想起来了……那该怎么办?   但是任渠椋一脸的淡然和迷茫,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顾凌宇装傻充愣:“就是……刚刚差点就生离死别了,现在既然没事,你想不想亲我一下?”   一直傻站在旁边的轻隐宛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   顾凌宇这个混蛋——他莫不是找死?师尊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人胸口被人开了个窟窿都还这么不安分!不怕师尊打……伤员不能打,就不怕师尊扔下他直接走了吗?   然而,出乎轻隐预料的是,任渠椋不仅没有扔下顾凌宇,反而还……红了耳朵??   轻隐怀疑自己的眼睛可能出了一些问题。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种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那个……师尊!我去看看桂掌门怎么样了!”   说完,他一溜烟便连滚带爬地滚向了桂江雨。   顾凌宇轻笑两声,却不慎扯到了伤口,惹得任渠椋直皱眉:“小心点。”   “嗯嗯。”   他当然不指望任渠椋亲他……大庭广众的,任渠椋不是这么不正经的人,何况还是这一世的,更加正经的任渠椋。他方才突然说了那么一句,不过是想要转移话题而已。   然而,刚想到这里,任渠椋便轻轻地俯下身来,轻轻地在顾凌宇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顾凌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任渠椋。   “看什么!说好的一起在桃源里,你自己先跑出来干什么!”任渠椋红了脸。   顾凌宇感到涌入自己胸口的灵流似乎有些不稳。   他又傻笑起来,可心里却也是惆怅。   这样下去……怎么办才好呢?   这样下去,他和那个女人的计划可怎么办呢?   顾凌宇不敢再细想下去。   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这一世,就是一切的终点。   桂江雨早已经在用乾坤囊中的东西帮自己包扎着伤口,看到轻隐连滚带爬地滚向自己,叹道:“总算是想起这里也还有一个伤员了?”   轻隐面红耳赤,一言不发地扶着桂江雨起身找了一处高些的石头坐下。   灵力回体的顾凌宇恢复能力强了许多,伤口顷刻之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青天白日,任渠椋也不好意思总把人扣在自己怀里,便也扶着顾凌宇坐了起来。   “雁桢如何了?”任渠椋问道。   “我来的时候,沈辰溪给他和轻隐下了药,想用他们当人质。轻隐被摔了一下,摔醒了,但是雁桢一直昏迷着,应当没什么大碍。”顾凌宇答道。   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轻隐既然早都醒了,而且外头这么大的动静,雁桢也该醒了才对。于是任渠椋一边吩咐着让轻隐去查看,一边接着问道:“你为何要先行离开桃源?我和桂掌门方才毁去了镜中桃源,可是却没见林雁一,猜想她大约是先一步出来了。怎么,你们竟不是一起出来的吗?”   “对了,林雁一!”顾凌宇这才想起,“方才沈辰溪动用赤玉灵流之前,轻隐捅了她一剑,然后她就躲进了茶馆之中。林雁一说是她有些话想要问一问沈辰溪。我想着好歹母女一场,而且当时的沈辰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于是就让林雁一单独进去了。”   “然后呢?”   “谁知道她刚进去没多久,沈辰溪就直接用赤玉灵流炸掉了整个茶馆。沈辰溪倒是从废墟里爬出来了,但是一直没见林雁一的身影!” 第55章 真实面目 我不过是在利用你们罢了!……   桂江雨皱眉:“她在废墟底下?那现下如何了?”   顾凌宇摇了摇头:“不知。而且, 赤玉应当也在废墟之中。”   任渠椋闻言起身,走向了废墟,施咒将废墟中的残砖烂瓦全都清除。   只可惜, 翻找半日, 莫说林雁一, 便是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于是任渠椋只能捧着一块巨石来到了众人面前。   “这便是赤玉了。但是林雁一……没有找到。”   顾凌宇奇道:“不在里面?可是……我是亲眼看着她进去的!而且进去之后就再没有出来!”   桂江雨也皱起了眉:“那么大一个大活人,还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就算是被沈辰溪杀了, 也总该有个尸首!”   任渠椋却是摇了摇头:“的确是没有。”   他说没有, 那便应当就是没有了。任渠椋的能力, 还不至于连这一点小事都出现差错。既如此, 寻找林雁一的事情只怕还得等各自回了门派之后再做商议。   谈话间, 雁桢也悠悠转醒。看到眼前一片狼藉,雁桢好半天都不能回神。   大人这边商量大事,他们也插不上嘴, 轻隐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讲给了雁桢。自然,隐去了顾凌宇的胡说八道。   虽然琨玉山和泓兴派都是遭受重创, 但如今罪魁祸首既然已经被杀,想要重建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场众人也终于纷纷松了一口气,各自坐在原地调息。   突然, 任渠椋睁开了眼睛。   一直盯着任渠椋看的顾凌宇被抓了个正着,有些慌乱地转开了视线, 心虚地问道:“怎么了?”   任渠椋没有介意顾凌宇的偷看,只答道:“我师尊来了。”   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位一身白衣的仙子御剑而来,面上略显老态,摸约四十岁上下, 但岁月留下的痕迹并不妨碍这是一个美人的事实。   任渠椋的师尊,琨玉山派掌门任云潇,境入化神,此时终于赶到了现场。   “师尊。”任渠椋起身行礼。   “师祖。”两个少年也毕恭毕敬道。   顾凌宇和桂江雨受着伤不便起身,只得坐着朝任云潇抱拳。   “任掌门。”“姨母。”   虽然和任云潇算是沾亲带故,但其实这是桂江雨第一次见到任云潇本人,心下也是有些吃惊的。   都知道任云潇境入化神,而修真之人的相貌,看起来都是会比寻常人年轻一些的,而且修为越高,容貌也能保持得越好。按说以任云潇的修为,不至于如此显出老态才对。   任云潇不知桂江雨心下的讶异,只淡然地朝周围扫了一眼,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凌宇闻言,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由握了握拳。   任渠椋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将给了任云潇之后问道:“师尊为何会来?”   任云潇淡淡地撇了坐在一旁的顾凌宇一眼,道:“收到了你传回来的传讯灵鸟,你说你们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打算到泣露阁来之后,为师担心你们难以应对,便有了动身的打算。但是进攻琨玉山的那些鬼皿虽已被尽数消灭,守山结界却也已经破损。我担心我离开之后琨玉山再遭变故,加固结界花了些时间,因此这才赶到。”   “多谢师尊关心,此事始作俑者沈辰溪和易千帆皆已身死,这便是魔界至宝赤玉。只是……林雁一现下不知所踪。”   任云潇淡淡地撇了赤玉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只道:“既然幕后黑手已死,林雁一想必也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派弟子们四处去寻便是。”   任渠椋看了顾凌宇一眼,竟露出了些许微微有些紧张的神情,对任云潇道:“师尊,这是……”   “这位便是魔尊大人顾凌宇吧。”   任云潇没有等任渠椋介绍,直接走到了顾凌宇的面前。   顾凌宇微微一愣,旋即应道:“是……在下受了些伤,不便起身行礼,还请掌门见谅。”   任云潇看起来没有要怪顾凌宇失礼的意思,只看了一眼顾凌宇胸口处的伤,道:“伤得的确是有些重。不嫌弃的话,在下可替魔尊大人疗伤。”   顾凌宇又是一愣。   任渠椋不明所以,见自己师尊并不因为顾凌宇是魔修而对他有什么意见,略微放下了些心来,对顾凌宇道:“我师尊修为很是高深。”   顾凌宇有些慌张地看了看任渠椋,又看了看任云潇,终还是点了点头:“有劳掌门了。”   桂江雨看着这边的几个人,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总感觉,这三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   再说了,他不也受了伤?   沈辰溪那一爪下手极狠,伤口深可见骨,不见得就比顾凌宇伤得轻;论及身份地位,泓兴派的掌门哪里比不过魔尊了?怎么任云潇就对他视而不见?   而且说起来,自己的母亲任云漪是任云潇的胞妹,任云潇怎么也该算他的一个长辈才对!对自己的血亲晚辈,就如此的不闻不问?   帮顾凌宇疗伤过后,任云潇才想起了桂江雨似的,也走到了他的面前替他疗伤。   “多谢姨母。”桂江雨道。   听了这一句称呼,任云潇微微一愣,却没有再做过多的表示。   任渠椋对自己的师尊很是信任,遂此刻也不再管桂江雨,只急切地问顾凌宇感觉有没有好一些。   “我没事了!”顾凌宇道,“任掌门修为高深,有任掌门帮我疗伤,我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任渠椋检查半天,确定顾凌宇身上一点伤疤都看不见,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顾凌宇放在身侧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手里拿着方才任云潇替他疗伤之时放在他手中的药粉。   那是西域奇花蔓琳萝的花粉,可以让人昏睡足足两个时辰,便是修真之人也无法抵抗。   不能再拖了……   再拖下去,他怕自己会舍不得。   任渠椋正要再说些什么,顾凌宇便突然发难,扬起左手,将手中的花粉全都洒在了任渠椋口鼻之间。   任渠椋没有防备,吸入许多。   他一时之间并没有意识到顾凌宇会对自己不利,也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口中还在喃喃:“我会想办法……劝服……师尊……”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倒在了顾凌宇的怀中。   轻隐看到了这边的变故,也看到了顾凌宇的动作,一时震惊:“魔尊!你做什么!”   桂江雨和任云潇也纷纷转头,看向了顾凌宇。   任云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语气冷淡:“魔尊,你对我徒儿做了什么?”   顾凌宇温柔地看了怀中的人一眼,终还是冷笑一声,说出了一早准备好的台词:“抱歉了……利用你们这么久,让你们帮我找到了赤玉。其实一直以来,想要拥有赤玉和墨玉之中灵力的那个人,是我!”   桂江雨微微皱眉:“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我说,我想要利用赤玉和墨玉中的灵流,想要把你们这些正道门派全都一网打尽,想要一统修真界!只可惜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赤玉的下落,只好利用你们,让你们帮我除了这些想要背叛我的杂/碎!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再和你们装下去!”   “你开什么玩笑!”轻隐怒道,“方才你为了救我,为了救师兄……”   “我根本就不是想救你们!我只是担心好不容易找到的赤玉再被沈辰溪带走!救你们?你们都是正道修士,我是一个魔修,我为什么要救你们?我巴不得把你们全都杀光!”   桂江雨沉沉地盯着顾凌宇:“魔尊,琨玉山掌门在此,你不要胡言乱语,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出来你是在开玩笑!”   顾凌宇漠然地看了桂江雨一眼:“谁和你开玩笑?桂掌门,咱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说完这一句,他轻轻将任渠椋放在身旁的地上,而后拿起赤玉便要离开。   任云潇拔剑追了上期:“魔尊站住!休想为害修真界!”   顾凌宇亦是拔剑,和任云潇对过几招,竟是轻而易举便击退了任云潇,带着赤玉逃之夭夭。   任云潇皱起眉头,却最终没有追上前去。   桂江雨狐疑地看向任云潇:“姨母……为何不追?魔尊的修为,应当不是您的对手。”   任云潇却只道:“原本琨玉山守山之战,我就消耗了不少灵力。一路赶来,又替你们疗伤,方才当真是无能为力。左右魔尊只能待在青阳山中,况且赤玉原本也是魔界的东西,日后若他当真为害修真界,再做考量也不迟。”   桂江雨闻言,没有再多问,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姨母考虑周详。”   轻隐和雁桢战战兢兢地上前:“师祖……师尊他……”   任云潇走到任渠椋身边,探过任渠椋的气息,对两个小辈道:“无事,只是中了蔓琳萝之毒而已。蔓琳萝只会令人昏睡,清醒之后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事已至此,先回去。其他事情,回去以后再做考量。”   雁桢点头:“是,师祖。”   轻隐皱眉看了顾凌宇离开的方向一眼,最终还是听话地低下了头:“是,师祖。” 第56章 初遇 不如我收你为徒吧?   原来泣露阁主就是十一年前那个盗取赤玉的人。   他不仅盗取了赤玉, 居然还大肆使用魔界禁术制造鬼皿,企图一统修真界。   这样的消息传出,修真界一片哗然, 纷纷感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般恐怖的事情, 也纷纷感激琨玉山和泓兴派, 轻而易举将此事化解,免了修真界的一场浩劫。   但众人放下心来不久, 便发生了另一件使得修真界人心惶惶的事情——魔尊顾凌宇, 似乎打算走上泣露阁主的老路。   众人都知道, 泣露阁主死后, 赤玉便被魔尊带回了青阳山。   而泣露阁原本也就是魔界的下属, 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阁主已死,接下来泣露阁应当如何处置, 也应当是顾凌宇的事情。   而顾凌宇对此事的处理方法则是,清除了泣露阁中易千帆的心腹旧部之后, 并没有选出新的阁主来管理泣露阁事宜,而是堂而皇之地派出了自己的心腹驻守在泣露阁, 并且毫不避讳众人眼光地开始以泣露阁为据点,继续大肆滥用禁术, 制造鬼皿。   鬼皿才让琨玉山和泓兴派遭受了如此重创,这事情还热乎着, 魔尊便如此旁若无人地继续制造鬼皿,这是将修真界中其他门派置于何地?   难不成他已经是魔界至尊还不够, 还妄想要一统修真界吗?   各大门派议论纷纷,但议论的结果大抵都是相同的——若是顾凌宇继续如此行事,那修真界与魔界之间的战争, 恐怕要再次爆发了。   关于此事,呼声最高的解决方案就是,趁着魔尊还未能完全获得赤玉和墨玉中的灵力,各大门派一起攻上青阳山去,直接杀了魔尊,将赤玉和墨玉由各大门派共同保管起来,永绝后患。   但是呼声高归呼声高,执行起来实在是有些困难。原因无他——四大门派谁都没有动静。   这么大的事情,四大门派都不出声了,其他门派便是再热血沸腾,便也只能在自己家沸腾了。   与此同时,被讨论的核心人物顾凌宇正坐在青阳山一处小阁楼之中。   这里是青阳山灵鸟司中最精致的一间小阁楼,数十只雪白的灵鸟或落在顾凌宇身上,或悠闲地在他的头顶盘旋。   他随手抱起一只,向灵鸟的额头灌入了灵力。   【我这几日总是做梦,总能梦到你。】   是任渠椋的声音。   顾凌宇不断地向怀中的灵鸟灌入灵力,听了好几遍才终于放过了它,转手抱起了另一只,继续灌入灵力。   【我们明明相识不过几日的时间,但我总觉得像是相识很久的样子。我不相信世人对你的诟病,你为什么就不能解释一下?】   【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能说出来?】   一只雪白的灵鸟从窗口飞入,落在了顾凌宇面前。   顾凌宇轻叹一口气,向新来的这一只输送了灵力。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还是任渠椋传来的灵鸟。   那件事情至今几个月的时间,任渠椋已经往青阳山放了不下五十只灵鸟。   但是顾凌宇一句话都没有回复过。   这些灵鸟,都是有来无回,全都被顾凌宇圈起来养在了青阳山,正是眼前的这一群。   也不知他们琨玉山还剩下多少灵鸟,竟也就由着他这样糟蹋。   任渠椋总觉得顾凌宇一定有什么苦衷,非要让他说出来。   可苦衷若是能说得出口,那便也不叫苦衷了。   顾凌宇叹一口气,将新来的这只灵鸟放入群中。   “尊上!您派属下去查的事情,属下已经查清楚了。”进来的是魔尊最信赖的下属月天。   他将厚厚一沓书册递到了顾凌宇手中,一边等着顾凌宇翻看,一边汇报。   “风雨阁阁主前任阁主林见山,有一子一女,但正妻无子,女儿和儿子都是妾室所出。林见山死于十一年前三阁叛乱,所有妻妾也都是那个时候死的,儿子被杀,女儿不知所踪。这是泣露阁族谱上所记载的,可以查到的东西。但是所有妻妾的名字,还有那两个孩子的名字,全都没有记载。”   风雨阁和泣露阁一样,都是魔界三阁之一。但是不同之处在于,泣露阁前任阁主死后,因后继有人,便依旧由沈家主持。但风雨阁当年,却是十足十被顾凌宇斩草除根,后继无人了的。   因此如今的风雨阁,阁主不过是顾凌宇的一个傀儡。因为难成什么气候,所以顾凌宇这些年也没怎么管过他们。   顾凌宇点了点头:“所以,没有记载的东西是什么?”   沈辰溪临死之前的那一句“见山”,实在让顾凌宇不安。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是仔细一些总是没错的。   记载了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没有记载的,才是他真正要查的。   “当时尊上为了斩草除根杀了林见山之子,却没有找到他的女儿。四处搜寻无果后,尊上念及小女年幼,又知道林家向来重男轻女,想来父女情薄,一个小姑娘流落在外,多年之后未必还会记着复仇,便没有追究。但属下探查之后得知,当年战乱,林见山的正妻,并没有死。”   “他正妻叫什么名字?这个族谱上都没有记载?”   月天摇了摇头:“属下无能,没有查到。族谱上原是记载了的,但是偏偏族谱在当年的那场混乱之中被烧毁了一部分,虽然后来重做修订,林见山的妻儿姓名却全都看不清了。如今去问,因为风雨阁旧人实在所剩无几,所以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本座当年说是斩草除根,但是风雨阁这么多人,当年本座又初出茅庐,哪里能当真把他们全都杀光?一定还有剩下的,仔细去查。”   月天领命:“是!”   顾凌宇揉了揉太阳穴,回想那夜在客栈中林雁一凄凄切切的模样,面色阴沉。   她居然自称易千林之女?   当初他没有细想,还以为她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份被魔尊发现,才给自己改了姓。如今回想起来,林雁一和易家人,模样哪里有半分相像!   一只灵鸟落在了顾凌宇的手腕上,在他的虎口上轻轻地啄着。   顾凌宇轻轻将灵鸟放下,打算离开阁楼。   他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但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师尊!师尊!你去哪了呀!你最近怎么这么忙!”   回廊那头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喊。   顾凌宇微微一愣……青阳山何时有小孩子了?   他方一转过回廊,便见了一身黑衣的月天怀中正扑着一个雪白雪白的小团子。   见到顾凌宇突然出现,月天瞬间便站直了身子,将怀里的小团子一把抓下来放在了地上:“尊上!”   小团子倒是不怕他,睁着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便凑上前来:“你就是魔尊?就是你老是让师尊到处乱跑?”   月天面露尴尬之色,呵斥道:“不得无礼!尊上……他……他是孤儿,我……前阵子您不在,我……遇到的,怕他饿死,就……”   顾凌宇倒也没觉得自己怎样被冒犯到,反而被这孩子这几声软糯的“师尊”勾得想起了一些旧事。   一些……前世的事情。   这辈子他和任渠椋的相遇是有人刻意安排,上一世却完全是一个意外。   那时他们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谁也都还没有什么建树。   上一世的仙尊,是个非常跳脱的性子。而上一世的魔尊,却总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小小年纪却总像有发不完的愁一般。   当时,小仙尊不顾师尊定下的规矩,私自下山,想要除魔扶道,扬名立威。   而小魔尊,则因当时魔界的一些纷争纠葛不得不暂时逃离魔界,结果途中遭属下背叛,灵力被封,险些丧命。   小仙尊没有看出灵力尽失的小魔尊其实是个魔修,只以为这是不知哪里来的魔修想要对这个无辜的普通人家少年痛下杀手,便决定将救下小魔尊作为了自己闯荡修真界的第一步。   小魔尊虽灵力尽失,可自幼生活在危机四伏的魔界,他也并非是一点脱身之法也无——至少他身上还有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留给自己的护身木牌。   据说他的母亲是一个修为高深的仙子,那护身木牌至少也能够护得他性命无忧。   而小仙尊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小小少年白衣飘飘,意气风发,翩然落在小魔尊面前,只道一句“魔修,休要伤人!”,拔剑便与那叛徒缠斗起来。   小仙尊的意气并非全然来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他是当真有些本事的。那叛徒原本便已经被小魔尊伤到,小仙尊自是轻而易举便让他血溅当场。   小仙尊自来熟,自以为自己救下了这位少年,两人便该成为知交好友,喋喋不休地拉着小魔尊谈天说地,而小魔尊从头至尾却都只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正道修士,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自幼便是尊贵的魔界世子,旁人或是敬他,或是想要他的性命,但从来都没有过人这样拉着他,想要和他做朋友。   正在小魔尊仔细思考该如何应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友情的时候,小仙尊却突然有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不如我收你为徒吧?” 第57章 真假魔尊 他的确,不是那个原本应该坐……   “我看你骨骼清奇, 若是能够好好修行将来必然能够有所作为,只做一个普通人实在可惜!”   小魔尊:“……”   “你不要嫌我和你年纪相当!我的修为你方才可是见识过了的,你虽然天赋异禀, 但这般年纪才开始修行的话, 那些名士宗师定然是不愿意收你为徒的!若是随随便便去了什么门派, 他们看你年纪大了,定然也不会好好教你。不如你跟着我修行?我定然把我的所学, 全部倾囊相授!”   小魔尊:“……”   “拜师礼便免了, 你叫我一声师尊吧, 你叫我师尊, 我就教你修行!”   小魔尊一心想着的是怎么和这人做朋友, 但这人显然一心只想当人师尊。   多番纠缠无果之后,小仙尊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少年看来是不会说话。真可怜,难怪方才被魔修攻击都不知道呼救。   于是小仙尊愈发想当这个可怜的哑巴少年的师尊了。   如今看到月天和他的小徒弟, 听着那一声声软糯的“师尊”,顾凌宇突然便想到了这一段回忆, 心下一片柔软。   那时可真是……   “尊上!泓兴派掌门桂江雨求见!”一个守卫进来向顾凌宇通报。   顾凌宇皱眉:“他是一个人来的么?”   如今修真界人人畏惧忌惮魔尊,桂江雨这时候来找他, 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毕竟任渠椋这段时间总是往青阳山放灵鸟,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讨论此事了。   “是。桂掌门面戴面具, 许是偷偷前来的。”   顾凌宇点了点头:“请桂掌门到正殿去吧,我即刻便前往。”   他记忆未恢复的时候, 曾和桂江雨有过一些约定。可是世事风云变幻,当时谁也没想到会发展成如今的样子。桂江雨此番前来, 只怕是为了此事前来质问。   正殿之上,桂江雨正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见顾凌宇进来,桂江雨起身:“若论及茶, 还是南疆最佳。泓兴派那里还有不少婵陵门送来的翠芽香,上上珍品。我改日派人送一些来青阳山。”   “这便免了。”顾凌宇坐在了大殿之上,“若是和我来往过密被人知道了,恐怕对你们泓兴派不利。”   桂江雨自然知道顾凌宇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料到顾凌宇大概以为自己此番前来,便是来兴师问罪的,可却偏偏不谈正事。   “前些日子我得了一把宝剑,寒铁所锻,锋利无比,专程拿来送你。”   “你专程亲来到青阳山,就是来送礼给我的?”   “不可以么?”桂江雨轻佻地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从乾坤囊中取出了一把闪着森森寒光的宝剑,双手奉上。   自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顾凌宇淡淡地瞥桂江雨一眼。好,既然你要和我打太极,那我也便看看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于是他也便从善如流地接过宝剑:“确是好剑。只是……没有剑鞘么?如此利器,若是没有剑鞘,只怕是会伤人。”   “不止。”桂江雨抿了一口茶,微微皱了皱眉头,一脸的嫌弃。“这把剑锋利无比,而且不需要剑刃,人的皮肉只要接触上剑身,便会为其所伤。”   “是么?”顾凌宇说着,也对这宝剑感到了一丝好奇,伸手抚上了剑锋。   果然,才一接触到剑刃,根本不需要用力,他的手上便已被化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滴落在雪白剑身上,蜿蜒流下。   桂江雨起身,将宝剑从顾凌宇手中抽回,问道:“如何?”   “确实锋利无比。”   顾凌宇举起手,手上的伤口已经在灵力的作用下缓缓愈合,于是他也不在意,只掏出一块手帕来,擦去了手掌上残余的血迹。   只见,桂江雨将宝剑拿过去之后,竟直接便朝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再次染红了剑刃。   顾凌宇微微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桂江雨抬头对上顾凌宇疑惑的目光:“你说,你我的血液,能不能相融?”   “!!”   顾凌宇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   桂江雨该不会是想……   他连忙起身,便要去抢桂江雨手中的宝剑。桂江雨早有预料,闪身躲开,后退几步,将宝剑横在胸前,同时默念咒语,让两条蜿蜒的血迹朝着相同的方向行进。   来不及阻止了!   只见两条血迹就像两条通体通红的小蛇,迅速地接近彼此,而后——   互相弹开,无论如何也不能相容。   顾凌宇面色一沉,桂江雨则是饶有兴趣地看向顾凌宇。   “凌宇,看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呢。”桂江雨轻笑道。   他方才施加在宝剑上的咒决,其实是血亲咒,一般可用来验明血统。凡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血液必是可以相融的。相融之后,根据血统亲疏的不同,会变化成不同的颜色。   桂江雨和顾凌宇的血液没有相容,便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意思。   顾凌宇强作镇定:“废话!你是泓兴派掌门,我是魔尊!一个正道掌门,一个魔修,你和我之间,当然没有血缘关系!”   “那这可就奇怪了。”桂江雨死盯着顾凌宇不放,“我亲姨母的儿子,怎么会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呢?”   顾凌宇闻言,对桂江雨怒目而视:“你休要随意污蔑任掌门的清白!”   “清白?”桂江雨笑着看向顾凌宇:“我母亲是任掌门的亲生妹妹,她做过什么事情,我母亲会不知道吗?凌宇,魔尊的母亲是谁,你当真不知道吗?”   顾凌宇一时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许多人都以为,琨玉山二仙子当中,只有任云漪嫁得了如意郎君,而任云潇则是一心向道,终生不嫁。   其实不是的。   任云潇年轻的时候,也曾动过小女儿家的渴望爱情的心思。只可惜,让她动心的那个人,是当时的魔尊。   那个时候,魔修和正道修士之间的关系何其紧张,琨玉山名门正派,如何能够忍受自己门派掌门之女居然爱上了魔尊?   得不到家人祝福的任云潇于是便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私奔,跟着魔尊来到了青阳山,生下了魔界世子顾凌宇。   修真界无人知晓魔后身份,也无人知晓任云潇下落。琨玉山当时的掌门觉得面上无光,于是便对外宣称任云潇重病不起,便是不愿意再认这个女儿的意思。   任云潇也是倔强异常,父亲不认她,她也便再也不回琨玉山去。   直到后来,修真界与魔界之间大战爆发。   老掌门到底还是疼爱女儿的,不忍心在这种时候让女儿流落魔界,于是便派了自己的首席大弟子何明毅前往青阳山,接回任云潇。   任云潇放不下当年年仅六岁的小世子,不愿跟随何明毅回山,却最终还是被何明毅用蔓琳萝花粉强行带走,关在琨玉山中,再不许外出。而何明毅,则在那一场大战中不幸殒命。   “所以,”桂江雨看着顾凌宇,“你我的血液为什么不能相融呢?”   顾凌宇掩饰性地轻笑了一声:“你所说的,不过是那些无处牢骚的文人所写的无聊话本罢了!类似的话本多的是!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琨玉山掌门任云潇一心向道,从未听过你这种无稽之谈!我母亲根本就不可能是她!”   桂江雨点头:“的确,你我血液不能相融是事实。所以,我打算去琨玉山找清琼仙尊谈谈,看看他有没有可能是我的表兄。”   “你!”   顾凌宇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放软了态度:“你别去找他。”   这样的事情,不能让任渠椋知道。   有些事情,撕开了口子,剩下的就全都瞒不住了。   桂江雨不依不饶:“除非你愿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不然,我就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几个月前在泣露阁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了。   很小的时候,桂江雨就听自己的母亲说过姨母的事情,也知道在魔界,自己是有一个表兄的。   因此第一次见到顾凌宇的时候,桂江雨就曾试图从这个“表兄”身上找到和自己相同的地方。   但是,他看着顾凌宇,就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点也看不出血缘关系来。   这原本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毕竟很多事情,不是单看相貌就能够看得出来的,或许顾凌宇就是长得更像老魔尊一些呢?   他自然不会怀疑母亲有可能骗他,于是也便没有细想,一直在心里认定顾凌宇就是自己的表兄,直到在泣露阁看到任云潇对顾凌宇和任渠椋的态度。   无论旁人知不知道,任云潇本人一定都会非常清楚,“顾凌宇”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乍一看,任云潇的行为让人挑不出错来。   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毕竟魔尊当时没有当真伤到任云潇的徒儿,此次的事情他也是帮上了忙的,而且赤玉的的确确原本就是魔界的东西,归还魔尊也是应当。   对于知情的桂江雨而言,任云潇放走顾凌宇,似乎也可以用“母子情深”来解释。   但是就是有哪里不对。   任云潇对顾凌宇……太冷淡了,和看向任渠椋时的眼神完全不同。   而且那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即便这些年不曾生活在一起,怎会一点情分都没有?魔尊这段时间的行为引得修真界议论纷纷,任云潇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管?   顾凌宇看着桂江雨那一双酷似任渠椋的眼睛,一时无言。   看样子,桂江雨是猜到了。虽然他未必能够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但是也一定猜的八九不离十。   如今这个顾凌宇,他的确不是魔尊的儿子,不是魔界是世子,不是前世坐在青阳殿的那个人,不是那个最终死于正道讨伐,死于清琼仙尊之手的那个人。   前世的他,名叫任渠椋。   他原本只是一个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孤儿,有幸被任云潇捡回琨玉山,才能有机会得以修道。   而原本,此时此刻,青阳殿大殿之上的那个人,应该是任渠椋。“顾凌宇”这个名字,原本应该是属于任渠椋的。   这一世,是他顶替了真正的“顾凌宇”,成了继承整个青阳山的魔尊。   而天命簿上所写的,那个必死之人,是“顾凌宇”。   这一世的一切,也都会像前世一样,“任渠椋”一定会得道飞升,而“顾凌宇”,最终一定会因为被赤玉和墨玉的力量反噬而迷失心智,死在正道的讨伐之下,死在“任渠椋”的手上。   “顾凌宇”这三个字,代表的是不得不走向死亡的命运。 第58章 回忆之一 你一共收了几个徒弟?……   “顾凌宇?”   少年仙尊温润俊朗, 满眼意气,一双眸子似盛着日月之辉。   “原来你会说话,这名字好!”   是时顾凌宇还不是魔尊, 未曾平三阁之乱, 这个名字也还没有人听过。   年纪尚幼的任渠椋堂而皇之地将魔界小世子带回了琨玉山, 也不管人家压根就没叫自己师尊,很自觉地承担起了为人师表的责任。   顾凌宇则是念及自己如今灵力被封, 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父亲的亲信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 这般流落在外的确是不安全, 而这人看起来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恶意, 跟他回去也没什么不好。   大不了等这些事情结束的时候差人送些礼物来道一声谢便是了。   “我师尊最近正在闭关,你就不方便去拜见了。不过你放心,我可是我师尊座下首徒, 也是唯一的徒弟!收一个弟子回山这种事情不需要向我师尊报备,我自己就可以做主!”   于是年幼的顾凌宇就这么在琨玉山住了下来。   琨玉山的生活和魔界的生活风格差距实在是太大, 让顾凌宇不能适应,任渠椋却又每一天都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母亲离开魔界的时候, 顾凌宇年纪太小,因此说到母亲, 他只能记起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和一个隐隐约约的温暖怀抱。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似乎是一个正道仙子, 但再多的,父亲却不愿意提及。   至于父亲, 老魔尊其实是很爱顾凌宇的。但是自古以来,父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就最是尴尬,多少的父亲在“严父”和“慈父”之间难以做出抉择。   而老魔尊的身份帮他做出了这个选择。那时魔界和修真界之间大战结束不久, 魔界动荡不安,三阁虎视眈眈,各怀鬼胎。顾凌宇是魔界唯一的继承人,这一切都让老魔尊只能成为一个严父。   因此从顾凌宇记事开始,父亲就一直逼着他,每天都必须努力再努力地修行,一天的松懈都不能有。   他理解父亲的苦心,从不怨怼,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可来到琨玉山,他才知道,原来和他一般年纪的其他少年,居然还可以拥有这样自在随性的生活。   任渠椋一定要教他修行,他担心被看出了自己是魔修,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于是任渠椋便惋惜,没想到他这样根骨极佳的好苗子居然这样懒惰,实在是可惜了他的天赋。   既然不修行,那就教点别的吧。教使剑,教写画,反正就是逼着顾凌宇,想要听他叫一声师尊。   顾凌宇虽然心下挺喜欢这个正道小修士,但还是被他弄得有些烦,又念着自己寄人篱下,不能随意乱发脾气,便问任渠椋为何一定要教自己些什么东西。   任渠椋不说。   后来,很久之后,任渠椋才告诉顾凌宇,因为任云潇只有他一个徒弟,他没有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师兄弟,而其他长老的徒弟们都念着这是掌门的高徒,即便和他一起玩也总是有所顾忌,不能真正交心。因此任渠椋一直都希望,师尊可以给他再收一个师弟。   可是任云潇却明确地告诉他,不收。   她的原话是,你一个徒弟就已经叫我焦头烂额了,再来一个?饶了为师吧。   师尊那边指望不上了,任渠椋便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想办法给自己找玩伴。   结果好巧不巧,还刚好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顾凌宇。   师尊不愿意再收徒,任渠椋又不想让顾凌宇拜入其他长老门下。那怎么办呢?那就只能自己收他为徒了。   “若是不拜师,你就和我们琨玉山没什么关系,想来就来,不想待了,说走也就走了。但是若是叫我一声师尊,你就走不了了!”   但任渠椋这个师尊最终还是没当成。   再琨玉山小住了几个月之后,某一天两人一同下山。   任渠椋有任务在身,想着顾凌宇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不便随自己一同涉险,便将他留在了客栈之中。   而就是这个时候,老魔尊的亲信终于找到了失踪数月的小世子。   原本顾凌宇没有打算不告而别,可是父亲的亲信带来了一个噩耗——老魔尊身受重伤,卧病在床,恐怕要命不久矣。   他不知道任渠椋去办什么事了,也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能回来,但是父亲那边是万万等不得的。   无法,顾凌宇只得留了一张字条,让小二转交给任渠椋,然后自己跟着父亲的部下先一步回了魔界。   任渠椋回了客栈,见了字条,眼见这到嘴的徒弟飞了,心下虽是失落,却也担心着顾凌宇。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都不能稍微等等他?顾凌宇没有修为,若是路上遇到了危险可怎么好呢?   要是等他回来了,说不定还能送他一程。   这一程没送成,任渠椋只得失落地回了琨玉山,只盼望着日后还有机会能够再见。   而这一盼望,便是十数年过去了。   多年过去,任渠椋成了清琼仙尊,新魔尊也因为平三阁之乱而闻名修真界。   仙尊一直知道魔尊顾凌宇的这些丰功伟绩,但却始终不觉得这个“顾凌宇”和自己多年以前遇到的那个少年有什么关系,一直觉得不过是凑巧同名而已,直到自己后来新收的徒弟林雁一被魔尊拐走。   林雁一临走之前留了信,说出了自己的去处,说自己是和魔尊两情相悦,让师尊不要担心,不要去找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是对不起师尊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   任云潇当时也劝他,女儿家大了难免要嫁人,不是所有人毕生追求都是寻仙问道的。有的人希望能够登上仙途,有的人希望能够声名远扬,但是有的人就只希望此生平安顺遂,辛福安康。个人选择不同罢了,没有什么优劣高低之分。   既然林雁一执意觉得魔尊是自己值得托付终生的人,那便该放了她自由。   可仙尊听了,却还是放心不下。魔界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魔尊十五岁时就能一个人平叛三阁之乱,那得是多么彪悍凶残的一个人?   自己那柔弱娇羞的小徒弟,到了魔界若是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于是仙尊最终还是寻到了魔界去。   不为了把林雁一抓回来,只是想以娘家人的身份去看一看,确认一下林雁一在魔界过的好不好。   只可惜,魔尊一早便将林雁一安置在了泣露阁。到了青阳山,仙尊没见到林雁一,只见到了一个觉着有几分面熟的魔尊。   十几岁的少年人,一年一个模样。如今十数年过去,仙尊虽觉得眼熟,却并未认出此人便是当年那个自己救下,还非逼着人家喊师尊的少年。更何况在他的认知中,那人是没有任何修为的。   他没认出来,魔尊却知道他是谁。   魔尊是曾经跟着父亲一起去过风雨阁,见过阁主林见山和他那一双儿女的。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记忆力极佳,那日外出寻找失踪的赤玉,在客栈中匆匆一瞥,见了林雁一,当时便觉得眼熟,和林见山的长子非常相像。   但相像归相像,林见山家那个是个儿子,已经被自己杀了,这是一个小丫头,明显对不上。至于林见山的女儿,魔尊也记得。不是一个娘生的,两个孩子长相差距很大,那小丫头不长这样。   虽然对不上,魔尊却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想要仔细查一查。   谁料到林雁一居然刚好也想要巴着魔尊,还特意整了一出失足落水的戏码,引着魔尊去救她。这样愈发显出这个女人有问题,于是魔尊便顺水推舟,将人带回了魔界。   但他没想到,林雁一居然是清琼仙尊的徒儿,也没想到仙尊居然会为这件事独自一人上青阳山来兴师问罪。   那年魔尊不告而别走得匆忙,他当时的确是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定差人送了礼物上琨玉山去,感谢这段时间的收留之恩。可是刚回魔界不久老魔尊便不治而亡,他一边安葬老魔尊,一边忙着继承青阳山,一边还要防着虎视眈眈的三阁,心力交瘁,实在顾不上在这等枝末小事。   再后来不久之后,便是三阁叛乱。   修真界诸人只听得了一句“新任魔尊少年英豪,十五岁就能独自一人平三阁叛乱”,却不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对当时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少年魔尊而言,代表着多少的努力和心血。   饶是如此努力,混乱之中,他还是弄丢了赤玉,弄丢了魔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宝贝。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处理下来,魔尊心力交瘁,少年心气被磨得一点不剩,再回忆琨玉山那段短暂的生活,像是隔着重重山海,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于是送礼回去感谢的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一年又一年。   直到不小心拐了人家的徒弟,人家师尊找上门来。   青阳山气派,仙尊便想着琨玉山也绝不能丢了份儿,定要摆出一幅来势汹汹的样子,叫他们知道娘家人不是好惹的才好,这样日后林雁一若当真嫁了魔尊,也不会挨欺负。   可是见了魔尊,他才知道原来十五岁就能平三阁之乱的人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彪悍。而且人家既没有显摆也没有摆谱,上来就问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这么些年了,你一共收了几个徒弟?” 第59章 回忆之二 这分明是娉礼!   任渠椋座下高徒三位, 林雁一、陆雁桢、吕轻隐。   他年纪渐长,本事跟着年龄一起长,几年功夫便成了修真界人人敬仰的清琼仙尊, 于是也愈发有了仙尊的架子, 老是惦记着想要收徒。   可这种事情终归是要看缘分的, 要么就是遇上的人实在是没有灵根,任渠椋若强行带着人家修行反倒是耽误了人家, 要么就是遇上的人早已有了师尊, 再要么就是被这位过分热情的仙尊吓得不敢答应, 生怕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总而言之, 这些年过去, 任渠椋真正收下了的徒儿总共就这三位。   可他转念一想,不能实话实说。魔尊这么一问,或许是在探他的底。   琨玉山这么大一个门派, 他身为掌门座下首徒,若是叫人知道了他只有三个徒弟, 另外那两个还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说不定就不会忌惮着娘家人, 不会对林雁一好了。   于是瞎话张口就来:“没细算过,摸约三百多个吧。”   但他再转念一想, 说不定魔尊早就调查过,说不定林雁一什么话都给魔尊说, 于是便改口道:“人数实在是太多,为了方便分了内外亲疏, 亲传的弟子有四个。”   魔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神秘莫测,半晌才道:“三百多个……是将那些被你逼着叫师尊的人也算上了么?”   任渠椋没有答话,一时之间猜不透魔尊这话到底是什么招式。   什么叫逼着别人叫师尊?他何时逼着别人叫过自己师尊?   没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 魔尊便再次出招了——直接命人拉了五大箱金玉珠宝来放在任渠椋面前。   “这是谢礼。”魔尊如是说。   谢礼?谢什么?难道不应该是聘礼么?   任渠椋捏了捏自己的乾坤囊,登时觉得这一回合是自己输了。   他来之前的确也是想过的,身为娘家人得给林雁一准备一些嫁妆。但掌门首徒在琨玉山的地位到底是比不过魔尊在魔界的地位,琨玉山有多少钱那都是琨玉山的,任渠椋自己只能靠着做任务来攒钱,他身上拿得出手的钱财自然也就比不过魔尊。   他来青阳山之前还豪气冲天地想着嫁妆上也不能输了面子,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给林雁一买了好些珠玉首饰,全都放在乾坤囊中,然后就信心满满地上了山……见到了面前的五大箱金银珠宝。   相较之下,他乾坤囊里的那点首饰,就怎么看怎么寒酸了。这种时候要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不仅小气,而且丢人。   仙尊很擅长自我安慰。往好处想,至少林雁一今后肯定过的是穿金戴银的日子,不会在生活上受什么委屈。   于是堂堂清琼仙尊便像一个将女儿嫁入了豪门的穷苦老父亲一般,莫名其妙就被女婿拉上了桌,在青阳山大殿赴了专为他一人准备的宴。   仙尊沉浸在失败的懊丧中,以至于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林雁一在哪?”   他此番难道不是来找徒弟的吗?   就算确定了要把自己徒弟嫁给魔尊,那吃饭林雁一也不能不露面吧?   魔尊不知为何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你来青阳山,就只是为了找她?”   “自然。”不然他一个正道修士,没事到魔界地盘来做什么?   魔尊压下心头莫名其妙的不悦,觉得这点不悦来的很没有道理。   任渠椋看这样子是一点没认出他来,而他也的确没有理由非要让人家记得多年前仅仅相处了几个月的一个人。   对他而言,那几个月的相处是让他无法喘息的生命中为数不多可以放松的时光,任渠椋所拥有的是他永远都无法拥有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起初是因为太忙,后来则是因为过去了太长时间,他担心自己若是莫名其妙往琨玉山送礼,会惹人多心,于是一直没有再联系任渠椋。   但是他一直没有忘记过,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是他向往的人生,自然印象深刻。但对于任渠椋而言,那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日子罢了。   就算自己离开了,任渠椋下一次下山还可以再带其他的人回山。天下那么大,总有人愿意开口,叫任渠椋一声师尊,就像林雁一,就像他其他的弟子。到时候自己自然会消失在任渠椋的记忆之中,没什么好值得记挂的。   于是魔尊没有将自己的不悦表现出来,只觉得眼前的饭菜全都索然无味,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报恩,趁早送走了这人。   可自封老丈人的清琼仙尊显然不这么想,吃完饭之后便堂而皇之地留了下来,大有打算在这里小住的架势。但他真实的想法其实只是,觉得来了一趟怎么也得见见林雁一,否则心里实在不踏实。方才问过魔尊,魔尊也没有回答,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下属给仙尊安排的房间离魔尊的屋子很远,但耐不住仙尊不怕远。他总觉得林雁一今天的晚宴没有出现,很可能是因为魔尊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担心林雁一和自己告状,于是便更铁了心地一定要见到林雁一,确认过才肯放心。   至于去哪里找——两人既然都两情相悦私奔了,那自然是要睡在一个房间的。   那个时候虽然已经入夜,但方才撤了宴,两人应当都还没睡,于是仙尊就这么摸到了魔尊的房间。   他其实原本没想着惊动魔尊,只想把自己的徒弟单独叫出来聊两句,可刚走到窗口处,那扇窗户便从里面被打开了。   想要开窗透透气的魔尊和怎么看怎么像是偷偷摸摸来听墙角的仙尊面面相觑。   “你来我房间干什么?”   “我来找我徒弟。”   “你找你徒弟为什么要来我房间?”   “你不是要娶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她了?”   “……”   仙尊明白了……自己徒弟这是被人骗了!   魔尊根本就没想过要娶她!他这是打算始乱终弃!   看来他来这一趟果然是对的!   魔尊看这人一眼,不知他在进行什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只觉出这人对徒弟的用心。   当年他若是也叫了一声师尊,是不是也能让这人对他这么上心?   他的母亲不知身在何方,父亲身死十余年。已经很久没什么人对他上心过了。   不知那一刻魔尊是怎么想的,一时冲动便打开了门,将仙尊迎了进去。大概是觉得人来都来了,总不好就这么隔窗相望。   仙尊在魔尊的房价环视了一圈,既没有见到林雁一,也没有看到任何属于女儿家的摆设用品,心下疑虑重重。   魔尊知道他在找什么,没好气道:“林雁一现下正在泣露阁中。”   仙尊了然——糟/蹋了人家姑娘又不给名份还不算,还担心自己被人说三道四,连主家都不让林雁一跟着回来!   他必得见到了林雁一,把这些全都告诉她才行!   方才在大殿之上两人离得远,夜宴的时候也相隔甚远,如今仔细端详,仙尊才终于从这人脸上看出了些曾经那个少年郎的一些影子,可又连忙自我否认——自己捡回去的那个少年,虽然也是话不多,却没有如今这般阴沉。而且那少年没有丝毫的灵力,怎么会一跃成为人人畏惧的魔尊呢?   魔尊被他盯得不耐烦:“看什么?”   “突然发现你和我大徒弟长得好像,而且你们俩连名字都一样。”   “……你大弟子不是林雁一么?”   “不是,在她之前还有一个的。只是后来我带着他一同下山接受委任,他不小心走丢了。”   魔尊默然。   看来十多年过去,这人光长了修为,脑子一点不见好。   不过听这语气,倒没有忘了他,只是没认出来而已。   想到这里,魔尊心中的郁郁稍微消散了一些。   只不过这份欣慰没有维持多久。在仙尊把自己大徒弟的故事讲给了魔尊之后,就被从魔尊的房间里赶了出来。   也是直到此时,仙尊才知道,原来近年来让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魔尊大人,就是自己当年那个既没有修为,也不怎么会说话的“徒弟”。   而魔尊所不知道的是,仙尊有一个有点什么事情发生就喜欢写日志记下来的习惯。他更不知道的是,仙尊被赶回自己房间之后,当即便洋洋洒洒写了足足有一万字的日志,来表达自己亲眼看到自己可爱的小徒弟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而且还对姑娘家始乱终弃的恨铁不成钢的愤恨与物是人非的凄凉。   日志一写就写了一个通宵,直接导致仙尊第二天直到中午才悠悠转醒,在青阳山晃荡了一会儿便见日头渐渐西斜,于是仙尊回山的计划又不得不搁置了下来。   接下来的每一天几乎都有差不多的意外发生,于是仙尊每一天都不得不继续在青阳山住下,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青阳山诸人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感觉着实微妙。虽然近些年正道与魔界之间没有起什么大冲突,但清琼仙尊身为一个正道修士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住在青阳山也着实有些不妥吧?   再结合前不久魔尊将天下第一美人带回魔界的事情,两相联想,怎么看仙尊怎么像是来踢馆的。   那段时间大家都很紧张,大有只要仙尊握住剑柄,青阳山诸位守卫便会纷纷拔剑,誓死守卫青阳山的架势。   只可惜仙尊并没有给他们在魔尊面前表忠心的机会。   不仅如此,魔尊对此事的态度也十分令人迷惑。直接打开结界把人放进来也就算了,还在仙尊上山的第一天就送上了几大箱金银珠宝?   送礼物也就算了,居然还真给清琼仙尊收拾出了一间摆设齐全的屋子,大有十分欢迎仙尊在青阳山长住的意思?   对此,众人表示,魔尊大人心思神秘莫测,不是一般人可以看的透的。   只可惜即便是魔尊十分的欢迎,仙尊也十分的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终究也还是不能在青阳山久留——半个多月之后,仙尊收到了青阳山传来的传讯灵鸟,他的亲传弟子吕轻隐和陆雁祯失踪了。   琨玉山派两人下山完成委任,两人出发之后便再没了消息。起初掌门并没有在意,以为两人不过是耽误了些时间,可是太久没有消息,派弟子下山寻找也没有结果,这才急急忙忙通知了清琼仙尊。   林雁一是徒弟,轻隐和雁祯也是徒弟,仙尊不能不管。   魔尊并不在意这两个仙尊强行赖在他身上的“师弟”的安危,却还是在得知了仙尊不得不离开之后多问了一句。   “执行什么任务遇到了危险?既然他们二人的实力不能完成,为什么还要派他们下山?”   “有一个叫做高栾镇的小镇子出现了鬼灵作乱,他们是去除鬼灵的。按说这种等级的精怪他们应该能应付才对,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直一脸漠不关心的魔尊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一愣:“高栾镇?” 第60章 夜宿青阳山 魔尊和桂江雨之间……的确……   魔尊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寻找赤玉的下落, 也是最近才有了一点眉目,查到盗取赤玉之人现下很可能就藏在一个叫做高栾镇的小镇。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他查到的。   是前不久泓兴派掌门桂江雨发现有人在高栾镇私自使用禁术,制造鬼皿, 而后私下寻到了青阳山来, 想要用这个发现来做交换, 和魔尊合作。桂江雨帮魔尊找到赤玉和背叛者,而今后若泓兴派有需要, 魔尊也需出手相助。   不得不说, 桂江雨倒是和其他那些一提起魔修就喊打喊杀以正立场的正道伪君子不同。起初桂江雨提出青阳山可以和泓兴派私下合作之时, 魔尊也感到有些震惊, 没料到正道居然还能出一个有这样的思路的掌门。   不过桂江雨倒是和他说得清楚, 合作可以,但前提条件是魔尊不能做什么为害修真界的事情,否则他也定然不会再顾什么同盟之谊。   魔尊原本也没有什么称霸修真界的宏图壮志, 只想找回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宝物,安安稳稳守好青阳山。桂江雨提出的这个要求, 他倒也可以答应。   原以为桂江雨已经是正道修士中的一股清流,没想到青阳山这回来了一个思路更清奇的, 居然连人也不避,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来了青阳山, 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原本魔尊也从来没有认过什么“清琼仙尊弟子”的身份,任渠椋的那两个徒弟怎么样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但一听到两人是去了高栾镇之后出的事,也便容不得魔尊不多想。   之所以怀疑盗走赤玉之人可能藏在高栾镇, 就是因为桂江雨在高栾镇发现了鬼皿。但他们也只是怀疑而已,为了不打草惊蛇地继续调查下去,两人决定先试探一番。至于试探的方法, 桂江雨说让魔尊不用操心,他自有办法。   魔尊曾问过桂江雨他所谓的办法是什么,桂江雨却没有细说,只说他打算借正道之中其他门派之手来细察此事,不会将青阳山和泓兴派牵扯进来,便是失败了那幕后黑手也必然不会想到魔尊已经盯上了他。   于是魔尊也便没有再管,将此事全然交给了桂江雨去处理。眼下看来,桂江雨找上的这个所谓“其他门派”,大约就是琨玉山了。   原本魔尊觉得只要能找回赤玉,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所谓。但如今将仙尊牵扯了进来……不知为何,魔尊突然对桂江雨的处事方式产生了一丝不满。   他不想让任渠椋卷进这件事。总觉得……任渠椋是生活在一个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世界的人,一个没有阴谋和算计的世界。   他可以和桂江雨谋划着借旁人之手查出赤玉的下落,也可以暗地里帮助桂江雨振兴泓兴派,但却不能和任渠椋一起谋划。   而不凑巧的是,就在仙尊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桂江雨来了青阳山。   原本正道之中是没有人知道泓兴派掌门桂江雨和魔尊有什么联系的,两人也都不打算让旁人知道,因此突然撞上任渠椋,桂江雨也是吓了一跳。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清琼仙尊为什么会出现在青阳山。   好在桂掌门察言观色和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是一流,很快便分析出了清琼仙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并想出了应对方法。   一定是因为魔尊强抢了人家弟子,被人家师尊知道,追到了青阳山来兴师问罪!既然如此他也正好顺水推舟,假意告诉清琼仙尊,就说自己也是来找魔尊麻烦的,两人可以合作。若是处理得好,他便既可以得到任渠椋的信任,和琨玉山合作,也能不动声色地支走了清琼仙尊,保护自己的盟友。   于是在回到琨玉山之后,清琼仙尊便忧心忡忡地在日志上写下了自己对魔尊在修真界树敌颇多的担忧。   “所以你是说,你是我姨母捡来的孤儿,任渠椋才是真正的魔尊?是姨母在当年你们二人还是襁褓婴孩的时候便将你二人交换了?”   桂江雨皱眉看着顾凌宇。   顾凌宇点了点头。   他没有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真相全部告诉桂江雨,只是挑挑拣拣,粗略说了说。   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让桂江雨知道。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多年养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老魔尊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察觉?”   “因为掌门思念亲子,不忍母子分离。老魔尊信任掌门,没有怀疑。”   这已经是顾凌宇能想出的听起来最合理的解释了。   这种解释可以说是漏洞百出,桂江雨自然不会信。但他也知道,顾凌宇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他的难言之隐,不好逼得太急。至少他此行已经确定,任渠椋和顾凌宇是互换了身份的。而且,任渠椋显然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于是桂江雨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话题:“原来如此啊。不过琨玉山最近的情况不知道凌宇你清楚不清楚?”   琨玉山的近况……任渠椋三天两头放灵鸟,他应该知道得不能更清楚了。但桂江雨这样说,顾凌宇还是抬起了头看向他:“怎么?”   “清琼仙尊打算闭关一段时间。”   顾凌宇微微一愣。   这他倒是真的不知道,任渠椋没有说过。   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任渠椋会想要闭关。但问题是,任渠椋打算闭关多久?若是时间太久,那他为非作歹之时,任渠椋还能不能及时替□□道杀了他?   若是不能,那天命该怎么办?   若是拖得太久,天道发现了他们互换身份,那该怎么办?那时,会发生什么?   顾凌宇不敢再细想下去。   桂江雨察觉到顾凌宇神情微变,心中摸约有了些数。   顾凌宇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目的太过明显了——分明就是想要引起众怒,引得修真界人人讨伐魔尊。而对此事,任云潇显然也是一样的态度。甚至有可能,顾凌宇的所作所为都是任云潇的指使。   可是为什么呢?   任云潇是任渠椋的母亲,自然不可能是想要害他。   对此,桂江雨只能想出一个解释,那就是顾凌宇其实并非是想要引起别的什么人的注意,而是想让任渠椋杀了他。   这一切背后的原因,桂江雨自然是要弄清楚的。不过这件事情急不得,他现在已经把该说的话和顾凌宇都说了,想要的效果也已经达到,差不多可以离开,让顾凌宇松一口气了。   桂江雨起身,正要告别,便听得顾凌宇开口道:“我知道了。方才都忘了问,最近你们泓兴派如何了?”   桂江雨一愣,旋即答道:“上一次鬼皿攻山,来势汹汹,但损失尚可,该安排的事情基本已经安排妥当。”   “既然如此,泓兴派不急着回去的话,那你不如在青阳山小住一段时间?说起来……自那日一别之后,你我也许久未见了,倒还真挺想你的。”   “……”   桂江雨仔细地盯着顾凌宇的眼睛,想要看出他说这句话时的情绪,却一无所获。   顾凌宇目光沉沉,像是当在真诚心邀请。   于是桂江雨勾唇一笑,用出了他惯用的调笑语气:“凌宇,你这是在邀请我做些什么?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   “记得。”顾凌宇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若是我什么时候寂寞了就去找你是吧?没忘,正想问你这句话还做不做数呢。”   看着顾凌宇的眼睛,桂江雨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   虽然心下十分清楚,顾凌宇态度突然变化必定有什么原因,但看着顾凌宇的眼睛,桂江雨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一瞬的心动的。   顾凌宇心中默念罪过。   但是……   前世的时候,魔尊和桂江雨之间……的确是发生过一些事情的。   难道他连这些事情也都要还原吗?   脸上维持着灿烂的微笑,在衣袍的遮掩之下,顾凌宇几乎将指甲掐进了掌心。   即便是如今,回想起前世自己看到的那些事情,看到的任渠椋和桂江雨之间那些不堪的事实,顾凌宇心下还是阵阵作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任渠椋再走一遍当年的路。   桂江雨自认这么多年美男美女见过不少,定力已经相当不错,却还是在面对这样一双眼睛的时候微愣片刻,半行才说出了一句对他而言很没有水平的话:“什么意思?”   顾凌宇装不下去了。   “没什么意思。”即便知道这一世桂江雨还什么都没有做,前世的事情还是让他不能坦然地面对桂江雨。   “只是觉得时候不早了,你要是再回去的话可能为免太过辛苦,不如在青阳山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走。”   说完这句话,没有给桂江雨反应的时间,顾凌宇便拂袖离去。   那最后一步,他还是做不到。罢了,留桂江雨在青阳山住下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天道……天道也管不了这么细!   回房之后,顾凌宇将月天叫到了自己的房中。   “将桂掌门夜宿青阳山的消息传到琨玉山去。不要让太多其他的人知道,只要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月天微微一愣,不知尊上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吩咐,却还是点头应下。   正要出门,顾凌宇却又叫住了他。   “另一条消息也一起传过去,就说魔尊企图动用赤玉和墨玉中的灵力提升自己的修为,结果不慎走火入魔,心智全失。”   这两条消息足够引得任渠椋来青阳山了。   只要能引得任渠椋来青阳山,他就能有办法让任渠椋杀了自己。   什么样的手段不重要,只要“顾凌宇”是死在“任渠椋”的手下,那就够了。 第61章 宣战 各大门派,择日向青阳山宣战。……   赤玉被顾凌宇放在了后山禁地之中, 和墨玉放在一起。   其实他只是想要做一场戏而已,只要让任渠椋以为他已经为了这两块石头迷失了心智便好,没必要当真去使用其中隐藏的力量。   但是……   顾凌宇来到后山禁地, 看着封印其中一黑一红的两块巨石, 心中五味杂陈。   天下人都以为这是什么宝贝, 顾凌宇却知道,着根本就是两个诅咒, 两个背负在魔尊身上的诅咒。   上一世, 最后, 顾凌宇是亲眼看到了任渠椋被这两个东西折磨成了什么样子的。   顾凌宇的手抚上了两块巨石, 苍白的双手在鲜红或漆黑的巨石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一丝血色都没有。   顾凌宇笑笑……他想要知道当年任渠椋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他想要, 亲自体验一遍。   像是感知到了有人到来,两块巨石之上的光晕忽明忽暗地闪动起来。相较之下,墨玉像一个成熟稳重的老人, 静静地立在一旁,而赤玉中的灵流却像一个毛头小子一般在巨石之中横冲直撞, 像是急切地想要冲破顾凌宇设下的禁制。   顾凌宇微微皱起了眉……上一世的赤玉,也是这样的么?   上一世任渠椋带他来过后山, 也见过禁制之下的两块巨石,那时的赤玉灵流似乎没有这么狂乱。   他一边想着, 一边抬手解了禁制。   束缚突然解除,墨玉只在解除禁制的一瞬散发出了些许的灵力波动, 而后便沉寂了下来。但是赤玉却愈发地狂躁起来,灵力四溢, 甚至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不对……赤玉这个样子,不对劲!   顾凌宇终于发觉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即刻便转身想要逃离后山。   但是,来不及了。   顾凌宇刚转过身,赤玉之中便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灵流,而后整个赤玉便炸裂成了碎片!   巨大的灵力冲击朝着顾凌宇袭来,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锤击在了后心,击得他凌空飞起,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了喉头。   清琼仙尊离开青阳山之后,魔尊便加大了调查幕后黑手的力度,而整个事情也终于有了点眉目。不知道仙尊知不知道,但那两个孩子已经死在了高栾镇,死在了镜中桃源之中。   林雁一的确有问题,但盗走了赤玉并且别有所图的却不是风雨阁,而是泣露阁。   风雨阁早在当年他平三阁之乱时便已经肃清干净,除了林雁一之外没留下什么不该留的人。原以为泣露阁阁主当年帮助自己平乱,可以信任,却不想他才是那个野心最大的人,一早便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林雁一,谋划着利用赤玉中的力量来推翻他。   查清楚了这一切之后,魔尊当即便将林雁一关押在了青阳山的双灵地牢。那是魔界关押重犯的所在,林雁一绝无可能逃脱。   但等他找到泣露阁想要抓住易千帆的时候,易千帆却已经带着赤玉逃跑了。高栾镇那边的镜中桃源已经关闭,整个事情又失去了眉目。   魔尊不想让清琼仙尊提前查知,自己的两个徒儿是因为魔尊和桂江雨两人的谋划而丧命,因此想要在清琼仙尊有所作为之前便找出易千帆来,但易千帆却带着赤玉躲到了正道的地盘。修真界那便到底还是对魔修有着难以化解的偏见,魔尊在修真界想要做些什么总归是不方便。   因此,魔尊终归还是免不了要和桂江雨打交道。   易千帆倒也当真是耐得住性子,也是极有本事的,这么一躲,居然就是一年多。魔尊和桂江雨明里暗里几乎翻遍了整个修真界,却一点结果都没有。   而那头,久寻不得两个徒儿下落的清琼仙尊也终于放弃了继续寻找,渐渐接受了自己失去了两个徒儿的事实,于是愈发看重林雁一。   林雁一已被关在双灵地牢之中,而且魔尊也已经查知,当年林雁一拜入清琼仙尊门下其实也是一场阴谋,企图傍上仙尊,然后给自己找一个稳固的靠山。   于是得知真相的清琼仙尊就这么失去了所有的弟子,又成了孑孑一身。   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清琼仙尊弟子”的魔尊却突然在这时产生了一丝心软,可那一声师尊却依旧是叫不出口。   于是在纠结许久之后,魔尊对仙尊说道:“你可以来青阳山找我。”   从那以后,清琼仙尊便成了青阳山的常客。   那时桂江雨也时常来寻魔尊,但大都是带来追查易千帆的消息。而寻找了足足一年之后,两人终于查到了易千帆的下落。   易千帆那时正躲在烟波城以南一个小镇中。   他提前得到了消息,知道魔尊这一次必定倾整个青阳山之力来抓自己,恐怕难以逃过一劫,被逼急之后,动用了赤玉中的灵力,打开了高栾镇镜中桃源的“门”。   一年前魔尊查到了高栾镇,情急之下易千帆只能将桃源关闭,弃泣露阁而逃。那时魔尊只顾着追查他的下落,并没有再去管高栾镇的镜中桃源。也因此,他在桃源中的那些成就,才得已保存了下来。   时隔一年,再次打开入口,桃源中的鬼皿与鬼灵全部逃逸,在易千帆的控制之下开始在修真界中作乱。   试问这么多的鬼皿,这样多的鬼灵,还有这种规模的镜中桃源,还有谁能有能力做到?   只有魔尊,只有拥有赤玉和墨玉两样宝物的魔尊。   自上一次修真界和魔界大战至今这么多年过去,两界之间一直没有再发生过什么大摩擦。但是这一次,魔尊突然这么大手笔,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什么?   只怕是早已谋划着想要扰乱修真界了!而这一场混乱,也一定不是魔尊的最终目的,一定还有更可怕的阴谋在背后等着他们!   于是各大门派不堪其扰,终于召开了伏魔大会,打算一齐攻上青阳山,继续上一次大战未完成的任务,彻底肃清青阳山,讨伐魔尊。   而令修真界啧啧称奇的是,这一次的伏魔大会中,有两个极其重要的门派居然反对讨伐魔尊——正是琨玉山和泓兴派。   泓兴派表示,虽说鬼皿是魔界禁术,但出现了鬼皿也并不代表一定就是魔尊所为。魔界这么多人,魔界禁术人人可用,没有证据不可妄下定论。   而琨玉山则表示,这么多年魔界都和修真界和平共处,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突然制造动乱,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什么误会。   四大门派之中有两个都持有反对态度,其他各大门派一时之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偏偏就在这时,一个惊天的消息被曝光了出来——当今魔尊顾凌宇,竟是琨玉山掌门任云潇的亲生儿子!   当年的琨玉山二仙子名动修真界,多少世家公子名门之后争相求娶而不得,唯有泓兴派掌门得了任云漪的青眼,娶得了任云漪回泓兴派去。而任云潇,则是终生不嫁。   但令人奇怪的是,自己的亲生姊妹出嫁,任云潇居然没有参加婚礼。   老掌门对外声称,任云潇正在闭关,不便出席。众人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妥。怎么就这么巧,偏偏挑了自己妹妹出嫁的时候闭关?   但这终究是旁人的事情,任云漪都还没说什么,别人自然是不能够多说什么。   而如今,这样的消息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瞬间便都明白了——当时任云潇哪里是在闭关,根本就是跟着老魔尊私奔了,人在魔界根本就来不了!   虽然琨玉山极力辟谣,但消息还是传得飞快,很快便传满了整个修真界。   而按照魔尊的年龄来算,任云潇更着老魔尊私奔到魔界的时间正好在上一次大战之前不久!也就是说,上一次大战的时候,这位琨玉山的现任掌门甚至有可能就正在青阳山之中!   如此一来,琨玉山反对讨伐魔界便说得过去了——说不定他们还一直都和魔界有勾结呢!谁知道这一次的事情,琨玉山有没有参与其中!   至于泓兴派,和琨玉山沾亲带故,自然是要一条心的。   这样的消息一出,琨玉山和泓兴派的反对瞬间便变得无比的无力。若是再坚持反对,甚至有可能被扣上一顶勾结魔界的帽子。   无奈之下,桂江雨只得选择沉默,不再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相当于是默认此举。而琨玉山诸位长老也都十分清楚,传言已经压不下去了。   琨玉山和泓兴派不一样,魔尊可是掌门的亲子,关系更近一层,仅仅是沉默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他们只能鲜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于是琨玉山众长老出山,撤去了任云潇掌门之位,将任云潇关押,而后立场鲜明地支持讨伐魔尊。   至此,伏魔大会终于商讨出了结果——众门派由广福寺悟慧大师领导,择日向青阳山宣战。   饶是清琼仙尊鼎鼎大名在修真界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能阻止众门派讨伐的大势。而且因为任云潇的缘故,连带得清琼仙尊在此事之中的立场也现得异常尴尬,更加不便发表什么言论。   什么都不说,便是弃魔尊于不顾;说得太多,便是将琨玉山推向了风口浪尖。   两相纠结,仙尊几乎要被这样的选择逼疯。   那时,经过了一年的相处,魔尊和仙尊之间早已有了不能对外人说的情谊,因此他不信那些鬼皿当真是魔尊滥用禁术所制,也不信魔尊会有扰乱修真界的打算。而能够证明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伏魔大会之后,整个琨玉山都是修真界的关注重点,仙尊也因此很久都没有机会再到青阳山去见一见魔尊。终于有一天得了机会,仙尊便伪装成了青阳山侍卫的模样,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混进了青阳山。   他想告诉魔尊,他知道一切都是误会,他相信那一切都不是魔尊所为。   但等他到达青阳山,见到的便是和魔尊共处一室的桂江雨,以及衣衫不整的魔尊。 第62章 闭关 就算你不想见我,也不要表现出来……   “小心!”   一个人闪身上前, 一把拉住了顾凌宇,在两人和赤玉之间设下了一道护身结界。   然而赤玉突然炸裂所释放出的灵流实在是太过强大,结界瞬间便被击碎, 赤玉释放出的灵流像一把重锤, 同时击在了两人身上。   所幸, 在这一波炸裂的灵流过后,赤玉便化为了碎片, 那股灵流也渐渐逸散在了空气之中, 渐渐化为了乌有。   顾凌宇狼狈地扑在了草地上, 鲜血不住地从口鼻涌出, 胸口生疼, 眼前阵阵发黑,耳中不断嗡鸣着,甚至都没有听出来方才那个让他小心的声音究竟是谁, 而与此同时那个人也被赤玉灵流击中,滚落在了顾凌宇的身旁。   半晌, 顾凌宇才终于渐渐缓过劲来,看清了来人——是桂江雨。   “我知道你现在想见的人不是我。”桂江雨强撑着起身, 一边尽可能收拾着自己的形象,一边吃力地对顾凌宇道:“但是……我好歹刚才也算是帮你挡了一下, 你能不能不要看清是我之后就露出这么失望的表情?”   “没……”顾凌宇扶胸,略有些尴尬, 旋即又想起来:“这里是我魔界禁地,如今半夜三更,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若是不来,你打算做什么?动用赤玉和墨玉中的灵流?然后呢?”桂江雨的语气听起来含着一丝愠怒。   顾凌宇不觉得自己有像桂江雨解释什么的必要:“赤玉和墨玉都是我魔界的宝物,我为何用不得?然后自然是让你们修真界向我臣服!”   “臣服?”桂江雨冷笑一声, “你是太看不起修真界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你真觉得自己能做到?”   “这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顾凌宇原本是想要甩袖来表现一下自己的反派气质,奈何那一下实在是伤得不轻,半晌也不能恢复,胸口一直在闷痛,只得作罢。   “若真想一统修真界,直接打便是了,雷声大雨点小地四处宣传,引不来想要见的人便干脆派专人去送消息……顾凌宇,你要真这么想死,倒也不必专程引了任渠椋过来,我可以帮你!”   顾凌宇闻言,心下猛地一紧,旋即恢复了正常。   桂江雨心思玲珑,有擅于察言观色,他能猜出七八成来倒也不稀奇。他就算是猜出了顾凌宇的目的,原本也不能影响什么——只要顾凌宇当真动用了赤玉和墨玉中的灵力,走火入魔,那清琼仙尊就别无选择,只能杀了他。   但是眼下……   不知为何,赤玉竟直接炸裂成了碎片,只剩下墨玉还立在原地。   赤玉究竟有什么问题?   顾凌宇那日从泣露阁将赤玉带回之后,便直接放在了这里,再不曾挪动,后山的禁制也未曾有过损毁,不可能是有人做过什么手脚。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那日顾凌宇带回的赤玉原本就是有问题的。   桂江雨知不知情并不重要,眼下顾凌宇更想知道,他带回来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赤玉。   调息片刻之后,顾凌宇强撑着起身,想要上前查看那些赤玉碎片。   桂江雨见状,也忙跟着站了起来。   “唔……”   “桂江雨?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闷哼的声音,顾凌宇连忙转身,便见桂江雨像是极痛苦一般倒在地上,竟是站也站不起来。   “桂江雨?”顾凌宇再顾不得赤玉碎片,忙扑到桂江雨身边仔细探息。   他不通医理,只能探知出桂江雨伤得不轻,还是得找青阳山的药修来才行。可是后山的情景……实在是不便让旁人看到。   无法,顾凌宇只得现自行调息,加固过禁制之后,将桂江雨拖到为他备下的客房中,然后再找了药修来替他医治。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就是普通的被灵力震伤,因为当时桂江雨是挡在顾凌宇身前的,因此才伤得格外重一些,修养几日便可无虞。片刻之后,桂江雨便悠悠转醒了。   一睁眼,便看到顾凌宇正坐在床前调息。   “赤玉究竟怎么了?”桂江雨越过了方才和顾凌宇之间的争执,开口便问赤玉。   “我也不知道。”顾凌宇睁眼,“自从我将赤玉带回青阳山之后,就一直放在后山,没有任何人再接近过。”   “所以你从泣露阁带走的,是真正的赤玉吗?”桂江雨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但顾凌宇并不能回答。   “赤玉子石,和赤玉的灵流之间,多少总是会有些许的区别。你虽然不是真正的魔尊,但这么多年也一直都生活在魔界,能不能感知出它究竟是不是赤玉?”   桂江雨这话倒是说得没错。虽然顾凌宇不是魔尊,但这么多年,两辈子下来,对赤玉的灵流也是极其熟悉的,细细感知,必能发现区别。   “可问题是,赤玉已经化为了碎片。”   “我方才被灵流直接击中,身上或许有灵力残留。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倒是个好办法。   于是顾凌宇走到了桂江雨的床前,用手掌隔着一层中衣贴上了桂江雨的胸膛,仔细感知微弱的灵力残留。   “你当真打算闭关?如今修真界隐有混乱之势,琨玉山不可在此时置身事外。”任云潇特意将任渠椋叫到了自己房中。   “师尊,前世今生当真是存在的吗?”   任渠椋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任云潇微微一愣,旋即恢复了正常。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前世今生……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只是某些心愿未了之人聊以自/慰的想象罢了,为师也不知道。”   “师尊已入化神之境,竟也不知道吗?”   任云潇叹了一口气:“化神之境,终究也还是没有飞升的本事。”   飞升……多少修真者最终极的理想。   但千百年过去,曾经多少名士仙尊,又多少英雄豪杰,但最终大都还是如凡人一般落得了身死道消的下场,真正能够飞升的又有几个?   说起来,曾有一个人,原是能够飞升的。   天赋极佳,修为高深,心性至纯,一生锄强扶弱,最终功德圆满,引得天道降下了天梯。   只可惜……   “若是修真界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师尊只管派人来后山寻我便是。真有大事,我不会不管。”任渠椋很是倔强,打断了任云潇的回忆。   任云潇叹了一口气:“你自幼便是如此,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旁人便是说什么你也不会再改变主意。罢了,你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便去吧。只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前世今生……这种东西太过虚无,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任渠椋正要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折返:“我不在的这段时期,烦请师尊替我好好照顾教导轻隐和雁桢。”   “这些年你不在山中的日子,两个孩子不一直都是为师在照顾么?”任云潇笑笑,“当初让你收他们为徒,你说什么也不愿意,为师逼着你,你才肯答应,如今倒是如此关心他们。”   “既然答应了,便需得尽好一个师尊当有的责任,尽可能地护着他们。”   任云潇点头:“放心去吧,为师会照顾好他们的。”   出了任云潇的房间,任渠椋径直便朝后山走去,却在路上见到有许多小弟子都鬼鬼祟祟聚在一起,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任渠椋对旁人的事情向来都是不关心的,原本也不想去管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无意间听到有人似乎说了一句魔尊如何如何。   顾凌宇的事情,任渠椋做不到不上心。   于是他依旧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走自己的路,却放慢了脚步,仔细地听起那些小弟子的谈话来。   任渠椋耳力极佳,他们的谈话一个字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桂掌门夜宿青阳山,还和魔尊……真的假的啊?不是说魔尊喜欢咱们大师姐么?”   “大师姐这不是失踪了嘛!到现在也没找到,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吧!桂掌门……那可是个男人啊!魔尊不也是男的?”   “男人怎么了?修真之人,哪还管这个?再说了,那个桂掌门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道?他那风流史……啧啧啧!”   “也是,早就听说桂掌门男女通吃,没想到居然连魔尊都不放过!胆子也太大了!”   一个女弟子红了脸:“桂掌门风流倜傥,相貌甚佳……或许,魔尊本就喜欢他呢?倒也算不上是桂掌门胆子大!”   咔——   任渠椋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谣言……都是谣言!   桂江雨那样的人……轻/浮!浪/荡!寡廉鲜耻!   顾凌宇绝不可能看上他!   于是任渠椋继续一脸平静地向前走去。   “可问题是,魔尊不是意图对修真界不轨吗?桂掌门还和魔尊混在一起……什么意思啊?”   小弟子们像是没发现清琼仙尊方才从旁边走过一般,越说越激动,甚至都忘记了控制声音,越说声音越大。   “真的假的啊?修真界这不也什么都没发生吗?是不是那些都是谣言啊?我听说这一次除掉泣露阁阁主的事情,魔尊帮了大忙呢!”   “那哪里是帮修真界的忙啊!你想啊,泣露阁是魔界下属,下属瞒着魔尊做这样的事情,在为害修真界之前第一步定然是先推翻魔尊啊!”   “就是!泣露阁阁主不除,他们魔界也难以安宁,还不知道是谁帮了谁的忙呢!”   “而且,若是只有传言倒也还罢了,听说魔尊是当真打算利用赤玉和墨玉来对付咱们!”   “赤玉和墨玉?”   任渠椋停下了脚步。   赤玉和墨玉……那可不是什么宝贝!   顾凌宇该不会真的……   “假不了的!听说昨天夜间,青阳山的后山突然爆发出一阵特别强大的灵流,整个青阳山都像地震一般抖动了起来,而且还闪出了耀眼的白光,把整个青阳山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你说若不是魔尊动用那两样宝贝,还有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行!   他得到青阳山去一趟!   任渠椋调转了方向,向任云潇传音,只留下了一句“有事要去青阳山一趟”,便匆匆朝着山下奔去。   任渠椋刚一离开,那些方才还在叽叽喳喳叫嚷着的小弟子们瞬间便脸上一片木然,半晌才纷纷回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也不记得方才究竟发生过了什么。 第63章 再现黑手 我派辖境内多地来报,称出现……   “如何?”   “很像, 几乎一样,所以才能以假乱真,骗过我们所有人。但仔细感知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 这并不是赤玉本体……我从泣露阁带出来的, 只是赤玉的一个子石而已!”   顾凌宇和桂江雨皆是面色不虞。   当时沈辰溪带着赤玉逃跑, 几人杀了沈辰溪之后,顾凌宇拿回来的灵石分明就是沈辰溪带走的那一块。可如果这不是赤玉……那是什么时候被换成了子石?   是沈辰溪带走的原本就只是一块子石, 还是说, 在他们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被人调了包?   “这块石头自从被我带回青阳山, 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接触过, 不可能是在青阳山出的问题。泣露阁那边, 易千帆的旧部已经被全部清理干净,整个泣露阁我也都已经搜查过了一遍,赤玉绝对没有藏在泣露阁。高栾镇的镜中桃源已经随着易千帆的身死而消散, 其中除了当初没来得及逃出的鬼火之外什么都没有。”顾凌宇道。   也就是说,沈辰溪当时, 一定是带着真正的赤玉离开了的。   而在她躲进茶馆之后,任渠椋便在茶馆周围设下了一层结界, 沈辰溪根本就出不去,而她的确也再不曾离开茶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事发至今一直下落不明的林雁一。   顾凌宇皱起了眉头:“听说琨玉山一直在派人寻找林雁一的下落, 但是没有结果。”   有一件事谁都没有说出来,但两人都非常清楚——林雁一身上的五毒蛊原本就要每日服用解药, 否则时间久了便会丧命。那日桂江雨不过是帮她压制,并没有根除。林雁一失踪这么久, 蛊毒若是没有除尽,只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蛊毒不是什么术法,不会随着施术者的身死而被接除, 只能服用解药才能解开。   也就是说,要么林雁一已经死了,要么,当初唯一一个和沈辰溪单独相处过的人就是林雁一。而且之后,她还直接凭空消失了。   如果有人有机会转移走真正的赤玉,那么只能是林雁一。   “这件事情未有定论。”桂江雨轻咳一声,“林雁一的确是最有机会的人,但在找到她人之前,不能说明一定就是她做的。太过明晰的事情,未必就是真相。”   顾凌宇点了点头:“我自然知道。但是总归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当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我会让青阳山的人也去寻她,希望能尽早找到。”   既然真正的赤玉还下落不明,那么顾凌宇的计划就只能暂时搁置下来。在找回赤玉之前,他还不能死。   否则,无论赤玉是落入了心怀不轨之人手中,还是被任渠椋找到了,都将是一场噩梦。   顾凌宇若是要死,便一定要带着赤玉和墨玉一起死,不能让这两个东西再继续为祸人间。   “所以你和姨母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是为了任渠椋吗?”桂江雨再次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顾凌宇微怔,旋即脱口而出:“当然不是……赤玉和墨玉,这两个东西的存在原本就只会给修真界带来灾难。我又不是真正的魔尊,没必要尽心尽力地守着他们魔界的宝物,我只想毁了这两个东西!”   “用这种会把你自己的性命搭进去的方法?甚至不惜让任渠椋误会?”   “桂江雨!”桂江雨的语气搞得顾凌宇也有些恼火。   虽然知道桂江雨这是在关心自己,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魔尊。   桂江雨越是关心他,前世看到的那些不堪的画面就越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他甚至忍不住想,前世,自己因为琨玉山的缘故不能和任渠椋见面的那段时光,任渠椋为千夫所指的那段痛苦的日子,是不是一直都是桂江雨陪在他的身边。   “你我是什么关系?”顾凌宇的语气冷淡,“我要做什么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忘了,任渠椋才是你的血亲表兄!我不过是一个孤儿罢了,你我也不过是因为一些巧合才能相识,但是也仅此而已了!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也必然会涌泉相报,但即便如此,我要做什么事情也和你没有关系!”   桂江雨的目光微微沉了下去,但终究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好,你要做什么事情,我以后不会再过问。但无论如何,既然眼下真正的赤玉下落不明,无论是对你们魔界而言,还是对我们修真界而言,首要任务都是要先找到赤玉。所以,我们在这一件事上还是可以合作的吧?”   顾凌宇知道自己方才语气重了些,心下有些愧疚,便点了点头:“是。”   至此,两人之间的气氛才微微缓和。   桂江雨正要说些什么,顾凌宇便感到了一股灵力波动,紧接着一只灵鸟便飞入了房中。   是泓兴派的灵鸟。   顾凌宇看了一眼,默默地退出了房间,不打算窥探他人的隐私。   然而,他才刚出房门不久,便听得房中虚弱的桂江雨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喊道:“顾凌宇!你到底……把消息传给了多少人!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闻言,顾凌宇微微一愣……什么叫把消息传给了多少人?   他只告诉了月天,让月天把消息任渠椋引来而已,还特意叮嘱了让月天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   于是顾凌宇忙推门而入:“你什么意思?”   桂江雨沉着脸将灵鸟中的消息放了出来。   【师尊,修真界盛传,昨夜青阳山出现异状,疑似魔尊动用了赤玉和墨玉中的力量,想要开始对修真界发动进攻。今日一早,我派辖境内多地来报,称几日前便出现鬼灵作乱。弟子已派门中弟子下山前往各个鬼灵出现之地处理此事,但听闻不少其他门派的辖境内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没有的事情!”顾凌宇大惊。   他不过是放出了自己打算一统修真界的消息而已,根本就还什么都没有做,哪里来的什么鬼灵作乱!   而且虽说昨夜发生了赤玉炸裂的事情,但那动静根本就没有大到让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地步,甚至可能都不足以传遍整个青阳山,怎么就闹得人尽皆知,竟连桂江雨也收到了消息?   很快,青阳山的探子也带来了消息——修真界中多地出现大量鬼灵作乱,和桂江雨收到的消息别无二致。   事发突然,实是出乎两人预料之外。   若是只有消息传出,那顾凌宇可能会以为是任云潇所为,为的是逼任渠椋不得不动手除掉魔尊。但是当真有多地出现鬼灵作乱……即便是为了任渠椋,任云潇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好歹上一世做了一世师徒,这一点顾凌宇还是可以确定的。   所以会是谁,这么大手笔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但是毫无疑问,无论这件事究竟是谁人所为,眼下既然发生在了顾凌宇故意传出了自己想要一统修真界的消息这个当口,那么整个修真界都会以为是魔尊所为。   这一次这人的目的更加明晰了——他想要把顾凌宇逼上绝路,让他不得不站在整个修真界的对面。   原以为泣露阁便已是此事最大的幕后黑手,却不想在杀了易千帆和沈辰溪,除去了两人所有的爪牙之后,居然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一次的事情,幕后之人又会是谁?这人与盗走真正的赤玉的人,又是否是同一人?这人和泣露阁,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不能再待在青阳山了。”桂江雨道。   虽然他是私下秘密前往,但他来时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发生,魔界和修真界之间的矛盾也还未曾激化,因此他并没有特别小心谨慎,难保消息不会被传出去。他不能置泓兴派于不顾。   顾凌宇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我只是传出了消息而已,真正的赤玉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不过眼下不知那人目的究竟是什么,你我还是暂时不要来往了,免得再将你泓兴派牵扯进来。”   “我相信你。”桂江雨说着便要起身,却不慎扯道了胸口的伤处,闷哼一声便要倒下。   “没事吧?你这个样子……还能不能回泓兴派去?”顾凌宇忙上前扶住了他。   这种时候若是桂江雨再出点什么事,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桂江雨摇了摇头,同样面露难色。   虽然眼下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正在青阳山,但敌在暗,我在明,他们不知道那人的手究竟伸得有多长。万一桂江雨刚一下山便被那人盯上,只怕是会凶多吉少。   “罢了……这种时候,我就不添乱了。”桂江雨无奈道,“左右你的药修也说过了,我的伤修养三五日便可痊愈,倒也不差这几天时间,我怕是还要叨扰几日了。”   顾凌宇点点头:“从昨夜到今日,青阳山见到了你的人并不多,想要封口倒也不难。你便先安心养伤吧,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我会安排人照顾你,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不会走漏了消息的。你只管告诉你们泓兴派一声,让他们安心即可。”   桂江雨苦笑笑:“那便只能如此了。凌宇,你放心,我相信你。眼下的情况我们……清琼仙尊?你怎么来了?” 第64章 两世成空 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间……   任渠椋想起了一些事。   确切地说, 不能叫做想起来,因为任渠椋十分确定,在自己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中, 并没有发生过突然出现再自己脑海中那些事情中的任何一件。   自从那日从泣露阁回来之后, 那些事情便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虽然那任云潇已然否认, 但他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只能用前世今生来解释。   在这段关于前世的回忆中,他的身份不是琨玉山掌门座下首徒, 而是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尊。而顾凌宇, 则是他现在的身份, 是人人敬仰的清琼仙尊。   这一世的许多事情和前世都不尽相同, 因此任渠椋这段时间便一直在想, 或许顾凌宇这个魔尊,会做得比他要好。   至少不至于落得和他一样,心智全失, 最终甚至死无全尸的下场。   可是近些日子,顾凌宇的许多所作所为却让他越来越害怕——简直和他前世所作所为一模一样。   他想起小的时候任云潇常和他说的, 所谓的“天命”。   任云潇说,天命是无法更改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完成的事情,每个人都需得按照天道的指引, 完成字的天命。   于是任渠椋不禁想,是否最终死无全尸, 便是魔尊该有的天命?如果顾凌宇继续按照他现在的行事作风继续下去,会不会最终落得和自己相同的结局?   因此他必须去阻止顾凌宇, 必须将一切的真相全部告诉他。   这种事情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但或许,顾凌宇会信他。   青阳山依旧禁制重重, 但这里是他曾经生活过一生的地方。靠着那些记忆,任渠椋轻而易举便找到了禁制的处处弱点,进入了青阳山。   而他能顺利进入青阳山也能够说明,突然出现的那些记忆并非是他的想象,而是当真存在过的事情。   但顾凌宇不在他的房间之中。   任渠椋想起之前在琨玉山听到的那些关于桂江雨的传言,无名火起。   顾凌宇该不会当真留了桂江雨在青阳山?   前世他的确曾让桂江雨在青阳山留过一段时间,但他和顾凌宇可不一样!若是让这两人单独相处……绝对不行!   思及此处,任渠椋凭着记忆,怒气冲冲地寻到了前世桂江雨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   这一世桂江雨果然还是住在这里,而且……桂江雨和顾凌宇正在做什么?   只见桂江雨只穿了一件中衣,几乎整个人都扑在顾凌宇的怀中,而顾凌宇也居然就张开怀抱,将桂江雨牢牢地扶在自己怀里!   桂江雨首先看见了任渠椋,挣扎着似乎是想要站起来,而顾凌宇却只是身体有那么一瞬的僵硬,并没有放手。   见此情景,任渠椋心中的怒意更甚,神情却没有一丝的变化。   他只走进房间,目光冷冷地瞪视着桂江雨。   “我来找凌宇有些事情要谈,还请桂掌门回避。”任渠椋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渣。   桂江雨无奈地看了顾凌宇一眼,顾凌宇将人扶到床上坐下,才对任渠椋道:“他现在的身体不方便随意走动,有什么事我们去外面说吧。”   任渠椋突然找上门来,顾凌宇其实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的。   前世,他偷偷混入青阳山来找任渠椋的时候,见了任渠椋和桂江雨共处一室,且两人衣衫不整,当即便怒火攻心,想要离开。当时任渠椋看到了他,却没有追上来,也没有一言半句的解释。   而如今角色颠倒,任渠椋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将他单独叫了出来,完全没有给他不解释也不追出去的机会,倒让顾凌宇有些无措。   不过先不说突然在修真界作乱的那些鬼灵,单说他和任渠椋之间的关系。其实,眼下的情况也不全是坏事。   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件事情,逼得任渠椋恨他,相信他就是一个表里不一之人。   虽然这一世,他和任渠椋还没有走到最后那一步,还未曾双修,但却是实打实确定下了道侣关系的。若是任渠椋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要和桂江雨在一起,那他需得……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任渠椋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他对我……嗯?”   顾凌宇都想好了怎么告诉任渠椋自己移情别恋的过程,怎么塑造一个水性杨花的魔尊形象,这样日后自己为非作歹之时任渠椋也才好下得去手。可任渠椋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倒让顾凌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什么叫桂江雨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现在桂江雨这个状态,怎么看都比较像是他对桂江雨做了什么才对吧!   没有得到顾凌宇的回答,任渠椋又满眼担忧地问了一句:“他究竟做了什么!”   顾凌宇:“……他什么都没做。”   总觉得这种时候他要是承认了自己和桂江雨之间有什么关系,并不能激起任渠椋对自己因爱生恨,反而会气得任渠椋直接进去捅桂江雨一剑。为了桂江雨的生命安全,他还是想点别的办法激怒任渠椋吧。   听到这里,任渠椋才稍稍放下了心一般。   “最近……我听到一些传言,关于青阳山的。”任渠椋道,“你知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顾凌宇对赤玉和墨玉的态度,不能贸然告诉顾凌宇自己回忆起了前世的事情,虽然他也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一世他和顾凌宇之间的身份会发生转变。   任渠椋所说的这些传言,顾凌宇当然知道。不仅知道,他还要去查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但问题是……不能让任渠椋知道。   若是任渠椋知道有人盗走了真正的赤玉,还企图使用鬼灵来陷害他,必然会要和他一起调查此事,那日后若想要让任渠椋除掉自己就会变得愈发的困难。   于是顾凌宇一脸淡然:“知道。无所谓,爱怎么传便怎么传去!左右都只是一群嘴把式,也没什么人当真有胆量打上青阳山来!”   “那赤玉和墨玉……”   这才是任渠椋最担心的事情,他担心顾凌宇会像前世的自己一样,走上那样一条不归路。   “那是我们魔界的宝物,我知道应该怎么处置,你不用操心。”   任渠椋终于楞在了原地。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任渠椋发出的灵鸟顾凌宇一只都没有放回去过,但到底还是比不上真人站在眼前用这样冷淡的语气同他说话来的直接。   前世水乳交融,还有今生短暂的朝夕相处,在此刻的顾凌宇脸上一点痕迹都寻不出。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任渠椋自己的凭空想象一般。   前后两世情意叠加,何等深厚,却被顾凌宇的一个语气,一个眼神刺得如坠冰窖。   于是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顾凌宇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冷淡。   “魔修和正道修士终究还是不同,你我之间,还是不要来往过密的好。”   “最近魔界再修真界名声不大好吧?你身为清琼仙尊,不需要为你们琨玉山考虑么?”   “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仙尊还请先回吧。桂江雨受伤了,我得去照顾他。”   任渠椋很想问一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撇开虚无缥缈的前世不谈,哪怕是今生,你也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客栈中的亲/吻,桃源中的拥抱……那些都算什么?   都只是一时兴起吗?   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实在没什么意思。   顾凌宇的态度,几乎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任渠椋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青阳山,只记得顾凌宇送客时的眼神是他前世哪怕身死之时都不曾见过的冰冷。   “送走了?”桂江雨见顾凌宇一脸木然地进门。   顾凌宇点了点头,旋即苦笑一声:“青阳山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香饽饽?发生了这种事情,别的门派躲都躲不及,生怕被扣上一顶勾结魔修的帽子,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要往过赶。”   眼下这样的玩笑,桂江雨却实在是无法配合。   与鬼灵作乱相比,赤玉失踪倒不算什么大事了。   虽然鬼灵这样等级的小精怪根本就无法造成什么大乱,但可怕的不是鬼灵本身,而是顾凌宇将会因此成为修真界的众矢之的。   若是修真界当真信了那幕后黑手的阴谋,误认了顾凌宇为作乱之人,当真召开了伏魔大会,那顾凌宇该当如何?   到那时,他便只能有两种选择——带着冤屈被修真界铲除,或者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眼下看来,最有可能之间接触赤玉并将其偷走的人就是林雁一。青阳山在修真界中行动恐怕不便。有些事情,等你伤好之后,还要劳烦你帮忙。”   顾凌宇打断了桂江雨的沉思与担忧。   桂江雨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泓兴派的人也一直都在找林雁一的下落,若是有了消息,我定会第一时间便通知你。”   桂江雨在青阳山住了五日,待伤好得差不多便打算动身离开。   正要走时,一只灵鸟飞入,落在了桂江雨手上。   【师尊,我找到了林姑娘的下落,将人秘密带回了泓兴派,还未曾通知任何其他人。林姑娘说,她在这里等您。】   桂江雨眼神晦暗不明。   叩叩叩!   顾凌宇突然敲门进屋。   “怎么,你们泓兴派又出了什么事?”顾凌宇一眼便看到了桂江雨手上的灵鸟。   “没。”桂江雨笑笑,“是我那小弟子,我出门这么些天不曾回去,他这是在催我。”   顾凌宇点了点头:“那你便快些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别再出什么岔子了。还有林雁一,找了这些日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桂江雨只道:“这是自然。若是有了消息,必然第一时间通知你!” 第65章 应当解释一句 他当时应该追出去解释一……   离开青阳山之后, 任渠椋并没有回琨玉山,而是来到了高栾镇。   虽然这里曾经发生过镜中桃源这样的事情,但高栾镇镇民却没有受到怎样的影响, 依旧像以前一样过着他们的日子。   任渠椋住进了他们之前住过的那家客栈, 一住便是好些日子。   不需要睡眠的人躺在床上, 回忆起顾凌宇的态度,仍是心下凄然。   前世的他, 是被逼的走投无路, 才最终动用了墨玉中的力量的。   易千帆潜逃之后, 放出了高栾镇中的鬼皿四处作乱, 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是魔尊所为。   伏魔大会召开, 正道各大门派纷纷磨刀霍霍。魔尊心知即便是自己向修真界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他,而他却也绝不能让青阳山毁在自己手里。   他只能选择与正道一战。   但连续遭受与正道大战和三阁叛乱之后的青阳山, 即便修养了这么多年,也未能完全恢复到大战之前的实力。魔尊很清楚, 那个时候的青阳山,根本就经不起正道的围攻。想要守住青阳山, 唯有使用墨玉。   父亲早先就告诉过他,赤玉与墨玉, 既是青阳山的宝物,也是青阳山的诅咒。   因为有这两样宝物的镇守, 修真界才会畏惧魔界,畏惧魔修, 三阁才会臣服于魔尊,青阳山也才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但事实上,这两样宝物中的力量, 是根本就不可以利用的。   这两样宝物中蕴含着的,是上古战神的力量。那位上古战神一生杀孽无数,戾气与灵力共存于赤玉与墨玉之中。若是动用其中的力量,便也要同时继承那份难以克化的戾气,终至神智全失,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青阳山世世代代守护着赤玉和墨玉,既利用着这两样宝物的威信维持青阳山的繁盛,也守着这两样诅咒,以免他们流落修真界中,成为扰乱世间安泰的祸端。   父亲多年的耳提面命,魔尊怎会不记得,又怎会不知那是两样多么危险的东西。   但是,父亲的嘱托,魔尊终究还是没能完成。   父亲才刚刚去世,赤玉便丢了。   再后来,易千帆便逼得他不得不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守护赤玉和墨玉固然重要,但若是不能守住青阳山,那么守住这两样宝物将没有任何的意义。   桂江雨并不知道赤玉和墨玉会使人失去心智,当时情况危急,倒是赞同了他的观点。他也觉得首先一定得先守住了青阳山,之后才能想办法证明此次祸端是由易千帆引起而非魔尊。   那段时间,为了查出易千帆的动向,同时知晓各大门派的动静,魔尊和桂江雨走得很近。但是清琼仙尊,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谣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青阳山了。   魔尊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任云潇是他的母亲的传言是真是假,但他已经没有功夫去管这样的小事了。可魔尊还是知道,这件事情将清琼仙尊和整个琨玉山都置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他不希望自己的事情影响到琨玉山和清琼仙尊,因此便没有指望着,也不希望仙尊对此事发表过多的看法,自然也就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跑到青阳山来。   之前桂江雨来青阳山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遇上过仙尊。那轻佻的流氓见谁都撩,四处留情,当时便和魔尊说觉得清琼仙尊容貌俊美,让他很是想要亲近一番,之后也时常当着魔尊的面言语上轻薄仙尊,引得魔尊十分不悦,几次三番出言警告。   因此自那以后他便总留心着,尽量不再让两人有什么机会在青阳山见面。   那一日仙尊来得突然,又不凑巧魔尊和桂江雨刚刚追杀易千帆回来,桂江雨被已经完全同化了赤玉力量的易千帆伤到,魔尊正在替他疗伤。   见仙尊突然出现,魔尊下意识便挡在了仙尊和桂江雨的面前,说不清是不想让桂江雨有机会打量仙尊,还是不想让仙尊看到衣衫不整的桂江雨。   但只那一瞬,仙尊便露出了极其古怪的神情,忿忿拂袖而去。   见仙尊离去,那时的魔尊甚至松了一口气——他既不用担心桂江雨再对仙尊心怀不轨,也不用考虑如何向仙尊解释自己不曾做过任何为害修真界的事情了。   但直到这一世,直到此时,已经成了清琼仙尊任渠椋的魔尊大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当时他和桂江雨也是如今日一般衣衫不整躺在床上,该不会那时仙尊便像他如今的想法一样,误会了些什么,因此才会露出那般悲愤的神情吧?   而那日之后不久,修真界正式对青阳山发动攻击。魔尊也便动用了墨玉中的力量,一边抵抗各大门派的攻势,一边依旧搜寻着易千帆的下落,再没有机会好好地和仙尊说一句话。   思及此处,任渠椋轻叹一口气。   他当时应该追出去解释一句的。不管是解释自己只是在给桂江雨疗伤,还是解释清楚造成修真界混乱的凶手不是他。   可是如今,只怕是难再有机会了。   前世之事过去得太久了,或许顾凌宇根本就什么都不记得,也或许过去这么久他早已不在乎当年的真相如何。甚至这一世,他和顾凌宇连半分关系都没有。   任渠椋愈发觉得气闷,便起了身,想要在院中走一走。可下了大堂,却见小二正在点灯,点的却不是一般客栈常见的那种照明的灯笼,而是上面划满了奇奇怪怪符号的红底灯笼,而且足足点了十几盏,挂在客栈的院子和门口。   烛光透过红纸照出来,将整个客栈都染得通红一片,看上去倒有几分诡异。   任渠椋记得昨天客栈中的风格还没有这么别致,便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灯笼?”   “呦,仙君!您怎么下来了?是睡不着吗?”   任渠椋不习惯和不熟的人闲聊,于是便自动忽略了小二热络的招呼,又问了一便:“这是什么灯笼?”   “这个?”小二笑笑,“辟邪灯!防魔尊的!”   任渠椋:“……”   且不说为什么好端端的这种小客栈突然要防着顾凌宇,单是这红彤彤的东西都不像是能防得住谁的样子。   小二看任渠椋一脸的不解,心说看来这位仙君在客栈中住了好些日子了,和谁都不来往,消息也不比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灵通,便解释道:“仙君,您不知道吗?魔尊最近正在用那个什么赤玉和墨玉,炼邪术呢!好多地方都已经遭了殃,出现了好多鬼灵作乱。咱们这虽然是小地方,魔尊不一定瞧得上,但还是得防一防,有备无患嘛!”   “没有证据,不要胡说。魔尊何时用什么邪术放出过什么鬼灵?”   “我可不是胡说!”小二争道,“有证据的!我有一个表姐,嫁到了烟波城去。烟波城那可是大地方,多繁华的地方!自从出嫁之后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回来过几趟,但最近可是拖家带口地回咱们这小镇子里落了户!是她亲口和我娘说的,说是最近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是危险,到处都是魔尊放出来的鬼灵!”   “还不止呢!隔壁的王贾,前些年带着老婆儿子去了泓兴派附近的南鸿镇做生意,原本生活的好好的,也是最近突然就回了高栾镇,也是说那里出现了鬼灵,在到处伤人!”   “据说好多地方都是,突然之间就冒出了那么多怪物。咱们这地方虽然小,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就跑到了这里来?挂上了灯笼,那些怪物就不敢进来了!关五爷说了,那些小鬼什么的道行都不深的,红底的灯笼只要拿去让他在上面写上驱鬼符,就能威力无穷,哪怕是魔尊见了,也要忌惮三分!这一个灯笼可不便宜……”   任渠椋没有心情去关心这种半点灵力都没有的红灯笼能够防住顾凌宇到底是什么原理,他现在只想知道,小二所说的多地出现鬼灵作乱是不是真的。   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事情的发展和前世简直一模一样。   离开琨玉山前往青阳山寻找顾凌宇的时候,任渠椋走的急,不过听几个小弟子议论了几句便动了身,因此还不知道鬼灵的事情,也不知道各大门派如今都已经将顾凌宇视为了洪水猛兽。   前世的时候,易千帆放出了鬼皿,引得魔尊被修真界围攻。可这一世易千帆分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做出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利用鬼灵来往顾凌宇身上泼脏水?   莫非,前世的时候他便想错了,易千帆的身后,还有别的什么人?   任渠椋当即便离开了高栾镇,前往各地调查,同时放了灵鸟回琨玉山去。   若是当真有鬼灵作乱,那琨玉山也当知晓。   那小二所说的果真不错。修真界中受到了鬼灵侵袭的,远远不止某一两个镇子。   几乎所有门派的辖境内都出现了鬼灵作乱。   虽然鬼灵并不难对付,但是这样大面积的侵扰,也着实烦人。而且对一些规模不大的小门小派而言,派人除去辖境内的鬼灵成本不低。因此一时之间,邻近的各门派之间纷纷互相帮持,一同行动,甚至结成了不少同盟。   幕后之人这种行为,是实打实地将正道各大门派团结在了一起。   而正在此时,琨玉山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四处皆有鬼灵作乱,各大门派讨伐魔尊的呼声高涨非常,烟波城甚至已经向其余三大门派传了讯,请求将召开伏魔大会提上议程。 第66章 脆弱的结盟 我已经把我所有的秘密全部……   桂江雨回到泓兴派的时候, 一个形容憔悴的人正在他的房中等他。   “你可真难找。”桂江雨关门后便在屋外设下了一道隔音结界,“林雁一。”   那人虽一身女子衣衫,却是面容棱角锋利, 剑眉锋目, 薄唇苍白, 哪有半分女子的娇柔。但细细看来,眉眼间却还是依稀可以看出林雁一的影子来。   “我也是没有办法。”林雁一开口, 是男子雄厚的声音, “任渠椋一直在派人找我, 我若是不躲着, 被他抓回琨玉山去, 哪里还能有我的活路?”   桂江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林雁一:“他可是你的师尊。你为何就笃定,只要他找到了你,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林雁一冷哼一声:“还用说吗?他原本就不喜欢我。这次真正的赤玉失踪, 偏又在这种时候沈辰溪解了我身上的五毒蛊,还用传送阵将我送走, 怎么看都是我身上的嫌疑最大!”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真正的赤玉在哪里?”   此言一出, 林雁一停了下来,冷冷地注视着桂江雨。   “你什么意思?你也怀疑是我将真正的赤玉藏了起来?你不要忘了, 当时在烟波城的客栈中时,我们都说过些什么!我已经将我所有的秘密全部都告诉了你, 你现在居然怀疑我?”   桂江雨也是一点不留情面:“既然你说起了烟波城之事,那我也正好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说清楚。当初在烟波城之时, 你是怎么和我说的?所有的秘密?当时你说的话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当初在烟波城中, 桂江雨发现了林雁一是男儿身的事实。他其实并不知道林雁一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林雁一的目的是什么。   他本可以直接将此事告诉顾凌宇和任渠椋,但若是如此,三人未必能够知晓林雁一的真实目的。于是,桂江雨便将此事瞒了下来,只拿来用作对林雁一的威胁。不仅如此,桂江雨还表示,自己可以帮林雁一解了他身上的蛊毒。   若是林雁一是男儿身的事情被任渠椋和顾凌宇发现,那他接下来的很多事情便会难以继续进行下去。于是为了让桂江雨闭嘴,也是为了能够根除身上的五毒蛊,他便只能答应桂江雨的条件,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   林雁一根本不是什么泣露阁前任阁主的女儿,而是风雨阁前任阁主林见山之子。而沈辰溪,则是林见山的正妻。而那日在烟波城,他讲给任渠椋他们的所谓的真相,其实都是发生在林见山身上的。   易千林是否重男轻女林雁一不知道,但林见山却的的确确是个将血脉传承看得极重的。   林见山是沈辰溪一生是挚爱,两人的相识与成亲也大抵与林雁一所讲无差。而成亲之后,沈辰溪也曾孕有一子,只可惜那孩子命薄,未能出生便小产了。而沈辰溪的身体,也不能够再生养。   时间久了,林见山自然生出了些别的心思,看上了沈辰溪的娘家表妹。而这位表妹,才是林雁一的生身母亲。   得知自己的表妹怀孕之后,沈辰溪一度不能接受。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不能够再生养,林见山能够对表妹动心,自然也就能对别的女人动心。与其是别人,那不如是自己的表妹。   沈辰溪当时想得很周全,若是孩子出生,是个女儿,那便留着他们母女;若是个男儿,那便杀了表妹,将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当作自己的孩子养大。   林雁一倒是个男儿,只可惜他的母亲没能撑到被沈辰溪害死便难产身亡了。   那时林见山已年岁不小,好不容易得了一子,简直算是天大的喜事,即便孩子的生母刚刚过世不久,也没有人去在意这样晦气的事情,整个风雨阁都欢天喜地迎接这位少主的到来,设宴足足一月。   林雁一的生母,甚至没能得到一个像样的葬礼。   然而,面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林见山虽然欢喜,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慈爱。林雁一的年纪要比顾凌宇小不少,顾凌宇自幼便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学什么都要比旁人快许多,老魔尊一度十分骄傲。   于是林见山便也不甘落后,从走路开始便对林雁一严加教导,指望着林雁一能够超过顾凌宇,成为魔界的下一个“天才”,帮助自己完成雄心壮志。   只可惜林雁一在修行方面的天赋实在是有限,并没有表现出能够成为天才的潜力,惹得林见山十分不满,对林雁一也愈发严格。   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子,且沈辰溪一心以林见山为首,于是丝毫也不管孩子是否承受的住,为了讨林见山的欢心,逼着林雁一日复一日刻苦修行。   但她又憎恨着林雁一和他的母亲,觉得是这一对母子侵占了原本应该属于她和自己的孩子的一切。她担心将来林雁一会不受自己的控制,于是便在林雁一的体内种下了五毒蛊,以此来控制小小的孩子。   林雁一的童年,没有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与此同时,林见山爱拈花惹草的毛病并没有改正,依旧四处留情。在发觉林雁一天资不足之后,而为了能够稳固住他风雨阁少主的地位,沈辰溪开始着手一个一个地除掉林见山在外的那些风流债,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女儿,被林见山接回了风雨阁。   然而,未等林雁一被培养成林见山心目中理想的继承人,老魔尊便离世了。   顾凌宇到底只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孩子,三阁阁主并不将他放在眼里。老魔尊离世对三阁阁主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机会,于是,三阁叛乱就此开始了。那时的林雁一只有十岁。   顾凌宇以一己之力平三阁之乱,杀了林见山,沈辰溪也从此失去了依靠。为了能够继续完成林见山一统魔界的计划,她必须护着林雁一,让他活下来。   于是沈辰溪杀了一个当时与林雁一年岁身形都差不多的男孩,再用火把将那孩子烧得面目全非,假充作林雁一的尸体,又趁着顾凌宇要平乱,分身乏术之时盗走了赤玉,而后带着林雁一逃离。为了混淆视听不让顾凌宇发现,她甚至让林雁一伪装作了女儿身。   至于林见山真正的女儿,早已在那场混乱之中不知所踪。   之后两人逃到了泣露阁的地盘,遇到了易千帆。为了能够得到易千帆的支持,沈辰溪不惜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终于成功地引得易千帆对她无法割舍。   而为了能够多一手准备,沈辰溪又派了林雁一前往琨玉山,想要傍上任渠椋。那时距离三阁叛乱,已经过去了五年。   为了能够让任渠椋收林雁一为徒,他甚至谎报了年龄,故意将自己说小了足足三岁。   或许是因为胎里带来的弱症,又或许是因为儿时活得太过苛刻,林雁一自幼身形便要比同龄的孩子更娇小一些,也因此任渠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至于林雁一本身,那时的他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更何况还有体内的五毒蛊牵制着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一步一步地按着林雁一安排给他的路走下去。   但他并不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从前的林雁一,从未遇到过当真对他好的人,顾凌宇是第一个——林雁一爱上了顾凌宇。   于是,他想要反抗沈辰溪,想要脱离沈辰溪的控制。   那日在烟波城,那个盗走他身上解药的贼人,其实的他自己买通的。   他知道任渠椋和顾凌宇就在不远处看着,也知道这两人一定会看到那个贼人。而他的目的,是想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身中五毒蛊。   按照林雁一的原计划,只要顾凌宇和任渠椋发现自己身中五毒蛊,必然会想办法刨根问底,追查出他身重剧毒的原因,从而得知他一直受制于人。这样,或许顾凌宇对他的态度也能有所改观,知道他从前的许多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   之后他再将沈辰溪和易千帆是幕后黑手的事实抖出,待顾凌宇和任渠椋杀了这两人,他便彻底自由了。   至于解药,林雁一其实是偷偷藏了一些的。等到当真受不住之时,说自己突然想起,还在别处放了解药即可。   琨玉山,青阳山,多的是好的药修。只要能让这两人信了他,相信他是无辜的,是被人胁迫,那么他们必然会想办法帮他解除身上的蛊毒。   但林雁一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桂江雨居然是个颇通医理的,而且一上来居然就发现了他不是女儿身的事实。   不过既然桂江雨没有在刚发现的时候便将此事告诉顾凌宇和任渠椋,便说明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紧接着,桂江雨便表示自己可以帮林雁一隐瞒事实,帮他解了身上的蛊毒,还能与他合作,完成计划。   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得到赤玉子石。   这样的条件算是非常丰厚了,林雁一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   赤玉两人恐自己吃不消,不敢觊觎,但子石却是可以。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桂江雨帮林雁一隐瞒身份,救林雁一脱离苦海,林雁一则在事成之后,将这些年私藏下来的赤玉子石分给桂江雨一部分。   原以为这样的结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但林雁一实在是没想到沈辰溪会在最后关头主动解了他身上的蛊毒。   这样的行为看似放了林雁一自由,但再结合她用传送阵送林雁一离开,且赤玉下落不明这两件事来看,便是着实让人猜不透背后的目的了。 第67章 真假难辨 信,还是不信,给我一个准话……   “几分真几分假……呵, 所以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根本没有相信我说的话?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假惺惺说什么和我合作!”   “至少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是真心诚意的。想让我相信你, 你好歹也做一些让我能够相信你的事情!既然你说真正的赤玉失踪和你无关, 那你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 做了什么?”   那日林雁一随着沈辰溪进入茶馆,其实当真是不知道沈辰溪的目的, 也不知道茶馆中的那个, 并非真的的赤玉。   但是他知道, 赤玉一定在沈辰溪手中无疑。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赤玉和墨玉是两样有利无害的宝物, 但是随着后来的种种迹象, 沈辰溪发现了赤玉的秘密,知道了赤玉会使人迷失心智。而且以沈辰溪的那点修为,根本就无法驾驭赤玉的灵流。   林雁一自以为了解沈辰溪, 自以为知道她定然不会做出盲目利用了赤玉之中灵力的事情。   当时沈辰溪对顾凌宇说了太多的话,林雁一害怕了——他的计划还没有进行完全, 他还没有让顾凌宇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他还不能将自己是男儿身的事情告诉顾凌宇。但是沈辰溪显然发现了, 顾凌宇并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顾凌宇和任渠椋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不正常的趋势,他已经错失了先机。在这种情况下, 他已经只剩下女儿身这一个优势了,绝不能被沈辰溪搅合了。   因此, 林雁一才决定,一定要在沈辰溪有机会说出更多的话之前, 取了她的性命。原本,按照沈辰溪的修为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是在身受重伤之后。   可谁曾想, 沈辰溪放在茶馆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赤玉,而是一块赤玉的子石。   子石毕竟不是赤玉本体。沈辰溪的修为虽然仍是不足以支撑她完全将这股灵力化为己有,但短时间内控制却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沈辰溪利用子石的灵力,瞬间便修复了身上的伤口。   虽然早已做好了要杀了沈辰溪的准备,但那毕竟是将林雁一养大的女人,毕竟是,林雁一曾经渴望从她身上得到母爱的人。最后关头,林雁一却还是想和她多说几句话。   就像是知道林雁一在想什么一般,从不曾对他展现过一丝一毫温情的沈辰溪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难得地放软了态度,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般,和林雁一谈起了那些没有丝毫温馨可言的往事。   再不堪的过去一旦成为往事,便也会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环。林雁一在这样的氛围之下甚至放下了防备之心,放下了这么多年的憎恶与怨恨,放弃了在最后关头折磨沈辰溪一把的想法,打算给她一个痛快。   因此,在沈辰溪解除他身上的五毒蛊的时候,林雁一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仿佛在这样的生死大事面前,任何人都应该放下过往的一切恩恩怨怨,和过去的一切和解,哪怕是沈辰溪也不例外。   那一瞬间,林雁一下意识地以为,沈辰溪这是终于打算放过自己,放过他了。   可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沈辰溪一边凄凄切切地和林雁一周旋,帮他解毒,一边却暗中驱动了传送阵。   直到传送阵被启动,林雁一才反应过来沈辰溪的用心。但是,已经晚了。   阵法启动,他被送到了一处深山之中。山中有妖瘴弥漫,他不能御剑飞行,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出山去。可山中方向极难辨别,若是不能御剑很难找到正确的方向。因此光是从山里走下来,林雁一就花了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   刚一下山,林雁一便听说了魔尊将赤玉带回魔界之后的种种行径,以及琨玉山正在到处派人找他。   结合沈辰溪能够利用赤玉中的灵力之事,沈辰溪很快便猜到了,顾凌宇带回的那块赤玉很可能的假的。   原本任渠椋就很不喜欢林雁一,此情此景,更是一定会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所作所为。   因此林雁一才一直躲躲藏藏,直到如今才得有机会避开琨玉山的眼线,来到泓兴派。   林雁一讲完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桂江雨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他,也不知是信是不信。   半晌,他才终于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先歇着吧。我叫人送些干净的衣物和胭脂来,你也好好收拾收拾。”   “你这是什么意思?”   桂江雨转身要走,林雁一却不依不饶,挡住了桂江雨的去路。   “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信,还是不信,给我一个准话。不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当然不信。   桂江雨想。   林雁一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沈辰溪对他不好,终究也是养了他这么多年的人,说杀便能下得去杀手。而且好好一个七尺男儿,本身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却能扮作女儿身这么多年,而且扮得毫无破绽,叫别人单看外貌一点也看不出纰漏来。   那日在泣露阁面对顾凌宇和任渠椋的质问时,分明说的是两人编造出来的假话,却也能说得情真意切,泪如雨下。   这样一个人,他说的话实在是难以叫人相信。   但若当真这样说了,只怕林雁一即刻便会想办法逃走。好不容易抓住了林雁一,若是再让他逃了,想要再找到赤玉只怕是会难上加难。因此,无论如何,都得先骗过了他,先把人留在了泓兴派才行。   一个“信”字挂在舌尖,就要出口。   桂江雨虽没有林雁一这么多年的表演经验,却也是阅人无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早将一张真面目藏得密不透风,做起戏来能叫旁人一点也看不出来。   可对上林雁一那张憔悴不堪,熟悉又陌生的脸,桂江雨却突然之间懒得做戏了。   谁还不知道谁是怎么样的人呢?   这么多年,当真是倦得很了。   于是那个信字连带着早已准备好了的一张关切的笑颜,全部被桂江雨吞会了肚子里。   “暂时我说不准。”桂江雨冷着脸道,“且先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你说的话。在这之前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把你的下落告诉任何一个人,你好好在泓兴派待着便是。”   闻言,林雁一缓缓松开了握着桂江雨手腕的那只手。   若是桂江雨说信,那他才是真的不会信。反倒是这样的答案,才无端多出了几分真诚来。   “好。”林雁一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信你。我便先待在你这里。”   出了林雁一的房间,桂江雨转道来到了藏书阁。   既然林雁一说赤玉不是他盗走的,假设林雁一所言不虚,那么这件事之后必然还有一个真正的凶手没有被揪出来。   不过这件事不急。   反正林雁一现下已经在泓兴派中了,想要兴风作浪必然逃不出桂江雨的眼睛。若是这段时间之内那人再有什么动静,那便能说明林雁一是无辜的。   而他和顾凌宇早已说好了,青阳山和泓兴派的人全都仔细地盯着,眼下就等着那人再有什么动静。   至于他,最要紧的是,要调查出顾凌宇究竟为什么会希望任渠椋杀了他。   泓兴派传承百年,藏书阁中的藏书涵盖古今,种类齐全,从各种正道术法,再到魔界禁术,应有尽有。   想要查顾凌宇的心思,自然得从他之前我问过的,那个抽出自己精魄寄生他人识海的术法查起。   顾凌宇之前并没有表现出过任何想死的迹象,甚至还和任渠椋两人打得火热,叫人一看便能看出那两人关系不一般。仔细回想顾凌宇的态度发生变化,似乎就是在泣露阁一战之后。   按照顾凌宇的心性,桂江雨相信他之前的种种行径都不是伪装。也就是说,一定是在泣露阁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对待任渠椋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   而突然发生的这件事,很有可能和任云潇有关。   寄生之术来源于魔界,而任云潇,恰好是在魔界待过不短的时日的。   于是桂江雨径直地走入了禁术室,翻开了之前看到过的,那本记载了魔界种种禁术的书。   会是什么呢?   任云潇究竟是使用了什么样的术法,才能让顾凌宇那么心甘情愿地被任渠椋杀死?   翻过了好几本书,桂江雨的目光终于停在了几个墨泼一般的蝇头小字上。   【改换天命】   天行有常,每个人都需得按照天道的指引,走完自己该走的天命。该早夭的,该得道飞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谁也无能为力。   但天命虽然不可以改,却是可以更换的。想要避免悲剧的结局,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代替自己走完应走的命线,只要能瞒天过海骗过天道,便可以摆脱悲剧的命运。   桂江雨微微皱眉。   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看到这个禁术,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顾凌宇和任渠椋之间互换了的身份。   所以……原本的魔尊的命线,应该是什么?   顾凌宇,他想要代替任渠椋走完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他又是如何得知任渠椋的最终命运的?   任云潇虽然是境入化神之人,能够有机会得窥天命,但两人身份互换是早在幼年时发生的事情,那时任云潇的修为便已经这么高了吗?   思索半晌不的结果,桂江雨便只在这一页上略作标记,将书放了回去。   然而,桂江雨离开之后,却有一个身影悄然潜入了藏书阁之中。 第68章 黑衣人 顾凌宇猜的,还真是一点都不沾……   “谁来了?”桂江雨喝茶的动作略微一顿。   弟子禀报道:“回掌门, 是清琼仙尊。”   桂江雨一时默然。   任渠椋这次突然来拜访泓兴派,是想要做什么?   不管他是来做什么的,还是提前做好防范比较好。于是桂江雨吩咐道:“你先去请仙尊到正殿上去, 我去收拾收拾便来。”   弟子领命离去之后, 桂江雨先是找了林雁一, 让他小心躲起来,之后又去了藏书阁, 将所有有可能被任渠椋看出顾凌宇的秘密的书籍全部藏好, 之后才放心地来到了正殿。   这下, 不管任渠椋是来干什么的, 便都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正殿之上的任渠椋:“桂掌门, 在下前些日子修行之事,遇到了瓶颈,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特地前来与桂掌门探讨, 还希望桂掌门不吝赐教。”   桂江雨:“???”   这种问题……不应该去问任云潇吗?   再说了,任渠椋的修为明明比他要高啊!   足足半月时间过去, 修真界中讨伐魔尊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涨,甚至连向来不理会修真界事宜的广福寺都已经开始向各大门派修书, 希望能够共同商讨伏魔大会之事。   不过只要伏魔大会还没有召开,顾凌宇就还有时间去寻找赤玉的下落。   而且, 青阳山派出去的人,已经发现了赤玉的下落——就在琨玉山附近。   那是他前世待过的门派, 顾凌宇有理由相信琨玉山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是盗走赤玉之人。但是既然下属在哪附近寻到了赤玉的气息,那他便不得不前往亲自调查一番。   顾凌宇召来一只灵鸟, 正打算将此事告诉桂江雨,找他一同前往,可思忖片刻之后却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并非是不信任桂江雨, 只是桂江雨的心眼实在是太多了。单凭那一点点的证据,他都能猜出自己和任渠椋之间互换身份的事情,若是再和桂江雨相处下去,顾凌宇担心自己的秘密早晚有一天会被桂江雨完全看透。   罢了,还是自己去吧,告诉他一声即可。   如今正道诸人对魔修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哪怕是一个小魔修也能引得他们草木皆兵,只要抓住了便要严加惩治。若是顾凌宇此行带太多的人,只怕是太过引人注目,反而不便。于是顾凌宇只身一人,便朝着琨玉山出发了。   属下禀报的地点是一座琨玉山以南摸约五六里地之处的一座荒山,除了山脚下有一个看起来略有些偏远的小镇之外,几乎可以算是荒无人烟。   此处虽然离琨玉山略近,但再往南走便是连绵荒山,几乎没有什么人家,南疆诸派与琨玉山之间相去甚远,因此此地已算足够偏僻,倒的确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去处。   才刚一到山脚下,顾凌宇便感到了山上传来的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不是赤玉,是有人在山上打斗!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全都是高手!   修真界中叫得上名号的也就那些人,能够达到这番灵力修为的更是寥寥无几,山上的人会是谁?   莫非也是得知了赤玉失踪的消息,想要打赤玉的主要?   思及此处,顾凌宇裹紧了身上的黑色披风,用一张面具遮去了自己的一整张脸,加快脚步朝着山上赶去。   冲突发生的地方在山顶处。   刚一上山,顾凌宇便见了一群黑衣人中一抹极为醒目的白色——是任渠椋。   任渠椋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和任渠椋打斗的又都是什么人?   看来任渠椋似乎是一个人来的,周围的五个黑衣人几乎全都是和顾凌宇差不多的装束,一身黑色披风,面带面具,将脸完全遮住,手中刀剑全都朝着任渠椋身上招呼。   想来这些人便是最近一直往顾凌宇身上泼脏水的那一群了,这打扮,简直是把“反派”、“魔界”两个表情打在了身上,也难怪大家都会觉得近来修真界中发生的事情全都是顾凌宇所为。   不过这些人虽然修为高深,但是似乎都不大擅长使剑的样子,分明打得灵力四溢,剑在手中却是挥舞得毫无章法,过于凶猛,反而失了剑本神该有的灵性。   因此任渠椋以一敌五,倒是暂时还算游刃有余,一柄长剑在手,轻轻松松便挡得下五人的攻势。   于是顾凌宇也便暂时先不出手,打算隐去了自己的气息,躲在暗处先观察观察形式。   好在那些人打得认真,一时之间倒也都没有发现顾凌宇的踪迹。   然而还未及顾凌宇仔细辨认这些人使的都是哪门哪派的武功,便觉前方另一股极其强大的灵流朝着任渠椋击了过来!   任渠椋这边正对付着眼前的五个黑衣人,根本就腾不出功夫来躲开这一击!   “小心!”   顾凌宇再也躲不下去,大喊一声便冲出了草丛,拔剑横在胸前,挡在任渠椋的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你!”任渠椋瞪大了眼睛,也不知认出顾凌宇没有,只说了着一个字,便再没有说话,只是手中长剑闪出了愈发凶狠的灵光,瞬间便抹了两个黑衣人的脖子。   见又同伴死去,其他的三个黑衣人也都纷纷退后了几步,遥遥站在了任渠椋前方不远处。   顾凌宇虎口被震得生疼,虽然挡下了这一击,心下却是愈发的不安。   单凭这一击便判断得出来,方才躲在暗处攻击任渠椋的这人,修为之高,不在他二人之下,只不过因为他方才那一招没有下死手,所以顾凌宇才能轻松挡下。再加上这边这三个人,他们若是同时发动攻击,他们两个未必能够轻松应对。   任渠椋逼退了那三人,朝着顾凌宇靠了过来,沉默片刻才问道:“你没事吧?”   顾凌宇不知任渠椋是不是认出了他来,不想让任渠椋觉得自己救了他从而在将来更加下不去手,便没有理会任渠椋。   谈话间,暗处已经走出了两个人来——也是一身黑衣的打扮,一胖一瘦。   想来方才偷袭任渠椋的,便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五个人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了起来,让他们无法逃脱。   顾凌宇心中略感绝望——虽不知方才出手的是谁,但一个人的修为已如此之高,两个人,他们此番当真逃得掉么?   他不动神色地朝着四下观察起来……   后面那三个人应该不难对付,要紧的就是眼前这两个人。而这两人,大约也就是这些人的首领了。   待会儿若是开打了,他们可以先对付掉后面的那三个黑衣人,然后……以他的修为,拦住前面这一胖一瘦两个人,应当还是能做得到的。只要他拦住了这两人,任渠椋应当就能有机会逃脱了。   但是以任渠椋的性子,让他丢下自己独自逃跑是不大可能的,得想个办法让他不得不先行离开……不如以赤玉做引?   他要么……   啪!   顾凌宇还没想完,手腕便被任渠椋抓住了——没有得到顾凌宇回答,任渠椋打算亲自探一探顾凌宇的气息。   顾凌宇:“……”   “你没事就好。”亲自探过之后,任渠椋才放下了心来,“我就知道,外界那些传言定然都是假的,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这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拉拉扯扯谈这些是不是不太好啊!   再说了干什么了就一定有苦衷了?任渠椋到底自己瞎脑部了些什么啊!就算认出了顾凌宇来,没看到他身上穿着和那些黑衣人一样的衣服吗?   不行!不能放任任渠椋这么瞎误会下去!而且在这同时还要想办法把他送走!   顾凌宇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方法。   他一把甩开了任渠椋的手,刻意改变了声音对那些黑衣人道:“一群废物!老大没交代过你们吗?办事情动作要小一点!你!”   他抬手便向前方那两人指去,方向含糊,倒也看不出到底指的谁。   “感觉不到灵力都快散到山下去了吗?是想把整个修真界都引来吗?在别处闹出怎样的动静都无所谓,不知道赤玉就藏在这座山上吗?要是引来了旁人,到时候咱们和清琼仙尊两败俱伤,反倒叫别人捡了现成的便宜,夺走了赤玉!”   众黑衣人:“???”   任渠椋:“……”   顾凌宇也不能担保自己这样的方法能不能奏效。他猜任渠椋并不能单凭自己方才的那一剑便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而他现在穿得和这些黑衣人几乎差不多,看起来倒真是想一伙的。   最近的确有人一直在刻意抹黑魔尊,不管做什么事情定然都会故意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这样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但是顾凌宇可以肯定,眼前这一群人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定然不会是为了抹黑他。   首先,既然是要抹黑,那必然得先到人多的地方去。躲在这么个深山老林里头,实在是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   其次,抹黑的主要目的,应当只是扩散消息,虽然魔尊若是能够杀了清琼仙尊,罪名能够更大,但是任渠椋是什么修为?就算眼前两人修为高深,在任渠椋之上,但是想要取了他的性命,还是有些难度的。   单单只是想要抹黑魔尊,实在是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功夫。   因此顾凌宇推断,任渠椋出现在这里,应当也是出乎这些人预料之外的。   他们不管是在干什么,既然选了这里,应当就是看重了这地方地处偏僻,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被人发现。   但要知道,任渠椋可是真正的魔尊,和赤玉之间有着特殊的感应。哪怕是只有微弱的赤玉气息,也是逃不过任渠椋的感知的。   想来任渠椋也是被赤玉的气息吸引了过来,打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再者,真正的幕后黑手应当是只有一人。眼前这两人同时出现,谁也不让谁,看起来没有尊卑之分,应当不是身份最高的那个人。所以顾凌宇猜斗胆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就是在赌,赌自己猜的是对的。   如果他才对了,那这一番言论必然能够镇住双方,让对面这两人不敢再随便出手,也能将任渠椋的注意力转移到赤玉身上。   即便猜错了,这样一番话必然也能让对方行事有所顾忌,怀疑顾凌宇是不是什么第三方的隐藏势力。   然而不等顾凌宇进行下一步计划,假意向任渠椋出手,逼得任渠椋不得不离开,便听得对面那一胖一瘦两个人用刻意伪装过的声音对话起来。   胖子怒气冲冲:“你到底听令于什么人?”   瘦子也是语气不善:“没有!”   胖子:“赤玉在这座山上?”   瘦子:“不在!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想要做什么事,那都是我的事情,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瘦子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听这语气可真不像个反派,倒是像个和大人顶嘴的叛逆期小孩。   顾凌宇来不及送这样的对话中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听得任渠椋在他身后开了口。   “赤玉不在这座山上。我循着赤玉气息而来,却只找到了一块子石。我已将其毁去,紧接着这些人便突然出现了。我怀疑他们和污蔑你之人有什么关系,便在附近设下了结界。不是他们拦住了我,是我拦住了他们。”   顾凌宇猜的,还真是一点不沾边! 第69章 仙尊修魔 任渠椋身上散发出的,分明就……   结界之术, 修真界无人比得上任渠椋。黑衣人们无法逃脱,又破不开任渠椋的结界,便只得和任渠椋缠斗起来, 想要趁任渠椋分心之时打破结界。   而顾凌宇向来便能轻易穿过任渠椋布下的所有结界, 因此才没有发觉。   但是不知为何, 这些个黑衣人似乎都有所顾忌,虽然和他在这里纠缠了这么久, 却没有一招是杀招。   就好像他们只是想逃脱而已, 并不想当真伤到任渠椋。   任渠椋无奈地叹了口气。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顾凌宇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和奇奇怪怪的处事方式还真是一点没变。   不过顾凌宇似乎倒是意外地试探出了, 眼前这两人并不和睦?   既如此……   趁两人不备, 任渠椋长剑出鞘,直刺向瘦弱些的那人。   “当心!”   胖些的黑衣人立即出手,却也不拔剑, 生生用剑鞘接下了任渠椋这一剑,不堪重负的剑鞘立即四分五裂。如此脆弱, 看来品级并不高。   虽然方才吵得厉害,但胖些这人终究还是护着瘦些的这人的。   “你先走!我来拦住他们!”胖些的黑衣人对瘦些那人道。   瘦些那人方才见了任渠椋出手, 便似乎是有些害怕,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有些战战兢兢,如今得了胖些的这个黑衣人的保护, 如蒙大赦,转头便跑。   “他修为不高!”顾凌宇大喜过望。   反正自己也已经被任渠椋识破, 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若是只有眼前这一人修为高深,那他的顾忌便要少许多!   任渠椋点头:“我来对付这个,你去追他。”   说完, 不给顾凌宇选择对手的机会,任渠椋便执剑向胖些那人冲去。   虽然不放心,但顾凌宇心里也很清楚,逃跑了的那个瘦子,大概率是与此次事件有关的重要人物。   如今看样子胖子是打算下狠手鱼死网破了,若如此,任渠椋专心应对这黑衣人,结界难免会变得脆弱些,那个瘦子很可能能够发现结界的弱点,从而逃脱。而且自己眼下待在这里,任渠椋还要分心担心他,更是难以维持结界。   既如此,他还不如去追那个瘦子,让任渠椋一心一意和这人对打。   然而顾凌宇还没跑出几步,身后那三个黑衣人便围了上来,拦在了顾凌宇前方。   看来那瘦子还真是个重要的角色,竟能然过这些人不怕死也要保他顺利逃脱!   顾凌宇长剑出鞘,躲开了身侧一剑,手挽剑花,直刺向这人咽喉。那人仰身躲过,竟直接挥舞灵剑向顾凌宇砍来。   凌厉的剑风袭向顾凌宇,顾凌宇堪堪挡下,却见另外两人剑风也已至近前,只得足尖轻点,跃起躲开。   几番往来,顾凌宇也感觉了出来——这些人根本不善用剑!   如此强行使用自己不擅长的武器,便是他们修为高深,威力也要大打折扣!   察觉这一点之后,顾凌宇心里便有了数,打算速战速决。   然而,刚落在一块青石之上,便有一黑衣人绕到了顾凌宇的身后,其余两人则是左右缠住了顾凌宇。   顾凌宇同时应付,一时竟抽不开身来放杀招。   其实他若是使出全力,未必会应付得如此辛苦。只不过,他最熟悉的,是琨玉山的剑法。   虽然这一世早早便被任云潇换了身份,但他因魂魄受损,一直未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才被送到了异界修养。而这段时间,代替他熟悉学习魔界剑法的,一直都只是任云潇的一缕精魄。   因此,虽然这具身体修为高深,但顾凌宇对于魔界的种种事宜,其实并不清楚。   若是在任渠椋面前使出了琨玉山剑法,只怕会引得任渠椋怀疑。因此,顾凌宇只能使用一些最基础的招式,一时之间竟是略占了下风。   缠斗间,眼看得那瘦些的黑衣人便要消失在树丛之中。   顾凌宇有些着急。   背后那人趁机,手下一点不留情面,直取顾凌宇命门!   大约是因为方才死了两个同伴,也大约是因为不知顾凌宇的身份,这些人对顾凌宇下手,是一点也不手软,招招都是杀招!   顾凌宇暗骂一声,被逼得无法,长剑舞动,下意识便放出了一招风送轻舟。   这是琨玉山剑法中的一招。   霎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化作了无数的利刃,向三人袭来!   三人立即便化出护身结界来抵挡,却仍是被伤得不轻。   这三人身受重伤,已经不足为惧,只是……   顾凌宇小心翼翼地看向任渠椋,正好看到了任渠椋眼中闪过的诧异。   糟了……方才一时情急,不小心使出了这一招,被任渠椋瞧了去,这下该怎么解释?   魔尊偷偷学习正道门派的剑法?怎么听怎么不合理。   一时想不到解决方法,顾凌宇干脆转过了脸,假装没有看到任渠椋的眼神,专心地对付眼前的三个人。   三人虽然身受重伤,却也是顽强,看来是不完成任务誓不罢休。   顾凌宇无奈地叹了口气。   反正方才使用琨玉山剑法已经被任渠椋看到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他便干脆使出了全力,不费片刻功夫便结果了三人性命。   那个瘦些的黑衣人还没有走远,应当是还没有逃出任渠椋的结界,现在去追还追得上。   那个胖些的黑衣人见自己的同伴已经全部倒下,或许是担心顾凌宇追上那个瘦些的人,下手也不再顾忌,长剑飞舞,无数的剑风直袭向任渠椋。   而任渠椋还在思考为什么顾凌宇竟会使琨玉山剑法,还能够如此熟练,一时之间没有防备,险些被密集的剑风刺伤,堪堪躲开,身上却还是挨了好几下,立刻便有鲜血涌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袍,分外刺目。   “任渠椋!”顾凌宇见这一幕,心下一紧,不由大喊一声。   可这对黑衣人而言,却是个好机会!   他趁机再次出招,细密的剑风再次袭来,密密麻麻便要落在任渠椋身上。   顾凌宇没法再走了,立即冲到任渠椋身前,设下一道结界挡在了两人身前,挡下了黑衣人的攻击。   任渠椋这才回神……现在不是考虑那些问题的时候。   顾凌宇的事情,他可以以后可以慢慢再问,即便是顾凌宇不愿意给他说实话,他也有办法让顾凌宇开口。   眼下,对付眼前这人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眼前的黑衣人已经无心恋战了。   方才任渠椋心神不稳,又被他所伤,仓促间结界受到了影响,想来那个瘦些的黑衣人已经逃了出去。既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多留,即刻便想趁机逃跑。   “不能让他跑了!”任渠椋道。   那个瘦些的黑衣人已经离开,若是再让这人逃脱,那么替顾凌宇开罪便是难上加难!   顾凌宇点头:“追!”   这人若是逃了,便要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赤玉的下落!   两人直追黑衣人而去,谁料那黑衣人却几番迂回,分明马上就要逃走,却突然折返,手上火符一闪,将那倒下的五个同伴的尸身点燃。   就这么一折返的功夫,任渠椋和顾凌宇从两侧包抄,再次将那人堵住。   黑衣人心知这两人修为都不低,无论他是被这两人抓到还是被杀,都难免暴露身份,略一思所,便想出了对策,转头一挥剑便要击向任渠椋去。   任渠椋已然受伤,自然是要比顾凌宇好对付!   这一剑,虽未必能够击倒任渠椋,他却一定无法轻松接下来!   “任渠椋当心!”顾凌宇大喊一声,便要冲上前去。   可是,两人之间隔着一个黑衣人。   他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黑衣人击中任渠椋之前护在任渠椋身前!   多年对战经验下来,任渠椋反应也是极快,在看到黑衣人剑势同时便已条件反射般地设下一道护身结界在自己身前。   他现在受了些伤,虽不一定能够完全抵挡,但至少不会被伤得太重。   谁料,黑衣人却在此刻,突然调转了剑势!   一道灵光裹挟着汹涌的杀意,袭向了毫无防备的顾凌宇!   顾凌宇还一心想着要护住任渠椋,正直冲黑衣人的方向而去,已然已到了近前,来不及防守了!   灵光狠狠地击在顾凌宇的身上,直击得他想后飞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一口鲜血从嘴角渗出,眼前阵阵发黑。   糟了……   之前为假赤玉所伤还没有好透,如今这一剑又击在伤处。   也不知任渠椋一个人应付不应付得了这黑衣人?   “住手!”   任渠椋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传来。   顾凌宇却是昏昏沉沉,眼见要失去意识。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清琼仙尊向来都是出了名的性子冷淡,仿佛天塌下来也是一幅处变不惊的神情,这黑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引得清琼仙尊如此失态?   而琨玉山的剑法他是见过的,这人方才分明使出了琨玉山的剑法,莫非此人是琨玉山的弟子?   可他实在也想不出,琨玉山中的年轻一辈弟子,除了任渠椋之外,还有谁能有这般的修为。   然而他很快就没有功夫去思索这个问题了——见了顾凌宇受伤的任渠椋双目通红,盯着那黑衣人的眼中汹涌着令人心惊的杀意。   黑衣人看向他,微微一怔。   此刻的任渠椋,哪有半点平日里清冷出尘的仙尊模样?这神情简直如同地狱来的修罗厉鬼,比魔修更像一个魔修,即便是身经百战如黑衣人,此刻也有些骇然。   而下一刻,任渠椋便做出了更令人骇然的举动——只见他将长剑扔在一旁,手中聚起了鲜红的灵光,便要向黑衣人攻来!   这哪里是正道修士的路数!任渠椋身上散发出的,分明就是浓厚的魔息! 第70章 我们一样 我的确是个魔修,和你一样。……   顾凌宇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   他梦到了很多前世的事情, 乱七八糟地拼凑在一起,搅和得他心神不宁。   而最令他不安的,便是在昏迷之前感受到的, 任渠椋身上散发出的浓厚的魔息。   任渠椋此生, 从出生开始便一直生活在琨玉山, 生活在任云潇密不透风的保护之下。若不是为了完成天道的安排,只怕任云潇这一世根本就连一面也不想让他和顾凌宇相见。   既如此, 任渠椋又是如何能够爆发出那样的魔息?   莫不是魔尊的血统竟强大至此, 任渠椋便是不修魔也能受到影响?   还有那个黑衣人。那人是什么身份?他是正道中人还是魔修?   他最后有没有被任渠椋杀死?   如果那人活着, 不管是什么身份, 任渠椋爆发出魔息的事情必然都瞒不下去。   现如今魔界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清琼仙尊居然修了魔,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风波!   一片混乱之中,突然有一股温柔而雄厚的灵流缓缓地涌入了顾凌宇的身体, 缓解了他胸口处的闷痛,却也让顾凌宇的思绪一点一点沉寂了下去, 最后终于沉沉睡去,什么都无法思考。   是任渠椋正在替顾凌宇疗伤。   看到顾凌宇深深皱起的眉头终于一点一点打开, 任渠椋才终于放下心来,一改方才的小心翼翼, 将顾凌宇整个地牢牢抱在自己怀中。   苍白的指尖一点一点抬起,触及了顾凌宇的额头。任渠椋像是有些紧张似的, 薄唇紧抿,仿佛在做什么极其重大的决定。   但最终, 他却还是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只轻轻扶着顾凌宇躺下, 替他盖好了被子,而后自己坐在一旁调息修养。   他拿顾凌宇真是无可奈何,明知道顾凌宇一定有事瞒着他,甚至因为琨玉山藏书不够丰富,还特意道泓兴派去从桂江雨那里骗来了一种可以窥探人梦境的术法,却始终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他想要知道顾凌宇的秘密,但是他希望顾凌宇能够自愿告诉他。   其实方才他本是可以杀了那个黑衣人的,但是顾凌宇倒在一旁,那黑衣人离顾凌宇更近。他担心若是将那人逼得急了,那人恐会拿顾凌宇作人质来威胁他。   他不怕被人威胁,但是当时顾凌宇已经受伤,他怕万一稍有不慎,顾凌宇怕是难逃一劫。   所以他出手之时才刻意留了余地,放了拿黑衣人逃走。   方才已经被逼到了那种境地,那些黑衣人应当已是尽了全力的。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哪怕一人泄/出一丝一毫的魔息,和上次对战易千帆和沈辰溪之时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那些人一定都是正道之中的修士。   他是个魔修的事情,一定瞒不下去了。   但是无所谓。   因为这样,他就不得不和顾凌宇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只是他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顾凌宇能够会使琨玉山剑法?   莫非……莫非顾凌宇也能够回忆起前世的事情?   若真如此,那他也该知道赤玉和墨玉是什么样的东西,明知道魔尊最后回落得怎样的下场,为什么还会重走一遍自己当年的老路呢?   还是说,顾凌宇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是刻意为之?   答案呼之欲出,任渠椋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为什么会得有重生的机会?顾凌宇和任云潇瞒了自己什么事情?当时在高栾镇中路长老支支吾吾,到底隐瞒了什么?还有任云潇总挂在嘴边念叨的所谓天命……   顾凌宇,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嗯——”   睡梦中的顾凌宇又发出了一声梦呓。   任渠椋睁开眼睛走到床边,轻轻抚上了顾凌宇的眉心。   “你是不是……是不是为了我?”   顾凌宇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个简陋的屋顶和旁边狭小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他方才……对了,他去一处荒山上寻找赤玉,结果在山上遇到了任渠椋和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最后他被黑衣人所伤之后,任渠椋大怒,似乎……似乎还爆发出了强大的魔息!   想到这里,顾凌宇一下子清醒了。   任渠椋现在在哪里?最后的那个黑衣人死了没有?以及……   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伤处已经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了,应当是任渠椋替他疗过了伤。   不行!他必须找到任渠椋,他必须把这件事情问清楚!   正想着,木屋的门便被人打开了。顾凌宇吓了一跳,正要伸手去探放在床头的灵剑,便看清了进来的人正是任渠椋。   两人对视片刻,终还是任渠椋先开了口:“你醒了。”   “你受伤之后,我便就近带着你下了山,在山脚下找到了这个小镇。镇上只有这一家客栈……虽然简陋些,但也能遮风挡雨。那个黑袍人逃跑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然方才急切地担心着任渠椋,但如今人就站在眼前,顾凌宇却问不出口。   他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看到的答案,怕任渠椋想起了前世的事情,也怕任渠椋知道了他的打算。   “所以现在赤玉不在青阳山?”任渠椋开口便问。   顾凌宇心知瞒不过,只好点了点头。   “自从我将赤玉带回青阳山之后,便没有人再接近过。但是后来我发现,我们从沈辰溪手中夺回的那一块赤玉,本身就是假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谁都没有提起方才在山上时看到的对方的秘密。   任渠椋毫不犹豫道:“林雁一是当时唯一一个沈辰溪单独相处过的人。”   自从任渠椋恢复了记忆之后,便没有停止过对林雁一的怀疑。前世的时候,他便怀疑林雁一有问题,将人带回了青阳山,关在了泣露阁中。后来查知林雁一心思不纯,便直接将人关入双灵地牢之中,再不曾放出。   从那以后,直到任渠椋身死,林雁一再没掀起过什么风浪。   但是这一世,林雁一却声称自己是易千林之女。如今明知这是假话,偏生这时候发现当初他们带回的赤玉是假的,毫无疑问,肯定是林雁一有问题。   顾凌宇也表示赞同:“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先找到林雁一,寻回赤玉。”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任渠椋问道。   “应该说你有什么打算才对!”顾凌宇语气不善。   虽然任渠椋没有说,但是顾凌宇猜也能猜到,现在距离他那日在山上受伤,应当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日。否则,便是有任渠椋替他疗伤,他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彻底。   也就是说,那个黑衣人由足够的时间去将清琼仙尊修魔的消息传到修真界的每一个门派。   “清琼仙尊居然是个魔修……这样的消息够让修真界议论好长时间了吧?这下你的风头,可盖过了我了!”   魔尊野心滔天,虽然会惹得修真界人心惶惶,但到底也不算多么的出人预料。毕竟魔修的身份摆在这里,似乎就是应该惹点什么乱子出来,才能符合魔修的设定。   但是清琼仙尊可就不一样了。   琨玉山掌门座下首徒,这些年来四处除魔扶道,一身正气的清琼仙尊,居然是个魔修。   这个消息带来的轰动,足以让人们暂时将魔尊暂时放到一边了。   任渠椋却含糊其辞:“不知。我这些日子,未曾离开过这个小镇。这里消息闭塞,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大一些的镇子?我初受伤时你不便带着我奔波,那后来呢?还不方便吗?”   任渠椋到底不是药修,即便是给顾凌宇疗伤,也只能帮他顺一顺气息而已,最终还是需要顾凌宇靠自己康复。按照顾凌宇对任渠椋的了解,若不是他不能到更大一些的镇子去,是断然不会窝在这么个穷乡僻壤,任由顾凌宇昏迷这么久的。   对此,他只能想到一个解释,那就是任渠椋修魔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任渠椋倒是一点也不避讳,深深地注视着顾凌宇的眼睛,承认得干脆:“我的确是个魔修,和你一样。”   顾凌宇一愣,匆匆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任渠椋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听不明白?   这是还没有心死,还是觉得顾凌宇疏远他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为了不拖累他。   你看,如今我也是魔修了,我的名声也被毁了,我不怕被拖累了,你可以把你的秘密,把你的苦衷,全都告诉我了。   顾凌宇叹了一口气。   他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任渠椋能够摆脱魔修的身份!   但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样的田地。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毕竟,看到了任渠椋是个魔修的,只有最后那个黑衣人一个人而已。一个人的话,终究是不能作数的。只要他拿不出证据,任渠椋修魔的消息就只能是一个谣言而已。   他得尽快想办法联系任云潇,将这个谣言压下去才行。至于极其不配合的任渠椋本人……   必须让他彻底死心。   要让他彻底相信,顾凌宇从来都没有对他动心过,从始至终都只是在戏耍他而已。   无论赤玉找不找得到,他都不能忘了自己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不能被天道发现任渠椋的真实身份。   于是顾凌宇扭过头去看向任渠椋:“你就一定要赖上了我?”   “你可想清楚了,不要后悔!” 第71章 刺伤 长剑出鞘,没入了任渠椋的腹部。……   客栈简陋的木床被顾凌宇当作了魔尊宝座一般, 狂傲地靠在上面。   “魔界至尊做了这些年,我早已倦了。”   “当年我不过十五岁年纪,便能独自一人平三阁之乱。如今十余年过去, 称霸修真界又有何不可?”   “凭什么那些正道修士可以占据大片沃土, 而我们魔修就只能窝在贫瘠的青阳山附近?”   “这么多年, 修真界境入化神的,也不过就是你们琨玉山的一个任云潇而已!泓兴派诸人什么修为, 居然也能稳居四大门派之首的位置?”   “修真界命数既尽, 我又有赤玉、墨玉两样宝物在手, 有何不可攻下整个修真界?我没有什么苦衷, 这原本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我倒是没想到, 不过是利用你帮我找了一个赤玉,你便对我如此放不下,居然不惜背弃自己的师门也要跟我在一起。任渠椋, 你可想好了?”   顾凌宇学着前世任渠椋坐在魔尊之位上时阴恻恻的神情,实际上却是有些忐忑的看向任渠椋。   其实说起来, 这一世他和任渠椋除了那短暂的相处之外,并无太深的交集, 任渠椋应当不至于会当真就为了他做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情。   可是这人自前世便犟得很,认定了的事情任谁劝都不会改变主意。这回既认定了顾凌宇, 想来也没那么容易放手。所以接下来任渠椋应当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想尽办法劝服顾凌宇回归正途。不过没关系,顾凌宇可以……   “好。你想做什么事情, 我都帮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顾凌宇:“???”   任渠椋接下来不是应该劝他从善么?这就背弃了修真界,和魔尊站在了一起?   这……仙尊的底线是不是放弃得有些太容易了?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违背了正道大义?即便是前世, 任渠椋也没这么听他的话!   任渠椋放弃得太容易,倒是让顾凌宇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忘了继续装阴冷魔尊,愣了半晌才干巴巴道:“当真……想好了?”   任渠椋深深地看着顾凌宇,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想好了。你想做什么,我帮你。你想要找到赤玉,我也可以帮你。现在,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现在……现在……你先回去睡觉!我……我要先好好制定一下计划!”任渠椋太过听话,让顾凌宇不知所措,他需要好好冷静下来重新制定一下行动计划。   任渠椋听到了顾凌宇的逐客令之后,眼神里再次染上了顾凌宇看不懂的神情。   顾凌宇一怔……怎么,难道称霸修真界这样的事情,任渠椋可以支持他,回去睡觉就不行?   未及顾凌宇反应过来,便见任渠椋垂下了眼眸:“好。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退出了门外,还细心地帮顾凌宇关上了门。   这是……什么意思?   顾凌宇看着任渠椋离开的方向,一时有些发懵。   发生了什么?他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为什么任渠椋突然变成了这样?当真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前世的任渠椋不会不知道赤玉和墨玉的害处,既然如今这么干脆地答应帮他寻找赤玉,是不是说明任渠椋其实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情?难不成他当真是今生,为了他才特意修了魔?   若真如此……这一世的任渠椋好像更偏执了呢。   不管怎样,既然任渠椋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情,也算是了了顾凌宇一桩心事。   好在这一次出门之前准备周全,担心会遇上什么事情,出来的时候在乾坤囊中带了几只灵鸟。顾凌宇取出一只,将现下的情况和自己的计划简单说了说,之后便将灵鸟传向了琨玉山。   任云潇收到灵鸟,应当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灵鸟放出,另一桩心事也算是了了。   眼下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那就是让任渠椋死心。   赤玉可以他慢慢去寻找,但绝不能和任渠椋一道。   必须趁着任渠椋未能回忆起前世之事,断的干干净净。否则,来日他身死,接下来的日子任渠椋应该如何自处?   若是自己死后任渠椋做出了和前世的自己一样的事情,那他的努力,他为了任渠椋所做出的牺牲以及吃过的所有的苦,就全都白费了。   眼看着雪白的灵鸟从窗口飞出,终于不见了踪影,顾凌宇才放下心来,却没有发现,那灵鸟才飞到镇子口,便撞上了一个结界。   这些灵鸟都是极有灵性的,一些简单的结界灵流波动它们也都能感觉到,一般都能轻松避开。   但是这一个结界,灵鸟却完全没有发现。它正想后退一些,绕路继续前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谁料那结界却突然如同蛛网一般将它粘在了上面。   “咕咕!!咕咕!”   灵鸟奋力地挣扎了起来,却是被那结界越缠越紧,如同被困在蛛网上的昆虫,毫无反抗之力。   顾凌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才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计划。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立刻执行。   谁料,刚一打开房门,顾凌宇便看到了门口一个雪白的身影——正是任渠椋正在打坐。   “你……你怎么在这里?”顾凌宇微微一愣。   看这样子……可别是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吧?   听到顾凌宇的声音,任渠椋睁眼起身:“客栈太过简陋,没什么多余的房间。”   “……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说?”   好歹一个客栈呢,顾凌宇想着再怎样也不至于只有一个房间,任渠椋怎么也该能有去处,所以才让他离开的!谁知道他会这么一声不响地在门口坐上一晚上!   任渠椋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顾凌宇。   顾凌宇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匆匆别开了头,原本想好了的说辞也说得磕磕绊绊,效果很不如人意:“我……我的属下找到赤玉在哪里了!你既然打算和我站在一起,那我们现在就先去寻找赤玉!”   任渠椋完全没有质疑顾凌宇所言的真实性,毫不犹豫道:“好。”   顾凌宇:“……”   果然还是很不适应这样的任渠椋!   顾凌宇不再多看他,一甩袖走在了前面:“那就走吧!”   任渠椋看着顾凌宇走在前面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顾凌宇将任渠椋引入了一处荒山之中。这里原就到处都是荒山,这样的地方倒也不难找。顾凌宇其实也是随便走,哪里偏僻往哪里走。   任渠椋便也就一言不发地跟在顾凌宇身后,看着他这么漫无目的地瞎转悠。   “你所说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走了半晌,任渠椋终于忍不住发问。   顾凌宇环顾四周,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就在这里。”   这地界平平无奇,杂草丛生,野树林立,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也不知顾凌宇为什么选了这里。   任渠椋开口问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语气恭敬,神情严肃,求知若渴,看样子哪怕接下来顾凌宇让他去挖坑种树,任渠椋也能毫不犹豫地扛起铲子……灵剑就干。   顾凌宇只幻想了一下这样的场景,终还是没有拿此事来试任渠椋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听话。   不再浪费时间,顾凌宇掏出了怀中的信号弹,朝空放出。   一股黑色的灵流向上飞去,在空中炸成了黑色火焰的样子——正是魔界的图腾。   任渠椋略有不解:“你这是叫了谁来?”   “自然是我的人。”顾凌宇买了个关子。   其实是月天。   虽然当初来琨玉山附近寻找赤玉,顾凌宇不想闹得动静太大,因此孤身前往,但是为防万一,还是叫了月天守在附近,一旦有需,随时支援。   当时遇到一众黑衣人,若不是担心泄露出了自己魔尊的身份给任渠椋招来麻烦,他们也不用对战得那么辛苦了。   月天做事向来让人放心,前世对待任渠椋就是忠心耿耿,没有得到顾凌宇的命令,断然不会随意离开,现下应当就在附近。只要看到了顾凌宇放出的信号,定然会马上赶来此处。   任渠椋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等着顾凌宇的下一步命令。   下一步……   顾凌宇转身看向任渠椋,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这下,当真是最后一面了。   长剑出鞘,没入了任渠椋的腹部。   感到腹部一阵冰凉,任渠椋低头,看向伤处,再抬头看向顾凌宇,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顾凌宇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不能……不能在这种时候心软。   手上力道加重,雪白的利刃又没入了几分。   这一剑比扎在自己身上还要更令人战栗几分,顾凌宇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是……是你太傻!”   顾凌宇颤抖着嘴唇开口道。   “清琼仙尊,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我想要找到赤玉不假,但是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只不过是想要得到赤玉中的力量而已!”   “我们魔界有一种术法,可以吞噬将死之人的修为!”   “有你清琼仙尊的修为助我,我便是找不到赤玉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说啊……仙尊,如果还有机会,不要再被我这样的人骗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你在一起!最初的时候,我不过是看出了你对我有几分情意,想逗一逗你罢了!”   “后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不想再继续和你玩了!”   “这一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任渠椋定定地看着顾凌宇,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举。   但其实,顾凌宇所用的,并不是他的佩剑,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像任渠椋这样的修为,若是被凡器伤到了,很快便能恢复。顾凌宇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早早将自己的佩剑换成了一把没有任何灵力的铁剑,和任渠椋演这一场戏。   但是此剑是否能伤到他,任渠椋自是立刻便能发现。因此,顾凌宇刻意在剑上涂了早先从桂江雨哪里得的迷魂散。   长剑只要刺伤任渠椋,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反应伤到自己的是什么样的武器,即刻便会陷入昏迷。等他醒来,便只会记得,最后是顾凌宇伤了他。   顾凌宇深深地看着任渠椋,等着药效发作。   “噗……”一口鲜血从任渠椋口中喷出,那双清冷惯了的眸子里闪过了一瞬的茫然。   “任……”顾凌宇皱起了眉头。   不对……不应该!   桂江雨给他这药,发作极快,即便仅仅是从口鼻吸入,也能让人很快陷入昏迷……任渠椋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清醒的?   还有,普通的铁剑根本就不会……不对!   灵力像毒蛇一样沿着铁剑传到了顾凌宇的手上……   他手里拿的,是一把灵力充沛的灵剑! 第72章 将死 任渠椋体内的灵流越来越混乱,越……   感受到铁剑上传来的灵力波动, 顾凌宇像是被蛇蝎蛰到了一般,猛地松了手。   任渠椋身形晃动,几欲倒下。   “任渠椋!你……你……”顾凌宇连忙上前扶住了任渠椋, 感受到任渠椋体内紊乱的灵流, 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分明拿的就是一把没有任何灵力的铁剑!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会被换成了灵剑?   这把剑和自己方才准备的那一把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方才又一直心中惴惴,居然丝毫没有发现!   “咳咳……呵……原来……原来如此……”   任渠椋轻笑几声, 刺眼的鲜红从唇角溢出。   “什么意思?什么原来如此?你别说话了!我替你疗伤!”   顾凌宇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拔出了灵剑, 向任渠椋的腹部灌入灵力。   “你的铁剑……是我换的。”任渠椋虚弱地说道, “方才……方才中途休息的时候, 你把剑放在一边, 我见……见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便帮你换了一把,换成了我从琨玉山带出的宝剑。原来……原来你是想用这样的方法, 逼我离开……”   “别说了!”   顾凌宇红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这一世,竟又是他, 将任渠椋伤成了这样!   如今细细探过任渠椋的灵力,顾凌宇才知道, 任渠椋除了方才被他刺中一剑的剑伤之外,还有很重的内伤!   他早该想到的……那黑衣人是什么样的修为, 当时他倒下了,留任渠椋一个人, 又要担心他,又要对付黑衣人, 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而且这些日子,他能好好躺着养伤,任渠椋却还要消耗自己的灵力替他疗伤!   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灵力注入任渠椋的身体, 却仿佛滴水入江河,没能激起一点的波澜。   任渠椋体内的灵流越来越混乱,越来越虚弱,渐有消沉之势。   顾凌宇便是不通医理,也知道这样的趋势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一世,也要落得和前世一样的结局?   “不用……不用再做无用之事了。”   任渠椋抓住了顾凌宇的手,“我换给你的……是一品灵剑……之前我又受了伤,所以……”   顾凌宇怎会不知?   想要救活任渠椋,除非即刻找到药修。可是他为了把戏做足,走得太远了。想要从这里走到有人烟的镇子都要花不知多长时间,更不要说到大些的镇子上去找靠谱的药修!   而且,任渠椋修魔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他现在根本就不能出现在修真界诸人的眼前!   他现在所做,不过能帮任渠椋续命罢了。但是能续多久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顾凌宇不敢想下去,只能将任渠椋紧紧抱在自己怀中。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月天怎么还不来!”   其实,月天便是来了,也不能起什么作用。   顾凌宇心里自然清楚的很,只能愈发抱紧了任渠椋,泪水从眼角滑落,滴落在任渠椋的额头。   感受到额头传来的冰凉,任渠椋微怔,抬眼看向顾凌宇,对上了顾凌宇湿润的眼睛,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对不起……又是我……又是我……”   任渠椋半晌才收拾好了情绪,虚弱地开口道:“我这一生,从来无所欲求,直到遇见了你。只是可惜……这一点欲求,只剩下遗憾……你我之间,从来都没能好好相处过……”   闻言,顾凌宇猛地擦去了泪水,摇头道:“不是的!不遗憾……我们其实……我们曾经有一段时间,整日整日都待在一起的!我们曾有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们什么都一起做过,没什么可遗憾的!”   任渠椋楞楞地看着顾凌宇,像是不能理解顾凌宇所说的话一般。   顾凌宇看向任渠椋,愈发心下戚然,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让他心怀遗憾:“其实……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其实前世的时候,我们是在一起过的!”   “你不记得了,但是我记着!我一直都记着!前世的时候,我向你表白,然后我们就结为了道侣!我们虽然不能时常待在一处,但我总偷偷跑去寻你的!”   顾凌宇滔滔不绝,将前世或喜或忧的往事一件件将给任渠椋听。   “原来……那些都不是梦。我梦到过,前世的时候,我才是魔尊,而你是我现在的身份,是清琼仙尊任渠椋,是不是?”   原来任渠椋早就知道了,只是以为那些都是梦而已?   顾凌宇微微一愣,旋即点头:“是,那就是我们的前世。”   这种时候,再瞒着任渠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互相坦诚,至少,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们还可以一起回忆那些曾经美好过的事情。   前世一切都太过仓促,最后的日子,顾凌宇甚至来不及和任渠椋好好道别。   “那为何,这一世你会成了魔尊?我们又为什么能有重生的机会?这一世你明知赤玉和墨玉是什么样的东西,又为什么还要步我前世的后尘?你是不是觉得……你代我去死,我就可以活下去了?”   顾凌宇点了点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任渠椋长长地从鼻子哼了一口气出来。   这样的叹息,前世的顾凌宇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任渠椋因为什么事情生气的时候,都会这样叹气。   想想也难怪,若是易地而处,换做自己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必然也会生气。但是眼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任渠椋便是生气又能如何?这一世,终究还是……   扑通——扑通——   顾凌宇的头抵在任渠椋的胸前,听着胸膛里的心脏发出有力的跳动声。   等等!   任渠椋方才都还虚弱不已,此刻为何突然如此中气十足?   顾凌宇一愣,连忙探上任渠椋的脉门……灵力雄厚,运转正常,半点虚弱之势也不见。   再去看那被他扔在一旁的灵剑,分明就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而已!   什么情况!   顾凌宇一脸震惊地看向任渠椋,看到了一双蕴着丝丝怒意的眼睛。   “……”   “你不是说你刚刚把剑换了?”   “没有。只是趁你不备,擦去了上面的药物。”   至于方才铁剑上传来的灵力波动,不过是任渠椋暂时引了自己体内的一部分灵力到那铁剑之上,顾凌宇心神不宁,才没有发现异样。而任渠椋体内的灵力紊乱,也是他临时的伪装。   顾凌宇昏迷这段日子,任渠椋想了很多,思前想后,想要验证他的猜想对不对,只有这么一个方法。   “那你和我在这……装!”   你生气,我还生气呢!   顾凌宇眼角还挂着泪珠,一把将任渠椋推到了地上。   亏他还当真这么难过,这么伤心!任渠椋分明早就什么都想了起来,故意在这儿套他的话,看他的笑话!   任渠椋亦是语气不善:“若不如此,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真打算替我去死?”   “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当真……你让我怎么办?”   “那你知不知道前世,后来的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倒好,闭上眼睛一了百了,你知不知道我后来经历了什么!我……呃……”   任渠椋:“……”   方才的悲伤还未散去,郁郁的感觉堵在顾凌宇胸口,话说得急了,忍不住便抽了一下气。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方才被任渠椋骗得流了不少眼泪,现在眼角还通红着,就像个向人诉苦的怨妇,简直把人都丢尽了!   顾凌宇不想再理会任渠椋,转身便要离开。   “凌宇!”   任渠椋一步上前,将顾凌宇牢牢地扣在了自己的怀里。   “此事你我都有错处。既如此,便都不要再追究了,可好?”   任渠椋的胸膛紧贴着顾凌宇的后背,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透过那两层薄薄的衣衫传到了顾凌宇这边,分外的鲜活。   顾凌宇闭上了眼睛。   都不要再追究?他还能怎么追究呢?他能向任渠椋追究些什么呢?   任渠椋现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和任云潇的计划全然失败,再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他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天道会如何抉择,不知道他们两这一世,先走的人会是谁。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温暖的怀抱,身后活生生的这个人,他怀念得太久了。   对任渠椋而言,他只经历过了死亡之时的痛苦,但顾凌宇,却是切切实实经历过了前世任渠椋走后足足几十年孑孑一身的日子。   他走遍大江南北,四处除魔扶道,却再没遇见过哪怕一个,与任渠椋有一丝一毫相像的人。   顾凌宇鼻子又有些发酸,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有了一种自暴自弃般的释然。   至少,这一世,他们终于也还是再次拥抱了。   两辈子,他终于再次和这个自己苦苦思念了几十年的人,离得这么近。   他终于不用再去念着什么狗屁天道,不用再去想着怎么样让任渠椋讨厌自己,怎么把任渠椋推开。   最爱的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身后,和自己生气,向自己求和,这不就够了吗?   他轻笑一声,仰头靠在了任渠椋的肩头:“我好像没得选了。”   天空闪过一道电光,紧接着便有一声闷雷传来。不过片刻功夫,豆大的雨点便劈里啪啦地打了下来。   任渠椋终于松开了顾凌宇,抬手正想开一道结界,护着二人下山去,略一犹豫,却只拉上了顾凌宇的手:“下雨了,快先找个地方避雨。” 第73章 暴雨 雨水从湿哒哒的头发上滴落,衣袍……   顾凌宇和任渠椋在雨中狂奔, 不知找了多久才终于在山上找到了一处山洞。   而两人此时早已浑身湿透,雨水从湿哒哒的头发上滴落,衣袍也全都黏在了身上。   任渠椋抬手, 在洞中点起了一簇篝火。   “衣服都湿了……烤一烤吧。”他道。   外面乌云密布, 遮得四下一片昏暗, 洞中更是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只有橘红的火焰, 映得四下一片通红。   冰冷的水汽传来丝丝凉意, 更衬出手掌上皮肤的接触带来的滚烫温度, 使得幽暗的火光无端烘托出了一种暧/昧的氛围, 连脱烤衣袍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举动都像是被赋予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世的那些纠葛, 想起了情到浓时的那些缠/绵,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任渠椋率先松开了手,匆匆解下了被雨水打湿的外袍。   顾凌宇也被这种看不见的氛围逼得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 几乎不敢去看任渠椋炙热的眼睛,只局促地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可手指却像是打了解, 半晌都解不开,反而越缠越紧。   任渠椋早已解下了自己带血的外袍, 找了枯枝搭在一旁,这时正好抬头, 便见了顾凌宇正面红耳赤地和自己的衣带做斗争。   看着顾凌宇局促紧张的样子,任渠椋莫名觉得心下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挠了一爪般酥痒, 不由勾起了唇角,却还是上前一步, 想要帮他一把。   “月天马上就要来了!不能……”   谁料任渠椋不过是朝着顾凌宇的方向走了一步,顾凌宇便如临大敌一般喊了起来,可声音却越来越小, 到底不能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话一出口,顾凌宇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好端端的乱喊什么!   不能干什么?任渠椋也不过就是往这边靠了靠,又没有想要做什么!说什么月天快要来了,不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方才胡思乱想了么?   今天丢的人还嫌不够多吗!   任渠椋轻咳一声,抬手握拳挡住了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不再上前,只道:“外袍都湿透了,快换下来吧。”   好一顿折腾,两人才终于晾好了衣服,只穿一身中衣相对而坐。   任渠椋:“衣服大概要明早才能晾干。”   顾凌宇:“嗯。”   任渠椋:“雨不知何时才能停。”   顾凌宇:“……”   顾凌宇正在认真思索,为什么他们不用法术烘干衣服,为什么不撑一个结界回镇子里去,以及他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干瞪眼的问题。   当然是为了节省灵力!   至于任渠椋为什么不换上备用外袍……大概是因为这次恰好忘带了吧。   又是淋雨,又是找小山洞的,方才他真的以为任渠椋想要做点什么的!但是现在看来……任渠椋坐得笔直,一脸的清心寡欲,一身白色中衣,上面一点繁琐花纹都没有,比平日里更像皎皎仙尊了。   顾凌宇只好收起自己那些不正经的想法。   话说回来,这里氛围这么好,任渠椋当真就什么都没想?   这人真是的!难不成两世过去,在这种事情上都要他来主动么?他方才也就是稍微矜持一下罢了!   虽然说前世主动的人是他,最后在下面的那个人也还是他,他好像只是主动了个寂寞。   气氛稍稍有点尴尬,得说点什么打破……   任渠椋:“我们为什么能够重生?前世……我死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顾凌宇:“……”   恰好最不想谈这个呢。   “月天怎么还不来?”顾凌宇生硬地转换话题,“信号弹都放出去这么久了!多亏没什么大事,若真出点什么事,他来的这么慢,等他到了,就该替我收尸了!”   “或许因为下雨了,路难走些。”任渠椋轻笑道。   “那也不行!下雨这是理由吗?难不成那些反派做坏事还挑天气?下雨了就收工不干?不行,这回回去了必须扣他工钱!”   任渠椋依旧坐得笔直,闻言也只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点没有要替前任下属说点什么好话的意思。   “所以你的原计划是什么?如果我没有擦去你铁剑上的东西,你预备如何?”   提到这个,顾凌宇又有些蔫:“原本计划着,你受我一剑之后,必然会立即晕倒,这样等你醒过来就只会记得自己被我捅了一剑,不会记得伤得到底重不重。等月天过来,我再让他把你带走,等你醒了,就直接告诉你是他从我手下救了你,其实他是师尊一直埋在我身边的眼线,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捡回了你一条命。”   “你觉得这样,我醒了之后就会恨你,就会对你刀剑相向?”任渠椋的语气再次冰冷了起来。   “说好谁也不追究的!我还没怪你装死骗我呢!”   任渠椋沉默,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不追究。”   其实,顾凌宇放回琨玉山的那只灵鸟,被他拦了下来,因此他也才能知道顾凌宇的大致计划。但是知道归知道,听顾凌宇清清楚楚地亲口说出来还是格外的生气。   顾凌宇倒也理解任渠椋的心情,便放软了态度,朝任渠椋的方向挪了挪:“行了行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人要向前看,麻烦事还多着呢,别再想这些没用的事情了。”   顾凌宇靠了过来,任渠椋便也一点不客气地转过了头,鼻尖差点抵上顾凌宇的额头,一字一字道:“这次不追究,但是,绝不能有下次。”   还有,身份,一定要想办法换回来。   他微微低头,目光一点一点从顾凌宇的额头滑下,滑过凌厉的双眸,滑过高挺的鼻梁,滑过紧抿的薄唇……   任渠椋凑上前来,附身封住了顾凌宇的双唇。   半晌,两人才终于分开。   顾凌宇突然傻笑起来:“这次是你主动的!”   任渠椋微微一愣:“原来你在意这个。”   “倒也没有多在意,只是不想每次都是我主动罢了,有来有往嘛。”   最重要的是,前世每次主动完之后自己还都是献身的那一个……他都这么主动了为什么就不能翻一回身呢?   “我知道了。”   任渠椋说完,便要再次俯下身来。   “等等!月天待会……”   顾凌宇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任渠椋堵了回去。他头也不抬地朝着洞口一挥手,便在山洞周围设下了一道结界。   山洞成了与世隔绝的桃源,谁也不能打扰。   猫儿踏过雪地留下了一串鲜红的脚印,像开在寒冬里的腊梅。他像一个胆怯的孩子,生怕破坏了这冬日美景一般,踮着脚尖,一点一点前进,规矩而拘谨。   等终于适应了初雪的柔软,他也终于大了胆子,在这只属于他的美景中撒欢,奔跑。他不放过每一朵洁白的雪花,要让每一寸土地都留上自己的脚印。   又一声闷雷响起,大雪倾盆落下,终于密密地盖了满地。   任渠椋将湿透的外袍和皱皱巴巴的中衣全都丢在了一边,从乾坤囊中掏出了两套干净整洁的衣服递给了顾凌宇。   顾凌宇躺在旁边装死。   虽然这一世是任渠椋主动,但是他显然没有主动献身的觉悟,于是这一世,顾凌宇被动了个寂寞。   看来有些事情,和主动被动是没有关系的。   任渠椋皱起了眉头,只好亲自上前帮顾凌宇把衣服披上:“地上凉,快些把衣服穿好。”   “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不拿出来!任渠椋!你变了!”   变得越来越有心机了!今天这简直就是个连环套!前世的任渠椋哪有这么多心眼!   任渠椋也不解释,也不否认,就只是轻笑。   左右他吃饱喝足,劳动一回也不打紧,顾凌宇便大爷一般一点不自己不动手,由着任渠椋帮他收拾。   收拾妥当,外面雨也停了,两人却都不想动,便干脆在山洞中相拥躺下。   任渠椋从身后拥着顾凌宇,附在他的耳边:“前世,我死之后,发生了什么?”   顾凌宇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了,老问它做什么。”   任渠椋沉默半晌,才道:“其实我去找过桂江雨,向他学了一个可以侵入人的梦境,查看他的记忆的术法。”   顾凌宇身形一僵:“你……看过了?”   “没有。”任渠椋道,“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听到这里,顾凌宇才总算放松了下来,半开玩笑道:“那你还找他去学。那我要是永远都不想告诉你呢?”   “去找他之前,我的确想着要用。可是见到你,我就后悔了。”   一方面,顾凌宇不愿意让任渠椋知道自己为了这个重来一次的机会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想要让任渠椋知道。   看,这就是没有你之后我过的日子,我做出的事情。你就忍心这样离开,你就忍心这样抛下我。   顾凌宇突然没由来一阵心酸,半晌才道:“有机会再告诉你!”   两人闲聊许久,歇够了才缓缓出了山洞。   一出洞口,便见了前方树丛隐蔽处,蹲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有人!”顾凌宇惊道。   任渠椋也是目光一凌,抬手按住了剑柄。   “尊上!是属下!”   那人从树丛中钻了出来,正是月天。   完蛋,他们方才在山洞里聊了太久,他都忘了自己还叫了月天过来!   也不知道月天这是在外头等了多久! 第74章 你变了! 因为不知道你希望我主动,怕……   月天抬头, 见了顾凌宇那一身和任渠椋几乎一模一样的银鱼纹白袍,刚瞧了一眼便忙低下了头,只做不见。   顾凌宇也便只当没有看到月天的眼神, 问道:“为什么现在才到?”   任渠椋似是斜瞥了顾凌宇一眼, 顾凌宇才意识到这么问月天似乎有些冤, 毕竟是他先把人忘了的,于是轻咳一声, 道:“什么时候到的?”   月天依旧是一幅任劳任怨的专业语气:“尊上, 属下是你们设下结界前不久到的。但是……属下想, 尊上既然设下结界, 必然是有原因的, 因此没有贸然闯入。”   那时候就到了?那还真是够久的!   顾凌宇再次轻咳:“那……那也够晚的!从我放出信号弹,到设下结界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花了这么久才赶到?”   “回尊上, 因为属下在来的路上遇到了林姑娘。”   “林雁一?”   顾凌宇和任渠椋都认真了起来。   “正是。”月天答道,“属下见到了尊上的信号, 便立即朝着信号发出的方向赶了过来,路上见到了林姑娘。林姑娘似乎是正在逃跑, 见到属下,二话不说便朝属下击了过来, 属下无奈,只好与她动手。可过了几招, 她击退属下之后,便朝着东方奔逃而走。属下念及尊上, 不敢多留,正要离开,便遇上了神色匆匆的桂掌门。”   “桂掌门似乎正在追击林姑娘, 并未发现属下。属下稍微跟了一会儿,确定了桂掌门的确是在追林姑娘之后便没有再跟着。之后又遇到了大雨,属下这才来晚一步。等到属下找到尊上发出信号的地方,尊上已经离开,属下只好顺着尊上与仙尊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寻找,这才找到了这里。”   顾凌宇与任渠椋对视一眼,大抵便都明白了对方眼神中的含义——林雁一既然还活着,那么必然和赤玉脱不了干系了。   “属下请问尊上,接下来可有什么指示?”   “现在若让你再去追那两人,可还追得到?”   “循着踪迹,或许可以。”月天说话从不说满,但顾凌宇和任渠椋都了解月天,知道他的办事能力有多强。   听月天的描述,桂江雨和林雁一都比较着急,想必是没什么精力去隐藏踪迹的。既如此,那么月天必定寻得到。   “那你便先去追那二人,若是追不到也无妨,林雁一的去处咱们不知道,桂江雨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是追不到,你便去泓兴派守着!”   “是!”月天多余一句废话都没有,领命之后便迅速离去。   月天走了,顾凌宇这才转向任渠椋,揶揄般叫道:“仙尊,月天去追桂江雨和林雁一,咱们两干什么呀?”   任渠椋神色淡淡:“去广福寺。”   顾凌宇双手一拍:“英雄所见略同!”   那日遇到的黑衣人,如果不出所料,应当便是广福寺中的僧人了。   修真界大部分门派使用的武器都是剑,不使剑的也就那几个门派。再结合那日为首那个黑衣人细密的剑风,顾凌宇便联想到了之前他们曾经在幻境中和悟慧大师之间的那一战。   那时大师使用的武器是拂尘,也是一般无二的细密风刃。   但仅凭这一点,谁都不能确定。毕竟对方使用的武器到底是什么,他们也只能猜测。   可是,最后的那个黑衣人却在自己明明可以逃跑的时候折了回来,烧掉了同伴的尸体。   若不是担心同伴的尸体泄露出他们的身份,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而放眼整个修真界,哪一个门派的弟子是仅仅看外形便看得出他们师从何门呢?   只有广福寺。因为广福寺所有弟子,拜入门下之后都要剃去三千烦恼丝。   如此看来,任渠椋的看法倒是和顾凌宇一样。   虽然现下仅仅查知,那些黑衣人手中所有并非真正的赤玉,不过是一块子石,但是这子石又是从何而来呢?   只能是从赤玉而来。   无论他们和林雁一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能够得到那样一块灵力纯粹的赤玉,想必是和真正的持有赤玉之人关系匪浅。既如此,那他们便很有必要去广福寺走一趟了。   这一趟,两人没法御剑,只能一步一步走过去。因为任渠椋修魔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虽然未经证实,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还是尽量低调些好。且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小动静都可能引起修真界热议,若是清琼仙尊寻上广福寺的事情传了出去,还不知外界要怎样议论。   无论如何,现下的一切都还只是两人的猜测而已,未经证实之前,还是不要走漏太多的风声为好。   不过虽然步行慢了些,此行倒也没有必要太过着急。广福寺就在那里,和泓兴派一样,跑不掉的。   至于伏魔大会的事情,琨玉山和泓兴派一时半会都不会响应,且如今又出了“清琼仙尊修魔”一事,转移了众人的视线,想来是够议论上许久的,伏魔大会想要召开,每个一两个月的时间准备,想来是开不了的。   开会之时又要制定计划,又要确定战略,全是麻烦。桂江雨再帮忙拖一拖,这些时间,够他们查出广福寺是否与此事有关了。   下山之后天色已晚,不便赶路,两人便重又回了来时的那个小镇。   去时走得匆忙,顾凌宇没机会细细观察,这一回回来,心境也已不同,顾凌宇重看,才发觉这原并不是一家客栈,而是一户卖酒的酒家。   “此处鲜少有外人来,因此没有客栈。听闻这户人家几年前丧了妻子,前不久女儿也嫁了出去,想来或许有空房,便来此处投宿。”任渠椋解释道。   听起来倒是个可怜人。   不过酒家虽然是个鳏夫,却也是个豁达的人,面容上丝毫看不出郁郁之色,见了顾凌宇与任渠椋还十分热络地同两人招呼。   “二位仙君回来了!这位仙君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老伯关心!”顾凌宇也笑着迎了上去。   “二位仙君真是抱歉,不知二位何时回来,这饭……便没有给二位备下。”老伯正在吃晚饭,突然见了两人回来便有些窘迫。主家当着客人的面吃独食,总归是有些不妥。   “无妨无妨!”顾凌宇连连摆手,“我们都是辟过谷的,不吃饭!”   他虽贪吃,但倒也并非非要吃饭不可。为了不让老伯尴尬,拉了任渠椋便要回房去,向老伯道别道:“那我们就先回房间了,老伯您慢慢吃!”   “欸,二位仙君!”老伯是个热心肠,竟放下了碗追上来,“我说仙君啊,我这小地方虽然破了点,但是就我这么一个老头子住着,房间可是管够的!前些日子这位仙君受了伤,您说要照顾他,便只住了一间屋子,如今二位住一间,会不会挤了点?我那屋子床又小……要么我给二位再收拾出一间来?”   房间管够?   那之前任渠椋还坐在他门口装什么可怜!   顾凌宇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任渠椋。   这人这一世可真是能耐了!连苦肉计都会使了!   任渠椋轻咳一声,别过了脸去,只作没有听见。   “仙君稍等,我这就给二位去收拾!不费什么功夫的,很快就好!”   “不必了不必了!”顾凌宇连忙拦住了老伯,“都这时候了,您就不用麻烦了!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凑合一晚上就行!”   好说歹说,才终于劝得热心的老伯重新端起了碗,顾凌宇拉起任渠椋便回了房中。   “房间管够,嗯?”   任渠椋假装听不见。   “居然还是个连环苦肉计!任渠椋,你能耐啊!”   任渠椋上前,将顾凌宇抵在墙柱上,堵住了他的嘴。   两人半晌才终于分开,一同看向了旁边那个狭小的木床。   顾凌宇:“床太小了,只够睡一个人。我记得你之前和我同一个房间的时候,可是不睡觉的。要么今天也委屈委屈?”   任渠椋:“今天要睡觉。”   顾凌宇被任渠椋一本正经又强势的话逗得心情大好。其实床虽然小了些,但他们若是挤一挤倒也不至于躺不下两个人。今天折腾一天,也确实累了,明日还要赶路。顾凌宇正要说快些休息,便听得任渠椋先开了口。   “你可以躺在我身上。”   顾凌宇:“……”   前世的任渠椋不会说情话,两人在一起时日也不算短,一句调/情的话也没听他说过。如今这话虽还是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顾凌宇头皮发麻!   画面感都有了啊!   任渠椋进化了,而他还停留在原地!   见顾凌宇不说话,任渠椋的手又不老实了起来。   “等会等会!今天刚刚在山上不是才……”   任渠椋:“还可以。”   顾凌宇:“……”   要知道他们前世的时候特别的节制……也有可能因为前世都是顾凌宇主动的原因,一般每回一次就够了,不需要第二次。   两人滚落在狭小的木床上,可怜的木床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顾凌宇一度担心它能不能承受。   “任渠椋啊!”顾凌宇喊道,“你前世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不知道你希望我主动,怕你不喜欢。”   顾凌宇看着任渠椋这种时候都能保持一本正经的脸,心情微妙。   不知道希望你主动……感情你一直憋着哦?   只听任渠椋接着开口:“以后我就知道了。” 第75章 真凶 是一个多月之前离寺的话……那时……   任性过后, 便要考虑一些很现实的问题了。   顾凌宇的画像已经传遍了修真界各个门派,两人身上琨玉山独有的素玉锦也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多亏两人现下所处小镇太过偏僻, 才没有人认出他们。   从这里一路前往广福寺, 需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行, 一路上还极有可能需要经过好几个修真门派甚至烟波城,他们必得换一身行头才行。   于是在老伯诧异的眼神中离开了酒馆, 在镇子上的成衣店中买了两件再常见不过的素白道袍, 带上两幅面具之后, 两人便朝着广福寺的方向出发了。   这一路, 不用再去操心飘忽不定的未来, 一路走走歇歇,两人倒也过得悠闲。十天之后,他们才终于抵达了一个叫做瀛儿湾的镇子。   这镇子正在烟波城以南, 毗邻潼水河,镇中的知行门乃是烟波城辖境内的一个小门派。   烟波城是繁华富饶之地, 越是靠近烟波城的地方,便越是热闹。瀛儿湾虽比不上烟波城, 却也是一派富庶景象。   “任渠椋!你可听说过醉西风?”顾凌宇向来喜欢热闹。   前几日两人一直走在荒凉之地,如今总算见了人间烟火, 自是欢喜得很。   任渠椋见他笑得开心,便也勾起了唇角:“听过, 烟波城名酿。”   “上次咱们来烟波城,咱们就待了几天, 我还没喝够就出了那样的事!瀛儿湾离烟波城近,想必也是有醉西风的!”   顾凌宇拉着任渠椋便进了一家装潢精致的酒楼之中。   可等醉西风上了桌,才知虽然只隔了一条河, 这瀛儿湾的酒却也是和烟波城没法比的。   顾凌宇一脸菜色:“醉西风分明就不是这个味道的!亏他还好意思说正宗烟波城名酿!”   “特产原就是只能在原产地才能品尝到。”任渠椋倒是很无所谓,反正他也尝不出来顾凌宇所说的什么香醇之味,所有的酒在他而言都是一样的辛辣,“你若是实在想喝,咱们转道去一趟烟波城即可。”   “那还是算了,正事要紧。”顾凌宇连连摆手。   转道去一趟烟波城,浪费时间不说,虽然两人都有变装,但难保不会被什么人认出来。   他们这一路走来,关于任渠椋修魔的故事都已经听过好几个版本了,若是让人发现了故事的主角现下就在烟波城中,只怕他们这一趟就难走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这家酒楼虽醉西风不正宗,但其他菜色还是不错的。顾凌宇也便不再抱怨,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彭——   一个椅子从隔壁包厢飞了过来,穿墙而过,落在任渠椋脚边。   “……”   这家酒楼不知老板是为了省钱还是装修的时候没有规划好,墙壁都不是用砖石砌成,只用屏风做了简单的格挡,而脆弱的屏风自然是挡不住这一下猛烈的进攻。   顾凌宇和任渠椋双双警戒起来,纷纷按住了剑柄,透过墙上被椅子砸出的破洞朝着隔壁看去。   “你说谁是贱种?有本事再说一次!”   “说的就是你们两!贱种就是贱种,语言行为粗鄙不堪!”   “你……”   “好了!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   “师兄!你就由着他这么说我们!他们都这样骂你了,还怎么好好说?”   顾凌宇&任渠椋:“……”   真巧,又遇到这两熊孩子了。   隔壁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小青年,骂人那边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富丽堂皇的小公子,看来是个世家子弟,身后跟着三个人,举止打扮之间也是透着一股贵气,鼻孔能仰到天上去,不知是那为首青年的随从还是同伴。   而被骂的两个,正是任渠椋的两位高徒,吕轻隐和陆雁桢。   不是什么旁的人,顾凌宇便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重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样的混乱之中这人居然还能吃得下去,任渠椋不由看了顾凌宇一眼。   “没事,他们正争得面红耳赤,哪有功夫管咱们!先看看再说!”   任渠椋无奈地轻笑一声,也便不再说话,只看这些孩子还要做些什么。   一群小年轻动起了手来,雁桢不住地在其间当和事佬,不欲与这些人争个高低,轻隐却像一只好斗的公鸡,一点没有要低头服软的意思。   不过那一群世家子弟的修为似乎都不怎么样的样子,四个人竟也不是轻隐一个人的对手,尽管雁桢百般阻拦,轻隐却还是将那四人杀得鸡飞狗跳。   末了,为首那青年被轻隐用剑抵着脖子:“给我师兄道歉!”   那青年虽然战败,却很有骨气,梗着脖子怒气冲冲地看着轻隐和雁桢,就是不开口,大约是笃定了这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有伤人性命的胆量。   “你道不道歉!”轻隐急了。   “我……我就不!有本事你杀了我啊!这里可是我们家的地盘!你们要是伤了我,谁也别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你……”   他说的还真没错,小孩子之间拌嘴而已,轻隐倒还真不敢把这人怎样,只气得抓耳挠腮。   “行了行了。”雁桢拉了轻隐一把,“正事要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轻隐这才愤愤地收了剑,只朝那青年骂一句“废物”。   那青年虽笃定了这两人不敢伤自己,但到底也是心有余悸,一挥手便匆匆带着其余三人仓惶离开了酒楼。   轻隐很是不服气:“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也太便宜他们了吧!”   雁桢却有些埋怨地看着轻隐:“你又这么冲动!原本就是我们没有注意,不小心走错了房间,给他们赔个不是退出去也就是了,干什么非要和他们起争执?”   “他们那么说你!你也就忍着?”   “有什么忍不了的?反正……这样的话我在烟波城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轻隐还要再说,雁桢却已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向了顾凌宇他们的方向,彬彬有礼地作揖道:“二位公子,实在对不住,方才我们起了一些争执,打扰了二位公子用餐。”   任渠椋他们身穿粗布外袍,又以面具遮面,想来两个孩子是没有认出。   顾凌宇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不错嘛,以一敌四都能赢,长进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两个孩子都一脸诧异地看向了顾凌宇。   任渠椋则是略有一些无奈地看了顾凌宇一眼,呵责道:“太过莽撞了。你们今日遇上的人,修为不及你们二人。若是来日遇到了修为高深之人,该当如何?若是他们叫来了自己家族中的高手来寻你们的麻烦,你们又当如何?”   这个声音更熟悉!语气也很熟悉!   两个孩子总算认出了眼前两人,忙不迭跑进了这边的包厢,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师尊!还有……你们怎么在这里?”   最近外面流言纷纷,一半是关于任渠椋的,一半是关于顾凌宇的,本就人心惶惶,任渠椋又一直都没有消息,两个孩子原本就担心的很,如今见了这两人居然在一处,虽然并不觉得如何吃惊,但还是有点想不明白,故而一时有些不敢认顾凌宇。   任渠椋先开了口:“你们为何在这里?”   雁桢解释道:“前些日子,广福寺向各大门派广发信函,说是想要召集各大门派,共商讨伐……共商大事,师尊不在山中,师祖不便离山,便派了我二人前往广福寺,与广福寺悟然大师商讨此事。”   “谁知道居然只有咱们一个门派重视了这件事,这么长时间了,除了我们两之外,也没再见过哪个门派派人来问几句的!”   轻隐还要再说什么,看到任渠椋面具后责备的眼神,又一点一点蔫了下去。   任渠椋敲打道:“此次之事,我们虽不知前因后果,但轻隐,你处事太过鲁莽。雁桢做得不错。日后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雁桢你要记着,时时提醒轻隐。”   雁桢一愣,旋即作揖应下:“是,弟子记下了。”   顾凌宇看着任渠椋轻笑一声。任渠椋这师尊做得,可比他称职多了。   他那一世,甚至都没能护得这两个孩子平安长大。   若是这两个孩子能够平安长大,是不是也说明……不可忤逆的天道,其实也没有那么的不近人情?   那是不是说明……他和任渠椋,或许也能有机会,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是不是,他们两个人,并不一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任渠椋不知顾凌宇心中所想,只继续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在泓兴派待着,来瀛儿湾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来到广福寺之后,悟然大师说,只有咱们两个门派的人,也谈不成什么事情,便让我们先在广福寺住下,日后等其他门派来人了再说。摸约一个月前,悟慧大师带了一干弟子离寺,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回来的时候却受了重伤,连带出去的弟子也全都殒命了。”   “一个月前?”   “是。悟慧大师受伤极重,需要一些药物。原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些常见草药,偏广福寺前阵子对付各地鬼灵,弟子们受伤严重,许多药物都用完了,这才打算派弟子出门采买。我和轻隐想着这些日子白住在寺中,总该替二位大师做些什么分忧,便将此事揽了下来。”   任渠椋和顾凌宇对视一眼,都打起了精神。   “一个月前?有这么久?”轻隐狐疑地看向雁桢。   “想清楚了再说,不要含糊。”任渠椋严肃道,“确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轻隐挠了挠脑袋:“具体什么日子我记不清了,但我怎么感觉没有一个月呢?”   “确是一个多月前。”雁桢肯定道,“轻隐,你忘了,正是咱们来到广福寺之后不久,悟慧大师便离了寺。而咱们则是一个半月之前到达的。”   雁桢这么一说,轻隐也点了点头:“好像的确是咱们到了不久之后的事情。”   如果是一个多月之前离寺的话……那时间就对上了。   他们两人在路上花了十天时间,顾凌宇又昏睡了不到十好几天,再算上从广福寺赶过去,再做些什么事情的时间,一个月正好。   难不成……竟当真是悟慧大师? 第76章 深夜离寺 你快点!完事了咱们还要去抓……   顾凌宇他们和轻隐雁桢一同, 在酒楼中住了下来,打算等他们回广福寺的时候跟着一起回去,看看悟慧大师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算起来从被你重伤至今, 也该有二十多天时间了。”顾凌宇细细思索道, “你出手这么重?竟让悟慧大师这么久之后都重病不起?”   “雁桢说了, 并非是重病不起。起初回来的时候是伤得很重,但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他们这个时候下山, 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给广福寺补充存药。”任渠椋解释道。   轻隐这小子什么事都不操心, 问他基本等于白搭。但是雁桢向来心细, 他记住的事情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说是摸约一个月前, 那便应当就是一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   可顾凌宇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总觉得, 凶手现行的是不是太快了些?   除非全寺都参与了进去,不然,悟慧大师想要做些什么事情, 首先就得瞒着悟然大师和广福寺。这样,旁人也便不能轻易知晓, 是悟慧大师带着一干弟子离寺,还让那些弟子全部殒命, 甚至自己也身受重伤。   可若全寺参与,那么便不该轻易叫轻隐和雁桢知道了此事, 尤其是在那些黑衣人和任渠椋打过一架的情况下。   偏生在他们怀疑广福寺的时候,就这么巧, 悟慧大师恰好就这个时候带着弟子离了寺,还这么容易就让他们知道了。   虽然一切都对的上, 但是就是太巧了,太容易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得亲自到广福寺看一看才行。   只希望, 广福寺并非是全员参与此事吧。   次日,轻隐和雁桢早早买齐了需要的草药,便要回广福寺去。   “这里离广福寺还有一段距离呢,怎么,他们买药要走这么远?”顾凌宇奇道。   “广福寺略有些偏僻,很多药物附近的镇子买不到,我们这才到了这里。”雁桢同他解释。   “对了,还没问你们,昨天和你们起冲突那些小孩,都是什么人啊?”   陡然被问到这个问题,雁桢微微一愣,没有回答。   “那是知行门的少主陆阮青!”轻隐替他回答:“知行门掌门的独子,娇惯的不成样子!从前有阵子去过烟波城学艺,因此认得师兄,好像是和师兄起过一些争执,反正就是每次见到了师兄都是那一副臭德行!”   雁桢幼年时曾希望能够进入烟波城学艺,只可惜烟波城是一个一看血统,二看财力的地方,雁桢两样都没有,自然是求学无门,最后只能做了一个外门洒扫弟子。   而那陆阮青,虽不是烟波城中人,知行门却是从烟波城分出的一个分支门派,其立派掌门从前正是烟波城中血统极尊贵的一系旁支,知行门这些年也一直和烟波城之间有所来往。   陆阮青虽然不算烟波城中的弟子,但知行门历来都有将门派之中天赋较高的弟子送去烟波城学艺的传统,烟波城为了维持和知行门之间的关系,也每年都会给知行门弟子留出一定的名额。   洒扫弟子整日也只能做一些粗活,根本就什么本事都学不到,甚至除了每日固定的打扫时间之外,连进入学宫的资格都没有。雁桢不甘心,便时常在做完了手上的活之后偷偷潜入弟子们听学的学宫去偷偷听学。   有一日,烟波城讲学的长老讲到了一本修行秘籍。而且,长老还带了那本秘籍来,给各位听学的弟子当场传看。   秘籍传到陆阮青手里的时候,正好到了午饭的时间,于是陆阮青便将秘籍放在了自己的桌上,随一干弟子赶往了饭堂。陆雁桢见学宫中无人,便想要趁机拿了秘籍来看一看,在弟子们开始下午的听学之前把书放回去,偷偷离开学宫便是了。   可不巧的是,那日陆阮青恰好将自己的身份玉牌忘在了学宫中,折返回来取,正好见了雁桢鬼鬼祟祟徘徊在自己的书桌附近,言语间便刻薄了些,将雁桢赶了出去。   更不巧的是,恰好那一日,学宫中有一位城中富商之子丢失了自己的玉佩。   那位富商在烟波城中很有威望,因此长老们也便极为重视这位小公子,这时便有人想到了中途陆阮青似乎回了学宫一趟。   陆阮青原本还没有想到,眼见矛头指到了自己头上,便想起了曾鬼鬼祟祟出现在学宫之中的雁桢。   一个是知行门的少主,一个是寒门之子,谁更有可能是盗走玉佩之人?   自然是陆雁桢。   因此,虽然到了最后赃物也没有搜出来,但是雁桢还是被扣上了一定小偷的帽子,赶出了学宫,连做一个洒扫弟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也是此事之后,雁桢才辗转来到了琨玉山学艺。   而至于陆阮青,虽然嫌疑洗清,但他堂堂知行门少主,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何曾被污蔑过“贪图钱财,盗走别人的财物”!即便只是怀疑也不行!   即便后来嫌疑洗清,小少主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名声受到了影响,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当真”偷走了玉佩的小贼,陆雁桢。   自此,任何情况下再见到陆雁桢,陆阮青都不会给他好脸,少不得要言语上攻击一番。   一般情况下,陆雁桢是能忍便忍的,偏这一次轻隐随行,便这么起了争执。   这些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当时都没能找出真正的凶手,更不要提多年之后的今天。雁桢这个罪名,也只能默默背下。至于那位知行门的少主,虽然性子是差了点,但心性也算不得坏。   因此对此事,顾凌宇和任渠椋也不便做什么评价。   四人一道到了广福寺之后,便不能再一同前进了。   于是顾凌宇和任渠椋便留在了韵河镇之中,并交代了轻隐和雁桢不要将今日遇到了他们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轻隐和雁桢虽不知道他们在琨玉山附近遇到了疑似悟慧大师的人,却也都知道他们二人现在身份尴尬,便都很懂事地没有询问二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是夜,两人躺在床上,共商明日的计划,顺便做一下大战之前的放松运动。   “啊!”   顾凌宇激动之下,在任渠椋的肩膀上啃了一口。   “我轻一点。”任渠椋放缓了自己的动作。   “不是……怎么了?”   顾凌宇察觉到了任渠椋的情绪变化,喘着气问道。   “结界有灵力波动……广福寺有修为高深的人下山了。”   “靠!这个时候!那……那你快点!完事了……咱们赶紧去抓人!”   真是不会挑时候!深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这种时候瞎造什么!   任渠椋也就是担心对方可能会有什么动作,以防万一才在广福寺四周设下了一层结界,没想到当真有人连夜离寺!   他附身吻上了顾凌宇的眉心:“别皱眉……不着急。从广福寺到韵河镇……还要一段时间。”   顾凌宇:“……我觉得,以后,在最近这种事情发生可能比较密集的情况下,咱们是不是应该稍微克制一下?”   夜色中,一个一身黑色斗篷的人穿行在一片寂静的小路之上,直奔韵河镇而去。   而他所没有发现的是,任渠椋和顾凌宇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他。   黑衣人最终停在了一家客栈的门口,足尖轻点,便越过院墙,落入了客栈的院中。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这家客栈,正是他们今夜投宿的客栈!   没想到跟踪这人,跟踪这么久,居然跟回了这里!   所以,这人进入来到此处,是为了来寻他们?为了杀了他们么?   但他又是如何知道他们两人今夜在此投宿?   知道他们行踪的,只有轻隐和雁桢而已,但是绝不可能是他们说出去的。   雁桢做事向来让人放心,轻隐虽然有时有些不靠谱,但是大事上却也从来不含糊,既然任渠椋交代过了,他便必然会守好了自己的嘴,不会多言半句。   两人皱眉跟上,正要猜测这人究竟是从何出得知了他们的行踪,便见这黑衣人打开一处窗户,闪身进入。   这个窗户,是他们隔壁房间的。   最近马上就要入秋,天气渐寒,若是没什么大事,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随意外出,因此客栈中的客人并不多,任渠椋可以确定,他们的隔壁房间是没有任何客人。   以他的修为,还不至于隔壁住了人都察觉不出来。   所以这个黑衣人为什么要进入一个没有人的空房间?为了投宿?   难道说这人不是为了他们两来的,而是另有目的?   不管怎样,两人还是跟了上去,悄然落在了窗外的桅栏之上,屏息细探屋中的动静。   原以为这人进入房间之后,少不得要做些什么事情,却不料房间里竟一点声息都不再有,只能听到一人均匀的呼吸声传出,就像是……什么人在房中睡着了一般。   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人难不成……当真只是来这里投宿?   即便是深夜不便惊扰店家,也没有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客人!   顾凌宇向任渠椋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直接闯进去。   任渠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无论这人打不打算在客栈中做些什么,深更半夜一身夜行衣离开广福寺,还偏这么巧,落宿在了和他们二人同一家客栈之中,都是怎么看怎么可疑。即便今日不能查出这人的目的,至少也得确让了这人的身份才行。   至少,也能知道了他们的对手是什么人。   谁料,正在这时,突然便有一道剑光直冲窗户砍来!   是屋中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第77章 猜测 如果是你让我做一件事情,我也会……   两人轻易躲过了突然袭出剑光, 堪堪稳住身形。   屋中均匀的呼吸声立即停止,只听那黑衣人暗骂一声,紧接着便要破窗而出。   顾凌宇与任渠椋立即退后, 落在了院中, 在月色下与那黑衣人对峙。   三人皆是以面具覆面, 一时间谁也没有出手。   黑衣人的目光在顾凌宇与任渠椋之间扫过,冷哼一声, 旋即开口:“二位便是清琼仙尊和魔尊大人了吧!”   他倒是认得清楚!   既然认出来了, 眼下他们若是否认也没什么可信度, 于是顾凌宇也便干脆地承认:“看来大师对我们二人熟得很嘛, 一眼就能认出来。”   顾凌宇故意称对方为大师。   他们不能明确表达出对悟慧大师的怀疑。   虽然眼下看来, 他们所得到的所有信息似乎都明确指出,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悟慧大师所为,但只要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就不能下定论。万一这人不是悟慧大师,万一被他知道了他们的怀疑, 那接下来,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这人必然会想方设法将所有的证据往悟慧大师身上引。   这样一来,他们想要查出真凶就难上加难了。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这人一定来自广福寺。   而广福寺中的弟子,一般情况下无论修为高低, 为了表达敬意,大部分人都能被称一声“大师”。   顾凌宇这样说, 是在告诉这人,我已经知道你是广福寺中人了。   只是现下,他们还不知道究竟是广福寺中的某一个两个人有问题, 还是整个广福寺都有问题而已。   谁料,这黑衣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顾凌宇的称呼一般,只嘲讽道:“堂堂清琼仙尊,竟整日里都和魔尊混在一起!想不到琨玉山掌门座下首徒,竟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听到这话,顾凌宇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位大师,您对自己的定位是不是出现了一些偏差?你也好意思说别人道貌岸然?”   身为一个反派,能不能别学正面人物说话!   这人也是寸步不让:“我说错你什么了吗?在外人面前伪装成一幅皎皎出尘的仙尊模样,整日将除魔扶道挂在嘴边,结果呢?最后竟和魔界至尊混在一起!”   眼看就要吵起来,任渠椋伸手按住了顾凌宇的肩膀:“查明他的身份要紧。”   这的确是一等一重要的大事。   这人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他们对对方的一切认知却全都只是猜测而已。   于是顾凌宇也不再多言,朝着任渠椋点了点头,两人便双双拔剑,两边包抄向那黑衣人去。   只要能摘下他的面具,很多事情,就能有答案了。   那人既已被知晓了来自广福寺的身份,便也不再使剑,直接从乾坤囊中掏出了拂尘来,左右挡下了顾凌宇和任渠椋的攻击。   只可惜顾凌宇和任渠椋虽然和悟慧大师交过手,对他的武器却并不怎么熟悉,而且夜不观色,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不是悟慧大师的武器。   但过了几招之后,黑衣人明显感到了自己和这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无论是任渠椋还是顾凌宇,单一个人出来他都不是对手,更不要提两个人同时出手。   他今夜离寺来到韵河镇,原本的目的也不是和这两人正面冲突,于是便寻了间隙,轻轻一跃跳上了屋顶,打算逃脱。   “别想跑!”   发现了黑衣人的目的之后,两人即刻便追了上去。   黑衣人虽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脚程却是极快,两人险要追不上,直追到了镇外的一处田郊之中。   眼看那人便要逃脱,任渠椋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在剑上渡上一层魔息,朝着那个奔逃的身影便砍了下去。   那人只顾逃跑,没留心身后的动静。剑风飞驰向前,正正砍在了黑衣人的背上。   “唔……”   任渠椋这一下下手绝不算轻,便是不会要人性命,那人也定然伤得不轻。   可那人被砍中之后居然只是身形微微晃动了几下,脚下的步子一点也不见慢。   为防止那人逃脱,顾凌宇也忙要加快步伐,却被任渠椋拦下了。   “我在他身上留下了魔息。”任渠椋道。   顾凌宇立即心下了然。   那人已被重伤,任渠椋又在他身上留下魔息,这样,即便是那人能够痊愈,魔息一时半刻之间也不能褪散。如此以来,即便这人逃脱,想要再找出来也不会太难了。   除此之外,看这人今夜毫无准备的样子,定然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两的,也就是说,这人今日离寺必然另有目的。若是他们一直在身后步步紧逼,这人定然不会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他们也便不能知晓这人真正的目的。   只有让他以为他们两人已经被甩掉,他才有可能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行事。   于是两人放慢了速度,与那黑衣人之间拉开了距离,却一直留心这那人的动向。   这样无论这人是打算按照原计划行事,还是因为受伤而改变计划,打算重回广福寺去,他们都能有应对方法。   等发现任渠椋和顾凌宇似乎没有追上来之后,那黑衣人才终于放缓了步子,摘下了面具放在一边,将那口积在胸口的瘀血吐了出来。   两人不敢到近前去,生怕打草惊蛇,可距离太远,又是夜间,那人即便是摘下了面具,他们也看不清那人究竟是谁。   在韵河边找了一处青石坐下之后,黑衣人便重又将面具戴了回去,开始细细地替自己调息。   半晌之后,他才终于再次站起身来,朝着韵河下游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这人是没打算回广福寺去。   也是,他们能想到的方法,这黑衣人必然也能想到。这种时候带着一身说不清楚的伤回到广福寺去,他恐怕也是难向其他人交代。即便是不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这人也必然会先在寺外把伤养好再说。   两人继续隐藏气息,跟着黑衣人,一路来到了瀛儿湾。   他们前几日才刚刚从瀛儿湾离开,却没想到这就又回了这里。   此时天还未亮透,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黑衣人快速穿过寂静的街道,来到了知行门的大门口。   知行门门口两个守夜的弟子原本正昏昏欲睡,见有人靠近,连忙打起精神,将人拦了下来。   黑衣人和两个小弟子说了些什么,那两人对视一眼,看起来有些犹豫的样子。   紧接着,黑衣人便摘下了面具。两个小弟子见状,瞬间一改方才的警觉,恭恭敬敬地对着黑衣人作揖行礼,将人迎了进去。   顾凌宇和任渠椋在黑衣人的身后,自然是没能看清那人的长相。但从那两个弟子的反应,也大抵能猜得出来,这黑衣人在广福寺的身份地位必定不低。   广福寺离知行门不算近,两派之间的来往不会太过密切,但即便如此,这两个小弟子还是认得这黑衣人,而且态度恭敬,想来这人在寺中必然是位高权重。   可是如此一来,事情便就复杂了。   这个黑衣人,居然和知行门有什么联系吗?   可是知行门分明是烟波城辖境内的门派!   如果知行门也和此事有关,那么烟波城呢   烟波城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四大门派之中,居然有两个都和幕后那人有关么?   一想到这种可能,顾凌宇和任渠椋皆是面色不虞。   “那黑衣人,十有八九就是悟慧大师了。”顾凌宇道。   两人在知行门的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任渠椋则再次在知行门的四周布下了一层结界,以此来随时监控知行门中的人流往来变动。   不管黑衣人的目的是想要在这里养伤,还是想要做点别的什么,他们待在这里,有任何情况都能随时应对。   任渠椋沉着脸,点了点头,对顾凌宇的看法表示赞同。   广福寺中虽然长老众多,但真正具有决策权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住持悟然大师。座元悟慧,虽然是悟然大师的师弟,但是地位到底比不上悟然大师。   之前一次,修真界出现鬼皿作乱之时,他们就曾来到广福寺,请求悟然大师出手相助。可那一次,悟然大师的态度非常明确,不愿意插手修真界中的这些恩怨是非。   虽然当时他们心下不痛快,但广福寺向来对待任何事如此,甚至连委任都从不接受,因此大家不高兴归不高兴,却谁都没有觉得广福寺回和幕后黑手有什么联系。   但是这一次,魔尊被众人口诛笔伐,虽然伏魔大会召开的呼声很高,但修真界四大门派,谁都还没有开口,为什么这个从来不问世事的门派突然之间如此积极,甚至向其余门派发送了请函?   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急着想要隐瞒什么。”顾凌宇道,“只要伏魔大会召开,我被杀死,就不会有人再继续追究赤玉的下落。这样,他们就能够安安心心地留着赤玉了。恐怕,悟然大师也参与其中。否则单凭悟慧大师一人,没有权利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未必。”任渠椋却否认了他的看法,“悟然大师,也有可能毫不知情。”   “虽然离寺的应当是悟慧,但是决定召开伏魔大会的,一定是悟然!”   任渠椋却依旧摇头:“也有可能,是悟慧让悟然大师做出这样的决定。”   “悟然好歹是住持呢,怎么可能因为座元的一句话,就随便做出这么大的决定?”   两人在这件事情的看法上产生了一些分歧。   任渠椋静看了顾凌宇一会儿,淡淡开口道:“可是如果是你让我做一件事情,我也会不问理由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顾凌宇:“……”   顾凌宇:“虽然我们是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没错,但是……你这个想法也太危险了!” 第78章 什么人! 一开始,他们的敌人,就不止……   “那此事便先算做存疑吧。”   两人没有讨论出一个什么结果, 便只能暂时搁置下来。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悟慧大师,必然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任渠椋点了点头, “月天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了?”   虽然上辈子月天是任渠椋的手下, 但这辈子的月天到底还不知道两人互换身份的事情, 因此互相联系的事情还是顾凌宇在做。   “昨天刚发来的灵鸟,说是他和桂江雨合力, 抓到了林雁一, 正往泓兴派押送。”   任渠椋皱了皱眉头, 却没有说什么。   把林雁一关在泓兴派……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不大靠谱。   “我们先处理了广福寺这边的事情, 然后再去泓兴派和桂江雨他们汇合。”   快到中午,客栈中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两人正打算起身离开,便被邻桌的谈话声吸引了注意。   “什么?真的假的?清琼仙尊不仅修魔, 还和魔尊私交甚笃?”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好多人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   “就最近这几天,好多人都看到清琼仙尊和魔尊一同出游, 就在咱们这附近!”   “天哪,没想到清琼仙尊居然是这样的人!”   “啊!这……一个魔尊都够让人头疼的了, 若是清琼仙尊也帮着他,那咱们这些人还有没有活路啊!”   “难怪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琨玉山却只字不提召开伏魔大会的事情!”   简直一派胡言!   任渠椋和顾凌宇对视一眼,都重新坐了下来, 继续听这些人胡说八道。   虽然他们最近的确一直在一起,也的确在这附近晃悠, 但是他们一直戴着面具,穿得也尽量普通,根本就没什么人认出他们来!   而且即便是任渠椋时常下山除魔扶道, 有一定的概率被人认出,但是生活在瀛儿湾这种富庶之地的普通百姓,怎么可能有人能认得出顾凌宇,又怎么可能瞧得这么真真切切,还知道任渠椋是和魔尊同游?   一听就是别有用心之人在可以散播流言!   这消息要是当真散播开去,那以后广福寺再要说什么召开附魔大会之类的话,琨玉山的反对便不会再有什么用处了,就和前世一样。   前世是任云潇与任渠椋之间的关系被人知晓,这一世任云潇有心抹去一切痕迹,可结果却竟是一样的。   “只有悟慧知道你我在一起。”任渠椋道。   的确,他们昨夜和悟慧大师交手之时,悟慧大师的确是认出了二人的身份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人再认出过他们。   前一天才认出了两人,第二天便将流言传了出去,悟慧大师的办事效率倒也当真是高。   “一定是有人相助。不然他一个人,还身受重伤,定然做不到这么快就将消息传出去。”顾凌宇道。   任渠椋点头:“知行门。”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高傲又尖锐是声音猛地横插了进来:“呵,这种话居然也有人相信?”   这声音有些熟悉,两人略感惊讶,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没想到说话的竟是知行门的少主陆阮青,正是那日和雁桢起冲突的那一位。   再次出现,陆阮青依旧是一幅鼻孔朝天的高傲姿态,身后也依旧跟着三个和他一样高傲的小跟班。   陆阮青一进门,议论纷纷的声音便瞬间低了下去,人人都抬头,好奇地看向这位声势浩大的小少主。   瀛儿湾算是知行门的地盘,陆阮青也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修行的性子,因此镇中自然是人人都认得他。   陆阮青走到了方才说话那人的面前,那人面上微微露出了些不自然,腰杆却依旧坐得笔直。   顾凌宇见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修真之人和普通老百姓之间还是有不小的分别的。方才人太多,因此看不大出来,如今这人陡然之间成了焦点,周围不想惹事的人纷纷散去,顾凌宇一眼便从人群中看出了最与众不同的这一位。   如今细想,方才的确是这人声音最大。   可见当真是有人刻意想要将这消息散布出去,这人恐怕还有可能是知行门的弟子。   这也更加可以说明,知行门必然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可是眼前这一位知行门的小少主所做的事情,却着实让人有点看不懂了。   两人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地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你说有人看到清琼仙尊和魔尊在一起,那我问你,都有谁看到了?”小少主问道。   那人隐隐有些紧张,却还是恪尽职守:“反正有不少人看到了!若是谣言,一两个人说说也便罢了,我可听到十好几个人都这样说!是谁……我记不清了,但是就是有十几个人!”   小少主冷哼一声:“十好几个?好,那我问你,魔尊长什么样子?”   “我又没见到,我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我只是听说而已!”   “你不知道魔尊长什么样,那声称自己看到了的那些人又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知道和清琼仙尊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魔尊?”   “……”   这回那人答不上来了,张了半天口,终于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大堂。   陆阮青嫌弃地看了那人一眼,甩甩袖子便朝楼上雅座走去,边走嘴里也不安静:“稍微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信,呵!本少主都不知道仙尊长什么样子,这些凡夫俗子还能知道?”   任渠椋:“……”   任渠椋和烟波城、广福寺这边都没什么来往,的确是甚少出现在西北地区,还真是没见过这位小少主。   顾凌宇笑道:“没想到这孩子,虽然性格差了点,秉性倒是不错!”   任渠椋却皱起了眉头:“陆阮青是知行门的少主……我原以为,定是知行门的人想要将谣言传出去,可如此看来,恐怕不是知行门……”   “因为陆阮青还只是个孩子!”顾凌宇低声打断了任渠椋的自我怀疑,“这很正常啊,假设知行门掌门当真和广福寺勾结,想要一起吞下赤玉,这种事情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让陆阮青知道了,孩子恐怕会受到打击,也有可能会坏他们的事,所以掌门才打算暂时瞒着陆阮青!”   任渠椋没有被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照顾过的经历,自然是不能理解。   顾凌宇一边说着,却又一边心疼起来。   若说童年,那自己的童年可比任渠椋幸运多了。   任渠椋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眼见着陆阮青上了楼,再看不到踪迹,两人才付过钱,离开了客栈。   “接下来做什么?”   “去知行门附近看看。知行门守卫没有广福寺那么森严,咱们想要混进去应该不难。到时候……哎!”顾凌宇正说着话,突然便有一人撞了上来,险些将顾凌宇撞倒。   虽然是这人先撞了过来,顾凌宇还是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对不……”   话说一半,他突然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仔细瞧着眼前这人。   这人看起来神色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也没发觉顾凌宇神色不对,只道一声“无事”,便急着要离开。   “没事吧?”任渠椋皱着眉看那人一眼,上前询问。   “快跟上那人!”顾凌宇急道。   “怎么?”   “我方才看清了那人的脸,你还记得咱们在高栾镇的时候,曾经在镇子里的福缘寺抓到了几个伪装成僧人的鬼皿么?方才那人……和咱们之前抓到的有一个僧人,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会……上次的那些鬼皿分明全都被杀了!而且,即便是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侥幸得已逃脱,主人死去,鬼皿也会跟着消散!”任渠椋道。   “我绝对没有认错!上次福缘寺中的那些僧人,其中有一个眉尾长了很大一颗痣!就因为长相奇特,我当时才多留意看了几眼,所以也一直记得他的长相!刚刚撞我的那个人,他的眉尾就有这样一颗痣!”   话音刚落,两人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除非,那些鬼皿的主人并没有死。   任渠椋面色一沉:“跟上去!”   之前,他们查到了泣露阁有问题,于是便没有多想,理所当然地觉得,所有的鬼皿一定都是易千帆搞出来的。   但是如今细细想来,才觉不对。   到最后,他们在镜中桃源中见到的那个易千帆,早已被赤玉侵蚀得不成样子,甚至连与他们一战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抱着怀里的那个假赤玉,蜷缩在角落给沈辰溪争取时间。   但是攻击琨玉山和泓兴派的鬼皿,加起来有那么多,即便都是些修为低下的,也根本不是那个时候的易千帆造得出来的!   很有可能……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一开始,他们的敌人,就不止一个!   那个鬼皿神色匆匆,而且一直往镇子外的方向走去,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跟踪。看起来,就像是想要去和什么人汇合的样子。   他这是要去见谁?   是去见自己的主人……还是要帮主人和什么人联络?   那人再次加快了脚步,两人没有时间再去多想,只能加快速度跟上去。   可是即便如此,一出镇子进入树林之后,他们还是跟丢了。   那人出了镇子便朝林木茂密处走,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靠!居然被一个鬼皿给甩掉了!”顾凌宇暗骂一声,忿忿不怕。   任渠椋皱起了眉头:“有些蹊跷。”   话音刚落,两人便感到身后有人正在急速靠近。   “什么人!” 第79章 入幻境 我还以为我瞎了呢!   “……”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一句好巧啊?”   “又见面了, 悟慧大师!”   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居然是悟慧大师。   而且这一次, 他没有戴着面具, 身上所穿的也是广福寺寻常的道袍。   悟慧大师也是语气不善:“是很巧, 清琼仙尊,魔尊大人!”   这下, 虽然没能追到那个鬼皿, 他们也不算是全无收获了。   悟慧身上的伤一定还没有痊愈。任渠椋那一下下手极重, 即便是他进入知行门之后能够立即得到医治, 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康复。   既然如此, 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还不好好地在能够护着他安全的知行门中待着,还非要跑出来,想来必然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让他即便冒着被顾凌宇和任渠椋遇到的危险也要离开知行门。   而他们,正是跟着一个鬼皿来到的此处。   所以, 那个鬼皿想要见的人,是不是悟慧大师呢?   于是顾凌宇轻笑起来:“还有更巧的事情, 大师要不要听一听?我们刚刚在这里,遇到了一个鬼皿!不知道他是……”   “好啊!真不愧是魔尊!”   不知道他是来此处想要见谁。   顾凌宇话没说完便被悟慧大师打断了。   只听得悟慧大师气也不喘, 紧接着便说道:“我原以为你们还要和我周旋一二,却不想竟承认得如此干脆!所以什么泣露阁, 什么抓出制造鬼皿的凶手!之前的泣露阁之事,根本就是你们自导自演出来的一场戏吧!”   “嗯?”   怎么又扯上了泣露阁之事?那都过去了多久了!   悟慧这是在说什么?他们怎么有点听不懂?   “果真如此!”悟慧大师勃然大怒, 神情逼真,若让不知情者来看,必然会觉得顾凌宇和任渠椋才是反派, 而悟慧才是那个忧心天下之人,且对顾凌宇和任渠椋的所作所为愤慨至极。   “任渠椋!你这个伪君子!之前还堂而皇之地打着为修真界揪出幕后黑手的旗号找上我们泓兴派来!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和魔尊勾结了吧!什么找出制造鬼皿的幕后黑手,这个幕后黑手其实就是你和魔尊!”   “你们假意称自己找到了幕后黑手,实际上只不过是拉了泣露阁来顶罪!真正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能够稳固你清琼仙尊的名号,让整个修真界都感激你,好让你能够有时间去准备眼下的这一切,有时间和魔尊沆瀣一气,一点一点蚕食整个修真界!”   顾凌宇忙向四周看去,怀疑悟慧这是在演戏,怀疑他是想要让什么人听到,好彻底坐实了他和任渠椋的罪名。   任谁来看,悟慧大师敢当着魔尊和清琼仙尊的面说出这些话,还说得如此慷慨激昂,情真意切,那他所说十有八九便是真相了。   可是,周围根本就一个人都没有。   他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莫非是藏在了什么他们没有发现的地方?   若真如此,那这位大师的演技还真是不错。   任渠椋没想顾凌宇这么多,只冷笑一声:“阁下还真是能言善辩,三言两语便能颠倒是非黑白!”   “怎么,有胆量做,没胆量承认吗?”悟慧大师拿出了拂尘,看样子是打算一战。   “等会儿!”顾凌宇连忙渗出一只手来,拦下了这二位的争论,“悟慧大师,您今日是一个人来的么?”   悟慧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你问这作甚!”   看样子是一个人来的没错了。   “您应该没忘吧?你一个人,恐怕不是我们两个的对手!”   昨天晚上才打过一场,当时他都打不过,不要提现在身上还带着伤。这一点,悟慧应该清楚的很才对,既然如此,如今出来见那只鬼皿,却不慎遇到了他们,难道不应该先想办法逃脱吗?为什么还会杵在这里等着送死?   只听悟慧义正言辞道:“你们以为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吗?既然今日被你们发现了,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但是即便是死,我也要让你们这样的伪君子知道,什么叫做天下正道!”   听到这里,任渠椋也终于发现了不对,皱起了眉头来。   只可惜,悟慧大师显然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的性子,一点也没察觉到顾凌宇和任渠椋眼中的诧异,抽出拂尘便朝着两人攻了过来。   任渠椋和顾凌宇心下有疑,总顾忌着,不想当真伤到悟慧大师,只可惜悟慧大师丝毫没有发现,只觉得这两人似乎没有使出全力,自己似乎还有机会,于是心下大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得冷静下来,好好地谈一谈,才能之下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悟慧大师!你冷静一点!我们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管有没有,先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三人皆是气喘吁吁,但是好歹终于分开,没有再缠斗在一起。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想要好好谈谈的诚意,顾凌宇首先收了剑,朝悟慧大师的方向走出一步:“大师,您觉不觉得……”   “当心!好像有人来了!”   就在方才,突然有一股异常强大的灵流,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飞奔而来!   那股灵流的速度太快,一时间三人谁也没能分辨出那究竟是从何而来,是不是有人靠近,便感到那股灵流已经到了近前。   可是分明,谁也没有看到哪怕一个人的影子!   任渠椋只来得及从背后揪住了顾凌宇的衣领,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   但是接下来,两人便只觉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任渠椋!任渠椋!任渠椋你在哪里!”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顾凌宇只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任渠……”   “我在。”   清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顾凌宇在空中挥舞的手,才终于让他安心下来。   “这里是哪里?”顾凌宇声音中的颤抖一时间仍然没有褪去。   “似乎是幻境。”任渠椋说完,紧接着问道:“你怕黑?”   顾凌宇微微一愣,旋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点,佯装镇定道:“没有……就是……突然之间眼前一片黑,我还以为我瞎了呢……哈哈哈……没瞎就好,没瞎就好!”   可是,顾凌宇前世的时候,分明不怕黑的。   任渠椋皱起了眉头,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顾凌宇掏出了一沓符纸,刚想点燃照亮,火光一闪,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之后,他便连忙将符纸扔在了地上,用脚踩灭。   “怎么?”任渠椋不解,说着便要自己掏出符纸来点燃。   方才顾凌宇动作太快,火光只瞬间便一闪而过,任渠椋只似乎依稀见看到了周围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却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   “哎……不……那个……这里太黑了!突然之间照亮,对眼睛不好!”顾凌宇察觉到了任渠椋的意图,忙按住了任渠椋的手。   任渠椋:“……”   分明就是怕黑,为什么不愿意点燃符纸?   这里……究竟有什么?   顾凌宇方才又看到了什么?   这个幻境,究竟是什么样的幻境?   “既然咱们落入了幻境之中,那悟慧大师呢?他也在这个幻境中吗?”顾凌宇连忙转移话题。   “没有。”任渠椋答道,“似乎只有你我。”   这样的话,那可就值得细细思量了。   方才,他们追着一个鬼皿来到了此处,猜想那个鬼皿有可能是想要见什么人。紧接着,他们便跟丢了鬼皿,却遇上了不知为何,即便身受重伤也要坚持出门的悟慧大师。   原以为悟慧大师一定是那个鬼皿来带此地想要见的人,却不想大师一脸的义正言辞,言语间透漏出的全是对他们两人的怀疑,这才让二人心下也生了疑虑,以为自己怀疑错了悟慧大师,以为这其间恐怕有什么误会。   可就在两人放下了警惕,想要和悟慧大师好好谈谈的时候,却突然中了招,被拉入了这个幻境之中。   如果悟慧大师也被拉入幻境,那还可以理解为他们三人都被幕后黑手算计了。可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悟慧大师又在哪里?   如果他安然无恙……那么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果然只是想要麻痹他们,让他们放松警惕吗?   这样一想,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悟慧大师心里应该很清楚,他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如果贸然动手,必然讨不到好处,而即便是转身逃跑,当时的情况,他也未必能够逃脱。   如此看来,这样反倒是给他挣得了一线生机。   如果当真是悟慧大师趁他们不备,将两人拉入幻境,那他们现在就危险了——陷入幻境的人,身体是不能自主的。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的身体现在落入了旁人的手中,可以任人宰割。   如果悟慧大师想要趁机取了他们性命,那他们也没有任何的能力反抗。   因此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从幻境之中挣脱出去。 第80章 恶果(倒V结束) 你杀了我吧,我宁愿……   幻境分为很多种类型, 有的幻境中的内容是有幻境的建造者所创造,如他们之前对悟慧大师所用的那一个,有的则是用被困者的记忆所造。   解开幻境有两种方法, 创造者主动解开, 或者被困者将其打破。   想要打破幻觉, 首先就得先知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幻境。   “一定是那个建造者创造出来的!如果是咱们两谁的记忆的话, 那就太好破解了!那人肯定不会这么傻!”顾凌宇道。   “未必。”任渠椋很不赞同, “也有一种幻境, 是取被困者最恐惧, 最不愿回想起的一段记忆所造, 这样的幻境,最难破解,需要被困者直面自己最深的恐惧。但是, 我们的时间不多。”   顾凌宇:“……”   他当然知道时间不多……所以才愈发心急!   “无论如何,总得先看清了幻境的样子才行。”   说着, 任渠椋已经掏出了一沓火符来,将两人周遭的幻境照得一片透亮。   顾凌宇心知拦不住, 也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场面,他都需得面对, 便没有再阻拦。   不过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他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来。   只见, 这里似乎是一个山洞,四周那些黑乎乎的东西, 都是一些制造失败,失去了心智的鬼皿。   这些东西大都没有神智且十分嗜血,面目上皆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的暗灰色皮肤, 有些身上受了伤,浓稠的黑血从伤口流出。   顾凌宇吞了口唾沫,只觉头皮发麻。   任渠椋点印象:“我记得这里。看来,这幻境果然是取了我们的记忆所造成的。”   他当然记得这里。因为这里,是他前世死去的地方。   前世任渠椋被逼无奈,不想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便擅自动用了墨玉中的灵力,想要以此为青阳山争取一线生机。   可即便如此,在修真界几次围攻之后,青阳山还是失守了。最后,任渠椋只能带着墨玉躲进了一个山洞之中,独自一人承受被墨玉反噬的痛苦。   直到此时,滥用灵流的恶果才渐渐体现了出来。墨玉中的暴戾情绪一点一点地影响着任渠椋,让他的思想和精神都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这一世的易千帆修为低下,承受不住墨玉的侵蚀,因此才最后将自己的身体搞成了那副样子,但是前世的任渠椋不一样。   他从小就在修行方面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动用墨玉之时的修为也已是登峰造极,因此墨玉没有侵蚀他的身体,但因为他急功近利,却在一点一点地侵蚀他的精神。   他不敢再离开那个山洞,因为每看到一个正道修士,他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将那人杀死,忍不住想要看到对方的鲜血喷涌而出。   那段时间,顾凌宇一直在找任渠椋。   任渠椋知道,但是越是知道,便越是不想在顾凌宇面前露面。   因为他感觉得到,他知道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失控。   他能控制自己安安分分地待在山洞里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死在他手下的正道修士也越来越多。   他不敢见顾凌宇,怕失去神智的自己伤到顾凌宇,也怕让顾凌宇看到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可青阳山后的群山也就那么大,修真界各大门派又一直都在日以继夜地寻找他,每天都有修士在死去,他又能躲多久呢?   其实任渠椋一直都很庆幸,最后那一刻找到他的是顾凌宇,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虽然他的结局已是定数,但是相较之下,他更希望自己是死在顾凌宇的手中,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更令他欣慰的是,即便那个时候他已经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控制不了,却还是在顾凌宇出现在山洞之中的时候,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山洞周围处处都是制造失败的鬼皿,那些都是他的守卫,顾凌宇把他们一一斩杀,踏着那些怪物的尸体寻上了山。   短暂的清明之中,任渠椋似乎看到了顾凌宇的眼泪。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很久没能见面,很久没能好好地说过话了。   可是事到如今,还能说些什么呢?   说得越多,对顾凌宇便越是残忍。   他是将死之人了,何苦还要在顾凌宇心上再留一个影呢?   于是任渠椋开了口:“你是来杀我的吗?”   顾凌宇声音颤抖:“我不是……”   看到顾凌宇的眼泪,任渠椋的心兀地疼了起来,竟在那一刻生生扛住了墨玉对他精神的侵蚀。   可他开口,却还是残忍的话语:“你这是怎么了?你我之间,一个是魔界至尊,一个是正道楷模,不应该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么?”   只可惜,这一下短暂的对抗,带来的并不是任渠椋与墨玉抗争的胜利,而是山洞中那些早就伺机而动的鬼灵们的趁虚而入。   那些,都是死在神志不清的任渠椋手下的怨灵。   察觉到任渠椋心神不稳之后,那些鬼灵仿佛终于找到了复仇的机会,都在那一瞬间冲向了任渠椋,恨不能啖其血肉。   灵魂被撕扯啃食,那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任渠椋不想表现出来,至少不想让顾凌宇看到自己流露出太过痛苦的神情。于是他就定定地站在那里,接受那些鬼灵的惩罚。   落在顾凌宇眼中,他只能看到任渠椋的身影被那些黑雾一般的鬼灵包围,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挥舞着长剑上前,想要赶走那些鬼灵……但是没有用。   顾凌宇心里清楚,一切已成定局。   他先各大门派一步找到了这里,但是各大门派也早已知道了这一处藏身之所。   他们马上就要找上来了。   被鬼灵吞噬而亡,或者死在修真界各大门派的审判之中。   魔尊的结局已定,改不了了。   最后一刻,任渠椋睁着难得清明的眼睛,请求顾凌宇,杀了我吧。   我也不想浑浑噩噩,任由墨玉控制着我,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与其死在修真界的审判之中,不如死在你的手下。   鬼灵的撕扯,真的很痛苦。   于是,顾凌宇闭上眼睛,将长剑送入了任渠椋的胸膛。   修真界各大门派赶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魔尊已死,死在清琼仙尊的剑下。   任渠椋忘不了这个山洞,顾凌宇自然也忘不了。   没想到两世过去,他们竟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也不知这个幻境,究竟是以谁的记忆搭建而成。   顾凌宇一阵头痛,看到这样的场景便开始生理性地反胃。但是再次面对这个自己之前死过的地方,任渠椋却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甚至还点着火符四处查看。   转了一圈之后,任渠椋回到了顾凌宇的面前:“这个幻境只怕不简单。”   顾凌宇强压下心头的不适问道:“怎么说?”   “我原以为这里顶多便是以我二人最恐惧的一段记忆搭建而成,想要以此来困住我们。但是方才我看了一下,这里和我前世死前所住的那个山洞并不完全一样。所以,这个幻境并不仅仅是我们的回忆,还有建造者的捏造。”   顾凌宇无奈地环视了一圈之后却摇了摇头:“你应该是想多了,我觉得这里和那个山洞没什么区别,你记错了。”   这一点他还是可以肯定的……因为这是他顾凌宇的回忆,根本就不是任渠椋的!   任渠椋最后的那段时间一直待在山洞之中,自然是对山洞熟悉无比,一眼便能看出幻境和现实的哪怕一点点细微的差别。但是,他其实想错了。   因为,顾凌宇被截取到的,最恐惧的一段回忆,其实并不完全是发生在那个山洞之中。所以这里,也不是任渠椋所以为的那个地方。   任渠椋皱着眉头继续在此地细细察看,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如果这里当真是以那段记忆所建造而成的幻境,哪怕是过去了太久,很多东西记得不清楚,建造出来的山洞有可能回和现实有些出入,那么这些制造失败的鬼皿也不应该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一动不动。   刚这样想完,那些怪物便抬起了仿佛生了锈一般的腿脚,一点一点地挪动了起来。   任渠椋没料到这些怪物回突然动作,不由退后了几步,待要细看,便听得身后顾凌宇发出了一声忧心的嚎叫:“任渠椋!”   任渠椋没怎么被突然动起来的怪物吓到,却着着实实被顾凌宇吓了一跳。   “怎么……”   一句话没问完,顾凌宇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朝任渠椋冲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任渠椋的胳膊。   微微的颤抖隔着衣料传到了任渠椋的身上。   任渠椋大概明白了。   虽然被鬼灵吞噬很痛苦,但是死后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因此对任渠椋而言,这里的这段回忆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最令他恐惧的回忆。   既然他们重回到了这里,那么就说明,这应该是顾凌宇最恐惧的回忆。   想到这里,任渠椋便愈发觉得心疼——顾凌宇既然都能做出顶替自己的身份,愿意代替自己去死这样的事情,那前世自己死在他的面前,甚至还请求他亲手杀死自己的时候,顾凌宇该是一个怎么样的心情?   想到这里,任渠椋不由握住了顾凌宇的手,柔声道:“这一世,我没事。” 第81章 得道飞升 他是三百年来,唯一一个得道……   任渠椋的话总算让顾凌宇回神, 但却还是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他不仅不想自己回忆,也不想让任渠椋看到。   明明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幻境而已,明明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顾凌宇还是不能控制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的大脑早在看到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动起来的一瞬间便停止了运作, 只剩下了本能的反应, 想要紧紧地抓住任渠椋,再也不放手。   “凌宇!”任渠椋皱起了眉头。   顾凌宇的反应委实是有些过激了。即便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死亡, 也不该如此。顾凌宇不是这么心智柔弱的人。   他记得那一天的情景。   顾凌宇含着泪, 将长剑送入了自己的胸膛。剧痛从胸口传来, 撕心裂肺, 但是很快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点一点升高, 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看着顾凌宇抱着自己的尸体泪流满面。   难过吗?   当然是难过的。   但是不会恐惧。   所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能给顾凌宇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任渠椋恨不能知道和顾凌宇有关的一切,恨不能清清楚楚地知道, 自己死后顾凌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怎样度过的。   但是此情此景, 却也是无法开口询问。   任渠椋只叹一口气,将顾凌宇揽入了怀中:“没事了, 这一世,我们不会再分开。”   可是这样的话根本不能让顾凌宇冷静下来, 反而让他颤抖得更加厉害。   任渠椋听到顾凌宇在他的耳边喃喃:“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觉……你马上……马上就又要消失了!”   任渠椋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下一刻,任渠椋便明白了顾凌宇话中的含义。   山洞的四壁之上突然亮起了火把, 虽然火光微弱,但是却仍然能够将整个山洞照亮。   而方才还如同行动不便的老朽一般的怪物们,突然之间动作便迅猛了起来, 迅速冲向两人,手上的力道极大,拉扯着两人,将他们分开。   “不!不要!”   顾凌宇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却无力反抗地被墙壁上突然弹出的锁链锁住了四肢,不能再行动。   “啊啊啊!!!”   被锁住了四肢的顾凌宇如同绝望的困兽一般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任渠椋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些怪物的修为并不高深,想要对付也不难,他现在没有反抗不过是想要看一看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而已,可是为什么顾凌宇也不反抗?就这么任由那些怪物把他锁起来?   原本还想观察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看到顾凌宇那么过激的反应……   任渠椋只能放弃,召出长剑,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怪物全部斩杀,浓稠的黑血流了一地。   顾凌宇停止了哭嚎,睁着一双木然的眼睛,眼睁睁看着任渠椋一步一步想自己走来,斩断了锁住他四肢的铁镣,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下。   顾凌宇狠狠地抱住了任渠椋,那力道,仿佛想要将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这些怪物不是我的对手,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任渠椋如是说。   “可是只有一次机会……我不能反抗,不能失败……”顾凌宇喃喃。   任渠椋皱眉:“什么一次机会?”   顾凌宇只不住地颤抖,却是什么也不愿意再多说。   任渠椋猜只怕是自己死后又发生了什么,可既然顾凌宇不愿意说,便也只得作罢,不再逼问。   他伸手摩梭过顾凌宇的脸,想要替他擦去泪水,突然间却发现,不过片刻功夫,方才顾凌宇流出的眼泪,现下居然已经结成了冰霜。   这幻境之中……温度竟然这么低吗?   修真之人,修为越高,便越是不知寒暑。任渠椋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的修为,都已经很久没有去注意温度的变化了。如今触到顾凌宇脸上的冰霜,他才陡然感觉到,这里似乎的确是很冷的。   而且,顾凌宇的颤抖,好像多半是因为寒冷。   可是,他们二人的修为分明不差多少,顾凌宇也该和他一样不畏寒暑才对,为什么会觉得冷?   任渠椋忙从乾坤囊中掏出了一件可以御寒的法衣裹在顾凌宇的身上,才终于渐渐抑制住了他的颤抖。   好在虽然进入了幻境,身上带着的东西倒也都跟着进来了。   怕顾凌宇觉得不够,任渠椋又在周围点起了一堆篝火,这才扶着顾凌宇坐在了火堆旁边。   终于一点一点冷静了下来,只将脸埋入掌心之中,半晌也不抬起头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待他平静下来,任渠椋问道。   现下他可以肯定了,这里不是自己身死之处。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任渠椋可以确定,当时他死的时候,整个青阳山林木茂密,绿意盎然。虽记不清究竟是什么季节,但是绝对不是冬天。   既然是顾凌宇的回忆,那便只有顾凌宇能够解答这样的问题。   “这里……是泉下冰原。”   这是一段他不愿意再回想起来的回忆,他也曾以为,过去了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被再次提起。   但是如果不能直面内心他恐惧,那么他和任渠椋都会永远地被困在困境之中,而且他们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经历什么。   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将伤口血淋淋地撕开。   前世,任渠椋死后,顾凌宇不信任渠椋是像外界所说的那样,为了能够一统修真界,所以猜动用了墨玉中的力量,也不信最初那些为害修真界的鬼皿是任渠椋所制造出来的。   因此,他开始调查此事。   那个时候,整个修真界都在为了打败魔尊而普天同庆,甚至因为大家都亲眼看到清琼仙尊亲手杀死魔尊,连琨玉山将任云潇放出的事情都没有人去在意。   整个修真界都一派平静祥和的景象。   只有顾凌宇坚信,真正的凶手还没有落网。只有他,还在为了找出真正的凶手而继续奔走。   而与此同时,易千帆和沈辰溪却因为任渠椋终于将整个修真界的视线吸引而松了一口气,找了一处隐秘之地,开始安心继续进行他们的计划。   其实那个时候,桂江雨曾经向顾凌宇隐晦地表达过,说自己也相信任渠椋不是真正的凶手,甚至还说愿意和顾凌宇一起调查此事。   但是,顾凌宇拒绝了。   不仅因为怀疑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仅因为看不惯桂江雨的行事作风。更重要的是,最后的那段时间,桂江雨一直都和任渠椋在一起,任渠椋是否是那个真正的凶手,桂江雨不会不清楚。   但是桂江雨没有替任渠椋说过一句话。   甚至,任渠椋最后决定动用墨玉的决定,都是有桂江雨支持,他才做出的。   如果当时陪在任渠椋身边的人是顾凌宇,那他一定不会让任渠椋去接触那种危险的东西。如果他当时可以陪在任渠椋的身边,他一定会选择和任渠椋在一起,哪怕需要站在所有其他人的对面。   顾凌宇一直坚信,如果不是因为墨玉,任渠椋根本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顾凌宇不能改变任渠椋已死的结局,便只能为他找出真凶,替他报仇。至于桂江雨,顾凌宇一直都觉得,他也是导致任渠椋身死的原因之一,自然也是不愿意看到他。   桂江雨见顾凌宇将嫌恶摆在了脸上,只好不再继续纠缠,只将自己之前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顾凌宇,让他沿着那些线索继续查下去。   不得不说,桂江雨给出的那些线索,的确是有些用处的。至少让顾凌宇知道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易千帆。   但即便如此,想要查出易千帆的藏身之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追查易千帆的下落,顾凌宇就花了足足十年的时间。   前世的易千帆比这一世要幸运,用这十年的时间,竟真做到了将赤玉的灵力同化了五六成。   即便只有五六成,也足够他掀起腥风血雨了。   若不是恰在此时顾凌宇查到了他的下落,只怕易千帆还要继续隐藏踪迹,直到将赤玉彻底同化。   顾凌宇的突然出现,逼得易千帆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那一战,易千帆无数的妖魔鬼怪在修真界横行,让所有的门派都遭受重创,险些当真让易千帆得逞。   苦苦对抗数月之后,顾凌宇终于只身攻入了易千帆的老巢,一剑将其刺死。   至此,修真界一场浩劫,终于平息了下来。   那时顾凌宇的修为早已接近化神之境。经此一役,功德圆满,引得天道降下天梯,迎顾凌宇飞升成神。   飞升成神,那是多少修道之人最终极的愿望。   多少人苦苦修行一生,却连天道的门都不能见不到。   但是,在那一刻,看着自己眼前的天梯,顾凌宇却犹豫了。   十年,任渠椋死去,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支撑着他一路走过来的,就是替任渠椋报仇并洗刷冤屈的执念。   原以为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白载而已。等他帮任渠椋报了仇,人生大约也不会剩下太多的日子。   这样,一个人孤独寂寞的日子,他也不会过太久了。   可是,他却偏偏飞升了。   若是踏上了天梯,从今而后,凡界的一切与他无关。他的寿命,将一直延伸下去。   不会死亡,也就是说,接下来他要忍受的,是成百上千年孤独的日子。   没有任渠椋。   顾凌宇木然地看着眼前的天梯,半晌都没有动作。   天道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像是笃定,他一定会踏上天梯一般。   没有哪个修道者能够拒绝天道的邀请。   是带着对任渠椋的思念,过完接下来短短百载的生命,还是踏上天梯,忍受千百年的孤独?   其实不是一个多么难以做出的抉择。   顾凌宇不知木然了多久,最终还是,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那一条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天梯。   自此,顾凌宇成了修真界中三百年以来,唯一一个得道飞升之人。 第82章 乾坤镜 那是可以扭转乾坤,颠倒时空的……   人总是贪心的。   最初的时候, 顾凌宇只想着要替任渠椋报仇,替他洗刷冤屈。   这样就够了,哪怕接下来, 他要忍受数十年一个人孤苦寂寞的日子, 至少此生再没有什么遗憾。   但是他没有想到, 自己居然能引得天道降下天梯。   他先杀了被墨玉侵蚀了心神的魔尊,后又除掉了同化了赤玉之力的易千帆, 自是功德圆满。   虽然, 踏上天梯就代表着接下来要忍受千百年的孤独, 但是, 同时也代表着他能够有更强的修为, 说不定……还能够有能力,找到让任渠椋重生的方法。   带着这样的念头,顾凌宇踏着天梯, 来到了天界。   后来,竟让他当真找到了法子。确切地说, 他找到的是让所有的一切都重来一次的宝物——天界至宝,乾坤镜。   那是可以扭转乾坤, 颠倒时空的东西。   顾凌借自己再天界的职务之便,盗取了乾坤镜, 堵上了自己的一切。   盗得乾坤镜之后,还没等他来得及去探寻这宝物究竟该如何使用, 乾坤镜失窃的事情便被天界发现了。而弄丢乾坤镜的顾凌宇,自然也免不了接受天罚。   顾凌宇不怕天罚, 但是他怕被天道发现,他才是哪个监守自盗的人。他怕永远失去再次接近乾坤镜的机会,怕再也不能有机会, 让任渠椋重生。   于是,他假装畏罪潜逃,带着乾坤镜来到了琨玉山,请求任云潇的帮助。   自从任渠椋死后,琨玉山虽然将任云潇放了出来,但是任云潇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一般,闭关于琨玉山之中。   从任渠椋身死至今,已闭关足足十年之久。   这十年,她知道顾凌宇一直在为了找出真凶而四处奔走。每一年到了任渠椋忌日的时候,顾凌宇也都会在任云潇的门外长跪不起,足足一天。   但是十年来,任云潇一次都没有出来见过顾凌宇。   顾凌宇刚刚飞升,多的是各大门派前来巴结琨玉山,巴结任云潇,连曾经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尊是任云潇之子的事情都没有人再去在意。   可在这种时候,最不愿意再见到顾凌宇的人,就是任云潇。   无论任渠椋是什么身份,无论任渠椋做过什么,那都是她亲生的儿子。因为魔修和修真界之间的矛盾,任云潇不能陪伴在任渠椋的身边,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这原本就已经是她心头的一大憾事。   也正因如此,她才收养了和任渠椋年龄一般的顾凌宇。看着顾凌宇一点一点长大,她便总想着,任渠椋身在魔界,是不是也有这般高了,修为是不是也和顾凌宇一样了。   她总想着,自己好好照顾顾凌宇,是不是就能替任渠椋积一点福报。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是顾凌宇,亲手杀死了任渠椋。   顾凌宇能够飞升,能够名满修真界,其中有一半都是用任渠椋的性命换来的。   如此,任云潇还怎能坦然地面对顾凌宇?   因此顾凌宇最初回来求见的时候,任云潇依旧不愿意见他的,哪怕明知顾凌宇所做才是正确的事情。   哪怕,这个时候修真界人人都上赶着巴结顾凌宇。   可是顾凌宇时间紧迫,哪里容得浪费?   他跪在任云潇的门外,磕破了头,才终于见到了她的面。   他知道现在再凡界之中,任云潇是最厌恶他的人,但是想要完成这样的事情,只有任云潇会愿意帮他,他也只能找任云潇。   任云潇明白了顾凌宇的意图,收下了乾坤镜,没有多问什么。   顾凌宇没有告诉她这乾坤镜是怎么来的,也没有告诉她,自己正在被天兵追杀。他只告诉任云潇,现在还不是启用乾坤镜最合适的时候。他要去做一些事情,待他回来,还任云潇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任云潇没有多问。即便不问,也大概猜得到。   可她有她的私心,即便明知道顾凌宇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也希望顾凌宇能够成功。她为此鄙夷自己,却做不到让这样的私心消失。   于是将乾坤镜藏好之后,顾凌宇便离开了琨玉山,引开了追到凡界来的天兵,被抓回了天界。   无论是不是他监守自盗,乾坤镜在他的看守之下失窃,顾凌宇都不能逃脱被追责。于是,迎接顾凌宇的,是在泉下冰原上百年的惩罚。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一天,黄泉十年。   泉下冰原处在一个比黄泉还要阴冷的地方。那里的寒冷,即便是对于已经得道的上仙而言,也是无法忽视的。顾凌宇既是来接受惩罚,自是什么御寒的法器都不能带在身上。   冰原上的寒冷,深入骨髓。每一缕凉气都仿佛带着生命,狠狠地钻入人的每一寸皮肉,每一寸骨缝。   顾凌宇的修为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帮他御寒,却能让他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连被冻到麻木都做不到。   对任云潇而言,不过短短三个多月的等待,但对顾凌宇而言,却是足足百年的痛苦折磨。   如果仅仅是忍受严寒,那这样的惩罚对顾凌宇而言,算不得重。只要能让任渠椋回来,便是让他忍受百年的痛苦严寒,那又能如何?   可是,既然是惩罚,又怎能如此简单?   惩罚的内容还包括,让他承受自己最恐惧的,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一次又一次。   顾凌宇最不愿意面对的事,自然就是任渠椋的死。   每到了黄泉之下的朔月之夜时,顾凌宇便会被拉入幻境之中,忍受一次失去挚爱的痛苦。   每一个朔月之夜,任渠椋都会在幻境中回到顾凌宇的身边,陪他说笑,拥抱他,就像从来不曾离开。然后,每一次,在他最放松的时候,周围伺机而动的那些怪物都会出现,一次又一次地当着顾凌宇的面,将任渠椋撕扯成碎片。   每一次陷入幻境中的他,都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幻,这也是惩罚内容的一项。因此每一次的生离死别,都是一样的撕心裂肺。   同样的痛苦,顾凌宇甚至不记得自己经历过了多少次。   足足百年。   任渠椋真正身死的那处山洞,顾凌宇只去过一次,自是不能分毫毕现地还原,但冰原上的幻境,顾凌宇却是不能再熟悉了。   那无数个夜晚,他都是一个人,深陷幻境之中,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回到自己身边,再眼睁睁看着他的血肉一次又一次染红山洞的地面。   以至于后来,只要身处黑暗,顾凌宇便忍不住战栗,忍不住回忆起,那种永无止境的失去的痛苦。   他不能反抗,他没法反抗。   只有一次机会,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从踏上天梯的那一刻起,他便已是仙躯,不老不死,再不能让痛苦终结。   所以,他只能承受。只有这样,才能瞒天过海,才能不被天道发现,他自己就是那个盗走乾坤镜的人。   凡界四个月之后,顾凌宇再次踏入了琨玉山的后山,再次找到了任云潇。   他终于找到了使用乾坤镜的方法,也终于想到了瞒天过海,重来一次偏过天道,让任渠椋不用再去过和前世一样的生活的方法。   但是,顾凌宇的神识,却因为冰原上的惩罚,而受损严重。   无奈之下,顾凌宇只能将自己一身的修为尽数渡给了任云潇,而后由任云潇送他的神识前往不会有任何打扰,也不会被天道发现的异界修养。   除了自己那一本日志之外,顾凌宇什么都没有带,连记忆也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前往异界,必须清除记忆。   他倒是不怕别的事情,就担心失去了记忆的自己不会老老实实按照天道的安排,走完魔尊该走的命线。所以,他才带走了那本日志。   这样,就能随时提醒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来到异界的神识孤苦无依,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三个字,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中——顾凌宇。   既如此,那么,他的名字就叫作顾凌宇吧。   顾凌宇的神识离开之后,任云潇借着他的修为,启用了乾坤镜。   乾坤颠倒,物换星移。   等任云潇清醒,便见一切,都已经回到了她刚刚生下任渠椋不久的时候。   任云潇大喜,忙暗中派人去寻找那时也只是一个婴孩的顾凌宇,终于在几个月之后成功找到。   前世,任云潇收养顾凌宇的时候,顾凌宇已经懂事,也已经是一个孤儿。但这一世,这个时候,他的父母尚且建在。于是任云潇便花了些银两,将顾凌宇买了下来。   只能是顾凌宇。   不仅是因为两人年纪相当,更重要的是,前世,任渠椋的修为登峰造极,只有顾凌宇能够与他抗衡。   既然要换命,便是要越隐秘越好。两个人越是相像,才越是不容易被天道发现。   而这一世的顾凌宇,因为神识被送往异界,总显得有些呆傻蠢笨,任云潇便抽了自己一缕精魄放入顾凌宇的身体,代替他完成魔尊应当完成的一切。   任云潇纵使得了顾凌宇的修为,到底也是偷来的,并不能当真看到天命簿,知晓每个人的天命,便只能按着前世的记忆,尽可能地不要引起天道的注意。   为此,她没有阻止修真界和魔界之间的大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兄死在战乱中,眼睁睁看着许多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发生,只为能够,让自己的儿子好好地活下去。   她不求任渠椋能够像前世的顾凌宇一般得道飞升,即便只是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那也是好的。   如果可以,任云潇宁愿最后代替任渠椋去死的,是自己的那一缕精魄,哪怕就是她本人那也无所谓。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时间久了,天道必然会发现端倪。   所以她只能尽早将顾凌宇的神识召回。她原本压抑着顾凌宇的记忆,不远帮他回忆起前世之事,是因为在多年和自己亲子的朝夕相处之后,对顾凌宇的怨念渐渐淡去,对顾凌宇渐渐产生了些许的愧疚之情,不想让自己这唯一的徒儿怨恨自己。   她自知所作所为实在是登不得台面,她没脸去面对恢复了记忆的顾凌宇。   可谁料,顾凌宇真正的神识回体之后,居然让事情偏离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先是让轻隐和雁桢活了下来,又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将那自己一缕精魄赶出。再然后,竟连任渠椋也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情。   而且,前世鬼皿之事背后的幕后黑手最后被顾凌宇揪出,分明就是易千帆和沈辰溪,这一世这两人分明早就死了,可是事情却还是没有结束。   这一世,尽管任云潇和顾凌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还是没能让事情完全按照前世的轨迹行进。   事到如今,再想要瞒天过海,只怕是难上加难。 第83章 五天 现实中居然已经过去了五天?……   任渠椋心疼不已, 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知道这样的时刻说什么都是徒劳。   他现在才开始后悔,后悔不该当初什么都不说就擅自动用了墨玉, 后悔不该让顾凌宇看到了自己最后的样子, 后悔不该在最后的时刻, 请求顾凌宇杀了自己。   他一闭上眼睛,便再无知觉, 顾凌宇却足足承受了百年的痛苦与折磨!   顾凌宇深吸一口气, 压下了心头的百般不适。   “我们得……先从这里出去。”他虽然还是抵挡不住对此情此景的恐惧, 却依旧没忘了正事。   可是要想要打破这样的幻境, 需得先消除顾凌宇的恐惧。   但是这又谈何容易?   一次次地眼睁睁看着挚爱在自己面前被杀死, 即便是嘶吼到声嘶力竭,也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荒无一人的冰原上, 继续接受严寒的折磨。   “对不起。”任渠椋只能无力地握住顾凌宇冰凉的手,企图用自己的体温, 让顾凌宇感受到哪怕只有一丝的温暖。   这个幻境是以顾凌宇的恐惧建造而成,因此幻境中的怪物才不能伤到任渠椋, 他也感受不到冰原上刺骨的寒意。   但是顾凌宇却不行。   顾凌宇对冰原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幻境在还原冰原上任渠椋被怪物撕扯的幻像的同时, 也还原了当时顾凌宇所感受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严寒。   无论是御寒的法衣还是面前的篝火,都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   他只能用这样徒劳的方实, 无力地减轻顾凌宇的痛苦。   “这一世……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任渠椋道。   顾凌宇却摇头:“可是……你我之间,必会有一个人离开。”   魔尊的命运, 是最终被清琼仙尊杀死。   死亡现在还没有到来,但它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他们,不知道这一次会带走谁。   顾凌宇自嘲地笑了笑:“我原想着……我代替你去死, 这一世,你就能好好地活下来了。我不怕死。但是……我现在突然又舍不得了。我要是死了,那这一世痛苦的人,不就变成了你么?”   任渠椋想要说点什么逗一逗顾凌宇,奈何他天生就不是一个会讲笑话的人,绞尽脑汁也只能干巴巴地开口:“要是你我的命线当真被替换了,那这一世,我得道飞升,再为了你盗走乾坤镜,被罚到冰原上受苦,再换一次重生的机会……这样下去不就没完没了了?”   顾凌宇很给面子地干笑了两声,连难以抵挡的刺骨寒意都仿佛不再那么难挨了。   “我已经很久都不知道寒冷是什么滋味了,想来应该是难受的很。”任渠椋道,“一想到你为我忍了百年,我心里也难受的很。但是如果身份颠倒,你离我而去,哪怕让我去忍受千年寒冷,我也愿意。”   说完这一句,任渠椋将顾凌宇揽在怀中,久久没有再开口。   玩笑归玩笑,两人心下都清楚的很——这一世,谁去走魔尊的命线,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   从任渠椋想起前世的事情,两人互相摊牌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顾凌宇几乎是有些自暴自弃的。自暴自弃地享乐,自暴自弃地享受和任渠椋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们谁都不愿意提起天道,但不代表他们会将这样的事情轻易忘记。   无可奈何罢了。   “你不可以死。”   半晌,顾凌宇才任性地开口。   “那要怎么办?”   “我陪你。这一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跟着你,跟到底。”   任渠椋笑笑:“好。那我们就约好了,这一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谁要先一步离开,另一个人都不离不弃。”   “等找出了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无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离开你。”   渐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顾凌宇额头,顾凌宇微微诧异地睁眼,看到了自己头顶,正在滴水的洞岩。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种刺骨的寒意,好像在任渠椋的怀抱中一点一点地消散了。顾凌宇不住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你……不冷了?”任渠椋关切地问道。   顾凌宇摇了摇头,从任渠椋的怀中退出。   “从刚才起,就没那么冷了,而且刚才好像有水滴在我脸上。”   任渠椋也跟着抬起了头。   山洞之中潮湿阴暗,洞岩会渗出水来并不奇怪。可是,幻境之中的景象通常都是和现实有些区别的,除非某些细节对建造幻境者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不然一般很少有人能够将所有的细节全部都分毫毕现地展现在幻境之中。   而滴水的洞岩,正是这样一个细节。   若是在幻境中,顾凌宇必然不会将这样的细节也还原出来,而且冰原之上,也很难有没有凝结成冰的液体。   莫非他们已经离开了幻境?   二人这才看向周围,发现方才被任渠椋砍倒在地的怪物尸体和那些浓稠的黑血已经全部消失。而且不仅如此,周围的环境也已经发生了变化,虽然他们仍在一处山洞之中,但是这个山洞的构造,无论是和任渠椋身死的那个相比,还是和按照顾凌宇的记忆捏造出来的那个相比,差距都太大了。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幻境,回到了现实中。   可问题是,他们进入幻境之前,分明是身在一处树林之中的。   而且此处山洞之中,只有他们二人,根本不见悟慧大师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收拾好了方才的情绪,沿着洞口来到了山洞之外。   晨光熹微,一轮正在缓缓升起的白日从稀稀拉拉的树丛之间隐隐绰绰地露出一点身影,在地面上投下斑斑快快的光——竟已是早晨了!   也不知从他们进入幻境至今,究竟过去了多久,又是什么人在他们进入幻境之后,将他们二人的身体搬入了此处的山洞。   “这里看起来像我们进入幻境之前的那个树林。”任渠椋道。   顾凌宇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觉得,会是悟慧大师趁我们身陷幻境,把我们搬到这里吗?”   任渠椋摇了摇头。   的确不太可能。   按照悟慧大师的性子,再加上之前他面对顾凌宇和任渠椋时的态度,两人清醒的时候他都一副恨不得将两人就地正法的样子,若是两人在他面前陷入幻境,那对悟慧大师而言,应该是最好的动手时机才对。   “可是不管那个幕后黑手是谁,如果我是那人,最想杀的人应该就是咱们两才对。不管他是谁,眼见咱们失去行动能力,最首先想要做的事情都应该是上来捅两刀,而不是把咱们拖进一个山洞放着不管吧?”   任渠椋眉目一凌:“若是我们死了,那就没有人代替他来站在整个修真界的对面了。”   如今任渠椋和顾凌宇都活着,所有的矛头不是指向魔尊,就是指向修魔的清琼仙尊。若是这最大的两个“幕后黑手”莫名其妙就死了,的确是容易让修真界陷入更深的恐慌,进而加大寻找真凶的力度。   “我们先回镇子里吧。”顾凌宇叹了口气,从乾坤囊中掏出了备用的面具递给任渠椋:“天都亮了,也不知我们耽搁了多久,不知那凶手又做了多少事情。”   两人回到瀛儿湾的时间,虽然的确是早了些,但天也已经大亮了。按照平常的情况,这个时候街上早该有不少行人才对。   可是今日的瀛儿湾,却如同一座空城一般,一个人影都不见。   “镇民该不会是出事了吧?”顾凌宇惊道。   任渠椋闭上了眼睛,开始细细地感知周围的灵流变化……还好,虽然街上空无一人,但各个屋舍之中却是人气充沛。也就是说,镇民们没事,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全都待在自己家中,不愿外出而已。   两人微微放下了心,却又有些奇怪——什么样的原因,会让素来热闹的瀛儿湾变成了这副样子?   一路走来,从城外到他们之前落宿的那家客栈,他们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不想那家酒楼居然也紧闭了门窗,连生意都不再做下去,任顾凌宇好说歹说,都不愿意再让生人进店。   “行行好啊小哥!”方才经历过了那一场大喜大悲,还要和小二在这里扯皮,顾凌宇简直身心俱疲:“我们两前几天一直住在你们家酒楼的!这才过去了多久,你就不让我们进门了!”   那小二却也是寸步不让:“才过去了多久?过去五天了好不好!我记得你们两,那天就觉得你们怪怪的,好端端的还戴个面具,奇奇怪怪!付了房钱就不见人影,然后镇子上就出事了!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你们又突然出现!你们这五天,去了哪里?”   五天?   顾凌宇看了看任渠椋,皱起了眉头。   一般情况下,幻境中的时间都要过得比现实慢,可他们在幻境中感觉明明连一天都不到,现实中居然已经过去了五天?   这样时间比例完全相反的幻境倒是当真少见。   而且听小二的意思,他们身陷幻境的这段时间,瀛儿湾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84章 抢劫! 把你们身上的东西全都交出来!……   “我们这五日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因此没有回酒楼来。但是我们当日是付过了房钱的,还请让我们进去休息。若是房钱不够,我们也可以再补。”   任渠椋不想让顾凌宇再和这人交涉, 但顾凌宇现在又的确是需要休息, 他们也需要一个地方去打探消息, 便将顾凌宇拉到了自己身后,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向那小二做了个揖。   小二很是无奈:“二位当时可就付了三天的房钱!不是, 这不是钱的事啊!两位还请不要再为难我了!我就是一个端盘子的, 这是我们掌柜的吩咐, 任何生人都不许放进客栈来的!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连知行门小少主都遭了殃, 谁还敢不小心啊!这种时候谁还敢做生意?”   陆阮青出事了?   任渠椋微微震惊,旋即问道:“请问……知行门少主怎么了?”   “二位这五天是去了多远的地方办事?这么大的事情,怕是整个修真界都要知道了, 二位居然不知?”   盘问了许久,二人才总算是套出了事情全部的前因后果。   原来那日, 他们刚刚离开酒楼不久,陆阮青便按照自己以往的惯例, 和自己的那些朋友们一起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肴。   谁知道还没有开始吃饭,陆阮青的跟班之一便突然发狂, 状若疯癫,朝着陆阮青扑去。陆阮青没有防备, 当场便被那人袭击,昏迷不醒。紧接着, 那人又开始袭击其他的人。   击倒了陆阮青和房间中的其他人之后,那人便冲出了房间,在酒楼大堂中四处撒野, 整个酒楼都一片混乱。   好在当时这附近有知行门巡逻的弟子,才将那人制服,带回知行门关押了起来。可是不过几个时辰之后,那些在酒楼中被袭击过的人便全都如同陆阮青的那一个跟班一般,失去了神智,见人便袭击。   这疯病就像一场瘟疫一般,一天之内便几乎席卷了半个瀛儿湾。知行门立即派出了大批的弟子平息此事,将所有可能感染疯病的人全都关了起来。可即便如此,瀛儿湾还是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再随意出门,酒楼客栈也全都歇了业。   而就在一天前,知行门终于放出消息,称他们查到了这场疯病的源头——根本就不是什么瘟疫,而是魔界的一种秘术。   中了这种秘术的人,都会像城中染了疯病的人一般,先是毫无知觉,紧接着不久之后便会发作,失去神智,见人就攻击。   魔界秘术,又发生在这种时候,毫无疑问,肯定和顾凌宇还有任渠椋脱不了干系。   要么,就是魔尊本人搞出来的,要么就是修了魔的清琼仙尊搞出来的。   再结合之前盛传的魔尊和清琼仙尊看起来关系不错,甚至一同出现在瀛儿湾的消息,怎么看怎么像是这两个人一起搞的鬼!   顾凌宇实在是忿忿,知行门为了能往他们身上泼脏水,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知行门少主……”任渠椋皱着眉头。   若是此事当真是知行门掌门所为,怎能如此狠心,连自己的独子都能舍得?   既然酒楼和客栈都住不了,两人只能离了瀛儿湾,来到了镇子外。   镇外有一片瓜田,周围有不少闲置的瓜棚。每到了夏天,瓜农都会搬过来住在瓜棚中,时时盯着,免得有小贼前来偷瓜。现在已经过了吃瓜的季节,瓜棚里面自然都是没有人的。   两人找了一处铺着稻草软席的瓜棚坐进去,倒也自在。   “你方才有没有问清楚?陆阮青究竟是和旁人一样也感染了疯病,还是仅仅只是晕过去了而已?”顾凌宇问道。   “你的意思是……陆阮青并没有感染疯病?”   顾凌宇点了点头。   那小二当时说,陆阮青被袭击之后直接晕了过去,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又说,其他人片刻之后也都发现自己感染了疯病,却没再听说有什么人当场便昏迷的。   为什么只有陆阮青一个人与众不同?   若他也感染了疯病,那按照时间来看,他应该才是最先发病的那一个才对。但是听方才小二所说,知行门的弟子将他们的少主带回知行门之后,知行门中便再无什么消息,直到后来镇中许多镇民出事,知行门才派人出面解决。   若真如此,那么很有可能,知行门少主也被袭击,就是掌门用来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的一个方法。   虎毒不食子,没有人会觉得一个父亲做得出用儿子来算计的事情。这样一来,陆阮青受伤,就不会有人再怀疑知行门是否和此事有关。   而整个瀛儿湾感染疯病的人太多了,在这样的混乱之中,人心惶惶,也便不会有人再去关心,陆阮青究竟是不是真的染了疯病。   “为今,只有一个法子……查出陆阮青是不是当真感染了疯病!”   如此,两人便要去探一次知行门。只不过,最近连瀛儿湾的普通人家都如此警觉,甚至店家连生意都不做也不敢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更不要说知行门。   顾凌宇和任渠椋在知行门周围查探了一番,发现知行门守卫森严,想要混进去只怕是不容易。而他们两人现在处境尴尬,绝不能硬闯。   不然若是硬闯,消息传了出去,便更坐实了两人的罪名,更加说不清楚,还反而可能引来其他的门派相助知行门。那到时两人的行动便会变得愈发困难。   “会有其他门派相助知行门!我怎么没有想到!”顾凌宇大喜,“方才咱们再酒楼的时候,哪个小二也说了,这一次知行门除了这么大的事情,修真界不少门派都说了会派弟子前来相助,只不过暂时都还没有赶到。到时候咱们可以化假装成别的门派的弟子,这样不就能混进去了么?”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若是放在平时,顶多只会有烟波城派人前来支援。但是这一次,事情发生在这种特殊时期,又和魔尊还有清琼仙尊扯上了关系,这才引起了修真界各大门派的关注。   “可是……各大门派想来都会有玉牌可以验明身份。”前魔尊任渠椋觉得此事行不通。   “那咱们就再镇子外守着,随便找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打劫了他们就好了!”前仙尊顾凌宇觉得没什么行不通的。   于是几个时辰之后,两人再次回到了哪个小瓜棚之中,守着等一个可以被打劫的门派。   虽然大部分门派的弟子来到此处都是御剑,但是出于礼貌和对镇中门派的尊重,都是不能御剑进镇的。因此无论是什么身份,来到瀛儿湾都必得停在镇外,然后步行进镇。这倒是方便了顾凌宇和任渠椋。   “这是琨玉山的道袍?琨玉山居然也派了人来!”顾凌宇惊道。   “毕竟我修魔的事情暂时还只是谣言,未经证实,琨玉山也没有承认。知行门此番出事不小,越是为了自证清白,才越得表现得平常一些。”   “这些是广福寺的人?桂江雨也不知道回到广福寺了没有。”   “这些是烟波城的弟子。”   “这些是五旗山的弟子,来的人还真是不少。”   “这是什么门派?”   只见御剑下行的,是两个一身黑色劲装的修士,远远看来,颇为飒爽,只是他们的装束看起来实在是眼生的很,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的道袍。   “不知道。”任渠椋摇了摇头,“从前似乎从未见过。”   顾凌宇轻笑一声:“这回的事情,修真界还真是重视,什么叫不上名字的小门小派居然也全都来了。既然来了,那就他们吧!”   说着,顾凌宇活动了一下手腕,便要离开瓜棚去。   “等等!”任渠椋一把拦住“这样……妥当吗?”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做出抢劫这样的事情,任渠椋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   “你可是魔尊啊!”顾凌宇笑着拍了拍任渠椋的肩膀,“堂堂魔尊,连抢劫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出来?”   任渠椋黑着脸:“就算是前世,我也从不抢劫!”   “那就让本仙尊把你带坏!走!这个门派……不管他们是哪门哪派,只来了两个人,而且咱们两都不认识,可见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定下了,就打劫他们!”   罢了!横竖都是为了修真界!而且他们也不会伤人,就算是偶尔打劫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任渠椋横下了心来,检查了了瓜棚中设下的结界之后,跟着顾凌宇一同雄赳赳气昂昂地挡在了那两位刚刚收了剑的黑衣人面前。   “打劫!”   那两人微微一愣,皆是瞪大了眼睛。   “打劫!把你们的……的……你们是女的?!”   那两人反应很快,见有人打劫,即刻便从袖中掏出飞镖,朝二人击来。   “小心!”任渠椋手上长剑流转,将那些飞镖拦下。   见两个他们想要逃跑,顾凌宇和任渠椋连忙上前,左右拦下。   “啊!有劫匪啊!”一看打不过,那两人放声大喊起来。   “姑奶奶们不要喊了!”   顾凌宇打劫到一半,才发现这居然是两位英姿飒爽的仙姑。   担心这喊声引来别人,顾凌宇和任渠椋顾不得礼数,只好得罪了两位仙姑,上前捂住了二位的嘴。   两人拔剑便要防身,可她们又哪里是任渠椋和顾凌宇的对手,轻轻松松便被缴了械。   可即便如此,面对两个姑娘家,两人还是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怎么办?”任渠椋眼中闪过慌乱。   他真是……前后两辈子都没有陷入过如此窘迫的境地!   “这……”顾凌宇也很是头大。   方才二位仙姑站在剑上,离得实在是太远,根本看不清来人是男是女,只能看到她们身上的道袍,看出不是什么大门大派,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居然是两位女修!   他们有生之年,居然抢劫了两位姑娘!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这二位是姑娘,那他们想要接着这二位的身份混进知行门,难不成也要扮作女装? 第85章 月色 今夜的月色如水般温柔,美人,愿……   顾凌宇咬了咬牙:“不管了!抢!”   没法管了!   他们已经跳了出来, 又没有办法消除这二位仙姑的记忆,若是这个时候将人放走,即便是他们现在态度很好, 等这二位仙姑进了镇, 只怕也会传出【震惊, 二位仙姑竟在镇外受到两个面具男的劫持!】这样的消息。   如此一来,他们行事便更不方便了。   而且, 他们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了。继续等下去, 也不知的什么时候才能再等到一个合适的门派来让他们抢劫一番。   于是, 两人只得一边道歉, 一边从两位姑娘身上抢走了乾坤囊, 然后在两位姑娘的一脸惊恐中,态度恭敬地将二位请进了瓜棚。   瓜棚里有任渠椋设下的结界,既可以保证被困其中的人无法逃脱, 也能一定程度上抵御外界的攻击。这结界两天之后就会失效。也就是说,无论他们两天之后能不能查出真相, 能不能回到这里,结界中的人都不会永远被困其中。   不仅如此, 两人先前担心被他们打劫的弟子万一修为不足,没有辟谷, 还特意在瓜棚中备下了不少的新鲜果蔬。   如此,想来也不算亏待了二位姑娘了。   “这二位是婵陵门的弟子。”任渠椋看着令牌上的字, 表情有些复杂。   虽然不认得婵陵门的道袍,但是这个门派他们却听说过。   这是南疆那边的一个小门派, 以暗器出名,其中弟子全都是女子。   顾凌宇也是一脸的纠结,小心翼翼地去看任渠椋:“那……咱们是不是只能扮作女子了?”   他倒是无所谓, 反正他自认为比较二皮脸,之前不/穿/衣服故意膈应任渠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如今只是女装而已,虽然有点羞耻,但是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但是任渠椋……无论是前世的高冷魔尊,还是这一世的清冷仙尊,都是怎么想怎么和女装不搭!   任渠椋能接受吗?   “实在不行这样吧,我一个人去,你就留……”   “才刚说好的,以后做什么事情都要一起!”   顾凌宇话没说完,便被任渠椋打断了。   任渠椋从抢来的乾坤囊中掏出了两套女子的衣服,一套捏在自己手里,一套慢悠悠地递到了顾凌宇的眼前。   “只……只有这个办法了。穿吧。”   顾凌宇抬眼,看到了任渠椋微微发红的耳朵,和眼神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凌宇:“……”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任渠椋好像有点期待呢。   片刻之后。   两个身着黑色女装的男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虽然不是很合身,但是他们只穿了外衣,不细看的话除了感觉衣服好像有点小之外倒也不是很违和。   可是问题是,根本就一点都不像女人!   “我觉得,咱们可能还需要再收拾一下。”顾凌宇扶额。   任渠椋看着顾凌宇,眨了两下眼睛,然后莫名其妙就红了脸。   “其实……尚可。”   “……不可!绝对不可!任渠椋,我在异界学到了一个词语,你知道什么叫自带滤镜吗?”   顾凌宇不由分说地在乾坤囊中翻找了半晌。好在两个姑娘身上带的东西还是比较齐全的。翻了一会儿,顾凌宇便从中找出了胭脂水粉,还找到了女孩字惯用的一些首饰花钿。   任渠椋看着这些东西,不由皱起了眉头:“我们……当真要用这些东西?”   顾凌宇看了一眼任渠椋,有些无奈:“不然真的不像女人!”   又一个片刻过后。   顾凌宇看着任渠椋涂满了胭脂的脸,默默地捂住了脸,打消了让任渠椋帮自己也收拾一番的念头。   “我觉得,咱们要么就蒙着脸进?”   “其实镇中之人,并不认识你我。”任渠椋道。   任渠椋之前本就很少来西北地区,顾凌宇更是,大部分的正道之人只怕都不认得他。只要他们躲着琨玉山和泓兴派的人,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何况他们进入知行门,原本就只是想要看一看那些所为的感染疯病的镇民和陆阮青而已,并不是特别需要和别人打交道。   思及此处,顾凌宇便也点了点头,用河水帮任渠椋擦了脸之后,两人只淡淡在脸上涂了一层脂粉,梳了女子的发髻,便朝着知行门出发了。   “请问二位……请……请问二位……是哪个门派的?”门口的小弟子看到顾凌宇和任渠椋,神色诡异,话都说不清楚。   任渠椋僵硬地将他们从那个两个姑娘身上搜到的玉牌递了出去。   “这位师兄好,我们是南疆来的,南疆婵陵门!”顾凌宇捏着嗓子做妖娆之姿。   那位弟子确认过玉牌没有问题之后,面部表情还是有些扭曲,半晌才深吸一口气:“二位仙姑,请这边走,跟着这位师弟即可。我们掌门已经为二位备好了客房。”   一路引着这两位人高马大的“仙姑”进了客房之后,引路的小弟子才和其他师兄弟抱怨:“不是都说南疆姑娘娇小可爱么?不是都说婵陵门弟子貌美如花么?这都是什么清奇的品味啊!”   两个人高马大的“南疆姑娘”直到进了屋子,才总算松泛了些,匆匆关上了门。   “今天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对知行门的地形还不熟悉,不能贸然行动,还是得先打探一下地形再说。”顾凌宇道。   大多数门派都是今天到达的知行门,已经这个时候了,想要议事必然也得等到明日再说,他们倒是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去打探地形。至于晚上知行门掌门宴请诸位来客的晚宴,他们推脱说身体不适不去便是了。   反正知行门最近想必乱得很,又来了这么多人,怕也是没有功夫去管婵陵门这么个小门派的人是不是出席。而且到时候各大门派的人全都聚集在正厅,也正是他们出门做事的好时候。   任渠椋对顾凌宇的观点表示赞同,但是情绪不是很好,于是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顾凌宇正要继续说下去,扭头便见了任渠椋一双饱含着幽怨的眼睛。   “哎呀,我刚刚那不是为了套话嘛!再说了我也没干什么啊!”   方才两人由那小弟子引着进入知行门时,恰好路过了一处比较偏远,没什么人的小园子。顾凌宇想着他们对知行门都不熟,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感染了疯病的人和陆阮青分别在哪里,这个小弟子一看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如果能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话来,能省很多事情,于是便向那小弟子撒了个撒娇。   然而结果是,那个小弟子不仅没有被套出话来,反而一脸嫌弃地越走越快,顾凌宇还顺便地得罪了眼前的这一位。   任渠椋一脸幽怨:“你都没有……那样唤过我。”   顾凌宇:“……”   哪样?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好哥哥?”   任渠椋:“不是这个语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种语气的问题?!   实在是招架不住任渠椋的眼神攻击,顾凌宇只好无可奈何地妥协,在任渠椋无数次的纠正之后,拽着任渠椋的衣角用百转千回的声音唤道:“好哥哥~我们一起把女装换下来好不好?”   任渠椋终于满意,将顾凌宇揽入自己怀中,鼻尖抵着鼻尖:“下一次,不能再用这样的方法,任何情况都不可以!”   好容易盼到了晚上,告诉了前来传话的小弟子,说过了他们身体不适,不便出席之后,顾凌宇和任渠椋便打算换上合身些的夜行衣,再出门去探。   白天是为了维持形象,不得已而为之,到了晚上总算是能换回合适的衣服了。   然而,两人才刚从乾坤囊中找出了他们自己的夜行衣,还没来得及换上,便听得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靠!不是都说过身体不适不吃饭了么!”顾凌宇低声抱怨道。   “许是觉得咱们两个弱女子,出于礼节,让咱们挨饿不合适,所以送来了食物?”   顾凌宇尖着嗓子答一声“马上就来!”,然后匆匆收拾好两人的形象。   确定了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之后,顾凌宇才款款来到门前,伸出一只兰花指,打开了房间的门。   “不知这位道友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呀?”顾凌宇娇羞地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那人身穿一身宝蓝色长袍,腰间陪一枚白玉佩,长发松松散散地拢在脑后,垂下一缕发丝挡在眼前,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正忧郁地靠在门框上,望着天上那个白白胖胖的月亮,手中捏着一枝不知名的淡紫色花枝,说不出的风骚。   “今夜的月色如水般温柔,美人,愿……凌……唔!”   风骚公子话没说完,便被突然黑了脸的顾凌宇捂住了嘴,拖进了房间里。   “闭嘴!什么都别喊!”   见来人居然是桂江雨,顾凌宇便不再客气,直接便粗暴地拎着衣领拽进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你们?”桂江雨不可置信地看看任渠椋,再看看顾凌宇,一时之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既然来了,我们便也不瞒你。”顾凌宇倒了一杯茶,淡淡开口。   反正他们二人都是经历过前后两世的人,什么人是什么心性都还是了解的。   桂江雨前世虽然为了保住泓兴派不成为众矢之的,没有为任渠椋说话,这事做得不厚道,但却也的的确确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并没有犯什么错。   此人心性不坏,还算值得信任。   “我们怀疑知行门掌门可能和此次我们两被陷害的事情有关,所以乔装潜入了知行门中,想要探查一二。”   桂江雨闻言,高高地挑起了眉头:“我能理解你们想要查清真相,自证清白的心情。实不相瞒,我的确也怀疑知行门有问题,也是因此才来到了这里……可就算这样,你们二位也不用变装成这样子吧!仙姑?太吓人了吧!”   管里皓,二九七七六四七九三二。 第86章 换我护你 你曾经护过我的。这一世,该……   桂江雨捧腹, 足足笑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直到任渠椋忍无可忍地拍桌,大有下一刻便要拔剑的意思, 桂江雨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长发风流地向脑后一甩, 风情万种地看向顾凌宇。   “其实不得不说,凌宇, 你这样的打扮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顾凌宇:“……”   任渠椋默默地站起身来, 挪动凳子, 坐到了两人中间。   顾凌宇颇为无语, 担心这两人再这么幼稚下去还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只得忙将话题往正事上引:“月天不是说你正在追击林雁一么?你见到月天了吗?还有,你是什么时候找到的林雁一?”   闻言,桂江雨笑容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见状, 顾凌宇和任渠椋也不逼问,静静地等着桂江雨开口。   半晌, 桂江雨坦然开口:“此事怪我。是我信错了人。其实……林雁一是一个男人。”   “!”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琨玉山还正在四处寻找林雁一的下落的时候, 林雁一就找上了桂江雨,请求桂江雨收留。   因为林雁一当时的表现实在是太过真诚, 桂江雨将他收留在了泓兴派中。   世上的事,真真假假, 桂江雨原不是那么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当时林雁一的话,他也是将信将疑。可是既然当时没有将他的身份透漏出去, 便还是信任占了上风的。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看错了。   林雁一住在泓兴派的那段时间,任渠椋去过一次。虽然当时任渠椋不过是去问了一些修行方面的问题,但桂江雨还是如临大敌, 小心地吩咐了弟子,生怕任渠椋发现了林雁一的下落,怕任渠椋会将人带回琨玉山去,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林雁一治罪。   如今想来,只觉当时当真可笑。   谁曾想,任渠椋离开的第三日,林雁一便趁着桂江雨不备,想要偷袭桂江雨,而后逃跑。   虽然偷袭失败,但是终究还是让他给跑了。而紧接着,泓兴派的弟子便在林雁一住过的房间中找到了他与别人密谋的书信,想是未来得及销毁。   若是使用灵鸟传询,或许可以更保险一些,但是当时林雁一住在泓兴派中,诸多不便,灵鸟传讯只怕太过引人注目。大概是因为这个,他和别人密谋才使用了纸质书信,却不想最后还是被桂江雨发现了。   “之后我便亲自追了上去。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想来月天也已经告诉过你们,我抓到了林雁一,想要先将他带回泓兴派,再考虑后续如何处置。谁料又被他给逃跑了。我想到他和旁人往来的书信上曾经提到过瀛儿湾这个地方,恰好这个时候知行门又出了事,听闻我派长老也派了弟子前往知行门,我便也来到了这里。”   桂江雨将自己从林雁一住过的那个房间翻出的书信拿了出来。   “这字……字体有些眼熟,但是绝对不是林雁一的笔迹。”任渠椋道。   他是林雁一的师尊,对林雁一的笔迹自然是熟悉的很。   “这当然不是他的笔迹。”桂江雨道,“这是旁人写给他的信,说什么若是遇到了困难,让他来瀛儿湾和写信人汇合,写信人可以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顾凌宇接过了信纸细看起来,可信上除了桂江雨所说的这些,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甚至看不出那人写信时的情绪,单单看信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林雁一逃跑之后,我立即便动了身,一路匆匆赶来,这也才刚到,甚至都没赶上晚宴。”桂江雨深深皱着眉头,一脸的疲惫。   顾凌宇闻言挑起了眉:“这么紧张?饭都可以不吃,也不能耽误了你泡妞?”   “劳逸结合嘛!我为了追林雁一,这么多天了歇都没歇过,好容易以为在这里能遇到几个美人……还换成了你们两。”   “什么意思!我们两也算是美男子的好不好!换成了我们两你很吃亏?魔尊大人和清琼仙尊一起穿女装,这样的景象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看的!”   听了这话,桂江雨很是认真地越过任渠椋上下打量了顾凌宇一番:“吃亏倒是不吃亏,就是……”   说着,他的目光对上了任渠椋的冷冰冰的眼神,补齐了后半句话:“不能多看。”   “既然我们来到此处的目的是一样的。”任渠椋冷冰冰地截断了桂江雨的话头,“那便不要浪费时间了,速速查出瀛儿湾疯病的真相才是正经事。”   “这个我方才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了。”桂江雨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完全可以在知行门中大大方方地随便行走,“镇中染了疯病的人都被关在了南苑,有专门的弟子看守。我进去看了一眼,的确是一种魔界的禁术所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束神。”   “束神?”任渠椋皱起了眉头,“束神并不是什么高阶禁术,只能让中术者神智受控,且有时限。时限过后,中术者便会恢复,除了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思维不清之外,并不会有太大的伤害,时间长了自然能够恢复。但是……这个时限究竟是多久,并不确定。”   束神的时限是根据施术者修为而定的,施术者修为越高,中术者能够被控的时间就越长。如今已经五天过去了,还没有一个人恢复,可见背后那人修为必定不低。   顾凌宇知道这种禁术:“所以那些感染了疯病的镇民其实并不需要咱们过多地操心。可问题是,如果那人一直控制着,不让镇民清醒,一直这么拖下去,伏魔大会的召开,恐怕就不得不提前了。”   原本各大门派都只是嚷嚷着要讨伐魔尊而已,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有谁当真对此事多么上心。   但是这一次就不一样了——如果知行门掌门一直不解除束神,修真界中知晓魔界禁术的人又寥寥无几,这么多门派都派了弟子来到知行门,若是这些弟子都受了伤,诸门派不知束神并不会伤及根本,情急之下,会怎么做?   只能近快召开伏魔大会,尽快将魔尊打败。   想到这一点,三人皆是面色一沉。   若知行门掌门当真这么打算,那么接下来,诸门派的弟子恐怕就危险了!   而且,他们现在正全部都聚集在正厅之上,简直就是动手的大好时机!   “得先去正厅!”顾凌宇急道。   “你疯了!你现在可是魔尊!你若是这个时候现身,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任渠椋生怕顾凌宇一时冲动,忙按住了顾凌宇的手。   桂江雨却在一旁淡淡开了口:“正道之中,认得魔尊的人有多少?”   任渠椋愣住了。   的确,虽然魔尊现在是人人都喊打喊杀的角色,但能认出顾凌宇的人倒还真不多。虽然顾凌宇曾在广福寺出没,但当时根本就没有表明身份,而且前后几次和悟慧大师对战,他们两人也都是戴着面具的,想来应当没几个人知道顾凌宇的模样。   顾凌宇明白任渠椋的担忧,但也知道正事要紧,便覆上任渠椋的手背:“桂江雨一个人,恐怕不是知行门掌门和一干弟子的对手,我得和他一起去。不然那么多正道弟子都在正厅,这一番若是让贼人的手,修真界可就损失惨重了!”   至于任渠椋,虽然也不常在西北露面,但是正道这一次来人实在太多,必然有能认出他的,才是当真不便露面。   任渠椋皱着眉头,却终还是放了手。   “另外,陆小公子的情况,也不能不查。否则便是我和凌宇能够打败那些中了束神的镇民,保得各派弟子无恙,只怕也不能证明你二人的清白。我方才来到路上问过了,陆阮青的房间在北苑之中。虽然没有套出具体的位置,但是北苑并不大。”桂江雨道。   只有找到了陆阮青,证明陆阮青并没有中束神之术,才能说明知行门掌门当真有问题。   桂江雨和顾凌宇要去正厅,寻找陆阮青的任务自然也就落在了任渠椋的肩上。   任渠椋点头应下。   “既如此,那便即刻出发吧。凌宇,你……你这身衣服还是换一下吧,穿我们泓兴派的道袍,就说你是我新收的小弟子。”桂江雨皱着眉再次打量顾凌宇一番,从乾坤囊中掏出了一件蓝色的外袍。   说完,桂江雨很有自觉地退出了门外,留出空间来给顾凌宇和任渠椋换衣服。   虽然莫名其妙就降了一个辈分好像有点吃亏,但是男装穿着就是比女装要自在多了。   “这个,带好,一定要时随身携带。”换好衣服之后,任渠椋将一块木牌递到了顾凌宇手中。   “护身木牌?用不着!你之前给过我一块的!再说了,咱们俩修为又差不多,干嘛总让你护着我?”   想到那块护身木牌,顾凌宇便又想起了当时自己向任渠椋表白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们两人都还没有恢复记忆,可即便如此,即便他们见面不相识,却也还是能够被对方所吸引。   “这个和之前的不一样,我新做出来的,带了攻击的效果。而且……”任渠椋的神色渐渐黯淡下去:“你曾经护过我的。这一世,该换我来护着你。”   任渠椋这一世真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进步非常可观!   顾凌宇老脸一红,收下了木牌:“行我知道了。那什么……你也注意安全!虽然我知道知行门中的这些小弟子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悟慧有可能现在就在知行门中!而且他们人多,指不定就等着我们,等着使诈呢,你可千万要小心!”   “换好了?那就走吧!” 第87章 诬陷 我正是在泓兴派中,见过的魔尊!……   任渠椋一人前往北苑, 而顾凌宇和桂江雨,则一同前往正厅。   “还没问你呢,你见我手下月天了没?他现在在哪?”   正厅之上, 觥筹交错, 热闹非凡, 和外面冷冷清清的解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桂江雨朝大厅的一角扬了扬下巴,只见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冷峻少年正局促地靠墙站在角落, 被两个不知门派的女修堵住, 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是月天是哪个?   桂江雨朝那人一指:“在那呢。我之前就想到了知行门掌门有可能趁这个机会有什么动作, 当时不知道束神的具体威力, 但还是留了个心眼,留了月天在这里盯着。”   顾凌宇不满:“我的部下,你指挥的这么顺手?”   “你现在都穿着我们门派的道袍, 还说你的部下?”   言语间,月天一扭头, 看到了刚进门的两人,连忙便甩开了那两位女修, 朝这边走来,压低了声音汇报道:“我在宴会上观察了许久,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顾凌宇四下看了看,的确是一幅宁静祥和的气氛, 好像的确没有什么不对。   难不成他们想错了?还是说知行门掌门打算挑别的时候再动手?   也是,今日的宴会上虽然宾客众多, 但大都只是普通的弟子而已,除了桂江雨,并没有哪个门派在这种危机的时刻把自己的当家人派到这里来。   “呦, 桂掌门来了!”知行门掌门陆志安看到了这边的三人,忙上前招呼。   桂江雨可算是这场宴会上的一个重量级人物了,其他宾客和桂江雨一比,顿时显得不那么重要。   “陆掌门,幸会幸会!”桂江雨上前和陆志安周旋,眼看陆志安没有注意到自己,顾凌宇忙拉了月天继续躲到角落。   “确定没有什么人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月天摇了摇头:“感觉就只是一场寻常的宴会。对了,方才我还看到了仙尊的弟子,陆雁桢。”   “雁桢也来了?也是,他们现在应该在广福寺中,那两个小孩闲不住,总想到处乱跑,之前就揽了替广福寺买药的事情,说不定这一次也是来凑热闹的。”   顾凌宇没再管这个,只问道:“那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两个女修是干什么的?”   听了这话,月天兀地红了脸:“就……就是很普通的女修,没什么可疑的。”   顾凌宇被月天正经的样子逗笑,左右现在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便干脆和月天玩笑道:“不会是来追求你的吧?说起来你跟着我这么久,我都从来没有关心过你的私人问题!月天,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没有!尊上!您不要再取笑我了!”月天一脸的窘迫,逗得顾凌宇直笑。   “啊!你干什么!”   大厅之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   “他突然就……突然就扑我!”   “疯病……这是感染了疯病的症状啊!”   “别过来!”   “师兄快躲开!”   霎时间,整个大厅之上混乱一片。   顾凌宇正色,忙拨开人群,去寻找那个疯病的源头。   好在这一屋子到底都是修士,都是有些修为傍身的,而且中了束神之术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因此那人袭击了两个人之后,三个人便都被控制住了。   另外两个人都还暂时神志清明,皆是一脸愤恨地看着被捆仙索缚住还在不断挣扎的那个第一个攻击别人的修士。   顾凌宇凑到近前,才发现被袭击到的两人中的一个,居然是陆雁桢!   此情此景,顾凌宇不便引人注目,便只能装作没有看到。只是不知道轻隐这孩子跑哪里去了,有没有受伤。这两人平日里总是干什么都在一块儿,今天居然没有看到他。   不过片刻的功夫,被袭击的两个人也渐渐出现了失去神智的征兆,状若癫疯地挣扎着想要攻击周围的人。   知行门掌门一脸不虞,连忙吩咐了弟子,将这三人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这下没人再有心情参加什么晚宴了,整个大厅一片寂静。   “方才那个发病的人,是哪家的弟子?”有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紧接着,另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那是我师兄!”   这人登时便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你师兄为什么会突然感染疯病?”   “你们来之前都接触了些什么人?你师兄可有趁你不备攻击过你?”   一个一个的问题朝那小弟子砸过来,那小弟子大约是从未被人如此关注过,有些战战兢兢地答道:“我们是烟波城辖境,若华门的弟子,我和我师兄今天中午出发,御剑过来,傍晚才到了瀛儿湾外,进了镇子之后哪里都没去,直接来了知行门,路上除了引路的那位小师兄之外,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若华门虽然和知行门同为烟波城辖境,但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有不短的距离,疯病应当不至于是从知行门一路传到了若华门去。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这个小弟子是来知行门之后染上了疯病,要么,这人的疯病不是从谁那里染来的,而是魔尊直接对他做了什么。   顾凌宇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在桂江雨身后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趁现在有点乱,我和月天先出去了!不然待会怕是会有麻烦。”   桂江雨点头:“你们小……”   “魔尊!魔尊在这里!”   桂江雨话没说完,便被一人惊雷般的声音打断了。   “什么!”   “魔尊?在哪里!”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顾凌宇抬头,正对上了那个指控他的修士的眼睛,僵在原地,登时明白了暗处那人的意图。   他们都想错了。   他们原本想着,知行门掌门大约是想要趁着大部分门派都派了弟子前来,使用束神好好地闹一场事。这样,一来可以逼得各大门派不得不将伏魔大会提上日程,二来,也可以削减各大门派的实力。   闹事倒是闹过了,可是在场只有三个弟子受到了波及。这样的动静,委实太小了些。   因此从那个小弟子力证自己和师兄来的路上不曾接触过任何人的时候,顾凌宇便开始怀疑——幕后那人安排这样一场闹剧,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将伏魔大会提上日程而已吗?   一时想不明白,顾凌宇才决定和月天先出去避一避,因为他们两人的身份实在尴尬。可还没来得及离开,便有人将顾凌宇的身份揭穿了出来。   如此,那人的目的便明确了——并非是想要召开伏魔大会然后再除掉顾凌宇,那人只怕是想直接连伏魔大会都省了!   可是——   顾凌宇扫过周围那些写满了惊恐的脸。   凭这些人,根本就不能奈何他和任渠椋,那人究竟是怎么安排的?而且,那人为何能够确定,他和任渠椋进入一定会出现在知行门中?   那人究竟是谁?   “魔尊……就是他!”   不知名的小弟子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都集中在了身穿蓝色道袍的三人身上。   “这……这不是泓兴派掌门桂江雨吗?”   “他说的是桂掌门身后的那个人!”   “啊,魔尊……那个人穿着泓兴派的道袍啊,难道不是泓兴派的弟子?”   “莫非泓兴派也……”   不行!不能让桂江雨也蹚进这趟混水里来!   任渠椋因为他的缘故,现在已经不便在正道之中行动了,若是再少一个桂江雨,那么他们日后若想再做什么事情,怕是要难上加难!   顾凌宇这样想着,便想要演上一出自己欺骗了桂江雨,乔装混入桂江雨身边的戏。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桂江雨便眉目一凌,抢在他前面和那人对峙起来:“笑话!这两个,分明都是我们泓兴派的弟子!你是哪个门派的,收了谁的好处,要来这样污蔑我的弟子,污蔑我泓兴派?”   桂江雨平日里总是一幅懒懒散散的风流相,如今对那小弟子怒目而视,咄咄逼人,居然也颇有气势,一时间竟吓得那修士不知该如何接话,半晌才道:“我……我认得他!他就是魔尊!”   闻言,桂江雨冷笑一声:“你认得魔尊?那我倒是想请问一下这位道友,你是何时何地,因何事见过了魔尊?”   桂江雨态度这样强硬,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和顾凌宇站在同一战线了。若是此番能够蒙混过去,那倒也罢,但若是混不过去,桂江雨今后也要被打上私通魔修的罪名。   那个指认顾凌宇的修士似乎没想到桂江雨会宁肯赌上泓兴派的名誉也要站在魔尊那一边,没有准备好接下来的说辞,一时之间楞在了原地。   说实话,顾凌宇也没有想到。   毕竟前世的时候,桂江雨虽然明里暗里一直在帮助任渠椋,但是却始终都是以泓兴派的利益为先的。在各大门派面前为任渠椋不过说了几句话,被质疑了帮亲不帮理之后,便没有再发声过。   没想到这一世,他竟这般豁得出去。   顾凌宇不由有些感动。   感动之余,又有些庆幸——还好这人准备不够充分,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顾凌宇就是魔尊。   只是不知道任渠椋那边探查的怎么样了。若是能够找到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知行门掌门所为,证明魔尊从头到尾都是被陷害的,那么他是不是魔尊便都不重要了。   见那人说不出话来,知行门掌门陆志安像是有些急了:“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污蔑桂掌门的弟子?是不是当真收了谁什么好处?说!你背后的人是谁?”   那个修士神色诡异地看了陆志安一眼,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视死如归:“我正是在泓兴派中,见过魔尊!” 第88章 名士 顾凌宇只静静地看着悟然,半晌没……   “我们苍月山和泓兴派一直都有一些灵丹生意上的往来, 一次我奉了我师尊的命令,前往泓兴派取灵丹,结果便看到了这个人和桂掌门相谈甚欢!”   “当时我不知这人是什么身份, 便没有留心, 可我取了灵丹正要离开的时候, 却突然听到了桂掌门他……他称呼这个人为魔尊大人!”   “我当时……当时不敢多言,又担心是我听错了, 所以不敢和别人说, 但是这件事情我一直都记着!”   “今天他们一进来我就觉得奇怪了, 就算当时我听错了什么, 那天我看到的, 桂掌门分明就是对这人恭恭敬敬,为何今日这人却突然穿上了泓兴派的道袍,成了桂掌门的弟子?”   这个修士说得情真意切, 有理有据。而且,苍月山和泓兴派的确是常有往来。   如此, 桂江雨竟也不知道这人所说的究竟只是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话,还是当真哪一次顾凌宇来到泓兴派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 不小心被人听了去了。   “天哪,不会吧!”   “怎么可能!这人……就是魔尊?”   虽然此事还未经证实, 但周围的宾客已经都很自觉地退后成了一个圈,将顾凌宇三人围在了中间。   陆志安眼见桂江雨面色不虞, 连忙上前一步,对着那个自称苍月山弟子的修士正色道:“即便你这样说, 只有你的一面之词终究是不能作数!除非你能拿出什么别的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那人说着,颇为高傲地扬了扬头,“我不仅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个人就是魔尊, 还能证明,琨玉山的清琼仙尊任渠椋,是个魔修!除此之外,我还有泓兴派暗中和魔修往来交易的证据!”   顾凌宇:“!”   虽然最近任渠椋修魔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终究只是流言而已,谁都没有十足的证据。但若是当真有人能够拿出证据来……   事情怕是会变得无可挽回。   不知道这人所说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当真手握证据,可看着这人确定的眼神和把握十足的样子,顾凌宇却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不由自主便握紧了双拳,上前一步。   “啊!”   突然,方才还信心满满想要拿出证据来的修士,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便发狂一般地扑向了陆志安,和那些感染了疯病的人的症状一模一样。   陆志安反应极快,闪身躲过,立即便从乾坤囊中掏出了捆仙索来,将那人紧紧缚住。   一时间,一片哗然。   “你做什么!”桂江雨拦住了顾凌宇,压低了声音呵止了他,但大厅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这边,这点小动静根本就瞒不过在场这么多双眼睛。   被捆仙索缚住的那个修士还在不断地扭动挣扎着,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   “方才……他怎么也突然染了疯病?”   “他明明没有被攻击过啊!”   “是……那个人!他真的是魔尊!”   顾凌宇瞪大了眼睛:“我没有!我刚刚……什么都没做!”   桂江雨也皱起了眉头:“我可以作证,他方才一直在我身后,什么都没有做!”   四下一片寂静,半晌人群中才有人低低地开口:“分明……分明看到他动了一下的。”   “就是!当咱们都是瞎子么!”立即有人附和。   “怕是担心那位道友当真拿出了证据来吧!”   “没想到魔尊居然也是这样的胆小如鼠之徒,之前在青阳山不是还叫嚣得厉害么?怎么如今居然连承认身份都不敢了?”   桂江雨气急反笑:“他动一下就能说明这人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么?焉知不是这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迫不得已才用这样的方法来陷害我们!”   “可是这人感染了疯病是事实!”   “反正人都已经成了这样,无可对证,怎么样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就是!”   陆志安见状,连忙安抚众人:“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不过在下个人认为,这位小弟子应当不是魔尊。否则,以魔尊的能力,没有必要用这样的方法潜入知行门,完全可以直接攻进来,大家觉得呢?”   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   顾凌宇诧异地看了陆志安一眼,没想到陆志安会在这种时候帮自己说话,却也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他是不是魔尊,可不是谁空口无凭说出来的。”   一个庄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齐齐抬头望去,见来的竟是广福寺的悟然大师,也不知是何时到的知行门。   悟然大师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那些顾凌宇前世见过的,认得他们是烟波城的几位修为颇高的长老。   冷汗从顾凌宇的额角滑下。   原以为今日聚集在知行门的,顶多也都是些各门各派的小弟子罢了,不会有什么大人物愿意置自己门派的安危于不顾,跑来帮别人的忙,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的名士。   若是幕后黑手将这些人全都聚集在了这里,那顾凌宇今日,倒还真没有把握能不能全身而退了。   桂江雨见了这些人,也是微微一愣。   看样子,背后那人是没打算放过他们了。   难道,魔尊的命运终点应该在这里?   难道,天道终究还是不愿意放过魔尊?   顾凌宇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接下来,便全看造化了。   悟然大师和烟波城各位长老进入正厅,作揖道:“桂掌门,陆掌门。”   陆志安连忙回礼,桂江雨虽面色阴沉,却也还是没忘了礼数。   悟然解释道:“先前听说了知行门的事情之后,我们便派了弟子前来,想要支援陆掌门。可不知为何,我的师弟悟慧却突然不知所踪。最近时局实在是动荡,我担心我师弟的安危,便派了弟子去寻,却在我房中找到了他留给我的一封信,信上说怀疑魔尊出现在了知行门中,因此前来寻找。我担心悟慧一人恐不是魔尊的对手,便前来相助。”   烟波城平日里内斗的厉害,这种时候居然面上看来还挺和谐,一位长老出列道:“我们也是先派了弟子前来,却不想收到了弟子们的传询,说魔尊可能在这里。我们担心出事,便忙赶来看看,正好路上遇到了悟然大师,便与大师同往。”   烟波城离知行门近,不需要灵鸟传音,因此诸位长老来得也格外快些。   所以,果然是有人刻意把这些人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听悟然大师的意思,他应当并不知道悟慧都做了些什么,不然不会在这种场合把悟慧莫名失踪的事情说出来。但他又说是悟慧引他来的知行门,可见悟慧果然有问题!   但是眼下,顾凌宇已经顾不上去分析悟慧大师身上的疑点了,因为悟然大师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道友,我记得我们曾经见过的。当时你便是同桂掌门,清琼仙尊一同来到我广福寺。当时你称自己的身份为一个散修,为何今日便成了泓兴派的弟子?”   “我……”   “既然你说你不是魔尊,那便请拿出自己的本命灵剑,大家一看便知。”悟然根本就没有给顾凌宇回答的时间。   顾凌宇只静静地看着悟然,半晌没有动作。   天下人尽皆知,魔尊的本命灵剑,名为炙夜,是历代魔尊都代代相传的宝刃,顾凌宇自然是带在身上的。但是因为他并不习惯使用魔息,因此通常还会再在身上带一把普通的灵剑,大部分时候也不会将炙夜拿出来使用。   但是那把普通的灵剑,和顾凌宇之间并没有结契。   这样的场合之下,他拿出来的究竟是一把普通的灵剑,还是和主人结契的本命武器,自然是一验便可知晓,无法作伪。   悟然提出的这个验证方法,当真是毫无破绽。   “悟然大师这个方法好!”   “就是!既然你说你不是魔尊,那你倒是把自己的本命剑拿出来啊!”   “还磨叽什么?”   人群中有人附和。如今这么多位名士都已经在场,他们自然也不需要在担心魔尊对他们做什么,瞬间底气十足。   悟然大师也不催促,就只静静地等着,但却拦在了顾凌宇面前,这个距离,让顾凌宇无法逃脱。   顾凌宇有任何的想要反抗的举动,悟然都能及时出手,身后那几个烟波城长老也是同样的虎视眈眈。   顾凌宇捏住了自己的乾坤囊。   “铮——”   长剑出鞘,剑光从顾凌宇的面前闪过,直逼得悟然大师直接后退了几步。   “快跑!”桂江雨对着顾凌宇喊道。   所有人都只顾着防顾凌宇,却没料到桂江雨会突然出手。   “可是你……”   若是留桂江雨一个人在这里,他肯定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而且他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   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不就是希望能够找出真正的凶手,然后还他和任渠椋清白吗?若是因为被发现了魔尊的身份便轻易离开,那不是更加告诉了别人自己心虚?   见突然动起手来,其他人也都再无法旁观下去,纷纷拔剑,朝着那三道蓝色的身影攻去。   “尊上小心!”   像是担心顾凌宇会逃跑,烟波城的那几个长老一拥而上,直攻顾凌宇而去。月天拔剑护在了顾凌宇面前,只可惜寡不敌众,顾凌宇仍是被逼得不得不动手。   “桂掌门!”悟然怒吼一声,“你这是要做什么?当真打算护着魔尊?难不成泓兴派日后,也要拜入魔界吗!”   “泓兴派从未想过什么拜入魔界的事情,但若是你们今日当真以为杀了他便能平息所有祸端,那才当真是要遂了真正的幕后黑手的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凶手根本就不是魔尊,而且他现在就藏身于你们之中!” 第89章 震惊 我想要杀了魔尊,还不是为了整个……   “凶手不是魔尊?那还能是谁?”   “什么不是魔尊啊!听他胡说!他们不过是担心自己打不过悟然大师和烟波城诸位长老才这样争取时间罢了!”   “可是……要不要先听桂掌门把话说完?”   “还说什么说!先打再说!”   “那可是魔尊啊!谁若是能够杀了他, 谁便能名垂修真史了!”   悟然大师的出现很是鼓舞士气,即便人群中有一两个声音觉得有必要听桂江雨说些什么,但大部分人却还都是选择直接拔剑。   顾凌宇暗骂一声。   正是因为修真界中多的是这样容易受别人影响的人, 幕后那人的行事才能如此方便!   可问题是, 正道之中认得他的人并不多, 即便是悟慧大师当真和知行门有勾结,也没有机会知道他的相貌, 究竟是谁将他认了出来?   “事已至此, 还有什么好说的!陆掌门, 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置?”   他们等三人, 终究还是寡不敌众。一番混战之后, 桂江雨重伤,顾凌宇有月天护着,伤得不重, 却也是灵力耗尽,再无抵抗之力, 月天的情况也并不比顾凌宇好多少。   三人皆已失去了战斗能力,却还是有人担心他们逃跑一般, 在正厅周围设下了一层结界。   陆志安小心翼翼地看了悟然大师一眼,道:“不如……交给悟然大师处理?此等大事……”   悟然大师微微点了点头, 收起拂尘走到三人面前。   “桂掌门,今日多有得罪。我和你的父亲是旧相识了, 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知道你的心性不坏, 此番做出这样的事情,必是受人蛊惑。魔尊野心滔天,扰乱修真界, 罪无可恕,今日必得让他血溅知行门,方能彰显天下正道。桂掌门,你觉得呢?”   这袒护的意味有些明显。   言下之意,顾凌宇不得不死,但桂江雨不过是着了魔尊的道。只要他说一声赞同,就能和魔尊划清界限,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   桂江雨轻笑两声,咳出了一口血来:“悟然大师,旁人也就罢了,您居然也要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吗?”   “什么叫不分青红皂白?魔尊给修真界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难道不应该杀了他吗?”人群重有人嚷嚷道。   见桂江雨伤得实在有些重,顾凌宇不便再让他替自己出头,只能强撑着起身:“我知道我所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们,修真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确不是我做的!”   “先前赤玉失踪,我为了维护青阳山的威信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一直在暗中寻找。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泣露阁,这件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当时形势所迫向大师隐瞒了我的身份,在此我要说一声抱歉。但是回到青阳山之后我才发现,我从泣露阁找到的那块赤玉,根本就是假的!”   “我不知道真正的赤玉究竟在谁的手中,但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确不是我做的。你们若是不相信我,杀了我也无妨,但是若是你们以为杀了我一切就可以结束,就可以放松警惕,那才当真是遂了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的愿!若是他趁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对修真界做些什么,那又当如何?”   正厅之上有片刻的寂静。   可很快,质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那你的意思,不就是说自己是无辜的,让我们不要杀了你?”   “说来说去,还是再给自己开罪。你说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那你倒是拿出证据啊!”   “就是……不是你做的,那是谁?”   “悟然大师,别和他废话了!直接杀了魔尊!魔尊死了,以后修真界就能太平了!”   “就是,省的青阳山和三阁一直都在那里杵着,总叫人不能安心!”   根本就没有人去听顾凌宇他们说话,也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他们。可事到如今,却也是无可奈何。   “桂江雨。”悟然下了最后的通牒,“今日诸位都在此,必不能让魔尊逃脱。但是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受了魔尊蛊惑?”   此言一出,人群重有人发出了不满的抱怨。桂江雨明显就是和顾凌宇一拨的,悟然却几次三番地护着他!   可烟波城诸位长老和陆志安都还没有说什么,那点不满的呼声也便只能渐渐低下去,淹没在了杀掉魔尊的呼声之中。   罢了,落得这样的结果,倒也不算多么出乎预料。只是可惜,没能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顾凌宇轻推了桂江雨一把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桂江雨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原本就伤得不轻,被这样一推,便显得像是桂江雨自己想要远离魔尊,却因身上的伤而力不从心一般。   悟然总算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正要招呼广福寺的弟子上前扶起桂江雨,便听得桂江雨转身对顾凌宇呵斥道:“你推我做什么!是打算直接认下了他们强加给你的罪名吗!那些事情分明就不是你做的,我就是要站在你的这边,又有什么错!”   顾凌宇闻言,简直要被气到吐血。   桂江雨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些人忌惮魔尊已久,即便是没有这次的事情,也总要寻个由头除去魔尊的。魔界和修真界,根本就不可能和睦相处。   无论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是不是魔尊,今日在此若能杀掉魔尊,正道诸人也都能安心不少。   他已是必死无疑,桂江雨又何必上赶着送死?这桩买卖,他怎么就算不明白?   悟然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半晌,才缓缓落下,却是继续对着弟子们道:“魔修最善蛊惑人心。桂掌门怕是受了魔尊的蛊惑还没有清醒,去将他带下去疗伤,好好看管起来!”   桂江雨:“你……放开我!”   然而,重伤的桂江雨终究还是不是那些身强力壮的弟子们的对手,怒呼声最终还是渐渐静了下去。   “尊上!”   见所有人的目光在此聚焦在了顾凌宇身上,月天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强撑着横档在顾凌宇面前。   只可惜,依旧是拦不住悟然大师朝顾凌宇走来的脚步。   “魔尊!事到如今,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月天被拂尘击得倒在一边,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顾凌宇手中的魔剑也被挑出几丈远去,直接被悟然制住了命门。   山穷水尽,顾凌宇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至少这一世,桂江雨站在自己这边,月天也护在自己身前。   虽然还是不能改变最后的结局,但自己已经比前世的任渠椋要幸运的多了。   这样,挺好。   只是任渠椋……   “慢着!”   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众人齐齐地朝那边看去,便见了悟慧大师正站在正厅门口。   “师……师弟?你……”悟然大师一愣,不由松了手上制住顾凌宇的力道。   悟慧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顾凌宇不由皱起了眉头。   悟慧这个时候出现,倒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只见悟慧大步流星地走入正厅,恶狠狠地瞪了顾凌宇一眼,旋即便将目光转移到了陆志安的身上。在这样的眼神之下,陆志安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有好事者出了声:“悟然大师,大家都知道您一直担心悟慧大师的安危,但是眼下既然悟慧大师没事,咱们是不是先将魔尊处置了,再考虑别的事情?”   “魔尊企图为害修真界,自然是要处置的!”悟慧目光犀利地扫视过了在场诸人,旋即道:“但是,正道之中,也有一些人,居然做出了勾结魔尊,残害正道道友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比魔尊还不可饶恕!”   “什么?”   “悟慧大师说的是谁?”   “那可不就是……桂掌门吗?”   “什么意思?悟然大师想要护着桂掌门,悟慧大师这是……”   “那颗不一定!你忘了?还有清琼仙尊呐!之前不是有人说亲眼看到清琼仙尊和魔尊两个人一同出现么?还有人说清琼仙尊修了魔呢!”   “那是假的吧!清琼仙尊怎么可能修魔?”   “哼,无风不起浪!他若当真行得端坐得正,怎么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出?”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顾凌宇冷笑一声,定定地看着悟慧——他自己就是魔尊,什么人和他勾结了,他能不知道?   倒是当真有人和他勾结,也当真有人想要为害修真界,只可惜这二者,并不是同一拨人。   “师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样的话,不能乱说!此次修真界的混乱,分明就全都是魔尊一人所为,可不能误伤道友!”悟然面上有些不自在,连忙呵斥悟慧。   悟慧却并不因为师兄的斥责也松口,只恶狠狠道:“我也不希望正道之中出现这样的败类,但是,我已经掌握了那人和魔尊为伍的证据!那个人就是——”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方才桂江雨被抬出去的方向。   见二位大师呛声,场面略有些尴尬,陆志安忙上前安抚:“悟慧大师,先除掉魔尊要紧!至于正道之中是否当真有人心思不纯,待除掉魔尊,我们有的是时间再去细细调查!”   “哼,杀了魔尊,好死无对证么?陆志安,你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要除掉魔尊,还不是为了修真界着想!”矛头莫名其妙指到了自己的身上,陆志安当即色变。   “当真是为了修真界着想,还是为了方便你自己日后独吞魔界的宝物赤玉,你自己心里清楚!诸位,我方才说的那个人,那个勾结魔尊的正道败类,就是他,陆志安!” 第90章 书信 几张信纸而已,能说明什么?这些……   “你胡说什么!”陆志安一语吼出, 略显老态的脸涨得通红,“我好歹尊你一声大师,你便这样污我的清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陆志安, 你真当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人能知道吗!你和魔尊勾结, 一同先是在修真界各地放出鬼灵作乱, 后又在瀛儿湾造出疯病来,企图引各大门派来到此处, 然后借他们的手将魔尊除掉, 好自己一个人独吞赤玉!”悟慧大师直接将所有的脏水全都泼到了陆志安的头上!   “你!”   陆志安瞪大了眼睛, 气得深吸了好几口气, 颤抖着手竖起三指指天:“我陆志安, 此生虽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是一直本本分分,从不得罪任何一个人, 也从没有作过任何一件昧着良心的事情!即便是不能名垂修真史,我也容不得你这样污蔑我, 平白叫我遗臭万年!今日这话若是说不清楚,就谁都不要想离开这里!”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难道不应该是陆志安和悟慧两个勾结, 沆瀣一气一同谋划了这场疯病风波吗?这是……起了内讧?   莫说是顾凌宇,便是月天也被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狗咬狗震惊了, 一时之间,即便两人已不再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也没有谁有什么动作。   这一场唇枪舌战下来,但看神情倒是当真让人分辨不出谁真谁假, 个个都是演技超凡,陆志安便是十足十的比窦娥还冤,悟慧则一如之前在任渠椋和顾凌宇面前的表现一般, 整个一个为修真界操碎了心的形象。   但即便如此,大部分听众还是都比较相信陆志安一些。   毕竟悟慧所说的话,破绽实在是太多了——若当真如他所说,顾凌宇和陆志安勾结,后又被陆志安算计,那难不成威名远扬的魔尊竟是个傻的,都已经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不说出自己和陆志安勾结的事情,任由他这般陷害自己?   见自己所说的话没人相信,悟慧情急之下从怀中掏出了几张泛黄的信纸来:“我有证据!这便是陆志安和魔尊勾结的证据!”   陆志安见了那些信纸,却是丝毫不慌,大约是方才被气急,一派掌门这时也顾不得形象,脏话脱口而出:“什么破烂玩意,从未见过!我陆某人已经多少年没给旁人写过什么信了!”   悟然长叹一口气:“都不要着急!我想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悟慧是我的师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绝不可能做出什么不利于修真界的事情!至于陆掌门,这些年来为瀛儿湾所做的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想来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我看大家还是都冷静冷静再议此事!”   然而陆志安和悟慧都在气头上,都急着想要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谁都没有理会悟然所说的话,悟慧一定要将信纸公之于众,而陆志安也一点不怵,催促着让他快些。   悟然实在拦不下,只好将那些信纸展示给在场诸人。   那些书信上面所写的,全都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谋划,果真如悟慧所说,从鬼灵祸乱整个修真界,到瀛儿湾出现疯病,所有的步骤细节,全都揭露在了薄薄的几张信纸之上。   信纸传便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手,悟慧露出了有些洋洋得意的神情:“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志安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几张信纸而已,能说明什么?这些东西,我根本就从未见过,这些信也根本就不是我写的!倒是你,悟慧大师,这些东西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悟慧大师一时语塞,“我自有我的法子!但是,写出这信来和魔尊勾结的人,分明就是你!否则你敢不敢写上一幅字,和这书信比上一比?”   “我……”   这回轮到陆志安无话可说了。   “我的字迹,的确是和这信上的字迹相同,但是这能说明什么?字体这种东西,原本就是可以模仿的!”   这可就有些意思了。   被忽略已久的顾凌宇突然弱弱地发声:“那个……能不能给我看看这些信?”   顾凌宇根本就不曾和悟慧或者陆志安中的任何一个有什么往来勾当,这些信纸他自然也是没有见过的。他感觉那些信纸似乎有些不对,但是隔得这么远却又实在是看不清楚,所以才有了这么一问。   只可惜没有人理会他。   “魔尊说他要看信!”   “他看信做什么?反正不管写这些信的人是谁,收信的人不都是魔尊吗?”   “不要把信给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既然是魔尊提出来的,那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他怕是想要保护自己的盟友!不要相信魔尊的话,这种时候他肯定不会把和自己勾结的人说出来的!”   顾凌宇:“……”   这些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如果他当真和这二位重的哪一位勾结,自己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哪里还能有护着这位所谓的“盟友”的心情!当他魔尊没脾气的吗!   更何况,他根本就只是想要看一眼那几张信纸而已啊!这能有什么阴谋!   不过陆志安这回倒是真的说到点子上了——字迹是可以模仿的。   如果当真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害他,那么模仿他的字迹写上几封信又有什么难的?   可是,悟慧又有什么理由要平白无故陷害陆志安?   一时间,正厅之上的场面陷入了僵局。   这时,人群中有人弱弱地发了声:“敢问悟慧大师,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是啊,悟慧大师,说说吧!只要说出这些东西的来处,说不定就能知道陆掌门究竟是不是当真和魔尊有什么勾结了!”   可是分明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悟慧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愈发引得诸人好奇。甚至有人窃窃私语,怀疑悟慧是和陆志安有什么过节,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败坏了陆志安的名声。   但毕竟悟然大师还在这里,这样的话自然也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来。   正僵持不下,便有一道清冽的声音遥遥响了起来。   “既然悟慧大师不愿说,我便直接将这些书信的源头带了出来。将这些信搜集在一起的人,正在此处!”   众人再次看向正厅门口,便看到了一脸冷冽的任渠椋,和他身后瑟瑟缩缩,眼角渗红的知行门少主,陆阮青。   在场诸人皆是色变,任渠椋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只目光穿过人群,给了顾凌宇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将陆阮青推到了众人面前。   “陆小公子有些话想要和诸位说,还请诸位静听。”   方才离开了知行门安排给婵陵门的住处之后,任渠椋便同顾凌宇他们分开,独子前往了北苑去寻陆阮青的住处。   出乎任渠椋预料的是,北苑之中的守卫并不多。而且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守卫此刻居然也没有过多的警觉,正凑在一起下棋。   任渠椋屏住气息,轻而易举便进入了北苑之中,寻到了小少主陆阮青的房间。   只见,陆阮青房中点着烛火,窗户也开了半扇,陆阮青本人正坐在书桌前对着几张信纸深深皱着眉头。   桂江雨方才说过,他来之前曾去了一趟关押镇民的南苑,那些镇民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恢复的,但是陆阮青现下却已经能够神志清明地坐在书桌前看信,看来他们之前猜的不错,知行门果然有问题。   就在任渠椋正考虑着下一步应该怎样才能向各大门派证明陆阮青没事的时候,便听得后墙处传来了几声假声假气的布谷鸟叫声,一听就是什么人刻意模仿。   听到这声音,陆阮青面露喜色,赶忙奔出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守卫,显然是约好了要去见什么人。   任渠椋微微皱眉,从屋顶这头翻到那头,便看清了赶来与陆阮青相见的人——悟慧大师。   所以,悟慧大师这几日果然一直都藏在知行门中!亏他和顾凌宇之前还为他真切的言语而产生过片刻的动摇!   陆阮青见了悟慧大师,情绪十分激动:“大师!你说……这些事情,当真是我父亲做的么?可是我父亲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悟慧叹了一口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所以这几日我也一直让你自己在查这件事情。你自己说,你查得的结果如何?”   陆阮青蔫蔫地低下了头:“父亲他……的确是与魔尊有勾结,私藏了赤玉在知行门中。可是……可那是我父亲啊!”   悟慧十分慈爱又同情地摸了摸陆阮青的头:“我和你父亲相识已久,原本这一次来到知行门找他,是有别的事情要相商,却不想此行居然发现了你父亲这样的秘密……你还年幼,若当真让你父亲如此一错再错下去,你的将来可就全都完了!”   和魔尊有勾结?   任渠椋冷冷地看着悟慧,看他还能说些什么话出来。   陆阮青很是纠结:“可是,当真……当真要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吗?”   “难道你想变成和你爹一样的人吗?”   几番纠结之后,陆阮青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自己方才所写的东西交到了悟慧手上:“我爹他对我没有防备,所以我才能够轻松地搜集到这些东西。但是……我不能做这个不孝子,大师,还请您帮我!”   悟慧接过那些证据,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陆阮青一眼:“既然你不愿意出面,那这样的事情便只能由我代劳了。我得快些走了,各大门派已经聚集在了正厅之中,我师兄也来了,再等下去,怕会再有什么变数。我这就去了,陆小公子,还请保重!”   看样子,陆阮青在这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悟慧大师有些什么交易,但是悟慧和陆志安之间似乎出现了些什么隔阂,才让悟慧在背后这样捅陆志安的刀,竟直接利用了陆志安的独子来查陆志安私藏赤玉的证据,只怕是想要独占赤玉。   不过这陆阮青也当真是太过天真,居然就这样把证据交到别人的手中。悟慧若是还有一丝良知,自可证明陆志安行事,陆阮青完全不知。但若他打算斩草除根呢?   若他担心陆阮青多年之后回来寻仇呢?   那便只需要隐瞒陆阮青并不知情的真相就可以了。陆阮青此刻不露面,便是连给自己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待悟慧走后,陆阮青仍呆立在原地,眼神中依旧是恍惚与伤神。任渠椋则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直接落在了陆阮青的面前。 第91章 前因后果 从来没有人听过任渠椋一口气……   “清琼仙尊?他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   “闭嘴别瞎说!那些不过都是传言罢了!”   “这位小公子是陆阮青?这不是知行门的小少主么?”   “小少主没事?可是我之前听说, 小少主是第一个被攻击的人啊,为什么他能保持神志清明?”   “莫非陆公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感染疯病?”   这话倒是说道了点子上。此言一出,方才那些全都站在陆志安这边的人看向陆志安的眼神瞬间带上了怀疑。   原本陆阮青没有出事也算不得什么确凿的证据, 但是结合陆志安隐瞒了这件事, 对外宣称陆阮青和那些镇民一样都染上了疯病的态度, 就很值得玩味了。   为什么不讲真相告诉大家呢?莫非当真是心虚?   陆志安额角当即流下了冷汗:“不……不是的!我不过是担心这个消息传出去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没有说的!当初阮青刚被带回知行门的时候一直昏迷不醒, 镇中其他被袭击了的镇民又全都染上了疯病, 我这才觉得阮青也一定是一样的症状啊!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根本就算不得谎报!”   虽然任渠椋的出现令悟慧有些诧异, 但他还是没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揪着陆志安不放道:“那你后来又为何不同我们说清楚?”   “大敌当前,岂是能为了我儿这等小事耽搁的?况且即便他现在神志清明,到底也是被袭击过的人, 焉知事后就不会发作?这种小事还需要我再郑重其事地说一次吗?”   陆志安说的的确也有道理。毕竟那么多镇民都染了疯病,大事当前, 若是只说自己儿子没事,的确有太过自私之嫌。只可惜这原本正常不过的举动放在这个时候被摆出来, 便是怎么看怎么蹊跷了。   正厅之上乱哄哄一片,任渠椋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吵闹:“诸位还是先听一听陆小公子的话, 在做评判吧。”   于是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陆阮青的头上。   陆阮青抬眼看了一眼父亲的方向,看到了父亲带着几分担忧又含着骄傲的眼神, 面上便再次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到底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平日里便是再纨绔再嚣张, 也都是仗着背后有老爹撑腰,才能这般有恃无恐。可如今,他却不得不做出当着整个修真界的面去指控那个在自己面前永远慈祥和蔼的父亲。   原本悟慧大师找上他, 告诉他父亲有问题,让他自己去查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是崩溃了。再查出了父亲和魔尊往来的那些信件之后,陆阮青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里的天仿佛都塌了。   即便心里清楚,将这些信件公之于众才是最正确的方法,但是当被指控者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时,他又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好在悟慧大师并没有过分地为难他,只将他查出的那些证据要走,说他可以帮自己去做该做的事情,不用让自己去当这个不孝子。谁曾想悟慧大师刚走,清琼仙尊便找上了门来,说什么若是自己今日不出现在众人眼前,单凭几张信纸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   清琼仙尊还说,若是自己今日不出现,不证明那些信是他查出来的,那么自己的父亲若是当真因为私通魔尊被定了罪,他也便难辞其咎。   和悟慧大师的处事方法截然不同,清琼仙尊根本就一点都不照顾他还是个三观刚刚受到过冲击的孩子,问清了前因后果之后便直接罗列出了他若是被定了罪,会有什么后果,吓得陆阮青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带上了正厅。   可即便如此,面对自己的父亲时,陆阮青还是有些狠不下心去,犹豫半晌,才终于带着哭腔开了口:“爹,您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啊!”   “那些信……那些信,都是我从爹的房中搜出来的!”   “我爹……他就是那个和魔尊勾结的人!”   “这次瀛儿湾的事情,全都是我父亲一手谋划的!”   红着眼眶吼出这一句,陆阮青便像是失去了一切支撑他的力量一般,跪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知道,说出这些话代表着什么,也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父亲的,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不愿看父亲如此,却更不忍让父亲一错再错下去。   “你!”陆志安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指向了自己的儿子:“你这个逆子!你再胡说八道些什么!”   “爹!”陆阮青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的不是吗!但是那些东西,全都是我从你的房中搜出来的啊!若当真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旁人我也感染了疯病?”   “你给我闭嘴!逆子啊!”陆志安额上青筋暴起,一边说着,一边便要上前来想要扇陆阮青的耳光。   任渠椋见状,直接拔剑,拦在了陆志安的面前。   陆志安恶狠狠地瞪着任渠椋:“是你……是你逼他这么说的,是不是!是你们!”   说着,他又转向了悟慧:“是你们拿什么威胁住了我儿子,你们强迫他这么说的,是不是!”   “一派胡言!”悟慧虽想不明白为什么任渠椋会在这种时候愿意帮自己说话,对陆志安却是一点不客气:“不过是那日我见了陆小公子安然无事,起了疑心,便自己开始探查此事。可是你瞒得太好,我一点证据都搜集不到,恰好这个时候发觉陆公子似乎对你所做的事情毫不知情,这才请陆公子帮我一同探查!”   陆阮青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点了点头:“爹……我不想这样的,但是,你实在不该!我原本今日不想出面,但清琼仙尊说,若是我不露面,日后便没有办法证明我不知情,所以……”   “蠢货!你这个蠢货!”陆志安被气得破口大骂,毫无形象,“你这是被人利用!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蠢啊!”   任渠椋却不言语,只用长剑抵住了陆志安的咽喉,而后看也不看悟然地问道:“今日在场,数悟然大师最是德高望重。如今人证物证具在,陆掌门当如何处置,还请悟然大师定夺。”   他虽语气恭敬,却是不容抗拒,那神情则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敬意来,大有悟然大师若是胆敢包庇,他便要直接砍下陆志安脑袋的意思。   分明不过是一个晚辈,悟然却没由来地感到了一股压迫感,不由心下一颤,只道:“既如此……便先将陆掌门押送至天灵台关押,之后再共同审判罪行吧。”   天灵台地处长杨河以东,是整个修真界审判罪大恶极之徒的所在,一般不会轻易开启。若是开启,每个门派都需要派弟子前往,共同看守犯人,以示平等,也能免了哪个门派徇私枉法。   若是面对魔尊,这群人便要叫他血溅当场,但是若是换成了他们正道中人,便要先押送至天灵台关上一段时日,之后才能审判。   任渠椋心下略有不满,却也什么都没有说。毕竟,能够将陆志安关押起来,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接下来只需要证明顾凌宇和此事无关即可。   既然悟然大师已经下了定论,旁人也便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悟然封住了陆志安的灵力,由广福寺弟子看管,暂时先关在知行门的偏殿之中,待明日一早,再由悟然和诸位长老共同押送至天灵台去。   至于知行门其他弟子,烟波城长老们发了话。   陆阮青明显不知情,至于其余弟子,需得细细查下去,知情的全都压往天灵台听候审讯,不知情的暂时关在知行门中,在此事风波过去之前不许离开。   一边安排着,烟波城诸位长老已经一边向城中传了讯,请求多派些弟子过来。   解决了一个人,接下来便该轮到另一个了。   任渠椋转身,直勾勾看向悟慧道:“那些书信的确出自陆掌门之手,但是,收信的另一个人,却不是魔尊,而是他,悟慧大师!”   短短半夜的时间,在场诸人的三观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了冲击,此刻矛头重又落到了悟慧身上,众人居然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等着任渠椋拿出证据来。   悟慧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我还道你为何会如此好心来帮我说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我若是收信的另一人,又何需要专程托了陆小公子帮我找出这些东西?清琼仙尊,你自己便是个和魔尊勾结的,甚至还弃了正道,改修了魔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控我!”   陆阮青呆呆地抬头看了这几位一眼,不由后退了几寸。   真真假假,他如今脑中一片混乱,已经没有分辨能力了。   任渠椋平静地转向了悟然大师,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道:“此事略有些混乱,还请大师和诸位道友静听。”   “十年前魔界三阁叛乱,此事大家都是知晓的。混乱过后,魔尊发现魔界至宝赤玉丢失,担心此事危及青阳山威信便没有告诉任何人,只一直自己一个人四处探查,在不久之前发现了有人利用赤玉制造鬼皿。鬼皿事关重大,危及的不仅仅是魔界的安危,因我幼年时曾于魔尊有过一面之缘,魔尊便寻到了我,希望能够和我合作,共同找出盗走赤玉那人。”   “之后因一些因缘际遇,桂掌门也知晓了此事,于是便同我们一同调查。我们最终查到了泣露阁的头上,以为总算是找到了那盗贼,平息了一场浩劫,却不想杀了泣露阁主,由魔尊将赤玉带回青阳山之后才发现,他带回去的不过是一块赤玉子石,并非真正的赤玉。也就是说,此事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幕后黑手。”   “魔尊将此事告知于我和桂掌门,我们三人便一直都在暗中寻找真正的赤玉的下落,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背后那人竟如此坐不住,一连制造了多起鬼灵袭击事件,企图将祸水引到魔尊身上,以此来促成伏魔大会的召开。但我和桂掌门一直都和魔尊有来往,自然能够知晓,这些事情全都不是魔尊所为。”   紧接着,任渠椋便将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对悟慧的跟踪,对陆志安的怀疑全都说了出来。   大约是从来没有人听过任渠椋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正厅之上一时之间一片寂静,连悟慧大师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照……照你所说,我竟是那个和陆志安密谋的人?”悟慧嗤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还要让陆阮青去搜集证据?又为何要在今日,将这些事情全都公之于众?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一派胡言!若你今日不能拿出证据来,便是你们琨玉山也有勾结魔尊的嫌疑!” 第92章 又一次 顾凌宇微微诧异,仰头去看他,……   “证据就在你自己的身上!”任渠椋横眉冷对, “那夜你鬼鬼祟祟离开广福寺时……”   “我和任渠椋跟踪了上去!”   听到这里,顾凌宇坐不下去了,连忙插嘴打断了任渠椋的话。   那夜, 他们和悟慧打了一场, 任渠椋动用了魔息, 在悟慧身上留下了痕迹。但是这话不能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便是坐实了任渠椋修魔的消息。如此, 任渠椋言语中的可信度便要下降许多。   左右听谁说也是一样的, 这时候便也没有人来打断顾凌宇, 任由他说了下去。   “途中悟慧大师发现了我们二人的踪迹, 我们打了一场, 我在悟慧大师身上留下了魔息!”   任渠椋对上他的目光登时便明白了顾凌宇的意思。   当时两个人都带着面具,悟慧大师倒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打伤了自己,却又觉得无妨:“我是和你们打过一场, 那又如何?”   顾凌宇不依不饶:“那敢问悟慧大师,为何要在那个时候离寺赶往知行门, 又为何要选在深夜偷偷摸摸地离开?当时大师来到知行门,有何贵干?”   “我……我听说你们二人要在知行门行凶, 我当时又不知道陆志安是和你们沆瀣一气的,自然是赶过来提醒他让他小心!”   “既如此, 又为何要偷偷离寺?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为何要在离寺之后, 还留下一封书信,故意将悟然大师引来此处?再者, 大师是如何得知魔尊打算在知行门行凶?”   “我偷偷离寺是因为……书信?什么书信!我从来没给师兄写过什么信!”悟慧已有些乱了阵脚。   悟然闻言,神色一变:“悟慧!分明就是你写信,让我来的知行门, 为何不肯承认?你我自幼一同长大,究竟是你亲笔所书还是有人蓄意模仿,难道我会看不出来?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深夜鬼鬼祟祟离寺?”   “师兄!”悟慧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也怀疑我?是,我的确是在夜间离开的广福寺,但是那又能怎样?我是真的听说了魔尊要在知行门作乱,所以才想提前来提醒的!还有你说的这个信,我根本就不知道!”   见悟慧顾左右而言他,悟然眼中闪过一抹痛色,看来也是疑心了悟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同我说?不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来同我说一声,难不成我会拦着你,不让你前来通报?你又何需要趁夜偷偷离开?还有这封让我来知行门的信!”   他说着,从乾坤囊中将信掏出:“我来便来了,你又何需连这种事情也要隐瞒?悟慧,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事情?”   悟慧万万没想到,任渠椋不过三言两语,便能撩拨得自己的亲师兄对自己起了疑心,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忙着给自己解释,却无论如何都不说自己那个“魔尊将在知行门作乱”的消息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只可惜,悟慧大约本来就不擅长去想这些弯弯绕绕的门道,情急之下,说的越多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甚至下一句都不能圆了上一句,听得周围的其余修士看他时全都带上了质疑的神色。   顾凌宇在旁边冷眼瞧着,却看出了些门道。   原以为悟慧大师和悟然大师这么多年的师兄弟,应当是情谊深厚,可没想到,悟然大师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他们说动了。他原本还想着,以自己魔尊的身份去告诉悟然大师,你的师弟有问题,悟然大师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可见,什么所谓的师兄弟情深,也都不过如此。   如此,倒是省了他们许多事情。   悟慧的言语中露出的破绽太多,悟然大师大约是因为瓜田李下,不想让旁人说他徇私,这一回甚至不需要任渠椋刻意催促,便封了悟慧的灵力,命弟子将悟慧绑了带了下去。   悟慧不服,挣扎着怒骂,但声音终还是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   正厅之上再次安静了下来。这一回,所有人的目光终于回到了顾凌宇和任渠椋的身上。   悟然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仙尊,虽然你给出了一定的证据,但是这些都不能直接说明陆掌门和愚弟就是此事的凶手,也不能说明魔尊和此事无关。”   言下之意,魔尊该杀还是得杀,而陆志安和悟慧,虽然现在已经将两人关了起来,也说过了要押送往天灵台处置,但是只要最终的审判结果还没有出来,那么谁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除非任渠椋能拿出确凿的证据。   “悟然大师说的不错,我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陆志安和悟慧参与此事,但是,我能证明魔尊没有参与。”   从一开始的时候,整个修真界得到的消息就是,魔尊顾凌宇企图利用赤玉和墨玉中的灵力来为害整个修真界。而后来发生的鬼灵作乱事件和这一次的瀛儿湾疯病,虽然处理起来都不是很麻烦,鬼灵也都并不难对付,但是规模太大了。   这样的规模,以顾凌宇的修为,若是没有赤玉和墨玉在手,只怕难办。   只要能够证明赤玉不在顾凌宇手中,那便也能洗脱了顾凌宇身上的罪名。   任渠椋走到了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瘫坐在地上的陆阮青的面前,伸手将人提了起来。   “你父亲将赤玉,藏在了哪里?”   对上任渠椋清冷冷的目光,陆阮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瞬间脑子便清醒了,一回神便见正厅之上的所有人,都正看着他。   “你父亲将赤玉藏在了哪里?”任渠椋又问了一遍。   好不容易回神的陆小公子立马又红了眼眶。   “我……这个我不知道的,但是……但是……我们家有一处密室……父亲常会放一些搜集来的宝物武器,放在里面……”   密室的地址其实方才任渠椋便已经问出来了。如今再问陆阮青一遍,不过是因为有些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和从陆阮青的口中说出,效果终究是不一样的。   众人听了陆阮青这话,登时便都来了精神。   一则谁也没有见过魔界的至宝赤玉,都想要开一开眼界,二来,今夜许多事情都扑朔迷离,大部分都只是凭着一张嘴在说,谁是谁非都没有一个定论。如果当真能在知行门中找出赤玉,那么陆志安的罪名才能当真坐实了。   如此一来,众人看向顾凌宇的目光,终于没有了方才那般的防备。   任渠椋总算松了一口气,在一干人的窃窃私语之中,径直穿过人群来到了顾凌宇的面前。   方才他便看出来了,顾凌宇似乎是受了些伤。   也不知月天是怎么办事的,他在这里,竟也不知道好好护着顾凌宇!   只是方才实在情况紧急,他便是再着急,也只能先证明了顾凌宇清白,才能仔细查探,看他究竟伤得如何。天知道他方才有多急切!   素白微凉的手掌贴上了顾凌宇的后心,细细地向他输送灵力。   “咳咳……我没事!那个……正事要紧,咱们还是先跟着陆小公子去找密室吧!”顾凌宇略有些尴尬。   他虽然伤得重,但一时半刻却也还耐得住,并不同桂江雨一般站都站不稳。此刻任渠椋站在他的面前,就着这个姿势给他输送灵力,看起来便像是将他抱在怀里一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是大家暂时对他已经没有了过多的防备,这个姿势也委实是太过暧昧了一些。   显然不光顾凌宇这么觉得,人群中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虽然清琼仙尊说得有理有据,但是咱们到底还没有亲眼看到赤玉,还不知道他说是不是真的呢。”   “就是,魔尊身上的疑点都还没有洗干净,清琼仙尊就和魔尊拉拉扯扯,怕是不太合适吧?”   这些话飘进顾凌宇的耳朵,引得他愈发尴尬,只忙想要退后两步,和任渠椋保持距离。   那些人说的是,万一陆志安趁机转移了赤玉或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变故,自己身上的嫌疑洗不干净,任渠椋和自己走得太近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可任渠椋却一点都不在乎似的,愈发不容拒绝地将顾凌宇整个圈在了怀里,继续替他输送灵力,直到顾凌宇气息平稳,才缓缓放下了手。   悟然大师早已不忍直视地转过了脸去,认真地盘问起了陆阮青,待到那二人分开了些许,才重又转了回来。   “悟然大师,”任渠椋道,“不知大师问得如何了?”   悟然长叹一口气,道:“诸位,陆小公子说,那密室的位置,就在这正厅之中!”   闻言,正厅之上众人皆是色变。   “就在这里?”   “那……那入口在哪里?”   陆阮青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抹了两把脸,被悟然拎着走到了正厅的主座旁边。只见,他伏在主座之下不知摸索了些什么,整个主座连带着后面的墙壁便一齐朝着左侧缓缓移动起来,露出了墙壁之后的密室,和放在密室正中的巨大的,被困在层层阵法之中的赤色的石头。   四下哗然。   如果这十多年以来,赤玉一直都不再魔界,那么前阵子的事情,的确不大可能是魔尊一个人搞出来的。而且,若是魔界的宝物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被正道中人盗走放在自家,那么于正道诸人而言,的确是有些面上无光。   不过至此,总算是证明的魔尊的清白。顾凌宇松了一口气。   这下,无论他和任渠椋谁是魔尊,应当都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了。而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担惊受怕,也总算是可以结束了。   想到这里,顾凌宇不由扬起了嘴角,放松地几乎整个人都斜靠在了任渠椋的身上,却感到身侧的任渠椋似乎有些僵硬。   顾凌宇微微诧异,仰头去看他,却发现,任渠椋的表情中,似乎含着一些微微的震惊。   “怎么了?”顾凌宇跟着不由正经了起来。   “这个……”任渠椋用只有他和顾凌宇能够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这个,也只是一块子石而已!” 第93章 门口有人 可刚一转头,桂江雨便倏忽瞪……   正厅之上喧嚣一片, 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个密室之中散发着淡淡红光的石头,没有人听到顾凌宇和任渠椋之间互相说了些什么,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魔尊大人?魔尊大人!这……这就是赤玉么?”   有人唤顾凌宇道。   “嗯……是!对, 这个就是赤玉!”   顾凌宇掩饰住了神情中些许的不自然, 淡淡道。   他并非是真正的魔尊, 自然无法感知这块石头的真伪,但是方才开门的时候, 破坏了镇压赤玉气息的一个阵眼的。因此, 这块石头的气息才能散发出来, 被任渠椋捕捉到。   任渠椋自是能够判断得出来, 这块石头虽然和赤玉很像, 但是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赤玉。   他们又一次地找错了凶手。   但是好不容易才洗清了魔尊身上的嫌疑,顾凌宇下意识便想要瞒住面前这是一块假赤玉的事实,顺口便撒了谎。   可是接下来便要面对一个很令人纠结的问题了——赤玉应该怎么处理?   正道诸人当然不希望顾凌宇将它带走。   虽说这一次一切都是一场虚惊, 魔尊并没有打算当真用这东西来做些什么,但若是被他将赤玉带回了青阳山, 那可就说不准了。   同时拥有赤玉和墨玉的魔尊,怎能让修真界不忌惮?   至于顾凌宇, 其实这原本就是一块假的赤玉,放在哪里他也根本就毫不关心。但是按照常理来说, 魔尊不应该不关心。   若是真的赤玉,一来, 赤玉在青阳山,这样的消息放出去原本就足够有威慑力, 能够防住不少给青阳山打歪主意的人,保住任渠椋的父亲留下来的基业。二来,这样的凶物若是落入了旁人的手中, 顾凌宇也实在不能放心。   即便不论这个,魔界的宝物,哪里有落入正道修士的手中的道理?   原本魔尊不追究正道中人盗走了魔界宝物这一举动,就已经很不符合魔尊的形象了,若是这时再轻易便对赤玉放了手,只怕又要平白引起许多麻烦   想通了这一节,顾凌宇只得轻咳两声上前,对悟然恭恭敬敬道:“悟然大师,这赤玉原本就是我魔界宝物,流落在外这么久,如今也该完璧归赵了吧!”   果然,悟然大师不肯放手,双手合十对顾凌宇行过一礼,态度恭敬,言语上却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此番的风波,想必魔尊大人也是看到了。我们正道之中有人品行不端,想必给魔尊大人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若是再任由赤玉放归青阳山,只怕日后还会风波不断。”   顾凌宇内心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还是冷笑一声:“那依大师所见,赤玉应当如何处理呢?”   既然魔尊主动提出,悟然也便毫不客气:“可将赤玉放到天灵台,有各大门派派弟子前来,共同把守。若是魔尊大人不放心,自然也可从青阳山派人过来。”   方才还一个一个之间互相怀疑,这会正道的那些修士却又全都站在了同一战线,生怕任渠椋突然出手帮魔尊抢走赤玉似的,一个个都将手按在剑柄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任渠椋。   任渠椋因着假赤玉的事情满心焦急,根本没功夫去管这些人的眼神往哪里看,只想着快些去找到真正的赤玉,便只盯着顾凌宇。   待顾凌宇和悟然大师演够了戏,装出一幅因为自己今日受了伤,实在不是悟然大师和诸位在场长老的对手才不得已答应了悟然的条件的样子之后,便趁着烟波城一干长老将子石从密室中运出的档口拉着任渠椋找到了方才被抬到偏殿中的桂江雨。   “凌宇?清琼仙尊?你……你们没事吧?外头怎么样了?”   方才悟然大师请了药修来帮桂江雨疗伤,故而此刻桂江雨的状态看起来比方才好一些,正对着看守自己的那些弟子横眉冷对,见了任渠椋和顾凌宇很是吃惊,第一反应便是任渠椋是不是打败了悟然大师和那些烟波城的长老,前来救自己和顾凌宇。   顾凌宇三言两语赶走了那些看守桂江雨的弟子。他们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岗位,但见清琼仙尊也出现在了此处,外面又乱糟糟一团,思考过后觉得不管顾凌宇说得是不是真的,他们都不是任渠椋的对手,便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只剩下了他们三人,顾凌宇才将方才外面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桂江雨。   桂江雨闻言,也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所以陆志安竟也不是幕后黑手?那赤玉会在……”   说到这里,他突然变了脸色。   顾凌宇却没有注意到桂江雨的神色,只道:“我原本也一直以为,幕后黑手一定是陆志安和悟慧,可是方才看悟慧拿出的证明陆志安和旁的什么人私通的那些信,却觉得有些蹊跷。”   “怎么说?”任渠椋问道。   “且不论悟慧为什么想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对付陆志安,单说陆志安,若他当真和悟慧有什么勾当,悟慧都这般害他了,他为何还不说出自己是和悟慧同谋?而且方才我看那些信,都是崭新的。若当真如悟慧所言,那些都是陆志安和别人谋划时所写的书信,那么从第一件事到现在为止过去了这么久,那些书信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一样的新旧程度!”   任渠椋:“你的意思是,是悟慧陷害了陆志安?”   顾凌宇却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当时离得太远,我没有看清楚。但是现在再去找那些信纸,定然是找不到了的。”   任渠椋还待在说什么,便听得桂江雨突然开口打断:“林雁一。”   两人一齐转过了头去看向桂江雨。   顾凌宇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桂江雨黑着脸点了点头:“如果果真如你们所说,那么恐怕,陆志安和悟慧大师,都是被冤枉的。背后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怕就是林雁一。”   悟慧大师原本久不是什么深思熟虑的性子,此番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令人大跌眼镜了。   但是如果,其实悟慧大师并不是那个凶手,这些谋划也全都不是他所做的呢?   假使他当真和陆志安有勾结,那么想要陷害陆志安最好的方法就应该是劝说陆阮青出面,自己躲在幕后坐收渔利,而不是护着陆阮青不把他说出来,反而自己登台,说出那么一套不能自圆其说的说辞。而事后,陆志安也不可能不将自己和悟慧勾结的事情说出来。   假使两人没有勾结,那么悟然大师击败了顾凌宇之后,悟慧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想要对付陆志安,日后有的是法子,完全没必要再闹这么一出,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   想到这些,桂江雨才终于想起了一个被他们所有人都忽视了的事实——   “我此番会找到知行门来,全都是因为在林雁一房间找到的那一封信。”   那一封信上,有人向林雁一递出了橄榄枝,说让他来到此处,自会有人助他度过难关。   当时觉得或许是林雁一没有留神,才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慎遗落在了泓兴派中。如今细想,林雁一哪里是这么不仔细的人?   而他们来这里这么久,林雁一甚至都没有露面。   顾凌宇觉得有些说不通:“我和任渠椋,可不是因为林雁一找到这里来的!”   “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顾凌宇顿时反应过来了。   他们是因为遇到了悟慧大师和他手下的那些广福寺弟子,所以才找到了这边。   如果那个时候,悟慧大师就已经被林雁一算计了进去,那么他看到任渠椋会有敌意便说得过去,见面就动手也说得过去。说不定,他就是被林雁一放出的赤玉的消息引过去的,还以为任渠椋是要和他争夺赤玉。   毕竟泣露阁之事后,林雁一失踪那么久,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的时候,林雁一就把他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当真是好大一个局!   “可是……林雁一会藏在哪里?”顾凌宇问道。   三人都沉默了。   按说,林雁一应当是无处可去的。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的师门如今也回不去,骤然提起这个问题,众人一时之间竟都想不出,他还能去哪里。   顾凌宇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让月天查过的东西:“风雨阁!林雁一很有可能就是风雨阁前任阁主的后人!”   任渠椋却顺嘴道:“这个我知道。但是当年三阁叛乱之后,我便将风雨阁阁主林见山的旧部全都清理干净了,阁中之人几乎全都换过了一遍,这些年也都仔细盯着。就连阁主夫人沈辰溪最后的时刻都是无处可去,不得不投奔了泣露阁阁主,林雁一这些年不曾离开琨玉山,想来怕是没有机会和风雨阁有什么来往。”   桂江雨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清琼仙尊?”   顾凌宇这才反应了过来:“那什么,我!他说的是我!”   他打哈哈道:“我这不是,我干过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了,他刚刚嘴误!”   桂江雨并不知晓两人互换身份的事情,任渠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嘴快了,于是便沉默不言。   桂江雨看了两人一眼,想到了之前顾凌宇疯了一样的自毁行为,再结合之前看过的一些关于什么重生、控魂的奇书,当下心下便有了考量。可既然两人都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他便也不再多言。   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也不关他的事。倘若两人当真有着前世便带着什么情缘,那他自然也就插不进足去。这样想着,桂江雨看了顾凌宇一眼,心下颇觉遗憾。   说真的,顾凌宇的心性性格一直都颇讨桂江雨喜欢的,容貌也恰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这人情感上一向比较随性,原想着待这两人什么时候闹掰了,或许自己还能有机会和顾凌宇来上一段什么,眼下看来也是不用想了。   可刚一转头,桂江雨便倏忽瞪大了双眼:“门口有人!” 第94章 姑娘 只一眼,顾凌宇便认出了门口站着……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在月光的照映下投在了镂空糊了纸的窗户上。   桂江雨一惊一乍,也将顾凌宇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去拔剑。   任渠椋却上前一步, 按住了顾凌宇的手腕:“无事, 我设下隔音结界, 我们讨论什么,外面听不到。”   顾凌宇和桂江雨这才双双松了一口气。   桂江雨用颇有些埋怨的语气道:“仙尊也不说一声, 吓我一跳。不过那哥们又什么都听不到, 站门口干什么呢?”   任渠椋没有理会他。   顾凌宇戳了戳任渠椋:“你看这个人影, 是不是有点像月……”   说到一半, 顾凌宇便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方才太过着急地想要告诉桂江雨赤玉是假的事情, 他把月天给忘在正厅了!   急急忙忙地打开了门,见门口站着的正是完好无损的月天,顾凌宇才终于又松了一口气:“快进来快进来, 到了门口怎么也不敲门?我要是不开门,你就一直这么站在门口?伤没事吧?我这里有灵药, 你快吃一些!”   月天语气毫无波澜:“尊上,属下敲门了。正厅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我就一直站在这边门口。伤没事。灵药我已经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在好好回答问题,顾凌宇听起来就是觉得好像有点委屈。   怎么说都是自己把人忘了, 有错在先,顾凌宇有些尴尬地将灵药一股脑塞进了月天手里:“那就再吃点!有病治病没病防身!”   月天闻言, 竟真老老实实便要遵命,一股脑将那些丹药全都往嘴里塞。   顾凌宇见状, 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拦下:“和你开玩笑,怎么还当真了?这东西可不能多吃, 吃过就行了,剩下的先装起来。我们刚刚在说林雁一的事情。现在怀疑林雁一可能在这件事情背后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所以需要寻找林雁一的下落。可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头绪,不知道他可能躲到哪里去。”   林雁一?幕后黑手难道不应该是悟慧和陆志安,这两人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么?   月天满心狐疑,可习惯了服从命令的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道:“尊上,林姑娘是否有可能,前往乌衣阁?”   这又和乌衣阁有什么关系?   三人一齐看向了月天,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上次尊上让属下去查一些风雨阁旧事,属下查到了一些眉目,但后来却因为事情太多,没能来得及向主上汇报。”   听到这话,顾凌宇和任渠椋面色都严肃了起来,唯有桂江雨不明就里,待顾凌宇向他解释清楚了林雁一的身世,才恍然大悟,转头听月天接着说下去。   “属下查到,当初风雨阁的阁主名为林见山,他的妻子,名为沈辰溪。当时林见山有一子一女。出事之后,沈辰溪带着林见山的孩子逃往泣露阁,请求泣露阁阁主收留。而当时林见山的旧部之中,有一个名叫万海的,对林见山忠心耿耿,并未死在那一场战乱之中。”   “万海是林见山的副将,当时恰好被派往了别处,并未在风雨阁之中,因此才逃过了一劫。那个时候尊上曾下令,四处追杀万海,曾几度险些抓到了人,可几次被他逃脱。最后一次,尊上派的人将万海逼至一处悬崖之上,万海见无路可退,便从崖上跳了下去。”   “尊上当时看那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周围都是峭壁,想着万海跳下去,必然再无生还的可能,这才作罢,没有再继续关注这个人。而乌衣阁阁主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名叫吴待的人,那人是乌衣阁阁主的谋士,身有残疾,不良于行。属下从前调查过此人,身份来处清清楚楚,并无什么问题。但是最近细查,才发现了一些蹊跷。”   “这个叫做吴待的人,出现在乌衣阁的时间,正是万海跳下山崖的五个月之后。而且他伪造出来的出身和父母,属下查下去,查无此人。吴待,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万海。他不良于行,或许是当年从山崖跃下时所伤。至于他相貌与万海不同,但有一种易容之术,或许可以改变人的容貌。”   顾凌宇未曾当真管过魔界的许多事宜,因此并不清楚三阁之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但是任渠椋却对吴待这个人有印象。   乌衣阁当年势弱,三阁叛乱之时参与也并不多,平日里与其他两阁来往也不多。阁主柏宇博父亲早逝,年幼上位,就是一个傀儡,没有什么实权,受阁中一干人等干涉才不得不做了个样子,搅了一回浑水。任渠椋一手扶持着他掌握了乌衣阁的实权之后,这人便对任渠椋忠心耿耿,再不曾有过什么乱子。   因任渠椋格外信任柏宇博一些,许多事情也便都交给乌衣阁去做,自然也见过柏宇博身边的那个轮椅上的谋士。只是那人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柏宇博身后,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任渠椋便没怎么关注过这人。   如果吴待当真就是当年的万海,那看来,魔界的三阁还当真是被侵蚀的不浅。   这千疮百孔的魔界,魔尊居然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下属都没有。   顾凌宇问月天道:“你有几分把握,吴待就是万海?”   “八分。”   按照月天话不说死的习惯,八分的把握已经很大了。   既如此,林雁一无处可去之时,八成便会去投奔乌衣阁。   桂江雨道:“那我们即刻便前往乌衣阁,寻找吴待!”   顾凌宇却道:“不急。”   众人全都看向了顾凌宇。   “若林雁一打算在乌衣阁做些什么,咱们被骗来知行门这么久,已经足够他做好一切准备。现在咱们是早到一天还是晚到一天,没有什么分别。我和桂江雨,还有月天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不如先在瀛儿湾养好了伤,再出发也不迟。”   任渠椋点了点头:“也好。”   虽说现下还不知道陆志安和悟慧是不是被误会的,但是看悟然那个态度,那两人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倒不如便让他们先去天灵台待几天,也好稳住林雁一,暂且瞒住他们已经怀疑到了林雁一身上的事情。   如此,说不定林雁一还有可能放松警惕。   如今的知行门换了陆阮青当家,陆阮青还没有从他父亲和悟慧勾结,私藏赤玉的打击中缓过劲来,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副蔫蔫的样子,门中的许多事宜暂时也只能交给门中的长老们去处理。   自从悟慧和陆志安被封住了灵力之后,那些关在知行门中的,染了疯病的镇民一下子便全都好了,更像是在直接表面这场混乱完全就是由这两人引起的一般。   将镇民全都放回去之后,瀛儿湾立即便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大街小巷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次日一早,悟然和烟波城的那些长老们,便押送着假赤玉往天灵台的方向出发了。顾凌宇原就对这东西不感兴趣,也懒得为了演一场戏长途跋涉那么远,便借口不忍心看着魔界的宝物流落修真界,留在了瀛儿湾。   所有人都恢复正常,自然也包括了陆雁桢。被放出来之后,陆雁桢便找上了任渠椋他们。   “师尊……真没想到陆掌门和悟慧大师居然是这样的人。”雁桢似乎仍然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顾凌宇只有些好奇:“你这次怎么是一个人来的瀛儿湾?你师弟呢?你们两不是向来都是干什么事情都是喜欢在一起的吗?”   雁桢摇了摇头:“这一次知行门事发突然……悟然大师说要派弟子前往知行门的时候,轻隐恰好不在旁边,我便直接应了下来。谁知道后来和轻隐说了此事之后,他……他似乎很不喜陆少主,不愿意和我一同前往。我答应了悟然大师,不好反悔,便一个人来了。”   倒的确是轻隐做得出来的事情。   修养几日之后,任渠椋等三人便要动身了。如今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赤玉不在青阳山中,顾凌宇担心青阳山中生出什么变故,便将月天派了回去。   至于陆雁桢,任渠椋打发了他去寻轻隐,然后和轻隐一同回琨玉山去。   原本他们来到广福寺就是为了伏魔大会的事情。如今顾凌宇身上的嫌疑洗清,父母大会不会再召开,他们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广福寺中了。   至于林雁一身上的嫌疑,顾凌宇觉得还是先不要和他们说为好。毕竟那是他们的师姐……虽然现在看来应该是师兄,但是两个孩子都还不知道。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浅,这个时候陡然告诉他们这些,恐怕他们难以接受。   打发走了月天和雁桢,三人正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瀛儿湾,便看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人影黑着脸拦在了酒楼的门口。   是两个英姿飒爽的姑娘,面容颇为秀气,身上穿着婵陵门的黑色道袍。   只一看那二位姑娘身上的衣服,顾凌宇便想了起来——处理完了知行门之中的事情之后,实在是太过混乱,他们竟然忘了去到镇外的瓜棚里去把两姑娘放出来! 第95章 花灯会 今夜有花灯会,二位既然喜欢我……   虽然任渠椋和顾凌宇打劫的时候都带了面具, 但他们腰间的乾坤囊却是做不得假的。   如果不是他们打劫了婵陵门的二位姑娘,两个姑娘的乾坤囊怎么会在他们手上?   赃物在手,便是要抵赖也是赖不得。即便是向两位姑娘讲明了前因后果, 两位姑娘还是不肯原谅他们。   桂江雨在一旁一脸心痛地煽风点火:“居然害得二位美人在瓜棚中风吹日晒了这么多天, 你们真是太心狠了!”   顾凌宇小声狡辩:“这两日天气好的很, 不冷不热又没有下雨,而且瓜棚里哪里来的风吹日晒?再说我们还特意在瓜棚里准备了好多食物和水的!”   桂江雨一脸的义正言辞:“你们都对姑娘做了这样的事情, 居然还在这种小事上较真?女孩子都是用来怜惜的, 你们不懂得怜香惜玉也就罢了, 居然还毫无悔过之意!真是太过分了!”   那两个姑娘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时候有了桂江雨的支持, 也不依不饶了起来,一人一句唱戏似的。   “大名鼎鼎的清琼仙尊,居然也做这种欺负女人的事情?”   “堂堂魔尊, 居然连两个弱女子都不放过?”   “劫财也就罢了,还偷人家的衣服!”   “偷了也就罢了, 还穿人家的衣服!”   桂江雨在一旁痛心疾首:“看看,把两个姑娘吓成什么样了!”   吓?   顾凌宇看了那二位女侠在他和任渠椋身上放肆打量的目光和意味不明的笑, 真是一点没看出一丝的恐惧来。   任渠椋终于受不了这一场闹剧,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二位想要如何, 才能原谅我们?”   闻言,两个姑娘对视一眼, 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异口同声道:“今夜有花灯会, 二位既然喜欢我们婵陵门的道袍,不如再穿一次我们的道袍,一起去参加今夜的花灯会?”   “不可以!不行!绝对不行!”顾凌宇瞬间炸毛。   开什么玩笑, 当时是实在没有办法,他和任渠椋才穿了女装。如今好端端的,这两位女侠明显就是想看他们穿女装才这么说的,这种条件怎么能答应!   再说了,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就算他们不答应他们的条件,想来这两个小丫头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不行?”   二位女侠再次对视一眼,方才还一脸的狡黠,顿时便换了一张脸,满眼的委屈,怆然欲泣,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真是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魔尊殿下和清琼仙尊居然是这样的人!”   “抢了我们其他的东西也就罢了,居然还抢走了我们的衣服!”   “师姐,小妹从此没脸见人了……魔尊他……他抢我东西的时候,摸了我的腰!”   “什么!师妹啊!不瞒你说,其实我……我也被清琼仙尊摸了腰!”   “呜呜呜……咱们师姐妹两,干脆一头撞死算了!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顾凌宇简直都要惊呆了……世上竟有这样蛮不讲理之人!   任渠椋憋红了脸:“我没有!”   “不是……你们这……来撞!我就不信,你们还真能撞死!”顾凌宇指着一旁的柱子不肯认输。   小师妹梨花带雨地转过了头来看向顾凌宇,抽泣了两下,委委屈屈道:“不能撞死,但是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们二人被你们轻薄了,还是可以的。”   师姐也抽泣了两下:“二位放心,只要你们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我们不会一直拿这个威胁你们的。我们也不想让仙尊的名声受损……可是这委屈,我们不能白受。”   “就这一次!”含着热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决不反悔!”另一双眼睛一样的水灵灵。   “啧啧啧,”桂江雨收了折扇,颇为痛心地将两位姑娘揽入了怀中轻拍她们的背:“美人,不哭了,看你们受委屈,我当真是心都要疼死了!”   到底是谁受委屈啊!   修真界中,没影子的事情往往都能被传出来,何况是这种原本的确发生过点什么,最后又被放大了的事实。魔尊没皮没脸,可清琼仙尊要脸!   清清白白的清琼仙尊,绝不能沾上这样的污点!   顾凌宇无可奈何,只能一咬牙,应了下来。   于是乎,傍晚时分,硬生生将女装穿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的顾凌宇和任渠椋,走到了两位姑娘和桂江雨的视线之中。   三人默然地看了两人一眼之后,各自发表了意见。   桂江雨:“要么不要让他门去花灯会上吓人了?毕竟瀛儿湾的镇民们也不容易,才受过惊吓,好不容易办一场花灯会呢。”   小师妹:“其实倒也还好……要么,我们再给二位装扮装扮?”   顾凌宇闻言简直要崩溃:“姐姐啊,还要怎么装扮?我们本来就长的五大三粗,真的不适合穿这种衣服啊!歉也道过了,人也丢过了,你们也欣赏过了,放了我们好不好啊!”   可那两人却不依不饶,非要各自拉了他们去了不同的房间,一定要给他们化妆。   有把柄在人家手中,不从也得从。没办法了,顾凌宇只能面如死灰地坐在房中,任人宰割。   也不知这位小师妹在他脸上捣鼓了多久,久到顾凌宇都快要睡着了,才听那俏皮的女声响起:“大功告成!魔尊大人,快些出去吧,天都黑了,花灯会都已经开始了!”   顾凌宇这才赶忙伸手去抓脸:“姐姐,你把我弄成了什么样子?”   那姑娘捶他一下:“叫什么姐姐,我才多大年纪!”   顾凌宇只得讨饶:“行行行,妹妹妹妹,让我看一眼铜镜,我看看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可那姑娘却藏起了铜镜,无论如何也不给他看,只连声道着好看,将人推出了门去。   罢了,想也知道大概又是个什么吓人的模样,顾凌宇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愿今晚月亮不要太亮,不要被什么人认出来,不然他魔尊和清琼仙尊的一世英名可就全都毁完了。   原本还想着等着出了门,看看任渠椋是个什么模样,便也能大概知道自己的样子了,可谁料出去时,门外只有桂江雨一个人。   “任渠椋呢?”顾凌宇问道。   “他已经……”桂江雨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却在看清了顾凌宇之后没了下文。   “他已经怎么?”顾凌宇微皱眉。   顾凌宇原就是一张温润中性的少年相,便是平日里不修边幅大大咧咧,也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如今被好好一收拾,挽起发髻涂上胭脂,一双红唇娇艳欲滴,两弯美目温若清泉,愈发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桂江雨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失去了一座城。有点亏。”   “啊?”顾凌宇没听懂。   “没什么。”桂江雨笑笑,“清琼仙尊已经去灯会上等着你了。”   不是说好一块出门么?   顾凌宇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小师妹一眼,却见小师妹眼底闪着激动的光,也不知在激动些什么。   三人一同来到了花灯会上。   虽然几天前才爆发过了一次疯病风波,但瀛儿湾的镇民心理承受能力都不是一般的强,大约是觉得罪魁祸首全都已经落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种情况下花灯会居然还能办得颇为热闹,人群熙熙攘攘,被夜晚的灯火烘得满大街烟火气。   可顾凌宇在人群之中,却怎么也找不到任渠椋的身影。   “妹妹,你不是说任渠……妹妹?桂江雨?人呢!”顾凌宇正打算问一问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一转头却发现,那两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群冲散了。   他原想折返回去找找这两人,可人流全都是向前走的,逆行实在是有些艰难,顾凌宇便只能随着人群被推到了潼水河边。河上有一艘大船,船桅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映在粼粼的水面上,煞是好看。   甲板上支着一个戏台,上面有戏班在表烟。人群挤在河边,都是来看表演的。   此刻在台上表演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公子和一个身着粉裙的姑娘,正从船上高高拉了一道绳索,那头接在远处的角楼上,二人正在绳索上舞剑。   麻绳虽然粗壮,但到底只不过是软绵绵的绳子,寻常人想要在上面站立都不容易,遑论在上面舞剑。若是修真之人可能还能容易些,但顾凌宇看得出来,表演的两人修为都不高,为了练成这绝技,想来也是吃过不少苦头。   不过也不枉费他们吃这么多苦,周围看客们都很给面子,河边叫好声不绝。   这么多人,左右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任渠椋他们,不如安心看一会儿表演。欣赏了一会儿,顾凌宇也很想跟着人群一块儿欢呼,但他现在是女子打扮,冷不丁粗犷地吼一嗓子出来怕是会吓到周围的人,他便生生忍住了欢呼的欲望,静静站在河边看着,倒真有了几分娴静的意思。   叫好声中,表演结束,那姑娘收了剑,便要沿着绳索折返。   可是突然,她脚底一滑,一脚踩空,面上神色一变,便直直地朝着湖面掉了下去!   那白衣男子见状,忙伸手去拉,只可惜他自己能够稳稳站在绳索之上已是不易,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任由姑娘的粉衣从自己的指尖滑过。 第96章 英雄救美 戏台上的那些情情爱爱有什么……   “啊!掉下来了!”   “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阵阵惊呼, 可却谁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那姑娘坠入水中。   虽说这个高度并不高,且又是落在水里, 不会将人摔伤, 可并没有人知道这姑娘究竟会不会水。   若是她水性不佳, 这样的黑夜之中,周围的人便是想要将她救出, 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于是那一瞬间, 顾凌宇没有多想, 下意识便足尖轻点, 朝着水面掠了过去, 接住了那个粉色的身影。   绳索上的男子这才终于稳住了身形,伸手来捞下面的两人,顾凌宇也便不客气地一手揽着那姑娘, 另一手抓着白衣男子的手,轻轻一荡, 也是落在了绳索之上。   粉衣女子神魂未定,稳住身形之后不敢再粗心, 忙收了剑便跃到了甲板上。   周围的看客们也终于都松了一口气,却又都看向了顾凌宇。   “这位姑娘身手真好!”   “是啊, 人也长得美!”   “这位姑娘也来一段吧!”   “对啊!这位姑娘身手这么好,肯定能跳的比刚刚那个姑娘还要好!”   “美人!来一段!”   更有胆大的, 甚至直接对着顾凌宇吹起了口哨。   美……人……   顾凌宇黑了脸。   绳索之上只剩下了顾凌宇和那位白衣男子两人,他们自然也都听到了岸上传来的呼声。虽然受到了夸奖, 但顾凌宇却一点都不觉得荣幸。   原本还祈祷着今夜不要遇上任何熟人,不要被任何人注意,这下可好, 彻底成了焦点!   还好大部分的镇民并不知晓魔尊的模样,他扮成这样更是再没人能够认出,顾凌宇现在只想赶紧走人,谁都不要看到他。   可那位白衣公子在看清了顾凌宇之后,目光却黏在了顾凌宇的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人了。   “姑娘的身手当真是不错,不如你我二人在此共舞一支?”   顾凌宇:“……”   共舞?这人要是知道他就是魔尊,还能有这放肆的胆子!他当然没脸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只黑着脸摇了摇头,足尖轻点便要离开。   那白衣公子见状,却是缠了上来,拔出自己那把未开刃的长剑,也不管顾凌宇有没有答应,边自顾自地舞了起来。   “姑娘!你听,大家都让你和我一起舞剑呢!”   “只是共舞一支而已,姑娘不要误会,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今日的花灯会一年一度,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大家可都兴致高昂,还是不要扫了大家的兴为好啊!”   这人的眼神太过赤裸,用心简直昭然若揭。   顾凌宇哭笑不得。   岸上的喧嚣声一浪一浪地传来,看来镇民们的确是期待万分。   罢了,不在这时候扫兴了。左右现在这么多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任渠椋他们,且他们明日才要动身前往乌衣阁,今夜本来就是出来玩的。不过是跳一支舞而已,他虽然不会跳舞,舞剑却还是会的。   见顾凌宇没有再要走的意思,白衣男子大喜,向甲板上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人丢了一把剑到顾凌宇手中。顾凌宇拔剑,在绳索上和这人假模假样地舞了起来。   原就只是娱乐,顾凌宇担心伤着这人,也不敢多么认真,可这人实在有些不识好歹,几次三番地靠近顾凌宇,有意无意地想要揩一把油。   顾凌宇顾念这这人修为不高,不敢有大动作,担心将这人晃入水中,软绳之上便有点不好躲,让这人的手好几次都贴着他的身子擦了过去,眼神也越来越黏糊糊的,弄得顾凌宇略有些不悦。   岸上的人没瞧出来顾凌宇的不悦,也看不清白衣男子的眼神,只觉得这两人的配合倒是比方才那位粉衣女子要好,动作幅度也大了不少,这一支舞显然要比方才那一支好看。   于是岸上的呼声愈发大了起来。   或许是岸上的看客们给那男子壮了胆,那人胆子愈发大了,直接便在软绳之上挑开了顾凌宇手中的剑,整个人贴了上来,伸出一手揽住了顾凌宇的腰,拉向自己的方向。顾凌宇猝不及防,直接便险些和这人贴在了一起。   这可就有些过分了。   他原本也就是不像扫兴,才答应了和这人跳舞,不想在这喜庆的日子闹出点什么风波来,才一直顾及着生怕这人落进水中。但若是这人自己不识好歹,那就不能怪他了。   顾凌宇垂下眼眸,打量了一下软绳到水面的距离。   尚可,不算太高,水流速度也并不湍急。即便是这人不会水,就这么掉了下去,他也能够及时将人捞起来。   算好了这一点,顾凌宇抬腿,一脚便要踹再在这人的屁/股上。   可谁料,他这一脚才抬到一半,便有一只冷白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一把揽住了顾凌宇的腰,以一种强悍霸道的力量把顾凌宇按在了自己怀里。   顾凌宇没有防备,后背直接装上了一个坚硬有力的胸膛。   猝不及防从一个人怀里被按在了另一个人怀里,后者的力道还异常的大,便是不回头,顾凌宇也能知道是谁了。   “又来了一个人!”   “这人是来干嘛的?”   “他会御剑!是个修士!”   “哈哈哈,哪有修士御剑在这么低的地方飞的?也是今日来表演的吧?”   “我看怎么像是来捉奸的?”   周围看热闹的一个个都不嫌事大。   只见任渠椋身上穿着一身银白色长袍,并非是琨玉山素玉锦制成的道袍,却依旧将人衬得身姿挺拔,皎皎出尘,踩在一柄长剑之上,御剑浮于半空之中,一双凤眼冷冷地瞪视这眼前的白衣男子。   那男子刚摸上了顾凌宇的腰才反应过来,怀中的美人身量似乎强壮了些,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美人便被眼前这个御剑低飞的修士抢走了。抢走不说,还用阴冷的目光瞪视着他,怪吓人的。   莫非这姑娘竟是名花有主?   罢了罢了,这修士看起来似乎是很厉害的样子,他招惹不起,还是道个歉吧。   于是那人在软绳上站稳了身子,向任渠椋道:“原来姑娘已经名花有主,方才是在下唐突了,在此向姑娘赔个不是,还望公子、姑娘勿要怪罪!”   这小子,认错倒是认得快!   顾凌宇在任渠椋的怀中站稳,微微向后仰头对任渠椋小声道:“罢了,今日是个好日子,他也没对我做什么,咱们走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任渠椋却始终阴沉着脸,甚至听了顾凌宇的话之后,还愈发抿紧了双唇。   见这边三人遥遥对视,岸上不少人已经发出了狐疑的声音。   顾凌宇哭笑不得,还要再劝,便见任渠椋伸出来手,轻轻一推,便将那人从软绳上推了下去。   可怜那人还正在思索为什么这姑娘不仅长得高壮,连声音听起来都格外雄厚,还没想出个什么结果,便整个人都落入了水中。   岸上诸人这回看明白了——这就是来捉奸的!   可是这一番闹剧,倒是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大约是气氛不错的缘故,大家也便将这一场小小的闹剧也都当成了戏来看,见白衣男子落入水中,不少人都爆发出了大笑。   好在这人水性还不错,落入水中之后立马就露了头,朝着任渠椋骂了一句什么,被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中谁也没有听清楚,他便自觉丢了人,什么也不再做,闷头朝着大船的方向游了过去,被船上同伴拉了起来。   任渠椋还嫌不够,冷冷地朝那人翻了个白眼,桎梏在顾凌宇腰上的手愈发收紧了,死死地勒着顾凌宇,带着人御剑朝客栈的方向飞去。   顾凌宇看到了任渠椋方才的表情,目瞪口呆,被带回了客栈才反应了过来:“任渠椋!你刚刚翻了白眼!你居然会翻白眼!”   任渠椋方才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自己都没留意,被顾凌宇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似的指出来,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只轻咳一声,佯怒道:“他方才摸你,你怎么不反抗?”   顾凌宇笑起来:“怎么,吃醋了?”   他身上还穿着女装,一张微微有些艳丽的脸凑到任渠椋面前,任渠椋有些招架不住。   他的视线从顾凌宇的脸上细细扫过,再看向被那一身女装衬得愈发精细的腰和腿,方才的不悦一下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瞬间便有了反应。   顾凌宇视线向下,顿时便发现了异状,也被勾的有些心痒。   也是,自从发现悟慧深夜离寺至今,他们还都没有好好做过呢,如今暂时放松下来,也不是不能做。只是,难得见任渠椋像今晚这般幼稚,他可得好好逗一逗任渠椋才行!   顾凌宇这样想着,正要开口,便发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为什么你没有穿女装!”   任渠椋闻言,却不解释,只将人按在了柱子上,狠狠地封住了那一张艳红的双唇,半晌才分开,一边轻喘着一边附在顾凌宇耳边道:“你穿好看。以后,我还想看,我想经常看。”   桂江雨坐在高角楼之上,看看那边御剑远行的两人,再看看自己身旁两个一脸兴奋,也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的女修,忍不住笑了笑:“二位美人,何必这样逗弄他们?”   直到再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影,小师妹才一脸满足地回过头来:“戏台上的那些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情难自抑的英雄救美才好看呢!我们之前在南疆听说了清琼仙尊和魔尊大人的事情,便觉得这两人若是有点什么,那该多般配,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师姐也开了口:“且等着吧,明日一早,魔尊大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得来床呢!”   桂江雨闻言,无奈地用折扇点了点两人:“小姑娘啊,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第97章 破阵 顾凌宇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   次日, 一行三人果然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动身。   与此同时,天灵台那边消息也传了过来,悟然大师和其余各门派弟子已经押送着悟慧、陆志安到达了天灵台, 赤玉已被封印在了天灵台之中, 悟慧和陆志安也已经被关押。   眼下因为证据不足, 还不能给这二人定罪,便只能先关着他们。   这消息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自然也传到了乌衣阁中, 想来林雁一也是收到了消息的。既如此, 他现在应当放松了警惕。   为了掩人耳目, 三人甚至特意先御剑回了青阳山, 而后才转道从青阳山出发,走陆路悄悄朝着乌衣阁进发。   乌衣阁处在一座雪山之上,越往上走, 遍越不见人烟,狂风卷携着漫天的飞雪, 仿佛整个世界都白茫茫一片。三人修为皆是不畏寒暑,因此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可是走到了一半的时候, 他们却突然遇到了一行被困山上的旅人。   这些人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即便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 也难以抵挡雪山上刺骨的寒风,顾凌宇他们遇上这些人的时候, 他们正找了一处避风的山凹,十几个人聚在一起取暖。   一群人中有男有女, 性命攸关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再去顾及什么男女大防,一个紧紧地抱着另一个, 生怕漏走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热量。   见到这幅景象,三人皆是微微一愣。   走了这半晌,早已许久不见人烟了,为什么会有普通人出现在这个地方?他们是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又是怎么抵御着严寒一步步爬到这么高处的?   虽然心下狐疑,但眼看着这些人快要被冻死,他们却也不能不管。任渠椋抬手在这些人身侧设下了一道御寒结界,才终于让一群人的面色好看了些,可他们三人却都站在结界之外,没有人靠近这群诡异的旅人一步。   “我……我好像不怎么冷了,你们呢?”一个声音轻颤着询问道。   “我好像也不怎么感觉得到了!”   “呜呜呜……我听说……人死之前都是没有痛苦的,咱们这样,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虽然御寒结界设下,的那寒冷的气息还没有散去,寒气仿佛渗入了每一个人的骨缝一般,仍让这些人止不住地颤抖。   “不是要死了,是真的不冷了!”   因为任渠椋的一道御寒结界,方才还哆哆嗦嗦的人群一下子重又有了生机,强壮些的几个男子片刻的功夫已经恢复了过来,甚至还能离开人群活动活动四肢。   虽然这些人看起来只是一群普通人,但眼下情况实在是有些诡异,三人便都遥遥站在远处,这些人并没有发现他们。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群普通人?会不会是林雁一的阴谋,想引起咱们的同情,然后趁咱们接近救人的时候对咱们做些什么?”顾凌宇问道。   任渠椋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移到了顾凌宇的身上:“不排除这种可能。先不要过去。”   桂江雨却摸着下巴摇了摇头:“咱们都能轻易想到的东西,林雁一会想不到?而且弄一群普通人放在这里,能做什么?”   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一个结果,那边的人群便传来一声呜呜咽咽的哭声。   “姐姐……姐姐你醒醒啊!你不要……你不要出事啊!”是个男孩子虚弱的哭喊声。   “怎么了怎么了?”   “我姐姐……我姐姐她原本身子就不好,方才起就气息微弱,现在已经快要不行了……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啊!”男孩虚弱的声音哭嚎着道。   可是周围人,哪一个不是自身难保,好容易才能恢复一点生气,谁能有能力再去管旁人?   “有……有人!那边!”人群中终于有人看到了站在远处的三人。   “他们……穿得好少啊。”   “他们是修士,一定是的!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少,肯定是修士!”   “修士?”方才还在抱着自己姐姐哭的男孩听了这话,连忙抹了把脸,跌跌撞撞地扑到了结界上:“仙君!三位仙君!求求你们救救我姐姐!求求你们了!”   顾凌宇皱了皱眉头:“这……”   “求求你们了!”男孩跪了下来,哭的抽抽噎噎:“我姐姐她……快不行了!”   顾凌宇发现,自己可能还是不适合做魔尊。虽然这些人出现在这里,怎么看怎么蹊跷,但是他们却也是,怎么查探这些人都是没有威胁的普通人,实在看不出什么危险。他有些心软,想要上前救人。   “凌宇!”两道声音同时传来,将顾凌宇按在了原地。   若是连一个人是不是修士都看不出来,那清琼仙尊和魔尊的称号也可以趁早让人了。这些都是普通人无疑,若不是他们的出现实在不合情理,他们不至于如此警惕。   顾凌宇对着两人摇了摇头:“事情太过蹊跷,你们待在这里不要过去,我去看看情况。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不然若这些人当真因为咱们袖手旁观而出了什么意外,那咱们不就有了恶因了?”   两人虽然不大愿意,确也明白顾凌宇说的是实情。万人之一的可能,这些人是不慎走到这里的普通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日后怕难以心安。   于是任渠椋只叮嘱道:“你小心些,不要离他们太近,远远看看就好。”   顾凌宇轻点了点头,朝着那群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任渠椋看着顾凌宇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桂江雨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仙尊可是心中有了什么想法?”   任渠椋淡淡开口:“只是我的猜测,或许不真。”   “猜测也无妨,说出来听听。”   其实,任渠椋是在怀疑,他们三人可能已经陷入了林雁一部下的幻境之中。   按照任渠椋的认知,林雁一的修为应当是不高的。但是他这个徒弟,连性别都能瞒着她,而且还密不透风地瞒了这么多年,那么压制自己的修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这么多年,他再不喜林雁一,也没有怀疑过林雁一会在修为之事上有什么隐瞒,也从来都没有仔细查探过林雁一的修为。若是他当真修为深不可测,那么幻化出一个他们三人都没有发现的幻境,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将三人全都关进幻境中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林雁一还有可能手握赤玉。   桂江雨脸色沉了下来:“仙尊是为何这样觉得?”   毕竟他们可是自认为,此番来到乌衣阁,应当是没有走漏任何消息的,林雁一也应该不知道他们已经怀疑到了他的头上才对。   若是早早就在山下准备了这么一个幻境,那不就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行动,早就防着他们了?   “我只是猜测。”任渠椋皱眉,目光一直落在顾凌宇身上,生怕顾凌宇出什么差错,“至于那些普通人,或许是不慎闯入了幻境。你我尚且不能分辨,他们自然也是没有这个能力再走出去的。”   任渠椋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这座雪山,实在是太冷了些。   虽说乌衣阁一直都是建造再雪山上的,他前世来过几次,也的确都是白雪皑皑的景象,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那个时候,半山腰中似乎是有人家居住的。   虽然少,但是的确是有一些猎户,为了能够列到雪灵狐等一些雪山上才有的珍稀灵兽,会专门居住在雪山之上。   那个时候来,他见过几个猎户,似乎都是穿着皮袄便可御寒,并不会像今天这些人一样,分明身上穿着的都是棉袄,却还是被冻得险些丢了性命。   只是前世之事实在是太过久远,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焉知乌衣阁这个小小的角落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是不是还和前世一样,或许因为其他的原因才变得格外寒冷也说不定,因此任渠椋并不能确定。   寻常的幻境,他们修道之人若是在其中受了伤,是不会带到幻境之外去的,但是这些普通人便不同了。他们若是受了伤,或是死在环境之中,那便会当真重伤甚至失去性命。   片刻的功夫,顾凌宇已经折返了。   “那些的确都是些普通人,都说自己原本分明就只是在山脚下好好地待着,不知怎么回事就走到了这里,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险些被冻死在这地方。他们不是一起来的,是后来碰上的。方才晕过去的那个小姑娘和她的弟弟来的早一些,方才真的差点没命,不过我已经给她用了灵药,一时半会应当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若真如此,那倒当真是应了方才任渠椋的猜测,这些人怕是误闯了幻境。   顾凌宇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这样的幻境需要如何破除?”桂江雨问道。   “他既然能将整个雪山都划入幻境的范围,想来也是修为高深,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恐怕难以破阵。只是不知道幻境的种类,想要只能暴力突破的话,可能会有些难。”   “那不怕。”顾凌宇道,“咱们有三个人,而且修为都不低,你只需要说要怎么做,我们两配合你,咱们一起破了这幻境便是了!”   他对此道虽不如任渠椋精通,前世的时候也是听任云潇讲过一些的。每个幻境都有固定的破阵方法,但若是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一种幻境,便可直接暴力突破,用自身灵力直接破坏了阵眼即可。   这样的法子虽然对灵力修为的要求很高,但是他们三个人加起来,有却也足够了。   任渠椋点了点头:“可以一试,你们做好准备。”   旁边的两人各自点头,等着任渠椋画好破除幻境的阵法,各自站到了任渠椋所指的位置上。   任渠椋一声令下,三人一齐将灵力聚集在手上,朝着阵眼的方向攻去。   巨大的白光瞬间爆发出来,看呆了周围那些误闯幻境普通百姓。   原以为他们三人的灵力加起来,应当足够强大,能够很轻易便破坏这个幻境,却不料顾凌宇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幻境也依旧屹立不倒。   怎么回事?   林雁一的修为竟这么强大么?他们三人加在一起,居然都敌不过?   眼前的白光占据了顾凌宇所有的视线,他看不清任渠椋和桂江雨那边的情况,却也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突然,一股强大的灵流朝着顾凌宇的方向反噬了过来。   顾凌宇感到了那个强大的灵流,正要停手躲开,便被那灵流击中,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98章 师尊啊 “我的……好师尊啊!”……   周围很温暖, 这种感觉就像是躺在一个柔软的被褥之中。   顾凌宇有些头晕,眨动两下眼睛,终于朦朦胧胧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的确是躺在床上, 躺在一个颇为精致的房间之中的。似乎是有人照顾他正在睡觉, 刻意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将屋子里弄得昏暗一片,却又知道他怕黑, 给他在床头留了一盏微弱的小油灯。   风雪中的寒意已经完全被驱散, 身上盖着的是精致的丝被, 身下的床铺的十分柔软。   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 睡得顾凌宇有些头晕。他坐直了身子, 晃晃脑袋,半晌才终于清醒起来,想起自己昏睡之前似乎是处在一处雪山之上, 正在和任渠椋、桂江雨一同想要破除林雁一设下的幻境。   对!幻境!   顾凌宇猛地清醒了过来。   当时他们发现了周围的一切很有可能不是真的,而是幻境之后便一同破阵, 结果那幻境迟迟难以被攻破,不知过了多久, 他只感到一阵灵力朝自己袭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他现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精致的房间之中, 这又是什么地方?   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还是说, 这又是另一个,更深一层的幻境?   以及, 任渠椋和桂江雨现在在什么地方?   带着这些疑问,顾凌宇在床上躺不下去了,掀开被子便要起身, 却发现自己的两个手腕上各多了一个奇怪的铁环。   两个原本冰冷的铁环现下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也不知在他的手上戴了多久,有点像任渠椋之前给过他的锁魔环,但是又不是。   那个锁魔环,自任渠椋解了上面的咒术之后,顾凌宇便将他还给了任渠椋。后来两人互通心意之后时常互相拿错对方的乾坤囊,顾凌宇也在任渠椋的乾坤囊之中见过那个锁魔环,知道任渠椋一直都留着它。   但是这个时候手腕上突然出现两个这样的东西,顾凌宇还是眼皮一跳,心头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怎么想,这都不太可能是任渠椋给他套上的。也不知这是不是锁魔环,有没有灵力维系……   顾凌宇抬手,想要释放出灵流来打探一番虚实。然而一抬手,他的脸色便完全变了——他身上,居然一点灵力都感觉不到了!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顾凌宇曾经历过好几次,是被人封住了修为的感觉。   但是之前几次都是再顾凌宇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自愿被封住修为,这一次,他却连是什么人对他下的手都不知道。   那人的意图会是什么?   顾凌宇正看着手上突然出现的两个铁环出神,便听到房间的门吱呀响了一声,紧接着一个身着紫裙的高挑美女便走了进来。   他心下一惊,刚要起身,便看到了款款朝自己走来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林雁一。   “魔尊大人醒了?”林雁一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对着顾凌宇娇媚一笑,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我在山脚下捡到的你,见你浑身是伤,昏迷不醒,便将你暂时带来了我的住处。你已经昏迷足足一个月了,我想你肯定饿了,便做了些清淡的饮食带过来。魔尊大人,快尝尝!”   顾凌宇:“……”   虽然之前看到的林雁一一直都是这个扮相,但是现在知道了这人明明是个男人,还是个没有什么特殊爱好的男人,那这个扮相看着可就有些诡异了。   顾凌宇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一想到这人前世时还是自己的徒弟,一想到自己还曾经将他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悉心教导,顾凌宇就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林雁一似是未察觉一般,自顾自从食盒中取出了那些用火灵石温着的清粥盛了一碗,递到顾凌宇面前:“我知道魔尊大人虽然已经辟谷,但是从来都不于此道上苛待自己,所以才准备了这些。您尝尝?”   山下捡到?   顾凌宇冷笑了一声。   那这可真是太巧了。   怎么偏偏就能被林雁一给捡到了?他怎么就昏睡了整整一个月?   还有这个地方。顾凌宇虽然不能看到这处宅子的全貌,但是单凭这个房间的富丽堂皇,也能猜出整个宅子必然也是差不多的华贵。这样的地方,林雁一又是怎么住进来的?   他冷眼看着林雁一娇媚的样子和递到自己面前的粥碗,嘲讽道:“林公子这是面具戴在脸上时间太久了,都摘不下来了?如今我的修为被你封住,处在弱势,你又何必对我如此毕恭毕敬?”   听到林公子这个称呼,林雁一的脸似乎是白了一瞬,然后轻笑一声,放下了粥碗:“果然,你都知道了。是桂江雨告诉你的吧?”   他轻笑一声起身,依旧淡笑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大人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原本怕吓到魔尊大人的,既然你全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必再在你面前伪装了。”   顾凌宇没有动那一碗粥,静静地等着林雁一换回了男装,解了变音术坐在了自己的床边。   换回男装的林雁一,一点没有从前的娇媚之态,眉目棱角锋利,行动带风,一身白衣衬得身姿挺拔,活脱脱一个芝兰玉树的好男儿,只有眉眼间依稀能够看出一点林雁一的影子。   这样就能好好说话了。   顾凌宇冷着脸问道:“任渠椋在哪里?”   林雁一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我不知道。我下山游玩,看到你昏睡在路边,就把你带了回来,没有见到清琼仙尊。”   “清琼仙尊是你叫的吗?他是你师尊!你觉得我像是这么好骗的人?我们之前在雪山之上误入了一个幻境,那是你设下的吧?我破阵的时候突然昏迷,醒来就来了这里……这一切也都是你搞的鬼吧?还有我的修为!”   面对顾凌宇的质问,林雁一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你受了重伤,我才不得不压制你的修为。”   顾凌宇冷冷地看着林雁一:“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把我当傻子吗?”   两人对视半晌,林雁一勾唇一笑,终于开口:“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做的。雪山上的幻境,还有你现在的修为。”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怀疑我,肯定能找到乌衣阁来,所以就早早在山下布下了一个幻境。但是我也知道,以你们三人的修为,凭我这点修为啊,我布下的幻境你们肯定能轻易突破。所以我就在幻境的阵眼上加了一个镜中桃源。等你们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企图用暴力破坏阵眼的时候,镜中桃源就会被启动,你们就会被拉入镜中桃源。”   “所以现在我们都处在镜中桃源之中?”顾凌宇问道。   林雁一伸出手想要在顾凌宇的脸上摸一把,顾凌宇皱着眉头躲开,他也不恼,看着顾凌宇的眼神中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与欲望,答道:“你自然是被我救了出来。至于他们,我可就不知道了。”   林雁一刚刚的动作让顾凌宇心下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毕竟他现在半点修为也无,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而眼前的林雁一又和他认知之中的那个人差距有些大,总觉得眼前这人怎么看怎么不大正常。   他记得,之前在泣露阁的时候,沈辰溪在临死前是说过的,她说林雁一喜欢他。那时他不知道林雁一是一个男子,自然是信了。   可是后来发生种种事情,桂江雨又告诉他,林雁一是个男人,他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既然林雁一连性别这种事都瞒着他,怎么可能是真的喜欢他?肯定又是不知目的的演戏。反正林雁一这个人,他也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像是真的。   可是如今面对林雁一这样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顾凌宇又不确定了。   他何德何能,入得林雁一这样的人的眼?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如果林雁一真的对他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他现在一点修为都没有,要怎么抵抗?   看出了顾凌宇眼底闪过的一丝惊恐,林雁一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脸上倏地染上了一层狂喜的光芒:“魔尊大人怕什么呢?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伤害你。”   他真是……太喜欢顾凌宇现在这个表情了!   对林雁一而言,顾凌宇是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任渠椋虽然收留了他,但是从来都是对他冷言冷语,从来没有过一丝的温情照顾;桂江雨更不必提,两人之间从来只有利益的交易,那人一点都不值得信任,只要有丝毫的利益冲突,那人便会毫不犹疑地出卖盟友。   至于顾凌宇——   顾凌宇才是唯一一个,曾真心诚意相信过他的人。甚至在泣露阁时,不惜封住自己的修为被桂江雨劫走来保护他。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一面镜子,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和他有关的,但他却完全没有映像的事情。   在那面镜子中,他的师尊不是任渠椋,而是顾凌宇,虽然顾凌宇的身份和任渠椋发生了互换,但这张脸,这个人,他不会认错。   在那面镜子中,他的师尊,没有冷落他,没有对他不闻不问。   他的师尊事事都事无巨细地替他想到,带着他练剑,带着他修行,带着他下山除魔扶道。   他的师尊性子跳脱,虽然时常有些不大靠谱,但却很强大,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了危险,都会首先想到要保护他。   虽然那面镜子中的自己依旧听了沈辰溪的话,依旧对他的师尊用了噬魂香粉,但是他的师尊发现之后并没有责罚他,没有怀疑他,首先想到的是他是不是被什么人骗了,被什么人引诱,才做下了那些错误的事情。   他的师尊……他的凌宇啊!   若是那面镜子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多好?   如果从一开始的时候,捡到他的人就是顾凌宇,那该多好?   可是,镜中的景象到底都是假的。   现实中的顾凌宇,防着他,怀疑他,和他站在对立面。虽然曾经对他表现出过些许的善意,但这些善意最终还是因为一桩桩一件件的,或是巧合,或是刻意为之的事情,全部被消耗殆尽了。   但是,没关系。   林雁一贪婪地看着顾凌宇。   顾凌宇对他还是很好的,他其实是喜欢自己的吧……若不是任渠椋和桂江雨在他身边总是说自己的坏话,顾凌宇是不会讨厌他的。   都是那两个人的问题。   但是现在好了。   现在,桂江雨和任渠椋都不会再回来了。现在的顾凌宇,只能在他身边,只会在他身边。从今往后,也都只有他。   他浅笑着,一点一点靠近了顾凌宇,看着这张曾在镜中对他呵护备至的脸,喜悦几乎要溢出胸膛。   “我的……好师尊啊!” 第99章 猫鼠游戏 既然如此,那我和师尊玩一个……   自从看到了镜中的景象之后, 林雁一便发疯一般地想要得到顾凌宇,想要将顾凌宇禁/锢在自己的身边,不管那镜中的景象究竟是前世, 还是另一个世界, 还是他自己痴心妄想出来的妄念。   他原本想循序渐进, 让顾凌宇一点一点接受自己。可是顾凌宇刚刚眼中闪过的一丝惊恐莫名地刺激了他。   他突然就想,管他呢。这个人,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坦然地接受自己。既然如此, 那他不如干脆就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干脆就要了这个人。   反正他肯定, 已经和任渠椋之间有了什么关系。   反正, 这个人现在修为被尽数封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没有人知道他们三人前往乌衣阁的事情,也就不会有人前来相救。有可能来救顾凌宇的任渠椋和桂江雨已经不可能再逃脱。   顾凌宇就算是因为此事厌恶了他又能如何?   即便是厌恶他, 甚至憎恨他,也无法从自己的手心逃脱。   这样想着, 林雁一甚至似乎都已经看到了顾凌宇被迫在自己身/下承/欢时候的模样,看到了顾凌宇愤恨地瞪着他, 看到了顾凌宇无助地一次次想要逃脱,却始终只能被他囚禁在乌衣大殿之上不能逃脱的样子。   林雁一低低地笑了起来, 眼底尽是疯狂。   “你离我远点!”   顾凌宇看着林雁一贪婪到近乎痴狂的脸,只觉毛骨悚然, 伸手便去推开林雁一,可双手探出, 便被林雁一牢牢地抓住了。   顾凌宇没有灵力,只能被压制住。   林雁一捏住了顾凌宇的两个手腕,顺势将顾凌宇扑倒在床榻之上, 将他的两只手牢牢地压在头顶,整个人都压在了顾凌宇的身上,指尖不住在顾凌宇手腕上两个铁环上摸索。   “原本想慢慢来的……师尊太着急了,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现在就想……”   “你想你姥姥!神经病啊!谁是你师尊!脑子清醒一点!你师尊是任渠椋!就算是任渠椋,也不是你能瞎想的!”   虽然前世他的确将林雁一当作自己的弟子,但那个时候的林雁一不光是个女孩,还是个很正常很乖巧,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女孩,实在是很难和眼前这个红着眼睛的疯子画上等号。   林雁一却只轻笑着:“师尊可能不知道,但是在另一个世界,你的确是我的师尊。在那个世界,你对我很好,为什么现在要这样防备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制住了顾凌宇的双臂,另一只手沿着顾凌宇的眉眼划过。   听到这话,顾凌宇一愣。   他前世的时候是林雁一的师尊不错,但问题是……林雁一是怎么知道的?   他为什么也会有前世的记忆!   林雁一见顾凌宇愣住,动作愈发大胆了起来,那只纤细的手就要滑上顾凌宇的衣襟。   “靠!”顾凌宇怒骂一声,猛地向上一扬头,狠狠地撞上了林雁一的下巴。   被坚硬的下巴撞到脑袋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但是再不好也要比被一个精神状态存疑的人压着乱摸强。   林雁一吃痛,手上也便放松了桎梏着顾凌宇的力道。顾凌宇忙一个翻身将林雁一掀到一边,冲下了床去。   他现在没有灵力,连本命魔剑都拿不出来,想要逃出乌衣阁去自是没可能的。但是他也不能由着林雁一就这么欺辱自己,至少也要手上拿点武器才能心安!   而且说不定自己这么一搅和,林雁一就会被扫了兴,失去了继续下去兴致。   他下了床便猛冲到桌边,只可惜没看到什么能够拿来当武器的东西,情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挑,便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银筷,朝着房门奔去。   林雁一被撞了一下,倒也不意外,见顾凌宇要跑也不着急,只斜靠在床榻上,眼神幽暗而兴奋地盯着顾凌宇奔逃的身影。   刚才顾凌宇挣脱他的时候,满脸通红,眼神里满是惊惧与羞愤,那奔逃的背影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这样的顾凌宇……让他更兴奋了!   于是他便放任着顾凌宇一直跑到了桌边,静静地看着他拿起了桌上的银筷,又连忙跑到了门口。   顾凌宇伸手去拉门,这才发觉,门上是被布下了结界的,他没有灵力被封,自然是打不开。   没办法,预料之中。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那个疯子碰!   “师尊是想跑?”林雁一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别在这乱叫!我没收过你这么个徒弟!真希望任渠椋也没有!”   其实说到底,任渠椋会收林雁一为徒,也是因为自己。以他的性子,原本是不会收徒的。但是任云潇担心错了因果,才要求任渠椋收下了三个徒弟。   林雁一眼底尽是猩红,低笑道:“师尊,你别这样防着我。你这样对我,我心里难受的很!过来,让我好好伺候师尊!清琼仙尊他有什么好?那么古板正经的人,懂什么?师尊试试我,我肯定能比他让师尊舒服!”   心里难受不难受顾凌宇没看出来,他只看到林雁一单薄的衣衫下兴致高昂,看来是一点没受自己这样一闹的影响!   “你个神经病!我不是你师尊!”顾凌宇怒骂道。   “师尊不愿意自己过来啊。”林雁一像是没听到顾凌宇说话一样,轻叹一口气,面上露出了似是有些委屈又有些失望的表情,但眼里依旧满是兴奋的笑意:“师尊,我送了你两个手环,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手环?   顾凌宇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的那两个铁环上。   早料到了这应该是林雁一给他套上的,却不知道着铁环的用处是什么。   “啊!”   一股强大的电流突然从手环滑出,瞬间便击遍了顾凌的全身。剧痛从手腕上蔓延开来,直刺得顾凌宇浑身的肌肉都瞬间收紧,整个人一下子便跪倒在了地上。   电流太过强大,顾凌宇此刻肉体凡胎,根本无法抵挡。等林雁一终于停了手环上的电流,顾凌宇已经倒在了地上,整个额头都布满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电流停止之后,顾凌宇劫后余生一般微微喘/息着,大脑一片空白。   “师尊。”林雁一歪了歪头,轻笑着看向顾凌宇,“只要师尊带着这个手环,无论师尊跑到了哪里,我都能把师尊找回来。无论师尊去了哪里,我都能让它惩罚师尊。我也不想这样对待师尊,可是不这样师尊根本就不会听话。现在教训也长了,师尊还是乖乖过来吧,我不想惩罚师尊第二次。”   听到这话,顾凌宇身上的肌肉像是又回忆起了方才那种痛苦一般,微微地痉挛了一下,但他却没有站起来。   林雁一这人……真的有点不正常!   他原以为自己想要逃跑可能会败坏了林雁一的兴致,但眼下看来,这人很有可能更喜欢猫鼠游戏,更喜欢看自己不屈不挠还要备受折磨的样子。自己若是反抗得越厉害,林雁一就有可能越激动。   但是让他听林雁一的话,乖乖地走到床边任人宰割却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啊!”   还没等顾凌宇想出一个解决办法,第二次的电流便从手环之中窜了出来,五脏六腑都仿佛在被灼烧一般,引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这一次的惩罚时间持续比上一次要长,等林雁一停下来,顾凌宇早已是冷汗津津,打湿了贴身的中衣。   “师尊,”魔鬼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想要再试一次吗?再来一次的话,可就不止这么点时间了!”   不能再来一次了!这种感觉实在的太要命,他肉体凡胎根本就招架不住!   顾凌宇只得强撑着想要起身,可双腿上的肌肉还在痉挛,根本不听使唤,顾凌宇刚刚站起来,便重又倒在了地上。   这可不能怪他,他是真的走不动了,林雁一总不能因为这个惩罚他!   不过也说不准。林雁一这个神经病,说不定就是喜欢看他这个样子,说不定还真能做出不分青红皂白就惩罚他这种事情!   顾凌宇欲哭无泪,突然心生一计,干脆闭上了眼睛,浑身一动不动,开始装晕。   “师尊?”   眼看着顾凌宇有要起身的意思,可却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林雁一试探性地唤了几声,见顾凌宇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免心下狐疑了起来,起身下床朝着顾凌宇的方向走了过来。   “师尊,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装晕。要不然,我可有的是手段对付师尊。这手环的妙用还远远不止于此。师尊,你不会想试一试的。”   听着林雁一一点一点接近的脚步声,再配上这样恐怖的话,顾凌宇的眼皮狠狠地跳动了起来。方才装晕也不过是摔倒之后顺势而为而已,心念一动便这么做了,根本就没有考虑后果,也没有想好下一步究竟要怎么脱困。   如今听着林雁一的话,顾凌宇感觉不需要林雁一再驱动一次手环,他自己浑身的肌肉都能直接打起架来了!   “师尊。”   林雁一走近了,俯下了身来,声音直接在顾凌宇耳侧响起。顾凌宇头皮发麻,眼皮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见状,林雁一勾唇一笑:“师尊真是装晕都装不像。你这样不听话,可就不要怪我惩罚你了。真是的,原本不想这样对师尊的,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顾凌宇整个翻转了过来。   “靠!”顾凌宇再装不下去,抬脚便要踢向林雁一,可刚刚过了一次电的双腿还酸胀无比,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轻而易举便被林雁一捏住了脚踝。   制住顾凌宇之后,林雁一伸手抢过了顾凌宇手中的银筷,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师尊很喜欢这个东西?既然如此,那我和师尊玩一个游戏!” 第100章 风送轻舟 对不起啊,凌宇。我可能不能……   顾凌宇瞪大了眼睛, 看着林雁一手拿两只银筷笑得一脸残忍,顿觉毛骨悚然,一股凉意顺着脊柱爬上。   “你……你想干什么!”   这个人的思维方式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揣度了!方才刚醒来看到林雁一的时候, 他以为林雁一顶多也就是因为喜欢他想要把他关在这里而已,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当真喜欢一个人, 怎么可能会这么对他?怎么会一边说着喜欢一边折磨他?   就算下一秒林雁一就用这两只银筷捅穿他的喉咙,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说不定这个神经病还有可能抱着他的尸体说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顾凌宇奋力挣扎起来, 却是徒劳无功, 只能看着林雁一的脸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放大。   他已经不知道该骂些什么了。   “啊!”   惨叫声爆发出来, 响彻了整个房间。   无数的剑光从顾凌宇身上袭出, 直刺向林雁一。林雁一瞬间便浑身是伤, 血流如注。   他愤愤地抬起头来,眼底满是汹涌的恨意,看的顾凌宇愈发心里发毛:“这是什么?这是任渠椋的灵力!怎么回事!”   顾凌宇也是一脸茫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都已经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还能有余力去攻击林雁一。但是他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林雁一,见他身上虽然伤口众多, 却竟然没有一处伤到要害的时候,还是有些失望。   不管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伤到了林雁一,顾凌宇连忙翻身站起, 退到了远处,警觉地看着他。   虽然林雁一身受重创, 却也都是皮外伤。顾凌宇很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半点灵力也无,就算是林雁一受了伤,他也依旧不是林雁一的对手, 除非他能再次像刚才那样爆发出剑气。   但是很显然,方才那一击是由触发机制的,如果触发机制是林雁一对他的侮/辱,那还是算了。   林雁一轻轻一动,便觉身上的伤口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他忍痛起身,却是再也不敢妄动。   方才的剑气汹涌,异常强大,若不是他反应快躲得及时,怕是要受到重创,想来大概是任渠椋设下在顾凌宇身上的什么禁制或者保护,一旦遇到危险便会帮顾凌宇出击。   眼下不知道顾凌宇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他现在受了伤,还是暂且忍一忍的好。   林雁一眼底翻涌着妒意。   他在那面镜子中看到过,任渠椋在那面镜子中是魔尊。但是即便如此,顾凌宇还是一点都不介意他的身份,甚至最后还和他在一起,即便明知道自己的徒弟就是被魔尊抓走的。   当魔尊擅自动用了赤玉的时候,当魔尊被所有人唾弃怀疑的时候,顾凌宇却始终都和任渠椋站在一起,觉得他做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在现实中也是,顾凌宇也如此的信任任渠椋。   为什么?既然他能够这样信任任渠椋,那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自己?   所有的禁制也好,结界也好,能够维持的条件都是施术者的灵力仍然能够源源不断地供给。既然任渠椋设下的保护还能护着顾凌宇,那就说明任渠椋还活着。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活这么久,任渠椋倒也当真的厉害。不过没关系,他不信任渠椋还能再坚持多久。只要任渠椋死了,不管他在顾凌宇身上留下了什么,也全部都会失效。   他只需要等,只需要等任渠椋身死,顾凌宇就是他的了。   来日方长,林雁一不打算贪图一时的得失,便只贪婪地看了一眼角落中满眼警觉的顾凌宇,然后便退出了房间。   顾凌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思考半晌,才想起来方才的那一击,很可能是任渠椋之前在知行门中时给他的那一块护身木牌的功劳。那是任渠椋就说过,这一次的木牌是可以发动攻击的。   方才他听林雁一说什么任渠椋不会再回来的胡话时,虽然心里明白林雁一可能在骗他,但还是免不了心下一凉,担心起任渠椋来。不过既然护身木牌都还能发挥作用,那么说明至少现在,任渠椋是没事的。   他沿着房间走了一圈,开始细细思索,究竟要怎么才能从这里逃出去,才能知道怎么找到任渠椋他们所在的那个镜中桃源,然后把任渠椋救出来?   一个身形硕大,似虎非虎,身上还长着几丈长的尾巴和一双翅膀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露出足有人小臂长短的一双獠牙,朝着任渠椋扑了过来。   任渠椋提剑斩向这怪物,同时还要应付身后那个身形如鼠,却足足有家猫一般大小,行动迅速,满口铜牙的东西。   这里的怪物远不止这些。   就在不远处,桂江雨身边也缠着好几个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正对他四面夹击。   这些怪物根本就杀不完,杀死一个,马上就会有下一个出现替补。任渠椋才一剑捅穿了那只巨鼠,便有三只暗鸮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围着他想要找到机会对他斩开攻击。   起初的时候,他还可以使用风送轻舟来对付这些东西,但是到了现在,他身上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们两人身陷这个地方已经不知道多久,早就耗尽了灵力浑身是伤,连桂江雨这样的人也都已经没有闲暇去顾及形象,宝蓝色的长袍上面被撕裂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口子,身上有的地方被怪物伤到,皮肉都翻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血。   任渠椋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虽然他的修为比桂江雨稍高一点,但是他还要维系顾凌宇那边的护身木牌。而且他能感觉得到,就在不久之前,护身木牌被驱动了,也不知道顾凌宇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   任渠椋暗骂一声,眼底染上了明显的不耐。   那日他们三人一同破阵,却不想林雁一居然在阵眼上动了手脚,让他们陷入了此处的镜中桃源之中。   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怪物出现。他发现自己身处镜中桃源之后,便开始四处去寻找桂江雨和顾凌宇,倒是很轻易便遇到了桂江雨,但是他们二人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顾凌宇。直到两人走到了一处山坡之下,才看到了山坡顶上的那个逆着光的身影。   两人很快认出,那是林雁一。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顾凌宇。   任渠椋当即便想要冲上前去,将顾凌宇抢回来,可林雁一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站在那里也不过就是想要让任渠椋看一看,想要让任渠椋知道,顾凌宇现在在他的手里而已。   既然任渠椋看到了,那么他也便没有了继续留下去的必要,对着任渠椋露出了一个炫耀般的笑,告诉他从今往后顾凌宇都是他的,也只是他的之后,林雁一便抱着昏迷不醒的顾凌宇离开了镜中桃源。   任渠椋刚想要追上去,周围便被放出了无数的凶兽,朝两人袭来。他们合力斩杀许久,却还是狼狈不堪。   顾凌宇被林雁一带走,时间已经太久了。   他昏迷不醒,林雁一会对他做什么?这么长时间了,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而且就在刚刚,护身木牌还被启动了!那不是就说明,顾凌宇遇到了危险,林雁一对顾凌宇做了什么?   任渠椋愈发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满眼猩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桂江雨对任渠椋喊道,“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灵力早晚会被耗尽,然后成为这些凶兽的口中之食的!”   “我知道!”任渠椋语气不善。   想要离开这里,就得到“门”那里去。他们倒是知道门在哪里,就在方才林雁一站过的那个山坡,但是有这些凶兽拦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接近。   任渠椋一剑逼退了想要接近自己的怪物,沉思片刻,终于开口道:“我有办法。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时候了你还讲条件?说!什么条件!”   任渠椋像是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一般:“我帮你拦住这些凶手,祝你顺利走到门边,但是,你出去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将凌宇救出!”   桂江雨闻言,诧异地看向任渠椋,“什么意思?那……你呢!”   “不这样,我们两个人都出不去。凌宇已经遇到了危险,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要你发誓,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救出凌宇!”   桂江雨清楚任渠椋的意思。此番,只能让任渠椋护着他出去。   任渠椋的修为强于他,他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只是被凶兽追得四处奔逃,一只凶兽都没有斩杀。他根本没有能力护得任渠椋顺利走到门边,只能由任渠椋为他拦住这些凶兽。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   “你快点!”任渠椋怒喝道。   没有时间多想了,桂江雨只得深吸一口气:“我离开镜中桃源之后,一定会尽全力,护得凌宇周全!”   任渠椋苦笑一声。   对不起啊,凌宇。我可能不能亲自去救你了。   得到了桂江雨的承诺,任渠椋不再犹豫,调动了身上多有的灵力,登时剑上灵光四闪。   他两三下杀掉了自己面前的凶兽之后,不待其余凶兽围上来,便冲到了桂江雨的面前,替他拦住了那些正在攻击桂江雨的凶兽。   “快走!”任渠椋对桂江雨大喊道。   桂江雨也不浪费时间,立即便朝着坡顶奔去。   凶兽们发现了正在奔逃的桂江雨,一窝蜂地想要围上去。   眼看得,三只暗鸮便要追上了桂江雨,而任渠椋这边还缠着好几只凶兽,根本脱不开身。但是桂江雨离门,还有一段距离。   离得太远了,任渠椋根本来不及过去解救桂江雨!   利爪几乎要碰到桂江雨的衣领。   来不及细想了!   任渠椋长剑一横,咒文自口中流出:“风送轻舟!”   他已经没有灵力了。   这一招,他将耗尽自己所有的灵力。   只怕接下来,他会连抬剑的力气都没有。   但是,桂江雨能够逃脱就可以了。   四周风刃四起,所有的凶兽都发出了濒死的嘶吼声,一时间血肉纷飞。   桂江雨终于奔至门边,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山坡之上。   在最后那一瞬,他转过身来,看到了单膝跪地的任渠椋。   长剑已经落在了地上,远处的凶兽正在前赴后继地赶来。而鲜血,正从任渠椋的口中涌出。   “护好……凌宇。”   他对着桂江雨消失的地方,喃喃道。 第101章 偶遇 桂江雨没事,任渠椋也一定没事!……   顾凌宇原本就放不下口腹之欲, 虽然不进食并不会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影响,但是时间长了,饥饿的感觉还是让他眼前有些发黑。   倒也不是林雁一苛待他, 连每天的三餐都不给他提供。恰恰相反, 林雁一每天到了饭点都会带着精致的食物到关着顾凌宇的房间来, 就像是那天用手环电顾凌宇,后来又被顾凌宇伤到的人不是他一样, 花言巧语, 温柔地劝顾凌宇吃饭。   但是顾凌宇不信任他。   任渠椋给他的木牌, 是只有他感到危机感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的。谁知道林雁一有没有在食物中放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谁知道自己若是吃了这些食物会不会失去意识。   万一他晕了过去, 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可是几天下来,顾凌宇一点也没想到脱困的方法。   不仅如此,那天他用手轻轻地在护身木牌上摸索, 摸到了一条淡淡的裂纹。   护身木牌和雕刻者之间是相互能够感应的。顾凌宇不知道这一条裂纹的出现究竟是因为那天自己无意间使用了一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不敢想, 不敢猜。   这条裂纹,让顾凌宇心下不安。   他也不知道, 出现了裂纹的木牌,还能不能在危机时刻再发挥一次作用。   顾凌宇将手伸进袖中, 再次摸到了那块抚摸过无数次的的木牌,摸上了那一条淡淡的裂纹。   “任渠椋……”顾凌宇喃喃道。   哐——   房间的门被一人暴力地踢开, 门口站着面色阴沉的林雁一。   这几天的时间,不知道林雁一是什么心态, 一直都对顾凌宇格外的温柔,每天都想哄骗小孩子吃饭的大哥哥一样,好言好语地对待顾凌宇, 即便顾凌宇从来不会给他好脸也从未改变,从来没有过今日一般阴沉神色。   而且这个时间,根本就不是饭点。林雁一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顾凌宇警觉地看向林雁一,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木牌,右手严严实实地藏在繁复的衣袍之下。   林雁一风风火火地走到了顾凌宇面前,狠狠地开了口:“任渠椋?我这样对你好,你还要在我的地盘上喊他的名字?”   顾凌宇微微一愣。   林雁一没有管顾凌宇的神情变化,自顾自喋喋不休起来。   “你之前不信任我,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因为种种原因,做出了很多不由心的事情。你怀疑我,我不怪你。但是这几日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一日三餐地伺候着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能接受我,我也就不强迫你,你还要怎样!你还在我的地盘上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顾凌宇完全没有关注林雁一言语中其他的意思,只有些愤怒地问道:“你监视我?”   若非如此,怎么会他才喊了一声任渠椋的名字,他就能这么及时地赶过来?   这几日林雁一都不曾来打扰他强迫他,每天都只在固定的时间来三次,其他时候都是派了其他人来帮他打扫房间,或是送一些莫名其妙的灵石或是小玩意过来。   这般克制,顾凌宇海以为他能偶尔正常些许,却不想这人居然一直都监视着他!   一想到这几日自己的一言一行,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落在了这人的眼里,顾凌宇便不由感到一阵恶寒,怒意腾升。   没想到林雁一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是我的人,我为什么不能监视你?”   “你!你还要不要脸!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我不喜欢你!换句话说,我看不上你!还你的人?谁是你的人啊!和怀疑不怀疑你没关系!就算你是一朵纯洁无暇的小白花,就像你装出来的那样子,我也不会喜欢你!”   见林雁一黑着脸站在原地,没有反应,顾凌宇更加起劲,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愤怒全都骂出来一般:“你不是说我是你师尊吗?那我问你,我是你师尊的时候,没有怀疑你做出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有喜欢你吗?如果没有,那说明我的眼光可真是太好了!说明我的眼光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反正林雁一顾忌着他身上的护身木牌,不敢对他怎么样!   就算是林雁一一直监视着他,木牌上的裂纹那么小,林雁一也不可能将这样的小细节都看了去!   只要林雁一还有所顾忌,他就能短暂地在林雁一面前放肆些许。   然而谁料,下一刻,林雁一便发狠般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顾凌宇的手腕,将脸凑到了顾凌宇的面前。   “你是不是觉得,有清琼仙尊的保护,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啊,师尊?”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的挑衅。   “师尊这些日子如此的为所欲为,是因为清琼仙尊放在师尊身上的护身木牌吧?这一类的法器,一般都是需要施术者的灵力来维系的吧?若是施术者死了,这些东西也就都会失去效用。师尊,你说你身上的木牌,他的施术者还活着吗?”   闻言,顾凌宇只觉浑身的血仿佛都凉了下来。他面色一沉,头一次面露凶光:“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林雁一见了顾凌宇的神色,微微一顿,旋即低笑了起来。   “师尊,你害怕什么?其实这些日子,你也一直都很担心清琼仙尊吧?你也一直很想知道清琼仙尊怎么样了,是不是?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来验证验证,如何?”   “左右我就算是告诉你,你苦苦等待来救你的人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你也是不会相信我的。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用事实说话。咱们看看这块木牌还有没有效用,如何?”   顾凌宇冷冷地盯着林雁一:“你敢!”   林雁一一点也没有被顾凌宇的神情威慑,反而愈发残忍大胆地伸手钩住了顾凌宇的衣领,微微用力:“那我们就试一试!”   轰隆——   窗外传来一声惊雷,照得屋中一片惨白。   一只闪着寒光的银筷自后心处扎进了林雁一的身体,鲜血顺着银筷一滴一滴地滴落。   顾凌宇面露喜色——他赌对了!   这只银筷正是那日留下的。   那天林雁一受伤之后,便将银筷留了下来,后来也忘了再拿回去。原本且不说林雁一会不会警觉性差到被顾凌宇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轻易伤到,单说这样的凡器,是根本不会伤到林雁一的。   但是顾凌宇是在赌,赌林雁一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比自己好多少。   他们之前一直都推测,推测林雁一很有可能压抑了自己真正的修为,他的真实实力很有可能深不可测,不然也不能接连设下足以困住他们三人的幻境和镜中桃源。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林雁一的修为很可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高。若真如此,那么想要困住任渠椋和桂江雨,还将顾凌宇带回乌衣殿,对他的消耗必定不会少。   镜中桃源的维系也是需要施术者的灵力的。若真如此,那么林雁一现在的状态并不会太好,而且那天,林雁一被任渠椋的护身木牌伤得也不轻。   见银筷能够伤到林雁一,顾凌宇也便手上愈发加大了力度,让银筷深深地没入了林雁一的后心,而后趁着林雁一吃痛,将人掀到了一边。   林雁一当时心神不稳,才让顾凌宇钻了这样的空子,被成攻偷袭。但是顾凌宇猜的的确不错,他将自己的大部分灵力都用来维持住了镜中桃源,现在的也不过就比顾凌宇强一点而已。   方才林雁一是因为听到了顾凌宇喊出了任渠椋的名字,气急才冲了过来,因此忘记了关门。   他本以为有自己在这里,顾凌宇必然没有机会逃脱,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推开了林雁一之后,顾凌宇一刻也不耽搁,直冲门口而去,夺门而出。林雁一起身,正要追上去,可心口处的伤却撕裂般地痛了起来,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一边调动着为数不多的灵力为自己疗伤,一边阴恻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师尊,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任渠椋已经死了,你只能是我的!”   反正那两只手环还带在顾凌宇的手上,顾凌宇的灵力还被封印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顾凌宇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   走廊里没什么人,只可惜顾凌宇不认得路,只能一条一条地去试。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松劲,脚上的步子一直也不敢慢下来,生怕林雁一追上了他。   虽然这里人似乎不多,但是偶尔还是会遇上一两个走动的魔修。顾凌宇又要担心身后的林雁一追上来,又要想办法躲着这些魔修,一直胸如擂鼓。   听到又有脚步声靠近,顾凌宇连忙转身欲躲,那人速度却极快,他根本来不及转身,便见那人从走廊的另一头转了出来。   顾凌宇被吓了一跳,大脑飞速地运作了起来,正要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便看到那人似是也被顾凌宇吓了一跳的样子。   顾凌宇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心下大喜:“桂江雨!你也在这里!”   只见眼前的人,赫然便是浑身是血,狼狈不堪,没有一点形象可言的桂江雨。   虽然桂江雨眼下的模样看起来有点难以入眼,但好歹人没事。顾凌宇这几天听林雁一的意思,他是将任渠椋和桂江雨关在了一处的。既然桂江雨没什么事,那想必任渠椋也是安全的了!   桂江雨看清了来人是顾凌宇之后,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   顾凌宇忙解释道:“我刚刚伤了林雁一,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桂江雨瞬间明白了情况,知晓此刻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多问,拉起顾凌宇便走:“先逃出去再说!我知道应该怎么离开这里!”   顾凌宇点了点头,忙跟了上去。   虽然他很担心任渠椋,也很想知道自己被林雁一抓走之后桂江雨和任渠椋遭遇了什么,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毕竟无论如何,桂江雨不是那种会在紧要关头丢下任渠椋独自一人逃生的人。   桂江雨没事,任渠椋也一定没事。 第102章 桂江雨 充满恨意的嘶吼声响起:“桂江……   桂江雨说自己知道离开乌衣阁的路, 但其实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而已。两人一路上还是走错了许多次,绕了不少的弯路,甚至路上还遇到了几个乌衣阁的魔修。   好在那些小魔修的修为都不怎么高, 桂江雨虽然狼狈, 却也还应付得了。   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他们才终于离开了乌衣阁,在乌衣阁外找了一处山洞暂时躲了进去。   “任渠椋人在哪里?”顾凌宇一边在桂江雨的乾坤囊中帮他找愈伤的灵药, 一边终于忍不住问道。   虽然方才形势紧张, 顾凌宇也想着要先离开了乌衣阁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但是一路上还是没忍住问了桂江雨许多次任渠椋的下落。可每一次, 桂江雨不是和他说出去再说, 就是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般转过脸去。   如今顾凌宇没有修为,找路探路的事情都要桂江雨来做,的确是难以分心在其他的事情上, 顾凌宇也只好不爱多嘴,等到了现在才终于有了机会好好询问一番。   桂江雨的目光似是有些闪躲, 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   他这样的态度,让顾凌宇心里一凉。   但是他出奇的冷静:“你们遇到了什么?听林雁一说他把你们关在了一处镜中桃源之中,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任渠椋呢?”   桂江雨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想看到顾凌宇太过伤心,但有些事情迟早是要说的, 瞒不住。他原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和顾凌宇开口,既然顾凌宇如此步步紧逼, 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从林雁一出现,抱着顾凌宇故意炫耀, 到两人被各类凶兽围困,再到任渠椋为了两人之中至少一人能够逃脱而只身拦下那些凶兽,为桂江雨争取了逃脱的机会, 全都告诉了顾凌宇。   但他没有说自己离开之前的最后一眼,看到任渠椋单膝跪地,似是无力再支持,也没有说他堪当当时,周围正有许多的凶兽朝着任渠椋的方向奔来。   末了,他加上了一句:“清琼仙尊修为高深,你是知道的。那些凶兽未必是他的对手,他现在可能只是被困住了出不来而已。我们先想办法解封了你的灵力,再杀了林雁一。只要林雁一死去,镜中桃源就会自行消散,任渠椋也就能够逃脱了。”   说完之后,桂江雨有些担心地看着顾凌宇,像是担心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一般。   但顾凌宇却一直都很冷静,只是看起来神情有些木然而已。   桂江雨等了许久,才听到顾凌宇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你从桃源逃出来,多久了?”   之前林雁一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捡回来一个月了。但是不可能当真过去了一个月,林雁一的话向来是不可信的。   或许他这么说,就是为了让顾凌宇死心,让顾凌宇失去一切的希望。   毕竟他昏迷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桂江雨抿了抿唇:“我们被关进镜中桃源大约能有一天的时间。我答应了任渠椋一定要把你从林雁一的手中救出来,逃出来之后立刻便寻到了乌衣大殿,在其中花了摸约……两天的功夫,都没有找到关押你的地方。大约两天之后……才遇到了你。”   “两天……”顾凌宇喃喃道。   两天时间。   任渠椋那时候就已经灵力枯竭,无力支持,更遑论现在过去了足足两天的时间!   顾凌宇木着脸站了起来。   “凌宇!”桂江雨惊呼道:“我现在身受重伤,灵力枯竭,你更是被封住了所有的修为,我们现在根本就不是哪怕林雁一一个人的对手,更不要说乌衣阁这么多人!你不要激动!”   他们现在说白了,其实还是在乌衣阁的势力范围之中。说不定他们现在若是下山,还有可能会遇到乌衣阁巡逻的魔修!他们很有可能,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这座山!   顾凌宇却轻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我们现在一个废人一个重伤,需得找些干草点燃避寒。不然这个晚上我们可能都熬不过去。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魔尊和泓兴派掌门被冻死在雪山之中,倒也真能算是一桩奇谈了。   桂江雨闻言,默默收回了手,却还是有些不信任地看着顾凌宇。   顾凌宇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离开了山洞。   “两天……”顾凌宇出了山洞,望着满天的繁星喃喃道。   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将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在了脑后。   两天又如何?任渠椋可是前世的魔尊,今生的清琼仙尊!以他的修为,区区几只凶兽算什么!就算是过去了两天,任渠椋也一定能够没事的!   顾凌宇使劲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安慰自己的僵硬的笑。   除此之外,他不敢去想其他任何的可能了。   哪怕只是想一想,也能让他的心口如同被利刃狠狠地划开一般的抽痛。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任渠椋一定会没事。   雪山之中想要寻找可以用来点燃取暖的干草柴火并不容易,不过在远处顾凌宇看到了一个废弃的茅草屋,或许是曾有什么猎户在这里住过留下来的。   屋子上盖着有一些稻草,虽然有些湿,可能不好点燃,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顾凌宇正要朝茅屋的方向走去,便感到手上传来了一阵收紧的感觉——是林雁一套在他手上的手环!   糟了,怎么把这个东西忘了!   戴着这个东西,不管他逃到哪里,林雁一都能找到他!   顾凌宇忙试着想要将手环摘下来,可手环却像是长在了他的手臂上一般,根本不能摘下。   看这样子,林雁一应该是追过来了。   顾凌宇心下一惊,但马上冷静了下来。左右这手环是无法摘下来的,他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总比拖累得桂江雨也被发现的强。   果然,下一刻,便有十几个一身黑衣的魔修出现在了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之中,将顾凌宇团团围住。见顾凌宇停步静立,林雁一才缓步从人群中走出。   他轻叹了一口气:“师尊,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费这么大的功夫,还不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何必这样给自己找罪受?”   “那你又何必执着于给自己找一个我这样的麻烦?直接将我和任渠椋桂江雨他们一起关在镜中桃源之中,今后就再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你,你不就可以永远安心了!你明知道你留着我,只要让我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我也定然不会放过你。你就这么有信心,能够一直封住我的修为?”   林雁一不理会顾凌宇,只朝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两个魔修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了顾凌宇。顾凌宇身上没有一点灵力,只能束手就擒。   顾凌宇也没有打算反抗。   林雁一看来是不会轻易杀了自己。   事到如今,无论任渠椋现下如何,顾凌宇都是不会放过林雁一的了。   哪怕被林雁一抓走,天上日久,他总能找到机会,对林雁一下手。   林雁一上前一步,正要对顾凌宇说什么,便有一只羽箭朝着林雁一射来。   他之前被顾凌宇自后心处重伤,还未痊愈,虽然察觉,但仍是没能躲开,肩头中了一箭,忙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   “桂江雨!”他突然大喊道。   顾凌宇瞬间瞪大了眼睛。   虽然林雁一现在的状态不好,未必会是桂江雨的对手,但是在场的还有这么多魔修!原本只会有他一个人被抓走,桂江雨这时出现,除了他们两人都折在这里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结果!   夜色有些暗,并不能看清来人,但此时此刻有可能出现在在此处的,不会再有别人了。如果桂江雨和任渠椋中有一个人有可能逃出,那林雁一宁愿相信那个人一定是桂江雨。   桂江雨也不躲,既然林雁一喊出了他的名字,他便干脆走到了众人视线之中,羽箭对准了擒住顾凌宇的两人中的一个,而后,一箭封喉。   周围的魔修才反应了过来似的,纷纷拔剑想要朝桂江雨击来。   “全都给我退下!”林雁一脸上露出了疯狂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桂江雨。   得了令,周围的魔修便全都停下了脚步。   “桂江雨!”林雁一对着桂江雨嘶喊,语气中是满满的恨意。   他猩红着眼睛,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把将箭头的羽箭拔下。   “就是你……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你,结果你就这样背叛我!你们全都要拦在我的面前,全都不相信我!”   桂江雨没有答话,调转羽箭的方向,对准了另一个魔修。   羽箭速度太快,那魔修没有反应过来,再次一箭封喉。   “你们带着他先走!”林雁一死死地盯着桂江雨的方向,对自己手下的魔修下令道,“全都走!桂江雨,我亲自来拦住!”   远处的桂江雨不急也不恼,像是看不到正发疯一般朝着自己冲来的林雁一,再次一箭射死了一个魔修。   等林雁一冲到桂江雨的面前,林雁一带出来的魔修已经死伤大半,只剩下了三个魔修押送着顾凌宇朝着乌衣大殿的方向奔去。   充满恨意的嘶吼声响起:“桂江雨!!” 第103章 林雁一 桂江雨还是出卖了他。   事实证明, 老天对每一个人并不公平。   很早很早以前,林雁一就知道,自己父亲的旧部中, 有一个叫做万海的人, 对父亲忠心耿耿, 且并没有死在当年的那一场叛乱之中。   父亲被魔尊所杀,林雁一却并不恨魔尊。   对他而言, 对父亲为数不多的一点点记忆, 也就只有日复一日地被逼着修行罢了。   生活换一个地方继续而已, 是日复一日没日没夜地修行, 还是跟着沈辰溪一起颠沛流离, 差别都不大。   反正,自己的母亲已经死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地关心他, 没有人在乎他。   他没有什么想法,也没什么想要做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叫做理想。他只知道,自己并不喜欢沈辰溪, 不喜欢沈辰溪给自己安排的生活。但是,他又需要依附沈辰溪才能活下去。   所以, 他会时不时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来反抗沈辰溪,但大部分时候, 她还是在按照沈辰溪的吩咐做事。   沈辰溪让他混入琨玉山,他便混入琨玉山;沈辰溪让他勾引任渠椋, 他便勾引任渠椋。再后来,沈辰溪让他离开琨玉山,将目标转换为魔尊, 他便毫不犹豫地转变了目标。   任渠椋不喜欢他,他也未见得多么喜欢任渠椋。   虽然下面两个师弟对他都很好,琨玉山的其他师兄弟对他也很好,但是对于林雁一而言,他们所照顾的那个人,是他们的师姐,并不是林雁一这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从小学得的那一套无懈可击的化妆术,如果不是那张一度被评为“琨玉山第一美人”的脸,林雁一心里清楚,不会有任何人照顾她。   而因为这个称呼,山中的师姐师妹们,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好。   但是林雁一不在乎。对他好的,对他不好的,他都不在乎。   四海为家也好,混入琨玉山也好,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毫无目的地度过,他以为自己会在沈辰溪的掌控之下压抑到死,他以为自己这毫无意义的一生,有可能能够做出的最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就是不顾沈辰溪下在自己身上的五毒蛊,和沈辰溪对抗,然后毫无意义地死去。   直到遇到顾凌宇。   他起初勾引顾凌宇的时候,顾凌宇虽然救了他,但并未对他产生什么怜惜之情,也丝毫没有为他的美貌所动,没有像其他所有的男人一样对柔弱的他产生哪怕多一分的照顾。仅仅是救了他而已,仅仅只是不想看到一条生命死在自己面前而已。   仅此而已,和相貌无关。   他那时心中的确有微微的诧异,但这样的诧异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次失败的任务。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是他有些在意失败之后沈辰溪对他的惩罚。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一次的惩罚又一次无法避免的时候,顾凌宇却因为他编造出来的身世听起来实在有些凄惨而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魔界。   林雁一终于对顾凌宇产生了一丝好奇。只可惜,他跟着顾凌宇来到魔界之后,便被安置在了泣露阁,根本没有什么机会接近魔尊本尊。林雁一甚至都怀疑,魔尊是不是知道了沈辰溪和泣露阁的勾结。   但是紧接着,顾凌宇就为了他自封灵力,被桂江雨劫持。   林雁一想不明白。   他见过太多的人了,高高在上的,卑若尘埃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看这个世界时,就像是整个世界的旁观者一般,看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看得透所有人内心深处最罪/恶的欲/望。   但是他第一次看不明白了,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一个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人,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之中。   一次次的意外,一次次的巧合,他认识了和他一样心思深却又似乎不一样的桂江雨,知道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师尊原来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在某些方面单纯的像个孩子,知道了那个令整个魔界都谈之色变的魔尊其实也没有那么的可怕,也终于正视了两个师弟对自己的照顾和担忧。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走进了这个世界,不再是世界之外的一个旁观者。   但是,这群带他走进世界的人,正在调查的幕后黑手却是他的养母,甚至他自己也在这些计划之中有着不浅的参与。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和沈辰溪撇清关系。   很久之前,万海就找过他了。万海这人的思维方式有些古板,虽然沈辰溪是林见山的妻子,但既然林雁一还活着,万海便觉得自己应该效忠的人是林见山的独子林雁一而非沈辰溪。   可那时候的林雁一没有万海所说的什么完成父亲的遗志,一统魔界的雄心壮志,甚至还觉得万海应该去找沈辰溪才对,因此便没有回应。或许是当时万海在乌衣阁中行动也不是很方便,那次之后便没有再找过林雁一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林雁一想到了万海——他想利用万海来帮他摆脱沈辰溪。   烟波城中那个盗走他解药的小偷,就是万海分给他的手下。   但是他那个时候,真的没有想过要去夺走赤玉,也没有想过要打败魔尊或者对任渠椋不利。   他只是想要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找到一个既能让他摆脱沈辰溪,又不被众人知道他身世,让他不会被众人怀疑的方法。   可世上的事,从来都难有两全其美的。   桂江雨居然懂得岐黄之术,一上来便通过他体内的灵力运转知道了他是男人的事实。   桂江雨一直是所有人当中最不信任他的人,也是林雁一一直以来觉得和自己最相像的人。于是,林雁一做出了自己这辈子第一个相信别人的决定,他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桂江雨。   虽然有所保留,但是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虽然他能够感觉的出来,任渠椋和顾凌宇并非全然相信自己,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能引导他们杀了沈辰溪,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最后的时刻,沈辰溪居然会那样摆他一道。   他以为沈辰溪对自己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点情分。至少,人之将死,面对最后一个故人,也该有些未尽之言想要交代。而且他也怕沈辰溪说出自己对顾凌宇隐瞒了的那些真相。   所以他才会选择和沈辰溪单独待在茶馆之中。   在生命的最后,沈辰溪解了他身上的五毒蛊,却用传送阵将他送入了深山。沈辰溪没有得到的东西,她也不想让林雁一得到。   至于那块真正的赤玉,当时沈辰溪的确是带出了泣露阁的。但是至于在哪里,沈辰溪没有告诉林雁一。她在最后的时刻,只说,拿到赤玉的那个人,一定会有一番作为,一定会比他强。   即便沈辰溪和他的母亲曾经有过一些龃龉,但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而且,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终究还是敌不过当年那点矛盾。   也是在那个时候,林雁一才终于意识到,原来沈辰溪这么恨他。   他在充满妖瘴的山林中独子穿行的时候,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这么长时间的筹谋,全都白费了。   有了沈辰溪这一招,他再也无法得到顾凌宇和任渠椋的信任了。   他那时候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过,直接和顾凌宇他们对着干。虽然他不知道赤玉在哪里,但是他知道沈辰溪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子石在哪里。   虽然子石的威力比不上真正的赤玉,但也足够让他做很多事情了。而且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已经被万海侵蚀了的乌衣阁,随时欢迎着他。   更不要说,那个手拿真正的赤玉的人,还向他递出了橄榄枝,邀他前往瀛儿湾避难。   他当时其实有很多的选择。   可他还是不死心,他想试一试,想知道如果自己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会不会有人相信他。   思前想后,如果有人最有可能相信他的人,就是知道他秘密最多的桂江雨。于是,他一路躲避着琨玉山弟子的搜寻,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才终于来到了泓兴派。   他想知道桂江雨信不信任自己,面上却装出了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他期待着。   最后,桂江雨告诉他,他不会完全相信他,但是,也不会将他的行踪告诉任何人。   这已经是难得的结果了,林雁一心想。   既然桂江雨愿意收留他,那么他也愿意相信桂江雨,相信他当真不会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只可惜,这样的信任,终究还是全都错付了。   不记得那是他在泓兴派住下的第几天,他感到桂江雨似乎鬼鬼祟祟地来了他的房门口,似乎在查探什么。他当时微微诧异,却是一点都没有怀疑桂江雨。   可他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离开了房间,偷偷前往桂江雨的屋子。   他看到了任渠椋。   他看到,桂江雨在和任渠椋密谋什么。   还能是什么?   他看得出来,因为顾凌宇的关系,任渠椋和桂江雨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互相之间还有些抵触。   能让这两个人如此和谐地待在一起谈论的事情,只能是和赤玉有关的事情,以及和自己有关的事了。   怎么偏偏就这么巧,自己刚来泓兴派,任渠椋也就跟了过来?   如果不是想要瞒着他,两人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只可能是桂江雨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任渠椋。   任渠椋走后,林雁一看到桂江雨进了藏书阁。待他离开,林雁一也潜了进去,翻找半晌,终于看到了书架上的一个空缺的位置。   林雁一翻看了左右的书籍,发现上面记载着的,全都是一些修真界和魔界的禁术。而且那附近有一本书,恰好是当年林雁一修行的时候使用过的。   桂江雨已经这个年岁和这样的地位,没有必要再去走这些歪门邪道。他能在这个地方抽走一本书,必然不是想要照着那本书修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桂江雨在调查他。   桂江雨还是出卖了他。 第104章 质问 他抬头看向林雁一:“我答应你。……   “桂江雨!小心!”   林雁一就像个疯子一样, 顾凌宇不由有些担心桂江雨。但他现在正被三个魔修挟持着往乌衣阁的方向去,根本脱不开身,即便是能够脱身, 他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   其实林雁一和桂江雨现在半斤八两, 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但这里毕竟是林雁一的地盘,他们终究还是处于劣势。   如果他的修为能够回来就好了。   顾凌宇懊丧万分, 在那些魔修的手中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想要从自己的灵丹中调度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灵力。   只可惜林雁一的封印很是结实, 他的灵丹半晌都没有什么动静, 倒是那些擒着他的魔修见顾凌宇都已经修为全无, 居然还这么不老实,还想着要逃脱,登时有些不耐。   抓着顾凌宇右臂的那个魔修一个没有留神, 险些被顾凌宇挣脱,怒骂一声, 抽出短刀便朝着顾凌宇刺了过去。   反正林雁一也只交代了让把顾凌宇活着带回去而已,并没有说不能伤到他。他这一刀并不是朝着什么致命的地方去的, 只是想让顾凌宇手电皮肉之苦,给他一个教训。   再者, 桂江雨的准头那么好,周围的同伴已经倒了那么多。顾凌宇若是能受了伤, 控制起来也能容易一点,他们也好赶紧带着他离开了这个事非之地。   谁料, 刀尖刚刚碰到顾凌宇的肩膀,便有一道金光自顾凌宇身上爆发出来,化作凌厉的风刃, 朝着三个魔修刺去。   三人没有防备,全都在一瞬间便被那风刃抹了脖子,纷纷倒地,在雪地中绽开三朵鲜红的血花,脸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顾凌宇见状,微微一愣,旋即大喜——护身木牌还有用,那是不是就说明,任渠椋没事!   他颤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了木牌了,细细看过去,竟发现之前出现在木牌伤的那一道细小的裂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慢慢复原,如今已经变得极浅。   虽不知任渠椋是如何绝处逢生的,但既然任渠椋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逢凶化吉,那么林雁一的大势,恐怕已经过去了!   顾凌宇将木牌重新装回了身上,忙朝着方才桂江雨和林雁一的方向奔去,却见桂江雨终究还是不敌林雁一,已经半跪在了雪地之中,脖颈上架着林雁一的长剑。   远远看到这番场景之后,顾凌宇忙停下了脚步,站在远处观望。   桂江雨仰着头,面上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你恨我?呵,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险些要被任渠椋怀疑的时候,是不是我帮你圆谎?你无处可去的时候,是不是我收留了你!可是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告诉我的那些秘密,也根本就全都是假的!真正赤玉根本从头到尾就一直都在你的手上!”   “我早就告诉过你,沈辰溪帮我解毒纯粹就是为了陷害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好,这件事情暂且不提。”林雁一深吸一口气,像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这件事有沈辰溪从中作梗,即便是换做他自己,恐怕也很难相信。   “就说你收留我的事情!你既然答应了要收留我,为什么又要骗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任渠椋!你既然不愿意相信我,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让我进入泓兴派!你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我赶出去!”   闻言,桂江雨微微一愣。   他……什么时候把林雁一的行踪透漏给任渠椋了?   林雁一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林雁一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桂江雨的神情,自顾自说道:“是,房间里的那封信是我留给你们的,是我想办法引你去的瀛儿湾,但我从头到尾都是被你逼的!”   “如果不是你和任渠椋勾结,不相信我,我又何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有人当真信任他之后,林雁一便下定了决心。   只要让这个世界上所有怀疑他的人都死去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追着他不放,不会有人再怀疑他什么。   而他所知道的怀疑赤玉在他身上的人,只有三个,那就是桂江雨,任渠椋,和顾凌宇。   暗处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想要拉拢他的人是谁,他不在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他们和他一样,也都是阴沟里的老鼠,登不得台面,他可以暂时不用去管。   若是那些人当真有哪一天做出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再想办法去收拾那些人也来得及。   而眼下最急需解决的,就是这三个对他步步紧逼的人。   这三人果然和他预想中的一样,被那封信引去了瀛儿湾。他虽不知那个写信给他的人是谁,但是单凭那封信,也能猜得出来,那人的老巢必然在瀛儿湾附近。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在瀛儿湾居然能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原本其实不过就是想着,希望这封信能给自己拖延一些时间而已。只要能让他顺利地逃回乌衣阁就行了。哪怕他们三人发现自己被骗之后立刻赶往乌衣阁,这时间也足够他做好准备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此番他们三人前往瀛儿湾,居然挖出了陆志安和悟慧这两个人。   究竟是谁给他写的信,林雁一不知道,但是既然三人还是转道来到了乌衣阁,那就说明他们在知行门找到的那块赤玉,应当也是假的。   林雁一也不由要为幕后那人喝彩了——说实话,即便是他,至今也是不知道真正的赤玉究竟在谁手上,不知道是谁把这么多人耍的团团转。   但无论如何,林雁一的计划都是没有被打乱的。   三人闯进了他布下的幻境,紧接着又被困镜中桃源之中。   可是,看过了那面镜子的林雁一,却有些不舍得让顾凌宇也死在桃源之中。   他活得孤独而可悲,却总奢望着能够得到救赎。如果有可能,那么能够救赎他的人,就是他前世的师尊,顾凌宇。   至于其他人,桂江雨和任渠椋,一个对他不闻不问,另一个背叛了他。这两个人,去死就好了。   林雁一轻笑起来:“不信任我又如何?你们最后还不是全都落在了我的手上?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想要对付你们,你们早就要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剑刃划破了桂江雨的皮肤,鲜血立即渗出。   “住手!”顾凌宇终于看不下去了,大喊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二人不远处。   “林雁一……你把剑放下!你冷静一点,你们刚刚说的话我听到了,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有个鬼的误会!   顾凌宇心里是这样想的。   不管私藏赤玉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他们终究也是没有因为这件事对林雁一做什么。林雁一失踪的那段时间,他们虽然对林雁一起了疑心,但在下定论之前,谁也没打算当真就不明不白地给他定罪。   而且那段时间,任渠椋也没有告诉任何不相干的人自己对林雁一的怀疑,依旧当他的琨玉山的弟子,依旧派了不少的弟子下山去寻找林雁一,寻找他们的“大师姐”。   所以顾凌宇自认为,他们做的依旧足够仁至义尽。   但这一次,是林雁一想要杀任渠椋和桂江雨在先,而且还那样对他。   这些事情要是能有什么误会,那才是见了鬼!   但是林雁一现在情绪实在是有些激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林雁一激动之下失手杀了桂江雨,便只能出言安抚。   看到顾凌宇之后,林雁一的情绪像是终于冷静了一些,沉默片刻之后骂道:“真是一群废物!”   他看看桂江雨,又看看顾凌宇,突然笑道:“师尊,你想救他?”   顾凌宇不知道林雁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不敢答话。   “可是我如果放过了他,有朝一日他若是恢复了,必然不会放过我。师尊之前不是不愿意从我吗?不如这样,只要师尊立下血誓,从今往后都和我结为道侣,且亲手彻底废了他的修为,我便饶他一条性命。如何?”   桂江雨闻言,瞬间便忘记了方才心头闪过的疑惑,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以!绝对不行!凌宇,你绝对不能委身于这样的人!”   立下血誓,那便是以后决不能做出任何背叛林雁一的事情,否则便会引来天罚!   而且废除修为和封住灵力是不一样的。灵力的封印是可以接触的,被废除的修为却永远都无法再修炼回来。若是废了桂江雨的修为,他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个废人!   林雁一想的这一招,还真是阴狠!   冷汗自顾凌宇的额头滑落,他抿紧了双唇。   虽然现在大概知道了任渠椋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但他还是不知道任渠椋人在哪里,又是不是正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   他不能指望着任渠椋来救他们。   “师尊可要快些想啊,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陪师尊在这里耗着!”林雁一说着,手上的长剑又向前推进了些许。   “住手!你别动!”顾凌宇忙喊道。   没办法了。   在现在就死和被废了修为之间,当然还是后者更好一点。   他抬头看向林雁一:“我答应你。” 第105章 不用出口的解释 这一切,都已经没有说……   “那师尊就先立下血誓吧。”林雁一依旧将剑抵在桂江雨的脖子上, 歪了歪脑袋看着顾凌宇。   立血誓是不需要修为的,也就不需要解开顾凌宇身上的封印。   “凌宇你疯了!就算你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也是不会放过我的!”桂江雨大喊道。   顾凌宇微微顿了一下, 没有理会桂江雨, 弯腰捡起了林雁一扔在他脚边的小刀。   立血誓需要取他和林雁一的血各一滴。   顾凌宇举着小刀, 凑到了自己的手腕边,狠了狠心, 还是划了下去。   如果……如果真的和林雁一立了血誓, 结为道侣, 那么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和任渠椋在一起了。   可若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桂江雨被林雁一杀死在自己面前, 这一次即便他能够成功脱困, 能够成功和任渠椋团聚,那么桂江雨的死也将成为他的一个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心魔。   他不可能任由桂江雨去死。   好在自己伤害自己,任渠椋给的木牌似乎不会把这个判定为受到伤害, 也就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最好。否则,若是林雁一发现了任渠椋很有可能还没有死, 那可就不一定能这么好说话了。   鲜血滚上刀刃,立即便在低温之下凝结成了暗红的血痂。顾凌宇有些无奈地看了林雁一一眼, 征求他的意见。   “无妨。”林雁一面色低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立下血契是需要两个人的血液相融的, 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行。不过既然林雁一说无妨,那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凌宇将沾满了血迹的小刀递给了林雁一。   林雁一接过小刀之后, 盯着刀刃上的血迹看了许久,仿佛在鉴赏什么稀世珍品一般。   “师尊, 疼不疼?”林雁一突然问道。   顾凌宇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轻轻摇了摇头。   划破皮肤取血当然疼,但这样的疼痛对他们这样的修真之人而言, 根本就什么都算不得,和林雁一之前几次用手环折磨他相比也不过是小儿科而已,不知道林雁一莫名其妙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还没等顾凌宇想出一个什么所以然,林雁一边突然松开了桂江雨,猛地冲到了顾凌宇的面前,一把掐住了顾凌宇的脖子。   顾凌宇没有反应过来,被扑倒在了雪地之中,林雁一一张放大了的扭曲的脸陡然出现在了顾凌宇面前。   “你……你干什么!”   林雁一手上的力道极大,死死地压在顾凌宇的喉咙上,不断地收紧。   “师尊,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你不太可能会乖乖地听我的话。其实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就算和我结下了血契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你和我玉石俱焚,是不是?”   顾凌宇方才的确是这样想的。   林雁一能够猜出来也不奇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顾凌宇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和林雁一结为道侣,他的选择无非只有两种,一种是无法反抗林雁一,却又不得不听从林雁一的命令,从今而后郁郁终生,另一个就是和林雁一同归于尽。   所以顾凌宇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不是很正常吗?林雁一提出血契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就想到这两种结果吗?现在又跟个疯子一样的是想做什么!   “林雁一!你疯了吗!他都答应了和你结血契,你还想干什么!”桂江雨在林雁一身后大喊起来,急忙起身便要上前来拉开林雁一,可是他刚刚站起身来便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后再次重重地摔回了地上,无论如何都再也站不起来。   林雁一根本就没有管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死死地盯着顾凌宇道:“所以,我还是杀了师尊吧。只要师尊死了,以后就只能待在我的身边了,对不对?只有死人,死人不会背叛我,死人不会怀疑我……师尊,你也去死吧!放心,你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善待你的,我不会像对待他们一样对待你的!”   “我会把你的尸体好好地保存起来,我会好好地对你的!不然……不管我对你多好,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还是会怀疑我!”   “神经……病……”   顾凌宇一整张脸都憋得通红,不一会儿眼前便开始阵阵发黑。   这个……疯子!   “林雁一!你住手!”   桂江雨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轻,听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水一般。   林雁一对其充耳不闻,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兴奋,扭曲得让人害怕。   顾凌宇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越来越无力思考。   真没想到……他竟会死在桂江雨和任渠椋的前面。   噗——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突然响起。   有什么温热鲜红的液体喷溅到了顾凌宇的脸上,他被激得清醒了些许,努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把扎在林雁一心口的长剑。   脖子上的力道终于放松,顾凌宇得了自由,终于开始猛地深呼吸起来,脑袋里依旧是不住地嗡嗡作响。   “凌宇!”   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任渠椋。   紧接着,一抹白衣便出现在了顾凌宇的视线之中,一只微微有些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拉起了他的手,将温柔而强大的灵力灌入他的身体之中。   任渠椋……果然没事啊。   那就好。   虽然之前大抵已经通过木牌得知任渠椋大约是没事,但是那夜仅仅只是猜测而已。什么样的猜测都比不上真人就这样囫囵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强。   直到听到任渠椋的声音,看到任渠椋完好无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顾凌宇才中终于放下了心来,由着任渠椋给自己灌入灵力,半晌才顺过气来。   林雁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分明已经再无活路,他却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似的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们以为杀了我,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吗?”   “哈哈哈哈,还早呢!”   他状若疯癫地看着任渠椋。   “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幕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究竟是谁会想要邀请我加入他,会想要诬陷魔尊,会把那一面镜子给我看,我一直没想明白。”   “但是今天看到你,任渠椋……我突然就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我现在全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哈!”   林雁一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凌宇的脑中仍在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看到任渠椋就全都明白了?这和任渠椋又有什么关系?   林雁一说这话,究竟是他真的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还是只是再说疯话?   桂江雨稍稍运了运气,想要起身朝林雁一的方向走来。他有话想要问一问林雁一。   他虽不信林雁一会在这种情况下想明白凶手是谁,但是有一件事一定要问清楚,那就是林雁一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把他的行踪透露给了任渠椋。   如果林雁一在那之前的确什么都不曾做过,如果真正的赤玉当真从始至终都不在林雁一的手中,如果林雁一的这些疯狂的举动当真都是从这一个误会开始的,那他……   他要怎样?   就算一切当真都是从那一个误会开始的,他又能怎样?   他想要杀自己和任渠椋是事实,他无端牵扯了许多无辜的普通人误闯幻境是事实,他险些杀了顾凌宇,也是事实。   所以,他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向林雁一解释,当时任渠椋来找我是为了向我请教修行上的问题,根本和你无关吗?   告诉他我当初没有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吗?   解释了又能怎样?   想到这里,桂江雨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林雁一,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任渠椋显然也觉得很多事情都还没有交代清楚,林雁一暂时还不能死,于是便只扶着顾凌宇,并未有什么动作。   像是察觉到了桂江雨的眼神一般,林雁一转过了头来,恨恨地看向他。   桂江雨心下莫名一颤,不由想起了当初林雁一为了躲避琨玉山而逃到泓兴派时候的样子。   他在最落魄的时候,来请求自己的帮助。   那个时候的林雁一,是他印象中最真诚的模样。   可是,是谁把这个人一步一步逼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好像谁都没有错,但谁也难辞其咎。   桂江雨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就算解开了误会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他也还是要解释。既然有误会,那就要解释清楚。   “我当时不是在和……”   噗——   桂江雨话音未落,林雁一便抬手,拔出了插在自己心口的长剑,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大片大片地洒在雪地上,融化了他身下的冰雪。   林雁一仰躺在雪地里,那双曾经风情万种的眼睛终于渐渐涣散,终于永远失去了光芒。   “林雁一!”   桂江雨微微一楞,旋即嘶吼起来。   他……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想说,我当时不是在和任渠椋说你的事情,我没有把你的行踪告诉他。   他那天来找我,是想要学一个可以看到别人记忆的术法,假借着探讨修行的名号。   他其实,是想给顾凌宇下套。   那个时候的任渠椋,满心都是顾凌宇,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所以那个时候,真的没有谁想要害你,我也没有想要出卖你。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再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这一次,林雁一终于,真的死了。 第106章 恩将仇报 没想到能听到这样一出恩将仇……   众人一时之间都沉默无言。   桂江雨看着林雁一的尸体, 沉默了半晌,双手狠狠地盖在了脸上,使劲擦了两把脸, 然后走到了任渠椋面前。   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和悲伤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的面上一片冷漠淡然, 看不出一丝的情绪,也看不出之前那个玩世不恭的桂掌门的影子。   “抱歉, 当时情况紧急, 把你一个人留在桃源里。”桂江雨淡淡道, “你没事吧, 怎么出来的?”   任渠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林雁一, 眼神渐渐低了下去,半晌才开口简单地说道:“你走之后不久,我师尊就来了, 她打破了桃源,将我救了出来。乌衣阁中有人心怀不轨, 师尊正在处理那边的事情。”   现在的任渠椋已经想起了前世的事情,知道了原来他这一世一直敬重敬仰的师尊, 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两人之间相处自然是有些尴尬的。但如今情况紧急, 任渠椋担心着顾凌宇,方才又感到了自己放在顾凌宇身上的护身木牌似乎被驱动, 料到顾凌宇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便也顾不得其他, 来不及尴尬便和任云潇兵分两路了。   护身木牌虽然可以保护顾凌宇,却没有定位的功能。任渠椋只能知道顾凌宇大约是遇到了危险,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而且, 当时他自己的灵力也是濒临枯竭,只靠着任云潇刚刚将他救出桃源之时灌入的那一点灵力维系着,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灵力,可以再帮顾凌宇挡下一击了。   也就是说,如果顾凌宇再次遇到危险,木牌甚至不会再被驱动。   任渠椋又急又恼,却是无计可施,便想从自己乾坤囊中翻出一些药物来,多少恢复些灵力,这样万一顾凌宇再次遇到危险,他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   可是谁曾想,他打开乾坤囊才发现,他和顾凌宇互相拿错了对方的乾坤囊。   而顾凌宇从来都不记得在身上多准备一些灵药,之前他放进去的灵药也在之前在知行门的时候被顾凌宇一股脑全都塞给了月天。顾凌宇的乾坤囊中,是一点灵药都没有的。   任渠椋正要感到绝望,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他的乾坤囊中,可是放着之前他发明出来的锁魔环的!   如果顾凌宇也误拿了他的乾坤囊的话,那不是说明,锁魔环也在顾凌宇身上!   想通了这一节,任渠椋当即大喜,连忙循着锁魔环的方向寻了过去,果然看到了正被林雁一按在雪地中的顾凌宇。   那一瞬间,任渠椋整个眼眶都红了,当即便想直接将林雁一劈成两半。   但在出剑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恢复了理智——他们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全貌,如果直接就杀了林雁一的话,很多事情都会失去答案。   所以在剑锋即将要接触到林雁一的前一刻,任渠椋腕上用力,翻转了剑锋的方向,没有直接刺向要害,没有想要一击毙命。   可是林雁一还是死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除此之外,还有些事情不便当着桂江雨的面说。   前阵子为了任渠椋的事情,任云潇操碎了心,可是任渠椋不听她的话,她也是无计可施,只是终日魂不守舍。而正是在这段时间之中,乾坤镜失窃了。   一心牵挂着任渠椋的任云潇,一直都没有发现,直到知行门之事传出,任云潇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了一直被束之高阁的乾坤镜。   任云潇不知知行门的那一块赤玉是假,不知道那件事情另有内幕,但是乾坤镜失窃,这可不是小事。   那可是天界的宝物。   若是乾坤镜的事情被天道发现了,那么即便是魔尊身上的嫌疑完全洗清,哪怕是墨魔界和正道之间再无任何的冲突,任渠椋和顾凌宇也必然难以安然无恙。   任云潇当下便急了,匆匆向山中长老交代了一声之后,便离山开始寻找乾坤镜。   和赤玉、墨玉一样,乾坤镜是天界的至宝,自然有独属于他的灵力气息。任云潇曾和这宝物相对两世,对这气息自然是熟悉的很,如果乾坤镜在附近,她必然能够感受得到。   正是循着乾坤镜的气息,任云潇找到了魔界,还未精准找到乌衣阁之前,便遇到了狼狈不堪正在逃命的现任乌衣阁阁主柏宇博。   任云潇两世都是在魔界住过不短的时日的,老魔尊的许多旧部,任云潇都认得,自然一下子就认出了柏宇博来。   而任云潇当年无论是在修真界还是在魔界,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略显老态,也依旧难掩风华,柏宇博也即刻便认出了当年风华绝代的魔后。   两人一个依旧仙气飘飘,一个却是狼狈如同丧家之犬,一时间相顾无言。   但到底两世活下来,任云潇也还是知道,三阁阁主之中,柏宇博对魔尊最忠心耿耿。前世的他并未落到过如此的境地,既然这一世在这里遇上了,任云潇也便不能不管。   谁料追问之下,居然问出了一出恩将仇报的好戏。   当年三阁叛乱被平定之后不久,柏宇博外出,遇到了人界的一位被仇家追杀,身受重伤的侠士。柏宇博见那人谈吐不俗,人又十分有趣,且仪表堂堂,相貌不凡,当即便对那人产生了好感,将人带回了乌衣阁中,重金为他疗伤。   那个人,名叫吴待。   相识相知之后,柏宇博才知道,吴待不仅有趣的紧,还十分的细心,很会照顾人。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柏宇博对吴待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一来二去,两人之间便发生了一些实质性的事情。左右吴待也是父母双亡,无处可去,柏宇博便产生了将吴待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   自此之后,柏宇博对吴待愈发上心,愈发觉得吴待的好,举世无双。   吴待此人,也的确是优秀,不仅有一副好皮相,还有一幅好脑子。有了吴待的帮助,柏宇博处理起阁中事务来愈发得心应手,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便让乌衣阁在三阁之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左看右看,吴待身上唯一能够被称之为缺点的,恐怕就只有他的那双腿了——因为之前被仇家追杀留下的旧伤,吴待的腿不能久行,稍微走两步路便会疼痛难当,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坐在轮椅之上。   那时候,柏宇博一直觉得,能够遇到吴待是他一生之中最幸运的事情。至于吴待的腿,柏宇博当时甚至一直暗下决心,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有了足够的能力,一定要请了世间最好的药修,来替吴待治腿。   只可惜,造化弄人。   自从有了吴待之后,柏宇博便开始渐渐放权,将阁中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给了吴待来处理,自己则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了修行上。可谁能想到,柏宇博这样的行为,竟是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绳索,将绳索的那一头递在了吴待的手上。   在柏宇博不知道的时候,吴待已经一点一点地清理了柏宇博的旧部,一点一点地买通他手下的人,一点一点地将这个乌衣阁,转化成了他吴待的地盘。   原本,吴待即便是已经拥有了乌衣阁的实权,却还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直到前不久,林雁一主动联系了吴待,被柏宇博发现了。   但是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是否被柏宇博发现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即便是发现了什么,也不能对吴待做什么。   因此,既然被柏宇博撞见了,吴待便也干脆全部都承认——他就是一直都在骗他。   他根本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侠士,他是前任风雨阁阁主林见山的部下。他的名字也根本就不叫吴待,而叫做万海。   他潜伏在乌衣阁中,根本就不是因为无处可去,也不是因为对柏宇博的什么感情,而是因为,他要给自己的小少主林雁一,重新积攒能够有所作为的力量。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将这一切当真的柏宇博,当真是天真可笑至极,居然这样轻易地就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万海无情地嘲笑了柏宇博,而后将人赶出了乌衣阁。柏宇博一路躲避着万海手下人的追杀,直到遇上了任云潇,才终于得救。   两人打算一同回到乌衣阁去,任云潇是想要寻找乾坤镜,顺便问问清楚,林雁一究竟和赤玉以及乾坤镜失窃之事有没有关系,而万海,自然是想要给自己报仇,给自己出一口气。   可没想到在半路上,两人远远便看到了桂江雨突然凭空出现在了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之中。   柏宇博不认得桂江雨,任云潇可认得。   她不知道桂江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想要干什么,于是便没有上前。待桂江雨走的略远些,两人才上前去,在桂江雨方才出现的地方,发现了镜中桃源的入口。   两人没有防备,通过入口进入了桃源之中,看到了被困其中的任渠椋。   任云潇的修为来自前世的顾凌宇,那是足以飞升的实力,自然是能够破解镜中桃源的。   但这一次,林雁一为了维持这个桃源倾入了太多的灵力,用了不知道多少块赤玉子石,即便是任云潇也是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带着任渠椋从其中逃脱。   离开桃源之后,三人没有片刻的耽搁,任渠椋将知行门赤玉是假的事情告诉了任云潇,任云潇便立即痛柏宇博一同赶往了乌衣阁中,而任渠椋,则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木牌的灵力波动,循着锁魔环的指引,终于找到了正在和林雁一对峙的顾凌宇。 第107章 残生 人生的出场顺序,有时候特别重要……   顾凌宇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既然如此, 我们还是快些去找师……找任掌门吧。”   任渠椋点了点头,再次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林雁一。虽说不喜欢林雁一,但一个这样熟悉的, 几乎可以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 任渠椋不可能一点伤感都没有。   方才情急之下, 被愤怒和对顾凌宇的心疼冲昏了头脑,如今冷静下来, 不免唏嘘。   “埋了他吧。”顾凌宇提议道。   任渠椋微微点了点头。   这么长时间过去, 方才顾凌宇又从乾坤囊中掏出了些灵药给两人服下, 这会任渠椋和桂江雨已经都恢复了不少, 只是暂时都还没有恢复到能够帮顾凌宇解开封禁的地步。   两人合力用灵力凿穿了厚厚的冰面, 在雪地地上挖出了一个大坑,直到露出了下面被冻得微微发白的泥土,才将人放了进去, 然后将土屑与冰雪再次掩盖回去。   等到三人赶到乌衣大殿的时候,这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快要处理完了。   原本万海在那一次重伤之后, 修为就没能完全恢复,能够将柏宇博赶走靠的也纯粹都是脑子好使而已, 因此这人并不难对付。   靠着柏宇博对这里的熟悉和任云潇的强大修为,两人很快就在没有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找到了万海, 并且挟持万海解决了乌衣阁中他大半的手下。   原以为万海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不想他竟在自己的房中藏着一块赤玉的子石。   眼见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他便直接使用了那一块子石,从背后偷袭了任云潇和柏宇博。   结果可想而知——子石的力量原本就要比母石弱上许多, 更不要提万海是临时动用,甚至都没有时间将其中的灵力吸收多少,只稍微给任云潇带来了一些麻烦, 便被制服了。   顾凌宇等三人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任云潇已经将乌衣阁中背叛了柏宇博的魔修全都关押起来,并将万海交给了柏宇博亲自处置的情景。   带了这步田地,万海终于摘下了一直戴在脸上的名为吴待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本来的相貌。   真正的万海没有吴待那般的惊艳,眉目也没有吴待那般凌厉,却也是十分清秀干净,一眼看上去,便能叫人想到那些阳光朴实的农家汉子,实在是很难将眼前这个人和他所做的那些筹谋算计的事情结合起来。   “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么?万海!”柏宇博的每一个字中,都仿佛透着浓浓的恨意。   “吴待?呵!”他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我对你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你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对我!”   万海颓然地坐在轮椅上,面对柏宇博的质问,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眼睛看着柏宇博,却又空洞无神,像是在透过柏宇博看别的什么人。   “你看着我的眼睛!”见万海这个时候居然似乎还在走神,柏宇博大怒,上前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万海和自己对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万海吗?”万海突然问道。   柏宇博一愣,没有答话,只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是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旁人不好插手,于是几个人便全都退到了房间外,静坐着恢复体力,等着任云潇帮顾凌宇解开灵力的封禁。   但屋中那两个人的对话声还是传了出来。   “我是一个孤儿。”万海道,“是林阁主把我捡回去。他给我吃,给我穿。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一个有志向的男人,志向应该是跨过万海千山,成为人人敬仰的存在。所以我叫做万海。其实,阁主还有一个手下,他叫做千山。”   “但是后来,三阁叛乱的时候,千山想要背叛阁主。所以,我就把他杀了。”   “我不是一个有志向的男人,我不想成为什么令人敬仰的存在,我只想成为一个不用愧对自己良心的人。林阁主收养了我,教我修行……他对我有养育之恩。”   “这份恩情太大了,我不得不还,我不能不还……不然,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柏宇博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你要报恩……林见山对你有恩,那我呢!我对你不好吗!你想着要报林见山的恩情,那为什么就不能把这点恩情也分给我哪怕一星半点!”   万海轻笑了笑,伸出手掌按上了柏宇博的手,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那个时候太乱了……我一心只想着要报恩,要完成阁主的遗志,要帮他光复风雨阁,其他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想到!”   “柏哥……我疯魔了……我那个时候疯魔了啊!”   泪水从万海的眼眶中一点一点滑下。   面对着的分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但柏宇博还是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吴待。   即便他前后的相貌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柏宇博看着他这样伤心欲绝的样子,还是有些心痛心软。   他要怎么处理万海呢?   杀了他吗?   以万海做出的事情的程度,按照魔界的规矩,是必死无疑的。   但是,他要杀了万海吗?他要杀了吴待吗?   柏宇博迟疑了。   他迟疑了,手上也就渐渐松了劲。   万海察觉到他的愣神,猛地向上一窜,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何时藏在手中的碎瓷片,朝着柏宇博刺了过去,那双残疾的双腿竟在这时候爆发出了难以忽视的力量,险些将柏宇博扑倒。   再怎样也只是一个在轮椅上坐了这么多年的人罢了,柏宇博还不至于会被这样的人轻易暗算,而且区区一块碎瓷片而已,根本就伤不到柏宇博分毫。   所以结果就是,柏宇博闪开了万海的攻击,万海却从轮椅上跌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屋外的寄人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却全都听到了这样的动静,还以为又生了什么变故,匆匆闯进了屋中,便看到了两人一站一躺的情景。   万海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柏宇博:“你明不明白,柏宇博!你站在魔尊那边!你效忠魔尊!但是我要效忠阁主!所以我们两,永远只能站在对立的立场上!除非你杀了我,不然,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想办法杀了你一天!你自己看着办!”   “柏哥啊,”他忽而满面戚然,“有时候,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可以决定一切事情。我先遇到的是阁主,所以……没有办法的!”   见没有什么危险,众人才都松了一口去,纷纷看向了阴沉着脸的柏宇博。   柏宇博默默地看了万海一眼,突然转向任云潇和顾凌宇:“多谢魔后大人帮我解决这里的这些麻烦。但是现在既然麻烦已经解决了,这又是我乌衣阁内乱,我自家的叛徒,能否请尊上将他们交给我处置?”   顾凌宇皱着眉看了看双目通红的柏宇博,总觉得这人状态也不是很对。但是他说的话在理。   虽然魔尊是魔界至尊,但是向来三阁内务就不是由魔尊拍板决定的,且万海虽然曾经是风雨阁中人,做了这么多年柏宇博的谋士,也当算是乌衣阁的人了,柏宇博提出这样的要求无可厚非。   眼见得万海如今这状态也翻不出什么浪去,且林家已经再没有什么后人,他便是想要效忠只怕也没有对象。大约是因为方才才看到了林雁一死在自己面前的远远,顾凌宇竟有些不忍,觉得没必要将人赶尽杀绝。   他担心柏宇博在激动之下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于是提醒道:“这个自然可以。只是,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还请柏阁主先将人关起来,待一切前因后果全都查明,再考虑如何处置不迟。”   人在冷静的情况下才能做得出理智的决定。顾凌宇这样说,是希望柏宇博能够先冷静下来。   谁料,柏宇博一点不理解顾凌宇的苦心,冷冷道:“不必,我已经想好了……吴待……万海,背叛我乌衣阁,但是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罪不至死,所以,不必要了他的性命,只要挑断手脚上的筋脉,永远废了他的灵力修为即可!”   即可?   顾凌宇听到这样的处置方式,不由打了个寒战。   万海重伤之后,虽然灵力受损,但好歹还是有些修为在身的。柏宇博这样的处置手段,听起来像是饶了万海一条性命,但实际上还不如直接杀了他。让一个修真之人永远失去修为,还要废了手脚从此瘫在床上,一举一动都不能自主,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果然,听了柏宇博的话,万海也是立即便瞪大了双眼。   “柏宇博!你说什么!你杀了我!你直接杀了我!”他说着,像是害怕柏宇博当真这样做,又像是知道柏宇博当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似的,捡起方才他用来想要伤到柏宇博的碎瓷片,便朝着自己的脖子划了下去。   “住手!”柏宇博说着,冲上前去制住了万海的手脚:“我之前对你好过!是你不愿意要,是你要将我的真心踩在地上!你想死?你想一了百了?没那么容易!”   看着这两人疯狂的身影,顾凌宇只觉得一阵头痛,但是别人的家务事他实在不便插手。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握住了顾凌宇的手。   “出去吧。”任渠椋道,“你的灵力刚被解封,还不稳定,我们出去透透气。”   顾凌宇看着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微微一怔,旋即笑了。   幸好,他遇上的是任渠椋。   还好,他遇上了任渠椋。   两辈子走下来,还好,最重要的人没有走散。 第108章 身中剧毒 清琼仙尊!不好了!出事了!……   任云潇坐在自己的房中, 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心下五味杂陈。   自上次乌衣阁的事情之后,他们找到了藏在乌衣阁中的乾坤镜, 帮着柏宇博稍微处理了一下乌衣阁之乱的后续事宜, 联系了月天确认青阳山一切安好之后, 便各回各家开始养伤。   此事自然也是传遍了修真界。若是放在以前,这样的事情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最近, 知行门那边才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悟慧大师和陆志安掌门都还被关在天灵台等候审判, 人们对魔界那边事情自然也就不那么关注了。   恩将仇报又怎样?反正魔修嘛, 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才是他们魔修的本性。   桂江雨回了泓兴派去,至于顾凌宇,则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跟着任渠椋回了琨玉山。   反正现在青阳山有月天在, 这两人是一点都不操心。   虽说幕后的黑手还没有被揪出来,但眼下一点线索都没有, 而且上一次所有人都伤得不轻,众人也只得先休养生息, 再说以后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两人现在明目张胆地, 一点也不避讳任云潇地,住在了一起。   对外说得好听, 魔尊来琨玉山作客,和清琼仙尊志趣相投, 于是两人时常秉烛夜谈,直到深夜。小弟子们谁也不觉得魔尊和清琼仙尊能有什么超出友谊的感情,也就信了这话, 只有任云潇一个人糟心。   前世刚刚知道这两人的事情的时候,还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于是那段时间,任云潇便坚决地觉得顾凌宇拐带了自己的儿子,忿忿不已,却又不能教育任渠椋,于是没少给顾凌宇脸色看。   谁知道后来,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经历下来,关于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徒弟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这件事,任云潇自然早已没了当初的抵触。   但是前世两个人……不,是顾凌宇。前世顾凌宇好歹还知道要背着自己,这一世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如今乾坤镜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赤玉也还没有找到,任云潇忧心不已,那两个人却整日只知道夜夜笙歌!分明都是两个辟了谷的人,任渠椋还天天都早起去饭堂帮顾凌宇取早餐!   这也就罢了,有长老问起,他居然还说什么顾凌宇太累了,起不来。   呵,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最关键的问题是,知道了他和自己的关系的任渠椋,现在不是很愿意面对她。   前世任渠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任云潇便被囚/禁在了琨玉山中,两人没有机会见面。这一世,之前任渠椋一直什么都不知道,两人以师徒的关系相处,任渠椋也一直对她毕恭毕敬。   但是如今任渠椋什么都知道了,有了这么个母子的身份横在中间,总觉得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而且任云潇总有一种感觉,觉得任渠椋是因为顾凌宇的劝说,才没有追究自己放任顾凌宇去盗取乾坤镜的事情,勉强做出一幅对自己还算恭敬的样子。   任云潇揉了揉眉心,不再去想这两个人,举杯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想要平心静气。   她放下茶杯,开始盘坐在蒲团上打坐。   半晌之后,任云潇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茶……方才送进来的茶里面,加了东西!   一般的毒药对修真者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伤害,以任云潇的修为,更是早已百毒不侵!能够让她中毒的东西,会是什么!   鲜血自任云潇的口中溢出,她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思路也越来越混乱,一会想到老魔尊生前的重重,一会又想到任渠椋前世的死。过往一生,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闪过。   终于,这一切都消失了。   在任云潇最后的视线中,出现的是她方才喝过的那一杯茶。   她记得……她知道那茶是谁端来给她的。   任云潇从前没有喝茶的习惯,但是最近烦心事实在太多,有人知道之后,便开始建议她可以尝试喝茶,能够平心静气,还能败火。所以那人也知道,只要是最近送来的茶水,任云潇一定都会喝。   这么多天,都没有出过事。而今天的茶,也是那人送来的。   任云潇伸手,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向茶桌爬去,却最终只是将那茶杯拉下桌来,摔在了地上而已。   茶杯的声音很响,可是掌门的屋子周围,是没有人的,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任云潇已经昏迷。任云潇昏迷前脑海中出现的那最后一张微笑着的脸,也终于没有机会告诉任何人。   窗外一声闷雷声响起。顾凌宇惊得坐起,馒头都是冷汗,看着窗外一闪一闪被照得仿佛白昼一般的夜空。   最近雷雨天气,连绵许久了。因为顾凌宇总是睡不好,他们最近便总是睡得早些,这会任渠椋还没有睡着,正坐在床上就着一盏小油灯看书。   “又做噩梦了?”他伸手抚上了顾凌宇的额头。   “嗯。”顾凌宇心有余悸,点了点头。   那此在幻境中和任渠椋将一切都说开之后,顾凌宇已经不再怕黑了。   但是最近,总从亲眼看到了柏宇博将万海的修为废去,挑断了万海的手筋脚筋之后,他便总是做噩梦,梦到这辈子的事情,也梦到前世的事情,仿佛再次看到任渠椋被恶鬼撕咬。   “没事了。”任渠椋将顾凌宇揽入怀中,“都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   “柏宇博和万海……”顾凌宇闷闷地说道。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任渠椋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万海最后的眼神,最后绝望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插在顾凌宇的心口。   一个人,当真会为了另一个人疯狂至此吗?   明明……看起来谁和谁都没有分别。   还有那个盗走了赤玉的人,或许就有可能是他们身边看起来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个人,却一步步诱导着所有人,玩弄着所有人。   “对魔修而言,”任渠椋说道,“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但是我不会,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   他当然知道任渠椋不会,他只是觉得心惊。   “你在那样的地方长大。”他道。   任渠椋那个他所不知道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任渠椋,总觉得这孩子话怎么这样少,怎么总也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即便是后来,他其实也不是很明白。   他知道,老魔尊对自己的这个独子还是很爱很看重的。他没有像其他那些阁主一样到处沾花惹草,也没有因为任云潇离开了魔界而再娶。从头至尾,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顾凌宇总想,任渠椋是怎么成了他现在看到的样子的,即便是两世过去,即便是在琨玉山长了这么多年,骨子里的那些东西也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像他。任云潇小时候很疼爱他,他那时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了,给点阳光就能灿烂。   “幸好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任渠椋的声音在顾凌宇耳边响起。   “什么时候?你说的是我带你回琨玉山的那一次吗?”   任渠椋轻嗯了一声,“因为你,我才知道世界上是有人像你一样活着的。我那时候就想,我能不能有机会,过和你一样的生活。”   “后来回到了魔界之后,每一次看到那些不堪的事情的时候,我就想你。我就想,如果是你的那个世界,你们会怎样做,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因为你,我才成了今天的我。”   叩叩叩!   轰隆——   敲门的声音湮没在了雷声之中。   “好像有人敲门?”顾凌宇问道。   又是一声雷声。   两人都坐直了身子,细细听起来,终于在哗啦啦的雨声之中听到了一个带着点哭腔的微弱的声音。   “清琼仙尊!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出来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披衣起身,心底都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房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半身都被雨水打湿的小弟子,正在雨水带来的寒意中不住地瑟瑟发抖。   “发生什么事了?”任渠椋问道。   “掌门……掌门出事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任云潇的房中。   任云潇倒在地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唇边有鲜红的血迹。她的身边一个茶杯被摔得四分五裂。   “什么时候发现的!”任渠椋语气不善。   旁边的小弟子声音都在发抖:“是今天晚上的时候才发现的……一般……一般掌门每天早上都会去后锋练剑,下午会巡查弟子们修行。但是因为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所以掌门最近的行程……不是很固定……”   “说重点!”顾凌宇有些着急。   “是!就是……今天早上,掌门没有练剑,下午也没有出来巡查。大家都以为……都以为掌门是今天有什么事情,所以没有在意。但是今天傍晚的时候,我想起掌门最近都喜欢喝茶,但是今天一天都没有人替掌门换过茶水了,便想问一问掌门需不需要……谁知……谁知一进来,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我当时被吓到了,忙奔出去,叫来了其他的师兄弟们……我们探过之后,发现掌门的气息已经变得很微弱,便不敢乱动,怕再伤到掌门,便只好先请了你们过来。”   “路长老呢?”顾凌宇问道。   路长老是琨玉山医术最高的药修。   “已经去请了!”有小弟子应声。   顾凌宇帮着任渠椋,确认了任云潇受的不是外伤之后,将人搬到了床上。   任渠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微微有些急躁。   虽然小弟子说是今天晚上才发现的任云潇出事,但是她今天从早上开始,已经足足有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中了!   也就是说,她最早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就已经出了事! 第109章 预料之外 我恐怕,没什么精力去管你们……   路长老脸上的表情不太好。   半晌, 他才一脸纠结地开了口:“这……掌门的症状,像是中了毒。”   “中毒?”顾凌宇道:“怎么可能!师……掌门的修为那么高,怎么可能中毒!”   “正是因为掌门修为高深, 才保住了一条性命!我方才探查过, 这毒原本是可以直接取人性命的, 莫说是普通人,便是修真之人, 中了这毒, 也活不过一天!多亏了掌门修为高深, 体内的灵力化解了毒物的毒性, 才能让掌门撑到这个时候!”   说罢, 他摇了摇头:“我方才已经帮掌门封住了灵脉,这样能够暂时地压制住毒性的继续蔓延。但是想要让掌门彻底醒过来,还是得找到解药才行!我的水平有限, 实在是……无能为力!”   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半晌,任渠椋才开了口:“这件事情先瞒下来, 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任云潇是一派之长,琨玉山的主心骨。若是这个时候任云潇中毒昏迷不醒的消息传了出去, 只怕山中会人心不稳。   几个小弟子闻言,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   安抚敲打过这些小弟子之后, 屋中只剩下了任渠椋,顾凌宇和路长老三人。   “好端端的, 怎么会突然中毒?掌门中毒之前吃过什么东西吗?”顾凌宇问道。   路长老摇了摇头:“不应该啊,掌门的修为, 早就已经能够辟谷了,她从来都不饮食的!”   任渠椋的目光落在了摔碎在地上的茶杯上:“茶有问题。”   路长老闻言,立即凑到那茶杯前。   茶杯里原本就不剩多少茶水了, 又经过了一天时间,摔碎的杯底剩下的一点水渍也早都已经干在了杯上。   任渠椋拾起了茶杯的碎片递到路长老手上:“能察探出来是什么毒物吗?”   路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如果能找到掌门喝过的茶水,或许可以。但是这么长时间,无论是谁给掌门下毒,必然都已经将所有的证据全都处理干净了,不会给我们留下线索的。”   顾凌宇皱起了眉头,目光微微阴沉:“我记得掌门从前没有喝茶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么一说,路长老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以前的确是很少见到掌门饮茶,但是最近好像一直都有?”   任渠椋闻言,推门走出了任云潇的房间,安排了信得过的弟子守在任云潇门前之后,将平日里负责替任云潇打扫房间的几个小弟子叫到了跟前。   “这几日掌门的茶水,都是谁送的?”任渠椋问道。   小弟子有些战战兢兢,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任渠椋:“谁都有……我也送过一两次。之前……之前掌门的确没有要求过,但是从乌衣阁回来之后,掌门每天都会饮茶,说是可以平信静气。”   “那最近,掌门有和谁走的格外近吗?”   几个小弟子面面相觑,最终都说出了同一个名字:“最近来掌门房中最勤的,似乎是雁桢师兄。”   闻言,任渠椋顿觉心都凉了几分。   雁桢……   “他现在在哪!”   又是一阵沉默。   “我似乎……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雁桢师兄。”有小弟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我昨天还见到他了。”   “昨天晚上,我最后一次见到雁桢师兄,见他给掌门送了茶,刚从掌门房间出来。当时有些晚了,我是因为忘了东西在晚课堂里,要去取才临时出了门,没想到能遇到雁桢师兄。但是他似乎没有看到我,急匆匆地关了门,就离开了。我那时候看到,师兄是穿戴整齐的,不像是已经休息了的样子。”   雁桢和轻隐都是任渠椋的弟子,住处离任渠椋的住处很近,而任渠椋自从十五之后便独自开了峰,住的离任云潇很远。深更半夜,雁桢不好好在自己房中待着,去找他的师祖做什么?   顾凌宇闻言,连忙向雁桢传音,想要叫他来对峙。   毕竟只有这一个弟子见了雁桢从任云潇的房间出来,一个人的话算不得数。很多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然而,传音没有成功。   被传音者,不在传音范围之内。   琨玉山虽大,但是还不至于不能传音!也就是说,雁桢现在人早就已经不在山中了!   任渠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前世轻隐和雁桢都死的早,根本没能活到这个时候,自然也就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来。   但是如今,他们已经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筛查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哪个真正的凶手,凶手是一个他们谁都想不到的人。   如果那人当真是雁桢……   那么的确,不是他们可以通过前世的经验来推断的。   但是……怎么可能?   雁桢从来都那么懂事,那么听话,从来不会做什么违背任渠椋的事情,一直都以大局为重,做事也想来周全。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可能有什么问题?   “去他房间找他!”任渠椋下令道。   他希望,只是因为雁桢睡了,所以才没有及时接到传音。   立即便有小弟子领命离开。任渠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顾凌宇这时才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好像……很久没有见到过轻隐了。”   的确是很久了。   上一次见到轻隐,是在瀛儿湾的酒楼之中,见到轻隐和雁桢和别人起冲突,后来四人便一同前往了广福寺,轻隐和雁桢进入寺中,任渠椋和顾凌宇留在了外面。   后来两人追着悟慧大师离开广福寺到了瀛儿湾,又找上了知行门,只在其中见到了雁桢,并没有轻隐的影子。   那时顾凌宇还觉得奇怪,这师兄弟两个从来都是干什么都要一起的,怎么这一次分开了。   而当时雁桢给出的回答是,他答应了悟然大师想要一同前往知行门的时候,没有问过轻隐的意思,告诉了轻隐之后,轻隐不愿意同往,他又不好对悟然大师出尔反尔,便只好一个人来了。   如今细想,很早以前,似乎就已经有什么不对了!   任渠椋做事喜欢独来独往,从来不会生出刻意想要带着自己的徒弟出门历练的心思,但是如果遇上了也不会赶他们走,只会顺便带在身边。   可似乎,每一次出了什么大事的时候,无论是在哪里,周围都总能有那两个小孩的身影!   而且雁桢从来稳重妥帖,为什么那一次会突然忘记问过轻隐的意见就答应下悟然大师的要求?悟然大师从来不愿牵扯进门派之间的斗争,轻隐和雁桢又是广福寺的客人,那一次他怎么可能会主动询问,让两个客人随着自己一同去处理知行门的事情?   轻隐从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最爱凑热闹,知行门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感兴趣不想凑过去凑凑热闹?   知行门事情结束之后,任渠椋让雁桢告诉轻隐一声,然后带着轻隐速速回山。   但是据门中弟子所说,雁桢是在他们处理完乌衣阁事情回山之前的几天才匆匆回山的。而且,回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任渠椋那时觉得奇怪,问了雁桢轻隐的下落,但是雁桢只说轻隐贪玩,刚好广福寺附近出现了一些小鬼作祟的小案子,便想去凑热闹。他觉得那些案子都不危险,便没有阻拦,又想着任渠椋催促了他们回山,他便先一步回来,等轻隐玩够了再回来也不迟。   雁桢办事从来让人放心。既然雁桢都说了广福寺那边只是小案子,那想来就没什么危险。   而且,别人家的弟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是清琼仙尊的弟子,广福寺的人总该操心着,不能让轻隐出什么事,所以任渠椋也便没有多问。   如今细细想来,从广福寺一别至今,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雷雨声中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是方才被派了出去寻找雁桢的弟子。   小弟子到了屋前却放慢了速度,踌躇半晌才进了屋子,面色比屋外的雨色还要凄苦:“雁桢师兄的房间……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屋子里……干干净净……许多东西都不见了!”   雨势更加大了,寒风裹挟着细小的水汽穿进屋中,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低到了极点。   “知道了。”任渠椋缓声道,“你们都先去休息吧。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是!”   一天的时间,足够一个修士跑的很远了。   “两个月了!”顾凌宇急道,“陆雁桢他……我那个时候就应该发现不对的!”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懊丧。   “他们两从来都干什么都要在一起,轻隐那么粘着雁桢,怎么可能突然分开!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发现问题的!这么长时间……轻隐会不会出什么事?”   任渠椋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是我对这两个徒弟的关心不够。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他们两人,然后当面问清楚。”   “要不要叫桂江雨来一趟?”顾凌宇突然提议,“我记得桂江雨的懂得岐黄之术的。叫他来,或许能知道师尊究竟中的什么毒。说不定他还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任渠椋抿唇点了点头,然后放了一只灵鸟离开琨玉山,朝着泓兴派的方向飞去。   雨天,灵鸟飞得格外缓慢。好在后半夜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于是在第二天清晨,天微微放亮的时候,他们终于收到了桂江雨放回来的灵鸟。   【姨母出事,我也很担心,但是很抱歉,最近泓兴派也出了不小的事情,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桂江雨略带疲惫的声音传了出来,【泓兴派中,很多弟子突然之间身中奇毒,一天之内已经有数百弟子身亡,无数弟子病倒。我恐怕,没什么精力去管你们的事情。】 第110章 席卷门派 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名弟子中毒……   “奇毒?”顾凌宇皱起了眉头:“该不会……和师尊中的毒有什么关系吧?”   话音刚落, 便听得急匆匆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进来!”任渠椋几乎已经预料到,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果然又是一个坏消息。   这回敲门的小弟子正是替任云潇打扫房间的弟子中的一个。此刻他神色慌张,比方才见到了任云潇中毒时的模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兄……师兄他……他死了!”   那小弟子或许是因为方才的狂奔过来, 正在剧烈地喘息着, 身体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正不住地打着哆嗦。   “什么!怎么死的!”   这小弟子口中的师兄, 正是替任云潇打扫房间的弟子中的一个,方才也被叫来了任云潇的房中。   没想到不过一夜的功夫,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地死了。   众人赶到弟子房中的时候, 那弟子还躺在床上, 身上好好地盖着被子, 唇角却又血迹流出, 看起来和任云潇的症状好像有些相似。   “他是怎么死的?”顾凌宇问道。   “昨夜……昨夜仙尊您问过了我们,让我们离开之后,我和师兄边一道回了房……起初还一切都正常的!”小弟子战战兢兢道。   这些负责洒扫的弟子修为都不怎么高, 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一般都是两个弟子住一间屋子, 屋子也很狭小,放下两张床和两个衣柜之后, 留下的地方并不多。   任渠椋和顾凌宇站在其中,地方一下子显得逼仄了起来, 小弟子贴墙站着,在这样的压迫下几乎要站不直身子:“明明……我们刚回来的时候……师兄都还好好的!然后我们就睡了……我睡不好, 掌门出了事,我害怕, 所以有些睡不着,就和师兄说话……”   小弟子像是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似的,声音有些细弱:“一开始师兄还会回应我, 后来就没有声音了……我以为师兄睡着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上了呜咽般的哭腔:“我要是能早些发现……师兄说不定有救的!可是我以为师兄是睡着了,就没有再打扰他。今早有光透进来之后,我才看到了他嘴角的血迹!要是……要是我昨晚就能发现……”   他说不下去了。   正好这时,路长老也终于赶了过来。   顾凌宇和任渠椋两人退出房间,给路长老留出了空间。   半晌,路长老那边终于有了结果。   “是中毒。虽然无法确定,但是看起来,和掌门所中的,似乎是同一种。”   一旁的小弟子闻言,立即瘫软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师兄……师兄中毒了的话,那我……我和师兄一直都同吃同住!那我……那我是不是……也要死了?”他自顾自喃喃着。   顾凌宇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长老,您昨天说,这种毒物毒性剧烈,掌门是因为修为高深,才能化解毒性,保住一条性命,若是一般的小弟子中毒,只怕一天时间都撑不过去。”   路长老点了点头:“是。”   “那既然如此,这个小弟子和那位中了毒的一直都同吃同住的话,他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事?还有,那位中了毒的,又是从哪里中的毒?掌门是因为有人在她的茶水中下了毒,那位小弟子呢?总不能是偷喝了掌门的茶水吧?我记得琨玉山也没有什么试毒的规矩。”   路长老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经过我的查探,两人所中毒物,机理十分相似,大抵应该就是同一种。或许这名小弟子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口渴,所以误拿了掌门的茶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的确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样的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   任渠椋皱着眉头走进了屋子,细细打量中毒弟子的容貌。   “我记得他。”任渠椋的声音从房间传出,顾凌宇走到了门口,皱眉看着他。   “昨天晚上,他来过。但是当时我问他谁见过了雁桢的时候,这个人没有说话。他从始至终都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几乎是一言不发,就像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先把这个弟子的尸身还有那个小弟子带到你那边去吧。”顾凌宇道,“天快亮了,方才已经有不少弟子起床,都在看这个方向。”   任渠椋点了点头,几人一行离开了弟子们的居所。   那名小弟子还没有从和自己师兄同吃同住的师兄中毒身亡的打击中缓过来,依旧有些神情恍惚。路长老替他施针之后,他才终于缓过了精神来。   “如何?”任渠椋是在问路长老。   路长老摇了摇头:“他没有中毒,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没有……中毒?”小弟子听了这话,眼底才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那……那师兄他……”   “你仔细想一想。”顾凌宇道,“你当真是一直都和你师兄同吃同住?从未分开?昨天一天都是如此?”   小弟子这时却摇了摇头:“之前一直都是同吃同住的,但是昨日师兄的娘亲突然生了病,师兄下午的时候下山去探望了他的娘亲。仙尊您传唤我们的时候,师兄才刚刚回山,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了。”   那便是在山下中的毒?   还是说那名弟子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边还未探查出什么结果,便又有弟子中毒身亡的消息传了过来。   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有十几个弟子身亡了。桂江雨传回的那只灵鸟,仿佛一个诅咒,将泓兴派的奇毒带到了琨玉山来。   顾凌宇和任渠椋面对着那些身亡弟子们的名册犯愁。   “一个上午时间就有十几个……莫不是泓兴派那边也是和咱们一样的情况?但是……为什么?而且,桂江雨说他们门派已经有几百个弟子身亡了,时间也比咱们早些,这又是为什么?”   任渠椋摇了摇头:“难道这件事和雁桢没有关系?不然,为何中毒之事首先不是从琨玉山开始,而是从泓兴派开始?”   但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精力再去追查雁桢和轻隐的下落了。   而且死了这么多的弟子,任渠椋便是想瞒着也瞒不住,便只能交代了全山上下,让大家不要惊慌,路长老带着他的弟子们已经在研制解药了,让辟谷的弟子们这段时间先什么都不要入口,没有辟谷的全都集中到主峰来,所有饮食全都由主峰供应,确保了所有的食物和饮水全都是无毒的。   想要在短时间之内研制出解药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控制大家的饮食和饮水效果却异常显著。中午的时候,还上报了不少毒发身亡的,但是到了傍晚,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噩耗了。   顾凌宇和任渠椋不安地等了一个晚上,生怕一个晚上过去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上报的死在作天夜间的弟子,只有一个。   这场恐吓了琨玉山一场的奇毒像是终于过去了一般,没有再对琨玉山弟子造成什么伤害。第二天,山中几乎没有弟子再中毒。   顾凌宇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其实倒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缠嘛,快传灵鸟,把这个消息告诉桂江雨,他们泓兴派也可以用这个方法来控制中毒情况!”   灵鸟放出去,任渠椋却皱起了眉头:“在不知道中毒的源头是什么的时候,辟谷的不饮食不饮水,没有辟谷的尽量吃确定来源的食物,这难道不应该是谁都能想到的解决方法吗?桂江雨竟会想不到?”   顾凌宇也沉默了。   没错,桂江雨不可能想不到。   既然如此,他怎么会放任泓兴派中人身亡几百个?两天时间,整个琨玉山身亡了的弟子也不过四十多个而已!   果然,没过多久,桂江雨的灵鸟便飞了过来,连灵鸟都显得像是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   【这样的方法若是有用,我们泓兴派也不至于如此了。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名弟子身亡了。有的弟子害怕,甚至都不敢饮食。辟谷的还好些,那些未辟谷的,几乎没有谁能幸免。我查探过了,所有的食物中,不管是什么食物,哪怕是我亲手做出的东西,里面都是有毒的。】   桂江雨这意思,中毒这事根本就没有办法避免?   他自己自然是不可能给自己的弟子下毒的,但是为什么他做出来的东西里面都会有毒?而且为什么琨玉山就不受这样的影响?   “琨玉山和泓兴派的食物,有什么不一样吗……”顾凌宇喃喃道。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道光芒,连忙拿起桌上的弟子名册仔细地看了起来,看了半晌,他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的喜色,再次叫了哪个和第一个中毒身亡的弟子同房的弟子前来问话。   那些中毒身亡的弟子,无一例外,全都是有外出巡防任务的弟子。   这一回,他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位师兄所探望的母亲,家住何方。   得到的答案作证了顾凌宇的猜想——那个第一个中毒的弟子,家住琨玉山脚下以北,几乎快要靠近了泓兴派的一个小村庄中。 第111章 解药 知行门居然意外的热闹非凡。……   韵河源头是西北方的喜姆山, 在广福寺出分为两支,一支向东南方向流去,名潼水河, 另一条至朝南方而下, 从泓兴派和琨玉山之间穿行而过, 名长杨河。   这两条大河,下还有无数细小的分支, 几乎遍布了整个修真界。   可以说, 几乎整个修真界的饮水, 都是要靠韵河来供给的。   方才桂江雨说了即便是他亲手做出来的食物中也有毒物的时候, 顾凌宇便想, 有什么东西,是无论什么食物都需要的。   答案是水。   而泓兴派建在一处矮塬之上,整个门派的饮水, 都是从长杨河中取的。如果有人在河水中投毒,那整个泓兴派自然是都不能幸免。   琨玉山则不同。整个琨玉山高耸入云, 山顶常年有积雪,大部分弟子的饮水都是直接取山上的山泉, 并不常用长杨河中的河水。   除非有些弟子巡防时需要住在山脚下的巡防屋舍中,有时会取长杨河的河水来饮用。   如果毒源是水, 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而且,泓兴派弟子中毒的时间, 是早于琨玉山的,因为泓兴派地处琨玉山以北, 在长杨河的偏上游处,毒物被投放在水中,自然是会先到达泓兴派。   不管怎么说, 既然琨玉山的中毒情况已经控制住,他们也大概猜到了毒物的来源,那么就可以去支援泓兴派了。   于是任渠椋安置好了琨玉山的诸项事宜,将所有事务都交给了路长老之后,两人便动身来到了泓兴派。   泓兴派早已是一幅萧条的景象,饮水是所有没有辟谷的弟子都避免不了的事情,甚至许多已经辟谷的弟子都还保留着饮水的习惯,所以几乎所有的外门弟子全都已经再两天之内中毒身亡,不少内门弟子也已身亡,泓兴派的各项事务几乎全部瘫痪。   两人寻到桂江雨的时候,桂江雨脸上的倦色掩都掩不住。   “随便坐吧。”桂江雨有气无力道,“琨玉山现下如何了?”   顾凌宇和任渠椋对视了一眼:“琨玉山饮用的都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泉,只有个别弟子下山巡防的时候才会饮用长杨河的河水,所以情况已经控制住了。”   桂江雨却是苦笑了一声:“控制住了就好。只可惜,就算现在知道了中毒的源头,对我们泓兴派也没有任何的帮助了。没有辟谷的弟子几乎全部身亡,辟了谷的弟子现在是滴水不敢进……已经没用了。”   “我现在在想一个问题。”顾凌宇道,“如果当真是有人再长杨河,或者说韵河中下了毒,长杨河和潼水河遍布整个修真界,所有的村庄,镇子,大部分的门派所用的都是这两条河中的河水,那其他门派,还有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们……”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所以,”桂江雨目光灼灼,眼底闪出怒火,“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泓兴派中已经不剩下多少弟子了,都是已经辟谷的,修为都不算低,并不难组织。桂江雨交代过门派中的长老们,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处之后,便随着顾凌宇和任渠椋动身,朝着长杨河上游的方向动了身。   他们没有御剑,一路沿着长杨河走上去,这样也能知道附近的村庄门派有没有出事。   沿途有不少的小镇,也遇到了两个小门派。没有例外的,小镇中的镇民、村民几乎没有出事的,只有极少数的人无缘无故中了毒,都是未及就医就毒发身亡了。   桂江雨检查过了那些尸体,从那些人体内检查出了和他们门派中中毒的弟子们所中的相同的毒。   问过镇民之后才知,那些身亡者全都是一些有些修为傍身的散修。   而他们路过的那两个门派,整个门派原本也没有多少弟子,大部分弟子修为都不怎么高,整个门派辟谷的修士也没有几个。经历了这样一场浩劫之后,两个门派几近于全军覆没。   也就是说,这种毒物只对有修为傍身的人有害。   三人一路上行,最后来到了知行门中。   知行门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原以为陆志安如今被关在天灵台中,知行门怕是会乱,若是不乱也极有可能被其他的长老夺了权或是陆阮青被架空成为一个傀儡掌门。但是意外的是,知行门居然意外的比其他那两个门派都热闹。   陆阮青依旧是知行门的少掌门,而且还找到了能够解这种奇毒的解药。   知行门建在潼水河河畔,和长杨河一样,潼水河中也突然被投放了一种不知名的毒物。但是再知行门出现了最初的几个中毒身亡者之后,陆阮青便立即找出了解药,向所有的弟子分发。   不管是中毒的还是没中毒的弟子,全都服下了解药,有些弟子中毒轻一些,或者是修为高一些的,便能轻易解了毒,另一些体质弱又修为低下的弟子解毒药困难一些,但虽然灵丹受损,好歹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但有一个致命而无法避免的问题,那就是知行门临水而建,饮用潼水河中的水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因此即便是陆阮青吩咐了下去,让大家尽量不要饮水,渴了饿了用果子充饥,却还是每天都有新中毒的弟子,每天的解药供应都十分紧张。   因此知行门看起来一派混乱的。但和其他几个死气沉沉的门派想比,竟意外的热闹非凡。   虽说知行门的情况已是格外好的了,但对于刚刚接手门派事务的陆阮青而言,刚刚接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听闻桂江雨,任渠椋和顾凌宇来到了门中,陆阮青先是想起了上一次这些人来到知行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莫名有些发怵,腿下都有些发软,但旋即他又想到……这些人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必然是来帮忙的啊!   终于看到救星,陆阮青两眼泪汪汪,立即便吩咐了弟子们,赶紧将这几人迎进来。特殊时期不便用茶水相待,便只能一人献上一只略有些干瘪的苹果,聊表尊重之意。   好在这四人眼下都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细节,见了陆阮青之后,只有一个问题。   “你的解药是哪里来的?”   和大部分的门派一样,知行门是一个剑修门派,虽然门中必然有药修,但桂江雨也好,路长老也好,哪一个的修为都不会比知行门中药修的修为低,他们都没有研制出解药来,甚至连任云潇现在都仍是昏迷不醒。   这样的剧毒被知行门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中的小药修一天之内解开的可能性,实在是有些微乎其微。   陆阮青被这几人的样子有些吓到了。   到底还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赶鸭子上架地做了临时掌门,并没有能力去思考太多的问题,发现了瀛儿湾附近的水中可能被人投了毒之后便只以为只有他们知行门被人算计了,一心便只想着赶紧找到解药解决了这麻烦,根本都没想到对方是如何投的毒,甚至有可能将整个修真界都算计了进去。   直到听到顾凌宇他们的话,他才后知后觉地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韵河水流湍急,分支又太多,想要让毒物被传到整个修真界非常困难,那人该是投放了多少!   若是当真让那人得手,那整个修真界怕都要岌岌可危!   而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以为这些人能帮自己解决眼下知行门的麻烦,却没想到他们甚至连这种毒物的解药都没有!   “所以你的解药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经历了假赤玉一事之后,这个曾经的小霸王早已变成了一个小鹌鹑,这回被这么一质问,便哆哆嗦嗦什么都说了出来。   “是……是婵陵门的两个姐姐给我的。”   “上次……上次那件事情之后,我虽然成了代理掌门,但是我什么都不会,之前还……还……反正名声很不好,大家都不服我。我叔叔就说……就说让我什么都听他的。”   “我之前是有些不学无术,但是我不傻!我当然知道我叔叔是什么意思……我管不好知行门的,我只有听他的话,做他的傀儡,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不然我爹现在不在,我若是不听话,就算他随随便便取了我的性命,这种时候,只要他能编出一个正当的死因给我,也不会有人多嘴说什么的。”   “这些我全都知道!但是我知道又能有什么用?我还是得听叔叔的话,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心情不好,就在酒楼里喝酒,然后就遇到了两位姐姐。”   “两个姐姐对我很好,她们说她们原本是要回自己门派的,但是留下多玩一阵子也没什么关系。她们说……说……愿意帮我……她们说可以帮我收拾我叔叔,让我成为真正的知行门掌门……”   说到这里,陆阮青的声音小了下去。   就算陆阮青没说,他们也都能猜得出来,那两位姑娘愿意这样帮助陆阮青,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做的,不可能是免费的午餐。   而顾凌宇和任渠椋还在思索一个小孩身上能有什么东西让人有所图谋的时候,桂江雨面上已经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第112章 狗血的爱情故事 他背叛了自己的妻子。……   “年纪不大, 本事倒是不小。”桂江雨轻嗤了一声。   但是大约是因为泓兴派才出了那样大的事,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的心情去嘲讽陆阮青,说完这一句便闭了嘴。   陆阮青虽然是个纨绔, 但脑子还是有的。他知道这种时候, 整个修真界都出了事, 如果只有他门知行门一个门派找到了解药的话,对他们而言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父亲还被关在天灵台之中, 他即便是有婵陵门那两个女修的帮助, 她们也顶多只能帮他管好知行门的内务而已, 根本不可能在所有门派都针对知行门的情况下帮到他什么。   若是所有门派都出了事, 只有知行门没事, 那么其他没门派的幸存者们定然会觉得知行门和这次的投毒事件脱不了干系。   而偏偏,他们知行门所处的位置还是在潼水河的上游,接近韵河分流的地方, 作案极度方便。   所以,只有立刻向眼前的几人解释清楚, 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来,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于是虽然有些难以启齿, 陆阮青却还是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两位姐姐说……只要我愿意陪她们玩,她们就帮我收拾了我叔叔。”   听到这里, 顾凌宇已经直觉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任渠椋却没有这个认知, 像是在探究什么认真的问题一样,拧眉问道:“玩什么?”   顾凌宇抬手便要阻止陆阮青细说, 毕竟他们只比较关心解药的问题,至于这样一个纨绔子弟究竟会为了保住自己父亲留下的基业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他没兴趣。   但他的手还没有抬起来, 陆阮青脸上便已经红一阵白一阵,像是知道了顾凌宇想要说什么似的:“那两个姐姐只是让我换衣服给她们看而已!就是……就是她们挑一些衣服出来,让我换上,然后还要给我装扮一番!没有别的!”   哦,这样啊。   桂江雨和顾凌宇对视一眼,纷纷默默捂脸。   陆阮青的容貌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好看,但是如果能够剥下他那一身纨绔子弟的戾气来看,倒也十分清秀。按照那两个妹子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倒是的确不怎么奇怪。   任渠椋则是莫名其妙看了两人一眼:“怎么?”   “没事没事!”顾凌宇忙摆摆手,“行了,你接着说!”   桂江雨的声音有些冷:“仅此而已,你为何会是这样的一幅神情?”   要不是他支支吾吾半晌也不开口说话,他们也不至于会这样误会了!   陆阮青重又低下了头:“因为……因为她们两……帮我的方法就是,给我叔叔下毒。”   虽说陆阮青的叔叔之前的确流露出过想要控制陆阮青,若是陆阮青不听话便要取而代之的意思,但到底他也只是那样威胁了陆阮青一番而已,并没有真的伤害陆阮青。   而且,那人毕竟是陆阮青的长辈。   无论如何,一个晚辈对长辈使这样的阴招,都是不太合适的。   他原本以为那两人帮他的方法是帮他一步一步取得派中长老们的信任,没想到两位姐姐的方法竟这般的简单粗暴,直接便在他叔叔的食物中下了毒,当场便让人失去了行动能力,从此只能瘫倒在床上,让人伺候。   事发之后,陆阮青也被吓到了,可是叔叔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场夺权的戏演下去,装出一幅冷血无情的样子,按着两人教他的话说,以后知行门上下,谁要敢不服,谁就是和他叔叔一个下场。   陆阮青脸上露出半是害怕,半是委屈的表情:“我真的没想要把我叔叔害成这样的,她们下毒之前根本都没有和我商量过!我问她们要了解药,她们不给我,还说我心太软,这样当不了一个好掌门,说叔叔欺负我一个小孩子,一定要让他吃够了苦头,才肯把解药给他!”   “等会儿!”顾凌宇出声打断,“有解药啊?既然能解,那你叔叔想必也伤得不重,你又何必如此?”   “伤得很重的!”陆阮青辩解道,“我叔叔当时便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到现在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有好!我当时也说,人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有解药?姐姐们说,这样的把戏在她们婵陵门根本就是小儿科!”   是了,婵陵门,原本就是以暗器和毒物闻名的。   三人对视一眼,“所以,这次潼水河中有人投毒,也是她们二人给的解药?这难道是她们南疆的毒物?”   陆阮青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问。反正叔叔被毒倒之后,没过多久,酒又弟子中毒身亡了。我当时害怕极了,赶紧就去找两个姐姐。她们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毒物,当时就给了我解药,还让我把解药分发下去,无论是中毒了的还是没中毒的,都要吃。”   三人一下子便找到了这件事的突破口。   如果能够知道这些毒物的来源,那么找出下毒的人,便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那两个女修,现在在哪里?”任渠椋问道。   “两位姐姐说,这次中毒的事情有些蹊跷,她们要出去看一看,让我管好知行门的事情就行了。”   话音刚落,两道女声便从门口传了过来。   “清琼仙尊,魔尊大人,好久不见啊!”   “三位别来无恙啊!”   来人全身黑色劲装,身材娇小,面容娟秀,正是婵陵门的两个女修,声音听起来竟有些不急不缓,听不出一丝的忧愁和担心来。   没人有心情和她们打招呼,只作过揖后,任渠椋便急切地问道:“我们方才听陆少主说,二位姑娘有此番被投放在长杨河和通潼水河中毒物的解药。不知姑娘们可否愿意,将这毒物的源头告知一声?”   “这有何难?”小师妹挑了挑眉,“虽然我们婵陵门遍地都是各种各样的毒物,不过这次被投放在两条河中的,还真不在此列之内。”   她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又想捉弄任渠椋一番,但对上了任渠椋冰冷的目光,在看到其他人也是一脸的焦急,顿觉无趣,也知道眼下情况的确是紧急,容不得玩闹,便只可惜地叹一口气,接着说道:“那毒物,并非源自婵陵门,却的的确确是从婵陵门流传出去的。”   小师姐接着说道:“有一个传说,摸约两百多年前,我们婵陵门的祖师在南疆定居之前曾遭仇家追杀,是和自己的丈夫一路逃亡到了现在的婵陵门的。两人皆是药修,却因对南疆不熟悉,我们的祖师身中多种剧毒而不得解,性命垂危。她的丈夫为了她在南疆四处寻医问药,终于找到了解药,保住了祖师奶奶的性命。”   “祖师奶奶康复之后,便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在南疆住了下来,一点一点了解南疆的各种毒物,最终两人一起创建了婵陵门。但是从那以后,我们的祖师奶奶自己,便成了一种奇毒。她的血,只需要一滴,便可以致人于死地。祖师奶奶知道之后,为了不误伤别人日以继夜地研制解药,却都没有结果。”   “她的丈夫不忍她如此操劳,便用自己的身体来试药。历经多番失败之后,他的血成了唯一的解药。而这次被投放在两条河中的毒药,正是这一种毒药。”   不得不说……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假。   顾凌宇忍下了眉间的抽动:“照这么说的话,你们祖师奶奶就是这些毒药的源头?二百多年过去,你们祖师奶奶即便还活着,也该没什么精力被人抽血了吧?”   还一抽就是这么多。   多到能污染两条大河的地步,恐怕就算是把一个人浑身的血都抽干了,也做不到。   而且从未听说过婵陵门的立派祖师还活着的消息。   “谁知道呢。”小师妹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这种毒物名字叫做锁千秋,是我们婵陵门独有的一种奇毒,也只有我们有解药。这个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刚刚入派,讲锁千秋的来源的时候,师父就是这么讲的。”   听完这个故事,好像对照凶手没有任何帮助,只是确定了毒药的确是来自婵陵门而已。   但是婵陵门全都是女修,又身在南疆,甚至和中原大部分门派的往来都不是很密切,实在很难想象能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而且若真有关,这二位姑娘也实在没什么必要在这里给他们讲这些了。   “锁千秋究竟是不是祖师奶奶的血,谁也不知道。但是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   婵陵门的祖师和自己的丈夫,有先前的故事,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而起初的时候,也的确是这样的。   后来,那个男人却在南疆遇到了另一个女人。   他背叛了自己的妻子。   那个男人始终认为自己是爱自己的妻子的,只是偶尔一次被人诱惑了而已。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对那个女人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只要将这件事瞒着自己的妻子,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是,事情最终还是暴露了。   那个女人怀孕了,而且是等着生下儿子之后,才出现在了夫妻两的面前。   婵陵门立派先祖伤心欲绝,将那个男人赶出了婵陵门,并从此立下规矩,婵陵门从今而后,再不收男弟子。   而那个男人,则带着自己的儿子和那个女人离开了南疆,从今而后足足一生,两人再未相见。   也就是说,拥有锁千秋以及解药的,不止婵陵门,还有那个男人和他的儿子。   “所以,”桂江雨冷声问道,“那个男人离开南疆之后,去了哪里?” 第113章 知行门 桂江雨还在知行门!   小师妹看着桂江雨, 淡淡开口道:“广福寺。”   广福寺建派历史悠久,远远不止二百年。二百年前婵陵门立派先祖的丈夫带着自己的儿子和情人四处流浪,无处可去。南疆必然是不能待的, 回到中原的话, 势必又会被那些仇家追杀。   两相权衡之下, 那人最终还是回了中原去。在仇家的追杀之下,他们被逼到了广福寺附近。   彼时那一对男女身受重伤, 性命垂危, 将那孩子藏在一处客栈里的米缸之中, 才保住了孩子的一条性命。恰好当时广福寺中的主持路过那家客栈, 救下了那一对男女和那个孩子。   那个男人最后被救了回来, 而那个女人却不幸殒命。   住持心善,看着两人孤苦无依,孩子还小, 那男人也受了重伤,于是便将他们留在了寺中, 从此加入广福寺,成为广福寺的弟子。   按说那男人加入了广福寺, 便不能再为凡尘俗世所扰,也不该再为情所困。   可是因为那个女人死了, 那男人便又燃起了对自己妻子的思念和希望,似乎觉得只要这个女人死去, 自己的妻子便会原谅自己。因此,他多番修书婵陵门, 将自己的近况告知,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后悔与对妻子深深的思念。   也因此,婵陵门才能知道那个男人和那个孩子的情况。   只可惜婵陵门先祖显然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并没有轻易原谅这个男人。这些书信全都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一丝的回应。   时间一长,那男人也终于失望,从此带着那个孩子安心留在了广福寺中。   “所以现在广福寺中人,或许也是有锁千秋的?”任渠椋道。   顾凌宇却奇道:“但是这么多年过去,那人恐怕没这个本事活到今天。而且那个男人是后来才加入的广福寺,在寺中也未必就能有多高的地位,即便是身怀锁千秋这样的毒物,只怕也没有办法流传下去吧?而且广福寺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不屑用毒,那人恐怕是不敢将这东西拿出来的。”   小师妹却叹了一口气:“那你们知道,那个男人书信中提到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三人静看着小师妹。   薄唇轻启,突出了两个字:“悟然。”   那孩子生的不是时候,来的不合适,不招自己父亲的喜欢,也就一直都没有名字。   后来那男人离开婵陵门,因为有责任在身,不得不照顾那母子两,也的的确确一直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们,可心里到底是很不喜,便将一个小名叫了两年时间,直到遇到广福寺住持。   住持既然收了那孩子为徒,自然是该给孩子取一个像样的名字的。那一辈孩子是悟字辈,住持便给他取了名字,叫做悟然。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心下巨震。   悟然……那可是广福寺的现任住持!   他们之前在知行门的时候,怀疑悟慧勾结陆志安,怀疑悟慧才是那个幕后黑手,如今细想,当初只所以能够确定地给悟慧定罪,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师兄悟然给出了一封信,说那封信是悟慧留下的,说自己是被悟慧的那封信引到知行门来的。   而当时,悟慧否认了那封信的存在,说自己离开广福寺,根本就没有给悟然留下过什么信。当时悟然叹一口气,说出了悟慧为什么连自己也要欺骗这样的话。   悟然修为高深,又是广福寺的现任住持,向来德高望重,很是得整个修真界的敬仰。而当时知行门事发之时他也根本就不在现场,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悟然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对信的事情产生争执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选在站在悟然的一边,选择相信悟然,相信那一封其实谁都没有见过的信是真正存在的。   如今细想,误会当时难以置信的神情,竟当真能叫人回忆出几分真诚来。   “方才我们二人取查探过了。”小师姐看面前三人皆是愁云满面,开口道,“下毒的地点应当就是广福寺。但是我们不敢走得太近,便只远远地看了看就回来了。但是,八九不离十吧。”   桂江雨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顾凌宇:“我记得你们说,你们的两个小弟子不见了,疑似可能是给你们琨玉山下毒的人?如果锁千秋是悟然大师才会有的东西,那你们这两个小弟子和广福寺又是什么关系?”   对啊,轻隐和雁桢和广福寺能有什么关系呢?   所有弟子入派之时都要将自己的来处清清楚楚写出来的。雁桢来自烟波城,虽也是陆氏子弟,但却是一户既没有身份也没有地位的人家的孩子;轻隐的家世则更加简单,父母甚至根本就不是玄门中人。   无论怎么看,这两个孩子都和广福寺没什么牵扯。   所以他们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任云潇身上的毒,当真和雁桢有关吗?   他们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失踪?   没有人回答桂江雨的问题。   “我们所知道的东西以及全都告诉你们了。”小师妹道,“无论如何,锁千秋既然是和我们婵陵门有些渊源的,这件事又涉及到了这么多的门派,我们婵陵门一定不会置身事外。”   小师姐也接着开了口:“中原能够用来制作锁千秋解药的药物不多,几日下来知行门的药材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我们二人已经向师门传了灵鸟,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不用多久,我们的师姐师妹们便会带着充足的药物来到中原了。所以各大门派中毒的事情你们不必再担心,有我们在。”   “你们只需要找出那个下毒的人就行了。不然若是一直让那人在背后搅混水,总有一天也一定会把自己的触手伸到我们南疆来。”   “这件事情我们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如果有需要用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虽然两个姑娘表示,她们这边不需要再操心,但她们毕竟修为不高,陆阮青几乎可以说完全指望不上,任渠椋他们实在也不能完全放心,便将桂江雨留在了知行门中帮忙,顾凌宇和任渠椋两人离开知行门,来到了烟波城中。   烟波城和其他门派最大的一个不同之处,大约就是修士和普通镇民混居,而且城中大部分人都是有些修为傍身的,只有极少数人一点都没有修行过。   因此两人进城之后,便见到往日繁华不已的烟波城,如今早已是一幅萧条景象,街上根本都没有几个人。   “烟波城中即便是未曾拜师的普通人家,多少也都是会修行的。此番发生这样的事情,烟波城受创,怕是要比泓兴派还要严重了。”任渠椋颇有些惋惜道。   顾凌宇点了点头,正要附和,却突然觉得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烟波城的确是应该萧条,也的确是应该受创严重,但是……即便当真死伤无数,这样的街道,是不是也太安静了一些?   回想她们刚刚到达泓兴派的时候,桂江雨面对满派的弟子尸身,焦头烂额;知行门中,陆阮青在一片人声鼎沸之中忙进忙出。   这些都很正常,唯独烟波城……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不像那种浩劫之后的萧然,更像是……城中所有人都离开了烟波城一般的肃静。   不应该是这样的。   即便是全城所有人都有在修行,所有人都中了毒,所有人都没能挺过去,那便更应该混乱不堪才对,总而言之,不能是这样井然有序的安静。   萧条之下的寂静和这种井然有序的安静,是不一样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事先安排好了这一切一样。   什么人安排的?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是为了给谁看?   给……他们两个人吗?   顾凌宇的目光扫过大街上四处都紧闭着的大门,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前因后果,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顾凌宇的脑海中连城了一条线,从他的神魂刚刚回到这个世界开始。   他遇到任渠椋,再遇到两个孩子,将他们从桃源中救出来,后来又发生了泣露阁之事,再后来是在琨玉山附近遇到一群黑衣人,再后来是对悟慧大师和陆志安的怀疑,再后来……直到现在。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在他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所有的事情,前因后果,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找到了可以解释的理由。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顾凌宇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但是……   “任渠椋!”他猛地大喊了一声。   “怎么?”任渠椋皱眉回头。   “我知道了!”顾凌宇喜不自胜,“我全都知道了!我想明白了!”   看他这么自信,任渠椋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你知道什么了?凶手是谁?雁桢和轻隐现在在哪里?”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有那么一瞬的凝滞,空气中充满着紧张的气息。   “知行门!”顾凌宇大喊道,“陆阮青有问题!他爹,他,还有那两个女修,她们全都有问题!”   “他们?”任渠椋皱了皱眉,“可是……”   虽然他相信顾凌宇的判断,但是这些人……   任渠椋实在是很难怀疑,也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问题。   顾凌宇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没头没尾,任渠椋实在是有些跟不上顾凌宇的思路。   “别可是了!具体情况我路上慢慢再和你解释!我们快回去!桂江雨还在知行门!” 第114章 闺中好友 原以为这已经是对所有人而言……   “你想到了什么?”路上, 任渠椋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为什么如此确定,一定是知行门和那两个女修有问题?”   任渠椋想了半晌, 还是一点破绽都想不出来。   顾凌宇却压低了声音, 在任渠椋耳边道:“我想到了前世的时候, 师尊曾和我讲过的,一些修真界的秘辛。”   当年, 任云潇离开琨玉山, 和魔尊私奔到了魔界, 琨玉山虽然将这样的消息压了下去, 大部分人都只以为任云潇是在琨玉山中闭关修行, 但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还是有一部分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这样的事情,任云潇自然不会讲给自己的徒儿听, 只在顾凌宇缠着任云潇非要听故事的时候隐晦地提过几句,说有一个姑娘曾有过一个深爱过的人, 她为了那个人,不顾父母师门的反对, 毅然决然地跟着那个男人前往了魔界,还和那个男人有了一个孩子。   顾凌宇那时候将这件事情当作故事来听, 自然也就没有留下过什么深刻的映像,但如今细细回想, 才反应过来,任云潇讲给他的, 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这个故事原也没有什么稀奇。后来那个姑娘被抓回了师门,那个魔修也最终死在了正魔大战之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好结局, 为此顾凌宇还狠狠地生气了一回。   但是这一次,顾凌宇想起来的,不是故事的主角任云潇,而是任云潇的故事中提起过的,另一个人。   任云潇有一个妹妹任云漪,同父同母,但是两姐妹性格差距有些大,任云潇喜动,向往外面的世界,任云漪则整日只知道修行,性子太过和婉,一整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于是姐妹两个,并不常一起相处。   但是任云潇,却有一个关系极好的闺中密友。   和她本人一样,任云潇的故事中那个小女孩,也有一个好朋友,她是一个城主的女儿。   两个好朋友不仅性格相似,甚至所经历的事情,也是有几分相似的——那个女人,也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城主当时极力反对,那个姑娘的其他亲友亦然。那姑娘当时可谓是孤立无援,只有任云潇一个人支持着自己的好友,甚至还为了帮自己的好友与那位她心爱的男子往来而几次三番撒谎掩护。   只可惜那姑娘却不如任云潇一般幸运——她怀上了那个男人的孩子之后,那个男人却没有办法如魔尊带走任云潇一般,将她带走。   她无处可去,只能回家去,请求自己的父亲收留。   未婚/先/孕,这在当时是一件极失颜面的事情。城主为了自己的颜面,将自己的女儿关在家中,不许她再见人,就连照顾她的奴仆也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甚至为了保全女儿的名声,杀了许多知道这件事的人。   那孩子一出生,城主就命人将那孩子送走,并自作主张,为自己的女儿定下了一门亲事。   醒后发现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不见了踪影,自己的父亲居然还告诉自己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那姑娘自然是不信的,于是便整日地哭闹。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居然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婆家之后,便闹得更加厉害,整日里寻死觅活。   心疼小妹的少城主终于看不下去了,也觉得父亲此番做得实在是太过,便寻了机会偷偷将那孩子偷了出来,送还给小妹,还企图带着小妹出逃,想要让小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那姑娘如愿以偿地离开了父亲给她设下的牢笼,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如果那个男人不能收留他,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根本就没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于是,离开父亲不到十天,那孩子便生了重病,高烧不退。   那姑娘只得又寻回了城中,哭求父亲救一救自己的孩子。   最后,两人互相妥协,那姑娘答应父亲给自己安排的亲事,从此不再和自己的孩子见面,而城主则隐瞒那个孩子的身份,保他平安长大。   原以为这已经是对所有人而言都最好的结局了,却不想,就是在新婚之夜的前夕,那姑娘竟上吊自杀了。   城主虽然爱面子,但对自己的这个小女儿,也是极看重的,眼见她的尸身被拉出来摆在自己的面前,竟直接一口血喷出来,人当场险些没了半条命。   原本城主的伤不妨事,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而已,修真之人底子都是极好的,只要好好调养,不出几日便会没事。但是自幼和小妹关系极好的少城主却一心觉得,小妹之所以会死,全是被父亲给逼的,竟因此开始仇视父亲,生出了让父亲从此一病不起,自己掌权,提前成为城主的心思。   于是他联络了自己几个野心极大的叔叔,想要趁机架空自己的父亲,然后夺权。   他那几个叔叔早已是急不可耐,此番有这么个傻小子给自己提供这么好一个机会,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少城主原本只想让自己的父亲从此放权而已,却不想,他的几个叔叔却是打算斩草除根的。他们在少城主的帮助之下,哄骗着他,直接便要了城主的性命。   见父亲死在自己的手上,少城主也终于慌了神,去找自己的叔叔们理论,说当初分明不是这样说好的。   谁料那几个叔叔不仅丝毫没有要和他解释的意思,甚至,他们从一开始的时候,也压根就没有打算放过少城主。   城主和少城主一夕之间全部殒命,从此那座城便成了无主之城,几方势力相拒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坐不上城主的宝座。   毫无疑问,任云潇口中的这座城,便是烟波城。   当时琨玉山掌门和烟波城城主关系极好,两派之间常有往来,因此两人的小女儿也便时常一起玩耍,渐渐成了密不可分的好友。   也就是说,她所讲的这个故事,便是烟波城无主这么多年的缘由了。   在任云潇的故事中,自己的好友去世之后,她也伤心了很久,也曾一度憎恨过那个不肯收留自己的好友的男人,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人也是有苦衷的,又过去了太多年,这才渐渐原谅了那人。   这样的故事,任云潇只给顾凌宇讲过,这一世并没有讲给任渠椋。   听完之后,任渠椋冷哼一声:“那男人有什么苦衷,不得不抛妻弃子?”   “因为那个男人自己便是一个无处可去,无父无母,只能生活在门派中的。而且,他师从的门派是,广福寺。”   直到两个人影消失在烟波城空荡荡的街道上,再也看不到踪迹,才有一个一身黑衣从头裹到脚的瘦弱青年缓缓从一处低矮的小门中走了出来,看向两人方才离开的方向,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半晌,唇角勾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   清琼仙尊,魔尊,都是名满修真界的人物。   可是,那又能怎样?还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知行门么……就暂且让他们以为着陆阮青有什么问题吧。   陆阮青那小废物,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什么都不懂的脓包。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这个脓包废物这么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锁千秋的解药。   他用锁千秋几乎让整个修真界都乱作了一团,知行门却居然逃过了一劫。他原本还因此微微有些忌惮陆阮青,正考虑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推到陆阮青身上,让所有人都以为是陆阮青仇恨修真界抓走了他的父亲,才在韵河中下了毒,却没想到顾凌宇和任渠椋来的这么及时。   有这两个人的怀疑,他甚至都不需要专门使什么计策去诬陷陆阮青了。有这两个人帮自己拖延时间,他的大计,马上就能完成了!   当真是,老天都在帮他!   顾凌宇,任渠椋,你们便先尽情地给陆阮青找麻烦吧。反正等陆阮青死了之后,下一个就是你们两!   你们当真以为你们那见不得光的关系没有人知道吗?   没关系,马上就让你们死在一起,到地下去永远做一对鸳鸯!   青年合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退回屋子里去,进入一处小房间,在一面砖石垒城的再普通不过的墙面面前站定,手上轻轻推动了几块砖石,登时,墙面簌簌地颤抖了起来,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门洞。   少年闪身进入,从里面再次将那墙面合上。   墙面内别有洞天,是一个宽广的暗室。暗室门口两侧摆着两架棺材,都没有封口,里面的人不知道是用什么秘法封存起来,竟都是完好无损的。   青年再两具棺材面前各徘徊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看了其中的两人一眼,然后继续向前,走到了一块被层层阵法束缚着的,巨大的,发出猩红光芒的石头。   这便是——真正的赤玉!   想到那些人被极快赤玉子石便耍得团团转的样子,想到他们四处奔波四处推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的模样,青年不觉得意万分,唇角再次上扬。   “顾凌宇……任渠椋……桂江雨……”青年喃喃地念出了一长串的名单,而后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第115章 时机成熟 城主运筹帷幄,自然成功!……   顾凌宇和任渠椋离开烟波城之后便没了消息。连带着整个知行门也都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仿佛前几日的乱糟糟的景象只是一场幻像一般。   据说是任渠椋和顾凌宇回到知行门之后,将陆阮青和那两个南疆女子全都扣押了起来,让他们交代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这几人都嘴硬的很, 无论怎么问都闭口不言, 什么都不说。   而那南疆女子给出的解药, 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知行门中弟子还好些, 他们分发给其他门派的解药, 吃下去之后根本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时间久了, 活下来的人谁也不敢再乱吃东西或是乱吃解药, 纷纷开始学习辟谷, 连饮水都不敢。   如此一来,整个知行门再次成了众矢之的。但是这一次,却再没有什么人像上次一样齐聚知行门了——所有的门派都是深受重创, 自己家的事情都处理不完,谁都没有心思再去知行门找事。   即便是要去找事, 也总得等自己门派或是当真找到了解药,或是没有辟谷的人全都死的一干二净才是。   不过几日的时间, 整个修真界便乱作了一团,消息甚至传到了平民百姓们中间, 一时间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整个修真界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氛围。   即便是寻常人家里, 最近吃饭饮水也是都要用银筷试过,才敢入口。   “爹爹, 不是说那毒药只会伤到修真之人吗?咱们为什么还要小心啊?”   “所有人都是要饮水的,那个歹人将毒物投放在韵河之中,不过几日功夫便能传便整个修真界。如今已经足足过去了一月有余的时间, 那些仙君们,这么长时间,怕是死都该死的差不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时候听说过出过这么大的乱子?那人这么歹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谁知道下一步会不会伤到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头上?”   竟发生了连自己爹爹都未曾听过的事情,小孩被吓得满脸惊恐,看向桌上食物的眼神也充满了畏惧,大有不敢随便动口的意思。   “听你爹爹胡说!”一个妇人进屋,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那都是那些修仙的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和咱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为了什么宝物或者什么位置罢了!”   “怎么没有关系?”那男人梗了梗脖子,“咱们哪里出了什么怪物作乱事情,不是去找那些仙君们帮忙的?如今有人这么大手笔,直接害了这么多门派,我看这修真界怕是要变天!从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从前的规矩往后未必管用!若真变了天,眼看着这位如今如此残暴的做派,不知道日后咱们这些平民百姓的生死,还会不会有人管!”   恐惧像瘟疫一样,一下子席卷了整个中原。   青年人坐在暗室之中,吸收着赤玉至纯的灵流,愈发信心满满。   所谓的赤玉会侵蚀心神的消息,不假。但是会被侵蚀的人,要么就是心智不够坚韧的,要么就是太过贪婪,太过心急的。   只有他知道,如何才能讲赤玉的灵流完完全全化为己用,还不影响心神——那就是每天吸收一点,而且每日在利用赤玉修行过后,都要放自己半碗血出来,以求神志清明。   这日,青年放完了当日的半碗血之后,身形微微晃了晃,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脸上愈发显出憔悴的气息来。   就这么每天半碗血,坚持不懈地放上者么久,便是修真之人,也有些招架不住。不过没关系!   可身体的憔悴有算得了什么呢?   他抚上自己的丹田,感受着其中那个日渐强大的灵丹,得意的神色简直掩都掩不住。   他还未完全吸收赤玉的灵力,但是,没关系,够用了。   如今修真界已经完全乱了,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知行门,只要等他们狗咬狗咬的两败俱伤,他的敌人就不剩下几个了。到了那时,以他现在的修为,完完全全能够轻而易举地统领整个修真界!   青年这样想着,已经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整个修真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一人的场景。   “城主!”一道声音在窗外响起。   “进来。”少年的声音还含着些许的稚嫩,此刻正故意压低了嗓音强装成熟。   “事情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按照您的吩咐,广福寺那边我们一直着人盯着,没有出什么乱子。所有的门派都以为这次下毒的事情是知行门做的,以琨玉山和泓兴派为首,如今各大门派剩下的人已经在上衣讨伐知行门之事了,广福寺和烟波城也收到了拜帖。”   “你派人代表广福寺和烟波城去参加就是了,务必要选聪明伶俐的,小心到时候别露出了什么破绽!”青年成熟万分地命令道。   “是!”那人领命,正要离去,却又被青年叫住。   “城主还有什么吩咐?”   “拜帖上可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动身讨伐知行门?”   那人一愣,旋即说道:“拜帖上只说,具体时间到时候大家一同商议再定,初步定在下个月中旬。”   “下个月么?”青年笑了笑,“既如此,咱们的事情,也可以准备着了。”   “这……”那人犹豫半晌,还是出言提醒道:“城主,属下觉得,咱们没有必要这么着急。一来,举提讨伐时间未定,该着急的是修真界各大门派,咱们才是再暗处的人,完全没有必要这般着急。二来,属下总觉此事有些蹊跷。各大门派向来各怀鬼胎,表面上个个满口的仁义道德,内里全都是只顾自己门派利益的。”   听到这人居然反驳了自己的决定,青年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这人,也不出口打断。   暗室之中光线不好,这人听城主没有打断自己,便接着说了下去:“虽说城主这一招算是将整个修真界的利益捆在了一起,但是属下还是觉得,他们能够如此轻易便达成同盟,实在是有些蹊跷。”   “左右城主都是有赤玉在手的,城主完全没有必要急着在这个时候出手。而且如今城主还没有完全吸收了赤玉的灵流,根基还不稳,咱们不妨先由着他们去举办讨伐大会,等他们讨伐了知行门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说完了?”青年冷声问道。   那人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只觉后脊一凉。   只听少年悠悠开了口。   “既然你这么有见地,那我问问你,除了各大门派恭桶讨伐知行门的机会,本城主还有什么机会,能把整个修真界所有的高手全都聚在一起,一网打尽?”   那人愣了一秒,旋即答道:“只要城主有赤玉这等宝物在手,必然还能再寻到机会!”   “是么?”青年冷笑了一声。   “那我再问你,修真界现在是不是乱成一团?我若是现在不出手,若是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缓了过来,我即便是有赤玉在手,也不能同时对抗所有的修真界大能,到了这样的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那人没有再言语。   青年自顾自继续说道:“我最后问你,用假赤玉同时诬陷悟慧大师和知行门掌门陆志安,陷害魔尊,还有在韵河中下毒,卸了整个修真界的力气,这样的计谋,是谁想出来的?”   这一回,那人回答了:“是您,城主。”   “对,没错,是我。”青年冷声道,“所以我的计谋成功吗?”   一滴冷汗从那人的额头滑下,那人终于有些战战兢兢地答道:“城主运筹帷幄,自然成功!”   “既然我前面的所有的计谋都是成功的,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这一次会失败?”   那人的身形像是抖了抖,立即反应过来一般答道:“属下并非是质疑城主的决策,只是……只是建议,建议城主,或许能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比我聪明?”   “属下不敢!”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你们哪一个,从小不是天之骄子?哪一个,不是自幼就被人捧在手心称一声天资聪颖人中龙凤的?呵,你的确有质疑我的本钱。”   “属下……没有!”那人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半晌的静默过后,青年突然笑了起来:“你怕什么?我有这么可怕吗?说到底,我能有今天,还要多谢你们呢。要不是你们还愿意认我,我就是那路边的野狗,到哪里都不招人喜欢。什么一统修真界的雄心壮志……全都是空谈!”   青年走到了那人的面前,扶起那人的肩膀:“我还要多谢你们,愿意给我这个脱胎换骨的机会啊!你们都是一点一点看着我长大的,何需要怕我呢?”   那人此刻已经不敢再提什么建议了,青年如今的样子,和他们当初刚刚寻到他的时候,差的已经太大了。可是偏偏,这样一个青年如今的能力,如今的修为,已经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青年在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人算计的小孩了。   他只道:“能够辅佐城主,是属下的荣幸!”   听了这话,青年终于展颜笑了起来:“去吧,就按照我说的,去准备!” 第116章 昏迷 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哆嗦,嘤咛一声……   说是讨伐知行门, 实际上真正到场的,没有几个人。   原本修真界就已经受到了重创,虽说大部分名士大能都已辟谷, 但即便是辟谷的修士, 大部分也都还是需要饮水。而连任云潇那样的修为都难以抵抗锁千秋的毒性, 更不要说其他人。   而且还有许多修士受在天灵台那边看着悟慧和陆志安,到场者寥寥无几。   烟波城和广福寺都派了人来, 烟波城的人顾凌宇不熟, 认不出来谁是谁, 广福寺那边悟然大师却没有到场。   虽然是预料之中, 顾凌宇却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不见悟然大师?这样的场合, 大师不在场怕是有些不合适。莫不是以大师的修为,也被锁千秋毒伤了?”   那广福寺来的弟子闻言像顾凌宇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魔尊大人, 住持虽修为高深,但还是不慎中了毒。虽暂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却也行动不便,这才不能到场。”   顾凌宇闻言, 眯起了眼睛,笑道:“原来如此。那待见了大师, 记得替我问一声好。”   那弟子点头:“这是自然。”   这边话音未落,那头吵吵嚷嚷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真想不到, 你爹做出那等盗走赤玉的事情,还以为你这小娃娃毫不知情, 大家也是同情你尚且年幼,这才放过了你,没想到你居然勾结南疆妖女, 企图毒害整个修真界,为你爹报仇?”   “你爹被押往天灵台,那是因为他私藏赤玉!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的,那是他自作自受!”   “就是!害得我们这么惨,当真可恶!如今还仅仅只是将他关押而已,并未定罪,你便这般耐不住性子了?”   “看不出来,一个小娃娃居然恶毒至此!就凭你手上所沾的人命,便是你尚且年幼,这一回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你!”   大厅上首绑着的三个身影,正是陆阮青和那两个婵陵门女弟子。   此刻那两位姑娘看也不看吵吵嚷嚷的一群人,好一身不肯屈从的傲骨,陆阮青则是全然不同,只低低地恨不能将整颗脑袋都埋进胸膛一般,甚至身形还在为不可察地颤抖。对于那些辱骂他的人,他一句也不还口。   有些义愤填膺的弟子,想起自己如今风雨飘摇的门派,想到自己派中那些惨死的师兄弟们,心中恨意难消,有的人甚至直接便想当场动手。   还好有一个任渠椋一直冷着一张脸站在旁边盯着,才暂时保住了三人安全。   可责骂声四起的同时,另一个声音也渐渐响了起来。   “当真……当真是陆少主做的么?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疑点很多啊?”   “陆少主当天的反应,分明就是不知道他爹做了些什么事情,这么短的时间,换了旁人都还没从打击中回神呢,怎么就能这么快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不说,还一下子就让我们这么多门派着了道?”   “这能有假?整个修真界那么多门派都死伤惨重,为什么单单就知行门好端端的,什么事情都没有?而且那毒物分明就是南疆才有的,不是他和南疆妖女勾结,还能是什么!”   “那也不能就说明是陆小少主做的啊!说不定是有什么人想要陷害他呢!咱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这么随随便便就给一个小孩子定了罪?”   两方争执不下,终于喊出了顾凌宇和任渠椋来。   “所以到底是谁把咱们聚在这里的?”   “是谁信誓旦旦说一定是知行门有问题来着?”   “诸位静一静!”终于等到这一刻,顾凌宇施施然从人群后方走出,站在了任渠椋的旁边,向人群做了个揖。   “正是我们二人。”   “你们有什么证据吗?”有人问道。   “证据么……暂时没有。但是,我们有当事人的口供!”顾凌宇道。   “我们一开始的时候也被陆阮青装出来的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欺骗,后来才发现了其中的漏洞。只是当初推测凶手就是陆阮青的时候,很多细节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暂时没有什么实即的证据,故也不好拿出来向大家证明。但是经过我和清琼仙尊这一个月的逼问,陆阮青和这两个南疆妖女,已经承认了他们的罪行!诸位若是不信,大可直接问他们!”   顾凌宇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窃窃私语的声音四起。   “只有……口供?”   “连续逼问了一个月?怎么个逼问法?”   “该不会是严刑逼供吧?”   “陆阮青……莫不是屈打成招了?我看有这个可能,这小少爷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叫人稍微一吓唬,便能什么话都往外说,更不要说连续严刑逼供一个月了!”   “若是魔尊和清琼仙尊的话,倒是的确有这个能力能够压制整个知行门,然后再知行门中拷问他们的少主。”   “这……这样问出来的话,能当真么?”   原本坚定不移地相信着陆阮青就是幕后黑手的人,听了顾凌宇的话之后也有些迟疑了。   但是对被人怀疑严刑逼供这件事情,顾凌宇和任渠椋没有一个人否认,就像是谁都没有听到台下的那些窃窃私语声一般。   但还是有些坚定分子的。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若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便只有一死,若是不承认,或许还有可能等得到其他道友的相助,若是换做了我,不是我做的事情,我就是被打死,也断然不会承认!”   “陆小少主还是一个孩子!他怎么能和你比?他父亲才刚刚被押往天灵台,他一个孩子自然是害怕的!何况对方还是清琼仙尊和魔尊!”   “即便是清琼仙尊和魔尊,也不是那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之前陆志安私藏赤玉的事情,难道你们忘了吗?当时魔尊可是站在了咱们这边的!你们莫不是还要怀疑他们二人?”   人群很快分成了两派,一派相信了顾凌宇和任渠椋的审问结果,另一派表示存疑。   最后,他们只得等着当事人开口给出一个定论。   “别怕!小少主!真相是什么样的,你就怎么说就是,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必然不会有人做那种严刑逼供的事情!”   “但你若是敢撒谎,这么多人在这里,也必然不会轻饶了你,你后果自负!”   经过双方这么一恐吓,陆阮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像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样子,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旁侧的任渠椋。   感受到陆阮青的目光,任渠椋剑眉一凌,冷冷地扫了陆阮青一眼。   接收到任渠椋这个目光,陆阮青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哆嗦,嘤咛一声,竟直接昏了过去。   “陆小少主?少主!”   “陆阮青!”   “阮青啊!”   “少主怎么了!”   一时间,整个大厅乱作一团。   “我可看到了!方才是清琼仙尊瞪了小少主一眼,他才被吓晕过去的!”站在靠前位置的一个修士道。   “胡说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清琼仙尊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刚刚小少主就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晕过去的!若不是先前他做了什么让小少主害怕的事情,小少主何至于此!”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啊!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心虚,看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担心受到什么惩罚,自己把自己吓晕的呢!”   陆阮青这个态度不明的晕倒,简直将骂战推到了高/潮。   任渠椋和顾凌宇此事确也不说话了,由着这些人吵,甚至顾凌宇还时不时来上两句意味不明的话,再次将骂战推到一个更高的顶点。   “好好的说着话,你动手做什么!”   骂着骂着,终于有人忍不住动了手。   “我……我不过就是推了他一下而已,你拔剑干什么?是想打架吗?”   “打就打!谁怕谁!早看你们不顺眼了!好端端的,偏要在这里说胡话搅混水,分明板上钉钉的事实居然也能睁眼说瞎话,说什么陆阮青是无辜的,我看说不定你们就是和这两个南疆妖女一伙的!”   “你……血口喷人!”   “师兄!小心啊!”   原本各自的门派中出了不小的事情,大家的情绪就有些激动,又有了这样的导火索,不多时,骂战便升级成了乱斗。   一时间,整个知行门大殿乱作一团,竟也没有人再去管被绑在上首的三个人了。   顾凌宇和任渠椋原本还能事不关己地站在大殿上首,无力地喊上几句,让大家不要再打了。但是没一会儿,两人便莫名地被乱斗波及,被拉下了场去,参与到这样一场混战之中。   这一场乱斗,一直持续到了月上梢头。几个时辰过去,整个大殿之上早已不剩下了几个人。鲜血铺洒满了整个   即便是顾凌宇和任渠椋修为高深,又互相照顾,却也招架不住这么多的高手齐聚一堂,狠狠地打这么一场。待到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已是尸横遍野的一番场面,鲜血溅满了整个大殿。   陆阮青晃晃悠悠,倒了半晌,终于挣扎着清醒了过来,可一睁眼便看到了一颗满脸鲜血的脑袋正倒在自己面前不过一寸的地方,他几乎都能问到那人身上浓重的血腥气,于是再次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第117章 卑鄙 他半晌才嘶吼出一句来:“你们卑……   一声冷笑从夜空之中传来, 十数黑衣人从墙外翻入院中,电光火石之间便将院中仅存的几个还能站得起来的人控制了起来,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被挟持的修士一脸惊恐地问道。   话音刚落, 刚刚佯装倒地的所谓烟波城和广福寺弟子们都纷纷起身, 帮助那些黑衣人一同, 控制住了余下的修士。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自然是没有必要再做什么隐瞒了。于是, 那些烟波城和广福寺的弟子也都纷纷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那些黑衣人像是极为训练有素的样子一般, 分工明确, 一言不发, 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询问一般。   任渠椋和顾凌宇早已是奄奄一息,此刻也是极为轻而易举便被两人控制,谁也没有反抗。   余下的黑衣人们整整齐齐地在院中排开, 瞬间便占满了整个知行门,每一个角落都有黑衣人监视着。   直到此时, 才终于有一个瘦弱的青年面戴面具,一身黑衣从大门走入, 双手背在身后,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 缓缓走到了众人视线之中。   “这就是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能耐,这就是你们的本事!”青年的声音听起啦有些假, 显然用的不是自己本来的声音,也不知都已经到了此刻, 为何还要隐瞒身份。   “随随便便使一些小伎俩,随随便便挑拨一二,便乱成了一锅粥, 内斗得不可开交。真是……一群没有脑子的废物!”   “小儿休要口出狂言!”一个修士忿忿怒骂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藏头露尾的不敢露出真面目!若当真有本事,倒是摘下面具来叫人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黑衣青年只淡淡撇了那个修士一眼,眼底闪过了一丝的不悦,但很快又看到了倒在旁边的顾凌宇和任渠椋,看到了他们奄奄一息,无力反抗的样子。   青年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那个修士带来的些许不悦很快便被他即将成功成为整个修真界霸主的喜悦冲散,就连任渠椋对他横眉冷对的模样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可憎了。   有个黑衣人很有眼色,从正厅之中将掌门宝座搬了出来放在院子之中,那个黑衣青年便气势汹汹地坐了上去,一派胜利者的姿态。   “整个修真界,有点能耐的人,如今剩下的,也就你们几个了吧?”他道。   “你想怎样?”有修士问道。   “简单。”青年笑了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不想做出将整个修真界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修真界,一团污糟,想要将他清理一番罢了,而现在,也清理的算是差不多了。至于你们,我可以不杀你们。”   “不过么……”青年卖关子似的拖长了尾音,半晌才道:“修真界之所以成了如今这番混乱不堪的模样,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领导。若是能从今往后推选出一位能够统领整个修真界的仙主,定下种种规矩,日后必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仙主?”   “开什么玩笑!修真界这么多年了,都是有什么事情各大门派之间共同商议,从来没有过什么仙主!”   “就是!若是弄个仙主的位置出来,那日后修士,岂不都要为了这个位置争的头破血流了?”   “这样的法子,根本不行!”   一直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顾凌宇却在这时开了口:“仙主?阁下还真是好大的脸!接下来是不是该说,仙主这个位置非阁下莫属了?”   听到顾凌宇的话,青年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便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是又如何?怎么,你们是觉得,我做不到吗!可就算你们这样觉得又能如何?搞清楚状况,清琼仙尊,魔尊大人!现在是我,掌握着你们的生死!现在是我才可以决定一切!”   眼下之意,顺从青年的人,可以活下去;谁若是胆敢反抗,青年必然不会让他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顾凌宇和任渠椋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莫名让青年有些烦躁。   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明明性命都已经握在了别人的手里,明明已经处于劣势,可偏偏还要这样一幅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装模作样,当真虚伪至极!   可是……现在要杀了他们吗?   是现在直接杀了这两个人好呢,还是留着等他大计成功之后,等他登上仙主之位之后,亲眼看着这两个人臣服于自己,然后在屈辱中杀了他们好呢?   青年有些纠结。   还没等他纠结出一个结果,便听得顾凌宇道:“既然如此,一切都已经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你有何必戴着面具,还改变了自己的声音,生怕我们认出你来?既然已经如此有自信,觉得仙主之位非你莫属,又何必想着给自己留好后路呢?”   青年闻言,怒意更甚,还不等他发泄,任渠椋冷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世上的许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容易的,世上的其他人,也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蠢。我原以为我教出来的徒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如今看来,我的确不是一个好师尊。雁桢,休要再执迷不悟了。”   闻言,青年面具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压下了那点不自然,似乎是笃定了任渠椋不可能认出自己的身份,笃定了此番必然是任渠椋穷途末路下的试探,于是轻笑一声:“仙尊,您何必这样诈我?”   顾凌宇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无奈还是可惜:“早知如此……我现在竟也不知道当初忤逆天命,将你从高栾镇的镜中桃源中救出究竟是错还是对了。”   语罢,之间任渠椋和顾凌宇竟像是完全无视了站在他们身后的黑衣人和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利刃一般,一点不在乎地站起了身来,哪里有半点受伤的迹象?分明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及至此时,雁桢便是再迟钝,也该意识到了——他这是中了计!   这两个人此番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就是为了引他露出马脚!   可是有些事情,从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他若是早些反应过来,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的这些行为找个理由,顾凌宇和任渠椋若是能够稍稍顾及些许往日的情分,说不定还愿意饶他一条性命。   但是事到如今,修真界死了那么多人,他自己方才又说了那么多的话,几乎是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只怕是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他便也生出了些鱼死网破的狠劲,不再妄想什么等他登临仙主之位再好好羞辱这两个人的事情,只想赶紧弄死了这两个坏事的家伙。   “杀了他们!”雁桢一把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冲着那些黑衣人怒吼道,“你们都是死的吗?没看到他们在干什么吗?动手啊!杀了他们啊!”   然而,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又什么动作,原本站在任渠椋和顾凌宇身后的那两个人,竟像是由这两人支撑着一般,这两人才一站起身来,那两个黑衣人便开始晃晃悠悠,不多时便倒在了地上。   细细去看,这两人竟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是七窍都渗出鲜血来,早就死透了。   见这两人倒地,雁桢终于有些慌神了似的站起身来,等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顾凌宇和任渠椋半晌,才转向了其他的部下,大喊起来。   “动手!全都动手!杀了他们!把这里所有的人全都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方才才经过了那样一场大战,他就不信,这些人还能剩下多少力气来和他抗衡!   然而,这一声才一喊出,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一个个倒在地上的各个门派修士们竟纷纷起了身。黑衣人们没有防备,没料到居然还有这一出,不多时一个个被抹了脖子。   这回喷溅在知行门院中的,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鲜血了。   包括那些烟波城和广福寺的弟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们的新城主成为仙主的那一天了。   瞬息之间,风云变幻,雁桢怔怔地楞在了原地,像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怎么会……你们都……你们都是假的?刚才的乱斗,刚才的……争吵,全是假的?”   顾凌宇冷笑一声,“从泣露阁之事之后,从陷害我,让修真界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想要利用赤玉为祸修真界开始,这么长时间,你一直藏头露尾,胆小如鼠一点踪迹也不露出,若不是我们用了这样的法子,让你以为自己成功在即,今日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余修士们,原先无论是对魔尊有没有偏见的,此刻也都心服口服,和顾凌宇站在了同一战线,一致对外地看着雁桢,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雁桢愣怔怔地看着这些人,看着这些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神,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半晌才嘶吼出一句来:“你们卑鄙!” 第118章 冤孽 为什么悟然这样的高僧,已经成为……   其实很多东西, 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征兆了。但是那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将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想, 也才一直都没有发现, 幕后这一只搅混水的手, 究竟是谁。   当初烟波陈比武推选城主的时候,雁桢便流露出过想要一试的意思, 但任渠椋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以他的水平, 去了这样的场合就是去给人家当炮灰的, 根本就没有任何靠着这样的方式出人头地的可能。   这件事顾凌宇当然是记得的, 但那个时候,他也只是知道了雁桢这孩子心比较大,比较有志向而已, 并未多想。有志向是好事,不甘现状也是好事, 他那时甚至还颇为雁桢惋惜过。   毕竟天赋这东西,爹生娘养, 谁也做不了主。   雁桢这样聪明稳重又吃苦耐劳的一个孩子,偏偏出身这样不好, 没有修行的机会不说,他自己本身也不是适合修行的体质, 每日的起早贪黑苦苦练着,修为却甚至都比不过轻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可这又能怪谁?   雁桢想要出人头地没有错, 任渠椋提醒他难道就说错什么了吗?   他说的,原本就是实情。   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雁桢竟能有这样给整个修真界下毒的本事和魄力,烟波城这地方水太深, 若是放任了他不知深浅地蹚进去,只怕是要被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任渠椋没有说错什么,却偏偏他的无心之言,在那时雁桢的心中,不知留下了多深的阴影。   先前到了烟波城的时候,顾凌宇莫名就想到了这些小事,紧接着突然之间,就意识到了,为什么他们始终猜不到,真正的赤玉究竟在谁的手中。   毫无疑问,赤玉刚刚被偷离青阳山的时候,一定是被沈辰溪带走的。   沈辰溪当初带着赤玉无处可去,靠着自己的容貌姿色投奔了泣露阁阁主易千帆,将赤玉带入了泣露阁之中。可是即便从此之后妖仰仗易千帆,她也依旧不肯信任易千帆,并未将真正的赤玉拿出。   后来眼看任渠椋和顾凌宇怀疑上了易千帆,知道泣露阁待不住了,她便想带着赤玉逃跑。   那个时候,毫无疑问,她带走的一定是真正的赤玉。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任渠椋带着轻隐和雁桢,偏偏就在她藏身的小茶馆停了下来,偏偏就在那茶馆附近设下了一层结界,让她不能离开。   再后来,两个少年一直都待在结界之中。而他们四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从易千帆临死之前设下的镜中桃源之中逃脱。   顾凌宇有任云潇的帮助,最先离开了桃源,但他赶到茶馆的时候,林雁一还没能解开任渠椋设下的结界。后来结界被破除,只有林雁一和沈辰溪单独接触过,又在接触之后不见了身影。所以他们才一直都怀疑,真正的赤玉在林雁一的身上。   事实证明,林雁一根本就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他纯粹就是被沈辰溪在临死之前还摆了一道。   看起来这件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直到他们再次回到烟波城。   想起任渠椋当日训斥雁桢这件小事,顾凌宇才恍然意识到,不是没有人有带走赤玉的机会,而是他们始终将轻隐和雁桢这两个孩子排除在了怀疑对象之外。   如果不夹杂私人感情地理智地来分析,那么当时,轻隐和雁桢比林雁一更有机会转移赤玉。   当日他们四人在桃源中待了不短的时间,那段时间之中,轻隐和雁桢一直都和沈辰溪待在一起。   而任渠椋设下的结界,原本就是用来保护两个孩子的,因此他们二人,完全可以在结界之中随意的穿梭。虽然沈辰溪不能离开结界,但是,雁桢却可以。   他完全可以和沈辰溪达成某种协议,带着赤玉离开,先找一个地方藏起来,然后再回到结界之中,由着沈辰溪将他和轻隐打晕,做出一幅劫持的假象来。   虽然不知道沈辰溪的如何发现的雁桢的邪念,但那个时候的雁桢,即便是心中郁郁不得志,即便是对任渠椋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怨怼,也断然没有能耐和胆量去做出借着赤玉为害修真界的事情。   他能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只怕主要还是因为,有人在他背后给他替攻帮助。   在顾凌宇映像中,前世的雁桢虽说比轻隐懂事沉稳,但始终还是带着些少年气,有时候思考问题也难免会有些不周全。比如当时在烟波城中,也是根本就没有想通很多事情后面的关窍,才会生出自己也能靠着那一场比武出人头地的想法。   顾凌宇有时担心,有时却也坦然——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年纪摆在那里,就算是成熟,又能比其他同龄的孩子强出多少去?   但自从泣露阁一事之后,雁桢明显变了。   就想是一个一直都在装成熟的孩子突然之间当真长大了似的,做事比以前周全了不少。   甚至在知行门中,受了陆阮青那样的刁难,连轻隐都看不下去,雁桢却能保持一种超出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沉稳,完全不为所动。那事之后顾凌宇还对雁桢颇为赞赏,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   但如今细想,说是他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也可,说是一个一直无依无靠对这个世界满心畏惧的孩子,突然之间有了底气,从此之后再无所畏惧,也可。   而这个让雁桢突然之间有了底气,不再因为自己的天资不足而惶惶不安的东西,恐怕就是沈辰溪给他的赤玉。   后来他去寻赤玉的时候,和任渠椋相遇再琨玉山附近,遇到了一群黑衣人。他们当时判断出了这些应该是广福寺的弟子,却没能抓住为首的那一老一少两个人,也没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起初的时候,他们推测那个胖些的或许有可能是悟慧大师,但眼下看来,他们恐怕是猜错了。   且不论悟慧大师有没有那样的能力,一个人对抗任渠椋和顾凌宇两个人,单凭他的冲动性子,都和那日他们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全然不同。   而且,悟慧大师恐怕也没有那样的权力,去调动广福寺那么多的弟子。那么多弟子身亡,若当真是悟慧所为,那么必定会惊动身为住持的悟然,即便是悟慧编了什么瞎话搪塞过去,悟然也不可能丝毫不起疑心。   当时他们也是思虑过浅,才没有想通这一节。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那日那个瘦小些的黑衣人就是雁桢。   顾凌宇之所以确认,是因为任云潇讲给他的那个故事。   广福寺中有人行为不检,对烟波城前任城主的女儿始乱终弃。顾凌宇虽不知那人是谁,但大抵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至于那个孩子,既然是任云潇的故人之子,故人已去,任云潇自然是要照应一二的。   既然不能明着照应,那便只能暗中帮助了。   当初那女子和那个广福寺弟子往来的时候,任云潇大约是已经身在魔界,因此才没能有机会帮到自己的好友,如今一切已经都不能改变,她能做的也只有提好友照看她的遗孤。   虽说雁桢是因为再烟波城求学无门才来到了琨玉山,但这么多的门派,琨玉山并非是离烟波城最近的一处,雁桢怎么就偏偏来了这里?   琨玉山那么多弟子,当初顾凌宇想要收徒的时候,怎么任云潇就选中了雁桢?   这么多年,雁桢也算是养在任云潇的膝下,为什么每次有点大大小小的事情,任云潇总喜欢派轻隐和雁桢一同前往广福寺去,哪怕有些事情其实根本就用不上雁桢这样的清琼仙尊亲传弟子亲自去做?   还有那日,最开始的时候,调查鬼皿之事时,任渠椋和悟然大师起了一些争执,不愿在广福寺中留宿,那时候的雁桢大约是还不知道自己和悟然大师的关系,见着了自己的师尊,便一心想要跟着师尊去见见世面,也要离开广福寺。   那个时候,一直都一脸佛法无边,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牵动情绪的悟然大师,出言挽留了雁桢。   当初顾凌宇诧异,却只以为悟然大师大约是欣赏这些年轻的后辈,大约是人年纪大了,便总喜欢孩子围在身边的日子,以为悟然大师是觉得广福寺太过肃穆,舍不得轻隐和雁桢这两个红尘中来的孩子带来的烟火气,才会想要让他们留下来。   故而,他那时候才没有多想。   还有烟波城。   烟波城当年的城主和少城主双双殒命,余下诸人相争不断,谁也不能坐上城主的宝座。   前任城主虽说很多事情上做的有些令人难言,但这么多年下来,既然能将烟波城管理成为四大门派之一,必然不会只是一个迂腐的糟老头子而已。   烟波城中,不可能没有他的亲信。   但是主子身亡,那些亲信们这么多年,恐怕也不好过。   这样的一群人若是潜伏在烟波城之中,多年之后,眼见着自己的效忠的城主呕心沥血发展至今的烟波城成了这样一副无主的混乱局面,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自然是寻回所谓的“正统继承人”,将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赶走。   而少城主那个时候还没有娶妻,自然是没能留下什么血脉。   既如此,那么城主的正统血脉,便只剩下了他女儿当初未婚先孕,让自己的父亲都觉得丢人的私生子,陆雁桢。   如今看来,很多事情,竟都是早有端倪的。   如果雁桢就是任云潇好友的孩子,如果悟然就是雁桢的父亲,那么很多事情,就能解释的清楚了。   为什么悟然这样的高僧,已经成为了广福寺的住持,还要去掺和赤玉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雁桢一直都乖巧地待在琨玉山中,却能拥有这样一批愿意效忠他的人。   顾凌宇不知道雁桢是什么时候被烟波城中城主的旧部找上的,但他可以确定,时间一定不短了。   久到了,消磨尽了少年眼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的光和灵气。 第119章 身怀利器 顾凌宇和任渠椋说的其实不全……   顾凌宇和任渠椋说的其实不全准确, 虽然他们的确猜到了大部分的真相。   那个时候,烟波城通过比武来选择城主,对于雁桢而言, 他的确是觉得, 这是自己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   那个时候的雁桢, 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曾经的烟波城城主的女儿, 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广福寺的住持悟然。   那个时候, 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血缘稀薄的陆氏分家子弟, 以为自己就是那一对老父老母的孩子。   但无论如何, 不管是不是亲生, 他的父母对他从来都是没得说,不管是不是亲生,他都愿意孝敬二老。   因此即便师从琨玉山, 即便任云潇对他也很好,陆雁桢却从始至终都想着想要回到烟波城。   而且, 他不愿意以一个普通修士的身份回去。   他被赶出烟波城学宫的事情,几乎被陆阮青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了他, 知道他是一个贼,还知道这样一个血统低贱, 天赋一般,而且还手脚不干净的贱种居然妄想进入学宫, 妄想和他们平起平坐。   后来他拜入琨玉山,拜入任渠椋的门下, 即便是他没有回去过烟波城,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他的,也八成才得到——那些人, 定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嘲笑他,嘲笑他的出身,嘲笑他痴心妄想,嘲笑他这样的人,就算是拜入了任渠椋的门下,也不能修行出什么结果来。   所以,他不能以一个普通修士的身份回去……他不能。   想要回到烟波城,必须做出一番成绩。而能令城中那些世家子弟们信服的,便只有在比武中胜出这一条法子。   那时候的陆雁桢觉得,既然任渠椋收他为徒,任渠椋身为清琼仙尊,那么自己身上必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吧?   不然任渠椋这样性子的人,为什么会收他为徒?   为什么就……偏偏看中了他?   或许……有可能,他就像是那些话本中所说的天之骄子,因为某种原因修行总是不得章法,因此总是显地比旁人要慢半拍,像是天赋不足的样子。但是总是有得道高人能够看出他的与众不同,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于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什么样的契机,他就能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陆雁桢觉得,那场比武就是他的契机。   但是,他满心的宏图壮志和胸中的熊熊火焰还没来得及燃烧,便被任渠椋迎头的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   不仅如此,任渠椋像是一点希望都不想留给雁桢似的,居然在晚上和顾凌宇夜谈的时候,说他的天赋和轻隐比起来差得远。   所以,他一直以为对自己青眼有加的师尊,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看他的。   任渠椋和顾凌宇谁都不知道,那一夜,陆雁桢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了去。   少年的志向,少年的春秋大梦,被那两人轻描淡写的一场对话击得粉碎。   所以,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运气好到遇到什么得道高人的指点,没有运气好到遇到一个能够赏识他,看出他与众不同之处的师尊。   他只是一个,没有天赋的,出身低微的,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可是……凭什么呢。   如果老天当真想让他当一个普通人,又为什么要让他生在这样的地方,让他每日都看着这些名士大能,看着这些人是如何的呼风唤雨,看这些人想要办成一件事是多么的容易。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普普通通地度过,以为自己一生都只能成为任渠椋或是吕轻隐这样的人的衬托的时候,在他们离开烟波城的前夕,突然有一个人找到了他。   那个人是烟波城中的一个长老。   长老对他说,看着他,觉得眼熟。   那一瞬间,陆雁桢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起来。   所以,比武不是他的契机,他也并非生来平凡!   所以……他的身世,果然还是隐藏着什么秘密的!   但是,那人却不能确定,不能确定陆雁桢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的孩子,他需要确认一番。   于是那人只送了他一只传讯灵鸟,说是等确认之后再来找他,之后便再无音讯。   那时候的陆雁桢不知道那人口中所说的那个“故人”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有什么玄机。   他只能一心盼望着,盼望着自己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再然后,还未等那人确定他的身份,他们便遇上了带着赤玉出逃的沈辰溪。   谁都没想到,沈辰溪居然被任渠椋设下的结界,和吕轻隐,陆雁桢困在了一起。   而偏偏这个时候,烟波城那位长老传了灵鸟给陆雁桢。   陆雁桢不想让吕轻隐知道自己的秘密,于是便寻了个由头,躲到了茶馆后墙的后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灵鸟中传出来的消息,一字不差,全部都落进了沈辰溪的耳中。   沈辰溪知道,任渠椋再回来之前,她必然是没有机会离开结界的,而他设在赤玉周围的禁制,她也根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既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又不想放任这些人赢得这么痛快,偏生老天还将这样一个身世凄迷的孩子送到了她眼前,可不就是给了她最后一点做些什么的机会么?   于是,沈辰溪用赤玉诱惑了陆雁桢。   陆雁桢的一生,从未遇到过这样好的机会。   先是烟波城的长老告诉他,他不是一个出身贫寒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前任烟波城城主留在世上唯一的一支血脉,声称愿意帮他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后又有沈辰溪愿意将赤玉拱手相让,改变他天赋上的不足。   这样的好事摆在眼前,雁桢再一次觉得,任渠椋他懂什么呢?   有时候啊,人生的运气,当真是重要的很。   这样的好事,他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沈辰溪出面,从背后偷袭了吕轻隐,趁吕轻隐昏迷之后,陆雁桢便带着赤玉离开了茶馆,就近找了一处山林将赤玉藏了起来,并且按照沈辰溪教他的方法设下了一层禁制,以隐藏赤玉的气息。   紧接着,他又回到了结界之中,任由沈辰溪将他也打晕,等着任渠椋他们回来。   等他们回来,看到的,便只能是一块赤玉子石了。   为了防止事情败露,沈辰溪甚至还杀了茶馆中那几个无辜的百姓。   之后的一切,都发生的像是顺理成章。陆雁桢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直在背后推着他。但是,他又的的确确都做出了那些,能让曾经的他觉得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些嫉妒顾凌宇。   明明是个魔修,但是却有那样高的天赋,整日里吊儿郎当,却依旧能有那么高的修为。最关键的是,陆雁桢知道,林雁一喜欢顾凌宇。   自从拜入任渠椋门下之后,林雁一对他和吕轻隐这两个师弟,向来都是照顾有加。   对陆雁桢而言,师姐相貌美,心肠也好,简直是世上无双的仙子,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可偏偏,这样的一个仙子却喜欢上了顾凌宇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人。   拥有了赤玉之后,拥有了烟波城一众势力的拥护之后,陆雁桢原本对顾凌宇的那点暗暗的嫉妒,化成了滔天的恨意。   其实原本他就是打算做点什么扰乱修真界的,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削减他们的势力,以便自己日后有所作为。而且天长日久,顾凌宇一定会发现赤玉是假,瞒不过的。到那时他一定会寻找真正的赤玉。   既然如此,那么他不如先发制人,利用鬼灵在修真界掀起了一场风波,并且嫁祸到了顾凌宇的头上。   魔界和修真界之间原本就是势不两立的关系,有他这样的动作,两界之间的矛盾肯定会被激化,不需要他动手,魔界和修真界之间都能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而他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研究研究如何吸收赤玉中的力量,化为己用,提升自己的修为。   届时,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坐收渔翁之利。   他自以为这样的计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却没想到他的这些动静还是没能瞒过一个人——广福寺的悟然大师。   那日烟波城长老告诉他他是前任城主的外孙,却没有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只说那负心人是广福寺中的一个弟子。   直到这一刻,雁桢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竟不是普通的弟子,而是广福寺的住持,悟然。   悟然必然是一个足够狠心的人,不然怎能做到当年抛弃他的母亲,害的母亲惨死烟波城中,还在知道自己的存在,知道自己在烟波城受辱的情况下,这么多年都不来找他?   于是雁桢不觉得悟然会站在自己这边,始终防备着悟然。而悟然,也的确没有站在他那一边。   悟然一直关注着陆雁桢的动向,一早便料到了他的计划,于是多番出言相劝,想让他将真正的赤玉交出。   好不容易得到的赤玉,陆雁桢怎么可能拿出来?   于是他便用赤玉造出了许多子石来,和悟然斗起了法。   即便明知陆雁桢的所作所为不对,可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还是一个这么多年他都不曾照顾,一直心怀愧疚的骨肉,悟然怎么忍心看他去接受那事情败露之后的惩罚?   于是,一边帮想方设法寻找着真正的赤玉,悟然还在一边想办法帮陆雁桢将这件事瞒下来。   除了他,不能有任何其他人知道陆雁桢的所作所为。   否则,他知道等待着雁桢的会是什么。 第120章 杀心自起 尸体埋在乌衣阁厚厚的冰雪之……   后来, 悟然在琨玉山附近探查到了赤玉的气息,于是便从广福寺中带了几个自己的亲信弟子,瞒着所有的人, 只身前往琨玉山, 想要找到赤玉, 劝陆雁桢迷途知返。   他当时打算,若是陆雁桢还是执迷不悟, 不听他的教诲, 他便强行将人带回广福寺去, 大不了就关着他, 直到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为止。   总好过当真看着他在这样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 那块赤玉依旧是陆雁桢用来耍他的赤玉子石。   而陆雁桢那一次也露了脸。   在多番的试探之后,陆雁桢终于决定见一见这位从来没有履行过自己的责任的父亲,亲口问一问他, 当初母亲无路可去的时候,他既然能够狠心到让母亲离开, 这么多年即便已经身为广福寺住持,也都不曾来找过他, 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要来阻拦他。   然而,这一对父子见面之后, 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任渠椋便出现了。   当时, 两人和其余的广福寺弟子都穿着一身黑衣,黑布蒙面, 因此任渠椋并没有认出他们。   陆雁桢担心任渠椋坏事,当时其实是想要借着悟然的手杀了任渠椋的。他内心深处,始终都惧怕着自己的这位师尊。但至于悟然, 他却做不到。   若不是为了阻拦雁桢,担心雁桢的事情败露之后,他会受到惩罚,悟然决计不会蹚进这趟混水里来。   即便是现在进来了,还和清琼仙尊对上,悟然也绝对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任渠椋的意思。   他只是想护着雁桢不被发现,同时赶走任渠椋而已。   但是没想到,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坏事的顾凌宇。   原本任渠椋的出现就已经超出了两人的预料之外,顾凌宇的出现更是让两人始料未及。   这两个人的修为,即便悟然的修为高深,他们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于是悟然只能让雁桢先走,而陆雁桢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暂时放下自己心中对悟然的那些怨恨,暂时接受悟然的好意,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雁桢走后,悟然不得不和顾凌宇还有任渠椋动手,以至于最后甚至让他的那些亲信全部丧命。   陆雁桢回了琨玉山,依旧是心中忐忑,担心任渠椋回来之后认出他来,这时候才突然觉得,大概世界上只有悟然不会当真杀了他。   只有悟然,哪怕他做出天大的错事,悟然也都只会用那些绕口的道理来企图感化他。情急之下,雁桢便向任云潇禀明,说是想要前往广福寺暂住一段时间。   恰好那段时间,修真界中诸人声讨魔尊的情绪很是高涨,雁桢便用了这样的由头,说是自己想要先前往广福寺和悟然大师商议一番。   任云潇并不知道陆雁桢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多年来,她一直顾念着悟然的思子之情,没少派着雁桢前往广福寺去,这一次自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没有犹豫便点了头。   美中不足的就是,任云潇还是派了吕轻隐这个跟屁虫。这么多年,他们两人似乎一直做什么都是在一起的。   于是,轻隐和雁桢便动身出发,前往了广福寺。   但是就在出发之前,发生了一件改变一切的事情——雁桢看到了一面镜子。   就在任云潇房间的密室中。   轻隐和雁桢几乎都可以算是从小由任云潇带大的,虽然任渠椋才是他们的师尊,但任渠椋的心性冷淡,并不太擅长照顾小辈,因此两个孩子平日里还是和任云潇更亲近一些。   也因此,任云潇的密室两个孩子都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密室里放了太多的宝物,若是当真让人去偷,其实换了谁,一时半刻也都会不知该先偷哪个。   而两个孩子无论性格怎样,谁也都没有养成过那小偷小摸的毛病,因此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随随便便,在没有任云潇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密室之中。   怪只怪那段时间,雁桢心里有事,看到有人窃窃私语便觉得他们在议论自己,看到有人兴高采烈,便觉得是不是任渠椋马上就要回来了,实在是有些草木皆兵。   那天他正好在任云潇的房中替任云潇归置东西,听到有人推门下意识便浑身紧绷,恰好密室就在身旁,一闪身便躲了进去。   其实进来的只是平日里帮任云潇打扫房间的小弟子而已。小弟子打扫完房间之后便离开了,雁桢却坐在密室的地上,冷汗津津,半晌不能回神。   他仔细地回想,回想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明明现在的他,身后有烟波城的一众下属,对他忠心耿耿,还有真正的赤玉在手,而且还有一个虽然不支持他,但是却一定会保护他的广福寺住持。   现在的他,拥有一切,可为什么却比以前更加害怕。   他思前想后,最终觉得,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就是他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将赤玉中的灵力化为己用。   他虽然手握赤玉,却始终不敢随意尝试。跟着任渠椋和顾凌宇这么长时间,看过了易千林生前最后的模样,陆雁桢当然知道贸然使用赤玉的下场。   自己没有本事,便是有再多的人的帮助,终究也还是觉得不踏实。若是早晚有一天,这些人全都离开了,他又当如何?   如果……如果他能在保持神志的情况下将赤玉中的力量化为己用,那就好了。   不知那面镜子是怎样得知雁桢心中的想法的,但是在这个念头刚一冒头的瞬间,那如水般平静的镜面便突然淡开了一圈涟漪。   紧接着,雁桢便从上面,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东西……赤玉的,真正的修行方法。   任云潇的密室中,最值得带走的,只有这一面镜子。   于是,陆雁桢将这件宝物装进了自己的乾坤囊中,决定几天之后和轻隐一起动身离开琨玉山。   然而,就在他发现那面镜子之后不久,陆雁桢便收到了烟波城那边他的人给他传来的消息,说是似乎找到了林雁一的下落,看到林雁一正在被桂江雨追杀。   担心了林雁一这么久,陆雁桢坐不住了。但是他身边跟了一个轻隐,实在是做什么都很不方便。无奈之下,他只能派人想办法送了一封信给林雁一。但是,他不敢让林雁一直接到广福寺来。悟然虽然身为住持,但是如果他做事情做得太过明显,悟然也是护不住他的。   于是他在信中告诉林雁一,让他到瀛儿湾来。   瀛儿湾离广福寺不远,他赶过来完全来得及,而且离烟波城也近,他很多的部下也遍布其中,行事能够方便很多。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么长时间,林雁一在这整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是雁桢希望,林雁一可以站在自己的这一边。   任渠椋和顾凌宇一定不会放过他,但是他不在乎。   那两个人,雁桢只想做出一番成绩来,狠狠地打他们的脸。但是,林雁一是不一样的。   他不管林雁一对顾凌宇和任渠椋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他只希望,自己做的事情,能够得到林雁一的认可。   为了表示诚意,陆雁桢命人,将那面镜子和信一起送到了泓兴派的手上。   反正镜子里面说的,能够在保持神志的情况下将赤玉中的力量化为己用的方法他已经记下了。他只希望,将这样的宝物献上,一来可以表示自己的诚意,二来,若是林雁一看到了镜子里面的内容,也能知道赤玉在他的手上。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林雁一并没有从镜子里面看到和他一样的内容。他更没想到,林雁一不仅没有因为那面镜子信任他,反而因为镜子带来的妄念而送了命。   将信送出之后,雁桢也在广福寺中待不住了,隔三岔五便要想办法离开广福寺,到瀛儿湾来转悠一圈。不明所以的轻隐,则是每次都跟着自己的师兄到处瞎跑。   但是,林雁一并没有相信写信的人。收到信之后,他将那面镜子留了下来,却转道回了一趟泓兴派,将那封信留在了自己住过的房间里,伪装成忘带了的样子。   反正,不管那人是谁,引着桂江雨他们和这个写信人先斗上一场,他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在瀛儿湾等不到林雁一的陆雁桢急了——他没等来林雁一,却等到了顾凌宇和任渠椋。   陆雁桢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不知道他们究竟是顺着什么线索找来的,担心这两人会查到自己头上,便想要找一个替罪羊。刚好当时顾凌宇和任渠椋似乎有些怀疑广福寺中人,雁桢便顺水推舟,嫁祸在了悟慧大师的头上。   那天他骗悟慧大师,说自己几次三番前往瀛儿湾,发现知行门似乎有些不对,很可能私藏了赤玉。悟慧大师性子急,当场便要回禀悟然大师,带人去知行门搜查。若是这件事情让悟然大师知道,怕是一下子就能猜出他的想法来。   虽然悟然一定会想办法帮他圆谎,但是却也只怕是难医平息顾凌宇和任渠椋的疑心。于是,他只好骗悟慧,说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知行门掌门,似乎和魔尊还有任渠椋勾结,在计划什么为害修真界的大事。   他哭着恳求悟慧大师,一定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一来他并不确定,知行门是不是当真和魔尊有勾结,二来,他身为弟子,实在不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随意污蔑师尊的事情。   可是这件事又不能不调查清楚。   于是,在雁桢的“建议”之下,悟慧便决定,先将这件事调查清楚,若是到了最后,发现当真是知行门和魔尊,还有清琼仙尊勾结,那么他就将这几人就地正法,这样也能免了由雁桢欺师灭祖。   沿着这孩子从小没少来广福寺,他和轻隐相比懂事听话,广福寺上下都很喜欢这个孩子。悟慧既然答应了他,在调查清楚之前自然是不能随意将这件事告诉旁人的,也就只能选择深夜离寺,却不想触动了任渠椋设下的结界,产生了那样一场误会。   悟然是在悟慧离寺之后,第二天才知道了雁桢的计划的。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此刻的雁桢,有恃无恐。   事情都已经发生,这个时候悟然便是再做什么,也不能改变结果,反而有可能会将雁桢推上断头台。   为了护着雁桢的性命,他只能按照雁桢的计划,将这一切全都嫁祸在悟慧和陆志安的头上。   这样,才能既消了任渠椋和顾凌宇的疑心,又给整个修真界一个解释。   悟然虽然被雁桢气的不轻,却也知道,想要保护雁桢,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至于悟慧和陆志安,以他这么多年在修真界中的威名,暂时保住两个人的性命还是做得到的。   只要他坚持称证据不足,暂时还不能将两人就地正法,只需要将两人先押往天灵台,总能有时间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件事的。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的雁桢,已经开始吸收赤玉的灵流了。   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自己的这个儿子。   一切都按照雁桢的计划进行着,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偏差。   虽然顾凌宇身上的嫌疑被洗清让他稍微有些不爽,但是至少暂时,整个修真界都得到了一个他们想要的解释,顾凌宇和任渠椋看起来也像是被这块假赤玉骗过去了的样子。   既然如此,他也就能有时间好好修行,提高自己的修为,顺便再找一找林雁一的下落。   那个时候,雁桢不觉得林雁一是因为不信任他,才不愿意来烟波城的。   他想,是不是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没有将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位,或者是桂江雨追的太紧,他们找不到林雁一了。   可是不应该啊,桂江雨分明都已经出现在了瀛儿湾中。   这个时候的雁桢,有身份,有地位,也有人拥护支持。甚至不需要再过多久,他就能拥有举世无双的修为。   林雁一没有理由会拒绝他。   他一定,能得到林雁一。   雁桢这时候这样想着。   但是他没想到,顾凌宇他们根本就没有相信那一块假的赤玉。   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而且,他们怀疑,真正的赤玉在林雁一的手中。   他们先他一步,猜到了林雁一在哪里,先他一步找到了林雁一。   他等了那么久,他找了那么久,最后,只等来了一个,林雁一已被顾凌宇和任渠椋杀死的消息。   尸体埋在乌衣阁厚厚的冰雪之下,挖出来的时候还保持着他临死之前的神情。   疯狂的……和他一样的神情。 第121章 他死了 轻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哈哈哈……你们都猜到了啊……”陆雁桢突然笑了起来。   “猜到了……猜到了又能怎么样?”他勾起了唇角, 再也不理会一整个院子对他指手画脚,满口唾弃的人,转身足尖轻点, 便跃上了屋檐, 朝着烟波城的方向腾空掠去。   “他想跑!”顾凌宇道。   任渠椋眉目一凌:“追!”   陆雁桢的脚力原是远远比不上这两人的, 但这段时间也不知他究竟吸收了多少赤玉的灵流,脚下的速度居然快了不少, 任渠椋和顾凌宇用尽全力, 却还是被他甩下了一大截, 只能遥遥地缀在雁桢后面。   “靠!”顾凌宇骂了一句:“怎么回事?这小子以前速度有这么快么?我怎么感觉他的修为好像提升了不少?”   任渠椋也皱起了眉头。   就算他再不会当人师尊, 也还是知道关心弟子的修行情况的。雁桢别的他不了解, 修为还有修行速度他可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修为提升的这么快。   “他用了赤玉。”任渠椋冷冷道。   “可是……赤玉不是用了之后会产生反噬吗?有没有不产生反噬的方法?”   任渠椋摇了摇头:“不知。我只知道,只要循序渐进, 可以减缓反噬的速度,却不知有什么方法, 是可以完全消除反噬的。”   若这么说的话,其实从雁桢得到赤玉到现在, 时间倒是的确不短了。但是一来,他未必敢在刚刚得到赤玉的时候就急不可耐地用赤玉来修行, 二来康雁桢现在的修为,想必赤玉中的灵流, 他吸收了的不是一星半点,即便是有这么长的时间, 也算不得是循序渐进了。   可是雁桢身上却丝毫没有出现被反噬的迹象。   他是怎么做到的?   容不得两人细想,雁桢便已落在了一处茅草屋之外,在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站着一个修士, 看起来像是在替陆雁桢看门的样子,见到他,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陆雁桢一抬手,那人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暗处。   顾凌宇和任渠椋落在雁桢的身后,觉得眼前的景象实在是有些迷幻。   眼前这个少年,分明就是他们两人看着长大的哪个孩子,从来都是处事周全,待人彬彬有礼,谁也没见过雁桢这个样子。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不适应,心下也难免觉得有些唏嘘。   好好的一个孩子……   雁桢显然误会了两人的意思,开口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整个烟波城,现在已经都听我的号令了!至于那些不听我话的……自然是全都已经死了!”   顾凌宇和任渠椋皆是无话可说地看着雁桢。   只见他此刻完全没有了想要走的意思,看来方才不是在逃跑,而是想要将两人引来这里。   顾凌宇抬头看看这个破烂的小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地方,他前世也是来过的。   前世,他没有照顾好雁桢,让雁桢和轻隐死在了高栾镇的镜中桃源之中。   后来,寻回了两个孩子的尸身之后,顾凌宇亲自送他们回家。当时,他就是亲自带着雁桢的尸体,回到了这个破旧的茅草屋之中。   当年雁桢被送到琨玉山的时候,档案上记载的,他家中是有一对年迈的父母的。虽然这对老夫妇显然不是雁桢的亲生父母,但看平日里雁桢提起这对夫妇时候的神情,也能知道他们对雁桢必然不错,雁桢对他们感情很深。   可将雁桢的尸体送回之后,顾凌宇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在雁桢拜入琨玉山门下之后不久,便不幸殒命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剩下那老妇人一人,孤独地活在世上,让那屋子看起来更显破败苍凉,像是一点人气都没有的样子。   而这一世,这种苍凉之感更甚,这里甚至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但是雁桢却分明是常常回来的。   “这里是我的家。”雁桢对两人道,“师尊,魔尊大人,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两人不知雁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还是抬脚跟着雁桢走过了那个低矮的木门。   院子里头是一个破败的茅草屋,里面放着两口显眼的木棺。   “要不要看一看里面是谁?”雁桢像是在邀请旁人品茶一般,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   躲在一旁的修士见了雁桢此刻脸上的表情,突然寒毛竖立,莫名地抖了抖,决定在没有人看到自己的时候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陆雁桢这个人,恐怕是已经疯了。   他还记得清楚,当年自己的父亲便是追随者烟波城老城主的一个,最忠心耿耿的下属之一。可是父亲怎么也没想到,老城主最后居然会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死去。   老城主死后,那些旁系家族中人为了清除老城主留下的势力,几乎险些要将他们一家赶尽杀绝。父亲装疯卖傻,才保下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后来父亲又暗中联系走动,改换了他的出身,才让他得以进入学宫之中学习。   但是父亲一直都告诉他,他永远都不能忘记了自己真正的使命,不能忘了自己应该忠心的人是谁。   即便是老城主已经不在了,即便是他们苟活那么多年,也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当年城主的女儿遗失的那个孩子,因为只有那个孩子,才是烟波城唯一的正统,才是唯一一个能够继承城主之位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父亲装疯卖傻地保着自己的一条性命,就是为了联络城中依旧忠心老城主的旧人,想要找到陆雁桢,让他回来继承烟波城。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也总算是找到了陆雁桢。   但是,刚找到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陆雁桢会是一个有这么大的野心的人。   那个时候,他们只告诉了陆雁桢,想要扶持他坐上城主之位,而即便只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目标,也吓得陆雁桢半晌不敢答应下来。   谁都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那个当初连城主之位都不敢想的孩子,现在居然企图将整个修真界进行一次清洗,居然企图成为修真界第一个仙主。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即便是他们这些追随陆雁桢的人,也没有谁敢和他说一个不字。   因为现在的陆雁桢,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刻意任人拿捏的孩子了……他手握赤玉,他当真有那个能力。   他还记得,他们将林雁一的尸体从乌衣阁的冰雪里挖出来的时候,陆雁桢的表情。   在这个世界上,自从将陆雁桢养大的那个老妇人死后,能够牵制陆雁桢的,恐怕就只剩下林雁一一人了。   但是偏偏,林雁一死了。   还是因为,顾凌宇和任渠椋怀疑赤玉在林雁一身上。   他说不上来,陆雁桢究竟是在知道林雁一已死的时候,看起来更疯狂一些,还是知道了林雁一是一个男人的时候,更加的疯狂。   但是无论如何,不管他是不是当真强大到天下无敌,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能够打败这修真界所有反抗他的人,他都不打算再继续追随下去了。   他的父亲希望他追随的,是烟波城的城主,而不是一个失心疯的疯子。   躲到哪里都好……跟在这个疯子身边,实在是太可怕了。   谁料,这修士才刚刚转身,前一秒还在和顾凌宇他们说话的陆雁桢便突然出手,桌上的短刀飞出,从后颈刺入,瞬间便见了血。   修士一声都没有发出,便没了声息。   “你!”顾凌宇怒喝一声,上前一步,“你干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人!”   任渠椋也是面色不善。   方才陆雁桢出招,速度居然快到了他和顾凌宇两个人在场,都没能拦下来的地步。   这小子现在的修为,还当着是有些深不可测了。   陆雁桢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因为他想跑啊。既然当初答应了要扶持我,跟随我,是生是死都不背叛我,那就应该履行承诺!这个时候想走了?门都没有!”   说完,他还是没有忘了拿两口棺材,指给两人道:“你们不想看看吗!”   棺材里的人,一个是林雁一,一个是将雁桢养大的那个妇人。   棺材里的林雁一已经褪去了妆容,显而易见是一个男人。   “赤玉不在他手里!”   待两人看清了棺材里的人,陆雁桢突然嘶吼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怀疑他!为什么要杀他!他什么都没做!从一开始!陷害你,放出那么多鬼灵去作乱,陷害悟慧还有陆志安的人全都是我!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凭什么要死!”   顾凌宇抬头,注视着陆雁桢:“你是想要报复我们。”   “不止!”陆雁桢冷笑了一声,“我还想,给自己争口气。你们不是说我没有修行天赋吗?你们不是说我这辈子的修为都比不过吕轻隐那个蠢货吗?清琼仙尊,魔尊大人!我要让你们看看,你们二位,是怎么被我这个天资不足的烂泥给打败的!”   陆雁桢此刻提起,两人这才想到——他们所有的推测里,吕轻隐都没有出现!   从知行门被诬陷那件事情开始,吕轻隐到现在一直都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想到方才陆雁桢毫不留情地杀死那个修士的样子,任渠椋的心头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轻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提到吕轻隐,陆雁桢脸上的神情变了变:“怎么,师尊,同样都是你的徒儿,你最关心他是吗?不关心我,也不关心师姐,甚至还能毫不留情地出手杀死他,却最关心那个蠢货?为什么?因为我和师姐的出身都不光彩,只有他吕轻隐底子最干净是吗?可是出身,是我们能选的吗!”   顾凌宇不想和这个偏激的疯子扯这些有的没的。他现在只关心,吕轻隐到底怎么样了:“少废话!他人呢!”   “他啊,”陆雁桢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来:“死了。”   “!!”   “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他这么长时间,连面都不露的?那个蠢货干什么都老要缠着我,事事都要我陪着他一起做。你们猜,如果会有一个人最先发现我这一切的密谋,那个人会是谁?一个知道了我的秘密的人,我又怎么能让他活下来?” 第122章 战败 他们两人,根本不是陆雁桢的对手……   “凌宇小心啊!”   陆雁桢突然发力, 巨大的灵流从他身上爆发了出来,瞬间便将周围的屋子全都夷为平地,连那两口棺材也全都碎成了芥粉, 飘散在了风中。   陆雁桢抬头看向飘散在风中的黑色粉末, 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却已经看不到一丝的悲切。   任渠椋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化出一个结界将两人护在其中, 却还是被陆雁桢瞬间便击成了碎片。   灵力掀起的狂风直击得两人向后飞去, 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任渠椋!你没事吧!”顾凌宇问道。   方才知道陆雁桢现在的实力深不可测, 任渠椋也便使出了全力, 那结界被击碎, 几乎像是直接击在了任渠椋的身上,瞬间便逼得任渠椋吐出了一口血来。   “靠!”顾凌宇暗骂了一声,忙上前扶起任渠椋, 向他输送灵力,“这混球现在怎么这么厉害了!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被赤玉反噬的迹象?”   “快走!”任渠椋却推了顾凌宇一把。   他们之前并不知道陆雁桢的实力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又看他逃跑,才以为他即便是有了赤玉, 想来也不敢当真吸收其中的多少灵力。但是眼下看来,陆雁桢当时只是想要将战场引到这里来, 只是想要让他们两人见到林雁一的尸体之后,再将他们二人杀死而已。   以陆雁桢现在的实力, 即便是他们二人合力,全力以赴, 恐怕也是没有胜算的。   既然如此……他既然已经受伤,那不如让顾凌宇先走。   虽然说,既然他们不是陆雁桢的对手, 想来修真界中也不会再有能够杀死陆雁桢的人,顾凌宇就算是逃出去了,今后也只能想办法躲着陆雁桢,才能苟且偷生。   但是,也总比现在他们二人就死在这里强。   他虽不是陆雁桢的对手,但是全力以赴,也总能挡得住一时半刻。   顾凌宇一愣,旋即明白了任渠椋的意思,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开什么玩笑?你忘了我前世做过了什么吗?若是现在你让我走了……那我前世……”   “不要再做同样的傻事了!”任渠椋低吼道,“这一世,我的这条命,也原本就是偷来的。能有这些快活的日子,足够了。”   前世只死了一个本就该死的他而已。   但是这一世,他们却让修真界遭受了这样的一番苦难。   说起一切的源头,全都是因为他们二人的一己私欲。   若不是他们非要逆天而行,盗取乾坤镜企图逆天改命,一切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既然已经犯下了滔天的错误,那就不应该让他继续下去。   轻隐已经死了,他今日死在这里,那么一切都就和天命簿所写一样了。   只要一切都回归正轨,那么陆雁桢也一定会死。   他原本也就不是该活到现在的人。   这混乱的一切,该结束了。   “顾凌宇!”任渠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走!我拦住他!”   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陆雁桢突然歪着脑袋看了他们半晌,终于开口道:“师尊,你觉得你一个人,拦得住我?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赤玉?那可是上古战神的力量!”   说完,他长剑出鞘,朝两人袭来。   招招式式,全都是琨玉山的剑法,全都是任渠椋教出来的,也是顾凌宇教出来的。   但是此刻,剑风却全都向这两人袭来。   汲取了赤玉灵力的陆雁桢不仅修为灵力高深,速度也比以前加快了不少,任渠椋方才本就受了些伤,此刻更是应付的很是辛苦。两人合力,也依旧占了下风。   若是前世飞升之后的顾凌宇,或许还可和陆雁桢一战,若是任云潇还醒着,或许也能有余力和陆雁桢对抗。   但是眼下的情况……只怕是没有人能够打败这个疯子了。   长剑袭出,在顾凌宇背上划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顾凌宇也终于无力支持,和任渠椋两人一起,单膝跪倒在地。   见状,陆雁桢愈发得意了起来。   “没有天赋?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超过轻隐?”他脸上挂着有些扭曲的笑,“师尊,这些话可是你说的?”   “咳咳……”任渠椋轻咳了两声,又有鲜血自他唇角溢出。   “是……是我当初说错了……”任渠椋定定地抬头望向陆雁桢,道:“你比不上轻隐的……何止是天赋?你的心性和他相比,更是差了不知多少!”   听到这话,陆雁桢的得意僵在了脸上,眼底的神色看起来连唇角都扭曲了起来,手上聚起一道灵力,一掌朝着任渠椋挥出。任渠椋瞬间便被击得再次退后几步,向后倒去。   “任渠椋!”顾凌宇担忧地看向他,却被陆雁桢掐住了脖子。   “魔尊大人。”陆雁桢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你觉得,是你们魔界更配拿着上古战胜的遗迹呢,还是我配?”   “上古战神?小兔崽子,你不会觉得自己拿了一块破石头,自己就能有人家上古战胜的本事了吧?”顾凌宇冷笑了一声,面带嘲讽地看着陆雁桢。   他本就窝了许久的火,此刻听到陆雁桢这样说,知道他们二人今日横竖都是不能全身而退了,而他又不可能丢下任渠椋一个人在这里,那不如在死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无论如何,陆雁桢都也算是他们两个人的弟子,他自然也是骂得的。   “一块人家用过,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破石头而已,你拿到了还当个宝贝一样!怎么,就算沾了人家一点光,那是你自己的东西吗?那灵力是你自己修行得来的吗?上古战神为什么流芳百世?因为人家是英雄,那是因为他做过的事情,而不是因为他的修为!你呢?你凭什么!”   “你以为你杀光了修真界的人,自己就能多了不起了吗?蠢货!”   闻言,陆雁桢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如今看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顾凌宇的了。   “我看魔尊大人和我师尊的关系很好嘛,怎么,魔尊大人就不怕我杀了师尊?”   陆雁桢拉近了自己和顾凌宇之间的距离,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凌宇。   顾凌宇被他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还是毫不畏惧地回视,甚至还露出了一个令雁桢心里有些微微发怵的微笑。   “雁桢啊,”顾凌宇的语气里竟带了些语重心长的无奈,“你真的觉得,决定一个修士能力的,是他的修为,他的灵力吗?”   不知道顾凌宇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陆雁桢微微一愣,旋即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不然呢?你们两就算是修行了这么多年又能怎样?就算是名满修真界又能怎样?只要我有赤玉在手,你们就都不是我的对手!难道不是吗!”   “呵!”顾凌宇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而后便向陆雁桢的身后看去:“情绪上来了,就什么都察觉不到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话音刚落,陆雁桢便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再去看原来任渠椋所站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   任渠椋想要从他身后偷袭他!   陆雁桢顷刻之间便出了一身的冷汗,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便什么都想不到了,连忙回身去挡,却发现任渠椋虽然的确是站在他的身后,却根本就没有对他出手,只是掀起了一股微风而已。   他这才终于意识到不妥,忙要转身,却已有冰凉的刀刃从背后没入了他的身体。   所以真正想要攻击他的,一直都是顾凌宇。   “修行,何谓修行?”任渠椋轻叹一口气,道:“修身,也修心。你空有一身高深的灵力修为,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内心,自然也不能将其运用得炉火纯青。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的这一身灵力,也都只能是你偷来的。”   “偷来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是你自己的。”   就算他现在的修为,任渠椋和顾凌宇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他的内心,也根本就不是这两个身经百战的人的对手。   他内心深处,仍然只是一个畏首畏尾的孩子,畏惧着自己的师尊,也畏惧着这个世界。   就算如今身为“城主”,在以为任渠椋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恐惧却也还是展露无余。他其实怕着顾凌宇,也怕着任渠椋。否则,他也不会在那一瞬间喊出师尊二字,不会在那一刻忘记自己身旁近处就站着一个威胁远远大于任渠椋的顾凌宇。   而且,以他的现在的修为,原本根本就不需要回身,只需要设下一个结界,以任渠椋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可能破开。   陆雁桢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说过了我不是小偷!我没有偷东西!”   他抬起头来,眼睛愈发的猩红,竟带了些湿意。   他一边嘶吼着,身上却爆发出了更强烈的灵力。   顾凌宇和任渠椋……终究还是低估了赤玉,也低估了陆雁桢。   狂风裹挟着灵力向两人袭来,密密麻麻的风刃几乎无处不在。两人无处可躲,浑身上下的衣袍都被割得残破不堪,瞬间便被鲜血浸湿。   一力降十会,陆雁桢即便是被成功偷袭,也依然能够很快地恢复。而顾凌宇和任渠椋,却早已是强弩之末。   方才的狂风也吹乱了陆雁桢的头发。他此刻披头散发地站在两人面前,愈发像一个地狱走来的厉鬼。   他阴笑着看向两人。   “我空有一身灵力?两位被我一个空有一身偷来的灵力的小毛孩打败,不觉得丢人吗?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向我说教?当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第123章 不忍 你说我要是现在让你死在这里,你……   “赤玉!他才是那个偷走了赤玉的人!”   “好啊, 毛头小子居然耍我们这么久!今日大家都再此,定要让这真正的凶手再也无处可逃!”   “就凭你,还想当仙主?我呸!”   “清琼仙尊, 我这就帮您除了这个逆徒!”   这些是闻声终于追了过来的修真界其他修士们。原本这场讨伐出动了几乎修真界所有的门派, 应当是浩浩荡荡, 但因为陆雁桢之前在河水中下毒,现在到场的人其实名不多, 显得正道实在是有些萧条。   顾凌宇和任渠椋没料到这些人会突然出现, 想要出言提醒他们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就凭这几个人, 以陆雁桢现在的实力, 他们就算是一起上都没有胜算。   就连他们两人方才都误判了陆雁桢现在的修为。   众人一拥而上, 陆雁桢却像是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们似的,一掌便击倒了好几个。   但或许因为方才顾凌宇的偷袭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的,陆雁桢居然没能一击把这些人全都放倒。   无奈之下, 他只能很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丢下了眼看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任渠椋和顾凌宇, 朝着那便的那些修士们走去。   “原本想要放你们一条生路的,你们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你们以为, 你们全都死了,对我会有什么害处吗!就算是修真界中人全都死绝了, 过不了多少年,那些普通人中送来修道的弟子们也很快就能填补上你们的空缺!用不了多久, 我就能把修真界,重建得比以前还要繁荣!”   陆雁桢一边说着, 一边手下一点情面也不留,像是已经杀红了眼的模样,一个人也认不出, 一句话也听不见,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你们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们所有人吗!杀了你们,我一样能当仙主!”   “不信我,背叛我,没关系!我定要让你们看看,谁才是那个真正有本事的人!”   鲜血很快洒满了青石街道的地面,痛苦的哀嚎声响成一片。   看着眼前的景象,陆雁桢没由来感到了一阵快慰。   现在的修真界,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这些人,或是某个门派的掌门,或是名满修真界的长老仙尊,没有一个人能够在这个时候打败他。   他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可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明明这些不相信他的人,这些忤逆他的人已经全都被他杀死了,他却还是感到,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一切……现在的一切,好像都和他最初设想的,不太一样了。   他开始的时候,没想杀这么多人的。   他最开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对了。   当初在烟波城的时候,听说他们要比武推选城主的时候,他甚至连在比武中获胜,成为城主都没有想过。他只想着,只要自己能在这场比武中崭露头角,让更多人认识自己,知道自己,那就够了。   哪怕不能摘得桂冠,不能成为城主,也没有关系。   可是后来,一切却全都变了。   自从他知道了自己是前任城主的外孙之后,自从他拥有了赤玉之后。   他想要成为城主,这还不够,他还希望成为一个修为强大,有所作为的城主。那么,他就必须要有一身强大的修为。但是任渠椋已经对他的天赋下过了定论,他的修为,靠他自己的努力,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潮过雁桢。   所以,他只能使用赤玉。   只是用一用而已,他那时候想着。   不会怎么样的。   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也不会拿赤玉来做什么为害修真界的事情。只要夺回城主之位,他就再也不动用这东西,只要他能够带领烟波城走向繁荣,那赤玉也算功德一件。   但是,顾凌宇和任渠椋却发现了他们带回青阳山的赤玉是假的事情。他们一定要找到真正的赤玉。   他无奈,又想到林雁一对顾凌宇的感情,才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陷害什么人的想法。   只是……只是陷害魔尊而已。   魔尊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正邪不两立,他就算是陷害了魔尊,就算顾凌宇死了,那也是他自己活该!   反正从古至今……修真界和魔界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   再到后来,林雁一便死了。   林雁一什么都没做错,明明做错的人是他,为什么林雁一会死呢?   陆雁桢想不明白,却整夜整夜都能梦到林雁一。   梦里的林雁一还是那个温柔的大师姐,处处都照顾着他,事事都会想到他。   但是到了梦境的后面,林雁一便会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那残忍的真相,然后一脸狠毒地质问陆雁桢,为什么要陷害他,为什么要害死他。   他没有的,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陷害林雁一的。   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林雁一会是一个男人。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憧憬了那么多年的美好的东西,其实内里根本就藏着一个不堪入目的真相。   他甚至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林雁一的死对他的打击大一些,还是林雁一是个男人的打击更加难以承受。   有些路,从来都是一条不能回头的单行道。   一步一步,好像是陆雁桢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但是又好像每一步,他都身不由己,他都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然后就走到了今天。   看着面前倒了一地的痛苦呻/吟着的修士们,陆雁桢突然有了一瞬的恍惚。   没有人再是他的对手了,但是他好像也没有得到他最初想要得到的东西。   从一开始,他所憧憬的东西,好像就全都是错的。   “唔……”   就在陆雁桢慌神的功夫,冰凉的兵刃再次从后心捅入了他的身体。   陆雁桢怒极,一道掌风便要想后击去,却被一股力量轻松地拦了下来。   他再要运力,却听到了一阵无喜无悲,平淡如水一般的咏唱灌入了他的双儿,将他所有的灵力全都压制,一点都使不出来。   这咏唱……是悟然!   “悟然!你给我出来!”陆雁桢面对悟然,一点没有对长辈应有的尊重,毫不忌讳地直呼其名,“你这个时候压制我的灵力,你想让我死吗!你想杀了我吗!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唯一的血脉!我是你最爱的人唯一的骨肉啊!”   他一边对空狂吼,一边艰难地转过了身去,看到了站在自己背后的,方才捅了他一剑的人……吕轻隐。   吕轻隐,他还活着。   “吕轻隐!”陆雁桢的表情有些扭曲,咬牙切齿道,“我饶你一条性命,你就这样对我!”   吕轻隐双目通红,眼里噙满了泪水:“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看看啊!”   “我做了些什么,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没脑子的蠢货!这么多年,要不是因为我一直跟着你,你不知道要创多少祸!就凭你……就凭你,凭什么和我比!”   “师兄!”泪水从吕轻隐的眼眶滑落,他悲痛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   几乎从未分开过。   和他一起偷懒,一起躲着师尊师祖偷酒喝,一起练功,一起下山的师兄。   可是,也是杀死了这么多人的恶魔,是烟波城的城主。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因为那天,陆雁桢告诉悟慧怀疑任渠椋和魔尊、陆志安等人勾结,想要把祸水引到悟慧身上的时候,他听到了。   他自然知道陆雁桢给悟慧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无稽之谈,所以在悟慧离开之后,他去质问了陆雁桢。   那个时候,陆雁桢甚至还想编一个什么谎话过来搪塞他。   而他,当时也的确信了雁桢的搪塞。   因为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彼此知根知底,他相信雁桢不可能做什么伤害师尊,为害师门的事情。   但是当夜,陆雁桢便将他关入了一个镜中桃源之中。   虽然那桃源并不大,也并不复杂,但是想要困住吕轻隐,足够了。   陆雁桢,是想让吕轻隐在其中自生自灭。   在桃源中被关了这么久,吕轻隐将这段时间以来陆雁桢所有的反常行为全都细细思索过一遍,种种蛛丝马迹全部连在一起,终于得出了一个完整的,让他毛骨悚然的真相。   他的好师兄,很可能,才是这背后一切事情的幕后主使。   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但是,当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桃源中逃脱之后,见到的却是广福寺中被五花大绑的悟然大师。   悟然是被陆雁桢绑在这里的。   陆雁桢担心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却又不知是因为不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终究是没有犯下这弑父的罪。   悟然自认此生做过错事无数,其中最大的一桩,便是纵容了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胡作非为,没有在该杀了他的时候,了解了这一桩罪孽。   他总念着,这是他和他的燕儿唯一的血脉,便总想着想要保全雁桢。   也因着他的这一点私心,才会纵容得雁桢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如果一开始,他刚刚发现雁桢的反常的时候就……那一切,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雁桢,也不会沦落到如今非死不可的地步。   但是,如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悟然大师将自己的罪孽,陆雁桢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了吕轻隐。   他想要赎还自己犯下的罪孽,唯有割舍下一切的不忍,杀了陆雁桢。   尽管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不是现在的雁桢的对手,尽管他知道自己和吕轻隐加起来,都未必能够撼动得了现在的陆雁桢,他们却也还是来了。   陆雁桢的眼神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修罗恶鬼,恶狠狠地瞪着吕轻隐,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一般,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师尊对你的期望很高呢。”陆雁桢开口,不似人言,“说你天资高,悟性好……呵呵!”   “你说我要是现在让你死在这里,你的那点天资,还有用吗?” 第124章 结局 从今而后,你去哪里,做什么,我……   “师兄!”   吕轻隐的眼里蕴满了泪水。   他原本, 还抱着那么一丝的希望,希望陆雁桢能在最后的时刻迷途知返,希望陆雁桢说自己全都是受人蛊惑。   但是如今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 看着那双陌生的眼中汹涌的恨意, 吕轻隐知道, 他从悟然口中听到的那些消息,全都是真的。   灵力被压制的陆雁桢将双手伸向吕轻隐。他想靠自己这一双手, 掐死眼前这个人, 掐死这个曾经和自己密不可分的人。   吕轻隐终于明白,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他的师兄, 是真的想杀了他。   悟然原本就是受了伤的, 吕轻隐知道,他并不能压制陆雁桢的灵力太久。他没有多少时间,只能速战速决。否则, 若是等陆雁桢挣脱,那么他们所有人, 都会死。   “师兄……对不起……”他喃喃道,“我只能……我只能……”   他嘴唇翕动, 终于还是念出了召剑诀,将自己的灵剑从陆雁桢的背后拔下, 而后,一剑穿心。   “吕……轻隐……你……”   噗嗤——   吕轻隐闭上了眼睛, 再次拔剑,而后刺入。   陆雁桢的灵力被压制, 毫无反抗之力,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弟, 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鲜血涌出,染红了吕轻隐的衣衫。   随着吕轻隐最后终于拔出了灵剑,陆雁桢也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的支撑,重重一声倒在了地上。   悟然的咏唱声停了下来,所有的声息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了乌有,半晌才从半空中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叹息。   顾凌宇和任渠椋都是身受重伤,此刻才终于回神似的,互相扶持着来到了轻隐的面前。   “轻隐!”顾凌宇惊喜道,“你……你没事!”   吕轻隐原本闭着眼睛,呆立原地,如今听到顾凌宇熟悉的声音,睁眼看到任渠椋的身影,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决堤的江水,嚎啕大哭起来。   “师尊……师尊……师姐没有了……师兄也没有了!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们都没有了!”   他半跪在地,跪倒在陆雁桢的尸体面前,肩膀不住地颤抖,颤抖半晌之后,竟直接俯倒在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嚎叫。   任渠椋原本想上前宽慰几句,却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陆雁桢自然该死,但是陆雁桢也是他的徒弟。他的徒弟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这个师尊的失职,他实在没脸再说些什么。   顾凌宇叹一口气,上前拍了拍吕轻隐的背,又握了握任渠椋的手,轻声道:“都过去了……所有事情,到今天为止,全都结束了。”   那一天,烟波城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鲜血铺满了石阶。   所有幸存下来的人全都静坐在原地调息,谁也没有开口,没有一个人说话。   整个街道上空只飘荡着一个少年的哭嚎声,直到再也没有力气。   整个修真界都是一派萧条的景象。   婵陵门弟子从南疆来了中原,带来了不少的解药,解了修真界燃眉之急。   虽然他们存货有限,但是鉴于修真界真正需要的人其实也已经所剩无几,因此倒还算够用。   因为上次帮着顾凌宇和任渠椋演了一场戏,又帮了修真界大忙,婵陵门那两位姑娘如今在修真界说话可是有底气的很,加上二位姑娘模样俊秀,现下在修真界中几乎是有求必应。   悟慧大师和陆志安的冤屈被洗刷干净,自然是各回各家。   悟然大师知情不报,算是间接促成了这一场浩劫。虽然眼下修真界人丁凋零,没人去追究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都只一心想要重建自己门派,但悟然大师自己,却是自觉无颜面对修真界,向悟慧和陆志安道过歉,将广福寺中的事务向悟慧交代清楚之后,便自己喝下了锁千秋,三日之前已毒发身亡,算是自行给整个修真界一个交代。   于是,悟慧只能接手了被陆雁桢整顿过一番的广福寺,想办法再重新将它整顿回来。   陆阮青在这一场浩劫中可谓是心力交瘁,早想撂挑子不干了。幸而之前有两位姑娘调/教着,才多少撑出了一个少主的派头来,如今老爹回了家,简直像是断奶的孩子见了娘,恨不能扑上去哭上他三五个月。   虽说这样一副模样被这么多外人看了去实在是有些丢人,但看在陆阮青这一次也算是帮上了一点忙,陆志安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经历过这么一遭,今后必然不会再将这个儿子像以前一样,当个宝一样养着了。   该历练的时候还是得练着。比如清琼仙尊座下年纪最小的一个小徒弟,自家师门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清琼仙尊只剩下了一个徒弟,这孩子却一点都不慌张,还能帮着清琼仙尊一起处理门派接下来的诸项事宜,成熟稳重,一看就是经过事的。   而莫名其妙晋升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的吕轻隐,其实一点都不让任渠椋和顾凌宇省心。   吕轻隐原先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谁都不会忘记。如今突然变得这么乖巧懂事,倒真的叫人有些难以适应。为此,顾凌宇和任渠椋私下里说过多次了。   “轻隐这个状态看着不太对啊……他平时和雁桢的关系很好的,这回不会受什么刺激吧?”顾凌宇很是担忧。   “刺激必然不小。”任渠椋道。   可是两人商量了许久,却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能够安慰轻隐,便只能后知后觉地想办法扮演好一个师尊的角色,一连好几日对轻隐嘘寒问暖。   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任渠椋,轻隐被吓得不轻,最后终于受不了,连连讨饶:“师尊,魔尊大人,你们不用这样的,我知道师尊您一直都是很关心我们的,只是不擅长说出来,表现出来而已。您放心,我不会像……我不会钻牛角尖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只是……我想好好地想一想。我以前……的确是有些不懂事。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想一想而已,你们不用这样小心的。只是师祖那边……我听说师祖之前似乎也中了毒,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你不用担心。”听到轻隐这样说,顾凌宇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任掌门中毒虽然比较深,但是婵陵门掌门已经来看过了,她说她能专门为掌门配出一剂能够解她身上毒的解药的!虽然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对日后的修行有些影响,但是绝对不会伤及性命!”   不伤及性命,已经是这个时候最好的结局了。   “说到这个,婵陵门掌门不是说会在她们临走之前把解药配好的吗?我怎么记得她们明天就走了?解药还没有配好吗?”顾凌宇扭头问任渠椋道。   任渠椋皱了皱眉:“不知。我们去问问。”   两人来到了婵陵门掌门居住的院子,却见掌门人早已不在,连行李也都一并消失了,只留下两个小弟子正在打扫房间。   见状,任渠椋微微色变。   顾凌宇简直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是……莫掌门不是明天才走吗?今天就走了?可是她不是答应了要帮我们掌门配出解药的吗?解药呢?”   眼看一切事情就要结束,修真界大部分服下了解药的人如今都已经康复了。虽说任云潇中毒比较深,情况特殊一些,但婵陵门的莫掌门既然当时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一定能配出解药来,顾凌宇和任渠椋才一直都没有过分地担忧。   但是莫掌门当时也说过,按照现在任云潇的中毒情况来看,只怕是撑不过三个月。   如今三月之期,可就只剩下一个月了!   人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莫掌门要是这个时候跑了,那任云潇怎么办?   两个小弟子面面相觑:“莫掌门……没有把解药给二位?”   一个小弟子突然拍了拍脑袋,想了起来:“莫掌门走之前,似乎提过一句,说是桂掌门之前来过,说是来帮二位取解药的,莫掌门因为离开婵陵门太久,心里放心不下,着急要走,于是便将解药给了桂掌门!”   两人这才再次松了一口气,满传了灵鸟给桂江雨,让他将解药拿来。   事关重大,两人使用的是火灵鸟,想来一天之内便能收到回信。   但是,半日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任渠椋心神不宁了整整半日。   核查过弟子名单,顾凌宇看到了任渠椋紧锁的眉头:“想什么呢?相比之下,这次咱们琨玉山受损不算最严重的,如今两个月过去,也算是重建得差不多了,虽然人还是有点少,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别老是皱眉头,容易长皱纹!”   任渠椋轻轻握住了伸到自己眉间的手指,道:“正是因为如此,桂江雨的行迹才有些可疑。”   顾凌宇闻言一愣,自然立即听懂了任渠椋话中的意思。   泓兴派临水而建,这一次受到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想来就算是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也没那么容易恢复过来。他们二人之前还商议过,等琨玉山这边忙完了,要过去给桂江雨帮忙。   而莫掌门当初,是在琨玉山脚下的一处小院中居住的。   按说,泓兴派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桂江雨放着这些事不去处理,大老远跑到琨玉山来,拿走任云潇的解药做什么?   但此时此刻,顾凌宇却也只能装作没有想到,安慰道:“放心把,桂江雨什么人,咱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如此过的关系了,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坏心思的。可能就是……就是有什么事想找咱们两帮忙,可是又没找到人,所以顺道取探望了一下莫掌门。他没回我们消息……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没顾得上!”   任渠椋还是深深地皱着眉头:“我心下有些不安。”   任渠椋不安,顾凌宇心里未必便有多么舒坦。   这种时候,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人精神紧绷,不要提丢了解药这种大事。   思索片刻,顾凌宇开了口:“我们一起去泓兴派找一趟桂江雨吧。”   任渠椋却轻笑一声,淡然开口道:“无妨,只是过去了半日而已。或许当真如你所说,他只是没顾上。你这几日也没闲着,没必要小题大做,奔波一趟。”   顾凌宇这几日忙里忙外,他想让顾凌宇好好歇歇,不想让他还要为了这件事忧心。   “这算什么奔波!”顾凌宇却铁了心要拉着任渠椋去一趟泓兴派,“这几日闷在派中都快闷死了,我早想出去转转!”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情要是不解决,任渠椋恐怕一直都没办法放下心来,他不想看见任渠椋这副模样。   任渠椋知晓他的心思,沉默半晌,终于说道:“多谢。”   顾凌宇一愣,轻拍了他一下:“你和我之间,谢什么?有什么好谢的?我们之前明明说好了的,有什么心事就要告诉对方的。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想食言?从今往后,你想去哪里,有什么心事,直接告诉我就好!”   不管你想去哪里,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任渠椋心下微微一热,顾凌宇正以为他要点头,便见任渠椋突然拉起他他的手,放在了心口:“我错了。”   语气诚恳,眼神可怜。   顾凌宇莫名老脸一红:“错……错什么了我又没说你什么!错了就赶紧走!还耽搁什么时间!”   说完,他转身拂袖便走。   任渠椋微微扬了扬唇角,跟了上去。   从今而后,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第125章 番外一 桂江雨肚子一人坐在泓兴……   桂江雨肚子一人坐在泓兴派的屋顶上, 双目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一轮明月,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他抱在怀里的酒壶早已经空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醉意。   堂堂泓兴派掌门, 不管派中内务, 喝成这样, 的确是有些不太合适。   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整个门派,也不剩下几个人了。   想当年, 父亲刚死的时候。   那个时候, 泓兴派还是四大门派之末, 原本就和其他三大门派无法抗衡, 偏又在这个时候死了掌门, 由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坐上了掌门之位。 第126章 [最新] 番外二 “所以,师尊现在到底是……   “所以, 师尊现在到底是算好了还是没好啊?”顾凌宇很是担忧地问任渠椋道。   他们将解药从泓兴派带了回来,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就算是解了任云潇身上的毒, 任云潇的一身修为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虽然能保住一条命是好事, 但是修为尽失这种事对任何一个修真者而言, 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任云潇醒过来,知道了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 知道了自己修为尽失之后, 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一直不出来, 什么人也不愿意见, 除了每日弟子送饭的时候能影影约约见到一个影子以外,基本上不和任何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