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成了奶龙[西幻]》作者：轲西
　　文案：岚冬是条呼风唤雨的恶龙，曾主宰世间一切，又大又凶，无恶不作。
　　直到他某天从蛋壳里醒来，发觉自己从远古来到了异世界，成了一只小奶龙。
　　问题不大。
　　岚冬决定征服这个世界，先从收养自己的金发精灵下手。
　　见他路过就咬！
　　对方将只有脚踝高的他轻松抱起，摸了摸头。
　　嗷呜一把火烧他的书！
　　对方就地取暖，顺便还烤了肉给他吃。
　　哼哧哼哧飞他脑袋上做窝！
　　年幼的龙用翅膀包裹身体，迷迷糊糊趴上边睡着了。
　　……
　　岚冬发现，他所处的世界是个叫《龙龙成长日记》的游戏，只要好好做任务，就能获取经验值，兑换各种奖励。
　　吨吨吨喝奶，力量+1。
　　为金发精灵烤火，力量+2。
　　【经验值已满，解锁人类幼崽形象】
　　每天上异界幼稚园，力量+1。
　　吃肉不护食并主动分食，力量+5。
　　龙火照亮夜间街头，力量+10。
　　【经验值已满，解锁更大翅膀】
　　……
　　岚冬一路努力，力量逐渐恢复，当他准备飞跃山河，寻找他曾经埋藏的宝藏时。
　　收养他的莱温亲了他一口：力量+100
　　岚冬脸微红，不信邪亲了回去：力量+150
　　岚冬：……嗯？？？
　　……
　　小镇的人都认识穷困潦倒的莱温。
　　他住在一幢破旧的林间木屋里，衣衫褴褛，是个金发碧眼的落魄美人。
　　自从捡回一颗龙蛋——
　　莱温的房子灯火通明，时常飘来烤肉香。
　　后来，他还成了魔法学院里温文尔雅的草药学教授，有个俊美的黑发男人每天接他回家。
　　莱温也不是没有烦恼。
　　吻着放弃了征服世界的岚冬，莱温将象征皇室权力的戒指，悄悄戴在对方无名指上。
　　到底怎么告诉他，父王和母后想参加他们的婚礼。
　　另外，还有一个烦恼。
　　揽着正增加10000力量值的岚冬，莱温手轻抚上腹部凸起。
　　这里面……好像有了一颗小小的龙蛋。
　　内容标签：年下 系统 甜文 西幻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岚冬（嘟比嘟） 莱温
　　一句话简介：龙龙成长日记！
　　立意：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第1章 
　　岚冬蜷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熟睡很久了。
　　周围的空气温暖而宁静，无形中，像有什么正稳稳支撑着他的身体，并且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能听见自己的鼻息，柔柔地喷洒在安置于身前的大尾巴上。
　　似是睡得舒服，他的尾巴尖间或无意识地抖动着，轻轻打着地面。
　　【龙龙，该起床啦】
　　这是个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
　　熟睡的龙自然没有理会，要知道，在他所生活的世界里，永远充满了纷乱的战火、以及满天乱飞的魔法元素。
　　而没有什么能阻止一条龙睡大觉！
　　除非他饿了。
　　静谧的黑暗中，一只血红的圆眼睛倏然睁开。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啦！】
　　又是这个声音。
　　近在咫尺，却让龙根本看不见对方的所在之处。
　　但这并不妨碍有起床气的龙当下立断——不如就让这个“幸运”的家伙来做他的早餐吧！
　　“嗷——”
　　岚冬一骨碌爬起来，张开了血盆大嘴，尖锐的獠牙闪着寒光。
　　然而奇怪的是，火球没能像往常那样冒出来。
　　这种异乎寻常的状况让他不得不快速清醒过来。
　　那个陌生的声音则惊慌地大喊起来：
　　【啊啊啊不可以！你不能吃我！吃了我就没人给你发新手教程了！】
　　这条龙实在是太可怕了。
　　上一秒还在用一双小爪爪抱着大尾巴睡觉，看着可乖，下一秒就进入猎杀时刻。
　　系统也抱着自己的毛尾巴瑟瑟发抖。
　　龙微微眯缝起眼睛，有些疑惑地审视起这个陌生的环境。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他原本应该是在他的洞府里。
　　彼时的他刚刚征战四方归来，整片大陆几乎都沦为了他的领地，他成为了那个世界的王，有权力统治所有人，却很快感到百无聊赖。
　　于是，他就卧在自己由灯芯草和金币铺成的龙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其实对龙这种寿命极长又爱睡觉的生物来说，如果一觉醒来发现城池易主、世界大变，那是根本不足为奇的。
　　唯一让岚冬担心的，是他现在处境不妙。
　　他好像…被谁关起来了。
　　视线一片漆黑。
　　准确来说，不是完全的漆黑，他能隐约感受到模糊的光亮，从正围困着他的这个圆弧形容器背后渗进来。
　　“哎。”岚冬抬起头，“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那个陌生的声音连忙热切地向他解释了起来——
　　【这里是《龙龙养成日记3》的世界，你可以叫我系统qwq】
　　【《龙龙养成日记》是一款养成类游戏，你将在游戏中扮演可爱的龙龙，在这个世界中快乐成长、收集cg、购买道具、解锁装扮、学习魔法...最终可以打出属于你的结局噢】
　　【顺带一提，现在你正待在蛋里噢，马上就要出生啦】
　　对方用的是龙语，但音调十分生硬，还夹杂着语法错误，岚冬听得半懂不懂，只清楚这里肯定不是自己熟知的世界了。
　　而且，他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是一颗蛋？
　　岚冬下意识低头，给吓得差点原地起飞——
　　他原本威武雄壮的爪子，竟然变得又薄又小，看上去一点力量都没有！
　　龙很是迷茫惊慌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小小的很可爱吧】
　　【果然，真龙龙就是不一样！前两代游戏的龙龙都是穿越过来的人类宿主，总觉得缺了点意思呢】
　　“游戏？”岚冬捕捉到了第二次出现的关键词。
　　【对啊，这里是游戏的世界～】
　　【简单来说，你被选中来到了这里，将要从超级无敌可爱的幼龙开始重新长大！超级无敌可爱哦！】
　　“如果我赢了游戏，是不是就能回原来的世界？”岚冬问。
　　【嗯…如果你决定要回去的话，在游戏结束以后，是可以选择回去的qwq】
　　岚冬知道什么是游戏，在龙的世界里，游戏就是双方用魔法对轰，有时会把一座山夷为平地，严重的话，世界应该就毁灭了。
　　很好，那他应该很擅长玩游戏。
　　龙的尾巴尖情不自禁地晃了晃。
　　【啊啊不可以龙龙！我们要爱好和平！这里不是你想的那种游戏！】
　　【而且你现在还是小宝宝，和别人打架会受伤的！】
　　岚冬皱了皱鼻子。
　　从刚才开始，这个叫系统的家伙就一直在用一些黏糊糊的词喊他。
　　他可是即将步入成年、身体比一座城堡还要大的龙，才不是什么“小宝宝”。
　　虽然现在像是因为某些原因变小了，但岚冬相信，这个情况只是暂时的。
　　似乎觉察到了岚冬的怀疑，系统于是先将数值面板调出来给他看——
　　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半透明四方形面板出现在岚冬眼前，上面的文字也是用龙语写就：
　　[名字：岚冬（可更改）
　　等级：Lv0
　　性别：公
　　种族：黑曜龙
　　物攻：5
　　魔法：3
　　特技：暂无
　　状态：即将破壳]
　　[评价：还未完全诞生的黑曜龙幼崽，已经长出了可以啃肉的锋利乳牙，大尾巴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岚冬盯着这块面板看了许久，大尾巴很烦躁地甩来甩去。
　　他…变得好弱。
　　看样子为了顺利回去，他只能暂时相信系统，好好参与游戏了。
　　【没关系，我们会变强的！】
　　系统安慰他。
　　龙的尾巴却耷拉下来，显然并没有受到鼓舞，而且他现在肚子饿极了。
　　系统见状，连忙开始翻口袋：
　　【对了！作为见面礼，游戏官方为龙龙准备了30晶钻奖励！龙龙快来看！】
　　[你获得了30晶钻]
　　岚冬突然收到了提示。
　　微光的面板上，旋转闪烁着30个亮晶晶的钻石，映得龙的双眼闪闪发亮。
　　众所周知，没有一条龙能拒绝漂亮又会发光的东西。
　　“这是什么？”龙的尾巴尖果然翘起来一点点。
　　【龙龙是第一次抽卡吧！很好玩噢！】
　　面板来到抽卡界面，显示抽一次要消耗10晶钻。
　　对于现在几乎一无所有的岚冬来说，掏出10晶钻无疑是很肉疼的。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伸出爪爪，轻轻拍了拍那个“抽一次”。
　　十个晶钻瞬间涌出去，呈现漩涡般的五彩光亮，一张黄色卡片旋转着浮现。
　　卡片上画着一把锐利的刀。
　　[恭喜你！你获得了稀有卡“坚不可摧”]
　　[评价：加固你的武器！据说还能用在脑袋上，练成“铁头神功”噢！（效果持续一刻钟）]
　　【哇，看样子运气不错！单抽出稀有了！】
　　岚冬很满意，他现在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
　　【事不宜迟，来试试完成游戏里的第一项任务吧！】
　　系统连忙趁机继续引导。
　　【每次任务完成后，都能获得相应的奖励，等新手任务做完，就可以拿到新手大礼包一份！据说有机会开出传奇等级的道具呢ovo】
　　散发着微光的面板即刻变幻成了一个长条，蓝色花体字浮现：
　　[新手任务1：破壳]
　　[奖励：经验值50，龙龙币100]
　　【经验值可以帮助你快速升级，龙龙币则可以到商城购物噢】
　　“没有刚才的晶钻吗？”岚冬有些失望。
　　【新手大礼包里还会有噢！】
　　岚冬于是恢复了干劲，决定这就试试完成任务。
　　他要从这里出去，先大吃一顿，然后看看这个新世界是怎样的。
　　借着任务条的微光，小奶龙后肢着地站了起来，用前爪摸索着自己的蛋壳——它十分坚硬厚实，显然能抵御各种各样的冲击。
　　魔法用不了的话，那就物攻，没有什么能难倒一头强大的龙。
　　岚冬行动得很快，他脑袋上有一双小犄角，上边长了细密的绒毛，这些绒毛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变成尖锐的刺。
　　他于是将脑袋凑到蛋壳上，咬牙用力，犄角上的绒毛顿时变得根根分明，与坚硬的蛋壳对抗。
　　【龙龙，小心不要弄伤自己！你现在还买不起治疗药水QAQ】
　　岚冬专注攻击的是蛋壳薄弱的位置，而这件他本该做起来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却格外困难。
　　他费了许多劲，才努力在蛋壳上戳出了两个小孔——就和他那双犄角尖尖一样大。
　　光是这样，已经让他觉得疼痛，捂着犄角原地僵硬了好半天。
　　可恶啊。
　　疼得想放火烧山。
　　【龙龙别急，应该是还没到破壳时间QAQ】
　　【要不我去给你偷点营养素，你等我...】
　　然而龙最没耐心等待，他一脸不悦地甩了甩脑袋，俯下身子，这次将着力点放在那两个小孔正下方。
　　他就不信了。
　　因为这块的蛋壳比刚才的更硬，疼痛自然越发剧烈，但岚冬不愿意作罢，反倒是系统被吓得在他耳边呜呜。
　　“你吵死了。”
　　岚冬退开一些，蛋壳上又出现了两个新的小孔。
　　【555龙龙你的角角红了】
　　岚冬一对爪爪捂住犄角，略微转过身去，抬起了自己那“力量不容小觑”的大尾巴。
　　他将刚刚抽到的那张“坚不可摧”的卡，用在了自己的尾鳍上。
　　一股热量充盈了他的大尾巴。
　　系统这会儿都快看傻了，这只小龙竟然准备用自己尾巴上的龙鳍，沿着四个小孔切割蛋壳！
　　如果顺利的话，他能切开一个四方形的口子，正好能让脑袋钻出去。
　　【我的天！你太聪明了龙龙！】
　　听到夸赞，那条大尾巴忽然停了动作，略显得意地晃了晃。
　　“哼。”
　　【我说真的，太厉害了！】
　　【但是龙龙！你这样说不定会变成早产龙…】
　　说话间，岚冬已经顺利切开了三条边，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直到系统忽然又大叫一声。
　　【啊龙龙！你的抚养人回来了！】
　　“抚养人？”岚冬终于停了下来，他能听见在蛋壳之外，有脚步正在靠近。
　　【我忘记向你说明了qwq】
　　【抚养人对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他负责抚养你顺利长大，保护你在幼年期不受到伤害】
　　“他是谁？”岚冬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变得有些警惕。
　　【放心吧龙龙，每代游戏的抚养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能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所以，这是个不会伤害他的人？
　　岚冬不敢轻易相信。
　　“对方...也是龙吗？”岚冬大尾巴一卷，收到身前用双爪抱住，仍然是戒备状态。
　　【不是噢】
　　【他是一位精灵】
　　哼，原来只是精灵。
　　那没什么好怕的。
　　岚冬松了口气，并且有些轻蔑地松开了大尾巴。
　　这世间的一切生物，都远远不如龙强大。
　　见了他，只怕是会惊吓得逃跑、跪在地上求饶、上供金银珠宝。
　　龙尾巴晃了晃，像推开窗户那样，大大方方推开了切割好的蛋壳——
　　[叮咚！恭喜你！你已完成任...]
　　岚冬的动作猛然停顿。
　　他先是看见了一缕漂亮的金发，像山里的瀑布一样长。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他就又看见了一只手——与人类的手没有区别，只是更加修长白皙。
　　也更加的，巨大。
　　龙那颗幼小脆弱的心脏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因为这只手正不由分说地向他伸了过来...
　　等等！这只手…竟然看上去比他整条龙还要大！
　　怎么会这样？
　　真是岂有此理。
　　问题是，这也太太太太吓龙了！！！
　　龙的巨物恐惧症都要犯了！！！
　　蛋壳外，漂亮的精灵眼睁睁看着刚破壳的小奶龙一阵慌乱。
　　最后只见他伸出黑漆漆的小爪子，默默把蛋壳给重新盖上了。


第2章 
　　莱温是从薄雾森林里捡到了这颗龙蛋。
　　这会儿正是秋天，这颗异乎寻常的蛋安静无声地睡在夜里，枕着尚且柔软的青草，用泛黄的落叶作被褥。
　　蛋的外壳漆黑而坚硬，带着些许蓝黑色细闪，如同隐藏在森林里的宝藏，足够给任何发现它的人带来惊喜。
　　莱温将蛋小心地放进口袋里，带回自己的屋子，悉心照看了数日。
　　他知道这是一颗龙蛋，即便他从未真正见过，但精灵似乎天生就明白一切。
　　只是一连几天，这颗蛋都没有破壳的迹象，里面的小龙似乎格外贪睡，没有任何要苏醒的意思。
　　仿佛它不是什么动物的蛋，而只是一块漂亮的石头。
　　终于就在今晚，正当莱温在屋后的池子里沐浴时，他清楚听见了蛋壳破开的声音——精灵的听觉十分敏锐，只要他们凝神谛听，几乎能注意到十里开外的动静。
　　他顾不上擦干头发，也忘记放轻脚步，因为他实在期待了很久。
　　透过破开的四方形口子，莱温看见了那只黑漆漆的小龙。
　　相比双手才能环捧住的龙蛋，它看上去有些瘦小，红宝石一样的圆眼睛里氤氲着水汽。
　　莱温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只可惜，他们的初次见面只有这匆匆一瞥。
　　莱温都还来不及看仔细，就被拒之壳外。
　　小奶龙似乎正用两只爪子全力抵着蛋壳，显然很害怕莱温会强行把他拽出来。
　　这么多天来，莱温还是第一次从龙蛋里感受到了如此活跃的生命力——当里边的小龙发抖的时候，连带着整个蛋都在抖，然后连带着蛋底下的桌子也在抖。
　　莱温犹豫了会儿，还是伸手稳稳扶住了桌子的边缘。
　　没过一会儿，就抖得不那么凶了。
　　“没关系。”莱温蹲伏在桌边，低声保证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在说什么？”
　　蛋壳内，岚冬又慌又懵。
　　在龙的耳朵里，精灵的说话声如同唱歌一样轻灵动听，但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岚冬仿佛听了两句“W*hs#uik？qa”似的魔法咒语，以为对方要施咒碾碎他的蛋壳。
　　[很遗憾，新手任务“破壳”还没有完成，请不要灰心，继续加油！]
　　[你获得了游戏cg“初次见面”，可前往画廊查看]
　　【对方说的是亚利维大陆通用语】
　　【别怕龙龙，他是善良的好精灵】
　　系统在这时出声安慰。
　　“...我知道。”龙仍然死死抵着蛋壳的开口，连同大尾巴一起用力，“但我是凶残的坏龙。”
　　在岚冬过去生存的世界里，确实是这样一种情况——
　　龙们拥有空前强大的力量，无恶不作：占领城池、抢走公主、放火烧山、夺取金银财宝...每一条龙都让其他种族恐惧和憎恶。
　　如果对方想趁他还年幼绞杀他，是完全有可能的。
　　岚冬之所以敢贸然破壳，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会出生在龙群聚居的深山里——几乎每一只幼龙都在那里度过长达百年的幼年期。
　　而且在他的印象中，精灵都比较纤细，腰杆子恐怕没有一头成年龙的獠牙粗壮，根本不足为惧。
　　但他根本不知道，刚出生的幼龙原来还没有人家一个巴掌大。
　　总言之，精灵不可怕，庞然大物可怕。
　　岚冬不得不承认，他刚才几乎被吓得一记爆哭，完全明白为什么人类看见巨龙会吓到屁滚尿流。
　　【不会的，龙龙，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没有人见过龙呢，你们不是敌对关系】
　　“什么意思？”岚冬不解。
　　【龙是神话里才有的生物，现在这个世界里，基本只存在着人类、精灵、矮人和兽人】
　　【大家都比较爱好和平，一定都会喜欢你的！】
　　“这个世界好奇怪。”岚冬听了，很难想象这样的世界，他低垂着脑袋，犄角抵在壳上，“…我可不会喜欢他们。”
　　惊慌过后，他逐渐发现，外面的精灵似乎真的没有硬来的意思。
　　刚才的饥饿感又重新上涌到喉咙。
　　而且，因为一直抵着蛋壳，他的爪爪也开始酸了。
　　“哎，”岚冬喊系统，声音有些疲惫，“有吃的吗？还有，能不能把这个缝…给补一补。”
　　他暂时还不想离开这个还算坚硬的壳。
　　【我们还剩20个晶钻，可以到商城看看！】
　　【晶钻是可以代替龙龙币的，但因为晶钻可以抽卡，将来有龙龙币还是建议优先用龙龙币噢】
　　岚冬于是跟随系统指引，又调出那个闪烁着微光的面板。
　　当他第一次看见商城，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怎么都看不完，有吃的用的，还有魔法道具武器装备等。
　　但大都昂贵得吓死龙。
　　岚冬自然而然想起，以前这些东西，都是直接抢过来的。
　　等将来变强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一切全都据为己有。
　　龙血红色的双眼变得犀利——
　　系统瞬间有种被挟持的错觉，瑟瑟发抖道：
　　【不可以噢，龙龙，要做好孩子】
　　【抢东西是不对的，不可以噢】
　　所幸龙还算识时务，没有对这个听声音就很弱鸡的系统下手。
　　他嘴巴里含着一大口气，腮帮子鼓鼓的，尾巴甩来甩去地在那里选购了好半天。
　　最终他买下了一卷魔法胶布，消费6晶钻。
　　然后他转到食品专区，选了售价最便宜的“小麦面包”，又消费5晶钻。
　　其实岚冬还想看看其他，但绝大多数食物都是灰色，显示“等级不足，暂时无法购买”。
　　两样东西几乎是同时凭空出现在岚冬的手上。
　　对于见识过不少魔法的龙而言，这倒并不算有多稀奇。
　　[你获得了“魔法胶布”x1]
　　[评价：普通等级的魔法道具，但是意外的好用！如果你不想听某个人说话，可以考虑用它把对方的嘴黏上]
　　[你获得了“小麦面包”x1]
　　[评价：刚出炉的面包松软可口，里面还添加了牛奶、鸡蛋、玉米，营养丰富，深受当地居民喜爱，据说小宝宝也能吃]
　　[余额：0龙龙币，9晶钻]
　　剩下的都不够抽一次卡了。
　　生活不易，龙龙叹气。
　　岚冬拖着大尾巴，走过去用魔法胶布贴上了蛋壳的缝，并试探着推了推：还算是牢固。
　　然后他就累得一屁股坐在壳底，啃了口手里已经有些变凉的面包。
　　这一口差点让他吐出来。
　　呜哇，好难吃！
　　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面包不仅不松软，还十分粗糙，颗粒感很强，一口咽下去刺喉咙。
　　太可恶了！商品评价欺骗了他！还他5个晶钻！
　　“我要吃肉。”龙低念着，又啃了一口面包，“等我变大了，就把外面那个精灵吃掉。”
　　【龙龙！禁止危险发言！】
　　【等出壳了就有很多好吃的啦，这个世界物资很丰富的】
　　“肉...”岚冬每啃一口面包，就重复一遍，“我要肉…”
　　只有一盏油灯摇晃的屋子里。
　　莱温垂着眼睫，坐在床边读书，未经打理的金色长发从肩头落下，一直披散到床上。
　　他不太专心，读几行就忍不住看一眼桌上的龙蛋：他在蛋下面放了个塞满灯芯草的坐垫，这样小龙能舒服点儿，动起来也不容易滚走。
　　就是从刚才开始，他总听见蛋壳内不断传出低低的叫声。
　　跟神话传说里描述的那种“尖锐悠长”的龙吟不同，小奶龙发出的声音是软软的，有时“嗷嗷”，有时“呜呜”，有时“嗷呜嗷呜”。
　　莱温怎么都想不到，龙其实是在骂饭难吃，并且饿起来想把他也吃了。
　　虽然莱温即便知道了，估计也只是会开怀地笑一通。
　　“嗷嗷呜呜呜嗷呜...”
　　龙又叫了。
　　莱温于是放下书，这回放轻脚步走过去，当他再次蹲下时，他的长发垂落在地上。
　　是怎么了呢？
　　是饿了，还是害怕？
　　莱温伸出手去，指尖轻轻碰触到蛋的顶端。
　　蛋壳不像之前那么冰凉了，很神奇，今天他能感觉到龙的体温。
　　甚至有一种类似呼吸或者心跳的搏动，莱温抿唇笑了起来，想了想柔声说：“嘟比嘟，漂亮的龙，愿森林之神庇佑你，快快长大。”
　　蛋轻微晃动了一下，小龙显然是听见了。
　　不止是听见了。
　　[你受到了精灵与森林之神的祝福，经验值+50]
　　[抚养人将你命名为“嘟比嘟”，是否更改名字？]
　　岚冬正因为加了经验而意外，但改名这件事他不同意。
　　“不改。”小龙嗷了一声，然后被更仔细地摸了几道。
　　嘟比嘟是个什么东西？
　　尊贵的龙才不要叫这个发音幼稚的名字呢。
　　过了一会儿，岚冬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连壳带龙忽然腾空，吓得他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尾巴。
　　又怎么了！
　　【他把你带到了他的床上呢】
　　【应该是害怕你夜里从桌上滚下去，还挺贴心的OvO】
　　“我才不会乱滚。”岚冬很不满地说。
　　虽然他大致认为对方不会轻易害他，但他并不想和陌生的精灵亲近，而且，他也并非完全对精灵放心。
　　今晚肯定要两只眼睛轮流站岗，时刻保持警惕。
　　龙蛋被轻轻放在了枕边柔软的位置，秋意还不算深，但屋内有些罕见的生起了火。
　　龙卧在蛋壳里，听见柴火噼啪的声音，然后听见质量不太好的木床发出响动，一副身体随之陷了下来。
　　他是能感觉到抚摸的，甚至能感知到对方的手指是柔软的，至少没有那个该死的小麦面包粗糙。
　　莱温摸一下，他就躲一下，再摸、再躲。
　　直到龙仗着自己待在壳里，站起来恶龙咆哮了一声：“嗷呜！！！！！！！”
　　壳外的动作果然迟钝了片刻，没有再落下来。
　　岚冬轻轻甩了甩尾巴，心想，看样子大家还是怕龙的。
　　他正微微得意，忽然听见了歌声。
　　透过蛋壳，轻灵地传了过来。
　　岚冬略微歪了歪脑袋，侧过耳朵仔细听。
　　精灵大都热爱音乐与艺术，声线本就动听，唱起歌来更是如此。
　　这应该是一支催眠曲，或者是摇篮曲，温柔的声音轻轻缓缓地唱着，那些对岚冬而言意义不明的词句，全都像是树枝迸发出的火花、像天边漂浮的星星。
　　[炉火已撩燃，满室温暖
　　夜深深，壳中小龙快安睡。
　　愿你如雨后青木般茁壮生长
　　愿星辰落满你的酣梦]
　　精灵的歌声似乎有治愈、安抚的效果，岚冬明显感觉到，头顶红肿的犄角渐渐不疼了。
　　除此之外，他的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
　　小小的龙背靠着蛋壳，拢了拢怀抱里的大尾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深渊巨口，尖尖獠牙，超凶的。
　　莱温的被子不仅盖住自己，还顺便轻轻盖住半颗蛋。
　　“呜...”
　　龙又发出轻微的咕哝声，但这回听上去像是梦呓。
　　莱温忽然想起，从蛋里出生的动物，好像通常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人或者动物当成妈妈...
　　他慢慢眨了眨眼，面颊变得有些暖热。
　　于是再摸了摸蛋，在犹豫许久之后，他柔声道：“嘟比嘟，今晚，Nana会守着你入睡，愿你做个好梦。”
　　[叮咚，是否要将抚养人命名为“Nana”？]
　　“幼稚死了，随便…”岚冬含糊应了声，抱着大尾巴，翻身睡熟了。


第3章 
　　岚冬一觉睡得很舒服，就是有些热。
　　蛋壳能够透光，他能感知到现在是清晨，炉火没有继续燃烧，窗外传来悦耳的鸟叫声。
　　他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忽然收到了游戏提示——
　　[你已达成“早睡早起”成就！]
　　[入睡期间，收获龙龙币30，经验值50]
　　[你已升级：Lv0→Lv1，你的身体似乎长大了一点点]
　　[习得新技能“恶龙咆哮”，等级一]
　　小奶龙顿时睁大了惺忪的睡眼。
　　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简单地睡了一觉，竟然有了这么多的奖励。
　　【早安龙龙，这么早你就醒来了，真不错！】
　　【就连你的抚养人都还在睡呢】
　　【早睡早起有益于身体健康，还能帮助你快速成长噢】
　　龙眨了眨眼，心想还能有这种好事。
　　那他马上就来表演一个倒头就睡，再赚一些经验值和龙龙币。
　　反正他们龙最擅长睡大觉了。
　　【那就不算早起啦龙龙】
　　岚冬当然知道这点道理。
　　他皱了皱鼻子，打开游戏界面，发现“早睡早起”成就还能领取50个龙龙币。
　　这是一个累计成就，每累计十天就能额外领10晶钻，还算有实现价值。
　　岚冬同时注意到，“成就”底下有个“画廊”，他记得昨天好像是获得了cg什么的...
　　那是什么东西呢？
　　出于好奇他点了进去，然后发现里面多了一副“画”。
　　说是像画，但画面又有些过分写实了，因为岚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和蛋。
　　蛋以外，是那个精灵的侧影。
　　[是否开启“情景重现”？]
　　岚冬选了“否”，显然不想再回顾一次。
　　【是你的抚养人呢，他好像特别期待你出生ovo】
　　【这些天一直在等你破壳噢，龙龙真的不考虑出去见他吗】
　　cg中的精灵看上去不那么巨大了，金发碧眼，在油灯的映照下，他的睫毛也是浅金色。
　　精灵正用温柔而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蛋壳里的小龙。
　　“不要。”岚冬却不知为何，拒绝得飞快。
　　伴随着大尾巴狠狠一甩。
　　他领走了cg奖励的5个晶钻，这下有14晶钻了。
　　系统有些忧愁地看着小龙背过身去，摇晃着尾巴抽卡。
　　前两代的小龙都很黏抚养人，又是撒娇又是蹭蹭的。
　　但这只小龙，似乎很有自己的个性，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和抚养人相处愉快。
　　[恭喜你！你获得了稀有卡“透明如镜”]
　　[评价：一切似乎都会变得简单透明！也许有人会将这张卡用在牌局上，这真是值得谴责的作弊行为！（效果持续三天）]
　　【哇，又是稀有卡！龙龙你真的太好运啦！】
　　【据说幸运的龙龙总会从卡池里抽中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那就怪了。
　　“...想要的明明是兔子。”龙嘀咕道。
　　【兔...子？QAQ】
　　该不会是用来嗷呜一口吃掉的那种兔子吧。
　　身为草食系的系统吓得很快溜下线了。
　　岚冬独自琢磨了一会儿，试着将卡片用在了自己的蛋上。
　　果然，他现在能够透过蛋壳，看清楚外面的一切了。
　　如果他想的没错，这应该不是蛋变透明了，所以从外面是看不见他的。
　　岚冬最先看见的是面向自己、侧躺着熟睡的精灵。
　　他的头发格外长，披散下来铺了小半张单人床，岚冬才发现自己正连龙带蛋被圈在臂弯里，这就是他醒来觉得热的原因。
　　但并不是紧紧箍着，所以他没有感觉到难受。
　　哼。
　　区区精灵，迟早嗷哇一口吃掉。
　　龙隔着蛋朝对方耀武扬威地龇了龇牙。
　　然后他转过身去，观察这个屋子的情况——
　　这似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木屋，一眼就能看遍所有家具：一张床、一张木桌、一把铺了坐垫的长椅、还有一个小小壁炉。
　　系统果然骗了他！这完全不像是能“锦衣玉食”的样子！
　　龙快速甩动着尾巴，继续观察，注意到这个屋子里最多的东西，就是书和绿色植物——它们遍布屋子的各个角落，有的在地上、有的在窗边。
　　更有不少植物攀爬在屋顶附近，从高处探出头来。
　　而透过两面格外宽大的窗户，岚冬发现外面也全是幽深的绿色：看样子这儿应该是森林中的某个地方。
　　就在这时，枕边的精灵好像苏醒了。
　　他没有胡乱动弹，而是先睁开了碧蓝的双眼。
　　不好，和他对上视线了！
　　一时忘了对方看不见，岚冬迅速背过身去，整颗蛋都跟着抖了抖。
　　而带着睡意的莱温竟然浅笑着靠过来，在蛋壳上落了轻轻一吻，用有些低哑的嗓音开口：
　　“早安，嘟比嘟，昨晚你睡得好吗？”
　　蛋壳里的龙巨物恐惧又犯了，紧张地继续往角落缩，眼神犀利地抱起自己的尾巴。
　　并狠狠龇牙警告。
　　幸好莱温没有再靠近，他只揉了一下蛋的“脑袋”，就起身离开去洗漱。
　　岚冬连忙爬起来，一双爪爪扒在壳上，继续谨慎地观察着。
　　看样子他的抚养人果真非常贫困，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白色单衣，估计就算是他的睡衣。
　　衣服足够长，能遮到大腿的一半，所以直接省去了睡裤。
　　而金色的长发比衣服还要长。
　　龙歪了歪脑袋，在思考这是个公精灵还是母精灵——他们龙时常分不清其他种族的性别，以往就有不少龙去抓公主的时候，不小心把城里的女装大汉抓来了。
　　不过岚冬向来和其他龙不一样，他对美色没有太多兴趣，也不屑于变幻人形。
　　正当他想着的时候，莱温回来了，将他小心地抱起来，用干净的手帕仔细擦拭了一遍。
　　看着也“洗漱”过的龙蛋，莱温称赞道：“我们嘟比嘟真漂亮。”
　　龙又歪了歪脑袋，没听懂。
　　他只抬起爪爪，隔着壳朝对方用力挥了一下，就当驳嘴了。
　　-
　　精灵的早饭是岚冬吃过的那个小麦面包——这果然是深受当地居民喜爱的食物，岚冬虽然肚子开始饿了，但完全不想再尝一口这个面包。
　　他完全没有想到，精灵会为他拿来一小碗羊奶。
　　这是莱温为了随时破壳的小龙，提前备在家里的，羊奶被储存在一个附魔水囊中，可以几天都不变质。
　　“嘟比嘟，快出来吃早饭吧，我想你应该饿坏了。”莱温将羊奶放在龙蛋面前。
　　不饿，不吃。
　　岚冬一屁股坐在壳底，无声地摇脑袋，大尾巴甩来甩去。
　　他并不想被精灵照顾，如果可以，他不想和对方扯上太多关系，哪怕精灵不会伤害他。
　　但那股奶香顺着蛋壳的缝飘了进来，岚冬的肚子咕咕地响。
　　对于刚苏醒的幼崽来说，这未免太诱龙了。
　　“嘟比嘟，Nana听见你肚子叫了噢。”莱温手指轻轻戳了戳这颗倔强的蛋。
　　但小龙依旧躲在壳里，没有丝毫要出来的迹象。
　　小家伙太胆小了，也许并没有把他当成妈妈，不愿意见他。
　　莱温有几分失落，抿了抿唇。
　　他想了想，索性带着面包和一本书起身，并低声告诉小奶龙：“我在外面吃，不会走远。”
　　岚冬眼看着精灵走了，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有些疑惑。
　　他背上那双翅膀还没长起来，只能在蛋里蹦了两蹦，勉强看清楚对方坐在屋外的树桩上——背对着他。
　　肚子又咕咕叫了一阵，龙用爪爪拍了拍扁平的肚皮，开始拖着大尾巴，在壳里纠结地走来走去。
　　纠结了好半天，他才终于下定决心。
　　不管了，他饿了，他要吃！
　　岚冬悄悄撕开魔法胶布的一角，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自己的壳。
　　当然，只推开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缝。
　　并且他反复确认过精灵没有在偷看。
　　这条缝一开，那股甜甜的奶香味扑面而来，让龙几乎有了几分眩晕的感觉。
　　真是奇怪，他以前可从来不觉得羊奶这么有吸引力。
　　龙伸出红舌头，不自觉舔了舔嘴边，那是他即将饱餐一顿的信号。
　　但他到底是谨慎的龙，这回没有贸然探脑袋，而是一只爪爪抵着敞开的壳，另一只爪爪偷偷伸了出来——
　　龙龙祟祟地伸向碗里的羊奶，迅速蘸取，又迅速缩回。
　　他先用犄角试了试没有毒，然后便欢快地舔了起来。
　　羊奶的味道还十分新鲜，仿佛是刚从好羊身上挤下来的，没有丝毫动物的腥臭味，而是入口浓郁香醇，清甜中带着些微的咸味儿。
　　饥饿贪婪的龙不断伸爪子出去，反复捞奶喝，身后大尾巴越翘越高，随着舔奶的频率摇摆。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尝过味道这么好的东西。
　　莱温有意在外边等了很久，听着小奶龙prlaprla喝奶的声音，心满意足地沐浴着早秋的阳光读书。
　　直到“哐当”一声巨响，龙和精灵都被同时吓了一大跳！
　　莱温急匆匆放下书进屋，小龙已经躲回了壳里，但盛奶的木碗被掀翻在地，羊奶撒得到处都是。
　　显而易见，龙吃得太兴奋了，没控制好动作。
　　岚冬有些遗憾，背靠蛋壳坐着，肚皮滚圆。
　　羊奶...真好啊，要是加上羊肉就更好了。
　　精灵也...不不，不对。
　　只有真正的小傻龙，才会被一碗奶骗倒。
　　[你食用了“羊奶”，获得经验值10]
　　[“羊奶”已被加入龙龙美食图鉴]
　　他听见精灵在收拾那一地狼藉，于是带着几分心虚，仔细地舔舐自己的爪爪。
　　没过多久，他就注意到精灵起身，从衣柜里取出朴素的灰绿色衣裤。
　　这是要出门了吗？
　　岚冬扒拉在蛋壳边，看着对方顺便取来了针线盒和布。
　　然后回到桌边坐下，手法娴熟地穿针引线。
　　岚冬一开始觉得，他是在缝补破了的衣服。但他看了许久，也没看出哪里有破洞。
　　倒是心灵手巧的精灵很快收起针线，心满意足抖了抖上衣——衣服上竟然多了个大口袋。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岚冬于是又看着他去换了衣服，并且穿上过腿肚的皮靴。
　　除此之外，没有佩戴任何武器。
　　嗯…原来是只公精灵。
　　那确实有可能会抓错。
　　岚冬原以为对方要独自出门去，没想到莱温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他被小心地双手捧起：“嘟比嘟，和Nana一起出门吧。”
　　还不待岚冬答应，他便被放进了那个新缝的口袋里，在紧挨着对方腰侧的位置。
　　刚刚落下，他就闻到了植物的芳香，原来是莱温在口袋里铺了薄荷、桑果、落叶，帮他模拟了林中小憩一般的环境。
　　那个口袋非常大，几乎能够把整颗龙蛋小心地藏起来。
　　岚冬感觉自己就像躺在一个布兜里，对方走两步就摇摇晃晃。
　　竟然…该死的有些舒服。
　　莱温还特地掂量了一下，生怕没揣稳把小龙摔坏了。
　　“我们现在到村里的集市去。”莱温带着他走出家门，“寒冬将至，我该给你织件毛衣，你喜欢怎样的颜色呢...”
　　“说起来，嘟比嘟，你是公龙龙，还是母龙龙？”


第4章 
　　岚冬必须要整条龙站起来，才能从袋口看见外面的景象。
　　作为刚来到新世界的龙，他对一切都有些好奇，尤其因为，他过去很难有机会用这个视角观察。
　　精灵的木屋果然位于森林之中，但鉴于不远处可以看见大路，岚冬判断这里应该属于边缘地带，至少不是什么人迹罕至、野兽出没的危险区域。
　　果然，莱温大约步行了一刻钟时间，村镇的轮廓就浮现在岚冬眼前。
　　为了看得更清楚，小奶龙时常在壳里蹦来蹦去，大尾巴左右摇晃。
　　就连莱温都能明显感受到口袋里的躁动。
　　“我们家嘟比嘟，出门原来这么高兴吗。”
　　早知道该天天带出门散步的。
　　莱温一只手微微护着口袋，进入村口的石柱门以后，游戏给出提示——
　　[你已到达“西诺村”，地图已更新]
　　原来还有地图？
　　岚冬点进去查看，果然找到了一副巨大的地图。
　　但就像商城那些还不能购买的商品一样，几乎大多数区域都是灰色。
　　只有两块区域是亮着的，一是这个“西诺村”，二是毗邻村镇西侧的“薄雾森林”——精灵的木屋就位于薄雾森林之中。
　　放大西诺村的地图，岚冬还能看见一个龙脚印的图案正在前进，大概表示他目前所在的位置。
　　龙盯着闪闪发光的村镇和森林，圆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要知道，他在以前的世界里，最感兴趣的事就是探索和征服世界了！
　　已经被点亮的区域就仿佛纳入了龙的管辖，岚冬相信，它们迟早都会成为自己的地盘。
　　【哇，恭喜龙龙又解锁新功能！】
　　系统又重新出现了。
　　【西诺村是位于亚利维大陆北部的村子，这里的冬季寒冷而漫长，生活在这里的大都是比较贫困的人类】
　　“他们看上去倒也不像很贫困。”岚冬说。
　　根据他的观察，村子里的居民大都挺悠闲自在的：广场上有吟游诗人在唱歌，人类幼崽沿街追逐打闹，各类商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中，还有狗趴在太阳底下睡觉。
　　【因为多数人都是在这里休养生息的，大家虽然穷，但是过得很快乐】
　　【顺带一提，西诺村的特色是温泉和美食，龙龙一定要体验一下！】
　　【而且，这是非常有人情味的村子呢，几乎没有坏心肠的人】
　　确实。
　　进入村子以后，他们遇到不少人，所有居民都认识莱温，并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日安！精灵先生！你最近过得好吗？”
　　“天气渐渐开始变冷了呢，可要当心防寒保暖！”
　　“您看上去气色很不错！最近发生什么振奋人心的事儿了吗？”
　　精灵的回答温和有礼。
　　但每当他和人说话时，他总会用手轻轻护住口袋里的龙蛋。
　　这对岚冬来说无疑是遮挡视线，他有些不满地蹦起来，屡屡试图顶开对方的手。
　　只可惜他力气没对方大。
　　【他似乎不想让别人发现你呢】
　　【在这个世界里，龙是传说中的生物，龙蛋自然极其珍贵】
　　【但这里的居民应该都不识货，他其实不用这么谨慎也没关系的】
　　这倒是勾起了岚冬内心的疑惑。
　　既然龙蛋如此稀有罕见，那居住在这种偏僻地方的精灵，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呢？
　　除此之外，对方似乎还异乎寻常的喜欢他...
　　岚冬无法理解。
　　难道大家不知道龙是一种凶残又危险的动物吗？
　　正当这时，岚冬发现几经七弯八拐，自己被带到了一家老旧的酒馆里。
　　[解锁新地点“金熊酒馆”！你也许可以在这里获得一份工作！]
　　岚冬心想，这游戏真够离谱。
　　他还小得不够一巴掌大，就想让他到酒馆去打工。
　　【严禁未成年龙饮酒！严禁未成年龙出入酒馆！】
　　而莱温已经推开门，就这么带着“未成年龙”走了进去。
　　浅金色的门铃清脆作响，酒馆老板睡眼惺忪，头也不抬地招呼：“精灵先生，你来了。”
　　这个点酒馆内人并不多，大都是由昨晚喝到现在的，醉醺醺的模样如同一摊烂泥，有不少正趴倒在吧台上睡觉呢。
　　莱温有意避开了地上的酒水与狼藉：“老板，劳烦请问里奇在吗？”
　　老板指了指天花板，有几分无奈：“在楼上歇着呢，深夜来的，他骑的那匹老马可把我折腾够呛！”
　　莱温谢过老板，走向紧挨后厨的一扇小门，在那背后，是一条黑黢黢的、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
　　【里奇是一位勇者，行走四方，他和你的抚养人交情还不错】
　　勇者？什么勇者？
　　岚冬有些谨慎地抱起尾巴。
　　【龙龙别害怕，他不是屠龙的那种勇者啦】
　　岚冬很快看见了那位勇者的真面目。
　　这还是他透过口袋，悄咪咪看的。
　　勇者里奇是位红头发的小伙子，发型衣服都乱糟糟的，正狼吞虎咽地享用早饭——不用问，又是那种难吃的小麦面包。
　　就是他配着小块乳酪，似乎吃得可香。
　　岚冬初步判断，这家伙应当不是屠龙的料，顶多也就街头教训几个恶棍的水平。
　　“莱温！”里奇赶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嘴里面包还没咽下去，“我以为你夜晚会在这里，快看我替你带了什么！”
　　他说着从身后破布一般的行囊里，取出好几本书来。
　　岚冬不认识书上的文字，但他认得封面上画着的那些龙的图案。
　　【让我来为你简单翻译一下吧】
　　【《龙图腾》、《如何饲养一头龙》、《有手就会：100道龙吃了都说好的家庭美食》、《龙语词典（第二版）》...】
　　岚冬：“……”
　　怎么全是龙。
　　莱温很是感谢地双手接过，并没有提醒健忘的好友：这里的几本他已经拥有了。
　　赶在里奇滔滔不绝地述说旅途见闻前，莱温说：“猜猜我的口袋里装着什么？”
　　“点心？魔法道具？星光草的种子？”
　　莱温摇摇头，罕见地笑着垂下眼眸，他甚至高兴得有几分脸热。
　　“还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老朋友。”莱温说着，很小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了龙蛋。
　　里奇瞬间瞪大了眼，几乎忍不住指着蛋大叫：“老天！”
　　但他没喊出来。
　　因为蛋壳内的龙狠狠龇牙，朝他发出了警告的低吼。
　　整颗蛋几乎在莱温手里震动起来，显示出里面的小家伙有脾气了。
　　“天呐，他、他是活的。”里奇此刻现出了更为明显的震惊。
　　从他认识莱温起，他就知道莱温在寻找龙——也可以说，他在等待龙的出现。
　　即便在这片谁都有权利追逐梦想的大陆，莱温的这种念头都是荒诞离奇的，因为根本没有人见过龙。
　　莱温将躁动不安的蛋放回到口袋里，用手隔着口袋，像给小孩儿拍背那样轻轻安抚着。
　　那种警告的低吼渐渐停了，蛋在口袋里滚了一圈，就当翻个身。
　　“它是一颗龙蛋。”里奇说。
　　“它是。”莱温回答。
　　里奇脸上的表情逐渐由震惊转向喜悦，仿佛见证了神迹的发生。
　　“天啊，我能再看看它吗？”
　　莱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口袋慢慢地拉开了一点点。
　　里奇便用生平最为小心的动作，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殊不知此时，拥有透视加成的龙正坐在壳底，仰着脑袋，带着些许敌意盯着他。
　　“它真漂亮。”里奇将声音放低，像是怕吵到熟睡的婴儿那般，“它应该...就快要破壳了吧？”
　　“但愿如此。”莱温说，“他是个有些腼腆的宝宝。”
　　“愿你健康出生，身强力壮。”里奇于是笑着说。
　　[你收到了来自勇者的祝福，获得经验值30]
　　岚冬正尾巴摆摆，吸收着经验，忽然见着这勇者一下没忍住，要想伸手摸他。
　　他即刻站起来，张大嘴，发动恶龙咆哮的技能：“嗷哇——————！！！！！”
　　里奇赶紧缩回手，疯狂捂住了耳朵。
　　这哪里是腼腆，这龙宝宝脾气可大了！
　　偏偏莱温这个当“家长”的，还高兴得开怀笑了起来：“嘟比嘟，真棒！真厉害！”
　　“你会把他宠坏的。”里奇说，心里带着几分羡慕。
　　他还是头一回见老朋友像这样高兴地笑。
　　因为精灵都普遍带点儿神性，莱温虽然性情温和，却时常悲喜不形于色。
　　“好了好了，他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你。”莱温这才稍微口头教导了一下小龙：“我们不可以随便发火噢。”
　　岚冬自然是没有听懂的，更不要说听进去了。
　　精灵和勇者又叙旧了一阵子，随后才揣着他到集市上去。
　　今天似乎是什么比较特殊的日子，岚冬看见一整条长街都挤满了人，摊档一个紧挨着一个，售卖的东西比游戏商城里的还要多。
　　莱温先去买了织毛衣用的毛线球，挑了粉的、黄的、蓝的各三卷。
　　“原来精灵先生也爱这些鲜艳的颜色啊。”服装铺的纺织娘笑道，“该不会...是找到心上人了吧？”
　　莱温笑而不答，惹得人家更为好奇。
　　总不可能回答说，是跳过了心上人，直接有了小崽崽。
　　“现在正时兴织这种蝴蝶结样式，让我来教你。”纺织娘很是热情，还少收了莱温几个银币——这种色彩鲜艳的毛线球可不便宜，大家都知道，精灵先生向来是比较拮据的。
　　岚冬待在口袋里，很快就感觉到了百无聊赖。
　　一根毛线顺着精灵的手垂下来，岚冬见了，下意识伸爪子扒拉，结果只碰到了自己的蛋壳。
　　他腮帮子含住一口气，有些不满足地甩甩尾巴。
　　“哇！你的手可真灵巧！”纺织娘这会儿惊叹地鼓掌，因为莱温已经将一只蝴蝶结成品拿在手中，“我相信，那位美丽的姑娘一定会动心的。”
　　“啊啾！”壳里的岚冬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这副年幼的身子还真是弱啊，该不会这就感冒了吧。
　　莱温也在担心同样的问题，决定一回去就抓紧织毛衣，今晚最好让小家伙睡在被窝里。
　　“谢谢你。”他与纺织娘道了别，继续去采购其他用品。
　　只是当他往卖火绒盒的铺子走时，他发现口袋里的蛋一直在使劲往反方向用力。
　　“怎么了，嘟比嘟？”他小心按住已经明显突出的口袋，低声问。
　　同时他转过头去，看见龙蛋向着的，原来是一家肉铺。
　　显而易见，龙表示自己要吃肉。
　　莱温禁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带着几分无奈与愧疚说：“对不起，嘟比嘟，今天带的钱不够。”
　　在这样的小镇里，肉类对普通家庭而言无疑是奢侈品，肉铺前往往比蔬果铺更冷清。
　　而且西诺村的肉都是从别村来的，村里鲜少有人饲养牲畜，也没有好猎人，等肉大老远运来，总是不太新鲜。
　　他得想想办法了，总不能委屈了爱吃肉的龙。
　　岚冬此时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肉铺前的一个魔法器具上，它像个四方形的箱子，悬浮在半空中。
　　他觉得，在这种充满普通人类的地方，有魔法物件还是挺稀奇的。
　　莱温也看见了，便告诉他：“那是一个魔法测重仪，是老板的女儿从魔法学校带回来的，等我们嘟比嘟长大了，想念魔法学校吗？”
　　龙没有回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小箱子起伏。
　　“对了。”莱温忽然心头一动，“正好，可以试试测量你的重量。”
　　他说着，先踏上了那个小箱子，下来的时候，小箱子张牙舞爪地报数：“精灵先生，你的体重是154.32磅！是154.32磅！”
　　莱温自然不敢直接把龙蛋往上放，因为这个小箱子嘴碎得很。
　　如果让它发现自己正在称量一颗龙蛋，它估计会兴奋得叫喊到整条街都能听见。
　　正好，小箱子前有个置物桌，上面铺了一块长至拖地的布。
　　慎重起见，莱温便暂时将龙蛋藏在了布底下，自己再次快速踏上魔法测量仪。
　　小箱子果然得意洋洋地报数：“嘿嘿！精灵先生，看样子你消瘦了一些！你现在的体重是142.86磅！”
　　莱温在心中快速一算，高兴地弯下腰去，忍不住低声说：“嘟比嘟，原来你已经有11.46磅了！”
　　他刚掀开布，就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布背后、桌子底下、周围...哪儿都见不到龙蛋的影子了。


第5章 
　　系统这会儿被吓得够呛。
　　【龙龙！你要去哪里呀QAQ！！！】
　　【我觉得还是待在抚养人身边，会比较安全噢！】
　　只见小奶龙手脚并用，行动如同仓鼠跑滚轮一般，带动着自己的蛋壳飞速前进，像在游乐园里嬉戏似的，掠过各种障碍物。
　　“太无聊了，”岚冬说，“我想随便转转。”
　　他已经初步确定了环境安全，于是按捺不住行动起来。
　　而且他手头上有西诺村的地图，不会迷路，四处探索应该还能解锁一些新地点。
　　龙此刻高兴得不行，骨碌骨碌不断滚自己的蛋壳，大尾巴一晃一晃的。
　　【龙龙，独自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
　　【啊不对，小宝宝不应该独自出门的】
　　【虽然我刚才说这里几乎没有坏人，但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防人之心不可无...】
　　“闭嘴。”岚冬恶狠狠道，“再说话，就把你吃了。”
　　龙扭过脑袋，嗷地张大了嘴恐吓。
　　【！！！】
　　【QAQ】
　　系统可算是明白，之前两代游戏为什么要选人类宿主来当龙龙了。
　　因为真正的龙就是这样一种任性妄为、随心所欲又不讲道理的生物，他确实像个小宝宝，但你很难要求他当个乖宝宝。
　　系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紧紧盯着，充当临时保姆。
　　必要时，估计只能够滥用职权，把这小家伙给送回去...
　　集市上依旧人来人往。
　　岚冬有意避开了人群过分密集的区域，钻进巷子的阴影里。
　　空无一人，这里今后就是龙的地盘。
　　然而岚冬还是远远看见了一条狗。
　　这条狗拥有长长的毛发，模样看上去憨厚老实，此时正埋头吃着盆里的狗饭。
　　龙观察了好一会儿，舌头舔了舔嘴角，径直开口：“哎，笨狗。”
　　【啊啊啊龙龙！打招呼要有礼貌！】
　　狗光听见软绵绵的“嗷呜”声，以为是有小奶猫，连忙转过头来，嗅闻着寻找。
　　可它只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颗椭圆形的蛋。
　　他们无声无息地对视着。
　　随后，狗一脸懵地歪了歪脑袋，龙则倏然眯缝起双眼——
　　战争仿佛随时一触即发。
　　结果却完全出乎岚冬意料。
　　“汪呜～”
　　狗低低叫唤了一声，竟然在自己的狗窝前疯狂刨了起来。
　　刨出什么以后，它一脸快乐地叼着自己的宝贝，小跑着来到了龙的面前。
　　尾巴几乎都快摇断了。
　　[“托托”为你叼来了“骨头”]
　　[评价：托托小心珍藏的牛骨，是和别的小狗打架抢来的战利品，很可惜骨头上没有肉了，因为上个小狗把它吮得很干净]
　　“不要。”岚冬果断拒绝。
　　先不说这骨头没肉了，他从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哪怕只是被舔过一下的都不行。
　　托托疑惑歪头。
　　它没有叼回骨头，而是又倒回去，陆续再倒腾出几件“宝贝”。
　　[“托托”为你叼来了“漂亮的发卡”、“面包屋兑换券”]
　　[“托托”为你叼来了2个晶钻]
　　这回轮到岚冬疑惑歪头：“......嗯？”
　　作为一条村子里散养的普通狗，它捡到的东西是不是有些特殊了。
　　怎么还会有晶钻呢。
　　【哈哈哈哈因为这里是游戏的世界嘛】
　　【龙龙不用太在意细节～】
　　【人类平时出门散步也有可能捡到宝的】
　　比如，某个精灵就捡到了龙蛋。
　　托托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在岚冬面前，并用快乐小狗的眼神注视着他。
　　早习惯了暴力掠夺的龙，竟然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点点点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都送给我？”小龙又嗷呜嗷呜了几声，“我拿走了，你可就都没有了。知道吗，笨狗。”
　　狗却心想：果然，这个蛋就像小奶猫一样可爱！还香香的！
　　托托开心得绕着他转圈圈。
　　“那…我拿走了噢。”
　　岚冬于是打开蛋壳，试探性伸出黑爪爪。
　　“真拿走了噢。”
　　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先收下了那两颗晶钻。
　　其他东西于他没有用处。
　　但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精灵：头发长长的、用面包做早饭。
　　龙的尾巴尖点了点地面，意味着他正在思考。
　　“…我全部拿走噢。”
　　岚冬飞快说完，再次伸手，把除了骨头以外的“礼物”，尽数收入自己的蛋壳中。
　　当然，岚冬不会白拿，作为交换——
　　“从今以后，我可以保护你。”龙在合上蛋壳前，信誓旦旦地对比自己庞大数倍的狗说。
　　托托不懂，但托托大为欢喜，竟然直接凑了过来。
　　岚冬面前即刻出现个湿漉漉的大黑鼻子，正翕动着使劲嗅闻他，呼哧呼哧的声音近在咫尺。
　　小奶龙被吓得直往上蹦：“别过来！过来我咬死你！”
　　这狗凑过来以后，也变得好大啊！
　　怎么就连狗都比他要大了！真可恶！
　　“bang”一声，岚冬用力关上了自己的壳。
　　【不好！龙龙快跑！它要冲上来贴贴了！】系统大喊。
　　什么？
　　似乎全天下的狗都有这样的坏毛病：你一跑，它指定往死里追。
　　但岚冬已经没忍住开始跑了。
　　龙的一世英名啊！竟然沦落到被狗追！
　　小小的龙蛋被一条大狗追赶着，骨碌骨碌向前狂滚。
　　到路口打滑刹不住车，蛋甚至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儿。
　　岚冬瞬间晕头转向，由一条巷子冲进另一条，最终难辨方向，撞倒在陌生人的脚边。
　　【龙龙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QAQ】
　　龙甩甩脑袋，一脸烦躁地坐起来。
　　他冷不丁看见一双银白的皮靴，高贵又优雅。
　　“...噢，可怜的孩子。”
　　此时来了一双略显苍老的手，将龙蛋小心地拾了起来。
　　岚冬正要怒吼警告，却忽然意识到，有柔和圣洁的光正笼罩着他。
　　耳畔还传来“当、当、当”的钟声…原来他正处在一座教堂的门前。
　　他的心绪莫名变得沉静，竟然任由老者将他带进圣殿，踏上旋转的阶梯，最终来到阳光明媚的空中花园。
　　[已解锁新地点“教堂”]
　　[你可以在这里打工，但时给似乎不那么高呢]
　　岚冬：“……”
　　这个游戏怎么还在想让他去打工。
　　【这位是主教大人，他是很亲切的老爷爷，村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噢】
　　系统及时解释道，以防止龙害怕。
　　主教在这会儿含笑开口：“距离我上次见到龙，应该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了。”
　　龙有些疑惑地仰起脑袋，漂亮的圆眼睛眨了眨。
　　他竟然能听懂对方说的话。
　　“让我看看...”主教低头，仿佛能透过蛋壳看清他的模样，“是健康又可爱的小黑龙呢。”
　　岚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想，很快要到破壳的时间了。”主教说，“愿你在这个世界里自由生长，平安、快乐、富足。”
　　[你收到了来自主教的祝福！获得300经验值，300龙龙币，30晶钻]
　　[你已升级：Lv1→Lv2，小小的蛋壳快要住不下了，快去探索世界吧！]
　　收到游戏提示，岚冬越发的震惊。
　　不愧是主教大人！他给的东西好多！
　　要不是因为他对教堂没兴趣，他甚至都有点想留在这里了…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主教用手轻轻拍了拍龙蛋的“脑袋”。
　　“该是你准备回家的时候了，顽皮的小家伙。”
　　回家？
　　岚冬想起精灵的模样。
　　他偷偷溜出来很久了，对方…应该是在找他吧。
　　【当然是在找你呀，而且他肯定着急死了】
　　岚冬怔了怔，大尾巴一卷。
　　也…没有什么可着急的吧，他又不是不打算回去。
　　而且，他可以根据地图回到薄雾森林的木屋去。
　　就是稍微远了点儿，滚起来手会酸。
　　主教轻轻笑了笑，带着小龙走到花园外围，伸手向下指了指：“看看那是谁？”
　　岚冬的视线越过空中花园，向下看去。
　　花园只有二层高，他一眼就看见了金色长发的精灵。
　　但他并非独自一人。
　　在他面前，站着个肌肉健壮的彪形大汉。
　　从言行举止来看，他十分嚣张，并非善类。
　　【呜哇，那是村里有名的恶棍阿尔普，最爱找普通村民的麻烦】
　　【他平时都是晚上出没，今天怎么大白天就跑出来了】
　　【这下糟糕了，不把钱财全部交出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精灵看上去也没什么钱。
　　【那就更糟了】
　　【没准儿…要挨一顿揍的QAQ】
　　岚冬忍不住站起来，爪爪扒拉在蛋壳上，看着双方对峙。
　　相较之下，精灵确实显得纤瘦许多，叫阿尔普的恶棍兴许有巨人血统，都快是精灵的两倍大。
　　这恶棍也太没脸没皮了。
　　就连岚冬当恶龙称霸世界的时候，都主要是去掠夺富人钱财的，怎么可能光欺负弱小的普通人。
　　“这该怎么办呢，小家伙。”主教好整以暇地问。
　　壳里小龙转过头，抬起脑袋，带着几分求助意味低低叫唤了一声：“嗷呜？”
　　你说呢？
　　人家到你教堂脚下闹事，作为主教大人，你不该下去阻止一下吗。
　　空中花园之下，莱温无声地看着面前的恶棍。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你这该死的家伙！”阿尔普怒吼，“把你藏着的戒指交出来！”
　　然而向来温和的精灵今天一反常态，他眉心紧蹙，再重复了一遍：
　　“请你让开。”
　　他一路向村民打听，好不容易有人说在这边见过会转圈圈的“黑色魔法石”，于是他赶忙来到这里。
　　如果小家伙再跑到别的地方去，或者被别的什么人给捡走…
　　阿尔普的耐心很快消失殆尽，他一手揪过了精灵，并试图挥出要人命的一拳——
　　莱温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走了神，略显惊讶地抬起头。
　　他听见了小龙的声音。
　　阿尔普也有些不敢置信地跟着抬了头。
　　一颗带着蓝黑色细闪的漂亮龙蛋，竟然越过围栏，从天而降。
　　龙蛋打着旋儿，呈抛物线直冲而来，速度快得人几乎没有办法躲闪。
　　不偏不倚，他狠狠砸在恶棍的脸门上，几乎把脸上的横肉砸变了形！
　　阿尔普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痛叫。
　　龙大尾巴一扫，整颗蛋正要得意地回旋，却不料对方一手捂着流血的脸，另一手呈爪状探过来反击——
　　蛋壳内的龙疯狂扑扇背后单薄的翅膀。
　　起飞起飞起飞！快让他飞起来！
　　但显然他还不具备飞行的能力。
　　完了，要被这只丑陋的巨手捏碎了！
　　岚冬猛地蜷成了球，脸都藏进尾巴里。
　　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但这似乎不是蛋壳破裂的声音，预期的疼痛也没有降临。
　　岚冬忍不住抬起脑袋，睁开了双眼。
　　莱温的那双手纤长白皙，与恶棍粗粝滂臭的巨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一只手将龙蛋护进怀里，另一只手仍然扣在阿尔普手腕上。
　　对方的腕骨已经断裂了。


第6章 
　　阿尔普脸色惨白，扶着断裂的手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回竟是连痛叫声都发不出。
　　趁着没有太多人注意，莱温带着龙蛋迅速离开。
　　如同岚冬过去所知道的那样，精灵天生拥有身轻如燕的技能。
　　他待在莱温臂弯里，能感受到目前行进速度飞快，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莱温抄小路离去，要不了多久，他们便重新进入森林。
　　远远看见木屋时，岚冬竟然感觉到了无比的困倦与疲惫——这副身体到底是太年幼了，需要更多的睡眠。
　　反正，现在应该挺安全的。
　　这个精灵比他想象中要强那么一点点，暂时待在他身边，应当没有什么坏处。
　　小小的龙窝在壳里，用尾巴卷着身子，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他很快陷入了睡眠。
　　即便当莱温只手推开木屋的门，他都浑然不觉。
　　甚至在睡梦中微微翕动鼻子，咂了咂嘴。
　　刚入屋门，采购来的东西就被不管不顾地扔到一边，岚冬则连龙带蛋被拿到面前，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
　　莱温深拧着眉，还是在蛋壳上看到了几条崭新的裂纹。
　　很大可能是刚才从天而降的冲击造成的，或者是被阿尔普伤到了...
　　这直接把莱温吓坏了，尤其当他意识到龙蛋内此刻没有动静，他就忍不住轻轻摇晃着蛋：“嘟比嘟...你还好吗？你有没有受伤？”
　　岚冬被吵醒，愤愤然坐起来，一脸烦躁又不明所以地瞪视着他：到底怎么了！喊他做什么！
　　“嗷呜！嗷呜嗷呜！！！”
　　龙径直仰起脑袋，骂骂咧咧了一通。
　　听见龙奶声奶气的叫唤，莱温怔了怔，眉心一点点舒展开来，原本写满紧张的双眼也逐渐变得柔和。
　　他几乎是深深地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稳稳落在这个调皮的小家伙身上。
　　“嘟比嘟...”
　　莱温将脸凑过去，鼻尖轻轻蹭了蹭龙的蛋壳，哑声说：“你吓坏我了...以后不能这样乱跑，也不能够乱来，你知道吗。”
　　岚冬一动不动，意外地没有犯巨物恐惧。
　　他仍然听不懂精灵的话，但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比往常要急促。
　　龙眨了眨圆圆的红眼睛，得出了结论：
　　他，害怕了。
　　刚才的恶棍果然很吓人吧，那么大的个子，那么臭的巨手，满脸横肉的脸...
　　岚冬在回想的时候，先自己打了个哆嗦。
　　“行了行了，”岚冬说，“有什么可怕的。”
　　龙伸出小小的黑爪子，隔着蛋壳，在对方的鼻尖上轻轻拍了拍：“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这是对方供他吃住的回馈。
　　他之所以从天而降，也是想到了那碗香甜的羊奶。
　　“现在我要睡觉了。”岚冬宣布，“不准再弄醒我，我的耐心非常有限。”
　　传到莱温耳朵里，又是一阵“嗷呜嗷哇呜嗷嗷呜哇哇”。
　　他禁不住笑了起来，笑的时候，面颊浮现出温柔的血色。
　　“我们嘟比嘟，今天怎么这么爱说话了。”他指尖轻轻点了点蛋壳，“真可爱的龙宝宝。”
　　岚冬这回没有再叫唤，他很快睡着了。
　　……
　　《手把手教你奶大一头龙（最新修订版）》中说：“幼龙在一天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另外三分之一的时间，则是在进食与玩闹中度过。
　　“多数龙都是杂食动物，但他们都极其偏好肉食类，即便刚破壳的幼龙，也拥有锋利的尖牙，可以撕碎一头雏牛（前提是，那头牛愿意乖乖待在原地被龙啃的话）。
　　“不同龙的口味有一定差异，生活在水边的龙通常喜欢鱼类，生活在山里的龙则更喜欢羊、鹿等...
　　其中一些比较强大的龙，甚至会食用熊、豹这类凶残的动物。”
　　莱温翻看着新拿到的几本书，锅里正咕嘟咕嘟炖煮着浓汤，食物的香味飘散在木屋的每个角落。
　　他回头看了眼，小家伙似乎还在睡，并没有受香味蛊惑醒来。
　　显然锅里炖着的东西对他没有太大的诱惑力。
　　虽然莱温没有机会仔细看过小龙的嘴巴，但估计像书里写的那样，里边已经长出尖尖的牙齿了。
　　如此一来，看似营养健康的羊奶、宝宝辅食等，肯定很快就满足不了龙的需求。
　　龙如果在他这里吃不饱、吃不好，兴许是会离家出走的...
　　莱温又微微皱起了眉。
　　桌上摊着手抄的食谱，他几乎彻夜都在发愁。
　　倒是岚冬蜷缩在壳里，舒舒服服地睡了大半个白天加一整夜。
　　他醒的时候，张开血盆大口，“嗷哇”一声打了个大哈欠，然后自然而然地抱着他的尾巴，翻了个身...
　　嗯？
　　蛋壳连带着小龙，都轻轻晃荡了一下。
　　有些许的失重感，但远远不至于让他感到害怕。
　　岚冬疑惑地睁开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安置在了一个小小的吊床上。
　　因为之前他并没有见过这个东西，所以他判断这是莱温昨晚新做的：用森林里比较坚固的木枝打磨组装，再缠上昨天买的奶黄色毛线，再用树叶和鲜花简单装点。
　　床的部分呈微微下陷的兜状，布里垫了厚厚一层棉花，蓬松得像陷在云里，又格外温暖。
　　虽然不应该，但岚冬看着这个精致柔软、散发着花香的小床，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
　　【就像公主的床一样呢，龙龙OvO】
　　刚上线的系统先帮他说出来了。
　　岚冬：“……”
　　他是公的。
　　但精灵大概率不知道，他忽然才想起这件事。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他们龙的性别卡的不死，公的母的都一样，强大才算真本事。
　　岚冬见旁边的精灵还在睡，于是也犯了懒，重新躺下去，感受着身体舒舒服服地下陷。
　　然后，他还想到——
　　龙的大尾巴抵着蛋壳一摆，吊床果然左右摇晃了起来。
　　在享乐方面，所有的龙可都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龙一双爪爪自然地搭在肚皮上，心满意足地眯缝起眼睛，舒服得“呜呜”叫。
　　【真好啊，我也好想试试qwq】
　　“不给。”岚冬说，“这是我的。”
　　【小气！】
　　【好好，是你的都是你的】
　　游戏在这时弹出了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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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
　　它刚才是不是想说“厕所读物”？
　　而且，昨天早上怎么没有这个服务？
　　【（悄悄低语）游戏都是这样的，它知道龙龙现在兜里可有钱了】
　　所以...这不是坑龙吗！
　　虽然是这么想，但岚冬却有些意外地在报纸首页看到了自己。
　　因为是“为龙龙打造的读物”，里边的文字自然都是龙语，标题是《会跳舞的魔法石惊现街头？！》。
　　岚冬看了眼余额，直接大大方方来了一份。
　　[购买成功！]
　　[余额：375龙龙币，36晶钻]
　　一份还挺厚实的报纸出现在岚冬手里，岚冬一边在吊床上晃荡，一边读了起来：
　　[一颗会跳舞的魔法石于昨日中午出现在奶油路，目击者向上天发誓，自己神志非常清醒。]
　　底下全是当地村民的讨论内容——
　　“根据描述，它漂亮极了，像宝石那样熠熠生辉，我肯定它绝对象征着某种吉兆。”
　　“真是太神奇了！一颗魔法石头！我可太喜欢魔法了！我从七岁起，就盼望收到魔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现在二十一了，我还没有放弃期盼。”
　　“没有人觉得，它看上去...就像一颗蛋吗？虽然我非常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动物，才能下这么大的蛋。”
　　当然是龙。
　　岚冬看得尾巴甩来甩去。
　　他还看见了几条很有意思的——
　　“这颗怪蛋砸伤了我的脸！医生说我的鼻子将永远无法复原！你们都该看看我的鼻子！它歪得不成人样！并且容我透露，这是居住在薄雾森林里的那位精灵先生的蛋！”
　　“一派胡言！精灵要怎么生蛋！”
　　“我的意思是！这是他带来的！你这个没长眼睛的蠢蛋！”
　　“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我们的精灵先生可几乎半点儿魔法都不懂啊。”
　　岚冬翻着报纸，微微摇晃着尾巴，觉得看这些人类吵吵闹闹，还算是挺有意思的。
　　毕竟在他以前的世界里，龙们大都是独来独往的，相互间没什么趣闻可听，而最爱聊八卦的人类们说的话他又听不懂。
　　岚冬继续往后翻，下一页的标题是《超级危险！黑熊再次出没，猎熊大队征集中！》。
　　龙情不自禁舔了舔嘴角，他有些饿了。
　　【龙龙，这可不兴吃啊！】
　　【而且这头熊太肥了，吃了会变成胖龙龙噢】
　　这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单纯地饿了，毕竟一觉睡了这么久。
　　“叮咚”。
　　挂在木屋外的门铃被谁摇响了。
　　床上的精灵苏醒过来，他有些困倦地坐起，看见小龙竟然无师自通地在吊床里摇晃。
　　“真聪明。”
　　他笑了笑，但还是伸手，将龙蛋取下来，藏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门铃还在摇，莱温披上了外袍，才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里奇，以及金熊酒馆的老板。
　　两人见他头发散乱，屋里床铺也还乱糟糟的，感到有几分意外——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有生活气息的莱温。
　　“真抱歉，清早打扰了你的睡眠。”老板开口，“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你，因为情况紧急。”
　　里奇将征募书拿到莱温面前，眉头紧缩：“昨晚黑熊出现在了村子里，吓坏了孩子们，偷吃了大家过冬的口粮。”
　　“快入冬了，显然它想要在安眠前饱餐一顿，村子里的大家都很担心。”老板说，“不知你是否愿意加入猎熊的队伍？毕竟你是难得的弓兵。”
　　“悬赏金可是相当丰厚噢！”里奇指着纸上的内容给莱温看，然后挠挠脑袋，“啊，不过你对钱向来兴趣无多...”
　　莱温匆匆扫了眼，那笔钱足足能够让他买下一头牛。
　　马上就是西诺村漫长的冬季，同时也是小家伙成长的关键时期，他必须得提前筹备好口粮。
　　“我明白了，”莱温迅速道，“我愿意加入。”
　　被窝里，待在蛋壳内的小龙非常疑惑地听着外边人的对话。
　　他几乎忽略了微不可闻的“咔嚓”声，那是他的蛋壳又渐渐裂开一些的动静。
　　“在此之前，请容许我独自稍作准备。”莱温说。
　　猎熊太危险，他不可能带上小龙。
　　他可得在离开期间，把小家伙要吃的用的都准备好。


第7章 
　　家门关上。
　　莱温刚转身，就看见龙蛋一骨碌从被窝里滚了出来，露出个脑袋尖尖。
　　小家伙真聪明，知道人走了才可以出来。
　　莱温倍感欣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将龙蛋抱到自己腿上放着，揉了揉脑袋。
　　整颗蛋抖了抖，像是不太高兴被摸。
　　“嘟比嘟。”莱温低声说：“Nana今天下午要出一趟门，可能要让你独自待在家里了。”
　　其实他是非常不放心的，家里有太多的安全隐患，小家伙正是活泼又调皮的时候，很有可能从某处坠落、撞伤自己。
　　更糟糕的，还会有溜出门去的风险。
　　但带上龙去猎熊，只会让他加倍提心吊胆。
　　蛋壳里的岚冬显然不能明白精灵在惆怅什么，他正处在饥肠辘辘的状态里，希望精灵能提供一些类似羊奶的美味食物。
　　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整颗蛋饿得在莱温腿上滚来滚去。
　　【龙龙这个样子，好像在撒娇呀，真可爱qwq】
　　系统看了很高兴，觉得小龙和抚养人的关系一定是开始变好了。
　　结果它刚说完，龙就停止了滚动。
　　甚至大尾巴一卷，悄悄“哼”了一声。
　　【……QAQ】
　　这条龙，绝对是傲娇吧。
　　……
　　保险起见，莱温在出门前，特地为小龙准备了两天份的食物。
　　为了防止摔伤，他只好将小家伙放在地上，铺好柔软的毯子、清香的树叶，还有两个自制的铃铛球。
　　等一切准备就绪，他才出门，并反复确认了门和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他都走出去数十步，又忍不住倒回来，透过窗户查看屋里的情况——龙刚刚吃饱，正高兴地滚着自己的蛋壳，去撞那两个铃铛球，发出清脆又悦耳的叮当声。
　　莱温怎么都想不到，小家伙会发现自己在偷看。
　　并且，龙蛋骨碌骨碌滚了过来，来到窗户边，也来到莱温面前。
　　小家伙竟然主动到他这里来了。
　　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快要舍不得离开了。
　　莱温背着弓箭，面颊变得暖热，一时间感动里夹杂着心疼，还有挥之不去的担心。
　　但猎熊队的集合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他只能够蹲下去，隔着窗玻璃，戳了戳他的嘟比嘟，作为道别。
　　而事实上——
　　岚冬其实是想跟着出门去探索，但精灵说什么都不肯带他，还要把他关起来，这让他很不高兴。
　　龙蛋一直待在窗边，眼巴巴瞪着精灵走远了，才骨碌骨碌落寞地往回滚。
　　地毯之外，有莱温留下的奶糕，堆了满满一大盘。
　　它们看上去都是小方块状，有白的有红的。
　　岚冬决定化悲愤为食欲。
　　他把小黑爪爪伸出来，先试着碰了碰其中一块奶糕。
　　“嗷。”
　　手感神奇得让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DuangDuang的，柔软又滑溜。
　　因为谁都不在，龙便大大方方地品尝了起来。
　　白的就是最纯粹的奶香味，红的应该是添加了某种植物的果实，带一点点儿清新的酸味，岚冬尝了并不讨厌。
　　但果然还是白的更好！
　　不过，因为不想被发现自己更爱白的，岚冬决定先一鼓作气把红的全吃了。
　　他爪子一次性捞上来好几块，全部塞进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咕咕咽下去。
　　最后他才慢慢享用香甜的原味奶糕，这回用的原料应该是牛奶，大小对龙而言一口一个刚刚好，入口即化。
　　[你食用了小奶糕x20，经验值+20]
　　[小奶糕（原味）已加入龙龙美食图鉴]
　　[你已达成成就“光盘行动”]
　　【哇龙龙，你全部都吃掉了！好厉害！】
　　“嗝！”
　　龙不受控制打了个嗝，整条龙往上窜了窜。
　　不仅吃掉了，好像还吃得有些撑肚皮。
　　这副年幼的身体太没意思了，他明明没觉得自己吃了有多少...
　　【龙龙QAQ我忽然想起...】
　　“嗝？”
　　小奶龙又是猛一上窜，疑惑转头。
　　【我刚听你的抚养人说】
　　【这好像是你两天份的口粮qwq】
　　岚冬：“？？？”
　　……
　　西诺村的猎熊队最终只募集了寥寥数人。
　　原因很简单，一是猎熊是件高危差事，没有任何普通人会为了证明自己勇气可嘉，就因此赔上性命。比如恶棍阿尔普就绝不会愿意参与。
　　二是在西诺村这种普罗大众都休养生息的地方，有能力参与猎熊的青壮年实在有限，能凑出现有的几个人已经非常了不起。
　　出于综上原因，猎熊的悬赏金才会惊人的高。
　　格雷是猎熊小队的队长，长得人高马大，他是队伍里唯一有过捕熊经验的——他的金熊酒馆就是以他的丰功伟绩命名的，即便那已经是他年轻时的往事了。
　　“相信大家都洗过澡了吧。”格雷问。
　　在参与捕熊之前，大家都被要求就着杉木枝叶泡澡，据说是为了洗去身上人类的气味，好不让嗅觉灵敏的熊发觉。
　　“洗过了洗过了！”几个小伙子都神采熠熠。
　　只有莱温一言不发，背着弓，眉心微蹙。
　　里奇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你将嘟比嘟独自放在家里了吗？”
　　莱温微微喘了口气，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我担心得快要发狂，只希望能速战速决。”
　　格雷将人挨个揪过来闻了一遍，感叹“就数精灵先生的味道最大自然”，那几个小伙子笑着调侃：“那都是因为精灵先生远离尘世，隐居山林哩！”
　　“看天色还有雨，让我们赶快行动起来吧。”里奇大声道。
　　一行人趁着夜幕降临挺进山林。
　　然而他们的运气并不太好，格雷用了许多土方法，都未能引出熊，反倒是雨真的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这下他们只能冒雨行动。
　　“我真想念家里温暖舒适的床，要是能再来上一杯温好的白兰地酒，那可就太过美妙了。”
　　几人在雨中埋伏时，那几个小伙子仍在喋喋不休，仿佛他们只是出来郊游踏青。
　　“我忍不住了！”其中一个满脸雀斑的叫嚣，“这该死的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
　　莱温内心一万遍同意。
　　他一边侧耳聆听山林中的动静，一边分神想着家里的小龙。
　　雨下个不停，夜色浓得化不开，这还是嘟比嘟第一次独自过夜。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害怕，能不能安心睡觉。
　　没想到这时，对面的雀斑竟然掏出了烟斗，并在树叶遮挡之下将它点燃。
　　不远处的格雷发现得及时，吓得整个跳起来，指着他大喊：“蠢蛋！快把烟灭了！”
　　“有什么所谓，反正熊不肯出来，夜长漫漫...”雀斑嘴上不满，但还是用最快速度把烟灭了。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
　　瞬息之间，那野兽已从他身后急窜而起，身影庞然，如同乌云遮天蔽日，发出足以让人血液倒流的可怖怒吼。
　　雀斑吓得不会动，如果不是莱温及时一手将他带倒在地，并带着他翻滚着撤离，他只怕已成了那熊的点心。
　　一时间，那几个叽叽喳喳、向往猎熊的家伙全都喊的喊、逃的逃，转眼就剩了莱温、格雷、里奇三人。
　　“莱温！”里奇大喊一声，一边持剑冲上去，吸引黑熊的注意。
　　莱温即刻翻身上树，月光下的精灵身披银辉，箭已落在弦上，稳稳对准底下的黑熊。
　　另外两人都非常吃惊，他们过去并不晓得莱温有这样好的身手——所有的动作都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眼看着箭矢破空而出！
　　...射偏了。
　　就连熊都有些呆滞地看向了擦过地面、未伤及它分毫的利器。
　　不曾想莱温却抓住这瞬间，径直从树上一跃而下，整个人骑坐在了熊背上。
　　熊发出惊天怒吼，发疯了似的扭转身子，显然随时都能把这只纤瘦的精灵给甩下去。
　　在格雷快被吓死的惊惧目光中，精灵不仅将熊控得稳稳的，甚至反手抽出了一支新箭——
　　他半点儿没犹豫，将染毒的箭狠狠扎进了熊的脑袋！
　　……
　　细长的闪电撕破夜空。
　　岚冬窝在他的蛋壳里，几次预备打盹，都会在雷声降落时，格外警觉地睁开双眼。
　　【龙龙怎么了，睡不着觉吗】
　　【不用害怕的，这里很安全噢】
　　“我没有害怕。”龙抱着自己的尾巴，有些不满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躲在床底下呀。
　　系统很想说，又不敢说。
　　时间已经是深夜，那只精灵在傍晚出门猎熊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他看上去不算很弱，但岚冬还是产生了不好的猜想，毕竟这次的对手是黑熊，不是阿尔普。
　　他睡前仔细读过《西诺日报》，那是一头体重超过三百磅成年巨熊，咬死过不少其他村的人，还徒手撕碎过一位农夫的房子。
　　【没事的，龙龙，他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睡觉之前最好还是不要看恐怖的东西，不然很容易睡不着的】
　　“我没有觉得恐怖。”龙又固执地说。
　　他只是，不由地想起了一些过分久远的事情。
　　那时的他还是一头货真价实的小奶龙，每天跟在龙爸龙妈屁股后面跑，每天都要栽很多跟头。
　　因为他常常追不上，虽然努力追，只是因为小龙想抱一抱爸爸妈妈的尾巴尖。
　　这在龙的世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大家几乎都是用脚带孩子的：幼崽出生以后，往往会拿去向其他单身龙炫耀一番，主打一个格外欠揍的“你有吗？这么可爱的龙宝宝你有吗？”。
　　等新鲜劲儿过了，就会放到一边去，任由小龙摸爬滚打。
　　多数的龙爸龙妈都贪玩健忘，连龙崽崽叫什么名字、哪个是自己家的崽，他们都常常记不清分不清。
　　而这种时候，一尾巴揍翻自己的亲兄弟，往往能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奖励。
　　所以岚冬自幼就是小霸王。
　　揍翻所有同龄幼龙以后，就轮到成年龙们开始打架——大家都认为岚冬是自家崽，最后争得险些一把火把他们住的山给烧没了。
　　然后，就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里，岚冬的父母飞走了。
　　那绝不是适合起飞的天气，但随心所欲的龙们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们只在乎享乐。
　　蛋壳里的幼龙倏然睁开双眼，系统被吓了一大跳：那是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睛，血红色，竖瞳。
　　“他如果要做我的父母，他如果敢飞走。”岚冬沉声说，“我会杀了他。”
　　窗外的闪电再度割破天空，系统还没来及害怕，就见小奶龙慢慢抱起自己的尾巴，在雷声降落前藏好自己的脑袋。
　　木屋那两扇大窗户，在平时虽然能让屋子明亮，但此刻却能让电闪雷鸣的可怖效果增强一千倍。
　　其实岚冬在长成巨龙以后，并不怎么害怕这些小电火花。
　　只是当一个生物足够渺小时，任何的声音都会变得惊天动地起来。
　　岚冬想起精灵的衣柜，情不自禁地带动着蛋壳，在雷鸣过后的间隙悄然移动...
　　他用最快的速度滚到了衣柜前，蜷着尾巴撕开蛋壳上的魔法胶带。
　　一道让天地万物都失去色彩的闪电轰然降落，他听见森林里一棵老树被劈倒的恐怖动静。
　　与此同时，家门被打开。
　　惨白的闪电照亮了地上破开的蛋壳，以及茫然不知所措的幼龙。
　　“嘟比嘟？”精灵试着喊了一声。
　　接踵而来的惊雷炸响，小小的龙吓得飞窜，被迎面赶来的精灵一手捞进了怀里，捂住耳朵。
　　雷声隆隆，震得整座木屋都仿佛在颤抖，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幼龙背后的这只精灵也早已浑身湿透。
　　等漫长的雷鸣过去，岚冬的神志才慢慢恢复清醒。
　　他闻到湿漉漉的雨水气息，不仅如此，还有一股腥甜的血液味儿...在他的口腔里徘徊。
　　借着下一道闪电带来的白光，岚冬看见精灵的手正不断向外流着鲜红的血。
　　那些血顺着他洁白的手腕，慢慢淌落到木制的地板上。
　　岚冬看着眼前的精灵，第一次感受到了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
　　完了，他的獠牙咬伤了对方的手。
　　龙匆忙地拿一只小黑爪子捂住伤口，在雷鸣声中垂下脑袋，不敢看精灵的表情。
　　他记得的，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许多次，几乎所有的生物，无论是龙还是其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在盛怒中还击。
　　但是，精灵并没有责怪他。
　　甚至没有松开他，反而将他往更深的怀里搂了搂。
　　“嘟比嘟。”岚冬随后，听见对方用磕磕绊绊的龙语说：“生日快乐，欢迎你来这个世界。”


第8章 
　　这大概是秋日的最后一场雷雨，它预兆着漫长冬季的靠近。
　　雷声渐远，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木屋内燃起了炉火。
　　[恭喜你完成新手任务：破壳，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份！]
　　[获得游戏cg“雷雨中的诞生”，可前往画廊查看]
　　游戏给出了提示。
　　【龙龙好棒！终于破壳啦！！!】
　　【我也随礼一份幼龙用小零食，可以磨牙噢～】
　　岚冬还有些懵地待在自己的吊床上，踩了踩脚底软绵绵的布料——和他在蛋里感觉到的完全不同。
　　他最受不了的，是精灵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他。
　　莱温特意搬来了一把椅子，手托着脸，目不转睛观察着刚出生的小家伙。
　　小龙是纯黑色，黑得几乎可以隐没在夜里，他的脑袋上生了一对恶魔似的小犄角，身后有薄薄的蝙蝠样的翅膀。
　　龙的身体和四肢都有些像猫，只是看着更短更圆嘟嘟一些，仿佛跑两步就会自己把自己绊倒。
　　而在龙的身后，拖着一条又大又粗的尾巴。
　　莱温刚看见的时候还有些意外，除了松鼠，他还是第一次见尾巴这么大的小动物。
　　几乎快要跟龙的身体一样大了。
　　随着莱温的进一步观察，吊床里的龙忍不住用大尾巴圈住自己的身体，脑袋慢慢埋下去，喉咙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呜”声...
　　可恶！他到底在看什么！怎么还没有看够！
　　岚冬内心其实有些发飙，但想到刚才把人咬伤，人家还反过来祝他生日快乐，他就只好忍一忍。
　　【他正在想，你好小一只】
　　【因为实在太可爱了，所以他现在有些心跳加速呢】
　　【要知道，这放在长寿到几乎可以永生的精灵身上，是非常罕见的】
　　什么？
　　岚冬的注意力全在“好小一只”上。
　　“嘟比嘟，”莱温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我可以...摸摸你吗？”
　　与龙蛋坚硬的外壳截然不同，眼前的小龙连鳞片都没长出来，看上去既可爱又脆弱，让他感到有些无从下手。
　　【他很想摸摸你，但你太小了，他害怕会弄疼你，所以在犹豫】
　　【看样子，他会是很小心谨慎的抚养人呢】
　　【前两作游戏的抚养人见到可爱小龙，都忍不住狂rua一顿，连幼崽也不会放过呢】
　　【就像沾染了毒.品一样，停不下来的，经常rua得小龙嗷呜嗷呜叫】
　　系统仍在开心地给龙讲述这些让龙匪夷所思的事情。
　　岚冬：“……”
　　你在跟一只刚破壳的婴儿龙讲什么鬼故事啊！
　　就在这时，莱温实在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龙那软乎乎的后背。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龙猛一激灵，几乎飞窜而起，背鳍全部炸开，并向他张开了大嘴——
　　但龙没有发动他的“恶龙咆哮”攻击。
　　而是慢慢把大嘴巴合上了，睁着那双比红宝石还漂亮的圆眼睛，与精灵深邃温柔的蓝眼睛对视。
　　“后背不可以。”岚冬严肃地教育道。
　　擅自触碰龙的后背，那是袭击的信号，被狠狠咬一口都是轻的。
　　“你可以...先从脖子后边开始。”岚冬甩了甩尾巴，稍微将脑袋低下去那么一点点。
　　那个地方一般皮糙肉厚些，也就...不那么敏感，能够接受被摸两下子。
　　不过岚冬得先声明，他并没有想要被摸摸。
　　这只是一次教学。
　　他希望对方能在引导下掌握好分寸。
　　莱温算是十分通龙性的精灵，很快就留意到了小龙的暗示。
　　他再度伸出手去，指腹接触到小家伙的后脖颈，看出默许，便轻轻揉了起来。
　　龙一开始冷着张脸，在接收到抚摸后，慢慢眯缝起眼睛，尾巴尖也微微翘起一点点。
　　还算是...挺舒服的。
　　……
　　直到破晓时分，莱温才上床睡觉。
　　估计是猎熊消耗了不少精力，又得到了可爱小龙的治愈，他难得睡的比往常要沉。
　　岚冬却仍然很有精神，他正待在木屋的角落里，偷偷拿他的蛋壳当球踢。
　　原本这个蛋壳被莱温当藏品，擦干净收好了，没想到转眼又被岚冬翻了出来，并掰走一大块拿去双手抱着啃。
　　“咔嚓、咔嚓”的，发出啮齿类动物进食那样微小的声音。
　　龙的蛋壳富含多种营养，能帮助龙的牙齿、骨骼快速成长，岚冬边啃，边打开游戏查看——
　　[你食用了蛋壳，获得经验值10]
　　嗯...给的经验值有点儿少。
　　不吃了，呸！
　　龙松开了啃到一半的蛋壳碎片，打开了新手大礼包。
　　他期待新手大礼包里能给他一些吃的。
　　比如肉类。
　　龙的红舌头舔了舔嘴角，拆开了游戏给的新手大礼包。
　　果然冒出来一大堆奖励——
　　[你打开了“新手大礼包”，获得500龙龙币，50晶钻，1000经验值]
　　[你已升级：Lv2→Lv3，马上就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啦！]
　　[习得新技能“火球术”，等级一]
　　除此之外，还给了一些道具——
　　[你获得了龙龙专属道具“会跳舞的洋娃娃”、“童话书（小手撕不破～小嘴咬不烂～版）”、“带蕾丝边的口水兜”]
　　[你获得了“带蕾丝边的围裙（永久）”、“黑皮（三天限时）”、“天使翅膀（一天限时）”！快用它们来装扮你的抚养人吧！]
　　[以上道具可在“仓库”查看]
　　岚冬：“……”
　　谁能告诉他，这个游戏到底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龙龙不喜欢吗QAQ】
　　【以前的玩家，在领到这些道具以后，好像都会欣喜若狂呢】
　　龙疑惑地眨了眨圆眼睛。
　　他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对这些东西欣喜若狂。
　　幸好还有龙龙币和晶钻，而且给的数量不少，龙感到自己正在渐渐变得家境殷实，于是勉强还算满意。
　　游戏同时发布了新的任务——
　　[叮咚！你已接到新任务“肉食动物”！快去享用出生以来的第一顿肉食大餐吧！]
　　[奖励：龙龙长肉肉（随机分配），100经验值]
　　岚冬拿爪爪指着界面，问这个“随机分配”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啊qwq】
　　【就是龙龙身上任意一个地方会变得多肉一些的意思，但是只能是其中一个部位】
　　【比如说发腮、四肢变壮实、身体变大等等】
　　【放心，一般不会分配在奇怪的地方的】
　　“不错。”岚冬说。
　　他正觉得自己身体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离了壳以后很难有安全感。
　　能变大一点儿正合他的心意。
　　免得精灵看他总是“小小一只”。
　　问题是，他要到哪里去找肉吃呢。
　　岚冬打开游戏商城，他自己现在升到Lv3了，能购买的食物变多了一些，但大多是“糖果”、“面包”、“奶酪”等小点心，并没有找到肉类的影子。
　　粗略计算，他自从到这个世界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肉。
　　虽然精灵给他提供的食物都很美味，但肉食是龙生存的必需品，如果一条龙长期吃不到肉，他会像花一样枯萎在他的山洞里。
　　莱温醒的时候，看见自家龙宝宝竟然蹲在地上，垂着脑袋抱着一块蛋壳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个声音似乎能稍微疏解龙的躁动。
　　莱温透过窗外光线，大略判断了一下时间，蹲下来对明显自闭的小龙说：“嘟比嘟，Nana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噢，应该就快要送到了。”
　　岚冬还在“咔嚓、咔嚓”，并用尖尖的獠牙把蛋壳磨得粉碎。
　　就在他逐渐困顿，准备入睡的时候。
　　他听见木屋外传来马和车轮的声音，莱温取过一块绒毯，将他小心地盖了起来，然后推开屋门去迎接。
　　岚冬知道要来陌生人，便安静地躲在绒毯下边，一动不动。
　　但由于外边的嘈杂引起了他的好奇，他忍不住顺着绒毯悄悄爬行，最终爬到边缘，露出了黑漆漆的圆脑袋——那条绒毯自然还盖在他头顶，龙自认为这就算是掩护。
　　当龙看见不断扑腾翅膀的鸡时，他的圆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得大大的。
　　不仅是鸡，还有一笼啾啾叫唤的小鸡，毛都是浅黄色的，远看就像一群会动的小绒球。
　　“真是让我意外至极。”骑马赶车来的男人朗声说，“精灵先生突然说想要开个家庭小农场，我只当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精灵先生，你应当是个素食主义者吧。”
　　莱温掀开笼布，附身验收那些活蹦乱跳的小食材...小动物，笑容温和：“只是心血来潮，就当体验一下。”
　　“那真是帮了我的大忙！”陌生男人大笑，“要知道，马上就是冬天，也是畜业的漫漫长冬！这窝小鸡仔勉强还能赶在寒冬到来前，快快长大，但下一窝可就不好说了。”
　　“无妨。”莱温说着，取出钱袋付了钱，“感谢您特意跑一趟。”
　　男人很快驱驶着空车离开了。
　　莱温刚打开家门，就见着一坨黑漆漆的小东西窜了出来，他吓了一大跳，幸好这小东西只是兴奋地绕着几个笼子转圈圈。
　　龙伸头，一群鸡疯狂缩头。
　　“好啦，让我把它们都安置到屋后去。”莱温看着小家伙，满心高兴。
　　他把装着鸡的笼子提起来，小龙就跟着他跑，亦步亦趋的，比什么时候都亲热。
　　精灵的屋后有一片空地，正好可以砌起围栏，圈养一些可口...可爱的小动物。
　　莱温将袖子挽起，忙着搭建围栏，岚冬看了会儿吵吵闹闹的鸡仔，发现还有一只笼子里，关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那只小兔子也有红红的眼睛，正茫然地盯着龙看。
　　“嗷呜～嗷呜～”
　　小龙朝着精灵叫唤起来，示意他看那只白兔子。
　　白兔子，龙很喜欢。
　　龙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山姆赠送的，嘟比嘟。”莱温解释说，“山姆就是刚才那个农场主。”
　　龙快乐地摇晃着尾巴：对的，想要这只兔子，快把它拿给我。
　　但莱温正忙着搭建，没完全明白他的意图，把他整条龙抓回了屋里：“外面有些凉，你先在屋里乖乖待着，今晚吃牛肉”。
　　不过莱温还算做了件好事——他把龙最喜欢的兔子放进了屋里，估计是知道龙爱看。
　　屋内。
　　岚冬盯着笼里的兔子，甩了甩尾巴，决定自己想办法。
　　他观察了一下这个笼子，并没有上锁，是可以很轻松从外边打开的设计。
　　于是龙伸出爪爪，开始卖力扒拉，就连大尾巴都在使劲儿——
　　只听“咔嚓”一声，木笼的门被打开了。
　　里头那只雪白的兔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黄昏时分，莱温终于停止了忙碌。
　　他直起有些微酸痛的腰，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很是满意地看着初具雏形的小院子。
　　今天就先到这里，暂时先不把食材们放出来。
　　莱温推门回到木屋，入眼先是看见了地上那个敞开的笼门——兔子不见了。
　　他心尖一跳，转过脸查看屋子，不知道算不算幸运，没见到他想象中的兔毛和血迹。
　　倒是在吊床里，莱温发现了自家龙宝宝，以及那只可怜的白兔子。
　　龙宝宝已经睡了，长着细密绒毛的肚皮缓缓起伏，他正把那只兔子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的小毛绒玩偶。
　　白兔子倒是没睡，因为根本不敢睡，一双小眼睛惊惧地看向莱温。
　　可怜的兔子，满眼都写着“救救我”。


第9章 
　　岚冬觉得，眼下没有比抱着毛绒绒的储备粮入睡更美好的事了。
　　他的储备粮和他差不多大，闻着味道香香的，嫩滑新鲜，一定可以吃很久。
　　龙在苏醒之前，甚至将脑袋埋进雪白的兔毛里，很开心地蹭了蹭。
　　“giao～”
　　偶尔发出的快乐的梦呓，还能把可怜的兔子吓得当场离世。
　　“真是太可爱了。”里奇忍不住轻声感叹。
　　他们猎熊归来，俨然已是西诺村里的大英雄，原本是要庆贺表彰一番的，奈何莱温为了“襁褓中”的幼崽，坚持连夜回家，临走前特地叮嘱几人：还请不要绘声绘色地描述今晚的事。
　　然后他就消失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中。
　　为了庆祝猎熊小队的胜利，村里的一位富农特意杀了头牛，平分给几人。
　　里奇是过来送肉的，顺便看看刚出生的小龙崽崽。
　　一来就看到这么和谐可爱的画面，里奇赖着不舍得走，硬是要留下来吃晚餐。
　　“我想，你家嘟比嘟，也许还缺了一位教父。”里奇说。
　　夜已黑，木屋里的炉火烧得正旺，莱温背手系好围裙，回眸看他。
　　精灵的面容温柔含笑，声音却冷若冰霜：
　　“做梦。”
　　“我...自然当不了教父，我知道我不够格。”里奇手摸了摸鼻子，“我是想给你提供点儿推荐名单。”
　　“谁都不行。”莱温仍然温声道。
　　里奇挑挑眉，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莱温也有所谓独占欲。
　　他原本还想认个大哥哥的职位做做——成为小龙的兄长，这简直酷毙了。
　　不过，看样子是没戏了。
　　“呜呜...”
　　一声低低的嘟嚷声，让两位大人同时回过头去。
　　吊床里的龙果然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大尾巴舒服地一甩，吊床便摇晃了起来。
　　初次看见那双色泽比水晶还剔透的眼睛，里奇倒吸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老天，这龙未免也太标致了！
　　岚冬却根本没留意这个人类，他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储备粮。
　　“你睡得好吗？”龙问，活像个小绅士。
　　兔子瑟瑟发抖起来。
　　龙眯缝起双眼，内心喜悦，对着兔子直接张大了嘴——
　　先来尝尝好不好吃吧！
　　兔子双腿狂蹬，逃无可逃，几欲发疯咆哮。
　　然而龙忽然停了动作，鼻子微微翕动。
　　他闻到了新鲜牛肉的味道！
　　龙撒手松开了这只可怜的兔子，姿势灵敏地跃下吊床，一路冲向厨房。
　　兔子：？
　　怎么，它失去吸引力了？
　　里奇被吓得赶紧抬脚，生怕踩伤了横冲直撞的小龙。
　　莱温手里正拿着大块生牛肉，准备放到案板上料理，此刻表情微微震惊，低头看着杀到他面前的小奶龙。
　　小家伙才刚过他脚踝高，飞不起来，便扒拉着他的腿向上蹦。
　　“呜嗷！呜嗷呜嗷！”
　　快给我！识相的话就快给我！
　　“哈哈哈！看上去他很喜欢牛肉，你可以放心了。”里奇说。
　　莱温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弯下腰去，手轻轻顺了顺小龙的后颈皮：“嘟比嘟不要着急，等我把它煮熟噢。”
　　他研究过食谱，龙虽然可以吃生食，但长期吃也容易出现健康问题——除非可以保证生肉处理得当，没有受到任何污染。
　　保险起见，还是让小家伙从小养成吃熟食的习惯好。
　　而这几乎急坏了龙。
　　在整个烹饪过程里，他一直绕着精灵脚边打转，心急如焚。
　　因为过去，他也曾学着人类的样子吃熟食，某天特地找来了一头牛，直接张嘴“嗷哇”一把火过去——
　　牛化成了焦炭。
　　从此岚冬就坚信，用火烤肉绝对是多此一举，很可能会糟蹋掉珍贵的食材。
　　莱温往烤架上放黄油块，他调皮捣蛋的龙正拿爪爪扒拉他的围裙，几乎快把褶子给挠秃了。
　　“需要我帮忙吗？”里奇捡起地上的铃铛球，摇晃着，试图吸引小龙的注意力。
　　然而龙充耳不闻。
　　直到莱温将牛肉放到火上烤，在令人愉悦的“滋滋”声中加入磨成粉的罗勒叶，香味很快飘散满屋。
　　这下就连里奇都开始犯迷糊：“老天！我快要香晕过去了！”
　　地上的龙更是香得直接原地石化。
　　烤肉特别需要掌控好火候，莱温作为个素食主义者，其实是初次尝试——幸好他非常有天赋，第一次就成功了。
　　里奇帮着将肉端上餐桌，龙跟着肉跑，到桌边又开始团团转。
　　莱温轻笑，俯身将他一手捞了起来，放到桌上。
　　“当心烫。”
　　话音刚落，他家嘟比嘟已经整条龙趴上面，“嗷”地露出尖牙，迫不及待啃下去一大口。
　　他丝毫记不得，自己向来不爱在外人面前用餐。
　　烤熟的牛肉实在是太香了！
　　肉的外皮有些焦脆，内里却丰腴鲜嫩，带着些许汁水，龙顺着边缘一路狂啃，啃到带筋的位置才啃不动。
　　他鲜红的舌头舔舔牙，心想这副新牙还不够锋利。
　　“让里奇大哥来帮你切一切吧。”里奇好心地伸手，想和龙搞好关系。
　　龙却应激而起，嘴里叼着那块几乎跟他差不多大的肉，双眼变为竖瞳，背鳍炸开，喉咙里发出凶巴巴的怒吼：“嗷呜呜呜呜呜～～～～～”
　　里奇觉得很有意思，不怕死地继续伸手，龙这回直接一尾巴狠狠抽过来！
　　“哇啊！”
　　他手背上留下了如同被鞭子抽过一样的红印。
　　龙气鼓鼓拖着那块好牛肉，往餐桌边缘跑，显然拒绝分享。
　　“嘟比嘟！”莱温急忙伸手挡了一下，不然他就要滚下桌去了。
　　龙一见又有只手，叼着肉又开始凶：“嗷呜呜呜呜呜～～～～～～”
　　凶着凶着，他忽然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精灵。
　　龙犀利的竖瞳慢慢变回圆形，他迅速瞪了眼桌子另一边的里奇，一脸凶狠地叼着肉的一端，将另一端搁在餐桌上。
　　莱温和里奇一开始还没明白。
　　只见小龙将尾巴翻过来，尾鳍瞬间变得锋利如刀，贴上牛肉快速摩擦了几下。
　　他竟然从那块好牛肉上切了一块下来。
　　接着，龙紧紧叼着属于自己的那块肉，用爪爪扒拉扒拉切好的另一块，推到了仍在愣怔的莱温面前。
　　“他...”里奇已经看傻了，“他分给你哎。”


第10章 
　　在岚冬的眼里，这个小小的木屋便是他暂时的据点。
　　他已经在破壳后的玩闹中熟悉掌握了这里的一切，包括地形、气味等。
　　精灵是木屋里的居民，被岚冬纳入了“没有威胁、值得往来”的范畴，于是龙愿意将肉分享出去，作为得到关照的感谢。
　　龙若无其事地摇晃了一下尾巴，装出不在意的模样。
　　莱温垂眸望着小龙崽，好半晌，他的双眼才一点点浸满柔和的笑意。
　　“谢谢你，嘟比嘟...”他情不自禁伸手，想摸摸小龙的脑袋。
　　龙却侧脸躲过了，不让摸。
　　只是叼着肉，一瞬不瞬盯着他，仿佛在督促他快吃下去。
　　莱温眨了眨眼，看向手边的那块肉。
　　通常来说，精灵都不怎么需要摄入肉食，尤其是那些生活在林间王国的同族，常常以果实与花露作为食物。
　　但招架不住小家伙殷切的眼神，莱温拿起肉，咬了一小口。
　　在他吃的过程里，他发觉龙甚至还在给他放哨——用谨慎而怀疑的目光扫过桌子对面的里奇。
　　里奇稍有动作，哪怕只是龇牙傻傻地笑一笑，都会招致怒吼警告。
　　“果然，他比较愿意亲近你呢...”里奇略感落寞道。
　　等莱温咽下最后一口，龙才沿着桌脚一跃而下，拖着肉寻找合适的地方慢慢享用。
　　“抱歉。”莱温低声说话时，仍旧面露愉悦，“今晚只能委屈你吃黄油配白面包了，我可以百分百确信，如果我们再拿出第二块肉，嘟比嘟一定会再次冲上来抢肉的。”
　　他可不能让小家伙一次性吃这么多。
　　“谢谢你，老朋友。”里奇沮丧地说，“要是你能给我一些酒就更好了...说起来，你的睡眠问题还是老样子吗？”
　　“好些儿了。”莱温说，“我想，这是嘟比嘟的功劳。”
　　他一直有失眠的毛病，过去往往要借助些许酒精，才能够睡踏实。
　　小龙崽来了以后，他没再喝过一滴酒，因为在他看来，合格的父母是不该依赖烟酒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莱温弯眼笑了笑，“一想到他在家里，我就能安心入睡。”
　　“真神奇啊。”里奇感叹。
　　-
　　木屋的角落里，龙刚刚咽下最后一块肉，意犹未尽地拍了拍肚皮。
　　好饱啊...
　　[你食用了“烤牛肉”，获得经验值100]
　　[“烤牛肉”已加入龙龙美食图鉴]
　　[叮咚！任务已完成！奖励发放中...]
　　岚冬很快感觉到一股热流正在注入后背，他凝神等了一会儿，很快热热的感觉就消散了。
　　[你的翅膀似乎变得强大了不少！]
　　龙的眼睛顿时亮了亮，他赶紧转过脑袋去看——
　　他那双翅膀虽然看上去变化不明显，但当他试着扇动时，他能感觉到气流正蓄积在翅膀周围，产生蓄势待发的风。
　　这应当意味着，很快他就能飞了！
　　岚冬开心得在绒毯上滚了一圈，然后他看见床底下露出了一只白白的脚。
　　是他的储备粮白兔子！
　　几乎同时，一龙一兔撒腿狂跑了起来，在木屋里四下追逐。
　　饿了一天的兔子很快跑不动，被龙一个飞扑摁倒在地上，无力地挣扎挣扎。
　　兔子瑟瑟发抖，心想：完了，这回真要被吃掉了。
　　龙歪了歪脑袋，凑近了打量，大尾巴愉快地甩来甩去。
　　他忽然有了个好主意。
　　“你说...”里奇略微皱眉，看着客厅地面的方向——为了让小龙玩得更尽兴，莱温将那块地方完全清空，批量购置了不少玩具，“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莱温正在洗碗，转头看了眼，猜测说：“过家家？”
　　小家伙...会不会是想要同龄玩伴呢。
　　就是莱温注意到，小龙拿出的一些东西，他似乎以前从来没见过...
　　应该是买玩具的时候附赠的吧，他没有去细想。
　　只见白兔子老老实实坐在地毯上，脖子上挂着带蕾丝边的口水巾，耳朵边还别着发卡，一脸呆滞。
　　小黑龙则一屁股坐在它面前，装模作样捧着一本莱温的书，“嗷嗷”地念给兔子听——但因为不认得通用语，所以把书拿倒了也不知道。
　　“从前，有一只兔子。”岚冬饶有介是地讲着睡前故事，“它遇到了一头凶猛的恶龙，然后它...”
　　龙“啪”地扔下书，高抬起两只黑爪爪，“嗷呜”一声张大嘴：“它就被吃掉了！骨头都没有剩下！”
　　兔子听不懂，但哆嗦得像风中的飘絮。
　　[叮咚！你已接到互动任务“一起玩”！]
　　[玩耍是龙龙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来试试邀请大家做游戏吧]
　　[奖励：500经验值]
　　岚冬心想：奇怪，他不是已经在玩了吗。
　　而且还玩得很开心呢。
　　【龙龙，要大家都感到开心的，才叫做“一起玩”哦】
　　系统这时出声提醒道。
　　随着游戏的进行，系统说话的次数变少了，因为小龙已经过了新手期，可以慢慢自行探索这个世界。
　　但系统会一直观察，并在岚冬有需要的时刻出现。
　　【这边推荐给龙龙的互动游戏是：躲猫猫】
　　【游戏的大致规则是躲起来，让别人去找你】
　　【这应该会是龙龙很擅长的游戏噢】
　　【建议龙龙可以找抚养人玩】
　　【因为从刚才开始，他就似乎有些想加入你们的游戏】
　　岚冬转过脑袋，果然看见精灵正在看他。
　　怎么，你想试试我仓库里的围裙和皮肤吗。
　　龙眨了眨眼睛，忽而朝他跑了过去，到脚边停下，仰起脑袋：“嗷呜～”
　　莱温忍不住想俯身抱抱他，却被龙轻轻咬了一下脚踝。
　　不疼，反倒是痒痒的。
　　龙咬完以后，就一溜烟冲向了窗帘背后，躲了起来。
　　他其实并没有完全藏好，大尾巴还露在窗帘外边呢。
　　“嘟比嘟？”莱温有些许疑惑。
　　岚冬等了有一会儿，发现他没有来找，便从窗帘背后钻出黑脑袋。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名字哎。”里奇说。
　　“嘟比嘟？”莱温再试着喊了一次。
　　龙又重新躲了起来。
　　语言不通真不方便啊，对方完全不知道要过来和他玩。
　　……
　　“礼拜六庆功宴上见！”
　　“晚安。礼拜六见。”
　　在夜深之前，里奇总算要回去了，人都到屋门口了，又折回来表示：自己有个不情之请。
　　莱温稍作犹豫，便走去将在窗帘背后睡着的龙抱来了，温柔地揽在臂弯里，放在膝盖上，说：“只能一小下。”
　　里奇于是面露喜色，激动颤抖的手缓缓伸向身体均匀起伏的龙宝宝。
　　“要注意，别吵醒他。”莱温低声提醒。
　　里奇慎重点头。
　　然后他又挨了狠狠一尾巴，“嗷哇哇”叫着离开了精灵的木屋。
　　被吵醒的龙气呼呼离开了莱温的臂弯，这时屋里的油灯刚好烧完了。
　　木屋陷入一片漆黑当中。
　　莱温怔了怔，四下找龙，但没有找到。
　　恍惚间，他就像回到了独自度过的那些夜晚。
　　对于一只寿命极长的精灵而言，他在有些时刻会觉得，自己就像森林中的游魂。
　　但很快，他就被什么轻轻咬了一下脚踝。
　　龙飞快地逃跑，然后翅膀扑腾两下，迅速钻进了书架的其中一个格层，尾巴垂下来，如同钟摆般左右摇晃。
　　“嘟比嘟？”莱温这回终于开始找了。
　　岚冬心里有几分得意，他知道自己是纯黑色，能和黑暗融为一体，所以精灵肯定很难找到他。
　　“嘟比嘟？”莱温在木屋中到处走动，“你到哪里去了，嘟比嘟？”
　　精灵在书架前驻足，然后走过，翻找窗帘的后边，拉开衣柜的门，又蹲下身去看床底。
　　龙眯缝起双眼，尾巴摇晃的幅度更大了。
　　找不到了吧。
　　嘟比嘟消失啦。
　　龙尾巴晃到一半停了，抖抖脑袋：不不，他才不叫嘟比嘟呐。
　　“嘟比嘟？”精灵还在木屋中寻找，“嘟比嘟？嘟比嘟快出来吧。”
　　龙仍然俯卧在书架上，居高临下，静静看着精灵找他。
　　然后他突然想起，上回他在集市上偷偷滚走，对方似乎也是这么着急地找。
　　“嘟比嘟？”精灵的声音渐远，眼看就要推门出去…
　　龙烦躁地皱了皱鼻子。
　　“嗷噢～！”屋里传来了小龙的叫声。
　　怎么这都没找到！他明明就在这里啊！
　　这只精灵笨死了。
　　莱温连忙折返回来，径直走向他所在的书架，仿佛早就知道他待在这里了。
　　岚冬还有些懵，听见游戏给出了提示——
　　[叮咚～恭喜你！任务“一起玩”已完成！]
　　[你获得了500经验值]
　　[你和抚养人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
　　什么？
　　龙眨了眨眼，还有些恍惚。
　　“嘟比嘟，你这个调皮鬼。”莱温伸出双手，将他从书架上小心地抱了下来。
　　也不管岚冬愿不愿意，先揉了一番龙的脑袋和后脖颈。
　　龙“嗷呜嗷呜”不满地叫唤，但没能挣脱出来。
　　“你知不知道，”莱温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你藏身在黑暗里，但你的眼睛，就像两颗会发光的星星。”
　　“我要如何才能假装看不见你呢，嘟比嘟。”


第11章 
　　西诺村虽然气候寒冷，资源也相对匮乏，但以天然温泉闻名。
　　每年的九月到次年三月，都是西诺村的温泉旺季，在冰天雪地且长夜漫漫的日子里，西诺人常常陷入工作倦怠的状态，不事生产，只想泡在热气腾腾的暖水里，享用美酒佳肴。
　　为了犒劳几位猎熊英雄，庆功宴前的温泉澡是必不可缺的。
　　一场激烈的水仗过后，温好的白兰地酒被用托盘盛上来，供英雄们享用。
　　“精灵先生要能跟我们一块儿就好了。”那个雀斑小兄弟感叹道，“大家一同戏水放歌，还有美酒畅饮，这多有意思啊！”
　　“他向来是喜欢独来独往的脾性，我们也不好勉强人家。”队长格雷品着酒说，“况且，人家可未必想和我们这些糙人共浴哩。”
　　“什么叫糙人？”几个年轻小伙子不高兴了，在水里边直跳脚，“大家都是男人，只不过生得不如他精致漂亮。”
　　“还不如人家身手了得，勇气可嘉。”里奇插嘴说。
　　几个临阵脱逃的家伙们顿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里奇吹起口哨来，目光情不自禁飘向墙背后。
　　现在那边肯定是愉快的“亲子”时光，这真是让人羡慕啊。
　　“啊啾！”
　　岚冬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莱温立马皱眉，“觉得冷吗？”
　　龙甩了甩脑袋，继续低头享用香甜的热牛奶。
　　他们这会儿正独处于一间非常华丽气派的温泉浴室中。
　　[已解锁新地点：解忧温泉！你可以在这里享受到亚利维大陆数一数二的疗愈泉水！]
　　这个浴室几乎与莱温的木屋一般大，温泉池呈长方形，由八根爬满鲜花的乳白色石柱围绕，靠南侧有一处露天设计，能让日光或是月光柔和地撒下来，落在那尊据说是王国守护神的石膏像上。
　　岚冬是出生在深山里的龙，不太习水性，便懒洋洋地趴在盛放食物与酒水的托盘上——这个托盘一般都漂浮在水面，只要上边的东西不太重。
　　比如一条龙、一杯奶。
　　在喝饱了奶以后，岚冬将自己的大尾巴放进水里泡着，温泉的热气蒸得他昏昏欲睡。
　　但也不至于真的睡着。
　　龙偶尔用大尾巴搅拌拍打着温泉水，间或睁开其中一只眼睛，瞥向正在沐浴的精灵。
　　在除去衣袍以后，精灵的身体不如他想象中纤瘦。虽然白得像碗里的牛奶，肌理细腻，但一些象征着力量的线条也清晰可见。
　　哼。看样子如果要想征服他，还需要一定时日。
　　龙想着，重新阖上了眼睛。
　　缠绕在石柱上的那些鲜花落下不少花瓣，有的漂浮在水中，有的落在小龙的脑袋上、落在精灵的肩头。
　　“嘟比嘟，Nana帮你洗个澡好吗？”莱温靠近，轻轻拂去龙脑袋上的花瓣。
　　[叮咚！接到新任务“配合洗澡”！]
　　[奖励：500经验值]
　　什么？
　　他可不喜欢洗澡！这里的水对他来说太深了！
　　龙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伸出小黑爪爪用力推开对方，大尾巴拍水拍得“哗啦哗啦”响。
　　“听话，嘟比嘟。”莱温很努力地试图抓住他，“我们要养成爱洗澡的好习惯。”
　　“嗷呜呜哇哇嗷呜哇——”
　　不要洗澡不要下水！龙马上要被淹死了！
　　一番挣扎过后。
　　岚冬整条龙精疲力尽，被只手稳稳托住腹部，让另只手往他脖颈、背部浇水。
　　“怎么样，感觉很舒服吧？”
　　莱温用指腹轻轻揉搓着小家伙的后背，一路淋洗到摆来摆去的大尾巴。
　　“呜呜...”
　　龙老老实实闭上眼，四肢松散地落进水里，任由摆布。
　　耳边还不断传来游戏提示音——
　　[你享用了解忧温泉，疲劳值降低，心情显著提升中]
　　原来洗澡还真的...挺舒服的啊。
　　龙继续低声“呜呜”。
　　莱温见状，满足地笑起来，洗着洗着不经意低头，才发现自己胸口上，竟然印了两对梅花似的粉红爪印。
　　“嘟比嘟，调皮捣蛋鬼。”他说，并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因为他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可爱的痕迹。
　　要能变成纹身保留下来就好了。
　　……
　　最初，莱温是对庆功宴兴趣无多的。
　　他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被吹捧为英雄，居住在薄雾森林的这些年，他习惯了低调行事。
　　这次之所以愿意来，完全是因为小龙崽。
　　猎熊英雄们被招待入住在西诺最豪华的“冒险者之家”里，不仅住宿环境优越，晚餐还异常的丰盛。
　　龙必然是会喜欢的。
　　他刚被洗得香香的，放在柔软的大床上，莱温俯身替他在脖子上系上蝴蝶结项圈。
　　这是他用买来的毛线手工编织的，粉红色，还缀着小绒球，与乌黑乌黑的小龙非常相称。
　　关键在于——系上这个以后，就再也不会在黑暗里找不见龙了。
　　大大的粉色蝴蝶结紧挨着龙不高兴的脸。
　　他知道莱温马上要出去吃大餐了，并且会把他独自留在旅社的房间里。
　　莱温看出他有情绪，柔声告诉他：“Nana只出去一小会儿，回来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这样可以吗？”
　　小龙眨了眨圆圆的眼睛，张嘴轻啃莱温伸过来的手：要吃肉，最好是熊肉。
　　“我会给你带很多肉，牛肉、鸡肉和鱼肉都有，就看你喜欢哪一种肉。”莱温许诺说。
　　龙张嘴，竟然学着那个发音，奶里奶气复述了一遍：“呦！”
　　莱温怔了怔，轻轻揉着龙的后脖颈，一时间既高兴又复杂。
　　小家伙这么快就有牙牙学语的迹象了，但别的幼崽都是先学会叫“Ma”或者“Pa”，自家的倒好，估计第一个学会喊“肉肉”。
　　他又多和龙宝宝多互动了一会儿，才离开了房间。
　　门传来落锁的声音。
　　表面上，岚冬大尾巴生气地甩来甩去，背地里，却在准备快乐抽卡。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了100个晶钻，根据游戏提示，他可以进行十连抽——十连抽能保底出一个传奇级别的卡片或道具。
　　在这个游戏里，物品一共分为四个等级：普通、稀有、传奇、史诗，岚冬目前只见过前两个等级的东西。
　　为了见见更高级的东西，岚冬硬是好耐性地忍到了现在没抽。
　　系统是懂他的，特意告诉他：
　　【龙龙，你的蝴蝶结好漂亮OvO】
　　龙不回答，只有尾巴尖抬起来了一点点儿。
　　并用爪爪若无其事地扒拉那个小绒球。
　　【小球球也好漂亮～】
　　龙这回拿尾巴卷起了身子，因为他开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以一夸夸就高兴呢。
　　“不要吵，”他说，“我忙着抽卡呢。”
　　岚冬将注意力放回到游戏界面，深吸一口气，选了十连抽。
　　眼前的画面流光溢彩，卡片和道具一个接一个地涌现…
　　[你获得了普通食物“龙龙棉花糖”]
　　[你获得了普通装扮“龙龙美甲”]
　　[你获得了稀有卡“坚不可摧”*3]
　　岚冬：“……”
　　可恶！怎么好像又开始出奇怪的东西了！
　　先不说龙龙美甲是什么，他竟然连着出了三张重复卡！
　　【先别急，后面还有五发呢，让我们再看看】
　　岚冬于是不抱太大期望的继续点了下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
　　出了“白面包”、“嘎叽嘎叽小鸭子（龙龙玩具）”、“纸尿裤（龙龙装扮）”，以及一张新的稀有卡“来去自如”。
　　他看了看那张新卡，应该是可以给他加速度的，可目前他也去不了哪里。
　　龙脑袋微微垂下去，正要退出抽卡界面。
　　【等等龙龙！我们还有最后一发呢！】
　　岚冬抬起头，看见界面忽然流动起耀眼的紫色光芒。
　　他想起来了，他还有一张保底没出。
　　紫光很快幻化出一张旋转着的卡片——
　　[恭喜你！你获得了传奇级卡片“幼崽出击”！]
　　【太好了龙龙！是“幼崽出击”！这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卡！】
　　【嗯…不过我怎么记得，它应该是史诗级的呢】
　　岚冬盯着紫光闪烁的卡面，那上边画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类幼崽，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强大，没有任何攻击性可言。
　　他伸出爪爪点了点，卡片自动翻转到背面去，显示出评价：
　　[评价：可以一举变身成为人类幼崽的神奇卡片！不过很可惜是体验版！就像仙蒂瑞拉的魔法会失效那般，过了午夜，可要千万小心露出破绽，很可能会变成长着大尾巴的奇怪小孩噢！（时效：半天）]
　　“我不喜欢。”岚冬说，“变成弱唧唧的人类幼崽，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话音刚落。
　　[叮咚！接到新任务“伪装人类幼崽”，快来试试看吧！]
　　[奖励1：经验值1000]
　　“这点儿经验值，不要也罢。”
　　[奖励2：解锁龙龙装扮“粉色翅膀”（永久）]
　　【哇，好漂亮的渐变色翅膀！】
　　【上面还有小爱心图案呢OvO】
　　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是粉色的翅膀。
　　粉色的翅膀。
　　粉色渐变的…翅膀…小爱心。
　　龙的脸颊慢慢像泡温泉那样“轰”地热了起来，大尾巴也不停地甩来甩去。
　　【怎样龙龙，你心动了吗～】
　　龙却在这时背过了身去，嘴里边含了一大口气，腮帮子鼓鼓的。
　　“先让我…考虑一下。”岚冬说。


第12章 
　　岚冬还是暂时拒绝了这个任务。
　　虽然他对那个渐变色粉红小爱心翅膀有那么一点点心动，但是让他变人类幼崽还是太勉强了。
　　他向来不喜欢那种弱小的生物，根据他以往的观察，这种生物往往没有任何力量，是大家保护的对象，甚至生下来无法行走，只能被背着抱着。
　　【这真是太可惜啦龙龙】
　　【幸好，这张卡片是永久有效的，你可以随时在仓库里找到它】
　　岚冬打开仓库，这里边已经堆了许许多多“无用”的东西，分为四个大类：食物、用具、装扮和卡片。
　　其中装扮分为“龙龙用”和“抚养人用”。
　　根据他的猜测，随着他的长大，应该会解锁更多“龙龙用”装扮，估计变成人类幼崽的话，也会有对应的幼儿服装。
　　【对哒！毕竟这个世界提供给平民的衣料和染料都比较有限，而且都价格昂贵】
　　【有了新装扮，龙龙以后穿衣服就不用愁啦，有很多漂亮裙...衣服可以选呢！】
　　【换上以后，就是整个西诺村里最漂亮的龙龙啦ovo】
　　【别的小朋友都会羡慕死噢】
　　系统还没有放弃劝诱他变幼崽，因为就连系统自己也很好奇，这只龙龙变成人类会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小奶龙只轻轻甩了甩尾巴，表示“有点兴趣，但可以忍忍”。
　　岚冬继续查看既有的卡片，“坚不可摧”虽然重复了三张，但对于需要力量的他来说，也算是很有用处的。
　　至于“来去自如”——
　　牌面上画着一缕浅白色的风，看上去自由自在，来去无踪。
　　岚冬将它翻过来查看，才发现它并不是自己想象中“加速度”的卡牌。
　　[评价：像幽灵一样来去自如，捉摸不透！据说使用以后，能变成透明的“小幽灵”，还可以在不同的场景中自行穿梭噢！（时效：3小时）]
　　[使用注意：如果遇到水，魔法就会提前失效噢！喜欢恶作剧的龙龙可要当心啦]
　　龙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giao”地叫了一声。
　　【龙龙，该不会你想要...QAQ】
　　系统都还来不及劝阻，就眼见着这位行动派将卡牌用在了自己身上。
　　几乎瞬间，小奶龙就变成了幽灵般的半透明状！
　　龙低头看自己的小黑爪，也像是笼罩着一层白雾，他的大尾巴拍打在枕头上，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张牌真是太好用了！它才是真正的传奇级吧！
　　岚冬半点儿没犹豫，顺着床褥滑到地毯上去，整条龙一蹦一蹦地向着门前进。
　　【龙龙！！！】
　　系统扯着嗓子大叫。
　　这似曾相识的剧情怎么又出现了。
　　“不怕。”岚冬一本正经地说，“我会在Nana回来之前回来的。”
　　【Na...！！！】
　　“怎么了？”岚冬一脸疑惑地转过脑袋。
　　那只精灵...不是就叫这个滑稽的名字吗，游戏里也有做好备注呢。
　　“我要出去了！”岚冬大声宣布，“凭什么只有他背着我偷偷吃喝，我也要。”
　　【龙龙，要记得不能碰水噢qaq】
　　系统见拦不住了，只能这么提醒道。
　　“知道啦。”
　　龙回答完，径直穿过木门，灵巧地溜了出去。
　　……
　　“冒险者之家”旅社拥有一块占地很广的大草坪，是大家办生日宴、丰收宴等的首选场地。
　　老板苏茜是位慷慨爱热闹的妇人，总是将场地免费提供给大家使用，在这场庆功宴里，她还提供了酒水与面包奶酪。
　　欢快的音乐正在奏响，今晚天气非常晴朗，草地上张灯结彩，聚满了人，这会儿正唱歌跳舞，好不热闹。
　　小小的龙就在这些踩来踩去的脚之间穿梭，当他发现真的没有人能看见他，就越发大胆得意。
　　这种久违的自由行动让他情绪高涨，恨不得跑遍所有地方。
　　[已解锁新地点“冒险者之家-胜利草场”]
　　【龙龙，要小心不要被踩到啊QAQ】
　　系统一路跟在后边，生怕他不慎受伤。
　　这么小的龙，要是被随便哪个成年人类踩一脚尾巴，都肯定会疼得嗷哇嗷哇起飞的。
　　“知道啦。”岚冬只好抱起自己的尾巴，用后脚走路。
　　这个姿势让他有些失去平衡，所以他走得摇摇晃晃，依旧让系统看得担心。
　　他走着走着，远远看见一条正愉快摆动的毛尾巴。
　　是那条毛毛很长的狗！是他收服的“小跟班”！名字好像是叫…
　　【托托！人家叫托托！】
　　【不过龙龙，你还记得自己上回被追了几条街的事儿吗qwq】
　　岚冬才不在意，因为他现在破壳了，而且还隐形了。
　　托托要是再追他，跑得可没他快。
　　他于是抱着大尾巴走近，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位置，龙恶作心起，竟然直接张开翅膀——
　　【呜啊啊啊啊啊啊龙龙！】
　　就像一个漆黑的小蝙蝠那样，小奶龙一记飞扑，稳稳抱住了狗后背卷卷的长毛，发音还不太准：“多多！”
　　托托被吓得狗躯一震，后背僵直，尾巴都不敢摇了，嘴里的半条香肠险些顺着喉咙滑下去。
　　“猜猜！我是谁！”龙此刻开心得不行，仿佛见了老朋友。
　　托托能感觉到有一坨又软又暖的东西，正趴在他的后背上。
　　它鼻子翕动，不断转过头去查看，但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原地转圈圈。
　　但他还是能闻得到。
　　这是那只像小奶猫一样的蛋！
　　而这只蛋似乎长出了小手，疯狂呼噜了一顿他的狗脑袋：“多多！呦！呦呦！”
　　狗的听觉灵敏，能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听清楚龙的叫声。
　　兴许是理解了，它驮着小奶龙，慢慢横穿草场而过，走向搭建好的几个棚子。
　　一进棚，岚冬马上就闻到了很香的味道。
　　放眼望去，每一张桌子上都放满了美味佳肴，家家户户都将自家的口粮贡献出一点儿，即便放在见识过山珍海味的龙眼里，这也是超级大餐的标准。
　　龙迅速从托托背上滑下来，跑向放着一整只烤鸭的餐桌。
　　他都跑到桌子跟前了，才发现自打他变小了以后，就连桌子都高得不可思议，脖子仰酸了也看不见桌上的东西。
　　因为宴会上的大家都是站着用餐的，岚冬甚至找不到一把椅子可以当跳板。
　　【就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呢】
　　【龙龙急需一块吃了会变大的蘑菇】
　　不看童话故事的龙并没有领会这句调侃，他扑腾着翅膀，试着向上蹦跳。
　　蹦得最高的那次，他终于四肢并用，抱住了桌布的一角，然后一点点往上攀缘...
　　这真的是一只很爱吃肉的小龙，系统无可奈何地心想。
　　但龙的前臂很快越来越酸，他到底还是支撑不住，顺着桌布滑落下来，摔回到了地面去。
　　“呜呜...”
　　龙一脸烦躁地甩了甩脑袋。
　　托托这时来到了他的面前，低下头，用湿漉漉的大黑鼻子靠近、探索着。
　　岚冬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发觉对方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我想，它应该是要帮你爬上餐桌噢】
　　【狗狗真是太好啦！】
　　真的吗？
　　岚冬眨了眨眼，试着主动爬上了托托伸过来的鼻子，就它没有抗拒，再一路爬到狗脑袋上。
　　现在的龙就比大狗的脑袋小那么一点点儿，龙刚刚坐稳，就拿两只爪爪挡住了狗的眼睛。
　　黑漆漆的龙、白白的大狗，这两种颜色对比鲜明。
　　小龙这回是用有些气喘吁吁的声音说的：“猜猜我是谁。”
　　托托并不生气，甚至开心地摇了摇尾巴。
　　狗来到桌边，前脚抬起，很轻松便从桌边探出了脑袋。
　　【快！快说谢谢托托！】
　　龙刚落地餐桌，本来都迫不及待了，特地刹住脚折了回来。
　　托托的下巴还搭在桌子边缘，圆溜溜的黑眼睛里写着一眼就能看透的单纯。
　　“...谢谢。”龙用很小的声音说的。
　　【龙龙，说谢谢要大点儿声噢】
　　但岚冬已经飞快地跑了。
　　没过多久，桌上的烤鸭悄无声息地缺了一小块肉。
　　然后是缺了一条腿。
　　最后，就连半边身子都在自动消失。
　　有个穿女仆服的可爱女孩儿过来取小蛋糕，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真奇怪。”她说，“我们做好的蛋糕，明明都是带有樱桃的，怎么樱桃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根本看不见——就在她面前的桌上，此刻正蹲坐着肚皮鼓鼓的小龙。
　　龙的腮帮子也鼓鼓的，正不断咀嚼着酸甜多汁的新鲜樱桃。
　　这是他的餐后甜点。
　　【龙龙，你可要小心变成小胖龙噢】
　　【很可能会飞不起来的QAQ】
　　“这不可能。”岚冬并不相信。
　　他说着扑扇扑扇翅膀，决定飞给系统看看。
　　【你看，马上坠下去了！】
　　龙于是反复练习飞行，总是飞起来一点点儿，又滑下去。
　　这时从他身后来了一只人类幼崽的小手，伸向龙附近的小蛋糕——
　　【龙龙小心后面！】
　　岚冬正漂浮在半空中，回头时被吓了一大跳，那只小手眼看就要无意识地抓住他了。
　　他习惯性地改变飞行的方向，但他还不能熟练操纵自己这对薄弱的翅膀。
　　所以龙虽然成功向左飞了一点儿，躲过了那只小手，但他没能维持滞空，而是直直地坠落。
　　只听“扑通”一声响！
　　系统惊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龙不偏不倚，摔进了盛满啤酒的木桶里。


第13章 
　　岚冬掉进的这个木桶其实并不算大，但对一只刚诞生没多久的小龙来说，简直就像是一个大澡盆。
　　还是特别深的那种。
　　幸好在本就嘈杂的环境中，周围几乎没有人留意到他的落水声。
　　龙摔下去就狠狠呛了一口水，四肢在小麦色的酒水里疯狂扑腾，水面荡漾起巨大涟漪和咕嘟咕嘟的泡泡。
　　【魔法！龙龙！魔法要失灵了啊啊啊啊！】
　　系统着急地大叫。
　　岚冬原本半透明的身体正一点点恢复原来的颜色，他心中顿感大事不妙——要被大家发现了！
　　但比起这个，淹死在酒桶里才是最可怕的。
　　这对一条龙来说简直就是种滑稽至极的侮辱。
　　岚冬急急忙忙查看仓库，希望能找到能帮他的道具...
　　有了！
　　【太聪明了龙龙！这个玩具是洗澡用的，正好能够漂浮在水面上哎！】
　　一个浅黄色的玩具鸭鸭凭空出现，岚冬在酒水中努力抱住鸭鸭的身体，与之一同上浮。
　　龙的小黑脑袋猛地钻出了水面。
　　他还来不及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就和一个胖乎乎的妇人对上了视线——
　　“呀！”妇人大声惊叫，“那是什么东西！”
　　岚冬才是真正被吓到的那个，他还记得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人类们总会集体歼灭意外发现的幼龙，这是一种防患于未然的措施，免得幼龙长大以后会反过来毁坏他们的家园。
　　小黑龙几乎是从木桶中惊窜而起，顺着桌布滑向地面，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真奇怪。
　　视野里胖妇人的那双腿，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三双、四双？
　　而且数量变得越来越多，都向他围聚而来，并且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在岚冬的想象中，这些讨论的内容一定是——
　　“噢上帝！这真是太恐怖了！一条凶猛的恶龙出现在了我们的村子！”
　　“我今晚注定是睡不着觉了，我要带着我的家人连夜逃离这里！”
　　“太可怕了，他会吃掉我们、他会用魔法炸毁我们的房子！我们最好还是赶在他这么做之前，把他给抓起来、紧接着处理掉！这真是太可怕了！你们有谁敢为了大家伙下手吗？”
　　然而事实上，这还是西诺村的人们第一次看见龙：
　　“妈妈妈妈，你快看，有好大一坨黑球球，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
　　“那不是黑球球，你仔细看看，他其实有四条腿呢...噢他一定是被吓坏了，只能够矮着脚前进。”
　　“真可爱！这是一只小蝙蝠吗？但是他完全不像蝙蝠呀。”
　　“蠢货，这分明是一条龙！我们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的尾巴好多肉，我以为龙都是长满鳞片的，但他看上去肉乎乎的。”
　　“因为他还是个小宝宝呀。真可怜，不知道是不是和谁走散了，我们要不要帮帮他呢...”
　　听不懂通用语的岚冬只捕捉到了关键词“肉”。
　　完了，这群可恶的人类不仅要抓他！还想要吃他的肉！
　　小奶龙原本就晕头转向，竟然被自己的大尾巴硬生生绊倒了，“嗷呜”一声摔在地面上。
　　好痛！痛死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小黑龙抬起脑袋，亮红色的圆眼睛里摇晃着一圈泪泡。
　　然而，只见他猛地张大嘴巴，向着所有人，“轰”地喷出了一团小火苗。
　　“哇！！！”大家惊呼，纷纷狂热鼓掌。
　　是魔法！是他们最喜欢的魔法！
　　趁着这个间隙，岚冬又从大家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他离开棚子，回到草地上，踉跄之下就地打个滚儿，越发感觉整条龙不仅软绵绵、晕乎乎的，还热得想喷火。
　　【呜哇，一定是因为刚才的那个酒桶！QAQ】
　　【龙龙还太小了，这副身体肯定受不了那种程度的酒】
　　迷糊中，他隐隐约约看见铺满落叶的树下，坐着苍颜白发的老者。
　　【是主教爷爷噢，不是坏人，之前我们在教堂见过他的】
　　系统对被吓得抖了一抖的小龙说。
　　“来吧，在这里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主教笑了笑，摸摸自己的大白胡子，“事情真是巧，直到刚才，我还在同你家的那位精灵对话呢。”
　　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上回那样，主教爷爷能给岚冬一种心绪安宁的感觉。
　　跑得精疲力尽的龙忍不住慢慢走了过去，然后四腿一撒，软绵绵趴倒在主教身旁的落叶堆上：“呜呜...”
　　“放心吧。”大概是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主教说，“这里的人们都很喜欢你，没有任何人会伤害你。”
　　但是龙摆了摆脑袋，脸缩在大尾巴里，眼睛仍然因为酒而烫烫的。
　　胡说，刚才明明就吓死龙了。
　　“而且，你的精灵会保护你。”主教继续说。
　　“为什么...说他是我的精灵。”岚冬卷了卷尾巴。
　　他好像有点高兴，又不太高兴。
　　他并不认为他和精灵会是亲密无间的关系。
　　毕竟龙和精灵之间的情谊——至少在岚冬眼里，是非常不合常理的，因为按照以往岚冬生存的那个世界，龙和精灵即便不敌对，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这两个种族都强大而长寿，身上多少带着某种超脱世俗的冷漠，他们也许会乐于帮助其他种族，但绝不会选择与对方联手。
　　因此，岚冬常常疑心精灵对他的喜爱，于是便会在不知觉中出走。
　　“就让我简短地给你讲讲他的故事吧，也许它能打消你心中的一些疑惑。”主教说着，目光渐渐飘向远方，“仔细一回想，我认识那孩子也有许多年了，时间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
　　“他是在某一年的冬天，只身一人来到这里的，从此没再离开过。
　　“关于他的一切全都是谜，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他的经历、他的姓氏...实话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黑龙微微抬起半边脸，露出一只浸满月光的深红色眼睛。
　　“没错，我想大概因为某些意外，他失去了自己全部的记忆，就像一缕游魂那样，在陌生的村镇中飘荡。”
　　“但只有一件事情，是他清楚记得的。他信任我，所以他只告知了我一个人，而现在我能说与你听，是因为事情和你息息相关。”主教低头看着小龙，眼中熠熠生辉，“他告诉我，在精灵的世界里，有一本厚得永远翻不完的预言手册，而每一只精灵在诞生之时，书里都会写下一条只属于他的预言。”
　　岚冬眨了眨眼，他能感觉到枕在尾巴上的那颗心，正沉沉地跳动着。
　　“你大概猜到了，聪明的小家伙。”主教说，“你是他还未能断文识字，便听过的第一个美好的睡前故事。”
　　然后等终于认识了字，他便亲手触摸着发黄的书页，磕磕绊绊地自己读了许多遍。
　　这真是...太荒唐了。
　　那个故事里都写了什么？写到了什么程度？有结局吗？
　　以龙现在昏沉眩晕的大脑，很难彻底理解这都意味着什么。
　　“我想，等你再长大一些，他也许会把他读到的故事讲给你听。”主教微笑看着小龙，“现在，只管高高兴兴长大便好。”
　　……
　　在莱温带着满满一托盘肉，准备回到旅社房间之前，大家伙已经将“看见一条会喷火的小黑龙”的故事传遍了整个西诺。
　　西诺村的人们最爱听故事、聊八卦，于是一整夜都在绘声绘色地讲，甚至直接站到餐桌上，连比划带演。
　　莱温快步穿梭于这群人之间，四处搜寻小龙的身影，只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嘟比嘟...这个调皮捣蛋鬼。
　　他不知道小家伙是怎么从房间里溜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喷火的魔法，总之现在大家都看见了——而且还是先他一步看见的。
　　他最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在了人人触手可及的空气里。
　　虽然这是迟早的事情，龙会越长越大，他不可能一直把小家伙藏在自己的被窝里。
　　就是...有些太早了。
　　莱温找过几个食物最丰盛的棚子，转身来到草坪上。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精灵先生的眼底渐渐染上了一层落寞的薄红。
　　忽然之间，草坪上传来嘈杂人声，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围聚起来，一同仰头看向天空。
　　一束明亮的火光直冲云天，在半空中炸开出小小的花儿。
　　它们有着各种不同的颜色，蓝的、粉的、黄的、红的、白的。
　　“真漂亮...”大家纷纷感叹道，“原来今晚的庆功宴，还安排了烟花表演啊，这可真是个大惊喜。”
　　只有莱温一个人留意到了烟火的出处——就在刚才他和主教爷爷待过的那颗树下。
　　精灵的脚程极快，他悄无声息赶到时，果然远远看见了藏在落叶堆里的小黑龙。
　　小家伙独自睡得正熟，而且还在打呼噜——他大概是着了凉，鼻子好像有些堵了，所以每打一个呼噜，就有小火花汇聚在头顶两根犄角之间。
　　然后“啪”地冲上夜空，就是一朵盛开的烟花。
　　莱温犹豫了有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儿。
　　这个家伙...
　　小奶龙吃得肚皮圆鼓鼓，身体暖呼呼的，还在不断向上放烟花。
　　可下一个小烟花还没有完全升空，就在半途中降落——龙迷迷糊糊醒了。
　　莱温忽然被一种惴惴不安的情绪笼罩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担心起小家伙会再次离开他。
　　他觉得害怕，但他不太敢把龙抱太紧。
　　直到小龙睁了睁惺忪的睡眼，似是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气味儿。
　　只见他伸出黑爪爪，揪住了莱温的一缕金发，然后无意识地往这个温暖的怀里拱了拱脑袋。
　　龙还醉醺醺的，勉强张了张嘴，声音听上去又乖又奶：“Na、Nana。”


第14章 
　　莱温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
　　怀里的小奶龙虽然还有些口齿不清，并且带着点儿鼻音，但他听得真真切切，那确实是在喊他。
　　而且透过龙那双红宝石般剔透的圆眼睛，莱温很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龙此刻晕乎得不行，还不忘揪着他一绺金发，提醒道：“呦、呦。”
　　刚才那盘肉，早在莱温着急找龙的时候，不知道随手放到哪个角落去了。
　　莱温正哑言，就眼睁睁看着龙的眼睛里迅速积蓄起了水汽——
　　骗龙了，这只精灵骗了龙。
　　龙与精灵之间的信任破碎了，龙很难过，龙要放火烧山。
　　但他很快想起了自己没有乖乖待在房间里这件事。
　　龙硬生生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对不起，嘟比嘟，Nana明天给你煮鸡肉好吗？”莱温微皱起眉，担心又心疼，还有种第一次带孩子的手足无措感，“你现在肚子胀鼓鼓的，再吃就要撑坏了。”
　　龙则是以为对方在责怪自己出走，正在不停说教，而且从他的视角里，精灵长出了三个脑袋，眼睛也变出了七八个。
　　好了好了，他知道这件事他也做得不对。
　　龙的尾巴轻轻甩了甩，抵着对方的腹部。
　　莱温还在问他：“为什么喝了酒？你难不难受？头很晕吗？”
　　小龙自然不会回答，而是一脑袋扎进仓库里，一顿翻找。
　　莱温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的，竟然掏出了一小块软绵绵的、龙爪图案的棉花糖。
　　就仿佛龙身上有个隐藏的储粮袋一样。
　　而且还用一双黑爪爪捧起来，努力捧得高高的。
　　莱温懵了很久，才后知后觉问：“...给我？”
　　但因为他让龙等了太久，龙很快感到极端的难为情，爪爪下意识缩了回来。
　　龙和精灵无声地对视着，那块棉花糖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最后，他只能自己抱着棉花糖，装模作样地啃了一口。
　　甜丝丝的，是草莓果酱馅儿。
　　啃着啃着，他还是敌不过酒精的作用，很快重新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莱温这才抱着龙，很小心地踏草坪而过，精灵的步伐非常轻盈，根本不会伤及这些植物分毫。
　　不可避免的，他需要从刚才看龙炎烟火的那群人跟前过。
　　所有人都能看见他怀里蜷缩着的小黑龙，还能看见小龙亲昵地攥着精灵先生的头发，脸紧挨着胸脯。
　　大家都露出格外惊讶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想出声又害怕惊扰。
　　只能够微张着嘴，看着他们路过。
　　……
　　岚冬一觉睡醒，仍然觉得头昏脑胀，游戏给了他许多新提示：
　　[你释放了龙炎烟火，获得了大家的喜爱，获得1500经验值]
　　[你已升级：Lv3→Lv4，你的翅膀似乎变得强大了更多！]
　　他眨了眨眼，打了个大哈欠，看见弹出来的《西诺日版》，封面上洋洋洒洒全是关于他的事情。
　　岚冬耐不住好奇，再次消费5个龙龙币买了一份，犹豫了会儿，才打开来看了眼——
　　竟然真的就像系统说的那样，这个世界里的居民几乎都没见过龙，他们不仅不憎恶惧怕龙，甚至还对龙充满了好奇。
　　他们当中有些人说的话，让岚冬感到极度的匪夷所思：
　　“他看上去好可爱好乖，不知道能不能和我家小咪成为好朋友。”
　　“不知道你们都看见没有？他的眼睛是像红石榴那样的颜色，我现在完全相信‘与龙对视会带来好运’这句话。”
　　“真想试着捏捏他的大尾巴，我敢说手感一定很棒！充满弹性、肉乎乎的，但我想尾巴应该是他宝贝的地方，不然他就不会一直抱着它了。”
　　“你们说他会上鸢尾幼稚园吗？我一定会天天到围栏后边看他荡秋千。”
　　“虽然很可惜，但龙应该和兽人不一样，也许不会随便化身人形呢。”
　　“他会魔法呢，小小年纪就嗷哇嗷哇地喷火，太了不起了！”
　　有个稍微有理智的家伙说：“等他长大以后，要是送我们一团大火怎么办呢？”
　　然后其他不理智的家伙们竟然狂喜道：“那真是不能更妙了！快让西诺该死漫长的冬季融化吧！”
　　岚冬心想：那你们可是会跟着一块儿融化的啊！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对昨晚掉进酒桶之后的事儿有些印象模糊了，现在边读日报边回忆，应该是除了喷火，他没做什么太出格的糗事。
　　岚冬微微松了口气，再往后翻了一页。
　　在这一页里，大家提到了精灵。岚冬刚读了几行，就觉得画风不能再奇怪了——
　　“原来是精灵先生家的小龙崽，真好啊，真让人羡慕的家庭。”
　　“精灵先生，一个人带宝宝相当不容易吧。奶水...啊我可真是糊涂了！龙宝宝怎么会需要喝奶呢哈哈哈！”
　　“不是我说，村里没有半个男人抱宝宝的姿势比得过精灵先生专业，建议男人们都排队去学学，人家是怎么抱怎么哄的，人家可也是第一次带宝宝！”
　　“精灵先生低头注视着熟睡的龙宝宝，皎洁的月光笼罩着他们，太美太温柔了。就连皇室的画师也画不出那样的画面。”
　　“龙宝宝看上去很粘人，真是羡慕精灵先生。”
　　真正的“龙宝宝”看到这里，先打了个喷嚏，然后使劲皱了皱鼻子。
　　谁粘人？他吗？
　　他才不...
　　“嘟比嘟，Nana出去摘煮鸡肉用的松茸噢，你和白雪一起看会儿家好吗？”莱温的声音传来。
　　白雪是莱温给那只白兔子起的名字，他们把它养了起来，喂一些蔬果。
　　岚冬一见精灵要出门，连忙松开手里的兔子，狂奔追上去——又想背着他偷偷去好地方了吗！
　　莱温其实根本不敢把小龙独自留在家，他说的松茸就在离木屋不远的位置，这个距离能让他听得见家里的动静，也能随时赶回来。
　　结果他完全没想到，小家伙会骂骂咧咧地跑过来，一蹦一蹦地闹着要出门。
　　“嘟比嘟，外面冷。”莱温弯下身子，手轻触了触龙的头顶，凝神说，“你恐怕已经有一些感冒的征兆了，我非常担心你。”
　　但就在他俯身的这么一会儿，龙甚至直接翅膀一张，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出发吧，去探索！
　　“嘟比嘟...”莱温皱了皱眉。
　　龙见他抬手，连忙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一副要在这里安家的模样。
　　真拿这小家伙没办法。
　　莱温只好折回温暖的屋内，从衣柜里取出一条格纹围巾，仔细地为自己围上了。
　　小黑龙正好能缩在那团围巾里，脑袋和身子都被暖暖地裹着，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
　　“好，那我们快去快回吧。”莱温说着，带着龙快速出门了。
　　岚冬一路都好奇地观察着，他发现薄雾森林里的植物似乎都正在迎接冬天——显然和他第一次看见时不一样了，有的树变得光秃秃的，有的变黄变矮了。
　　他竟然还想了一下，他的兔子要是没有口粮会不会饿死。
　　如果饿瘦了，就不是合适的储备粮了。
　　采摘松茸的地方离木屋确实不远，莱温似乎对这片森林中的所有植物都了如指掌，还采了其他需要用到的植物。
　　在这个过程里，岚冬很快就感到无聊了。
　　他仰头看向高处，在几分意外中，他看见一棵树的枝头上，竟然还缀着洁白的花儿。
　　莱温稍微不注意，就听见肩头传来翅膀扑扇的声音。
　　“嘟比嘟！”他连忙喊，但小家伙已经轻盈地飞了起来。
　　转眼间就稳稳落在了高高的枝头，居高临下，看上去非常得以自如。
　　但这已经把莱温给吓坏了，他害怕小龙会失足坠落，还害怕小龙飞去更远的地方，于是格外紧张地在下边看着，并张开双臂示意：“嘟比嘟，快回来，你会着凉的。”
　　龙却大大方方地沿着树枝走了几步，翅膀张开的同时起跳、张嘴——
　　一时间枝桠摇晃，他已经将那朵洁白的花儿衔在了嘴里。
　　“嘟比嘟！”莱温继续喊他。
　　快看，嘟比嘟拿到了什么！
　　龙摇晃着尾巴，俯瞰底下变得小了很多的精灵，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好，嘟比嘟真棒。”莱温又伸了伸手，“快回来吧。”
　　什么啊？
　　龙叼着花，往后退了一步。
　　噢，你也想要这个吗。
　　可这是我的花。
　　岚冬微微摇晃着尾巴，原地沉思了有一会儿，继续往更高的地方看了看。
　　真拿你没办法啊。
　　谁让你不会飞呢，只有超厉害的龙才能飞到这么高的地方。
　　龙于是小心地将花暂时放在结实的树枝上，又是翅膀一张，朝着更让莱温胆战心惊的地方飞去！
　　莱温惊得瞳孔微缩，这会儿连嘟比嘟的名字都不敢喊。
　　只要有任何意外出现，他都会及时跃上树去接住小龙。
　　但他的龙宝宝显然真的“超厉害”，这回一次性衔住了另外两朵漂亮的白花儿——不会飞的储备粮也有份。
　　岚冬叼着花凯旋，回到那个结实的树枝上，有些高兴地眯了眯眼睛：终于他又能飞了！
　　系统还说他是小胖龙飞不起来呢。
　　龙一次性衔好三朵花，张开他引以为傲的翅膀，准备降落——
　　“啊啾！”
　　他在起飞的瞬间，猛地打了个喷嚏。
　　那三朵花就那么抢先从空中坠落，岚冬吃了一惊，连忙去追。
　　要不是精灵及时在半空中接住他，他恐怕会在急速降落时被树枝擦伤。
　　“嗷呜嗷呜...”小小的龙还惦记着他的花儿们，那是他好不容易飞起来摘到的。
　　“好，我们去捡回来。”莱温带着他跃下树，落地的瞬间，他听见龙的呼吸似乎比往常要急促一些。
　　他伸手快速摸了摸背部尾巴和腹部，小奶龙挣扎着躲闪了一下，但他还是明显摸出来了。
　　小家伙的体温像是有些高。


第15章 
　　如果不是系统提醒，岚冬都不知道自己是生病了。
　　打开游戏界面一看，他果然在“状态”那一栏里，看见了“生病中”的字样。
　　他整条龙都昏昏沉沉的，起先只以为是宿醉带来的，但眼下看来不是这么简单。
　　从森林回到木屋以后，他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并且感到一阵游走全身的恶寒。
　　很快，他就感觉到越来越冷。
　　小小的龙缩在吊床里，哆哆嗦嗦发着抖，就连抱着那条大围巾也不能缓过劲儿来。
　　【一定是昨晚喝醉的时候着凉了，你在树叶堆里睡了好久，我怎么叫都叫不醒QAQ】
　　【龙龙，你现在的身体还比较年幼虚弱，平时一定要注意保暖呀】
　　真是可恶啊。
　　岚冬虽然觉得特别冷，但眼眶烫烫的，身体也没有力气，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所幸这个地方还算温暖舒适，木屋的炉火被充分烧暖以后，他慢慢抖得不那么厉害。
　　但是非常虚弱，虚弱得让龙害怕。
　　莱温将茶水温好，先自己尝了尝温度，确定合适了，才敢拿去喂给龙。
　　他刚转过身，就看见吊床里竟然没了小龙的身影。
　　“嘟比嘟？”莱温端着碗，赶紧四下查看。
　　只一眼，他就留意到衣柜的门有开关过的痕迹，而白雪正守在门外，抬起前肢，茫然地朝里边查看着。
　　莱温揪紧的心稍微松了松。
　　这小家伙，怎么会跑到衣柜里面去呢？
　　他放轻脚步靠近。
　　手刚搭上衣柜门，他就听见里边传来了带着浓浓鼻音、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阿呜呜呜呜呜呜～～～～”
　　白雪吓得以最快速度逃跑了。
　　“嘟比嘟，你怎么样？”莱温并不害怕，只是担心，“很难受吗？”
　　“阿呜呜呜呜呜啊啾呜呜呜呜啊啾呜呜～～～”
　　这龙，都打喷嚏了还在凶。
　　莱温把心一横，还是选择将衣柜门拉开——
　　漆黑的龙就躲在衣服堆里，用血红色的眼睛瞪视着他，竖瞳冰冷而犀利，但明显不如往日那样精神。
　　干什么？不要来打扰他！
　　这个衣柜已经被他占领了！还不快出去！
　　龙已经下定决心，在他感觉到好转之前，他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对于龙这种身强力壮又长寿的生物来说，疾病是罕见而陌生的，多数龙在成年以后，几乎数百年都不会生一次病——毕竟他们就是简单打个喷嚏，应该都能摧毁一幢小房子。
　　岚冬作为族群里格外强大的龙，也只在非常年幼的时候生过病。
　　相关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不过，刻在龙血液中的念头提醒他：必须要在虚弱的时刻把自己藏好，以防危机不期而至。
　　其实他并非不信任精灵，他只是更倾向于在这种时刻独处。
　　“嘟比嘟，喝点儿水吧。”莱温尽可能低声说，“你正在发热，补充水分能让你舒服一些。”
　　龙这回没出声警告，但没回应，只静静盯着他。
　　倒是鼻子轻微翕动了一下，闻了闻。
　　哼，原来只是普通的水啊。
　　不是肉，也不是奶。
　　“肉肉？”莱温试探着提议道。
　　龙犀利的竖瞳慢慢变成了圆瞳。
　　莱温将水碗伸进衣柜一些。
　　圆瞳又变回了竖瞳，并用龙粹骂人：“啊呜呜呜呜呜呜！！！”
　　“肉肉？”莱温又问。
　　果然，瞬间又回到漂亮可爱的圆瞳了，并且还眨了眨。
　　莱温稍微放心了一点点，对肉食还充满兴趣的话，说明病还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
　　“等着，Nana给你拿肉肉。”莱温说完，离开了衣柜门前。
　　龙一脸狐疑，在他走以后，拖着昏昏沉沉的身子，过去把门重新关上了。
　　但没完全关牢，而是留了一条缝偷看。
　　莱温果然带了肉回来——他手心里握着一只暖融融的、啾啾叫唤的雏鸡，刚好是龙一口一个的大小。
　　“看，嘟比嘟，是肉肉噢。”莱温伸手过去。
　　漆黑里，龙的圆眼睛亮亮的，顺势张开大嘴。
　　他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喂了一汤匙水。
　　岚冬“！？？”
　　“一口水，一口肉。”莱温解释道，并温柔地弯眼笑了笑：“不能噎坏我家的龙崽崽。”
　　龙本就烧得稀里糊涂，很快再被忽悠着喝了几汤匙水，整条龙都傻了。
　　大尾巴很生气地甩来甩去。
　　“最后一口。”莱温最终不装了，将汤匙直接递到小龙嘴边。
　　让他吃惊的是，小家伙竟然学会了摇头拒绝。
　　摇着摇着，还把脑袋整个藏了起来，看上去气鼓鼓的。
　　“啊呜呜呜～～～”这回他只呜呜警告了几声，就没有气力了。
　　……
　　岚冬最终还是吃到了鸡肉晚餐。
　　似乎为了照顾他的病，精灵对食谱做了修改，用白水煮了鸡腿肉，撕成碎条条喂给他。
　　他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惦记着那种用火烤过、外皮焦香的滋味，但系统告诫他：“生病要清淡饮食，不然会病得越来越厉害噢。”
　　岚冬还是忍了。
　　而且他吃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牙口都变得软绵绵的——他的鼻子还堵住了，闻不到也尝不太到鸡肉的鲜味儿。
　　于是他只吃了几小条，就摇摇头不再愿意吃了，重新躲进衣柜里睡觉。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木屋的落地窗外，洋洋洒洒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冬天正式降临了。
　　莱温一直蹲坐在衣柜旁边，担心得眉紧皱着，每隔一小会儿，就伸手去探探小龙的体温。
　　他以前读过的那些书里，根本没有一本提到过龙会生病、生病了该怎么做。
　　只能够心焦又手忙脚乱地瞎照顾。
　　最初喝了水注意保暖以后，小家伙的烧像是退了，但随着夜晚的到来，他感觉软乎乎的龙正变得越来越烫手。
　　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
　　莱温很快下定决心，将小龙从衣柜里抱了出来，先用绒布仔细裹了起来，并取出自己最厚最保暖的衣袍。
　　岚冬迷迷糊糊醒了，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很是生气。
　　他是想警告的，被抱起时爪爪揪住对方衣襟，但开口只有无力而脆弱的一声：“Na...”
　　那一个音节微微发着抖，因为带着鼻音，就好像难受得在哭。
　　可怜的幼龙虚弱、疲惫、呼吸困难、头还又晕又疼。
　　莱温一看他这副模样，眼角瞬间就红了。
　　“嘟比嘟，别怕，我们很快会好起来的。”他说给小龙听，也说给自己听。
　　他将裹好的龙塞进长袍里，紧贴着胸前位置，快步走进了飘雪的夜里。
　　“去哪儿？”岚冬不明所以地问。
　　【我想应该是去医院】
　　【呜呜呜龙龙，你病得好让人心疼】
　　医院是什么？
　　岚冬迷迷糊糊地想，他以前的世界是没有医院的。
　　他的尾巴尖很轻地卷了卷，表示出一点点的高兴和期待。
　　太好了，又可以解锁一个新地点了。


第16章 
　　【龙龙，医院其实是...】
　　系统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把真相说给他听。
　　小龙现在已经非常虚弱，万一使劲挣扎逃脱，在这样的雪夜里，只会让病变得更加严重。
　　“呜呜...”
　　岚冬此刻蜷缩在精灵宽敞的外袍里，被有力手臂稳稳托住，在几乎没有灯火的黑暗中赶路。
　　其实也并非完全的黑暗——精灵的身躯始终披着一层薄薄的月光，这种光和主教爷爷身上的有些相似，只是不那么坚定明亮，无法照亮一隅以外的区域。
　　但这种微光足够温柔，能让小小的龙感到安全。
　　他的小黑爪爪仍然揪着对方衣襟，耳畔枕着精灵的心跳声，很快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里。
　　【啊啊啊终于要到了！】
　　【呜呜呜幸好你的抚养人脚程很快，都能赶上坐马车了】
　　系统也格外焦急，在路途上不断测量小龙的体温，就怕这场高烧就此把他变成一条傻龙龙...
　　岚冬迷糊地睁开了圆眼睛，看见路尽头有一幢像教堂那样的粉白建筑。
　　尖顶，墙上挂着十字架，透过窗户与薄纱窗帘，能看见里边仍然灯火通明。
　　哇，这就是“医院”！这看上去是个资源很富足的好地方呢！
　　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已解锁新地点“圣伊丽莎白医院”！可前往“地图”查看]
　　[叮咚～接到新任务：乖乖配合医师]
　　[奖励：30晶钻，300龙龙币，1000经验值，龙龙玩具“听诊器”、“手术刀（是不会划伤小手的材质噢）”]
　　这个任务给得好多噢。
　　虽然，岚冬并不知道那两个玩具是做什么用的。
　　【嗯...嗯嗯！只要龙龙乖乖的，很简单就能完成啦！】
　　【这是游戏里的医院，前两代的龙龙生了病，都是到这里来看哒】
　　【至少医师的技术是过关的，不会出现什么放血大法啊、巫婆跳舞啊之类的野蛮情形...】
　　“嗯？”
　　烧得晕乎乎的龙不懂系统在说什么。
　　转眼，莱温已经抱着他，急匆匆敲开了医院大门。
　　老实说他非常忐忑不安，以往来圣伊丽莎白就医的，基本上都是普通人类，虽然也有兽人、哥布林、树精等，但要说给龙治病，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这也是他在家拖到夜晚才来的原因。
　　两名年轻女佣打开了大门，看见头上肩上落满雪的莱温时，面露惊讶：“天呀，精灵先生！是什么让您在这样的雪夜里，跑了上十里路来到这里...”
　　她们说着看向莱温胸前拱动的衣袍，就在那儿，竟然慢慢拱出一个小黑脑袋来。
　　尖尖的小犄角，圆圆的樱桃色眼睛，以及外露的黑爪爪。
　　“啊！”
　　她们的惊叫让小龙赶紧缩回了脑袋。
　　“我知道他！他是在猎熊庆功宴上出现的小黑龙！”
　　“消息早都传到我们医院来了，大家都想要见见他呢，真没想到这么幸运...”
　　莱温却没有心思寒暄，快速说：“他生了病，大约是风寒，发热得厉害。”
　　两个女佣一听，顿时不敢耽搁，领着他们上楼去。
　　“最近天气严寒，感冒的儿童特别多，夜间发热的更是。”其中一位说，并忍不住屡屡盯着莱温胸前的拱起看：“噢可怜的小家伙，但愿你远离病痛。”
　　[你获得了来自女佣安娜的祝福，获得经验值100]
　　嗯...蚊子再小也是肉，岚冬开心收下了。
　　看样子这两个也不是坏人。
　　岚冬正想再从衣袍里探出脑袋，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人类幼崽尖锐的哭声——
　　“啊——哇啊——哇啊啊啊啊啊————”
　　这种嚎啕大哭非常有穿透力，符合岚冬对于人类幼崽的一切刻板印象。
　　“看吧。”安娜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们...”
　　莱温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手隔着衣袍布料，轻轻覆在了小龙的背上。
　　当他们进入“儿童区”，那种哭声便变得更加响亮，几乎可以说是此起彼伏。
　　岚冬偷偷地看热闹，一双眼睛眯缝起来，带着些许得意。
　　哭吧哭吧，小笨蛋们。
　　大家都没有嘟比嘟小时候坚强勇敢呢。
　　【对呀对呀，龙龙要做比他们都乖的宝宝噢！】
　　【才不会哭鼻子呢】
　　他们很快便来到一间诊室门外，安娜敲了敲门，并体贴地低声说：“杰西尼医师是医治非人类种族的专家，您可以放心将小龙宝宝交给他。”
　　她说着，还轻轻向露出一只眼睛的小奶龙眨了眨眼。
　　门背后的诊室布置得非常温馨可爱，窗帘是淡粉色的，天花板上吊下来许多毛绒玩偶，空气里还有一种甜甜的味道。
　　而坐在诊室里的杰西尼医师，竟然还穿着兔子玩偶服。
　　岚冬对这里还算有好感，刚确认了没有危险，就被精灵掏出来，小心地交给了杰西尼医师。
　　龙忽然到了个陌生人手里，瞬间紧张起来。
　　要不是他现在没有什么力气，他早就怒吼喷火警告了。
　　“别担心，让我来看看。”杰西尼医师说，“说出来让你见笑了，我在早年的时候，对龙也有过不少研究，各种方面都是。”
　　说着，他便轻轻揭开了裹着龙的绒布：“别害怕，小家伙，杰西尼将要简单检查一下你的情况。”
　　【龙龙，记得要乖乖配合医师噢】
　　系统提醒着即将发飙的龙。
　　岚冬紧接着就被只手控制住，然后翻来覆去地查看，用奇怪的工具贴着他的胸腔、腹部探听，又用光照他的眼睛和耳朵。
　　“刚破壳是吗，体格不错的小家伙，是个小男孩呢。”杰西尼医师甚至微微拨开龙腹部以下的绒毛，对莱温说。
　　莱温愣了愣，微微有些脸热。
　　不好，他织到一半的小裙裙要拆了重做了。
　　龙则是气呼呼的：无理！这真是无理至极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判断方式。”杰西尼医师轻轻掰开小龙的嘴巴，冷不防也被尖锐的獠牙吓了一哆嗦，“请注意看他的舌头。”
　　莱温靠近一些儿，岚冬不情不愿地卷了卷鲜红的舌头。
　　“看见了吗，尖端的形状就像一个倒着的桃心。”杰西尼医师说，“雄龙普遍要长得比雌龙漂亮，也更爱美，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将来他要讨对象了，你可得想办法用心装扮他，这没准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花花公子呢。”
　　“嗯。”莱温有些微淡漠地点了一下头。
　　“他们在吵架吗？”岚冬问系统。
　　因为他觉得莱温身上有种隐忍的暴力感，这是对力量敏感的龙能轻易觉察到的。
　　【他正被一种类似不希望宝贝女儿出嫁的心情裹挟着】
　　【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会有那么三两个倒霉蛋被一拳打爆】
　　岚冬：“？”
　　“时间到了。”杰西尼医师毫无所觉，从龙的毛绒肚皮底下取出体温计，凝神查看，随后皱眉：“对于龙来说，这烧得实在是有些高了，恐怕我们需要打一针，让体温先降下来。”
　　他说完，重新用绒布将小奶龙裹好，一边写着病历书，一边对安娜说：“请安排退热注射，剂量是...”
　　岚冬眨了眨眼，还在疑惑：他都好好配合这个医师了，游戏怎么还不发放奖励呢？
　　【还...还有最后一步噢，龙龙】
　　“跟我来吧，小宝贝。”安娜格外高兴地抱起小龙，“啊，真是太可爱啦，名字是叫嘟比嘟对吗？”
　　“请让我也抱一会儿吧。”另一个女佣憧憬地说。
　　“那你可得要小心点儿，他太柔软了。”安娜说。
　　莱温跟在后边，很想把小家伙要回来，但又不好开口，显得他像是一刻也离不开似的。
　　哪里有父母比孩子更粘人的。
　　岚冬这回被带到了那个充满人类幼崽嚎啕大哭的地方，他刚被放在一张小方桌上，周围的哭声就停了不少。
　　幼崽们和家长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个特殊的小病号。
　　龙不愿意被注视，便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将脸藏到尾巴背后去。
　　这个小动作引发了不少的惊叫与讨论——精灵先生家的小龙太乖啦，比传闻中还要漂亮可爱！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杰西尼医师亲自走来，背对着岚冬捣弄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工具。
　　对气味敏感的龙闻到了一股苦涩的怪味儿，他转过脸去，看见一些透明的液体被装进一个管子里。
　　那是什么？
　　他才不要喝那种奇怪的东西呢！
　　【龙龙别怕，不是要喝下去的】
　　龙已经开始挣扎要跑路，两个女佣一起抓住他：“这小家伙好聪明，他还是第一次打针吧？”
　　莱温点了点头，俯下身轻轻说：“嘟比嘟别害怕，我们回家吃肉肉。”
　　“呦...”龙果然镇定了一些，但眼睛仍然盯着那管液体看。
　　只见杰西尼医师转过身来，那个管子的前端竟然像针一样尖锐，还向外稍微滋了点儿药水。
　　杰西尼带着危险可疑的针管，向着他靠近。
　　安娜在指示下，轻轻捏起龙的大尾巴，龙感觉到自己很少见光的屁屁忽然一凉。
　　“嗷呜！嗷呜嗷呜！”龙猛地挣扎，翅膀疯狂扑腾，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他有非常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嘟比嘟！”莱温怕他飞起来，连忙伸手。
　　“Na！”龙几乎是慌不择路，刚一挣脱就扑进了莱温的怀里。
　　脸藏起来，尾巴使劲左右甩着。
　　精灵快保护他！
　　回家吧，一起回家吧，这个“医院”没有意思。
　　“那就麻烦您将嘟比嘟抱好了。”杰西尼医师含笑的声音传来。
　　还不待岚冬反应过来，他的尾巴就再一次被谁拎起，然后湿乎乎冰凉凉的棉球擦了擦他的屁屁。
　　龙猛一激灵，发出了“啊嗷”的尖锐大叫。
　　岂有此理！你们怎么敢的！
　　大家伙都给嘟比嘟等着！嘟比嘟要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
　　“哈哈哈哈，还没开始扎呢，怎么就已经喊上了。”大家伙都笑起来，“杰西尼医师，您可要放轻手，不然我担心他是会把房顶给哭塌的。”
　　“嘟比嘟，别怕，很轻的。”
　　就连莱温都是第一次听这种叫声，一手用力控着小家伙，另一手不断给予安抚。
　　岚冬还是感觉到那个尖锐的针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巨大而难以形容的疼痛感瞬间炸开，龙的大尾巴狠狠一挺，“嗷呜呜嗷呜呜”地痛叫出声。
　　他感觉以前打架受伤都没有这个疼！因为好歹是他打赢了！
　　这实在是太疼了！
　　【龙龙！放松！千万不要紧绷着，不然会肿的QAQ】
　　随着针管内的药水被一点点推入，小小的龙缩在莱温怀里，惊惧而愤怒地狠狠颤抖着，嗷嗷呜呜个不停。
　　莱温揉着他后脖颈，用“肉肉”转移注意力也没了办法，只能够低下头去。
　　精灵在龙的脑袋上落下亲吻，与此同时，他胸前的衣襟也被氲湿了一大片。


第17章 
　　“好啦好啦，小家伙。”杰西尼医师收起空了的针管，“你的小嗓门可真是大啊，就连我婚礼那日的礼炮都没这么大阵仗呐。”
　　小奶龙哆嗦着蜷缩在莱温怀里，爪爪把他衣服都揪皱了。
　　可恶，真是可恶啊。
　　区区人类，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虽然针被拔走了，但他能明显感觉到那种酸痛感还停留在屁屁上。
　　那块皮肤还没开始长鳞片，但肉还算厚，于是成了注射的首选位置。
　　[恭喜你！你已完成任务“乖乖配合医师”]
　　[奖励正在发放中，余额：1170龙龙币，36晶钻]
　　【太棒啦龙龙，相信你很快就会退烧，然后又能活蹦乱跳啦】
　　【作为第一次打针的宝宝，你表现得特别坚强勇敢噢！】
　　“好啦，嘟比嘟小宝宝。”安娜拿来了一块小棉花糖，“这是给好孩子的奖励噢。”
　　然而小龙仍然将脸埋在莱温胸口，半点儿反应都不肯给，表示出生气、难过、怨恨。
　　“看样子，他很黏你呢。”安娜面带羡慕地看向精灵先生，并将棉花糖递给他，低声说：“注射过后，请先到那边休息区稍作观察，等烧退了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莱温柔和地笑了笑。
　　岚冬很快被抱到了休息区——那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里边也聚集了不少幼崽，有的哭有的闹，有的在安静地睡觉。
　　房间里还配备了几张小婴儿床，能够让抱累了的家长们歇歇手。
　　莱温选择了靠窗边的位置，不舍得松手放下小龙，便一直抱着，偶尔在这小家伙抽抽的时候，轻轻拍拍背。
　　“没事了，乖宝宝，马上就不难受了。”
　　这还是破壳以来，莱温第一次碰到他家嘟比嘟像这样大哭。
　　作为一个刚出生的幼崽，嘟比嘟可以说是情绪非常稳定，几乎从不哭闹，夜间也总是乖乖睡觉，这让他一度产生了“龙的幼崽比较特别”的错觉。
　　原来还是会哭的啊。
　　不过想来也是，没有什么生物是生来就无比强大的，小家伙的这一面只会让他感到心软。
　　岚冬自闭了一刻钟时间，渐渐恢复过来，开始不愿意被抱。
　　他尾巴甩来甩去，四肢都推拒，奋力挣脱精灵的怀抱——
　　Nana背叛了他，他要讨厌Nana了。
　　莱温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放进小婴儿床里。
　　龙一骨碌钻进去，刚准备躺下，发现屁屁还在疼，只能“呜呜”地改成了趴。
　　“嘟比嘟，棉花糖。”莱温将小棉花糖递过去。
　　岚冬不肯接，烦躁地左右甩着尾巴。
　　【龙龙，他是带你来治病的噢，他没有想伤害你】
　　【那个针管里的药水就是帮助你好起来的】
　　是这样吗。
　　尾巴甩动的幅度小了一些儿。
　　但是刚才，他表现得好丢龙。
　　虽然在若干年前的幼崽时期，他确实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挂着眼泪泡泡满地跑的岁月，但在他成长以后，那段经历很快就被他雪藏了...
　　【这没什么的，龙龙，你还处在泪腺发达的年龄段呢】
　　【而且，疼痛就会流泪，这是许多生物本能的生理反应呢】
　　【我想，你的抚养人反而会希望你能多点向他撒娇呢】
　　哼，他才不愿意呢。
　　龙的尾巴又甩了甩，目光却情不自禁看向那颗棉花糖。
　　他之前尝过一小口游戏抽卡给的“龙爪棉花糖”，是非常柔软的口感，甜丝丝的，还带有夹心。
　　莱温刚好在这时，又将棉花糖递过来了一点儿：“真的不想要吗？”
　　想要。
　　但龙已经将脸埋了起来。
　　“不好意思。”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请问，您能帮我暂时照看一下宝宝吗？我非常需要去一趟洗手间...”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已经睡着的幼崽，看上去只有两三岁大。
　　莱温向来和善，什么都没说便接过了。
　　“太感谢了！”妇人急急忙忙跑着离开了。
　　可能是认得怀抱的味道不对，那个孩子很快有醒来哭闹的迹象，莱温只能够站起来。
　　他一直是独身，根本没有照看其他幼崽的经验，犹豫了会儿，开始低声唱安眠曲。
　　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他一开口，就连休息室里的其他孩子都有了浓浓的睡意。
　　才唱了两句，他便用目光去找自家嘟比嘟，想看看小家伙有没有睡着。
　　然后他就和趴在婴儿床边、露出小黑脑袋的小龙对上了视线——
　　竖瞳冰冷。
　　龙甚至还“唰”地一声拉上了婴儿床上的折叠遮光板。
　　莱温怔了怔，眼神赶紧看向休息室入口，幸好那个妇人及时跑了回来。
　　他忙将宝宝还回去，在婴儿床边蹲下身，想查看自家龙宝宝的情况。
　　漆黑的龙依旧趴着，大尾巴遮着受了伤的屁屁，一动不动，假装自己睡了。
　　“真羡慕你，你家小龙宝宝愿意自己睡在小床里。”妇人说，“我这孩子必须要人抱着，放下就哭闹不止，平时都是我和丈夫轮流照看，只可惜他今晚进山工作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精灵先生？”
　　“我家宝宝...”莱温垂下眼眸，浅金色的眼睫上盛满落寞，“好像还在生我的气呢。”
　　……
　　岚冬的烧像是退了，半夜回到木屋里。
　　退烧的过程中他出了不少汗，回家以后想挣脱绒布，莱温不让，他于是只能裹着绒布在屋子里追兔子。
　　似乎任何幼崽只要病情稍微好转，就会开始急切地投入玩耍。
　　莱温直接帮他把白雪抓到面前，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小龙一边咳嗽，一边在和白兔玩医生病人的游戏。
　　当然，龙是医生，兔子当病人。
　　可怜的兔子依旧一脸呆滞，但它已经渐渐习惯，非常配合地坐在地上。
　　小龙挂着听诊器，严肃地听过兔子的胸腔和腹腔，然后下诊断说：“要打针了！你病得很重，这种情况必须打三针！”
　　【……好你个坏龙龙】
　　系统刚上线，看见这一幕都快傻眼了。
　　幸好他没有找到能代替“针筒”的玩具，只能凭空模拟一下。
　　学着那个杰西尼医师的样子，很流畅地推了三针——“咻咻咻”的。
　　“很好，你是一个乖宝宝。”龙满意得后脚着地站起来，对“打过三针”的兔子说，“在我们医院这么多小朋友里，你的表现仅次于嘟比嘟和Na...嗯，不对，你比Nana更棒一些。”
　　莱温低头看了眼，小家伙却好像并不是在喊自己，而是拿尾巴卷着身子，一副严肃又不太高兴的模样。
　　“嘟比嘟，你该再睡会儿了。”他说着俯下身去，把小龙抱起来。
　　岚冬是想挣扎的，奈何刚刚退烧力气没恢复，只能被抱到了吊床上。
　　他一咳嗽，吊床就摇来晃去。
　　【可怜的龙龙，看样子你是彻底感冒了】
　　【只希望你能睡个好觉，然后快快好起来】
　　但这似乎并不容易。
　　幼崽大都身体虚弱，生起病来总是最折磨人的。
　　岚冬虽然不发烧了，但没过几天，他就陆陆续续咳嗽起来，一整个夜晚都没办法消停。
　　莱温便整晚爬起来，将咳得眼泪汪汪的龙抱进怀里，边走动边轻轻拍背，然后喂点儿温度适宜的水，低声唱着歌哄他睡。
　　岚冬一开始还有些脾气，不情愿被这么照顾着。
　　但当他整条龙趴在对方怀里，他确实能稍微舒服一些，至少咳得不那么狠了。
　　精灵的怀抱还非常温暖，比他单独睡在吊床里更舒适。
　　就像岚冬从医院里学会了打针看病那样，莱温也通过观察别的家长，学会了哄宝宝睡觉——他将小奶龙圈在臂弯里，模拟着摇篮晃啊晃。
　　岚冬的咳嗽声便渐低，勉勉强强能够进入梦乡。
　　等他睡熟了以后，莱温还会继续在旁边守着，防止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将他的小被子踹走。
　　-
　　隔天下午。
　　杰西尼医师亲自上门来查看小龙的情况。
　　他左脚刚踏进屋，就被龙狠狠地怒吼问候了一番，只要他靠近，龙就疯狂后退，甚至飞到墙壁的挂钟上蹲着。
　　杰西尼医师给儿童看病这么多年，被无数的小孩儿讨厌过，还是头一回感到这么伤心。
　　最后还是莱温用肉把他哄下来的，龙边吃肉边接受诊断。
　　杰西尼医师用听诊器仔细听小龙的胸腔，随后判断道：“小家伙感冒得厉害，按照其他患儿的情况，预估会咳上一两个月，一般是夜间相对严重。虽然问题也不大，但有可能会持续一整个冬季...”
　　莱温看着床上咳得快变成黑球球的龙，只感觉到焦急和心疼。
　　杰西尼医师这时取出了一张药单：“这是我整理资料时找到的，我认为能有效缓解嘟比嘟的症状，只是...”
　　莱温低头看有些发黄的羊皮纸，上边用潦草字迹抄下了一些植物的名称，以及对应的剂量。
　　杰西尼医师皱了皱眉：“没有医师找得到它们，圣伊丽莎白医院里更没有储存草药的惯例，但我听闻精灵都是植物方面的专家，所以，我想您也许有办法。”
　　莱温看了以后说：“我知道这些植物，也能够轻易地从薄雾森里获取它们。”
　　只不过...
　　两人一同看向木屋的落地窗外。
　　第一场冬雪过后，整片森林早已银装素裹，漫山遍野都是无边的雪色。


第18章 
　　莱温拜托杰西尼医师将里奇找来，方便在他离家寻找草药期间照顾小奶龙。
　　冬日降临，里奇一般都会待在金熊酒馆里度日，收到消息以后，他隔天清晨就来到了木屋。
　　莱温开门迎接。
　　里奇迫不及待伸脑袋进来看。
　　屋里窗帘都拉着，黑暗而静谧，但隐约能听见幼崽均匀的呼吸声。
　　“嘟比嘟一整夜都在咳嗽。”莱温轻轻皱着眉，声音压得很低，“麻烦暂时不要吵醒他，我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里奇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好友：“那你...不要紧吧？我看你显然也没有好好休息。”
　　“我没关系。”莱温说完，就准备出门去了，“拜托你照看他了，我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放心交给我吧。”里奇拍拍胸脯。
　　莱温已经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有任何突发情况，请随时呼唤我，我能听见。”
　　里奇刚想问“森林这么大要如何听见”，他的好友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轻手轻脚带上门，步入木屋，有些惊奇地看见之前那只白兔子还活着。
　　它此刻悄悄衔着小被子的一角，拉扯拉扯，竟然为还在睡的幼龙盖好了外露的大尾巴，并无视了龙翻身时的梦呓：“呦呦...”
　　兔子甚至还微微叹了口气，蹲在小龙旁边，用前臂轻轻推着吊床摇晃。
　　里奇：“……”
　　反、反向过家家？
　　极有可能，是通过模仿某位精灵学来的。
　　……
　　岚冬一觉睡到了快中午才醒。
　　他的喉咙还有种呛痛感，但勉强不像夜间那么想咳嗽，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他见到吊床边像往常那样坐着个人。
　　里奇此刻心扑通扑通跳着，看着刚苏醒的幼崽懵懵懂懂，朝他伸出了黑爪爪，并用又乖又奶的声音喊：“Na...”
　　没有防备的龙甚至还露出了小肚皮，他的肚皮上没有长鳞片，而是缀着一层细绒绒的毛，透过毛毛，能看见底下的皮肤是浅粉色的。
　　这...怎么会有猛男顶得住！
　　“嘟比嘟宝宝！”里奇快乐地朝小家伙伸出了手。
　　原本还迷糊的龙瞬间被这个中气十足、半点儿不柔和的声音吓清醒了。
　　他眼睛瞪圆，缩回爪爪，弓起背鳍爬起来，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不准叫我嘟比嘟！
　　然后他便蹲在吊床上，用不太友好的眼神看着这个傻里傻气的大男孩。
　　“你Nana出门去啦，今天就由里奇大哥陪你玩儿。”里奇丝毫没受到打击，并快速起身，“快来尝尝里奇大哥为你精心烹饪的午餐吧！”
　　岚冬舌头卷了卷嘴角，一脸不相信地探头观察了一下。
　　里奇端出来一份奶糕、一碗羊奶、两条风干牛肉——奶糕是他按照莱温留的食谱做的，其他两样东西则都是现成品，羊奶根据莱温的严格要求进行了加热。
　　他那护崽的好友在离开之前，可是给他留了长长一卷纸的“注意事项”。
　　岚冬翅膀一张，飞上餐桌，并叼来自己的蕾丝边口水巾。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玩意儿，但他发现，戴着它就不会弄脏胸脯的鳞片，不会被抓去洗澡。
　　龙伸了伸脖子，里奇便兴高采烈替他系上。
　　就是系得歪歪扭扭，岚冬低头看了很久，大尾巴不高兴地甩来甩去。
　　“嘟比嘟老爷，请用餐吧。”里奇学着酒馆服务生的模样行了个礼。
　　龙于是慢慢挪了过去，选择了蹲着——前几天那针让他左半边屁屁到现在还肿着。
　　按照习惯，他先喝奶。
　　小脑袋刚凑近，龙的那双犄角就觉察到了不对。
　　很可疑，很奇怪，很危险。
　　他于是先把尾巴尖伸了过去，充满试探性地悄悄掠过水平面——
　　“嗷！”
　　龙赶紧收回了尾巴。
　　可恶！这烫死了！
　　“怎、怎么了？”里奇傻了，伸手隔着碗探了探，“这根本一点儿都不烫啊...”
　　【对小宝宝来说这可是很烫的！】
　　【建议温度保持在35摄氏度左右】
　　系统都忍不住插嘴道，可惜他听不见。
　　岚冬只能先放弃羊奶，啃了一口奶糕，然后发现...奶糕竟然是咸的！
　　这个人类绝对是搞错了配方！
　　喜欢的奶糕变成了怪味儿，这太让龙伤心了。
　　【抱抱龙龙，我们不难过噢】
　　【勇者平时都是云游四方的，对食物的要求很低，有时候流落荒野，甚至会啃自己的皮靴、挖野菜吃】
　　【我们还是吃风干牛肉好了，可以磨牙噢】
　　“我做失败了吗。”里奇拿起一块尝了尝，果然很顺畅地咽了下去：“啊！这味道很不错呢！”
　　【出现了，勇者的生命体征维持餐】
　　“对不起啊，嘟比嘟。”里奇还是充满抱歉地说。
　　岚冬知道他是好心的，但自己的悲伤也是真实的。
　　“呜呜...”
　　龙于是缓缓背过身去，抱起棍状的牛肉干默默地啃。
　　一边啃，他还扑扇着身后的翅膀，给他的羊奶扇风降温——他绝对是特别心急的宝宝，频频用尾巴尖试探温度。
　　然后，他就开始拿尾巴搅奶玩，啪嗒啪嗒的，很快溅得满桌都是。
　　嗯哼...嘟比嘟不吃了，来玩吧！
　　龙扔下啃到一半的牛肉干，飞下餐桌，从角落滚出一个毛线球来。
　　“嘟比嘟，这好像不是玩具噢...”里奇还在犹豫，就见着小龙猛一回身，动作又快又狠。
　　毛线球被他一尾巴抽了过来！
　　-
　　到黄昏时分，里奇整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毯上。
　　“不、不行了，嘟比嘟。”他摆着手，“能不能、让我、休息一小时。”
　　龙扑扇着翅膀飞在半空中，心想这个人真不耐玩，怎么这就不行了，不是勇者吗。
　　【龙龙，你是用飞的噢，他只能两条腿跑来跑去呢】
　　但平时Nana也是这么陪他玩的，可从来都不会累。
　　【因为精灵的体力非常好呢，你的抚养人可是能上战场的水平】
　　【嘿嘿，这也是我们选中他的其中一个原因，有体力才能带龙宝宝呐ovo】
　　说起来，Nana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龙晃了晃尾巴，看向外边，冬季天黑得很快，现在窗外早已暮色四合。
　　而地上的勇者似乎没有回去的意思。
　　难道说，精灵今晚不回来了吗？
　　那他需要一整天都啃风干牛肉吗。
　　今晚，只能和这个笨笨的勇者过夜了吗...
　　里奇看着小黑龙忽然躁动起来，原地打转了几下，从衣柜里拖出莱温的围巾，“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并逼问三连：“Na？Na？Na？”
　　“他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里奇不太确定地说。
　　莱温之前说的“天黑之前”，但现在天已经黑了。
　　而小龙果然很快开始夜咳，白天的时候，里奇只听见他偶尔咳几声，现在变得越发频繁。
　　龙一开始还乖乖窝在吊床里，咳着咳着，就直接起飞，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咳得难受的时候，请抱着他，轻轻拍拍他的后背。”这是莱温的其中一条留言。
　　里奇于是摸索着照做，但小奶龙非常不安分老实，边咳嗽边使劲挣扎——
　　不要勇者！勇者的胸脯和手臂都硬邦邦的！
　　手指还生了厚厚的茧，非常粗糙。
　　岚冬咳得挂着眼泪泡泡，飞到了书架的最高层，整条龙藏了起来。
　　“嘟比嘟，下来吧，上边危险！”里奇喊道。
　　龙趴在书架上，咳得心烦气躁，大尾巴扫落了好几本书，夹在书页间的一些手抄纸张掉出来，遍地都是。
　　他觉得，精灵今晚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莱温莱温，请快快回来吧。”里奇边蹲在地上捡，边焦急念叨着，“你的小家伙不肯要我。”
　　不回来...就算了。
　　他也不怎么在意。
　　这个木屋马上要被他占领了，他以后要一条龙住。
　　住到这个小屋子塞不下他的大脑袋为止。
　　“咕咕咕...”
　　龙扁扁的肚子竟然还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
　　岚冬远远看见玻璃窗外、路的尽头，有一盏摇晃的提灯在靠近。
　　他的尾巴尖稍微抬起一点点，氤氲着水汽的圆眼睛眨了眨。
　　“嘟比嘟，好像是你Nana回来了！”里奇发出了近乎喜极而泣的声音，连忙去开门。
　　岚冬都看到熟悉的金色长发了，却仍然藏身于书架顶上，完全没有要飞下去的意思，甚至把脑袋缩了回来。
　　【游戏好像检测到龙龙的状态是“开心中”噢】
　　【龙龙完全可以多撒撒娇嘛】
　　“嘟比嘟。”温和动听的声音从底下传来，近在咫尺。
　　睡了，你嘟比嘟睡了。
　　你回来太晚了，嘟比嘟自然是不会等你的。
　　但他的咳嗽声倒是暴露了他没睡的事实。
　　“我带回了一些草药。”莱温说，“兴许能让你感到舒服一点儿。”
　　“草药？”里奇看他的口袋，有一些竟然是从地里挖出来的、陷入沉睡的种子，“它们能在这样的天气里生根发芽吗？而且，要多久才能长成呢...”
　　莱温没回答，只说：“请替我再照看嘟比嘟一小会儿。”
　　龙的尾巴动了动，脑袋探出来，看见精灵竟然又出去了。
　　但他这次并没有走远，而是到了屋后的院子里。
　　岚冬忍不住飞下书架，躲在窗帘背后偷偷地查看。
　　只见精灵蹲下身去，将那些沉睡的种子、以及半枯萎的植物小心地埋进了土壤里，并低声说了些什么，仿佛在与这些植物进行交谈。
　　这样能行吗？
　　就在岚冬还怀疑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土壤里正一点点渗出柔和的、绿莹莹的微光。
　　这些微光如同夏日的萤火虫般，向上飞散，它们映照着破土而出、悄然生长的绿色植物，也映照着精灵那张柔和得如同幻影般不真实的侧脸。
　　里奇的嘴大张得能吞下一颗鸡蛋。
　　就连岚冬也微微惊讶地睁大了圆眼，一双爪爪贴在冰冰凉凉的玻璃窗上。
　　他见识过无数强大的魔法，但这还是他见过的最无声无息、最柔和的一种——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却能使万物在瞬息之间复苏。
　　一时间，就连院子里贫瘠的地面都长出嫩绿的青草，花圃里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
　　在整个银装素裹的薄雾森林中，只有这里在历经春天。


第19章 
　　那些长成的植物很快得以收获。
　　里奇回去以后，莱温独自在厨房中忙碌，将它们按照合适的剂量，放进陶碗里碾碎。
　　他操作时将袖子挽起，露出的手臂修长白皙，用力时肌肉线条拉直，转眼就将植物们捣出汁来。
　　木屋里很快便弥漫着植物的气息，它们带着雨后泥土那样的清新，同时也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涩味儿。
　　莱温努力干了有一会儿，不经意转过头，才看见自家小奶龙正躲在桌子底下，探头探脑地偷偷看他。
　　这个小家伙还不知道这是要拿给他喝的，只以为他在制作什么蔬菜汁呢。
　　莱温看了眼碗里青绿色的液体。
　　对精灵来说，这确实相当于琼浆玉露，但对龙来说未必如此。
　　他于是停下手，走去查看木屋中生长的几种植物，然后采下了一株叶片呈桃心状、开得正茂盛的可尔曼草。
　　这种植物能让屋子散发出淡淡的甜味，也能改变食物的味道。
　　半小时后，摆在岚冬面前的，是一碗颜色粉粉嫩嫩的汤药——底色浅粉，中间有一团白色的桃心图案。
　　小奶龙系着蕾丝边口水巾，蹲在餐桌旁，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是什么？是奶吗？
　　“喝吧。”莱温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小龙，“喝过以后，今晚应该就能不咳嗽了。”
　　在此之前，他特地自己尝过味道，还让后院的鸡帮忙试了试“毒”，以确保小龙的身体能够接受。
　　[叮咚～接到新任务：把治咳嗽的汤药喝光！]
　　[奖励:500经验值]
　　什么啊，原来是药。
　　不过，这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药呢。
　　岚冬先拿尾巴尖搅了搅，汤药的温度刚刚好。
　　神奇的是，液体中央那个白色桃心在被搅散以后，又会自行恢复原状——由此可见，里边加入了某种含有魔法的植物。
　　他于是埋下头去，用犄角深入检验，证实过没毒，龙才有些狐疑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
　　很快顿住，有些惊奇地回味了一下，桃心状的舌尖扫过嘴角。
　　“嗷呜！”
　　香香甜甜的！就像是树莓牛奶的味道！
　　龙的眼睛亮了亮，愉快地“嗒嗒嗒”喝了起来，他边喝边玩，甚至给碗里打出了许多粉红泡泡。
　　莱温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嘟比嘟，你变成了一只小花脸猫。”
　　“呜？”
　　龙不明所以地抬起脑袋，脸上沾了不少粉红液体。
　　这也没有办法，他是一条龙，爪爪握不住汤匙——即便握得住，他也不习惯这种贵族一样优雅的食相。
　　“快喝吧，待会Nana帮你擦干净。”莱温说，用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岚冬的错觉，他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几分罕有的疲态。
　　他继续埋头舔着汤药，发觉自己的喉咙像是渐渐不难受了，一种暖呼呼的舒服感觉取而代之。
　　等到一整碗汤药下肚，他几乎再也没有想咳嗽的感觉了。
　　[恭喜你！任务已完成！]
　　龙抬起脸，想表示自己全部喝完了，刚张了张嘴，就看见精灵的眼睫垂落下来，轻轻颤了一颤。
　　对噢，他一定是累了。
　　即便看上去体力非常好，但过去的几个晚上，他都在努力照看咳嗽不止的自己，几乎没怎么睡过一个整觉。
　　而且还特地在大冷天跑出去，找了一口袋植物回来制成汤药…
　　莱温正当瞌睡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什么轻轻落在了自己的头顶。
　　温暖而且沉甸甸的。
　　一双小黑爪爪紧接着垂直伸下来，覆盖在精灵的眼睛上。
　　“嘟比嘟？”莱温笑了，“你怎么了，有感到舒服一些吗？”
　　【龙龙，我想这还不是最好的道谢方式噢】
　　【不过他很高兴，心跳得异乎寻常的快，对于疲倦中的人来说，这没准是种甜蜜的负荷】
　　沉默延续了一小会儿，龙轻轻甩了甩尾巴。
　　紧接着，静谧的空气中传来奶奶的“嗷呜嗷呜”声，音拖得很长，有些地方又有奇怪的转折。
　　莱温仍然被捂着双眼，高兴笑起来面颊染上绯红，他用无比温柔好听的声音问：“嘟比嘟是在学说话吗，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嗯？
　　小奶龙又多“嗷呜”了几句，不得不停了下来。
　　奇怪了，唱了这么久催眠曲，他怎么还不乖乖睡觉？
　　平时他自己都是一听就很快睡着的。
　　【龙龙，你似乎暴露了自己五音不全这件事噢～】
　　岚冬不明白什么是五音不全，不过龙族确实在音乐上造诣不深，就他所知，没有几条龙是有唱歌的习惯的。
　　“好啦，你果然舒服许多了是吗，Nana陪你玩。”莱温伸手将他抱了下来，放在腿上。
　　【呜呜呜哭死，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想陪你玩】
　　“快去睡觉！”岚冬喊话。
　　见对方仍然反应慢半拍，岚冬只能身体力行，飞到床上去，爪爪踩了踩枕头：现在总能明白了吧？
　　莱温显然懂了，但他走过来的路上，还险些被地面上乱作一团的毛线绊一踉跄——不用问，这都是龙与勇者的杰作。
　　他皱了皱眉，习惯性想弯腰收拾，但抵挡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睡意，于是小心绕过它们，先上了床。
　　一想到小家伙今晚不再被咳嗽烦扰，他便感到无比的心安。
　　“嘟比嘟，”但他侧卧进被里，仍然面朝着吊床里的小龙，“今晚要到Nana的被窝里睡吗？一起睡的话，应该会更加暖和。”
　　龙已经趴下了，没有回应他。
　　心想：这精灵，话怎么这么密啊。
　　“等你病好了以后，我们再烤肉吃。”莱温声音渐低。
　　“呦。”龙马上张了张嘴，并伸出爪爪。
　　他今天还没有吃到新鲜的肉呢。
　　但对方已经困倦得阖上了眼，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柔和。
　　岚冬窝在吊床里，却有些睡不着，圆眼睛一直睁着。
　　“我想到了。”他悄悄对系统说，“我要在这家伙睡着的时候，清扫这个屋子。”
　　等他醒过来，肯定会震惊得吓一大跳。
　　先声明，这可不是他努力想出来的一种道谢方式。
　　并不是因为看对方累了，想帮帮忙什么的，精明的龙是有所企图的。
　　岚冬舔着自己新长出的尖牙，眯缝起双眼，静静思索着，精灵给的奖励应该会很丰盛吧，会堆积如山吧。
　　【哇！我认为这是很棒的想法！】
　　【我们龙龙成长了呜呜呜，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骄傲！】
　　小奶龙于是即刻行动，轻手轻脚飞起来，衔住了地面毛线的一部分：那就先从这个开始吧。
　　—
　　一小时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qwq】
　　木屋里。地上又多了几团错综复杂的毛线，以及各种龙龙玩具，书架边满地都是纸，有许多张都在龙尝试衔起时，被锋利的獠牙穿破了窟窿，还皱巴巴的。
　　总而言之，屋子比之前更乱了。
　　岚冬茫然地坐在毛线中央，伸了伸自己的黑爪爪。
　　要是在以前魔法很强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使用时间魔法，让一切恢复如初…
　　但现在的他，能力变得非常有限。
　　小小的龙垂下脑袋，微微叹了口气。
　　系统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契机，顺势怂恿道：
　　【龙龙，如果是人类的手，就能很轻易地捡起这些东西呢】
　　【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张卡…】
　　岚冬自然还记得。
　　他已经打开了游戏仓库，爪爪不断扒拉着那张紫色的卡片，摇着尾巴思索着。
　　系统也连忙用各种理由说服他：
　　【时效只有半天，不会很久哒】
　　【人类幼崽虽然很弱小，但你是超强龙龙变的幼崽，是完全不一样的！】
　　【还有粉色渐变翅膀～小爱心～】
　　而岚冬则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那天在圣伊丽莎白医院，他所看到的那些人类幼崽。
　　有的被牵在手里，有的骑坐在肩头，不仅会哭，还会咯咯地笑。
　　还有一个，被精灵短暂地抱了一小会儿。
　　岚冬还记得，那是个头发卷卷的丑娃娃，哭起来嘴巴瘪瘪的。
　　抱幼崽的姿势和抱龙似乎略有不同，毕竟幼崽体积确实比小奶龙要大不少…
　　【没错，龙龙还可以趴在抚养人的肩头呢】
　　【让他抱着你到集市去买肉肉】
　　【那个画面，想想就很有爱～】
　　“哼，才不需要他抱我。”岚冬飞快地回绝，“我和普通的幼崽不一样的。”
　　系统原本以为又要没戏了。
　　但这条龙天生就是难以捉摸的生物，只见他还是把爪爪伸向了那张“幼崽出击”的卡片，马上就要投入使用。
　　【慢着龙龙！】
　　岚冬缩回了爪：“？”
　　【我觉得，先去商城选购一件衣服会比较好】
　　【人类平时都会穿衣服，而且这么冷的天气，你如果光溜溜的，很容易再感冒噢】
　　啧。
　　人类可真是麻烦啊。
　　岚冬只有打开了商城，选择“龙龙用装扮-人类形态”。
　　半透明的界面马上冒出各种各样的衣服，龙一下子看花了眼。
　　最先突破重围、闯入他眼帘的，是一套粉颜色的睡衣。
　　【哇，这套很漂亮呢！买它买它！】
　　商品名叫“奶fufu龙龙睡衣”，售价166龙龙币。
　　[评价：粉白细格纹的宽松幼崽睡衣，大大的娃娃领、荷叶边袖口以及小熊图案都是致命的萌点！采用柔软舒适的亲肤棉绒材质，不起球无静电，据说还自带草莓牛奶香味呢！]
　　就冲上面画着他爱吃的熊，岚冬买了。
　　[购买成功！余额：1004龙龙币，36晶钻]
　　[是否即刻换上新装扮？]
　　岚冬选择了“是”，并紧接着使用了那张“幼崽出击”的卡牌。
　　说实在的，他多少有几分好奇，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变幻人形，他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作为人形活动是什么感觉。
　　就像前几次使用这些魔法卡牌那样，他感到一股热量迅速充盈了全身。
　　然后，他的视野一下被抬高了不少。
　　不过，倒也远远没有他平时飞起来时那么高。
　　岚冬低下头去，不算很意外地看见自己的黑爪爪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看上去粉粉白白的小手——有一点点未褪的婴儿肥，所以软绵绵的。
　　完了，真的变了。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属于幼崽的小心脏禁不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伸手揪了揪自己宽松睡衣的下摆，又原地转了半个圈。
　　【啊啊啊啊啊啊龙龙！！！】
　　【太可爱了！这真是太可爱了！】
　　系统一度忘记了自己的声音。
　　【我敢说，这绝对是整个西诺最漂亮最可爱的幼崽！就像一块糯叽叽的粉白团子一样！】
　　那是什么？听上去很好吃。
　　比起这个，这套睡衣，怎么好像轻飘飘的。
　　而且，好…好冷！
　　没有了龙鳞片与绒毛的庇护，原来在冬天是这么冷的，难怪人类都需要穿衣服呢。
　　【龙龙，你说过的打扫屋子呢？】
　　现在太冷啦。
　　小小的幼崽手脚灵活，竟然径直爬上了床尾，然后一脑袋钻进了精灵的被窝里。
　　系统微微震惊，因为这小龙崽崽还笑了——普遍来说，龙是不会笑的，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情绪。
　　而现在的幼崽，笑起来就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眼睛弯弯的，狡黠又可爱。
　　让嘟比嘟先吓Nana一大跳吧！


第20章 
　　岚冬钻进被窝以后，毛绒绒的脑袋顶着被子，灵活地一路往前爬，直到小手踩上精灵的胸口。
　　总觉得，触感比以前更柔软了。
　　第一次变人形的龙格外兴奋，忍不住多踩了几下：快醒醒，天亮了！
　　莱温此时正身处梦境中，梦见和嘟比嘟滚毛线球，忽然毛线球变得无比巨大，向他狠狠压了过来，让他变得有些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
　　就是这毛线球似乎还带着体温，而且有种草莓牛奶的香甜味道。
　　莱温微微皱眉，勉强抵抗睡意，睁开了双眼...
　　他这会儿平躺着，胸前盖好的被子竟然拱起了一大团，起初他没完全反应过来，问了句：“嘟比嘟？”
　　但相比嘟比嘟，这未免太大太重了。
　　被叫到名字，被子里的小家伙仿佛埋伏已久，立马拱出脑袋来：“Na！”
　　莱温顿时睁大了双眼，心在这瞬间颤了一颤。
　　躲在他被窝里、压在他身上的，是个大约三岁的小男孩儿。
　　有着一头乌黑细软的短发，双眼是明亮剔透的深樱桃色，皮肤白里透粉，张嘴时露出一双尖尖的小虎牙。
　　见他愣怔，小男孩儿有几分疑惑地眨了眨眼：真奇怪，Nana难道没有被吓到吗。
　　【吓到了，他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招太致命了，是会让人血条全部清空的程度】
　　致命？
　　原来弱唧唧又娇气的人类幼崽也是有攻击力的吗。
　　幼崽软绵绵的手心正好碰触到对方心口位置，在那下边，果然咚咚咚地鼓动个不停。
　　看样子，是嘟比嘟取得了成功！
　　幼崽即刻露出满足的笑颜，并忍不住提醒道：“Na！肉肉！”
　　似乎变成人形以后，随着舌头牙齿等结构的改变，他的口齿变得清晰了不少，但要说完整复杂的句子，那便十分困难了。
　　【这个幼崽形态的年龄大致是根据龙龙的游戏等级对应过来的，现在龙龙大约是个三岁的小男孩儿噢】
　　【虽然别的幼崽三岁基本都伶牙俐齿、小嘴叭叭叭了，但龙龙毕竟刚来这个世界不久，要学说话还是慢慢来】
　　【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超级无敌可爱啊啊啊啊啊！即便是小哑巴也超可爱的！】
　　岚冬：“？”
　　他一定很快学会说话的。
　　-
　　莱温直到准备好早餐，都还有些恍惚。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龙都是与生俱来的魔法师，也大都具备变幻人形的能力，但这基本要到100岁成年后，才能够办到。
　　所以他远远没有料想到，这一刻会到来得如此之快。
　　小小的幼崽正裹着毛毯，坐在餐桌边享用脆皮鸡腿肉，他还不会用餐具，只能拿一双手捧着啃。
　　够不到地面的双腿悬空晃来晃去，表示出心情高度愉悦。
　　“嘟比嘟。”莱温试着喊了一声。
　　小家伙便将脑袋转过来：干嘛啦？我吃得正开心呢。
　　确实是嘟比嘟没错，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莱温安心地抿了抿唇，将刚温好的止咳汤药放到他面前：“要坚持喝三天噢。”
　　“...三天噢。”对方圆眼睛盯着他，竟然重复了他说的话。
　　“没错，嘟比嘟真乖。”莱温笑了，下意识伸出手去，揉了揉对方的发。
　　触感柔软，而且小家伙竟然没躲开，因为正忙着学说话：“...嘟真乖。”
　　虽然只能模仿后半段，而且还不清楚具体含义，但岚冬自认为学得有七八分像。
　　通用语，应该也不是很难嘛。
　　[龙龙通用语习得进度：5%]
　　[是否购买“通用语基础对话与应用”课程？（包含3000句实用口语，日常打招呼、问路、购物、点餐轻松搞定！）]
　　游戏还顺带推销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售价是30晶钻。
　　【这代游戏竟然还融入了卖课】
　　【龙龙要注意斟酌，我认为这是个骗氪操作】
　　岚冬知道什么是“课”，在他以前的世界里，所有小龙都会上搏斗课、魔法课，还有地理课——为了学会看羊皮地图，方便征服世界。
　　几乎所有的课都会演变成群龙混战，岚冬一般在百无聊赖的课上找个角落睡大觉，被吵醒以后，就会一尾巴把所有龙抽出去，其中甚至包括老师。
　　否、否，不喜欢上课。
　　龙崽的小手拍了拍桌子。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奇怪，他都已经变人形了，怎么还没有收到他的粉红翅膀呢。
　　【游戏任务是“伪装人类幼崽”噢，也就是说，这非常考验龙龙对人类的观察力与演技】
　　【这边的建议是出门转转，做一些人类幼崽会做的事，应该就可以通过任务啦】
　　嗯...出去玩吗。
　　窗外雪已经停了，阳光灿烂，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于是，当精灵用手帕给他擦嘴时，岚冬伸手指着外面，暗示道：“Na！出！”
　　“出去玩？”莱温理解得很快，“但是，你的感冒才刚刚好，而且，家里还没有让你出门穿的衣服呢。”
　　小家伙变人变得太突然了，衣柜里只有给龙织的毛衣和围脖。
　　【哼哼，这就很好办，龙龙币准备！】
　　岚冬其实早就在商城看好了，爽快地消费233龙龙币，买下了一套外出用的雪白色厚外套。
　　[购买成功！余额：771龙龙币，36晶钻]
　　【虽然龙龙币变少了，不过努力做任务就能再赚了】
　　[是否即刻让抚养人为你换上新装扮？]
　　岚冬没注意看，以为跟之前的提示一样，习惯性点了“是”。
　　点完才发现弄错了，这游戏好坑龙。
　　等那件厚外套像变魔法那样凭空出现时，小小的幼崽几乎抱了满怀——让他独自换上，显然是很困难的。
　　于是他只能抱着新衣服，晶亮的圆眼睛看向精灵。
　　“魔法师嘟比嘟，该不会，你其实拥有一个百宝箱吧？”莱温又吃惊了一番，随后朝他走过来。
　　岚冬见对方伸手，意识到对方要抱他了。
　　因为怀里抱着厚外套，他逃跑不及，被小心地托住后背和屁屁，抱到了床边上去。
　　原来抱人类幼崽的感觉和抱龙真的很不一样。
　　但是，都抱得轻而易举，果然不管什么生物，幼崽都又小又弱。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变大变强呢。
　　岚冬有些微不爽，坐在床边，用脚跟轻轻踢着床沿，配合着抬手。
　　莱温垂眸，在不可思议的感受中，为小家伙穿好两个袖子，扣上纽扣：“好了，乖乖噢。”
　　“...乖乖噢。”幼崽又踢了一下床沿，便蹦下床去。
　　厚外套上缀着的两个小绒球也跟着蹦了一蹦，植绒的滚边雪地靴落地发出“嗒嗒”的两声。
　　就是岚冬等了好一会儿，他的抚养人都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他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却见精灵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怎么了？
　　再不出门，半天的时限就都要过去了。
　　…噢，是在看这个吗。
　　岚冬伸出藏在宽大袖口里短短的手，揪起外套兜帽上的其中一只长耳朵，得意笑起来露出虎牙：“Na～”
　　快看，是和储备粮一样的耳朵呢！
　　怎么样，是不是疯狂分泌口水了，这个耳朵可是超级爽脆好吃的。
　　莱温确实有了反应，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然后向前一步，忽然伸手，将伪装成白兔子的龙抱了起来，并且抱得紧紧的。
　　“嘟比嘟，Nana心脏快要受不了了，这实在太过可爱了...”
　　……
　　“快看啊，那个小宝宝好乖好可爱。”
　　“不知道那件外套是从哪里买的，该不会是私房定制，上边竟然有兔子的耳朵和尾巴呢。”
　　“身后那位是精灵先生吗，他还是跟以前那样英俊美丽，如传闻中说的那样，今天他也在带娃。”
　　“真想知道他那头瀑布一样的金发是怎么保养的...”
　　长街的另一侧。
　　从头白到脚的幼崽有些气鼓鼓地前进着，小靴子踩进融化的雪里，留下一串小黑脚印。
　　精灵跟在他身后，手一直向前伸着，以防这个倔强不要抱的小家伙随时摔倒——他应该不太习惯这样走路，走得有些摇摇晃晃，让人担心。
　　【好啦，龙龙，他只是忍不住多抱了你一会儿】
　　【我相信，他一定经过一番格外艰难的克制了】
　　【我是说，至少他没有亲亲你，不是吗】
　　还有亲亲？
　　才到成人大腿高的小不点几乎蹦了起来，莱温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没关系，龙龙，这恰恰证明了你伪装人类幼崽的成功】
　　【街对面可是有不少被你迷到的姨姨们呢】
　　岚冬转过头去，恰好露出了兜帽底下冻得有些红红的脸，他呼出一口白白的气，用来暖自己的手，那些青年男女们便纷纷惊叹，甚至互相捶打对方：“呜呜呜好可爱要死了好想亲亲！”
　　大家好奇怪。
　　这一整个世界都好奇怪啊。
　　“...想亲亲？”幼崽歪了歪脑袋，一脸严肃地跟着念。
　　莱温脸色顿时黑了黑，双手捂住了崽的耳朵，将他快速带离了原地。
　　一大一小两人穿过这片街区，走到中央广场附近。
　　岚冬那人类幼崽的小短腿很快就走累了，但他不情愿被抱，眼神流连一家装点得非常特别的粉紫色店面。
　　透过橱窗，他能看见里边摆着紫色毛绒熊，以及各式各样的蛋糕、点心，其中一块大蛋糕上还画着熊的图案。
　　“嘟比嘟想吃那个吗？”莱温弯下身问，顺便替他整理一下乱了的红围巾。
　　“七...七内个吗？”小家伙立马重复道，仿佛是在反问。
　　“好，我们吃那个。”莱温刚点头，得到默许的崽竟然撒腿就跑，他吓得赶紧追。
　　小家伙的腿虽然短，但就跟龙形时一样灵活，“噔噔噔”跑得飞快，眼看就差两步到店门口，却踩到半融化的冰，向前扑倒——
　　幸好，有个穿粉紫色围裙的姐姐接住了他：“哎呀，小宝贝，差点儿你就受伤了。”
　　岚冬之所以判断这是个姐姐，完全是通过声音。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格外高大的兽人——她拥有一颗熊的脑袋，耳朵上别着一朵粉色小花。
　　岚冬摔倒时，发现接住他的肚皮，也是像玩偶熊那样松软鼓囊的。
　　将他扶稳以后，兽人姐姐用兴致高涨的声音道：“欢迎来到安吉丽娜的熊熊糕点屋！请问这位可爱的小朋友，你想要些什么呢？”
　　“想...”岚冬张了张嘴，发现对这个单词非常似曾相识，于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身后的莱温忽然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但他家龙崽崽已经露出了小虎牙，如同想出了脑筋急转弯的答案那般，仰着脑袋回答：“想亲亲！”


第21章 
　　“什么？”巨大的熊眨了眨眼。
　　莱温连忙将幼崽拉到身前，说：“抱歉，他还在学说话。”
　　“哇，听上去真不错。”安吉丽娜咧嘴笑起来，看着有些茫然的小家伙：“我感觉像有一支箭射穿了我的心脏，这可真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宝贝！”
　　[叮咚～任务：“伪装人类幼崽”已完成！你的初次伪装非常出色！收获了许多好评！]
　　[获得奖励：经验值1000，粉色翅膀（永久）]
　　终于有翅膀了！
　　岚冬深樱桃色的眼睛里像是点亮了许多小星星。
　　“你叫什么名字，我能抱抱你吗？”安吉丽娜试着张开了手臂。
　　西诺人大都生性热情，见面时总会拥抱，但亲吻是关系亲密的人才会做的。
　　莱温有些庆幸，他的龙崽崽只是接受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小家伙意外地很高兴，努力地张开手臂回抱了对方——好开心，抱到了好大好大的熊！
　　“好了，姐姐还要忙，抱一下就可以了。”莱温忍不住把他拉了回来。
　　“...可以了。”幼崽又低声跟着说了一遍。
　　“老天，他真是太可爱啦！”安吉丽娜说，“我想很快，他就会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话了。对了，两位方便的话请进来吧，现在新店开业酬宾，有免费的甜品试吃噢。”
　　根本不用她说。
　　岚冬已经迫不及待钻进了店里，近距离看着那些被装在透明盒子里、精致又漂亮的甜点。
　　莱温轻轻皱了皱眉，这到底是龙变的幼崽，总是自主行动，一点儿都不黏人。
　　“Na！”正这么想着，趴在展示柜前的小家伙就回过了头。
　　他知道这些东西要用钱买，而龙龙币和晶钻都不能用，只能够指望自己的抚养人。
　　莱温于是走过去，温柔地问他：“嘟比嘟想要吃哪一个？”
　　他想，如果小家伙回答说“想要亲亲”，他就马上吻一下他的脸蛋。
　　但鬼使神差的，岚冬竟然听懂了，犹豫了一会儿，隔着透明盒子，手指偷偷戳了戳那个带有小熊的大蛋糕。
　　这时，一声响亮的哭声从他们身旁传来——
　　“我要吃那个巧克力甜甜圈！我要吃！你答应买给我！我要吃！”一个人类幼崽正原地爆哭。
　　在他旁边，应该是他妈妈的妇人很是为难：“可是，你刚才已经吃过一个草莓甜甜圈了不是吗？这是你自己选的呀，草莓和巧克力，二选一。”
　　然后，岚冬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幼崽哭着哭着，躺到了地上去，并开始骨碌骨碌打滚。
　　“快起来，波比，你太丢人了！”他妈妈连忙去拉他，“你看看旁边那个小弟弟，他有没有像你这样，在地上滚来滚去，活像一条赖皮小狗！”
　　岚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眨了眨眼。
　　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大蛋糕上，再拿手戳了戳盒子。
　　莱温上一秒还在想，如果他不答应买，小龙崽会不会也在地上打滚，那个场景应当会特别的可爱。
　　但小家伙这会儿再转过头来，并伸过手，抓住了他衣袍的一角，扯了扯，这回直截了当地说：“Na，想要。”
　　这...要怎么忍心对他说“不”？
　　莱温即刻脸热起来，掏出钱袋，对正帮着哄孩子的安吉丽娜说：“请麻烦给我这个，就在这里吃。”
　　-
　　比幼崽脸还要大许多的粉紫色奶油蛋糕被端上桌。
　　岚冬先观察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别人围观，他的用餐环境私密而安全。
　　于是，他快速伸手取过了中间的熊头——那是他第一个看中的部分。
　　他先伸出一点点舌头，悄悄舔了下熊的脸颊，然后沉默了。
　　噢，这根本不是熊的味道。
　　尝起来还苦苦的，让他皱了皱眉。
　　“这是黑巧噢，嘟比嘟，巧克力。”莱温试着教他新的词。
　　然后手心就被塞了那块熊头巧克力，对面的幼崽严肃地说：“角哥力——”
　　疯狂摇头摇头。
　　“不喜欢，对吗？”莱温笑了，语速放慢：“原来，嘟比嘟不喜欢巧克力。”
　　但是很喜欢蛋糕。
　　岚冬不会用叉子，所以全靠莱温喂。
　　这块大蛋糕烤得松松软软，中间夹着蓝莓果酱，奶油裹着浓浓的香甜气息，他一口下去就是一大块美味。
　　就是精灵每次只给他喂一小口，让他有些不够过瘾。
　　明明他拥有这么这么大的嘴巴。
　　【龙龙，人类的嘴巴可没有那么大噢】
　　【如果不注意细嚼慢咽，还会有噎着的危险！】
　　[蓝莓熊熊蛋糕（除去熊熊巧克力）已加入龙龙美食图鉴]
　　[加入图鉴的美食将来均有机会在商城复刻]
　　这个好。
　　岚冬眯缝了一下双眼，又是“嗷”地一大口。
　　就连路过的安吉丽娜都微微震惊：“这个小家伙可真是能吃啊，对于制作蛋糕的我来说，这实在太喜人了。”
　　亚利维大陆的人都有过生日吃蛋糕的习惯，小龙出生破壳的时候没有吃，莱温原本是想趁现在补偿一下。
　　他是见识过小家伙的食量的，但一口气吃这么多，他还是渐渐担心了，不敢继续给他喂：“嘟比嘟，肚子里已经装很多了，剩下的就打包带回家去吧。”
　　“嗯？”
　　岚冬被喂了最后一口，眼睁睁看着安吉丽娜帮忙把剩的半个蛋糕装进纸盒子里。
　　“而且，甜食吃多了，牙齿很容易坏掉噢。”莱温严肃认真地说，并摸了摸他的虎牙，做了个“咔擦”断掉的动作。
　　【对噢龙龙，甜食很伤牙齿噢，吃完一定要注意簌口清洁】
　　岚冬震惊地舔了舔自己嘴巴里的乳牙。
　　所以是不让吃了？可他还没吃够呢。
　　他看了看莱温，又看了眼在场的棕熊姐姐，喉咙里盘亘的那句“想要”不敢说出来。
　　只能够在桌底下抬起腿，偷偷踹阻止了他的抚养人...
　　很可惜。
　　腿太短了，没踹着。
　　“对啦，刚才我就想要问了…”安吉丽娜笑着开口，“小宝贝现在几岁啦？”
　　莱温愣了愣，回答说：“我想，大概是三岁刚好。”
　　“和我猜想的一样。”安吉丽娜说着，拿起了一块木板：“不知道您是否有让他就读幼稚园的打算？我必须替我的姐姐黛薇拉做一下宣传。”
　　木板上是手绘的宣传画，一只大棕熊手里拉着一群幼崽，围成一个圆圈，他们周围开满了紫色的鸢尾花，画面看上去温馨又可爱。
　　上边写着大字：鸢尾幼稚园正在招生中！
　　莱温有几分意外，问：“鸢尾幼稚园是？”
　　幼稚园在整片大陆都非常罕见，至少在西诺这样的北地，多数人都是闻所未闻的，除非家里有幼崽。
　　“这是我姐姐黛薇拉为3-6岁的幼儿开设的机构。”安吉丽娜在说到这些时，眼睛里光彩熠熠的，“小朋友们会在幼师的带领下，每天聚集在一起，做游戏、讲故事，学习音乐与艺术。我姐姐认为，群体活动能帮助孩子们更快更好地成长。”
　　“我大致理解了。”莱温看向对面有些闹脾气的崽，“我也许...还需要问问他的意见。”
　　毕竟他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安吉丽娜显然是新到西诺没多久，还不知道“精灵先生家拥有一只小龙崽”这等传奇故事。
　　“没关系。”安吉丽娜说，“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实际到幼稚园去看看，地点在黄油路1号。”
　　莱温谢过她，带着龙崽崽离开糕点屋。
　　路上让小家伙自己抱着蛋糕盒，以使他确信剩下的都属于他，才见他心情好转了一些，走路一蹦一蹦的。
　　他们正好路过了那个幼稚园。
　　在隆冬正式到来之前，鸢尾幼稚园还没有放假，远远就能听到孩子们吵闹的声音。
　　岚冬走近时，眼睛微微睁大，显示出些许震惊，抬头询问：“Na？”
　　“这里是幼稚园，嘟比嘟。”莱温说，“嘟比嘟想和别的小朋友们一起玩吗？”
　　幼崽嘴里边含了一口气，腮帮子鼓鼓的，看不出是想还是不想。
　　真是太奇怪了。
　　竟然把这么多人类幼崽圈养在一个围栏里！简直就和他们家后院的那些小鸡崽一样！
　　岚冬一动不动待在围栏边，眼神跟着里边的幼崽转来转去，他发现，有不少幼崽正在动手切割巨大的南瓜。
　　嗯...那是不怎么好吃的东西。
　　“这么说起来，马上就是万圣节了。”莱温摸着他的小脑袋说。
　　“哇生节？”岚冬眨了眨眼，这是他理解不了的名词，于是他戳了戳系统。
　　【哎？龙龙以前的世界没有万圣节吗OvO】
　　【万圣节是亚利维大陆的传统节日之一噢，在万圣节前夜，人类幼崽们会装扮成鬼怪，挨家挨户要糖果和点心吃，如果哪家人不提前准备好吃的，幼崽们就要进去捣乱、恶作剧】
　　哇。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岚冬听了正感兴趣，游戏便弹出了与之相关的任务——
　　[叮咚！接到新任务：“在万圣节扮演可爱鬼向大家要糖”！]
　　[奖励：1000经验值，300龙龙币，万圣节套装（包含龙龙用、幼崽形态用）]
　　[额外奖励：成为全西诺要到糖果最多的崽，将额外获得1000经验值，300龙龙币，吸血鬼套装（抚养人用）！]
　　岚冬：“！！！”
　　而为了方便做任务，游戏顺带附赠了两张“幼崽出击”的卡牌：
　　[你获得了传奇等级的卡片“幼崽出击”x2，请在万圣节前后尽情使用它们吧！]
　　“Na！”小小的幼崽忽然露出虎牙，竟然伸手抱住了自己抚养人的腿，并将脸半埋了起来。
　　“怎么了？”莱温低头看着突然变得很开心的崽，只觉得受宠若惊。
　　小家伙竟然主动抱着他，他也快要开心坏了。
　　“Nana～”可爱“乖巧”的幼崽甚至还眯缝着眼蹭了蹭。
　　Nana不让嘟比嘟吃太多甜食是吧。
　　嘟比嘟马上要免费拥有一麻袋的糖果和点心啦！


第22章 （三合一）
　　万圣节还没真正到来, 《西诺日报》上已经全是与之相关的消息了。
　　大标题是：《时间飞逝！又是一年一度的万圣节！》，可以看出，西诺人对这个节日的热情度很高, 整个版面写满了村镇居民的期待。
　　“除了圣诞节和丰收祭, 我最喜欢万圣节！这绝对是个大人和儿童都能乐在其中的节日，我已经提前选好了装扮, 今年我要化装成一只爱唱歌的哥布林！”
　　“对早已入冬的西诺来说，有这样的节日真是莫大的宽慰, 老天！我早就受够了白雪皑皑的村子, 是时候来点可爱又喜人的橘色了！”
　　“蠢笨的南瓜头和加了蜜糖的黄油啤酒是绝佳拍档！盛大的节日就该一醉方休！”
　　“山姆先生，还请您今年不要在喝醉以后, 再光着屁股跑出去啦, 那可比飘来飘去的幽灵吓人多了！”
　　“没错，幽灵，它们最爱在这种节日里凑热闹了——尤其喜爱躲在转角位置, 冲出来吓你一大跳咧！”
　　幼崽们的家长也热衷于聚在一起讨论：
　　“我想在这个节日里, 最开心的要属孩子们了。我家波比早早选好了南瓜，每天都巴不得抱着南瓜睡，唉...”
　　“我很好奇, 你们今年都打算把家里的小鬼装扮成什么模样？”
　　“这我可费了一番功夫, 替我的小公主做出了天使的翅膀！（为了这个翅膀，我薅秃了家里好几只鹅过冬用的绒毛，现在它们穿着我丈夫的旧棉袜！哈哈！）”
　　“家里没钱，只能是最经典的白床单鬼，可以重复利用许多次呢。”
　　“一根黄瓜。别问我为什么, 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
　　“地精！正好他每天都在泥巴地里乱跑，还是个小矮子。”
　　“我家宝贝闹着要装扮成龙, 可把我头疼坏了。你们知道的，就是精灵先生家的那只可爱小龙。”
　　“说起那只小龙，我听闻说，有人曾在中央广场上，见到精灵先生带着一位相当精致可爱的幼崽出行呢。”
　　“可我前天才在森林边缘看见精灵先生，那只小黑龙正趴在他脑袋上睡大觉呢。”
　　“真的假的！所以我们村的幸运小龙化人形了吗？亦或是其他人家的幼崽，托付给精灵先生照料呢？”
　　“绝无这种可能！有那样水灵的幼崽，要是过去曾经出现，消息老早就传开啦！”
　　“所以真的是那只小黑龙？天啊，我好想见见他！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只能道听途说，从未见过那只小龙的真容吧。”
　　“不管怎么说，百闻不如一见，马上就是万圣节，我想尚且年幼的龙宝宝一定会参加活动的！”
　　“好期待看见他！他会装扮成什么样子呢！”
　　哼哼，只可惜，你们是不会看见的。
　　话题中心的小黑龙正趴在床上翻看着日报，悠闲地摇晃着大尾巴。
　　因为到万圣节前夜，嘟比嘟要装扮成可以吓坏所有人的鬼，被吓到的家伙们只能乖乖交出糖果——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这一页他已经反复浏览了许多遍，是关于糖果和点心的：
　　“今年我准备了好多糖果，都是从希海姆零食杂货订购的，每一颗都独立包装，安全可靠。”
　　“我们家是手工制作的烤棉花糖，希望孩子们喜欢。”
　　“糖霜曲奇...不知道怎样呢，特地做成了小动物的图案，小狗啊，小牛小熊啊，还有小龙！”
　　“作为本村有名的富商，今年筹备的当然是数不尽的巧克力！欢迎孩子们前来品尝！”
　　龙狠狠皱了皱鼻子：不喜欢，巧克力。
　　他于是打开地图，做好各种标记：在量多的家庭门前按下龙爪印，略感兴趣的则画个圈，最后在富商家门前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真好啊，龙龙小小年纪，就对万恶的资本家嫉恶如仇】
　　【说起来，龙龙，你准备好万圣节的装扮了吗？】
　　那自然是...还没有。
　　他到商城去看过，没看到特别合适的，稍微合适的他又买不起。
　　但他从刚才的日报中获取了一定的灵感。
　　小奶龙一骨碌从吊床上翻起来，脑袋上顶着蓝色睡帽，打着大大的哈欠，慢悠悠飞到窗户边。
　　今天的天气也非常晴好，他的抚养人把床单和被褥洗了，正忙着在后院晾晒。
　　【龙龙，你该不会是想...】
　　系统似有所觉。
　　果然，龙欢快地飞了出去，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直奔晾衣绳上的床上用品。
　　“嘟比嘟？”
　　莱温回过身，只看见一个小黑影迅速掠过，把他的白色枕头套给叼走了。
　　小家伙现在已经飞得很好，还特地炫技，侧身灵活地钻过被褥底下，出来时尾巴得意扫过莱温的头顶，然后由敞开的窗户返回木屋。
　　这调皮捣蛋鬼。
　　莱温抿抿唇，轻轻笑了，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进屋去，看见小家伙正卧在毛绒地毯上，脑袋钻进枕头套里，进行一番撕扯。
　　“嘟比嘟，发生什么事了？”莱温有些担心，蹲下去将枕头套拿开一些。
　　小龙转过脑袋来，深樱桃色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是圆瞳：怎么Na？
　　莱温略微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今早阻止了他倒挂在书架上，所以小家伙在发脾气呢。
　　“没事，继续吧。”莱温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小龙于是立马重新钻进去了，“嗷呜嗷呜”地撕扯着，地面很快飘落碎布。
　　莱温竟然还微笑着蹲在旁边看，不时给几句夸赞。
　　【这是溺爱！他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的！】
　　【将来还会继续拆家噢，等长大了一脑袋把你的屋子拱烂噢！】
　　当晚。
　　万籁俱寂，木屋里静得只有炉火燃烧的声响。
　　一只白白的“鬼”横空出世。
　　只见他摇摇晃晃、飘飘忽忽地悬在半空中，面上仅有的三个窟窿分别露出眼睛和嘴。
　　他还向前伸出一双小黑爪爪，身后则露出一小截尾巴尖尖。
　　来了、来了、恐怖的嘟比嘟鬼来了...
　　今晚先吓谁好呢，是谁大晚上还没有睡觉呢。
　　白白的枕套“鬼”向左飘飘，又向右飘飘，然后锁定了第一个目标——
　　日趋肥胖的白兔子原本正蹲在角落啃莱温种的胡萝卜，忽然感觉到背脊凉飕飕的。
　　它耳朵向后仔细听着，然后高度警觉地回过头去。
　　什么都没有。
　　它转回去，再啃了啃萝卜，又带着惊惧回头。
　　“嗷！”
　　一个自带音效的“鬼”朝它猛扑了过来！
　　白雪连胡萝卜都不要了，吓得四条腿在地上疯狂扒拉，扒拉了好半天，才勉勉强强逃离原地。
　　等逃到桌子底下，它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鬼”，分明是拖着大尾巴的幼年期恶龙。
　　龙此刻恶作剧大获成功，正心满意足地在地上打滚，爪爪还揪着枕套的边角摇晃，他很快重新起飞，靠近第二个目标。
　　白雪捡回胡萝卜，边啃边默默旁观，在它浅显的概念里，精灵是强大的饲主，应该不会被龙吓到...
　　...才对。
　　然而，白白“鬼”从精灵肩后悄然出现，并对着他右边的尖耳朵“嗷呜”一声鬼叫。
　　原本正在看书的精灵身形一僵，连忙拿书反盖在头顶，高呼：“救命！有鬼！鬼来了！”
　　这可把调皮的小龙高兴坏了，他爪爪一把掀开枕头套，露出自己黑黑的脑袋，开心得大喊：“Na！”
　　不是鬼，是比鬼还恐怖的嘟比嘟哇！
　　所以Nana被吓到了吗，好胆小好没用噢。
　　“啊...原来是嘟比嘟啊，Nana差点儿就被吓死了，鬼超级恐怖的。”莱温“惊魂未定”地转过脸来，将手伸向他时，目光柔和，丝毫不是被吓到的模样。
　　但龙并没有发现，因为他正兴奋得在枕套里拱来拱去，又是滚又是踢的。
　　只听见“撕拉”一声响。
　　大约是龙的爪子或者尾鳍什么的，勾到了薄薄的布料。
　　岚冬整条龙僵硬了一下，就连莱温也跟着愣了愣。
　　“呜呜嗷！”
　　龙从枕套被撕破的口子里站起来，发出了疑似悲伤的痛叫。
　　他扮演鬼的重要道具坏掉了！原本就拮据的家庭再也拿不出第二个枕套了！
　　这可是他计划明年和后年都要继续使用的！
　　【龙龙...意外的非常节俭啊，感动呜呜】
　　“呜呜...”
　　龙一双爪爪捧起破枕套，看了又看，确信抢救不回来了。
　　“没关系，嘟比嘟，Nana会把它缝好的。”莱温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他这么宝贝这个本来就有些破破烂烂的旧枕套，“比起这个，嘟比嘟想要参加万圣节活动吗？”
　　嘟比嘟、想要、万圣节，这都是岚冬能听懂的。
　　但龙的桃心舌头发不好“想要”，小黑龙只有用爪爪抓住莱温伸过来的一根手指，小幅度点头点头：想要。
　　“这样啊。”莱温陷入了思考，没有马上答应他。
　　难道不可以吗。
　　龙收起一对翅膀，尾巴在地面上扫了扫，腮帮子慢慢鼓了起来。
　　“那我们需要做一些准备呢。”莱温笑了起来，指腹揉着龙的小黑脸颊，“这是Nana和嘟比嘟一起度过的，第一个节日，一定要好好庆祝。”
　　……
　　翌日。
　　西诺的集市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满街都能看见各种万圣节相关的商品货物。
　　金发碧眸的精灵身披浅灰色过膝长斗篷，穿梭于熙攘的人群之间，引来了不少瞩目。
　　但今天，显然并不仅仅因为他那张英俊美好的容颜——
　　他身着的长斗篷其实是再常见不过的服饰，但不同于其他人，莱温今天将它反穿了，厚实宽大的兜帽坠在身前。
　　“这是什么新的时尚潮流吗，精灵先生是不是喝醉了？”
　　“太可爱了，就好像胸前背了一个小宝宝。”
　　“他应该就是背着他家的那个宝宝，这可真难得啊。”
　　“快看啊，精灵先生斗篷的兜帽里——”
　　竟然露出了一双红宝石那样漂亮的圆眼睛。
　　岚冬原本正舒服地卧在这个兜帽里，怀里还抱着一根风干牛肉。
　　他其实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类围观，如果不是来到了卖南瓜的区域，他是不会探头出来看的。
　　根据系统的说法，每个人类幼崽出门要糖的时候，手里都会提一盏南瓜灯——虽然集市上也有现成品卖，但自己动手做的似乎更有意义，还能把掏出来的南瓜馅做成汤。
　　“哪个比较好呢，嘟比嘟？”莱温询问小家伙的意见。
　　龙一只爪爪扒在兜帽边缘，另一只爪爪伸出去，向着不远处地上的一个大南瓜：“Na！”
　　要最大最圆的！
　　“你家这小家伙可真是机灵！”卖南瓜的伙计忍不住笑了，想伸手过来逗弄。
　　奈何小奶龙赶紧缩回了脑袋：不要陌生人靠近。
　　“他有一些怕生。”莱温解释说，能感觉到小家伙正拿爪爪紧扒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是在寻找庇护。
　　比起一开始，他能明显感受到嘟比嘟对自己的亲近与信任，最明显的就是肢体互动增多了，基本上可以揉可以抱。
　　而且，嘟比嘟还会区别对待他和其他人，这点就非常让他开心。
　　“请给我这个最大的南瓜，还有那边那个小南瓜，一块儿送到薄雾森林的小木屋去。”莱温说。
　　“好嘞没问题！”对方连忙将南瓜们搬上运货的马车。
　　怎么还有小南瓜？岚冬有些疑惑。
　　【龙龙，大南瓜你即便变成了人类幼崽，也提不动呀】
　　【不过他还是照着你的意思买下了，真是太感人了】
　　莱温接着走到其他摊位，去选购一些岚冬不怎么感兴趣的东西。
　　龙于是又偷偷探头，观察着附近来来往往的人类。
　　就在路的斜前方、售卖火绒盒的摊档里，岚冬注意到了两个非常特别的身影。
　　一大一小，穿着乌鸦一般漆黑的长斗篷——那斗篷比莱温的还要长得多，几乎能够把他们从头遮到脚，这才显得越发神秘。
　　大的那个对摊贩低声说：“请给我全部。”
　　“全部？！！”摊贩都被吓了一大跳，包括能听懂“全部”这个词的岚冬。
　　火绒盒是一种点火工具，买一盒可以重复使用很长时间。
　　好奇怪的人，买这么多火绒盒做什么呢。
　　“我不准备再说第二次。”那人伸出黑色皮手套，底下拄着一根雕刻有骷髅头、蝙蝠造型的手杖。
　　那个摊贩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打包起所有的火绒盒。
　　就在这时，那个“小黑斗篷”像是觉察到了岚冬的暗中注视，忽然转过了头来。
　　那是一个小男孩儿，脸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就连嘴唇也没有，简直不像个活人。
　　而事实上，岚冬确实从他身上嗅到了非人类的气息。
　　龙于是也释放出自己最危险的那部分气息，如同燃烧的熊熊蓝火，几乎转眼能将对面的人给吞噬——他可是比刚破壳那会儿强大多了。
　　对方与龙犀利的竖瞳对视了一会儿，很快就被那个“大黑斗篷”给拉走了。
　　“...要这些就够了，谢谢。”莱温正好接过打包好的布匹和黑纱。
　　低头看见小家伙正得意洋洋地仰头看着自己：“Na～”
　　嘟比嘟刚刚把可疑的人给赶走了噢。
　　很强很了不起吧。
　　“真乖。”莱温应道，随后看向斜前方的摊档，眼神有些懵：“...没有火绒盒了。”
　　龙非常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真是的，他们拥有龙的家庭，还需要火绒盒做什么呐。
　　……
　　小奶龙“嗷”地张大嘴巴，喷出一把火点燃了木屋的壁炉。
　　他喷出的火是冰蓝色的，燃到木柴上慢慢转变回常规的橘红色，但能比一般的火苗更持久，即便泼水也不会轻易熄灭。
　　这可是龙炎。
　　“嘟比嘟！”莱温顿时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碧蓝眼眸中映着跳跃的火苗，此刻巴不得把他整只抱起，举得高高的，“你还有什么特殊技能，是Nana还不知道的吗。”
　　只怕多的去了。
　　莱温摸摸他的脑袋以后，便着手开始制作南瓜灯：先撬开南瓜的“脑袋”，把里面的瓤和馅全部掏空，再用笔在外壳画上圆眼睛、鼻子、牙齿狰狞的嘴巴，最后用匕.首刀小心地切割。
　　匕.首刀十分锋利，切割有厚度的南瓜就像拆信刀裁纸一样轻易。
　　“危险，嘟比嘟。”莱温不断提醒，生怕龙随时会靠近——这小家伙最喜欢在家里横冲直撞了。
　　“危险”是他最先教会小龙的其中几个词之一，目的是每当他喊出“危险”，小家伙都能条件反射地躲到一边去，这样就能保证安全。
　　可因为龙非常在意南瓜灯的进展，总是频繁探头探脑地靠近。
　　莱温只得严肃地大喊一声：“危险！”
　　龙顿时激灵得爪爪一张，呈大字型乖乖贴在了墙壁上：干嘛要吓龙哇！
　　莱温笑笑，反手将匕.首刀捅进南瓜头的嘴巴里：“因为你调皮捣蛋。”
　　花了半个下午，莱温才将整个木屋布置得焕然一新。
　　屋门上挂着花环，木屋里用橘红的落叶点缀着各个角落，地板上铺着松果，就连桌布也换成了橙白格纹的。
　　嘟比嘟很喜欢的那个破枕套被“废物利用”，变成了一个伫立在窗边的稻草人小鬼，木箱上放着白蜡烛和小南瓜。
　　只差将那个大南瓜放到屋外去点亮了，这样既能从外边装饰他们的屋子，又能透过窗户看见南瓜和里边的光。
　　莱温弯下腰，正准备要搬，才发现小龙就睡在掏空了的南瓜头里——显而易见，他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窝。
　　难怪刚才家里这么安静呢。
　　小家伙是趴着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上下起伏，尾巴很自然放松地垂在后边，没有像以前那样，总是要抱着尾巴睡了。
　　莱温甚至有些意外的发现，龙竟然简单布置了一下自己的“窝”：应该是从花环上偷走了一部分干草，铺在了窝底，放上了爱吃的肉干、香香的薄荷叶，还有铃铛球和三根鸡毛。
　　都不忍心吵醒他了。
　　莱温蹲在旁边安静地看，金发顺滑地垂落到地上。
　　龙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竟然抬起尾巴尖，帮自己的肚皮挠了挠痒。
　　莱温才看见这家伙肚皮底下也藏了许多东西——这怎么能睡得舒服呢？会把肚子压疼吧。
　　他伸过手去，一点点掏出两三颗玻璃球，以及一枚戒指。
　　...他就说怎么找不见了，原来是被小家伙捡到了，再宝贝地藏了起来。
　　那是枚格外精致优雅、与这个小木屋格格不入的漂亮戒指，能工巧匠将上边的蓝水晶细细雕琢成了玫瑰花的形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先前那个恶棍阿尔普就是不知从哪儿得知他有这枚戒指，好几次企图向他敲诈勒索。
　　莱温一直随身携带着，但这枚神秘的戒指，毫无疑问也在他丢失了的记忆里。
　　只是自从嘟比嘟来了以后，他不再对过去的事情那么耿耿于怀了，所以才会将戒指随手放下，被喜欢闪闪发光宝石的龙捡到。
　　“嘟比嘟，你喜欢吗？”莱温笑了笑，将戒指重新放在了小家伙的旁边，“那就把它送给你了。”
　　……
　　时间终于来到大众期待的万圣节前夜。
　　这一夜，整个西诺家家户户都燃着灯火，从远处山坡上看去，整个村镇就像窝在山谷里波光粼粼的池塘。
　　沿主路还摆放着不少村民自制的南瓜灯，将平日冷清漆黑的道路照得温馨明亮。
　　过了夜饭时间，几乎整个西诺大于三岁的人类幼崽全部聚集在中央广场上，吵吵闹闹不停，热切期盼着即将到来的、充满糖果和点心的长夜。
　　每一个幼崽都经过一番装扮，广场上有天使、恶魔、地精、柴郡猫、白床单鬼，还有“龙”。
　　而真正的龙也混迹其中，但他无疑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岚冬提前使用“幼崽出击”化作了人形，因为根据他判断，这个形态能更方便他要糖，也能一口气拿下更多。
　　他此时手里正拿着一盏小小的南瓜灯，对来自四周围的注视感到不适应与难为情。
　　为什么...就连其他幼崽都在盯着他看呢。
　　这群小不点竞争对手，该不会正在暗中摩拳擦掌了吧。
　　如果他现在还有大尾巴，只怕已经不耐烦地甩来甩去了。
　　【因为实在很可爱很瞩目呀ovo】
　　【不愧是心灵手巧的精灵，他亲手制作的这套衣服非常适合你呢】
　　【顺带一提，龙龙你现在明明也是个小不点噢】
　　穿在岚冬身上的，是一套以南瓜为设计灵感的小小巫师装，上身绣着小南瓜的黑色绵衣作保暖打底，身前有橘色系带交织，外披缀着荷叶边与蝴蝶结的黑纱开襟外衫。
　　下身则是最显眼的部分，莱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橘色布料做成了膨起的南瓜形状，并裹上了同色系薄纱。
　　不仅如此，在薄纱底下，莱温还悉心缝上了许多新鲜采摘的星光草——它们能像呼吸那样莹莹闪烁，并且能够维持一整夜。
　　岚冬成了全场唯一身上会闪闪发光的幼崽。
　　附近那些“小公主”“小骑士”全都看呆了，在根本不懂得掩饰羡慕的年龄，他们嘴巴张得大大的，目光完全不知道要从人家身上移开。
　　有个比岚冬高半头的小男生甚至对他说：“真漂亮，就像仙女落满星星的纱裙一样。”
　　听不懂长难句的三岁幼崽微微歪了歪脑袋，圆眼睛里映着遍地橘黄的南瓜灯。
　　【哇，龙龙迎来了破壳后的初次搭讪】
　　【就是我总怀疑对方也许搞错了些什么...】
　　“我叫达根，是农场主山姆的儿子。”对方是个挺强壮的家伙，有些神气地伸出了手——但这不是一个企图握手的姿势，因为他掌心向上，仿佛期望岚冬能将手放上去，再与他跳一支舞。
　　【嗯，算得上是个小绅士，接触过一些上流社会的教育，但不多】
　　岚冬没有把手给他，因为他的兴趣并不在对方身上。
　　他在以前的世界也是比较独来独往的个性，对一切的社交辞令都厌烦至极，巴不得所有龙都老死不相往来。
　　而且，他掌握的词句太有限了，聊不了几句。
　　[叮咚！接到新任务：与小伙伴“达根”互动]
　　[奖励：500经验值，100龙龙币]
　　...怎么这就成小伙伴了。
　　【西诺人都热情爱交朋友，路上见到能打招呼的就算“伙伴”】
　　岚冬于是重新将目光投向达根，对方也连忙看过来。
　　幼崽眨了眨眼，然后低声说：“...给糖，还是捣蛋？”
　　这是他近期说得最流利、发音最清晰的一句话了。
　　虽然说出口，听着还是奶乎乎的，像嘴里边咬着一块棉花糖。
　　[任务完成，奖励发放！]
　　[余额：856龙龙币，36晶钻]
　　达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然后着急地四下掏口袋——他装扮成了一名海盗，衣服上有许多口袋。
　　可惜里边现在一块糖都没有，所以岚冬很快又将视线移走了，只剩下达根一脸怅然。
　　广场外围的莱温置身众多家长之中，抱着手臂背靠墙，远远看着自家崽被搭讪，眉心轻轻皱起来。
　　不仅是山姆的儿子，周围还有好几个看上去蠢蠢欲动的。
　　而他家倔强的龙宝宝偏偏不要他陪同，硬生生把他推走了，因为周围绝大部分幼崽都是这样的。
　　“哎呀精灵先生，您大可不必这样过分担忧啦。”旁边的妇人们劝他，“我们的村子可是出了名的安全，今夜随处都灯火通明，而且每一百步，就有维安队的人在哎。”
　　“是啊，我会拜托我儿子达根照料好嘟比嘟的。”农场主山姆抽着烟斗说，“达根已经六岁啦，知道怎样照顾小弟弟小妹妹，看样子，他们能成为相当不错的朋友呢。”
　　“我理解您的心情，精灵先生，每每这种时候，我们做成人的都会感到些许落寞。”另一个妇人说，“即便是那样的小不点，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圈子，而我们是注定很难融入进去的。”
　　“当然，对于拥有这样一个天使般可爱幼崽的您。”妇人艳羡地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叹息道：“这种落寞必然会成倍放大啊。”
　　“但也总不可能永远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山姆说，“达根刚学会走，我就放任他满地跑了，即便出现什么问题，他知道去找维安队的哥哥帮忙。”
　　莱温注视着自家幼崽后脑微微翘起的一小撮头发，在心底里无声地轻轻叹了一小口气。
　　等两小时后活动结束，他肯定走累了，到时就提前到路口接他，然后抱着他回家去吧。
　　-
　　广场上，讲了许多注意事项的主教爷爷终于高声宣布：“好了，孩子们！出发去尽情捣蛋吧！今晚将是万圣节狂欢之夜！”
　　人类幼崽们纷纷欢呼，一时间有许多浅白色的幽灵从四面八方飞窜而来，不过它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感受节日的气氛，毕竟一年里就这么一次属于他们的节日。
　　街上也没有任何人害怕他们，甚至有幼崽主动向它们挥了挥手。
　　如同幼年版的百鬼夜行，装扮各异的幼崽们沿着长街挨家挨户去要糖。
　　西诺村里的幼崽数量极多，因而整个村非常注重儿童保护，在万圣节里，自然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
　　首先，幼崽们要糖的街区是固定的，如果有走出街区外的幼崽，会被维安队很小心地带回，这样保证了他们不会满地乱跑。
　　其次，每家自行准备的糖果点心，全都必须事先经过质量检验，并且以包装食品为最佳选。
　　最后，每家每户都被明令禁止放孩子们入室，私自邀请儿童进门的，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一经发现都会遭到极其严厉的处置。
　　在众多规定下，幼崽们的安全确实有所保障，家长们也能放心让他们去玩耍。
　　岚冬那漫长等待中消耗的兴致又迅速回来了。
　　他提着灯，“噔噔噔”地跑在队伍中间，转眼就把企图跟着他的达根甩了。
　　为什么一直跟着他！是不是想和他抢糖吃！
　　【龙龙，我想他只是想当个小骑士】
　　【不过原来龙龙这么喜欢甜点啊】
　　毕竟，岚冬以往的世界食材非常匮乏，很少有这种精致可口的甜点，即便有，味道和做工也都粗糙得让龙反胃。
　　不然他也不会长时间吃生肉了。
　　岚冬左右辨别了一下方向，直奔被其他幼崽忽略的一家小门小户。
　　日报里写了，这家准备了好多棉花糖！
　　小龙崽“嘿咻嘿咻”爬上几级台阶，举起小拳头，叩叩敲门，并准备好了最凶恶的表情——
　　都怪Nana，他觉得现在这一身虽然很漂亮，但很可能不够恐怖。
　　一位年轻的女性打开门，迎接她总算到来的第一位“小鬼头”。
　　只见守在门外的小家伙高举起双手，“嗷哦”地张大了嘴，露出一口洁白的乳牙，并高声威胁：“不给糖就捣蛋！”
　　他的双眼亮亮的，被摇晃的南瓜灯染成了琥珀一样的颜色，脑袋上还顶着一对小恶魔犄角。
　　年轻女性惊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仿佛是遭到了致命的攻击，胸口又酥又麻，像是被闪电击中。
　　成功了吗？她被吓坏了吗？
　　岚冬歪了歪脑袋，透过窄窄的门，见对方脚步踉跄地取回一大盘棉花糖——真的如同岚冬想象中那样，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各种口味的都有！
　　她似乎打定主意想与这个小可爱互动，弯下腰来，用最温柔的声音问：“小宝贝，你想要几个棉花糖呢？”
　　这个年龄段的幼崽，一般都学会数数了。
　　肯定会掰着短短软软的手指，从一到十数给她看的。
　　年轻女性想象着那个画面，心扑通扑通跳动着。
　　不曾想，眼前的幼崽开心地再次高举起双臂，拖长音喊：“全～部！”
　　这还是前几天跟着那个买大量火绒盒的“大黑斗篷”学会的发音。
　　紧接着，他如同变戏法那般，在年轻女性惊讶的目光中，掏出了一个大得吓人的粉紫色口袋。
　　赶快全部放进嘟比嘟的口袋里吧！
　　-
　　转眼，小半片街区几乎被突击的幼崽们“洗劫”一空。
　　一位形单影只的幼崽脚步虚浮地走上街头，他穿深蓝色格纹西装，拄着胡桃木小手杖，来到一户又一户门前，伸出苍白的手，“叩叩”敲着门。
　　富商给了他一块被抢剩的香蕉巧克力，准备了糖霜曲奇的妇人打开门，面露遗憾地告诉他：“抱歉，孩子，曲奇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他用脆弱沙哑的声音开口问，妇人忍不住注意到，他的虎牙锋利得过分。
　　“刚才，有个穿南瓜蓬蓬裙的小宝贝来了。”妇人忍不住捧着脸，沉浸在回忆里，“奶声奶气地跟我说了一些‘惩罚’、‘要捣蛋’、‘挖出心脏’一类的词，既然被那样严肃威胁了，我只能够把所有都拿给他了，要不然，他说不定真的会在夜里偷走我的心呢...”
　　闻言，苍白的幼崽神色暗了暗，眼眶渐渐变得红红的。
　　来晚了，没有了。
　　“真抱歉噢，宝贝，也许你还可以去问问其他几户人家，我想那里应该还有美味可口的糖果。”妇人安慰说。
　　与此同时。
　　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嘟！等等我！”那个半吊子绅士的小海盗努力扛着一大袋糖果点心，着急地追赶着前面只用提着南瓜灯，因而跑得轻松自如的小不点。
　　岚冬勉勉强强刹住车，回头看达根。
　　就在刚才，好几个小男生都把他们搜刮而来的糖果，一股脑倒进了龙的大口袋里。
　　三岁幼崽那点儿力气别说扛了，就连拖也拖不动，只能交给年纪大力气也大的达根帮忙。
　　当然，岚冬特地小手一挥，告诉他们所有人：“分！”
　　意思是之后会分给大家。
　　这就是岚冬以往不喜欢协作的原因，抢来的战利品全都需要分享，不能够独占了。
　　现在也是出于无奈，龙的力量显然还在壮大中，只能和这些普普通通的人类幼崽联手。
　　岚冬查看游戏地图，默默擦去那些已经“惨遭劫掠”的门户上留的爪印。
　　好像就还差安琪丽娜的小蛋糕了，那个不好装进口袋里，会把漂亮的奶油花给碰坏，岚冬准备到店里去慢慢享用。
　　刚向前迈了一步，他眼角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个苍白的小男孩儿，看上去和他差不多高。
　　虽然没披小黑斗篷了，但岚冬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又是那个气息可疑的家伙！
　　龙的眼睛瞬间变成了犀利的血红色，周身的气焰呈上升状态。
　　没想到，对方还一步步向他靠近了。
　　达根赶紧伸出手臂，将岚冬挡在背后，丝毫不知道自己可能被卷入非人类战争中。
　　“你...”脸色苍白的小男生默默开口了，他有着一头非常罕见的银白色短发，眼珠子则是冷蓝色的，看上去病恹恹的了无情绪。
　　你什么你？
　　岚冬皱了皱眉，他很乐意打这一架，来检验一下他的魔法恢复了多少。
　　但他非常担心他的小蛋糕，那样可口的小蛋糕，一定非常受欢迎，如果去晚了，剩下的都是巧克力口味的话...
　　【其实我想，巧克力应该是人气口味，不会被剩下的】
　　【而且龙龙，我觉得对方好像不是来打架的，要不要先听听他说什么？】
　　【我们要做友好的、爱好和平的好孩子噢！】
　　岚冬眨了眨眼，仍然是竖瞳状态，但气焰稍微收了收。
　　听见对方支支吾吾地开口：“你...你们...愿意到波利斯的家...去做客吗？今、今天是波利斯...”
　　“不。”岚冬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甚至没听他把话说完。
　　【龙龙做得好！还记得抚养人的交待对吧】
　　【交朋友可以，但刚见面就去别人家，对幼崽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噢】
　　今天出门之前，莱温特地将龙崽崽抱到桌子上，边替他穿上雪地靴，边进行不厌其烦的第无数遍口头教育。
　　“嘟比嘟，乖宝宝，如果有人要你去他的家，你要说什么？”莱温问。
　　幼崽一脸严肃，这是不可以的，所以他疯狂摇头。
　　“那如果别人拿出糖果和肉肉，邀请你去他的家呢？”莱温又问，并提高了问题的难度。
　　龙崽崽果然现出些微犹豫的表情，但他瞄了一眼莱温微皱的眉心，又开始疯狂摇头。
　　这个精灵，四处找他的时候超紧张超着急的。
　　而且还会在事后啰嗦一番，也不管岚冬能不能听得懂全部。
　　于是，被无情拒绝了的小男孩儿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岚冬和达根彻底离开以后，他仿佛要被夜晚凄凉的风冻成冰人，面上没有丝毫血色，只有一双眼睛越来越红。
　　终于，他承受不住，“哇”一声扑向了在街角等候的那个漆黑高大的身影，毫无形象可言地嚎啕大哭起来。
　　“哇——哇——哇——！！！”
　　“嘘，安静，波利斯，你已经是小男子汉了。”高大冰冷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抱着幼崽，脸庞在月光下也同样苍白胜雪，只听他低声问道：“...告诉爸爸，你最喜欢的是哪几个小朋友？”
　　-
　　中央广场，熊熊糕点屋里。
　　“我就知道你回来，提前为你留好啦，小宝贝。”安吉丽娜取出一块树莓口味的小蛋糕，递给眼前开心得露出小虎牙的幼崽。
　　岚冬迫不及待接过，心满意足地眯缝起双眼，一口舔掉上边的奶油花。
　　达根的脸很突然的涨红了，并把自己的那份小蛋糕送出去。
　　岚冬接过，模样生得斯斯文文，结果三两口就把那个蛋糕给吞了。
　　达根眨眨眼，面部表情顷刻间混合了羞赧以及震惊。
　　安吉丽娜则颇为费解地看了小达根一眼，歪了歪熊脑袋：“？”
　　将两块蛋糕都吃掉的岚冬舔舔嘴角，目光向落地窗外看去：差不多该回去找Nana了！
　　这么多这么多糖果，肯定会把Nana吓一大跳吧，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家的口粮应该是有保障了。
　　Nana用肉喂养他，他用部分糖果点心喂养Nana，是非常公平非常美好的协作关系呢。
　　龙崽崽拍拍小手，从椅子上一跃而下，离开了糕点屋。
　　达根紧跟着他，走向原路返回的路，一直走到刚才预见那个苍白小男孩儿的地方。
　　岚冬感官相对敏锐，忽然觉察到有什么异常。
　　周围不仅见不到其他幼崽的身影，每百步就该配备一位的维安队大哥们也不见踪影。
　　而有什么区别于达根的东西，正从他身后悄然靠近，声音仿如蛇行。
　　在距离他三步远时，那个东西猛地靠近！
　　岚冬回过头，满眼只剩一个粉颜色的麻袋铺天盖地而来，将他牢牢网于其中。
　　“Na！”麻袋狠狠拱动一下。
　　也就短短数秒钟时间，可怜的小龙崽崽就这么被人偷走了。


第23章 （二合一）
　　这似乎不是材质普通的麻袋, 因为岚冬怎么也拱不破，更咬不烂。
　　他没办法逃出去，自然不敢贸然用火, 以防被困在里边, 被自己的火活活给烧死或呛死——他现在可暂时还没练就不惧烈焰的皮肤和鳞片。
　　“嘟！”但他能听见达根的声音，他正在自己附近剧烈地挣扎着：“你在吗？嘟！回答我？”
　　原来达根也被一起抓来了。
　　那太好了, 他的那一大袋糖果点心肯定还在。
　　【龙龙！这竟然是你现在关心的重点吗！】
　　岚冬旋即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些被围栏圈养起来的人类幼崽，这才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该不会, 就像龙要吃小鸡一样, 还有谁要吃小孩吧。
　　“别...别害怕，嘟！达、达根会保护你！”达根自己说话都带着颤音, 他到底还只是个刚满六岁的小家伙。
　　对了, 还有地图。
　　岚冬连忙打开游戏地图，查看自己现在的位置。
　　地图上的那个龙爪印正快速移动着，速度跟在天上飞没什么两样,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越过熟悉的西诺村、以及薄雾森林, 去往了过去未知的地界。
　　[已解锁新地点：埃墨森古堡]
　　【哇，这种地方简直就和万圣节的夜晚是绝配】
　　这里是哪里？
　　岚冬忍不住问系统，毕竟系统对这片大陆应该都算熟悉。
　　但这回系统却回答说：
　　【我也不算非常了解, 这个埃墨森古堡不在游戏公开的地图图鉴上】
　　【我想它应该算是一个隐藏地点, 位于薄雾森林的东北角】
　　【只能说这地方比西诺更偏僻，到底是什么人住在这里呢...】
　　正当岚冬想着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移动速度显著慢下来了，应该是即将到达目的地。
　　地图上的龙爪印最终停止不动。
　　粉色的麻袋被谁拎起，有些粗鲁地扔到了地上！
　　岚冬终于感到莫名其妙与忍无可忍, 麻袋的开口在这时候被解开。
　　他看到了一张绿色的脸，吐着银灰色信子——这是一只穿着衣服的蛇怪, 没有脚，但长了细细的手。
　　它身上的与其说是衣服，更像是另一个穿了孔的麻袋，深蓝底色，上边绘满了许多星星图案。
　　只听这只蛇怪傲慢无礼地说：“埃墨森小少爷特地嘱咐我，穿南瓜裙的小笨蛋喜欢鲜艳可爱的颜色，所以斯内克用粉红麻袋做招待。”
　　系统听了都无语了：
　　【……这算哪门子招待啊！】
　　【这是赤.裸裸的绑架！是拐卖儿童！】
　　麻袋里坐着的幼崽不声不响，瞪视着眼前的蛇。
　　“真有意思。”蛇怪吐了吐信子，“你拥有一双与斯内克有些相似的眼睛，这让斯内克对你有了不少好感。”
　　【笨蛋，你面前的是龙！】
　　在岚冬以前的世界里，蛇怪生来就处在龙的管辖之下，它们大都非常崇拜龙，自认是龙的某种远房血亲，理由是他们拥有相似的眼睛、尾巴，以及都会下蛋。
　　正因如此，岚冬根本不害怕这条蛇。
　　斯内克直着上半身前进，动作非常灵活，将屋子里剩的几个五颜六色的麻袋统统解开了——
　　一个个小脑袋钻出来，有的惊叫大哭有的不敢动弹，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蛇，还会用沙哑的怪声音说话。
　　达根则是大喊着冲到了最前面，哆嗦着张开手臂，并拔出了腰间的玩具刀，奋力一挥：“我我我不准你伤害他们所有人！”
　　另一个梳着洋娃娃那样及腰长卷发的女孩也站出来，大声说：“您应当知道，像这样绑走儿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维安队会将您关进地牢，扒了您的蛇皮送给国王当地毯。”
　　斯内克的蛇信子“咻”地缩了回去，一脸懵。
　　【好厉害的小姑娘，竟然能操着如此毕恭毕敬的口吻说着如此狠毒的威胁】
　　“不管如何。”斯内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几个，“你们现如今的姿态实在是太过寒碜了，与埃墨森老爷高贵典雅的城堡格格不入！”
　　蛇怪左右摇晃着脑袋，从他的麻袋衣服里取出个铃铛，摇一摇。
　　这个房间的门应声打开，门外站着两位戴蝙蝠面具的女佣。
　　“把他们分别带去拾掇一番，换上得体的服装！”斯内克吩咐道，细长的手指隔空指向岚冬，“不过你嘛…”
　　岚冬不紧不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属于幼崽的睫毛浓密纤长，像小扇子。
　　他是几人中个子最小的崽崽，大家都十分惊慌而担心地看着他。
　　“你要对嘟做什么！”达根立马急了。
　　“勉勉强强，像个小公主。”斯内克说，“你可以直接到餐厅去。”
　　于是，几个幼崽在惊叫与哭喊中被强行分开，带往不同的房间。
　　……
　　但他们很快再次相见，身着这辈子都没穿过的，华丽而繁复的礼服，被带到装点得富丽堂皇的餐厅。
　　刚刚还哭闹不止的幼崽全都懵了，女孩们抱着玩偶熊原地旋转着，互相欣赏鼓掌。男孩们则围着墙角的一副盔甲，在发现里边放着一具微笑的骷髅以后，被吓得屁滚尿流。
　　【只差一点点，龙龙就要换上那套全是褶子，下摆能拖到地面的裙裙了】
　　为什么，你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充满了惋惜呢。
　　岚冬原本还想着要Nana带他回家，刚被女佣领着迈进这里，注意力就被彻底吸引了。
　　头顶上有巨大的水晶吊灯，蜡烛曳曳生辉，挂壁上镶嵌着各种颜色、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条长桌上铺满了意想不到的美味佳肴，全是普通家庭餐桌上难能一见的贵价食物，就连摆放整齐的餐具都是银制品。
　　龙崽崽圆眼睛里的光晃了晃，瞬间变成亮亮的小星星。
　　这里看上去好厉害！嘟比嘟要怎样才能住进这座古堡呢，将来有机会占领吗。
　　【龙龙，你的抚养人如果知道了，可是会想哭的噢】
　　但生性好奇的龙崽崽已经跑到了颀长的窗格边，很努力地踮着脚脚，半趴在飘窗平台上，眺望外边的景色。
　　这座埃墨森古堡似乎位于特别高的地方，望出去只有雾蒙蒙的阴云——这非常古怪，因为今晚分明天气晴好，星辰满天。
　　而这些阴云的背后，是一轮大得不正常的红色圆月，红得像血。
　　不时能看见闪电划过，岚冬谨慎地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趴在飘窗上，而是迈着小短腿，悄悄溜回到了桌边。
　　雷声隐隐闷响时，他的小手揪住了华贵的暗红色丝绒桌布。
　　“Na。”
　　果然，这个地方还是不宜久留，嘟比嘟决定要战略性撤退。
　　【不过，龙龙独自行动的话，会非常危险噢】
　　【这边建议还是原地等候救援】
　　【看样子，这座古堡应该被某个强大的魔法结界笼罩着】
　　【难怪在地图上找不到，也几乎没有任何西诺人知道这个地方】
　　而岚冬心中则似乎已有答案。
　　正当这时，餐厅那扇大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顾自玩耍的幼崽们全恢复紧张，一齐向外看去——
　　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了门外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大的那个打扮如同生活在上个世纪的伯爵，小的那个面色惨白，手里抱着一个大玻璃罐子，里边装满了鲜红的“心脏”和“蜘蛛”。
　　最可怕的是，他们都长着异乎常人的标志性尖牙——尖得不必张嘴，也足以暴露在外。
　　“啊！是吸血鬼！”
　　惊雷伴随着幼崽们的尖声大叫。
　　达根的第一反应是吓死了赶紧逃跑，第二反应想到了他答应过爸爸，一定要保护好“嘟”。
　　但四下都不见小南瓜裙的身影，反倒是幼崽们一个跟一个，手脚麻利地钻进了桌布底下。
　　最先抢占这个藏身之处的无疑是岚冬，他很想把大家赶出去，但又一声炸开的雷鸣让他颤抖着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雷大得地面和桌子都好像在嗡嗡地抖，给小小的龙一种城堡马上要崩塌的错觉。
　　“Na…回…接…”
　　幼崽双眼渐渐湿润，甚至惦记不起他那一口袋糖，一心只想回到熟悉安全的地界。
　　本来经过一番行走，他已经疲累得不行，现在又到了好孩子睡觉的时间，困倦和体累让他变得出奇的烦躁不安——这似乎是一种幼崽身上常见的状态。
　　他有些后悔了，参加活动的时候不要Nana陪，如果Nana陪着，现在他肯定已经趴在被薄荷叶铺满的南瓜窝里睡熟了。
　　那座小小的破旧木屋，在他此刻的记忆中变得温馨可爱，就连岚冬自己都非常惊讶。
　　他竟然开始想“家”了。
　　“大家别怕。”
　　那个留长卷发的女孩儿竟忽然靠过来，毫不犹豫地张开手臂，抱住了正在发抖的龙崽崽。
　　紧接着，其他几个幼崽都一齐凑近，团团地抱在一块儿，死死盯着不远处厚重的桌布，其中一个幼崽甚至一边哽咽，一边掏出了弹弓。
　　岚冬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居然被人类幼崽们护在了最中央。
　　【呜呜，人类啊QAQ】
　　【又渺小又脆弱，但是又那么勇敢】
　　虽然远远比不过精灵的怀抱安全有力量，但岚冬明显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并努力克服自己疲乏而不安稳的情绪，重新用理智去思考。
　　这不过是两只吸血鬼...现在的他必定打不过大的，但他应该能有办法钳制住那个小的。
　　如果大的在意那个小的，应该会收敛些许，愿意放他们所有人离开。
　　桌底下的幼崽们精神都高度紧张，脑中各种预演听过的睡前冒险故事里描述的情形，随时准备好要拼死一战。
　　“快去，波利斯。”桌布外，传来男人冰冷而没有感情的声音，“把握好你的第一次，不要失败。”
　　“是、是的，爸爸。”另一个年幼的声音慢吞吞地说，这无疑就是向岚冬搭过话的那个苍白的小男孩儿。
　　其他幼崽则彻底慌了：
　　...第、第一次？所以，这是小吸血鬼的第一次吸血吗？
　　难怪挑了他们这群肉嫩血甜的小猎物呢，小孩儿的皮肤一定更容易被獠牙穿破。
　　这里的幼崽们虽然都没见过吸血鬼，但他们显然都听过鲜血淋漓的恐怖故事，同时疑心脖颈处仿佛传来了冰冷的刺痛。
　　小小的脚步声渐渐地靠近，对方走得非常慢、很慢。
　　原来吸血鬼走路也是有声响的，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桌布被悄然牵动的时候，他们几个几乎同时眼泪打转，将彼此抱得更死。
　　而达根勇敢地抢在最前头，一脸悲壮，视死如归：要吸就先吸他吧！把他吸干最好！
　　只见，那只苍白的小手一点点拨开了桌布，在所有幼崽惊惧到濒临崩溃的目光中，岚冬狠狠张开了嘴，手手扒拉开前边的达根，准备好喷火——
　　一个装满恐怖物品的大玻璃罐被递了进来，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然后，他们听见小吸血鬼用格外怯懦的声音问：“要...要吃糖吗？”
　　“……”
　　没有人敢回答，更没有人敢伸手。
　　静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只有小吸血鬼僵硬地喊了一声“爸爸”，哆哆嗦嗦地说：“波...波利斯又又、又失败了！”
　　一众幼崽缩在桌底，恐惧散去大半，数脸迷茫地听着小吸血鬼站在原地，格外悲痛地捂眼哭了起来。
　　……
　　大约一刻钟后。
　　餐桌上的蜡烛全部点亮，光芒温暖，天鹅绒窗帘被严严实实拉上，完美遮去了窗外的白色闪电。
　　几个幼崽沿着长餐桌排排坐，戴蝙蝠面具的女佣人为他们搬来加高的椅子，还一个个戴上了花纹繁复、带荷叶边的口水巾。
　　主人位置坐着那个高大冰冷的吸血鬼，同小的那个一样，银发蓝眼，只是更加英俊冷漠。
　　“欢迎你们来到埃墨森古堡，我是这里的主人威廉·埃墨森，这是我的儿子波利斯·埃墨森。”埃墨森先生眼神看向身侧还有些泪嘤嘤的崽：“波利斯，和大家打招呼。”
　　“晚、晚上好。”他用低得快听不见的声音说。
　　“晚上好！”其他幼崽倒是大方回应。
　　他们此时正轮流掏着那个大玻璃罐，里边原来真的装着糖果，只是它们被做成了心脏、蜘蛛、蛇之类的形状，而且被做得非常逼真，尤其是心脏，甚至做出了血淋淋的效果。
　　但只要放到鼻子旁闻闻，就能闻到糖果的甜味。
　　出于好奇，每个崽都拿了几个，也不吃，就放在手心里玩。
　　“这是...爸爸做的。”波利斯的脸颊浮现出难得的血色。
　　“今天是波利斯少爷的四岁生日，特别邀请大家来古堡中做客，共同庆祝这个美好的日子。”斯内克待在埃墨森先生侧旁，此时还戴了一副白手套，看样子他应该是埃墨森古堡的管家或什么。
　　“我想，这可不是合乎程序的邀请方式。”长卷发女孩儿径直开口了，虽然她也是六岁，但她比达根更像个小大人，这会儿丝毫不惧怕地看向小吸血鬼：“波利斯少爷，难道你就没有不用通过绑架，只需要写一封邀请信，就能来参加生日会的朋友吗？”
　　空气静默了有两三秒钟。
　　叼着“血淋淋”心脏的龙崽崽：“？”
　　【我简单翻译一下她说的长难句：可怜的波利斯少爷似乎没有朋友】
　　波利斯的眼睛瞬间迅速重新变红，还是斯内克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首先，波利斯少爷还不会写信；然后呢，我们刚搬到这儿不久，我是指...大约半年前？”
　　“够了，斯内克，请你下去。”埃墨森先生不悦地说。
　　斯内克赶紧闭嘴，默默退到墙边上去，然后渐渐消失不见了。
　　【他们竟然搬来都半年了，但没有任何社交活动，这是多严重的社恐啊】
　　“请大家尽情享用晚餐吧。”埃墨森先生又以主人的身份道。
　　虽然幼崽们都在家里吃过夜饭，但到这会儿都有些饿了，眼巴巴看着这一桌美味佳肴——似乎是特地为他们准备的，无论是香味还是外观，都非常符合人类的口味与喜好。
　　岚冬最先取过了一块有他脸那么大的烤火鸡腿。
　　他是徒手掰下来的，这让旁边的达根又是瞳孔地震了一番。
　　用龙的能力检验过无毒后，岚冬正要张大嘴，一口啃在火鸡最酥脆多汁的腿肉上。
　　“慢着！”长卷发女孩儿却拦住了他，拿过火鸡腿，递到达根嘴边：“你先尝一口，看看有没有问题。”
　　喜欢护食的龙几乎要蹦起来把桌子掀了，但这几个幼崽刚刚保护过他，所以是同盟关系，值得忍让。
　　竖瞳慢慢变回圆瞳，谁也没注意到。
　　[叮咚！～达成隐藏成就“吃肉不护食”！]
　　[获得20晶钻奖励！]
　　【龙龙乖乖～今天你表现得非常棒噢】
　　系统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提前开始进行顺毛。
　　果然，在龙震惊的注视下，达根真的咬了一口，咀嚼咀嚼，顺利咽下去了，并竖了个拇指。
　　长卷发女孩儿凝神观察了达根一会儿，看他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这才把鸡腿递回到小不点龙崽崽的手里，轻声说：“可以放心吃了。”
　　岚冬却捧着被啃过的火鸡腿，满目悲伤，就像是捧着爱人的遗骸。
　　好半晌，他将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太可恶了，竟然被别人吃过了，真可恶啊。
　　众所周知，一只火鸡只有两条腿，而另一条已经被别的崽拿走了。
　　鸡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动物那样，长出四条腿或者八条腿呢。
　　龙的悲伤遍布整张餐桌。
　　【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要学会分享，不能独吞全部噢】
　　“可、可以吃的。”波利斯忽然开口，并且让女佣把每样菜都挑出来一点儿，放进他的小碗里，他慢慢吃了下去，以证明没有任何问题。
　　其实吸血鬼不吃这些东西，他们很难从这类食物里获得太多满足。
　　但幼崽们因而彻底放心，丝毫不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埃墨森先生面无表情地吃着一小盘沙拉，眼角余光瞥向自家崽：波利斯手里捏着银叉子，抿唇微微笑起来，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整个餐厅气氛欢愉，一派祥和，却忽然被斯内克的惊叫打破——
　　“老爷！埃墨森老爷！大事不妙！”斯内克惊慌失措地穿墙而出，模样滑稽地爬来：“结结结界！它它它竟然破了个洞！”
　　“什么？”埃墨森先生直接站了起来。
　　“缺、缺口在、在西南角，怎么办，埃墨森老爷？我们应该赶快去修补吗？”斯内克问。
　　西南角？那不就是西诺村的方向。
　　据他所知，那个地方唯一懂点儿魔法的，也就是教堂那个老古董，可对方凭什么找他的麻烦？
　　“不是魔法，它...它好像是被暴力击破的。”斯内克话音刚落。
　　餐厅的大门就被谁一手推开了。
　　屋外的闪电得以重新钻进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这位夜访者身上。
　　愠怒的精灵手持长弓，苍蓝色的双眼不见温度，闪电将他的长发照成白金色，在门开的瞬间，他已然反手抽出箭矢，弯弓瞄准了站在主人位置的埃墨森。
　　那箭瞬发，所有人都看见了，但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有埃墨森先生心脏的位置被深深贯穿，箭头从后背穿出。
　　“爸爸！”波利斯惊叫，眼泪唰地冒出来，却被埃墨森先生从容地一手护在了身后。
　　吸血鬼的心脏非常特殊，普通武器不能使他致命，但也会遭到创伤，会痛得欲生欲死，尤其在对手相当暴力的情况下。
　　愤怒异常的精灵早将第二箭搭在弦上，却听见一声来自幼崽的含糊小奶音：“Naaaa～”
　　莱温落满冰冷雨水的眼睫抖了抖，才看见桌布底下，钻出了自家可可爱爱的崽。
　　短短圆圆，脖子上还挂着口水巾。
　　他其实是跑去地上捡掉落的鸡骨头了，莱温闯入时一眼没看见，只以为小家伙出了意外。
　　幸好，龙崽崽看上去毫发未损，腮帮子里甚至还塞得鼓鼓的——全都是龙喜爱的好吃的。
　　埃墨森先生不敢置信地捂着伤口，血仍然汩汩地流了出来。
　　而让他更不敢置信的，是眼前这个贸然闯入他家的精灵，是他曾经见过的。
　　“莱温·波托贝洛。”埃墨森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带着些许遇上故人的情绪，“没想到在这等穷乡僻壤碰到你，愚蠢至极的书呆子。”
　　莱温刚轻轻拥住向他走来的嘟比嘟，又确定了一遍崽没事，才抬起眼眸：“我想，我应该从未见过你，绑架犯先生，我该当用白栎木做成的箭射穿你的心脏。”


第24章 
　　威廉·埃墨森在就读魔法学院的学生时代, 一直有位名为莱温·波托贝洛的死对头。
　　这位年轻而来历成谜的精灵从入学那刻起，就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不仅拥有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俊美容貌, 还在学院开设的各类课程中表现突出——无论是理论课还是魔法实操, 甚至包含了体能格斗...
　　当然，埃墨森本人也绝不逊色, 他出身名门贵族，天赋顶尖, 擅长空间领域魔法。在他十三岁那年, 他便能够挥挥自己的法杖，自力在校外建起一座城堡, 只为了躲避那些狂热的追求者。
　　身为血族, 他本能的畏惧日光，于是常在夜间出没，而那位精灵则习惯沐浴着阳光读书。
　　他俩恰好相反, 甚至鲜有机会碰面, 却时常被放在一起比较，被称作“黑夜里的埃墨森，白昼中的波托贝洛”。
　　这个波托贝洛, 偏偏总能在考试和比赛中, 稍微压他一头，简直就像是有意为之。
　　并且总是以温和而谦逊有礼的姿态出现，以微笑待人，仿佛是在颇为良好的环境中长大，是个性情开朗、有教养的温柔绅士。
　　“我很荣幸, 能与向您这样的劲敌切磋比试。”对方总是在赢了以后，这么笑着对他说。
　　埃墨森只会一声不响地跑回去, 疯狂加固装修他的城堡，沉迷基建，忘记痛苦。
　　回忆起这段往事，埃墨森先生此刻恨不得将獠牙咬碎，就连嘴角都渗出腥甜的血来。
　　“爸爸！爸爸！”波利斯呜呜哭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超强的爸爸像这样流血，“爸爸不要死！”
　　埃墨森先生一手护着流血的伤口，另一手熟练地为崽擦眼泪。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冷漠的冰蓝色眼眸注视着精灵，声音提高一些：“你该不会，认不得我是谁。”
　　虽说他们从学院毕业，只怕已经过去了上百年，但对他们这些长寿的种族来说，百年算不得什么。
　　要是真被曾经的宿敌忘记...这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不过，埃墨森先生还是觉察出了明显的异样——在他们这个世界里，魔法能力高强的人，总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魔法波动，比如他就能感知到地上那只小龙崽，尽管微弱。
　　但他几乎不能从精灵身上找到魔法的痕迹，这也是莱温能无声无息闯入城堡的重要原因。
　　如果说是刻意掩埋了波动，那也说不过去，因为埃墨森先生努力感受，还是能感受到些许波动——气若游丝的，简直像快断气的老魔法师。
　　再结合刚才，对方没有动用魔法，而是使用了暴力打破结界...
　　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莱温不愿将丢失记忆这件事暴露给不可信的人，于是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认得。但过去的交情，改变不了你现在犯下恶行的事实。”
　　“不、不要！”波利斯赶忙大喊着，冲到埃墨森先生身前：“是波利斯！波利斯要爸爸抓他们的...今天波利斯生日，波利斯想要朋友、但没有朋友...”
　　几个幼崽都默默看向他：终于，你还是亲口说出来了。
　　“想要苹狗？”龙崽崽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精灵。
　　【太惨了龙龙，就像学渣在考场上做听力理解】
　　【不过确实，通用语的“朋友”和“苹果”是有些像呢】
　　【龙龙将来如果要去读幼稚园，估计得先恶补一下通用语了！】
　　【不然像这样语言不通下去，肯定会被别的小朋友骗糖的！到时候呜呜哭也来不及噢！】
　　……
　　莱温最后选择和孩子们留下来，给眼泪汪汪的可怜小波利斯庆生。
　　埃墨森先生一脸冷漠地动用治疗术，徒手将箭拔了出来，扔回给莱温，一道神奇的白光填补了他胸口的洞。
　　餐桌上加入了换过一身旧巫师袍的精灵，变得更加欢乐起来。
　　幼崽们吃饭时依旧叽叽喳喳的，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比如寒假去哪里泡温泉、圣诞节准备做什么。
　　波利斯似乎受过“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育，用餐时间非常安静，但他一直竖着耳朵听其他人聊天，证据是他的嘴唇总是轻抿着，含着满足的笑意。
　　岚冬就不那么愉快了。
　　明明有这么多位置，Nana非要抱着他，让他坐在腿上。
　　【毕竟他失而复得，龙龙就忍一忍吧】
　　【而且，龙龙其实也觉得坐腿很舒服吧～】
　　才没有呢。
　　小不点幼崽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待在人家腿上，得意地晃啊晃。
　　这个高度，比古堡里加高的宝宝专座更合适呢。
　　“好了，吃东西的时候要坐好。”莱温耐心地将他扶稳，“动来动去容易噎着...对了，嘟比嘟想要苹果吗？”
　　他说着端来一盘蔬果沙拉：可不能让嘟比嘟一直吃肉。
　　普通的幼崽都是爱肉食胜过蔬菜，更别说肉食动物龙崽崽。
　　龙直接装没看见。
　　甚至继续晃荡着身体，开始碎碎念新学的水果顺口溜：“苹狗、草莓、橙鸡、樱桃，巴比哩巴比哩啵...”
　　他将后半句当成一个魔法咒语，并集中注意力，想象可以“嘭”地一声，把蔬果沙拉变成烤火鸡腿。
　　这都是从那本“龙手撕不破、龙嘴咬不烂”里看的，可惜他的变形咒似乎不太灵验。
　　再偷偷试一次吧。
　　龙崽崽伸出一双白白软软的手：“巴比哩巴比哩啵。”
　　果然无事发生。
　　好生气噢，说好的龙都是天生的魔法师呢。
　　莱温实在忍不住，手轻轻揉了揉这小家伙的脸，触感有些冰冰凉，并且软绵绵的。
　　龙很难得的没有抗拒，甚至还伸手摸过叉子，颤颤巍巍叉起了一块蔬菜叶子，主动递上来：“Na～”
　　埃墨森先生沉默不语地看着这一大一小。
　　这可真是时过境迁，没想到就连波托贝洛也开始养崽了，崽不仅是全亚利维大陆唯一的龙，还生得这么机灵可爱。
　　那婴儿肥的小短手连叉子都拿不好，但知道要给波托贝洛喂吃的。
　　温柔的精灵一只手臂护着幼崽，另一手将切好的肉和蔬菜喂到崽嘴边，再顺便吃下崽喂来的半块樱桃番茄。
　　埃墨森先生看得眉心跳了跳。
　　该死的，他好羡慕。
　　正在看别的幼崽玩弄“心脏”糖的波利斯歪了歪脑袋：“？”
　　然而，只有莱温最清楚，膝上这个小家伙在玩什么心眼把戏。
　　“Naaaa～啊～”龙崽崽又将一片紫甘蓝怼到他唇边，深樱桃色的眼睛里写着殷切的期待。
　　Nana快把蔬菜全部吃掉吧！
　　剩下的肉，就放心交给嘟比嘟好了。
　　莱温别无他法，只能张嘴吃下去，心中夹杂着甜蜜与无奈。
　　等所有幼崽都吃得差不多了，斯内克又从墙后边冒出来，清清嗓子宣布：“请孩子们稍作休息后移步大厅，生日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哇！是舞会！会有蛋糕吗！”幼崽们连忙扔下糖果，兴奋得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刻在血液里的西诺人特性让他们爱好聚餐、音乐、舞会等一类的节目，丝毫不见夜色渐深给他们带来的疲惫。
　　他们马上结伴动身，留长卷发的小姑娘大方地过来，主动拉过了波利斯的手，然后说：“波利斯少爷，你的手怎么像雪一样冰。”
　　波利斯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的睫毛也是银白色的，活像落了层雪。
　　然后他转过脑袋，终于露出了笑容，特别开心地看向面色冷漠的埃墨森先生：爸爸！波利斯和小伙伴牵手啦！
　　埃墨森先生：“哼。”
　　“嘟比嘟，你快来！”大家伙顺带催促还在咽最后一块牛肉的小不点。
　　岚冬皱皱眉，他可是有些困了的。
　　但是大家都一副很开心很期待的样子，像是就等他一个人了。
　　“快去吧，嘟比嘟。”莱温说，“等玩累了以后，我们就回家吧。”
　　那好吧。
　　真没办法呢，要陪人类幼崽们一起玩。
　　岚冬只能从精灵的腿上蹦了下去，然后被一个小姑娘拉进了手里，叫道：“嘟比嘟的手好像棉花糖一样！”
　　棉花糖？
　　捕捉关键词的龙崽崽眼睛亮了亮，精神不少。
　　“真的假的？”其他幼崽都纷纷探过来脑袋。
　　怎么了，为什么全部凑过来啊！
　　龙都来不及反抗，就被好几个人类幼崽轮流捏了手手：“真的！好软好软的棉花糖！”
　　【摸摸龙龙，看样子，即便变为了人形，也没有逃脱被ruarua的命运呢】
　　【果然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对软乎乎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事实上，我也好想捏捏看噢QAQ】
　　“好了，你们不要一直弄，会疼的！”达根赶紧喊话。
　　幼崽们这才悻悻松手。
　　其实达根也想加入，但他瞥了一眼，对方那双小手已经被揉捏得有些许泛红了。
　　岚冬低头看了看，其实不痛的，但他不理解大家这么做的原因——幼崽这种轻轻一捏就留下指印的手，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很快他又再被拉着，跑到了灯火明亮的大厅。
　　这里已经布置妥当，舞池边缘摆放着三层高的大蛋糕，由戴蝙蝠面具的女佣们组成的古典乐队正奏响一支欢快的舞曲。
　　最重要的是，这片舞池几乎有广场那么大，还堆满了装饰品与玩具，幼崽们一下子撒了欢。
　　“生日快乐！波利斯！”其中一个幼崽大声喊道。
　　“生日快乐！”其他几个连忙一起喊。
　　波利斯看上去很高兴，与其他幼崽一同玩闹追逐起来。
　　达根没跑起来，而是将小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
　　作为这里唯一接触过交际舞教育的崽，他认为，自己也许应该主动邀请其中一位女士，一起跳支舞。
　　他面带些许腼腆，慢慢将目光转向...
　　嗯？刚才明明还站在自己附近的，怎么转眼就没了！
　　舞池的另一侧，大蛋糕旁，穿着蓬蓬南瓜装的小不点搬来踏脚用的凳子，刚爬上去伸手，就被人抱了下来。
　　“Na！”他被抱住了还两条腿狂蹬，然后严肃地皱眉，指指上边：“球！”
　　蛋糕的最顶端放着一个漂亮的水晶球，应该是某种奢侈装饰品，里边还装了一些会发光的亮粉，难怪吸引了龙的注意。
　　“不可以噢，嘟比嘟。”莱温将他放回到地面。
　　龙崽崽仍然忍不住仰头看着。
　　亮闪闪，非常在意，移不开视线。
　　不远处的波利斯也跟着仰头看了有一会儿，转身喊来一位女佣，用很低的声音问：“你能不能...帮波利斯拿下来？”
　　“当然没问题啦！波利斯小少爷，埃墨森老爷交代过的，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们也为你摘下来。”女佣马上领命去办。
　　【溺爱！这该死的溺爱！】
　　【不过我敢打赌，绝对是龙龙最先开始无法无天】
　　岚冬根本没关心系统吐槽了什么，眼睁睁看着那个水晶球被取下来，交到了波利斯的手里。
　　然后波利斯再努力抱着它，摇摇晃晃来到了自己面前，两手捧着递出水晶球：“送、送给嘟比嘟的。”
　　岚冬的眼睛微微睁大，想要但没有马上接过，而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特地拿给他呢。
　　说起来，波利斯又为什么邀请他参加生日会呢。
　　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在集市买南瓜那次，他们应该就再没碰过面了。
　　“你、你不记得了？”波利斯有些意外，只能提醒道：“两、两个星期前，你救了波利斯的宠物蝙蝠，它叫布布。”
　　【怎么连我都不记得有这回事呢】
　　【等等，说起蝙蝠...是飞进家里，再被龙龙一通绞杀的那只吗！】
　　因为进了难得的会飞的猎物，小奶龙非常高兴，在木屋里上蹿下跳，撞飞无数东西，但最后蝙蝠还是逃走了。
　　这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当晚一直失落地待在墙角，肉也不吃奶也不喝，就抱着自己的尾巴自闭。
　　不过，对忘性比较大的龙来说，他应该不怎么记得这个以失败告终的捕猎故事了。
　　“布布跟我说，它从你那儿死里逃生...”波利斯对着新的小伙伴，还显得有些害羞，但说到这里，渐渐面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也不那么结巴了：“所以，是你给了它新的生命！波利斯很感谢嘟比嘟，我..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最后一句是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的。
　　龙没完全理解，龙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用苹果交换水晶球？这真的能行吗，要多少个苹果呢，一箩筐够吗。
　　【……好家伙】
　　【看来双方都是——企业级的理解】
　　系统大为震惊。


第25章 
　　龙崽崽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漂亮的水晶球, 里边的亮粉就像金色的雪花，他实在太喜欢了。
　　他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波利斯即刻露出开心的笑容。
　　“好苹狗。”幼崽紧皱着眉, 严肃许诺道。
　　他会想办法去弄回来很多很多的。
　　[你获得了魔法道具“水晶球”！]
　　[评价：非常漂亮的小水晶球, 由威廉·埃墨森自制而成，附魔不高, 据说可以查看明天的天气！球体非常结实，所以硬要作为武器也未尝不可。]
　　莱温目睹了全过程, 有些无可奈何, 眼看着自家崽两手努力抱着新得来的小宝贝，微微眯缝着眼的模样, 他便不忍心开口让他还回去。
　　只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嘟比嘟, 这种时候你应该说什么？”
　　龙眨了眨眼，抬头看精灵。
　　莱温带他出门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西诺村的居民, 大家都很热情, 经常会分他们一些食物、用品。
　　而每次莱温如果收下，都会回答同一句话——
　　但他想不起来了。
　　明明他学通用语的小书里也有写的，这种知识不过脑的感觉让龙痛苦——他怀疑变奶龙以后, 他的脑容量也跟着变小了。
　　他只能眼巴巴看着抚养人, 悄悄地求证答案，他把那几页的短句按顺序嘀嘀咕咕背了一遍：“对不起？没关系？早上好？我...我爱你？”
　　莱温的脸颊热了热。
　　在亚利维大陆，无论是爱人还是亲人朋友之间，都常常会用到“我爱你”，爱广泛存在于人与人之间、不同种族之间。
　　他和崽崽应该可以算是家人,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这句话。
　　虽然对方是以非常懵懂的方式说出来的。
　　“谢谢你。”波利斯先替岚冬说了出来，声音脆生生的, 他学说话的时间更长，发音更清晰些——要不是他家里只有冷漠脸、不会读睡前故事的爸爸，他应该有更多机会练习通用语。
　　对，没错，就是这个！
　　岚冬感觉自己整条龙从头到尾都舒畅了。
　　“谢谢，球。”于是他小小声说，并再许诺了一次：“好苹狗，不记得，波利斯。”
　　“应该是‘不忘记’吧。”莱温提醒他。
　　【看到龙龙在努力用散装口语交流，有种难言的感动呜呜】
　　波利斯将一双小手背到身后去，低声说：“谢谢你们...来参加波利斯的生日会。”
　　【出现了！标准例句！】
　　【建议龙龙做笔记！】
　　“不谢谢。”龙崽崽说，他的回答依然很散装。
　　对于以往习惯了掠夺的龙来说，虽然要完全理解“感谢”和“道歉”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是非常难得的进展。
　　[获得成就“非常感谢”！经验值+500！]
　　[今后请更加主动地与他人展开对话吧！]
　　……
　　幼崽们的舞会是非常简单随意、不拘小节的。
　　他们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围成一个圈，轮流让人上去跳舞——一般是跟着音乐胡乱摆动，又蹦又跳又唱的，然后其他幼崽便会卖力地鼓掌叫好。
　　原本演奏优雅舞曲的蝙蝠女佣乐队，为了配合幼崽们，特意奏响了西诺人喜爱的欢脱鼓点。
　　这显然与古堡散发的那种带点儿阴郁的贵族气息大相径庭。
　　埃墨森先生待在大厅边缘，远远看着“群娃乱舞”，眉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爸爸！”波利斯还时常快乐伸手，很想让他加入。
　　埃墨森先生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他宁死也不参与这类癫狂的游戏，要不是为了崽，他只想待在暗无天日的古堡里——只要通过水晶球了解外界就足够了。
　　莱温在这会儿无声地走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金币，简单道：“我家的嘟比嘟要走了蛋糕上的水晶球。”
　　他们两家暂时没什么交情，莱温不想占对方便宜。
　　吸血鬼冷蓝色的眼眸转过来，阴恻恻拒绝了：“不需要。既然波利斯决定要送给嘟比嘟。”
　　啧，那分明是他亲手做来逗小波利斯开心的。
　　莱温没说什么，目光看向舞池中央，嘟比嘟提着南瓜灯一蹦一蹦的，他蓬蓬的南瓜裤仍然闪烁着橘黄色的光。
　　倒是埃墨森开了口，出言挖苦：“我倒没想到，昔日的学院英才，沦落到了这种小乡村。是因为这里更靠近你狂热痴迷的那些绿色植物吗，瞧瞧你，就连指甲缝都透露着惨淡的绿色。”
　　这倒不是真的，精灵的指甲永远修剪整齐，是健康的淡粉色。
　　莱温只回了前半句，语调不温不火：“你也一样。”
　　“哼。”埃墨森又换了个话题，看向正噔噔噔追赶家崽的龙崽子，“那孩子是你的？”
　　“是。”莱温说，目光变得柔和，“是很活泼的宝宝吧，他是我见过最漂亮可爱的幼崽。”
　　“……”埃墨森不敢置信波托贝洛会说这种话，眼睛瞪大一些，一字一字道：“绝无此事。”
　　——他家波利斯才是最漂亮可爱的幼崽。
　　隔了会儿，他忍不住道：“瞧瞧，你家的还没我家的高，小不点点，随便一手就能拎起来。”
　　“他还在成长。”莱温感到略有不悦，“不过，波利斯四岁？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消瘦。”
　　“绝无此事。”埃墨森说，“我每天用最新鲜的鳄鱼血喂养他，早午晚各一次，肚子喝得饱饱的。”
　　【又是一个爱做生命体征维持餐的】
　　一直在偷听的系统忍不住吐槽。
　　“他还是幼崽，仅仅喝血也许不够。”莱温说，“嘟比嘟每天吃很多种食物，也很喜欢喝奶。”
　　“没这必要。”埃墨森说完便不做声，抱着手臂看跑来跑去的波利斯。
　　波利斯细胳膊细腿的，苍白又瘦弱。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莱温听见身侧的吸血鬼来了句：“什么奶？一次喂多少？”
　　他刚准备分享村镇上合适的奶源，以及用量水温、贮存方法等，他家龙崽崽便朝他跑了过来。
　　“Na！”小家伙伸手，抓过了他衣袍的一角，往舞池里带。
　　“嘟比嘟，这是你的舞伴吗？”其他幼崽问，有的失望有的羡慕。
　　失望没能成为小嘟比嘟的舞伴，羡慕嘟比嘟的舞伴长着张白马王子般英俊温柔的脸。
　　埃墨森先生冷眼看着昔日的宿敌。
　　在学院时期，波托贝洛一度是大众心里的梦中情人，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向来不与任何人约会，就连在舞会和晚宴上，他也会温柔从容地拒绝各种邀请，表示自己“舞跳得非常烂，就不惹大家笑了”。
　　估计大家做梦都想不到，波托贝洛的第一个舞伴，会是一只可爱的幼龙崽崽。
　　小小的舞伴只到精灵的大腿一半高。
　　这其实是达根的主意，他教大家跳交谊舞，目的是稍事显摆一下自己特别的经历与见闻。
　　大家只觉得这是一种有意思的游戏，便分为两人一组，在他的指挥下面对面。
　　女佣们自觉地将正在演奏的音乐换成了舒缓优雅的舞曲。
　　“首先，绅士们需要伸出一只手，邀请自己的舞伴。”达根有模有样地做了个示范，并微微欠身。
　　扮演“绅士”的孩子们依葫芦画瓢地学，到岚冬这里，他也伸出了小小的手，软软的掌心朝上。
　　莱温很轻地笑了笑，顺从地将手伸了过去。
　　没想到，小家伙灵活地缩了手，并露出得意的虎牙：Nana没抓到！嘟比嘟逃脱了！
　　再给Nana一次机会吧——
　　岚冬又露出掌心，莱温再配合着伸过手去，他果然又缩手，但这回碰到了一点点指尖。
　　哇噢。不愧是精灵，非常灵活呢。
　　其余幼崽小脑袋全转过来，看着嘟比嘟和精灵先生玩“伸手缩手”的游戏，一大一小都在笑，精灵是温柔纵容的，幼崽则是顽皮得意的。
　　最后，还是莱温反过来，主动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
　　所有的幼崽都看得有些呆，微微张大了嘴——精灵先生的动作非常优雅，像是一位真正上流社会出身的绅士。
　　他肩头眼底都落着舞池里跳跃的烛光，对面前的小不点轻声说：“嘟比嘟小朋友，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龙崽崽眨眨眼，在龙的世界里，龙和龙是不会在一起跳舞的——事实上根本很少跳舞，多数龙拥有庞大而肥胖的身躯，吃饱了就不爱动弹，懒洋洋趴在山洞里。
　　他文字听不全懂，就开始结合图像进行理解：刚才那局是他赢了，所以现在轮到Nana缩手了。
　　这也太简单了。
　　龙屏息凝神，盯着对方白皙修长的手，进行了一番瞄准...
　　瞬息之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出击！
　　结果对方根本就没有缩手。
　　“Na？”
　　甚至非常顺势从容地将他轻轻捏在了手心里。
　　莱温弯下腰身，低声告诉还模样愣愣的小不点：
　　“嘟比嘟的小手，被Nana的大手‘嗷’一口吃掉了。”
　　小家伙深樱桃色的圆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看见自己的手果然被“吞没”了。
　　他在对方手心里试着动了动，总感觉...又暖又软，是他以前没体验过的奇妙感觉。
　　舞曲在这时翩然奏响，莱温便牵着他，非常缓慢地踱步向前——压根儿不是一副“舞跳得很烂惹人发笑”的模样。
　　反倒是龙不懂怎样跳舞，一双脚胡乱踩来踩去的，偶尔意外踏对一步，便能得到一句含笑的称赞：“对了，我们嘟比嘟真聪明。”
　　【真浪漫呀，龙龙很有舞蹈的天赋呢OvO】
　　【接下来是转圈～转圈～】
　　小小的幼崽主动转了一个圈以后，他抬起头，发现自己的舞伴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惊讶。
　　按理说，这个舞慢悠悠的，也没有输赢可分，难怪龙们都不怎么喜欢跳舞。
　　但对此时的岚冬来说...不算讨厌。
　　成年精灵的手对比人类的算纤瘦，但完全能将三岁幼崽的手轻松包裹起来，并且握得牢牢的。
　　其他幼崽都看得心驰神往，也学着精灵先生的模样，与自己的舞伴翩翩然转起圈来。
　　马上来到了达根说的，需要交换舞伴的环节。
　　幼崽们呼啦啦地交叉跑向自己的新舞伴，岚冬被轻轻松开，莱温很温和地说：“去吧。”
　　特意安排好站位的达根终于等到这刻，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学着精灵刚才的动作，尽可能优雅地伸出了手：“嘟。”
　　可是，他和嘟比嘟一样是男孩子啊。
　　岚冬皱眉，不肯往前走。
　　【龙龙，你的抚养人好像也是男孩子噢】
　　Nana是Nana，不一样的。
　　岚冬还站在原地。
　　象征午夜到来的钟声在同一时间敲响，回音悠长，在整座古堡中回荡。
　　忽然之间，达根的表情变得非常震惊，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禁不住瞪大了双眼。
　　其他的幼崽也一齐看了过来，都露出同样的表情。
　　就连莱温眼中的光也微微晃着，他低头注视着自家还没反应过来的崽。
　　【啊啊啊龙龙！过了午夜十二点了！】
　　【“幼崽出击”时效只有半天，它要开始失效了！】
　　【你看看你的尾巴！】
　　尾巴？
　　岚冬回过头。
　　就在他蓬松的南瓜裤之上，竟然长出了龙黑漆漆的大尾巴——因为他现在是幼崽形态，那条尾巴便跟着成倍放大了。
　　并随着他吃惊的反应，直挺挺地窜起来一下。
　　那条尾巴的背侧已经长出了漆黑带深蓝色细闪的鳞片，尾鳍在不发力时是一个连一个的椭圆形，内侧则是龙尚且软乎乎的肉。
　　从小，他尾巴就生得很大，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他父母都不是大尾巴龙。
　　不过可能因为肉和脂肪都集中在了尾部，导致他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却也不像其他龙那样肥胖。
　　但这样一条尾巴长在人类幼崽身上，必然是十分怪异离奇的。
　　岚冬感觉到脑袋有些空白，并且发凉。
　　糟了。
　　这几个人类幼崽肯定会被吓懵的。
　　虽然龙过去经常是让人恐惧的存在，岚冬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经过今晚的相处，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吓到这几个新来的“小伙伴”，并且成为他们今晚的噩梦素材。
　　虽然就连他自己，都被自己会动的大尾巴吓了一大跳。
　　他下意识地背过手去，压住了它，仿佛这样就能遮住不让大家看见似的。
　　“Na...”
　　龙不知道怎么办好，又不会用流利的通用语解释。
　　只能够躲到了莱温的身后去，并下意识双手扶住了抚养人的大腿，眼睫垂下，不想面对现状。
　　他的大尾巴在他开心与不开心的时候，都总会晃来晃去甩来甩去，像现在这种有些许不安的时候，则会一整条耷拉在地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甚至尾巴尖还尴尬而害羞地卷曲着。
　　除了波利斯，这群平均只有五岁的幼崽，并不知道他们今晚和一条龙交了朋友。
　　“这真是...”留长卷发的女孩子开口，岚冬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叫艾丽莎。
　　只见艾丽莎嘴巴微微张着，好半晌才评价说：“今晚发生的一切，真是太酷了。”
　　“好...好大的尾巴啊。”另一个幼崽说，“嘟比嘟，你是怎么长出尾巴来的呀，快教教我！这是魔法吗！你被巫婆诅咒了吗！”
　　达根则是渐渐反应过来，称赞说：“这是非常漂亮的尾巴，上面的鳞片就像会发光的黑曜石...一样。”
　　【看样子，他们虽然被吓到了，但是接受得很快】
　　【不愧是人类幼崽，总是对新鲜事物感到好奇】
　　“可以摸摸看吗？就摸一下！”甚至有幼崽按捺不住好奇，跑过来跃跃欲试地伸出双手——
　　这是要干什么！
　　岚冬又吃了一惊，尾巴抬起来，环绕过自己的身体，卷到身前去，表示出了戒备。
　　“别...还是别这样好了。”波利斯帮忙劝阻，但他的声音还是这么小这么低。
　　“嘟比嘟，我们是好朋友吧，你不可以做小气鬼的。”其他幼崽们说。
　　“不！”岚冬护着自己的大尾巴，一口拒绝：“不行！我的！”
　　“啊～～小气鬼嘟比嘟！”幼崽们连连跺脚，“我们又不是想要你的！又不可能揪下来砍下来...”
　　【不得不说，一些幼崽发言其实是很吓人的】
　　【幸好龙龙听不懂全部】
　　岚冬：“？”
　　“好了，孩子们。”莱温总算开口，他对其他幼崽说话的时候也很温柔：“尾巴是很重要敏感的部位，所以不能乱摸噢。”
　　“会痛吗？”那个最想摸的幼崽稍微缩回了手。
　　“也许不注意的话，会很疼的。”莱温十分严肃地说，“如果嘟比嘟掉眼泪，你们还要继续吗？”
　　几个幼崽愣了愣，都连忙摇头摇头，彻底打消了要摸尾巴的念头。
　　岚冬见没有动静，这才将脸从精灵腿后探出来一点，但眼神还是警惕的。
　　随后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张“幼崽出击”的卡能用，于是连忙从仓库调出来，用在了自己身上。
　　那条大尾巴被光芒笼罩，渐渐消失了。
　　大家又是一番惊奇，眼睛都亮晶晶的，看岚冬的眼神就像在看个小魔法师。
　　“我决定了。”达根忽然捏着拳说，“从今以后，这就是我们几个人的秘密了！大家有信心把秘密带进坟墓里吗！”
　　“有！！！”幼崽们马上兴奋地回答，在这个年龄段里，他们可太喜欢拥有秘密了。
　　“孩子们。”斯内克不知道几时出现的，他好像拥有穿墙而过的技能，“该是你们回家的时间了，感谢你们来参加波利斯少爷的生日会。”
　　波利斯两只手拉在一起，连忙再次对大家说：“谢、谢谢大家。”
　　大家于是又一次祝福他生日快乐。
　　紧接着，他们被安排一起离开埃墨森古堡，准备乘坐一辆豪华宽敞的马车——一共有六匹马，每匹都通体漆黑，而且背上竟然长着同样漆黑的翅膀。
　　他们大概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被“偷”来这里的。
　　“感谢你们。”埃墨森先生竟然也出来送客，并看了莱温一眼，道：“再会。”
　　莱温没回答，只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将自家龙崽崽抱上马车。
　　为了送别他们，小波利斯也跟着钻了上来，坐在他们之间。
　　一如他们猜想的那样，这辆马车将要被六匹马拉着，飞向星辰遍布的夜空——当然，现在已经没有雷雨了。
　　埃墨森站在原地，拄着手杖，目送马车飞远，忽然感觉到口袋好像沉甸甸的。
　　他伸手进去掏，竟然掏出波托贝洛的那一个金币来。
　　该死的精灵，行动起来活像无声无息的盗贼，还没有魔法波动。
　　飞天马车里。
　　初次体验飞行的幼崽们全都没有睡意，兴奋地把脑袋挤在马车仅有的两扇窗前，一会儿指着血红的月亮惊叫，一会儿伸手出去触摸呼呼的夜风。
　　“孩子们，飞天马车行驶中，请注意不要把头手伸出窗外。”斯内克面无表情地驾驶着，“从这里摔下去，可是会连尸首都找不到的。”
　　大家即刻稍微老实一些儿了。
　　虽然他们很快又重新叽叽喳喳起来。
　　岚冬对于飞在天上这件事，显然丝毫不惊奇。
　　飞天马车行进得非常稳当，同时带有些微轻飘飘的感觉，于是他很快昏昏欲睡。
　　看出来这一点的莱温将他轻轻抱起来，面朝着自己，放在大腿上。
　　而可能确实是太累了，岚冬这回甚至没有拒绝，直接将小脑袋靠在了精灵的肩窝里，闭上了眼睛。
　　其他幼崽们都觉得，这段飞行实在是太过于短暂了，因为他们很快就感受到了着陆，马车又咯跶咯跶地沿着大路走了一段，从森林里穿出，回到西诺村。
　　万圣节的灯火将彻夜不灭，那些橘黄的南瓜灯自然还亮着，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提着油灯，焦灼等在路口的村民们。
　　他们收到了来自蝙蝠的信，信上说“自家孩子应邀参加小伙伴的生日会去了，请不必担心，并在午夜钟声敲响以后，在这条路上等候，六匹带羽翼的黑马与蛇怪会将他们带回来”。
　　看了这样疑似绑架、且充满怪诞元素的信，哪里有做长辈的能够放心入睡？
　　他们几乎是在这里守候了一整夜，维安队也不眠不休地搜寻孩子们的下落。
　　终于，他们等到了信中说的那辆马车。
　　仿佛是不想靠近村落与居民，它远远停了下来，随后不久，车上便陆陆续续跑下来他们的孩子——
　　一个个面上挂着兴奋的笑容，手里还拿着奇奇怪怪的玩具，向着各自的家里人跑去，活蹦乱跳，显然不像受到了任何意义上的伤害。
　　艾丽莎跑在前面，扑进了她母亲的怀抱里，她妈妈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
　　然后，这个最勇敢最像个小大人的女孩儿，这才抱着妈妈的脖子，放任自己哭了起来：今晚的冒险确实很酷，但她心里也有过恐惧，现在还有旅途结束总算归家的喜悦。
　　“波利斯！”有幼崽跑了一半，又倒回去。
　　波利斯眼泪汪汪的，他的小伙伴们都要走了，他们住得那么远，他的爸爸又那么不喜欢客人来家里。
　　“等春天来的时候！我们鸢尾幼稚园见！”那个幼崽蹦跳着挥挥手。
　　波利斯根本不知道“鸢尾幼稚园”是什么，但他一边掉泪珠子一边点头了，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精灵先生，幸好有您陪着他们。”村民们纷纷对莱温诉说感谢，“谢天谢地，孩子们都回家了，这可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夜啊！”
　　而几个幼崽们还没有散去，都围在莱温身边，看着他肩头已经睡熟的嘟比嘟。
　　小家伙老老实实任人抱着，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肉看上去软绵绵的，他的嘴唇红润，睫毛纤长，就像教堂画像里的小天使。
　　“嘟比嘟，我们还要一起玩。”这些小哥哥小姐姐们轻声说，“等你上鸢尾幼稚园，我们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龙崽崽一只手扒拉着莱温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是自然下垂的。
　　于是大家便一个接一个上前去，和他悄悄拉了钩：晚安，嘟比嘟，幼稚园见。


第26章 
　　岚冬自从上了飞天马车, 就对后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怀里抱着毛绒绒的白兔子, 身上已经被换上了那套粉色睡衣。
　　在距离他非常近的位置, 是精灵那穿着白色薄衫的胸脯。
　　对方侧躺着，面向他, 身体几乎遮挡住了岚冬所有的视线。
　　天其实已经大亮，但这种暖融融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小小的幼崽悄悄打了个哈欠, 眯眯双眼, 趁着对方没有醒，情不自禁地将脑袋往那个柔软的胸脯里拱一拱, 准备睡上一个舒服的回笼觉...
　　直到游戏提示忽然闯进他的耳朵——
　　[恭喜你！任务“在万圣节扮演可爱鬼向大家要糖”已完成！]
　　[根据结算统计, 你已打败西诺村100％的人类幼崽，成为全西诺要到糖果最多的崽！]
　　[获得成就徽章“万圣节捣蛋鬼”，奖励50晶钻]
　　[奖励正在发放中！余额：1456龙龙币, 86晶钻]
　　[你已升级：Lv4→Lv5, 已解锁人类幼崽形象]
　　[从今以后，可以自由在人形与龙形之间切换啦！]
　　岚冬：“！！！”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动作直接惊醒了还在睡的白兔和精灵。
　　白雪从他怀里钻出去，蹦上吊床继续睡了, 莱温则跟着坐起来, 声音仍是未完全苏醒的状态：“怎么了，嘟比嘟？”
　　他并非是为“解锁人类幼崽形象”、“获得奖励”在激动，而是——
　　“糖...”岚冬急了，两只手一起伸过去，疯狂摇晃摇晃精灵, 大喊：“嘟糖！”
　　他那一大口袋糖果和点心，被落在了埃墨森古堡的那个房间里！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攒的！还承诺过要给“糖果劫掠同盟”的其他幼崽分享的！
　　都是因为昨晚上玩得太开心, 让他忘记了，可是怎么就没有人提醒他呢！
　　【我昨晚提醒的时候，你已经昏昏欲睡了，没有理会我QAQ】
　　【至于你的抚养人，我想，他应该全部注意力都在你的安全与快乐上】
　　“糖！”幼崽直接急得从床上蹦起来，光着脚推开了通往后院的门。
　　“嘟比嘟！”莱温赶紧抓过小家伙的厚外套，生怕他就这么跑出门去找：“糖糖落在了哪里？Nana去帮你取回来，别着急。”
　　他跟出去，只见到自家龙崽崽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根捡来的树枝，匆匆忙忙画着什么。
　　莱温给他披上厚外套，看见他一双脚脚冻得通红，想把他抱起来，他还特别倔强，一边挣扎一边嚷嚷：“波利斯！波利斯家！”
　　那根树枝摔在地上折断了，莱温看了眼，地上有个画到一半的魔法阵。
　　【龙龙，不管你是准备传送，还是跟波利斯小少爷视频通话，但是以你目前的魔力，可能还很难办到噢】
　　【万一传送到奇怪的地方去可就危险了QAQ】
　　虽然还不到下雪的温度，但室外寒冷异常，莱温一手托着幼崽的腹部，另一手稳稳抓住他冻得像冰的小脚，不由分说把他带回了屋内。
　　“糖...丢...嘟比嘟丢...”小家伙将脸埋进他身体里，悲伤得几乎想哭。
　　事实上，他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很努力地紧抿着嘴唇，忍耐着。
　　他感觉，收集糖果时的快乐，正在迅速转变为成倍增长的难过，他以前其实也有失去过，但他以前没有那么开心。
　　并且，在丢失以后，他通常只能靠自己抢回来，更多的时候是没有办法——通常来说，一条龙喜欢的东西，其他龙也会很喜欢，只要不妥善保管，被其他龙偷偷捡走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但现在，事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糖糖在波利斯家对吗？”莱温抱着他在床边坐下，柔声问他：“Nana去拿糖糖回家，给嘟比嘟，好不好？”
　　幼崽那双圆眼睛里一下子涌出了薄薄的水雾，他犹豫了一会儿，含糊地回了一个带鼻音的“好”，并张开短短的手臂，挂住了精灵的脖子。
　　“好，没事，Nana把糖糖拿回来。”莱温轻柔地拍拍他的后背，“没有丢啊，嘟比嘟，全部都是嘟比嘟的。”
　　“呜呜...”
　　小家伙反而低低的呜咽起来。
　　就在这时。
　　“叩叩。”
　　忽然传来窗玻璃被敲响的声音。
　　莱温站起来，看见窗外出现了一个银白色的小脑袋。
　　因为是白天，对方又披着那件从头遮到尾的黑斗篷，看上去有些紧张，不断向屋内张望着。
　　莱温旋即笑起来，将怀里的幼崽往上抱了抱：“嘟比嘟，你快看，是谁来了。”
　　隔了好一会儿，眼睛里还泪闪闪的龙崽崽才将头转过去。
　　波利斯总算露出笑来，向他用力地招手，并指了指自己的脚边。
　　那一大袋糖果点心装得很满，一颗不少，几乎快要从袋口里溢出来。
　　……
　　这还是波利斯第一次到朋友家来做客，他知道嘟比嘟丢了糖会很着急，一大早就恳求爸爸让他来。
　　最后勉勉强强答应了，但斯内克必须陪同左右——埃墨森先生对昔日的宿敌并非完全放心，虽然，确实总比陌生的人类要好。
　　不过，波利斯还是将他家的蛇怪管家打发走了，他给了斯内克一把银币，让他到镇上去尽情享用美酒，并保证不会告诉爸爸。
　　斯内克果然很满足地爬走了，转眼消失在幽深的树林里。
　　天气持续放晴，两个幼崽沿着森林间的小路疯跑，莱温跟在后边喊：“要小心摔倒！”
　　“不知道！”他家崽崽叛逆地大声回答，然后拉过他小伙伴的手：“波利斯，来！好苹狗！”
　　“苹狗？”波利斯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岚冬于是带着他穿过树林，去找他见过的那几棵野生苹果树。
　　但果然，由于天气太冷，那几棵树别说果实了，就连叶子都差不多掉光了。
　　岚冬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可是他信誓旦旦许诺过的，波利斯该不会觉得他是条不讲信用的龙吧。
　　【龙龙，我提示一下，商城里也许会有噢】
　　龙崽崽的眼睛马上亮了亮，打开商城界面，去翻看“食物”分类。
　　...骗龙，根本就没有苹果可以卖。
　　[猜你想要：苹果树籽]
　　树籽？
　　【就是苹果树的种子噢，平时吃苹果的时候，里面那几颗小小的、黑色的核就是树籽】
　　见龙仍然一脑袋问号，系统忙说：
　　【对不起，我忘记龙都是一口吞的了】
　　【总之，有这个就能种出苹果了！虽然速度慢了点，但是听上去很棒呢！】
　　岚冬马上想起，之前他生病的时候，莱温也拿回过一堆植物的种子和幼苗。
　　他于是买下了那个苹果树籽，售价很便宜，只要50龙龙币。
　　[购买成功！余额：1406龙龙币，86晶钻]
　　[评价：质量上乘的改良版苹果树籽！即便在寒冷的秋冬也能顺利种植，只要花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培育，就能结满又大又甜的爽脆苹果！]
　　奇妙的是，以前从商城购物，东西都是直接凭空出现在他手上的，但这回不一样。
　　游戏给出了提示：
　　[请在面前的土壤里挖挖看吧！]
　　“嘟比嘟？”波利斯忍不住开了口，因为在他眼里，他的小伙伴像是发了一会儿呆。
　　岚冬刚好回过神来，很严肃地告诉他：“挖。”
　　“挖？”
　　波利斯虽然不明白，但两个崽还是一起蹲在地上，拿树枝和小石头当工具，在地上卖力地挖了起来。
　　“需要我一起帮忙吗？”莱温凑近问。
　　但他的崽疯狂摇头拒绝了他，这让他感到有些许落寞。
　　而没过多久，岚冬就从卖力作业中抬起了脑袋，樱桃般的眼睛亮亮的：“Na！苹狗几！”
　　在他手里，拿着一颗小小的，像桃木一般光滑油亮的种子。
　　[真不错！你获得了苹果籽！快来试试将它种下吧！]
　　“哇，你们真厉害，这是怎么找到的呢？”莱温很公平地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
　　小龙崽崽直接开心得露出虎牙，迫不及待就要回家去，把种子给种下。
　　最合适的位置就是后院，他选择了没有杂物没有鸡窝的东北角，然后又是一声令下：“挖。”
　　波利斯于是又乖乖地跟着他一通挖。
　　这回莱温终于能帮上忙了，蹲下来说：“这样可能很难种出来噢，我们需要先用温暖的水泡一泡，帮助它出芽。”
　　“出芽？”岚冬跟着念了一遍。
　　“嘟比嘟能把苹果籽给Nana吗？”莱温伸出了手。
　　出乎他所料，小家伙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将苹果籽放进了他的手心。
　　然后小小的苹果籽就被浸泡在盛了温水的陶碗里，被放在餐桌上。
　　岚冬隔三差五，就要跑去搬凳子，然后踩在凳子上查看。
　　并且不知道是出于着急，还是坏心眼，莱温好几次见他伸手进去，哗啦哗啦胡乱搅拌。
　　波利斯看了就会笑起来，仿佛他是小恶作剧犯的同伙。
　　“嘟比嘟！”莱温喊他，“耐心！”
　　小家伙连忙缩回了手，但仍然将一双小手搭在餐桌边缘，下巴也搁在那儿，眨巴着眼睛等待着：快出芽！快出芽！
　　但他等了大半天，只等到了精灵将种子捞出来，然后埋进了一个松好土壤的花盆里。
　　“小。”岚冬指着这个盆说，“太小！”
　　它将来可是要长成超级无敌大的苹果树，这么一个小花盆怎么能够用呢？
　　“不小，嘟比嘟。”莱温说，“现在外面太冷了，我们先让它在屋子里生长一段时间。”
　　“它...它真的能长出苹果吗？”波利斯问。
　　“能长出来的，只要每天都花时间照顾它，给它浇水、带它晒太阳、修剪枝叶。”莱温平时也是这么照看屋里的那些花草的。
　　岚冬眨了眨眼，默默将板凳搬到了小花盆前，坐下了。
　　他两条腿分开，两手撑在板凳边缘，在等待的过程里，模拟骑木马那样，向前向后晃着身子。
　　“要很久的。”波利斯说，“我们不如去玩吧。”
　　但是岚冬摇了摇脑袋，他总担心背过身去以后，这株植物就会疯长。
　　莱温正系着围裙，站在灶前准备晚饭，偶尔回头看一眼，小家伙的背影还在。
　　他决心不动用那种让植物加速生长的能力，好培养一下这家伙的耐性：龙的耐心总是非常有限，不仅吃饭很急，有时候一个玩具打不开，就会被扔一边去。
　　而果然如莱温所料，龙的怒气值正在直线上升中。
　　“嗯...”
　　为什么，为什么盯了那么久还不发芽呢，你是不是不行。
　　幼崽两只手分别扶住了盆栽边缘，轻轻摇晃了它几下：快生长！快生长！
　　不长呢。
　　是苹果籽坏掉了吗，还是睡着了呢。
　　“别着急，嘟比嘟。”波利斯说，“也许，明天就长了。”
　　岚冬没有回应，而是凝神伸出了双手。
　　他还记得精灵当初的样子，一切魔法的发动都需要集中注意力，然后迫切地去想象。
　　如果，如果再长不出来，就把你挖出来喂兔子。
　　想象一下，兔子的大门牙非常锋利，“咔嚓”一声穿透你的核，然后渗出苦苦的汁...
　　一点微光忽然浮现在花盆的土壤中央。
　　波利斯一下子睁大眼睛，同时听见非常细小的窸窣声，就连莱温都有所觉察，回过头来。
　　只见，一根小苗苗慌里慌张地钻出了脑袋，尽管它看上去非常虚弱，一副随时要死掉的模样。
　　龙崽崽却大受振奋，兴高采烈地高举起了双臂，回头喊：“NAAAAA！！！”
　　快看快看！嘟比嘟的魔法成功啦！
　　【威胁诅咒！这是诅咒魔法呜呜呜！你个坏龙龙！】
　　-
　　龙对他的小苹果苗今天的进度非常满意，没有再继续蹲守在旁边了。
　　他还特地从商城买了一个魔法道具，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罩子苹果苗上，据说能够保持合适的温度和湿度，让小苗苗长得更强壮。
　　做完这些以后，也吃过夜饭，本来该是波利斯回家的时间了。
　　结果外边忽然下起了大雪，这便不再是适宜飞天马车行驶在夜空中的天气，于是莱温便让小波利斯留宿。
　　当晚，莱温清理出了一个小箱子，用来存放龙的糖果——每一格分别放着奶糖、软糖、棉花糖、曲奇、夹心棒，塞得满满当当的。
　　【幸好是冬天，存放起来不会轻易融化】
　　【应该够吃很久了，龙龙要注意不能吃太多噢】
　　岚冬心满意足，弯弯眼，转头告诉他的小伙伴：“波利斯，随便吃。”
　　还有很多很多呢。
　　“热水已经烧好了，你们两个一起来洗澡吧。”莱温喊他们。
　　小木屋里有个小小的淋浴间，是专门为天冷的时候准备的，虽然远远比不上解忧温泉的环境舒适，但岚冬其实自那以后，就非常享受洗澡的时间。
　　淋浴间内总是飘满白蒙蒙的水雾，一个水缸里盛满温度合适的水，地上一个大水盆是岚冬专用的。
　　里边现在已经泡了“嘎叽嘎叽小鸭子”，以及莱温加入的一些安神放松的花瓣。
　　莱温将长长的金发扎起来，袖子和裤管全都卷下去，先走到自家崽面前。
　　岚冬已经养成了习惯，乖乖举高双手，莱温很轻易就把他的衣裤脱了，放到一边去留着待会洗。
　　这小家伙非常谨慎，总是先伸出一只脚去，用脚尖感受过水温合适，才会踩进去。
　　刚进去他就作恶，泼了他小伙伴一身：“波利斯！”
　　波利斯果然大笑起来，他确实非常瘦弱，身前身后肋骨根根分明，不像龙崽崽那样，浑身摸着都是软乎乎的。
　　这两个家伙让澡盆变得拥挤不少，而且比莱温想象中的更能闹腾。
　　先是他的龙宝宝趴在盆边，在水里摇晃着双腿，发出“啪啪”拍打的声音：“嘟比嘟是人鱼！”
　　“人鱼”是他新学的一个比较长的单词，免不了急于展示。
　　[猜你想要：人鱼装扮（人类形态用），售价6999龙龙币]
　　这未免也太贵了，而且要这个来做什么呢。
　　岚冬直接无视了。
　　没想到波利斯也跟着模仿，并且是四肢都扑腾扑腾的，并高声说：“波利斯是！章鱼！”
　　淋浴间里瞬间一地的水，莱温自然也被溅得浑身湿透。
　　他耐心忍了许久，见再这样下去水就要变凉了，终于忍不住上前去，一手抓住了一只幼崽的后颈皮，往水里按下去一些：“好，谁再继续闹待会没有奶喝。”
　　龙崽崽当即安分了，凑过去跟还想笑的波利斯说：“嘘，neinei！”
　　他甚至还开始装乖，往自己胳膊上舀水，装模作样地自己洗自己，并胡乱唱着精灵唱过的洗澡歌：“洗澡澡，乖宝宝，洗澡澡，睡大觉...”
　　莱温眼里染上笑意，但口头上还在假装严厉：“嘟比嘟请再下去一点儿，你的小肩膀还没有泡到水。”
　　他又给澡盆里兑了一些热水，然后蹲下来，轮流照料这两个小家伙。
　　岚冬很喜欢沾满水的布巾轻轻擦拭过后背的感觉，他总是会舒服得闭上眼，有时候精灵擦拭他的小肚子，他会痒得想笑，但为了待会喝奶使劲憋着。
　　“可以笑，宝宝。”莱温故意用布巾继续攻击他的痒痒肉，“现在可以笑。”
　　小家伙被痒得双腿直蹬，笑得几乎出眼泪，并抱怨地喊：“Na！不喜欢！”
　　波利斯有些愣怔地看着他们，总感觉非常羡慕——在他家里，都是戴蝙蝠面具的女佣为他洗澡，大家都恭敬地把他当小少爷，没有人与他玩闹。
　　更没有像眼前的精灵一样温柔的大人，会精心准备丰盛的晚餐，甚至特地将食物摆放成可可爱爱的小熊小狗，骗挑食的小家伙吃下去。
　　等莱温终于不再故意挠痒痒，龙崽崽已经笑得微微喘着气，忽而从水里站起来，一双湿漉漉的小手捧住精灵的脸，飞快地说：“Na，对不起。”
　　莱温愣了愣：“为什么对不起？”
　　因为调皮捣蛋了？还是他又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恶作剧？
　　这小家伙却猛地缩回了手，重新一屁股坐进水里，甚至将下半张脸都一起埋进了水里，并撞了撞自己的小伙伴。
　　“嘟比嘟？”波利斯也没有明白状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龙龙】
　　【你好像又把那一页的几个短句给记混了噢】
　　龙崽崽藏在水底下，咕嘟咕嘟地向上冒着泡泡，看上去心情像突然变坏了。
　　可恶啊，他竟然要问为什么，愚蠢的精灵！
　　“不对不起。”他恶狠狠地改口说，“嘟比嘟，不对不起Na。”


第27章 
　　两个顽皮的小不点终于躺上了床, 一同缩在被窝里聊天。
　　莱温今晚不睡床，在地上铺了草席，侧躺着只手撑着头, 目光柔和地看着被窝边缘钻出的小脑袋。
　　“嘟比嘟, 你...会去鸢尾幼稚园吗？”波利斯问。
　　“幼稚园？”龙崽崽眨眨眼，下巴枕在自己小胳膊上, “是什么，波利斯？”
　　“就是...大家一起玩的地方。”波利斯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他是听女佣们说的。
　　“玩。”小家伙的眼睛即刻弯下来, 在窝里翻了个滚，“嘟比嘟, 玩, 擅长。”
　　“那你能来吗？”波利斯眼睛即刻亮了一些，“爸爸不让我去，但...我知道怎样让爸爸答应。”
　　龙其实不完全能听懂, 但他已经很会聊天, 顺着对方的话乖乖地问：“怎样？”
　　“我就、跟爸爸说...”波利斯有点儿腼腆，“说，精灵先生的宝宝也去。爸爸...一定会盲目攀比的。”
　　莱温听了即刻笑起来, 说：“小机灵鬼, 你是怎么知道的？”
　　波利斯的小脸即刻红润起来，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波利斯，观察...”
　　莱温又是笑，并顺势问：“嘟比嘟，那你想去幼稚园吗？”
　　龙崽崽没有回答, 而是蹦下床去，企图去搬那个装满糖果的大箱子。
　　但显然搬不动。
　　犹豫了会儿, 才喊：“Naaaa...”
　　莱温略微松了口气，他以为小家伙还在生气，看样子气消得很快。
　　他便走过去，根据要求，把大箱子搬到了床边，并叮嘱说：“睡前不可以吃糖噢。”
　　知道的。
　　小家伙点点头，将包装好的糖果全部捞到床上去——是嘟比嘟清点战利品的时刻了！
　　“数一数，有多少。”龙崽崽换了个舒服的鸭子坐姿势，嗷嗷念着书上关于数字那页的标题。
　　“那我来一起数吧。”波利斯自愿加入。
　　于是，龙软乎乎的小手抓起一颗又一颗的糖果，两个崽便一起数数：“一、二、三...七、八、九、十！”
　　等岚冬再拿起一个以后，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十以后是多少来着？
　　莱温刚想提示说“是十一”，结果龙崽崽先想出了办法。
　　他两只手将数好的那批糖推到枕头上去，然后举起新的一颗糖，说：“一！”
　　波利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跟着他又数好了十颗，这回放在了枕头的旁边。
　　【龙龙很聪明嘛，这样就能数清楚有多少个“十”了！而且还不容易数漏呢！】
　　【看来“龙都是数学白痴”的传闻也不一定是真嘛】
　　两个崽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糖果便堆满了整张床，将他们包围起来。
　　龙开心得两只手拍拍柔软的床，将手伸出去，开始清点到底有多少个“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他的手指着十以后的下一堆糖，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有多少呢，嘟比嘟？”莱温问他。
　　“有多少，嘟比嘟？”波利斯也着急地问。
　　“嗯～～～～～”
　　小家伙的眉倒是越皱越紧了。
　　烦躁之下，他“嗷噢”一声，双手把面前那堆糖给扬到脑后去。
　　好气噢，到底有多少嘛！
　　【好了，请容许我撤回前言】
　　……
　　几乎一整个冬天，岚冬都在被问“想不想上幼稚园”。
　　心血来潮且性情多变的龙有时回答“想”，有时回答“不想”，让人摸不着头脑。
　　西诺的天气倒是没有变化——大雪一场紧接着一场，岚冬终于明白西诺人为什么不喜欢冬天。
　　冬天的白昼比夜晚短暂很多，暴风雪来临的日子，人们都没有办法出门，只能够待在屋子里，烤着炉火，靠着仅剩的干粮度日。
　　木屋后院的那批鸡要么被吃掉了，要么趁着风雪来临前处理好了，岚冬现在的主食是风干的鸡胸肉，远远不如新鲜的好，不滑嫩了，也没有入口多汁的感觉。
　　但他很清楚，这种时节出门去，不仅非常冒险，而且也根本买不到什么。
　　他只能每天都查看那个水晶球，嘀嘀咕咕地问：“球球，球球，明天的天气怎魔样？”
　　水晶球里总是显示出铺天盖地的呼啸风雪，卷得那些亮粉几乎消失不见。
　　有一天，岚冬醒过来的时候，甚至看见雪淹没了他们的屋子——窗外只有包裹住一切的白色。
　　“看来今天又要清理一番了。”莱温说。
　　每年的冬天都总是这样，但今年的情况有些不同——
　　“交给嘟比嘟。”龙崽崽灵活地蹦下床，幻化为龙形，飞向屋门口。
　　他嘴里积蓄出火球，喷出以后，木屋不旦没有烧起来，积雪也在短短数秒间，全部消融了。
　　玻璃窗上挂着雪水，窗外仍然银装素裹，但视野变得开阔了。
　　小龙便得意洋洋地在屋内翻飞，最后稳稳降落在精灵的脑袋上，懒懒趴下，四肢和尾巴都自然下垂，如同一只漆黑的蜜袋鼯：“Naaaaa～”
　　“太棒了，嘟比嘟。”莱温从来不吝惜夸赞，“我们家能有一条龙，真是世上最大的幸事。”
　　哼哼，一般般吧。
　　龙的大尾巴像钟摆那样，左右摇晃。
　　“嘟比嘟...你是不是又长胖了一些？”莱温过了会儿说。
　　平时幼崽形态还看不太出来，但变成龙形以后，莱温明显感觉头比以前沉了。
　　龙的尾巴马上不摇了，背鳍全部炸起来，小黑爪爪把精灵的金发弄乱：才不是长胖了！是长大了！
　　【我可以偷偷作证：龙龙现在的四肢和肚皮都比之前多肉了一些，尾巴更加是...】
　　【不过这很可爱呀！嘟比嘟，肉嘟嘟～】
　　龙气得狠狠龇牙，尾巴一扫就要隔空杀系统。
　　【好啦好啦，其实是肌肉夹杂着脂肪，肯定是变强壮了！】
　　小奶龙这才将大尾巴卷回来，安心地窝在精灵头上，用长大不少的翅膀包裹住身体，迷迷糊糊地睡回笼觉。
　　冬季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莱温除了陪他玩、同他练习说话，还会在睡前给他读故事书。
　　书都是岚冬从商城获得的，每本都是成人的巴掌大小，边角被设计成钝钝的形状，每一页都很厚实——显然，它们都属于“龙爪撕不破，龙嘴咬不烂”系列。
　　一般情况下，莱温都会靠坐在床头，而龙则会变成人形，在对方身前找到合适的位置窝好，等待着精灵在他面前翻开书页。
　　每一页都画着精美的彩色插图，龙崽崽总会伸出手指，先指一遍他叫得出名字的东西：“月亮、星星、大海...”
　　还有一些龙最喜爱的东西：“财宝！美味佳肴！地图！发光漂亮！征服掠夺！称霸世界！”
　　小家伙干劲满满地捏拳。
　　【这睡前故事读着读着怎么还兴奋起来了】
　　【而且龙龙，请不要顶着张稚嫩的小脸说这种骇人的话啊QAQ】
　　这没有办法，所有龙都是自幼接受这类教育长大的。
　　“这些词这么难，你听一遍就都记得了？”莱温点点他的小鼻子。
　　“嘟比嘟，聪明龙。”露出虎牙的龙崽崽大言不惭地夸赞自己，然后开心地抱紧了肥墩墩的白兔子，“兔兔！美味佳肴！”
　　那只兔子已经能心如止水地听这种鬼故事。
　　除了给幼龙读故事，莱温还会花大量的时间读自己的书——
　　又是一天暮色降临，尽管时间还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夜晚”，但整片森林转眼已经一片漆黑。
　　窗外雪落不止，屋内安静而温暖，只能听见柴火燃烧的声音，以及轻轻的翻书声。
　　精灵总是坐在炉火前，火光在他柔顺的金发上跳跃，长长的发能一直落到地面去，小黑龙就仰躺在地上，四肢抱住垂下来的其中一缕金发，又踹又滚，直到不小心被缠住，“嗷嗷”惊叫起来。
　　莱温只得将他连同那缕头发一并救起来，用修长而灵活的手指解开，然后揉了揉龙的小脑袋：“乖。”
　　龙眨眨樱桃色的圆眼睛，蹲在精灵腿上，装模作样地伸过脖子，去看摊开的那本书——
　　不行，一看头就晕。
　　上边密密麻麻全是文字，既有亚利维大陆通用语，又有像魔法咒语一样的精灵语，甚至还有其他岚冬从没见过的语言。
　　没有图片，只有发黄的纸，配上油墨有些晕开的字——一条龙实在理解不了这其中的趣味何在。
　　于是，他非常霸道地整条龙趴在了书上，挡住了精灵原本的视线焦点。
　　“嘟比嘟？”莱温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是用指尖轻轻拂过龙的背脊骨，到尾椎停下。
　　龙不回应他，喉咙和鼻腔里发出“呼～呼～”声。
　　嘟比嘟睡着啦，不要吵醒他噢，更不要赶他走噢。
　　莱温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笑，他垂眸注视着这个顽皮的小家伙，感受着胸腔中正变得沉稳有力的心跳。
　　“嘟比嘟。”他说，并将手放在小家伙的脑袋上，靠近犄角的位置：“我爱你。”
　　……
　　西诺的春天在三月到来。
　　冰雪融化，河水潺潺流动，绿意从尚且冰凉湿润的土壤里萌生，家家户户推开门走出来，扫净门前台阶的残雪。
　　更有马车远道而来，是那些离开西诺到南部过冬的人们，还有满载货物的商人，他们从马车上下来，顾不上收拾行头，先与阔别许久的老街坊聊上一会儿。
　　“这漫漫长冬可算是过去了！春天好！”
　　“春天好！”大家互相道贺。
　　“春天！好！”一个奶呼呼的声音跟着说。
　　大家一齐转过头去，看见精灵先生手里牵着的那位幼崽——他披着毛绒绒的洁白滚边小斗篷，胸口绣着可爱的粉黄色小花，大大的兜帽盖在脑袋上，露出一张白里透粉的脸。
　　在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以后，他倒是没有以为那么害羞胆怯了，眨了眨那双清澈见底的圆眼睛，说：“叔叔姨姨、哥哥姐姐，大家好。”
　　经历一个冬天，他不仅长高了一些，说话也变流利了，虽然还是一口小奶音，但咬字清晰不少。
　　“啊啊啊！老天！”不少村民都捂住了脸，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模样——谁能抵抗这样又乖又漂亮的小家伙呢。
　　[恭喜你，任务“和大家打招呼”已完成！]
　　[获得300经验值，100龙龙币！]
　　岚冬原本以为，打过招呼就算完，没想到居民们全都凑过来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比自己高很多很多，几乎遮挡了所有能照到他脸上的光线。
　　这让他不安地抓住了精灵衣服的一角。
　　“你好呀，小宝贝，真高兴见到你！”一个胖乎乎的妇人说，“看样子，你在冬天过得很滋润，不仅长高了，小脸蛋也肉肉的。”
　　村里的其他孩子大都没有这么好的伙食条件，开始纵向生长以后，脸庞就显得瘦削，皮肤更是不如面前这个小粉团团好。
　　龙崽崽又眨了一下眼，快速把脸埋了起来：他怀疑有人会想要捏他的脸。
　　“哈哈哈！害羞的宝宝！”大家笑起来，只好问精灵先生：“这真是你家的小宝贝？那便不足为奇了，精灵先生那样姣好的面容，生出来的宝宝果然水灵灵的，啊我是说，您的伴侣...”
　　“这是我收养的孩子。”莱温说，“名字叫——”
　　他顿住，轻轻推了推小家伙的后背：是练习自我介绍的时候了。
　　“嘟...”岚冬勉强露出半边脸。
　　“嘟？”兴奋凑过来的脑袋变得更多了，而且各个方向都有。
　　在龙看来，他简直就像被长着人脸的食龙花给包围了，每一朵都咧嘴笑着，像是想要嗷一口把他吃掉。
　　人类...果然还是很危险的，不能掉以轻心！
　　“嘟比嘟！”一个小女孩儿嘹亮的声音传来。
　　大家的注意力随之转移，岚冬得以看到人群之外，艾丽莎向这边跑来。
　　她穿着一套天蓝的格裙，右胸前别着一个小小的徽章，徽章上画着熊和孩子们。
　　岚冬见过这个图案，它是鸢尾幼稚园的标志。
　　“可算找到你了，黛薇拉老师告诉我，入学名单中有你，我就到路口来等待了。”艾丽莎语速很快，向莱恩伸出手，语气里带着一点点自豪：“我是艾丽莎，艾丽莎·哈里曼，鸢尾幼稚园学前体检签到处的志愿者。”
　　“真了不起，小艾丽莎，总是这么热心肠。”大家称赞道，小姑娘的面颊上滑过浅浅的飞红。
　　“这么说来，我们的嘟比嘟小甜心要入读鸢尾啦？”那位胖乎乎的妇人问。
　　“是。”莱温点了一下头，“准备入读春季学期的小奶酪班。”
　　“哇，这真是太棒了！”大家都面露喜悦，然后问地上的小不点：“是嘟比嘟自己想去幼稚园吗？”
　　幼崽腮帮子鼓起来，说：“不告诉你们。”
　　似乎不管他说什么，其他人都会乐得大笑起来。
　　岚冬确实答应了要上幼稚园，至于理由...肯定不是“想和大家一起玩”那么简单啦。
　　根据他的观察，西诺人都对幼崽非常疼爱纵容，所以，只要他进入幼稚园，征服里面的人类幼崽，就能顺便掌控这些幼崽的父母。
　　【听上去是可行性非常高的计划呢OvO】
　　【不过龙龙，你得先努力学会直视这群幼崽的父母噢（戳戳）】
　　“请跟我来吧。”艾丽莎说，“完成入园体检以后，会在三天内收到入园通知书，以及园服、购物清单等。”
　　鸢尾幼稚园的春季学期还未正式开始，体检就在园内开展，现在里边已经聚集了近三十个幼崽。
　　艾丽莎志愿服务的岗位就在入门处，她指导着莱温在对应位置签下的嘟比嘟的名字。
　　岚冬想看看自己的新名字是怎么写的，小手扒在桌边，踮着脚努力看了眼——
　　这也太难写了。
　　“嘟比嘟是精灵语中的词吗？”艾丽莎忍不住问，“我母亲是位语言学家，家里有许多讲述精灵语的书籍。”
　　“嗯。”莱温说，并看向小家伙的双眼，“它是红宝石的意思。”
　　岚冬还是初次听说这件事。
　　虽然他一早就接受了这个新名字，但他瞬间就对这个幼稚的名字生出了不少好感。
　　原来是闪闪发光的宝石啊。
　　签到以后，他便被牵着踏入鸢尾幼稚园的大门——那是用两根石头柱子作为标志的，双开的木门此刻敞开着，方便所有人进出。
　　岚冬一边走，一边不住地转过脑袋，左右观察着围栏：马上，他也要被圈养起来了！
　　“嘟比嘟，以后你就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玩噢。”莱温说。
　　“Nana也一起？”深樱桃色的眼睛里映着精灵的影子。
　　“Nana会到另一个地方去工作。”莱温这才告诉他。
　　之前猎熊得到的奖金刚好帮他们撑过了一个富足的长冬，也缴纳了入园费用，剩下的便不是很多了。
　　眼下小家伙既有老师照顾，又有小伙伴陪着玩，莱温应该就能放心找份薪水合适的工作。
　　“工作？”龙的世界里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普遍来说，人类工作是为了钱，龙缺钱的时候...自然是去抢。
　　“就是...”莱温决定，还是不向这么年幼的崽讲诉这样悲伤的故事，便说：“就是去买肉肉了，看看哪块肉肉比较新鲜，长得又肥又壮，Nana需要花很多时间去比较。”
　　小家伙的眼睛里果然闪烁着兴奋的光：“Nana好厉害！”
　　但他寻思了一会儿，又说：“不如，Na上幼稚园吧，嘟比嘟负责买肉肉。”
　　他一副要承担家庭重任的模样，但闪着寒光的虎牙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不可以噢。”莱温笑起来，“如果你的小伙伴发现你没去，他们说不定会很失望的，更糟糕的是，他们会一起哭出来。”
　　“...这样噢。”龙崽崽抱着小手臂，歪了歪脑袋。
　　大家好容易哭鼻子噢。
　　不过，他确实还要分糖果和点心呢。
　　“那好吧。”于是他答应了，然后又问：“今天我们做什么？”
　　他刚问完，就和不远处披着白大褂的杰西尼医师对上了视线。
　　而杰西尼医师甚至站起来，朝他露出和煦的笑容，并且招手示意“好孩子快过来”。
　　龙自然还记得被打针支配的恐惧，原地震惊了有三秒，然后几乎吓得转头就要逃跑——
　　他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说现在其实不是现实，而是一个噩梦吗？
　　还是莱温眼疾手快逮住了他，说：“不怕，嘟比嘟，今天不是要打针。”
　　【对呀，龙龙，今天是身体检查，不会痛的】
　　系统也劝说道。
　　不，你们上次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幼崽连连摇头，一通疯狂挣扎，最后还是被整只抱起来，送到了杰西尼医师的面前。
　　“哈哈哈小宝贝！你很怕医师是吗，不用担心，今天我们不打针也不吃药，只看看你是否健康！”杰西尼医师自然认不出幼崽形态的龙，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不点幼崽坐在小板凳上，不仅一动不敢动，还微微发着抖。
　　放在腿上的小拳头捏着，眼眶红红的。
　　他又要开始讨厌Nana了。
　　杰西尼医师像上次那样，翻看他的眼睛、耳朵，然后掰开嘴巴：“噢，这口小牙齿生得可真是洁白整齐，你可要注意维护它们，有好几个孩子，许是吃多了万圣节的糖果，已经长出了黑黢黢的窟窿。”
　　岚冬又狠狠打了个哆嗦。
　　就像那些村民不管他说什么，都会笑一样，现在不管杰西尼医师说什么，他都觉得很恐怖。
　　“好了，看看身高和体重吧。”杰西尼医师说着，收起听诊器。
　　马上有两个年轻女性拿来布尺和称，说：“来吧，小家伙，我们还需要顺便记录一下，你需要穿什么尺寸的园服。”
　　岚冬见她们手上没有拿着疑似针管的东西，稍微放松一些儿，配合了测量。
　　“身高是2.85尺。”
　　“体重大约为...33.6磅。”
　　“是这个年龄段非常不错的体格了。”杰西尼医师笑起来。
　　莱温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很担心小家伙营养不够，毕竟他是第一次养崽崽。
　　【毕竟龙龙每天都在吃肉呢】
　　“好了，小宝贝，检查结束了！我很高兴，你非常健康。”杰西尼医师说。
　　他刚一撒手，小家伙就赶紧溜走，逃到抚养人身边，拉过手摇晃摇晃：快逃跑！快逃跑！
　　在他们不远处，达根正好结束体检，回到他爸爸山姆先生的身边，得意道：“我又长高了许多。”
　　他说完，眼角余光瞥到了披着白斗篷的那个小小身影。
　　可爱得人心痒痒的幼崽似乎正向精灵先生撒娇，皮肤雪白，在阳光底下几乎显得有些透明。
　　精灵先生便将他抱了起来，看样子似乎准备离开了。
　　那个幼崽连忙用手臂挂住了精灵的脖颈，抬眼时睫毛长而浓密，从侧面看，甚至有些非常自然的卷翘——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那样。
　　“爸爸。”达根犹豫许久，才罕见地低声说：“其实，那就是...我在万圣节发现的茱丽叶。”
　　山姆先生顺着儿子说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难怪呢，他说达根怎么会念叨精灵家的崽子，念叨了一整个冬天。
　　许多孩子在幼崽期都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大家只能通过服装打扮区分一下性别。
　　小嘟比嘟确实生得漂亮可爱，但是——
　　“达根啊，那其实是个...”山姆先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了。
　　他怕他没出息的儿子会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算了，等到过两天开学，他自然就会自己发现的。


第28章 
　　两天后, 鸢尾幼稚园的入园通知书如期而至，连带着装有园服的包裹。
　　毡帽上插着羽毛的信使将它们送来，莱温用拆信刀把信封拆开的过程里, 龙崽崽一直在他身边蹦跳, 迫不及待喊着：“看看！嘟比嘟看看！”
　　拆出来一张粉紫色的手绘卡片，可以纵向翻开。
　　莱温拉开餐桌前的椅子, 将小家伙抱到自己腿上，两人一起翻看这张卡片——
　　“嘟比嘟。”龙崽崽指着顶格的称呼说。
　　他其实是记性非常好的幼崽, 只用眼睛扫了一遍, 就大致认得了自己复杂难写的名字。
　　“对，这上面写的是——嘟比嘟小朋友：欢迎你正式成为鸢尾幼稚园这个温馨大家庭中的小宝贝。”莱温用非常好听的声音念道, 眼睛里始终染着笑意, “你将在这里，在老师和哥哥姐姐们的陪伴下，共同快乐游戏, 幸福成长, 我们热切期盼你的到来。”
　　岚冬微微睁大眼：他真的收到了“邀请函”！
　　“以下是家长需要在入园前，为小宝贝准备的个人物品...”莱温默念着这一段。
　　分别是：一个木制水杯、一张小手帕、一套换洗衣物，以及一套舒适的床上用品（尽可能包括宝贝喜欢的□□、安抚品）。
　　莱温下意识看了眼地上毛绒绒的胖兔子。
　　应该...是不允许带去的吧。
　　卡片最底下的落款处, 是鸢尾幼稚园的手绘徽章, 日期是亚利维大陆纪年：1632年3月16日。
　　这些字迹应该都是幼稚园老师亲手写下的，特地写成了很可爱的模样：圆圆滚滚，一些字母还长了小耳朵和小尾巴。
　　卡片边缘则是有手绘的紫色鸢尾花，以及胖乎乎的毛绒棕熊，那只棕熊抬起右爪, 露出厚实的粉色肉垫。
　　“Na！熊！”岚冬手指贴上熊的肉垫，转过头来看精灵, 露出尖尖的一双虎牙：“这里最好吃！Na吃过？”
　　“Nana没有吃过。而且，嘟比嘟，这是兽人噢，不是真正的熊。”莱温决定在开学前，必须跟崽崽说清楚，以防止龙追着人家啃，“你还记得中央广场糕点屋里的那个姐姐吗，她就是一位兽人。”
　　岚冬眨眨眼，有些慎重地点了点头——记得的，是那只很会做蛋糕的熊姐姐，名字叫安吉丽娜。
　　“安吉丽娜的姐姐黛薇拉，就是鸢尾幼稚园的园长。”莱温继续说。
　　“园长？”龙崽崽指着卡片上的熊问。
　　“没错。”莱温轻轻摸着崽的毛脑袋，“嘟比嘟很聪明呢。”
　　……
　　岚冬上幼稚园的第一天，果然就见到了卡片上的这只兽人棕熊。
　　她比安吉丽娜的个头还要大，穿着浅色背带裤，手里提着一个编织竹篮，站在幼稚园门口，迎接所有到来的孩子。
　　虽然事先提醒过，但莱温还是看见自家崽崽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哇，是好大好大的熊！
　　而且还毛绒绒的，挥手的时候真的能看见软弹软弹的肉垫！
　　小家伙几乎快拉不住，一口气跑到了大棕熊黛薇拉的面前——事实上，在她身边，早已经围了一圈幼崽。
　　“不要急，每一个小朋友都会有。”黛薇拉伸手从竹篮里，拿出一袋袋包装好的小饼干，交到每一个小家伙的手里。
　　在这么多小脑袋里，岚冬无疑是最为突出的那个。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挤在最前面，并伸出了两只小手，一副比起小饼干，更希望能被抱抱的模样。
　　他约莫是三四岁左右的年纪，身穿鸢尾幼稚园的园服——带白色娃娃领的深蓝毛衣，茶色短裤，过脚肚一半的白袜以及小黑皮鞋。
　　因为初春天气还比较凉，他还外披了件比短裤长一些儿的婴儿蓝小斗篷，最外层是绣有雪花图案的薄纱设计，胸口缀着两个圆滚滚的毛绒球。
　　别的小朋友背的包，基本都是时下流行的“冒险者装扮”：用旧粗布裹好个人物品，然后斜绑在身上，看上去就像个行走四方的小游侠。
　　但岚冬不同，他斜背着的与其说是个包包，更像一个小玩偶——它是一朵长了豆豆眼的白云，材质毛绒绒的，背在幼崽身上显得又乖又奶。
　　【太拉风啦龙龙！其他崽崽全都看呆了呢！】
　　龙崽崽得意洋洋地蹦了蹦，小手拍拍那个云朵包包，这是商城买的，开学季打折只要99龙龙币呢。
　　“来，这份是给小嘟比嘟的。”黛薇拉被萌得心都快化了，再次在心底感叹，选择开幼稚园真是个不能再美好的决定。
　　“谢谢园长姐姐。”小家伙接过小饼干，竟然还主动凑过来，将脸贴在棕熊柔软的肚皮上：“抱抱～”
　　莱温站在幼崽们的外围，当场心痛得石化了一秒。
　　龙崽崽做了此刻最想做的事，心满意足地眯缝起眼睛。
　　这只熊真的特别巨大，即便努力张开手臂，也根本没有办法抱住，更像是贴在上面。
　　“我也要抱抱！”见状，马上有其他幼崽大声嘟囔道。
　　“我也要我也要！”
　　很快，上十个幼崽便一起凑过来，团团抱住了如同巨型玩偶熊一般的黛薇拉园长——他们大都只到熊的肚皮高，在对比之下，显得更加幼小可爱。
　　“啊...”黛薇拉一时间幸福得晕头转向，伸手逐个轻抚过孩子们的后背。
　　当毛绒熊掌轻轻揉过龙崽崽的脑袋，他乖乖垂下了纤长乌黑的眼睫。
　　熊真是太好啦，嘟比嘟喜欢幼稚园！
　　幸好他到底没把自家的精灵给忘了，被rua过以后就兴高采烈跑回来：“Na！幼稚园好开心！”
　　“开心就好。”莱温看着他，面上的那点儿落寞很快消散了，说：“嘟比嘟的东西已经被老师拿进去了，还记得是什么样的袋子吗？”
　　“兔兔图案的！有嘟比嘟名字！”小家伙笑着回答。
　　“真棒。”莱温也笑了，“那Nana就走了，你要乖乖的，等天色暗下来，Nana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好！”
　　莱温又轻轻皱了皱眉，这家伙，实在是太过爽快了，像丝毫不会舍不得他。
　　“Nana努力选肉肉！大的新鲜的！”他倒是惦记着这个。
　　“知道了。”莱温柔声答应，“快去吧，嘟比嘟。”
　　“Na再见！”他可算是搞清楚那几个短句了。
　　“再见。”莱温说。
　　于是，龙崽崽便利落地转过身去——他的小斗篷和小绒球都跟着轻轻一晃荡，然后，他整只龙就一蹦一蹦的，向着面前的彩色建筑进发了。
　　莱温一直站到他小小的背影消失不见为止。
　　看样子，小家伙应该会在幼稚园过得很开心的，那个园长姐姐也会好好照顾他，这样一来，他就不需要过分担心了。
　　莱温慢慢走出幼稚园大门，一路上，还能见到许多死活抱着家长，哭着不愿意松手的幼崽。
　　他原本就要穿过黄油路，又忍不住倒了回来。
　　精灵的目力就跟耳力一样好，他站在围栏边，朝彩色建筑的那些窗户看去——小龙崽崽正在派发糖果，那些收到糖果的男孩儿们，全都是双手接过，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看了有一会儿，他眼角余光留意到围栏另一端，有个浑身黑漆漆的高大身影。
　　不用问，只有威廉·埃墨森会这样打扮。
　　埃墨森先生此刻正一手扶着一根围栏，看上去恨不得将脸挤进围栏间的缝隙——如果有孩子不慎看见了这张苍白冷漠的脸，只怕会吓得放声大哭起来。
　　莱温无声息地向对方走近，手拍在他肩头的瞬间，埃墨森先生被吓得往上一窜，脖颈险些卡在围栏之间。
　　“混账！”埃墨森忍不住骂了一声，“你能不能不要像鬼那样行动呢，莱温·波托贝洛？”
　　莱温心想，真正的鬼到底是谁呢。
　　“你同意波利斯少爷读幼稚园了？”莱温还是问。
　　埃墨森不答，继续观察着围栏里边，莱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了瘦弱的小波利斯——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但显然有人为他的黑斗篷做了一番修改：加上了蝙蝠的翅膀和尾巴，看上去不再单调了，甚至非常可爱。
　　小波利斯走了几步，忍不住转过头来查看。
　　埃墨森先生当即转过了身去。
　　但波利斯还是能一眼看见他黑得很显眼的爸爸，虽然他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假装没有来看他。
　　总之他摇摇脑袋，踏上了通往幼稚园班级的台阶。
　　埃墨森先生这才重新转回来，用有些犀利谨慎的眼神，扫过门口的兽人棕熊，以及几个笑得天真灿烂的人类幼崽——应当没有猎人混入其中。
　　“这地方太逼仄破旧了。”他说，“我昨天半夜进来看过，里面甚至没有独立的卧室和餐厅，亏你舍得把龙送到这种地方来。”
　　“最重要的在于，嘟比嘟能和同龄孩子一起开开心心的玩。”莱温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仿佛对方说什么他都不生气，“这里边有许多的快乐，是我给不了的。”
　　埃墨森先生轻轻笑了声，更像是冷笑。
　　“我听闻，你正在找一份工作。”他像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这个话题，手轻轻摩挲着手杖上的骷髅头，“找到了吗？”
　　“还没有。”莱温说。
　　“这不应该啊。”埃墨森先生又开始了他的冷嘲热讽，“依照波托贝洛的学识与能力，应当能轻松在各个魔法学院或魔法司里谋得一官半职，再不济，还能加入这穷乡僻壤的维安队，一箭射死三五个闹事的蠢货。”
　　莱温确实有想过维安队。
　　但维安队的执勤时间不定，他不可能夜晚出去工作，放龙崽崽独自在家。
　　同时，他敏锐地觉察到，埃墨森这是想要打探他的现状，估计是已经发现了他和以前大不一样。
　　不过多亏了埃墨森说的这些话，莱温对自己遗失的过去稍微有了点儿认知。
　　“到我的宅邸来工作如何？”对方似乎决心继续羞辱他，冰蓝的眼睛里已经含着兴奋的冷光：“我这儿正好缺一个照看花草的园丁，那是你的专长，不是吗，波托贝洛。”
　　估计光是想想，昔日的宿敌能一朝沦为自己的园丁，就能给他带来莫大的胜利感。
　　莱温一眼便看穿了他这个心思，但只感到无聊至极。
　　“如果您能提供足够多的薪水，让我的龙宝宝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牛肉，并且安排飞天马车接送我上下班。”他微微笑道，“那我想，埃墨森老爷，这是一份绝佳的工作，莱温求之不得。”
　　“该死。”埃墨森先生被狠狠气到了，几乎想抬脚踹飞眼前的围栏，“当我没说过。”
　　虽然像是遇到了什么大的变故，但这个该死的精灵，就跟若干年前一样软硬不吃，无论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那个平静无波的鬼样子。
　　只有先前万圣节那天晚上，当他发现自家龙宝宝被偷走了，才显露出了那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巴不得让绑架犯的心脏插满十支毒箭。
　　虽然那模样很是新鲜，但埃墨森先生决计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更何况，那只可爱顽皮的龙崽子，和小波利斯是那样要好的朋友。
　　看来父母辈的恩怨不一定会带给下一辈，世间没有世世代代的仇人。
　　“罢了。”埃墨森先生说，像是出外一趟，感到了身心俱疲，“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埃墨森帮忙——看在波利斯的份上。”
　　说完，他便很快消失在了围栏的边缘。
　　……
　　两小时后，鸢尾幼稚园，小奶酪班内。
　　哭声震耳欲聋。
　　岚冬非常震惊地蹲在桌子底下，一双小手捂着自己的耳朵，眨巴眨巴眼。
　　他以前从来想不到，十个幼崽能发出比打雷还要大的声响——只要他们在同一时间，嚎啕大哭起来。
　　而哭声还是会传染的，只要最先有个幼崽哭得起劲，就能勾起其他本就眼泪打转的幼崽们共同决堤。
　　“妈妈！我要妈妈——啊！妈妈——！！！”
　　“爸爸，要爸爸接我回家！爸爸接我——”
　　小奶酪班的两位老师忙前忙后，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儿哄哄那个，但局面似乎很难好转起来。
　　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呢？
　　龙理解不了。
　　【因为以前很少这么长时间离开家里人吧】
　　【人类是非常依赖亲情的一种生物，尤其在他们的幼年期，几乎是离开了大人，就很难独自存活的】
　　这样吗。
　　岚冬小的时候，一直是遭到放养的，所以他很难产生像他们一样的心情。
　　【龙龙是不是又觉得，人类幼崽好弱好弱了】
　　是挺弱的。
　　但岚冬还记得，在埃墨森古堡的那个夜晚，自己被保护在最中央的那一刻。
　　他不会承认，其实他愿意一直变幼崽，愿意上幼儿园...或多或少出于那个时刻，给他带来的一些改观。
　　但是——
　　不妨碍他现在就快要被吵死了！
　　大家是怎么做到像个小喷泉瀑布一样，源源不断哭上两个小时的呢。
　　【其实...他们甚至能哭上一整天】
　　岚冬：“……”
　　龙继续一动不动蹲了有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从桌子底下爬了出去。
　　他最先来到一个抽抽搭搭的小姑娘面前，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颗小棉花糖，递出去。
　　小姑娘冷不丁看见糖，虽然还在抽气，但眼泪像是止住了，愣愣地抬眼——
　　是个看上去比她还年幼的漂亮孩子，眼睛就像圣诞蛋糕上装饰的马拉希诺樱桃一样。
　　“吃吧，不许哭了。”这是嘟比嘟的命令。
　　嘟比嘟都贡献出心爱的糖果了，再哭就不礼貌了。
　　他甚至踮起脚，伸出软绵绵的小手，胡乱地擦了擦对方脸上的泪痕：这样看上去好多了。
　　小姑娘双手捧着棉花糖，呆呆怔怔的，竟然感觉舍不得吃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嘟比嘟。”
　　——要好好记在小脑袋瓜里，这以后就是大家统治者的名字了。
　　简短地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去到了另一个幼崽面前，又是同样的做法。
　　小奶酪班的两个老师都格外诧异，这个小不点可是帮了她们大忙：班上还在哭的幼崽越来越少，所有人都挂着泪星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爬上椅子，再爬上桌子，站好，摇摇手鼓。
　　“叮咚叮咚～”
　　“有没有人——”他奶声奶气地说道，“能为嘟比嘟唱首歌呢？”
　　底下的毕竟是热爱唱歌跳舞的西诺幼崽，纷纷踮起脚，踊跃举手。
　　不错，看上去他征服的第一批幼崽很配合，将来经过一番训练，大家就是战场上冲锋的浴血战士了。
　　【大家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在三四岁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职业生涯规划】
　　“那就你吧！”龙崽崽用手鼓指了指最近的一个红头发男孩儿，并叮嘱道：“要唱好听一点点噢，不要...嗯嗯～嘟比嘟耳朵。”
　　大概是想说“不要脏了嘟比嘟耳朵”吧。
　　他最近总是用“嗯嗯～”代替自己忘记的词。
　　其他幼崽都用艳羡的表情，看着那个红头发男孩儿。
　　只见他走到正中央，清清嗓子，然后张嘴唱了起来——嘹亮，但尖锐，不在调上。
　　眼看着又有幼崽红了眼眶和鼻子，岚冬连忙再摇了摇手鼓，道：“唱、唱得很好！下次...下次不许再唱了！”
　　你被从将来的军队歌舞团里除名了！
　　-
　　岚冬得到了奖励。
　　老师将一个粉红的桃心印章盖在了他的手背上——别的幼崽是一个桃心，而他得到了三个桃心。
　　“多出来的两颗，是勇敢不哭的奖励，还有照顾其他小朋友的奖励。”名叫珍妮的老师说，“嘟比嘟，你今天表现得非常棒！等放学的时候，我一定会向你爸爸好好夸赞你一番！”
　　“不是爸爸。”龙纠正她，“是Nana。”
　　龙低头看看那三个小桃心，即刻想到了——要拿给Nana看。
　　他转过脑袋，看看窗外，天气非常晴朗，万里无云，看上去还没有要暗下来的征兆。
　　“好啦，小朋友们！”珍妮摇摇铃鼓，“马上，就是我们吃午饭的时间啦～”
　　“好耶！”
　　“太好啦！我都快要饿扁啦！”
　　刚刚还在哭的孩子们此刻兴致高涨，大概没有谁是不期盼饭点到来的。
　　午饭...会有什么好吃的呢？
　　[叮咚！接到任务：“光盘行动”]
　　[奖励：500经验值，200龙龙币]
　　[快把午饭吃光光吧！]
　　岚冬被安排和另外三个幼崽坐同一张桌子，然后很快，他领到了一份...土豆泥，配一小碟蔬果沙拉。
　　龙眨了眨眼。
　　整个屋子里很快充斥着幼崽们狼吞虎咽的声音，大家吃得很快，甚至发出了汤匙舀到碗底的声音。
　　只有岚冬还两只手扶着自己的小碗，深深陷在呆滞里。
　　好像，没有什么肉肉呢。
　　【今晚就有肉肉啦，龙龙】
　　【午饭还是要吃噢，不然等一下就得饿肚子啦】
　　还是吃吧。
　　吃了还能领点儿经验值和龙龙币。
　　岚冬不太熟练地握着汤匙，从土豆泥里，挑出那么一点点火腿丁来，放到一边去。
　　珍贵的火腿丁，要留到最后面才吃。
　　他于是舀起一大勺土豆泥，带着赴死一般的悲壮表情，送进了嘴巴里，不声不响地咀嚼着。
　　【龙龙真棒～】
　　【要注意细嚼慢咽噢】
　　岚冬咕嘟一口咽下去，再舀了一大勺，并且酌情地吃起小碟里的蔬果沙拉。
　　呜呜，这明明是储备粮才爱吃的...
　　【加油！还有最后三口！】
　　正在这时，珍妮路过查看这一桌的情况，面带笑意地称赞吃得干干净净的孩子们。
　　她注意到了小嘟比嘟碗里被挑出来的火腿丁，笑容更盛：“嘟比嘟，原来很喜欢火腿丁呀，要留到最后面才吃。”
　　真是可爱啊。
　　小家伙的动作却停顿了一下，然后，非常严肃地说：“嘟比嘟，不喜欢。”
　　“啊？”珍妮感到意外，“嘟比嘟不喜欢火腿丁吗？”
　　“...不喜欢。”岚冬捏着汤匙，微微鼓着腮帮子，连看都不看。
　　珍妮心想，这真是奇怪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幼崽挑食，是不爱吃火腿丁的，她可得好好记下来。
　　她便转身拿来一个空碗，将那些火腿丁给统统舀走了。
　　岚冬垂下眼眸去，张嘴又吃了一大口土豆泥。
　　午饭过后是鸢尾幼稚园的午睡时间——儿童被认为应当每天保持充足的睡眠，于是所有幼崽都被安排上床睡觉。
　　对于非常依赖熟悉环境、并且认床的幼崽们来说，这又是一个嚎啕大哭的好时机。
　　于是，整个小奶酪班又充斥着哭天抢地、喊爸找妈的可怖动静，两位老师又是忙得捉襟见肘，没发现小嘟比嘟在嘘嘘过后，偷偷走出了班级。
　　他步履缓慢地走下台阶，抬起脑袋，看了看阴沉下来的天空——乌云正在蓄积。
　　为了不让像他一样顽皮的幼崽跑出去，鸢尾幼稚园的双开木门被关得严严实实，他只能走到围栏边缘去。
　　先是向着黄油路的左边看了看，又向右边看了看。
　　整条街都空荡荡的，谁也没有。
　　小小的幼崽只能双手扒拉着围栏，站在那里，站了很长很长时间，就好像是在思考龙生。
　　他把红润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但它们很快就自己打起颤来。
　　终于，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的下眼睫滚落下来，他的长睫毛一下子变得湿湿皱皱的。
　　紧接着又是好几颗，啪嗒啪嗒不停往下落，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手背上。
　　“Naaaa...”小家伙把脑袋抵在围栏上，弱小又无助。
　　明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接他呢？


第29章 
　　鸢尾幼稚园, 小奶酪班内。
　　午休时间天色变得昏暗，一场绵绵细雨很快落了下来。
　　老师们将窗帘全都拉上，整个屋子变得越发漆黑而安静。
　　现在已经没有孩子在哭了, 大家一个挨一个地睡在小小的木板床上, 空气中只有轻微的酣眠声。
　　“睡了吗？”珍妮轻手轻脚的靠近。
　　“刚刚才睡着呢。”另一位老师也将声音压得很低，看向旁边摘下黑兜帽的银发小男生：“幸好有你发现了他, 谢谢你帮老师把他带回来。”
　　而且幸好回来的及时，两个小家伙都没有淋到雨。
　　小波利斯轻轻点了点头, 看向小床上侧卧着的小嘟比嘟。
　　他此刻微微蜷缩着, 怀里抱着一只手工缝制的棉花玩偶兔子，轻阖着的眼睫仍然湿漉漉的, 因为刚哭过一阵子, 鼻子堵了，呼吸声略微有些沉重，但均匀——说明他已经睡着了。
　　刚刚在围栏边上, 可怜的小嘟比嘟回过头来, 眼泪汪汪的，开口时悲愤交加：“没有肉肉...呜呜哇没有肉肉，嘟比嘟最讨厌火腿丁！嘟比嘟不要被圈养！”
　　他的通用语运用可谓是突飞猛进, 已经掌握好最高级和被动语态了。
　　说着, 他就要试图手脚并用，翻出这个对幼崽而言非常高的围栏。
　　还好波利斯急急忙忙抓住了他，不然要么是“越狱”成功，要么就是摔一大跤受伤。
　　“下、下午茶是...慕斯蛋糕！波利斯刚刚听见了的。”波利斯连忙说。
　　嘟比嘟眼睛里晃动着晶莹，原地愣怔了好半天：“...骗人。”
　　“真的真的。”波利斯开始撒谎了：“波、波利斯还看见了, 在厨房里的，装得满～满的, 一大盘！”
　　对面那双深樱桃色的圆眼睛眨了眨，又滚下一两颗珍珠似的眼泪来。
　　“你...你跟波利斯回去。”波利斯看出他动摇，于是再接再厉，“波利斯，就把...把自己的慕斯蛋糕给嘟比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眼眶都红了——虽然小吸血鬼对人类的食物向来兴致不高，但他非常喜欢慕斯蛋糕那种绵密细腻的口感。
　　小嘟比嘟这才慢吞吞地从围栏上下来了。
　　“不要波利斯的。”他皱着眉，声音还在哽咽，“嘟比嘟吃自己的。”
　　但他好歹愿意和波利斯一起回班级了，并且回去没多久，就累得睡着了——幼崽们最喜欢在困倦至极的时刻闹脾气。
　　珍妮看着小床上熟睡的小嘟比嘟，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对波利斯说：“好了，你也快回班级里午睡去吧。”
　　波利斯这才走了，他是小奶糖班的，就在一墙之隔。
　　他走了没多久，床上的幼崽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手轻轻捏着玩偶兔的耳朵，含糊地低声嘟嚷：“Naaaa...”
　　Na？
　　珍妮疑惑地眨了眨眼。
　　“Na先吃～”他还蹬了蹬腿。
　　珍妮没忍住又笑了：Na应该是这个小宝贝很喜欢的人吧，真让人羡慕啊。
　　并且，睡着了还会嘀嘀咕咕说梦话的幼崽，实在是太过可爱了。
　　……
　　莱温并没有听见龙崽崽呼唤自己的声音，因为现在的距离实在有些远了。
　　他正处在西诺村靠西南部的一老街区里，与位于黄油路的鸢尾幼稚园刚好呈对角线。
　　从这个地方，能看到金熊酒馆招牌的一角，所以也不算很偏僻。
　　这份工作还是里奇为他介绍的。
　　开春以后，里奇即将离开金熊酒馆，准备踏上新一轮的冒险旅途，临行前特意去看望老朋友，得知精灵有找份稳定工作的意愿，便直接给他写了个地址。
　　里奇字如其人，非常潦草不说，甚至几乎每个词都是拼错的，包括了莱温的名字。
　　幸好莱温都勉强能认得，顺着纸上写的，穿过错综复杂的街道，最后终于远远看见了他要找的目的地——
　　一家看上去小巧玲珑的花店，位于一条狭窄得只能容纳两人并肩同行的小巷里。
　　当然，如果是一位块头大点儿的兽人，或是巨人要从这儿路过，那必然会被卡在其中。
　　巷子两侧的屋子都矮矮小小的，只有一层高，灰色砖瓦的尖尖屋顶，石头砌的墙爬满青苔与藤蔓，而那家花店在这之中算得上最为体面——窗格是洁白干净的，窗玻璃也被擦得像面镜子一样亮，屋外缘种满摆满了各色鲜花，漆黑木雕的店招牌就在最显眼的位置。
　　“莫里的花园”。
　　莱温确定过就是这里，稍微停驻脚步，罕见地透过窗玻璃，留意了一下自己的容貌打扮。
　　他穿着一件袖口宽阔的旧白色上衣，黑裤皮靴，肩上披着十分有个人特色的灰绿色披风，总体来说，虽然朴素，但看上去不算落魄。
　　莱温略微侧过脸，窗户上便反射出一道亮闪闪的光，那是缀在他右边精灵耳上的一片绿叶形状的耳坠。
　　这是龙崽崽变给他的，似乎是作为兔兔玩偶的回礼。
　　小家伙大概真的天生懂魔法，当时坐在他腿上，抬起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耳畔，这枚耳坠就已经挂在他耳朵上了。
　　“Na！发光漂亮！”崽崽露着小虎牙说。
　　莱温情不自禁地抿唇笑了，他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挂念那只小小的龙。
　　不知道他在幼稚园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和小伙伴一起玩。
　　这幼稚园开学的第一天，对他来说，未免是有些太漫长了，怎么都等不到放学。
　　莱温在分别的愁绪中推开了花店的门，挂在门上的银铃清脆作响。
　　地面铺着老旧的木纹地板，满室都是淡淡的花香，地面上、花架上摆满了郁金香、玫瑰、铃兰、矢车菊、银莲花等，除此之外，还杂乱地堆积着各种瓶瓶罐罐、古老的座钟、别致的沙漏，以及颜色不一的墨水瓶。
　　而窗外撒进来的温暖阳光，正柔和地笼罩着摇椅上的一位老妇人。
　　她应该就是花店的主人莫里，双膝上盖着毛毯，也摆放着织到一半的一顶小帽子。
　　“让我看看，是谁来了。”她微笑着，从编织中抬起了头。
　　莱温注意到她的眼睛是浅灰色的，但是无神——她应当是看不见了，难怪需要请人料理花店。
　　“您好。”莱温礼貌道，“我是经由里奇介绍，来您的店里应聘的，我叫莱温。”
　　“噢...”莫里将瘦削的双手交叉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莱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些奇妙的熟悉感，但他说不上来。
　　虽然非常失礼，但他的目光禁不住越过老妇人，落在了通往花店后院的玻璃窗上——一只黑猫正和一只猫头鹰在互殴，并且打得不可开交，羽毛漫天飞。
　　“哈哈哈！请不要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好着哩！”莫里解释说。
　　“没错，我能...看出来。”莱温说。
　　“你叫莱温，没错吧？”老莫里确认了一遍，随后说：“你被聘用了，从明天开始上班可以吗？”
　　莱温略微诧异，他还以为，对方起码要先问问他一些关于花的知识，或者，至少问问有没有种植经验——据莱温所知，有不少人类和矮人，都是与生俱来的植物杀手，他们能仅仅靠浇水，就把茁壮的花给淹死。
　　“眼睛看不见以后，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敏锐。”莫里温和地笑着，向他解释说：“我能感觉到，我的孩子们从你进门那刻起，就开得更灿烂了。”
　　孩子们——她这样称呼她店里的花，看样子是非常钟爱花。
　　“工作时间是每日上午九点至十一点，下午两点至四点，这样可以吗？”莫里询问，“你需要做的是照看花儿，有客人来便简单接待。
　　其余时间，你可以自由待在店内，读书写字，甚至谈情说爱——都行，我可不会将之看作是你的偷懒。”
　　莫里说着，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她脸上的皱纹全都舒展开来，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明艳动人。
　　“没问题，时间刚刚好。”他家嘟比嘟会在四点过半的时间放学。
　　而且，这和多少西诺人的工作时间差不多。当地人不怎么勤快，每天能踏实干上几个小时已经非常不错，而且经常以冬季太冷、节日来临为由，休息半年。
　　当然，他们的工资水平不会高——平均每月不超过5金币，所以普遍是家境平凡的。
　　“薪水是每月10金币。”莫里说，“每到月末结一次。”
　　虽然莱温已经听里奇说过了，但现在亲耳听一遍，还是比较惊讶——这实在比他最初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我的孩子们需要得到最悉心的照顾。”莫里笑了，“并且，那位勇者告诉我，你家中有位爱吃肉的小家伙。”
　　莱温笑了，有了每月10个金币，再重新养上一批雏鸡，小家伙每天晚上都能吃上一顿新鲜肉了。
　　“空余时间，也请带他来店里做客吧。”莫里说，“我相信，他会和后院那两个小家伙打成一片的。”
　　……
　　午休时间过后的鸢尾幼稚园重新陷入喧哗吵闹中。
　　新入园的宝宝们还处在适应期，被安排待在班级里，年纪大一点儿的哥哥姐姐则是上体活课，在室外满地追逐奔跑。
　　其中几个小男孩儿脱离了大部队，悄悄溜回进彩色的建筑中。
　　达根就走在他们中间，俨然是一副队长的模样——他比同龄男孩儿都要高要壮，打架常常赢，见识更广，据说还跟一位真正的骑士学过剑术，于是大家伙都非常崇拜他。
　　“先说好啊。”他走到门廊，停下转过头，“只可以简单看一眼，就一眼，不可以进去打扰的。”
　　“知道了，达根大哥。”其他小男孩儿连忙点头，“并且，我们是绝对不会记...记...”
　　“觊觎。”达根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已经跟我爸爸说了，等到我满十岁，就带着牛羊上门去——这种事情，都是早早定下来的...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些规矩吧？”
　　“对...对方会同意吗？”有个小男孩儿忍不住傻乎乎地问，然后就被他旁边那位狠狠撞了一下胳膊肘。
　　达根的父亲可是农场主山姆！坐拥整个西诺最多的牲畜与农田！哪家会不乐意把自己的孩子送过去，那以后必定就丰衣足食了！
　　【不，如果是我们家的话，你绝对会在进门的瞬间被一拳打爆】
　　系统又飘出来偷偷围观了。
　　“然后，再过五年，我们就都成年了，等那时候...”达根终于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变得面红耳赤起来。
　　“等那时候怎样？”他的小跟班们非常捧场地问。
　　达根直接扬了扬手：“我懒得跟你们废话。”
　　【想得真美】
　　【龙龙，有不知好歹的家伙想向你的抚养人提亲！】
　　系统抢先飘回进去告状，并担心了一秒钟。
　　这只热爱吃肉的龙宝宝，该不会欣然同意吧。
　　不不不，等龙越长越大了，可不是普通的家庭农场能满足得了的。
　　小奶酪班后门外，几个小男孩儿刚刚抵达，都迫不及待地要往里探脑袋，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精致漂亮的孩子，能把达根大哥迷得天天念叨。
　　达根神情不满，将他们几个的脑袋都摁回去，自己抢先探出头去——
　　整个小奶酪班正在分食草莓慕斯蛋糕，一个个圆圆的小脑袋都埋在盘子里，因为他们当中许多人还不会用叉子。
　　达根很快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小家伙。
　　脖子上系着带蕾丝边的口水巾，小手反握着叉子，挑起一大块慕斯蛋糕，然后“嗷唔”一口送进嘴巴里。
　　事实上，这不是他正在享用的第一块，班里有几个孩子偷偷把自己的份也给了他。
　　“大哥！在哪呢在哪呢？”达根的小跟班们着急了，重新探头。
　　但达根此刻正陷在扑通扑通的心跳里，一动不会动。
　　直到他目光轻微下移，看见桌子底下那双开心得晃来晃去的腿。
　　露在外边的膝盖粉粉的，腿虽然还很短，但看上去很直。
　　只是为什么，达根已经开始瞳孔骤缩，他穿的...好像是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园服呢。
　　在鸢尾幼稚园里，女孩儿们穿的是格裙，男孩儿们则都是上衣下裤，没有人会穿错，尤其是对于刚入园的小家伙们来说。
　　达根的小跟班们早已经注意到了屋里最显眼的那个幼崽。
　　确实，就跟达根大哥吹嘘得一样——甚至还要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而正在这个时候，大口大口吃蛋糕的幼崽忽然抬起了头，水润的樱桃色双眼看向门口，他的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嘴角还沾着一点点粉红的慕斯奶油。
　　小跟班们全都缩回了脑袋，只有达根独自心脏骤停。
　　什么是提亲哇？
　　龙崽崽略微皱起眉，继续咀嚼着蛋糕。
　　对于习惯了抢亲抢公主的龙来说，提亲实在是太过文雅了。
　　【就是，他想长大了跟你结婚，可恶】
　　【那个哔——的家伙，也不看看哔——】
　　[提示：为了龙龙的身心健康，有部分系统发言已经过消音处理]
　　“不要。”龙崽崽眼都不眨地拒绝了，并且因为进食蛋糕的愉悦，左右摇晃了一下身体，悄声嘀咕：“嘟比嘟现在要——和蛋糕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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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们没有骗人，吃过下午茶，再读一个童话故事，就是正式放学的时间。
　　鸢尾幼稚园的双开木门外早就站满了孩子们的家人，他们当中有不少是提前了一个小时来等的，目光殷切地眺望着围栏内，等着自己熟悉的那个小脑袋出现。
　　许多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孩子，都在见到家里人的那刻嚎啕大哭起来，并高声扬言“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
　　幼儿园门口一片哭声震天，与欢乐的园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岚冬正忙着满地乱跑——他终于遇到万圣节那几个小伙伴了，这会儿在老师的旁观下，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他还被抱到了秋千上，被哥哥姐姐们推着荡了好几下，然后问：“有没有坐飞天马车的感觉？”
　　那感觉其实远远不如飞行，但龙还是笑得眯缝起双眼，露出尖尖的虎牙来，说：“有！”
　　“嘟比嘟！”珍妮老师喊了他好多次，然后不太好意思地看向面前英俊的精灵：“他似乎很喜欢和小伙伴们玩呢。”
　　莱温只微笑，没有回答，目光远远注视着那个依旧调皮捣蛋的小家伙。
　　终于，对方看见了自己。
　　他从秋千上猛地蹦下来那一下，把莱温吓得心跳加速——太危险太冒失了。
　　秋千的座椅还因为惯性，向着他后脑砸过去，艾丽莎伸手稳稳抓住了它，才没有让这只小龙遭受沉重一击。
　　小家伙斜背着云朵包包向这边奔过来，中途停下来，回过头蹦了蹦，朝大家挥挥手：“再见！”
　　“再见！嘟比嘟，明天见！”大家开心热情地回应道。
　　明天？
　　龙歪了歪脑袋，但很快把疑惑抛到脑后，一口气跑到精灵面前。
　　他跑得差点刹不住车，莱温伸手接住了他，揉了揉玩得有些汗湿的小脑袋。
　　“Na～”他抬起脸，“骗嘟比嘟。”
　　莱温愣了愣，珍妮老师便笑着说：“这个小家伙啊，午休的时候呢...”
　　“啊！”龙崽崽忽然大叫一声，指指天空：“太阳下山了！”
　　他这话题转移得生硬而可爱，珍妮眼底含笑，为这个小家伙保留了颜面，选择性地不说下去了。
　　“好了，跟珍妮老师说再见吧。”莱温说。
　　小家伙将视线转回来，老老实实挥了一下小手：“珍妮老师再见！”
　　“再见宝贝，明天见！”珍妮温柔地说。
　　龙却微微警觉，不声不响地拉过精灵的手：回家了。
　　薄雾森林的木屋离这里还是有段距离的，但因为今天天气晴好，莱温便带着龙崽崽慢慢步行回去。
　　“嘟比嘟，”莱温还是在路上忍不住问，“为什么说Nana骗了嘟比嘟呀？”
　　岚冬不肯回答，因为他不想把中午站在围栏边哭鼻子的事情说出来。
　　于是他把一双手背到身后去，得意洋洋地说：“嘟比嘟已经原谅Na了。”
　　莱温没明白，在脑海中回想个不停，也想不出是什么事情，只能说：“如果Nana做了什么让嘟比嘟不开心的事情，那对不起噢。”
　　“都说了...原谅了。”岚冬不看他，竟然又有些鼻酸的感觉。
　　莱温便伸过手来，直接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不要！”幼崽跟以往一样，每回抱都挣扎好几下，与其他那些粘人的幼崽完全不同。
　　“抱一会儿。”莱温轻声说，“Nana很想念你。”
　　岚冬这才不动了，两只小手老实地搭在对方后背上，正好他也走累了。
　　“Na，”隔了有一会儿，他才问：“你选好肉肉了吗？”
　　“选好了，今晚烤牛排。”莱温说。
　　他肩头便传来幼崽满足的笑，说：“嘟比嘟学会编辫子。”
　　“怎么学会的？”莱温问。
　　崽没回答，一脸严肃地摆弄起精灵的一缕金发来——午休起来以后，老师会给那些留长发的孩子梳头，他端过小板凳在旁边看了很久。
　　但眼睛学会了，手好像没有学会。
　　应该是人类的手太笨了...嗯，一定是的。
　　岚冬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只是把对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但神奇的是，精灵的长发从来不打结，总是看上去很有光泽，摸上去的手感也非常好。
　　“嘟比嘟头发黑色。”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嗯，乌黑乌黑的，很漂亮。”莱温说，“毕竟嘟比嘟是一只小黑龙。”
　　“Nana，小金龙？”岚冬说完，想起精灵不会变成龙。
　　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忘记了龙和精灵其实是相差极大的两个种族。
　　莱温则开心地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龙崽崽像是在幼稚园饿狠了，一个人啃掉了两大块烤牛肉，并且吨吨吨喝了一大碗奶。
　　然后还远远不到平时上床睡觉的点，他就玩着玩着，窝在地毯上睡着了，莱温把他抱到了床上去。
　　果然龙的幼崽和人类幼崽不同，小家伙看上去适应得非常快，不哭也不闹的，而且去接他放学的时候，还看见他玩得那么开心。
　　应该很喜欢幼稚园吧，莱温稍微放下了心。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他把还在熟睡的幼崽推醒以后——
　　龙崽崽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早就吵他哇！
　　嘟比嘟还没有睡够呢。
　　而且，他还正在做一个整条龙陷进慕斯蛋糕里的梦，可这个美梦就这么硬生生被打断了。
　　他赶紧将自己的脑袋拱回了被窝里，重新闭上眼，想继续那个梦。
　　“嘟比嘟，快起来吧，要去上幼稚园了。”莱温柔声喊他，“再不快一点儿，马上就该迟到了噢。”
　　“不要！”他躲在被子里大喊。
　　“你的小伙伴可都在等着跟你玩噢。”莱温说，“而且，你昨晚是不是跟Nana说，今天还要得小桃心印章的？”
　　“不要不要！”龙崽崽一通滚，就是不肯从被子里钻出来。
　　【龙龙，你不是决定要征服大家，统治世界吗OvO】
　　系统特意换了个比较能说服他的方式。
　　没想到这龙直接在心里回答——
　　放弃征服了！世界毁灭吧！嘟比嘟要继续睡觉了！
　　“嘟比嘟！”莱温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并终于上手去掀被子：“快起来！珍妮老师还说，想要嘟比嘟当小班长的。”
　　但他眼看着自家崽小手抓着被子边缘，露出半张脸，然后眨巴了一下眼。
　　“Na...”那双眼睛迅速地红了起来，“Na为什么，要赶嘟比嘟走呢？”
　　莱温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幼崽的眼睛里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继续说，开口有些呜咽：“Na讨厌嘟比嘟了吗？Na不要嘟比嘟了吗？”
　　“我没有。”莱温马上说，并感到难以言说的心痛，这种疼痛快要把他洞穿了。
　　他只能靠过去，抱住了眼泪打转的小家伙，并将亲吻落在他的额头上，以表示自己非常喜欢他。
　　一刻钟后，岚冬躲在被子里偷偷笑着，滚来滚去，听见莱温差信使去帮自己请假：“小嘟比嘟身体不舒服，请替我跟珍妮老师说一声，很抱歉。”
　　信使领命去了，家门关上，莱温转过头来，习惯性地看向角落的床——嘟比嘟还待在上边。
　　龙崽崽兴奋得直接用双脚狂踹被子：嘟比嘟！不用！去上！幼稚园啦！哇哈哈哈哈哈哈！！！
　　【可恶啊，就连我也被骗到了QAQ】
　　【你这条心机龙！！！】


第30章 
　　三天后的清晨。
　　岚冬打着大大的哈欠, 手里捏着一小块沾满蓝莓果酱的吐司包，慢吞吞咀嚼着。
　　他还同时正在翻看游戏提供的《西诺日报》，自从他掌握的通用语越来越多后, 读《日报》可以选择切换语种了。
　　但他换过一次, 发现文字密密麻麻挨在一起，只有零星几个单词是认得的, 于是还是作罢了，换回最熟悉的龙语。
　　《春回大地！鸢尾幼稚园开学啦——万崽齐哭！》
　　这是个夸张说法, 其实整个幼稚园就几十个幼崽, 但岚冬仍然觉得，那种哭声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完全能够穿破耳膜。
　　就连夜晚睡觉闭上眼, 都仿佛还能听见那种嚎啕大哭。
　　“每学期开学，我家的小喇叭都要哭上整整一星期，太让人头疼了！”
　　“我家的也一样, 昨晚睡前还答应得好好的, 说明天还要去，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变卦了！不得不说，幼崽们改变主意比变天还快！”
　　“不想去上幼稚园, 就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说脚没力气！心眼子多着呢！”
　　“我家小鬼头昨天嚷嚷着同班的嘟比嘟没来，幼稚园没意思了，他也不想去了。”
　　“小嘟比嘟还在生病吗，真让人担心呢...希望他能快快好起来, 姨姨还想到围栏外边看他荡秋千呢。”
　　岚冬稍微心虚了几秒钟，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桌底下的小腿。
　　好啦, 今天会去的。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都是些坊间八卦——穷小子与某家小姐私奔了、吟游诗人带来远方最新消息、酒鬼醉倒以后掉进了河里...没什么意思。
　　岚冬的翻页的动作停在倒数第二页——《富商希海姆隆重推出新品“软心巧克力”获一致好评！》
　　“哼。”幼崽摇摇脑袋，巧克力，不喜欢。
　　但底下的坊间交谈似乎确实好评如潮：
　　“物美价廉！一颗软心巧克力售价只要5铜币！希海姆先生可真是个天大的善人！我想知道这真的不是赔本生意吗？”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做薄利多销，偶尔也请钻研一下经济学吧。”
　　“像我们这样贫穷的家庭，还是第一次尝到巧克力的滋味——它是如此香甜可口，内里则是软乎乎的，而且入口即融！我的心都要跟着一同融化了！”
　　“吃了还想吃！短短一天吃了快20颗！多亏了这宜人的售价！终于我也实现巧克力自由了！”
　　“我认为，大家不如趁早多多囤货吧，既然销量如此之高，指不定将来会价格疯涨呢！”
　　岚冬眨了眨眼，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像着了迷一样。
　　【确实很奇怪呢，放在任何时期，巧克力的售价都不会如此低】
　　【龙龙最好暂时不要吃他家的巧克力，让我们再观望一阵子】
　　不会吃的，因为不喜欢苦味。
　　岚冬退出《西诺日报》，他倒是更希望看到什么牛肉鸡肉价格暴跌的消息。
　　“吃好了吗？嘟比嘟。”莱温说，“我们该准备出发了。”
　　岚冬点点头，又打了一个特别大的哈欠，被轻轻抱到餐桌边。
　　莱温替他把刷干净的黑色小皮鞋穿上，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小斗篷。
　　今天小家伙斜背着的，是个带有简笔画龙龙图案的小水壶，里边装满了温水——让莱温惊讶的是，这个小水壶在揭开盖子以后，会自己冒出一个软软的小管子。
　　龙崽崽此时便双手捧着小水壶，一口含住了这个小管子，咕嘟咕嘟地喝水，两边腮帮子都略微鼓鼓的。
　　有了这个小管子，应该就不用担心他被呛着。
　　就是他偶尔会用牙啃，需要适当制止。
　　[早睡早起，积分+5]
　　[自己吃早餐，积分+2]
　　[餐后饮水，积分+1]
　　[今天你的表现真是太棒啦！]
　　岚冬正在做一个名为“西诺的童心”的长线任务——最终可以获得一颗玫瑰花形状的红宝石，以及解锁三个魔法技能，这些奖励实在很吸引龙。
　　而为了完成任务，需要攒够5000积分，这便是他决心重回幼稚园的原因之一，因为幼稚园里能攒积分的项目更多。
　　喝过水，幼崽手法熟练地“咔嗒”一声盖好盖子，奶声奶气宣布：“出、发。”
　　说完，他的眼睫却慢慢耷拉了下来，脑袋很自然地靠在了精灵身上：嘟比嘟没有睡够，还是好困噢。
　　“那要Nana抱吗？”莱温笑了。
　　“不要。”小家伙嘴上说着，其实还维持着原有的姿势。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莱温渐渐发现了，龙的“不要”，有时候其实是难为情之下的“想要”。
　　莱温便张开手臂，将他温柔地抱了起来，小家伙果然没怎么挣扎，顶多蹬了两下腿。
　　“好，那我们出发了。”
　　这一路，岚冬都趴在对方身上补觉，直到他们接近幼稚园所在的街区。
　　前一秒还在睡的崽立马睁了眼，挣扎挣扎：“不要抱！”
　　莱温只能把这个要面子的小不点放了下来，眼看着他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背着小水壶，昂首挺胸地迈步向前。
　　“大家快看看，我们的小嘟比嘟——”珍妮老师已经在幼稚园门口迎接，“他是自己走进来的，没有要人抱噢！”
　　其他仍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父母身上的孩子们立即停了哭嚎，有不少赶紧闹着要滑下来。
　　“珍妮老师，早上好～”龙崽崽弯眼笑了起来，甜得人捂心口。
　　“早上好，宝贝。”珍妮真想抱抱他。
　　[获得老师表扬，积分+3]
　　[主动打招呼，积分+1]
　　轻松拿下！
　　龙看着积分进度条一点点向右移动，觉得非常有成就感、非常满意。
　　只有莱温略微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家伙，忘记和他说再见了。
　　原本他正感到寂寞，没想到蹦跳着前进的龙崽崽会忽然回过身来——
　　在全是幼崽的海洋中，只有他面向自己，也只有他最显眼突出。
　　小家伙跳起来，双臂高擎，做了个“嗷噢一口吃掉你”的动作。
　　然后在他震惊又意外的表情中，得意地笑了起来，恶作剧成功，一溜烟地跑了。
　　……
　　岚冬的这个上午过得比较愉快。
　　大哭不止的幼崽显著变少了，大家能够按照指挥做游戏，围坐成一个圈，聚在室外的草地上，上音乐课。
　　“接下来，有请哪位小朋友表演好呢？”珍妮老师提高嗓音，高举起手臂。
　　小奶酪班上十一个孩子，基本都唱过歌跳过舞了，就只剩下...
　　“嘟比嘟！嘟比嘟！嘟比嘟！”大家不约而同地喊着，双手拍打着膝盖，并用充满期待的小眼神看过来。
　　而岚冬正沿袭着在旧世界里上课的“好习惯”——他坐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双腿，正在毫不客气地走神，反正大家鼓掌，他就跟着鼓掌。
　　听到大家喊自己表演，他才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站到圆圈的中央，不紧不慢地拍了拍屁屁上沾的草。
　　表演什么好呢？
　　给大家喷个火怎样，用尾巴倒挂在树上呢...
　　【那会把大家吓坏的噢】
　　【而且龙龙，这可是一节音乐课】
　　那就难搞了，因为多数龙既不会跳舞，也不怎么会唱歌。
　　【就来唱我今早教你的那首歌吧，那首比较简单ovo】
　　【龙龙还记得怎么唱吧～】
　　于是，在所有孩子们捧场的鼓掌中，龙崽崽原地转了一个圈，迎来了很多欢呼。
　　小小的幼崽左右摇晃着身子，含含糊糊唱了起来：“Nana天天去上班～龙上幼儿园～”
　　虽然完全没有在调上，但他的咬字非常软乎，而且一副很有表现力的样子，手还跟着歌词摆来摆去，所有的孩子视线都跟随着他。
　　【啊...看看龙龙无处安放的小手，真可爱qwq】
　　“也不哭！也不闹！”他作势抬了抬双臂，圆眼睛神采奕奕的，嘴巴还半张着，但是陷入了忘词的停顿；“？嗯......”
　　系统刚准备要给他提词，他就自己胡乱接了下去：“回家有肉吃～～～”
　　随着他双臂慢慢垂下来，草地上顷刻间掌声雷动，甚至有幼崽高喊着：“嘟比嘟！还唱一首！”
　　但嘟比嘟除了这个，就只会唱“乖宝宝洗澡澡”了。
　　实在是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有些幼稚了——那是他小的时候唱的，现在，已经明显长大一些了。
　　于是小家伙神气地说：“下次吧。”
　　大家都一副非常可惜的模样。
　　龙现在其实没有搞懂，大家并不是爱听他唱歌，而是喜欢看他摇摇晃晃。
　　“好！”珍妮老师愉快地拍拍手，宣布道：“那么，等到学期末话剧表演的时候，我们就由小嘟比嘟扮演会唱歌的人鱼吧！”
　　一众幼崽连忙嗷嗷欢呼着表示赞同。
　　只有龙崽崽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知道什么是话剧，这是非常麻烦的东西，不仅要制作道具，还要背诵台词。
　　扮演人鱼的话...可以一直泡在舒服的浴缸里吗。
　　那他还可以贡献出自己的大尾巴，再伪装成人鱼的尾巴，将它挂在浴缸边上，之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偷懒了。
　　【我想，龙龙拿到的，应该是台词不少的重要角色】
　　【而且，很有可能，是演人鱼公主】
　　岚冬：“？”
　　-
　　午餐时间如约而至。
　　岚冬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开始急转直下，他已经不敢去猜想，今天的午餐会是小米糊糊，还是白面包，或者是带酸味的深红色怪汤。
　　他两只手扶着自己的空碗，脑袋微微垂着，甚至没有心情系口水巾。
　　“哇！快看快看！”
　　直到班上有个小女孩儿大叫着，扑到了窗边去。
　　一时间，所有幼崽都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这引得岚冬也忍不住转过了头。
　　他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了鸢尾幼稚园，停靠在彩色建筑之外。
　　他们的棕熊园长黛薇拉走出去迎接，从马车上取下来一盒又一盒的包裹。
　　“会是什么呢？”幼崽们讨论着。
　　岚冬则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拉车的都是埃墨森家的黑马，只是它们将翅膀给藏了起来。
　　他似有所觉，果然很快，珍妮老师就领到了其中一大盒包裹。
　　幼崽们连忙转移阵地，像等食的猫儿们那样聚拢过去，岚冬鼻子尖，已经闻出来了，着应该是某种食物。
　　但具体是什么，他还不太清楚。
　　“哇！！！”幼崽们大叫，“珍妮老师！这是什么哇！是玩具吗！可以吃吗！”
　　哼，大家好大惊小怪噢。
　　“这个啊，是某位有爱心的家长提供的。”珍妮老师微笑着，将盒子缓缓揭开。
　　所有幼崽一齐瞪大了眼睛，口水跟着疯狂分泌。
　　盒内如同被金光笼罩，烤猪肋排的香味扑鼻而来，还散发着新鲜且热腾腾的气——
　　龙崽崽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露出锋利的虎牙：是肉肉啊！
　　嘟比嘟，不会是在做梦吧！
　　“小朋友们！请都回到位置上去坐好！”另一个老师也笑着，摇摇铃鼓。
　　这绝对是小奶酪班最讲“规矩”的一次，所有幼崽都赶紧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热切地扶着碗，等待分食。
　　珍妮老师很公平公正，给每个孩子的碗里都放上了一块大小一致的烤猪肋排。
　　她很快来到了岚冬所在的这一桌。
　　龙崽崽护着自己的碗，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嘟比嘟...”结果她听见珍妮老师自言自语说，“我记得，好像是不喜欢吃猪肉？火腿丁也是猪肉呢...”
　　岚冬那颗年幼的小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眼睫垂下去，整条龙都慌了——这该怎么办，告诉她其实喜欢？但是他已经“不喜欢”火腿丁了的...
　　但是，如果今天中午再吃不到。
　　他绝对要把这座幼稚园的尖顶给哭塌！
　　珍妮眼看着面前的白团子，变得越来越粉、越来越红，然后皱眉低声告诉自己：“一...一般般。”
　　他甚至还嘀嘀咕咕补充道：“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
　　她于是瞬间就明白了，心被这个小家伙搅得软绵绵的。
　　“好的，小宝贝。”她说着，将一块位置更好的肉夹进了他的小碗里，“那我们先尝一尝吧，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幼崽那干净透彻的圆眼睛里，几乎马上就被这块猪肋排给填满了。
　　但他还算是很矜持，等到珍妮老师走远了，才双手拿起来，张开嘴去，咬下一大口！
　　鲜嫩的肉汁在嘴里炸开，外皮带着熏烤过的香味儿，不如牛肉那么硬，口感显得更加细腻，但也有着一定的嚼劲。
　　是肉肉肉肉肉肉哇！今天真的是很幸福美满的一天！
　　龙以很快的速度吞噬着这块肉，开心得几乎要藏不住大尾巴。
　　事实上，他真的没藏住。
　　【啊啊啊龙龙！你的尾巴又长出来了！】
　　幸好所有幼崽都忙着埋头苦吃，没人注意到桌子底下多出的巨型龙尾巴。
　　那条胖尾巴正愉悦地拍打着地面，肉嘟嘟又软弹软弹的，仿佛上边的龙吃的是美味，而它吸收的是脂肪。
　　龙崽崽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最后配合地尝了几口玉米浓汤和白面包，结束了这美妙的一顿午餐。
　　班里的其他孩子吃的比他还要更快，已经在用小手帕擦嘴。
　　“快看！怎么又有马车来了！”有个坐窗边的孩子忽然站了起来。
　　大家一齐将小脑袋转过去，果然看见了另一辆马车——豪华，但远不如上一辆豪华典雅，而且这次拉车的，都是普通常见的棕色小马驹。
　　岚冬刚刚小心地控制自己，将尾巴给藏了回去。
　　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条纹西装，戴着黑手套以及圆顶礼帽，手里拄着一根漆黑的拐杖，嘴巴上蓄着向两边岔开的浓胡。
　　有点儿眼熟，应该是在今早的《西诺日报》上看见过。
　　“是希海姆叔叔！”有个幼崽兴奋地叫喊道，“是售卖儿童零食的希海姆叔叔！他是一位商人！我长大以后，也想成为商人！”
　　岚冬马上被唤起了记忆，这便是那个卖“软心巧克力”的。
　　他轻轻皱了皱眉。
　　而对方带来的，果然就是满满一大车的“软心巧克力”，这成为了孩子们的下午茶，平均每个孩子能分到三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而且每颗都有草莓那么大。
　　几乎没有幼崽能抵抗甜食的诱惑，多数孩子都是刚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希海姆甚至来到了小奶酪班里，开启了他的个人演说：“孩子们！这是希海姆毕生的梦想——那就是，让每一个小宝贝都能吃上巧克力！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巧克力自古以来都是昂贵的奢侈食品，甚至一度被皇室贵族所独占...”
　　岚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见不少幼崽已经吃成了小花脸猫，脸上、嘴上都沾着泥巴似的巧克力。
　　并且，就在希海姆仍在发言的过程里，竟然有两个孩子在下边打了起来。
　　“这是我的巧克力！你拿走了我的！小偷！”一个尖声大喊着要扑上去。
　　“珍妮老师说了！要学会分享！你这个小气鬼！”另一个则气势汹汹地把他推开。
　　“你们两个！还不快住手！”两位老师连忙冲上去，一人拉开一个，并在希海姆演说的背景声下，忙着调解战争。
　　“哈哈哈！孩子们真是惹人喜爱！”希海姆倒全然不在意，“希海姆不虚此行！”
　　所以，这个巧克力，真有这么好吃吗？
　　岚冬出于好奇，揭开了其中一颗的包装纸，先确认过无毒，然后低头嗅闻了一下：他还是敏锐地闻到了那种苦味儿。
　　不喜欢，他在桌底下轻轻蹬了蹬脚。
　　见同一桌的另外三个幼崽一脸渴望地看着自己，他便将手里的三颗巧克力都给了他们。
　　“你太好人了！嘟比嘟！”他们三个连忙双手接过。
　　“大家今天喜欢希海姆叔叔的巧克力吗？”希海姆最后笑着问。
　　孩子们的回答，无疑是震耳欲聋的，几乎要把岚冬给吓到桌底下去——
　　“很喜欢！谢谢希海姆叔叔！！！”
　　……
　　“反正我没有吃，我认为这件事是有些古怪的。”小艾丽莎一脸严肃地说，“我从我妈妈的书房里读过关于巧克力的书，它是在南方极其温暖炎热的地方，通过种植一种名为可可豆的原料制成的。要运到大陆最北边的西诺来，成本可想而知有多高。”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胡话。”达根有些得意地说，“总之你没吃，算是你的损失喏。”
　　“我的意思是，我怀疑那不是巧克力。”艾丽莎大胆推测。
　　“那你说是什么？”达根问，他今天下午不仅吃了，还吃了小跟班们上供的几颗，味道非常好，“我吃过不少巧克力，我敢打赌，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巧克力。”
　　艾丽莎皱着眉，说不出话了，她也不知道能是什么。
　　他们此刻正位于中央广场上，距离放学有一段时间了，日头将落未落。
　　不同于这两个讨论深奥话题的“小大人”，小波利斯和小嘟比嘟正坐在台阶上，给广场上的鸽子们撒面包碎。
　　达根远远看了眼那个笑起来露出虎牙的小家伙，仍然感到一阵阵尴尬，索性移开了视线。
　　精灵先生说今晚请他们一块儿吃饭，所以他们聚在一起，等候着正排队购买烤华夫饼的精灵先生——小嘟比嘟表示自己饿了，并且等不及晚餐了。
　　“快、快看，是希海姆先生。”波利斯忽然说。
　　“在哪里？”另外两个闻声凑了过来。
　　波利斯便用手指了指，大家看见希海姆从马车上下来，拄着他的拐杖，转进了一个破破旧旧的巷子里。
　　对于希海姆这样的大富商，出没在这种全是贫民的街区，实在是有些罕见的。
　　“我要去看看！”艾丽莎当机立断，她实在有些不爽，为了刚才与达根的争论。
　　“那我也去！”达根那古怪且没必要的绅士魂又在熊熊燃烧了。
　　“你看着他们两个！不要胡乱凑热闹！”艾丽莎烦躁道，生怕跟丢了，于是跑了起来。
　　卖华夫饼的小摊档生意非常火爆，莱温在排长队的过程里，总不时回头，确认几个崽都还在。
　　好不容易排到他，就接过热腾腾的几块饼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再回头发现——包含嘟比嘟在内的四个家伙都不见了踪影。
　　而从中央广场走台阶下去，偏僻的旧巷子里，四个幼崽正在鬼鬼祟祟地玩尾随。
　　岚冬其实不完全懂这是在做什么，但是他走进了以前没走过的街区，这让他感到非常新鲜，很有意思。
　　艾丽莎忽然手一挥，挡住了后面三个男孩儿，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脑袋撞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嘘。”
　　在前方巷子不远处，他们注意到，希海姆先生正在和某个神秘人谈话。
　　“还想要更加强效的药水？”那个隐匿在阴影中的人发出小丑那样的笑声，“可是希海姆老爷，您已经通过软心巧克力，获利良多了不是吗？”
　　希海姆先生掏出了装在口袋里的几颗巧克力，太阳刚好落下。
　　大家眼睁睁看着他将巧克力徒手碾碎，然后变成了一捧带着腥味的泥土。
　　达根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转身险些要当场吐出来！所以他都吃下去了什么！
　　“还不够。”希海姆先生说，“我想要那种，大家只要品尝过一口，就再也无法摆脱的药水——反正对他们来说，在幻觉里，这就和吃真正的巧克力没有区别。”
　　“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小丑似的声音讥讽地笑了起来，“我欣赏你，希海姆老爷，但我提醒过你，使用药水会遭到诅咒...”
　　“那有什么，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希海姆先生道。
　　四个幼崽一开始还好奇是怎样的诅咒。
　　但他们很快看见了希海姆先生伸出来的手——在黑夜中，有数秒钟的时间，变成了一只猪的蹄子。
　　不仅如此，就连他肥胖的面容，也似乎正在变成猪的模样。


第31章 
　　四个幼崽迅速沿着错综复杂的旧巷子原路返回。
　　“是哪边来着...”小艾丽莎在一个分岔路口前犹豫了, 她刚才一门心思跟着希海姆，竟然忘记了要认住路线。
　　“是这边！”还是小嘟比嘟为大家指了路。
　　“太棒了嘟比嘟！你的记性可真好！”艾丽莎连忙感激道。
　　小家伙弯眼笑笑，这还不是因为他拥有地图。
　　“完了完了。”达根一边跟着他们跑, 一边抱头, 并终于忍不住惊慌问：“你们看我，我...我变成猪头了吗？”
　　他一想到自己吃了许多加入了迷之药水的“巧克力”, 就很害怕自己也会像希海姆先生那样，遭到会变成猪的诅咒。
　　“目前没有这种征兆。”艾丽莎面无表情地说, “但你确实常常说一些猪话。”
　　“什么？！！”达根捧着脸惊叫, 已经顾不上面子和形象，问另外两人：“你们现在听我说话, 像是在猪叫吗？”
　　岚冬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波利斯反射性点了个头，然后又赶紧摇头。
　　见他很害怕，龙崽崽竟然还模仿起猪的叫声来, 只是这显然是头刚出生的小奶猪：“呼噜～呼噜～吭吭！”
　　“啊啊啊啊啊啊——”达根几乎当场哭出来。
　　“嘘！你太吵了！”艾丽莎制止他, 并边走边说：“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希海姆。”
　　小波利斯赶紧点了点头。
　　“我们都看见了，那种巧克力其实是用泥土做的。”艾丽莎说, “如果大量食用, 身体一定会出问题的。”
　　岚冬随即想起他在《西诺日报》中读到过，有的居民非常痴迷希海姆的巧克力，甚至一天吃了近二十颗。
　　【实在太可怕了，幸好龙龙聪明，没有吃下去】
　　“我们去告发他吧！”达根仍然抱着头说, “告诉大家，我们刚才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或者, 警告大家都别吃了...如果，如果他们不想变成猪的话。”
　　“我恐怕，大家是不会相信的。”艾丽莎严肃地说，她眼珠子转了转，用了一个她从儿童推理小说里看过的词：“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这对龙来说，完全是一个崭新的词。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们这四个小鬼头，该不会想要...】
　　西诺人都崇尚英雄主义，所以他们的幼崽也受此影响——惩恶扬善、成为大家口口相传的小英雄，并被记录在西诺人自己的史书中，这简直不要太酷了！
　　“那我们，就进到他的屋子里去找！”达根捏起拳头，他又想充当发号施令的小队长了。
　　“我也这么想。”艾丽莎难得对他说的话表示了赞同，“那瓶药水就是我们要的证据。”
　　“危、危险...”小波利斯打了个哆嗦，“爸爸知道了，会很生气的。”
　　“所以，你可不能告诉他。”达根略微得意地笑了笑，“这是秘密，我们必须得对他们保密。”
　　龙的圆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喜欢这种危险而刺激的事情，还能瞒着Nana去做。
　　要知道，在他破壳以前，Nana就很喜欢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时间长了，生性自由自在的龙还是略有不悦的。
　　【龙龙！！！】
　　【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做这种事情QAQ】
　　【对方是大块头的成人，你们还都是幼崽，有句话叫“胳膊拧不过腿”】
　　【而且，你们为什么要大声密谋哇！会被听见的！】
　　“嘟比嘟加入！”龙崽崽已经高高举起了手。
　　艾丽莎这才犹豫了一秒，眉微微皱了起来，她本来并没有想把小嘟比嘟卷进来。
　　“那...波利斯也加入。”波利斯却在这时说，并勇敢地一步走到了前面，并保证道：“波利斯，会对爸爸保密的。”
　　-
　　他们四个还是挨了一顿小批评，在回到中央广场以后。
　　“你们不声不响离开以后，我很担心。”莱温轻拧着眉说，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
　　如果他们再回得晚一点儿，莱温只能离开原地去找，并出动维安队。
　　“波利斯，突然想嘘嘘了。”波利斯主动开口，“大家陪波利斯去的，然后迷路了，然后嘟比嘟...就帮我们找到了路。然后，我们回来晚了。”
　　他一副非常歉疚的模样，头低下去，事实上，他的歉疚基本上都是真实的——波利斯一直都是个乖宝宝。
　　另外三个幼崽都看向他，眼神微微震惊：万万没想到，小波利斯竟然很有说谎的天赋。
　　莱温的神情果然放松了一些儿，对他们说：“如果你们想要去哪里，请记得先跟大人们说一声，能做到吗？”
　　“能！”龙崽崽最先回答了，虎牙尖尖，显而易见他也是个小撒谎精。
　　其他崽都跟着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艾丽莎甚至说：“对不起。”
　　“Na生气？”龙歪过脑袋，仰起脸查看精灵的表情，并摇晃摇晃他的手。
　　莱温根本气不起来，揉了揉这个小家伙的脑袋：“都饿了吧？我们去吃晚饭，大家比较想吃什么呢？”
　　岚冬悄悄眯缝起眼睛：好耶，糊弄过去啦！
　　“Na！吃猪猪！猪好吃！”他还惦记着午饭时间的那块美味猪肋排，只吃那么一块，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太少了。
　　“中午的猪猪好吃？”波利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来，并说：“波利斯，明天继续拜托爸爸的...嘟比嘟喜欢鳄鱼？”
　　“鳄鱼？”龙崽崽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他以前居住的山里是没有鳄鱼的。
　　但他轻轻舔了舔嘴角：“鳄鱼好吃？”
　　“血很甜。”波利斯只这么回答他，也舔了舔嘴角，露出小吸血鬼锋利的獠牙。
　　“那今晚，我们吃烤乳猪好吗？”莱温征求意见问。
　　“不！求您千万不要！”达根想起的则是刚才希海姆的那颗猪脑袋。
　　“吃啥补啥，以形补形。”艾丽莎甚至还恶魔低语道，并一只手捂住嘴笑了：“呵呵。”
　　达根：“？？？”
　　最终，他们还是改成了吃烤羊。
　　……
　　两天后的傍晚，鸢尾幼稚园到了放学时间。
　　四个幼崽又聚在一起，他们已经事先和各自家里打好了招呼，说要去对方家里玩。
　　岚冬说的是要去波利斯家，因为精灵见过埃墨森先生，也到过埃墨森古堡，所以果不其然同意了。
　　但就在他们准备出园门的时候，莱温还是出现了，手里拎着一个漂亮的纸盒子。
　　“Naaa～”龙崽崽像是很自然地向他跑了过去，问：“蛋糕？”
　　“嗯，是刚烤好的戚风蛋糕。”莱温将纸盒子交给他，“嘟比嘟小心拿好，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噢。”
　　“嘟比嘟知道。”小家伙乖乖回答，那个纸盒子被他双手捧着，比他的脑袋还要大。
　　【他显然不太放心，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去朋友家里玩】
　　【大概是害怕你们会绕路去别的地方吧】
　　【如果他知道你们是要进入坏人的家里，一定会担心死的】
　　【龙龙，现在要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噢】
　　岚冬眨了眨眼，看向自己的小伙伴们——他们都是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模样，并且都在看着他，像是在担心他会不会被精灵先生给带走。
　　不行，嘟比嘟绝对不能扔下他们。
　　如果遇到危险，他还可以喷出一团火保护大家。
　　小小的龙崽崽觉得自己肩负着非常重要的使命。
　　【好啦，我知道了】
　　【如果有什么事，我也会保护你的，龙龙】
　　正在这时，波利斯家的豪华马车沿着大路驶来了。
　　“哇！！！”幼稚园门口的幼崽们全都惊叫起来，“好漂亮好漂亮的马车！”
　　驱驶着两匹黑马、坐在车前的，是位形容枯槁的老头子，岚冬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那个老头子开口，果然是斯内克那副沙哑的蛇嗓子：“我来接波利斯少爷，和少爷的朋友嘟比嘟、艾丽莎和达根。”
　　一众幼崽们张大嘴巴，非常羡慕地看着被点到名字的四人——这就好像是童话故事中才会发生的剧情。
　　波利斯、艾丽莎和达根一个跟一个钻上了马车。
　　“Nana，再见啦。”龙崽崽主动向精灵挥挥小手。
　　“玩得开心。”莱温说，并看向驱车的老头子：“斯内克，劳烦您照顾他们。”
　　“嗯哼。”斯内克简单应了一声，便驱车离开。
　　马车上，四个崽都忍不住拍拍胸脯，然后一齐笑了。
　　“幸好有波利斯在。”艾丽莎说。
　　小波利斯抿唇笑笑。
　　大概乖宝宝坏起来总会一发不可收拾——
　　当马车停在希海姆的住处附近，大家眼睁睁看着波利斯从斗篷里掏出一袋钱，交给斯内克：“不要告诉我爸爸。”
　　斯内克接过钱，掂量掂量，心生满意，但还是不忘提醒了句：“请波利斯少爷多加注意安全。”
　　小波利斯竟然就这么收买了埃墨森先生的贴身管家。
　　四个幼崽陆续跳下车，马车咯嗒咯嗒地驶远了，消失在了路的拐弯处。
　　“好，那就让我们速战速决！”达根又习惯性地发号施令了，“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吧。”
　　根据他们研究调查（主要是通过问大人、翻阅日报），他们得知希海姆先生并非西诺人，他是几年前来到这里经商的——他售卖儿童零食，而西诺正好有足够多的儿童，并且一直没有比较大的零食玩具商。
　　一个对他们来说非常有利的信息是：希海姆先生一直是独居，没有家人子女，就连宠物都没有。
　　于是他们一致决定，就由嘟比嘟和波利斯从前屋进入，假装拜访希海姆先生，并转移他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艾丽莎和达根则会从屋后进入——他们昨天已经来踩过点，确定屋后院子有一块围栏板是松动的，揭开以后，正好可以让一个不足八岁的幼崽轻松通过。
　　然后，等关键的“证据”到手后，达根会放出撤退的信号：一声长长的猫叫。
　　他从小生活在农场里，学猫叫可谓学得惟妙惟肖，在艾丽莎眼里，这算是他为数不多能派上用场的本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艾丽莎还让他们每人背了一遍计划内容。
　　【啊啊啊你们！你们又在别人家附近大声密谋！】
　　系统全程都害怕极了。
　　“好，轮到嘟比嘟也背一遍。”艾丽莎说。
　　“嘟比嘟闯入，然后假装聊天，拖住希、海？...猪脑袋叔叔。”龙崽崽很认真地复述着，“如果听到长～长的猫叫，就马上离开。”
　　“很棒。”艾丽莎点头赞许，她真希望这样聪明懂事的小嘟比嘟是自己家的孩子。
　　于是他们便分头行动了。
　　岚冬在前一天晚上，特地从商城里买了合适的服装——希海姆去过他的班里，他不希望被认出来。
　　只见他伸出一只小手，对着小波利斯，念着现编的咒语：“嘟噜噜嘟噜噜！波利斯！变身穷光蛋！”
　　“嘭”一声响，波利斯已经换上了打满补丁的旧斗篷，并且头上还戴着一顶破毡帽。
　　波利斯的表情非常惊喜，仿佛这是一件华美的新衣：“嘟比嘟是会魔法的龙！”
　　龙将他翻过来倒过去：满意满意，毫无破绽。
　　“嘟比嘟也变。”他说着，又乱编了一句：“哔哔哔卟噜噜——变成！更穷的穷光蛋！”
　　岚冬换上的这身衣服和波利斯的差不多，不同的是，他手里还挎着一个小竹篮。
　　两个小不点一起来到了希海姆先生的家门前。
　　他们必须很努力地蹦起来，才能够到门铃。
　　幸运的是，希海姆正在家里，并且应该是就在客厅，所以没过多久，门就打开了。
　　希海姆先生穿着居家便服，两个幼崽一起仰着脑袋，都在观察他有没有继续变猪的征兆——目前看来没有。
　　“怎么了？孩子们。”希海姆问，他在面对儿童时，还是会装出和善的面孔。
　　“先、先生，您好。”小波利斯怯懦地开了口，他的眼睛变得有些红，这实际上是出于恐惧与不安。
　　近距离看来，希海姆的块头太大了，在幼崽眼里简直就是个巨人。
　　然而岚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可怕的，只要想象这是一头会说话的猪。
　　希海姆先生眼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缓缓向前一步，两只手努力拿起了大大的竹篮，说：“先生，行行好，买下嘟比嘟的火柴吧，要不然，嘟比嘟马上就要饿死在街头啦。”
　　【竟然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吗qwq】
　　【但是龙龙，现在已经过了卖火柴的时节了】
　　“嘟比嘟这里，还有新鲜的蘑菇噢...是没有毒的噢...”他说着，揭开了竹篮上的布，里边全是五颜六色、花纹复杂且形状古怪的蘑菇。
　　【这一看就是毒蘑菇啊龙龙！】
　　波利斯瞬间就吓得泪汪汪的，也跟着说：“先生，行行好...”
　　即便是希海姆这样的黑心商人，也无法抵抗这样可爱的两只幼崽。
　　他按下内心的些许疑惑，即刻掏出零钱包来，要买下所有的火柴与毒蘑菇。
　　岚冬也忙摘下头上“卖火柴小女孩”同款头巾，希海姆便将一大把银币放进了头巾里：“孩子，这些够吗？”
　　“恐怕还不够，先生。”他说着，眼睫慢慢垂下：“嘟比嘟家里，还有个可怜的老Na...妈，他一年到头，都没有吃过一口肉...”
　　因为精灵基本上不需要吃肉，家里的肉全是嘟比嘟一条龙独吞的。
　　“啊...可怜的孩子，有善心孝心的好孩子。”希海姆咬咬牙，将零钱包里所有的银币铜币都倒进了头巾里，里边甚至还包括了好几枚闪闪发光的金币。
　　龙崽崽两只手向上提了提头巾，沉甸甸的，他的虎牙反射着钱币的光——
　　嘟比嘟发财了！
　　如果出门右转，再多拜访几户人家——这一片都是富人区，嘟比嘟今晚就能久违地睡在金币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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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龙到底算没忘记自己肩负的使命，他将裹满钱币的头巾收好，继续拖延时间：“先生，能给嘟比嘟一杯热茶吗？”
　　“当然没问题，孩子们。”
　　希海姆便请他们进入客厅，两个软乎乎的崽一起坐在柔软的皮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背过身去，烧水泡茶。
　　两双眼睛都闪着血红的光，龙的眼睛则是犀利的竖瞳。
　　仿佛只要他稍微有进卧室的意思，他俩就会将他联手绞杀。
　　希海姆忽而感到后背森寒，但当他转过身来，看见的只是两个摇晃着双腿，在玩“你拍一、我拍一”拍手游戏的可爱无害幼崽。
　　一定是他的错觉吧。
　　因为艾丽莎叮嘱过，绝对不能吃喝希海姆给的东西，于是波利斯捧起肚子，准备要假装肚子疼。
　　“啊！”一声尖叫从卧室的方向传来，是小艾丽莎。
　　沙发上两个幼崽的心倏然揪紧，然后他们看见了最可怕的一幕——那个拥有巨人血统的恶棍——阿尔普从屋里走出来，像拎小鸡那样，一手拎着艾丽莎，另一手拎着达根。
　　“希海姆老爷，我为您抓到了两个小毛贼。”阿尔普狞笑着说。
　　达根正在疯狂挣扎，艾丽莎则拼命使眼色：快跑！别管我们！
　　波利斯吓得不会动弹，还是岚冬迅速一手拖过了他——
　　但已经来不及，希海姆两只大手如同鹰的爪子，分别擒住了他们单薄的肩膀：“这么说来，你们原来是一伙的。”
　　“放开他们！”达根见状，像忽然拥有了无穷的勇气：“有本事欺负那么小的孩子！有本事都冲我来！”
　　然后他便挨了阿尔普一记铁拳，无力地摔倒在墙边上，昏了过去。
　　“把他们都绑起来吧。”希海姆下令道，“然后放火把屋子烧了，看来我的秘密败露了，我要提前离开这里。”
　　……
　　西诺的黑夜已经降临，马车快马加鞭地绕着整座村庄疯跑。
　　“大事不好！”农场主山姆挤上马车以后，人都快发狂了。
　　马车上还坐着莱温、苏珊娜——她是艾丽莎的母亲，以及面色如冰的埃墨森先生——他等不到宝贝儿子回家，直接冲到了精灵的木屋要人。
　　于是四位家长面面相觑，稍作交流，就知道他们都被自家崽给骗了。
　　“嘟比嘟说，他是去波利斯家玩。”莱温说。
　　“波利斯说，他去嘟比嘟家玩。”埃墨森先生说。
　　“艾丽莎也是说，去小嘟比嘟家里玩。”苏珊娜一脸愁容。
　　“我儿子说的是去小艾丽莎家里看书。”山姆说，“我一听就知道不正常，他哪里会看书？等我到他房间一看，桌上放着这封信呢！”
　　大家连忙争着去看那封信，可惜无人认得达根拿手蛇爬字，而且全是拼写语法错误、病句连篇。
　　山姆先生于是气急败坏地复述了一遍，他那没出息的儿子把事情全部交代了，并且还敢反复强调：“如果我们没能回来，请将我们的事迹记录在西诺的史册上。”
　　这就非常...荒唐离谱。
　　马车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希海姆的住所，四人火急火燎地推门下车——
　　摆在他们面前的，已经是一座房子的残骸。
　　苏珊娜顿时承受不住，捂脸哭了起来，但是很快，她就听见她宝贝女儿喊她的声音。
　　只见三个幼崽灰头土脸地从围观的人群里钻了出来，其中，小达根的脸肿得就好像猪头一样。
　　“嘟比嘟呢？”莱温用冰冷得让人心寒的声音问。
　　“嘟比嘟救了我们。”小艾丽莎垂着头说。
　　原来，希海姆先生把他们四个捆起来以后，真的放了一把火。
　　但是小嘟比嘟在这时变作了小黑龙，并用锋利的尾鳍切开了束缚他们的粗麻绳，并张大嘴巴，“嗷呜”一口吞噬掉了屋子里的熊熊烈火。
　　“然后，他就飞走了，去追希海姆的马车。”艾丽莎不安地说。
　　莱温看向路的远处，蓝色双眼中有深深的恐惧。
　　他喉结轻微滑动，目光看向了他实际上不算待见的吸血鬼先生：“埃墨森，帮帮我。”
　　-
　　另一边。
　　岚冬张开大大的翅膀，乘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顺风飞行。
　　他认住了希海姆身上的那股铜臭味儿，于是用不了多少功夫，就追上了那辆仓皇出逃的马车——它正以不寻常的速度，飞快驶向山路。
　　龙血红的眼睛化为竖瞳，确定目标以后，双翅一收，向着底下猛冲而去！
　　嘟比嘟现在非常生气！
　　这个长着猪脑袋的家伙，不仅售卖泥巴制成的巧克力，还伤害了他的小伙伴，并且用火对付他们。
　　希海姆原以为自己已经桃之夭夭，正准备到另一个村子去继续卖他的魔药巧克力，此时捧着大箱钱财，心里得意，便没有设防。
　　不想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马车敞开的窗户里飞了进来。
　　这是什么？蝙蝠？
　　还容不得他看仔细，他就被劈头盖脸狠狠抽打了一下，瞬间皮开肉绽，因为疼痛大声嚎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是你凶猛的嘟比嘟！
　　漆黑的幼年体“恶”龙侧过身来，毫不犹豫，又给了他狠狠一尾巴！
　　“啪”地一声巨响，听着就疼痛至极。
　　坏人！打死坏人！
　　“希海姆老爷！发生什么事了？”驾驶马车的车夫连忙问。
　　但他很快便捉襟见肘，因为两匹马忽然不受控制，双眼血红，脱离原来奔跑的方向，朝着山崖冲去——
　　“希海姆老爷！马发疯了！救命！啊——”
　　他只喊到一半，就被人徒手扔下了马车，两个高大的身影同时骑在了两匹马上！
　　显而易见，希海姆为两匹马都使用了某种魔法药水，以帮助它们以最快速度，带着他逃离西诺。
　　骑在马上的两人努力勒停骏马，但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冲下山崖。
　　“波托贝洛！”埃墨森大吼一声。
　　瞬息之间，无数藤蔓从两面飞来，紧紧缠绕住了两匹马的双脚，以及后边的马车。
　　车里的龙眨了一下圆眼睛，还不知道车怎么突然停了。
　　他还在用两只小黑爪爪揪着希海姆的衣领，疯狂往前拽：交出来哇！把魔药水交出来！
　　马车门被人一手推开时，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头。
　　但可怖而愠怒的声音已经从身后降临：“嘟比嘟！”
　　整条小黑龙猛一哆嗦，瞬间像被施了定身法，老老实实松开脸上伤痕累累的希海姆，一动也不敢动了。


第32章 
　　岚冬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看样子，那场大火让他们四个的秘密计划败露了，最好的证据是他的抚养人找到了这里, 并用他听过的最严肃愠怒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小黑龙丝毫不敢动弹, 他是被拎着后颈皮从马车里抓出来的，一对翅膀老老实实收着。
　　莱温用视线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时, 他甚至还用一双黑爪爪抱住了自己的胖尾巴。
　　现在看着可怂了，当初说谎骗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马上要挨训了, 他马上含糊地开口：
　　“Naaaa...”小龙的黑爪爪指向马车里的希海姆：“坏人, 抓了嘟。”
　　被龙尾巴抽得满脸血的希海姆先生：“？”
　　他此刻正被一只可怖的吸血鬼钳制在手里，不仅如此, 还收到了精灵抛过来的一记森寒的眼刀。
　　“不不不！不是我！是他飞进来打我的！”希海姆胡乱辩解道, 见没有作用，便高声求饶，“放、放过我！这箱珠宝全部都给你们！我...我后面还有一车金币呢！”
　　刚才还在反省的龙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Naaaa～”他得意的小眼神重新飘向精灵——嘟比嘟可以将功赎过吗。
　　然后他就被轻轻弹了一下额头：“调皮捣蛋鬼。”
　　“嗷喔！”
　　他松开尾巴, 捂住被弹的位置, 两条小黑腿悬空蹬来蹬去。
　　为什么突然欺负他哇！
　　“我们不会要你的黑心钱。”莱温冷冷看向希海姆，“但你需要给西诺的村民们一个交待。”
　　希海姆的脸上即刻现出痛苦——这下，他马上就该一无所有了。
　　埃墨森的目光则落在缠绕车马的那些藤蔓上, 他刚才并没有施放任何魔法。
　　显而易见, 这是波托贝洛的拿手好戏，不过要做到像刚才那样脱离咒语、实现瞬发，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瞬发魔法更像一种本能行为，通常只有天赋极高的魔法师能办到。
　　看样子，波托贝洛身上仍然蕴藏着强大的魔力。
　　埃墨森的目光回到面前的空气中, 黑夜依旧浓得化不开，这条山路更是没有任何的照明。
　　他高举起手中的骷髅头手杖, 片刻之后，就有马蹄声由蜿蜒的道路尽头传来——斯内克驾着古堡的豪华马车赶来，稳稳当当停在他们面前。
　　“埃墨森老爷，斯内克来迟了。”斯内克此时已是蛇怪模样，爬下来，很礼貌地鞠了个躬。
　　他一眼也不敢看被“抓获”的小黑龙，假装自己从未参与此事。
　　“上车。”埃墨森用手杖抵着希海姆那胖到快消失的脖颈。
　　希海姆面对这样强大的力量，逃无可逃，只能乖乖迈步上去。
　　岚冬也被拎上了车，两匹黑马同时展开翅膀，在希海姆没见过世面的惊叫与哀嚎中，他们共同消失在了夜色中。
　　……
　　“都怪你！出这种主意让大家去冒险！”
　　鸢尾幼稚园，每周五下午的集体活动时间，四个幼崽聚集在一起，坐在地板上搭积木。
　　“这怎么能全怪我？”小艾丽莎为房子放上尖顶，“是你说的，要闯进他的房子里。”
　　“可是，是你说的，要去找证据。”小达根快蹦起来，“我敢打赌，在我说之前，你心里肯定已经那么想了。”
　　“随便你怎么说。”艾丽莎抱起手臂，然后又忍不住复盘：“而且，我明明已经把药水拿到手了，离撤退只差那么一点点点点！但是，你为了摆弄那个扯线人偶玩具，闹出了动静，我们才暴露的。”
　　“胡说，是你打了个喷嚏！”达根开始赖账，并忍不住抱怨：“你们绝对想不到，昨天，我爸爸罚我到猪圈里待了一晚！”
　　艾丽莎想笑，努力忍住了，并说：“那今早，山姆先生打开猪圈门的时候，有认错他的儿子吗？”
　　一直隔岸观火的两个小不点都笑了起来。
　　“别拿我开玩笑！”达根见小嘟比嘟笑，瞬间面红耳赤，“你难道没有遭到惩罚吗？”
　　艾丽莎的脸色这才变得不好看，她说：“妈妈要我写1000字的检讨，在写好之前，她不会放我进入书房。”
　　最怕读书写字的达根狠狠皱眉了，那他还是宁可在猪圈里待着。
　　“波利斯也是...站墙角。”小波利斯回想起来，眼睛就变得红红的，“睡前的鳄鱼血也没了，爸爸给波利斯，一杯味道怪怪的奶...爸爸一定是讨厌波利斯了...”
　　艾丽莎连忙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生怕他当场哭出来。
　　大家一齐看向小嘟比嘟，该轮到他说自己回家后的悲惨遭遇了。
　　龙崽崽手里捏着积木块，眨了眨眼，他是不太愿意说出口的——
　　昨晚回到木屋以后，他被打了龙屁屁。
　　虽然只有一下，并且远远不如打针的十分之一疼，但小小的龙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胖尾巴一挺，“嗷呜”哀嚎了一声，并绕着屋子飞了整整三圈。
　　当天晚上睡觉，他一直用尾巴裹着自己的屁屁。
　　“Na...”龙崽崽说起，便皱了眉，“后面，一定要抱着嘟比嘟睡，嘟比嘟快不能呼吸了。”
　　另外三个崽同时陷入沉默：这根本就不算惩罚啊！
　　黛薇拉走过来的时候，这四个奶娃娃刚刚把一座大房子搭建好，并且正在讨论谁要入住哪个房间。
　　“这是书房，我的房间要在书房的对面。”小艾丽莎指了指一层的某个堆满纸片的房间。
　　“那我就在大门附近。”达根很是神气地说，“一有什么动静，我就拔出剑来，保护大家！”
　　“嘟比嘟住在最上面。”龙崽崽说着，把一块龙爪棉花糖塞了进去，表示这块地盘属于自己，“嘟比嘟飞进去、飞出来，很方便！”
　　“波、波利斯能住在旁边吗？”波利斯犹犹豫豫地问，“布布也能够飞进去、飞出来。”
　　龙很大方地点了点头，非常欢迎小伙伴搬到自己隔壁去。
　　“看起来，你们四个的感情好极了，真让人羡慕！”毛绒绒的棕熊靠近，在他们旁边亲切地坐了下来，指着屋子外面的那块积木问：“有没有人可以告诉黛薇拉，这是什么呢？”
　　“是马车。”艾丽莎回答说，“它是会在天上飞的马车。”
　　“它会飞？太厉害了！”黛薇拉向来非常佩服孩子们的奇思妙想。
　　“还可以、换成鳄鱼拉车。”小波利斯悄悄说，“就能在水里游了。”
　　“哇！”黛薇拉的熊眼睛里熠熠生辉，“那你们就能自由自在地去每个地方玩耍了！跨过汪洋，翻越彩虹，然后去哪里呢？”
　　四个小家伙都笑起来，小嘟比嘟先说：“去冒险！”
　　另外三个都愣了愣，笑容黯淡了一些，他们才经历过一番冒险，差点儿就闯了不可挽回的大祸。
　　即便真的把他们的名字记录进西诺的史册里，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孩子们。”黛薇拉张开手臂，很轻松地将他们四个揽进了臂弯里，“在黛薇拉很小的时候，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成为游侠，走遍天下，保护所有那些...遭到欺负的孩子们。”
　　四双小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熊的怀抱柔软而温暖，还散发着糖果和点心的味道，他们就好像靠在了一朵云里，全副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我会用我大大的身体保护他们，我会用一只手，把穷凶极恶的坏人给拎起来，扔到大海里去。”黛薇拉捏起熊拳头，摆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四个幼崽又笑了起来。
　　“你们能够站出来，与坏人斗智斗勇，是做了黛薇拉小时候没能办到的事情。”黛薇拉说，“我很钦佩你们的勇气与智慧，也很希望，你们能一直做这样勇敢的人。因为这是一个人——无论他是弱小还是强大，都能够办到的。”
　　小艾丽莎点了点头，她的眼睛有些红了，低声说：“对不起，黛薇拉园长。”
　　在经历过那样的危机以后，他们谁都想不到，自己能得到这样的鼓励。
　　达根甚至直接哭了起来：他其实不仅睡了猪圈，还挨了一顿胖揍，并被取消了三个月份的零花钱。
　　“但是，孩子们。”黛薇拉继而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又说：“我希望，你们都能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并且务必务必记住：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向我们倾诉——黛薇拉可以向你们许诺，无论我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来，耐心听你们说的每一句话，不管听上去有多荒谬，黛薇拉都愿意相信。”
　　岚冬眨了眨眼，这些句子太长了，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你协助解决了大坏蛋希海姆，积分+100]
　　[获得成就徽章“惩恶扬善”！]
　　[小提示：采取更安全的方式行动，能够获得更多积分噢]
　　知道啦。
　　下次会更加注意安全的。
　　龙崽崽将两条腿伸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此刻感到无比的放松。
　　那天中午，他们枕着大大的熊，睡了一个舒服的午觉。
　　……
　　《黑心零食商希海姆于西诺法庭接受审判！大量软心巧克力正在销毁中！》
　　——这是最新一期《西诺日报》的封面新闻。
　　根据文字描述，希海姆拒不承认自己犯下了罪行，直到魔法药水被意外发现，法官下令将药水倒进一盆铃兰花里，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那盆花连带着土壤一起消失，变成了大家所熟悉的软心巧克力，全场哗然，议论纷纷。
　　底下的坊间讨论，大都来自围观了审判全过程的西诺村民：
　　“虽然这是我最喜欢的魔法，但还是不免让我头皮发麻：畅销一时的软心巧克力竟然是泥巴做的？那我这些日子可是吃了不少土！呸呸呸——”
　　“我一早就觉得，希海姆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还是吃了他的巧克力，我真该死！”
　　“我家大宝宝前阵子得了蛀牙，被禁止食用甜食，幸运地逃过一劫，但让人痛心的是——我家二宝将她的份也一起吃了！”
　　“后续真是大快人心——根据我对法庭的了解，希海姆不会遭到重判，顶多就是没收财富、关上十年八年，没想到在判决之前，他忽然面容抽搐，那种抽搐一直蔓延到全身，最终——他变成了一头肥猪！”
　　“是真的猪？那法庭最后怎样判罪呢，该不会就直接把它流放了吧？”
　　“怎么可能。大家在它身上刻了字：‘这是一头名为希海姆的猪，罪孽深重，请不要吃掉它，但不需要善待它’！哈哈哈哈哈！然后，它就被请进地牢里啦！这就是恶有恶报吧！”
　　“那瓶魔鬼般的药水最后去了哪里呢？”
　　“据说，它是被精灵先生找到的，审判结束以后，便交还给了精灵先生——大家都一致认为，给精灵先生保管是最安全的选择。”
　　“确实如此，精灵先生绝不会用它来害人，这点是绝对有保证的。”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那些大量食用过软心巧克力的人们，健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那瓶话题中的魔法药水刚刚被倒进了一口坩埚里，冒出咕嘟咕嘟的蓝色泡泡。
　　莱温正待在莫里的花店里，当然，莫里也在——她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张靠椅上，此刻闭着眼睛：“我好像闻到了一些曼陀罗草的气味，还有...甜梦恶魔？”
　　这其实是莫里不经意的提议，她认为这瓶药水也许是用一些带有迷幻作用的植物制成的。
　　令莱温惊讶的是，她除了视觉以外的感官都非常灵敏，并且，她似乎了解许多种植物，其中包括了一般人很少接触的魔植。
　　莱温搅拌着沸腾的坩埚，将自己猜想出的另外几种配料说了出来。
　　“不错。”莫里点了点头，似是赞许，“我非常庆幸，我仅仅花了10个金币，就找来了个植物方面的专家。”
　　莱温朝花店后门的方向看了眼——小黑龙正与黑猫和猫头鹰玩在一起，三种叫声总会不时地飘进来，惹得莫里欢快地笑起来。
　　龙最近掌握了一个新技能，那就是张开翅膀，旋转旋转，当转速快得变成一坨黑球时，就能给对手致命一击。
　　就是他经常把自己也搞得晕头转向，便只能趴在地上晒太阳，四肢都打开，活像一张龙饼。
　　莱温收回视线，记下几种植物，有了这份清单，他应该能研制出对应的解药。
　　再融入一些净化、排出毒素的药植，兴许就能帮助那些食用过多软心巧克力的人们。
　　花园里飘散着植物熬煮时那种特殊的芬芳，莫里轻轻哼着一首古老的歌儿，时间的流逝像是变得格外缓慢。
　　当夕阳落满窗明几净的花房，一切都变得金灿灿的。
　　莫里已经先行回家了，她的家就在花店附近，只需沿着那条窄窄的小路走上三五分钟。
　　莱温则仍然维持同一个姿势，待在那口坩埚前。
　　龙“呼啦啦”地飞了进来，自然而然落在他头上，疑惑地歪歪脑袋：Na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的小黑鼻子轻微翕动着，坩埚里沸腾的这股味道他不怎么喜欢，而且沸腾了这么久，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既没有bang地发生大爆炸，也没有变出什么宝石啊珍珠的。
　　偏偏Nana却这么专注投入，就连他在脑袋上待了这么久这么久，都没有反应。
　　龙很快失去了耐心，飞离精灵，直接变作幼崽模样：“Na！嘟比嘟和大家玩！”
　　他说的大家一般是指鸢尾幼稚园的小伙伴们，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幼稚园，但大家经常聚集在中央广场附近。
　　莱温这才停下来，转过头去：“再等Nana一会儿好吗？”
　　“不要。”小家伙皱皱眉，将一双手踹进背带裤的兔兔口袋里，“不用Na陪，嘟比嘟自己去，玩好了以后，就接Na下班。”
　　他说的就好像自己是大人，而精灵是在这儿读幼稚园似的。
　　莱温手下这锅其实正熬到一半，但眼看着龙崽崽迫不及待地往外跑，他只能全部停下来，迅速熄灭炉火，跟着他出去：“嘟比嘟，不要跑！”
　　自从前几天发生了那种事，他更不敢离开这个顽皮的小家伙半步——可龙又是那么生性好动好玩，你很难要求他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只能够跟着他到处跑。
　　而龙这会儿则在心想：好奇怪，Na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嘟比嘟呢。
　　不管他是玩球，还是喂鸽子，还是去买甜甜圈，都能看到精灵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等候。
　　是嘟比嘟在玩，又不是Nana在玩，他这样...难道不会觉得很没意思吗。
　　系统说：【我想，他应该是担心你的安全】
　　【前几天的事情把他吓得不轻】
　　【而且，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还在惦记那件事吗？
　　龙崽崽咬了一口甜甜圈，歪歪脑袋。
　　他明明毫发未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反倒是那个希海姆下场很惨。
　　Nana的胆子太小了，将来要怎么去冒险呢。
　　征服世界也是要和别人不停打架的，打架难免会受伤流血...
　　龙那双深樱桃色的圆眼睛眨了眨，将自己从想象中拉了回来——他竟然会下意识觉得，等到那个时候，他们还会待在一起，朝夕相处。
　　虽然精灵看上去武力值很高，但他似乎非常爱好和平，应当是不会加入自己麾下的。
　　妄图征服世界的龙崽子将剩的甜甜圈全部塞进了嘴巴里，不声不响咀嚼着。
　　“嘟比嘟！小心！”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
　　岚冬转过头，看见一个球正朝着他的脸飞来，他急忙要蹲下闪躲，可惜还是慢了一些儿。
　　不过，他被及时拉入了熟悉的怀抱中，得到了安全的庇护。
　　那个怀抱于现在的他而言非常宽大，并且，他还听见了“咚、咚”的心跳声。
　　当一个生物足够幼小，任何的声响都会变得惊天动地起来，雷声是，这种沉稳有力的心跳也是。
　　“对不起！”那个玩球的孩子跑了过来，捡回滚落到地上的球，他的年龄显然比龙崽崽要大上不少，“我们应该更加注意安全的！”
　　岚冬这才被放下来，说：“嘟比嘟，自己可以躲开的。”
　　“Nana知道了。”莱温也知道他很倔强，见他鼓着小脸，便转移话题问：“嘟比嘟今晚想吃什么？”
　　“肉肉。”这个回答小小声的，“Na今天没去买？”
　　“买了。”莱温说，“让人送到家里去。”
　　小家伙这才笑起来，舌头舔了舔尖尖的虎牙。
　　他们回家去以后，那块新鲜的牛腹肉刚被送到，精灵的刀工非常熟练，将它切成薄薄的片状，摊开来红肉里夹杂着丝网般纤细漂亮的肥肉，就如同裹着一层雪那般。
　　岚冬已经变回了小黑龙的模样，因为他这副身体能一口气吃更多，而幼崽的身体吃多了容易胀气，还可能肚子疼。
　　莱温不知道是从哪里学到了这种办法，他将牛肉扔进烧好的热水里，搅一搅捞上来，薄薄的肉就全都熟透了。
　　龙一直待在餐桌上，此时早就激动得不行，闻见肉香猛地迈了一步，后脚踩在了一个碟子的边缘。
　　然后，这个碟子就当即翘了起来，并给了他的龙脑袋致命一击！
　　“嗷呜！”
　　龙发出了很惨的痛叫。
　　莱温急忙过来，将小家伙给抱起来，眼看着他脑袋上肿起了一个小包。
　　小龙崽崽非常不敢置信，抬起小黑爪爪抱着脑袋：就在刚才，嘟比嘟竟然重创了自己！
　　这还是他破壳以来最倒霉的一次！
　　“怎么样？嘟比嘟，很疼吗？”莱温瞬间感到心疼了，想揉揉又怕伤着：“不用着急的，这里没有人会和你抢肉肉。”
　　“呜呜...”
　　龙的圆眼睛一直向上看着，担心自己过两天上学，还会顶着一个大包。
　　“没关系，等Nana一会儿。”莱温将正好凉了的牛肉倒进那个重创过他的小盘子里，然后走开了。
　　小黑龙便顶着头顶的大包，在餐桌上一屁股坐下，先衔了一小片牛肉尝尝鲜...
　　入口非常细嫩，就好像要化在嘴巴里那样，肉质有弹性，那些雪花般的肥肉丝毫不腻喉，反而让口感变得更加顺滑了。
　　莱温回来的时候，他家的龙宝宝已经在大快朵颐，大尾巴拖在身后，非常愉快地向两边甩动着，尾巴尖上扬的幅度非常明显。
　　看样子是很喜欢，吃得很满意。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过去，现在小家伙面对熟悉的人，已经没有护食反应了。
　　他将一块捣好的草药泥敷在了龙的黑脑袋上。
　　龙又是抬起眼睛，嗅闻了一番，确实有一些淡淡的青草味儿，不过并不影响食欲。
　　他很快又重新张开血盆大口，每一次都吃掉三两片，进食的速度时快时慢——大概是既想好好享用，又忍不住。
　　“吃吧，Nana下回还会再买的。”莱温说，并注意到，小家伙特地留了一块最好的肉。
　　美食家嘟比嘟非常懂得甄别，那块肉薄厚适中，且非常大片，用它来结束这顿晚餐，将能获得数倍的满足。
　　莱温眼里含笑，见着他终于叼起了那块肉，却也同时抬起了圆圆的眼睛。
　　他们正好对视了。
　　龙眨了眨眼，尾巴向左摆，然后再向右摆，像是在进行内心的挣扎。
　　他忽然张开翅膀，飞到了精灵的肩头，然后将圆圆的黑脑袋伸了过来——那块肉已经被递到了莱温的嘴边。
　　莱温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一愣怔，垂眸说：“谢谢你，嘟比嘟快吃吧，Nana不爱吃肉噢。”
　　龙的尾巴略有不悦地甩了甩，又往他面前凑近了一些儿。
　　莱温不知道怎样拒绝，只有张嘴，轻轻接下了那块肉。
　　龙这才心满意足地飞到他脑袋上去，伸出长长的桃心舌头，舔洗自己的脸部与爪子，胸脯那块也没有被放过。
　　莱温慢慢咀嚼着嘴中的肉，大片牛肉鲜嫩多汁，明明不爱吃肉，也不需要吃肉，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肉的美味，并仿佛感觉到了，一股暖流正在胸腔间流动。
　　他还是没能忍住，将头顶上的龙取了下来。
　　龙的肚皮胀鼓鼓的，桃心舌头还舔着面颊，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又怎么Na？
　　莱温忽然想起，自己曾在那些讲述龙的书籍里，读到过这么一行字——
　　他情不自禁低下头去，但不是像平时那样亲吻小家伙的额头，而是背部靠后的地方...
　　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预感到对方即将做什么，岚冬眨了一下眼，几乎出于本能，要从对方面前挣脱。
　　他的大尾巴不慎扫了过去，尾尖从精灵的脸颊边轻轻擦过。
　　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
　　龙被吓得想伸爪爪去摸，但又忍不住先飞了起来，飞到了书架的最顶端，把小黑脸藏进了一本书里，大尾巴因为激动而小幅度颤抖着。
　　书里的那句话真实可靠，它是这么写的：
　　“如果亲吻龙的尾椎骨，意味着发誓‘永远爱你’。”


第33章 
　　岚冬能感觉到, 自己正睡在舒适且凉快的窝里。
　　彼时的他刚破壳还未满一个月，最喜欢做的，就是匍匐在妈妈的肚皮旁边, 感受着妈妈的呼吸。
　　小小的龙通体柔软漆黑, 只有翻过来时，才能透过肚皮细密的绒毛, 看到些微可爱的淡粉色。
　　龙的卧榻上堆满金币与珠宝，他有的时候会深陷其中, 只留鼻子露在外面, 等他的爸爸妈妈来找他。
　　偶尔会有其他龙拜访山洞，龙爸爸总是拿爪子一通乱刨, 从金币堆里衔出还在熟睡的幼崽来：“快看看我们的宝宝！很漂亮吧！很可爱吧！你家里有吗？有吗？”
　　幼龙每每从睡梦中惊醒, 都会发现一只绿的或黄的或蓝的大眼睛——比他整条龙还大！正近距离地打量着自己，并张开滂臭的血盆大口，露出黄黑色的尖牙：“有宝宝了不起哇？这样的宝宝我一口一个！”
　　小家伙吓得抱紧大尾巴, 嚎啕大哭起来, 龙爸爸却伸出爪子推他：“快！龙宝宝！去战斗！”
　　可刚出生的龙，就连牙都没长齐，更喷不出火来, 只能够在山洞里满地乱跑。
　　最后的结局一般是龙爸爸和来拜访的龙打起来, 小家伙则躲在妈妈肚皮底下，露出一张漆黑的小脸，异常紧张地观战。
　　再然后，龙妈妈会看不下去，直接冲上去一爪子把外来龙拍飞。
　　小奶龙已经眼泪汪汪, 张着翅膀跑过去，只想要扑进父母的龙掌底下。
　　他喜欢用小脑袋蹭他们宽大粗糙的掌心, 也喜欢抱着他们的尾巴尖睡觉，还喜欢给自己定下修炼的目标：岚冬要一口气爬到爸爸或者妈妈的头顶上去！
　　小黑龙每天都志在必得，“嘿咻嘿咻”顺着大龙的尾巴尖往上爬，可惜他从来没成功过——要么是不小心摔下来，要么是半路累得睡着了。
　　龙妈妈会将他衔下来，放在金币堆上。
　　然后趁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在小小的尾椎骨位置，温柔地落下一吻。
　　第二天一早，小奶龙总会兴冲冲地跑出山洞去，来到自己的小伙伴们面前，得意地翻过大尾巴——
　　在他尾椎骨的位置，有一个浅浅的桃心印迹，这是一种具有保佑与祝福效果的契约。
　　“快看岚冬的小爱心！很漂亮吧！很可爱吧！你们有吗？有吗？”这个奶声奶气的小家伙，直接套用了他爸爸的原话。
　　其他小龙全都现出羡慕至极的表情，纷纷看自己的尾巴——上面可是什么都没有呢。
　　小黑龙抱着自己软乎乎的大尾巴，心满意足地蹦来蹦去，还喜欢倒挂在树上，像蝙蝠那样晃荡。
　　羡慕很快演变为了嫉妒，总是有坏心眼的幼龙拽他的尾巴、偷他的小宝石，可怜的小黑龙一开始总是“呜呜”地哭，到后来便开始反击。
　　他似乎遗传了他妈妈的强大战力，总是一尾巴把别的龙揍翻，或者一把火喷得大家“嗷呜哇哇呜哇哇”地满树林乱窜，甚至撂倒了前来报仇的、比他庞大上十倍的龙哥龙叔。
　　打跑所有坏龙以后，小黑龙奶凶奶凶地低吼，大尾巴愤怒地在地上扫来扫去，表示危险警告。
　　等大家都不见踪影，他才抱过自己的大尾巴。
　　尾椎骨上面的那个小桃心正在一天天变浅，马上就要看不见了。
　　龙眨了眨圆眼睛，明明他保护得非常好的，洗屁屁的时候都有很小心地叼着尾巴，免得沾上水。
　　再去找妈妈要一个新的吧！
　　小奶龙欢快雀跃地往自家洞穴飞去，却不料忽然之间，乌云翻涌，天气变幻。
　　整座山的龙们陷入了混战，一时间各种颜色的魔法狂轰乱炸，大地轰隆隆地震动着——
　　“我说过了！岚冬是我家的宝宝！他的鳞片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一条龙张嘴喷火。
　　“胡说八道！所有龙的鳞片都生得相去无多！看看他战斗的样子吧，大有我家族之风范！”另一条龙张嘴与他对喷。
　　“他是我每天不眠不休孵出来的！我能不知道吗！”
　　“我与你们不同，我是从不会认错自家宝宝的，尤其是——他拥有那样一条标志性的大尾巴呢！”
　　这群记性非常不好的龙们，此刻坚定不移地认为岚冬是他们生的幼崽，在争执之中大打出手，几乎快要毁了这一整座山。
　　“噢，这真是吵死了！看来这座山很快就要待不下去了！”庞大的成年雄龙张开翅膀。
　　“亲爱的，我看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好了...”雌龙附和道，她张开的翅膀与配偶的密切交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小黑龙才刚刚飞到半途，远远见着自己的爸爸妈妈由洞府门口起飞——
　　天上正电闪雷鸣，但两头巨龙丝毫不受影响，只有小黑龙一边惊恐万分，一边疯狂扑腾着翅膀追赶。
　　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里哇！
　　你们忘记带上宝宝啦！
　　一道从天而降的惨白闪电将一颗古树劈倒，小龙惊叫一声，像是也被击中了，浑身冒着烟直直坠落。
　　他也许是飞得太高了，这个坠落的过程非常、非常的长。
　　直到他从这个同样漫长的梦中猛地惊醒，在惊慌中窜了起来，并用脑袋顶开木屋虚掩着的天窗。
　　“嘟比嘟？”莱温因动静醒来，赶忙从床上坐起。
　　他眼睁睁看着小黑龙竟然飞了出去。
　　他顾不上穿鞋，急匆匆追到屋门外，但他到底比不过长着翅膀的龙——整片森林里，已经怎么也见不到龙的身影了。
　　【龙龙！龙龙！龙龙——】
　　系统也被这一突发状况给吓得不轻，连着喊了好几声。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啊QAQ】
　　但小龙没有回答，甚至转眼已经飞出了森林边缘，这才变幻成幼崽的模样，站在深夜空无一人的石子路上。
　　【到底怎么了龙龙？是做噩梦了吗？】
　　系统这才注意到，小小的幼崽此刻满脸都是眼泪，他的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那些眼泪还在不停往外涌，让他哭得不住抽噎，只能拿手紧紧揪着自己睡衣的一角，仿佛那样能让呼吸变得顺畅些。
　　果然，是做噩梦了。
　　并且惊醒时还非常不清醒，仿佛还置身于梦境里，所以一股脑地飞了出来。
　　【呜呜我可怜的宝贝龙龙QAQ】
　　【看着你流眼泪，我也变得好想哭】
　　【别哭别哭，没事的，梦全部都是假的】
　　没想到，这句话直接让龙崽崽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更多的眼泪泡泡以更夸张的速度滚了下来。
　　他这会儿甚至还没穿鞋，光着脚踩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茫然又不知所措地查看路的前方——他的脑袋还不能正常思考，不知道自己这是站在哪里。
　　【我们先回家好吗，我来领着你往回走】
　　系统说完，就有一点洁白的光芒出现，如同萤火虫那般大小。
　　但岚冬使劲地摇了摇头，并且仍然哭个不停，把系统都吓傻了。
　　【那...我们先到艾丽莎家去吧，就在这附近了】
　　【确实，这么晚让你一个人穿越森林，还是比较危险的】
　　见幼崽迟迟没有反应，系统只能再用轻轻的声音，再询问了一次：
　　【龙龙，我们去找小艾丽莎，好不好？】
　　终于才等到了他点头。
　　那团洁白的光于是换了个方向引路。
　　系统还替他把仓库里有的服装穿上了：
　　[你已自动换上“保暖的外套”、“白色袜子”、“小皮鞋”]
　　夜色其实还很深，并且起了雾，但西诺村内已经隐约传来鸡鸣狗吠之声，预兆着黎明即将到来。
　　小小的幼崽独自走过一幢幢紧挨着的矮房子——这带的居民还算是富裕，住的几乎都是有两三层高的独栋尖顶小楼，窗户是圆圆滚滚的，并且外观看上去比莫里花店附近的房子要新不少。
　　【到了，就是这里】
　　【幸好离得很近呢，这就是有小伙伴的好处】
　　也幸亏苏珊娜总是起得很早，所以才听见了细小的门铃声。
　　“天还没有亮，会是谁呢...”她慢慢走近，先透过圆圆的窗户向外看了眼，确定是个大约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忍不住想惊讶，但捂住了嘴——小艾丽莎还在睡梦中呢。
　　苏珊娜连忙把屋门打开，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孩子是小嘟比嘟。
　　小嘟比嘟脑袋上戴着外套的大兜帽，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并且眼睛边缘红红的。
　　“快进来吧，宝贝。”苏珊娜连忙伸出手臂，将他揽进温暖的屋里来，“噢，可怜的小家伙，我看看...你的小手冻得像冰一样。”
　　四月的西诺，夜晚还是寒冷的，虽然换上了厚衣服，但光是在外面走这么一会儿，也让岚冬冻得有些发抖。
　　“怎么了妈妈？是谁来了？”身后传来了小艾丽莎睡眼惺忪的声音。
　　她身上穿着一条长过腿肚的睡裙，长卷发乱糟糟的，不同于别的抱着玩偶入睡的同龄孩子，她怀里边的是一本比词典还厚的书。
　　当看清楚是小嘟比嘟以后，她一下子放下书，走了过来，拉起了他的手：“我真高兴，能在休息日也见到你...你怎么了？”
　　说着，她伸手揉了揉小嘟比嘟那像面团一样软软的脸。
　　岚冬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艾丽莎，把小嘟比嘟带到客房里去吧，他需要尽快在被窝里暖和一下——你知道如何铺好柔软的被子和枕头吧？”苏珊娜说，她正忙着热牛奶。
　　“当然了，妈妈。”艾丽莎正要行动，又忍不住问：“去我的房间不行吗？”
　　“你应该不会想让重要的小客人睡在你的书堆上吧。”苏珊娜说。
　　艾丽莎调皮地笑了一下，马上行动起来，不过一刻钟时间，岚冬就得以待在了暖和的大被子里。
　　但他没有躺下，而是仍然靠坐在床头，仿佛担心噩梦还会在他睡的时候重新降临。
　　“发生什么事了？”小艾丽莎坐在床边问，“你和精灵先生吵架了吗？”
　　龙崽崽连忙摇了摇头，并没有和Na吵架啊。
　　但是，确实是因为昨天Na突然想亲嘟比嘟的尾巴，才让他做了这个梦。
　　他其实也是记性不太好的龙，这些事情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他并不是非常执着于过往的龙，最明显的一点是——在梦里边，他父母的模样都是模糊的，因为他并不确定他们长什么样。
　　龙之间的感情是随心所欲且淡薄的，没准他父母都已经分了手，或者在别处打架的时候受伤死掉了。
　　一切都不足为奇。
　　“我和妈妈也常常吵架。”小艾丽莎却以为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伸过手来摸摸他的脑袋，“我家里是没有爸爸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战火没办法转移，经常会演变得特别激烈。但是啊，这都是很正常的。”
　　缩在被子里的幼崽垂下了眼睫，手揪着被子的一角，还是没有说话。
　　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苏珊娜带着两杯温热的牛奶来了：“一人一杯，喝了会长得又白又壮。”
　　“谢谢妈妈。”艾丽莎两杯都接过了，将其中一杯给小嘟比嘟：“快喝吧，你一定渴了。”
　　龙崽崽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接过来喝了一口，发现同样是牛奶，精灵做的和艾丽莎妈妈做的是不同的。
　　味道和温度都不一样。
　　但是他还是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并感觉肚子一点点温暖了起来，梦魇似乎也正被这乳白的奶液驱散。
　　他放下空了的杯子，小声说：“嘟比嘟，还想要。”
　　苏珊娜和艾丽莎这才一齐放心地笑了。
　　……
　　莱温简单找过薄雾森林以后，第一时间去了龙的几个小伙伴的家里——他以前常常跟小家伙说，如果独自一个人，就尽快到附近的小伙伴家里去。
　　小家伙总是会露着小虎牙，一口答应说“好”。
　　他只能先去相信，龙崽崽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莱温第三个拜访的就是小艾丽莎家，苏珊娜打开了门：“精灵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请问，我家...”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上：“嘟比嘟有来过吗？他在快天亮的时候，突然离开了。”
　　精灵脸上有着藏也藏不住的落寞，苏珊娜完全不好意思向他撒谎——身为人母，她完全能理解精灵先生此刻的感受。
　　“他躲在衣柜里呢。”苏珊娜用一只手掩住嘴，悄声告诉他实话，“小家伙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像是刚哭过了。”
　　哭过了？
　　莱温的眼睛里浮现出悲伤与担心——嘟比嘟平时是不怎么哭的，这个小崽子总是活泼开朗地蹦来跳去，因为有他在，莱温欢笑的频次比以前多得多了。
　　“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调皮捣蛋的事，你说了他？”苏珊娜猜测道，“别看孩子只有一点点小，他还是有自尊的。”
　　不过看精灵的反应，她便知道自己是猜错了。
　　“别着急。”苏珊娜说，“我会为你照看好他，等他不闹别扭了，你再来接他回家。”
　　也只能够这样了。
　　莱温说：“那就麻烦你了，晚一些的时候，我会拜托人把他的口粮送来。”
　　苏珊娜对“口粮”一词疑惑了一瞬，随后又压低声音说：“好了，我该回去了，不然，你的小嘟比嘟将要疑心我出卖了他。”
　　莱温勉强抿唇，像是笑了笑，面前的屋门便关上了。
　　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不需要到花店去，他独自走在街道上，感到无所适从。
　　真奇怪，他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在做些什么呢。
　　莱温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金熊酒馆附近。
　　他在街对面站了有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大步靠近，推门进去了。
　　“精灵先生，早上好。”老板格雷半死不活地打了招呼，显然，他又熬了一个通宵，“真是难得，在这里见到你。”
　　莱温说出的话更难得：“请给我一杯...随便什么都行。”
　　格雷的脸上这才浮现一些生气，他倒是不会特意做贵的敲诈他，“看样子，你心情不太好，是因为...为人父母甚是艰难？”
　　莱温也不意外被说中，全村的人都知道他近半年沉迷养崽。
　　他猜测是昨晚的那个未完成的吻吓坏了小家伙——龙起先一直躲在衣柜上，后来飞下来，很严肃的告诉他：“不可以！”
　　但天还没亮就突然离开，让他觉得事情不至于此，于是便陷入无穷无尽的担心与自责里。
　　“我做的太失败了。”莱温说，“我最近，时常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这也许成为了他的困扰。”
　　并且，他想当然的以为，他与龙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亲密，所以才克制不住自己，试图通过亲吻表达爱意。
　　格雷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崽崽是龙变的，不免有些奇怪：这亲子关系听上去怎么像是不同寻常。
　　毕竟其他人家里如果有这个年龄段的崽，又生得如此可爱，那别说寸步不离跟着，非得每时每刻抱着，并且要每天亲亲额头亲亲脸蛋——精灵先生可以克制得这么好，属实不容易。
　　“你也别太自责了。”格雷递给他一杯葡萄酒，“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往往需要用一生去探索。事实上——许多其他的关系也是。”
　　“我很害怕，他将来会离开我。”莱温说，并垂下眼眸，望着杯里澄澈的酒水，“并且，我知道我会看着他走，只要他想。”
　　“将来的事，交给将来再说吧。”格雷宽慰他，并提醒他：“这一杯就够了。喝过这一杯，赶快再滚回到你那该死的、让人羡慕的育儿生活里吧。”
　　莱温这才柔和地笑了起来，面颊上浮现出酒水带来的暖色：“你说的一点儿没错，格雷先生。”
　　……
　　岚冬在艾丽莎的家里待了一整天，艾丽莎给他读故事，把玩具搬出来和他一起玩，还教他写字。
　　龙认得大陆通用语的字母表，但要写，还是非常困难的——他是第一次握笔，只能够像临摹那样，照着小艾丽莎给的示范在纸上乱画。
　　“嘟.........比.......”他写一个字母就要很久很久，到这里直接不愿意再写下去了。
　　因为明明已经写过一遍“嘟”了，龙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他想了好一会儿，又问：“艾丽莎的名字呢？”
　　艾丽莎笑起来，很高兴小嘟比嘟想学写她的名字，于是又给了示范——她写名字甚至不需要五秒钟，并且写得非常漂亮。
　　龙崽崽连忙又依葫芦画瓢地学。
　　学完了，看着纸上不成形的名字，犹豫犹豫又问：“波利斯？”
　　艾丽莎便马上写给他。
　　紧接着，达根、黛薇拉、珍妮、苏珊娜...这些名字都被龙问了一遍。
　　“真棒，嘟比嘟，你今天练习了好多好多了。”艾丽莎夸赞道。
　　龙崽崽笑起来，两条腿一晃一晃，这才假装不在意地问起：“Na？”
　　艾丽莎却愣怔了一下，精灵先生的名字，似乎是叫做——
　　门铃刚好被摇响了，她马上起身跑去开门。
　　岚冬眨眨圆眼睛，手正指着字母表里的其中一个字母，他还想问问，Na是不是以这个为开头呢。
　　“我的天。”门口传来艾丽莎的惊呼，她回头喊：“妈妈！嘟比嘟！快来看啊！”
　　在屋门外，有人送来了一箩筐新鲜的河虾，并且，全都正在活蹦乱跳呢。
　　-
　　这批河虾变成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虾的味道鲜甜，肉质饱满，对于较少尝试水产的龙而言，美味极了。
　　他隐约能猜想到，这应该是Nana让人送过来的。
　　但他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回家，他溜出来的突然，感到非常尴尬，根据以往的经验，回去很有可能又要被打屁屁、被教育、被紧紧搂着睡一晚上，甚至还有...
　　Na不该胡乱用亲吻发誓的！是Na越界了！
　　就像摸摸需要从颈后出发，再到背脊，再到脑袋，最后才是肚皮和尾巴。
　　一切都是有顺序的。
　　岚冬窝在铺好的被窝里，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
　　他只好跑下床，去找小艾丽莎——兴许她还在看书，还没有睡觉呢。
　　龙崽崽赤着脚下楼，小艾丽莎的房间确实挨着书房，她的房门正虚掩着，里边果然还亮着灯。
　　他于是伸手悄悄推门，刚推开一小条缝，就听见艾丽莎和妈妈对话的声音。
　　母女俩靠坐在床头，胳膊挨着胳膊，一起读同一本厚厚的书，她们讨论着的，全都是对岚冬来说无比深奥的词汇。
　　床头点着橘黄的油灯，屋内温馨的一切就好像被封存在了琥珀里，这是独属于她们的时光，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融入进去。
　　“好了，今晚就读到这里吧。我爱你，艾丽莎。”说着，母亲轻轻在小女儿额头上落了一吻。
　　“我也爱你，妈妈。”艾丽莎也笑着吻了妈妈的面颊。
　　龙崽崽缓慢地爬楼上去，微微垂着脑袋，不明白为什么会感到落寞。
　　【龙龙，不如我们回家吧】系统说。
　　【你到窗户边去看看，是谁一直在等你呢】
　　岚冬愣了愣，他睡觉的这个卧室在屋子的二层——小艾丽莎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他慢慢走到圆圆的窗边去，果然看见精灵正站在下边，柔和的月光笼着他，那头金发就像流淌的水一样。
　　【我看他犹豫很久了，从晚饭时间开始，他就在这附近徘徊】
　　【龙龙，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告诉他你做噩梦了，告诉他你还不能接受那样的吻】
　　【不用去想太多，像大家那样撒娇就好】
　　“嗯...”龙崽崽皱了皱眉。
　　莱温这时候抬起头，显然注意到了窗户边熟悉的身影。
　　但那个身影马上躲起来了，躲到窗帘背后去。
　　隔了有好一会儿，像在玩躲猫猫那样，那个小家伙又龙龙祟祟地露出脸来。
　　根本不用怀疑，莱温一眼就看到了他——被发现了！
　　龙崽崽赶紧从窗前缩回去，然后习惯性地在心里边数“三、二、一”，紧接着冒出头：轮到嘟比嘟找Nana了！
　　Nana果然不见了。
　　龙将小手贴在冰凉的窗户上，凝神观察着，圆圆的樱桃色眼睛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不出半分钟，他就在一颗树后看见了精灵“没藏好”的一缕金发。
　　发现Na！
　　龙崽崽推开窗户，化身为小黑龙，直飞而下。
　　嘟比嘟要把Nana抓到...了。
　　莱温接住这坨黑球球，才刚揽进怀里，就听见他忍不住“嗷哇”一声哭了出来。
　　在他们之间，就好像有什么忽然应声破碎了。
　　莱温的双眼瞬间变得湿润，他的龙崽崽此刻缩在他怀里，两只圆眼睛都挂着眼泪泡泡，两只黑爪爪不住挥舞，像是在向他述说难过。
　　但是激动起来，就忍不住叽叽呱呱嗷呜呜的，全是龙的幼崽语。
　　等他想到应该变成人形，让嘴巴利索点儿时，他已经不怎哭了，但眼睛里边还挂着泪星子。
　　“Naaaa...”他说，“嘟比嘟做了好恐怖的噩梦，吓得...飞走了。”
　　莱温没有问梦了什么，只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儿：“嘟比嘟不怕，Nana要把噩梦赶跑。”
　　“已经，”他抽抽了一下，皱眉，“不怕了的。”
　　“嗯。”莱温轻轻拍拍他的背，“嘟比嘟是最勇敢的宝宝。”
　　“Na。”他又说。
　　“怎么了？”莱温问。
　　“亲亲...”小家伙这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可以先从，别的地方开始噢。”
　　莱温愣了愣，他也陷入了害怕出错的犹豫，只能问：“那嘟比嘟觉得，哪里是比较合适的呢？”
　　龙不回答。
　　就在莱温以为，龙又有些生气了的时候。
　　幼崽两条手臂箍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面颊上落了飞快的一吻——正好就是他昨晚不慎用尾巴尖划伤的地方。
　　然后，龙崽崽马上把脸给藏了起来，感到非常难为情：他竟然做了这种人类才热衷于做的事！
　　莱温面颊酥酥麻麻，一颗心仿佛就要融化，小家伙的亲吻是凉凉软软的。
　　还听见他用幼稚园学来的话悄声嘀咕着：“亲亲，痛痛消失。”


第34章 
　　莱温这回郑重而温柔, 在幼崽软绵绵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
　　[获得来自抚养人的亲亲，积分+50]
　　与平时被亲额头的感觉不太一样，面颊的肉更为敏感, 被亲了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龙崽崽又把脸给藏了起来：嘟比嘟竟然和Na交换了脸颊吻！
　　莱温抱着他摇响艾丽莎家的门铃, 苏珊娜开门的时候，还非常意外——她完全不知道小嘟比嘟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看样子, 你们总算和好了。”苏珊娜笑起来，“我真替你们感到高兴。”
　　“感谢你们照顾嘟比嘟,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 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莱温说，他的目光是温柔而满足的。
　　“没关系。我和小艾丽莎都非常喜欢小嘟比嘟, 欢迎他随时再来玩！”苏珊娜大方道。
　　“嘟比嘟, 和苏珊娜女士说再见吧。”莱温拍了拍怀里的幼崽。
　　龙这才露出脸来，因为刚刚哭过，他的耳朵红红的：“再见, 苏珊娜。”顿了顿, 又乖乖补充：“谢谢你，苏珊娜。”
　　[主动道谢，积分+5]
　　苏珊娜的脸一下变得更红润了, 笑容直染上眼角眉梢：“再见, 可爱的小宝贝！请务必再来苏珊娜家里做客。”
　　屋门关上，莱温于是搂着龙崽崽，慢慢往薄雾森林的方向走去。
　　西诺人虽然都喜欢熬夜，但大都不会熬过凌晨，随着他们逐步前行, 村镇的灯火正一盏盏熄灭。
　　“Na...”趴在肩膀上的小家伙又开了口，“Na担心？”
　　莱温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突然“离家出走”这件事。
　　“我很担心。”莱温无可奈何地承认，“虽然很想请求你不要再让我担心，但事实上，在许多方面，Na都做得还不够好。”
　　“Na？”龙崽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歪了歪脑袋。
　　“抱歉，嘟比嘟。”莱温说，“Nana一定是让你感到不安了。”
　　“Naaaaaa～”怀里的小家伙摇摇脑袋，然后伸出小手，贴在对方脸上，说：“对不起，Na不要担心。”
　　莱温瞬间又想亲他额头或者脸颊了，他的龙宝宝太乖太让人喜爱了。
　　但他知道亲亲不该太频繁，不然龙也许会厌烦的。
　　沉默了一会儿，莱温忽然问：“嘟比嘟想要和小伙伴们住得近一些儿吗？”
　　住得近一些儿？
　　龙崽崽眨了眨眼。
　　这件事情莱温这阵子一直在斟酌，以往他居住在森林里，是因为独来独往，也没有什么财富方面的追求，那座小木屋于他来说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他拥有了一只共同生活的小龙，这条龙活泼好动，转眼也交了不少朋友，总不可能委屈他一直幽居在森林里。
　　虽然做这个决定，莱温是带着些许寂寞的——搬进居民区的话，他们独处的时间就会变少了。
　　“Nana想了很久，想在西诺村里买一幢新房子。”莱温告诉他，并带着与他商量的意思，“因为买房子，需要用很多很多的钱，所以Na想把那个蓝色的玫瑰戒指卖掉。”
　　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大叫：“Na的戒指！”
　　那个漂亮的戒指被岚冬收藏了一段时间，把玩够了，后来又还给莱温了，他知道这是属于对方的。
　　主教爷爷告诉过他，精灵失去了记忆。岚冬事后也听精灵描述过，这是他丢失记忆以来，一直随身携带的戒指，因为看上去相当贵重，有可能与他的过去息息相关。
　　“Na不找回忆了吗？”岚冬问，眉微微皱着，“是很重要的戒指。”
　　莱温轻轻笑了笑，手揉了揉小家伙脑后乌黑的短发，“对我来说，过去已经不再重要了。”
　　更加重要的，是现在与龙度过的时光，是现在怀里抱着的小家伙。
　　“大房子...怎么样呢？”岚冬其实已经微微心动了，“会有楼梯吗？”
　　森林里的小木屋是只有一层的，并且除了淋浴间，就没有其他的隔间了。
　　跟艾丽莎家的有三层的房子相比，确实非常小。
　　不过因为龙目前也体型很小，所以几乎没有住得不舒服的时候。
　　“会有的，嘟比嘟。”莱温说，“还会有一个花园，到时候，就把你种的苹果树一起带过去。”
　　“苹果！”龙崽崽笑了，他的苹果树现在已经长大了好多，就是还没有开始结果。
　　他们讨论着搬家的事，转眼已经穿过林间小路，见到了熟悉的木屋。
　　离开一天，岚冬很高兴回到这里，马上不要抱了，灵活地落到地面去，问：“那兔兔呢？”
　　“当然，它也和我们一起。”莱温回答说。
　　小家伙顿时心满意足，迫不及待跑进屋去，想通知他的储备粮：他们兴许马上就要搬家了！
　　但当岚冬进入木屋，却不见白雪像往常那样出来迎接。
　　“兔兔！”
　　他查看吊床，查看窗帘背后，再查看桌子底下、床底下——哪里都找不到了。
　　……
　　原来，白兔才是真正离家出走的那位。
　　莱温后来在木屋书架背后的木桩边上，发现了一个碗口大的洞，边缘非常不规则，像是被动物的尖牙啃过的痕迹。
　　这个洞一直通到屋外去，应该是白兔子的“越狱”轨迹。
　　因为现在天气已经非常温暖宜人，他们谁也没发现房子角落里的这个小洞。
　　并且莱温猜测，兔子突然离开，很可能也是因为春天到了——它是一只大型公兔子，目前已经到了合适的年龄，但他不知道怎么向破壳不到一年的幼龙解释这种事情。
　　龙崽崽望着那个窟窿，眨了眨眼，没哭也没闹。
　　而是鼓着小脸说：“嘟比嘟早就已经，不需要储备粮了。嘟比嘟好多好吃的，都比兔兔好吃！”
　　“而且，兔兔长大了，已经是大兔兔了。”他还说，“如果还要嘟比嘟抱着睡，它会被人笑话的。”
　　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莱温经常发现，小家伙不时会把板凳端到门口去，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圆眼睛望着森林的深处，像是在期待一抹白色出现。
　　“兔！”有时他会猛地站起，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然后发现，那只是一株随风摇曳的白色兔尾草。
　　“哼。”小家伙像个大人那样抱起手臂，嘴巴里念着：“嘟比嘟不要兔兔了，以后都不吃兔兔了。”
　　说着，他就跑回到了屋里去，并把屋门给甩上了。
　　在这期间，莱温真的将戒指卖了。
　　那枚戒指经由靠谱的宝石商人鉴别，那位宝石商人手拿着放大镜，发出一声惊叫：“不敢置信！”
　　然后，他便哆哆嗦嗦地派人去调金币，他每年只途经西诺两次，在这种穷乡僻壤，一般只收购贩卖一些残次品，根本不会备这么多钱。
　　那枚蓝水晶戒指竟然比莱温想象中还要值钱——他全款买下了大房子，购置好家具以后，剩的钱竟然还能买两套大房子。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了。
　　当然，这则消息莱温没完全透露出去，他可不想让奇奇怪怪的游商上门推销。
　　时间一晃来到搬家当天。
　　木屋里的东西不算非常多，一辆载货马车就能装完，并且岚冬还能将那些从商城买的道具、装扮塞回到游戏仓库去，整个屋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
　　“嘟比嘟，再检查一遍有没有落下东西噢。”莱温提醒他，“虽然即便落下了，我们也随时能回来取。”
　　这个木屋没有被卖出去，仍然属于精灵，因为他觉得等龙崽崽放暑假了，也许会想回来住一住。树林里也非常阴凉，能够避暑。
　　他说完，才发现小家伙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捧着一个粉红色的小盘子——那是白雪用来吃草吃蔬菜的。
　　以前白兔子进食时，龙总会蹲在它面前，高兴地露着虎牙说：“兔兔多吃点！兔兔长肉肉！嘟比嘟吃肉肉！”
　　兔子一早就能做到充耳不闻，甚至会愉快地吃下龙挑食不愿吃的胡萝卜片。
　　龙崽崽此时拿着那个小盘子，狠狠哽咽了一下，莱温连忙走过去，他刚被抱起来就哭了：“嘟比嘟离家出走都回家了，兔兔为什么不回来？”
　　莱温把他抱到床边去坐下，决定将搬家计划延后两小时——他得先安抚好这个小家伙的情绪。
　　“兔兔...”崽小手紧揪着他的衣服，每次决堤都让人心疼万分，“Naaaa，兔兔走了...”
　　“嘟比嘟。”莱温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耐心地给他擦眼泪，想了想告诉他：“白雪去找对象了，它真正的家在森林里，在有温暖阳光照耀的草木之间。”
　　“对象？”小家伙抬起脸，他的每根睫毛都浸满了泪水，“要长大才能找对象。”
　　“它已经长大了，嘟比嘟。”莱温说，“不同物种的成长速度是不一样的。”
　　难怪，他还是这么一点儿小。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他是刚破壳的小奶龙，对方也是小兔兔。
　　莱温看他的表情，知道他理解了，但还是听见他嘀咕了一句：“对象比嘟比嘟要好吗。”
　　好一个兔兔，没想到是恋爱脑。
　　莱温没忍住笑了，轻轻捏了捏龙崽崽的小鼻子。
　　“Na也长大了，Na找对象？”小家伙的脑回路竟然跑到了他身上去。
　　莱温轻轻摇头，并说：“在我这里，果然还是嘟比嘟最好。”
　　龙不回答，但心生满足，并随即想到：“等冬天来了，兔兔会饿死、冻死吗？兔兔卖火柴？”
　　“我想，应该不会。它冬天会待在自己挖的洞里。并且，它是只聪明的兔子，在风雪来临前，它应当会提前囤积好口粮。”莱温说，“如果小嘟比嘟感到不放心，那我们冬天的时候，就回来这里看看好吗？”
　　“好。”龙崽崽一口答应了。
　　-
　　于是，他们在愉悦轻松的状态中搬家了。
　　硬要说不愉快的话，那就是龙想要坐在那个载货马车的顶端，但是莱温不同意，因为太危险了。
　　最后被强行抱进马车车厢里，龙的心情很快好转，看着窗外的绿林慢慢后退着——要离开薄雾森林，开启新生活了！
　　莱温购置的新房子位于蜜糖路11号，在西诺村的东南部——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只要岚冬步行十分钟，就能抵达好几个小伙伴的家，距离他们平时玩耍的中央广场也很近。
　　但是闹中取静，蜜糖路是一条缓缓向上的坡路，路的前方视线开阔，能远远看见薄雾森林的影子，还能看见日出日落。
　　此时正逢黄昏时分，坡路前广阔的天宇红霞漫天，并且正在渐渐转变为芋泥牛奶一般的紫色，被风搅乱的云就好像一副随性的水彩画。
　　而道路两旁的房子则渐渐隐没在阴影中，只留下暗色的、带着可爱尖顶的轮廓。
　　但随着环境进一步变暗，每家每户门前的灯都被点燃，门窗也都透出温馨的橘黄色来。
　　从深紫过渡到浅红的天幕上，一轮圆月当空，星辰已经若隐若现。
　　岚冬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新家，就深深喜欢上了这里。
　　因为只有精灵和龙住，这座房子买的两层，石砌的墙，瓦片盖的尖屋顶上立着烟囱。
　　一层的落地窗前已经悉心种好了玫瑰花圃，窗户有不少，就连墨绿色的门上也做了半窗户的设计，最有意思的是屋门前的邮筒——一面画着小黑龙，另一面画着精灵标志的弓箭。
　　这就是嘟比嘟的新家！
　　龙崽崽迫不及待蹦下马车，跑到跟前去，发现这个屋子比自己大好多好多好多，于是开心得又是一蹦：“Na！”
　　莱温也笑了，喊他：“要小心摔倒噢。”
　　搬家了，要让小家伙记住这里的地址，并且尽快学会认路——他并不知道龙拥有一张万能地图。
　　住在蜜糖路的街坊邻居都涌出来了，他们一早就听说精灵先生和小嘟比嘟要搬进来，高兴得不行，纷纷拿出自家烤的苹果派、珍藏的红酒，甚至还有炸鱼与半只烤鸭。
　　“欢迎你们来到蜜糖路！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真是太棒了，蜜糖路的生活将要变得更多姿多彩了，全西诺的人都得羡慕——我竟然能住在温柔俊美的精灵先生、以及可爱的小嘟比嘟旁边！”
　　“去年万圣节，你还到我家里来要过糖，记得吗？”一位妇人弯下腰来问龙崽崽。
　　岚冬是有些认生的，一下子围上来这么多成年人类，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拉住了精灵的手。
　　他不记得了，刚要摇头，见妇人拿出一盒烤好的曲奇饼干，又连忙点头点头。
　　妇人开心得朗声笑起来，面颊如同喝了美酒那样红，把曲奇饼干送给这个小家伙：“我知道，你一定还认得曲奇饼干！搬进这里以后，可就天天有烤饼干吃啦！”
　　“嘟比嘟到我家来，我家有烤鸡。”一个蓄满胡子的爷爷招招手说。
　　龙崽崽抱着曲奇饼干，还陆续收到了一本手绘的小书、一只布偶熊、一个弹弓以及一把糖果——嘟比嘟马上就要抱不住了！
　　莱温自然也收到了礼物：一个还没发芽的盆栽、一本讲述家庭料理的书、一双手套以及一幅巴掌大的水彩画。
　　“精灵先生，多谢您前阵子为大家熬制出了解药！”那位送水彩画的女画家充满感激地说，“要知道，我当初可是每天都吃不下二十颗那种泥巴巧克力！多亏了您，喝过几次汤剂后，我的肚子可算是不疼了！”
　　旁边有个幼崽则嚎啕大哭起来：“药水太苦了呜哇哇哇——”
　　然后他就被捂住嘴巴抱走了：“就是要苦，才能长记性！”
　　岚冬看着那个可怜的崽，忽然想起，当初精灵熬给他的止咳汤剂，可是甜甜的呢。
　　“Na～”他有些得意地看了对方一眼。
　　等天都黑下来，这些热情的邻居们才陆续散去，他们这才正式踏入了自己的新家。
　　随马车带来的行李物品已经在角落安置好，莱温将灯全部都点燃，整个屋子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与之前陈旧的木屋不同，这个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崭新的——地毯上有漂亮的花纹，巨大的壁炉前放置着软弹的沙发，一条质地柔软的绒毯像在等小黑龙钻进去，小圆桌上安置着精致的烛台。
　　当然，莱温那些书也被提前运过来了，已经安置在高高的木制书架上，因为这个书架实在太大，以往的书甚至没能将它填满。
　　龙崽崽仰头看着，微微眯缝起眼睛：既然这样，最上面空着的几层就是属于嘟比嘟的啦！
　　因为搬家的时间比计划的要晚，莱温没来得及做晚饭，所幸有邻居们给的食物，他们便坐在长方桌旁共同享用——餐桌也更大更长了，按照莱温的说法，以后可以请好多小伙伴来家里吃饭。
　　“搬进新家以后，对我们嘟比嘟，也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莱温说，“这是Nana要给你的。”
　　他说着，把一个小袋子交到了龙的手里。
　　那是一个钱袋，而且稍微有些重量，里边应该是装了大陆通用的钱币。
　　所有龙都见钱眼开，不过，岚冬还是有些疑惑：Nana以前可是很少把钱交给他呢。
　　一般都是他想要什么，要么从商城里获得，要么Na会买给他。
　　“这是小嘟比嘟的零花钱。”莱温笑了，“以后Nana每周给你一次，你可以用它买你想要的东西。如果钱不够，你就像以前那样告诉我‘你想要’。”
　　岚冬悄悄打开钱袋，说：“数一数，有多少。”
　　他仔仔细细数了起来，有3个银币，以及两堆10个铜币，那就是...
　　龙的小脑袋瓜子又算不过来了。
　　【那就是50个铜币！】
　　【在亚利维大陆，1金币=100银币=1000铜币】
　　【作为每周的零花钱，给的非常多了】
　　【偷偷说：已经打败了那个哔——】
　　[为了龙龙的身心健康，部分系统发音再次做消音处理]
　　[系统遭到警告一次！不注意文明发言，将遭到撤职处理！]
　　【QAQ】
　　【好吧，我是说，龙龙的小伙伴达根】
　　系统经常飘来飘去的，没想到连人家零花钱多少都探听到了。
　　“谢谢Na！”龙非常宝贝地捧着属于自己的钱，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样支配了。
　　西诺提供给儿童的小玩意不少，他眼馋很久了，但是龙龙币取出来是不能用的。
　　“还有就是——”他们正好吃完晚饭，莱温起身，拉过小家伙的手。
　　岚冬跟着他，穿过客厅，爬上楼梯，来到了一扇被刷成粉紫色的门前，门上也画着小黑龙。
　　是房间！
　　莱温将门推开，背后竟然是一个温馨可爱的儿童卧室：羽毛床蓬松柔软，地上堆满了各种动物玩偶，窗外便是屋后的花园，而窗前还放着一张放大版的吊床。
　　窗帘有两层，一层是薄纱的，另一层则非常厚重——打雷的时候，可怖的闪电就不会飘进来了。
　　“这是属于嘟比嘟的房间。”莱温说。
　　他仔细考虑过了，他应该给生性自由的龙更多的独立空间，提供零花钱，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Na一起？”龙问。
　　“Nana的房间在旁边。”莱温指指对面那扇挂着装饰花环的木门。
　　原来分开了啊。
　　“从今以后，这个房间就是嘟比嘟一只龙的。”莱温摸摸他的脑袋，“它意味着，嘟比嘟可以独自待在里面，如果嘟比嘟不同意Na进去，那么Nana就不会进去。”
　　龙崽崽的眼睛有些惊奇地睁大了。
　　那这就是——埋藏秘密与财宝的据点。
　　他实在他喜欢这个新家了！
　　小不点龙直接冲进去，“嗷”一声扑倒在了自己的羽毛床上，并感受到了舒适异常的下陷。
　　然后，他便高兴得在上面滚来滚去，还将枕头抛起来——先充分沾染上嘟比嘟的危险气息吧！
　　莱温靠在门边，看着他如此高兴得意，心上也有说不出的满足。
　　做这个决定真是太好了。
　　当天夜里，莱温为已经睡着的小家伙掖好了被子，并轻轻吹熄了床头的灯。
　　房间并非完全漆黑，窗外的花园里有明亮的月光朗照。
　　他轻手轻脚掩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他的房间延续了他一如既往的风格，摆满花草，角落一张绿地毯搭配绿沙发，装饰上非常简单自然。
　　莱温也吹灭自己房间的灯，闭上眼躺在床上，却感到睡意不浓。
　　大概是因为环境陌生，床的触感也与以往的不同，于是他不免翻来覆去的。
　　等他好不容易快要入睡，却在翻身之时，习惯性地张开手臂。
　　然后他揽了空，便睁眼清醒了过来。
　　这该怎么说，一般人家里，都是幼崽离了大人以后哭闹着无法入睡，到他们家情况完全相反了。
　　隔壁的小龙早就睡得四仰八叉，他作为一个成年已久的精灵，自然不可能因为失眠，而去打扰他。
　　莱温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刚搬进来的第一天，他就开始感觉到寂寞了。
　　“叩叩！”
　　房门忽然敲响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门打开的瞬间，那种寂寞就消散了许多，龙崽崽站在外面直蹦蹦：“Na！嘘嘘在哪里？嘟比嘟忘记！急死嘟比嘟！”
　　莱温连忙带他去了，房子对幼崽而言确实是有些大了。
　　龙冲过去，解决完毕以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脸的舒畅。
　　他很神气地走回来，看了眼莱温那副精神的模样：“Na睡不着？”
　　莱温笑了，承认说：“有一些，新的羽毛床太柔软了，Na有些不习惯。而且，以前...我们都是一起睡的。”
　　“嗯...”幼崽看着他，抱着手臂陷入思考。
　　“真拿Na没有办法呢。”他紧接着说，用幼稚园老师的口吻：“Na已经长大了，要习惯一个人噢。”
　　“好，嘟比嘟老师。”莱温答应。
　　“不过。”龙崽崽走了过来，推推他，“今晚，就由嘟比嘟和你睡吧，嘟比嘟唱歌给你听噢。”


第35章 （捉虫）
　　莱温的房间窗户面向的是蜜糖路, 同样并非完全漆黑——每家每户的门前都点着一盏小灯，光线既不会过分明亮扰人睡眠，又能给怕黑的人足够的安全感。
　　龙崽崽爬上羽毛床以后, 就翻滚了两下, 然后抱着被子的一角说：“Na床好小。”
　　楼下儿童房的床其实比这个更宽大。
　　“不小。”莱温坐上来，说：“因为我知道嘟比嘟喜欢滚来滚去。”
　　以前木屋的床是单人床, 龙崽崽睡着以后喜欢乱动，如果不是莱温常常有意识地护住他, 他可能得摔下床好几回。
　　村里有个崽子也是喜欢睡觉乱动, 有一晚从高高的床上摔下来，下巴着地, 磕破了全是血。莱温听说以后很惶恐, 决定搬家后特地给嘟比嘟买了矮矮的床，并且底下还垫着厚实柔软的绒地毯，以确保不会发生意外。
　　“Na, 睡觉！”小家伙手拍拍枕头。
　　莱温便侧躺在他侧旁, 头枕着弯曲的手肘，面向他：“嗯，睡吧。”
　　没想到龙崽崽一觉醒来精神了, 抬起双脚将被子踹起来：“还没有唱歌。”
　　“嘟比嘟唱歌Nana听吗？”莱温笑了, 因为有龙在旁边，他反而是产生了一些睡意。
　　“嗯！”龙点点头，然后半爬起来，改为趴着，“嘟比嘟唱一首, Na从没听过的歌噢。”
　　莱温还是露出笑，心中无比绵软：“是怎样的歌呢？”
　　“咳咳。”龙崽崽清了清嗓子, 轻吸一口气，开口唱：“嘟比嘟嘟比嘟～比嘟比嘟～嘟比嘟是会魔法的——小！黑！龙！”
　　这竟然是他自己瞎编的歌。
　　莱温被彻底逗笑了，双眼柔和地弯下来，身躯震动着，就连羽毛床都有些抖了。
　　“Na为什么要笑！”龙忍不住伸爪子过来拍打他的手臂，“这是哄Na睡觉的！”
　　“但是，嘟比嘟，”莱温还是没止住笑，“Na现在太快乐了。”
　　“不唱了！”小家伙微微鼓着脸，把自己的下半身拱进被窝里，“Na不乖了，没有晚安亲亲。”
　　莱温没忍住再次翻身，主动吻了他软弹的脸蛋，在他瞪大眼的瞬间，挠起他的痒痒来——
　　“NAAAAAAAAAA！”
　　幼崽尖叫声里带着笑，顿时四肢一起疯狂扑腾，翻滚得一头黑发都卷翘起来，其中一缕贴在白净的脸边上：“不要玩嘟比嘟！嘟比嘟会生气！会喷火！”
　　“好啦，Na不玩了。”莱温这才收手，“抱歉，嘟比嘟生气了吗？”
　　龙的幼崽实在是太过可爱了，即便是精灵，也有破防的时刻。
　　小家伙四肢摊开，躺在床上，微微张着嘴喘气，但是摇了摇头：“还没有生气呢。”
　　如果是Na的话，可以挠他痒痒，这是玩耍。
　　但是其他人的话，比如里奇或者珍妮老师，是暂时还不可以的。
　　龙的心中有着明确的界限。
　　莱温刚刚躺下，这个才喘匀了气的家伙竟然就爬了上来，并且变回了小黑龙。
　　虽然他比刚变破壳时长大了许多许多，但相比成年精灵，仍然是小小一只。
　　只见龙崽崽如同小猫小狗那样，趴伏在了精灵的胸脯上，翅膀收起，大尾巴自然地垂在对方腰侧，闭上了眼睛。
　　莱温眨了眨眼，颇为意外，感受着身上的重量与温暖——龙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亲近他。
　　五月的天气已经非常温暖，小黑龙枕着伴随呼吸轻微起伏的胸脯，并不觉得热，因为他身上的鳞片渐渐长起来了，它们在卧室的微光里泛着漂亮的蓝黑色细闪，能帮助他隔绝部分热量。
　　只不过，一些细小的声音驱散了刚刚笼罩而来的睡意。
　　龙那闪烁着亮光的圆眼睛倏然睁开。
　　下一秒，他就非常警觉地踩着精灵的胸脯站起。
　　“嘟比嘟？”莱温也睁开了眼，他刚才其实已经睡着了。
　　小黑龙仰着脑袋，仔细观察着天花板附近，大尾巴不悦地甩动起来。
　　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入侵了嘟比嘟的领地！
　　“嗡嗡......”
　　发现了！
　　龙如离弦箭一般飞出，朝着那个会飞的小黑点扑去，一双黑爪爪在空中灵活地合拢：“啪！”
　　“嗡～～～”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爪爪，几乎整条龙给气得在半空中打滚。
　　可恶！竟然让它逃走了！
　　气死了！气死嘟比嘟了！
　　“嘟比嘟，是小飞虫吗？”莱温陪他一起寻找。
　　看样子天气变温暖以后，蚊虫又重新开始出没了，明天要在屋里种上能驱赶它们的植物。
　　龙已经半点儿睡意都没有了，圆眼睛瞪得大大的，四处转着脑袋，寻找那只会嗡嗡叫的飞虫。
　　只要它一出现，就必然会遭到龙的追杀。
　　短短五分钟内，小黑龙在房间里飞过来、飞过去，但那个小飞虫又小又灵活，急得他即便停落在地板上，也仍然疯狂扑腾着翅膀，大尾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地面。
　　“嗷呜！嗷呜嗷呜！！！”并生气大骂。
　　“嘟比嘟，算了，我们不抓了。”莱温将他从地上抱回来，但显然没有用——这小家伙总是势在必得。
　　果然，他又飞出去，在一连串惊心动魄的追赶未果过后，停落到书桌上，小脑袋一歪，怒吼。
　　然后，莱温就见他小小一只龙竟然抱起小黑手臂，两只圆眼睛转了转，应该是在思考策略。
　　然后龙就无声无息地贴着书架直飞而上，飞到最上一层以后，他四肢与翅膀都张开，贴在那一排书的脊骨上，最显眼的大尾巴则卷起来，隐藏在书架的空隙中。
　　这是嘟比嘟的战略——假装消失不见！
　　他一动不动挂在哪里，莱温也配合着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嗡～～～”
　　那只飞虫很快再次出现。
　　龙虽然没有转过身去，但他脑袋上的犄角正在接收空气中的信息，判断好方位和距离。
　　小飞虫并不清楚危险近在咫尺，它傻傻地停靠在了书架的侧面，而小黑龙已埋伏多时。
　　就是现在！
　　龙猛地伸出黑爪爪，轻轻松松一拍：“啪！”
　　“嗷！”
　　拍到了！真是大快龙心！
　　莱温知道他成功了，因为小黑龙的大尾巴翘起来，并得意扬扬地向自己展示了黑爪爪：嘟比嘟捕获外来者一只噢！Na可以吗！
　　“嘟比嘟真棒！好厉害的小黑龙！”莱温笑着走过去。
　　这家伙得意到甚至发出“嗷呼呼”的声音，高高仰起小黑脑袋。
　　然后他就被抱去了洗爪爪，并嗷哇鬼叫了一通：水把嘟比嘟珍贵的猎物冲走啦！
　　……
　　因为前一天折腾到很晚才睡，莱温帮这小家伙请了两节课的假，等睡饱了才送去的幼稚园。
　　“所以，你搬家了？”小波利斯好奇地问。
　　这会儿刚好是集体活动时间，小奶酪班、小奶糖班和小奶油班的孩子都聚在室外，有的追逐奔跑，有的围成圈做游戏，也有像岚冬这样，待在角落搭积木的。
　　“搬家啦！搬到了...”他高兴地回答完，然后顿住，歪了歪脑袋。
　　地址是多少来着？
　　【是西诺村蜜糖路11号！龙龙！】
　　【请一定一定要记住自己的家庭住址呀！】
　　“嘟比嘟想起来了！是蜜糖路...”多少号来着？
　　龙崽崽又开始歪脑袋了。
　　【11号！11号噢！龙龙要牢记！】
　　“十二号。”他抢先一步笃定地说道。
　　[系统已晕倒]
　　众所周知，所有龙的记性都不太好，他们基本只会记住自己非常感兴趣的东西。
　　“哦！”波利斯了然地点点头，“波利斯记住了，地址是曲奇路...7号？”
　　“每错。波利斯记性好好。”龙崽崽竖起了大拇指。
　　“嘿嘿。”波利斯脸红地笑了起来，一手挠挠脑袋。
　　【？？？】
　　【真该死，他们就好像四五岁的躯壳里住了九十五岁的灵魂】
　　“孩子们！！！”珍妮老师忽然拍拍手，“集合啦！快到珍妮老师这里来！珍妮要宣布很～重要的事情噢！”
　　还在四散玩闹的孩子们都非常听口令，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
　　另外两个班的老师也在召唤他们的孩子，三十几个幼崽转眼全都聚在了一起，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坐下，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都在看老师。
　　要宣布什么呢？
　　珍妮主动站到中间去，对三个班的孩子们说：“我们鸢尾幼稚园学期末的舞台剧，马上就要开始准备啦！”
　　所有孩子都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刚进入鸢尾两个月的新面孔，对鸢尾幼稚园的这个“传统”一知半解。
　　原来，每年暑假到来前，鸢尾幼稚园都会组织舞台剧表演——演员们自然都是可爱的孩子们，既能向家长们展示孩子的成长，又能给孩子们留下珍贵回忆，还能面向整个西诺招生。
　　这天幼稚园将会开放，居民们都可以进园参观，看一看舞台上的可爱幼崽。
　　总而言之，对各方来说，这都是个非常值得期待的活动。
　　“我们三个班的孩子，会共同出演一个剧目，它的名字叫《人类与人鱼》。我们今天就来定下每个人扮演的角色。”珍妮老师愉快地说，并将目光看向了小嘟比嘟。
　　和往常一样，他正在走神。
　　并且，他已经忘记了之前大家要他演人鱼的事情了。
　　“关于人鱼宝宝这个角色，珍妮想请...”珍妮老师才刚说到一半。
　　“嘟比嘟！嘟比嘟！嘟比嘟！”小奶酪班的孩子们已经兴奋地嚷嚷了起来，甚至隔壁小奶糖班以波利斯为首，也在跟着喊。
　　走神的龙崽子这才眨了一下眼：他最先征服的这批奶娃娃似乎很乐意拥护他，就是声音有些太大了。
　　吵得嘟比嘟脑瓜子嗡嗡的。
　　这三个班里的孩子都在3-5岁之间，珍妮老师要选小嘟比嘟，除了因为他长得可爱，还因为他聪明活泼，说话也比较利索，单独拎出来表演的时候还不怯场——这是最重要的。
　　“对，珍妮推荐的是小嘟比嘟。”珍妮老师看向另外两个班的老师，询问意见：“你们认为呢？”
　　“我们认为这个选择好极了。”他们笑着回答，其实他们早就私下交流过了，都觉得小嘟比嘟最合适。
　　但小奶油班里却有孩子不服气，那是个名叫亚当的男孩儿，爸爸妈妈都是剧团里的专业演员，他从小就深受熏陶，这会儿问：“人鱼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歌喉，我们的嘟比嘟会唱歌吗？总不可能，是一只声音沙哑的人鱼吧。”
　　虽然岚冬并没有特别想演小人鱼，但他不太喜欢这个孩子说话的方式，眉微微皱了起来。
　　嘟比嘟当然会唱歌。
　　只是偶尔跑调而已。
　　【龙龙自己竟然发现了QAQ】
　　【不过没关系，龙龙，谁说跑调不能唱歌的！】
　　“你这么神气，那干脆就来比比！”马上，小奶酪班里就有孩子捏着拳头说，“让大家来投票！”
　　一时间，幼崽们都应和道：“比一比！比一比！”
　　老师们见状，并没有阻止，因为鸢尾幼稚园是非常鼓励孩子们的自主行为与自主思考判断的。
　　“那就比比。”亚当直接拨开坐在前面的两个崽，大步走到了圆圈中央。
　　岚冬眨巴了一下眼，看着他，开始不懂他为什么怒气汹汹的。
　　亚当在正中央站定，脊梁骨挺得笔直，两手交叠放在了腹部前面，张口唱了起来。
　　他唱的是一首献给大陆母亲河的赞歌，歌声嘹亮，如同置身群山之间，自带回响，与他刚才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
　　【真厉害啊，这唱的还是另一种语言】就连系统都忍不住感慨。
　　【这么小的孩子，就拥有这么好的嗓子，基因可真是强大啊】
　　亚当一曲唱完，双眼中重新被轻蔑与不屑所占据，得意地向面前的这一地同龄幼崽看去——
　　但是，除了老师们，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对幼崽来说，这种艺术实在高雅，作为土生土长的西诺幼崽，他们还是更喜欢登上餐桌又唱又跳的那种表演。
　　唯独蜷着腿坐在第一排的小嘟比嘟，“啪啪啪”地鼓了鼓掌。
　　真不错，将来你便是嘟比嘟军队歌舞团的一员了。
　　“岂...!”亚当那张神气的脸忽然便涨红了，他感到一种奇怪复杂的羞愤。
　　“轮到嘟比嘟了！”小奶酪班的孩子们已经开始鼓掌。
　　看来，还是要比呢。
　　龙崽崽从地上爬起来，但他没有立即站到圆圈中央去，而是跑到玩具区，挑了一只小兔子玩偶，把它带过来了。
　　他在最中间站定脚，告诉大家：“嘟比嘟要唱——晚安曲。然后，这个是嘟比嘟的宝宝。”
　　说着，他高举起手中的兔子。
　　【白雪知道一定会捂嘴痛哭】
　　【兔兔终于从储备粮升级为宝宝了，翻身兔兔把歌唱！】
　　“嘟比嘟的太太呢？”竟然有幼崽开口互动。
　　“太太？”怀抱着兔子的龙眨了眨眼，并开始了表演：“这是嘟比嘟自己生的宝宝。”
　　“哇——”幼崽们都惊讶得张大嘴。
　　老师们则是被可爱得禁不住捧脸：聪明机灵的小家伙竟然还给自己设定了身份。
　　龙崽崽揽着怀里的兔子玩偶，学着精灵的样子，用很轻、很柔的声音唱了起来：“夜深深，乖宝宝，快安睡...”
　　他还用手拍了拍那只兔子，虽然那是足以把一个乖宝宝拍吐血的力度，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梦里有糖果、蛋糕～”他继续悠悠地唱着，像摇篮那样摇晃着兔子，“还有你的最爱——香香脆脆五花肉...吸溜。”
　　所有幼崽都一齐眨了眨眼。
　　就在刚才，他们是不是听见了吸溜口水的声音？
　　但不管如何——他们连忙热烈地鼓起掌来，甚至包括亚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着鼓了好一会儿掌了。
　　“我想，我们不需要投票了！”终于轮到小奶酪班的崽崽们神气了，“结局非常明显！”
　　但珍妮老师还是站出来说：“感谢小亚当和小嘟比嘟的精彩表演！小亚当的歌技精湛，无可挑剔！不过，小嘟比嘟的舞台表现力略胜一筹！所以经过一致决定，就由小嘟比嘟来扮演会唱歌的人鱼！”
　　掌声再次雷动，龙崽崽抱着一双腿坐在那儿，终于还是笑着露出了小虎牙。
　　-
　　“所以，嘟比嘟马上就是人鱼啦！”放学时分，岚冬迫不及待地把故事讲给了莱温听，并问：“Na，人鱼好吃？”
　　“人鱼不能吃，乖宝宝。”莱温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这样吗。”龙陷入思考，并低声说：“我觉得，那种大尾巴肯定很好吃的。”
　　滑溜溜、胖乎乎，还经常动来动去，龙在鉴定肉食上非常有经验——这种肉吃起来绝对不会柴，口感一定非常好。
　　他似乎忘了，按照这个评判标准，他自己也有一条“肯定很好吃”的大尾巴。
　　“后来呢，嘟比嘟？”莱温还想继续听他说幼稚园的事儿，“你的小伙伴都扮演什么角色呢？”
　　“波利斯，演坏人。”龙崽崽于是接着说，“他到时候，要把嘟比嘟给关起来。”
　　这着实让莱温有些意外，因为小波利斯看着非常乖。
　　“然后呢，大家都想要演那个善良的人类呢。”龙崽崽将双手背到身后去，在走回家的路上蹦蹦跳跳的，“因为，好像除了嘟比嘟，那个善良的人类也是主角噢。”
　　“那个善良的人类要做什么呢？”莱温问。
　　“嘟比嘟也不知道。”他很诚实地说：“老师讲故事的时候，嘟比嘟走神了。”
　　从这天起，龙每天夜里洗澡的时候，都要在浴缸里扮演一下人鱼，扑腾得满地都是水。
　　有时候他兴致上来了，还会“嗷嗷”叫着，把莱温给拖进来：“嘟比嘟是人鱼！把路过的Na拖下水来！”
　　【那明明是水怪，不是人鱼！】
　　最终莱温总是浑身湿透，有时便索性和他一块儿洗澡——他也在浴缸里，反而还能把小家伙按得更稳当一些儿。
　　又隔了有三五天，龙从幼稚园里拿回了舞台剧《人类与人鱼》的剧本，莱温才接过来翻看。
　　这个剧本是由童话故事改编而成的，因为是让几岁的孩子们演，所以故事和台词都非常简单。
　　大概内容是——可爱的小人鱼宝宝在出去玩的时候走丢了，被一对人类兄弟捡到，坏哥哥利益熏心，想把珍贵的人鱼囚.禁起来，卖个好价钱，弟弟则非常善良，想方设法救出了人鱼，成功将人鱼宝宝送还给大海。
　　人鱼妈妈为了表示感谢，将漂亮的珍珠送给善良的弟弟，结局皆大欢喜。
　　最后的最后，可爱的人鱼宝宝为了表示感谢，给了这个人类一个临别的吻，剧目落幕。
　　莱温放下剧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Na？”龙崽崽还喊了他一声，仰着脑袋，表情懵懂。
　　“最后，是谁竞争成功，即将要扮演那个善良的人类呢？”莱温问。
　　小家伙托着腮，想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声音清脆地回答：“嘟比嘟忘记了。”
　　……
　　翌日，鸢尾幼稚园的集体活动时间。
　　参演舞台剧《人类与人鱼》的孩子们聚集在幼稚园的礼堂里，在老师的带领下，等待裁缝先生的到来。
　　这十几个孩子都有各自要扮演的角色，而演出必然是需要服装的，所以要等裁缝为他们量量尺寸。
　　几乎所有孩子的服装都是从马戏班或歌舞团里租借，但人鱼的服装非常特殊，所以需要定制。
　　于是岚冬无疑是那个要花更多时间量尺寸的孩子。
　　裁缝先生姓贝克莱，他与一般的裁缝不太一样，因为他打扮得干净且优雅，一头微卷的棕色中长发被扎起来，垂在右肩膀前。
　　他非常善良亲切，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好了，该轮到你了，可爱的小人鱼。”他说着，让岚冬踩在小板凳上，并提醒：“要小心站稳噢。”
　　岚冬入学的时候被像这样量过一次身长，那是为了确定园服的尺寸，经过短短两个多月，他每天跑跑跳跳，又吃很多肉，明显又长了一些儿，所以需要重新测量。
　　按照贝克莱先生的提示，他偶尔将双臂举起来，偶尔转过身去，偶尔抬起头。
　　“很棒，小家伙，谢谢你的配合。”贝克莱先生收起布尺，温和地笑了。
　　岚冬正准备从板凳上蹦下来，没想到贝克莱先生还贴心地伸出手，让他扶稳着落地。
　　【真不错，是个温柔的绅士呢】
　　岚冬则是目光看向礼堂的入口——毛绒绒的大棕熊黛薇拉园长出现了！
　　黛薇拉虽是园长，但也同时身兼老师的职位，她是艾丽莎班上的老师，这会儿带着另外一批孩子们来量身长。
　　这批孩子都是鸢尾幼稚园里的老面孔，并且年龄都更大些，他们预计表演的是某个有王子公主的剧目。
　　小艾丽莎将要扮演公主——毫无疑问，她是这群孩子里最爱读书的，掌握的词汇量很多，因此饰演台词很多的主角可难不倒她。
　　而达根则是扮演青蛙，这个青蛙据说最终会变身成为王子，但变成王子以后，则是由另一个孩子继续扮演。
　　岚冬与他们都挥手打过招呼，随后转向他很喜欢的黛薇拉。
　　今天，黛薇拉的熊耳朵边竟然也别了一朵粉紫色的花儿——以前，通常是熊熊糕点屋的安吉丽娜爱这么装扮。
　　因为都是毛绒大棕熊，岚冬觉得无论如何都非常可爱，让龙喜欢。
　　“许久不见，黛薇拉女士。”贝莱克先生主动脱下帽子，绅士地行了一礼。
　　而黛薇拉只是向他简单地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招呼道：“孩子们，请按照刚才排好的顺序，到贝莱克先生这儿排队！”
　　小家伙们一个跟着一个，到贝莱克先生那儿去量身长。
　　岚冬等到波利斯回来，然后他们一起等待艾丽莎和达根——他们四个约好中午一块儿吃午饭，并交流一些关乎舞台剧的“情报”。
　　好吧，其实就是聊八卦，西诺人最爱这个，他们的幼崽自然也一样。
　　果然，他们四个还没一起走回教室，艾丽莎和达根就聊起来了。
　　“黛薇拉老师看上去很不喜欢贝莱克先生。”达根说，“去年舞台剧表演时也是一样，她不怎么理会贝莱克，但她明明对大家都很热心，尤其是对孩子们。”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艾丽莎说，“每个人都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待见的人，我是说，不喜欢的人。”
　　“嘟比嘟就很不喜欢...杰西尼医师。”龙崽崽皱起了眉，“还有他的助手安娜。”
　　“看，是黛薇拉园长和贝莱克先生。”小波利斯伸手指了指，他总是最先发现什么。
　　贝莱克先生的马车已经停在旁边，但他仍然在与黛薇拉礼貌地对话。
　　“我想，等到下个礼拜，我还会到这里来，把演出服带给孩子们试穿。”贝莱克先生说，“并且...”
　　他并且了很久，翠绿的眼眸中现出短暂的犹疑，还是忍不住说了：“您头上的花儿非常好看，很适合您。”
　　黛薇拉的熊眼睛眨了一下，如同往常那般，平淡地回答：“谢谢您的称赞，贝莱克先生。”
　　贝莱克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落寞，他只得登上马车，并关上了马车的门。
　　不出一会儿功夫，马车便消失在黄油路的尽头了。
　　黛薇拉仍然在原地多站了片刻。
　　随后，巨大的棕熊忍不住用厚实的熊掌捧住了毛绒绒的脸，并非常开心地转了一个圈——
　　当她停下来时，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却同四双圆圆的眼睛对上了实现。
　　四个偷看的崽一起眨巴眨巴眼，眼里亮亮的，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黛薇拉差点儿原地跳起来，并发出熊叫。
　　最后，她还是用熊掌挡住了自己的脸：“………”


第36章 
　　四个幼崽还是第一次见黛薇拉园长感到害羞的模样。
　　“黛薇拉老师！您和贝莱克先生是在幽会吗！”达根已经顾不上艾丽莎用手肘撞他, 先行说了出来。
　　小波利斯和小嘟比嘟都看出黛薇拉的尴尬，一齐疯狂地朝他比“嘘”的手势。
　　幸好，这个时间点, 大家都在教室里等着分饭吃呢, 没有人听见达根这个大喇叭都嚷嚷了些什么。
　　黛薇拉有些无可奈何。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将熊掌从面上移开, 问：“孩子们，你们想吃蜂蜜年轮蛋糕吗？”
　　四个幼崽的注意力都被迅速转移了, 他们连忙说：“想！”
　　于是黛薇拉便带着他们, 回到彩色建筑内部，爬楼梯到最顶层的一个小房间——这是黛薇拉园长的会客室。
　　里边有一张旧皮软沙发, 以及一张再简单不过的办公桌, 窗边种着白色的铃兰，墙上的置物架上摆满了孩子们送的画，以及鸢尾幼稚园赢得的一些奖章。
　　大家围着沙发坐下, 当黛薇拉跟着坐下时, 他们能感觉到整张沙发明显下陷了不少。
　　岚冬非常开心地挨着大大的棕熊，她毛绒绒的手臂就好像一块舒服的靠枕。
　　很快，孩子们的午餐也被一齐送来了——熬得软烂的南瓜粥, 几颗肉丸, 一小杯玉米粒——每人都有一份，被撑在托盘上。
　　黛薇拉便拿出她最爱的蜂蜜年轮蛋糕，它看上去非常美味，里边有一圈圈年轮似的花纹，就好像一小截树桩那样。
　　她用小刀将它平均切成五块, 分给孩子们和自己。
　　岚冬将有些湿湿软软的蛋糕拿到手，忍不住先尝了一小口, 口感非常绵密，带着蜂蜜的甜味，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吃第二口。
　　但他还是忍住了。
　　如果嘟比嘟先吃完，而别的小朋友手里还有，那将是非常难过的一件事。
　　园长的会客室里很快充斥着午餐的香味，以及孩子们咀嚼食物的声音。
　　这儿没有谁是贵族，所以大家边吃边聊起天儿来，话题很快又转到了黛薇拉园长身上——
　　小艾丽莎很聪明，她是这样引出话题的：“黛薇拉老师，关于刚才的事情，我们一定会为您保守秘密的。”
　　另外三个崽嘴里塞着食物，手里握着汤匙，都跟着点点头。
　　黛薇拉吃着年轮蛋糕，微微笑了，说：“当然，黛薇拉非常愿意相信你们。”
　　“不过，黛薇拉老师。”达根说，“您为什么对贝莱克先生这么冷淡呢？其实，您应当是对他有所好感吧。”
　　“好感？”小波利斯叉着一小块蛋糕，疑惑地眨眨眼。
　　龙崽崽就凑到他耳边去，悄悄地说：“就是喜欢。”
　　说完他就为自己增长的词汇量感到满意。
　　波利斯则凑回到他耳朵边，也悄悄说：“那波利斯，也对嘟比嘟有好感。”
　　“不一样，波利斯。”龙又转回去，严肃地悄悄说：“他们以后，也许会变成配偶的！每天一起睡觉，还会生出蛋蛋！”
　　波利斯震惊得瞪大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能从里边摸出一颗蛋来。
　　【龙龙，可不是所有物种都是卵生噢】
　　【并且，你们的“悄悄话”让大家都听见啦】
　　果然，另外三个人都看着他们，黛薇拉则是有些开怀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漆黑的熊眼睛都亮晶晶的，好半晌，才抬起手拭了拭。
　　“因为——”她还是开了口，决定解答孩子们的疑惑，“我很难确定，这会不会是好的恋爱。”
　　“为什么呢？”就连艾丽莎也没有明白。
　　孩子们的心思往往都是单纯直接的，喜欢谁便亲近谁、和谁一起玩，讨厌谁就远离谁、不和谁分享小饼干。
　　龙其实也差不多，只是他不常把喜欢挂在嘴上。
　　“你们知道的，一般来说，兽人往往会与兽人结合。”黛薇拉说，“人们总是因为相似，才聚在一起。像我的父母——他们其实也都是兽人。”
　　“他们也都是熊熊吗？”龙崽崽没忍住问了。
　　光是想象一下，一屋子毛绒绒的大棕熊，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他们...不是的。”黛薇拉说，她还是第一次和孩子们分享自己的故事，“黛薇拉的爸爸是白狼，妈妈则是猎豹。”
　　“这听上去太酷了！”达根捏着拳说，但又皱了皱眉：“不过，狼和豹子，怎么会生出熊呢？”
　　“这说起来，就很复杂了。”黛薇拉说。
　　在亚利维大陆上，兽人并非稀有的种族（只是在西诺这样以人类为主的村子里，相对少见），顾名思义，他们通常介乎兽类与人类之间——能两足直立行走，具备与人类相当的头脑，但却有着与兽类高度相似的身体。
　　当然，根据血统，有不少兽人会在外形上更贴近人类——比如只有脑袋是兽类，其余部分则和普通人类差不多。
　　因为兽人的种类非常繁杂，并且属于同一物种，不存在生殖隔离，于是可以说，每一位兽人的血液里都混杂了许多种动物。
　　黛薇拉与安吉丽娜是熊，证明了他们祖上应该至少有一头熊。
　　“我们的父母也非常意想不到，他们都是非常健美的动物，但两个孩子却自幼都是胖嘟嘟的，并且很快就大得惊人。”黛薇拉回忆说。
　　在她入读公学的那一年，年仅九岁的黛薇拉就已经生得跟老师一样大了，她几乎是班里最年幼的孩子，但在她面前，那些所谓的“哥哥姐姐”都只是到她胸口高的小不点。
　　她穿不下公学的制服裙——即便是最大的尺码，穿上之后也总会撑破。班里的学生一半喜欢欺负她，指使她去干一些苦活累活，另一半则是害怕她的熊掌与尖牙，从来不敢靠近，更别说是对话。
　　她总是一个人待着，排队的时候，也往往站在队伍的最后排——为了不遮挡任何人的视线。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她从家里自带的午餐被大家强行夺走并分食，理由是她一个人吃得太多了，而她已经生长得足够好了，更应该节食，不然总有一天，会把教室也给撑破的。
　　“那些人真是可恶至极。”艾丽莎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说，她感到无比的愤怒，“这是赤.裸裸的霸凌，他们应当受到惩罚，也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羞愧。”
　　“我很抱歉...听到这种事情。”小波利斯垂下眼说。
　　“黛薇拉，不可以将大家打飞吗？”岚冬歪了歪脑袋，然后模样乖巧地说：“黛薇拉，告诉嘟比嘟，他们在哪里？”
　　让嘟比嘟去教训他们。
　　“如果我在场，我一定先把那群人全部揍一顿。”达根也捏起小拳头。
　　“谢谢你们，孩子们。”黛薇拉听了笑起来，很感激这群善良可爱的孩子们，“只是很遗憾，那时的我还不够勇敢，没有站出来反抗，也没有寻求帮助。”
　　她不像妹妹安吉丽娜那样开朗，安吉丽娜总是大方地穿着最大号的男生制服，并且会毫不犹豫地揍那些说三道四的家伙。
　　至于黛薇拉，虽然她生得比妹妹更庞大惊人，但她并非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一掌就能把人撕成两半，并且，她也不愿意做那样暴力的事情。
　　她发现，大家似乎总下意识地认为，高大的家伙一定气力惊人，长相粗鲁的则是作恶多端的坏人。这些偏见造成了足够多的误会，也给人带来了足够多的不愉快。
　　这是她开办鸢尾幼稚园的初衷之一，她希望自己能教会孩子们团结而善良，并且做能够帮助孩子们的大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黛薇拉也不希望自己是一头熊。”黛薇拉抬起两只熊掌，捧着自己的熊脑袋，语气中仍然有些遗憾：“但我生下来就是一头熊。”
　　“但是，黛薇拉。”龙崽崽露出虎牙来，两条腿一蹬一蹬的，并举起双臂要抱：“熊明明就超级无敌可爱！”
　　黛薇拉一下子睁大双眼，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起水花来。
　　事实上，她成长过程中的伤痛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都慢慢褪色了。
　　但这么一个瞬间，当听见这个孩子称赞自己，她还是感觉到了被治愈。
　　“对啊对啊！”另外三个幼崽都附和道。谁会不喜欢毛绒绒、软乎乎的熊呢。
　　“噢，我可爱的孩子们...”黛薇拉连忙张开手臂，一次性抱过了他们四个，想了想问：“也许，你们还想吃蜂蜜年轮蛋糕吗？”
　　四个幼崽都眨巴眨巴眼：刚刚明明已经被他们吃掉了的，所以是...还有另一块吗？
　　黛薇拉于是起身，走去拉开了角落的储物柜——里边满满当当，放了足足六个蜂蜜年轮蛋糕。
　　“哇！！！”孩子们大叫，“黛薇拉老师！你私藏点心！”
　　黛薇拉捧住毛绒熊脸，又忍不住原地转了一圈，开心又害羞。
　　毕竟，熊的食量可是非常非常大的呢。
　　……
　　放学后，四个幼崽又聚集在中央广场上。
　　现在他们就连打个嗝，都是蜂蜜年轮蛋糕的味道。
　　“所以，黛薇拉老师为什么不接受贝莱克先生呢？”达根忍不住问，“我还是没搞懂。”
　　“这非常明显。”艾丽莎低声说，“因为她不能够确定，对方是否对兽人存有偏见。如果是，这无疑会让她伤心很长一段时间。”
　　“那...去问问可以知道吗？”小波利斯说，“问他，你觉得兽人怎么样呢？”
　　“那不一定能知道。”艾丽莎说，“我妈妈说，偏见往往是植根人心的，很多时候，你甚至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嘟比嘟，不明白。”龙崽崽伸长两条腿，搭在下两级台阶上，“我们可以帮黛薇拉吗？”
　　大家都看向他，这还是他首次出主意。
　　“黛薇拉，好像很喜欢裙裙。”他认真地分析，并提出：“我们可以，去拜托贝克先生。然后，让他做一条——大大的裙裙！”
　　黛薇拉平时穿的都是宽大的背带裤，说起穿不下公学制服裙时，她的表情非常伤感落寞。
　　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所有女性都流行穿裙子，有时就连男性贵族也会穿。
　　而黛薇拉一次也没有穿过，这难免成为了她心里的遗憾。
　　如果她收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裙子，并且发现它来自贝莱克先生，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对噢！贝莱克先生恰好是一位裁缝。”艾丽莎马上表示同意，“我们还可以替黛薇拉老师旁敲侧击一下！天啊，嘟比嘟！你的主意真是太棒了！”
　　龙弯眼笑起来，小手得意得拍拍自己的腿。
　　达根则眼都直了：“上次我出主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个反应！这是偏见！”
　　“我很高兴你似乎掌握了一个新词，但它不是这么用的，笨蛋。”艾丽莎随即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尘，看看天色：“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去找贝莱克先生。”
　　大家连忙都跟着要行动。
　　“等一等！”龙崽崽忽然喊了停。
　　另外三个人都看向他。
　　“嘟比嘟，要先和Na说。”他说。
　　今天是莱温的休息日，小龙崽子一溜烟就跑回到蜜糖路，莱温还奇怪他怎么回得这么早。
　　最近，莱温已经渐渐放心让他跟小伙伴一起到中央广场玩了，小家伙经常蹦跳得满头大汗回来，换一身衣服又接着出去蹦跳，直到天黑肚子饿。
　　因为小伙伴们都在屋外等，岚冬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说给精灵听了，并表示他们准备一起去贝莱克先生的制衣坊，地址在哪里哪里。
　　【太棒了龙龙！你学会提前和抚养人打报告了！】
　　系统忍不住称赞道。
　　岚冬也因为这个而加了20积分，得意地将两只手背到了身后去。
　　莱温本人则是最惊喜的，他将小家伙抱起来，放到桌边，吻了吻他轻颤的眼睫。
　　“Na～痒。”龙崽崽脚尖轻轻踢了踢对方的腿。
　　“谢谢你告诉我。”莱温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嘟比嘟，是一条善良的小黑龙呢。”
　　“不对，是恶龙！”小家伙则是露着虎牙说，并扑腾扑腾双臂，“快放嘟比嘟下去！嘟比嘟小伙伴在等！”
　　莱温便将他抱下了地，并说：“如果有什么是Na可以帮上忙的，请尽管告诉我。”
　　岚冬点了点头表示“知道Na”，又是一溜烟跑了出去。
　　几个幼崽趁着天黑之前，来到了就位于附近的贝莱克制衣坊——它就和莫里的花店差不多大，里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料，桌上堆叠着手绘的设计图。
　　除了贝莱克先生本人，他还有两个学徒，大家都各自忙碌着，屋内的缝纫机一刻不停。
　　四个幼崽一齐从屋门外探头，正打算进去，却看见贝莱克先生正与一位年轻的女郎对话。
　　“老天！他有另外的人了！”达根愤愤然道。
　　“人家只是普通的客人，你看她手里抱着的那条裙子就知道了。”艾丽莎说。
　　“不过，她好漂亮...”小波利斯眨眨眼，“就像波利斯的妈妈一样。”
　　岚冬看过去，那个年轻女郎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硬要说的话，更像嘟比嘟的Nana。
　　她在这时开了口：“贝莱克先生，谢谢您替我改裙子。如果让家里知道，我的腰围变更长了，他们一定会想杀了我。”
　　贝莱克先生礼貌道：“不客气。请注意身体健康，减重需适度。”
　　那个年轻女郎愣了愣，她出生富贵家庭，上流社会的贵族千金们这会儿都追求细腰，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沙漏。
　　她是不完全认可这套的，但最近敞开了肚皮地吃，一不小心连家里按旧尺码定制的裙子都穿不下了。
　　为了不被发现，她屡次大老远坐马车到西诺，修改自己的裙子。
　　还是头回有人像这样对她说话。
　　她忍不住道：“贝莱克先生，不知您今晚是否有时间？我会在家中举办舞会，但我还缺了一位舞伴呢。”
　　躲在巨大衣柜后的四个崽瞪大了眼睛，陷入紧张。
　　他们生怕从贝莱克先生嘴里听见让人失望的话，小波利斯甚至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头。
　　“很抱歉。”终于，他们听见贝莱克先生说，“我想，我不是一位合适的舞伴。并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他能看出女郎的心思，也因为明确知道对方只是抱着叛逆与玩乐的心态，因而能更好地将拒绝说出口。
　　“我明白了。”她果然丝毫不落寞，眼里的笑意明媚异常，像是刚玩了一场刺激的游戏，“再次感谢您，贝莱克先生。”
　　说罢，她便迈着从容优雅的步伐离开了。
　　贝莱克先生估摸着，她应当是不会再来了。
　　他重新在桌前坐下，想着自己的事情，不免轻轻叹了口气。
　　“您说的心上人，是黛薇拉老师吗？”一个幼崽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这个吃了一惊的男人双耳迅速被染红了，如同被人窥破了青春期里最隐蔽的秘密。
　　“你们...”他慌张了一会儿，先认出了小嘟比嘟。
　　原来，是鸢尾幼稚园的孩子们啊。
　　他深深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工作太劳累，出现了幻觉呢。
　　贝莱克先生的制衣坊里只有衣服，于是他只能几杯奶泡茶招待他们。
　　小家伙们并排坐在门边的雕花条椅上，享用着热奶茶，贝莱克先生则坐的是矮矮的小板凳，向他们坦白自己的故事。
　　他倾慕黛薇拉很长时间了，但是每当他有所表示，对方都反应淡淡。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裁缝，黛薇拉小姐看不上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不敢奢求什么，每年舞台剧前夕能见上几面便很好。”他说，并淡淡地笑了笑，“孩子们，我很抱歉，这不是你们期待的浪漫故事。”
　　四个崽互相看看，都很默契地没把黛薇拉园长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岚冬咕嘟咕嘟喝完奶泡茶，并拿舌头舔掉最后一滴，蹦下雕花条椅，说：“我们来，是想拜托你，做一条大～大的裙子。”
　　他说着，把两条手臂尽可能地伸展开，表示非常非常大。
　　贝莱克先生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年幼的委托人。
　　“嘟比嘟很有钱噢！”他连忙取出了自己的钱袋，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一共是30个铜币，1个银币。
　　他大概知道，做那么大的裙子这点儿钱不够，于是来到了达根面前，伸手：“你的呢？”
　　自从那次火里逃生后，达根对这个小不点的心情，就从倾慕且尴尬转成了仰慕且敬重，连忙把自己剩的零花钱都掏了出来——一共是20个铜币。
　　“如果还不够...”龙歪着脑袋想了想，他略微有些不舍了，但他还是说：“嘟比嘟先欠着，下周再拿钱来。”
　　“够了，孩子们。”贝莱克先生已经明白过来，他只拿起了那一个银币，说：“我想，这就足够了。是想要怎样的裙子呢？”
　　“想要公主裙！”艾丽莎说，“要有长长的裙摆，缀满淡粉色的花朵。”
　　“要特别特别漂亮，闪闪发光的！”岚冬追加要求道。
　　“你画好设计图以后，要先拿给我们看。”艾丽莎不放心地叮嘱，“要我们看过了，你才可以开始做，知道吗？”
　　贝莱克先生忙点头，将孩子们的意见全部用笔记下来，然后顿了顿，问起：“孩子们，你们有尺寸方面的数据吗？”
　　四个幼崽同时懵了，眨眨眼，陷入沉思。
　　“你等一等噢。”小主顾龙对他说，“明天我们就来告诉你，你...静候佳音。”
　　翌日中午饭时间。
　　四个小家伙同时闯入园长会客室，抓到了正准备享用蜂蜜黄油曲奇的黛薇拉园长。
　　“啊！偷吃又被发现啦！”黛薇拉笑起来，并张开手臂，欢迎他们进来分食。
　　四张小脸笑吟吟的，一起跑进来，将毛绒绒的大棕熊给团团抱住了。
　　黛薇拉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起疑，非常温柔地回抱了他们。
　　龙崽崽也张大手臂，“嗷哦”一声抱住了熊的其中一条腿，满足地笑着说：“抱抱～”
　　黛薇拉心都快要化了，揉着这个小可爱的脑袋，不知道小可爱在这时睁开眼，仔细地记住了自己手腕的位置。
　　紧接着，他们再次一起坐在那张旧软皮沙发上，黛薇拉这回终于感到奇怪，先是小波利斯抱了她的脖子，然后是艾丽莎抱住了她的手臂。
　　但四个孩子都没说什么，也不是一副想要请求她帮忙的模样。
　　大棕熊非常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大约一刻钟以后，四个幼崽叼着蜂蜜黄油曲奇溜出去，互相问道：“记好了吗？千万不能记错了！”
　　记性最为不好的龙笃定地说：“放心吧，都记好了。”
　　然后一等到放学，他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贝莱克先生的制衣坊。
　　“我们拿到了尺寸。”岚冬郑重地说。
　　贝莱克先生有些意外，所以...黛薇拉小姐知道了？
　　“首先，这是胸围——”眼前的小不点说着，看向自己的小伙伴们。
　　四个幼崽马上一起行动，只见他们都把手臂张得大大的，然后连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
　　贝莱克先生说不出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腿围的话，大概是这样噢...”龙崽崽自己再次张开手臂，然后凭空环拢，像是抱住了什么。
　　另外三个崽也跟着摆出了同样的动作，这分别是——颈围、臂围与头围。
　　龙崽崽维持着凭空抱住的姿势，得意地抬起深樱桃色的明亮双眼，笑起来露出一双小虎牙：“贝克先生，这样你明白了吗？”
　　贝莱克先生终于没能忍住。
　　片刻之后，满屋都能听见他开怀的笑声。


第37章 
　　为了制作送给黛薇拉园长的裙子, 四个小家伙都帮了不少忙。
　　本身，随着舞台剧的临近，他们每天在幼稚园都要花许多时间排练, 但一到放学时间, 还是会不顾玩乐，跑到贝莱克的先生的制衣坊来。
　　先是过目设计稿, 然后是督促着贝莱克先生着手制作。
　　为了让裙子有更好的效果，岚冬还特地从商城买了一些会发光的闪片, 这些闪片被一一缝制在裙摆上, 能在阳光下、灯火下熠熠闪烁。
　　“就像人鱼的尾巴一样！”他满意地说。
　　他们的计划是，要赶在舞台剧当天, 让黛薇拉园长穿上这条漂亮的裙子, 并且最好是能够登上舞台。
　　但就在距离演出还不到两周的时候，贝莱克先生碰上了大麻烦。
　　这天，岚冬和小伙伴没照常到制衣坊来, 发现店里来了位衣着繁复的执事。
　　他看上去趾高气扬, 说话时还不时掏出怀表查看，仿佛他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与贝莱克先生对话的。
　　“非常抱歉。”贝莱克先生依旧谦逊有礼地回答道，“我现在手头上还有很重要的衣服需要赶制, 请去找别的裁缝吧。给再多的报酬我也无法接下这单生意。”
　　“我看你不知好歹。”那位执事生气异常地说, “我家少爷指名道信要你为他的心上人缝制衣裙，那就是非你不可！”
　　原来，是先前那位漂亮女郎，向自己的好友们推荐了这家店，
　　“如果不赶快按照我说的去办, 你这家小店可就有难了！”
　　贝莱克的脸色这才变得苍白了一些儿。
　　这家小小的制衣坊，是他过去十年来努力的心血, 也是他赖以谋生的处所。
　　顶着巨大的压力，贝莱克先生还是接下了这份工作：“我明白了。”
　　那个执事冷哼了一声，放下了大袋定金，高傲地乘上马车离开了。
　　四个幼崽连忙跑过来，都忍不住抱怨着刚才的那个家伙。
　　“他不过就是哪个富家公子的狗罢了，有什么好神气的！”达根说。
　　“狗...狗仗人势！”龙崽崽愤愤不平地说完，结果自己笑了——嘟比嘟现在还会说谚语了。
　　“这该怎么办呢？贝莱克先生。”小波利斯很担心地看着贝莱克先生。
　　艾丽莎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别担心，孩子们。”贝莱克先生安慰他们说，“我答应过你们的事情，便一定会办到。”
　　这还是黛薇拉说过的话呢——一定要信守承诺，尤其是对孩子。
　　“我妈妈有不少自由时间，可惜她对针线活一窍不通。”艾丽莎说，并低头看着自己张开的小手，“我给自己的布娃娃缝过补丁，不知道我能帮上忙吗？”
　　“谢谢你，艾丽莎。我还不知道你除了聪明伶俐，原来还精通缝纫。”贝莱克先生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想，现在正是你需要集中精力，演好舞台上的小公主的时候呢。”
　　艾丽莎被夸赞后，有些脸红了，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贝莱克先生。”
　　“嘟比嘟的Nana怎么样？”龙崽崽忽然开了口。
　　说到缝补布娃娃，他就马上想起了自家心灵手巧的精灵。
　　“Na会做兔兔玩偶。”他说，“会织毛衣、织围巾，还会做好多好多衣服！”
　　“那、那个发光的南瓜裙也是他做的？”达根非常震惊，他就是被嘟比嘟的那个装扮所蛊惑的。
　　小龙崽崽点点头，然后严肃地说：“那是裤裤，不是裙子噢！”
　　“波利斯...也以为是裙呢。”波利斯两只小手贴住了自己的脸，也非常惊讶。
　　行动派的龙并没有理会他们，又是一溜烟跑回家里，然后又拖着精灵先生的手跑了回来。
　　龙崽崽高兴得意地伸出手去，朝向身侧的精灵，虎牙尖尖，向贝莱克先生介绍：“嘟比嘟的Na！”
　　这一看就是个擅长针线活的好帮手。
　　贝莱克先生心生感动，连忙也伸出手来，同面前金发碧眼的美丽男人握手：“您好，很高兴认识您，Na先生。”
　　莱温轻微蹙眉，看向自己正弯眼笑着的崽：“？”
　　但他还是与面前的裁缝握了手，并温声说：“您好，贝克先生，很高兴我能帮上忙...每天夜饭以后，我都会过来，这样可以吗？”
　　“当然，感激不尽！”贝莱克先生说。
　　【龙龙...你给两边传达的姓名都是错误的啊～ovo】
　　“嗯？”龙歪了歪脑袋。
　　【不过，也没有关系啦】
　　【只要能顺利沟通就行！】
　　……
　　鸢尾幼稚园学期末舞台剧开演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几乎每天，岚冬都要在排练时念上两三遍：“我是小人鱼宝宝，我的名字叫嘟比嘟～”
　　然后再在珍妮老师的提词下，唱起那首《小美人鱼之歌》——这首歌的歌词非常不好记，又是珊瑚又是小丑鱼的，还有许多生僻的词组，对龙来说就像一首晦涩难懂的诗。
　　一切都很顺利，可就在开演的当天清晨，老师们收到了好几封请假信。
　　小奶糖班里几个孩子因为参加家庭聚会，吃了太多冰激凌，最后都闹起了肚子——虽然很遗憾，但他们自然是无法出演了。
　　“这可是个麻烦。”老师们讨论着说，“幸好几个小主演都平安无事，我们只能找人补上这几个空缺了。”
　　幸好，等孩子们陆续到幼稚园的时候，听说这么个情况，马上有不需要参演的孩子提出愿意上台——台词只有短短三两句，他们能够应付。
　　“还差两个角色的空缺没填上呢。”珍妮老师喃喃念道。
　　可不管怎么动员，其他小观众都不愿意参演，因为他们相对比较害羞。
　　与此同时，礼堂的后台里，岚冬打了一个特别大的哈欠。
　　他实在是太困太困了。
　　作为小主演，他几乎天还没亮就被叫了起来，为了赶时间半睡半醒地被抱上马车，到幼稚园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Naaaa～”小家伙委屈地悄声嘟囔着，“不想演了，眼睛睁不开...”
　　莱温正为他整理着小人鱼的假发，柔声说：“我们嘟比嘟努力了这么久，再坚持一下下好吗？而且，你们还要把裙子送给黛薇拉园长噢。”
　　那条漂亮的裙子已经做好了，被四个小家伙事先藏了起来，准备制造一个大惊喜。
　　龙崽崽即刻清醒了一些，点了点头：“嘟比嘟，坚持...啊啊啊呜～～”
　　又是一个惊天大哈欠。
　　莱温帮他将假发戴上，再适当调整，小家伙此刻正背对他坐着，那头银白的长发柔软微卷，一直垂到臀部——恍惚中，他就像有了种养女儿的错觉。
　　也许是每晚一杯睡前奶的功劳，这小家伙虽然天天在外跑，但皮肤丝毫不黝黑，在银白长卷发的衬托下，依然是健康光滑的粉白色。
　　“哇，嘟比嘟已经戴上假发啦！”负责化妆的老师非常惊喜，并向他招手：“快来吧，到换衣服的时间啦！”
　　“快去吧。”莱温拍拍他的肩。
　　龙崽崽于是又打着哈欠去了。
　　“精灵先生，有这样可爱的幼崽可真是幸福啊。”附近的家长们再次禁不住感叹道。
　　莱温微微笑了，承认道：“我确实很幸福。”
　　后台里都是难以掩盖的羡慕之声。
　　直到其中一个家长说：“我家的小姑娘，可是天天都在说，长大要与嘟比嘟结婚呢。”
　　“可不是吗。”另一个家长说，“别说你家的姑娘，我那小儿子也有这么个意思，天天给他解释，只有男女才能结婚，你们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
　　那位妇人笑得不行，说：“他说要成为国王，修改律法，这样男男也能通婚啦！哈哈哈哈哈！”
　　整个后台的家长们和老师都笑了起来，因为孩子们的发言总是这么天真有趣，他们谁都不会放在心上，只当一个可爱的笑话听了。
　　只有莱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那位妇人的儿子扮演的就是“善良的人类”。
　　他就知道。
　　这群小毛孩，毛都还没长齐，就开始觊觎他家龙崽崽了。
　　更衣室的门在这时被打开。
　　一抹冰蓝色的小小身影缓步走了出来，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留着银白长卷发的小人鱼头戴着缀了鲜花的桂冠，耳侧有人鱼如翅膀般的宝蓝色装饰，眼角边点缀着如同珍珠眼泪般的亮片。
　　他上身的衣服非常短，几乎像是在胸前裹了层冰蓝色的薄纱，下身则是颜色更深的“鱼尾”。
　　因为小演员要在舞台上行走，不可能设计成真正的鱼尾，所以那只是一条长到快拖地的纱裙，缀着格纹状的银白色鳞片。
　　作为装饰，他的颈部、腕部以及侧腹都缠绕着蓝白相间的珠链，活动起来，这些珠链还会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啊，我的老天啊。”一位家长感叹道，“这是货真价实的人鱼宝宝吧。”
　　“实在太漂亮了！要是能把这副模样记录下来就好了。”另一位家长说。
　　[已获得cg“人鱼宝宝”，可前往画廊查看]
　　【记录下来啦！真是让人一见倾心的装扮呢！】
　　岚冬：“……”
　　他正伸手轻轻扯着蓝色长纱裙的一角，虽然一星期前已经试穿过，但果然还是不太适应——他并非抗拒穿裙子，但这个实在是太妨碍行动了，要想跑起来都困难。
　　于是，小人鱼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前进，拖着缀在身后的鱼尾，来到了精灵的面前。
　　“Na好看？”他抬了抬双臂，那些繁复的珠链又在相互碰撞。
　　莱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这让龙崽崽不禁歪了歪脑袋：Na是傻掉了吗。
　　【他又被类似于“不希望宝贝女儿出嫁”的心情裹挟了】
　　【不得不说，这套装扮完全就是史诗级别的了】
　　【呜呜呜我必须申请一个商城复刻！】
　　好半晌，莱温才低声说：“很好看，嘟比嘟。”
　　这个称赞好普通噢。
　　龙不太满意地转过了身去，又开始小步小步地挪，走到珍妮老师面前。
　　珍妮老师喜欢得不行，巴不得将他给抱起来：“嘟比嘟！快转个圈让珍妮看看！多美丽可爱的人鱼宝宝啊！”
　　龙崽崽这才弯眼笑了起来：看样子，嘟比嘟扮演的人鱼惟妙惟肖呢！
　　如果穿着这身演出服，悄悄潜入水边，去猎杀真正的人鱼，然后啃一口鱼尾巴...
　　【龙龙！快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
　　幸好这时，其余的孩子都陆续从更衣室里出来了，龙的注意力得到了转移。
　　大家有的装扮成商人，有的装扮成女佣，还有的也是人鱼，只是服装不像岚冬那么繁复。
　　小波利斯扮演“利益熏心的坏哥哥”，穿着一身里奇常穿的那种宽松旧衣裤，嘴巴边还贴了假胡子，头戴一顶大得出奇的宽檐帽。
　　岚冬一见他，就挪了过去，非常好奇地摸他的胡子：“真的假的？”
　　“是假的噢。”波利斯也非常好奇地看着对方，问：“嘟比嘟的腿腿没了吗？”
　　“还有的！”龙说着，便大大方方地当众掀起了长纱裙。
　　莱温脸色暗了暗，苦恼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小家伙以前没有穿过裙子，自然没有受到这方面的教导。
　　“女士们先生们、可爱的孩子们！鸢尾幼稚园春季学期末舞台剧表演——即将开始！”台前这会儿传来老师的声音，“首先，请欣赏由小奶酪班、小奶糖班、小奶油班的孩子们带来的剧目：《人类与人鱼》！”
　　后台的小家伙们连忙各就各位，岚冬也以最快速度，小步挪到了他出场的位置。
　　厚重的天鹅绒幕布正在拉开，冰蓝色的小美人鱼宝宝迈步向前，出现在了舞台的中央。
　　让他震惊的是，整个礼堂竟然坐满了观众，大人与孩子都在热烈地鼓掌。
　　“人鱼！是人鱼宝宝！”孩子们大叫。
　　龙眨了眨圆眼，险些儿忘记了台词，幸好他看见珍妮老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舞台下，站在第一排的位置，用嘴型给他提示。
　　“日安，我的朋友们。”他这才非常礼貌地行了一个礼，“我是小人鱼宝宝，我的名字叫嘟比嘟！”
　　演出于是顺利地开场了。
　　小人鱼宝宝正待在海里，与小丑鱼宝宝、水母宝宝、章鱼宝宝们一起做游戏。
　　海龟妈妈向他们讲诉了陆地上的故事，小人鱼听了以后，便心生向往，决定要到陆地上去看看。
　　幕布重新合上又拉开，下一幕开始了。
　　“趾高气扬”的小波利斯登场，他正与自己善良的弟弟亚当讨论着发财的门路。
　　“噢我亲爱的弟弟！”波利斯鼓着小脸说，“到底要怎样，才能在一夜之间发家致富呢！”
　　亚当用他平时唱歌那嘹亮的声音回答：“自然是通过做梦，我亲爱的哥哥。”
　　底下的观众都笑了起来。
　　波利斯捏起小拳头，他好像很凶悍，但声音还是小奶音：“这样穷困潦倒的日子！波利斯是一天都过不下去啦！波利斯定要发财！钱来！钱来！”
　　披着金黄色布巾的孩子们伪装成金币的模样，在舞台上跑来跑去。
　　而这个一心向钱的哥哥，还喜欢欺压家中的女佣——
　　女佣从舞台右侧步出，让观众们意外的是，这位“女佣”身材非常高大，面上还蒙着一块布。
　　“Pa！”波利斯正要惊喜大喊，却连忙捂住了嘴巴。
　　刚才见珍妮老师找不到人补上女佣的空缺，波利斯便去恳求自己的爸爸，只可惜抱着腿“呜呜”了好半天，埃墨森都不答应，只是冷哼一声。
　　没想到，爸爸还是为了波利斯上台了！
　　因为没有提前租好这么大的演出服，埃墨森先生仍然穿着自己的衣服，只是系上了老师们提供的粉色围裙。
　　他此刻正拿着笤帚，默不作声地扫着，几乎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头来。
　　“扫、扫干净点儿！”波利斯大声命令，“这、这个屋子，可是波利斯用来招待客人的！”
　　埃墨森先生将头埋得更低了，他根本不像女佣，简直就像是潜伏在这个家里的蒙面刺客。
　　“是，波利斯老爷。”他低声回答。
　　爸爸竟然叫他老爷诶！
　　波利斯差点儿当场大笑，但他狠狠憋住了。
　　并且他实在是忍不住，玩心大起，嘀嘀咕咕说：“你做得很不好！波利斯要罚你...站墙角！”
　　埃墨森先生：“……”
　　这小家伙，果然还记恨他上次罚他站墙角的事。
　　在剧本里，善良的弟弟亚当与女佣是一对情人，所以亚当忙按照台词开口：“哥哥！你为什么总是恃强凌弱呢！你这样的黑心肠！迟早会遭到报应！”
　　然后，下一秒——
　　亚当忽然被一把拎起，双腿悬浮在半空中，惊慌地扑腾着。
　　高大的“女佣”用冰蓝色的眼眸盯着他：“你说什么？”
　　“啊啊！”小波利斯被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抱住了埃墨森先生的大腿。
　　爸爸你在做什么！快放他下来呀！
　　舞台下的珍妮老师满面愁容，幸好，观众们似乎都分不出这是不是表演，意外的笑得很开心。
　　埃墨森先生将亚当放下了，冷哼一声，挂着粉围裙走到了墙边上——他真的去面壁了。
　　这一幕匆匆结束，小人鱼宝宝重新登场。
　　“哇！”他开心地高举起双臂，珠链摇晃，“是陆地呀！”
　　“啊啊啊啊人鱼宝宝好可爱！”观众们都忍不住叫起来。
　　“嘟比嘟！征服陆地！”小不点捏起拳头，气势汹汹地说，“把金银财宝都抬上来吧！钱来！钱来！”
　　珍妮老师赶紧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又想笑又绝望。
　　这个小家伙不仅忘了台词，还记串了，开始背诵起反派的话术了。
　　“呜呜呜呜捐款箱在哪里？我马上出钱好不好！”观众们竟然丝毫没觉察出异样。
　　“啊～多美的人鱼哇！”小波利斯再次登场了，“人鱼，可是非常稀有的宝贝！如果我把他抓回去，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真是太好啦！”对面的小人鱼竟然说，“卖了好多好多钱以后，能够分给嘟比嘟吗？”
　　波利斯愣了愣，然后连忙点头：当然要分给好伙伴嘟比嘟哇！
　　“呜呜呜宝宝们，你们这样只会被卖了还在帮对方数钱啊！”底下的观众听得又喜又怕。
　　所幸，波利斯先想起了在表演，赶紧掏出了粉紫色的麻袋：“快跑！我要抓住你！”
　　他竟然把“别跑”说成了“快跑”。
　　龙崽崽赶紧拔腿要跑，但他的那个长长的蓝纱裙阻碍了他的行动，他没跑几步，就被绊倒在地上，向前摔去——
　　“啊！！！”观众们都吓了一大跳，不少都急得站了起来查看。
　　珍妮老师也吓坏了，因为剧本里并没有这个桥段，所以小嘟比嘟是真的摔倒了。
　　“嘟...”波利斯连忙赶到他旁边去。
　　“摔倒了，不要怕...”没想到，龙崽崽边念叨着幼稚园里教过的短句，边撑起自己的小身子，“一二三！爬起来！”
　　他爬起来的时候，高举起双臂，脸上也没有任何眼泪的痕迹。
　　舞台底下顿时掌声雷动：“太棒啦！鸢尾幼稚园的人鱼宝宝太棒啦！”
　　他刚笑着露出虎牙，然后就被猛地套了麻袋，打包带走了。
　　珍妮老师微微舒了口气，看样子，剧情勉强算是回到原定的轨道上了。
　　在她身后，观众们甚至好评如潮：“鸢尾幼稚园今年的舞台剧真有意思！比往年的要生动多啦！我看简直不像演的！”
　　幕布再次被拉开，小小的人鱼已经坐在了牢笼里——它的外形就如同一只巨大的鸟笼，将他困在里边。
　　他微微侧着身子，无力地倾靠在笼边，双眼望着外边的世界，看上去可怜极了。
　　“这里是哪里呢？”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哽咽，“大家要对嘟比嘟做什么？会抢走嘟比嘟的珍珠项链吗？会咬嘟比嘟的尾巴吗？”
　　没有人回应他，舞台上的光也很黯淡。
　　“我...好害怕。”他眼角逐渐被染红，慢慢垂下眼睫，一滴小珍珠似的眼泪滚落下来：“嘟比嘟想家了，有人...能带嘟比嘟回家吗？”
　　观众席里，无数来历不明的叔叔姨姨都泪流满面，连声说：“就让我来带你回家吧！”
　　这是小嘟比嘟发挥最稳定的一段，就连珍妮也佩服得不行——这个孩子不知道从哪儿习得的本领，总是能说哭就哭，并且他一哭，就可怜得让人心碎，巴不得赶紧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给他。
　　接下来，按照剧本，就应该是独唱《小美人鱼之歌》的时候。
　　但牢笼里的这个小家伙，仍然在眨巴着眼落泪，原因很简单——他忘记歌词了，正在努力回想。
　　“嘟...”他垂着头开了开口，干脆就直接顺着这个音唱了下去：“嘟比嘟、嘟比嘟...比嘟比嘟！”
　　刚才还眼泪汪汪的观众们都愣住了，泪水停留，眼看着小人鱼在笼里站了起来，神里神气地大声唱道：“嘟比嘟是会魔法的！小！黑！龙！”
　　扬扬左手臂：“变出小蛋糕～”
　　扬扬右手臂：“变出小母鸡～”
　　然后他把两只手“啪”地合在一起：“呼啦啦就变成了——大！黑！龙！”
　　待在后台的莱温看表演看到这里，都快要懵了。
　　而他的这个歌，竟然还有第二段，并且龙唱得越发兴致勃勃。
　　“...比嘟比嘟！嘟比嘟是爱吃饭的小！黑！龙！”他在笼里摇摇晃晃，“吃掉美人鱼！吃掉小白兔！”
　　最后，他拍拍自己的肚子：“呼啦啦肚子里有——动！物！园！”


第38章 
　　“太可爱啦！小人鱼宝宝唱得真好！值得一万次鼓掌！”
　　“尽管, 我有些没听清楚歌词，不过幼崽的歌声可真是奶乎乎呀！我感觉心都快要融化了！”
　　“这首歌是叫《嘟比嘟之歌》吗？该不会是这个顽皮的小家伙自己创作的吧。”
　　舞台下的观众们掌声热烈，好评如潮。
　　按照原来的剧本, 小人鱼宝宝唱响《小美人鱼之歌》, 应当是表达对海洋家园的思念，表现一种迫切归家的心情。
　　现在换成了《嘟比嘟之歌》, 在观众们眼里，这代表了小人鱼宝宝坚强勇敢, 遇到困境不沮丧低落, 而是会用歌声给自己打气。
　　“鸢尾幼稚园培养出的孩子真不错。我开始考虑将自己的宝宝也送到这里来了。”家中有适龄幼崽的父母们讨论着。
　　“爸爸爸爸！我也想上幼稚园！”一个坐在爸爸腿上看表演的幼崽说。
　　下一幕，舞台上仍旧是被困在牢笼中的可怜人鱼, 但光线正变得明亮, 因为善良的弟弟亚当正在赶来的路上。
　　亚当拔出腰间的道具佩剑，潇洒地挥舞着，先是与黑衣盗贼们过招, 又是斩断荆棘——荆棘也是由两个手拉手的孩子扮演的。
　　“亚当！快来救我！”小人鱼着急地站在笼边, 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两根柱子，并大声喊：“加油！打败坏人！”
　　“加油！加油！！！”底下的大小观众们也都跟着一齐喊。
　　亚当听见小嘟比嘟的求救声，“啊啊啊啊”地大喊一声, 将手中的剑舞得虎虎生风, 终于杀到了人鱼宝宝的面前。
　　“嘟比嘟！不要怕！我这就救你出来——”他的话音刚落。
　　小人鱼宝宝却灵活地侧过身子，然后，竟然毫不费力地从两根笼柱的缝隙间钻了出来。
　　亚当惊得张大了嘴巴。
　　所以，他是过来做什么的呢。
　　“嘟比嘟！逃出来啦！”小不点得意地举起双臂，仿佛刚完成了一个艰难的逃生魔术。
　　“哇！！！”观众们捧场地继续鼓掌, “这真是太惊心动魄啦！”
　　幸亏亚当的心态稳得住，他伸过手来, 拉过小嘟比嘟的手腕，说：“快来！我...我带你回家！”
　　“回家...”龙崽崽无声而下意识地说：“找Nana。”
　　这个舞台剧也终于快要进入收尾阶段了。
　　两个小家伙绕着舞台跑了一整圈，最后消失在幕布的左边，稍作休息，等待着下一幕的到来。
　　厚重的幕布重新拉上，又在众人面前缓缓拉开——
　　这是属于“海边”的一幕，所有观众都被惊艳得不禁屏住了呼吸。
　　地上铺满了蓝色的绸布，浅白色的纱布则象征着浪花，老师们亲手布置的背景墙上缀满粉白的花儿，暗示着这一幕是温馨美好的。
　　面容姣好的精灵便侧坐在一个藏宝箱上，舞台右侧的天窗被拉开些许，一束柔和地光便撒在他长长的金发上。
　　作为人鱼，他上身几乎不着寸缕，但没有任何人会因这样的他心生龌龊的念头，只感觉圣洁而美好。
　　“我的宝宝...他到底去了哪里？”他蓝色眼眸中写满悲伤，“如果有谁能把他带回到我身边，我将一辈子心怀感恩。”
　　台下不少观众都心生同情，但他们的注意力，还是落在了本该是鱼尾的下半身——
　　精灵的大腿上搭了一条蓝色的绸布，至于更往下的部分，可能是实在遮挡不住，他被安排将双脚放进一只木桶里。
　　这样一来，穿帮感反而变得更明显了！这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站在后台的埃墨森先生打了个喷嚏，他手里还捏着那条粉色的围裙——这正是精灵出的“好”主意。
　　“Na！”一声清脆雀跃的叫喊从舞台左边传来。
　　俊美的人鱼即刻抬起双眼，几乎所有人在看见接下来这一幕后，都露出了感动的笑容。
　　小人鱼宝宝毫不犹豫地跑向大人鱼，在又被绊一跤之前，他恰好被倾身接住：“小心，宝宝。”
　　龙崽崽事先并不知道Na被老师征用了，在舞台上看见对方，不知有多惊喜，两只深樱桃色的圆眼睛都亮亮的。
　　他把小手搭在精灵的腿上，忍不住又喊了一声：“Naaaaa～！嘟比嘟，没有不见噢！”
　　说着，他还得意地原地转了一个圈，表示自己完好无损。
　　莱温禁不住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种感动得想要掉眼泪的感觉。
　　“Na担心？”小家伙又歪了歪脑袋，查看对方的表情，然后严肃地说：“等嘟比嘟演完这里，就可以回去啦，Na再等一等噢。”
　　珍妮老师已经不捂眼了，她被逗得禁不住开怀地笑了起来。
　　幼崽不按套路出牌、出人意料的地方实在是太可爱了。
　　“啊啊啊啊啊啊嘟比嘟宝宝真是太乖啦！”观众们无论男女，都感到母爱父爱泛滥——要是嘟比嘟是自己家的宝宝，该有多幸福啊。
　　“精灵先生也好温柔好美貌，难怪小嘟比嘟会这么喜欢他呢。”
　　龙忽然想起了身后还站着亚当，便继续念台词：“Na，亚当带嘟比嘟回来的。”
　　被短暂忽略的小亚当威风凛凛地上前去，目光毫不羞怯地看向莱温，并行了一礼：“您好，美丽的人鱼，我名唤亚当，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莱温看着他，柔和地笑了，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子想与自家嘟比嘟通婚的鬼故事。
　　这一幕就仿佛是提亲的预演。
　　但莱温还是说：“谢谢你，善良的人类，是你为我找回了我最宝贝的孩子。”
　　那个孩子甚至直接大大方方坐在了他的腿上，心满意足地晃着双脚。
　　“我无以为报，便将这箱珍珠赠与你。”莱温说着起身，小人鱼宝宝灵活地落在地上，得意地看着亚当，摆摆手：“送给你啦！马上就发财了噢！”
　　亚当连忙感激地收下那个大藏宝箱，然后静静等待着最后的那个瞬间。
　　龙看出了对方好像在等什么，但是只眨了眨眼。
　　怎么办，嘟比嘟又忘记了，最后要干什么来着？
　　“谢谢噢。”他挥了挥小手。
　　亚当慌张起来了，生怕错过：“不对，嘟比嘟。”
　　“嗯？”龙崽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考着，“那再见？”
　　“再...”亚当差点儿直接回应，这会儿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如果嘟比嘟忘了，那就让他来完成最后的那个吻吧！
　　可就在他彻底靠近之前，他忽然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莱温什么也不说，亚当被拎着，终于露出了初生的小猫小狗那样的眼神。
　　一时间，舞台底下，就连亚当的妈妈都捂住嘴笑了：这孩子可真是冲动而着急啊，可惜人家精灵先生不愿意呢。
　　确定他不敢轻举妄动了，莱温这才轻轻将他放下，柔声说：“回去吧，谢谢你，善良的人类。从今以后，人鱼与人类便是好朋友了。”
　　这句台词便是这个童话故事的主题，大家都鼓起掌来，以为迎来了真正的落幕。
　　不想，小人鱼宝宝忽然蹦了起来——啊！嘟比嘟想起来了！
　　最后面，是要亲亲脸的。
　　因为排练的时候总是跳过这部分，所以他很自然就忘记了。
　　虽然，他其实并不是很想亲亚当。
　　在龙的眼里，小伙伴能被分为普通的小伙伴，以及亲密的小伙伴。
　　普通小伙伴就是会在一起玩，而亲密的小伙伴则是会互相分食的，龙觉得，亚当绝对算前一种。
　　不过，现在他们还在舞台上，那个吻是剧本里的一部分，应该要好好完成的。
　　大不了，嘟比嘟就牺牲一下自己。
　　小龙崽崽抱着手臂，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亚当，嘟比嘟送你一个亲亲。”
　　亚当一张小脸“唰”地就被涂红了。
　　“啊啊啊啊——”观众们都惊讶地捧住了脸，原来还安排了这种桥段！
　　龙崽崽正要缓步向对方走去，忽然被身后的精灵抓住了小胳膊。
　　因为力量与体型的悬殊，他被轻而易举地抓回，并一把抱了起来。
　　观众们这回发出的是“噢噢噢噢”的叫声。
　　小家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并没有生气，甚至是有些懵懂地转过脸：“Na？”
　　莱温自己也有些愣怔，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这么做了。
　　他的嘴唇轻微动着，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Na想要亲亲。”
　　龙崽崽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什么嘛。
　　原来Na吃醋啦。
　　不想嘟比嘟亲别的小伙伴吧。
　　担心嘟比嘟和小伙伴的关系，变得比和Na还要好，对吧。
　　“知道Na。”他将小手搭在对方脑袋上，拍了拍，然后凑了过去。
　　在舞台的正中央，在天窗撒下的那缕柔和的光里，漂亮的人鱼宝宝仰起头，将软软的吻落在了精灵白皙的鼻尖上。
　　这一幕美得就好像教堂里描绘天使与神明的壁画。
　　“太棒啦！BRAVO！！！”礼堂里掌声如同雷鸣，所有人都兴奋得面颊发红。
　　就连小亚当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鼓起了掌——看起来，小嘟比嘟目前更亲近他的家人，看着他恶作剧后笑得露出虎牙的模样，小亚当也莫名觉得很高兴。
　　厚重的天鹅绒幕布缓缓落下，宣告剧目的结束。
　　岚冬被抱着，听着游戏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恭喜你！你在鸢尾幼稚园期末舞台剧中表现出色！成为了上半场中获得掌声最多的幼崽！]
　　[获得奖励：积分+300，经验值+500，龙龙币+3000]
　　[“人鱼宝宝”装扮已被加入商城，上新特价999龙龙币]
　　[cg“鼻尖一吻”已被收录在画廊]
　　奖励了好多！
　　估计很快，他就能再升一级了！
　　他都好久没升级了，似乎越往后，升级需要的经验值就越多。
　　龙心满意足地抱着精灵的脖颈，顺带将“人鱼宝宝”的装扮买下了。
　　商城的装扮大都是永久的，这意味着每当他长大一点儿，服装也会跟着变化，所以无论何时都能穿得下。
　　这就很划算！
　　刚刚结束一场演出，龙与精灵回到后台，有很多家长和孩子都围聚过来，想和他们对话。
　　但岚冬随即想起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要去看艾丽莎和达根的表演！然后要把做好的裙子送给黛薇拉园长！
　　“改天见噢！嘟比嘟好忙的！”他飞快地拒绝了那些想聊天的人们。
　　并且急忙从精灵身上溜下来，小波利斯已经在等候，并把脸上的假胡子给撕掉了。
　　“Na！快！”他急得原地蹦跳，怕错过开场。
　　莱温连忙跟上他，很担心他再摔一跤，因为他还穿着人鱼宝宝的演出服呢。
　　他们三个来到观众席，莱温生得高，必须猫着腰前进——在第一排的地方，珍妮老师向他们招了招手，表示那里刚好有两个空位——两位老师去后台帮忙了，因为现在轮到他们班的孩子表演了。
　　于是，莱温占了一个座位，龙崽崽这回没有黏他，跟小波利斯共用了另一个座位。
　　“接下来，请欣赏由大蛋糕班、大冰糕班的孩子们带来的舞台剧《青蛙王子与公主》——”这是黛薇拉园长的声音。
　　岚冬和波利斯都一齐“啪啪啪”地鼓掌。
　　其实每天排练的时候，他们经常溜去看艾丽莎与达根，所以他们已经非常熟悉故事情节了。
　　艾丽莎扮演美貌的公主，她穿着浅黄色的蓬松公主裙，裙摆上缀满了一层又一层的荷叶边，腰间别着一朵朵用薄纱卷成的黄玫瑰，头顶戴着闪闪发光的皇冠。
　　小姑娘非常聪敏伶俐，在舞台上的一言一行都游刃有余，观众们看得又是赞不绝口——
　　“她就像个小洋娃娃一样精致呢。”
　　“可是千万别小瞧她，她聪明得能让你大吃一惊！”
　　“好漂亮...”波利斯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星，“就像波利斯的妈妈一样！”
　　【他似乎每看到一个漂亮的人，都觉得像妈妈一样漂亮呢】
　　岚冬则是有些好奇了，在心里悄悄问系统：“波利斯的妈妈去了哪里呢？”
　　【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他妈妈确实是个有份量的人物】
　　【只是她与埃墨森先生的感情似乎不太好，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埃墨森太冷淡并且太社恐了】
　　确实。
　　龙点了点头。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小波利斯和埃墨森先生其实并不害怕日光，但埃墨森先生坚持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并且拒绝出现在任何人多的地方——这就是他没有与他们一同坐在观众席的原因。
　　“爸爸说，人多的地方，让他感觉到窒息。”小波利斯解释说，“然后太阳的光如果很强，他会觉得皮肤要融化了。”
　　【这真是相当严重的社恐啊】
　　舞台上，总算轮到达根登场了。
　　他穿着绿油油的衣裤，脑袋上顶着青蛙标志性的眼睛，“呱呱”地跳动着出现，惹得不少观众笑了起来。
　　起初，公主与这只青蛙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他们待在一起拌嘴——这简直就跟艾丽莎和达根的现实状况一模一样。
　　“你就像一块蠢笨的大蛋糕。”青蛙说。
　　“谢谢你的夸奖。”公主高傲地说，“我想，这总比你除了像青蛙以外，不像任何别的什么要好多了。”
　　青蛙气得脸都绿了，蹦起来激动得大骂：“呱！呱呱呱！！！”
　　小观众们笑得几乎翻倒在爸爸妈妈身上，看样子，比起上个剧目，这个剧目更受孩子们的欢迎。
　　在下一幕来临之前，艾丽莎与达根短暂地停下争吵，朝台下第一排看了一眼。
　　“走！”岚冬接到了行动的信号，推了推波利斯。
　　“你们注意安全，别跑太快了。”莱温事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便放任他们去行动。
　　“知道Na！”两个小家伙一起回答。
　　然后他们还是一溜烟地跑了，去到后台，趁黛薇拉园长不注意，偷偷地把那条藏好的裙子从角落推出来。
　　岚冬从商城购买了一个巨大的人台，他们将裙子挂在人台上，用一块布罩着。
　　人台底座下自带了四个小滚轮，即便是幼崽也能轻松推动。
　　与此同时，在后台的另一侧，小艾丽莎远远注意到他们靠近，便忽然弯下腰去，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你怎么了！艾丽莎！”达根连忙惊叫道。
　　黛薇拉园长急忙跑过来，关切地弯下腰：“艾丽莎，你感到肚子不舒服吗？”
　　“黛薇拉老师...我肚子忽然疼得厉害。”她紧皱着眉，同时咬着牙关，任谁都看不出她其实在装病，“我想，一定是我昨晚上，也吃了太多的冰激凌。噢黛薇拉老师，我必须去趟卫生间了...”
　　“当然。”黛薇拉点头，却同时想到——再过一小会儿，就是最重要的一幕，小艾丽莎的戏份又要开始了。
　　舞台剧已经演过大半，总不可能就这么中断。
　　小艾丽莎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她抬起头说：“黛薇拉老师，您能代替我上台吗？我想...您每天都有来看排练，您应当记得每一句台词。”
　　“我？”大棕熊的眼睛里闪烁着惊讶。
　　她两只熊掌抬起来，碰到毛绒绒的熊脸边上——这是她有些不安的表现。
　　“但是，要怎样向大家解释，公主变成了一头熊呢。”她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而且，我们没有合适上台的服装...”
　　即便有，但哪里有她能够穿上的呢。
　　“我们当然有！”小嘟比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黛薇拉吓了一大跳，她刚才的全副注意力可都在“生病”的小艾丽莎身上。
　　她回过头去，听见嘟比嘟与波利斯一齐喊“三、二、一”。
　　那块罩着的布被扯下来，一条光彩夺目的粉紫色公主裙倒映在熊的双眼里——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巨大、又这样漂亮的裙子。
　　上边缀满了闪片、鲜花、蝴蝶结缎带，以及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就和她小时候幻想过的公主裙一模一样。
　　“啊，孩子们...”黛薇拉不敢置信地捧住了自己的脸，“我该怎么办才好？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大的惊喜！”
　　四个小家伙都满足地笑起来，连声催促她：“黛薇拉！快换上试试！”
　　“顺带一提，这是贝莱克先生亲手做的裙子。”达根没忍住先说了出来。
　　黛薇拉果然愣了愣，随后像是忽然释怀，她捧着裙子，笑着对他们说：“谢谢你们。”
　　眼看着她走进更衣室去，四个小家伙激动得快蹦起来，相互击掌，庆祝他们的这次行动大获成功。
　　然后他们又各自分开——达根还需要继续演王子，因为原本演王子的那个家伙，也请了病假。
　　龙崽崽与波利斯重新溜回到观众席，莱温一看他们表情，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温柔笑着分别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Na～嘟比嘟好期待！”龙忍不住说。
　　“嗯，Na也期待。”莱温说。
　　他们一齐看向舞台，幕布还未拉开，但先传来小艾丽莎的声音——
　　“女巫的魔法奏效了，青蛙变成了王子，而小公主，则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可爱棕熊。”
　　幕布后的达根捏了捏拳，原句明明是“青蛙变成了英俊非凡的王子”。
　　随后，天鹅绒幕布缓缓拉开，孩子们在看到身穿王子服的达根时，竟然大失所望地叫了起来：“骗人！这明明就是刚才的那只青蛙啊！他们一模一样！”
　　龙崽崽和小波利斯都没忍住，偷偷地笑了。
　　但幕布后面，忽然露出了棕熊探头探脑的脸。
　　“哇！！！”孩子们顿时重拾欣喜，“真的是魔法！公主变成熊啦！”
　　“是棕熊公主！”其中一个孩子大声说，“王子可以是青蛙，所以公主也可以是棕熊！”
　　“熊熊！！！”作为熊的狂热爱好者，龙崽崽已经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如果不是莱温揽住他，他可能兴奋得直接站到座椅上去。
　　那只有些腼腆的大棕熊，便从幕布背后慢慢走了出来。
　　但出乎岚冬意料之外，她并没有穿上那条漂亮的裙子，而是穿着她原本的背带裤。
　　【我猜测，也许你们测量的尺寸还是出现了偏差】
　　【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岚冬看向波利斯，波利斯竟然已经眼泪汪汪的，他知道肯定是有哪里出了差错。
　　“没关系，波利斯。”龙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脑袋，“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机会的！”
　　舞台上的棕熊面向小王子站好，这是最后的一幕，王子与公主即将相爱。
　　“啊，多美丽的公主！”达根见黛薇拉没换上裙子，也有些慌乱，下意识念出了台词：“真想将你拥入怀中！”
　　然后他张开双臂，却原地愣怔了一下——他只能抱到大棕熊的腹部呢。而且，要他们四个小伙伴一起，才能勉强做到环抱。
　　但大棕熊笑了笑，坦然地张开手臂，温柔抱住了小小的王子。
　　“哇！！！”底下的孩子们全都大叫，他们也好想体验这样的熊抱。
　　“但是，”达根补充道，“如果能被公主拥入怀中，也很幸福。”
　　黛薇拉笑了起来，眼睛里隐隐闪烁起雪一般的泪光。
　　这些孩子们给了她太多的温暖与感动，那种没能穿上漂亮裙子的遗憾，忽然就变得越来越淡了。
　　“啊，多美丽的...”达根正要继续，却在这里顿了顿。
　　就站在幕布边缘的小艾丽莎紧张地盯着他——原台词是要赞美公主美丽的裙子，而这个笨蛋已经傻傻地开了个头。
　　达根看着眼前的黛薇拉园长，却豁然开朗，露出一口白牙，像是明白了一个天大的、却又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他说：“原来，公主不一定要有公主裙，也可以美丽动人。”


第39章 （一更）
　　“棕熊公主！棕熊公主！棕熊公主！！！”观众席的孩子们一齐喊道。
　　这与他们过去在童话故事里听到的公主截然不同, 但当毛绒绒的大棕熊牵起“小王子”的手，两人和着奏乐翩翩起舞时，没有人能质疑这美好而可爱的一幕。
　　达根抬高右手, 紧贴着熊肉乎乎的掌心, 转了一个圈。
　　然后，黛薇拉自己也跟着转了一圈儿, 他们对视时一起笑起来。
　　在幕布最终落下之前，达根又获得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黛薇拉说：“谢谢你, 英俊又可爱的小王子。”
　　他们从舞台上下来, 孩子们都涌上去，莱温发现自家的崽简直就是撒手没——他抓住了自己的人鱼装下摆, 因而跑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黛薇拉园长跟前，心满意足地抱了上去。
　　然后，所有人都听着这个小不点说：“嘟比嘟长大以后, 要和熊结婚。”
　　过去, 其他龙总会跑去城里抢公主，岚冬几乎从不参与，并且很难理解乐趣何在。
　　但如果公主是熊, 那情况就非常不一样了。
　　“哇, 嘟比嘟的理想型原来是熊熊！”
　　“那我是不是没有机会和嘟比嘟结婚了，我是人人呜哇哇——”
　　“结婚的时候，可一定要请我去呀！”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莱温站在外围，看着自家“情窦初开”的龙崽崽，带着几分无奈地笑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天真烂漫的幼崽发言, 但他还是为自己生来就是精灵这件事，惋惜了一秒钟。
　　黛薇拉此刻不知有多高兴, 她与所有涌上来的幼崽都抱了抱，这场欢闹的舞台剧表演，到中午之后才散场。
　　老师们忙着善后清理现场，也有不少孩子和家长主动留下来，一起帮忙。
　　“很抱歉，孩子们。你们送的裙子，我没能穿上，但我会把它永远珍藏在我的衣柜里。”黛薇拉园长对他们四个说。
　　果然是尺码出了问题，幼崽们的测量方式并不可靠。
　　四个崽都已经换下了演出服，此刻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惋惜，波利斯更是含着一汪眼泪。
　　“对不起，黛薇拉老师。”艾丽莎能够想到，当黛薇拉发现自己仍旧穿不上这条裙子，也许又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打击。
　　她感到他们好像弄巧成拙了。
　　“我善良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黛薇拉温和地笑了，“我想，除了这条漂亮的裙子，我今天还从你们这里，收到了另一件宝贵的礼物——那就是勇气。”
　　四个小家伙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们都不记得几时准备过这样的礼物。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登台表演。老实说，站在幕布背后那会儿，我内心其实忐忑极了，只想转身逃跑，像小时候那样，躲进厕所的隔间里。”黛薇拉说。
　　“但是，黛薇拉还是出现了。”龙崽崽说。
　　“因为，我能想到，你们一定在等我。”黛薇拉回答说，“然后我也因而知道，没有纤细的身段、没有漂亮的公主裙、没有优美的舞姿...也一样能获得掌声与喜爱。”
　　他们听了，都弯眼笑起来。
　　“我们的小艾丽莎，肚子现在还疼吗？”黛薇拉明知故问。
　　艾丽莎调皮地眨了眨眼，说：“那自然已经不疼了。”
　　“既然演出圆满结束了，就由黛薇拉请大家吃冰激凌吧！”她说。
　　“好耶！！！”四个孩子都兴奋得蹦了起来。
　　他们跟随着黛薇拉园长走出礼堂，却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贝莱克先生。
　　贝莱克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惴惴不安，几乎不敢看向这位他心仪已久的女士。
　　刚才演出的时候，他也坐在礼堂的观众席内。
　　当他看见黛薇拉小姐没有穿上他亲手制作的裙子，而是穿着她自己的背带裤时，他误以为是自己的心意遭到了拒绝。
　　但他仍然舍不得离开，在礼堂外逗留徘徊，只希望能够再见到黛薇拉小姐一面，哪怕是简单的打一个招呼也好。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回，黛薇拉主动地向他走近了。
　　平日里优雅含蓄的男人，一双耳朵就这么红了起来。他的心脏因为戴维拉靠近的脚步而怦然，跳得越来越快。
　　四个孩子便懂事地停留在原地，好奇地注视着接下来这一幕的发生。
　　这几乎是黛薇拉园长第一次主动与贝莱克先生对话。
　　她说：“贝莱克先生，谢谢您为我制作的裙子。我很喜欢它。”
　　她的神情是那样的柔和，一双可爱的熊眼睛里倒映着贝莱克先生的影子。
　　那个影子同样也小小的，看上去模样可爱。
　　“我…”贝莱克先生竟然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后边的四个孩子只觉得他真没出息，不停地用口型悄声暗示着：快告白！快向她告白！
　　直接告诉她：你喜欢她很久了，这有什么好困难的吗。
　　黛薇拉园长却早已心明如镜。
　　她说：“只可惜，裙子的尺寸有一些问题…不知道您能否能为我稍作修改呢？”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会到您的店里面去，请您重新再为我丈量一次。”
　　贝莱克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那样的简单好懂。因为此时此刻，就连他的面颊都染上了显而易见的红晕。
　　所幸他还能说出话来，他说：“当…当然没问题，黛薇拉小姐。请随时到我的店里来。我是说，在您方便的时候。”
　　“那干脆就现在吧！”四个孩子一齐大声地说。
　　两位浪漫故事的主人公都回过头去，面露讶异。
　　三个小男生其实还想继续观望下去，但艾丽莎一双手将他们给推走了，并大声宣称道：“黛薇拉园长，我们还有事，先离开了！”
　　然后，这四个小家伙便一溜烟地跑了。
　　“所以，他们还是没成。”达根跟着跑走后，懊恼地叹了口气。
　　“他们那不是没成。”艾丽莎说，“他们陷入了暧昧…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暧昧是什么？”小波利斯又习惯性地去问龙。
　　“就是…”龙其实也不懂，但他决定强行解释：“就是马上要恋爱了！噢，那嘟比嘟要失恋了，这可得吃好多好多冰激凌才能好...”
　　他已经事先和精灵打过招呼：演出结束以后，他们四个要一起去吃冰冰凉凉的东西。
　　莱温对聪明懂事的小艾丽莎很放心，便让他们自己去了，并叮嘱了“不要吃太多噢”。
　　于是他们出了鸢尾幼稚园，目的地正是附近一家生意红火的“牛奶花店”。
　　舞台剧结束以后，便是鸢尾幼稚园长达两个多月的暑假。
　　西诺的夏天已经降临，岚冬原本以为，这儿的冬天漫长且严寒，那夏天兴许会不那么炎热。
　　结果西诺四季分明，七月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地面，人在没有绿茵遮挡的大道走上两里，都会被热得头昏眼花。
　　而“牛奶花店”却是格外清凉苏爽的。
　　他们一个接一个推门钻进去，虽然店里挤满了人，但与店外简直是两个天地——店内随处都摆放着大水缸，里边装着融化到一半的冰块，它们泡在水里时浮时沉，水面上还飘荡着作为装饰的小苍兰。
　　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偷偷伸手，先用指尖触碰缸里的水。
　　是冰冰的！好舒服！
　　以往他是巨龙的时候，因为鳞片坚硬、肉也非常厚实，所以是很难感受到冷热的。但人类柔嫩的肌肤却对温度异常敏感，这对岚冬而言无疑又是新奇的体验。
　　他于是忍不住把两只小手都泡进去，小苍兰的花瓣拂过他软绵绵的手背，他哗啦啦搅动着冰水，将冰块按下去，看它浮上来，又重新按下去...
　　直到艾丽莎将他双手取了出来，说：“嘟比嘟，要小心把手冻伤！”
　　她才刚说完，龙就感觉一双手麻麻的，果然，手心手背都泛红了。
　　“看样子，你也是个笨蛋。”艾丽莎捂热着他的手，语气却与说达根是笨蛋时完全不同，“这样有感到好受些吗，嘟比嘟？”
　　小龙崽崽乖乖点了点头，说：“谢谢艾丽莎。”
　　他那双手很快重新变得温暖，并且也不僵硬了，便拿到小伙伴们面前去：“嘟比嘟，手香香。”
　　因为沾染上了小苍兰的味道。
　　“真的，香香！”波利斯惊奇地捏着他的手，然后渐渐露出小吸血鬼的尖牙，“波利斯咬一口，可以吗嘟比嘟？”
　　龙很严肃地拒绝了：“嘟比嘟不是食物噢，波利斯。”
　　店内购买冰激凌的队伍很长，总算轮到他们四个，达根主动摸出钱袋上前——他决定要请客。
　　四个小家伙在成人面前，都是小不点，达根和艾丽莎勉强高出柜台一个头，龙崽崽和波利斯则需要踮起脚，像狗狗那样把小手搭在柜台边，查看着墙上张贴的手绘菜单。
　　今日推荐是牛奶果仁酪冰激凌，一杯装得满满当当，洒满香脆的果仁，还插着两根裹满糖霜的小饼干。
　　艾丽莎和波利斯都要了今日推荐，达根要的是可可口味，就剩小龙崽崽还在思考。
　　他圆滚滚的双眼在菜单上逡巡，然后看向达根：“要不，嘟比嘟不用达根请客了。”
　　“那怎么行？”这简直创伤了达根的自尊心，“说好了今天是我请客的！”
　　“那好吧。”龙说，然后伸出了手，一一指过去：“嘟比嘟要草莓圣代、松露冰激凌、开心果碰碰杯、酸奶滚滚球、芝士可可碎，最后，还要一个今日推荐。”
　　[在店内自己点单，积分+10]
　　这还是嘟比嘟第一次体验冰激凌，当然要吃个够！
　　别说达根，就连柜台后的老板都面露震惊。
　　“要不，还是...”小龙崽崽眨眨眼，准备掏出自己沉甸甸的钱袋——Na今天才给了他新一周的零花钱。
　　因为放了暑假，他的零花钱甚至还涨了。
　　“嗯哼！”达根大手一摆，将自己钱袋里的钱币全部倒在柜台上。
　　“哇。”小波利斯悄悄鼓了鼓掌，并默默收回了自己装满金币的钱袋。
　　他们四个找了位置坐下，不出一刻钟，整张桌便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冰激凌——它们都是用奶油制成，被装在杯子里或者碗盘里，用诱人的果酱或者花生碎装点着。
　　岚冬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巨大汤匙，他几乎需要半跪在椅子上，将手撑在桌子边上，才能将全部一览无余。
　　先来吃哪个好呢。
　　他伸出小手，把属于他的六种冰激凌点了点。
　　“不快点吃的话，就要融化了。”达根提醒说。
　　“嘟知道。”他还是先把汤匙，伸向了圆滚滚的酸奶球。
　　他舀走了一大块，迫不及待送进了嘴巴里——
　　这简直把他冰得合不上嘴，他拼命用手扇着风，没过一会儿，他的舌头、脸内侧的肉全都麻了。
　　龙两只手推着没有知觉的脸肉，眼睛里闪烁着“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呢，这个冰激凌好像在嘴巴里打他，两边的脸肉甚至都有些疼了。
　　“别听他的，我们慢点儿吃。”艾丽莎说，并把手帕递过来，替龙崽崽擦擦嘴角，并喊来服务生：“请重新取一个小宝宝用的汤匙。”
　　服务生去了又回，递到龙手里的汤匙变得非常小。
　　他这下变得谨慎了，重新舀了一小勺，趁冰激凌不注意，拿舌尖偷偷舔了一下，然后一脸严肃地咂了咂嘴。
　　有酸酸甜甜的味道了。
　　龙掌握了恰当的享用方法，再将勺子伸向其他冰激凌，一一品尝。
　　今日推荐与开心果口味都非常好，芝士可可碎原来跟巧克力一样，带着讨厌的苦味，最好的当然是草莓圣代。
　　冰激凌们在龙的心中排着队，草莓圣代戴上了金色皇冠，芝士可可碎则直接遭到了除名。
　　“嘟比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艾丽莎提醒他，“肚子会疼的。”
　　他们确实见识过小嘟比嘟大量进食的模样，没想到吃起冰激凌也这么猛。
　　尤其到冰激凌逐渐融化，温度不再打嘴巴时，龙更是一勺接一勺。
　　艾丽莎赶紧向另外两个男孩使眼色。
　　他们接收到暗示，迅速将自己的汤匙伸向小嘟比嘟的冰激凌——分食他的，就能让他稍微吃少点儿，不至于闹肚子。
　　面对这三个小伙伴，龙自然是愿意分食的。
　　直到达根舀走了一大勺草莓圣代，并飞快地放进了嘴巴里。
　　龙简直惊呆了，仿佛遭到了背叛，舀冰激凌的动作停顿。
　　达根还没发觉，因为草莓圣代剩的最多，他还以为是嘟比嘟不爱吃，于是又多舀了一大勺。
　　只听“咣”一声响。
　　那是幼崽将汤匙恨恨摔在桌上的声音。
　　他气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两只手在桌上用力一拍，张大嘴露出尖锐的虎牙：“啊！！！”


第40章 （二更）
　　幸好, 小波利斯及时掏出一枚金币，重新买了份新的草莓圣代，并让服务生以最快速度端到了龙的面前。
　　刚刚陷入护食状态的龙, 气得几欲怒吼, 忽然看见圣代上的那颗新鲜大草莓，眼睛慢慢变回了圆瞳。
　　战争警报解除了。
　　并且, 龙崽崽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礼，他将那份新的草莓圣代推到桌子正中间去。
　　Na和老师都有说过, 护食是不礼貌的, 要适当学会分享。
　　【真棒呀龙龙～做好孩子会有奖励噢】
　　[吃冰激凌不护食并主动分食，积分+15]
　　他顿时有些不自在, 小手轻轻拍了拍桌边, 低声说：“一起吃吧。”
　　达根深深松了口气——刚才，他还以为要被一把火烧死，或者被大尾巴抽死呢。
　　另外两个孩子则都笑了, 将自己的汤匙伸过来, 龙这回果然没有反应。
　　只悄悄偷走了圣代顶上的大草莓：嘟比嘟要这个就够了。
　　柜台后的老板这时拿着一个小竹筐过来了，问波利斯：“粗心的小家伙，你连找零都不要啦？”
　　那个竹筐里满满当当, 可几乎全都是铜币。
　　多到够岚冬变回龙形, 卧在上面睡觉的程度。
　　“哇！竟然这么多钱！”身为农场小少爷的达根都傻了眼。
　　老板自己也惊呆了，1个金币相当于1000铜币，而草莓圣代的售价也不过是9铜币。
　　因为其他冰激凌的售价也差不多，他收银箱里几乎全是铜币，翻了半天, 才翻出三五个银币来。
　　于是，波利斯收获了满满一大袋的找零, 沉得他别说收回口袋里了，就连拿在手里都困难——爸爸应该多考虑波利斯的感受的！人家嘟比嘟的Nana就会准备好合适的数量与面值。
　　他们四个将桌上的冰激凌吃得差不多了，便决定离开。
　　甫一出“牛奶花店”，暑气便扑面而来，四个崽都忍不住眯了眯眼——风也是热乎乎的了。
　　他们都开始想睡个午觉了，拐进巷子，正要互相挥手道别。
　　一声凄惨的狗吠打破了午后的宁静，紧随其后的，是棍子抽在地面的声音，以及一个男人暴戾的骂声：“不干活还有脸偷吃我的饭！你这条该死的野狗！”
　　棍棒之下，狗慌不择路，迎面朝四个孩子冲过来。
　　达根一见那狗体型不小，生怕是条疯狗，赶紧挡在大家面前。
　　站在最后的龙崽崽却高喊了一声：“托托！”
　　这真是可怕至极，如果不是印象深刻，岚冬几乎认不出托托了——大半年未见，它瘦得不成样子，原本洁白的卷毛也变得脏兮兮的。
　　托托不知道认出他没有，鼻子里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身后的恶棍已经追来，它惊慌失措要逃，小小的幼崽却冲了上来，大声说：“不可以！”
　　另外三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小嘟比嘟竟然张开手臂，瞪视着面前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
　　“你不可以伤害托托。”他紧拧着眉，一字一字地说。
　　他恰巧记得托托帮助过他，而他则许诺过，要保护它。
　　“滚开！”这个凶悍的男人满面横肉，双眼发红——一看便知常年酗酒，并且对儿童没有丝毫的爱心，“小毛孩，要是你执意玩维安队的游戏，就不要怪我连你一块儿打！”
　　托托能听明白人说话，嘤嘤呜咽着，嘴衔住龙崽崽衣服的下摆，要拖他回来。
　　男人却已经一棍子挥来，后边的三个崽都吓得捂住了嘴。
　　事实上，他并不敢真的打孩子——维安队与村里的人绝不会放过他，他只是做做样子吓唬一下...
　　不曾想，手里的棍棒竟被挡了回去！
　　那是一条巨大的、多肉的黑色尾巴，就长在面前这个孩子的身后，活灵活现，力量惊人。
　　尾尖甚至卷起，牢牢攥住了那根棍子，稍微一带，便直接夺了过来。
　　武器是嘟比嘟的了！
　　“干得好！”另外三个孩子连声叫喊。
　　龙的大尾巴往地上狠狠一甩，棍棒应声折断，男人被吓得急退了一步——这个反应直接取悦了许久没作恶的龙。
　　他顿时陷入兴奋，双目呈现出血一般的红色，张嘴嚣张地大喊：“龙来啦！”
　　男人下意识拔腿就跑，拖着大尾巴的小不点竟然足足追了他三条街，直到跑不动，才“哈、哈”喘着气，抱起了自己落在后面的大尾巴。
　　看吧，大家还是很害怕龙的。
　　“尾巴尾巴，你觉得呢？”他摸摸自己心爱的大尾巴。
　　尾巴尖一摆一摆，这便是点头。
　　“汪呜！”
　　大狗从巷子拐角处奔来，在距离十步远处，又有些犹疑不定地停下。
　　“托托，来。”龙崽崽说。
　　托托被叫到名字，这才逐步靠近。
　　龙把自己的尾巴给它闻：“想起我是谁了吗，托托。”
　　为了进一步唤起记忆，龙崽崽凑到它耳朵边去：“嗷呜～骨碌骨碌骨碌...怎样，你记起来了吗？”
　　他竟然还模仿了龙蛋在地上骨碌滚的声音。
　　托托顿时非常震惊，狗尾巴摇了摇：不敢置信！这竟然是那只香香的“小奶猫”！
　　另外三个幼崽刚刚追到这里，看见小嘟比嘟正在躲避狗的热情贴贴。
　　“不可以！托托！”龙大喊着拒绝，“你快去和他们亲热。”
　　托托顿时尾巴耷拉下来，但它是非常纯良温顺的狗，走去用黑鼻子一一碰了碰孩子们伸出的手。
　　“我们不能让托托回到那个坏主人家里了。”艾丽莎说，“它是多么乖的一条狗啊，它的主人却要用棍棒揍它！而且，肯定没给它吃饱饭，因为它瘦得皮包骨头。”
　　“我们收留它吧。”达根说，“让它到我父亲的农场去，那里有很多动物，也有猫和狗。”
　　岚冬虽然有些想让托托到自己家来，但他担心托托要追他舔他——具体来说，这出自他的“童年”阴影，当初托托可是追了他好几条街呢。
　　“那么托托，你到这个哥哥家里去好不好？”他于是询问狗的意见，并说：“嘟比嘟会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去看望你的。”
　　托托看了看达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竟然点了点头。
　　“它能听懂我们说的话！”艾丽莎惊喜道，也不嫌它现在脏兮兮的，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好孩子，你马上就能吃顿饱饭，再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了。”
　　“既然是嘟比嘟认识的狗，那我必定会好好款待它。”达根得意地说，“今晚，我们就吃火腿片吧。”
　　-
　　他们在这之后一块儿去了达根家的农场，山姆先生安排托托住在他们屋后的花园里，并且为它置了一个舒服的狗窝。
　　托托一定是饿坏了，狂吃起山姆家中午饭剩的腌肉与小麦面包，然后便钻进它的新窝里团了起来。
　　“让它先舒服地睡一觉，我们再给它洗澡。”山姆太太说。
　　“托托，乖乖噢。”岚冬蹲在它旁边，手轻轻揉了揉它的黑鼻子。
　　四个孩子这才分手，山姆家的马车将他们分别送到家门前。
　　“再见！”岚冬跟驭马的车夫说完，像往常那样，灵活地蹦下车去。
　　只是他刚落地，就感觉肚子有些奇怪。
　　像是在隐隐作痛。
　　【天呐，这一定是因为刚才吃太多冰激凌了QAQ】
　　【虽然冰冰凉凉的很解暑，但最好还是每天只吃一两份】
　　龙皱了皱眉，小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揉了又揉——这是Nana教他的，在他每回吃撑以后，这招确实很管用，能让肚子变得舒服不少。
　　但这回似乎没有见效。
　　甚至就在他走到家门口台阶处时，那种隐隐的痛忽然变成了剧烈的痛。
　　怎么会这样？
　　岂有此理！
　　这...这太疼了！
　　他的冷汗瞬间便下来了，小小的身子在蜷缩中蹲了下去，甚至都来不及敲门。
　　快要疼死嘟比嘟啦！疼得想在地上滚来滚去！
　　幸好，住在对面的女画家正巧出门倒垃圾，发现了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我的老天，你没事吧小嘟比嘟？”
　　“呜...”他疼得连抬头都没力气，一只手仍死死护着腹部。
　　她连忙摇响门铃，没过一会儿，莱温便将门打开，他刚从莫里的花店下班回来不久。
　　看见就蹲在门口的崽崽，他目光里闪过紧张，忙蹲下去：“嘟比嘟，怎么了？”
　　“疼...”小家伙只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天啊，怎么会这样？”女画家也担心得不行。
　　“怎样疼？哪里疼？你跟Na说。”
　　莱温面色严肃，将他抱起来，他仍然像虾米那样蜷在他怀里，脸色也苍白。
　　但莱温万万没想到，比起这个，这条龙声音都疼哆嗦了，最先说的竟然是：“Na，今晚想...火腿片。”
　　“这个我们晚点再讨论，告诉Na，你在外面吃了什么？”他得先排除食物中毒的情况。
　　“冰激凌。”小家伙捂着肚子，用很小的声音回答。
　　莱温眨了一下眼，又问：“吃了多少？”
　　一阵沉默，怀里这家伙眼睛开始红。
　　“啊...最近有好多孩子因为吃太多冰激凌，所以闹肚子呢。”女画家好心地说，“我推荐圣伊丽莎白医院的杰西尼医师，我侄女每回生病都是他看好的。现在叫个马车去，不用一刻钟就到了。”
　　“没、没有吃！”被抱着的龙眼睛顿时红得更彻底了，他揪住精灵的衣襟，像是恳求。
　　莱温常常分不出他是真哭还是假哭，但只要他哭，莱温就会感到心疼——这确实更方便他达成目的，但绝不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
　　“Na不去！”龙崽崽的眼泪跟夏天的雨似的，说落就落，“嘟比嘟不要去医院！Na——”


第41章 
　　岚冬还是被抓上了马车。
　　他心中知道大局已定, 但仍旧感到悲恸万分，忍不住“呜呜”地哀叫。
　　是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那几块冰糕糕算得了什么！
　　嘟比嘟一把火，就能摧毁一座雪山！
　　他一边想, 一边缩在精灵怀里边, 小拳头攥着，眼泪使劲打转, 既是疼的，也是怕的, 还夹带着委屈与愤怒。
　　【龙龙, 你疼得太厉害了，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QAQ】
　　【而且, 也不一定要打针呢】
　　系统安慰他。
　　“没事, 宝宝。”莱温将亲吻落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很快就不疼了。”
　　驭马的车夫知道自己载着个生了病的小娃娃，驱车在道路上跑得飞快, 转眼之间, 圣伊丽莎白医院的轮廓便浮现在眼前。
　　“谢谢您。”到地以后，莱温抱着崽下了车。
　　“快去吧，但愿小家伙早早恢复健康！”车夫说。
　　马车便停在原地等候, 精灵带着幼龙步入医院大门, 接应的女佣一看抱着孩子，便连忙领路上楼。
　　“这个可怜的宝宝是什么情况？”女佣边走边问，她需要在手册上做记录。
　　“他今天吃了不少冰激凌，肚子疼得厉害。”莱温说。
　　女佣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温声说：“别担心，这很好办。”
　　“儿童区”还是老样子, 装饰得可爱温馨，但充斥着孩子们的哭喊声——不同于幼稚园开学时那种为达成目的的哭嚎，这种哭声则是出于真实的痛苦与恐惧。
　　龙崽崽全程蜷缩着不动，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相信，大家不会忍心对熟睡的嘟比嘟下手吧。
　　“现在就诊的孩子比较多，请先在这儿稍作等待，前边还有两个孩子。”女佣走开以后又走回来，将写着数字“3”的号码牌交到了莱温手里。
　　她还很贴心地拿来了一条经过消毒、加热的手帕：“敷敷小肚子，能帮宝宝缓解疼痛。”
　　“谢谢。”莱温接过。
　　他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让小家伙舒服地仰躺在大腿与臂弯之间，然后掀开他衣服的下摆。
　　底下的小肚皮没见过日光，又吃得胀鼓鼓的，活像一块巨大的牛奶冰激凌滚滚球。
　　莱温无奈地垂下眼眸，说：“下次可不要吃这么多了。”
　　龙脆弱而关键的肚皮暴露在空气中，他顾不上装睡，要拿手挡住。
　　莱温已先行一步，将手帕覆了上去，岚冬即刻感受到腹部传来温热的感觉。
　　虽然天气炎热，但人类的肚皮总是凉凉的，所以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舒服吗？”莱温的大手隔着手帕，轻轻地为他揉着肚子。
　　“呜嗯...”龙依然闭着眼睛，但疼痛感确实得到了缓解。
　　他也开始想：说不定...是不用打针的呢。
　　Na可真是小题大做呀，一点点小问题，就要把嘟比嘟带到医院里来。
　　“三号小宝贝！三号小宝贝！”负责叫号的女佣高声道：“请到杰西尼医师的诊室就诊！三号小宝贝！”
　　岚冬的一颗心倏然提了起来，咚咚咚地用力打鼓——果然还是轮到他了。
　　他几乎想把那个号码牌夺过来，放进嘴巴里吃掉！
　　【那可就不止要打针了龙龙！】
　　【为了取出你吃掉的号码牌，医师要拿小刀，把你的肚肚划...】
　　龙猛地睁大眼，死死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人类的医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恐怖，这简直就是一种残酷至极的刑罚！
　　所以，要把他肚肚里面的冰激凌也取出来吗？
　　那他昨晚偷吃了一只鸡、一块布丁的事也会暴露吗？
　　“不要！！！”幼崽忽然暴起，惊慌挣扎，四肢连推带蹬，“嘟不要！讨厌医院！讨厌医院！！！”
　　【没有没有！我错了龙龙！这都是我随口说的！】
　　【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QAQ】
　　莱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重新扣回到怀抱里去：“没事的，嘟比嘟，别害怕。我们家嘟比嘟，是很厉害的小龙，对不对？”
　　“对...”虽然，他这个“对”字都带哭音了。
　　“真棒。”莱温趁这个机会，推门进了诊室。
　　“让我看看，这是谁来啦？”杰西尼医师开怀大笑，“隔老远，杰西尼就听见你的声音啦！入园体检的时候，我还没有认出你来呢，原来小黑龙一转眼长这么大了，不知道小脸蛋是不是像白花儿一样漂亮呢。”
　　没有幼崽不爱听这种好话。
　　岚冬将藏着的脸转了过来，圆眼睛里还住着一汪浅水，他大声宣布：“嘟比嘟再也不要来医院了！”
　　杰西尼医师丝毫不生气，仍然笑着说：“对希望你健康的杰西尼来说，这绝对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莱温将凶巴巴的崽抱到杰西尼医师的诊台上，并详细复述了病况。
　　“幼儿的肠胃都比较脆弱，冰激凌虽然可口，但不宜多吃。”杰西尼医师一边轻轻按压他的腹部，一边观察他的反应，然后写起病历，中途转过头来看眼睛红红的小家伙：“冰激凌把你的小肚子冻伤啦，所以它才在不停地喊疼呢，它在提醒你：已经不能再吃啦！再吃就要结冰啦！”
　　龙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皱着眉说：“肚肚里在下雪。”
　　杰西尼医师又是大笑起来，病历单很快写好，撕下来递给莱温：“请放心吧，问题不大，近期注意别再让他多吃了。”
　　为了确认这个杰西尼给自己下了怎样的“判决”，龙崽崽特意半跪在诊台上，查看病历单上的内容。
　　医师的字迹非常潦草，没有半个单词是他认得的。
　　“打针针？”他歪过脑袋，问精灵。
　　莱温也没看懂，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们出去吧。”
　　好耶！要回家啦！
　　他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本身经过手帕热敷，他的肚子早就不那么疼了。
　　这会儿直接不要抱，一溜烟跑出了杰西尼医师的诊室，并装模作样地深喘了一口气，拍拍小胸脯。
　　吓死嘟比嘟啦。
　　“我去取药，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到处乱跑噢。”莱温知道他肯定不乐意排队，便这么对他说。
　　“知道Na！”
　　然后他就撒了欢，开心地去看那些嚎啕大哭的孩子们——大家哭得好可怜噢，打针一定很痛吧。
　　“你看看，这个弟弟都在笑你了。”一位妇人安抚着自己刚刚“挨打”的儿子。
　　那个正在哭的男孩大概都有十岁了，但他丝毫不感到丢脸，只看了岚冬一眼，继续顾自流泪。
　　岚冬弯眼对他笑了笑，像个小大人，把手背到身后去，踱步靠近注射区。
　　一个可怜的小家伙被抱上床，嗷哇哇地挣扎鬼叫，需要好几个人一齐抓住他。
　　这真是太惨了。
　　龙看得眉皱起来，但眼睛又一瞬不瞬。
　　【我懂，就像看恐怖故事一样】
　　【明明很惊悚很吓人，但又忍不住要一直看呢】
　　直到有个女佣问他：“小宝宝，你的名字是嘟比嘟吗？”
　　岚冬下意识地点了个头——在幼稚园里，经常会被这样问到。
　　可是奇怪，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的呢？
　　女佣温柔地笑了，将一个小印章盖在了他的手背上，说：“真棒！嘟比嘟，你是这里最勇敢的孩子了。”
　　忽然得到了夸奖！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龙向来就不禁夸，此刻抿唇偷着笑，假装低头看手背上的印章。
　　那是圣伊丽莎白医院的徽章，由十字架与桃心组成，他喃喃念着底下的大写单词：“待...”
　　后面的他不认识。
　　“待？”他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精灵正好拿着个纸袋子回来了。
　　他马上把疑惑抛到脑后，准备好要回家：“Naaa～”
　　结果，刚才那个向他搭话的女佣忽然开口：“轮到我们的小嘟比嘟啦！”
　　在猝不及防之下，他被另一位医师抱上了医疗床。
　　岚冬整条龙都懵了，这个陌生医师拿起他的手腕，确认了一遍：“嗯，没错，待注射。”
　　什么？！！！
　　所以，这简直就像是猪身上“待屠宰”的盖章，难道不是吗。
　　他连忙看向旁边的精灵，想知道大家是不是抓错崽了——怎么会是嘟比嘟呢！嘟比嘟好健康的！
　　“打了这一针以后，今晚就不会出现腹泻和呕吐的情况啦。”陌生医师快乐地说，他转过身去筹备，放在龙眼里，这就像屠夫在磨刀一样。
　　而那个女佣则笑着对精灵说：“这小家伙可是自己主动过来的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的宝宝，他不哭也不闹，就像个小天使一样！”
　　莱温完全明白缘由，他温柔的目光承接上龙眼中的不安与惊慌，说：“那回家以后，我可要好好奖励这样的乖宝宝。”
　　火腿片火腿片火腿片...
　　岚冬默念着，实际上四肢都微微打颤，但他主动在床上翻了个面，然后闭上眼。
　　“天呐！嘟比嘟太乖了！”一下子，医疗床边围过来好几个医师与女佣，大家都在夸赞他。
　　每得到一句夸赞，岚冬的积分就+1，这样积少成多，他也加了快二三十分。
　　就是他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围观他。
　　一点儿都不保护个龙隐私！
　　龙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任由摆布。
　　冰凉而湿漉漉的棉花抹上来的瞬间，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双眼滚烫得不像话。
　　莱温将手搭在他细软的黑发上，那针扎进来，小家伙的手死死揪住了床单，喉咙里仍然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呜咽，听上去可怜极了，让人几近心碎。
　　药水推进去、棉签堵上针口，再穿好裤裤，他都一声不吭了。
　　并且看上去有些懵，像是一觉刚睡醒，安静地眨巴着圆眼。
　　“结束啦，我们勇敢的宝宝！我相信，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注射的医师说。
　　女佣们将备着的棉花糖都给他，他两只小手抓得满满当当，口袋里也塞满了，还哑声说了“谢谢”，把她们惹得捧着脸，直呼“要命”。
　　莱温谢过他们，抱着崽离开医院，钻进马车的车厢里。
　　马车启动，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疼吗，嘟比嘟？”莱温低声问，并吻了幼崽软软的眼睫。
　　马车走得不如来时快，在时而柔软、时而嘈杂的行进声中，小家伙缩在他怀抱里，哭了一整路。
　　……
　　岚冬还没掌握在打针时放松的技巧，所以他的屁屁还是肿了。
　　那几天他都趴着睡，总是变作一团黑乎乎的龙，像装饰地毯那样趴在路中间——有好几次，莱温晚上出来，都生怕踩到他。
　　这次的事情让莱温下了决心，他在工作之余，开始研究起“实用家庭医疗技巧”与“草药学”，他希望小家伙生病时能不那么痛苦，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恰当的照料。
　　所幸，龙的阴郁就像过云雨，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他几乎每天都溜出去玩，他和那些小伙伴们有花不完的精力、出不完的鬼点子，今天要去捉萤火虫，明天发现羊皮地图要寻宝，后天要闯入埃墨森古堡偷波利斯妈妈的画像...
　　如果遇上天气不好，龙也会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他长得更大了，龙形几乎与一只成年猫差不多，这似乎让他很是得意。
　　他经常站在夜晚的落地窗前，展开其中一边粉色渐变的翅膀，翅膀的尖端还坠了一颗眼泪大小的蓝水晶。
　　龙时常欣赏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发出近似“桀桀桀”的笑声。
　　也许总有人觉得害怕吧，但莱温依然只觉得这小家伙可爱。
　　夏季的雷雨天比往常要出现得频繁，莱温每天睡觉都把门虚掩着，因为惊雷有时会把龙吓醒，龙往往会在这时飞进他的卧室，在半梦半醒中往他肚皮底下钻。
　　但精灵的肚皮到底不是好的藏身之处，莱温便和他一起藏进被窝里——一般是莱温蜷身侧躺着，背对会有雷声炸响的窗户，小黑龙则窝在他肚皮与双腿形成的“保护墙”之间。
　　莱温唱歌给他听，也给他讲一些古老的传说与故事，龙在听得高兴时，甚至会露出肚皮来，这时可以简单地摸上个三两下，如果超过了三下，龙会轻咬他的指尖，让他感受到轻微的疼痛。
　　而莱温也许是疯了，他爱这个小家伙，到了刻意惹他咬的地步。
　　精灵的手不再像往常那样白皙漂亮，他白天若无其事地修剪鲜花，将龙的齿印明晃晃地露给客人和莫里看。
　　夏日稍纵即逝，龙崽崽的暑假也快要走到尽头。
　　他久违地待在家里，手里握着一支画笔，蘸饱了颜料，胡乱涂抹在画纸上——他正在对付珍妮老师留的家庭作业呢。
　　他们暑期里要画一幅描述夏天的画，还要学唱三首歌。
　　当然，岚冬早就忘了有这种事，还是隔壁班的波利斯提醒他的。
　　于是他便在假期结束前闭门不出地赶工，只是他始终觉得画画很无聊，不够过瘾。
　　有了！
　　他变作小黑龙，从凳子上一跃而起，跳上书桌。
　　莱温刚从后院喂鸡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粘满鸡毛的仿真鸡玩具——龙又偷吃了一只鸡，并塞了一只假鸡进鸡棚，想要假装无事发生。
　　他正头疼呢，眼前的一幕却更是让他震惊。
　　只见小黑龙的四只黑爪爪上、尾巴上都沾了不同的颜料，他在画纸上疯了似的地蹦跳，大尾巴甩来甩去。转眼功夫，画纸上的图画便浓墨重彩般铺开。
　　“giao！giao！giao！！！”龙甚至兴奋大叫。
　　直到他的尾巴有了自己的想法，“啪”一声将颜料罐扫翻！
　　罐子滚出去，桌面上、椅子上、地板上乃至地毯上，全都是颜料流淌的痕迹。
　　“嘟，比嘟。”精灵有些微愠怒的声音传来。
　　小黑龙大尾巴一挺，四肢慌乱地凌空扒拉几下，连忙起飞：嘟比嘟闯祸了！嘟比嘟要挨骂了！
　　更糟糕的情况下，很可能还会被打屁屁。
　　龙着急得在家里飞来飞去，衔过来他自己的小手帕，停落在沾了颜料的地板上，一双小黑爪爪按住小手帕，前前后后推动着。
　　嘿咻、嘿咻，嘟比嘟在假装很努力地补救了。
　　不要怪他噢，不要打他噢。
　　莱温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从地上捞起这小家伙，说：“没关系，交给Na来清理吧。”
　　好耶！目的达成了！
　　龙的大尾巴立马得意地翘了起来，但毕竟是他闯的祸，还是不敢太过嚣张，于是悄悄走到了一边去，老实蹲下了。
　　“Na～呜呜～Na～呼呼～Na～对不叽！”他又在唱自己瞎编的歌儿了，并且用龙的舌头唱不利索。
　　“好啦好啦，Na知道了，嘟比嘟也不是故意的呀。”莱温哭笑不得，“是尾巴不小心碰到了对吧，Na都看到了。”
　　莱温简直像是拥有魔法，这一片狼藉不出半小时，就全部清洁干净，地毯也被晾晒在了花园里。
　　他转身就回来抓龙，把他带去洗了爪爪和尾巴——尾巴是最难洗的，因为爱乱动，也不太情愿被碰。
　　“嘟比嘟，我们待会儿要回木屋去吃夜饭噢。”莱温说，“所以，你得换一身衣服啦。”
　　“回？”小黑龙眨了眨眼，他都有半年没回到那里去了。
　　怎么突然要回去呢。
　　不过，这么一提起来，他确实也感到怀念。
　　那是小时候住的地方呢，而且还有兔兔。
　　龙洗过以后，自己飞到放毛巾的位置，踩了踩、蹭了蹭，就当是擦干净了。
　　受黛薇拉园长的影响，他之前给自己在商城买了一条背带裤，是墨绿色的，背带上的两颗圆纽扣都是熊脑袋的形状，胸口自带个大大的口袋，可以放许多糖果和饼干。
　　龙崽崽自己换好，以幼崽形态走出来，莱温看了都颇有些意外——
　　小家伙以前很少选这类色系的服装，但今天，他的内衬和袜子都是灰绿色，斜背着一个带小粉花的编织包。
　　当然，这无疑非常适合他，它们将他露在外边的胳膊和腿衬得越发粉白了。
　　“走吧。”莱温于是说。
　　因为路途远，他们自然乘坐了马车，岚冬久违回“旧家”，一路都看着窗外，显见心情非常好。
　　进入薄雾森林以后的那段路，他实在走了太多次，因而已经认得，便越发的迫不及待。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远方红霞漫天，森林已经入秋，但许多树木还保留着未落的绿叶，夕阳将它们全都染得金灿灿的。
　　岚冬忽然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和Na到木屋以后，该吃什么呢？
　　木屋已经被搬空了，一定就连生火做饭的东西都没有了，碗碟汤匙自然也没有。
　　但随着马车渐渐临近木屋，他竟然注意到，本该没人的屋里竟然亮着火光。不仅如此，屋外甚至还张灯结彩，就在屋畔的湖边，有谁搭起了一个半露天的棚子，安置了成排的桌椅。
　　“Na！”龙崽崽严肃地把脑袋收回来，咬牙切齿地报告道：“有人侵占了嘟比嘟和Na的屋子！”
　　“不是的，嘟比嘟。”莱温说，“你再仔细看看，都有谁在？”
　　龙于是又探出头去，最先看见了两只巨大的棕熊，然后看见了一群熟悉的小伙伴，甚至还看见了蜜糖路的街坊邻居，以及里奇、主教爷爷、精灵工作的花店的主人莫里...总之，只要是他认识的人，好像都来了。
　　难怪需要在室外搭棚子，因为小小的木屋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
　　“好奇怪。”他仍在傻傻地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马车在这时停下，莱温终于忍不住提醒他：“今天是谁的生日呢？”
　　“Na的？”他竟然很认真地反问。
　　莱温笑起来，没急着下车，直接把他抱过来，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也很认真地告诉他：“今天是嘟比嘟的生日。”
　　龙崽崽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因为，在龙的世界里，大家都是不怎么过生日的。
　　理由非常简单——龙的寿命太长了，并且记性非常不好，别说是生日，几乎没有龙能确切地说出自己现在究竟几岁。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对方说的这个生日，是指他先前破壳的那天。
　　那么，人类是怎么过生日的呢？
　　【嘿嘿！生日快乐龙龙！】
　　【人类庆祝生日，主要是通过吃蛋糕、收礼物、聚在一起玩乐】
　　系统刚回答完，岚冬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好像变沉了一些。
　　精灵的行动向来轻灵，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戴着一条细绳穿的项链。
　　在最底下，靠近他胸口和心脏的位置，竟然坠着一颗心形的红宝石——并非纯粹的正红色，而是与他的双眼颜色更相近的深樱桃色。
　　重点是，它闪闪发光，晶莹剔透。
　　“送给嘟？”他已经惊喜得露出了小虎牙。
　　对于别的同龄男孩儿来说，这也许是件远不如玩具有意思的礼物，但对龙来说，绝对拥有无限的吸引力。
　　而且，这是嘟比嘟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龙崽崽将两只小手放到胸口，指尖碰触到宝石被切割得柔和的棱角，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
　　“生日快乐，嘟比嘟。”莱温吻了小家伙软乎乎的面颊。
　　这是他的一点点小私心，他想做第一个祝福他的人，所以刻意在马车上送出了礼物。
　　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他仍然是距离龙最近的那个人。
　　龙自然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圆眼睛比胸前的宝石更清澈明亮。
　　莱温将准备好的祝福说了出来：“愿我的嘟比嘟——天天有肉吃，尽情无忧无虑地玩耍，每夜枕着美梦入眠，永远平安、快乐、富足。”


第42章 
　　暮色悄然降临, 与一年前的那个雷雨天不同，这天的天气非常晴朗，薄雾森林上空星河璀璨, 还能看见镰刀似的弯月。
　　所有人围坐在长桌边缘, 一桌的珍馐佳肴，大家共同举起倒满酒水或牛奶的木桶杯, 为坐在主宾位置的小家伙庆生。
　　“生日快乐！嘟比嘟！！！”他们热情洋溢地说。
　　此时此刻，龙的手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物, 吃的、玩的、用的、看的...全部一应俱全。
　　他透亮的圆眼睛里映着桌面跳跃的烛光, 被染成了漂亮的澄黄色。
　　据说，这些点燃的火光, 象征着月亮女神撒落人间的光辉, 能为生日宴上的主人公增福添寿，带来一切最为美好的祈愿。
　　安吉丽娜特地做了一块巨大的奶油蛋糕，并在上边插上了五根小蜡烛——根据莱温的说法, 嘟比嘟是领养的孩子, 根据体重身长来看，他应当是五岁了。
　　当然，大家都不知道, 其实他破壳才刚满一年——这是因为龙在幼年期成长速度往往较快（出于与敌人搏斗的需要）, 但到了目前这个阶段，成长速度又会渐渐与普通人类相去无多。而到了成年以后，龙的外形几乎不会再发生改变，由于长寿，他们甚至几百年也不会有衰老的迹象。
　　对于人类来说, 这是非常值得羡慕的生物了。
　　蛋糕上的蜡烛被划燃的火柴点亮，龙崽崽一脸严肃地数着, 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小手，五指张开，告诉大家：“五！”
　　“没错！恭喜你，嘟比嘟，你又长大一些儿啦！”大家纷纷鼓掌。
　　龙舔了舔自己尖锐的虎牙，正要伸手去拿蜡烛——把它们都拿掉，就能开始吃蛋糕了。
　　他那一套崭新的银叉子已经蠢蠢欲动。
　　莱温却将他手抓住，怕烛油滴落烫伤他：“等一等，嘟比嘟。”
　　“在吃蛋糕之前，你可以向月亮女神许三个愿望。”艾丽莎说，“如果是好的愿望，她一定会为你实现的。”
　　岚冬眨了眨眼，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那我想要——”他张嘴就要说。
　　“嘘！”其他孩子连忙阻止他，“你要闭上眼，在心里悄悄地告诉她，不能让其他人听见的。”
　　“这样噢。”他点头表示懂了，然后闭上了双眼。
　　幼崽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浓密纤长，蛋糕上的烛火映着他恬静美好的脸庞，他的嘴唇红润，在思考中，轻轻用下唇兜住了肉嘟嘟的唇珠。
　　所有人都禁不住在静默中注视着他，既期待他快快长大，又有点希望他永远像现在这样。
　　嘟比嘟想要...
　　他思考着，在心里很郑重地默念自己的愿望。
　　第一个愿望，嘟比嘟要天天有肉吃。
　　这非常非常重要，月亮女神可一定要听好了，并且尽可能是——薄薄嫩嫩的雪花牛腹肉、鲜嫩多汁会咯咯叫的小母鸡、爽甜弹牙的干净河虾、烤得滋滋冒油的大肥羊...猪肋排还有火腿片也不能忘记！
　　还有呢，熊熊和兔兔现在都不爱吃了，所以可以不用提供了。
　　“看样子，是很长很长的愿望呢。”大家都忍不住笑了，“月亮女神可得拿纸和笔记下来。”
　　第二个愿望，长大以后，要成为嘟比嘟大王。
　　坐拥一座漂亮的城池，统领一支载歌载舞且骁勇善战的军队，夜晚可以抱着一大箱财宝入睡。
　　至于第三个愿望嘛...
　　龙仔细思考着，如果他真的去征服世界了，那肯定要和在座的这些人说再见。虽然很不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经历过之前的世界，他大致明白——所有生灵，无论种族，都有各自要走的路。
　　但是，想到朝夕相处的温柔精灵，这种不舍像是被放大了一些。
　　如果和Na分开，那嘟比嘟大概是会感到些许落寞的。
　　【那龙龙要许愿不和抚养人分开吗ovo】
　　【我想，他也非常希望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呢】
　　龙崽崽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第三个愿望——他在心中默念：希望Nana健康长寿。
　　【嗯...啊？】
　　系统至今也摸不透这条龙的脑回路。
　　龙抿了抿唇，愉快地规划起来：
　　等嘟比嘟大致征战完毕，一定会回来找Na的。
　　把年老的、胡子拖地的、拄着拐杖的Na扶上豪华马车，接到城堡里去安度晚年，睡在铺满鲜花的床上，听高大英俊的嘟比嘟讲劫富济贫的故事。
　　系统沉默了很长时间，忍得很辛苦才没有爆笑出声。
　　【不得不说，龙龙，这非常有孝心】
　　【但我必须提示一下，精灵和龙一样长寿，而且也几乎不会衰老】
　　哼哼，那也行，反正差不多吧。
　　龙崽崽睁开了眼睛，终于告诉大家：“愿望许好啦！”
　　“真不错！那嘟比嘟来吹蜡烛吧！”黛薇拉园长说，“要一口气全部吹灭，愿望才会实现噢！”
　　原来是这样。
　　他于是张开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直到两边腮帮子都鼓起来——预备！
　　“啊呼————”
　　龙崽崽用力一吹，五根蜡烛摇晃一下，全部都熄灭了，冒出一缕缕浅白的烟。
　　大家一齐鼓起掌来，大声地再次送上祝福：“生日快乐！！！”
　　“嘟比嘟快乐！”龙开心地拿起了准备已久的银叉子。
　　-
　　这顿庆祝生日的夜饭一直吃到很晚，礼物和祝福源源不断。
　　岚冬甚至还收到了游戏给的“生日礼包”，他顺利升级到了Lv6，获得了新技能“隐形术”，可以隐形三十秒，但是有一小时的冷却时间。
　　不过，对于近来喜欢恶作剧、还喜欢偷鸡吃的龙来说，已经非常够用了。
　　等所有客人都回去以后，当晚精灵和龙没有回蜜糖路，久违地在木屋里留宿。
　　因为这夜薄雾森林的星辰实在是太过灿烂，天边找不到任何一缕阴云，而秋风舒爽地吹着，森林里的草木发出沙沙声，让耳朵都感到清凉且放松。
　　岚冬正坐在屋门前的小台阶上，借着脚边的一盏小提灯的亮光，翻看着艾丽莎送他的一本讲述龙的童话书。
　　他依然不怎么认得亚利维大陆的通用语，但是这本书里有很多插图，所以能根据图画，猜出大概的意思。
　　在这本书里，龙一点儿也不“穷凶极恶”，他们非常擅长魔法——
　　粉色的龙喜欢藏在镜子里，孩子照镜子的时候，就有可能看到她。
　　蓝色的龙很喜欢吃肉，也喜欢睡在云上，但有天他吃得太胖了，从云上摔了下来，幸好一棵树接住了他。
　　白色的龙爱上了河神的女儿，每当他们见面时，他会害羞得脑袋上开出一朵花儿来...
　　岚冬继续翻页，忽然隐约听见屋畔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感到警觉，施展了隐形术，小小的幼崽便暂时消失不见，摊开的童话书凭空落在了台阶上。
　　岚冬悄无声息地靠近，然后惊喜地睁大了双眼。
　　两只白兔子一前一后，毛绒绒且胖墩墩的，从森林深处跑了出来，红红的小眼睛观察着周围，然后跳跃着靠近了。
　　是兔兔！
　　它们将衔着的蘑菇与松果放在了摊开的童话书上——显而易见，这是给龙准备的生日礼物。
　　龙崽崽正要扑上去，给它们一个大“惊喜”。
　　“嘟比嘟！洗澡水烧好啦！”屋后传来精灵的喊声。
　　两只白兔子忙以最快速度蹦跳着溜走了，转眼消失在深绿色的树林里。
　　龙崽崽解除隐身，“噔噔噔”跑去淋浴间，抱怨道：“Na！你吓走了嘟比嘟的兔兔！”
　　“兔兔？”莱温愣了愣，看见他怀里抱着的新鲜蘑菇与松果，马上明白过来：“抱歉，Na不知道它回来了。这是白雪送给你的？”
　　“是。”龙开心地高举起蘑菇，如获至宝。
　　莱温招手，让他暂时把宝贝们放一边，过来脱衣服洗澡。
　　“嘟比嘟还见到了兔兔的对象。”他乖乖坐进浴盆里，边洗边说。
　　“哇，是怎样的兔兔呢？”莱温问。
　　“也是白白的。”龙崽崽弯眼笑起来，用两只手计划着大小，“而且，跟兔兔一样胖！”
　　“不是胖，它们只是毛绒绒的，因为要过冬了，宝宝。”莱温笑了，温柔地垂眸，用沾满暖水的布巾给小家伙洗脖子。
　　“为什么不直接见嘟比嘟呢？”他想不明白，“嘟比嘟现在明明已经不吃兔兔了。”
　　莱温想了想，猜测道：“也许，另外那只兔兔有宝宝了？”
　　“兔宝宝！”龙肉眼可见的感兴趣，两只脚哗啦哗啦蹬着水，“Na，会有多少只呢？会生一串兔兔吗？送一只给嘟比嘟玩可以吗？”
　　“应该是五到八只吧。”莱温说，“刚出生的兔宝宝还很脆弱，不能玩噢。”
　　“嗯...好吧。”虽然遗憾，但他还是答应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换了个新话题：“Na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呢？”
　　不管什么种族，生日基本都是每年一度，岚冬想起自己认识精灵已经满一年了，但是没有见他过过生日。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莱温有些意外。
　　“不告诉你。”小家伙得意洋洋的。
　　莱温给他洗着后背，回答说：“Na不记得了。”
　　对噢，精灵失去了记忆，自然连生日也记不得是在哪一天了。
　　龙的脑袋微微垂下去，他还想给对方庆祝生日呢。
　　莱温有些疑惑，伸出双手，像揉面团一样，轻轻揉着这家伙软绵绵的小脸蛋，低声问：“不高兴了？”
　　“不要打扰嘟比嘟的思考。”他严肃地说，“嘟比嘟正在想办法了。”
　　……
　　鸢尾幼稚园开学以后，没过多久便是万圣节。
　　不过，因为去年的万圣节已经非常尽兴了，也得到了数不尽的糖果点心，岚冬今年便没打算参加活动——把机会留给其他小朋友吧。
　　但他在幼稚园里，还是听到了另一个有意思的节日——
　　“圣诞节？”他重复了一遍。
　　小奶酪班的孩子们正坐在地板上玩小火车，顺便闲聊乱七八糟的事情。
　　“啊？你不知道吗？”班里的小女孩很惊讶，“你们家里难道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吗？”
　　其实岚冬去年过了的，那天莱温准备了大餐，木屋里还摆放了圣诞树，只是那阵子天天下雪，他不出门，也暂时不太能听懂通用语，便忽略了这个节日。
　　“到处都可以看到大大的圣诞树！挂满了金色的铃铛、拐杖、苹果！”他们讨论着在圣诞节里最喜欢什么。
　　“晚餐会很丰盛，烤火鸡、布丁、玉米甜粥...吸溜吸溜！”
　　龙也跟着“吸溜吸溜”——对噢，去年好像是吃过这些东西，他想起来了。
　　“还能收到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呢！”其中一个孩子极其兴奋地说。
　　“对呀对呀！”其他孩子都疯狂点头。
　　“什么什么？”龙崽崽有些急了——怎么只有嘟比嘟不知道哇！
　　“圣诞老人是谁？”他忍不住问。
　　小奶酪班里的孩子们都很热心肠，耐心地给他解释了：“圣诞老人是一个穿着长着大白胡子，穿着红装的老公公，每年的圣诞节前夜，他都会坐着驯鹿拉的雪橇，在天上飞来飞去，给所有的孩子送礼物！”
　　说到这个，大家的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并聊起去年收到的礼物——一个苹果、一张贺卡、一个玩具弹弓，一个小布娃娃。
　　岚冬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他的注意力放在“所有孩子”上面。
　　那怎么会呢，去年的圣诞节，嘟比嘟就没有收到礼物。
　　是不是因为那时住在森林里面，所以被漏掉了呢。
　　“不知道今年会是怎样的礼物。”孩子们仍在充满期待地讨论着。
　　“你们有见过圣诞老人吗？”其中一个小男孩儿问，“我有一次晚上，努力地撑住不睡，想看看圣诞老人，结果眼皮疯狂打架，还是不小心睡着了。”
　　“没见过。”他们基本都这么说，“总是第二天醒来，就在床头的袜子里发现礼物了。”
　　龙崽崽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个！
　　难怪他没有收到礼物，原来是没有准备好袜子！
　　而且，以前木屋的烟囱好像有些小了，听大家的描述，圣诞老人是个有点点胖的老公公，他肯定是进不来。
　　岚冬感觉自己就好像错过了一万金币。
　　这天直到放学后，他都在跟艾丽莎他们说这件事。
　　波利斯也是初次听说，非常惊奇，但他很快感到着急：“波利斯的家很大很大，圣诞老人会迷路吗？”
　　“不会的。”龙崽崽非常笃定地说，“只要准备好袜子。”
　　小艾丽莎轻轻地笑了，说：“嘟比嘟和波利斯都好可爱。”
　　达根耸了耸肩，他已经七岁了，马上就要从幼稚园毕业，自然是什么都懂了。
　　西诺刚落了一场雪，他们穿着厚厚的冬装，踩着松软的雪路过街区——虽然有些冷，但他们还不想马上回家去。
　　路面上留下了一串他们的小黑脚印。
　　一家格外精致漂亮的店铺闯入了孩子们的视野里。
　　这是一家新开的杂货店，窗格与门都刷着墨绿色的漆，橱窗里亮着温馨的灯火，里边摆放着各式各样他们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四个幼崽忍不住进去看了，老板是个留红胡子的可爱男人，非常欢迎他们进来。
　　店里的东西确实非常特别——有上了发条会走来走去的小人，到点会冒出来喊“布谷布谷”的时钟，以及流淌着粉色细沙的沙漏...
　　而岚冬的注意力，全放在一个漂亮的白瓷茶壶上。
　　准确来说，它是个被做成了茶壶形状的艺术品，壶的侧面如同破了口的蛋壳被切割开，露出里边精心布置的场景——有两层，第一层是可爱温馨的卧室，第二层则摆放着一只黑漆漆的小龙，周围有圣诞树、礼物、驯鹿等装饰。
　　很巧，那只小龙跟他非常想象，就是尾巴不那么大。
　　“我先前听说，这个村子里出现过一只代表着幸运的小黑龙。”红胡子男人走过来，笑道，“于是我就以此为灵感，设计制作了这个八音盒。”
　　说着，他伸手拧动茶壶背后的发条。
　　欢快的圣诞音乐即刻响起来，那只小黑龙竟然还跟着转动。
　　一个念头迅速闪过了岚冬的脑海，他说：“嘟比嘟要买这个。”
　　他想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精灵。
　　另外三个小家伙都有些惊讶，包括红胡子。
　　“这是我费了不少功夫做的，可不便宜噢。”红胡子男人说，他其实是不舍得卖的，但既然客人是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他自然愿意忍痛割爱。
　　“是多少钱呢？”龙问。
　　“是...两个金币。”他把售价降到了成本线以下。
　　艾丽莎和达根都瞪大了眼睛——对孩子来说，这实在太多了。
　　岚冬也有些傻了眼，他的钱袋里从来就没有装进过金币。
　　波利斯看了他一会儿，便要掏钱袋：“波利斯来买！”
　　“不行。”岚冬却拒绝了，知道波利斯是想买下来给他，“要嘟比嘟自己买。”
　　因为如果是波利斯买的，那就不像是他送的礼物，没有意义了。
　　他看向红胡子老板，眼神有些严肃，且非常倔强。
　　龙总是这样，一旦决定想要什么，就必须要拿到手。
　　“知道啦。”红胡子了然地说，“在你买下以前，我不会把它卖出去的，这样好吗？”
　　眼前的小家伙终于笑起来，露出一双可爱的虎牙，点了点头。
　　-
　　当天夜里。
　　龙崽崽便坐在桌前，仔细地清点着钱袋里的钱币，一枚一枚地数——总共剩下1个银币，18个铜币，那就是28个铜币。
　　太少了...
　　早知道，他该在生日的时候许愿“马上发财”的。
　　他已经知道，虽然他手上没有金币，但很多很多银币铜币堆叠起来，就能相当于是有了金币。
　　就是不知道要堆叠多少，才能攒够目标的两个金币。
　　【两个金币的话，相当于200个银币，或者2000个铜币噢】
　　系统告诉他。
　　但没有提醒他，他其实正打算用精灵给的钱，给精灵买礼物。
　　毕竟，这可是孩子的一片心意，用谁的钱不是重点，精灵绝对都会非常感动的。
　　【让我来帮你算一算吧！】
　　【龙龙每周会拿到3银币，20铜币，那就相当于5银币】
　　【也就是需要40个星期，大概十个月，就能攒够2金币了】
　　【不过，你不可能平时一个铜币也不花吧，所以也许需要双倍的时间，也就是二十个月，那就是一年外加八个月】
　　龙听着，惊慌失措地眨了眨眼——系统在碎碎念些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数字啊！
　　莱温一早就注意到他在数钱了，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忍不住走过来。
　　发现他靠近，龙崽崽如同保护自己刚下的蛋，连忙把钱全都收起来，迅速装进钱袋里，并迅速忘记了刚才数了多少。
　　“嘟比嘟...想要买什么吗？”莱温问。
　　“才不想要呢！”小家伙快速回答，像是气鼓鼓的，并且还抱着小手臂。
　　一般他这个反应，就代表是想要。
　　莱温思索着，随着龙的长大，他的性子也在变得更倔强，如果直接给钱，他大概会感到不高兴，并且伤了自尊。
　　“Na今天晚上煮了蔬菜汤。”莱温于是告诉他。
　　“啊！？”龙大为震惊——这是那个绿得很可疑的汤！而且里面全是蔬菜！只有一点点猪肉！
　　Na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煮，说是补充营养，为了让他喝下去，还会追着他满屋子跑。
　　但是那个味道吧...虽然不能说是难喝，但是跟肉肉一比，果然还是有天壤之别。
　　龙敬谢不敏。
　　“如果你愿意喝一碗，Na就奖励你五个银币，怎样？”莱温笑了，提议道。
　　五个银币？
　　龙眨了眨眼。
　　他思索着，他平时一周才能拿到三个银币。
　　而现在喝碗蔬菜汤就能一下子拿五个了。
　　嘟比嘟大赚特赚！
　　莱温眼见着小家伙的嘴角已经开始上扬了。
　　只见他抿抿唇，说：“那，嘟比嘟愿意喝两碗。”
　　【天，龙龙竟然在数学方面也聪明得可怕】
　　【将来可以做商人了】
　　莱温也微微吃惊。
　　直到龙严肃地说：“说好了，是五个银币噢。嘟比嘟记住了，我待会儿要数的！”
　　敢情竟然是买一赠一。
　　莱温看着他，无可奈何地笑了，揉揉他的脑袋，向他再确认了一遍：“好，两碗蔬菜汤，五个银币？”
　　“嗯！”小家伙颇认真地点了点头。
　　莱温禁不住又俯下身，吻了两吻他的额头，自觉爱多得快溢出来。
　　【傻龙龙呜呜呜你亏大发了！】


第43章 
　　岚冬的存钱大计仍在有序进行中。
　　最近, 鸢尾幼稚园新开设了“小宝贝，爱劳动”的家政课堂，教小家伙们学会扫地、擦桌子、随手捡垃圾。
　　珍妮老师还要求孩子们在回家以后, 每天都要做一件力所能及的家务。
　　于是龙崽崽每天吃过夜饭后, 都会问：“Na，嘟比嘟今天做什么？”
　　莱温假装思考了一会儿, 说：“今天嘟比嘟帮Nana扫地可以吗？”
　　“没问题！”小家伙立马回答，“放心交给嘟比嘟去办！”
　　他于是从自己的游戏仓库里, 拿出自己买的新道具——初阶飞天扫帚, 当然，这是儿童用的尺寸。
　　它看上去与一般的扫帚没什么不同, 只是尾端的形状更流畅优美, 显然有助于它在空中翱翔。
　　只可惜，龙还没有研究出来要怎样骑它，只能够装模作样地跨坐上去, 然后在屋子里“呜呼呼”地跑来跑去。
　　似乎越长大, 他就越好动顽皮。
　　不过今天因为有任务在身，他只玩了一小会儿，便拿着扫帚去扫客厅了——Na说今天只要扫客厅就够了。
　　【龙龙大概是非常罕见的, 用魔法扫帚来手动扫地的魔法师呢ovo】
　　小魔法师龙愉快地扫了起来, 并胡乱唱歌：“嘟比嘟嘟比嘟～比嘟比嘟！嘟比嘟是爱劳动的小！黑！龙！”
　　“桌底下扫一扫～”他把扫帚伸进去。
　　“地毯下也扫～”他一把掀开地毯，然后动作停顿：“嗯？”
　　在地毯下面，竟然躺着几枚银币。
　　他捡起来，慎重地数了数，一共是6枚。
　　天！降！横！财！
　　【哇, 龙龙竟然发现了钱】
　　【不过，掉在这里的话, 这是谁的钱呢？】
　　龙沉默，手心里的银币冰冰凉凉，还闪闪发光，他自然很想收下。
　　但是，他记得在幼稚园里，珍妮老师讲过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穷光蛋丢了工作，还丢了钱的，那个穷光蛋着急得大哭，差点就要活不下去了，幸好村长接济了他。
　　龙崽崽眨了眨眼，还是扔下了扫帚，“噔噔噔”跑去找精灵。
　　【嘿嘿，龙龙真的长大啦】
　　“Naaaa～嘟比嘟发现钱！”他大声报告道。
　　莱温正在喝茶，此时丝毫不意外，因为钱是他偷偷放在地毯底下的，就等这小家伙发现。
　　但他还是佯装意外地说：“哇，嘟比嘟在哪里找到的？Na正好丢了一些钱呢。”
　　噢，所以果然是Na的钱啊。
　　不过，龙崽崽并没有马上交出钱。
　　而是高举起包裹着钱币的小拳头，非常认真地问：“Na弄丢的，是金色的钱币，还是银色的钱币，还是最最普通的铜钱币呢～”
　　莱温碧蓝色的温柔眼眸里不禁染上笑意——这聪明的小家伙，在检验他是否诚实呢。
　　“我想想...是银色的钱币？”他说。
　　小家伙把拳头收回来，放到右眼前，装模作样地“偷看”了一眼。
　　“那，你一共弄丢了多少个银色的钱币呢？”紧接着他又问。
　　“嗯...是三个吧。”莱温想了想说。
　　奇怪了。
　　龙崽崽摊开小手，嘀嘀咕咕：“但是嘟比嘟这里，有六个银币噢。”
　　他说着仔细点了三枚，交到了精灵的手中，对方笑着向他道了谢。
　　[解锁成就“拾金不昧”！积分+100，获得经验值500]
　　“Na，”他抬起脸，提醒道：“还有三个银币噢。”
　　“剩下的三个，就交给嘟比嘟保管吧。”莱温说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嘟比嘟这次表现得非常棒。作为奖励，Na给嘟比嘟买一件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怎样？”
　　“不要。”小家伙却捧着三个银币，满足又得意地笑起来，虎牙尖尖，“嘟比嘟自己买。”
　　……
　　“还差至少152个银币啊。”艾丽莎帮着数了数钱，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幸好，那个红胡子老板答应为你保留八音盒。”
　　“嗯！”龙点了点头。
　　他们隔三差五就会到那家杂货店里看看。
　　原本大家都以为，龙只是心血来潮地想要那个东西，发现钱来来去去都攒不够以后，就会失去耐性，转眼忘记这回事。
　　这确实很符合一条龙的做派。
　　然而出人意料，龙崽崽非常坚持，甚至不怎么买零食和玩具了——要买就在商城用龙龙币买。
　　【比起去年，龙龙变得更有耐心了呢】
　　【这是个很棒的进步噢！】
　　岚冬抿唇笑了笑，他这会儿刚放学，斜背着保温的兔兔水壶，一蹦一蹦地踩在雪地里，和自己的小伙伴们道别。
　　“再见！嘟比嘟！明天见！”另外三个朝他挥挥手。
　　“明天见！”他也蹦起来挥手。
　　街道上虽然银装素裹，但随处可见圣诞将至的愉悦气氛，每个商铺的橱窗里都摆放好了圣诞树，就连门外孩子们堆的雪人，都戴上了鲜红的圣诞帽。
　　岚冬像往常那样穿过中央广场。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往熊熊糕点屋的方向流连。
　　奶油蛋糕的价格并不算便宜，所以他都好久没进去了。
　　棕熊安吉丽娜此刻正在店内忙碌，清点即将送出的货物。
　　她刚打包好一块生日蛋糕，转过身，就给橱窗外的小不点吓得熊躯一震——
　　龙崽崽的两只小手都紧贴着玻璃窗，圆圆的深樱桃色眼睛里写着亮晶晶的渴望，他正好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安吉丽娜忙推门出去，她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这个小可爱了。
　　“你好，小嘟比嘟。”安吉丽娜热情洋溢地打招呼，“我可太想念你了，快进来坐坐吧，今天有你最喜欢的草莓慕斯哦。”
　　“草莓慕斯！”幼崽的眼睛里即刻亮起了许多小星星。
　　但他很快皱了皱眉，双手背到身后去，告诉面前的大棕熊：“嘟比嘟在存钱呢。”
　　“哇啊！真厉害！不过，嘟比嘟存钱买什么呀？”安吉丽娜问。
　　“不告诉你～”小家伙果然这么回答了。
　　“这样噢。”安吉丽娜的一双熊耳朵耷拉下来，但很快又说：“不如，今天就由安吉丽娜请小嘟比嘟吃草莓慕斯吧。”
　　“真的吗！”龙差点儿没藏住大尾巴。
　　他跟着安吉丽娜久违地步入糕点屋，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没过一会儿，安吉丽娜就把方块状的草莓慕斯端来了。
　　草莓慕斯粉粉嫩嫩，结合白白的牛奶，做出了大理石一般的纹路，上边装饰着撒了层薄薄糖霜的草莓。
　　拿小叉子轻轻一戳，还有点儿弹。
　　龙即刻弯眼笑了起来，慢悠悠地品尝。
　　刚吃下去第一口，他便眯缝起双眼——酸酸甜甜，好吃得直蹬腿！
　　“安吉丽娜谢谢！”他想起要道谢，转过头，却见安吉丽娜忙得不可开交。
　　她正与送蛋糕的信使一一核对地址，有一家送错了，并且奶油在路上撞碎了大半，幸好客人没有发火，安吉丽娜忙准备重新烤一块。
　　而糕点屋内，落座已久的客人迟迟等不到招待，有些急躁地跺了跺脚。
　　【这家店只有安吉丽娜一个人经营呢】
　　【最近加入了外送服务以后，她似乎变得越发忙碌了起来】
　　岚冬叼着叉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随后，只见他叉起剩下的一大块草莓慕斯，一口气全部放进嘴巴里，便鼓着腮帮子蹦下地。
　　他咽得很快，意犹未尽地舔过嘴角，走到在等待的那桌客人面前，问：“你们想要吃什么呢？先告诉嘟比嘟吧。”
　　那位男客原本正心烦气躁，忽然看见这么个又乖又软的幼崽，怒气值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关键是，这个小家伙的鼻尖上还沾着一小块粉色奶油，任谁都无法对这样可爱无辜的崽发火。
　　“啊...真可爱的小宝贝。”坐在男人对面的女士说，“你是这家店的小小服务生吗？”
　　服务生？
　　“我是安吉丽娜的朋友。”他说，“朋友，就是要在有需要的时候，互相帮助。”
　　这自然是从幼稚园里学回来的。
　　两个客人于是都笑了。
　　“我需要一份大的伯爵红茶蛋糕卷，一杯热拿铁。”男客说道。
　　“我的话，就要一份开心果脆脆盒子，一杯加冰的奶茶——没错，我最喜欢在下雪的日子，坐在炉火温暖的室内品尝冰饮了。”女客紧接着说。
　　“好，记住了。”龙崽崽笃定地点个头。
　　然后噔噔噔跑向大棕熊，“嗷呜”一把抱住了毛绒绒的熊腿。
　　忙碌的安吉丽娜刚从信使面前抽身，正要去招待客人，被这小家伙一抱，都有些晕头转向。
　　“嘟比嘟问了。”底下的小家伙仍然抱着她，得意地抬起脸说，“是一杯热拿铁、一杯冰奶茶，一份大的...”
　　大的什么来着？
　　他歪了歪脑袋，小手摸着下巴，有些着急地回忆起来。
　　幸好系统直接把客人的点单复述给他听了。
　　于是他赶紧照着念了一遍。
　　安吉丽娜满脸的不可思议，看向那桌客人，他们都正在愉快地向龙崽崽招手，丝毫不见愠怒与不耐烦。
　　“了不起，小宝贝。”安吉丽娜厚实的熊掌揉了揉龙的小脑袋，“你帮了安吉丽娜一个大忙！”
　　岚冬弯眼笑起来——这是草莓慕斯的回礼！
　　安吉丽娜于是走向蛋糕柜，去取客人要的两份蛋糕，嘴里低念着：“看样子，我需要给自己雇一个帮手了。”
　　游戏系统在这时弹出了提示：
　　[你可以在熊熊糕点屋打工了！快来试试看吧！]
　　对噢。
　　岚冬的心里像是倏然点燃了一盏明灯。
　　他怎么没有想到呢！这个破游戏从他还未破壳开始，就一直不停地“诱劝”他去打工、去哪里打工、哪里的时给更高...
　　【这也是出于家庭状况的考虑嘛】
　　【在初期，龙龙的抚养人确实也比较贫困】
　　【不过，后边他越来越富裕了，游戏不就很少提示了吗～】
　　仔细一回想，好像是这样噢。
　　但现在，嘟比嘟自己需要钱了，所以要打工！
　　他迅速决定下来，在安吉丽娜上齐客人的点单后，便主动说：“让嘟比嘟来当帮手吧。”
　　大棕熊简直不能再意外，黑漆漆的熊眼睛都瞪大了一些：“嘟比嘟想做吗？会有些辛苦噢。”
　　这么小的孩子，端着托盘会很吃力呢。
　　倒不是担心他搞砸，就怕他不小心受伤，还怕有乱七八糟的客人为难他、欺负他。
　　旁边的两个客人一听，则都面露喜色：“真的吗？我们一定会叫上亲朋好友们一起来的！”
　　“交给嘟比嘟去办。”小家伙得意地拍拍胸脯。
　　安吉丽娜多斟酌了一会儿，最终也忍不住心动了。
　　“那么——好极了！让我们就这么定下来吧！”安吉丽娜痛快地答应了，她决定再多请一位青壮年男丁，到时将苦活累活交给他去办就好。
　　至于可爱的小嘟比嘟——
　　一想到他每天都到店里来，又甜又乖地招待客人，她就感觉心都要融化了。
　　“每天傍晚都是营业高峰，正好你放学后可以过来。”安吉丽娜说，“我会每天给你3银币的报酬噢，这样可以吗？”
　　她还记得小嘟比嘟想要存钱买东西的事儿呢，她也想帮帮他。
　　[恭喜你！开启了龙生中的第一份兼职：熊熊糕点屋的小小服务生]
　　龙崽崽则被惊人的报酬迷得一动不能动，睁大了圆圆的眼睛。
　　3银币！！！
　　那就是——30个铜币！！！
　　如果每天都有3银币，只要持之以恒，干它个上百年，嘟比嘟马上就发大财了！
　　龙的喜悦直冲脑袋，就连面颊都变得粉粉的。
　　他用两只小手捧住脸，开心地说：“嘟比嘟要回去选一条最好看的围裙！”


第44章 
　　莱温发现, 自家龙崽崽又在玩“变装魔法”的游戏了。
　　夜晚他一个人踩在地毯上，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根魔杖, 装模作样地挥了挥——
　　一会儿换上带荷叶边的洁白围裙, 一会儿换上蓝白格纹的，一会儿又换成暗黑系。
　　最后选定的是带花草刺绣的系带奶黄色围裙, 龙崽崽内搭了一件娃娃领的海蓝色衬衣，抬了抬泡泡袖, 又原地转了一圈, 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
　　他这会儿甚至还露出了尾巴——那条肉肉的大黑尾巴从围裙的开叉处钻出，正得意地左右摇晃着。
　　忽然注意到精灵的存在, 他整条龙瞬间手忙脚乱起来, 像担心秘密被看破。
　　“Na！”他两脚踩踩地毯，佯装不高兴，并一把抱住了大尾巴, “为什么偷看！”
　　莱温愣了愣, 有种不慎撞见青春期的孩子换衣服的错觉，忙说：“抱歉。Na是想看看，你睡了没有。”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 因为小家伙有玩着玩着睡在地毯上的坏习惯, 莱温生怕他着凉，于是时常来查看一下。
　　“还没有呢。”龙崽崽说话越来越像小大人了，“Na先去看书吧，要睡了嘟比嘟会告诉你的。”
　　“好好。”莱温笑了，忍不住问：“明天要穿围裙吗？”
　　龙崽崽眨了一下眼, 迅速说：“明天...有家政课呢，嘟比嘟要学做面包的。”
　　他已经学会流畅地说谎了。
　　并且掰着手指嘀嘀咕咕列举了起来：“黑麦面包、白面包、牛奶面包、软面包...”
　　“Na知道啦。”莱温显然毫不怀疑。
　　“Na, 嘟比嘟围裙好看？”龙崽崽萌混过关，得意笑起来，又踩着地毯转了一圈。
　　围裙的下摆像裙子那样，轻柔地飘了起来。
　　“好看。”莱温实话实说，“要做好多好吃的面包噢。”
　　“放心交给嘟！”龙的大尾巴晃了又晃。
　　……
　　翌日傍晚。
　　熊熊糕点屋盛况空前，几乎每个座位上都坐满了客人。
　　“嘟比嘟！姐姐这里需要点单！”
　　“嘟比嘟～我的蛋糕烤好了吗？”
　　“嘟比嘟嘟比嘟！太可爱了！你能让我捏捏脸蛋吗宝贝...”
　　系着围裙的小不点迈着短短的腿，在店内不住地打转，一会儿跑到蛋糕柜前，一会儿跑到安吉丽娜身边，一会儿又跑到客人那儿。
　　“嘟比嘟忙不过来啦！”他手忙脚乱得厉害。
　　原来打工是件这么不容易的事情！
　　尽管他事先从商城里选购了课程《实用咖啡厅与蛋糕屋服务指南》，先简单学习了一番，但实践起来仍然捉襟见肘——
　　当有客人推门进来，龙崽崽便按照教程，主动领客人入座，然后很礼貌地问：“客人客人，请问您今天想要吃些什么呢？”
　　客人狂喜回答：“我想要吃——比奶油蛋糕还要香甜的小嘟比嘟！”
　　“什什什么？！！！”小小服务生龙差点儿原地起飞。
　　安吉丽娜在柜台后面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
　　幸好，小家伙的反应总是很迅速。
　　“菜、菜单上可没有嘟比嘟噢。”龙崽崽说，两只小手捏着围裙的一角，像是有些害羞，“不如试试嘟比嘟的今日推荐吧——开心果拿铁配蜂蜜年轮蛋糕。”
　　“哇！听上去美味极了！那就给我来一份嘟比嘟的今日推荐吧！”对方快乐至极地说。
　　“请给我也来一份！”
　　“我也是我也是！”
　　龙于是迅速走到安吉丽娜面前，小手比出“3”：“安吉丽娜，今日推荐三份！”
　　“好嘞！”安吉丽娜匆匆下单，然后关切地问：“没事吧？嘟比嘟，有感觉到吃力吗？”
　　“还好啦。”龙崽崽摆摆手。
　　却背过身去，悄悄喘了口气，拍拍胸脯：吓死嘟比嘟了，可恶的人类，竟然提出要吃掉嘟比嘟！
　　一定是盯上大尾巴了吧，嘟比嘟的大尾巴很多肉吧。
　　他回过头去，反复确认尾巴没有不小心长出来。
　　安吉丽娜的备餐速度总是非常快，她将三份蜂蜜年轮蛋糕放进托盘，交给龙：“那就麻烦你啦。”
　　小家伙需要努力踮起脚，才能拿到托盘。
　　这种时候，总是整个店的客人都在看他——小嘟比嘟非常谨慎，总是慢慢地走，生怕摔坏任何一个碗碟、碰倒任何一块蛋糕。
　　《服务指南》上写了，犯错会扣工钱的！
　　他先是来到了第一桌客人面前。
　　又是礼貌乖巧地开口了：“客人客人，这是您点的蜂蜜年轮蛋糕噢。”
　　小家伙也就跟餐桌一般高，双眼圆溜溜又亮晶晶的，一张脸像花瓣那样柔软，白里透红。
　　他努力踮起脚，高举起托盘，海蓝色的泡泡袖落下去，露出的小手腕也白得像雪，并且还有些肉嘟嘟的。
　　“让我来吧，宝贝。”客人主动起身，取走了属于他的那份蛋糕。
　　并且将准备好的五个铜币放进了龙崽崽的兜里：“这是小费噢。”
　　又有小费了！
　　“谢谢噢。”龙开心得露出了虎牙。
　　他又端着托盘，走去第二桌、第三桌。
　　第三桌的客人是那个扬言要吃他的年轻女郎，在收下了他的蛋糕以后，掏出了一个银币。
　　龙崽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个姐姐给好多小费！
　　“我可以...摸一摸嘟比嘟的脸蛋吗？”她期待地问。
　　岚冬此刻的注意力全在那一个银币上。
　　“也...不是不行。”他于是往前走了一小步，“只能一下下噢。”
　　看在一个银币的份上。
　　年轻女郎于是迫不及待地伸过纤长的双手，贴上了这个小家伙有些冰凉的脸蛋，然后像揉面团一样，很迅速地rua了好几圈。
　　又软又嫩，手感太好啦。
　　“啊啊啊啊啊...”她收回手，颤抖着，捂着脸怪叫起来：“太棒了！嘟比嘟小服务生太棒了！”
　　而这似乎开了个奇怪的先河。
　　之后几乎每个客人都要rua龙崽崽的脸，龙的小费兜越来越满，但他那张脸也越来越红。
　　大家不仅揉，还用手指戳，甚至还会轻轻地捏...
　　龙在小费赚足了以后，很快觉得承受不住了，但他也不能对尊贵的客人们发火。
　　只能使出从幼稚园里学来的绝招了——
　　当幼崽的那张小脸被第无数次轻轻揉拽以后，大家眼睁睁看着小宝贝的下眼睑被迅速染红，两颗珍珠似的眼泪滚了出来：“嘟比嘟...不要...”
　　“啊啊啊啊啊！”客人们顿时都惊叫起来，“他这副模样太惹人疼爱了！救命！”
　　龙有一瞬以为诡计得逞，一边滚眼泪，一边在心底“桀桀桀”地偷笑。
　　然而，他很快听见客人们说：
　　“小宝贝哭起来也好可爱噢，快让我再玩弄玩弄！”
　　“总觉得更想欺负他了怎么办？我是不是开始变态了？”
　　“你们太无情了！嘟比嘟快来我怀里，让我亲亲你的眼泪、捏捏你的手...”
　　岚冬的眼泪一下子止住了。
　　可恶啊，这招怎么突然不管用了呢！
　　幸好安吉丽娜及时出来救他：“好了朋友们，玩笑请适可而止吧！你们把可怜的小嘟比嘟吓坏啦。”
　　客人们这才不敢闹了，怕明天小嘟比嘟不营业了，那他们在这个漫长而无趣的长冬里，将失去多少快乐。
　　岚冬拿手背擦一下湿漉漉的脸，赶紧躲到了大棕熊的身后去。
　　不过，他还是悄悄掂了掂自己的小费兜，沉甸甸的，发出钱币碰撞时悦耳的声音。
　　盆满钵满，桀桀桀！
　　……
　　莱温直到一周后，才得知自家龙崽子在熊熊糕点屋打工。
　　一位来店里买花的老婆婆告诉他：“精灵先生，您的宝宝太懂事太可爱啦，今天我去吃蛋糕，他把菜单全都背下来了，好厉害的小小服务生呀！”
　　莱温心里边“咯噔”一跳。
　　当晚回到家里，在饭桌上，他问起这件事。
　　岚冬坐在餐椅上，悠闲地晃晃腿，叉起一大块烤好的牛排：“那个啊，嘟比嘟已经不打算做下去啦。”
　　因为不打算做下去了，所以事情成了过去式，他便不是很心虚。
　　“嘟比嘟已经，不想再出卖自己了。”他胡言乱语道。
　　“出...”莱温则被嘴里的蔬菜叶子呛到，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得整个人都快栽倒在餐桌上。
　　龙崽崽于是蹦下地，跑到他身边去，小手拍拍他的后背：“怎么Na？Na生病？我们去医院打针针吗？”
　　他的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不该有的期待与幸灾乐祸。
　　莱温喘过气来，将他从地上抱起，抱到自己腿上，面对面坐好。
　　岚冬凝神注视着精灵眼里因剧烈咳嗽而带出的薄薄水汽，暂时还不明白精灵为什么激动：“Naaaa？”
　　“嘟比嘟。”莱温无可奈何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还是不能告诉Na，你想要买的是什么吗？”
　　龙愣了愣，摇头摇头。
　　“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买给你。”莱温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心轻皱着。
　　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打工，是他这个做家长的失责了。
　　“Na，”龙崽崽歪了歪脑袋，“这是溺爱噢。”
　　系统说的。
　　莱温苦笑，说：“溺爱不可以吗？”
　　“孩子会学坏的。”龙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你想要好嘟比嘟，还是坏嘟比嘟呢？”
　　莱温继续笑，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小家伙的额头。
　　“乖乖噢。”龙崽崽也笑起来，伸出小手，摸了摸精灵的尖耳，那上边还坠着他送的那个水滴形吊坠，“等嘟比嘟再长大一点点，Na就知道了，明白吗。”
　　莱温并不完全明白，但还是点了头。
　　岚冬想了想，换了个话题：“Na～嘟比嘟的大袜子准备好了吗？”
　　他拜托莱温为他缝制一个超级无敌大的袜子，好为今年的圣诞夜做准备。
　　去年没有收到礼物，今年一定要补上这个遗憾！
　　他要让圣诞老人把大袜子给装满！
　　“准备好了。”莱温说，“已经放在了你的床头边上，待会儿洗过澡，你就能看到它了。”
　　“好耶！”龙崽崽开心得抱住了对方的脖子，“谢谢Na！”
　　-
　　在洗过一个舒服的暖水澡后，岚冬窜上床，果然找到了那个大袜子。
　　大袜子是用毛线织成的，红、白、黄、绿四种颜色交织，非常有圣诞气息，上边还绣着雪花、驯鹿、拐杖、圣诞树的图案。
　　龙崽崽把它抱进怀里，兴奋得一通乱踹！
　　圣诞节！嘟比嘟收礼物！桀桀桀！
　　玩了好半天，他才将有些皱巴巴的大袜子放在枕边，然后特意购买了一份《西诺日报》，想看看距离圣诞节还有多少天。
　　今天是12月22号，圣诞节是25号。
　　龙很仔细地数了数手指——太好啦！还有三天！
　　他差点儿又抱着袜子一通狂踹加撕扯，不过理智提醒了他，不能损坏这个珍贵的袜子。
　　“圣诞～圣诞快乐～”他唱起圣诞歌来，趴在床上随便翻看日报。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圣诞节的到来，有不少孩子就和他一样，在等圣诞老人送礼物。
　　岚冬再往后翻了一页，忽然看见一条加粗的标题——《求助！十万火急！紧急招募圣诞老人！》
　　“这是什么呀...”他一脸疑惑地读了下去。
　　下边写：历年扮演圣诞老人的尼古拉先生，在昨日朋友的生日会中不幸摔折了腿，现急寻一位好心人代替扮演圣诞老人，为整个西诺村的孩子们送礼物。
　　重酬：1个金币。
　　“啊！”龙震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还不够，他惊得直接站起：“啊？！”
　　【怎么了龙龙？】
　　系统被吓了一大跳。
　　不敢置信！天要塌了！圣诞老人竟然是人假扮的！
　　大家骗得嘟比嘟好惨啊。
　　不过——
　　他重新趴下来，翻开日报，仔细地确认了一遍关于薪酬的那一行。
　　真的是一个金币哎！
　　“桀桀桀...”龙舔了舔嘴角，将大袜子往上一抛，这才是真正的天降横财啊：“桀桀桀桀桀！”


第45章 
　　“所、所以...”达根非常震惊地说, “明天晚上，你要去当圣诞老人？！这也太酷了！”
　　“嘘！”龙崽崽得意又神秘：“这是我们四个人之间的秘密！”
　　波利斯抱着玩偶兔，无疑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他原本和龙一样, 也非常相信圣诞老人的故事。
　　“那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穿好防寒保暖的衣服。”艾丽莎说，“今年的第一场暴风雪随时都会来。”
　　他们四个这会儿正在艾丽莎家里, 因为今天是艾丽莎妈妈的生日。
　　幼稚园早已经放起了圣诞节假，随着寒冬渐深, 这说不定是他们今年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
　　“孩子们！快来一起吃蛋糕吧！”苏珊娜站起身招呼道。
　　“噢, 该死。”小艾丽莎转头看了眼，悄声对小伙伴们说：“又是那种难吃的蛋糕。”
　　四个幼崽一起走到餐桌边落座, 苏珊娜还邀请了几个朋友到家里来。
　　岚冬看见桌上摆着一大块暖棕色的蛋糕, 与其说是“蛋糕”，其实更像是某种派，上面没有漂亮的奶油花, 有的只是花生、果仁, 甚至还有肉脯。
　　“啊，这块蛋糕可真是充满了我童年的味道！”苏珊娜的朋友们边品尝，边赞不绝口, “苏珊娜, 你可真是位超级大厨！”
　　“尤其是这种粗糙的质感，略微潮湿的果仁碎，我能感觉到，那些旧时光正源源不断向我涌来！”另一个朋友更是给了极高的评价。
　　苏珊娜开心地笑着，短暂地忽略了同桌的四个孩子都面色如土。
　　他们拿小叉子扒拉了半天, 硬是没有勇气咽下去。
　　“这是代沟。”达根低声说，“我可丝毫感受不到她们说的。”
　　龙崽崽叉起蛋糕, 闻了很多次，放下很多次，最后挑了肉脯吃下去——就连肉脯都带着点陈旧的味道。
　　小波利斯拿叉子的手微微颤抖，很努力地要往嘴边送，因为他觉得，到别人家里做客的时候，如果不把盘里的食物吃掉，是不礼貌的。
　　“算了。”艾丽莎伸手，挡住了波利斯的叉子，主动起身：“妈妈，我带他们到我房间里去玩。”
　　说罢，他们四个便趁此机会，逃离了那块奇怪的“蛋糕”，一同钻进了艾丽莎的房间。
　　艾丽莎的小房间里一如既往堆满了书，根据她的说法，等到明年，她就要入读西诺公学——公学是为8-15岁的未成年人开设的公共学堂，主要向学生传授一些通识课程。
　　“我长大以后想要当一名法官。”她解释说，“所以这是必经之路。”
　　达根认为，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无趣的房间，所以他进来就歪倒在了单人沙发里，昏昏欲睡。
　　岚冬则浏览着这些书的标题，最近他又多学了一些新单词。
　　通用语是可拼读的，有些词他虽然不认得，但拼读出来他也许就知道了。
　　“实用精...”他看着其中一本，嘴巴微微动着，“精灵？”
　　“《实用精灵语大全》。”艾丽莎告诉他，并将书从书架上取了下来，递给他，“我妈妈是个语言学家，这是我从她书房里找到的书，但我还没开始看呢，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借给你。”
　　龙摇了摇头，他可不喜欢看书。
　　但闲来无事，他还是在艾丽莎的房间里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坐下。
　　背靠抱枕，蜷起双腿，他翻开了第一页。
　　精灵语长得就像魔法咒语一样，岚冬看了就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第一页讲的是“你好”和“再见”，底下标注了读音，龙很含糊地跟着学了几次，边学边揉眼睛——他吃饱以后困了。
　　但他还是再翻了一页，想看看有没有插图。
　　果然，没有。
　　这一页介绍的是“妈妈”，给出的单词有些长。
　　龙用手指轻轻点着，微微皱着眉念底下的注音，“捏略捏略”了好半天，都发不顺畅。
　　正当他要放弃，把书合上之前，他忽然看见在这一页更下面的位置，标注了一个短短的词。
　　“Na...？”小龙崽崽一脸严肃地念道，“Na...Nana？”
　　他的双眼一下子瞪圆了，瞌睡瞬间像被一拳给打飞出去。
　　对应的通用语注释是：妈咪。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意思了。
　　“噢？”龙眨眨眼，捧着书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怎么了嘟比嘟？”艾丽莎问，她也正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看书。
　　龙崽崽愣了愣，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书合上了，低声说：“嘟比嘟也，不知道呢。”
　　-
　　莱温来接龙崽崽回家的时候，就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没让抱，也没让牵手，但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看一眼他。
　　妈咪？
　　龙崽崽皱眉。
　　并且还有些愁苦地摇了摇头。
　　只留下莱温一头雾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圣诞节前夜，莱温准备了非常丰盛的大餐，堆满了大半张餐桌。
　　龙崽崽自己系上口水巾，手里拿着一条巨大的火鸡腿，嗷呜嗷呜地啃了起来。
　　太香太好吃啦！圣诞节烤火鸡最棒！
　　“嘟比嘟...”莱温坐在他对面，犹豫了会儿开口：“你在生气吗？”
　　龙的舌头舔舔嘴角，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自从发现Nana是“妈咪”的意思以后，他就总觉得有些奇怪，变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精灵好了。
　　因为没有了合适的称呼，所以对话就自然变少了。
　　“精灵...”他咽下嘴里的肉，一本正经地说：“是生不出龙龙的噢！”
　　莱温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点头，表示认同。
　　嗯，看来他还是能明白这个最基本的道理的。
　　“那你...”龙崽崽左右扭了扭身子，小脑袋伸过来：“为什么要把嘟比嘟当宝宝哇？”
　　“但是，嘟比嘟确实还是个宝宝啊。”莱温小心地说。
　　“这样吗。”他捏着汤匙，竟然莫名有些开心。
　　不过还是说：“马上，就是大～～龙龙了！比餐桌还要大，比房子还要大噢。”
　　“可对我来说，嘟比嘟会一直是我的宝宝，不管变得有多大。”莱温却这么说。
　　龙怔了怔，踢了踢腿，嘀咕道：“是因为嘟比嘟很厉害吗。”
　　那些想当他父母的龙，其实都是看中了他的强大，他是那座山上的小霸王龙。
　　虽然很钦佩精灵看龙的眼光，但他略微有些不悦。
　　“不止如此。”莱温微微笑了，回忆道：“也许，还因为嘟比嘟，能一口气吃掉一整只烤火鸡。还因为嘟比嘟调皮捣蛋，总是咬坏我的书。还因为嘟比嘟总是躲在被窝里，桀桀桀地坏笑…”
　　那都算什么哇！
　　龙不能明白，在他看来，精灵完全就是列举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他放下了餐具，有些气鼓鼓地说：“嘟比嘟吃饱啦！”
　　莱温吓了一跳，眼看着他蹦下椅子，“噔噔噔”跑上楼，并且“bang”一声关上了门。
　　菜肴丰盛的餐桌瞬间就变得冷清。
　　莱温慢慢垂下眼眸，最近，他总会有种孩子提前进入叛逆期的感觉。
　　房门内，龙崽崽正坐在床上，身后的大尾巴扫来扫去。
　　【龙龙，不要随便乱发脾气噢】
　　【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你对他的回答不满意，让他重新答一次】
　　“哼。”龙崽崽将一个玩偶扔下床去，“在他看来，嘟比嘟就是贪吃龙！调皮捣蛋龙！桀桀桀龙！”
　　【不，龙龙，我想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但龙差点儿一尾巴将它也抽飞。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莱温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嘟比嘟，再吃点儿什么吧，你应该还没有填饱肚子。”
　　“嘟比嘟睡了！”他大声宣布，并将自己藏进了被窝里。
　　莱温敲门的手垂下来，他另只手上还托着盘刚热好的烤火鸡。
　　“对不起，嘟比嘟。”他说，“请不要再生气了，Na知道，Na肯定说错话了。”
　　没想到里边的小家伙瞬间从床上蹦起来：“不要Na！你不是Na！”
　　莱温身形忽而一僵，眼角被迅速地染红了，他碧蓝的眼眸里也蓄积起一层水雾。
　　龙重新坐回到床上去，听见精灵脚步缓慢地离开了。
　　【他以为你赶他走了，估计相当伤心】
　　“嘟比嘟是说，不要Na这个名字，又不是不要他…”龙崽崽低声嘀咕着，将两只小手绞在一起。
　　【那我们最好还是早些和他说清楚噢，只有沟通才能解除误会！】
　　“等一下下吧。”他扭捏起来了，“嘟比嘟现在…要先去送礼物呢。”
　　他绝对要把那1个金币赚到手！
　　【好吧，那你可要快快回来哦】
　　“知道…Na。”他发现，自己还是改不掉之前的口头禅。
　　岚冬不由得看了眼房门的方向，打开商城界面，花799龙龙币，买了只仿真小黑龙玩偶。
　　将它塞进被窝、露出半个脑袋以后，他自己便化身龙形，扑扇起翅膀，飞到了半空中去。
　　就是，这样好像有些太朴素了。
　　他于是又给自己脑袋上戴了一顶圣诞帽，尾巴上则加了个大蝴蝶结。
　　小黑龙推开自己房间的天窗，刚要飞出，却想起圣诞老人都是坐驯鹿拉的雪橇出发的。
　　他歪着黑脑袋想了一会儿，取出了龙形用的“飞天扫帚”——嘟比嘟就骑这个好了，也很威风。
　　于是他四肢并用，整条龙抱住了飞天扫帚的长杆儿，表面上看是在骑扫帚，实际上仍然在靠身后的大翅膀驱动。
　　圣诞小黑龙嘟比嘟出发了！
　　“嗖”地一声，他消失在了圣诞夜下寒冷的星空中。


第46章 
　　龙本就处在活泼健忘的年纪, 刚骑着扫帚出来没五分钟，他就把家中的不快抛到了脑后。
　　“嗷呜～～～呜呼呼——”
　　小黑龙在夜空中翻飞，穿过层层叠叠的云, 以明月与星辰作背景, 时而上下浮动，时而倒挂, 玩得不亦乐乎。
　　他丝毫不觉得寒冷，因为长出的鳞片完全能抵挡夜的凉意。
　　就这么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儿, 他估摸着大家应该都睡了, 便就近挑了一幢房子——先到这家送礼物吧！
　　小黑龙一头钻进烟囱，抱着扫帚俯冲而下, 沐浴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 摇头摆尾，得意地出现在了这个陌生的家中。
　　这个家还算富裕，在圣诞夜里布置得温馨可爱, 圣诞树上装饰着银色的丝带, 在炉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龙收起扫帚，从仓库里搬出事先收好的第一袋礼物，用粉色口袋装好, 扛到背上去。
　　为了不吵醒大家, 他于是拖着大尾巴，蹑手蹑脚前进着...
　　目标：儿童房。
　　可就在他穿过走廊之前，小黑龙的鼻子自行翕动，被什么给吸引了。
　　好香好香的味道噢。
　　他禁不住腾空飞起来，停落在餐桌上, 甩了甩脑袋。
　　餐桌上反扣着一顶巨大的草帽，香味显然就是从这底下飘出来的。
　　“咕噜咕噜...”
　　小黑龙情不自禁低下脑袋, 摸摸自己瘪瘪的小肚子，他果然没有吃饱。
　　如果嘟比嘟只看一眼，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他思考着，伸出桃心舌头舔了舔嘴，两只小黑爪爪也放在一起，期待而腼腆地搓了搓。
　　“嘟看看～”他说着，一把揭开了大草帽：“当当当当——”
　　“啊——！！！”身后传来一位妇人的惊叫，“有小偷！！！”
　　“呜嗷！”
　　龙则被吓得更甚，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直接原地窜起。
　　他四肢迅速扑腾起来，不太流利地为自己辩解道：“嘟不是偷偷！”
　　妇人举起提灯，凑近了看，眼睛瞪大：“噢！这是一条戴着圣诞帽的黑龙！”
　　小黑龙急忙抱过自己的粉色口袋，揭开来，里边的糖果、拐杖、星星多到快溢出来：“嘟！圣诞礼物！”
　　“天啊。”妇人禁不住捂住了嘴，“该不会，你便是今年代替尼古拉先生送圣诞礼物的那位好心人吧...我是说，好心龙。”
　　“giao～！”小黑龙连忙得意地站了起来，大尾巴也高高翘起。
　　他的尾巴尖竟然翘得比他的脑袋还要高。
　　“请稍等一会儿哦。”妇人于是放下提灯，转身进了里屋。
　　没过一会儿，她便取出两只圣诞袜来：“这是我家两个宝宝的，麻烦你啦。”
　　小黑龙于是即刻行动，手脚麻利地往两个袜子里，分别装入了一把糖果、一根装饰拐杖、一条圣诞手链以及一枚口哨。
　　圣诞袜瞬间变得鼓鼓囊囊。
　　“圣诞～圣诞快乐！”龙摇摇两只张开的小黑手，像在往礼物里施魔法，“两个宝宝！快快！长大！”
　　“谢谢你，善良的小黑龙。”妇人很是感激，“对啦，如果你饿了，请尽情享用这些吧。”
　　她说着，推出草帽底下的一盘炸鱼、半只烤火鸡。
　　“嗷哦～！”说真的吗！
　　小黑龙的圆眼睛里写满了惊喜。
　　“吃吧吃吧，你一定是饿了。”妇人慷慨道。
　　但这到底是在陌生人的家里。
　　龙还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
　　于是他伸出爪爪，飞快地取过了一条快跟他一样长的炸鱼。
　　小黑龙一屁股坐下，将炸鱼倒过来，从鱼尾巴那边开始下嘴，一口啃了下去。
　　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
　　龙的大尾巴即刻愉快地甩动了一下——竟然还是酥酥脆脆的！而且连骨头都可以吃！
　　等偌大一条炸鱼被啃剩脑袋，龙便重新驮起剩下的礼物，从窗户飞出，去往下一个家庭了。
　　每家的孩子都不太一样，但无一例外睡得正香。
　　龙在他们床边神气地蹦跳、转圈、唱起圣诞歌，无人知道在圣诞夜的睡梦中，曾有一只会魔法的小黑龙造访过自己的枕畔。
　　其中有个睡得鼾声震天、四仰八叉的小胖墩，小黑龙在藏好礼物以后，还顺便叼着他被子的一角，帮他把露在外边的肚肚盖好了。
　　结果这倒霉孩子翻了个身，龙躲闪不及，被狠狠压制在了手臂之下。
　　“嗷！！”龙张嘴要惊叫，却连忙拿小黑爪爪捂住了嘴巴。
　　最后，他费了很大劲儿才钻出来，很生气地用尾巴尖尖抽打着那条胖手臂：把嘟比嘟的蝴蝶结都压皱啦！坏小孩！
　　他还飞去了小伙伴们的家里，艾丽莎在熬夜看书，与他分享了一块烤焦糖布丁；波利斯和达根都睡了，龙出于私心，用圣诞礼物塞满了他们房间里的每一个袜子。
　　一直到凌晨三点半，小黑龙才游遍整个西诺。
　　他的最后一站，是尼古拉先生家——领报酬的时间到啦。
　　尼古拉先生仍然非常惊讶，自己竟然雇佣了一条小龙。
　　起初他并不想让这条尚且年幼的龙熬夜工作，结果这条龙拍着胸脯，非常笃定地告诉他：“嘟，成年龙，嗷呜嗷呜～哈——”
　　并扑扇着翅膀，喷出了一团火。
　　虽然这条龙看上去无所不能，但尼古拉先生仍然担心得彻夜未眠，一直守在窗户边等候。
　　终于，小黑龙拖着瘪了的口袋，利落地滑翔进来，降落在了他房间的书桌上。
　　“金币金币！嗷呜嗷呜～”小黑龙一边跺脚，一边“哈—哈—”地喷出小团的蓝色火苗，用来给自己冻僵了的黑爪爪取暖。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突然变得好冷好冷噢。
　　尼古拉先生于是连忙拿来小毛毯，龙便哆哆嗦嗦地钻了进去，嘴里反复提醒：“金币金币！拿来金币！”
　　“当然，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尼古拉先生于是取出准备好的信封。
　　小黑龙叼过，打开来看，里边果然躺着一枚圆圆的金币。
　　他将它取出来，对着窗外明亮的月光照了照——老师讲的故事里，那些盗贼都是这样鉴定真假的。
　　应该...是真的吧！
　　龙深樱桃色的圆眼睛转过来，看向尼古拉先生，他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除了日渐花白的头发与胡子，看不出有哪里像圣诞老人。
　　“谢谢你的帮忙。”尼古拉先生诚恳地说，“如果孩子们今年没有收到圣诞礼物，一定会大失所望的。”
　　“嘟，了不起！”龙蜷在毛毯里，得意地自夸道。
　　“哈哈哈！一点都没错！”尼古拉先生说着，看向窗外，“我很喜欢西诺这个小地方，对我来说，它是个充满爱的村子，你觉得呢？”
　　龙回想起今晚去过的每一户人家，无论富裕贫穷，屋子里都装饰着漂亮的圣诞树，食物的香气仍在飘荡，几乎所有孩子都在熟睡，没有人沉浸在噩梦里。
　　“爱，是什么样？”龙歪了歪小黑脑袋。
　　他两只小黑爪爪搅在一起，想知道自己家里面有没有爱。
　　嘟比嘟的家，和大家的不太一样呢。
　　“不好说是什么样。”尼古拉先生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但我相信，它其实存在于一切细碎又平凡的生活日常里。它们的数量很多，多而分散，你常常会看不见，但每当有一缕光照进来——它们就全都闪闪发亮。”
　　“哇哦。”龙瞪圆了眼睛。
　　所以，今晚他问精灵为什么把他当宝宝，精灵回答的便是：因为嘟比嘟贪吃、嘟比嘟调皮咬坏书、嘟比嘟桀桀桀地坏笑...
　　【龙龙发现了吗OvO】
　　【这些细碎又平凡的事情，都促使他爱着你】
　　【龙龙现在的家里也有很多很多爱噢】
　　“哼。”小黑龙却抱起了手臂，尾巴原地抽打了一下。
　　问题是，Na想到的都是嘟比嘟表现不好的方面呢。
　　Na...
　　果然，他还是会下意识地这样指代他。
　　“暴风雪好像就要来了。”尼古拉先生忽然说，“你该尽快回家去啦，谢谢你，会魔法的小黑龙。”
　　“嗯。”小黑龙点了个头，从毛毯里钻了出来。
　　他叼着信封飞到窗沿上，又将信封仔细塞进了龙的逆鳞里，藏好。
　　钱已收到！
　　“合作～下次～”龙说完，拍拍翅膀飞出：“拜拜啦！”
　　尼古拉先生趴在窗台上眺望，小黑龙飞离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嘟～嘟嘟！嘟嘟！”龙边飞边快乐得瞎唱歌，“嘟有金币啦！”
　　他掀起一边翅膀，洋洋得意：“肉肉——买！车车——买！嘟想要——嘟全买！嗷叽叽叽桀桀桀——”
　　一大团迎面的寒风猛地袭卷而来，吹飞了他奇怪的笑声。
　　小黑龙完全猝不及防，被风拍得在半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
　　他整条龙都转晕了，不住地坠落，紧接着刮来的这阵风让他无法顺利展开翅膀。
　　怎么回事哇！
　　寒风如同鞭子，不偏不倚抽在了龙的大尾巴上，他顿时可怜地惨叫一声，彻底失去了平衡，猛跌出去——救！命！啊！！！
　　“嘟比嘟——”他忽地听见熟悉的声音，正在底下着急地喊他。
　　小黑龙紧闭上眼睛，被风刮得都快变成一团黑球球了，努力抱着自己的尾巴，凭空翻滚了好几圈。
　　幸好，他被及时地接进了怀里。
　　龙睁开眼的瞬间，几乎喜极而泣：“Naaaaa！”
　　莱温连忙将冻得像冰的小家伙搂得更紧，他的面颊也被寒风刮得泛红——显而易见，他在外边徘徊许久了。
　　赶在风雪彻底降临之前，莱温带着龙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就是帮他洗了个热水澡。
　　窗外的寒风发出“呜呜”的可怖呼啸声，雨雪夹杂着冰雹，噼噼啪啪地疯狂敲打着窗户。
　　龙变为人形，被换上了一件模仿圣诞树的棉绒深绿色睡衣，看着窗外，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嘟比嘟的房子...会塌掉吗？”他眨了眨眼。
　　“不会的，放心吧。”莱温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家伙点了个头，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洗了澡就钻进自己的房间睡觉。
　　而是伸出小手，拉住了莱温宽松袖口的一角。
　　莱温怔了怔，低头看着他。
　　嘟比嘟，有话要说。
　　龙崽崽垂下纤长的眼睫，默不作声地拉着精灵，带他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并示意他上自己的床。
　　他紧接着也爬上来，换了个舒服的鸭子趴姿势坐好。
　　“嘟比嘟，发现了。”他一双小手微微捏起拳，放在柔软的床铺上，“Nana，是妈咪的意思。”
　　莱温看着他，眼里浮现出一些惊讶。
　　“嘟比嘟不习惯。”龙崽崽略微抬起眼眸，很认真地说：“嘟比嘟的妈妈，是龙噢。她会在天上飞，会嘎呜！嘎呜地大叫！还会噼啪！噼啪地放电！”
　　“抱歉，嘟比嘟。”莱温便坐在他对面，微微低下头，“我不该擅自扮演这个角色，而且，我确实做得不够好...”
　　然而，对面的小家伙却摇了摇头，伸过手来，把柔软的小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嘟比嘟想明白了。”龙崽崽说，“对嘟比嘟来说，Na就是Na，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
　　莱温有些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
　　“嘟比嘟，很开心的。”在这么说的时候，龙崽崽将声音放得很低，“和Na一起生活，很开心。”
　　“啪嗒”一声，有亮晶晶的什么悄悄落了下来。
　　莱温赶紧抬起手，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啊，为什么哭？”龙崽崽连忙站了起来，拉对方的手肘问：“Na生病？Na打针针？”
　　“不是。”莱温连忙将他搂进了怀里，回应道：“我也特别特别开心，能和嘟比嘟一起生活，我每天都快要幸福死了。”
　　“那...”龙抬起脑袋，小手给他擦了擦眼泪，“为什么总说嘟比嘟不好哇！”
　　“嘟比嘟哪里有不好？”莱温愣了。
　　“你说嘟比嘟调皮捣蛋！嘟比嘟贪吃！嘟比嘟桀桀桀！”小家伙说起来仍然很生气，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这些...”莱温说，“全都非常可爱啊。”
　　可爱？
　　龙愣愣地眨了眨眼。
　　“Na好奇怪！”他马上大叫道，两条腿蹬来蹬去，然后想了想，告诉他：“嘟比嘟喜欢夸赞。”
　　莱温听了，只感觉意外又惊喜——这个家伙还是头一次主动告诉他自己喜欢怎样。
　　于是，他重新订正了自己的回答：“因为，嘟比嘟很漂亮，圆圆的眼睛像红宝石一样。还因为，嘟比嘟非常聪明机灵，会抓坏人、会偷鸡吃。嘟比嘟还很乐于助人...”
　　“啊！”龙崽崽大喊一声，一脑袋扎进了被窝里，滚来滚去，“嘟比嘟要害羞啦！”
　　莱温顿时笑了，将他从被子里“解救”出来的时候，发现他脸蛋真的变得红红的，于是他又忍不住亲了他的面颊。
　　龙崽崽也笑起来，灵活地溜到了精灵身后去，做了一件他过去常和父母做的事。
　　他手脚并用，爬上了精灵的后背，直到稳稳当当地骑在了肩膀上。
　　“嘟比嘟！到达顶峰！”他得意洋洋地宣布，然后又略有嫌弃：“Naaa～你好容易爬噢，没有难度。”
　　“那是因为你很厉害啊。”莱温记得要夸赞他。
　　“哼哼。”龙鼻子都快翘起来了。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问：“能告诉嘟比嘟，Na的名字吗？”
　　虽然现在问这个，确实是晚了不止一点儿。
　　村子里的人总是习惯性地喊他“精灵先生”，说到底，没有几个人亲近到会直接以名字称呼他。
　　“我叫莱温。”莱温于是郑重地把名字告诉龙。
　　“莱...温。”龙崽崽嘀嘀咕咕地跟着念了一遍，并确信道：“莱温。”
　　莱温再次笑了起来，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名字变得如此动听。
　　“莱温！”龙却像是喊上瘾了，开心得露出一双虎牙，双腿在精灵肩头晃来晃去。
　　“莱温听到啦，嘟比嘟。”莱温说着将他抱下来，“我们该睡了，再这样下去天就要亮了。”
　　经他这么一说，龙崽崽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确实，已经很困很困了。
　　于是，他便很自然地钻进了莱温的怀抱里，含糊地说：“晚安，莱温。”
　　“晚安，嘟比嘟。”莱温揉了揉他的发，在他额上落了一吻，“安心睡吧，我爱你。”
　　作为回应，小家伙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胸口。
　　紧接着，他们便一齐在温暖而舒适的屋子里睡着了。
　　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即便在睡梦中，也能听见彼此轻柔的呼吸声——这无疑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玻璃窗外的风雪洋洋洒洒下了一整夜，也或许，不止一整夜。
　　总之当莱温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他发现外边仍旧漆黑，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应当是睡了很久很久的。
　　怀里的幼崽仍然在熟睡，他伸手轻轻捏了捏，那张可爱的脸又软又暖。
　　在这种时刻，楼下传来的拍门声实在足够扰人清梦。
　　莱温挣扎了有一会儿，才不太情愿的离开被窝。
　　他的龙宝宝马上醒了，一脸混沌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手揉着眼睛：“莱...温？”
　　莱温实在没忍住，将他也抱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怀里，两人一同下楼去。
　　家门打开，他看见的是身披黑斗篷，浑身落满雪的威廉·埃墨森。
　　不等他询问，对方便先一步开口：“出事了，波托贝洛。”
　　埃墨森的手里还紧牵着小小的波利斯，他也披着落满雪的长斗篷。
　　在看见小嘟比嘟的瞬间，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47章 （一更）
　　“整个西诺都结冰啦！”波利斯大哭道, “幼稚园、广场、教堂...全部全部冻住了！”
　　什么？
　　缩在莱温怀里的龙迷茫地眨了一下眼，下意识向外看去。
　　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呢。
　　外边一片漆黑，蜜糖路家家户户门前长燃的灯火全没有被点亮, 听声音, 可怖的风雪似乎已经停下了，但一切都安静得过分。
　　仿佛在一夜之间, 西诺成了一座空无人烟的村子。
　　“这是什么意思？”莱温皱起了眉，他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妙。
　　“你们自己出去看吧。”埃墨森面无表情地说。
　　莱温于是取过就挂在门边的大衣, 并且要放下怀里的龙崽崽。
　　“嘟比嘟也要去！”龙崽崽按捺不住好奇, 即刻化身龙形，小爪子拍拍身上的鳞片：“嘟, 不怕冷！”
　　莱温拿他没办法, 便让他钻进了自己大衣的开襟处，只露出小黑脑袋。
　　他们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寒冷。
　　莱温沿着蜜糖路艰难前行, 往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 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仿佛化作白白的雾团。
　　小黑龙睁着红石榴般的圆眼睛，转着脑袋四处查看，终于在路上看见了其他人的身影。
　　可当他们走近, 龙却惊慌地大叫出声：“啊嗷！”
　　他们眼前的人竟然被冰给彻底冻住了！
　　他维持着一个倒垃圾的动作, 手里的垃圾自然也冻在了半空中。
　　随着他们靠近中央广场，他们所看见的这样的人便越多——激烈拥吻的恋人、欢快奔跑的孩子、坐在屋门外抽烟的老者，无一例外。
　　龙远远看见熊熊糕点屋，心里着急，赶忙飞出：“安吉丽娜！”
　　他撞在被冻得硬邦邦的店门上, 小黑爪爪不住拍打，但门也被冻死了, 根本进不去。
　　店内的大棕熊维持着手拿托盘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像。
　　“Naaaaaa——”小黑龙连忙往回飞，不知所措地扑进精灵的怀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怎么了？
　　他满脑袋都是疑惑。
　　因为室外的温度实在太低，再看下去也都是一样，莱温便先带着小家伙折返回家中。
　　埃墨森父子还在，并丝毫不见外——他们正就着炉火烤莱温囤着过冬的甘薯，小波利斯边吃边阵阵抽噎。
　　精灵和龙也都冻得厉害，进屋后第一时间坐到了炉火前取暖。
　　波利斯嗷呜嗷呜地哭着抱住人形龙崽崽：“幸、幸好嘟比嘟没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莱温深拧着眉。
　　虽然西诺的冬天向来寒冷漫长，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而且从刚才若无其事走在路上的行人看，这一切应当发生得相当突然，大家都没有任何的防备。
　　“还不明白吗？”埃墨森将烤焦了的甘薯扔到一边去，“一夜之间，火种全都熄灭了，万事万物都被冻结——这是魔法，并且是种颇高强的诅咒魔法。”
　　两个幼崽原本正埋头啃着甘薯，这会儿被惊得一齐瞪大了眼。
　　诅咒？！西诺被诅咒了吗！
　　“是——是冰雪女王的诅咒！”龙崽崽忽地恍然大悟，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说给大家听：“珍妮老师讲过故事的！”
　　“嘟比嘟，那是怎么样的故事？”莱温问。
　　龙即刻挥挥手臂，绘声绘色地讲给他们听——
　　原来，在西诺的某个古老的传说中，有位掌管风雪的女王，独自居住在西诺的西北方——每一年冬天的寒风都出自这个方向。
　　根据传说，她爱上了一位英俊有为的西诺男子，与他相恋多年，却遭到了最无情的背叛，这让她对整个村子都怀恨在心。
　　“从此，她就每年冬天都呼——呼——”龙崽崽作出施法刮大风的动作，“让所有东西都结了冰，雪也沙沙沙下个不停！好恐怖好恐怖！好冷好冷！”
　　“呜呜呜！”波利斯哆哆嗦嗦地抱住了自己，大叫：“好恐怖好恐怖！”
　　“那么，十有八九是她干的，这类魔法是她的看家本事。”埃墨森先生撩了撩面前烧得正旺的炉火，“说起来，你们家的火没有灭呢。”
　　“因为，这是嘟比嘟的火！”龙崽崽非常神气地说，“龙炎是不会轻易熄灭的！”
　　“好厉害嘟比嘟！”波利斯连忙鼓掌。
　　莱温这才稍微轻松一些，摸了摸这小家伙的脑袋。
　　龙便顺势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去，继续吃着烤得暖乎乎的甘薯——要先填饱肚子，然后再想办法！
　　“那我们...”莱温正要开口，却被埃墨森打断。
　　“我带波利斯过来只为了一件事。”埃墨森先生淡漠无情地说，“我们决定离开，寻个温暖的新住所，你们要是乐意，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不行！！！”两个幼崽一听，连忙大叫起来。
　　“爸爸，波利斯不离开！”波利斯差点儿又要哭了，“波利斯...好不容易有了那么多小伙伴！波利斯再也不要一个人过生日！”
　　“你——”埃墨森先生感到有些伤心，明明每年崽生日，他都有陪着一起过的。
　　“我也不同意离开。”莱温说，“我们不能就这样放村里的人不管。”
　　龙崽崽即刻转过脑袋，一脸感动地看着自己的抚养人。
　　“嘟比嘟，要和冰雪女王决斗！”他说着，目光坚定地捏起了小拳头。
　　“爸爸...”波利斯于是恳求地摇晃着埃墨森先生的手，仰起眼泪汪汪的脸：“您知道冰雪女王住在哪里，对吗？波利斯的爸爸什么都知道的，对不对？”
　　龙和精灵也都转过头来，有些期待地注视着他——对于长期居住在魔法结界内的埃墨森来说，他应当知道不少这方面的事。
　　埃墨森先生被崽摇晃得无可奈何，长叹了口气：终于，他还是摊上麻烦事了。
　　“我先说好。”他说，“我最不喜欢那样阴森的地方。”
　　另外三个人都用“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他。
　　-
　　要不了一刻钟，埃墨森家的豪华马车便应召而来。
　　两大两小一同钻进车厢，黑马们直接张开翅膀，飞上天空。
　　两个幼崽透过敞开的窗户往下看，整个西诺果然都被一层银蓝色的冰所包裹住了，它的四个出入口则都被厚厚的积雪堵住，仿佛要阻止任何外人靠近。
　　“拜拜，大家。”龙崽崽挥了挥小手，“等嘟比嘟马上回来！”
　　他们于是便朝着西北方向进发，越是前进，他们便越是感到寒气逼人。
　　岚冬打开仓库，给每个人都换上了最厚实保暖的外衣。
　　他自己穿的是一件长过膝盖的深红色大衣，搭配了御寒的白围巾，以及一顶圆圆的深红色画家帽，脚上的雪地靴则是毛绒绒的。
　　只可惜他根本没办法独自在雪地里行走。
　　因为当他们到达目的地附近，他第一个从马车上蹦下来，就差点儿整条龙深陷下去——雪积得太厚了，厚得深不可测。
　　还是莱温眼疾手快将他抱起，让他抱着自己的肩颈。
　　“谢谢Na～”龙崽崽乖乖地说。
　　其实这儿离冰雪女王的城堡仍有一段距离，但几匹黑马许是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都露出胆怯的模样，不愿意再带他们前进了。
　　于是他们只能从这里徒步过去，厚厚的积雪一直淹没到两个大人的腰部。
　　埃墨森掏出手杖，为大家施加了隐身魔法，方便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
　　雪地里果然没有留下丝毫他们经过的痕迹。
　　冰雪女王的城堡在他们的视野里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座相当气派的宫殿，只不过一砖一瓦都由冰堆砌而成，明亮的阳光照不到这里，只有寒风呼呼地刮着，显得周围不那么万籁俱寂。
　　他们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抵达城堡脚下。
　　[到达新地点：凯瑟琳的寝宫，地图已更新]
　　原来，冰雪女王的名字叫凯瑟琳。
　　但显而易见，他们并没有受到凯瑟琳的欢迎——无数冰锥忽而从天而降，幸好莱温与埃墨森反应迅速，抱着各自的崽敏捷躲闪。
　　“还是被发现了。”埃墨森先生大手一挥，用斗篷挡开好几枚袭来的冰锥。
　　莱温则是一手护着龙崽崽，另一手利落地反手抽出箭矢，以箭尖对抗，将它们劈成了好几半。
　　那些锋利的冰刃深深扎进地面，扎出好几个可怖的冰窟窿来，波利斯吓得抱住脑袋大叫。
　　趁此机会，他们一鼓作气冲入殿内。
　　宫殿内部的温度并不比室外好多少，一切的陈设，包括气势恢宏的双开大门，都是用冰做成的，它们像一面面镜子那样，反射出他们的身影。
　　“是谁——擅自闯入了吾的寝宫——”一个富有威严的女声颇为不悦地传来。
　　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两个大人并肩而立，充满警惕地四下查看着，莱温的一只手已经搭在弓上，蓄势待发。
　　“凯瑟琳！！！”龙崽崽却仰起头，直呼其名，又奶又气的声音在宫殿内回响：“把嘟比嘟的小伙伴、嘟比嘟的村子、嘟比嘟的大蛋糕全部放出来！！！”
　　话音刚落。
　　他们便看见那位传说中的冰雪女王，倏然出现在大殿台阶之上。
　　出乎他们的想象，她有着一头长得不可思议、几乎沿着台阶一路落下的酒红色卷发，上边缀满结了冰的玫瑰花，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皙无瑕，眼眸则像她宫殿中的一切陈设，折射出水晶玻璃似的寒光。
　　“原来是个还未断奶的小不点啊。”她垂眼看向龙崽崽，继而高傲地笑了，“你这一口乳牙，生得真是整齐可爱。”
　　龙遭到到了轻视，气得狠狠龇牙，挣脱精灵的怀抱就要往下窜。
　　“嘟比嘟！”莱温连忙要阻止，却被这生性倔强的小家伙一手挡开。
　　让嘟比嘟来会会她！
　　龙崽崽化身为小黑龙，飞到半空中，背鳍全部炸起，张开血盆大口，亮蓝色的龙炎即刻嚣张地喷出。
　　凯瑟琳眼中划过一抹惊讶，但她毫不慌张，轻松抬起一根手指，冰蓝色的光便由她指尖迸发。
　　冰与火，两股力量在空中交汇，彼此对抗，短时间里竟然难分胜负。
　　但冰封的力量似乎逐渐占了上风。
　　凯瑟琳嫣红的唇浮现出一抹笑意，小黑龙则瞪视着她，竖瞳犀利，就连大尾巴都在用力——
　　而就在这时，凯瑟琳手腕一转，轻轻一弹指。
　　那道冰蓝色的光化作利刃袭来。
　　“嗷呜！”
　　龙惊叫，抱着尾巴向后翻了好几个跟头，莱温及时接住了他。
　　幸好有埃墨森先生变出一道玻璃屏障，挡下了那道攻击。
　　小黑龙缩在精灵怀中，大尾巴卷在身前，此刻惊惧而愤怒地发着抖，并且慢慢变回了圆瞳，两只眼睛开始往外冒泪花花。
　　输了…嘟比嘟竟然输了…
　　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爸爸！快打败她！”波利斯捏起小拳头，忿忿不平地喊道。
　　正当埃墨森先生举起手杖，即将与凯瑟琳一较高下之时。
　　“咕噜…咕噜噜噜噜……”
　　一声让所有人都难以忽略的异响传出。
　　这是什么？
　　好像是…肚子的声音？
　　没有人误以为自己听错，因为这响声正在偌大的宫殿中回荡。
　　他们四人彼此看看，然后将目光慢慢汇聚到了台阶上的冰雪女王身上。
　　“咕噜噜…咕噜噜噜噜…”
　　又响了一声更长的。
　　凯瑟琳脸色越发苍白，这下终于控制不住，捂着空荡荡的肚子，颤抖而颓丧地蹲了下去，等比例缩小成了一个看着只有几岁大的小女孩儿。
　　“快要饿死了——”她崩溃大喊起来。


第48章 （二更）
　　凯瑟琳的冰雪城堡里, 估计有近百年没有升起过这么旺的炉火。
　　莱温与埃墨森都穿着围裙，在料理台前忙碌着，锅里的忌廉蘑菇汤正沸腾, 向上翻腾出粘稠香甜的泡泡, 刀利落切菜的声音悦耳动听。
　　而在冰制成的四方形餐桌旁，龙崽崽正为波利斯系上口水巾, 并调整了一下松紧。
　　“谢谢嘟比嘟！”波利斯小手揪着口水巾，仿佛得到了表彰。
　　“不客气！”龙摆摆手。
　　他们一齐看向桌对面的小小凯瑟琳, 她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块裹满果酱的咸方包, 看模样，就好像她饿了有十天十夜似的。
　　角落里这会儿忽然传来匆忙又可爱的滚动声。
　　两个幼崽循声望去, 都大吃一惊——他们看见许多拳头大的小雪球, 惊慌失措地蹦跳着赶到他们脚边。
　　“真是万分抱歉！”它们竟然还说话了，“我们的女王陛下一定为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真是万分抱歉！这一切都是我等之过错！”
　　它们抬起一双双黑豆似的小眼睛，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够了。”凯瑟琳腮帮子里塞得胀鼓鼓的, “这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凯瑟琳, 你为什么要冻结嘟比嘟的村子？”龙崽崽见她有力气说话了，便第一时间问。
　　“冻结？”她愣怔地眨了一下眼。
　　“啊啊啊啊真是万分抱歉！”小雪球们闻言，瞬间泪如雨下, “原来今年陛下给村子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真是万分抱歉——快, 陛下，您也快道歉吧！”
　　“不要。”小小凯瑟琳却忽然红了眼眶，“反正，村子里的人也不好。”
　　说罢，她便放下餐具, 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莱温和埃墨森端着滋滋作响的烤猪里脊过来，面上都有几分疑惑。
　　龙崽崽近距离闻到肉香, 大尾巴一下子没收住，“嘭”地从背后冒了出来。
　　“所以，她真的遭到了很严重的背叛...”波利斯喃喃道。
　　“不是这样的。”小雪球们低落地垂下豆豆眼，“根本不是传说里讲的那样，事实上...”
　　故事发生在数百年前。
　　西诺那时还是个比现在规模要小许多许多的落后村子，人口稀疏，人们过着最古朴原始的生活。
　　但这样的他们，却遭到了炎魔的怨恨，滚烫的岩浆从薄雾森林的群山间爆发，河流因而干涸断流，西诺眼看就要沦为人间地狱一般的存在。
　　幸好这时，一位勇敢的人类站了出来，他跋涉千里，唤醒了沉睡的冰雪女王，他们历尽千辛万险，联手击退了炎魔。
　　从此，那位人类定居西诺，繁衍生息，冰雪女王则拒绝了村民们的盛情邀请，独自镇守西北，成了西诺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但是，西诺人慢慢就把陛下的事情给忘了。”小雪球们又开始源源不断地掉眼泪，“没有人继续供奉她，她变得越来越孤独。每当她悲伤哭泣，西诺便会掀起铺天盖地的风雪。但她的力量也在不断衰退，如你们所见，她经常会像这样，突然变为孩童的模样...”
　　“请不要再过多哭泣了。”莱温担心道，“这样下去，你们会融化的。”
　　雪球们怔了怔，它们的眼泪都是温热的，每落下一滴泪，它们身体的一部分便会因此融化，向上蒸蒸冒着白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谁主动提醒他们这件事。
　　“您说的没错。我们以前，都是像生日蛋糕一般大的雪球。”它们说，脸上的表情既遗憾又幸福，“兴许今后，我们会和陛下一同消失吧。”
　　龙崽崽啃了一口猪里脊肉，听到这里，缓慢地眨了眨眼。
　　凯瑟琳，也会慢慢消失吗。
　　-
　　“嘟比嘟可以自己去嘘嘘的。”餐后，龙崽崽走出房间，拒绝了精灵的抱抱。
　　“那你可要小心滑倒噢。”莱温不太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Na！”
　　龙嘴上这么答应，还是一溜烟地跑走了。
　　解决完毕后，他拖着大尾巴走出来，朝着全是冰的长走廊看去。
　　镜子般的冰走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微光，非常吸引龙，他忍不住往前多走了一小段路。
　　直到他看见一扇镶嵌着蓝水晶的房门，听见里边传出隐约的呜咽声。
　　是小凯瑟琳在悲伤。
　　但是，如果她一直悲伤的话，外边的风雪会进一步加剧的。
　　龙崽崽抱着自己的尾巴，犹豫了有一会儿，踮起脚，推开了这扇冷冰冰的大门。
　　走廊上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照在拱起一团的被窝上。
　　“不要过来，请你出去！”凯瑟琳不悦道，她的声音被蒙在被子里，听着不太清晰。
　　但她能清楚听见，就在被子外边，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家伙跑过来说：“嘟比嘟这里，有一块蛋糕噢。”
　　“噢，那又怎样。”她不喜欢被炫耀。
　　“香香的～软软的～”龙崽崽一只手高举起从商城买的小蛋糕，“而且，是凯瑟琳喜欢的覆盆子口味噢。”
　　凯瑟琳一惊，躲在被子里，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凯瑟琳喜欢，对不对。”龙得意地说，身后的大尾巴晃来晃去。
　　毕竟她刚才可是一口气往面包上抹了很多覆盆子果酱呢，嘟比嘟全都看见了。
　　“咕噜噜...”被子里又传来了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
　　“如果凯瑟琳不要，那就嘟比嘟自己吃掉啦！”龙崽崽满意地作势张大了嘴巴：“啊呜——”
　　一只小手匆匆忙忙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拿过了那块蛋糕。
　　与此同时，她却被另一只柔软的小手扣住了手腕。
　　“嘟比嘟抓到啦。”恶龙嚣张地露出虎牙，将她顺势拉出了被窝。
　　走廊上的光线终于得以照亮凯瑟琳白皙的脸颊，她几乎感到有些刺眼与眩晕。
　　面前是长着大尾巴的幼崽，他非常自来熟地爬上了她的床，手臂环抱着一双膝盖，打量着她，有些疑惑地问：“凯瑟琳，为什么要躲起来呢？为什么不和大家生活在一起呢？”
　　凯瑟琳隔了很久，才回答这个小不点。
　　“外面太阳太大了，我会融化的。”她的声音放得很低。
　　“这样噢。”龙崽崽眨了眨眼，告诉她：“嘟比嘟认识一个人，他和你的症状很相似噢。”
　　餐桌前，埃墨森先生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但是，凯瑟琳，如果你不希望被忘记，也许就要不时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龙竖起一根手指，很严肃地说，“因为啊，有很多物种，他们往往是非常健忘的...啊啾！”
　　这回，他自己打了个喷嚏。
　　“你也一样，对吗。”凯瑟琳皱了皱眉，咬了一小口手里的覆盆子蛋糕。
　　龙的大尾巴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掩盖着心虚。
　　但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不过，要是我们常常一起玩，那嘟比嘟一定不会忘记你。并且，嘟比嘟会给大家讲你的故事。”
　　作为长生的种族，龙知道，被遗忘是件很难过很痛苦的事情。有许多依托信仰存活的神明，往往会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褪色，变得不再强大。
　　凯瑟琳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只是，她玻璃水晶似的双眼里很快积蓄起泪水，她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但是，我不小心把大家都给冻住了！而且，以我现在的魔力，已经没有办法解开，我闯了大祸，我伤害了那些无辜的人们...”
　　“啊啊，凯瑟琳不要哭！”龙崽崽被吓得手忙脚乱——再哭说不定又要继续下雪了，“嘟比嘟...尾巴借你抱一小会噢。”
　　他急得摆摆双臂，甚至主动递上了自己的大尾巴。
　　他真的不懂要怎样安慰一个哭泣的人。
　　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今天与凯瑟琳的交战，想到了那些会掉眼泪的小雪球，想到了家中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
　　“嘟比嘟有办法了！”他忽然整条龙蹦了起来，“凯瑟琳，嘟比嘟需要你的配合。”
　　凯瑟琳诧异地抬起头。
　　一刻钟后。
　　埃墨森家的豪华马车载着他们，悬停在西诺的正上空。
　　整座村子还是和先前一样，覆盖着一层银蓝色的厚冰，天色依旧黑沉，他们几乎分不清现在是夜晚还是白天。
　　“凯瑟琳，快把雪都召唤过来吧。”龙崽崽喊道。
　　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要做什么，但她选择相信龙，于是点了点头，一鼓作气拉开了马车的车门。
　　脚下是被她不慎冻结的西诺。
　　凯瑟琳闭上眼，集中注意力调动剩余的魔力，平举起双臂。
　　顷刻之间，天空的云层层叠叠，翻涌蓄积——就和每年冬天大雪将至时一个样。
　　眼看着大雪就要降下。
　　却见小黑龙张开双翅，毅然决然地飞出，他“嗷呜”一口喷出徐徐的火来，亮蓝色的龙炎很快触上那些厚重的积云。
　　于是，在西诺漫长又寒冷的冬天里，一场温暖得不可思议的雨悄然落下。
　　整座村庄都笼罩在朦胧的雨雾之中。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万事万物都在解冻。
　　垃圾“哐当”一声翻倒在地上，倒垃圾的男人一脸懵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眨了眨眼。
　　恋人们继续若无其事地拥吻，孩子们欢笑着扑倒自己的伙伴，中央广场上的人们都疑惑而好奇地互相交谈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好像走在路上，忽然做了一个梦。”
　　“真是神奇！我想现在应该还是冬天，可我的身体竟然如此温暖！”
　　“你们快看天上！”其中一个村民大喊着，手指向天空。
　　所有人都一齐抬起头。
　　他们看见像天神一样圣洁美丽的红发女孩，她垂眸说：“我向大家保证，从今以后，西诺的冬天将不再有刺骨的严寒，不再有肆虐的风雪，河水将永远流动，星辰将持续闪烁。”
　　众人还来不及欢呼雀跃，便看见漆黑的龙悠然自得地划过天际——还差最后一步。
　　小黑龙翻飞到中央广场的正上方，展开四肢，大尾巴轻轻翘起。
　　这是嘟比嘟给大家的回礼，感谢大家在过去一年里，给嘟比嘟的所有照顾和爱。
　　只听格外悠长的“嗷～呜～～～”龙吟声起，无数漂亮的莹蓝色光点代替了雪花，翩翩然从天而降。
　　仍旧处在漆黑之中的西诺被彻底点亮，跳跃的光芒落在每一个人的掌心，飘进每一户人家敞开的窗格里，却丝毫不见它们熄灭。
　　小黑龙欢快地抬起黑爪爪，在半空中蹦跳、转圈，顺势放出了漂亮的烟花来。
　　圣诞快乐！嘟比嘟的西诺！


第49章 
　　[你已达成隐藏成就“龙火点亮西诺”, 积分+1000，经验值+1000]
　　这1000个积分将长线任务的进度条拉满了，数不清的奖励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获得成就徽章“西诺的童心”]
　　[获得新套装“圣诞宝贝”、坐骑道具“驯鹿拉雪橇（限时3天）”]
　　[获得新技能“远程通话”、“召唤火龙”、“梦境魔法”！尽情享受神奇的魔法吧！]
　　[你已升级：Lv6→Lv7, 你的犄角似乎长得更漂亮了, 到了春天，它兴许会开出花儿来噢]
　　这一系列奖励无疑给龙带来了巨大的快乐。
　　一整个圣诞节假期, 他都在尽情地玩雪，乘着两匹驯鹿拉的雪橇, 飞跃过西诺漫山遍野的纯白雪景, 车前挂着的一串银铃一直叮叮当当地响，龙崽崽的欢笑声也同样悦耳动听。
　　夜晚回来, 他便趴在柔软温暖的羽毛床上, 胸口下边压着抱枕，使用“远程通话”，与他的小伙伴们聊闲天——他非常热衷于此事, 好几次莱温路过他的房间, 都听见他边打滚边说：“达根达根，这里是嘟比嘟，能听清楚吗？”
　　然后, 房间里飘出达根不敢置信的叫声：“老天！你是怎么办到的！这太神奇了！”
　　有时是小艾丽莎的声音：“嘟比嘟, 我很感谢你时常联系我，但我需要把手头上的这本书看完...”
　　而龙最常联系的无疑是年纪相当的波利斯：“爸爸给我一个水晶球，波利斯还能看见嘟比嘟噢。”
　　“什么？”龙崽崽抱着尾巴，震惊地从床上坐起来，“快给嘟比嘟也送一个！拜托拜托！”
　　“明天让蝙蝠女佣送给嘟比嘟噢。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水晶球呢？果然还是粉色吗。”波利斯问。
　　“现在不那么喜欢粉色啦。”龙得意洋洋地说, “因为嘟比嘟长大一些啦，开始叛逆了, 现在更喜欢蓝色噢！不过，请你明天务必要把粉色的水晶球送过来！”
　　他还会在夜更深的时候，通过这个“远程通话”联系凯瑟琳。
　　凯瑟琳的魔力稍微恢复一些了，她已经变回成人模样，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宫殿内喝茶。
　　透过她的魔法大镜子，她能看见小嘟比嘟正坐在地上，手里拿出各种好吃的：“凯瑟琳，嘟比嘟今晚吃红烩烤鸡翅噢，有这么这么多，你想要吗——”
　　他说着展示腿上的方形餐盒，里边装得满满当当。
　　然后他就开始享用，烤鸡翅非常香甜，里边的白肉则鲜嫩多汁，龙一口一个，塞进嘴巴里，再完整地拔出骨头，心满意足地咂咂嘴。
　　他甚至还配上了从商城买的一种深棕色气泡水，咕嘟咕嘟地喝着，然后发出一声爽快的叹息：“嗷啊～～～”
　　凯瑟琳：“……”
　　手里的皇室御用红茶忽然便不香了。
　　大约十分钟后，正当龙享用小蛋糕时，他房间的窗玻璃被敲响了。
　　凯瑟琳钻进来，看着空了的餐盒，顿时大惊失色：“你一块都没有留给吾吗！你这条独食龙！太可恶了！”
　　“桀桀桀！”龙嚣张大笑，拍拍自己胀鼓鼓的肚子，说：“下次可要早一点点来噢。”
　　……
　　假期结束，岚冬终于攒够了1个金币，46个银币，以及530个铜币——艾丽莎帮着数了好多好多次，确定加起来正好是2个金币。
　　“终于！凑够啦！”龙崽崽开心得不行，几乎一整天都在念叨。
　　他把这笔钱藏得很好，总是放在仓库里，因为他听说，隔壁班就出现过小朋友被偷钱的事情。
　　这天排队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午睡的时候，他都兴奋不已，一句话要拆成好几句说，逢人就问：“猜猜嘟比嘟的口袋里有什么？”
　　“糖果？五颜六色的石头？小青蛙？”没有谁能猜中。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四个幼崽以最快速度，去了红胡子大叔的杂货店。
　　自从圣诞节假期，他们有一阵子没来了，因为红胡子回老家过圣诞去了，店常常关着门。
　　不过今天自然是开着的，岚冬远远看见透着亮光的玻璃橱窗，几乎没忍住一路跑，另外三个孩子怕他滑倒，跟在后边使劲地追。
　　龙崽崽跑得直喘气，哈出大团大团的白气，一鼓作气推开了杂货店的门。
　　尊贵的客人嘟比嘟带着钱来啦！
　　红胡子正坐在店内，戴着单片镜，埋头打磨着新的小玩意。
　　注意到眼熟的幼崽推门进来，他愣了愣，连忙站了起来，将沾了机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噢，孩子们。”
　　“先生，嘟比嘟攒够了2个金币！”跑到面前的小家伙很得意地拎出了一大袋钱币，它们清脆作响。
　　他说完，视线便去寻找那个漂亮的茶壶八音盒。
　　然而，他只在原本放八音盒的位置，看见了一个红脸的木雕娃娃。
　　龙有些困惑地眨了一下眼。
　　“老板，请问之前那个有圣诞小黑龙装饰的、大概这么大的茶壶八音盒去了哪里呢？”小艾丽莎主动问。
　　红胡子瞬间神色尴尬，大手搓了搓自己乱糟糟的胡茬：“孩子们，我很抱歉...那个八音盒，被我的小外甥撞碎了。”
　　龙又眨了一下眼，他的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什么？”达根大叫，“您怎么能让它被撞碎呢！这是我们事先预订好要买的！”
　　“我很抱歉。”红胡子仍然重复这句话，满眼愧疚，“要不然，我重新制作一个新的，怎么样？但这也许需要花一定的时间，如果你们愿意再等三个月...”
　　“不要了。”面前的幼崽却说，他拿着钱袋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没过多久，他就默不作声地推门出去了，只是这回，他的脚步是沉重而缓慢的。
　　另外三个崽礼貌地和红胡子道了别，忙追出去，龙崽崽拖着钱，一声不吭地走在雪地里。
　　“真遗憾，嘟比嘟。”艾丽莎说，“但我想，我们也许真的可以再等三个月，那位老板一定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八音盒来，就跟之前的一样好。”
　　“嘟比嘟，你感觉难过了吗？”波利斯拉他的手，自己已经有些眼泪汪汪了。
　　“要是嘟比嘟，早一点点买就好了。”但龙崽崽只是这么低声说了一句。
　　他们四个在老地方道别，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龙继续迈着短短的步子回家去，一路都垂着小脑袋。
　　他的下半张脸埋在莱温亲手织的蓝色围巾里，露在外面的部分被冻得红扑扑的，有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
　　他眨了几下眼，那些雪花便抖落下来。
　　因为下起了雪，莱温有些担心，便守在屋门外，等小家伙回来。
　　结果他等回了一个小泪人。
　　龙崽崽边走边掉眼泪，不停拿小手擦拭着，整张脸像高烧那样涨红得厉害，他张嘴抽气，冒出许多许多的白气，在走到距离家几步远的位置时，彻底走不动了。
　　莱温连忙过去，将他给抱了起来：“怎么了，嘟比嘟？”
　　“呜！”小家伙狠狠哽咽了一下，直接暴风雨哭泣，两条腿乱蹬，“嘟比嘟、好失望！好伤心！”
　　莱温的眼眶顿时也跟着红了。
　　他抱着他进入温暖的室内，坐在炉火前的椅子上，手揉着他有些湿润的黑发：“发生什么事了？可以跟我说吗？”
　　然后，怀里的小家伙就边啜泣，边颠三倒四地告诉他：“嘟比嘟，这么大这么大一个茶壶没有了！嘟比嘟...攒了好多好多钱！但是...红胡子叔叔说没有了！”
　　莱温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龙崽崽一直想要买的东西。
　　他一只手护着龙因哭泣而不断抽动的背部，另只手给他擦眼泪：“我们嘟比嘟期待了很久，为了买那个茶壶，做了很多很多努力，对吗？”
　　龙两只手缩在身前，攥着围巾的一角，抽抽搭搭地点头。
　　“是非常漂亮的茶壶吗？”莱温又问。
　　“漂...漂亮。”龙崽崽于是抬起双手，比划着向他描述：“摸着滑滑的、凉凉的，里面有小床、圣诞树、花园，还有一只、小黑龙，那个小黑龙会随着音乐，哒哒、哒哒地转圈。”
　　他说着，更多眼泪涌了出来，这绝对是他一年里最伤心的时刻。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他渐渐没了力气，紧捏着的小拳头松了劲儿，湿漉漉的眼睫一点点耷拉下来——他总算是累得睡着了。
　　他被小心地抱到床上去，莱温帮他掖好被子，并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干净脸。
　　龙这一觉没有睡很久，梦见自己弄丢了钱袋，惊慌失措地到处找，然后呜咽着醒来。
　　一只大手包裹住了他无处安放的小手，他感觉到了温暖与安全。
　　睁开眼，精灵便坐在床边，他柔顺的金发一直垂落到地毯上。
　　“Naaaa...”龙崽崽喊他，声音有些沙哑了，对方及时递过来一杯温水。
　　因为口渴，龙坐起来，咕咚咕咚全部喝完了，然后发现精灵正在摆弄着什么——
　　他正在制作一只小黑龙，虽然看上去还非常粗糙，但那条标志性的大尾巴，还是让岚冬一眼就认出来了。
　　而旁边的桌面上，则放着一口被凿开了一半的漂亮茶壶。
　　“Na？”龙的眼睛里写满了意外。
　　莱温暂时放下小黑龙，将那口茶壶拿起来，低声问他：“嘟比嘟，是这个大小的茶壶吗？”
　　他却没想到，小家伙眨了一下眼，泪珠子又滚了下来。
　　莱温连忙把茶壶放回桌面，温柔地将他抱过来：“长得不一样，是吗。没关系，宝宝，我们明天到集市上去，看看有没有更像的好不好？”
　　“不是！”龙崽崽的小脑袋在他胸前拱来拱去，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是嘟比嘟，准备送给Na做生日礼物的！Na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做生日礼物呢！Na是傻瓜精灵！”
　　这个傻瓜精灵抱着他，忽然愣怔，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嘟比嘟...特意努力攒钱，其实是在为他准备礼物？
　　因为丢失了记忆，他再也没有体验过生日的滋味了，没有人会庆祝他的诞生。
　　而这个宝贵的、可爱的小家伙，竟然瞒着他，想要送他一个漂亮的茶壶八音盒——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虽然没有正式收到礼物，但光是知道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与感动了。
　　“嘟比嘟，谢谢你。”莱温吻了吻小家伙的额头，还吻了面颊和下巴，“我实在太开心了，开心得有些头昏脑胀，谢谢你替我过生日。”
　　“还没有过成呢。”龙崽崽皱了皱眉，看看自己的小手，“嘟比嘟失败了。”
　　“哪里有。”莱温拉过他的小手，忍不住亲了他软绵绵的掌心：“嘟比嘟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嘟比嘟...怎么做生日礼物哇。”他懵懂地歪了歪头，并面露警惕：“Na，不会想要嘟比嘟的大尾巴吧？”
　　这个很宝贵，实在不能送给你噢。
　　莱温很轻地笑了，面颊浮现出好看的浅红色：“今晚我们一起睡，可以吗？”
　　“莱温，你很粘人。”龙崽崽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但是很快同意了：“嘟比嘟还小，所以可以睡在一起噢。”
　　于是，当天晚上——
　　他们一同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又一同泡在浴缸里，在这之后，便一同钻进了同一个被窝。
　　龙侧躺着，眨着圆圆的深樱桃色眼睛，听莱温读睡前故事。
　　精灵温柔地垂着眼眸，他轻声念出的每一段文字，都让人心里软软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聪明又可爱的小黑龙。”
　　“他的名字是叫嘟比嘟吗？”龙崽崽快乐地笑起来，搂了搂自己的大尾巴。
　　“他每天都要吃一只小母鸡、一块新鲜的牛肉，以及一些鱼虾。”莱温继续念道，“他最喜欢草莓味的小蛋糕，吃东西的时候，大尾巴会开心地甩来甩去。”
　　“嘟比嘟有个好伙伴。”龙接着说，“他是一位精灵，名字叫莱温，他和嘟比嘟——每天都待在一起，然后他们...”
　　说到这里，他将脑袋藏进了被窝里，双脚踢着被子，偷偷补充道：“他们彼此相亲相爱。”
　　莱温也笑了，放下故事书，将他揽进了怀抱里，许久许久，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后来呢？”龙崽崽抬起脸，忍住翻涌的睡意问。
　　“后来...”莱温想了想，“这只小黑龙，吃了许多的肉，漫山遍野地玩闹奔跑，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然后，他就咻咻咻地长大了！”小家伙从被窝里伸出双臂，光是想象便开心得不行。
　　“好噢。”莱温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黑发，又抚过他的后背，听见他打了一个哈欠，便说：“晚安，嘟比嘟，世上最可爱的龙宝宝。”
　　落地玻璃窗外，春天正在悄然降临。
　　冰雪无声地融化，花园里的苹果树开始结出一些尚且生涩的果实，万事万物都在努力破开土壤，向上生长。
　　而在温暖的室内，在柔软的大床上，年幼的龙宝宝缩在莱温的怀抱里，舒服地蜷了蜷尾巴，慢慢阖上了眼睛。
　　他的脸颊就像花瓣一样柔软而美好。
　　就这样，今天晚上，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陷进了同一个甜美而又温柔的梦境里。


第50章 
　　西诺的春天温和而美好, 午后阳光和煦，空气中隐约传来悦耳的虫鸣鸟叫之声。
　　每一扇窗户都敞着，偌大的阶梯教室里, 坐了二十来个昏昏欲睡的学生, 他们有的用手撑着脸，有的把玩羽毛笔——总之, 很难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在怀特教授身上。
　　“将这样一个直角，平均分为三等分, 我们需要怎样分——”
　　“啊...不行了。”一个学生叹息道,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学习几何与算数呢。”
　　左手边这时递过来一张被叠成小三角的纸块：“劳驾给嘟比嘟。”
　　那个学生回头看了眼，悄声说：“嘟比嘟睡啦, 你确定要吵醒他吗？”
　　想传纸条的那位因而犹豫了, 但探出头来，很努力地偷偷看了一眼。
　　名唤嘟比嘟的男生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此刻趴在桌子上, 一动不动, 显然如同学所说，睡得正香。
　　脸全埋在臂弯里看不见，只露出一只手来——那是属于少年人的手, 骨骼清瘦, 但白皙而修长。
　　清凉的风从窗外灌进来，拨动着他那头细软的黑发，不时掀起薄纱似的窗帘，将他整个笼罩其中。
　　“关于昨天的随堂考试——”怀特教授忽然话锋一转，从桌底掏出一小沓浅黄色的纸。
　　正在瞌睡的学生们顿时为之一振：完了, 这老家伙竟然连夜把答卷给改完了！
　　本来眼看周末将至，该是他们放假回家休闲的时刻, 这下无异于祸从天降。
　　整个教室充斥着学生们的哀嚎，如同即将入地牢受刑——
　　“苍天！究竟是哪个天才发明了考试！为何要让我等受苦受难！”
　　“完了，看老怀特那个表情，他定是对我们在纸上的表现相当不满。”
　　“问题是，昨天那几个题目，可不是一般的难解！我连题目都读不懂...我可没开玩笑。”
　　这里是西诺公学。
　　作为新创办不过数年的公共学堂，这间校舍非常崭新，就连桌椅都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但教他们几何算数的怀特教授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顽固——他最喜欢安排随堂考试，最喜欢出刁钻的难题，也最喜欢通过学生们“愚蠢至极”的表现，获得众人无法领会的快乐。
　　“愚蠢至极！”他果然如此说道，并抬手将那批答卷给扬了，“我批改的如此之快，是因为许多人在答卷上一派胡言，更有甚者——”
　　怀特教授拾起其中一张皱巴巴的纸，抖直了，放到鼻子面前，用绿豆似的小眼睛审视着。
　　那张答卷纸上一片空白，只用蓝色墨水写了一个字母L。
　　“这位自认为聪明过人的L先生。”怀特教授一字字念道，视线在二十几张面孔中逡巡，很快落在最后一排。
　　大家也禁不住，借这个机会，转头看向窗边的嘟比嘟。
　　他被骚动声吵醒，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
　　吵死了。
　　他明明就有告诉大家，他每天这个时间都需要午睡的。
　　少年有着张让人一见倾心的脸，这无疑让他成了班里备受关注的头号人物。
　　褪去幼年期的婴儿肥，他的五官变得更为立体精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贵族气息。不同于青春期里长痘长斑的同龄人，他的皮肤照旧干净得纤尘不染，因为长时间闷在臂弯里，倒是微微泛着窒息的红晕。
　　最吸引人的，当属那双深樱桃色的眼睛，剔透，像某种魔法水晶。
　　它们此刻无甚情绪，与讲台上的怀特教授对上了视线。
　　“我想，L先生，我急需从你的嘴巴里，听见个交白卷的合理解释。”怀特教授说。
　　少年眨了一下眼，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会。”
　　教室里一阵骚动，有人悄悄跟着说：“我也不会！”
　　仿佛像是能和嘟比嘟有个共同点，他们因此十分得意雀跃似的。
　　“我想也是。”怀特教授将视线收回，不悦道：“没有任何一个人答对了关于棋盘与麦子的那一题，而根据我的回忆，我大概教过你们不止三回。”
　　“准确来说，正好三回。”有个学生说，“但那太难了！而且，到底谁会把麦子撒在棋盘上呢？”
　　“就是啊，那些问题设置得毫无逻辑可言！”大家纷纷附和。
　　这无疑惹怒了怀特教授，他轻蔑道：“对于只知道在餐桌上跳舞、十以内算数仍需要数手指的野人来说，当然是这样。”
　　阶梯教室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非常不喜欢怀特教授，因为这位教授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
　　他甚至直言：“所以，我一早便说过——我不愿来这样的乡野地方，教这样一群蠢驴学数学！”
　　话音刚落。
　　怀特教授的耳朵忽然放大拉长，向上生长——最终变成了一双驴的耳朵。
　　他大惊失色地捂住耳朵，发出的也是一声惊天的驴叫：“呃——”
　　所有学生都没能忍住，哄堂大笑起来。
　　怀特教授直接踉跄破门而出，大家因而注意到，他甚至还长出了驴的尾巴。
　　“太棒了！”同班学生都涌到最后一排去，“嘟比嘟！这可真是大快人心！你还会什么别的魔法吗？快让我们看看！”
　　“会的你们都见过了。”少年抿唇笑笑，着手收拾起自己的包——到点放学了。
　　“真的吗？我们不信。”他们恋恋不舍的。
　　“嘟！比！嘟！！！”萨拉教授火急火燎冲到教室门口。
　　被点到名字的家伙抬起手，眨眨眼，脸上写着“怎么回事”，仿佛在表示不知情、与己无关。
　　“我知道是你！”萨拉教授不吃他装无辜的这套，气得跳脚，“你快把怀特教授变回去！我告诉过你，不准在公学里使用魔法！”
　　萨拉从他八岁入学起教他文学赏析，到他现在十四岁，可谓是对这个顽劣的家伙非常了解。
　　果然，黑发少年这才露出恶作剧之后的笑，一双虎牙格外显眼，说：“别担心，半小时以后，他就自己变回去了。”
　　“果真是那样最好。”萨拉教授这才松了口气，“还有一年你就毕业了，请行行好，不要再给我更多惊喜了。”
　　“知道Na。”他还是这句口头禅。
　　说罢，他便单肩背上包，向自己的同班同学挥挥手：“周末愉快，下周见。”
　　“下周见，嘟比嘟，祝你周末愉快！”大家纷纷回答道。
　　-
　　终于，周末又来了。
　　步出校舍，下午四点的阳光依旧明媚，岚冬这才愉悦地眯了眯眼，深吸一口室外新鲜的空气。
　　这是他在西诺公学的第七年，也是最百无聊赖的一年——他的好伙伴达根与艾丽莎已经毕业，波利斯则入读了一所专为吸血鬼设计的夜间学院，于是他便“落单”了。
　　虽然班上的同窗似乎都很喜欢他，但对于内心界限清晰的龙来说，他们并不算是亲密的朋友。
　　岚冬在心底静静叹了一口气。
　　“快，他来了。”路边传来女孩们笑闹的声音，看模样应该是同年级的。
　　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被朋友推了推，慌里慌张走到了路中间来。
　　岚冬因而停顿脚步，并且与对方对上了视线。
　　那个女孩顿时面颊飞红，但很迅速地开了口：“嗨，嘟比嘟，我想知道...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她的朋友们都吹起了口哨，像在烘托某种让人心潮澎湃的气氛。
　　今天晚上...龙抬起双眼，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抱歉。”他随即说，并将声音放得很轻：“今天晚上，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行。”
　　明明是拒绝，但那声“不行”却让眼前的女孩一下揪住了耳朵。
　　天啊，他的声音好温柔优雅。
　　“这样啊。”她后知后觉地点了个头，“真遗憾...今晚我家办枕头派队，要是你能来就好了。”
　　“真遗憾。”岚冬说。
　　他们多聊了几句，分开了，那个女孩欢天喜地回到朋友之间，边蹦边说：“救命！我真的好喜欢他！要是能和他约会一次就好了！”
　　“建议你吻他，或者强上，他会注视着你，再跟你说许多次‘不行’。”
　　“啊啊啊光是想象一下就要晕倒了！”
　　他们也不怕被当事人听见。
　　人类确实比岚冬想象得要可怕多了，幼崽期时他搞不定，没想到现在稍微长大一些儿了，他仍然搞不定。
　　生存在人类世界中的龙，实在是非常艰难。
　　-
　　夜幕降临在蜜糖路，坡路的尽头，深紫色的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
　　屋子里的炉火正烧得噼啪作响，一股直冲脑门的肉香让不少行路人驻足。
　　料理台前，系着围裙的精灵正将牛肉切成薄片。
　　他的容貌在这些年里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将金发留得更长了一些，这需要他在干活的时候，将它们扎起来。
　　“还没有好吗？”身后，爱吃肉的龙很着急。
　　“马上就好了。”莱温于是柔声安慰道，“今天把肉放进热水里，洗着吃，这是你小时候很喜欢的吃法吧？”
　　龙的小时候——那时大概只有巴掌大吧，莱温回想着。
　　总是趴在他头上，或者肩膀上，“嗷呜嗷呜”地等待用餐。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一点儿都没变…不对，其实变了。
　　变得…应该是重了一点点？
　　半人大的黑龙犄角上开着两朵花，正愉悦地摇晃着大尾巴，毫不客气地挂在他背上，说着公学里的事，顺带监督着晚餐的制作进度。
　　并在有需要的时候，张开嘴，喷出一把火来——他已经渐渐学会掌握火候了。
　　“我收到了你教授发来的投诉信。”莱温想了想，说。
　　龙晃动的尾巴即刻顿了顿，稍微有些心虚地卷了起来。
　　过了会儿，龙才主动交待道：“我没忍住，对他用了变形咒，因为他骂大家是蠢驴…他是个粗鲁而高傲的家伙，我很不喜欢。”
　　“事情我都知道了，是你萨拉教授来的信，她总是非常公正。”莱温笑了，“我没有要责怪你，我知道你是有原则的孩子，你不会随便去伤害一个人，对吗。”
　　龙不作声，但是黑爪爪挂在他肩膀上，心满意足地蹦了几蹦。
　　“莱温。”龙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问：“你会觉得，嘟比嘟是条笨龙吗？”
　　莱温愣了愣，问：“嘟比嘟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龙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有些茫然，“那些算数题，我一道也解不开呢。”
　　而且，他努力尝试过了，并不是他故意交白卷。
　　“这说明不了什么，嘟比嘟。”莱温略微松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龙的黑脑袋，“每一个人、每一条龙擅长的东西都是不同的。我们家嘟比嘟呢，就是不折不扣的天才魔法龙。”
　　“桀桀！哪里哪里！”龙其实都知道，但他就是想听莱温亲口告诉他。
　　“世上有千万门学问，算数只是其中的一门。”莱温说，“它凭什么成为判定你聪明与否的唯一标准呢？”
　　“千万是多少？”龙却歪了歪脑袋。
　　莱温顿时开怀地笑了起来，告诉他：“就是很多很多，像世间的财宝一样多。”
　　财宝。
　　接收到关键词，龙的尾巴尖翘了起来。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莱温能感觉到龙的心情已经变好了。
　　他转过身去，习惯性动作，两只手将整条龙给高举了起来：
　　“好了，魔法小黑龙，让我们开饭吧。”
　　龙的大尾巴卷到身前去，犄角上的花都闭合了，感到非常难为情：“Na！我是大龙了！举高不行！说了好多次的！”
　　“抱歉，我又忘记了。”莱温于是忙将他放下。
　　热水涮牛肉就跟他们记忆中一样好吃。
　　用餐的时候，龙变回人形，动作优雅地享用着盘里的肉。
　　莱温发现，他不像小时候那样胡吃海喝了。虽然一样吃很多，但不会撑得肚皮胀鼓鼓的。
　　当问起，对面的少年如此回答：“饮食要健康。”
　　好吧，事实上是——他不想长出胖乎乎软绵绵的肚子，胖尾巴倒是可以接受。
　　他现在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进入青春期以后，也开始注重形象管理，每天都会仔细整理头发、制服的领口要系上他最喜欢的缎带，小皮鞋也必须干净漂亮。
　　青春期的孩子可是非常忙碌的，同时也充满精力。
　　“在学校里，”龙放下叉子，抿抿唇，略微有些得意地告诉精灵：“有不少人，想和我约会呢。”
　　莱温涮肉的动作稍稍停顿，然后像平时聊天那样说：“嘟比嘟非常受欢迎呢。”
　　“也还好。”对方谦虚道，但嘴角在悄悄上扬，双脚也贴地晃荡着，“我对这些，其实不怎么感兴趣的。”
　　虽然在他们学校里，多数十四岁的男孩女孩，都早已经开启恋爱了——即便没有交往，也有正在暗恋或者暧昧的对象。
　　沉浸在这种氛围里，时间长了，岚冬多多少少也会有种“大家有，龙没有，可恶可恶”的心理出现。
　　但纵观整个学校，并没有能让他一眼相中的。
　　“不过，Na想知道我喜欢的类型吗？”他弯眼笑了起来，心情非常愉悦。
　　因为在学校里，他经常假装对这类话题毫不在意，回到家以后，这儿终于有个能讨论的人了。
　　“是什么类型呢？”莱温问，心里其实有些七上八下的。
　　老实说，他有些担心嘟比嘟早恋，或者被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骗了去。
　　“嗯…”岚冬假意思考着，然后说：“我兴许还挺喜欢那种…带点儿肌肉的，有好几次，我在运动场上看见过那样的。”
　　“这样啊。”莱温捏着叉子，如临大敌。
　　“这么说起来，他们好像还盯着我看了。”岚冬摸了摸下巴，寻思着，“是想找我打一架吗。”
　　莱温：“……”
　　完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莱温已经在脑内想到了“嘟比嘟去搭讪”、“嘟比嘟被搭讪”、“嘟比嘟与两个来历不明的肌肉男勾肩搭背”、“嘟比嘟骑在肌肉男肩上笑得灿烂”等无数个能让他惊惧得落下泪来的画面。
　　“不过，”对面的龙却转了转刀，摇摇头说，“可惜了，脑袋都长得不太行呢。”


第51章 
　　岚冬所谓的“非常重要的事”, 就是和老朋友们见上一面。
　　饭后，他一直窝在房间里翻看小说，并享用了一块草莓布丁, 直到听见楼下的钟敲了十下——到他们约定好的时间了。
　　他于是合上书, 看了眼落地窗的方向，窗外有一轮皎洁的明月。
　　但他并没有外出的意思, 而是转身钻进了靠枕堆里，抱住大尾巴, 闭上眼, 等待意识渐渐飘远。
　　过了有一会儿，他再次睁开眼, 已经置身于一座空中花园之中。
　　不远处是青绿色的山脉, 瀑布从山间源源不断落下，流淌成河，造型精致的桥、镂空的凉亭全都立于河上。除此之外, 还有一尊大黑龙的石塑像, 它大张着嘴，喷出的水花里有一道浅浅的彩虹。
　　他的三个伙伴很快出现，穿越高悬在水面上的石桥, 一路走, 一路惊讶地左右张望。
　　非常漂亮吧。
　　岚冬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切，大尾巴轻轻摇晃。
　　这里是独属于他的地界，是龙创造的梦境。
　　他在九年前获得这项魔法技能，经过不断升级，已经不仅能造出这样逼真的场景, 还能邀请大家到他的梦里来，或是自由穿梭于其他人的梦境。
　　“嘟比嘟！”隔着一段路, 波利斯迫不及待地向他挥手。
　　岚冬也挥手回应，感到心情空前的快乐。
　　也许是时常见面，在他看来，另外三人的变化不算特别大——波利斯长成了个清秀白皙的少年，达根壮得像个狂战士，艾丽莎将长发简短了，利落又漂亮。
　　他们走到近前，依次于他拥抱，波利斯和艾丽莎还与他交换了脸颊吻。
　　“天啊，你好像又长高了许多，都快要比我还高了。”艾丽莎说，“该不会，你偷偷在梦里把自己变高了吧？”
　　“才没有呢。”岚冬笑，露出虎牙尖尖，他就是长高长大了。
　　轮到达根时，他们只抱了抱就分开了。
　　“为什么不亲我？”龙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面颊，故意说：“你现在不喜欢我了，达根，嘟比嘟要伤心了。”
　　“该死，你不也没亲我吗。”达根快跳起来，脸上却是带笑的。
　　上个月他们到山姆先生的农场去，聊起小时候，山姆先生说漏了嘴，讲六岁的小达根扬言要娶小嘟比嘟的糗事儿——他把嘟比嘟当成了个可爱漂亮的女娃娃，差点儿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岚冬听完笑得捧肚子，并表示：“可以啊，把你家农场拿来，我俩马上结婚。”
　　山姆先生也笑得快背过气去。
　　达根整个涨红，无能狂吼了好一会儿，然后追着逃很快的龙满农场跑。
　　从那以后，每回见面，岚冬都要像这样，开一点点无伤大雅的玩笑。
　　到现在，应该再也不会有人认错了，他们看着转眼长成少年模样的“小家伙”，都有几分恍惚。
　　“嘟比嘟，你今天穿得好帅。”波利斯禁不住直接道。
　　“确实，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艾丽莎也说。
　　“还缺了一把佩剑。”受到夸赞的龙愉悦地垂下眼眸，脸微微有些儿红。
　　他此刻身穿一套非常有垂感的春装，上身是有华丽刺绣的浅白色廓袖薄衫，不过袖口处做了收紧设计，下身则是同材质的深棕色长裤，显得双腿修长而笔直。
　　在此基础之上，他给自己加了许多熠熠发光的装饰——腰带上悬挂着黄铜坠链，领口别着一朵银色玫瑰，修长手指上则戴了枚蓝宝石的戒指。
　　他抬抬手，给自己的三个伙伴也换上了同类型的服饰。
　　他们可太喜欢这个环节了，简直就像到异世界去冒险似的。
　　龙还发明了一种“组队打怪”的玩法，他扮演魔法师，波利斯扮演游侠，达根是战士，艾丽莎则是祭司，他们穿梭于森林、山地，砍杀怪物，寻找宝藏——因为是梦境，所以不用担心危险与受伤。
　　不过，今天他们只想好好聚一聚，坐在空中花园里，享用点心与茶水，并谈论各自遇到的趣闻与烦恼。
　　这是非常神奇的事情。
　　在过去，龙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和谁交朋友，因为在他看来，其他龙都相当无趣，脑袋里永远充斥着“美酒、美人、美味”，并且总是聊不到几句，就大打出手。
　　但眼前这种无话不谈的友情，却延续了近十年。
　　他们聊到了青少年们热衷的派对话题。
　　“派对非常有意思噢。”波利斯介绍道，“大家会在一起跳舞，玩很多惊险刺激的游戏，关系亲密的吸血鬼，还会尝尝对方血的味道。”
　　“哇啊。”达根感叹，“这听上去，确实相当的...刺激。”
　　龙的大尾巴轻微拨动，这是他有点儿感兴趣的表现。
　　“不过，我当然不敢参加。”波利斯有些不好意思，“老埃墨森的鼻子太灵了，他如果发现，一定会把对方的脑袋给拧下来的。”
　　“这是非常精彩的画面，也许你可以试试。”岚冬怂恿道。
　　“我不太建议这么做。”艾丽莎严谨道，她为了参加法官考试，还学习了一些医学知识，“从人类角度说，两种血液混杂，是有一定风险的，我不确定吸血鬼的情况是否有所不同。”
　　“我们这边的派对相当野蛮。”达根说，他指的是农场里年轻人办的派对，“大家用盆喝酒，跑到屋顶上去跳舞，还有一些...咳，总之，那是成人的世界。”
　　岚冬微微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只说一半的感觉，因为这吊起了他的胃口。
　　在亚利维大陆，无论男女，都以16岁作为成年的界限。未成年人禁止用酒水，也被禁止去一些灰色街区，这种禁令往往让龙产生跃跃欲试的好奇心。
　　更何况，平日里莱温总是对他过度保护，每天都要叮嘱他许多杂七杂八的事，仿佛他还是个小宝宝。
　　他时常会在心里气鼓鼓地想：都是大龙了！还有什么是不给听不给看不给做的！
　　“再说点儿有趣的事情来听听吧。”他一脸认真地劝道，“今天可是周末，放纵的时刻到了。”
　　艾丽莎笑起来，忍不住拿食指指节敲他的头，并警告达根：“不许教坏他！”
　　“好，你听见了，是她不让我说的。”达根一脸无辜地说。
　　“嗯...”龙的大尾巴在地上左摆右摆，满脸都写着“好想学坏，快教坏我”。
　　“那波利斯来说个小小的吧。”波利斯忽然开了口，回忆起来：“事情发生在我们学院噢，有天白天大家都睡了，波利斯去图书馆查资料，打算偷偷进步，吓死所有人。结果远远见到一对学长，他们大白天的待在窗边，特别特别恐怖，又哭又喊的，还坐大腿...”
　　“波利斯！！！”达根和艾丽莎一齐大叫，并探出手捂住了龙的耳朵。
　　所幸，岚冬似乎并没有明白，他当恐怖故事听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大尾巴。
　　并且，他们的故事会忽然中断了。
　　场景迅速扭转并消失，回归为睡眠中最为常见的黑暗，岚冬知道，是他被吵醒了。
　　他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莱温的脸，对方正俯身，似乎打算将他从靠枕堆里抱起来。
　　在他成长的过程里，莱温不知道这样做过多少次——因为他总喜欢睡在床以外的地方。
　　“Na不要。”他手推拒对方的胸口，算是醒过来了，就是声音还有些儿哑，“都说了，是大龙了。”
　　“是大龙了，就要好好睡在你的床上。”莱温收了手，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睡在地上很容易着凉，你不想到医院去吧。”
　　“现在我已经不害怕医院了。”龙说，并看了眼窗外，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梦境与现实时间流逝的速度不同，他像是只和伙伴们聊了一小会儿，实际上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你怎么还没睡？”他从地毯上坐起来，看向已经裹着睡袍的莱温，“睡不着吗？”
　　他知道，莱温的睡眠质量向来不是很好。
　　“等我一会儿噢。”岚冬说完，便下楼去。
　　莱温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跟着他下去，见他取出了家里备好的牛奶，倒进锅里。
　　少年的背影仍然有些单薄，但用火加热的食物的动作娴熟，每当这种时候，莱温都会感觉到一些不可思议。
　　嘟比嘟好像真的长大了。
　　莱温眼看着他用魔法变出了一瓶小小的透明液体，并将它加入了温好的牛奶里。
　　“做好了。”他笑起来，自己先打了个哈欠，“叮咚，嘟比嘟的特调助眠牛奶。”
　　莱温刚接过杯子，就闻到了淡淡的朗姆酒味。
　　牛奶的温暖透过杯壁，一直传到他掌心去。
　　“这是酒？”
　　龙眨了一下眼，瞬间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快速说：“我可没有偷偷喝噢，这是我...给你买的。”
　　莱温则是笑了，说：“谢谢你，嘟比嘟。”
　　说完，他就尝了一口朗姆酒牛奶。
　　龙没有什么调酒的经验，所以朗姆酒放得其实有点儿多，莱温一口下肚，暖意瞬间填满了腹腔与胸腔——这确实助眠，只要达到微醺的效果，便会变得容易入睡。
　　“Na好喝？”岚冬歪了歪头，注意到精灵的脸色变得红润了一些。
　　“嗯。”莱温点头，继续一点点喝剩下的。
　　他有些好奇，这小家伙是从哪儿学会的这个办法。
　　大概，十有八.九是从学校里。
　　“嘟比嘟如果想喝酒，要等再长大一点儿噢。”莱温忍不住叮嘱道，“酒水有害身体健康，而且，喝醉是非常难受的。”
　　岚冬轻轻皱了皱眉。
　　龙的记性虽然非常不好，但他印象中，莱温已经把这类话说了许多许多遍了。
　　耳朵都快要起茧了，做梦都能梦到了。
　　“知道了。”他说，并感到有些许不高兴，但他决定掩饰这种情绪：“嘟比嘟困了，就先上去睡觉啦。”
　　说完，他便踩着楼梯，一级级上去了，大尾巴拖在后边，一甩又一甩。
　　可恶，总觉得翅膀好像硬起来了。
　　-
　　星期一总是来的很快。
　　就仿佛中间的两天休息日被睡眠给偷走了，岚冬总觉得，他好像就睡了个觉，别的什么也没做。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在怀特教授的课上午睡。
　　没办法，数学课总是安排在最让人犯困的时段，并且怀特教授口中的每一个词，都是如此的深奥费解，如同念诵着古老的咒文——只是情绪上更激动一些。
　　“怎么解？怎么解？要用哪一条公式？快动用你们芝麻大点儿的脑袋瓜子——”他已经不敢再骂大家蠢驴了。
　　这直接把岚冬给惊醒了。
　　他爬起来，非常不满意地眨了眨眼，因为缺觉而暴躁，有一瞬间想要放火烧了这间教室。
　　但他意外看见，自己桌上放着一个叠得好好的三角形纸条。
　　岚冬抬起头，看见教室的斜前方，叫亨利的男生朝他高兴地招了招手。
　　亨利在班里的人气也非常高，因为他天生擅长运动，并且拥有数也数不清的朋友。
　　然而岚冬不怎么与他来往，因为有次放学的时候，岚冬见过他流氓似的叼着烟杆，管一个低年级的家伙要钱。
　　岚冬原本准备将纸条退回去。
　　但也许是数学课太过无趣，鬼使神差的，他将纸条展开了——
　　因为被叠成三角形，这费了他不少时间，以确保薄薄的纸片不被撕烂。
　　纸上用歪歪扭扭、几乎不能看的字写道：今晚九点，在亨利家开泳衣派对！俊男美女多多，酒水佳肴俱全，热切欢迎L先生大驾光临。
　　署名的“亨利”如同一串缠在一起的毛线，他似乎是把自己当做有名人，练了个艺术签名。
　　龙知道对方为什么写“L先生”，因为“嘟比嘟”太长太难写了。
　　事实上，他自己也是一样，为了省事，也为了显得酷一点、神秘莫测一点。
　　岚冬盯着纸上丑陋的句子，微微皱了皱眉。
　　他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这类活动，他以前可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呢。
　　从字面上分析，应该是有不少好吃的——亨利家非常富裕，今晚端上桌的菜肴绝对丰盛。
　　至于这个俊男美女...他们这里面，不知是否包含了那种...嗯，就是说，龙喜欢的那种。
　　岚冬缓缓地垂下了乌黑纤长的眼睫，指尖无声地敲敲桌面。
　　最终，他摸过了许久没用过的墨水钢笔，在那张纸条上，画了个小小的圈儿。
　　然后再轻轻一抬食指——
　　纸片自己乖巧地折叠了起来，凭空消失，紧接着，准确无误地出现在了亨利的口袋里。


第52章 
　　“派对？”莱温正在照料花园里的花儿。
　　整座花园都笼罩在黄昏时温馨而陈旧的光中, 精灵的长发也披上了好看的浅金色。
　　“嗯，”岚冬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盛开的玫瑰，“据说是...睡衣派对噢, 我们班好多人都会去, 级长伊莎贝尔也去。”
　　伊莎贝尔是出了名的好孩子，品学兼优, 每到年会都会受到表扬——所以她是个很不错的挡箭牌。
　　“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呢？”莱温问。
　　龙过去不怎么参加这类集体活动，喜欢窝在家里睡大觉, 或是自娱自乐, 现在能和大家出去玩玩，他自然是支持的。
　　“因为是睡衣派对, 所以九点钟开始。”岚冬很流畅地编着谎话：“Na不知道什么是睡衣派对吧, 就是大家一起穿睡衣参加的派对噢，会放很多很多的枕头、毛绒玩偶，然后聚在一起讲睡前故事、朗诵诗歌、练习冥想...”
　　莱温略微愣了愣, 说：“这样噢。”
　　奇怪了, 这听上去并不像是龙会感兴趣的活动。
　　岚冬也意识到自己编过头了，于是赶忙补充道：“而且，大家还会分享蛋糕噢。草莓都是新鲜采摘的, 酸酸甜甜, 一部分装饰蛋糕，另一部分打成草莓奶昔。”
　　他说得自己都想吃了。
　　可恶，为什么就没有草莓派对呢。
　　莱温则是打消了心头的疑虑，看向这个草莓脑袋龙，手捏捏他的鼻尖, “我知道了。那嘟比嘟要玩得开心，等结束了以后, 我再去接你好吗？”
　　“不用Na接也可以。”岚冬说，并愉悦又得意地保证道：“成熟的大黑龙会自己回家。”
　　哼哼，看样子他骗过莱温了。
　　今晚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下了！
　　……
　　夜幕降临。
　　岚冬按照约定的时间，步行至距离蜜糖路两个街区之遥的亨利家。
　　那是一幢位于富人区的气派房子，但此刻并非灯火通明，而是隐隐约约透出朦胧的光亮——青少年们欢快玩乐的声音从里边传出，证明派对已经提前开始了。
　　泳衣派对绝对是众多派对里非常新潮大胆的一种。
　　因为据说在大约二十年前，教会仍然掌握着亚利维大陆最主要的话语权，那时人们被禁止在户外游泳，无论男女，衣着暴露都被认定为不雅，情节严重者会遭到审判。
　　但自从波尔洛王朝一举推翻教皇统治，一切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人们可以自由选择喜欢的服饰，游泳也成为了热门竞技项目。
　　不过，对出生于教会时代的上一辈人来说，他们的观念依旧保守——不认可缺袖少腿的服装，也不支持男女混迹在同一个泳池里。
　　而这无疑大大激发了孩子们开泳衣派对的热情。
　　背着家长们做此等“出格”之事，实在是太刺激了！
　　这几天，亨利的父母正好外出度假，不然，他必定小命不保——
　　几十名青年男女聚在他的屋子里，穿着清凉随性的短衣短裤——大都是他们动手自制的，比如将普通的衣裤裁短，或是在哪儿随便剪几个大洞。
　　岚冬走进来的那一刻，俨然受到了不小的心灵冲击。
　　房间里飘荡着各种酒的气味，几个男孩演奏着鼓点刺激的音乐，炉火前的沙发上，有对高年级的学生忘我的拥吻在一起，所有的烛台都被罩上了精致的彩色玻璃，于是屋内的光也是五颜六色的，朦胧而迷离。
　　而后花园的露天温泉池里，还传来戏水声，夹杂着一些粗鲁的咒骂，与嚣张的狂笑。
　　这种光景，龙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这就是——长大以后的世界！今晚可真是大开眼界！
　　岚冬忽然觉得，抱着蛋糕盒与羽毛枕头的自己简直就像个绝世乖宝宝——上天作证，这都是莱温硬塞给他的，而他为了不露馅，不得不照单全收。
　　“啊啊啊啊老天！亨利！你真的把嘟比嘟给喊来了！”一个高年级女生激动大喊，并抱过亨利，用力地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派对才刚开始，亨利就喝了不少酒，满面通红，步伐不稳。
　　他们一齐兴奋地靠过来，迫不及待地与岚冬对话：“今晚你看上去性感极了，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开始，就心跳个不停呢。”
　　性感。
　　岚冬还是第一次被冠上这个词。
　　岚冬今晚穿着贴身的连体泳装，裤子只到大腿三分之一处，因为并不是真的去游泳，他总觉得这么穿很怪，于是在外边搭了件宽松的半透薄衫。
　　这种“非常出格”的服装，自然是从商城买来的。
　　到亨利家门口，他才换上。
　　也许他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稀客，于是他转眼便被包围。
　　“今晚要和我们一块儿做游戏吗，到楼上的房间去，亨利说，我们可以玩一整夜。”
　　“看看，他还是个睫毛精，真可爱。”
　　“你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类派对吧，放轻松，实在不知道做什么，便尽情喝酒跳舞好了。”
　　“外面的露天温泉池可以随便用噢，你会游泳吧？如果不会，我们也许能帮帮你...”
　　对着这群年龄只比他大两三岁的人类，龙竟然从心底生出了未知的恐惧，因而心跳得有些快。
　　与在公学里向他搭讪时不同，这些人大胆而直接，话里带着某种他不清楚的目的。
　　他想回去了，并高度希望波利斯他们能陪着他。
　　但他才刚来，如果马上走，明天他便是“胆小鬼嘟比嘟”了。
　　于是，岚冬故作镇定地笑了，那双眼里的光剔透如水晶，告诉大家：“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所以，我只能待一小会儿。”
　　“啊...”大家都非常遗憾，“待到午夜也不行吗？你家里面管得很严？”
　　岚冬想了想莱温愠怒的模样，认真地说：“不行。”
　　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还激动起来了，交头接耳道：“嘟比嘟又说‘不行’了，他说‘不行’真的好好听！”
　　龙不能理解，龙大为震惊。
　　“这是我...给你们带的蛋糕。”岚冬忙将手里的蛋糕盒递出去，实施起注意转移大法。
　　大家果然兴高采烈地接过，打开一看，那个蛋糕漂亮极了，挤满奶油花，中间还夹了水果粒。
　　“嘟比嘟，这该不会是你做的——”
　　只这么一转眼功夫，他们就发现人不在跟前了，而是抱着枕头，坐在了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
　　少年微垂着眼眸，玩弄着枕头边缘的流苏，神情黯淡而落寞。
　　大蛋糕就这么没了，这群贪食的人类，如狼似虎，危险可恶。
　　他又悄悄瞥了眼角落里笨重的座钟。
　　到十点钟，你们的嘟比嘟就要逃之夭夭，大家注意了。
　　-
　　半小时过去了。
　　岚冬感觉，自己一定是被亨利欺骗了。
　　因为屋子里没有大人，佣人们也全被遣散，亨利说的“丰盛佳肴”，是大家动手制作的黑暗料理。
　　散发着烧焦的气味，或是掺杂着未化开的酱料与盐巴，在熬玉米浓汤的时候，甚至因为忘记控制火候，差点儿造成火灾。
　　至于“俊男美女”嘛。
　　龙躲在枕头后边，悄悄观望了很长时间。
　　有的容貌非常漂亮，但消瘦得弱不禁风，而有的确实拥有线条优美的肌肉，却长着一张让龙害怕的脸。
　　还不如嘟比嘟自己呢。
　　龙摸了摸自己暂时平坦的腹部——锻炼是个麻烦的事情，他的天赋似乎全点在了尾巴长肉上。
　　随着时间渐晚，泳衣派对上的气氛越发热烈，更多人涌进了亨利的屋子。
　　甚至有来自其他学校的学生，这足以见得亨利的人脉有多广。
　　几个身材高大的年长男孩来了。
　　岚冬一眼就看见个穿开襟连体泳衣的家伙，他非常大胆，敞开部分一只下拉到肚脐往下位置。
　　而他的容貌能称得上英俊，留着过肩微卷的棕发，戴着一双亮闪闪的耳坠，像个显眼的花花公子。
　　“哇，亨利竟然还请来了话剧演员！太厉害了！”周围人悄声讨论着。
　　这位“花花公子”手里正拿着杯颜色好看的饮料，目光像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直到窗边的岚冬与他对上了视线。
　　“稍等我一下，你们先去玩吧。”花花公子对他的两个朋友说道。
　　等他们走了，岚冬眼看着对方大步靠近，并朗声道：“嘟比嘟！你果真在这里！”
　　岚冬可是根本不记得，他记忆里有这么个人了。
　　“你忘记我啦？”对方强行拉来一把板凳，挨着他坐了，岚冬闻到非常浓烈的香薰味。
　　“我是亚当·沃尔夫！”对方直接把答案告诉他，并提示道：“在鸢尾幼稚园，十年前的舞台剧，我演那个善良的人类，而你是那个可爱的人鱼宝宝。”
　　岚冬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非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完了，毫无印象。
　　“见鬼，你一下子长这么大了！”亚当兴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滔滔不绝：“我搬离西诺好久了，回来演出，听见有人提起你的名字——嘟比嘟，这么特别的名字，我想它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受到了称赞，龙感到满意，便说：“我想起来了，你是亚当。”
　　对方顿时高兴得不行，紧接着聊了许多鸢尾幼稚园发生的往事。
　　这是让岚冬感到怀念的话题，于是不自觉地说了许多话，也终于感到比先前更自在了。
　　“现在我偶尔路过黄油路，还会隔着围栏向里边看看。”岚冬说，“那些孩子全都像玩偶一样小，他们哭起来，就连围栏都在抖呢。”
　　亚当开怀地笑了起来，边喝着那杯颜色好看的饮料，边说：“嘟比嘟当年也是爱哭鬼呢。”
　　“胡说，绝无此事。”岚冬皱了皱眉，在他的记忆里，爱哭的全都是那些人类幼崽。
　　笨重的钟在这时敲响，一声接着一声，足足有十下。
　　啊，该到他回家的时间了。
　　岚冬正准备告辞，亚当的两个朋友却先回来了，并带来了一托盘那种饮料，全部盛在玻璃杯里，散发着橘红色的光泽。
　　亚当用有些不悦的目光看向他的朋友们，想将他们给赶走。
　　但那两个朋友似乎决心不离开，直接倚坐在了矮桌上。
　　龙则不可避免的被那几杯饮料吸引了目光。
　　但他谨慎表示：“我不能喝酒，而且，我是偷偷溜出来的，马上该回去了。”
　　“你要走了？”亚当吃惊，“就算是仙蒂瑞拉，也能够待到午夜啊。”
　　岚冬抿唇笑了笑，不说话。
　　要是仙蒂瑞拉发现舞会上没有王子，估计也待不到午夜时分了。
　　“傻孩子，你以为这是酒？”亚当的朋友笑起来，径直拿起了其中一杯，“这可和酒不一样。你尝尝，味道清甜——这是我们费尽千辛万苦，从厨房里抢的，数量有限。”
　　岚冬禁不住好奇，拿起了其中一杯，垂眸，稍作嗅闻。
　　没有毒，并且散发着一种花果茶那样的香气，是他从来没有喝过的味道。
　　他缓缓地将玻璃杯送到了嘴边，唇抵上杯口边缘——
　　浅尝一小口好了。


第53章 
　　味道确实是清甜可口的。
　　有些许柑橘的芳香, 但没有任何奇怪的酸苦味，入口非常顺滑。
　　不知不觉中，岚冬便喝下去了一整杯。
　　与此同时, 一种奇妙的愉悦感充盈了他的身体, 他弯眼笑起来，忽然便不急着走了, 对另外三人说道：“我们来玩牌吧。”
　　他们欣然同意，找来了一副扑克牌, 四个人一起玩刚刚好。
　　亚当洗牌、发牌的手法非常流畅, 作为八岁起就在舞台前后摸爬滚打的孩子，他的牌技自然相当出色。
　　并且, 他还会魔术师那套——轻轻一拨弄, 扑克牌就如扇子般展开，还做了一个流畅的弹牌动作。
　　他的朋友轻轻吹了声口哨，非常捧场。
　　亚当心中得意, 看向旁边的嘟比嘟, 想知道他有没有被自己这些动作给吸引。
　　结果，只见少年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新的一杯饮料, 扑克牌则脱离他手, 如同忽然获得了生命，一张张悬浮在半空中，并自动交换着顺序，从小排到大。
　　当然，牌面都忠诚地朝向着它们的主人。
　　龙还是最近才学会了打扑克, 并且终于将牌面点数、花色，以及规则给摸清楚了。
　　“赌一个银币吗？”他兴致勃勃地开了口。
　　另外三个人稍微愣怔, 忙说：“当然当然。”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桌上的骰子自己滚动起来，然后停在了点数3上。
　　“是我先出。”少年满意地笑了，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饮料。
　　悬浮在半空中的扑克们互相推搡了一下，似乎在吵要把谁先派出去作战。
　　最终，一对“5”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了出来，落在桌面上。
　　“我的天。”亚当惊叹道。
　　绕是他见多识广，也很少见谁能用魔法打扑克。
　　并且还十分得心应手。
　　随着牌局的进行，龙这边局势大好，他的扑克牌全都嚣张得在半空中摇头晃脑，并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有的长出了小尾巴，有的长出了恶魔般的犄角。
　　三张国王牌一齐杀出去的瞬间，另外三个人手里的牌都同时哆嗦了起来。
　　就剩最后一轮了——
　　单人沙发里的少年观察着剩下的五张牌，他已经喝完了三杯饮料，面颊微微染上红晕，但他自己并没有发觉这种变化。
　　他摸着下巴，凝神思考着。
　　五张牌里，有四张都在狂揍其中一张，埋怨它的点数出了大问题。
　　被揍的那张“呜呜”躲闪着，然后开始流泪，把它的牌面都哭花了——这给了龙极大的灵感。
　　不要着急，这很好办。
　　少年抿唇，轻轻笑了，手也轻轻一挥。
　　五张牌同时飞了出去，落在台面上，从点数上看，竟然正好是45678。
　　“我赢了。”他说，语气平静，眼底却是翻涌的得意。
　　“啊？”亚当的其中一位朋友茫然地眨了眨眼：奇怪，他明明记得，之前已经出现过四张“5”了，怎么最后还会多出一张“5”呢。
　　为了求证，他在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扑克牌里翻找起来。
　　亚当伸手，拦下了他，看向少年，诚恳表示：“我们输了。”
　　说着，他从钱袋里掏出三枚银币，帮他的两个朋友们一起付了。
　　“谢谢噢。”岚冬愉快地将钱收入囊中，问：“还要再来一局吗？”
　　桌面上的牌已经自动开始清洗，而这时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有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为了凑近看得更仔细，不小心被谁的脚绊倒，猛地向前踉跄——
　　“呜哇！”
　　他手中盛满酒的杯子也跟着跌了出去。
　　那酒不偏不倚，全拨在了岚冬身上。
　　施法因而被打断，台面上的纸牌瞬间全无生气，一动也不会动了。
　　大家都惊叫起来。
　　岚冬身披的薄纱外衣湿透，并且染上了葡萄酒的浅红，他下意识从单人沙发上起来，才意识到整个人眩晕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
　　真奇怪，难道是生病了吗。
　　“嘟比嘟？”亚当的声音从侧旁传来，如同隔着一层纱，“你还好吗？”
　　岚冬不想要他扶，一只手揪起胸口的衣料——湿搭搭的，贴着身体非常不舒服。
　　但他不觉得冷，而是觉得闷热，背脊和脖颈都隐隐出汗。
　　“赶紧换身衣服吧，当心着凉。”亚当的其中一个朋友说。
　　亨利作为“屋子主人”，连忙出来引路，告诉他们二楼的哪间房的柜子里有可以换的衣服。
　　岚冬这会儿晕头转向，莫名其妙被领着上楼去了。
　　一边走，他便一边说：“我们不去医院好不好？我大概是需要回家了...”
　　门推开，入眼就见一张大床。
　　那张床上铺着层层叠叠的被褥，看上去十分柔软舒适。
　　亚当忙着找替换的衣服，他的两个朋友也跟了进来，并非常顺手地将房门落了锁。
　　“你们搞什么鬼？”亚当皱眉。
　　“拜托，亚当，请别再装傻了。”他的朋友拍拍他的脸，“那可是后劲相当大的酒，你自己也知道的，不还是放任他喝了这么多吗。”
　　亚当愣怔，他承认，他确实动了坏念头。
　　此时回过头去，醉醺醺的少年已经侧躺在大床上，身子微蜷着，怀里抱着个大枕头。
　　但他并没有睡着，而是不太满意地滚来滚去，嘴里含糊喊着：“Na...”
　　“今天，我们可真是捡到宝了。”亚当的另一个朋友笑着，径直欺身上来，“我还是头一回...能和魔法师一起玩呢。”
　　……
　　时间已经临近午夜时分。
　　莱温坐在家里，面前摊开着一本书，但有很长时间没有翻新的一页了。
　　他也没有丝毫睡意，因为龙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家。
　　其实他在一小时前，就想要出门去接，但他知道，龙肯定会感到不高兴的——因为嘟比嘟是大龙了。
　　他禁不住轻轻笑了。
　　手里的书好不容易再翻一页，桌上那颗粉色水晶球却亮了起来。
　　这是龙正在联系他的信号，莱温忙把水晶球放到了面前，取代了书的位置，一颗心也彻底安定下来。
　　“派对结束了？”莱温问，“玩得开心吗？”
　　水晶球闪了闪，里边传来龙愉悦的声音：
　　“Naaaaaaa～～～”
　　愉悦，但明显醉醺醺的。
　　龙的脸也凑了上来，他正趴在一张床上，半湿透的薄衫从右肩滑落下去：“桀桀！惊喜！”
　　莱温吓得差点儿没把水晶球抱稳，快速问：“嘟比嘟，你到哪儿去了？”
　　“嘟比嘟呢，今天晚上，和三个哥哥一起玩。”龙清点着房间里三个动弹不得的大男孩，大尾巴得意地左右摇晃着，“他们不是很耐玩呢，一下子就体力透支了，所以说啊，现在的年轻人，嗯...不行不行。”
　　他一脸严肃地摇着头，结果把自己摇晕了。
　　“告诉我，你在哪里。”而莱温只是如此重复道，眉深拧着。
　　龙晕乎乎地把地址讲给他听了。
　　只是他没想到，莱温竟然到的如此之快。
　　他感觉自己只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房门就被推开了。
　　莱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手揪起了睡在门边的亚当，亚当醒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才刚抬起双手，都还没开始求饶，就被整个扔出了房间，重重摔倒在过道上，发出惨叫。
　　另外两个自然也是同样的下场。
　　如果不是看见他们衣服全都穿得好好的，莱温只怕要当场扒了他们的皮。
　　紧接着，他从床上抓到了自家调皮捣蛋的大坏龙，压抑着罕见的怒火道：“回家。”
　　“不要Na抱！”龙大声抗议，然后遭到了无情冷淡的镇压——
　　“嘟比嘟。”其实只喊了他的名字。
　　但这条龙瞬间就老实了，大尾巴蜷到身前去。
　　十四岁的少年自然没有成年精灵高大有力，所以他被抱得轻而易举。
　　岚冬其实还不清醒，但幼年期被打屁屁的阴影瞬间笼罩着他，此刻的莱温非常可怕，简直像个深渊里蹦出来的魔王。
　　莱温一言不发，抱着他下楼去，刚才还挤满人的客厅已经全部清空——岚冬合理怀疑，是莱温让他们都回家去的。
　　完了完了。
　　他拢了拢自己的大尾巴，开始后悔溜出来玩。
　　但他发现，莱温之所以抱着他，而不是背着他，大概是因为怕他着凉。
　　走回去的那一路，风都非常大，几乎能称得上是在呼啸。
　　并且时间应该是很晚了，因为家家户户的灯火都灭了。
　　“Na你快看。”他抬手指了指上边，企图缓和气氛，“今晚有三个月亮，嘟比嘟偷两个下来，我们一人一个，好不好？”
　　莱温垂眸看了眼他：“……”
　　龙赶紧缩回手，闭眼假装自己睡了。
　　他们很快回到蜜糖路，莱温将他放在沙发上，用毛毯裹好，然后转身去烧热水，准备用草药熬一碗能解酒的汤。
　　屋里转眼飘荡起又酸又苦的味道来。
　　并且，这碗深绿色的汤，果然被端到了面前来。
　　莱温果然是生气了，里面没有加那种甜甜的草药。
　　岚冬脑袋晕晕地坐起来，非常缓慢地垂下眼眸，探手去拿那碗可怕的汤——莱温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眼睛里有些许忧伤。
　　“快喝吧。”他说。
　　岚冬却收回了手，并从沙发上起来了。
　　他的大尾巴垂着，拖在地上，走近莱温，小心地拉起了他的手。
　　莱温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他。
　　少年的脸红红的，深樱桃色的眼睛里写着歉疚和不安，闷声道：“莱温。”
　　“怎么了？”莱温问，终于将声音放轻柔了不少，“莱温在呢。”
　　龙稍微放心了一些儿。
　　于是再靠近一步，竟然像小时候那样，跨坐在了精灵的腿上，并将脑袋埋在了对方的颈窝里。
　　莱温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小心地回抱住他，开始担心起他今晚是否遭遇了什么坏事。
　　“对不起，莱温。”但怀里的龙只低低说着，指尖拨弄起他的长发。
　　那些垂落下来、千丝万缕的金发，与龙的大黑尾巴缠绕在一起。
　　“能不能不要生气，嘟比嘟知道错了。”龙说，脑袋拱了又拱，“能不能...不喝苦的汤。”


第54章 
　　这招对莱温总是非常受用。
　　但是今天莱温却说：“家里没有可尔曼草了, 前些天，杰西尼医师从我这里买走了十株。”
　　什么？
　　龙的大尾巴震惊得翘了起来。
　　可尔曼草便是那种能让汤药变甜的植物，多亏了它, 岚冬从小到大喝药就跟喝奶一样痛快。
　　莱温便稍微松开他, 顺手端过碗来，汤匙搅着深绿色的液体, 吹凉了，递到对方的唇边去。
　　岚冬垂下眼眸, 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等彻底凉了以后, 只会变得更苦。”莱温说，并适当加入了威胁：“还是说, 嘟比嘟想到医院去呢？”
　　“不要去。”
　　岚冬于是赶紧张嘴, 一口含住了那个大汤匙。
　　舌尖最快感受到酸苦，岚冬皱起了眉，大尾巴颇为不满地狂甩了好几下, 但他还是努力“咕嘟”一声咽下去了。
　　一勺紧接着一勺。
　　莱温原本决心让这家伙尝点苦头, 好长个记性，但眼看他被苦得直摇头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疼了。
　　毕竟这可是条连巧克力、咖啡的苦味都受不了的龙。
　　碗里的汤药只剩最后一点点, 莱温索性将碗放下了, 重新把他抱进了怀里，轻轻拍拍后背：“好了好了。”
　　“好了好了...”龙跟着重复道，像是在自行安慰。
　　汤药起效得不那么快，他仍旧意识朦胧，发觉这样赖在莱温身上非常舒服, 便一动也不动，也不在意现在他是大龙还是小龙了。
　　与亚当身上那股强烈的熏香味不同, 莱温的味道总是淡淡的，那是属于花草树木的气息，总能让他整条龙从头到尾都放松下来。
　　就在莱温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怀里的人忽然开口了——
　　“Na，”龙卷了卷尾巴尖，“我现在失去信用了吗？”
　　为了偷偷参加泳衣派对，他对莱温说了不少谎话。
　　“没有呢。”莱温则无可奈何地抚摸着他的黑发，“我还是会再相信你。但是...”
　　岚冬听见转折词，感到惴惴不安。
　　“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会因为没有意识到你在撒谎，而感到懊悔。”莱温说，并再次微微皱起眉，语气严肃了几分：“嘟比嘟，今晚那三个家伙，有伤害你吗？”
　　保险起见，他必须得问清楚。
　　“他们闹着要和我玩。”岚冬稍微坐直身子，提起这件事，竟然还有些得意，“然后呢，我就用了人偶魔法。”
　　这是他先前习得的一种控制系魔法，能像扯线人偶师那样，操控目标的肢体动作。
　　“他们三个就一起手拉手跳起了舞。”岚冬笑了起来，面颊上还带着一抹酡红，“话剧演员的身体很厉害呢，还能劈叉下腰单手侧翻，可惜他们很快就累得不行了。”
　　莱温深深松了口气，紧拧着的眉舒展开一些。
　　“嘟比嘟真厉害。”莱温称赞完，见他清醒不少，便和他聊起今晚的事情来。
　　“因为...我很好奇。”岚冬解释说。
　　他多少有些心虚，所以低垂着脑袋，两只手给莱温的一缕金发编着辫子。
　　“结果，去了那里，也不是很有意思。”他继续说，“派对上，也没有我喜欢的类型，全部都差了点儿意思。”
　　莱温却仍然笑不出来，告诉他：“今晚那三个家伙，原本企图对你图谋不轨。”
　　“噢，这怎么可能。”龙非常惊讶，眼睛都瞪圆了一些儿，抱起自己的宝贝大尾巴，高傲道：“嘟比嘟可对他们没有丝毫兴趣。”
　　在这个世界长到十四岁，他自然对人类那方面的事情有大概的认知。
　　而在岚冬的观念里，他似乎打一开始就默认自己是进攻方——强大的龙自然要占据主导地位，这是毋庸置疑的。
　　“好好，我都知道。”莱温说。
　　他也知道，对一条龙进行人类社会的安全教育并不容易，莱温只能不厌其烦。
　　“参加这类派对的时候，尽可能不要饮用来历不明的人拿给你的饮料...点心也要留意，肉类也是。”莱温说。
　　腿上的龙点头点头，看着像是听进去了。
　　“很好，那么聪明的小黑龙，以下哪些行为属于越界呢？”莱温又开始出题问他。
　　果不其然，龙的回答里提到了翅膀、尾巴和犄角，甚至严肃地告诫他：“打屁屁属于一种越界行为。莱温，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嘟比嘟必定会告诉维安队里的叔叔姨姨们。”
　　莱温扶额，确信这条龙酒还没完全醒，只能明天再进一步和他谈。
　　“如果你喜欢惊险刺激的东西。”莱温想了想，又补充说：“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会陪你去做。”
　　“真的吗！”龙的大尾巴开心得翘了起来，左右摇晃，一双樱桃色的眼睛亮亮的：“Na，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莱温许诺道。
　　……
　　岚冬才知道，原来第二天酒醒以后，脑袋会这么疼。
　　于是，清晨莱温来喊他起床时，他便蜷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
　　眉心微微皱着，说：“莱温，我很遗憾，我恐怕不能到学校去了，因为我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了，就好像有两个锤子在一起凿我的额头...”
　　“非常难受吗？”莱温听了很担心。
　　“我想，再睡一会儿也许会好些。”岚冬眨了眨眼。
　　没过多久，他就听着莱温下楼去，差同校的孩子带去口信：嘟比嘟身体不舒服，请麻烦替他向萨拉教授请个病假。
　　被窝里，龙正疯狂踹着自己的被子——太好啦！嘟比嘟！今天！不用去！上学啦！！！
　　一通庆祝以后，他重新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待他一觉到中午醒来，他果然感觉头不再疼痛了，身体其他部位也没有任何不适。
　　甚至因为睡得饱饱的，胃口特别好，独自吃掉了一块比脸还大的战斧牛排，又喝了两碗奶油蘑菇汤。
　　“下午要去上学吗？”莱温问他。
　　岚冬吃喝的动作顿住，陷入迟疑：“下午...”
　　莱温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说：“那陪我一起去花店吧，你需要出去转转，晒晒太阳。”
　　“好。”岚冬一口答应。
　　只要不是去上学，去做什么都有意思。
　　于是午后，他们久违的一同出门。
　　春光明媚，暖融融地照着蜜糖路长长的缓坡，路上行人并不多，因为现在正是大家午睡的时刻呢。
　　岚冬悠闲自在地走在后边，有意无意地踩着莱温的影子。
　　等到莱温回头，他便跑上前去，比对身高——几乎每隔几天，他都要做一次。
　　在学校的同龄男孩中，他算是比较高挑的，但站在莱温面前，他才刚好过对方的下巴。
　　龙感到不太满意，问：“莱温，你现在多少岁了呢？”
　　“我也不太确定呢。”莱温说，毕竟他的记忆仍处在缺失状态。
　　这些年里，他偶尔会在睡梦中想起一些片段，但全都只是零碎的日常，醒来便会很快忘记。
　　“那你...会缩水吗？”岚冬看着他，向上蹦跳了一下。
　　显见他不用上学，并且能到户外来，心情非常的好。
　　“暂时还不会噢。”莱温笑起来，说，“我想，我大概还处在青壮年呢。”
　　“这样噢。”岚冬抱着手臂，点了点头。
　　那他们两个，也许真的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莱温则在心想：这家伙难道期望我快点老去吗。
　　而且，莱温自认没有走得很快，但龙却总是会落在后面——也许因为龙一会儿看看路边商铺橱窗里的装饰，一会儿又去揪狗尾巴草。
　　他自幼就不是一条专心致志的龙，在走路时也一样。
　　就在莱温忍不住再回头找他的瞬间——
　　“Na！”
　　十四岁的少年忽然从身后飞扑而来，死死箍住了他的脖颈，莱温的心脏便急速跳动起来，一刻不停地撞击着胸膛。
　　背后这家伙还笑得露出虎牙尖尖：“吓死了吗？嘟比嘟在练习捕猎呢！”
　　说着，他还轻轻啃了他的肩膀，同小时候一样，依然顽劣得不像话。
　　“哇，嘟比嘟猎到了一只精灵。”莱温配合地说。
　　然后他们一起笑了。
　　这会儿，他们正好走到了莫里的花店。
　　莫里已经年近八十，但丝毫没有老去的迹象，甚至和十年前没有太多分别。
　　按照平常，这个点店里是不会来客人的，而今天店里似乎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蓄满胡子的壮汉，年龄约莫有五十岁，有张血色红润的脸，此刻正与莫里交谈着。
　　莱温与岚冬推门进来时，花店里传来莫里愉快的笑声，所有的花儿仿佛知道店主人心情，都盛开得灿烂。
　　“噢，莱温！这么早你就过来了。”莫里先看见他们，“嘟比嘟也来啦，我可好久不见你啦，佩佩和茜茜正在午睡呢。”
　　她指的是她的猫头鹰和黑猫，它们倒是苍老了不少，总是窝在后院晒着太阳打盹儿。
　　“这是我的儿子安德烈，你们还是第一次见他吧。”莫里兴高采烈地介绍道，“这家伙醉心于研究魔植，几年都不回来一次呢。”
　　那个蓄胡子的壮汉这时回过头来，正准备打招呼，忽然看见金发碧眼的精灵，他满脸都被震惊填满了：“老天，瞧瞧我见到了谁？波托贝洛？”
　　“怎么？你们先前认识吗？”莫里眨了眨眼。
　　莱温不说话，安德烈先生眉飞色舞，答道：“这可是我的得意门生！米莉伯格魔法学院空前绝后的天才！”
　　说着，他熟络地拍着莱温的肩：“见鬼，这些年你都跑哪儿去了？在研究些儿什么呢？”
　　莱温一时答不上来，虽然他不记得这位教授了，但看着对方热情而期待的目光，他莫名有种惭愧感。
　　他不仅拿不出任何的研究成果，甚至还把魔法知识也忘了一干二净。
　　顿了好几秒，他才答道：“我…养崽崽。”
　　这便是他这么多年来最突出的成就，也非常值得他自豪。
　　已经被养至半大的龙“崽崽”一脸懵地看着眼前的精灵，仿佛直到今天才认识他似的。
　　米莉伯格魔法学院，是整个亚利维大陆最著名的魔法学院，位于大陆的东南部，距离西诺很远很远，远得不可思议。
　　岚冬确实憧憬过这所学院，可惜他还没到入学年龄呢——按照规定是十六岁入学，而且，还得是在能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前提下。
　　因为离西诺十万八千里远，岚冬时常害怕收不到录取通知，要么猫头鹰迷路或者半路累死，要么信使辗转送到时，他兴许已经六十岁了。
　　“哈哈！”安德烈先生忽然大笑，看向莫里，“这下我的问题不就能解决了吗？我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呢，我很快就能安心告老还乡啦。”
　　他转回脸来，对眼前的精灵说：“波托贝洛，你出现得正好，米莉伯格的草药课正缺位教授呢！你愿意回学院工作吗？”


第55章 
　　“也就是说, 精灵先生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工作啦？”
　　西诺公学的课间锻炼时段，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运动场上——跑步、掷铁饼、跳远，然后沐浴阳光与清风。
　　身体素质是他们参加成人考试时的一项重要指标, 为了拥有强健的体魄, 大家都毫不敷衍。
　　但也有少部分学生躲在阴凉的教室里，岚冬便是他们之中的“常客”。
　　他正坐在位置上, 翻着一本从莱温书架上拿的小说，身侧围着好几个过来和他聊闲天的学生。
　　“还不一定呢。”岚冬放下书, 将树叶做的书签夹进去, “只是说，有这样一种可能。”
　　“那你会跟着一起去吗？啊不对, 你去不了, 你在这里还有两年的学业要完成呢。”面前的女生遗憾又庆幸。
　　他们可不希望嘟比嘟也离开。
　　“天啊！那你岂不是爽翻了！”大家反应过来，都发出激动而羡慕之声，“家里没有大人在啦！我做梦都不敢想这该有多美好！”
　　“可以在三更半夜点着灯不睡, 想什么时候吃零食都可以, 不用被逼着去劳动，还能养宠物！”他们越说越兴奋，“还有就是——我们能到你家去开派对吗！”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最想要的就是这种无拘无束的快乐。
　　岚冬弯眼笑笑, 重复道：“还不一定呢。”
　　“不过，精灵先生确实相当英俊帅气！”有人说起前天的泳衣派对的事情：“他忽然在午夜大步闯进亨利的屋子，对所有人说：请你们立即回家去——就这么短短一句话，却相当有威慑力，我们都不敢怠慢, 赶紧跑回家了！”
　　“嘟比嘟，你和精灵先生是什么关系呀？”另一个女学生好奇地问。
　　岚冬愣了愣, 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问。
　　小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小嘟比嘟是精灵先生领养的宝宝。
　　但随着他越长越大，他渐渐不完全认同这种关系了。
　　“我们...”他想了有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眸，笑了：“你们猜。”
　　“嘟比嘟！故作神秘！”他们不满嚷嚷。
　　标志着课间锻炼结束的钟声在这时敲响。
　　运动场上的学生纷纷擦干热汗，换回制服，陆续回到教室里来。
　　岚冬身边围着的几个人也散去了，他托着一边脸，看向窗外。
　　昨天，在花店里，莫里告诉安德烈先生，莱温因为遇到某种意外，失去了先前的记忆。
　　“但是我觉得，他仍然能胜任草药课教授的职位噢。”莫里愉悦地笑着，有些俏皮地看向莱温，“毕竟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学习呢。我自作主张，将你书架上那些旧书借给他看了。”
　　安德烈先生深感痛惜，但他对莱温失去记忆的原因也毫无头绪，只知道他在毕业后不久，便杳无音讯——不过，毕业后，魔法师们总是各奔东西，莱温向来身份背景神秘，深交的朋友也不多，所以大家都未曾对他的失踪起疑。
　　但安德烈先生随即对莱温说：“即便如此，我依然推荐你回到米莉伯格去。也许你能找到一些关于过去的线索，并且，我相信，学院里一些优秀的教授也许能帮助你。”
　　莱温态度恭敬地道了谢。
　　“承蒙教授关照，请让莱温先考虑一段时间吧。”他说。
　　回忆到这里中断。
　　岚冬将下巴枕在手背上，微微蹙眉，心情变得不太景气。
　　他不确定莱温会考虑出什么结果，虽然他和同龄人一样，憧憬着一条龙的美好独居生活...
　　但是，如果莱温走了，留他独自在西诺——
　　嘟比嘟必定会饿死的！
　　他抬起眼眸，正好看见怀特教授大步走了进来——竟然又是烦龙的数学课！
　　并且，怀特教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哀叫起来。
　　“期末考试将于下个月十七号举行，孩子们。”怀特教授在宣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时，简直两眼放光。
　　岚冬最近渐渐明白了，怀特教授便是从这种“大家都搞不懂数学，只有我精通此行”的心态中获取快乐。
　　虽然能理解，但相当无趣。
　　他也时常为自己是条魔法龙而沾沾自喜，可从来不会瞧不起其他人。
　　“现在，请把你们手里的零食和玩具全都收起来。”怀特教授说，犀利的目光从岚冬脸上一扫而过，“为了我们都能有愉快的、不受责罚的、家庭作业不那么多的暑假，我非常非常不希望，再收到任何一张空白的答卷。”
　　岚冬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
　　噢，这可真是晴天霹雳。
　　……
　　数日后的周五下午。
　　龙罕见的放学归来很早，日头甚至都还没有落的迹象。
　　他进屋以后，像往常那样蹬掉皮鞋，扯掉领口的蝴蝶结缎带，正准备去找水喝。
　　却意外看见桌上摆着一个深紫色的烫金边册子。
　　《聘书》
　　岚冬心里咯噔一跳。
　　他小心翻开，读了一遍上边的紫色墨水花体字：
　　“凭安德烈教授推荐信，兹聘请莱温·波托贝洛先生到我院任草药课教授一职，任期一年，自今年九月份起...”
　　还没读完，他就把册子“啪”地扔回了桌上。
　　可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莱温考虑得未免也太快了！他决定要去米莉伯格工作了！而嘟比嘟只能留在这里上公学！
　　他顿时心里憋了一大团闷气，化作龙形，凌空扑闪扑闪翅膀，叼着这本聘书在屋里飞了好几个来回，仿佛想找个合适的方式将它销毁。
　　最终，他在客厅的落地窗边蹲下，大尾巴卷着身体，凝神注视着窗外。
　　日头渐渐落下，又过了好一会儿，莱温才从花店下班回来。
　　龙远远看见他来了，却又背过身去离开窗前，气鼓鼓地大尾巴一甩，钻进了蜂蜜罐形状的龙窝里——这还是莱温前年给他做的窝，团着睡觉刚刚好。
　　但现在已经十分拥挤了。
　　莱温拿钥匙开门进来，刚脱下外衣，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
　　他扭头，看见地上的龙窝里，露出了一双微微发亮的暗红色龙眼睛。
　　因为窝小了，他的尾巴尖还露了一截在外边，此刻正一下下地轻点着地面。
　　“嘟比嘟。”莱温松了一口气，走近，并蹲下身，“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肚子饿了吗？”
　　龙没有回答，并伸长脖颈，抬起了脑袋。
　　这是龙有些闹别扭时的反应，代表着龙并没有真正生气，而是有周旋的余地，希望能被哄哄。
　　“怎么了？”莱温手抚摸着他脖颈上带银蓝色细闪的漂亮鳞片，“嘟比嘟不高兴吗？”
　　大黑尾巴又甩了甩——看样子是了。
　　“发生什么事了呢？”莱温猜测着，“领带又沾上墨水了？讨厌的教授又欺压你们了？后院的小母鸡吃完了？还是因为...喜欢的新衬衫洗缩水了？”
　　显然都不是这些理由。
　　因为如果是上述这些情况，龙只会滔滔不绝地向他抱怨。
　　“莱温今天，买回家一串活蹦乱跳的小黄鱼噢。”莱温出示手里噼啪乱响的购物篮，“把它们炸得酥酥脆脆的，放进龙的嘴巴里，这样龙有高兴一些儿吗？”
　　什么？炸小黄鱼！
　　这种做法，他们家有好些日子没吃到了。
　　龙的竖瞳正在变圆，但他很快又重新感到生气，于是直接闭上了眼睛，假装睡了。
　　莱温在他面前又蹲了好一会儿，手温柔地抚摸着龙的黑脑袋。
　　直到小鱼儿们再不被炸，就该失去生命力了，他才起身去厨房忙碌。
　　龙窝里，黑漆漆的龙重新睁开眼睛，冷冷地“哼”了一声。
　　然后，他翅膀一张，决定猛飞出去——
　　“啊嗷！”
　　却起飞失败，被无情地卡在了“蜂蜜罐”口。
　　莱温连忙倒回来，看见黑漆漆的龙气得大尾巴乱甩，一半身体在外边，另一半还在龙窝里——那个窝简直就像个无情铁嘴，狠狠咬住了他。
　　“别着急，嘟比嘟。”莱温过去解救他，两手拽住龙窝，向后拉扯。
　　里边的龙就像黑球儿似的弹射而出，翅膀一张，却没有飞走，而是整只挂在了精灵的后背上，有些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没事，我再给你做个更大的。”莱温安抚着他，并感叹道：“嘟比嘟长大得好快。”
　　肩头的龙眨眨红宝石似的圆眼睛，终于开了口：“你抛弃我了，莱温。”
　　莱温愣了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气鼓鼓的龙大尾巴坠在后边，凌空甩来甩去，一股脑地说：“你安心去教书吧，嘟比嘟大龙了，白天去上学，放学就冲进薄雾森林里，叼着好多好多猎物回来，今天吃山羊，明天吃野鹿，后天吃奇美拉...”
　　这么多好吃的，他又会烤火了。
　　怎么可能会饿死呢。
　　“你在说什么呀，嘟比嘟。”莱温笑了，将他从肩头取下来，放到面前举高了看。
　　龙垂着眼，表情分明是低落的，却补充道：“龙的生存能力都很强的。”
　　当初爸爸妈妈扔下了只有猫儿一般大的小黑龙，最后不也长得比房子还要大了吗。
　　“你看见桌上的聘书了？”莱温忽然明白了，将他抱进自己怀里，用笃定的语气说：“嘟比嘟，我不可能和你分开。就是分开几天，我也不愿意。因为，我非常喜欢和你在一起。”
　　这是当年的小小嘟比嘟说的，莱温一直记在心里。
　　“但是，”龙抬起双眼，“上面写‘今年九月’了。”
　　莱温莞尔，带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本来想吃过晚饭再拿给你看的。”
　　龙一双黑爪爪接过信，有些意外地看见，信封上写着“嘟比嘟·L·波托贝洛”收。
　　“giao！”
　　龙惊喜得双眼一齐亮了起来。
　　尤其是当他发现，火漆印正好是米莉伯格魔法学院的校徽。
　　他以最快速度拆开了，里边用与聘书相同的紫色墨水花体字写道——
　　“亲爱的波托贝洛先生：我们愉快地通知您，经由我院教授、我院优秀毕业生联合推荐，您已被米莉伯格魔法学院破格提前录取。新学期将于九月一号开始，期待与您见面！
　　随信附新生守则与购物清单一份。”
　　龙不知道有多兴奋，犄角上瞬间开出两簇粉嫩的花儿来，待在精灵腿上，反反复复翻看购物清单。
　　飞天扫帚、魔杖、魔法师袍、坩埚、水晶球……他真的要去学魔法了！
　　“波托贝洛？”他的黑爪爪拍拍信封上的姓氏。
　　“抱歉，只能让你暂时先用这个姓氏了。”莱温说。
　　龙却翘起大尾巴，欣然表示道：“开心！满意！喜欢！”
　　然后，他直接从精灵腿上蹦下来，叼着属于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兴奋又得意地在屋里翻飞了好几圈，险些撞翻架子上的东西。
　　莱温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抿唇笑了。
　　“今晚可不要兴奋得睡不着啊。”
　　龙飞到一半，忽然急停，叼着信摆摆双臂：Na！我们忘记很重要的事了！
　　莱温迅速反应过来，连忙从沙发上起身，去抢救那一篮鱼。
　　龙也跟着飞过去，蹲在料理台上，着急地探着黑脑袋查看，并伸出爪子拨弄最边缘的一条。
　　“嗷呜呜...”龙发出伤心的声音。
　　糟糕，晚餐们变得不新鲜啦！
　　……
　　在决定了要一齐前往米莉伯格以后，岚冬每天都在与西诺告别。
　　即便他们每到寒暑假都会回来，西诺的居民们仍然舍不得温柔的精灵先生，以及他们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嘟比嘟。
　　岚冬不用再上公学了，但他还是参加了期末考试，在属于数学的答卷上，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全名。
　　虽然他依旧解不出任何一道算数或几何题，但他心中愉悦而坦然。
　　倒是同班的人全都围绕着他，有几个几乎是嚎啕大哭：“嘟比嘟要走了呜哇哇哇——”
　　岚冬给他们变出了擦眼泪的手帕。
　　然后笑了笑，朝他们挥挥手：“再见啦！我会想念你们的！”……
　　没有人知道，健忘的龙兴许没过几个月就会把他们忘却。
　　总之，大家都感动得稀里哗啦。
　　夏天正式到来的时候，西诺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
　　棕熊黛薇拉与裁缝贝莱克先生结婚了，婚礼在薄雾森林中举办。
　　岚冬非常庆幸自己赶上了，因而能与西诺的许多人再度碰面。
　　婚礼上，黛薇拉穿着可爱的婚纱裙，给每一位来宾都送了一份蜂蜜年轮蛋糕。
　　当岚冬用魔法变出满天烟火，她兴奋得把贝莱克先生给抱了起来。
　　整桌森林充斥着所有人的笑声、欢呼声，以及音乐与舞曲声。
　　直到夜深，薄雾森林才重归宁静。
　　岚冬推开了木屋的门，环视着屋里的一切，说：“原来这个屋子竟然这么小。”
　　莱温笑了，说：“幸亏那时候，你还是条小小的黑龙。”
　　岚冬也笑了，拿起小时候用过的提灯，龙火被注入进去，点亮了周围的一小方地面。
　　久违回到薄雾森林的故居，他忽然便有些感慨万千。
　　对龙来说，“感慨”其实是非常罕有的东西，多数龙都只吃了睡，睡了吃，或者出洞窟打架作恶…时间的流逝是毫无意义的。
　　但现在，似乎有些不同——这也许是因为，他处在人类的社会里。
　　“我总觉得，长大的过程，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告别。”岚冬忽然说。
　　就连他自己，都被这句话蕴含的哲理而震惊了一下。
　　过去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陆续去了不同的地方。小小的木屋被留在森林里，他搬去了蜜糖路。
　　在他十四岁生日那天，总是爱嘀嘀咕咕的系统也向他告别——送了他许多礼物，告诉他：【龙龙长大啦，前路必定会充满许多快乐，祝愿你永远像小宝宝那样开心】
　　那天，他坐在床上嚎啕大哭了很久，莱温哄了他一整天都不见好。
　　回想起这一切，岚冬难免有些微低落。
　　而就在这个瞬间——
　　森林里忽然亮起一盏奶白色的微光，不像夏夜的萤火虫，因为它看上去是毛绒绒的。
　　紧接着，远处又多了一盏，又多了两盏、三盏…
　　岚冬随即意识到，这是星光草——一种会在夜晚发光的植物。
　　眼前的薄雾森林，全被星星点点的微光给照亮，他一下子睁大了眼，惊喜大喊：
　　“兔兔！”
　　是成群结队的兔子们衔着星光草，由四面八方而来，它们有的雪白，有的清灰，有的棕黄，每一只都活蹦乱跳。
　　有一只直接蹦到他面前来，它拥有雪白的毛发，肥嘟嘟的身躯，以及一双红红的圆眼睛。
　　“但不仅如此，嘟比嘟。”莱温这才接他的话。
　　并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发，告诉他：“还会有接连不断的重逢。”


第56章 
　　夏季在风吹叶落声中走向尾声。
　　蜜糖路上, 两个大的皮制旅行箱被推出来，留在屋内的两人仍在忙着清点行李。
　　岚冬的宝贝非常多，服饰装扮、魔法道具、龙爬架、大家送的礼物...每一件他都爱不释手, 于是一股脑扔进游戏仓库里, 直到塞不下了为止。
　　相较之下，莱温便没多少要带的——几套衣服、几本书、一把弓箭, 以及龙送的礼物——大概这就是全部。
　　墙角的座钟悠悠地敲了九下，他们出发的时间到了。
　　“都收拾好了吗？”莱温做最后的确认。
　　“收拾好了！”岚冬大声回答道, 并朝屋内喊话：“奶茶快来！我们要出发了！”
　　“我们应该事先把它装好的。”莱温说, “它也许躲到某个角落睡觉去了。”
　　“奶——茶——”岚冬又大喊了一声，“不等你了噢！”
　　话音刚落。
　　只见一团毛绒绒的小家伙, 从楼梯上急急忙忙滚了下来——它就像一个巴掌大的小绒球, 几乎看不见腿在哪儿。
　　岚冬笑起来，蹲下身去，将跑到跟前的兔崽崽抱进怀里。
　　他开心得不行, 第无数遍重复道：“奶茶奶茶, 我们要去学魔法啦！”
　　黛薇拉园长婚礼那天夜里，这只幼兔偷偷溜进了他们的木屋，岚冬给它喂了吃的, 没想到它便粘着他们, 不肯离开了。
　　岚冬从此又有小宠物了，每天都会化作龙形，与兔兔在屋里奔来跑去。
　　这是一只双色兔子，肚皮雪白，背部是伯爵红茶兑牛奶的颜色, 所以岚冬喊它“奶茶”。
　　奶茶非常灵犀温顺，此刻老老实实待在岚冬臂弯里, 睁着一双黑珍珠似的圆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行李箱。
　　将奶茶放进宽敞舒适的兔笼后，他们一同走出屋门。
　　蜜糖路的街坊邻居、达根和艾丽莎都等在外边，马车也已经来了。
　　“祝愿你们一路顺风！你们是最棒的邻居！”邻居们说，“圣诞节的时候、暑假的时候，可一定要常回西诺啊！”
　　“当然。”莱温答应道，“谢谢你们长期以来的关照。”
　　“嘟比嘟，我真舍不得你。”艾丽莎走过来，抱了抱岚冬，他们交换了脸颊吻。
　　分开后，她说：“我通过法官考试了，从下个月开始，我将要到西诺的法庭去见习。”
　　“真的？恭喜你！”岚冬比她还要高兴，说：“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艾丽莎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类。”
　　艾丽莎笑了，面颊微微泛红，渐渐的，她的眼睛也有些红了，忍不住再抱住了他——过了这个暑假，嘟比嘟已经长得比她要高了。
　　少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地低声说：“我还会回来的。而且，只要你想，我们随时可以在梦里见面。”
　　艾丽莎点点头。
　　紧接着，达根也过来，与他抱了抱：“祝愿你永远开心快乐，在新学校万事顺遂。”
　　“谢谢你，达根，你将永远是嘟比嘟的好朋友。”岚冬弯眼笑了，说：“请务必经营好你的农场，等嘟比嘟学成归来，我们就举办婚礼吧。”
　　“少来。”达根也笑了，但许诺说：“等你回来，我让人宰一头牛给你吃。”
　　“好极了，这可是你说的。”岚冬眼睛亮亮的。
　　他们仨又说了许多话。
　　这么多年来，他们不仅是好伙伴，还像是兄弟姐妹——两个大的为弟弟理了理衣领袖子，分别送给他一支漂亮的羽毛笔、一本崭新的镶边睡前童话书。
　　莱温早早结束了与邻居们的叙旧，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等候。
　　最终，龙向自己的伙伴们挥了挥手，拎起行李箱与兔笼，踏上马车。
　　莱温给他搭了把手，接过箱子。
　　“再见！一路顺风！！！”大伙都高声喊着。
　　岚冬从马车窗户探出脑袋来，笑得露出虎牙尖尖：“再见！朋友们！”
　　马车向前行驶，直到彻底看不见踪影，大家都仍留在原地。
　　……
　　岚冬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去。
　　马车走走停停，轱辘轱辘响了足足三天，每天夜里，他们都住在沿途的旅店里。
　　外面的世界与西诺不太一样，他们见到了高大威武的狼人，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游侠，以及嘴唇涂得烈红的厨娘——她试图与莱温撩骚，然后被告知“我已经有孩子了”。
　　那“孩子”正在用一把叉子练习悬浮咒，侧脸好看得不像话。
　　“他...多大了？有十五岁了吗？”厨娘的眼神变得兴奋。
　　“想都不要想。”莱温冷淡拒绝道。
　　第四天他们再坐上马车，龙开始心急了，趴在精灵的腿上问：“莱温，还有多久能到呢？”
　　他每天都会查看地图，然后发现他们只行进了一点点，距离米莉伯格学院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
　　“大概还有两天，我们就不坐马车了。”莱温抚摸着他的发。
　　“那改坐什么？”岚冬转过脸来，眨了眨眼，忽然心生妙计：“我们不如骑飞天扫帚吧！让我来带上你！”
　　他已经研究出怎么骑了，因而跃跃欲试。
　　“不可以噢，那样太危险了。”莱温敲了敲他的额头，“而且，新生守则第七条写了，一年级学生不允许骑飞天扫帚上下学，你还记得吗？”
　　“现在记得Na。”
　　岚冬悻悻然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可不想刚开学就被退学。
　　于是，马车又平稳地行驶了两天。
　　午后时分，黑漆漆的龙正窝在龙窝里睡大觉，兔兔也蜷缩在他的肚皮与大尾巴之间。
　　马车窗外忽然传来悠长的汽笛嗡鸣声，龙一下子睁开了圆圆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嘟比嘟，我们该换乘了。”莱温笑道。
　　[你已抵达“龙吟虎啸火车站”]
　　[这是亚利维大陆第一条贯通南北的铁道，除各类魔法工具外，它是目前最快的交通工具]
　　游戏给出了提示。
　　但这不是系统熟悉的声音了，而是以文字形式呈现在岚冬的眼前。
　　岚冬这会儿已经不再感到落寞了，他被眼前“火车站”的模样给深深吸引了。
　　站内挤满了手持行李箱的人们，相比西诺人，他们的衣着更加繁复时髦，女士们穿着荷叶边层层叠叠的纱裙，戴着宽檐帽与白纱手套，男人们则披着花纹绮丽的长斗篷，拄着长手杖，叼着烟斗吞云吐雾。
　　莱温购买了车票，票根是浅黄色，岚冬拿到手，看见上边用大写字母标着“通往米莉伯格魔法学院站”，顿时欣喜万分。
　　“这个车站的名字里有龙呢。”他得意地说。
　　莱温不好告诉他，是因为大家觉得火车汽笛声像龙的叫声——事实上，这一点儿都不像。
　　第一次坐火车的龙格外兴奋，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在人群里跑得飞快，莱温差点儿没追上他。
　　等到他看到蒸汽火车的全貌，才回过头，眼睛里亮亮的，隔着攒动的人头喊：“Naaaaaa！！！”
　　好大！！！
　　火车竟然有这么大！！！
　　光是那个圆筒状的车头，就跟一头成年龙的脑袋一样大，身后跟着一节又一节墨绿色的车厢，比龙的尾巴还要长许多。
　　太厉害了！人类到底是怎么制造出这些东西的，岚冬肃然起敬。
　　他都等不及，大步倒回来，一把拉过了莱温的手腕：快点！Na太慢啦！
　　莱温的心跳又一次加快，被年轻而有力的少年拖着，钻进人群里，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快乐。
　　他们钻进其中一节车厢，里边的一切都是木头做的，座椅一排挨着一排，宽敞得能让人侧躺在上面。
　　岚冬找了一处空着的位置，刚好让他和莱温面对面坐下。
　　他将木窗户推上去，看见远处连绵的青绿色的山——这儿的秋天还没有降临。
　　大概一刻钟以后，所有的车门都接二连三的关闭，穿着笔挺制服的列车长穿过道而来，他有着南方人那相对黝黑的皮肤，微卷的发与深邃的眉眼，皮靴踏在地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岚冬把车票递给他，列车长用南方口音说：“旅途愉快，先生。”
　　车票再递回来时，上边被戳了一个小洞。
　　龙带着车票歪倒在座椅靠背上，与对面的莱温对上视线，便露出格外满足的笑：Na，那个列车长先生好帅。
　　莱温轻微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许不高兴。
　　这条龙，喜欢的类型还会变来变去。
　　火车在这时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准备启动了。
　　岚冬的注意力回到了窗外，在“轰隆轰隆”的声音里，站台在渐渐后退，绿林与河流接踵而来。
　　正在加速，果然比马车要快许多！
　　龙的一双眼睛亮晶晶，一瞬不瞬向外看着，在心里边悄悄念叨：快！还要更快！给嘟比嘟跑起来！
　　火车“呜呜呜”地向前狂奔，通过高高的石桥，跑过人烟稀少的村落。
　　直到车上的所有乘客都适应了这种速度，并很快开始昏昏欲睡。
　　火车似乎陷入匀速行驶了，发出的声音不再那么嘈杂。
　　岚冬手臂趴在窗沿边，又看了许久，非常遗憾地眨了眨眼。
　　噢，始终还是比不过飞行啊。
　　他转过头去，发现莱温竟然也在瞌睡，头微微侧到一边去，金发垂落在座椅上。
　　阳光照着他白皙英俊的面孔，他的腿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显然是正准备阅读。
　　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形。
　　岚冬心想，先前连着坐了好几天马车，莱温一定也累了——他还会认床，所以在旅店里睡得并不好。
　　就是火车上的座椅甚至比不过马车，全都是这种硬邦邦的木头，估计很难能睡个舒服觉。
　　莱温意识正朦胧，忽然感觉到有人坐到了自己身边来。
　　他睁眼，见龙拿出了一条毛毯，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并顺势将他放倒，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平时，总是龙枕着他，现在情况换过来了。
　　“我太沉了，嘟比嘟。”莱温吓了一愣，想要起来。
　　“哪里哪里。”龙说，深樱桃色的眼睛垂下，注视着他：“快睡吧Na，睡醒我们就到了。”
　　睡醒？
　　火车哪里有这么快。
　　莱温抵挡不住睡意，慢慢阖上了眼睫。
　　窗户全都一扇扇自动落下，昏昏沉沉的乘客们起先都没有留意，只有待在车头的列车长猛地推开窗，震惊得瞪大了眼。
　　火车竟然脱离轨道，无视重力凌空而起。
　　在它上升过程中，不仅没有丝毫颠簸，甚至比行驶在铁轨上还要稳当，火车上的乘客睡得东倒西歪，全然不知他们正在穿破云层，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第57章 
　　由四节车厢组成的蒸汽火车破开云雾, 缓缓降落，车轮重新接触轨道，发出轰隆轰隆声。
　　被这种嘈杂声惊醒, 列车上的所有乘客全都惊呆了。
　　他们不过是短暂的睡了一小觉——可能就连梦都没来及做, 就发现自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但他们接受得非常快，毕竟临近全亚利维大陆最有名的魔法学院, 一切都似乎变得皆有可能。
　　他们一边推着行李排队下车，一边热切地讨论着——
　　“我不懂魔法, 但我常年往来南北经商, 这是我碰到过最为神奇的一次！”
　　“不敢置信，我竟然能在天空上飞！原本三天的路程一下子被缩短了！这经历绝对够我吹嘘上几年啦！”
　　“魔法可真便利啊, 我也想学！只可惜年过三十, 我还未能觉醒魔法天赋呢，不过我相信，到四十岁我一定行。”
　　“看样子, 一位技艺高超的魔法师与我们同车呢！不知道他是谁呢？好像也没有看见穿法师袍的乘客...”
　　“我是米莉伯格的学生, 这种程度的悬浮咒只有五年级以上的学生能办到。至于我嘛，只要我想，自然也能让一头毛驴飞起来啦哈哈哈！”
　　第三节车厢内, 莱温从行李架上取出两个大箱子, 转头看向身旁明显心情愉悦的少年。
　　“这很危险，嘟比嘟。”莱温没忍住，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家伙马上得意地笑起来，高举起兔笼，对里边正在熟睡的兔兔说：“嘟比嘟可什么都不知道, 是奶茶做的吧？我们家奶茶，也许是魔法兔兔呢！”
　　莱温还是抿唇笑了。
　　看样子, 米莉伯格马上就要增加一条新校规——严禁乘坐飞天火车上下学。
　　因为这场“意外”，他们提前两天抵达了伊塞多尔城，米莉伯格魔法学院便位于这座城的西南近郊地带。
　　刚才列车上的绝大多数乘客，都是为了到伊塞多尔城来的。
　　相较西诺，它实在繁华得不像话。建筑大都是白石砌的墙，橘红色的尖屋顶，每个屋子都有绿意盎然的花园，窗玻璃明亮透光。
　　走进繁荣的商业街，地面上铺着石板路，大概是刚刚下过一场雨，这些石板变得如同水面，倒映着人影与商铺的影子。
　　岚冬一会儿看看护城河里的游鱼，一会儿又转到卖奇怪蔬果的摊档前，并免费得到了一串爆炸葡萄。
　　这种葡萄在放进嘴巴里以后，会“啵叽”一声爆破，酸甜的汁水瞬间填满了整个口腔——它似乎是普通葡萄与某种魔植的杂交种，岚冬吃了个新鲜，几颗以后觉得还是普通的葡萄更好。
　　“我们先去买你购物清单上的东西。”莱温说，并找出安德烈教授为他写的字条，“售卖魔法用品的‘不可思议商业街’，在...”
　　“在这边！”岚冬指了指右手边一条下坡路。
　　“你是怎么知道的？”莱温很惊奇，从小，这家伙就认得不少路。
　　“哼哼。”手持地图的龙得意洋洋，“嘟比嘟无所不能。”
　　不可思议商业街原来就在学院脚下，由一扇深黑色的石砌雕花拱门作为出入标志，几坨幽蓝色的半透明史莱姆正守在那里。
　　见莱温与岚冬靠近，它们飞起来，挥舞着海豹似的小手：“前方是售卖魔法道具的街道，请二位出示魔法许可！叽叽！”
　　看样子，这里也实施着魔法管控。
　　“魔法许可？”岚冬愣了愣，问：“魔法学院的录取通知算吗？我是学院的新生。”
　　“也行吧，叽叽！”史莱姆们说，眨着黑豆似的纯真小眼睛。
　　他们于是没多想，取出录取通知书与聘书来。
　　莱温其实还是有些疑惑：史莱姆是相当低阶的魔物，就是不懂魔法的人，也能通过物攻将它们歼灭，怎么会让它们来守门呢。
　　打头的两坨史莱姆接过他们的东西。
　　紧接着，这群史莱姆的脑袋上忽然长出了恶魔犄角，颜色也变成了紫黑色——它们是史莱姆中最调皮最作恶多端的一种。
　　它们一齐得意蹦跳起来：“叽叽！他们被骗啦！凭这封通知书，我要进到围墙内学习魔法啦！”
　　“那我便是尊贵的教授啦！薪水一定相当可观吧！叽叽！”另一只狂喜。
　　岚冬整条龙傻愣在了原地，然后炸毛大喊：“骗子！快还我！”
　　他一时间没想到能活捉它们的魔法，只能追着它们跑，魔化的史莱姆们连飞带蹦，一路叽叽狂笑。
　　直到它们忽然被一团阴影迅速笼罩，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惊慌失措——
　　下一秒，一条黑漆漆的龙将它们通通压在了肚皮底下，一只都没能逃脱。
　　通知书与聘书还被黑龙夺了回来，得意洋洋叼在嘴里：“桀桀！是我赢了。”
　　“又是你们！！！”这时，一个格外粗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咚咚咚的巨响。
　　只见街道转角处，一只石怪大步奔了过来，那个咚咚咚便是他踩在地上的响声。他就像一块巨大的岩石，但长着胳膊腿，以及眼睛嘴巴。
　　在他怀里，还捧着一块新鲜出炉的玛格丽特辣肠披萨。
　　“我就离开一小会儿！你们就又出来捣乱！你们这群坏蛋！”石怪怒吼，就连石板地面都在抖动。
　　史莱姆们吓得不轻，争先恐后地出逃，但嘴上仍然叫嚣着：“老轰隆！我们走着瞧叽叽！”
　　莱温晚一步赶到，黑龙收起一双翅膀，叼着录取通知与聘书靠近。
　　他高高抬起脖颈，翘着大尾巴邀功领赏：Na快看，抢回来了，完好无损。
　　“嘟比嘟真厉害。”莱温轻轻揉着他脖颈上的鳞片，龙的大尾巴得意地甩来甩去。
　　“真是不好意思，两位波托贝洛先生。它们是居住在这附近的恶魔史莱姆，心眼坏极了。”石怪向他们道歉，并且竟然认得他们是谁，“我是轰隆，是米莉伯格的一名守卫。我在暑假期间，坚定不移地驻守我在不可思议商业街的岗位。”
　　可是，你偷偷离岗跑去买披萨了。
　　龙在心里悄悄说。
　　“哈哈！被你发现啦！”老轰隆咧嘴笑起来，露出两排钢铁般的尖牙，他的笑声也像轰隆隆滚落山崖的石头，“回到学院以后，还请替我向德洛丽丝校长保密啊。”
　　这个时间点的不可思议商业街人并不算多。
　　岚冬变回人形，与莱温在错综复杂的巷子中穿梭，按照购物清单，买了一口坩埚、十二色入门级魔药、专用的魔法笔和稿纸，以及一块格斗课上用的盾牌——米莉伯格似乎还致力于培育能近战的法师。
　　当然，比起这些入学必备品，岚冬对橱窗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更感兴趣。
　　比如，会自动折成小鸟的彩纸、附魔有属性加成的玫瑰胸针、泡在深绿色液体里的恶魔心脏、镶嵌着蓝宝石的占星望远镜、住着会发光蝴蝶的魔法提灯...这一切都漂亮得让龙目不转睛。
　　因为莱温说他可以选一件，作为他的入学礼物，所以他纠结好一会儿了。
　　直到有只手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岚冬回过头，看见面前的人，一双眼睛顷刻间亮了起来。
　　“波利斯！”他惊喜大喊。
　　阳光下，魔法杂货店的橱窗前，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抱在一块儿，激动得原地直蹦蹦，也不顾旁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埃墨森先生，许久不见。”莱温微微笑着，向一旁的银发吸血鬼打了招呼。
　　“波托贝洛。”埃墨森先生不悦地皱着眉，“在这种阳光灿烂的鬼天气里看见你的脸，实在是糟糕透了。”
　　莱温毫不在意，而是说：“我很高兴，你看上去比过去要开朗多了。”
　　“哼。”埃墨森紧了紧骷髅头手杖，感觉这不像夸赞，更像是来自宿敌的嘲讽。
　　他今天确实一反常态——没有披着那件黑漆漆的长斗篷，而是穿得像个高雅的贵族，任谁都会觉得他变得大不相同。
　　与他们冷清的对话不同，两个少年人已经热切地聊了起来。
　　他们已经有快一整年没见面了，如果梦境里的见面不算数的话。
　　“我拜托爸爸写信给...德洛丽丝校长，申请了提前半年入学。”波利斯说，“这样我们就能念同一个年级了。”
　　“夜间学校那边呢？”岚冬问。
　　“那里太没意思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算是什么夜行生物——真的不是所有吸血鬼都昼伏夜出。”波利斯很苦恼，“我在夜晚上课的时候，一直昏昏欲睡，要靠黑咖啡才能勉强撑住。”
　　“太可怜了，波利斯。”岚冬深表同情，摸了摸他的头，“幸好米莉伯格都是白天上课，夜晚可以待在宿舍里...说起来，我们会分到一个宿舍吗？”
　　“还不知道呢，如果是那样最好，夜里偷偷溜出去很方便。”波利斯悄声说，然后从衣袍里取出一份报纸：“对了，这是我在书店门前买的《魔法师们》...”
　　波利斯打开衣袍时，岚冬还看见了蝙蝠布布，正挂在口袋里打盹儿。
　　岚冬接过《魔法师们》，这是一份属于魔法界的报刊。
　　第一面就用大标题写着：
　　《飞天蒸汽火车——一位不知名魔法师的“恶作剧”》
　　“是嘟比嘟干的吗？”波利斯伸出手指指他，明知故问。
　　“嘿嘿。”岚冬弯眼笑，“你可不要告诉大家噢。”
　　因为这两个“小家伙”聊天停不下来，他们四人便一起吃晚餐，选的是一家女巫开的店。
　　店名叫“暗黑冒险”，落地玻璃窗上写着“我是一名女巫，但我立志当一名厨师”。
　　推门进去，店铺竟然装点得别致温馨，但不知为何，里边客人却意外的非常少。
　　他们起先还没有察觉，注意力全在漂浮于半空中的女巫帽、以及窗边种的暗紫色玫瑰上。
　　直到女巫把龙点的“咕嘟咕嘟好喝的汤”端了上来，四个人同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他们可算是明白，这家店为什么叫“黑暗冒险”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带俩圆环“耳朵”的陶罐，它正微微漂浮在亮黄色的火焰之上，里边的“汤”也确实正咕嘟咕嘟沸腾着，一会儿变成蓝绿色，一会儿变成紫红色——总之，一点儿也不像是可以喝的汤。
　　更像是某种毒药。
　　岚冬眨了眨眼，拉拉莱温的手臂。
　　莱温则眼神看向埃墨森：这种东西可是你的专长，快试试吧。
　　波利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爸爸，仿佛希望博学多识的老埃墨森能给出点儿解释——比如这只是卖相可怕的汤，实际上成分安全，且相当美味。
　　于是，埃墨森先生大着胆子，用长柄勺搅拌了一下。
　　在那里边，竟然浮上来了一颗蓝色的眼球。
　　堂堂成年吸血鬼被吓得扔了勺子，抱住了自己惊叫起来的崽。
　　紧接着，一株植物从汤锅里“咻咻”地长了起来，形状扭曲奇怪，上边挂满了不知什么动物的爪子。
　　“这是奇迹之眼，和鸡蛇的爪子噢。”女巫慢悠悠地解释道，“它们可是非常有营养的魔法材料呢，能带来巨大的属性增益，呵呵呵...”
　　四人相互看看，谁都不敢再碰这锅有营养的“汤”。
　　不久，女巫又端上来了一整只烤鸡。
　　这回总算是看着能入口的食物了，而且闻起来也香味扑鼻——大家开始觉得，刚才的应该只是意外。
　　岚冬感到满意，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手里旋转着银制的餐刀，正要对烤鸡的其中一条大肉腿下手。
　　然而，忽然之间，这只脑袋都没了的烤鸡竟然从桌上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逃跑，甚至边跑边嚷嚷：“不要啊！救命啊！这里有条可怕至极的龙要把我吃掉啦！咯咯咯咯嗒！”
　　然后，它就扑腾着没了毛的双翅，飞下桌，冲向通往后院的卷帘门，彻底消失不见了。
　　“看样子，我在宰鸡的时候，一不小心封锁了它的灵魂。”女巫这回略显歉疚地说，“噢，可怜的小动物。”
　　餐桌旁，龙甚至还维持着抬刀的手势，茫然又无措地眨了眨眼。
　　到嘴边的鸡竟然飞了。
　　他放下刀，拉拉莱温的手臂：嘟比嘟，很可怕吗？
　　“没事。”莱温安抚着揉了揉他的黑发，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们待会换一家店就好了。”
　　“可恶！精灵！我可是听到了！”女巫大叫道，“哗”地往外冒眼泪：“我一定会让你们刮目相看！在你们下次光顾的时候。”
　　四人心想，他们短期内可没有这个胆量再来了。
　　……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居住在伊塞多尔城里，总算陆续尝到了不少美味食物。
　　岚冬总结出，只要不和魔法沾边，食物基本就是符合常理的味道——为此，他对入学后的伙食稍有担心。
　　但对于开学的期待仍然胜于一切。
　　九月一号如期而至。
　　这天清晨，天其实还未全亮，莱温正陷在梦境中，就被活蹦乱跳的龙给扑醒了。
　　“莱温！快起来！”少年整个人半压在他身上，大黑尾巴从宽松的白睡衣后摆露出，“不要睡觉！我们开学了！”
　　恍惚之中，莱温想起了龙第一次变幼崽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兴奋地趴在他的胸脯上，露着尖尖的虎牙，看着他。
　　“嘟比嘟，还很早呢...”莱温嗓音仍然低哑，带着睡意，伸手想抱抱他。
　　却不小心摸到了大尾巴，而且是靠近尾椎的那部分。
　　“啊！”岚冬喊了一声，尾巴大幅度左右甩，不满道：“我明明告诉过你，龙的这里很敏感的。”
　　“抱歉。”莱温收回手，看见他双耳染红了。
　　这条龙真的长大了许多，胳膊和腿都变得纤长，眉眼也在渐渐褪去稚气。
　　“Na快起来！”岚冬却仍像孩子似的，坐在他身上拉他手腕，“快帮我选选，哪套法师袍最好看。”
　　莱温于是起来了，走去洗漱，想来想去，还是对他说：“嘟比嘟是大孩子了，像刚才那样趴在、坐在别人身上，是非常亲密的举动，不能随便做噢。”
　　岚冬歪了歪头，微微皱眉：“我们之间也不可以吗？”
　　莱温读出他眼里的些许失落，于是说：“我们可以。但是，如果是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龙截断了他的话，手背到身后去，大尾巴一晃又一晃，“你很担心嘟比嘟早恋吧？确实，有很多人类小孩都沉浸在浪漫中。不过现阶段，头脑清醒的龙还是打算以学业为重噢。”
　　他像个真正的大人，对自己的龙生有所规划。
　　莱温禁不住笑了，抬手刮了刮他得意洋洋的鼻子：“不愧是将来亚利维大陆最强的魔法师。”
　　“嘘！嘘！”岚冬蹦起来，非常严肃地说：“不可以过早骄傲，孩子会飘的。”
　　“好，”莱温说，“那我先保留一下期待。”
　　岚冬满意了，开始试自己仓库里的几套法师袍——米莉伯格没有要求统一服装，只要是符合标准的法师袍都行，于是学生们有非常宽广的选择余地。
　　莱温感觉都快眼花缭乱了，龙起码换了有七八套，仿佛要一周不重样。
　　每换一套，就在他面前转个圈，问：“好看？”
　　“非常好看。”莱温说。
　　“好，这套也进入半决赛。”龙点点头，然后问：“进入半决赛的还有哪几套来着？”
　　杰西尼医师当年说的没错，龙是非常爱漂亮的生物，尤其是公龙。
　　最后层层筛选，定下了一套奶白带烫金花纹的斗篷法师袍，搭配白衬衫黑短裤，以及暗红色的缎带领结。
　　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不，龙早起是有原因的。
　　他马上开始对着镜子，试他那十几根魔杖哪根和衣服最配。
　　“嘟比嘟。”莱温开口，他摸索手中的木盒子许久了，“我还有件入学礼物要送你。”
　　岚冬转过头来，脸上表情十分惊喜：“还有？”
　　前两天，他已经得到一个精致的魔法沙漏了。
　　莱温走近，将长长的木盒给他，神情倒是有些许忐忑。
　　“会是什么呢...”岚冬接过，木盒是抽出式的，他垂眸慢慢打开。
　　里边躺着的，果然是一根魔杖。
　　它通体洁白，上边缠绕着雕刻而成的浅粉色玫瑰花，在靠近手持端的位置，还趴着一条大尾巴小黑龙——它的一双圆眼睛是用红宝石做成的。
　　小黑龙的尾巴上也缠绕着玫瑰与浅绿的藤蔓，甚至做出了带刺的细节。
　　显而易见，这应该是莱温亲手制作的。
　　“早知道，我该准备点儿别的。”莱温说，他是万万没料到，龙会为自己准备一大捆魔杖——这已经不是一周不重样，而是一个月不重样。
　　岚冬却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魔杖，眼睛里渐渐闪烁起晶莹的水光。
　　他连忙合上盒子，两步靠近，略微踮脚抱住了精灵的脖颈：“谢谢Na！我一定好好学魔法！”
　　于是，这根魔杖就成了他的今日首选，岚冬把它插在自己的法师袍口袋里。
　　上午九点，他独自提着行李箱，以及装了奶茶的兔笼，大步走在米莉伯格魔法学院洒满阳光的校道上，一路吸引了许多目光。
　　“看见了吗？那个男孩好帅。”
　　“他是一年级新生吗？他带的小宠物竟然是一只兔子，这实在太不魔法了。”
　　“黑发但肤色不深，眼睛的颜色又相当稀有，我想他一定是出身于某个血统特别的家族。”
　　岚冬则正在寻找自己的宿舍楼，他爬上一级级户外石阶，来到了钟楼斜对面那幢墨绿屋顶的三层小屋前——这便是他进入学院大门后，随机抽签定下的宿舍。
　　小屋里外都崭新，每层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住两个人。
　　岚冬正好奇室友会是怎样的人、有没有可能是波利斯。
　　结果他刚踏入小屋，便听见了极其不和谐的声音——
　　“黑头发，我让你把魔杖掏出来，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几个穿漆黑法师袍的男生，正拿着各自的魔杖，围着一个相对单薄的男生。
　　他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披一件绣着翠竹的月白色法师袍，被团团围住刁难，却丝毫不见愤怒，只是眯着细镰刀似的一双眼。
　　岚冬最讨厌这种欺负弱小的家伙们，况且，他也拥有黑色的头发，或者说是鳞片。
　　他将行李箱和兔笼留在原地，大步上前去，厉声道：“你们做什么，凭什么随便欺负人？”
　　几个男生全部看向他，发现又是张新面孔，打头的那个问：“噢，你也是个黑头发，你们是兄弟？”
　　其他人似乎都是他的跟班，全都夸张地笑了起来。
　　岚冬皱紧眉，手探进口袋，姿势利落地抽出了他的新魔杖——就该让这群人长个教训。
　　“你们快看他的魔杖！”其中一个男生大声喊，并爆笑出声：“这也太花里胡哨啦哈哈哈哈哈——”


第58章 
　　一时间, 几个穿黑色法师袍的男生都在捧腹大笑，笑声在宿舍大堂内回荡。
　　如果换作性格较弱的孩子，兴许会因为被嘲笑而感到羞耻, 但龙只是深深拧起了眉。
　　他只感到愤怒。
　　这可是他最宝贝的新魔杖, 是莱温送给他的入学礼物。
　　“让我来看看你们的魔杖吧。”岚冬说着，轻轻一挥手中洁白的玫瑰花魔杖。
　　他施展了“人偶魔法”, 这群人全都不由自主地高举起手臂，向他“展示”他们的魔杖——每一根都是黑漆漆的, 如同木棍一般的设计, 平庸得很。
　　岚冬抿唇笑了，说：“这便不足为奇了, 你们普普通通的丑魔杖, 倒是与你们十分相称。”
　　刚才还在笑的几个男生都变了脸色。
　　领头那个估计天赋稍高，他最先挣脱了岚冬的控制，夺回了自己的手臂, 将魔杖指向岚冬, 高声念咒语：“库娜答里斯旺——”
　　什么东西？
　　只见一道水花状的蓝光猛扑而来，岚冬无暇多想，径直回击：“波多罗比嘟多——”
　　咒语, 是龙现编的。
　　但攻击却是真实的, 对面的男生忽然双脚离地，向后翻转了足足两圈，“啊”一声大叫，狼狈摔向有软布沙发的休息区。
　　与此同时，有一个大木盆被扣在了岚冬的脑袋上, 水声哗啦啦流泻下来。
　　几个坏男孩赶紧都跑了，他们是向上跑的, 显然就住在这幢宿舍小楼里。
　　岚冬眨了眨眼，抬手拿下了脑袋上的木盆，后知后觉——如果不是这个盆，他就要被当头淋湿了。
　　而这个木盆的主人，正是那个被欺负的黑发男生。
　　“谢谢你。”岚冬把木盆递还给他，并拍了拍落在肩头手臂的一些水珠。
　　幸好，他的法师袍是带防水属性的，从商城得来的东西品质确实不错。
　　“不，是我更应该谢谢你，刚才你站出来保护了我。”黑发男生说，他的通用语带有些微岚冬没听过的口音，但给人一种温润的印象。
　　“面对刚才那种人，就应该要反击。”岚冬说，“不然，他们还会继续欺负你。”
　　黑发男生微微笑了，再次说：“谢谢。”
　　岚冬正要去找自己的房间，又被喊住。
　　“你的行李箱和兔子。”黑发男生指了指。
　　对噢，差点儿把它们给忘了。
　　记性不好的龙匆匆倒回去，奶茶无辜又可怜地匍匐在笼边，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我们马上就到啦。”岚冬安慰道，带着行李箱走上旋转楼梯。
　　他的房间在三楼，名字正好叫作“龙憩阁”，也就是“龙睡觉的地方”——这种巧合让他心情顿时恢复了愉悦。
　　而更大的巧合是，刚才那位黑发男生紧随其后而来。
　　“原来，我们是室友。”岚冬说。
　　“嗯，这还真是特别的缘分。”对方说。
　　岚冬掏出魔杖，按照学院提供的手势挥舞——先是魔法锁开的起手式，再结合这扇门对应的密码图案。
　　一个亮紫色的六芒星魔法阵结成，向右旋转，面前的黑色木门应声而开。
　　一眼看去，他们的房间竟然是两层的设计，底下一层安置着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套浅绿色的软布沙发、一个书柜，以及独立的洗浴间。由一个小楼梯能上到挑空的二层，上边也安置着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以及许多绿色盆栽——另一张床一侧挨着窗户，另一侧挨着围栏。
　　“你更想要睡哪里呢？”新室友主动问他，“我睡哪里都可以。”
　　看样子，这是个非常友好随和的室友。
　　那岚冬自然也不客气了，告诉他：“我喜欢上面。”
　　睡在挑空的二层，简直就像睡在半空中一样，而且，龙天生就喜欢比较高的地方。
　　“好，那我便睡底下。”对方于是答应。
　　他们将各自的行李搬进去，岚冬忽然想起，还没有做自我介绍，便伸出手：“我是嘟比嘟·L·波托贝洛，请喊我嘟比嘟就好。”
　　对方愣了愣，才握住他的手，说：“我姓李，你可以叫我丛羽，也可以叫我天成。”
　　龙非常疑惑地眨了眨眼。
　　“冲...”剩下那个音，他几乎完全发不出来，就像舌头出了问题似的。
　　“要不，还是就叫‘李’好了。”对方笑了，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好特别的名字。”岚冬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从西诺来，那是离米莉伯格特别特别远的地方。”
　　他说着，颇有些得意。
　　“那我想，我应该来自比西诺还要远许多的地方。”李说。
　　有那么远的地方吗？龙打开地图检查了一遍——亚利维大陆之外，便是深蓝色的海洋了。
　　他没有太在意，只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
　　“谢谢你，嘟比嘟。”李温和地笑了。
　　紧接着，岚冬便去布置自己的新窝了。
　　他格外高兴地跑上楼去，首先把奶茶放了出来，被憋了好几天的兔崽总算获得自由，当即四下蹦跳。
　　李正从他的包裹里取出一本本书，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室友从行李箱里取出数不清的玩意儿——熊熊玩偶、精致的小夜灯、暖和厚实的绒毯、花朵形状的窝（有两个，一大一小）、十几本装订精美的书...
　　自然，龙不可能亲手整理这么多东西。
　　于是他挥挥魔杖，通过悬浮咒，让它们各自飞向他想的地方。
　　飞到一半，他想起忘记念咒了，于是便随口补上：“呼呼呜比嘟～”
　　很好，这以后就是他悬浮咒的咒语了。
　　不过一刻钟时间，岚冬就把他的窝给布置好了，整条龙趴倒在柔软且有弹力的大床上，心满意足地滚了一圈。
　　他摸到枕边的水晶球，有些想联系莱温，但很快又想起，莱温也是第一天入职报道，肯定也有的忙。
　　而且，他已经是大龙了，总不可能分开一小会儿就开始想念的。
　　于是，他放下水晶球，趴到了围栏边上去，向下探头，熟络而愉悦地喊：“李！”
　　李正在往他的床上铺一张竹子做的长垫，他的枕头竟然也裹着一层竹片。
　　听到室友喊，他抬起头，提醒说：“嘟比嘟，你可要当心摔下来。”
　　看样子，他的新室友是个可爱又神气的小朋友。
　　“你的床会接住我的。”岚冬心情好得很，大尾巴已经拖在身后，在床上晃来晃去，然后问：“李，那是什么？”
　　他指的是地上一个黑漆漆的大圆盘，它看上去比大木盆还要大。
　　“那是锅。”李回答说，完全不厌其烦，“炒菜用的，也可以用来炒饭。”
　　“饭？”龙以前不怎么听这个词。
　　“那是一种一粒粒的食物，白白胖胖的...对了，我们还是尽快准备一下吧。”李看了眼窗外钟楼的方向，说：“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
　　米莉伯格魔法学院的开学典礼办得相当盛大。
　　由一年级到五年级，上千位学生全都围聚在半圆环状的礼堂，新生们全在最底下，高年级的学生们则依次坐在架高的二三层座位上。
　　整个礼堂金碧辉煌，圆盘似的穹顶上绘着魔法界的传奇故事、米莉伯格的校史，一扇扇圆窗上分别闪烁着几种重要的魔法元素：风、水、木、火、日（光）、月（暗）。
　　所有人都兴致高涨，盼望着新学期的开始。
　　岚冬坐在第三排靠近过道的位置，听见不少人都在讨论《魔法师们》封面的“飞天火车事件”，还有一部分人则在讨论学院的新生——无非关乎俊男美女、出身显贵、魔法天赋极高等内容。
　　“快看，就是他就是他！”
　　好几道视线一齐从过道对面来，紧接着是一阵阵惊叹。
　　“我宣布，他是今年同级生里容貌最突出的。”
　　“皮肤像牛奶一样白净光滑，眼睛像红宝石那样摄人心魂，看举止动作也非常优雅，我打赌，他一定是出身名门贵族。”
　　“不知道他是否有正在约会的对象，作为新生，这时下手一定最好。”
　　“他旁边留黑色长发的那位也相当吸引人，模样温柔又从容不迫的。他似乎来自异国他乡，我听说他还带来了一把剑...”
　　“我还看见一只银发蓝眼的吸血鬼，他也很帅气，但我猜测...也许男孩们的机会比较大呢哈哈！”
　　礼堂热烈的讨论声渐渐低了下去。
　　因为礼仪台上，安置在左角的那批乐器忽然自动奏响，礼堂中回荡着米莉伯格魔法学院的校歌。
　　不少学生都跟着一齐唱了起来，乐声悠扬。
　　一曲结束后，在众人的凝神等候中，德洛丽丝校长脚步款款，走了上来。
　　与岚冬先前的想象不同，这是一位相当美丽优雅的女性，拥有一头像雪那样白的长发。
　　她穿着丝绸般柔顺贴身的金黄色长裙，白色尖头的女巫靴，外披着宽大的深棕黑色巫师袍，头顶戴的巫师帽上别着一根雪白的大羽毛。
　　学生们似乎都非常喜欢她，她一上来，礼堂里就充满了欢呼，大家都在喊她的名字。
　　“孩子们。”她开口，声音温柔动听，大概是使用了魔法，很自然地传遍礼堂每个角落。“真高兴，我们又在金色的初秋见面了，你们还是如此健康、快乐、活泼。”
　　她挥一挥手，整个礼堂瞬间换上秋天金黄的装饰，每个学生的胸前都别上了一枚漂亮的、金灿灿的落叶。
　　德洛丽丝的发言并不长，简单回顾了上个学期，并欢迎新生的到来：“感谢在座的可爱小魔法师们，选择了米莉伯格，愿你们能在接下来的五年里，收获知识、友情、快乐和爱。”
　　掌声雷动。
　　“同时，我也非常高兴，米莉伯格迎来了新的草药课教授——”她说，并向左侧伸出了手臂，“请允许我向你们热切介绍：莱温·波托贝洛！”
　　“波托贝洛？”人群中即刻躁动，“是我听说过的那位吗？那可是米莉伯格的传奇人物！”
　　在万众瞩目之下，身穿翠绿配洁白宽袖药师袍的精灵缓步走向礼仪台中央。
　　他头戴缀着浅粉色玫瑰的冠冕，金色长发被束成大束麻花，垂至腰后，他的面容温雅宁静，双目像海水一样蓝。
　　整个礼堂都安静了，直到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初次见面，我是莱温·波托贝洛，很高兴来到米莉伯格，成为大家的草药课教授。”
　　现场这才爆发出惊叫与欢呼。
　　岚冬坐在位置上，一双眼睛亮亮的，拉过李的手臂，高兴地说：“他是我的！我的！我的！”
　　我的什么来着？
　　龙想不到合适的词。
　　但相当得意自满。
　　Na，没想到从远处看，还是相当漂亮的...是因为过去他看习惯了吗。
　　总之，那个大麻花是他今早亲自编的，这身漂亮的药师袍也是他送的！所以...整个都是他的！


第59章 
　　莱温的目光在礼堂的人群中搜寻, 很快找到了他最想看见的那个人。
　　他的双眼因而染上温柔的笑意：这小家伙一袭白袍，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实在是显眼得过分。
　　底下的学生在他做完自我介绍后，便忍不住悄声讨论了起来。
　　“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那位有名的波托贝洛能成为我们的教授！天啊, 我好期待上他的课！但愿我有这个机会！”
　　“精灵族长生不老的本事太让人羡慕啦！他比画像中的形象还要漂亮。”
　　“我感觉他与传闻中描述的不太一样，谁说他‘温柔却不近人情’呢？我看他可相当有人情味呢！”
　　“不知道经历了这么多年, 他是否有爱人或者子女。”
　　“他的头发倒是显得散乱，这该不是他自己梳的吧？而且他戴的玫瑰冠冕, 我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说这话的, 正是刚才在宿舍楼被教训过的其中一个坏男孩。
　　岚冬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怎么？他梳的不好吗。
　　那个冠冕倒是莱温自己制作的，和他的魔杖刚好是一对。
　　龙认为, 这是一种关系亲密的象征, 于是感到开心而满意。
　　接下来，便是新生们最期待的环节，也是开学典礼上的重头戏。
　　德洛丽丝校长站在礼仪台中央, 依次念一年级新生的名字——这学期, 米莉伯格招收了一百多位小魔法师，所以这个名单出奇的长。
　　被念到名字的新生会陆续走上台去，领取属于自己的魔法星星瓶。
　　那是一个格外精致的玻璃小瓶, 形状如同一颗倒立的钻石, 上边连接着手柄，手柄之上是一只烫金漆的可爱蝙蝠，大张着翅膀，骄傲地挺立着。
　　每个新生拿到手时，玻璃瓶里都只有浅浅一层宝蓝色的细沙。
　　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 那并不是沙子，而是一颗颗渺小可爱的星星。
　　这会儿轮到那个与岚冬交战过的坏男孩上前, 他的模样神气极了，昂首挺胸，仿佛是参加颁奖典礼，并且得了“大陆最强魔法师”之类的奖。
　　岚冬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塞西尔·怀特——真见鬼，这又是一个怀特。
　　而他竟然也算是半个有名人。
　　因为，知道他的学生似乎不少——
　　“塞西尔·怀特的家族，据说和王室有比较密切的联系呢。”
　　“难怪呢，瞧瞧他那得意劲儿，我要是也能和王室里的成员扯上点儿关系，我也会洋洋自得的。”
　　“并且，他的魔法天赋也非常高，大概能称得上咱们新生中的佼佼者。不过，当然，我个人私底下认为，这也和他家里有能耐聘请优秀的魔法家庭教师有关...”
　　“嘘，快别说了，我可不希望被他找麻烦，我听说已经有人遭殃了，这才入学第一天啊。”
　　塞西尔双手接过属于自己的魔法星星瓶，然后惊奇地问：“德洛丽丝校长，这是不是弄错了，为什么我的星星只有这么一点儿呢？”
　　他还以为，他的星星理应比其他天赋低的学生更多呢。
　　德洛丽丝温和地注视着他，回答说：“瓶里的星星，将会与你们的个人表现密切挂钩。”
　　岚冬一下子提起了兴趣——这不就相当于在鸢尾幼稚园里，盖在他手背上的那些小爱心印章吗！
　　“但我们还没有开始上课呢，哪来的表现？”塞西尔感到不服。
　　德洛丽丝校长没有因他的无礼而动怒，只是说：“评定的标准，可不只局限于课堂之上。怀特先生，希望您继续努力，与大家友好相处，共同成长。”
　　这下，大家都搞清楚状况了——准是塞西尔入学便寻衅惹事，被扣除了星星。
　　塞西尔别无他法，只能拿着他的瓶下来了。
　　“波利斯·埃墨森。”德洛丽丝照着羊皮纸卷上的名单，念了下一位。
　　岚冬这才看见一直不见踪影的波利斯。
　　他像是从角落里冒出来似的，一步步走向德洛丽丝校长，看步伐，他似乎相当紧张——都有些同手同脚了。
　　走到比他还要高的德洛丽丝面前，他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紧张地捏着法师袍的一角。
　　“感谢您的善举，拯救了被困屋顶的小猫，您做得很棒。”德洛丽丝垂眸注视着他，递给他的玻璃瓶里，星星比其他人的要多一些儿。
　　波利斯腼腆地抿着唇，低声说：“谢谢您，德洛丽丝校长。”
　　不像其他新生，他没有和这位伟大的魔法师多聊一会儿，而是抱着自己的星星瓶，向岚冬这边跑了过来。
　　岚冬早给他留了位置，将左手边座椅上的那本厚词典拿开了。
　　波利斯坐下，深喘了口气，拍拍胸脯。
　　“她很可怕吗？”岚冬低声问。
　　波利斯正要张嘴回答，德洛丽丝校长便继续念到：“嘟比嘟·L·波托贝洛。”
　　该轮到他了！
　　还不待他起身，人群里已经开始躁动：“波托贝洛？我是不是又听见了波托贝洛？！”
　　“据我所知，这可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不管是‘嘟比嘟’还是‘波托贝洛’，都足够具备标志性，我比较不明白他为什么需要一个L做中名...”
　　在亚利维大陆，中名便是姓和名之间的名字，通常只有一个字母，用于区分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家伙。
　　他们绝对猜想不到，是因为这样让一条龙觉得很酷。
　　当一袭白袍的少年从座位上起身，整个礼堂都发出了一阵无法克制的惊呼。
　　虽然头发和眼睛都与波托贝洛教授不同，但光是看他那惊艳众人的容貌，大家便愿意相信他们是一家人。
　　“竟然是他！好极了我记住他的名字了！待会午餐时间我就要去泡他！”
　　“瞧我说什么？他必定出身高贵，有些东西是浑然天成的。”
　　“我想起来了！我妈妈跟我说过的——我妈妈是米莉伯格招生部的，嘟比嘟是学院今年破格录取的新生！”
　　“什么？难道他一点儿魔法都不懂吗？像先前那个想体验魔法的公爵之子？”
　　“当然不！也就是说，他还没到入学年龄呢，他只有十四岁！”
　　“什么？！！”
　　“啊啊啊我不管了，那这声弟弟我先喊了！嘟比嘟弟弟，姐姐把论文借你抄！”
　　“你们都注意点儿，别太变态了，人家还未成年呐！”
　　作为全学院最年幼的学生，岚冬此刻浑然不觉，一心都在那个漂亮的星星瓶上。
　　里边细小的星星像宝石一样蓝，并且闪烁着流沙般细腻的微光，只是比其他学生的要少了一大截。
　　岚冬两只手接过，有几分落寞地垂眸看着，感到无辜而茫然——他可不像塞西尔，没有做任何坏事啊。
　　德洛丽丝校长许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俯下身凑近，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小黑龙，你的魔法比在座的许多人都要高强。但我并不认为，用它来驾驶一辆飞天火车是个好主意。”
　　龙眨了一下眼，她竟然连这都知道了。
　　这让他有些许心虚，莱温也说过，飞天火车非常危险。
　　“不过...”德洛丽丝露出微笑，张开纤长好看的手，在他的星星瓶上轻轻掠过，如同掀起一阵温柔的夜风。
　　许多蓝色的星星便从上方悄然落下，像仙子飞过时翅膀留下的光粉，龙的双眼顿时睁大了一些儿。
　　底下的星星们增加了。
　　“我想，见义勇为的小黑龙同样值得褒奖。”德洛丽丝校长说，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礼堂在座的学生都注视着这一幕，有人惊奇，有人艳羡——他们当中的多数人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嘟比嘟·L·波托贝洛果然不简单。
　　[你获得了德洛丽丝的魔法技能“天使雨衣”，它似乎能抵御部分水系魔法攻击]
　　[新的长线任务已开启——请将星星瓶填满]
　　[奖励：解锁成年龙的庞大身躯！龙龙币60000，经验值若干...]
　　“谢谢德洛丽丝校长。”少年弯下眼眸，怀里抱着属于他的星星瓶。
　　众目睽睽之下，他露出了笑容，乌黑的眼睫垂落下来，像极了个快乐至极的小朋友。
　　开学典礼，真是太棒了。
　　所有人同时在心里感叹。
　　……
　　午餐时间。
　　米莉伯格的学生食堂里人满为患。
　　“一条龙长到成年定型，需要整整一百年的时间。”岚冬告诉波利斯和李，“一百年就是十个十年，特别不容易。”
　　他抚摸着自己的星星瓶，感到心满意足。
　　看样子，只要把它给填满，就不需要花一百年那么久了。
　　“我家乡那边的龙，年龄则大都是以千年计算的。”李说。
　　“千年？”波利斯非常震惊。
　　“千？”岚冬也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那是多少？”
　　“就是十个一百年。”李告诉他。
　　这太多了，即便作为一条龙，也非常难以想象。
　　开学第一天，到食堂来用餐的学生很多，队伍排得有些长——当然，他们来得是比较晚，因为开学典礼结束后，他们三个都被不同的学生缠了好一会儿。
　　岚冬的情况最严重，大家都想与他说话，问他关于家族的问题，问他与波托贝洛教授的关系，又问他是否有正在约会的对象。
　　还有个长相算英俊的高年级男生跑过来，直白地对他说：“你的睫毛漂亮又性感，红润的嘴唇和雪白的脖颈也是。”
　　这几乎把没见过这等世面的龙吓得原地起飞——大城市太可怕了！
　　幸好到食堂来以后，情况有所改善，大家沉迷抢饭吃饭，只会在对上视线时笑着朝他挥手，就仿佛他们是认识已久的朋友似的。
　　三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天，才轮到他们取餐盘。
　　米莉伯格的学生食堂是自助形式，食物全部摆在两排架子上，供大家任意选择。
　　李和波利斯都很快动手，往盘里舀南瓜浓汤，夹起抹了黄油的烤可颂，再加入一小勺腌黄瓜...
　　只有岚冬端着空餐盘，审视过这些黏糊糊皱巴巴的食物们。
　　闻上去，像是不太可口呢。
　　“嘟比嘟，那边有烤羊排！”波利斯提醒道。
　　岚冬刚抬头，甚至没来及迈步，就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块烤羊排被人取走了——早来果然是有好处的。
　　他转过头，下意识的在人群里寻找莱温，但是并没有找到。
　　给他定时定点投喂的家伙不见了，龙急躁得简直想尾巴狂甩。
　　“食物不合胃口吗？”李走过来问，他的托盘上已经盛满了，“这里的伙食其实还算不错，比我预想中要好许多。”
　　确实如此，食堂里的学生全都吃得很香。
　　“还好。”岚冬说，取过夹子，夹起一块小杯子蛋糕。
　　并不是说米莉伯格的午餐不好。
　　只是龙以前吃得太好了，把嘴巴给吃刁了。
　　最终，他的餐盘里只装了极少的食物，就和喂兔兔没差。
　　他们找了合适的空桌子坐下，看着岚冬取出了自己专用的刀叉，极其缓慢地切着一块有些烤过了的猪颈肉。
　　这时，有个学生冲进来，大喊：“可以开始抢课了！就在广场上！大家快来！”
　　岚冬还没将肉送进嘴里，动作停顿。
　　抢...课？课为什么需要抢？
　　以前在西诺公学，所有课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如果需要抢，那估计没有人会想抢，因为大家基本上都不想上课——尤其是怀特教授的数学课。
　　顷刻之间，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食堂瞬间几乎清空，有人甚至是骑着扫帚，从大家脑袋上飞过去的。
　　他们三个人互相看看，都有些微震惊。
　　“我想起来了，学院的选修课程是需要抢的。”波利斯说，“最近，学魔法的学生变多了，但是教授数量有限。”
　　“嘟比嘟！你这学期选修打算上什么？”有好几个没走的女孩儿问，“你快来，我们想跟你上同一堂课！”


第60章 
　　选修抢课详情写在“入学须知”里, 岚冬显然并没有仔细阅读。
　　总之根据波利斯大致概括，每人每学期似乎可以选修两门课程，已经上过的课则不能重复上。
　　岚冬从食堂地上捡起了一张别人遗漏的选修目录, 像在看菜单。
　　“魔法竞技、空中漫步基本法、神奇美食品鉴...看上去都很有意思呢。”他念着。
　　波利斯凑头过来看, 手指了指说：“我想学这个，魔法与证据搜寻, 像是侦探游戏一样有趣！啊，这是莱温先生的课——植物语言, 嘟比嘟想上？”
　　“噢～”龙的眼睛亮了亮, 然后皱眉，感到纠结苦恼：“一次只能选两门, 这太难抉择了。”
　　李微微笑着, 不紧不慢地听着他们讨论。
　　因为可选的课程看上去非常多，导致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等他们三个赶到现场时，学院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攒动的人头。
　　并且, 一片狼藉, 甚至带有被魔法肆虐过的痕迹。
　　“快住手！是我先抢到的！你个没礼貌的家伙！”
　　“胡说，明明是我先摸到的，不信你问它！”
　　“啊啊啊啊啊我课无了！我就转头去抢个魔法竞技的功夫！它竟然就没了！！！”
　　“闭嘴！不准炫耀你抢到了大家都想要的魔法竞技, 我会嫉妒到发狂的！”
　　“四年了, 四年我都没抢到魔法创意编织，你们不就想学会了给心上人织毛衣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想！”
　　“行行好，有人愿意与我交换吗？我手上的是奇幻动物驯养...但我真的很怕奇美拉和五头犬什么的呜呜呜！”
　　岚冬这才知道为什么要叫“抢课”。
　　偌大的广场上安置了一张雕花长桌, 上边摆放着编织篮若干，每个篮子里都装有不同颜色的竹签, 对应着不同的课程。
　　“我抢到啦！是波托贝洛教授的课！多幸运的我！”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孩高举着手里翠绿的竹签。
　　下一秒，就被旁边的高大个儿野蛮夺过：“快给我拿来吧！”
　　“天啊，这太过分了。”波利斯看得直皱眉。
　　幸而，那支被夺走的翠绿竹签像是拥有生命，自己从高大个儿手中钻出，一下又一下鞭打着这个野蛮的家伙。
　　在把他赶跑以后，竹签摇摇晃晃地飘回到了原主人手里——看样子，它只认第一个抢到它的人。
　　“嘟比嘟来了！快看他会选什么！”有人惊喜高呼。
　　“好极了，我特意留着一门迟迟没下手呢。”
　　“不管他选什么，我都想要和他一起上课！应该不管学什么，都会变得很快乐吧！”
　　岚冬正检查着自己最想上的几门课——编织篮无一例外都是空的，一根竹签都不剩了。
　　而旁边一个编织篮里，竟然还剩了一大把深黑色的竹签。
　　出于好奇，他拿起了其中一支。
　　瞬间，身后人群蜂拥而来，开始激烈争抢：“啊啊啊我也要我也要！是我先来的！摸到了就是我的了！”
　　岚冬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忽然听见游戏弹出了提示——
　　[叮咚～恭喜你！顺利抢到了选修课程“神奇魔法与数学原理”！现已加入你的课程表！]
　　[上课时间：每周三下午2-5点]
　　[上课地点：星云塔楼五层]
　　什、什么？！
　　为什么，在魔法学院也会出现数学呢！！！
　　他才没有选这个课，这是他不小心拿到手的。
　　岚冬试图将竹签放回远处，但深黑的竹签又自己飘起来，摇摇晃晃，闹着要往他手心贴贴。
　　在他身旁，同样抢到深黑色竹签的学生全都陷入了沉默——他们刚才顾着抢，都忘记留意这是门什么课了。
　　“嘟比嘟...原来很擅长数学吗？”问这话的男孩，语气里带着深深的钦佩。
　　岚冬抿了抿唇，露出个伤感的笑：“怎么可能。”
　　他的眼睛甚至都有些湿润。
　　“没...没关系，嘟比嘟。”其中一个女孩说，“我们会带着你一起顺利通过考试的，不就是数学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少年的眼眸稍微亮了一点点。
　　大家瞬间忍不住捂心口——被弟弟依赖的感觉太让人心动了。
　　“当然是真的！”他们全都疯狂点头，然后开始在心里哗哗流泪。
　　今晚，他们就要回去恶补数学！
　　-
　　斯威夫特教授大为震惊。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神奇魔法与数学原理”课上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这让他感动得几乎快要落下泪来，讲话都有些打哆嗦：“我我我非常荣幸，有这么多人愿意和斯威夫特一起，领略数学公式的强大魅力——有了它，你将更好施展复杂多变的魔法。”
　　岚冬待在最后一排，翻折着书页的一角，竟然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身旁，波利斯配合教授，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手里握着羽毛笔，在魔法稿纸上画蝙蝠布布，仿佛是很认真在做笔记。
　　李也在旁边，只有他神情专注地在听讲——岚冬实在很感谢他们俩，特意跟他选了同一节课，这样他至少不那么孤单无助了。
　　“为了更加了解你们，斯威夫特为你们准备了小小的测试——一共三十个简单的小问题，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与天赋。”
　　斯威夫特教授挥挥魔杖，一小叠浅黄色的纸从他手里飞散出去，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岚冬拿到，低头看了一眼，上边全是奇奇怪怪的数学符号，有些长得比较眼熟，但他记不得是做什么用的了。
　　全是选择题。
　　答题说明，岚冬倒是能看懂的：请选择你认为正确的选项，并把选项前面的序号用笔涂黑。
　　斯威夫特教授将一枚浅金色的沙漏倒置，意味着大家可以开始回答问题了。
　　接下来有将近一小时，整个教室都非常安静，只有羽毛笔蘸取墨水的声音、答题纸被翻动的声音。
　　对龙来说，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缓慢，因为他只花了不到五分钟，便“完成”了这张他看不明白的测试卷。
　　“时间到，孩子们。”斯威夫特面带和蔼的笑意，抬了抬魔杖。
　　浅黄色的答卷全部飞向他面前，聚拢成一叠。
　　岚冬发现，斯威夫特教授至少性情温和，不像怀特教授那样让龙讨厌。
　　只见他取出了一张黑纸，纸上有三十个事先挖好的小圆孔，分布得乱七八糟。
　　斯威夫特教授得意地介绍道：“这样批改试卷将会非常快，孩子们，有时我们的生活确实需要一些智慧。”
　　说着，这张黑纸便飞到教授面前去，陆续与所有的浅黄色试卷贴贴。
　　圆孔里如果露出被涂黑的痕迹，那就证明答对了一题——确实是个聪明方便的好办法。
　　“噢。”斯威夫特教授批改了十几张，面露尴尬，“抱歉，孩子们，看来我出的题目有些太复杂了，多数人都是答对一半...不过，能够对一半也非常了不起！说明只要再努努力，我们就能及格啦！”
　　大家都笑起来，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
　　“噢！不敢置信！”斯威夫特教授忽然大叫了起来，激动道：“这位李先生一题没错，获得了满分！”
　　“哇啊！真厉害！”大家全都回过头去，面带崇敬地看向李。
　　没想到在他们之间，有个如此擅长数学的天才！
　　斯威夫特正红光满面，指挥黑纸比对下一张试卷，笑容渐渐却凝固在了脸上。
　　但为了不被觉察、不伤害孩子的自尊心，他还是努力牵起嘴角，装作无事发生。
　　怎么会这样——每个孔都是白色的！
　　黑纸也非常惊讶，特地起开让教授检查，好确定这不是一张白卷。
　　这个学生竟然能够精准避开所有正确答案。
　　卷头歪歪扭扭地写着“波利斯·埃墨森”，空白位置还画着黑漆漆的蝙蝠与黑漆漆的龙。
　　斯威夫特教授抿唇，又一挥魔杖，让黑纸去比对最后一张试卷。
　　他的面孔再次因激动而充血：“天啊！孩子们！你们真是太棒啦！这位波托贝洛先生——”
　　岚冬刚刚将一块龙爪棉花糖放进嘴里，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所有人也都惊喜地看着他。
　　放在他宿舍床头柜上的魔法星星瓶里，翩翩然落下了一小串碎星。
　　“波托贝洛先生也是全对！”斯威夫特大声宣布道，并带头鼓掌，“太棒啦！我对接下来的课程充满期待！”
　　掌声雷动。
　　龙衔着棉花糖，因为被所有人注视，不敢咀嚼，只能等它慢慢在嘴巴里融化。
　　“嘟比嘟现在变得擅长数学了！好厉害！是从公学里面学会的吗？”
　　五点下课后，他们三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波利斯这样惊奇地说道。
　　“才不是。”岚冬眨了眨眼，有些不太好意思，说：“事实上，我一道题都读不懂呢。”
　　“但是你还是全部答对了。”李说，“也许，你比自己想象中要擅长数学。”
　　“不，李。”龙摇摇脑袋，随后得意而愉悦地向他们招招手：“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噢。”
　　另外两人便将耳朵凑了过来，听他嘀嘀咕咕说了几句，然后他们都捧腹笑了起来。
　　星云塔楼三层，数学教室里。
　　斯威夫特教授对着水晶球，缓缓拿起其中一张试卷：“现在能够看清楚了吗？”
　　上边用格外潇洒的字迹写着“嘟比嘟·L·波托贝洛”。
　　“字写得真好看。”波托贝洛教授欣然称赞道，不愧是他家嘟比嘟。
　　就是三十道题，共一百二十个选项。
　　无一例外，统统都被这个小家伙给涂黑了。
　　这么一来，想不全对都难。
　　“怎会如此。”斯威夫特教授不敢置信地抱住了脑袋。
　　水晶球里，波托贝洛教授笑得停不下来。


第61章 
　　莱温实在没忍住, 离开授课的温室便要去找龙。
　　开学三天，他们一次面也没见过，各自上各自的课, 宿舍楼也离得相当远。
　　对习惯了朝夕相处的莱温来说, 不适应是难免的。
　　毕竟，以前龙虽然天天上公学, 但到了日落时分，总会回到蜜糖路, 拖着大尾巴赖在他肩背上, 滔滔不绝地讲过去一天发生的事情。
　　而现在，龙甚至鲜少通过水晶球联系他——除了昨天晚上。
　　这条大黑龙在睡梦中不小心启动了水晶球, 莱温得以看见他睡得很香。
　　正抱着自己的大尾巴, 头发乱糟糟的，乌黑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那颗水晶球也乖乖待在他的怀里。
　　不久他翻了个身, 改为仰躺, 大尾巴便垂落到地面去。
　　莱温见他没把被子盖好，甚至露出了一小块白白的肚子，感觉头疼得不行。
　　这家伙, 倒是一点儿都不想念他。
　　转眼, 他已经步行来到了学生食堂——他猜测龙会在这里，因为现在正好是晚餐时间。
　　食堂内人满为患，但不少学生还是一眼注意到了他，纷纷欣喜道：“晚上好！波托贝洛教授！”
　　“晚上好。”莱温点了点头，视线则顾着在人群里寻找。
　　似乎没有见到。
　　“波托贝洛教授气质真好, 温文尔雅，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动听。”
　　“他的课堂相当有意思！建议你们都上一次看看！并且, 他对大家可一点儿也不严苛，就像对待小朋友似的。”
　　“所以，一年级的嘟比嘟是他的？我实在非常好奇这一点。”
　　不过，精灵的听觉极好，从学生们的杂谈里听到了龙的名字。
　　“说起来，你们知道吗？嘟比嘟刚才骑着扫帚，从树上取下了艾登教授被风卷走的假发呢，他似乎很擅长飞行，这真是太帅了！”
　　“据说飞行俱乐部的人已经在问他是否有意愿加入了——但我觉得这相当危险，每年都有俱乐部的人受重伤，毕竟会飞的是扫帚，可不是我们自己。”
　　莱温忙离开了食堂，朝着他们说的地方走去。
　　离得非常远，他就看见在米莉伯格建筑尖顶之间的天空上，有一串会飞的黑点。
　　是的，一串——因为一把扫帚上竟然坐了足足三个人！
　　坐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那意气风发的龙，身后紧挨着惊呼阵阵的波利斯，最后的是个留黑长发的白衣少年。
　　他们在空中流畅地翻飞旋转，吸引了地上不少学生的仰头围观。
　　作为米莉伯格的教授，也作为“家长”，莱温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嘟比嘟！”他向上大喊，“嘟比嘟！！！”
　　“呜呼——”龙甚至驾驶着扫帚，又多在半空中翻滚了两圈，显然开心得不行了，也似乎对莱温充耳不闻。
　　直到他高举起一只手，倒数：“三、二、一！”
　　飞天扫帚近乎是垂直猛降，波利斯在失重中闭上了眼，死死抱紧了前面的龙，李则一只手紧抓着扫帚的尾巴——他看似淡定，实则面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他们不偏不倚，稳稳停落在了波托贝洛教授的面前。
　　“Naaaaa！”岚冬兴奋得露出小虎牙，微微有些气喘吁吁的，“晚上好！你吃饭了吗？”
　　这是李教他的打招呼用语，似乎在李的国家，他们碰面就会谈论吃的话题。
　　莱温整个人都还惊魂未定，看见龙的笑脸，又感到些许心情复杂。
　　看样子，他似乎挺高兴见到自己——这让莱温也变得不自觉地高兴。
　　但他还是要开口训斥：“这很危险！如果你们不慎从高空摔下来，将会受非常严重的伤——并且，学院规定，一把标准款飞天扫帚限载两人，三年级以下学生也不能用它载人。”
　　岚冬瞬间不敢说话，但眉还是倔强地皱起了一点点。
　　可恶啊，三天不见，见面就训他。
　　“很抱歉，波托贝洛教授。”李低下头，主动认错道歉，“我们今后会注意的。”
　　“嘟比嘟飞得很好，您其实不用太过于担心。”波利斯说，试图辩解，然后在莱温没有笑容的注视下，慌张道：“对不起，我们错了！”
　　岚冬看向他的两个伙伴：你们刚才明明也玩得很开心，现在竟然留嘟比嘟一条龙独自叛逆！
　　莱温微微叹了口气。
　　他只说：“嘟比嘟，过来一下。”
　　龙心里顿时咯噔一跳。
　　看，果然要单独惩治他了。
　　可恶的Na，成为了教授以后，不仅好忙，还好大的官威。
　　岚冬只能够单手拿着漂亮的凤凰羽扫帚，跟着对方慢慢走进米莉伯格的枫叶林。
　　这是位于学院东北部的一片小树林，因为里边几乎什么也没有，往前走还连接着驯养奇幻动物的棚屋，所以到这儿来的人不多。
　　直到他们走到枫叶林深处，才停住脚步，相互无声对视。
　　莱温的金发披着黄昏时分朦胧的柔光，他抬眼时，眼眸被染成了好看焦糖色。
　　因为刚骑过一通飞天扫帚，岚冬则有些微出汗，一缕碎发贴着面颊，脸透着少年人健康活泼的粉红。
　　莱温还是没忍住，伸过手来，捏住了这家伙软软暖暖的脸颊，恨恨道：“你这条...调皮捣蛋龙。”
　　岚冬一下子睁大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大喊：“疼！不准这样捏我！”
　　看起来，莱温并没有真正生气，很快松了手，问他：“那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呢。”龙说，摸着自己被捏过而留下指印的脸，“本来要去的，去的路上起了一阵狂风，把艾登教授的头发吹跑了——他的头发竟然是假的，底下光秃秃，什么也没有。”
　　像往常那样，他开始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莱温静静听着，心里变得软绵绵的，就好像刚才龙脸颊的触感。
　　“载人的事情不能再做了。”莱温还是重复道，“违反校规被发现，你的星星也会被扣掉噢。”
　　这招对龙无疑非常管用，他几乎想马上回宿舍去，看看他的星星是不是变少了。
　　“那我...被发现了吗？”他说，感到有些懊悔。
　　经过开学三天，他明白攒星星并不如想象中容易，倒是可能因为违反校规被扣除星星。
　　“我想，你面前刚好站着的这位，刚好是这个学院的教授。”莱温说，眼里却染上笑意。
　　“那...”岚冬思考了起来。
　　一位梳着两条蝎子辫的女学生怀里抱着本书，正巧独自到枫叶林里来，想趁着日落之前读上一会儿。
　　在隔着好几颗树的位置，她停了脚步，急切地躲到树后，心脏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仿佛是不小心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黑发少年将脸埋进精灵的脖颈与金发之间，手臂环揽着对方的腰，说：“尊敬的波托贝洛教授，您能假装没有看见吗？”
　　他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撒娇。
　　精灵垂下眼眸，手轻抚着他的发，比对任何其他学生都要温柔一百倍：“那么，下次不可以这么做了。明白吗？顽皮的波托贝洛先生，请不要总是让人心跳加速。”
　　少年抬起脸来，笑得灿烂又得意，接着继续把脸埋回去，拱了拱。
　　“莱温，嘟比嘟今晚，可以去你那边吗？”
　　藏在树后的女孩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好不让自己震惊得尖叫起来。
　　天啊，两位波托贝洛究竟是什么关系？！
　　虽然开学以来，大家都在猜测，但她忽然觉得这绝对不简单了。
　　风吹落叶的沙沙声，盖过了精灵低沉柔和的说话声。
　　但她猜测，那一定是某种最温柔的允诺，因为少年弯眼笑了，紧接在风停时说——
　　“晚十点的时候，我会用石子轻敲你的窗户。”少年又抱了抱高大的精灵，“请务必要准备好一切，等我来造访。”
　　……
　　由于放学后耽误了许多时间，学生食堂的自助菜式已所剩无几。
　　但龙今天丝毫不沮丧，甚至心情非常愉悦，往自己盘里夹了一块小蛋糕，再舀了一勺玉米浓汤。
　　“只吃这些就够了吗？”波利斯问。
　　“够了。”岚冬弯眼笑了笑。
　　“你睡得并不早，到了晚上很可能会饿噢。”李也提醒说。
　　“不用担心。”岚冬摇摇头，一脸满意。
　　因为今天晚上——Na答应要投喂嘟比嘟，他可得提前留好肚子。
　　不知道莱温会准备什么...小母鸡很久没吃过了，嫩滑的热水涮牛肉也很不错，但是如果能用火烤上一烤，滋滋冒油的感觉将会更加美妙。
　　龙充满期待，回宿舍以后洗了个澡，便窝在床上，翻看着《最神奇的美味食谱》——这是他另一门选修课的课本，多亏了李，不知怎样抢来了三支竹签，让他选上了这门“神奇美食品鉴”。
　　一边看，他便一边感到饥肠辘辘，不时爬起来，整条龙趴在窗台上，查看钟楼的时间。
　　秋季的伊塞多尔城很少有雨，岚冬在他的窗台上摆放了许多小玩意儿——两盆鲜花、精致复古的小提灯、装着蜡烛的小南瓜、穿着公主裙的熊熊玩偶，以及一小摞魔法课本。
　　他给自己的窗户施了保护魔法，这样他的东西不会因为风掉下去，奶茶也不会有失足坠落的风险。
　　而他最喜欢待在这里，透过完全敞开的窗户，能看见灯火辉煌的米莉伯格，也能远远看见繁华的伊塞多尔城，以及远处连绵高耸的群山。
　　岚冬又欣赏了一会儿夜景，躺回到床上去，把水晶球抱了过来。
　　手拍了拍，联系莱温——他已经彻底等不及了，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提前过去“监督”。
　　水晶球在他怀里亮了亮，里边很快传出莱温的声音：“嘟比嘟，你来得正好。”
　　岚冬能看见莱温的脸，也能看见他似乎正在户外——手里拿着弓，周围聚集着好几位米莉伯格的教授。
　　气氛像是有些紧张。
　　“莱温，我的...”岚冬刚开口要问。
　　对方便很紧急地对他说：“抱歉，嘟比嘟，今晚我们不能见面了。棚屋内饲养的一只五头犬出走了，有可能会跑到城里去，我们需要尽快把它抓回来。”
　　“噢。”岚冬愣了愣，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满心都被遗憾给填满了。
　　“抱歉，嘟比嘟。”莱温说，“明天晚上补给你好吗？”
　　“好，没关系。”岚冬非常懂事地点了头，叮嘱道：“Na要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等晚一点...我会再联系你。”
　　那种魔物凶残而可怖，他必须得确定莱温的安危。
　　“嗯，你早一些睡，不要担心。”莱温说完，便从水晶球面前消失了。
　　岚冬看着暗下去的水晶球，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叫。
　　他赤脚踩下床，揉揉睡得有些乱的短发，去翻找自己的行李箱，想看看有没有剩的储备粮。
　　结果，他只找到一包裹满砂糖的什锦水果糖，尝了一颗，被甜得直皱眉。
　　龙觉得，随着这副身体的成长，他似乎不像小时候那么能吃甜了。
　　况且，他原本期待的是肉肉，现在不管吃什么，好像都差了意思...
　　奶茶从龙翻找过的一地狼籍里欢快地蹦跳而过，然后被一把抱起，跌进柔软的单人床里。
　　它一脸震惊，被饲主嗅了嗅后颈皮。
　　“奶茶～～”岚冬抱着它在床上滚，“你闻上去好好吃，你愿意贡献出一块后腿肉吗？”
　　奶茶睁着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它还太年幼，听不懂这样的鬼故事。
　　龙笑起来，肚子一边饿得咕咕直叫，一边轻轻揉着兔崽毛绒绒的后背——他自然是不可能会吃它的。
　　底下，宿舍门传来被魔法手势打开的声音。
　　是李夜间锻炼回来了。
　　看见龙从挑空围栏边坠下来的一截大尾巴，他有些吃惊，顿了顿说：“嘟比嘟，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出去呢。”
　　“李，你回来了。”龙探头出来，一副饿得极其虚弱的模样，“你带回了什么？”
　　李的手里提着一个竹篓，里边正不断传出吱吱的怪声，龙能闻出来，那应该是一种鱼虾类生物。
　　“这个啊。”李笑了起来，“是我从伊塞多尔城买回的螃蟹，秋天到了，正是吃蟹黄的季节。”
　　“蟹黄...”岚冬眨了眨眼，他过去吃的大都是肉蟹，没有什么蟹黄。
　　小时候吃得尤其多，西诺那边有一条大河，渔商不时会捞上来巨大的螃蟹，几乎就跟小黑龙一样大。
　　龙会用尾巴敲敲蟹壳，听悦耳的咚咚声，莱温动作灵活地掰开它的几条腿，从蟹钳里抽出鲜嫩饱满的蟹肉，放进龙的血盆大口里。
　　龙非常爱吃，总是一边吃，一边用尾巴尖轮流敲击蟹壳们，如同打鼓。
　　这倒是唤起了他美好的“童年”记忆。
　　而现在李带回的竹篓里的那些螃蟹，个头却都非常小，小得岚冬兴许三五口就能吃掉一只。
　　它们正吱吱向外吐着泡泡，并且笨拙而缓慢地在它们同伴身上爬来爬去。
　　看上去，是很可爱的...小食材呢。
　　岚冬怀里抱着兔崽，下楼来以后，后知后觉：“你不是锻炼吗，怎么跑伊塞多尔城里去了？”
　　“偶尔，还是需要让自己偷偷懒。毕竟，十年如一日的锻炼，人也会累垮的。”李抿抿唇，带着几分心虚，又带着几分愉快——伊塞多尔城里新奇的玩意儿太多了，每次逛都会有新发现。
　　“李。”岚冬犹豫了一会儿，说，“螃蟹可以分我几只吗？或者我买。”
　　“不用你买，本来就是打算和你一起吃的。”李说。
　　岚冬心里感动，说了“谢谢”，蹲下去看螃蟹，总共有二十来只，他要其中的五只就够了。
　　这么想着，他伸手，取出了其中一只。
　　那螃蟹虽然个头小，但是耀武扬威，竟然伸过一双小钳子，就要攻击岚冬的手指。
　　李及时夺过了：“当心手。”
　　他把螃蟹放回竹篓里，说：“你饿了对吗？你肯定饿了，你晚餐吃得太少，这会影响你长身体，现在可不是需要节食的时候——嘟比嘟想要长成高大强壮的龙，还是瘦弱矮小的龙呢？”
　　“高大。”龙低声回答，然后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一条龙？”
　　“你的龙尾巴正露在外面呢，好孩子。”李摸摸他的头，叮嘱道：“一日三餐，一定一定不能落下，知道吗。”
　　岚冬觉得，李看上去比同龄人都要成熟，而且有时会像莱温那样，喜欢开展口头教育。
　　“请跟我来吧。”李笑了笑，说：“昨天我发现，这幢宿舍楼的一层里，有个公用的厨房，我们去做饭。”


第62章 
　　夜晚十点, 学生宿舍一层的公共厨房。
　　灶底燃起了亮蓝色的火焰，发出“轰”地一声响。
　　洁白的玫瑰花魔杖在岚冬手里打了个旋儿，被持稳以后, 他有些得意地问：“李, 你想要大火、中火，还是小火呢？”
　　少年白皙的手腕向左转, 火苗就变大，向右转则变小。
　　“麻烦再小一些儿...对, 就是这样。”李说。
　　穿着成套睡衣的波利斯忍不住感叹：“这魔法太厉害了, 嘟比嘟。”
　　龙抿唇笑笑，隔了会儿又问：“要煮多久才好呢？”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大概一刻钟。”李说。
　　于是, 心急的龙便掏出了莱温送的沙漏, 将它倒置在料理台上——他很清楚，所有食物煮的时间过长，都有可能影响口感, 所以有必要严格把控。
　　沙漏底部蹲着一只小龙, 上边则悬挂着金黄的弯月，浅白的细沙缓缓流下去，渐渐盖住了小龙的四个爪爪。
　　“快点！流快点！太慢啦！嗷叽叽叽！”那只小龙还会间或抬起翅膀, 伸长脖颈叫唤。
　　当蒸笼上冒出温热的白气, 底下的水咕嘟咕嘟翻滚着，整个厨房都飘荡起螃蟹的香味儿。
　　终于，李将蒸笼盖揭开，里边的螃蟹们都变成了鲜艳的橙红色。
　　他转头，发现龙和吸血鬼都待在餐桌边, 摆放配套的餐具与碗碟——显然，他们认为马上就能开动了。
　　“还要再等一会儿噢。”李却说。
　　只见他动作流畅地将螃蟹们统统肢解, 蟹黄与蟹肉分开盛放，然后往那口黑漆漆的锅里倒入了大量的油。
　　岚冬还是头一次看这样的阵仗，热油啪啪沸腾着，那批拆下来的蟹壳被送入其中。
　　他感到非常震惊：“李，蟹壳可不好吃噢。”
　　李笑而不答，热油正充分提炼着蟹的鲜香，他很快把壳全都捞起来，转身去拿他放在桌上的蟹黄与蟹肉。
　　然后抓住了正在偷食的另外两个家伙——
　　龙将满满一大勺蟹黄放进嘴里，品尝着：“非常香甜软烂，嘟比嘟给五颗星，你快尝尝。”
　　“肉也很好，我认为不需要酱料，这是原汁原味。”波利斯频频点头，将装满蟹肉的碗推过来。
　　他俩的脑袋同时挨了一下打，不疼，但手中的食物被没收了。
　　“幸好我发现得够快。”李微微叹了口气。
　　岚冬和波利斯一脸可惜——这样明明已经很好吃了。
　　但继续加工，是为了让食物变得更加美味。
　　李背对他们，将蟹黄和蟹肉依次倒进沸腾的油里，一阵翻搅，在油渐渐收干之前，又加入各种各样他们没见过的佐料。
　　龙与吸血鬼分别从他两边肩头冒出脑袋来，格外惊奇地“哇～～～”了一长声。
　　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根本就不是单纯被蒸熟的螃蟹所能比拟的，金黄色的蟹黄湿润饱满，在锅里舒服地徜徉，香得人几乎脑袋发懵。
　　李这时还取出另一个灶里刚刚蒸好的白色主食——它们颗粒分明，像洁白半透明的小珍珠。
　　“这是米饭。”龙咽了咽，很有见识地向波利斯介绍道。
　　波利斯也咽了咽，此刻说不出话来，感动得有些想落泪。
　　李稳稳拿着大黑锅的手柄，缓缓倾倒，金灿灿的蟹黄就像瀑布，均匀地浇盖在了白米饭上。
　　它们渗透进米粒之间的空隙，将米粒染成相似的颜色，而更多的蟹黄与细碎的蟹肉仍乖巧地趴在表面。
　　满满一大盘！
　　这股香味老早就随着风向上飘去，等他们回过神，公共厨房里已经多了另外三个男孩——他们全都穿着睡衣，显然是被香得从床上鲤鱼打挺冲下来的。
　　命运可真奇妙，这三个男孩，恰好是塞西尔的小跟班。
　　开学那天，他们一块儿围堵过李。
　　兴许是真被香坏了，其中一个竟然不顾尴尬，主动开口问：“你们…在吃什么？”
　　另一个更是说：“见鬼，这太香了！能不能分几口我们尝尝？”
　　岚冬刚往自己专属的碗里舀进一大勺蟹黄饭，眉不高兴地皱了起来。
　　长大以后，他罕见的再度护食，扶着碗凶道：“不行，快滚。”
　　“不行不行。”波利斯也重复了一遍。
　　李没忍住，偏过头笑了。
　　那三个饿鬼顿时目瞪口呆，但他们看出这顿饭是李做的，竟然不舍得离开。
　　那裹满蟹黄的主食，如果能尝上一口…不敢想象那会有多幸福。
　　反之，如果没能吃上，那他们今晚恐怕会饿得睡不着觉。
　　最让他们绝望的是，那位嘟比嘟还搬来了一把椅子，愉快坐下，当着他们的面吃了一大口蟹黄拌饭，然后幸福得眯缝起双眼，仿佛尝到了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一勺接一勺，蟹黄浓郁，米粒香甜，每一口都热腾腾的，在这样微凉的秋夜里有着无穷的诱惑力。
　　他甚至还能马上添第二碗。
　　李在这时开口了：“如你们所见，我们今晚只准备了三人份。不过，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再为你们做点儿别的。”
　　那三个男孩听了，面面相觑，几乎喜极而泣：“当然不介意！李！你真是太好啦！”
　　李于是大方起身，从食材箱里摸出三枚鸡蛋、一把小米椒，再取出他另外准备的米饭。
　　他转头，见负责点火的龙吃得正欢，便自己从衣兜里取出叠好的纸。
　　转眼，灶下的火便重新燃起。
　　米饭和鸡蛋被依次放入，李动作娴熟地一颠锅，比人还高的火苗迅速窜起。
　　如同目睹高强的火系魔法，或是炼金术师锻造神兵利器，那三个饿鬼眼都不敢眨，又惊又敬。
　　很快，三碗蛋炒饭被端到他们面前，香味丝毫不比蟹黄拌饭逊色。
　　他们捧着饭，细细端详，像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的宝贝。
　　“天呐，看看这金黄的色泽，这是属于神的食物！”
　　“塞西尔死活不肯下来，他今晚可亏大啦哈哈哈！”
　　他们连忙就着餐桌坐下，痛快地大口吃了起来，捣碎的鸡蛋融进米饭里，二者都焦香味美。
　　只是他们吃着吃着，就渐渐感到嘴里像燃起了熊熊烈焰，没过多久，他们全都眼泪汪汪。
　　小米椒带来的辣意直冲脑门，他们过去几乎没体验过这种味道。
　　“救命！我的舌头好疼！水！快给我一杯水！”其中一个反应过来大喊。
　　李便给他们倒了三杯温热的水——天凉了，喝凉水是非常不健康的。
　　他们接过猛灌了一大口，瞬间火上浇油，差点儿从餐桌边蹦起来——事实上，他们后来真这么做了，仿佛只有原地转圈圈才能缓解那股可怕的辣意。
　　而最为不可思议的是，即便被辣成了这样，他们仍然想继续享用那碗蛋炒饭。
　　桌子的另一端。
　　波利斯观察了许久，凑到龙耳边，悄悄说：“他们的嘴唇变得好像烤腊肠。”
　　岚冬笑了，忍不住好奇，从锅里也盛了一碗蛋炒饭。
　　“这个有些辣，你们最好不要一下子吃太多。”李提醒道。
　　对面那三个男孩顿时抬起泪眼——可恶！刚才你怎么不提醒我们！
　　岚冬于是先尝了一小口。
　　炒饭还带着锅里的余温，不同刚才的蟹黄饭，这里的米饭硬而有嚼劲。
　　“辣吗？”波利斯问。
　　“还行，不是很辣。”岚冬说着，又舀了一大口——米饭可真是太好吃啦。
　　李有些惊讶，看样子这条龙有吃辣的天赋，下次兴许可以尝试做麻辣火锅...
　　同时，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似乎是龙今晚添的第三碗米饭了。
　　作为夜宵，这实在是有些超标了。
　　龙一边吃，一边看向对面三个被辣得眼泪鼻涕狂飙的家伙，摇摇头：“你们三个，太不行了。”
　　碗里转眼就剩最后一口了。
　　岚冬这会儿想起莱温，要是能让他也尝尝就好了。
　　不过精灵向来饮食清淡，估计承受不了这种程度的辣味。
　　龙生第一次吃辣，岚冬自己其实也多少不适应，脸和嘴唇此刻都有些红。
　　他放下碗，忽然感觉鼻子像是痒痒的——根据经验，这是一个打喷嚏的前兆。
　　岚冬想忍住，结果还是没成功，低下头去，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哇啊！”波利斯随即大叫一声。
　　一串火苗轰地窜起，烧着了餐桌底下铺着的地毯，围坐在桌旁的六人都手忙脚乱地蹦了起来——
　　“不好不好！着火了！”
　　火势蔓延得飞快，岚冬用手背虚掩着口鼻，生怕再打一个会冒火的喷嚏。
　　“完了完了，快灭火！昨天课上教的那条咒语是什么——”那三个男孩又开始转圈圈，最后掏出魔杖来，默契地一齐喊：“汩汩清泉！”
　　三朵水花飞出，遇上嚣张的龙炎，根本不是对手。
　　火舌顿时攀升得比人还高，并且幻化成一头巨龙的形象，朝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几乎被吓得屁滚尿流，冲出了冒着红光的厨房。
　　“啊啾！”岚冬又打了个喷嚏，颤巍巍掏出魔杖来，大骂：“没用的东西们！汩汩清泉！”
　　巨大的玫瑰状水花瞬间席卷而来，包裹住熊熊烈焰，顷刻之间，火龙便矮了下去，直到完全消失，变成滋滋上升的白烟。
　　“好厉害！”波利斯连忙鼓掌。
　　[你使用魔法咒语，扑灭了宿舍楼的大火]
　　[瓶里的星星增加了！]
　　龙得意地把魔杖插回到口袋里。
　　李看着被彻底烧烂的地毯，心想：果然，还是不能让嘟比嘟吃辣啊。


第63章 （二更）
　　周四上午课间, 米莉伯格的教学楼走廊上人来人往，有的正赶着去阁楼上魔药课，有的刚从户外回来, 手提着扫帚, 一身泥泞。
　　岚冬出现在走廊时还打着哈欠，困得直冒眼泪。
　　他第一节没课, 睡到快十点才起，用最快速度完成了洗漱, 骑扫帚飞到教学楼, 这才避免了迟到。
　　“啊，嘟比嘟今天好奶好可爱。”他听见走廊上有不少这样的声音。
　　“真的, 他好像还把头发给睡乱了, 可爱得我心痒痒...”
　　龙微微皱了皱眉，将卷翘的那撮头发狠狠按下去。
　　他已经过了愿意被称赞“可爱”的年龄了，如果可以选, 他更希望酷一点儿。
　　岚冬抱着厚重的课本, 钻进元素课教室。
　　他的两个伙伴还没到，幸好有靠窗的好位置空着。
　　岚冬径直走过去，发现他斜对面有个女生转头看着他,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早上好。”龙很有礼貌地向她打了招呼, 并说：“您的兔子发卡很漂亮。”
　　女生的脸刷地红了，低声说了“谢谢”，又默默转了回去。
　　岚冬便挨着窗户坐下，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放在旁边位置占座。
　　这门课是两个班一起上, 教室里已经人满为患，但由于教授还没出现, 大家正聚在一起闲聊。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枫叶林棚屋里有只五头犬出走了！”
　　“我知道，这消息太可怕了，它跑进了伊塞多尔城是吗？我可最害怕棚屋里的那些怪物了，更别说那些完全不懂魔法的人们。”
　　“那只五头犬极其凶残，我在上‘奇幻动物驯养’时给它喂食，它差点儿把我的手给咬断！后来我再也不敢靠近它半步。”
　　“波托贝洛教授立了大功！他擒住了那只五头犬的喉咙——这是艾登教授刚才说给我们听的。”
　　“太厉害了！不过，那条可恶的狗有五个喉咙吧？这听上去非常危险。”
　　“是啊，所以...”
　　闲聊中断，因为塞西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手里把玩着一颗高阶水属性的魔晶石。
　　他的几个跟班自然也跟在后边。
　　岚冬托着脸，正百无聊赖地揪着笔上的羽毛，不想对方会向他靠近。
　　“来帮我看看，我的位置上多了个什么东西？”塞西尔问他的跟班。
　　“多了个...”那个小跟班看着少年安静的侧颜，傻笑：“嘿嘿，漂亮的小男孩儿。”
　　“蠢货！我们的位置被占了！”塞西尔直接给了他一拳。
　　岚冬这才转过脸来，看着这个讨龙厌的家伙——龙不喜欢人类中的贵族，因为他们要么假惺惺的，要么嘴脸嚣张。
　　塞西尔绝对属于后者，他还年幼，所以不懂得伪装和隐藏。
　　“你是初次与我同堂上课，所以我谅解你不懂规矩。”塞西尔拿手点了点他面前的桌子，“这儿，是专属于我塞西尔的位置。”
　　“当个懂事的好孩子，手脚麻利的快快让开！”塞西尔的跟班们叫道。
　　岚冬这才明白，刚才那个女生为什么欲言又止。
　　但他从小就不爱被欺负。
　　“很不巧。”他说，“我天生就是个坏孩子。我最喜欢欺负自以为是的少爷，以及他的汪汪们。”
　　那群“汪汪们”全一脸懵，其中有两三个竟然红了脸。
　　汪汪，好可爱的说法。
　　塞西尔脸色发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他抽出魔杖来，指向岚冬，恶狠狠道：“不想吃狠招的话，就赶紧滚蛋。”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吃惊又害怕。
　　塞西尔的魔法确实比他们都要强，并且掌握着许多攻击类魔法，在他的班里，根本没有人敢和他叫板。
　　然而，被威胁的少年丝毫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只看着塞西尔，眼里找不到任何惧怕。
　　气氛正值剑拔弩张之际。
　　“苏菲娅教授来了！”有人大声通风报信道。
　　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塞西尔一脸烦躁地将魔杖收起，带着“汪汪们”另寻座位——他不想被扣掉太多星星，那样他父亲定会找他麻烦。
　　赶在苏菲娅教授踏入教室之前，龙的两个伙伴终于赶回来了。
　　他们是去伊赛多尔城的集市选购地毯了，宿舍长要求，他们必须找到块漂亮的好地毯，替换掉公共厨房里被烧焦的那块——只有这样，才不追究他们大晚上纵火的事儿。
　　本来岚冬该同他们一块儿去，但他赖床了。
　　为表歉意，岚冬决定请他们逛零嘴铺，每人可选满满一箩筐，他来付账。
　　当然，这个“每人”，自然也是包含龙自己的。
　　“买到了吗？”岚冬低声问。
　　“买到了。”波利斯说，拍拍胸脯，“幸好有花纹一模一样的，又逃过一劫了。”
　　“咳咳。”苏菲娅教授清了清嗓子，她是一位长着雀斑的年轻魔法师，“孩子们，欢迎你们来到苏菲娅的元素课堂！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认得我，因为我同时也教星象占卜…”
　　星象占卜，听上去可比“神奇魔法的数学原理”有意思多了。
　　岚冬微微叹了口气。
　　“让我们回归正题，有人能说出七种魔法元素吗？”苏菲娅教授问。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大家一同回答道：“风、火、水、木、土、光、暗。”
　　“非常好。”苏菲娅教授点点头，挥了挥手中细而尖的魔杖，不同的魔法元素便围绕着她跳跃。
　　青、红、蓝、绿、黄、白、紫，每种元素都对应一种颜色。
　　“在第一堂课里，我将帮助你们发掘自己的元素天分。”苏菲娅教授介绍道，“是的，每个人都天生被不同的元素所亲近，了解这个，有助于你们充分发挥特长。”
　　“那么苏菲娅教授，怎样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呢？”有个坐前排的学生提问。
　　苏菲娅笑了，取出一个镶嵌着星星与月亮的水晶球，它此时正散发着耀眼的紫光。
　　“元素感应球能告诉我们答案。如大家所见，我最擅长星系魔法——它是暗系魔法的旁支。”苏菲娅说，并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一张张充满好奇的面孔，“谁愿意做第一个触摸它的人呢？”
　　所有人都跃跃欲试，但塞西尔率先举起了手。
　　大家瞬间安静了不少，看着这位贵族少爷高傲地起身，走向那颗水晶球。
　　“我想，怀特先生的结果早已不言而喻。”苏菲娅教授笑道，“没错，这与家族遗传有关。”
　　塞西尔得意地说：“我三岁那年到祭司大殿测试过一次，没过两三年我都会试一次，毕竟，永远是同一个结果，是会让人感到无聊的。”
　　苏菲娅轻轻耸了耸肩，把水晶球递给他。
　　就在塞西尔触碰到水晶球的瞬间，漂亮的蓝光迸发——所有人都明白，这象征着充足的水系魔法。
　　不仅如此，水晶球内还现出了一道蜿蜒曲折的影子。
　　“快看，怀特先生似乎还拥有一只守护兽。”苏菲娅教授高举起水晶球。
　　“什么？您是说我有吗？”塞西尔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非常精彩，他佯装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但他的狂喜根本难以抑制。
　　“没错，这是一条蛇。”苏菲娅教授分析道，“虽然它还有些小，但我想，这是非常强大的守护兽。”
　　塞西尔抬了抬眉，鼻子快飞到天花板上去。
　　继他以后，大家陆续上前去触摸水晶球——每个人的结果五花八门。
　　“我想，我如果有守护兽，那应该会是一只可爱的小蝙蝠。”波利斯说。
　　正好轮到他上去，波利斯刚伸手，水晶球就出现紫色光芒。
　　“意料之中，吸血鬼们都擅长暗系魔法。”苏菲娅教授说，然后凝神查看着水晶球内的倒影：“您似乎也拥有守护兽，但是…”
　　“它是一只蝙蝠吗？”波利斯期待地问。
　　“不…埃墨森先生。”苏菲娅慢慢地说，欲言又止，“它看上去，有些许像您的父亲。”
　　波利斯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
　　“也许，只是我看错了。”苏菲娅教授迅速道，“下一位！”
　　岚冬从座位上起来，走向教授。
　　他能感觉到，这会儿所有人都正看着他，好奇他擅长哪种元素魔法。
　　但这个结果对岚冬来说，是非常明确的，一点儿都不值得他好奇期待。
　　他伸出手去，水晶球竟然不如他想象中冰凉，甚至有些温暖。
　　明亮耀眼的红光流泻而出，所有人惊奇地睁大了眼——是火系魔法！
　　这是公认的攻击力最强的元素。
　　并且，正好与塞西尔的水系魔法相对。
　　塞西尔此时抱着手臂，相当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噢，让我看看，波托贝洛先生，您似乎也拥有守护兽。”苏菲娅教授眯缝着眼睛审视。
　　“它是一条龙吗？”岚冬问。
　　龙？！！
　　所有听见的人都感到荒谬，龙可是传说中的生物，在亚利维大陆上根本找不到。
　　“不，波托贝洛先生。”苏菲娜说，表情却相当震惊，隔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他：“好像…有两条龙。”
　　岚冬的眼里终于有了深深的意外。
　　“是龙？真的是龙？！！！”众人惊呼，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天啊，原来亚利维大陆上真的存在着龙！”
　　“我太羡慕了！不知道龙和蛇谁比较强…”
　　“废话，那必定是龙。”
　　“是真的！”塞西尔的其中三个跟班忽然大喊道，“太可怕了！嘟比嘟打个喷嚏，就能召唤出龙来！”
　　塞西尔此时坐在最后一排，脸色相当难看，几乎要把牙都咬碎。
　　“胡说什么鬼话？”他毫不犹豫揍了那三个家伙，“你们昨晚下楼去，是不是吃了□□？”
　　他们不说话，不敢交待“叛变”之事。
　　塞西尔重新看向教室前的少年，眼神变得犀利而阴狠——这个波托贝洛，夺去了他在学院中的地位与关注。
　　“那就来看看吧，蛇和龙谁比较强。”他说。
　　-
　　米莉伯格的种植温室内。
　　莱温正细心照料着一株可尔曼草，它的叶片全是粉红心形，正迎着日光尽情生长。
　　现在并非上课时间，但一群学生依然围绕着他，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波托贝洛教授总会耐心回答，无论是怎样的问题。
　　“教授，您的手还好吗？”其中一位学生关切地问。
　　莱温的左手缠绕着绷带，这是昨晚制服五头犬留下的伤。
　　相当疼，但幸好校医院处理得及时，毒素没有渗透进去。
　　“没事，谢谢你。”莱温说。
　　“教授，嘟比嘟是您的谁？”这个问题问的人很多。
　　温柔的精灵会在这时笑起来，眼睫柔软，落着温室里浅浅的光，说：“他是我家的小孩。”
　　这一次，他在“小孩”前面加了个“乖”。
　　就在他刚回答完，还不过一秒钟时间。
　　有个男学生火急火燎闯进了温室，激动而兴奋得原地蹦了两下，大声说：“大新闻！”
　　众人都瞪眼看着他。
　　“塞西尔·怀特要和嘟比嘟斗技！”他说，“就在今天下午！如果嘟比嘟输了，就做塞西尔·怀特的狗！”
　　“那…如果嘟比嘟赢了呢？”
　　“他要魔晶石，漂亮的，各种颜色的都要。”
　　莱温：“……”
　　这条调皮捣蛋龙。


第64章 （一更）
　　米莉伯格的午休时间是从十二点到下午两点。
　　莱温心里想着龙的事情, 慢慢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
　　虽然知道龙的魔法有多强大，但想到下午的斗技，莱温仍然不免忧心忡忡。
　　不过, 嘟比嘟已经是大龙了, 他不该过度干涉。
　　莱温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团什么东西, 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莱温侧过脸去，什么都没看见, 但他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桀桀。”那得意的家伙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嘟比嘟。”莱温其实相当意外, “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等莱温解开自己单人房的门锁，龙才解除隐身术, 高兴地蹲在他的右肩上——龙特意幻化成了巴掌大小, 这样不那么引人注目。
　　他嘴里竟然还衔着一小束雪白的花儿。
　　龙张开翅膀，飞到莱温面前去，像献宝那样骄傲地递上漂亮的花：送给Na！
　　莱温定睛一看, 认出这是自己精心培育的绣球花。
　　这条龙肯定是在来的路上看见了, 觉得“真好看”，于是直接薅下来，叼着飞了一路。
　　没想到, 他这是偷了精灵种的花, 用来送给精灵。
　　“谢谢你，嘟比嘟。”莱温还是愉快地收下了，手指轻抚着龙的黑脑袋，“我很高兴。”
　　龙舒服得眯缝起双眼，过了会儿重新睁开, 问：“莱温，你的手还好吗？”
　　他其实是听说了莱温受伤的事情, 所以特意飞过来查看。
　　毕竟，大家把情况描述得太可怕了——昨天夜里，莱温虽然擒住了五头犬的两个喉咙，但那条恶犬不肯服输，甚至扭过没被控制的脑袋，恶狠狠咬了他的手腕，鲜血汩汩直流。
　　“我没事，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莱温抬起那只缠了绷带的手，“不用担心，校医院的医生说，大概一周就能好。”
　　小黑龙嗅了嗅，闻到草药和血液的味道，还是有些难过，用翅膀替他的伤口扇扇风：“疼吗？需要打针吗？”
　　“不需要打针。”看着这家伙，莱温心中温暖，罕见的实话实说道：“但确实很疼。”
　　龙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甩甩尾巴不满道：“噢，那条臭狗。”
　　“如果让嘟比嘟发现它——”小黑龙马上在半空中上演拳打脚踢的动作，还“嗷”一声喷出火苗来。
　　莱温顿时笑了起来，把他整条龙抱到怀里，温柔地问：“嘟比嘟吃午饭了吗？我还没有，储物箱里有一块火腿，你想尝尝吗？”
　　火腿！
　　龙很是高兴，但反应过来说：“莱温，你的手受伤了，不能做饭。”
　　他似乎早有预谋，得意地在半空中飞了一圈儿，说：“这次，请交给嘟比嘟吧。”
　　小黑龙翩然落地，幻化成少年模样，手里提着从李那儿借来的木漆食材箱。
　　莱温很是惊讶，这还是龙第一次提出要主动做饭。
　　而且行动得还很快，点火、架上莱温没见过的锅、搬出大火腿——动作一气呵成。
　　“原来嘟比嘟还学会了做饭。”莱温笑了，感到期待：“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呢？”
　　“这是来自异国他乡的美味料理。”龙介绍道，并把一整袋小珍珠似的生米倒进锅里。
　　莱温此时还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
　　岚冬往生米里倒进水，然后忽然想起，好像李在热锅以后放了油，可他忘了这一步。
　　没关系，补上好了。
　　龙于是又往生米和水里加了一圈油，满意地盖上了锅盖。
　　然后，他开始着手料理那块火腿，准备把它切成丁状。
　　“要不，还是让我来切吧。”莱温说，他害怕龙拿不惯刀，会切到手。
　　“没关系，我可以的。”岚冬一摆手拒绝了，低头观察着那块大火腿。
　　然后，他没有拿起刀，而是翻过了自己的大尾巴——他引以为傲的尾鳍可是相当方便的工具呢。
　　龙一手扶着大火腿，尾巴尖正在度量宽度，是切这么多好呢，还是切少一点好呢。
　　果然还是切多一点儿吧！
　　毕竟火腿非常美味，加进蛋炒饭里，绝对把莱温香疯了。
　　大尾巴于是选定好了位置，圆圆的尾鳍倏然变得锋利，毫不费劲，顺利切下了一大块火腿肉。
　　在莱温有些紧张的注视下，他继续专注于切肉，一开始很有耐心，把大火腿对半再对半切开，并且非常注意宽度，好保证大小一致。
　　到后来，他兴许是累了，尾巴这么翻着也有些酸痛。
　　于是龙直接背过身去，大尾巴落在案板上，开始一通乱切——
　　等他回过身时，他震惊地看见有部分火腿被剁成了肉泥。
　　莱温想笑，强行忍住了，身体轻微抖动。
　　“不准笑！”岚冬大声抗议道，“孩子在努力了！”
　　他用尾巴把还保留着形状的那部分火腿扒拉过来，留着待会用，然后揭开锅查看米煮好了没有。
　　岚冬看着锅里漂浮着的、油汪汪的水，以及沉了底快看不见的白米，眨了眨眼，陷入了沉思。
　　怎么...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水给多了，于是把锅整个端起来，倒掉里边多余的水。
　　并加大了火势——大火快煮，不然莱温就要饿坏了。
　　猛火渐渐把锅里剩余的水分烧干，岚冬目测，里边的米终于有些接近昨晚的样子了。
　　很好，要到最关键的一步了——
　　龙的大尾巴愉悦地左右摇摆着，他从食材箱里取出佐料，和火腿丁一起，一股脑地加入。
　　然后右手抓起锅的手柄，开始一顿猛颠！
　　莱温看得双眼微微睁大。
　　只见龙甚至腾出左手来，释放龙炎，亮蓝色的火苗直飙得比人还高——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Na快看！”得意又神气的家伙转过脸来。
　　“看到了，好厉害。”莱温称赞说。
　　这条龙的尾巴便彻底翘起，仿佛要和火苗比谁更高。
　　直到下一次更激烈的颠锅，锅里的内容物全部朝着他倾倒而来。
　　莱温眼疾手快，将他迅速拉了过来。
　　大黑锅则不那么幸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里边的米饭与火腿丁撒了一大半——它们散发着一股烧糊了的气味，一半黑黢黢的，另一半则半生不熟，显然不能吃。
　　更别说美味了。
　　岚冬整条龙都懵了：“噢...”
　　像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他微微侧过身，将脸埋进了精灵白皙的颈窝里，沮丧极了：“莱温，做失败了。”
　　-
　　最终，还是莱温用剩下的火腿，混着捣烂的土豆泥做成了午餐。
　　他在里边加入了牛奶，淋上了饱满的黑椒酱汁，所以龙也很爱吃。
　　因为许久没有像这样独处，他们决定一起午睡。
　　岚冬觉得自己确实长大了不少，因为单人床现在变得非常拥挤了，需要两个人都侧着身子睡。
　　他们面对着彼此躺下时，岚冬弯眼笑了起来，忽然觉得很高兴，决定以后常来。
　　“嘟比嘟，关于下午斗技的事...”莱温还是开了口。
　　“那个啊，不用担心。”龙对自己的实力相当有信心，“对方远远不如我强呢。”
　　等他赢了满满一袋魔晶石，就能充盈他的财宝箱了——龙拥有一个巨大的宝箱，把从小到大收集到的金银珠宝全放在里面，只是箱子太大了，所以显得有些空。
　　他有时候会变小一些儿，睡在那个藏宝箱里边，非常有安全感。
　　“我知道。”莱温揉了揉他的发，“但还是要小心，任何时候，都以保护自己为重，知道吗？”
　　龙乖乖点了点头。
　　“我听其他教授说过，塞西尔·怀特的伯父是王城里掌管车马的骑士，所以，他的家族确实有一定的权势，这导致他年纪轻轻便嚣张跋扈…”莱温说着，忽然顿住。
　　因为他发觉龙似乎没有在听。
　　而是面朝着他，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着看着，就伸过手来，自然地钻进莱温宽松的睡衣里。
　　米莉伯格的秋天有些凉，莱温的腹部肌肤冷不防接触到对方冰凉的手掌，下意识呼吸一滞，紧了紧。
　　“莱温，”岚冬开了口，抬起剔透的眼眸，“原来你有腹肌。”
　　莱温愣了愣，这家伙总是让他猝不及防。
　　他的回答慢半拍：“我一直都有…这怎么了吗？”
　　岚冬掀起自己的衣摆，看了看，他的肚皮仍然一片雪白，除了漂亮的肚脐，什么都没有。
　　精灵有，龙没有，可恶。
　　“我也想要。”岚冬说，他也就在莱温面前会这么坦诚，“想要，但长不出来。”
　　“这需要锻炼。”莱温虽然笑了，但仍然感到莫名的紧张，“好了嘟比嘟，快把手拿出来，我们要没时间午睡了。”
　　“不要。”龙却拒绝了，满足地闭上眼：“这样很暖和，就这样睡，不可以吗。”
　　他让另一只手也加入，同时心想：为什么商城里没有卖“腹肌装扮”呢，还需要自己去锻炼…
　　莱温眼睁睁看着这家伙飞快地入睡，呼吸变得沉稳而均匀。
　　而他的心仍然不安定地跳动着，让他根本找不到睡意。
　　这条龙，距离成年就只差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有的龙，一边把“嘟比嘟已经是大龙了”挂在嘴边，一边又像孩子那样撒娇。
　　只是莱温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没办法完全把他当孩子看了。
　　精灵垂下眼眸，感受着那双修长的手变得比他还要温暖。
　　睡眠中的龙轻抿着唇，像是心情很好，大尾巴还要卷起来，塞到精灵的腿肚之间，亲近得不行。
　　莱温重重地呼了口气，低声开口时，语气中有七分头疼，三分不安：“可不能随便对其他人这样啊。”


第65章 
　　塞西尔·怀特要和嘟比嘟·波托贝洛斗技的事几乎传遍了整个学院。
　　时间定在四点, 下午上第一节课的学生们都无心听讲，私底下讨论得轰轰烈烈——
　　“听说是塞西尔主动提出的，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总是四处招惹他人。而且, 他似乎相当记恨嘟比嘟抢走了他‘本学年最受瞩目新生’的位置。”
　　“见鬼，我们什么时候举办过这样的投票了？等一下, 现在还能投吗，我必须投给嘟比嘟, 他的眼睛太漂亮了...”
　　“今年实在是精彩纷呈！没想到才刚开学, 我就能看到1v1斗技！”
　　“但我认为没多大意思，一年级学生之间的斗技, 能斗出个什么名堂？是用悬浮咒把对方的领带掀起来, 还是用初阶火球术烧对方的法师袍？”
　　“这很难说，那位塞西尔·怀特懂的咒语可不比你少！而且，他的家族在水系魔法上天赋极高, 不可否认他很强。”
　　“嘿！大家快来看！这儿有位塞西尔的狂热拥护者！”
　　“我好担心嘟比嘟弟弟, 但愿他不要受伤，不然我一定会心碎的。”
　　“我倒是十分期待——都别忘了嘟比嘟姓什么！我们的波托贝洛教授，当年可是米莉伯格百年一遇的奇才。”
　　“真想去现场看看, 但我待会还有一节该死的魔法史要上, 克拉克教授恨不得在上课的时候，把门和窗户全都钉死，我们的视线最好只聚焦书本或是他的脸。”
　　“嘿嘿！我不仅准备翘课，我这节还要早退！这么好玩的事情，我必须占个‘最佳观赏席’啊！”
　　而作为主人公之一的岚冬, 因为下午没课，睡到近三点半才醒来。
　　莱温早就没在身边了——他的“植物的语言”由三点开始, 要上到五点。
　　岚冬懒散地爬起来洗簌，然后选了一套带防水属性的法师袍，在确认过头发没有睡翘后，他骑着扫帚赶往米莉伯格的竞技场。
　　它便位于校舍东南角，占地非常宽广，有专门的座椅看台——许多知名的魔法竞技大赛都在这里举行。
　　在米莉伯格魔法学院，学生之间可自由展开斗技——这是被院方所鼓励的一种“公然干架”，但也有一些规定和限制，比如高年级学生不得向低年级生发起挑战，不得使用被列入《违禁魔法目录（最新修订）》中的咒语等。
　　岚冬抵达竞技场高空，发现看台上竟然坐满了学生，从低年级到高年级，有人拿着占星课用的望远镜，有人手里高举着“嘟比嘟征服世界”的牌子，还有人在用魔杖放烟花。
　　德洛丽丝校长竟然也来“看热闹”了，坐在一众学生之间，与另外两位教授有说有笑。
　　塞西尔早就到了，他已经站在竞技场的右侧，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的魔杖，与他的跟班们聊天。
　　“怎么还没来，他是不是怕了？”塞西尔吹了吹魔杖尖上不存在的灰。
　　“嘟比嘟来了！快看天上！”观众席里传来惊喜的大喊。
　　所有人一齐抬头，清秀英气的少年骑着天使羽毛造型的扫帚，流畅地从天而降，在热烈的喊叫声中，向观众席里熟悉的身影们招了招手。
　　“嘟比嘟！加油！！！”在最前排的波利斯蹦起来，双手高举起快被人群与喧哗吓晕的蝙蝠布布。
　　李也在旁边，腿上放着一箩筐瓜果零嘴，朝他招了招手。
　　岚冬稳稳落地，学院的钟正好悠悠地敲了四整下——他并没有迟到。
　　“斗技即将开始！一年级生塞西尔·怀特对——一年级生嘟比嘟·L·波托贝洛！”骑着扫帚漂浮在空中的解说高喊，现场欢呼排山倒海而来。
　　塞西尔穿着有烫金水波纹的法师袍，浑身上下写着傲慢，他高举起手臂，出示自己的魔杖。
　　“塞西尔·怀特的魔杖由岑木打造，具备强大的海洋之力——这无疑有助于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噢快看！嘟比嘟·L·波托贝洛手中的魔杖！”解说忽然惊呼。
　　岚冬拿在手里的，自然是那根洁白的玫瑰花魔杖。
　　他实在太喜欢它了，在重要的斗技时刻当然也要用上。
　　“虽然我看不出它由何种材质构成，但它是那样精致漂亮，简直就像一件艺术品！”解说激动道，“但愿它在外观美丽的同时兼具强大的实用性！”
　　岚冬听见前半句时还微微抿唇，听到后半句，有些不满地挥了挥魔杖。
　　魔杖的尖端划出闪亮的浅蓝色火光，仿佛在证明给大家看这不是一个玩具。
　　哼哼。
　　嘟比嘟魔杖可好用啦。
　　你们就是想要都买不到呢，世上仅此一根，独一无二。
　　他骄傲地立于竞技场左侧，身披一件质感柔顺防水的银灰色法师袍，领口两颗纽扣是六芒星的形状，闪烁着水晶般的光泽，底下则敞开着，被风吹向后。
　　法师袍下摆刚过膝盖，少年修长笔直的小腿露在外面，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踏着过脚踝的系带皮靴，他一步步向前，在距离十步位置停下，向自己的对手礼貌地鞠了一躬，魔杖背在身后。
　　这个绅士的举动引发了观众席中不少尖叫声，塞西尔皱着鼻子，小幅度低头示意——又是那讨龙厌的贵族姿态。
　　“请容许我再复述一遍规则，以防初次观看斗技的年轻魔法师们有疑惑。”解说飞到正上方位置，“本次斗技共三个回合，每个回合里，双方只能使用一条魔法咒语——是的，非常考验能力、反应及智慧。”
　　这些规则，岚冬早已在《入学须知》上读过。
　　老实说，他非常期待，并且希望塞西尔能强一些儿，不然，这场斗技将变得很无趣。
　　“第一回合——”
　　巨大的时钟沙漏自动倾倒，每个回合都只有短短三分钟。
　　龙想要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实力，所以他决定用他昨天在“基础魔咒”课上学到的咒语。
　　塞西尔许是对自己相当有信心，这会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随时准备接他的招。
　　岚冬持稳魔杖，轻轻向上一挥，划出一个绚丽的半圆——几乎所有人都认得这个再简单不过的起手势。
　　“波托贝洛这边率先有了动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我们所有魔法师，在米莉伯格学会的第一道攻击类魔法——火球术！”解说喊道，“不过，这是否有些太过于小儿科了呢？”
　　魔杖的尖端已经现出闪烁的火光，岚冬念出咒语：“弗莱姆...”
　　他的动作突然停顿，略微歪了歪头。
　　等等，咒语的后半句，是什么来着？
　　蓄积已久的火球原本正呼之欲出，这下来了个急刹车，默默缩了回去。
　　不行，不准回去——一回合只能用一条魔法咒语，已经不能改成另一条了！
　　“...萨奇！”岚冬斩钉截铁地补充道。
　　只听“咻”一声，火球重新由魔杖尖端冒出，并且迅速变大，向着对面的塞西尔冲去——
　　“哼，雕虫小技。”塞西尔轻蔑道，动作迅速，挥挥魔杖：“库娜答里斯旺！”
　　这是他入学那天用过的魔法，湛蓝色的水光铺天盖地而来，如同一张巨网，包裹住了迎面而来的凶猛火球。
　　塞西尔的眼中盛满胜利带来的愉悦。
　　但出乎他的意料，水火相遇，他的水网竟然没能占上风。
　　火球如同变成了蓝色的水球，在半空中轰鸣、震动。
　　随后——
　　只听“哗啦”一声响，火球硬生生破开了水的屏障，但它也仿佛是耗光了气力，竟然与水一齐消散。
　　只有白白的热烟留下，一道浅浅的彩虹越过湿漉漉的场地。
　　“哇啊！精彩！！！”解说被溅了满身满头水，一手扶着扫帚，一手胡乱抹脸，“要是你们能早些告诉我，让我有些准备就更好了。”
　　说着，他为自己施加了保护屏障，看上去就像待在一个半透明的泡泡里。
　　其实在其他斗技比赛里，他总会很注意施加屏障，这次实在是他太小瞧这两个一年级生了。
　　一上来就闹了这么大的动静。
　　“发生了什么？”看台上的观众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拍拍法师袍上的一点点水花，“第一回合算是平手了，是这样吗！”
　　“他们两位还真是‘水火不容’啊，嘟比嘟比我想象得要厉害多了！这真的只是普通的火球术吗？”
　　“我想不是。众所周知，火球术的咒语是‘弗莱姆波伊’，没有人会搞错这一点吧？但嘟比嘟说的是‘弗莱姆...萨奇’？噢，这听上去太匪夷所思了，我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咒语。”
　　那自然是不可能听过的。
　　即便翻遍《亚利维魔法咒语大全》，也不可能找到龙随口胡诌的这一句。
　　岚冬将心爱的魔杖插回到口袋里，跑到看台边缘，笑着同波利斯和李说话，接过他们递来的水与食物，面上毫无紧张感——斗技太好玩啦！
　　他的目光偶尔在人群中搜寻，然后想起莱温需要上课，不能来看他。
　　太可惜了，嘟比嘟的表现将会非常精彩呢。
　　“嘟！比！嘟！”间或有声音隔着茫茫人海，喊他的名字。
　　龙总是会转过头，不知道谁在喊，但格外开心地挥手回应：“我！在！这！”
　　然后收获一大片如同狂热拥护者一般的尖叫声。
　　场地右侧，塞西尔不声不响地攥紧了拳。
　　他根本不相信他的水网会和普通的火球术打成平手——这二者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一定是有什么出了问题。
　　不过，他至少明白了，对面那位波托贝洛比他想象得要强大。
　　因此他在下一回合里决不能再放松，他必须抢占先机。
　　时钟沙漏再次翻转，意味着第二回合已经开始。
　　“非常快！塞西尔·怀特定是要展开反击了！我有预感，这将会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招数...”解说一边念着，一边骑着扫帚飞得更高了。
　　显然，他这回可不希望再被波及。
　　岚冬眼看着塞西尔脚底下出现了巨大的魔法阵——翻涌的水系元素正簇拥着他，亮蓝色的游鱼在他身边灵活地游荡。
　　这个魔法...好酷。
　　龙看了也想学。
　　“天啊！是领域魔法！”观众席里，高年级的学生们惊呼阵阵，并有些得意——低年级的家伙们可大都没这等见识，“虽然看上去范围还非常有限，但能使出这招的绝非等闲之辈。”
　　关注正在回到塞西尔身上。
　　塞西尔站在魔法阵之上，脸映水光，看着对面似乎束手无策的少年，抬起魔杖，指挥所有的游鱼发起攻击。
　　刚才还悠然游动的可爱鱼儿们全成了牙齿锋利的食龙鱼！
　　它们甚至化作利刃，速度快得所有人几乎看不清，但无一例外全部指向岚冬。
　　龙微微吃了一惊，反射性地要原地起飞，翅膀差一点儿就从背上长出来。
　　但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是，一道柔和的白光忽然笼罩了他的全身，转瞬之间，岚冬感觉到有什么轻轻覆盖在了自己身上。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看上去好美！”观众们惊呼。
　　那是一件轻飘飘的、半透明的纤长斗篷，下摆自然地随风扬起，轻得就像天使的羽毛。
　　岚冬即刻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这是他开学典礼时，从德洛丽丝校长那儿得到的技能“天使雨衣”！
　　据说，它能够抵御水系魔法的攻击。
　　德洛丽丝校长坐在看台上，像个小女孩儿那样捧着脸，也笑了：“做得好。”
　　游鱼变的利刃触及这件“雨衣”，统统化作了普通的水，顺着斗篷淌下来，没有触及岚冬分毫。
　　“不可思议！这是非常了得的光系魔法！不得不说，这件雨衣斗篷可真是仙气飘飘！”解说飞下来一些儿，特意在脸色苍白的塞西尔面前绕了一圈，又急速升空，仿佛是怕被塞西尔抓过来揍一顿：“塞西尔·怀特这下有难了！毕竟，我们的嘟比嘟·L·波托贝洛还未使出他本回合的那条咒语呢！”
　　塞西尔的脸色瞬间变得越发的白，几乎可以说是惨白。
　　“什么意思？他现在穿着的飘飘然斗篷难道不作数吗？”有观战的学生感到疑惑。
　　“笨蛋！连这你也没明白吗？那是一项被动技能，证据是——嘟比嘟根本没有念咒语！”
　　“所以，”岚冬弯眼笑了笑，非常“好心”地总结给对面的塞西尔听：“现在是嘟比嘟反击的时刻了。”
　　塞西尔紧咬牙关，才努力克制住了没有破口大骂对手“卑鄙无耻”。
　　岚冬抽出魔杖，像指挥家那样，优雅地向上一挥，划出半圆来。
　　“噢，怎么又是火球术？”观众们都很震惊，也有些许失望——他们还指望再看点儿更厉害的魔法呢。
　　“水，最怕什么东西呢？”岚冬停顿动作，缓缓念咒：“弗莱姆波伊！”
　　观众席里爆发出掌声——嘟比嘟终于把火球术的咒语给念对啦！可喜可贺！
　　“你可真是个蠢蛋。”塞西尔却得意道，脸色终于不再苍白，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手会这么傻。
　　塞西尔抬起手，充沛的水元素再次翻涌，如同洪水瀑布，轰然冲向那颗显得渺小脆弱的火球。
　　“不好！塞西尔的领域魔法还未解除呢！”解说急得大喊。
　　“啊啊太可惜啦，怎么会只用火球术呢，我们嘟比嘟弟弟还是太温柔了。”
　　岚冬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脸上丝毫没有惊慌与不安，而是又问：“水最怕的，只能是火吗？”
　　话音刚落。
　　那颗小小的火球忽然之间转变了模样。
　　它变成了钻石那样剔透的冰蓝色，迎上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水。
　　一位坐最前排的女孩惊讶得张大了嘴，并且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每一股翻涌的水，此刻都被定格成了固定的形状，闪烁着比秋意更寒冷的光。
　　大半个竞技场里，但凡水过之处，无不被冰封锁，现场明明坐无虚席，此刻却静得鸦雀无声。
　　“还可以是...冰。”有人喃喃回答了嘟比嘟问的那个问题。
　　整个竞技场这才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太神奇了！我们没有看错吧？火竟然可以变成冰！”
　　“冰可以说是水系魔法的旁支。”解说激动道，“所以，还有什么是这位天才魔法师办不到的吗？他甚至精通对手擅长的那类魔法！”
　　“天才魔法师”这个头衔让龙几乎翘起了尾巴，又转过头在观众席里寻找——很厉害吧！这是嘟比嘟从冰雪女王凯瑟琳那儿学来的魔法！
　　茫茫人海，欢呼声闹耳。
　　明明还剩最后一个回合定胜负，但全场近八成的观众都在高喊着他的名字。
　　龙的星星瓶里也在不断收纳着越来越多的星星。
　　岚冬此刻开心得快要蹦起来，想到即将到手的满满一箩筐魔晶石，他深樱桃色的眼眸看向对面的塞西尔，以确保对方没有忘记。
　　这使他及时注意到了对方眼里迅速蓄积的恨意。
　　塞西尔紧紧捏着手里的魔杖，几乎要把它给硬生生折断。
　　这场斗技，嘟比嘟彻底夺走了他所有的瞩目，甚至他引以为傲的魔法天赋，也变得不值一提。
　　对方使用他擅长的水系魔法，就如同玩耍一般轻松自在。
　　塞西尔高举起手中的魔杖，红着双眼，怒声大喊：“莱多克多！”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这是被列在《竞技场咒语违禁目录》中的粉碎咒。
　　它太过危险，足以造成让人断骨的伤害，因此从不被允许在斗技中使用。
　　塞西尔简直就是疯了！
　　德洛丽丝校长与三位教授急忙站起，以最快速度抽出了魔杖。
　　岚冬还记得莱温中午说过，无论何时，都要以保护自己为重。
　　他迅速为自己建起了一面盾，在攻击到来前紧闭上了双眼。
　　只听可怖的碰撞声近在咫尺，震得他浑身战栗，像是有什么断裂了，但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岚冬只感觉手上少了什么，他再次睁开眼，然后忽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的地上，正躺着那洁白的玫瑰花魔杖。
　　它被咒语击中了，如同粉身碎骨，彻底裂成了好几半。


第66章 
　　岚冬的脑子还没能迅速反应过来。
　　中了粉碎咒, 他的魔杖断裂得相当彻底，不仅被分成了六半，就连小黑龙缠绕着杖身的大尾巴都断开了。
　　“天啊, 那么漂亮的魔杖...”
　　“这是独家定制的吧, 我不敢想象它耗费了魔杖工匠多少心血。”
　　“嘟比嘟弟弟相当中意这支魔杖，就连上数学课都一直把玩呢, 我好心疼呜呜。”
　　“我看塞西尔·怀特是彻底疯了，打不赢怎么还发疯乱咬人呢, 明明是他自己实力不足啊。”
　　“老实说, 这太给他的家族丢脸了——原来这就是贵族礼仪啊，相较之下波托贝洛可太有教养了。”
　　话题中的波托贝洛微微低着头, 拳紧紧攥起, 他把唇抿得死死的，眼角越来越红。
　　最终，他抬起头, 冲对面的罪魁祸首发出连名带姓的怒吼：“塞西尔·怀特！！！”
　　你！完！了！！！
　　众人同时在心里说。
　　塞西尔刚才一时气急, 严重违反了校规，此刻破罐子破摔，直接豁出去了：“来吧, 把我送去关禁闭之前, 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回合呢。”
　　“魔杖都没了，还怎么进行啊！”围观的学生们怒道，“赶紧向嘟比嘟道歉啊！蠢东西！”
　　岚冬紧盯着对方，双眼慢慢变为血红的竖瞳，他的声音极其冰冷：“你弄坏了我的魔杖。”
　　“是又怎样？就你那小破魔杖, 轻轻一击就坏了，早该换一把了吧。”塞西尔说, “这样，干脆我送一把给你，你喜欢苹果木还是...”
　　竞技场的气温陡然上升。
　　众目睽睽之下，以岚冬为中心，亮蓝色的火焰熊熊燃起，范围迅速扩大，向着塞西尔的方向急掠而去——
　　塞西尔双眼惊惧瞪大，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逃生，火舌已朝他轰然席卷而来，向上猛攀，幻化成一头比他还要高数倍的火龙。
　　这条火龙此刻暴跳如雷，恶狠狠地张开了血盆大口，每一根牙齿都像铁一般坚硬锋利。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仿佛要撕碎这个不起眼的人类。
　　把魔杖！还给！嘟比嘟！！！
　　全场都充斥着惊叫，在他们不到二十年的魔法师生涯里，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如此凶悍强大的召唤兽。
　　而且无需咒语，也没有魔杖，嘟比嘟就轻而易举把它喊出来了。
　　近距离面对火龙的塞西尔彻底承受不住，两眼一翻，向后晕死过去。
　　德洛丽丝校长忙夺来学生的一把扫帚，无所畏惧地朝火龙飞去，挥挥魔杖，用古老得如同歌唱的语言念出了一段长咒语。
　　柔和的光系魔法降临，瞬间包裹了那只火龙。
　　只见它正慢慢缩小身形，竞技场上四处蔓延的火焰也随之退去，所有人的视线恢复清晰，看见同样侧身倒在地上的黑发少年。
　　“嘟比嘟！”波利斯吓得大喊，不顾场上仍然未灭的零星火苗，径直越过看台冲过来。
　　李也跟在他后边。
　　德洛丽丝校长轻轻把这只龙抱起来，垂眼查看，神情从容而淡定：“放心，他没事，只是耗光了力气，睡一觉就好了。”
　　校医院的人此时匆忙赶来，用担架把昏迷的塞西尔给抬走。
　　“真的没事？”波利斯看着伙伴的脸，发现他确实只是睡着了，呼吸非常均匀，手抓着法师袍的一角。
　　李取出一块布，将魔杖的碎片一块块捡了起来，看见雕工细致的玫瑰花瓣，也格外心疼地叹了口气。
　　多漂亮的魔杖啊。
　　……
　　这场斗技简直是米莉伯格十年来最轰动的一次。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学院，所有人都感叹波托贝洛家族的血缘可真是强大，嘟比嘟·L·波托贝洛是当之无愧的魔法奇才，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莱温·波托贝洛。
　　而莱温在听到消息以后，一整个下午都心急如焚。
　　本来他需要把课上到傍晚六点，但他实在坚持不下去，想尽快见到龙，最后只能请学生提前一小时下课。
　　然后他便直接前往一年级新生的宿舍楼，从楼下边往上看，他能看见嘟比嘟摆满杂物的窗户，但是窗帘拉着。
　　莱温快步上楼，在走廊上见到了波利斯和李。
　　“波托贝洛教授。”
　　“莱温先生。”
　　他们同时打了招呼，但看表情都有些低落。
　　“晚上好，嘟比嘟还在睡吗？”莱温看向紧闭的房门。
　　“他已经醒了。”李说，“但是心情很不好。”
　　“我们正准备去想点办法。”波利斯说，他的眼睛有些红红的，“您来了正好，请进去陪陪嘟比嘟吧，他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我想，他应该正需要你。”
　　“好。”莱温点了点头，眼中担忧更盛，“谢谢你们。”
　　他们两个一齐消失在走廊尽头，莱温敲了敲门，喊：“嘟比嘟，是我。”
　　屋子里非常安静，过了会儿，房门自动打开了，深紫色的门锁魔法阵旋转着消失。
　　莱温微微松了口气，走进房间。
　　奶茶从窗帘底下露出脸，看见是熟悉的人，蹦跳着过来迎接。
　　莱温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脚步极轻地登上楼梯，来到挑空层。
　　龙果然正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黑漆漆的大尾巴从被子边缘露出来，毫无精神地耷拉在地面上。
　　莱温将胡乱扔在地上的围巾拾起，非常顺手地叠好，放在龙的床头柜上，柔声开口：“嘟比...”
　　被子里的家伙忽然整个蹦起来，脑袋上还顶着大被子，宛如一只超级巨大的蜜袋鼯，踩在床上抱住了他。
　　“Naaaa...”声音有些沙哑。
　　被子慢慢掉了下去，露出穿着薄纱睡衣的少年。
　　大尾巴沮丧而低落地拖在后边，尾巴尖卷着。
　　因为他踩着床，莱温变得比他要矮许多，小心地环抱住他的腰：“我听说你昏过去了，现在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有。”岚冬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此刻抱着莱温，终于再也忍不住，“莱温，你送给我的魔杖...它坏掉了。”
　　有两滴温热的眼泪落在了莱温的肩头。
　　长大以后，他很少再哭泣，这会儿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是因为真的太难过了。
　　龙醒来，看见布里包裹着的那几半碎片，悲恸得连话都不愿意说。
　　“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它。”岚冬说着，满心的后悔，尾巴尖沿着床褥左右扫了扫，“我的魔杖，我的入学礼物，它是莱温送给我的...塞西尔为什么要弄坏呢？我用了复原魔法，可它没有变回去...莱温，我好伤心。”
　　明明他拥有一大捆魔杖，不同的款式不同的属性，但就是没有那根玫瑰花魔杖好。
　　他甚至开始微微抽气，莱温心疼得快不行，手反复轻扫着他的背部：“别哭，嘟比嘟，我再给你做新的，好不好？”
　　“不好。”岚冬抬起脸来，低着头看莱温，他的眼睫上还落着小小的泪珠，脸被闷得红红的，“你现在工作很忙，下课以后应该要休息，做魔杖很辛苦的。”
　　这是他从魔法基础理论课上学到的，工匠们在打造魔杖时，需要耗费许多精力，独一无二的魔杖更是如此。
　　龙那时听了，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玫瑰花魔杖，他喜欢独一无二，喜欢这种“龙有，大家没有”的感觉。
　　“一点儿也不辛苦。”莱温说，“那么，我每天都做一点点，这样好吗？就是需要你花时间等待了。”
　　这怎么可能不好。
　　龙的尾巴尖都翘起来一些儿了。
　　“我可以等很久很久。”他自夸道：“嘟比嘟，是有耐心的成熟大龙。”
　　刚才还在流泪呢，这会儿已经躲在精灵肩膀里偷笑了。
　　莱温见他心情好转了，便揭开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圆形餐盒，里边盛着满满当当的食物，这显然是龙的晚餐。
　　“是李给我买的。”岚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李特意去食堂抢购了龙喜爱的牛五花，以及各种肉类，但他情绪太低落了，一口都没吃。
　　“那现在该吃晚饭了吧？”莱温问，在要习惯性戳他肚子前顿住手，“嘟比嘟饿了没有？”
　　岚冬以为要被偷袭，连忙捧腹，发现没被戳肚子，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但他很快从床上蹦下来，表示：“饿了。”
　　然后又问：“莱温吃晚饭了吗？”
　　“我还没有。”莱温说，“你快吃，放了这么久，好像都凉了。”
　　“没关系，让我来加热一下。”说着，岚冬便接过了那盒晚餐，托在右手掌心之上，“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悬浮魔法。”
　　他刚说完，那个餐盒便自己浮了起来，岚冬用徐徐的龙炎加热它。
　　房间里飘荡着食物的香味。
　　龙一边加热，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那些人类用魔法的时候，都需要借助魔杖和咒语，但是龙不需要，因为龙都是懒洋洋的，记性也很不好，要挥舞魔杖、要记忆咒语，这太麻烦了。不过，念咒语是很好玩的事情，魔杖也是很漂亮的装扮。”
　　魔杖竟然是这条龙的装扮，大概全大陆的魔法师听了都会吐血吧。
　　“应该好了。”岚冬撤掉龙炎与悬浮魔法，让餐盒落回到自己手上。
　　“烫。”莱温忙提醒。
　　但已经晚了，这条龙给烫得差点儿没拿稳，“啊啊”叫着迅速翻过大尾巴，尾巴上的鳞片倒是不怕烫，它帮忙稳稳接住了餐盒，才没有浪费珍贵的食物们。
　　“手我看看。”莱温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果然烫得有些红，“你看，都要烫熟了。”
　　这条龙虽然很擅长魔法，但也十分冒失。
　　他竟然还笑着，将自己粉红的掌心递到精灵嘴边：“莱温，吃龙肉。”
　　莱温感觉心跳像是忽然抢了一拍，心情正变得有些奇怪。
　　等到餐盒不烫手了，岚冬重新把它端起来，带到楼下的软布沙发旁，那儿有一张长木桌，可以充当餐桌。
　　“一起吃吧，莱温。”他邀请道，从自己的仓库里取出一套兔兔图案的餐具。
　　然后他让莱温坐到自己对面，又从商城加购了饮料。
　　岚冬先选取了最感兴趣的牛五花，尝了尝说：“他的火候把握得还不够好，在调味上也有些过重，这掩盖了牛肉本来的鲜美。”
　　莱温笑了，他正吃着餐盒中的蔬菜：“嘟比嘟现在像个专业的美食家。”
　　“那是我将来的择业方向之一。”岚冬说，大尾巴一晃又一晃，“我最近上神奇美食品鉴课，非常有意思。莱温，我开一家餐馆怎么样呢？”
　　莱温瞬间想起了他们第一天到伊塞多尔城，吃过的那家女巫开的黑暗料理店。
　　他笑了，保守地说：“那应该会是家很特别的店。”
　　“我要把餐馆的入口做成一颗龙的脑袋，那条龙张大嘴，客人将从那里走进去。”岚冬开始胡乱规划。
　　“真不错。”莱温说，然后提醒他：“要适当吃一些儿蔬菜。”
　　说着，他就把一朵沾了沙拉酱的西兰花放进龙的餐盘里。
　　“我不喜欢这个，你知道的。”岚冬说，尾巴不高兴地甩来甩去，“它吃上去没有味道，而且口感非常不好...”
　　他抱怨着，与莱温对上视线。
　　他都已经知道莱温要跟他说什么了。
　　“好吧，我知道很有营养，蔬菜和水果能让一条龙保持健康。我会吃的，不过...”
　　莱温看着他。
　　这家伙有好些日子没跟他为了蔬菜谈条件了。
　　因为进入米莉伯格以来，他们时常分开，所以莱温感到有些怀念过去的日子。
　　而岚冬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除非你喂我。”岚冬弯眼说，“像我小时候那样。”
　　一条大黑龙偶尔撒娇，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吧，反正也没有谁在看。
　　莱温蓝色眼眸温柔，叉子戳进那颗西兰花里：“拿你没办法。”
　　龙的大尾巴愉悦地晃动着，他主动探身凑过去，一只手撑在莱温腿边的沙发上，另一只手则直接压在了莱温的腿上。
　　这时他终于心甘情愿地接受那颗讨龙厌的绿色植物，微微张大了嘴，像是在小心地衔取果实。
　　青绿的西兰花，与红润的嘴唇形成鲜明的对比，莱温还看见他柔软的舌头。
　　嗷呜一口吃掉！
　　房间的门在这时被魔法手势打开，李推门走了进来，时机把握“得当”，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岚冬叼着那颗西兰花，猝不及防，瞬间相当难为情，一张脸热了起来。
　　完了，在伙伴的眼里，他成了一条没有手的、需要人喂饭的龙。
　　他看了眼莱温，莱温竟然也有些脸红——他们两个为什么要害羞呢！
　　“抱歉抱歉，我今天回来早了。”李温和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彬彬有礼道：“等到门禁前五分钟，我会再重新回来，请二位放心。”
　　门于是重新自动关上了。
　　放心？
　　岚冬一脸懵地眨了眨眼，看向莱温：放心做什么？


第67章 
　　李走的时候, 拿走了他挂在门边的一条紫色缎带。
　　他往出学院的方向走，远远看见了刚分手没多久的波利斯·埃墨森——刚才他们带着魔杖的碎片去找变形课教授，想知道有没有复原的办法, 但得到的回答并不理想。
　　“孩子们, 这把魔杖的工艺太过细致，以你们目前的魔力, 只怕会弄巧成拙。”老教授如此说道。
　　担心会把魔杖进一步弄坏，或是变成什么奇怪的玩意, 他们只得再想别的办法。
　　“埃墨森！”李喊了一声。
　　这条路上可再没有别的埃墨森, 波利斯回头，有些意外：“李？我以为你已经回宿舍休息了。”
　　李朝他走过去, 问：“你呢, 准备去哪儿？”
　　他们两个其实更像是因嘟比嘟而玩在一起的伙伴，现在龙不在场，他们反倒是有几分生疏。
　　“我想, 我还有一个人可以问问。”波利斯说, “她无所不知，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复原那把魔杖。”
　　李大概知道他说的是谁。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李说。
　　他们于是一同前往校舍西南方的天使塔楼, 那是一幢洁白的尖顶建筑, 伫立在一汪清泉之上，登上塔顶，能近距离看见月亮。
　　德洛丽丝校长的办公室便位于这座塔楼，平时夜晚，她也喜欢睡在这里。
　　一级级旋转向上的楼梯并不好爬, 波利斯十分后悔没带扫帚，抵达顶层时, 他已经累得够呛。
　　倒是李仍然面色平静，气都不怎么喘。
　　站在镶嵌着魔法宝钻的雕花木门前，波利斯有些紧张，深吸了口气，“叩叩”敲了两下门。
　　“进来吧。”德洛丽丝的声音传出，她似乎早已知道会有人登门拜访。
　　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德洛丽丝校长的办公室。
　　那是一个圆形的房间，地面上铺着深蓝色星纹的地毯，会客用的沙发上铺着比床还舒适的棉绒薄被，书本零散地堆叠在地上、办公桌上，星盘在一刻不休地缓慢转动着，办公室上方的圆弧拱顶是全透明的玻璃材质，能清晰地看见浩瀚的星河。
　　一只小蝙蝠正歪着脑袋，站在高高的书堆上，从德洛丽丝校长手里接过果脯。
　　“布布！”波利斯吓得大喊。
　　那只蝙蝠惊得抬起双翅，嘴里衔着果脯，小黑眼睛圆溜溜转过来，一副犯了大错的表情，几乎不敢把吃到一半的咽下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布布总是偷偷溜出波利斯的房间，飞到德洛丽丝这里来。
　　“亲爱的，你吓到它了。”德洛丽丝校长柔和地开口，戴着洁白手套的手轻轻揉了揉小蝙蝠的黑脑袋，“我猜测，它应该只是饿了，所以出来找点儿零嘴吃。”
　　会客桌上此时正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点心，其中有波利斯最喜欢的巧克力牛奶棒，有李故乡常见的糯叽叽糕点，还有草莓慕斯蛋糕——可惜最爱吃它的龙没有来。
　　显而易见，德洛丽丝早就知道他们会在夜里造访，她确实无所不知。
　　“到这儿来坐吧，孩子们。”德洛丽丝校长招呼他们，“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但在此之前，我想听听一年级新生间的趣闻呢。”
　　两人于是在沙发上坐下，桌上的一盏南瓜灯亮了起来，这让他们感到舒适而放松了一些儿。
　　“来吧，随便说说就好。”她笑了，鼓励他们开口：“这能让我知道你们在新环境里过得是否开心——当然，我可绝不是想要听八卦什么的。”
　　“趣闻便是...”李斟酌了片刻，保守地说了一个：“最近在魔药课上，大家学会了改变物品的颜色，有人把头发换成了粉色、绿色、紫葡萄色。”
　　顺带一提，嘟比嘟就是其中跃跃欲试的那位。
　　只可惜他的十二色魔药套装里没有他心仪的颜色。
　　“这非常酷。”德洛丽丝校长称赞道，“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总爱做这类事，甚至还给教授换过发型...还有呢？”
　　她看向了波利斯。
　　波利斯一直在把玩一个滚圆的红苹果，像是在课上走神，这会儿抬起冰蓝的眼眸，想了想低声说：“在我住的宿舍楼里，每天晚上熄灯以后，大家喜欢聚在一楼大厅里...讲灵异故事。”
　　说出来以后，他便感觉这不是什么趣闻。
　　“有时候，我从他们附近路过，露出尖牙和翅膀，故意把他们吓得滋哇乱叫。”波利斯补充道。
　　德洛丽丝校长竟然开怀地笑了起来，李注意到，她今天戴了一条与平日穿衣风格截然不同的项链——用黑色小珠子、骷髅头装饰串成，最低下坠着个深黑的小蝙蝠。
　　做工相当粗糙，几乎像是个玩具。
　　“说到灵异故事。”德洛丽丝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你们也许听过幽灵列车，它总是穿梭在夜深人静的森林里，无头的查理驾驶着它，车上满载半透明的乘客，遇到过路的人，他们会推开车窗，露出白森森的笑...”
　　波利斯眼睛睁大了一些儿，他打了个哆嗦，但仍然在听。
　　他们竟然就从这个话题开始，顺畅地聊了起来。
　　德洛丽丝是非常健谈而有魅力的女性，丝毫没有身为校长的严肃，仿佛无论和谁、无论谈论什么话题，都能愉快地聊下去。
　　就连原本看上去紧张不安的波利斯，到后边都能滔滔不绝。
　　他们闲聊了近三个小时，也吃了不少点心，最后德洛丽丝校长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纸，递给他们。
　　“我想，这也许能帮你们解决问题。”德洛丽丝校长又笑了，像是非常高兴，“请按照步骤仔细去做——这正好还能锻炼你们从魔药课上学到的技巧，不是吗。”
　　波利斯将纸展开，看见上边写着“修复汤剂”，需要用到的材料有许多，不过制作步骤写得相当详细。
　　如此一来，嘟比嘟的魔杖就有机会复原了。
　　波利斯露出笑来，说：“谢谢你，德洛丽丝校长。”
　　德洛丽丝看着他，轻抿着唇，这回没有再说什么，把蝙蝠布布交到了他的手里：“快去吧。”
　　他们于是离开天使塔楼，下楼的路永远比攀登时要轻松得多。
　　一边往下走，他们就一边谈论纸上的那些材料，大多数可以从伊塞多尔城的不可思议街里买到，还有一小部分需要由他们自己想办法。
　　“月鬼兰，我记得在枫叶林那边有不少。”李指着其中几种植物说，“哭魂叶、枯灵草也是...它们怎么都起着这种风格的名字。”
　　“我记得，月鬼兰好像是只在夜晚盛开的花儿，我在《1000种常见魔植图鉴》里读到过它。”波利斯说，“这里写着，必须要在它盛开的时候采摘...”
　　“那就需要夜晚的时候去了。”李说，“今天时间有些晚了，会错过门禁，我们明天再去吧。”
　　……
　　岚冬从两位伙伴口里得知修复汤剂时，几乎开心得原地蹦起来。
　　他轮流抱了抱两个好朋友，看着玫瑰花魔杖的残骸，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占据了他。
　　当天傍晚，他们下了飞行课，直接提着扫帚去不可思议街采购——所幸，清单上的材料都不怎么贵，岚冬完全可以用自己的零用钱支付。
　　然后就是等到夜幕降临。
　　为了确保月鬼兰开花，他们到八点半才从各自宿舍楼出发，在枫叶林入口前汇合。
　　岚冬难得的披了件漆黑的法师袍，他认为这是非常适合夜晚行动的装扮，能够和黑夜融为一体。
　　到现在这个时间，枫叶林里已经彻底没有其他学生来，也没有人会把这里选定为幽会地点，因为实在太黑了，除了月光外找不到照明，并且还不时能听见棚屋方向传来的奇怪叫声。
　　“噢，是那些凶猛的动物们。”波利斯说。
　　想起那头咬伤莱温的五头犬，岚冬动了一秒去棚屋外隔着栅栏欺负它的念头。
　　不过，今晚的重点是采摘几种魔植。
　　不能错过宿舍楼的门禁时间，不然也许是会被扣星星的。
　　“出发吧。”岚冬说着，给自己和伙伴们变出了三盏漂亮的提灯。
　　他们提着灯，匆匆向着枫叶林深处走去，一路都踩着清脆作响的落叶，晚风偶尔吹动他们的长袍与头发，他们谨慎地辨别着方向。
　　像是赫拉草、七曜藤之类的非常好找，就是有的浑身带刺，有的散发着让人流泪打喷嚏的气味。
　　岚冬含着两泡泪，把它们小心地摘下来，收集进他准备好的一口麻袋里，抖了抖。
　　“你说的月鬼兰在哪儿呢？”波利斯问李，他同时查看着清单，手里还拿了一支羽毛笔，划掉已经找到的那些。
　　“我印象中，好像是那边。”李向着右边的小径指去。
　　他们一齐看去，那条小径看着十分阴森僻静，与“关押”奇幻动物的棚屋是反方向，但同样通往枫叶林未知的深处。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路口看见了一个牌子。
　　上边画了个穿法师袍的幼崽，打了禁止标志，并用花体字说明：禁止未成年魔法师入内。
　　众所周知，米莉伯格魔法学院向来只招收年满十六岁的成年魔法师。
　　被破格录取的吸血鬼和龙同时眨了眨眼。
　　他们怀疑，他们被这块牌子给歧视了。
　　未成年怎么了？未成年就等于幼崽了吗。
　　岚冬马上叛逆起来了，抬脚越过那个牌子，缩回又越过：龙偏要进去！龙还能出来又进去！
　　[你因擅自出入诡怪花园三次，被扣除星星30颗]
　　什么？！！
　　岚冬整条龙都傻了，瞬间不敢再造次。
　　他拨弄着自己肩膀上的流苏，粗略计算了一下，出入一次是扣10颗星星，既然都到这儿了，那他肯定要进去采月鬼兰和哭魂叶。
　　总不可能让李一个人进去。
　　“走吧，快去快回。”岚冬提稳了灯，当机立断道。
　　他们三个依次踏入诡怪花园，沿着小径走了有一段路，视野终于变得开阔了不少。
　　但氛围实在是太过于“诡怪”了——地上已经找不到落叶，因为所有的树都没了叶子，它们是奇形怪状的深黑枯枝，无声地伫立在黑暗中。
　　“我怎么感觉...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波利斯左右看着，布布从他的兜帽里露出脸，也跟着四下张望。
　　才刚说完。
　　一阵呜呜的风突然从他们背后刮来，它是湿润而冰冷的，寒冷瞬间浸入骨髓。
　　龙打了个哆嗦，大尾巴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在寒颤过后，尾鳍炸起。
　　这阵风把他们三人的提灯都吹灭了，波利斯倒吸一口凉气，视线瞬间暗下去不少——只剩前方隐约有冷白的月光还是什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古怪的声音从枯枝背后传来。
　　“你们...听到了吗？”波利斯问。
　　“听到了。”李说，他非常淡定，“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哭。”
　　龙深樱桃色的圆眼睛睁大了一些，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没有看见任何生物的影子。
　　“没、没关系。”波利斯咽了咽，继续往前走，并若无其事地碎碎念着：“我不怕鬼，我就是鬼...”
　　他们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前方隐约有跳动的细小火光——火总是能给人许多安全感，尤其是在这种黑得深不见底的枯木林里。
　　前提是，它们不该在奇怪的十字架墓碑旁跳跃。
　　也不该照亮一只干枯漆黑的手。
　　波利斯发出一声恐惧的呜咽，把布布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抓住了龙的手臂。
　　岚冬给吓得差点儿往上窜。
　　但他定睛一看，那个黑漆漆的手似乎并不会动，也没有连接着什么可怖的生物。
　　龙于是变得大胆了一些儿，几步上前去，先用大黑龙的可怖气息震慑它一下：“呜呜呜呜...”
　　敌方不动。
　　岚冬便翻过大尾巴，尾巴尖试探性地悄悄靠近，然后趁它不注意，猛地出击——
　　“啪”一声，那只黑漆漆的手就被尾巴给扇飞了。
　　李把它捡了起来，看了看说：“是一只木头做的假手。”
　　什么嘛，根本一点儿都不恐怖。
　　“别害怕，”岚冬安慰快要眼泪打转的波利斯，“嘟比嘟会保护你的。”
　　波利斯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时，他们一齐听见了车轮划过地面时生硬而冰冷的响动。
　　“是...波利斯妈妈说的！”波利斯的恐惧渐渐到了极点，“幽...幽灵、列车！”
　　岚冬一步向前，将他挡在身后，凝神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辆列车正穿过枯木林而来，它行动的速度是那样的慢，就像一位苟延残喘的老者。
　　但不知为何，他们三人竟然谁也没有走开，硬生生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的外壳锈迹斑斑，沾满了青绿色、暗红色的不明液体，岚冬看见，坐在车头的那位车夫竟然没有脑袋，只有鲜血淋漓的脖子。
　　龙震惊之下，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大尾巴。
　　当列车驶到他们跟前时，无数的手从窗户伸了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朋友来啊啊啊啊小朋友——”
　　“啊啊啊啊！！！”波利斯同时跟着大叫，紧急中一把抱住了龙。
　　这无疑是一种要龙命的刺激，龙瞬间给吓得魂飞魄散，拖着大尾巴蹦起来，抓住了就在旁边的李，眼泪哗哗直流。
　　“呜啊啊啊啊小朋友一口一个呜啊啊啊啊啊——”
　　那些沾了血的手瞬间舞得更欢，还有顶着白发的骷髅头在龇牙咧嘴。
　　李默默一手护住了一个。
　　两个未成年魔法师狠狠闭上眼，同时发出惨叫：
　　“爸爸！”
　　“Naaaaa！！！”


第68章 
　　“他们被吓到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染血的鬼手们全缩回车内去, 狂喜乱舞，抱在一起高声欢呼，仿佛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
　　岚冬抱着自己的大尾巴, 定睛一看, 发现这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亡灵生物——有的是骷髅模样，有的长得和人差不多, 只是身躯半透明，还有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脑袋上顶着蘑菇。
　　波利斯原本怕得要命, 听见笑声, 才慢慢抬起头来，眼泛泪光,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松开他们俩, 微微叹了口气，说：“他们是居住在诡怪花园里的亡灵，喜欢吓唬夜晚到这儿来的魔法师。”
　　“哇嘎嘎嘎嘎嘎嘎嘎！”那些鬼全部得意地怪笑起来, “有两个小朋友被我们吓哭啦！”
　　龙和吸血鬼顿时反应过来, 看向李，抱怨：“你明明知道的，怎么不早说！”
　　“因为...”李眨了眨眼, 慢慢说：“我以为你们根本不会被吓到。”
　　好吧, 其实是他们俩的反应实在太有意思了，就算是温和善良的李，有时也会起坏心眼。
　　而事实上，在诡怪花园里被吓到的魔法师确实很少。
　　大家顶多只会在亡灵们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哆嗦一下, 喊一声“我天”，然后就会若无其事地走开。
　　“我们正在为今年的万圣节彩排呢。”那个无头车夫走下来, 动作优雅地向他们行了一礼：“我是查理，如你们所见，我的脑袋被一位剑士砍了下来，如果你们在哪儿发现了它，请联系我。”
　　岚冬犹豫了一下，放下尾巴，和他握了握手。
　　亡灵的手果然是冷冰冰的，并且非常轻，像是没有重量。
　　李说：“我们正在找月鬼兰、哭魂叶和枯灵草。”
　　“这很好办。”趴在车窗上的亡灵们说，他们的声音就像风吹树叶，“作为被我们吓到的回礼，我们可以为你们带路。”
　　“真的吗？”波利斯很是感激。
　　他完全忽略了，对方应该是要给他们“赔礼”，而不是“回礼”。
　　无头的查理于是做了个“请”的姿势，列车的车门自动而缓慢地打开，露出生了锈的登车梯。
　　岚冬看了看他的两个伙伴：我们必须坐车去吗？
　　虽然已经知道这些亡灵并不可怕，但要坐上这样一辆外观可疑、且隐隐散发着泥腥味的列车，龙还是会觉得有些许恐惧。
　　“快来吧小朋友们！我们要出发啦！”车内的亡灵们主动让出位置，其中一位甚至嬉笑着拍拍腿：“坐姐姐腿上也可以噢！”
　　三个年轻魔法师陆续登上列车，岚冬小心地提着自己的尾巴，不想它沾到车底的泥泞。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今晚会和一群鬼一起排排坐，并且还要被鬼“调戏”。
　　“看看他乌黑的秀发，真让鬼羡慕。”几个骷髅头聚在李附近，拨弄他的发梢，白骨细长的手托着腮，“你们知道吗？艾登教授有一顶假发，我们经常偷他的来玩，他生气的模样可太有意思了，面部充血...噢，充血。”
　　他们突然伤感起来了，开始了“呜呜呜”的鬼哭。
　　这辆列车只有蒸汽火车的半节车厢那么长，车上唯一的照明是一簇蓝色的鬼火，映得整个车内都蓝汪汪的。
　　如他们先前所看到的那样，幽灵列车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并且发出随时就要散架的声音。
　　遇到不平稳的路况，一车的鬼被摇晃得厉害，它们的灵魂会像打散的蛋那样搅浑在一起，相互间大喊大骂——
　　“我发誓！有鬼趁乱摸了我的屁股！”
　　“史蒂夫和露娜亲过嘴以后，又亲了约翰！”
　　“我的脑袋一定被压变形了！幸好脑浆早就干了，不然它肯定就像一锅粥哈哈！”
　　岚冬安静地坐在最靠角落的位置上，怀里抱着自己的大黑尾巴。
　　这些鬼似乎都对他的尾巴非常感兴趣，总想伸手过来摸摸看：“哎哟嘟比嘟，它看上去既软又可爱，能让我们帮你抱一会儿吗？”
　　“不行。”岚冬冷声拒绝，面无表情，“除非你们想被龙炎烧得灰飞烟灭。”
　　亡灵们于是都缩手了，嘀嘀咕咕聚在一起讨论着：“好凶的一条龙！好小气的一条龙！我们快别要跟他玩了！”
　　大尾巴听了，非常不高兴地缩在岚冬怀里，气鼓鼓地使劲摆动着，活像一条不安分的鱼。
　　岚冬只能摸了摸他的尾巴，以示安抚：好了好了，不要生气，嘟比嘟会和你玩噢。
　　旁边的波利斯则处境最为艰难，因为他不懂得拒绝这些七嘴八舌、又缺乏边界感的亡灵。
　　“啊哈小吸血鬼！你身上有种非常熟悉的味道...”一只半透明的幽灵嗅了嗅波利斯，舔舔嘴巴，“噢，你的血闻上去很甜，你是喝什么血长大的？让我来尝尝看吧...”
　　这只幽灵刚刚说完，张着深渊似的巨嘴正要凑近——
　　一道巨大的黑影倏然破窗而入，伸长双手，竟然死死擒住了那只幽灵的脖颈，逼得它发出尖锐的惨叫。
　　“噢！我知道了！你是威廉·埃墨森的血亲！”旁边的另一只幽灵恍然大悟。
　　“爸爸！”波利斯忙站了起来，终于面露惊喜。
　　身手敏捷的精灵紧接着翻进车来，他第一时间看向角落，龙正抱着尾巴，朝他露出了一个很甜的笑，表示很高兴见到他。
　　莱温今晚正好负责检查棚屋里的奇幻动物，自从他赴任草药课教授以后，米莉伯格的植物与风都相当亲近他，仿佛他是它们久别重逢的旧友。
　　于是当龙惊慌地大声呼唤他时，风牵动起地上的青草与落叶，它们会把紧急情况说给他听，以确保他及时赶到。
　　莱温抽出箭来，搭在他的弓上，一副随时迎战的模样。
　　“莱温，他们不是坏鬼。他们只是有些奇怪。”岚冬阻止了他，“我们正要去找几种魔植呢，他们带我们去。”
　　莱温却不禁拧起了眉：这三个家伙，就这么随随便便相信这群亡灵，还大胆坐上了它们的车，实在是毫无安全意识可言。
　　并且——
　　“你可以来问我，嘟比嘟。”莱温说，“我知道所有植物都在哪里。”
　　岚冬愣了愣，他确实没想到问莱温，因为他进来之前，并不知道这里这么大。
　　“你们快来看！”其中一只骷髅怪高兴地喊道，“他是莱温·波托贝洛！我们可有好些年没见他了！”
　　它一喊，就连驱车的查理都回过身来。
　　看样子，莱温和埃墨森都和他们有过一段交情。
　　这下大致能确信，他们不是什么可疑的鬼，列车也准确无误到达了目的地。
　　岚冬才知道，他们最开始听见的那种哭声，竟然是由哭魂草发出的——这种声音能传非常远。
　　“你必须给它讲个笑话，让它高兴一点儿。”查理说，“不然，它将会在你的口袋里哭一整个晚上。”
　　那一定整个宿舍区都能听见了。
　　岚冬蹲在这株哭个不停的植物前，绞尽脑汁，回忆艾丽莎送给他的笑话大全。
　　“就这个吧。”他说：“从前，有一只很凶的大黑龙，他被一个女巫下了诅咒，只要他一张嘴，就会陷入沉睡。”
　　哭魂草的哭声停了停。
　　“然后，他睡了足足一百年，醒过来了，准备找女巫报仇。”岚冬停顿，因为正要到最精彩的部分：“他先打了个哈欠…”
　　哭魂草又继续开始哭了，并且哭得比刚才更凄厉。
　　反倒是莱温都笑了起来，岚冬抱着尾巴站起来，满脸不可思议。
　　“小龙，你的笑话太冷啦。”查理说，“还是让我来吧。”
　　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他把剩半截的脖子伸了过去。
　　瞬间，成片的哭魂草都在狂笑。
　　-
　　剩下的两种魔植都很好到手。
　　其中月鬼草是种格外漂亮的夜光植物，开出的花像一轮弯月，岚冬多取了一株回去，想把它种在自己宿舍的窗台上。
　　他们在返回的路上，又路过那些亮着橘光的十字架墓碑——它们现在已经显得不那么阴森可怖了。
　　埃墨森先生的脸色却变得相当不好看，伸长手臂，将波利斯扒拉到远离它们的地方。
　　“那些是谁的墓碑呢？”岚冬忍不住问，然后反应过来，看向那些亡灵们：“噢，原来是你们…”
　　“不不不。”亡灵们得意地笑了，“嘎嘎嘎！那是我们丰功伟绩的纪念碑！”
　　丰功伟绩？
　　李在这时走到了其中一个石碑前，念道：“1621年11月3日，威廉·埃墨…”
　　“不准念！”埃墨森先生大喊，并用力捂住了波利斯的耳朵。
　　但波利斯已经伸着脑袋去看了，布布也一样。
　　[威廉·埃墨森被老亡灵吓得倒挂在了树上。]上面如此写道。
　　“噗。”波利斯已经用最快速度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还是难掩眼中惊喜，转过头问：“爸爸，这是真的吗？”
　　“没有这种事。”埃墨森先生拄紧了蝙蝠拐杖，冷声否认道，并大步向前走，仿佛希望能尽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岚冬的视线从为数不多的石碑上掠过，终于眼前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指了指：“莱温，原来那里也有你。”
　　莱温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1621年7月15日，莱温·波托贝洛被吓得跳了起来。]
　　[1621年7月19日，莱温·波托贝洛再次吓得跳了起来。]
　　[1621年7月23日…]
　　“密密麻麻。”岚冬的惊喜渐渐转为震惊。
　　莱温无奈笑了笑，他可不记得这种事了，现在的他并不害怕亡灵。
　　也许过去的他比较胆小？
　　“波托贝洛先生是非常温柔的人。”有一只幽灵解释说，“他喜欢到诡怪花园来查看植物，或是看书。每次我们吓他，他都会配合。”
　　原来如此。
　　确实，如果真的害怕被吓，就不会再来了。
　　“我的纪念碑在哪里呢？”岚冬找了找，大尾巴愉悦地晃来晃去。
　　他已经不为被吓到这件事感到丢脸了，反而是很高兴这儿能拥有一块写着他名字的石碑。
　　反正莱温也有。
　　“今晚我们就安上去。”亡灵们骄傲地表示：“就写‘嘟比嘟·L·波托贝洛被幽灵列车吓得抱紧尾巴’如何？”
　　“很好很好。”岚冬点点头，提醒道：“我想要比较漂亮的字体，石碑上最好雕刻着龙的脑袋。”
　　亡灵们连忙答应。
　　这时，他们听见学院的钟敲了整十下。
　　“快要到宿舍的门禁时间了。”李提醒道。
　　“这么快？”岚冬总感觉，他才刚出来没多久，“我还不太想回去呢。”
　　说着，他看向身旁的精灵，对方那双温柔的蓝眼睛与他对视：“怎么了？”
　　这家伙的大尾巴贴着地面，左右扫了扫，那是撒娇的前兆。
　　“莱温。”岚冬拉起他的手腕，“我饿了。”
　　“爸爸，我也饿。”波利斯也看向埃墨森，生怕埃墨森会让他独自回宿舍去。
　　莱温慢慢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是这样。
　　“错过门禁时间，会被扣星星。”他提醒说，“这点我可帮不了你们。”
　　“没关系。”岚冬得到晚归批准，尾巴都翘起来，开心得直接在他耳边落了一吻。
　　太好了，今晚有丰盛的夜宵了。
　　莱温像被电了一下，整只耳朵都酥麻酥麻的。
　　“这个时间，伊塞多尔城的餐馆大都打烊了。”埃墨森先生提议道：“就在野外烧烤如何？”
　　波利斯连忙点头，并熟练的开始点菜：鸡要一整只、蘑菇也要…
　　于是，埃墨森与莱温便暂时离开，分头准备食材与工具，剩下他们三个，与一群亡灵在原地等待。
　　岚冬等不及，已经和伙伴捡来了几根木头，用龙炎点燃了烤烤火——夜深了以后有些凉。
　　火轰地燃起来时，一众亡灵都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岚冬于是掏出魔杖，手腕向左，贴心地让火苗变小了一些儿。
　　他们三个围坐在小火堆边，都打了哈欠，其实有一些困了。
　　为了清醒着等食物来，他们闲聊起来。
　　“波利斯，今晚列车出现的时候，你好像提到了妈妈？”岚冬问。
　　小的时候，波利斯经常会把“妈妈”挂在嘴边，但是随着他们长大，岚冬很久没听他说过了。
　　波利斯愣了愣，他那时候太过于惊恐，竟然无意识地说出来了。
　　“抱歉。”他过了有一会儿，才决定告诉两个伙伴：“其实，德洛丽丝校长是我妈妈。”
　　“什么？！”龙震惊异常，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尾巴。
　　倒是李早就猜到了，没有显得过分惊讶。
　　“我妈妈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还不到四岁吧，就和爸爸分开了。”波利斯说，神情有些无奈：“如你们所见，他们是差别特别大的两个人，要让他们生活在一起，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确实。”岚冬点了点头，非常理解。
　　埃墨森先生太宅太阴暗了，德洛丽丝则非常喜欢热闹与社交。
　　老实说，他们会在一起，才更让岚冬感到意外。
　　“我小的时候，非常盼望他们能生活在一起。我总是不能理解，小波利斯乖巧又懂事，从来不犯错误，妈妈为什么还是要离开家。”波利斯接着说，“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他们在一起非常不快乐，却还是要天天待在一个屋子里，那我也会跟着不快乐，所以，我觉得德洛丽丝…我妈妈做了对的选择。”
　　岚冬凑过去，抱了抱他，拍拍背：“别难过，波利斯。”
　　“我不难过。”波利斯摇摇头，“别忘了，还有你们陪着我长大，我很快乐。”
　　李看着他，温和地笑了。
　　“而且，妈妈其实偶尔会到西诺看我。”波利斯说，并笑了笑，“但是当着大家的面，我还是没办法喊她‘妈妈’，可能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了，将来如果能常见面，她也许就不那么遥远。”
　　“我想，”李斟酌了一会儿，开口：“她也许还爱你爸爸。”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波利斯有些诧异。
　　李于是提起了德洛丽丝戴在脖子上的那条旧旧的蝙蝠项链。
　　波利斯听了笑起来，笑得有些开心，说：“不是的，李。那是波利斯小时候送给她的礼物…妈妈爱的是我。”
　　岚冬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尾椎骨。
　　他在这时候为波利斯感到高兴，也感到轻微的羡慕。
　　这种羡慕一闪而过，换做以前，他不会刻意去抓住它，只会让它赶紧逃离自己的脑海。
　　但现在，他试着停下来去想。
　　那两头巨龙，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
　　估计还是像以前那样恩爱，终日出双入对，没准还会共同孕育出新的龙宝宝，叼着它四处炫耀，在尾椎骨上落下亲吻。
　　岚冬发现，当自己回忆起他们，并去想象他们的生活现状时，已经不再回避抗拒，也不再感到怒气冲冲、不可理喻了。
　　他只觉得意外的淡然，尽管他会有一点点难过——是的，现在他已经能承认自己被抛下后是难过的了。
　　他反而是想起莱温来，这已经是他的新习惯，每当他难过、饥饿、委屈、痛苦、失落，他都会下意识去找莱温，想从他那儿得到一个拥抱。
　　“爸爸妈妈分开了，但他们都还爱着我。”波利斯这会儿慢慢说，他的眼睛里映着跳跃的、温暖的火光，“所以，我依然快乐地长大了，没有太多的难过。”
　　“嗯。”岚冬笑了，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波利斯的头，说：“这样真的很好，我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波利斯。”


第69章 
　　接下来有大约两周时间, 岚冬都在熬制修复汤剂。
　　那些材料被搅拌混合在一起，形成了非常古怪的黑绿色，在坩埚中咕嘟咕嘟冒着泡, 总能让岚冬想起女巫做的黑暗料理。
　　但气味并不如想象中难闻, 相反，它有种植物淡淡的芳香。
　　那几天里, 龙身上总是散发着这股味道，他并不讨厌, 觉得这味道有些像莱温。
　　终于等到汤剂熬好的那天, 他小心地把魔杖的碎片放进去，然后一动不动地坐在锅前, 非常有耐心地守了两个小时。
　　那些黑绿色的液体渐渐消失, 像是被魔杖的碎片所吸收。
　　最后，坩埚里只剩下完整而漂亮的洁白玫瑰花魔杖。
　　“成功了！！！”
　　岚冬蹦起来，与他的两个伙伴拥抱, 然后迫不及待地取出魔杖查看。
　　外观上就和崭新的一模一样, 找不到任何一条裂缝，就连小黑龙脱落的红宝石眼睛，都一一顺利归位, 闪着明亮耀眼的光。
　　“快试试能不能用。”李提醒道。
　　“弗莱姆...萨奇！”龙挥了挥魔杖, 又把咒语给念错了。
　　但火球仍然非常顺利地冒了出来，加入到坩埚底下的火堆里，火苗瞬间熊熊燃烧。
　　“汩汩清泉。”岚冬又顺势把火灭了，以防止龙炎把他的锅给烧烂。
　　“太好了，嘟比嘟！”波利斯惊喜鼓掌, 表现得比他还要高兴。
　　岚冬晚上回了宿舍，就窝在床上, 手里高举着魔杖，给水晶球里的莱温看：“Naaaa～”
　　莱温非常配合，表现得万分惊讶：“天呐，这到底是怎么修好的？”
　　“叽叽。”这条黑龙怪笑，摇晃着大尾巴，语气相当得意：“谁是世上最聪明的龙？谁是世上最无所不能的魔法师？”
　　“当然是嘟比嘟。”莱温笑了。
　　楼下传来门被魔法手势打开的声音。
　　岚冬于是拢了拢水晶球，稍微收敛表情，说：“李回来了。晚安莱温，过几天我再飞去找你玩。”
　　然后，他的脸就从水晶球里消失了。
　　莱温微微叹了口气：这家伙，当着室友的面就这么不好意思和他聊天吗。
　　-
　　也许是好事成双，当天晚上，岚冬入梦以后，久违地“回”到了西诺。
　　以他现在的魔力，能够自由地在其他人的梦境中穿梭，今晚他钻进了艾丽莎的梦里，顺便把达根和波利斯也弄了进来。
　　艾丽莎在西诺法庭已经见习了两个月，很快，她就要正式成为一名法官。
　　“我们法庭刚刚结束一起财产诈骗案，这可把大家都累坏了，我因而有三天假期。”她说，“好消息是，我计划买下一幢属于我的小房子，你们快帮我一起看看。”
　　“不用说，你的房子里一定装满了书。”达根说。
　　“你买吗？太厉害了艾丽莎！”波利斯说，“要付多少金币呢？”
　　艾丽莎笑了，说：“不用很多钱，我需要先付二十金币，然后每月再付一个金币，大概要持续五年吧。”
　　“好的，嘟比嘟，这一共是多少金币呢？”达根龇牙笑着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少年：“噢，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岚冬说：“那就是20+5x12，一共八十个金币。”
　　“天啊，嘟比嘟！”他们三个人全都一脸震惊——嘟比嘟的算数能力竟然突飞猛进！
　　龙的大黑尾巴悠然自得地凌空晃了晃。
　　看样子，大家还是对嘟比嘟的力量半知不解。
　　在龙出没的梦境里，龙可以选择性的读取任何人的想法，刚才出题的是达根，岚冬读的便是他的心。
　　“总之，先来看看我选定的房子吧。”艾丽莎重新回归正题。
　　梦境的场景开始自动切换，他们四人已经位于一幢两层的温馨小木屋中。
　　这是供艾丽莎独居的屋子，采光非常好，底层的一半空间都被划分给了书房，二楼则是卧室，窗户呈圆形，床上铺着洁白的被褥。
　　“这里好棒！”岚冬被卧室连接的阳光房吸引了目光。
　　透过头顶的玻璃天窗，能看到西诺晴朗无云的天空，温暖的阳光晒着木架上零碎精致的摆件，也柔和地铺满了一张云朵般柔软的吊床。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艾丽莎说着，推开木门：“从这儿出去，还有一个小露台，我最喜欢这种充满阳光的屋子。”
　　大家跟着她走出去，岚冬则忍不住窝进了兜状的吊床里，把大尾巴垂下来，牵动着吊床一晃又一晃，沐浴着日光眯上眼。
　　阳光房..可真好啊。
　　“所以，艾丽莎给自己攒了二十个金币。”波利斯后知后觉地说。
　　当着好伙伴的面，艾丽莎就不遮掩了，微笑着透露：“其实我还有剩的。你们知道的，我还在公学的时候，就有抽出时间打工，这叫积少成多。”
　　岚冬睁开了眼睛，改为趴着，听他们聊到积蓄。
　　达根与艾丽莎都已经成年，也开启了各自的职业生涯，于是他们都有存钱的习惯——这似乎是人类热衷于做的事情，钱攒起来就能买比较贵重的东西，比如牲畜、房子、田地等。
　　岚冬自然没有这样的习惯。
　　他照旧每周从莱温那里领到零花钱——这笔零花钱在他长大的过程中，又上涨了不少，但他总是会把它们花个精光。
　　硬要说积蓄的话，那他那个装了奇珍异宝的藏宝箱也许能算？
　　但如果要拿它们换其他东西，龙自然是舍不得的。
　　看样子，为了在人类社会愉快地生活下去，他也需要适当地积攒一些通用币。
　　……
　　一周后，再次领到零花钱的龙出没在不可思议街。
　　“这些请全部替我包起来。”他高兴地说着，在看到一座猫头鹰时钟时，又说：“那个也要，谢谢你。”
　　李和波利斯等在店门口，手里拿着一沓新的魔法稿纸——是的，他们本来只是出来买用光了的文具。
　　“每到发零花钱的日子，嘟比嘟都会像个暴发户。”波利斯说。
　　李无可奈何地笑了，说：“毕竟，在发零花钱之前，他总有两三天会过得非常拮据。”
　　几乎是眼巴巴等着莱温从天而降。
　　这也不能全怪岚冬，不可思议街里新奇漂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就连羽毛笔都有不同的款式、稿纸也有不同的印花，这让他全部想收入囊中。
　　于是，每周的前半段，岚冬是学院里最富有的学生之一，到了后半段，就会变成学院里最穷困的学生之一。
　　穷得在没课的时候，杜绝一切娱乐活动，只带着一块三明治和一本小说，独自到诡怪花园消磨时间。
　　他已经成了这儿的常客，白天的诡怪花园依然很僻静，没有别的学生会来打扰他、或是盯着他看——自从与塞西尔斗技以后，他在学院里成了彻彻底底的名人。
　　不管上什么课，身边都会坐满，走在路上有无数的人想和他打招呼，学院里的各种俱乐部都想拉他加入，甚至《魔法师们》报刊也想采访他。
　　岚冬拿着书，坐在草地上，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小龙宝宝，你又把钱给花光啦？”那些亡灵们待在树的阴影里，有的正吊在树上荡着玩儿。
　　“没有呢。”岚冬说着，从法师袍里摸出瘪瘪的钱袋：“我还有一个银币，今晚我要给自己加片火腿。”
　　那些亡灵听了直摇头。
　　“马上就是万圣节了，这是属于你们的节日。”岚冬转换了话题，“怎么最近没见你们排练了？”
　　“因为排练实在没有太多意义，龙宝宝。”他们纷纷陷入了沮丧，“世界是奇妙的：你苦恼于太受欢迎，而我们正忧愁着无人问津。”
　　这群亡灵，似乎非常想和人类一起玩。
　　但根本没有人有兴趣到诡怪花园来，因为这儿除了魔植什么都没有，亡灵们也半点儿不吓人
　　岚冬翻弄着书页的边角，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说：“你们曾经都是人类，但你们一定忘记了人类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亡灵们面面相觑。
　　岚冬合上书，站起来，抖抖尾巴上边沾的草，神秘地说：“他们喜欢热闹和刺激，还喜欢浪漫。”
　　“天啊！”亡灵们作恍然大悟状，然后又愣愣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
　　万圣夜前夕，一张精美的巨幅海报被张贴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上，吸引了无数学生驻足围观。
　　莱温恰巧路过这里，臂弯里抱着一大束刚采下的解忧草，他正赶着去上下一堂课。
　　因为见围聚的学生非常多，他才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波托贝洛教授，您快来看。”学生们主动给他让开一条道。
　　莱温于是缓步走上前去，抬起脸看海报：整体的配色相当暗黑，画着各式各样的亡灵鬼怪，而在大家注意不到的角落里，黑漆漆的蝙蝠与黑漆漆的龙融入其中。
　　这明显是波利斯画的画，因为他在他所有的卷子上都画同样的蝙蝠和龙。
　　莱温同时认出，上边的字是嘟比嘟写的——这条龙写得一手潇洒漂亮的好字，虽然他有刻意改变字体，但莱温还是能认出来。
　　[“万圣夜之恋”：与心仪的对象踏上心跳加速的旅程吧！]
　　[“鬼屋大冒险”：强烈建议组队前进！拉上你的胆小鬼朋友，走在队尾的人会最先看见它]
　　[“幽灵列车”：0点准时发车，在颠簸中体验灵魂震荡]
　　[“鬼火南瓜灯”：亡灵纯手工制作，每一缕鬼火都来自不同的鬼]
　　[“节日限定装扮”：重温童年乐趣，让你的装扮吓死鬼！（届时将评选“万圣夜最恐怖装扮”，获奖者可得精美礼品一份）]
　　[“南瓜长廊”：南瓜派、木乃伊面包、芝士南瓜球、血腥饮料——掏空全伊塞多尔城的南瓜！满足所有狂热的南瓜脑袋！]
　　“这...这是什么活动？！！”看到海报的学生们大为震惊，反应了好半晌，才纷纷嚷道：“老天！这看上去也太有意思啦！”
　　莱温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难怪，这条“桀桀桀龙”前两天飞过来，问他要了南瓜料理的配方，抄下以后又飞走了。
　　昨天他又飞来，挂在他后背上，得意又愉悦地笑着，露出虎牙尖尖——根据这条龙幼崽期的情况判断，他一定是遇上了天降横财。
　　原来是这件事。
　　莱温有时不得不承认，这条鬼点子特别多的龙可能是真正的天才。
　　在这张巨幅海报的最底下，竟然还有这样一行做出了流血效果的小字——
　　[错过今夜，你只能再等一年！]
　　大家伙面面相觑，如同听见警钟敲响，同时在心中暗下决定。
　　去啊！那必须得去！！！


第70章 
　　岚冬筹办的万圣夜活动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当晚, 诡怪花园中人满为患，甚至需要排队入场。
　　门票售价是一个银币，头戴恶魔犄角发箍的波利斯抱着大竹篮, 收取大家的入场费, 李则在他们手背上盖上一个万圣节印章。
　　“啊啊啊我刚才碰到了李的手！这波太值啦！”
　　“你们买波利斯同款发箍了吗？我花五铜币在那边摊位买的，还有其他款式可以挑呢！”
　　“让我来看看, 这儿有地图，还有推荐游玩路线呢！”
　　整个诡怪花园可以说是大变样。
　　闪烁着鬼火的南瓜地灯、漂浮在半空中的蜡烛, 都在确保大家视线清晰的同时, 营造节日的气氛。
　　只要支付一个银币，就能拿到一盏小南瓜提灯。有需要的人, 还能得到亡灵附赠的一个拥抱——就像一阵清凉的风穿过身体, 那感觉可太奇妙了。
　　穿过石碑小径，不同主题的鬼屋呈现在眼前，几乎所有人都是三五成群进入的, 惊叫声不断从屋内传来, 让还在排队的人紧张兴奋得手心冒汗。
　　对于许多人来说，鬼屋大冒险的乐趣不仅在于被鬼吓带来的刺激，因为他们也热衷于吓唬自己的伙伴, 或是在鬼怪冒出来时, 趁机与暧昧对象尽情拥抱。
　　岚冬便潜伏在鬼屋的黑暗之中。
　　他此时化作龙形，待在一个巨大的藏宝箱里，等着最新一批“游客”的到来。
　　“天啊，这里好黑啊...”来的五个人手里都提着鬼火南瓜灯，脚步缓慢, 四下张望。
　　最勇敢的那位走在最前，剩下的一个跟一个, 躲在伙伴的肩膀后边，有个甚至全程闭着眼——只要不看就不会受到惊吓。
　　“箱箱箱箱子！地上的箱子！”其中一个男生大喊，“它它它动了！”
　　“胡说，我可没看见！”那位紧闭着眼的说。
　　“别又想骗我，你这招已经不管用了！”他的另一个伙伴说。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们都心中发怵，不禁加快步伐路过这里。
　　直到有人的脚腕被又冰又软的什么给拦住了。
　　那东西从藏宝箱里伸出来，黑漆漆的，就像是某种巨型怪物的触手，不慌不忙地缠上他。
　　抓住啦！有人被嘟比嘟抓住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男生发出惊人的尖叫，其他还搞不清状况的顿时也跟着叫。
　　那只“大触手”松开了他，但得意洋洋地一通乱摆，上边的鳞片映着南瓜提灯里的鬼火，闪闪发亮。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家开始各自逃跑。
　　有个可怜的女孩鞋跑掉了，被落在队伍最后边，她“亲爱的”伙伴以及恋人全无踪影。
　　“叛徒！你们这群叛徒！”她坐在地上大叫。
　　直到她突然看见自己掉的那只鞋，被谁送到了她的手边。
　　“谢谢。”她下意识接过，迟钝地转过头——
　　一双深樱桃色的圆眼睛在黑暗中与她对视，亮得就像两盏小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蹦起来，顾不上穿鞋，就这么光着一只脚跑了。
　　黑漆漆的龙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尾巴左右摇晃，他扭过头去对角落的幽灵说：“第十七个，嘟比嘟遥遥领先！”
　　他们正在比谁吓到的人最多呢。
　　几只幽灵不服气地抬起白手手：“等着瞧，你这条臭屁龙。”
　　臭屁龙又钻回到大箱子里去，继续蹲守下一波胆小鬼。
　　不过，要不了多久，他就玩腻了。
　　他把自己变成小黑龙，在施展隐身术后，拍拍翅膀飞出去。
　　鬼屋向前走，就是灯火通明的万圣节装扮屋，许多学生正在试穿“幽灵白布”——它们由旧床单制成，非常有大家伙童年的味道。
　　在它旁边，搭了一顶大帐篷，与惊叫连连的鬼屋对比鲜明，里边正传出源源不断的笑声。
　　龙飞进去，正好赶上演出最精彩的部分，台上的亡灵们手拉着手，表演精心动魄的杂耍。
　　无头的查理赢得的笑声最多，他穿着一件红毛衣，在有人拍他“后背”时大喊：“嘿！你冒犯了我的胸脯！”
　　他佯装愤怒地说：“难道只有脑袋，才能确保你们辨认出我的正面与背面吗！”
　　看表演的观众们哄堂大笑，笑过了以后许久，才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反应慢半拍的怪笑——
　　“嗷叽叽叽叽叽叽叽！！！”
　　他们全部疑惑抬头，但什么都没有看见。
　　隐身后的小黑龙爪爪捧着肚子，笑得在半空中直打滚。
　　等笑尽兴了，他又拿黑脑袋顶开帐篷布，钻出去，深吸一口夜晚凉爽的空气：有烤南瓜派的香味！
　　几乎所有造访“南瓜美食长廊”的学生，都感到万分意外。
　　他们的波托贝洛教授，以及德洛丽丝校长，竟然都系着围裙，在露天的厨房里忙碌着——捞出炸好的芝士南瓜球，检查锅里咕嘟嘟煮着的南瓜浓汤，又将木乃伊面包打包好递给学生。
　　并且面带“培训”后的温暖笑容：“一共是6铜币，感谢惠顾。”
　　莱温正在制作一杯血腥饮料，忽然感觉右肩一沉。
　　他垂下眼眸，佯装专注手上的活儿，却还是禁不住抿唇笑了。
　　好了，他的小监工总算想起要来看他了。
　　龙的小黑爪爪抱着他的脖颈，大尾巴冰冰凉凉，桃心状的红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角。
　　莱温正好蹲下身，从桌布底下取出新的食材，顺便偷偷将一个炸南瓜球喂给他。
　　龙立马张开血盆大口，将南瓜球整个吞下。
　　炸好的南瓜球烫嘴，咬下去时发出酥脆的响声，里边香甜而软糯，混入了芝士的奶香——今夜限时特价，6铜币10颗！快来选购！
　　这些芝士南瓜球被装在纸叠的盒子里，一份接一份的迅速卖出，地上的竹箩筐里装满了银币与铜币，小黑龙在旁边心满意足地看守着。
　　等莱温又忙碌了一番，低下头去看，才发现龙的隐身魔法早过了时效，他趴在钱币堆上睡着了，身躯随呼吸缓缓起伏。
　　这家伙，这阵子每天陪着亡灵们一起布置现场、制作道具，着实劳累了一番。
　　现在有了桌布的遮挡，他自然睡得相当安心。
　　-
　　午夜时分，学生们陆续登上幽灵列车，它将载着他们绕诡怪花园转一圈，然后把所有人安全送到宿舍楼下，结束今晚的这场奇幻旅程。
　　诡怪花园重归宁静，只留下满满几箩筐闪闪发亮的钱币。
　　一觉醒来的岚冬仍然睡眼惺忪，与波利斯和李坐在一起，仔细清点了一遍：一共36个金币，832个银币，1259个铜币。
　　还有21个假.币。
　　龙拿到月光下仔细看了又看，把它们扔回到箩筐里，大尾巴狂甩：可恶啊！多坏的人类！
　　“这可真是大丰收！”亡灵们忙说，“我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币呢！你们真是太了不起啦！”
　　“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波利斯说。
　　岚冬便开始和大家瓜分这些钱币，不仅莱温和德洛丽丝有份，亡灵们也有。
　　“我们就不需要了。”无头的查理出面拒绝道，“毕竟，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早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并且，今晚我们已经收获了最想要的东西，那就是无上的快乐。”
　　“没错没错！”其他亡灵们纷纷附和道，“多亏了你们，这是我们度过的最棒的万圣夜！但愿明年还能再举办一次！”
　　于是最后，岚冬得到了满满一大袋钱币，他计划要先存到伊塞多尔城的金库去——没错，这就是积少成多。
　　虽然夜已经很深，但他们都有些过度兴奋，仍然聚在一起聊天。
　　大家纷纷称赞查理今晚的表演出色，他害羞得想挠挠头，结果只挠到了空气。
　　“说起来，查理。”岚冬忍不住好奇问，“那天你到底对哭魂草说了什么笑话，才让它们如此高兴呢？”
　　波利斯和李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结果查理回答说：“其实我什么也没有说。”
　　“嗯？”岚冬歪了歪头。
　　“那些哭魂草们喜欢取笑我无头的样子，我只需给它们看我那半截脖子。”查理耸了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有时放低自己，就能娱乐大家，查理今晚的表演也是如此。”
　　“查理，也许比起做女巫的仇敌，你非常适合当个喜剧演员呢。”旁边的骷髅小姐欣赏道。
　　“是啊，我也发现了。”查理说，终其一生他都在与女巫战斗，这会儿他缓缓叹了口气，既感到轻松又感到无奈：“但我已经死了。”
　　大家听了，都不禁跟着叹了口气。
　　……
　　万圣节过去一周，岚冬整条龙依然沉浸在获得一大袋钱币的愉悦中。
　　他自然又买了不少新玩意儿，过足了瘾后，剩下的钱则按照计划，顺利存了起来——在伊塞多尔城的金库里，从此有一个小隔层专属于龙。
　　自从适应了在米莉伯格魔法学院的生活，岚冬可以说是过得如鱼得水。
　　每天睡到临上课才出现，下课以最快速度骑上扫帚，超越同学，赶到食堂获取最新鲜的一批肉类。
　　没课的时候便四处游荡，他加入了飞行俱乐部，学会了一系列不敢让莱温看见的危险动作，比如，站在扫帚上。
　　他几乎每天都要飞几趟，直到米莉伯格下起今年的第一场冬雪。
　　岚冬从户外回来，裹着红围巾，脸被冻得通红，手提着落满积雪的飞天扫帚，钻进学院的图书馆里取暖。
　　按往常的情况来说，米莉伯格的图书馆学生并不多——大家总是需要查资料，才会到这儿来。
　　但今天他意外发现，整个图书馆似乎坐满了人。
　　就连书架之间的地板上，都蹲坐着找不到位置的学生。
　　他们的手边堆着厚厚的书，魔法稿纸铺了满桌，羽毛笔蘸饱了墨水，自动立起来，正用一种类似惊慌失措的速度匆匆写着，而它的主人此刻双手紧抱着自己的头，仿佛要把里边的内容榨干。
　　还有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胡乱挥舞着魔杖，不小心把一张稿纸变成了一只雪白的鸽子，但这只鸽子没有嘴巴，于是施法的家伙瞬间崩溃了。
　　这时有好几个同年级的学生从书页间抬起头，看见了岚冬。
　　他们果然非常惊喜，像是看见了偶像，几乎是眼里放光。
　　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像平时那样凑过来和他说话，他们只是更加卖力地埋进了书堆和稿纸里。
　　等窗外雪变小了，岚冬回到宿舍去，跟李说起今天看见的事。
　　“因为期末考核就要到了。”李说。
　　期末考核？
　　“不是还有整整一个月吗...”岚冬翻看了自己的星历表，他自然是知道考试时间的，但他计划考前一周再复习。
　　毕竟，对擅长魔法的龙来说，考核全都只是小意思——当然，“神奇魔法的数学原理”这门课除外。
　　“你肯定没有听。”李微微叹了口气，说：“是了，那天的年级会议你逃掉了。是这样，嘟比嘟，今年的期末考核之后，正好是米莉伯格的情人节。”
　　“然后呢？”岚冬不明白这之间的联系。
　　“大家一致决定，这次期末考核的年级第一，能在情人节与学院里任意一个人约会。”李解释说。
　　岚冬眨了眨眼，噢，又是这群年轻人类最喜爱的浪漫活动。
　　难怪他们会如此勤快的复习。
　　不过，这与龙没有太多的关系，因为他暂时还没有想要约会的对象呢。
　　“然后呢，”李顿了顿，摸摸下巴，还是决定告知他为好：“你被选中为约会对象的概率，将会非常非常非常高。建议你...提前做好准备。”
　　什么？
　　岚冬这才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睁大了眼。
　　“并且，我认为最有可能成为年级第一的，是那位勒斯·埃德蒙。”李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些许同情。
　　勒斯·埃德蒙从入学起就狂热地痴迷于岚冬，但他与其他狂热拥护者不同。
　　因为他隔三差五就会跑过来，说一些少儿不宜的荤话，每回都会把岚冬吓得随时原地起飞。
　　但凡在教学楼里远远遇见他，岚冬都会及时绕路走，或是施展隐形魔法。
　　“岂有此理。”他说，并感到相当不爽，“我不会去和任何人约会，这种事情无聊透了。”
　　得知了这件事的龙大半个晚上都拖着大尾巴，在宿舍里反复踱步。
　　窗外再次飘落雪花时，他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
　　龙的大尾巴高高地翘了起来。
　　干脆，就让他来把这个年级第一的位置给拿下吧！


第71章 
　　“好极了！波托贝洛！”苏菲娅教授笑着鼓起掌。
　　元素课教室里, 所有参加期末考核的学生都跟着奋力鼓掌，用羡慕而崇拜的目光看向身穿一袭暗红法师袍的少年。
　　他刚刚挥舞魔杖，调动火元素, 召唤出了三只巴掌大小的火龙。
　　这三只小龙都拥有胖乎乎的大尾巴, 颜色像火一样红，它们活蹦乱跳, 甫一出场便抬起爪爪，放出了许许多多漂亮的烟花。
　　因为得到了如此多双眼睛的注视, 它们越发得意兴奋, 甚至“嗷呜嗷呜”喷出火来。要不是苏菲娅教授制止及时，教室的窗帘恐怕已经被烧了。
　　虽然险些出了差错, 但大家的钦佩之情仍然溢于言表：
　　“太厉害了！嘟比嘟竟然一次性能召唤出三只龙！我要是能召唤出哪怕一只壁虎就好了！”
　　“嘟比嘟, 你之前在竞技场召唤出的那只大龙呢？我还有机会再看一次吗！”
　　“我也想看！那天我因为上课错过了许多！不过，召唤那样的巨龙需要消耗不少魔力吧。”
　　“哼。”
　　塞西尔独自待在教室最后，背靠着墙, 一脸不屑。
　　他先前被关了整整一周禁闭, 出来以后，喊人送来了满满一箱魔晶石——各种颜色的都有，还附赠了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高阶魔杖。
　　弄坏了人家心爱的魔杖, 塞西尔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记恨、或是当场吃一拳头的准备。
　　结果对方只是弯眼笑着, 收下了那箱魔晶石，并说：“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斗技吧。”
　　然后，又随手把那根高阶魔杖单独拎了出来：“这个还给你，我有比这更好的。”
　　说着, 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捆魔杖——那根修复完好的玫瑰花魔杖自然也在其中。
　　在塞西尔震惊又不可理喻的目光中，他快乐地转身离开了。
　　这该死的波托贝洛！竟然瞧不起他准备的魔杖！
　　塞西尔结束回想, 气得踹了一脚旁边无辜的桌椅。
　　“不可否认，波托贝洛向我们展示出了相当出色的召唤术。”苏菲娅教授给出中肯的评价，“但我想，这仍然需要更多的练习——为了更好的控制那些召唤兽，以免它们暴走。”
　　“谢谢苏菲娅教授。”岚冬礼貌地点头，从她手里接过考核报告。
　　脚步从容地离开教室后，他又沿着长走廊多走了一段路，直到来到楼梯口。
　　岚冬这才悄悄地打开报告，偷看了一眼——
　　一个鲜红的手写数字10。
　　10！
　　太好了！又是满分！！！
　　他原地蹦起，一溜烟跑下楼，骑上自己心爱的扫帚，一刻不停地飞向学院的温室。
　　莱温果然正待在温室里照顾花草，他早适应了这条魔法黑龙的神出鬼没。
　　“莱温快看！满分！”岚冬把考核报告高举到他面前，顺便还掏出飞行课和变形课的报告——自然也都是满分，上边还有教授们洋洋洒洒的称赞。
　　“太棒了，嘟比嘟！”莱温忙把工作手套脱下来，揉了揉他的黑发，“竟然得了这么多的满分！”
　　“后面还有好多科目没考呢。”岚冬露出尖尖的虎牙，脑袋向上顶顶他的手心，“莱温，嘟比嘟计划要当年级第一。”
　　他只偷偷说给莱温一个人听。
　　不然别的人知道了，会觉得他骄傲又自大，而且万一没成功，龙会感到很不好意思的。
　　莱温愣了愣，他已经从“植物语言”课的学生那儿听说了，今年的年级第一能够任意选择情人节的约会对象。
　　并且，据他所知，有不少人都声称“想要和嘟比嘟约会、想做嘟比嘟的男女朋友”。
　　这条龙太受欢迎，让他偶尔会因此辗转难眠。
　　现在他忽然说要考第一，是因为他有想要约会的对象了吗？
　　莱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胸口憋闷。
　　“莱温？”岚冬歪了歪头，对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他不禁皱起了眉，语气变得严肃：“发生不好的事情了吗？”
　　如果莱温遇到了烦恼，那他就要帮忙解决。
　　“没有。”莱温摇了摇头，“抱歉，我走了会儿神...我相信嘟比嘟肯定没问题，毕竟，魔法可是你最擅长的东西。”
　　“胡说。”这条龙立马高兴了，重新笑起来，微微踮起脚，手臂挂住对方的脖子，“嘟比嘟明明还有其他同样擅长的事情。”
　　“比如说？”莱温虚搂住他，也笑了，但他的笑声有些微短促。
　　对方似乎又长高了不少，就连手臂都变得更修长有力，笑起来的时候，温暖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窝里，痒痒的。
　　“比如说...”岚冬心情愉悦，慢慢列举着：“吃肉，睡觉，装扮自己，还有...”
　　他转过脸来，红润的唇几乎贴近莱温漂亮的精灵耳，像说悄悄话：“尤其擅长，让莱温头疼。”
　　莱温的眼睫颤了颤。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松开龙，默默捂住了那只耳朵。
　　并且背过了身去，假装从花架上取自己的书，顺势换了个话题：“那么，嘟比嘟今晚想吃什么肉...”
　　“就吃...猪吧。”岚冬习惯性回答着，看着莱温的背影，神情却变得有些微凝重。
　　……
　　当晚，夜幕降临。
　　几乎整个米莉伯格的学生都仍在期末考核的复习中挣扎。
　　当李和波利斯抱着数学课本，推门走进魔药教室——图书馆已经人满为患，他们计划借用这里复习数学。
　　龙竟然是最先到的，他正微拧着眉，盘腿坐在一口巨大的锅前，拿长柄勺卖力搅拌着。
　　锅里的黑色液体咕嘟咕嘟沸腾着，传出的酸苦气味儿让人直皱眉。
　　“这是什么？”他们捂住鼻子，有些惊慌地问。
　　仿佛是受到了魔法毒气的攻击。
　　“莱温像是生病了。”岚冬一脸沉重地对自己的伙伴们说，他的大尾巴都耷拉了，“我在熬制一些特殊的汤剂，看能不能让他好起来。”
　　波利斯又看了眼锅里的不明液体，问：“他怎么突然病了？有什么症状吗？”
　　“他非常心不在焉，晚上煮肉的时候，甚至还把酱料瓶打翻了。”岚冬说，“我非常担心，这么大的精灵都还不会照顾自己。”
　　说着，他又一本正经地继续搅拌这锅不明液体。
　　并翻翻书，又多加入一勺棕黄色的粉末。
　　李心想，如果你把这汤剂端过去给他喝，将会更加让人担心。
　　果然，这锅沸腾的汤剂在中途忽然火光飞溅，随着PONG一声响，它直接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
　　幸好李反应够快，在爆炸发生之前，将还愣怔的龙和吸血鬼拉出了十米开外，才保证了他们仨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岚冬吓得翅膀已经张开了，波利斯也是，他们都是一副随时起飞的模样。
　　李微微叹了口气，说：“生病可不能胡乱吃药，并且，他也许只是心情不好呢。”
　　“这样噢。”岚冬回想着，觉得确实有很大可能是这样。
　　因为莱温今晚似乎食欲也不是很好，龙换位思考，他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会不想吃肉。
　　岚冬陷入了沉思。
　　-
　　午夜时分，教授们的宿舍区一片静谧。
　　人到中年，众教授们普遍睡得很早，几乎没有房间还亮着灯。
　　莱温作为他们当中最为年轻的一位，习惯了晚睡，这会儿刚洗过热水澡，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走到起居室去倒水喝。
　　他忽然听见窗户那边传来被石子敲击的声音。
　　嘟比嘟？
　　他看向屋内的时钟，时间已经很晚，早过了学生宿舍的门禁时间。
　　这家伙，应该不会这么晚跑过来才是。
　　虽然这么想着，但莱温脚步还是向窗边靠近，并感到难以抑制的期待，明明他们今晚才刚在一块儿吃了夜饭，分开也不过短短数小时。
　　他推开窗出去，外边是连接着他卧室的一个小露台。
　　没有龙的身影，但地上似乎放着许多小玩意儿。
　　莱温走过去，才看清楚那都是什么——
　　几支郁金香、一束苜蓿草、两颗硕大的火龙果、一块浅粉色的半透明魔晶石，还有满满一大把金币。
　　显而易见，这些全都是龙喜欢的东西，是龙珍藏的小宝贝。
　　在这些杂物中间，还夹着一张手写小卡片，他拾起来，上边正是嘟比嘟的字迹。
　　[莱温，请不要不开心。-嘟比嘟留]
　　莱温小心拿着这张卡片，趴到栏杆边缘，身子微微探出，轻声喊：“嘟比嘟？”
　　没有回应。
　　他再喊，声音放大了一些儿：“嘟比嘟！你在吗？”
　　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露台外夜色漆黑浓重，哪儿都不见龙那双深樱桃色的圆眼睛。
　　莱温不愿回屋去，仍然执着地用目光寻找着，直到有耀眼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一束灿烂的焰火冲上天空，炸开出一朵巨大而绚丽的金黄色花儿，紧接着，这样漂亮的焰火接二连三地出现。
　　它们惊醒了已经入睡的教授们，他们纷纷推开窗探出头来，揉着眼、抓着乱糟糟的发，好奇地向往看去：“发生什么事了？我还以为有学生在练习咒语时引发了爆炸！”
　　“天呐，这可太漂亮了！我丝毫不生气它惊醒了我的美梦，这是谁给谁准备的惊喜吗？”
　　“嗨！波托贝洛教授，您知道这是怎么了吗？今天是什么日子？”其中一位教授大声探头问。
　　莱温答不上来。
　　只要一想到在露台外的漆黑中，有一条聪明可爱的小黑龙，正在不断往上发送龙炎烟火，就只是为了逗他开心——
　　他静静看着占据了整片天空的焰火，听见自己此时的心跳声，仿佛比焰火绽放的声响还要惊天动地。


第72章 
　　米莉伯格的期末考核时间跨度很长。
　　每个课程的结课时间都不太一样, 有的课早早安排了考试，比如飞行课、变形课这类课程，因为它们的教授迫切地想飞回家过圣诞。
　　而有的课进度相对慢, 快到十二月中旬还在上最后一节。
　　斯威夫特教授背对着满墙的数学符号与算式, 面带温和慈爱的笑意，如同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一批小仓鼠：
　　“孩子们, 以上这些，便是我们本学期学过的所有知识点了！”他搓搓手, “相信掌握了它们, 你们一定会在一周后的考核中表现得很出色！”
　　他的“小仓鼠”们睁着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了又眨, 偶尔点个头, 模样就和他们初次进入这间教室时一样——面带崇敬与迷茫。
　　教学墙上的这些数学符号都由魔法写就，散发着莹蓝色的光，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
　　波利斯一脸震惊, 他的羽毛笔正自己飞快运动, 把墙上的内容原封不动抄到了课本的空白页。
　　岚冬则愣愣地坐在第一排，他的稿纸上有许多感叹号。
　　自从计划要考第一后，他下定决心要认真上斯威夫特教授的最后一堂课, 并试图通过这短短两小时, 破译魔法与数学之间的奥秘。
　　于是他特地和两个伙伴坐到了第一排，调动起十二分专注与耐性——这对龙来说实在太难得了，就连李都很吃惊。
　　结合李写下的乘法口诀表，龙花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解出了一道需要用到二位数乘法的题目。
　　这让岚冬大为欣喜, 尤其当他发现自己算出的得数，正好与墙上给的答案一模一样！
　　太棒了！嘟比嘟！真是天才龙！
　　算数水平击败了全大陆99.9%的龙！
　　岚冬满意地看着稿纸上自己努力演算的笔迹, 然后抬起头，准备看下一题。
　　下一题...岚冬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笑容逐渐消失。
　　在他毫无所觉的间隙，斯威夫特教授竟然把整面墙都给写满了！
　　岚冬的视线迅速掠过一堆古怪的符号，打算强行跟上老教授的进度，听他讲最后一道题。
　　“聪明的孩子们，你们一定发现了巧妙的解决方案。”斯威夫特精神饱满地说，“没错，就是复合函数求导，你们太棒了。”
　　什么？
　　岚冬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刻钟，斯威夫特仿佛在用另一门语言讲话，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看似毫无章法地组合在一起，然后不知怎的，就得出了一个无比确定的结果。
　　“噢！”波利斯两眼放光，又快速把解题过程抄了下来。
　　岚冬则是默默放下了羽毛笔，感到无比的沮丧。
　　完了。
　　在他成为年级第一的道路上，出现了最大的阻碍。
　　下午五点，让人头昏脑胀的数学课总算结束，但整间教室里的学生基本都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窗外天已经全黑了，教室里的烛火自动点燃，学生们这会儿几乎全围在李的身边，听他给他们讲题。
　　“原来是这样！”其中一个女孩惊呼，“刚才我一直没想明白这个点，这下我终于感到豁然开朗了！”
　　“太了不起了，李。”另一个男孩说，“我感觉你讲得比斯威夫特教授要通俗易懂多啦，这下我应该能及格了。”
　　“还有这一题，为什么不能用这一条公式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与教室内热烈讨论的情形对比鲜明，岚冬整条龙疲惫地坐在教室外的围栏上，双腿自然垂下，偶尔晃几下。
　　隔了会儿，波利斯也走出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又要下雪了。”
　　龙点点头，侧过脸看向走廊尽头的落地窗，云堆积起来了，厚厚一层。
　　吸血鬼与龙的耳朵都很灵，他们听见走廊尽头传来斯威夫特教授的说话声。
　　他似乎正在与艾登教授聊天。
　　“是的，我的‘神奇魔法与数学原理’课也终于结课啦，真期待圣诞节假期的到来！”斯威夫特教授愉快地说。
　　“可别高兴得太早，你还有期末考核要准备呢。”艾登教授说。
　　“哈哈！你提到了期末考核！”斯威夫特教授很是高兴，“我可早早把考核试卷准备好啦，这就是笔试的好处！我只需从我的办公室里将它取出来，用“好事成双咒”变出三十份来，发给我的孩子们。噢我必须告诉你，他们可聪明啦...”
　　两位教授绕过走廊转角，下了楼梯，声音彻底远去了。
　　在走廊的这一头。
　　龙与吸血鬼默默把头转了回来，无声地对视，在昏暗的长走廊里，他们的眼睛都幽亮幽亮。
　　……
　　午夜十二点。
　　岚冬刚通过水晶球与莱温道了晚安，床边的窗户就被轻轻敲响。
　　他小心翼翼推开窗户，外边是一只黑漆漆的小蝙蝠，正用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波利斯。”岚冬用气声喊。
　　小蝙蝠扑了扑翅膀，示意他“快快行动”。
　　“马上来。”岚冬说完，脑袋缩回去，趴到挑空层的围栏边上，朝下看了眼。
　　李睡得非常安详，并不知道这两个坏蛋的“惊天大计”。
　　他们自然没有告诉李，因为李是好孩子，不适宜与他们同流合污。
　　而且，深夜离开宿舍，这是违反校规的事情。当然，在期末考核前偷看试卷也是。
　　为了不变得太坏，龙暗自决定，他只悄悄看一眼。
　　岚冬原地幻化成巴掌大小的黑龙，毅然决然地飞出窗户，伸过爪爪，与小蝙蝠的翼手击掌。
　　两个小动物便一同张开翅膀，向悬挂着圆月的夜空飞去。
　　幸好，傍晚天边酝酿的那场雪并没有下起来，他们很顺利抵达了星云塔楼——斯威夫特教授的办公室便位于这里。
　　波利斯在傍晚为他们留好了出入的窗户——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只留了一条小缝。
　　小蝙蝠从窗缝灵活地钻进，小黑龙紧随其后，脑袋通过了，大尾巴却被无情地卡住。
　　“giao！”他大叫，然后立马用一双黑爪爪捂住了嘴巴。
　　四只小眼睛都警惕地左右转了转，等确定没有暴露行踪，小蝙蝠才倒回来，咬牙切齿地推窗户。
　　龙的胖尾巴总算得以抽出，被夹得有点儿疼，他左右晃了晃。
　　随后，他们飞到斯威夫特办公室的门前，那是一扇厚重的大木门。
　　这自然难不倒魔法师龙，他衔着自己的魔杖，嘀嘀咕咕说咒语：“龙龙请进门。”
　　在大木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门，就好像人们家里安装的宠物通道，小黑龙得意地将它推开。
　　桀桀！太容易啦！
　　嘟比嘟将来也许还能当个飞天大盗。
　　两只小动物依次进入办公室，然后就被面前堆积如山的书本、稿纸资料给吓坏了。
　　但他们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来都来了，肯定要有点儿收获。
　　两双圆眼睛沉默对视，小黑龙向左挥了挥爪爪，小蝙蝠马上会意，飞到右边去展开“搜查”。
　　龙则一头扎进左边的抽屉里，一双小黑爪灵活而迅速地翻动着，如同一台点钞机器，他的大尾巴便放肆地拖在外面——如果这时有人走进来，他一定会被揪住尾巴，当场抓获。
　　“嗷呜？”有吗？小黑龙问。
　　“吱吱。”没有。小蝙蝠回答。
　　“呜呜...”好气噢，再找找。小黑龙又钻进另一个大箱子里。
　　那个大箱子里塞满了学生的旧试卷，散发着一股油墨味儿，龙把脑袋钻出来，甩了甩：这里也没有。
　　“叽叽！”小蝙蝠忽然发出狂喜的声音。
　　“嗷噢？！”小黑龙也跟着狂喜，连忙飞过去。
　　小蝙蝠从书柜夹层里叼出一份试卷，转过来给他看。
　　龙在看清“神奇魔法的数学原理期末考核卷”时，双眼发亮，翅膀疯狂扑扇：太棒了！波利斯！快来庆祝的贴贴！
　　小黑龙侧过右边身子，小蝙蝠马上侧过左边身子，两团黑糊糊的家伙轻轻一碰，同时兴奋得旋转起飞。
　　“桀桀桀”与“吱吱吱”声传遍整个办公间。
　　突然，大木门传来了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提着灯的斯威夫特教授哈欠连天，今晚轮到他夜间巡逻——米莉伯格没有专门的守卫，这项工作总是由教授们轮流去做。
　　斯威夫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查看书桌的背后，非常困惑地挠了挠头，然后又走向高高的书柜。
　　小蝙蝠后背紧贴着书柜的侧面，几乎要被吓晕过去，冰蓝色的圆眼睛不住地颤抖。
　　小黑龙紧闭着眼，伸过爪爪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千万不能暴露！
　　书柜本来就是黑色，斯威夫特教授什么也没看见——当然，只要他手里的提灯再拿近一寸，就能照见自己聪明可爱的学生。
　　“真奇怪。”斯威夫特又打了个大哈欠，嘀咕着，“明明听见有老鼠...”
　　两只“大黑耗子”一动不动，直到听见斯威夫特的脚步声远去，办公室被重新落了锁。
　　“呼——”他们同时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
　　看样子，此地不宜久留。
　　小蝙蝠重新叼出卷子，上边一共有十道题目，许多数字，龙迅速扫过，根本记不下来。
　　有了。
　　他抬起黑爪爪，向着试卷，学着斯威夫特教授的语气：“好事成双～～”
　　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试卷瞬间从一张变成了两张。
　　龙张嘴叼过：“桀桀！”
　　他们原路返回，顺利消失在了米莉伯格的黑夜中。
　　……
　　李到底还是得知了他俩干的坏事。
　　因为他们尽管偷来了试卷，但卷子上只有问题，没有答案，于是只能想方设法钻研。
　　钻研起来，才知道连题目都读不懂，只能够悄悄去问李。
　　“波托贝洛，埃墨森，这是作弊。”李罕见地严肃道，眉也紧皱着，“这对其他学生来说，是非常非常不公平的事情，我不会帮助你们。”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够耷拉着脑袋，拎着卷子去角落讨论。
　　“这题、这题、这题还有这三题。”波利斯指了指，“好像都是教授最后一堂课讲过的原题。”
　　一共六题，只要答对五道，就能过及格线。
　　看来斯威夫特为了让孩子们通过考核，也算是煞费苦心。
　　“幸好，波利斯那天全部都抄下来了。”波利斯掏出两张稿纸，“我们需要把这六题背一背。”
　　岚冬接过，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头疼得厉害——但是，必须得记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龙都像念咒语一样，默默背诵着解题过程，掰着手指数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剩余的时间，他就和波利斯一起泡在图书馆里，研究剩下的四题怎么解，他们翻了许多相对浅显的数学类书籍，通常解一题就要花去一整天的时间。
　　莱温说的没错，每个人、每条龙擅长的领域是截然不同的。
　　“我知道了！”龙拍拍桌子的边缘，摸过羽毛笔开始一通狂写。
　　他发现，虽然很不擅长算数，但能解出问题的答案，依然会让他很高兴。
　　为了确保答案正确，他们只能又跑到李背后去，揪他的黑长发，一通软磨硬泡：“答案是126，对不对？对不对？”
　　“第三题是七只羊，是吗？是吗？”波利斯也探头。
　　李正站着灶前，慢慢搅拌着锅里的老鸭汤，被吵得没有办法，拿过试卷来瞥了眼。
　　他只看了十几秒钟，然后塞回到他们怀中，笑了：“要喝汤吗？数学天才们？要喝便快快去拿碗来。”
　　龙和吸血鬼顿时欣喜若狂，几乎得意得乱蹦，冲去拿碗和汤匙——李熬的汤特别特别好喝！
　　公共厨房门外，其他几个男孩儿探出头来，又是一副渴望的饿鬼模样。
　　李先给两个数学天才舀上满满两大碗，再默默给自己添了一碗。
　　眼看那几个男孩儿饥肠辘辘，李转身取来一双长筷，伸进锅里。
　　“喂，你们看，那是魔杖吗？”一个男孩悄声问同伴。
　　“嘘，人家的事你别管。”另一个男孩说。
　　李夹出被熬干的鸭，放进大碗里，递给他们。
　　他们瞬间相当感动：李真是太好心肠啦！竟然把最珍贵的肉留给他们吃！
　　这边，岚冬和波利斯吨吨吨喝完一整碗，又把碗递过去：还要一碗。
　　李抿唇笑笑，再给他们添满。
　　-
　　“神奇魔法的数学原理”这门课的期末考核如约而至。
　　因为连夜解出了最后一道大题，岚冬和波利斯都险些睡过头，不明白考试为什么要安排在大清早——他们的脑袋甚至都还不太清醒。
　　李走在前面，帮他们找考试的教室，回头一看，这俩人都哈欠连天。
　　“文具都带齐了吗？”李问。
　　“带齐了...”他们出示羽毛笔，以及一沓用于演算的草稿纸。
　　岚冬的草稿纸是浅绿色的，有绿叶的印花。
　　李叹了口气，说：“要用考试规定的纸，你们又没有认真听。”
　　他们两个互相看看，果然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但只能收起了自己好看的稿纸，从李手里接过几张茶黄色的纸。
　　这种“考试规定用纸”，摸上去不仅非常粗糙，还闻着有股怪怪的味道。
　　岚冬皱了皱眉，勉强接受了——幸好，他的考前准备相当充分。
　　他决定用半小时把整张卷子写好，然后飞回去睡回笼觉，或者...去找莱温炫耀一下。
　　这几天他忙着学数学，莱温也忙着安排草药课的期末考核，他们只在水晶球里见过对方的脸。
　　龙想着，进入了考场。
　　他们三人几乎是来得最迟的，教室里人已经到齐，每个人坐的位置都与其他人隔了非常远。
　　斯威夫特教授亲自监考，他捏着拳头，为大家打气：“孩子们，问题都不难，我相信你们。”
　　岚冬挑了最后一排的老位置坐下，感到无比放松——确实，不怎么难呢。
　　老教授挥一挥魔杖，三十张期末考核卷从天而降，学生们纷纷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它们。
　　岚冬也从容地抬手接过，写下潇洒漂亮的签名：嘟比嘟·L·波托贝洛。
　　然后，他便愉快地将羽毛笔落在第一题下边的空白区域，正准备默写已经背好的解题过程——
　　他很突然地停了笔。
　　因为，卷子上给的图画与他看见的完全不同。
　　他和波利斯拿到手的那份，上边画了几只可爱的小羊，第三题的内容就是关于羊的。
　　但现在没羊了，只有一群小老鼠。
　　龙把卷子翻来覆去，最终，在顶头位置看见了这样一行小字：b卷（专为防盗设计，啊哈！）
　　岚冬：“……”
　　所以，按照理解，他们偷到的...其实是a卷。
　　完、完了。
　　龙一颗心瞬间凉了大半。
　　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总不可能弃考——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年级第一的位置，并且也不想挂科。
　　如果挂科，明年他将有幸再见到温和慈爱的斯威夫特教授，在让龙头昏脑胀的数学课上。
　　岚冬很快从崩溃中振作起来，重新摸过羽毛笔，开始读题目。
　　费了一番功夫，他顺利解出了其中的四题...幸好，他花了许多时间钻研。
　　现在，只要再解一题，他就能及格。
　　“孩子们，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刻钟时间噢。”斯威夫特教授发出了善意的提醒。
　　岚冬顿时心脏狂跳，急急忙忙去找他还会解的题目——要来不及了！
　　这时，他意外看见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女孩，她手里的稿纸竟然是蓝色的。
　　奇怪，不是说了要用考试规定用纸吗？
　　岚冬来不及多想，摸过自己那手感粗糙的“黄纸”。
　　在他急匆匆落笔前，上边忽然浮现出了一行清秀好看的字迹——
　　“你们俩解到哪一题了？”


第73章 
　　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然来自波利斯：“这是怎么一回事？！！”
　　岚冬也相当惊讶, 但是现在时间不多，他提笔唰唰写了一句：“这边进展到第五题。”
　　李清秀漂亮的字迹再次出现：“很好。”
　　紧接着，茶黄的稿纸上便浮现出数字“5”, 解题过程一行接一行地出现, 就像标准答案一样精确。
　　龙和吸血鬼都赶紧将它们抄写在自己的卷子上，并匆匆给了简短的回复。
　　岚冬：“！！！！！”
　　波利斯：“爱你。”
　　每抄完一行, 稿纸上的字迹便消失一行，没有任何证据留下。
　　为了确保他俩能及格, 李一口气把剩下的四题答案全写下来了。
　　斯威夫特教授坐在椅子上, 面带欣慰的微笑，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奋笔疾书的样子, 仿佛羽毛笔要和试卷擦出火来。
　　直到计时沙漏里的最后一滴沙也流逝干净。
　　“好了, 孩子们。”斯威夫特轻轻一抬魔杖，做了个“起”的动作。
　　三十张试卷同时离开桌面，要向上飞去。
　　有不少学生慌里慌张地按住它, 想挣扎着再多写几笔——善良的老教授会因此多算两分。
　　岚冬在试卷溜走之前, 正好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放下了羽毛笔，深深松了口气, 看了看自己的手。
　　握笔的位置都有些红了。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 伸了一个懒腰，看见落地玻璃窗外有金灿灿的阳光。
　　真好，跨越了一个大障碍，前路一片光明。
　　-
　　兴许是热切盼望着圣诞节假期的到来，斯威夫特教授不出两天, 就改完了这三十张卷子。
　　考核报告发到岚冬手里，他小心翼翼地打开, 看见蓝色的数字8。
　　他先是飞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然后特意绕了路，偷袭了从宿舍楼出来的莱温，几乎挂在了他的后背上。
　　莱温怎么都没想到，这条大龙会从草堆里突然冒出来。他被吓得心脏狂跳，险些没站稳——是的，龙不仅长高了，也变沉了。
　　岚冬正要咧嘴笑，忽地起了坏主意，收起考核报告，瘪瘪嘴：“莱温，嘟比嘟考差了。”
　　莱温果然相信了，语气放轻许多：“是什么考差了？数学吗？”
　　龙小幅度点了点头，垂下眼睫：“莱温，好难过，怎么办呢，年级第一没有了。”
　　“怎么会呢？”莱温感到心疼，手轻轻揉了揉他的手臂，“先别难过，我们还有其他科目呢。说不定到最后算总分，别的小朋友都没有嘟比嘟考得好。”
　　“别的小朋友...”岚冬抿紧唇，继续嘀嘀咕咕：“他们可厉害了，白天和夜晚都待在图书馆，嘟比嘟没有他们勤快，也没有他们聪明。”
　　但是，嘟比嘟依然还是遥遥领先！桀桀桀！
　　这条龙很快要装不下去了。
　　莱温把他拉到面前来，看这家伙低垂着脑袋，表面上好像沮丧至极，随时都要落泪似的。
　　“嘟比嘟，”莱温说，“看我。”
　　岚冬眨了一下眼，嘴唇抿着，他知道莱温发现了。
　　“抬头看我。”莱温重复了一遍。
　　岚冬后知后觉，双手背到身后去，一把抓住了自己乱晃的尾巴——好哇，原来是你出卖了我！
　　他的尾巴平时都藏得好好的，只有格外放松或是情绪激动的时候会露出来。
　　这下他只能抬起脸来，笑意遮都遮不住，干脆就把考核报告大方亮出来：“莱温！惊喜！”
　　那张报告被凑得太近，莱温几乎看不清上面的数字，但被他的情绪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一共十题，我答对了三题，整整三题！”岚冬得意洋洋，把报告塞进他手里，就开始暗示奖励。
　　莱温看到成绩，其实疑惑了一瞬，不明白答对三题为什么会是八分。
　　“好好好，”但他还是先答应了下来，“给嘟比嘟奖励。”
　　……
　　岚冬得到的奖励，是在伊塞多尔城最有名的肉食餐厅享用了一顿炭火烤山羊肉。
　　没有任何的羊膻味，烤出来滋滋冒油，表皮微焦，入口嫩滑，直把他吃得回味无穷。
　　通过了最困难的数学考试，剩下的几门考核对岚冬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学期的所有课程都已经结课，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按理说，这是非常适宜他团在窝里睡大觉的时刻。
　　但他还是坚持每天出门，同波利斯和李一起，到米莉伯格的图书馆去看书。
　　原因无他，龙最近新购置了一件漆黑的毛面斗篷，整件斗篷长至脚踝，裹上几圈长围巾后，能给他一种披着被子出门的快乐。
　　图书馆依旧人满为患，他们在三层找到了一处靠窗户的位置，这儿还空着，是因为距离书架相当远。
　　所以他们读的都是自己带来的教材，李一直低头唰唰写着什么，波利斯边犯困边翻看魔法史课本，岚冬则在读一本艾丽莎推荐给他的小说。
　　窗外悄然落起洁白的雪来。
　　寒风卷起了一顶亮红色的巫师帽，埋头温习的魔法师们因而被吸引了视线，短暂地停下来，闲聊了几句。
　　“啊...我不行了。”坐岚冬身后的一个女孩双手捂住脸，“从早上开始，我的眼皮上就好像坐着一对壮汉，压得我只想闭上双眼，好好地睡一觉。”
　　“我也是。”她的同伴附和说，“为了通过考核，我已经一周没睡过好觉了，快看我的黑眼圈吧。”
　　“我想退学。”隔壁桌的一个男孩摘下眼镜，“等你们到了三年级，需要交结课论文，就会像我这样，如同行尸走肉，每天都被教授的截止日期追着咬屁股。”
　　“时间完全不够用！”另一个男孩说，抓乱了自己那一头卷发，“我希望有一种魔法，能让我的时间变成其他人的两倍。”
　　“哈哈哈哈哈...”他旁边传来精神状态极好的笑声，“我很好，我精力充沛，我不需要睡眠，我能够战胜一切。”
　　岚冬不经意转过脸，差点儿被吓了一大跳，那个学生脸色苍白，一副随时会昏倒在地上的模样。
　　“太可怕了。”波利斯轻声嘀咕道。
　　岚冬点头，慢慢翻了一页书，他也有些犯困了——窗外逐渐大雪纷飞，乌云遮天蔽日，图书馆里的灯火全亮了起来，给人一种深夜的错觉。
　　他盯着书里的同一行字，已经好一会儿了。
　　“嘿。”他指关节轻叩桌面，他的两个伙伴一同抬起头来。
　　岚冬拿书本虚掩着下半张脸，凑近，深樱桃色的眸子映着桌上的烛火，他压低声音说：“我突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主意。”
　　-
　　午餐时段，学生们陆续离席，到图书馆一层的小型餐厅觅食。
　　这是他们能够得到短暂休息的时间，因而他们都格外珍惜，只可惜谁也不敢拖延太久。
　　回来的时候，他们看见大厅又张贴出了一张巨幅海报——这情形似乎有几分熟悉。
　　但由于海报被画得太过精美，围上去查看的人非常多。
　　“梦境自习室，今夜十一点准时试营业...这是什么？”他们愣愣地念着上边的文字。
　　“在睡梦中学习，将可支配时间延长，帮助你在复习期间也能睡个舒服安心的好觉！”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孩惊呼，“这是真的吗？现在的我可太需要这个了！”
　　“多种场景可供选择，坐落海边的蛋糕咖啡屋、雨天温馨窗台、云端花园、监狱...”
　　“这是假的吧，我可不相信有这种好事。”一个女孩摇着头说，“我了解梦境魔法，这相当于让我们共享同一个梦境，能办到这一点的，只有相当强大的魔法师。”
　　她刚说完没多久。
　　她的同伴就念出了海报底下最关键的一行字：“感兴趣参与者，请到图书馆三层找嘟比嘟·L·波托贝洛报名，费用5铜币每晚。(拒收假.币)。”
　　“什么？！！！”围观的所有人同时震惊。
　　“原来是嘟比嘟弟弟，那我百分百愿意相信！”那个女孩当即改口，“天啊，梦境魔法，他简直无所不能。”
　　“5铜币！就能从嘟比嘟那里买到一晚！”另一个女孩狂喜。
　　刚掏出攒钱大竹篓的龙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眼看着人群向他蜂拥而来，波利斯几乎来不及登记他们的姓名。
　　梦境自习室试营业的第一天，岚冬就先得到了满满一大盆铜币。
　　唯一让他感到不悦的，是那位勒斯·埃德蒙也报了名，并把1枚银币交到他的手中，说：“我不仅要今晚，我还想要明晚。”
　　岚冬动作流畅地给他退了五个铜币：“暂时还没有关于明晚的安排。另外，不专心自习的家伙会被叉出去。”
　　大家一听“叉出去”，不知为何还变得更激动更期待了。
　　岚冬至今依然搞不懂人类。
　　面对自己的“顾客们”，他相当有礼貌，温声询问大家：“女士们、先生们，今夜你们希望在怎样的场景中自习呢？”
　　他们给出的答案也相当让岚冬意外。
　　“监狱！我们希望被关进监狱里！”他们说。
　　岚冬抱着沉甸甸的铜币，自然是点了点头——顾客至上，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他都可以尽量满足。
　　“还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岚冬说，“比如饮品食物，灯光道具，还有服装...”
　　囚衣可不好看，他并不觉得大家会想要试穿。
　　“服装！”结果他们很高兴，像是感谢他提醒了他们，“嘟比嘟，你会到梦境里来是吗？”
　　“当然。”岚冬说，今晚的梦境由他建构，他自然要置身其中，管控一切。
　　如果他不在梦中，场景将会瞬间崩塌。
　　“那太好了。”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充满期待地说：“嘟比嘟，你能扮演监狱长吗？”


第74章 （二合一）
　　岚冬建构的监狱自习室呈圆形, 一共有五层，每层都有若干个房间。
　　每个房间都由坚硬牢固的石砖砌成，仅收监一位“囚犯”, 里边安置着一套陈旧的木制桌椅, 旁边一个书柜，放满这名“囚犯”需要用到的所有书籍与文具。
　　每专心学习一小时, “囚犯”们就拥有一刻钟出牢房活动的时间，他们可以到一楼大厅去享用自助茶点, 也可以骑一会儿飞天扫帚, 还能和伙伴们交流一下入狱感想。
　　“我的天！这一切可都太真实了！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梦境里，墙上的石砖是那样冰凉, 我牢房里的课本就和我现实中拥有的一模一样！”
　　“没错！并且我发现, 刚才那一个小时里，我的效率非常高，丝毫不像清醒时那样困倦——因为我现在正在尽情享受睡眠呢。”
　　“唯一的缺陷是不能在梦境中赶我的论文, 不过没关系, 夜里背魔法史，白天写论文，这安排非常好。如我所愿, 我的时间真的翻倍了！”
　　“要是监狱长大人能偶尔到我牢房前来, 看看我是否足够专心就更好啦。”
　　“那你可就很难专心啦，因为刚才监狱长大人从我牢房前路过，大概有一刻钟时间，我的脑袋都在胡思乱想呢。”
　　“什么？他现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这群“囚犯”们正热烈地聊着闲天，他们的监狱长大人便恰巧从远处走来。
　　所有人都不由得屏息凝气, 整座监狱变得安静下来。
　　只有皮靴踏在石砖地上的声响，优雅而沉稳。
　　这位年轻的监狱长身穿笔挺的漆黑制服, 一头乌黑细碎的短发被压在矮桶帽之下，他戴着未过手腕的黑皮手套，手里握着一根卷起的绳鞭。
　　与他平日里的气质不同，这身装扮将他衬得英俊而高贵，自带一种说不出的威压。
　　他深樱桃色的眼眸看向“囚犯”们，开口时语气却是带着明显温度的：“休息时间即将结束，请尽快回到各自的牢房里吧。”
　　人群中，终于传出抑制不住的惊呼。
　　并热情地与他展开了对话。估计翻遍整个亚利维大陆，都再也找不到有哪座监狱，囚犯能够如此爱戴看管他们的监狱长。
　　“监狱长大人，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一直没有找到您！”
　　“报告监狱长大人！隔壁房间的囚犯总是欺负我！请监狱长大人为我做主！”
　　“没错，是我欺负了他。监狱长大人，尽管用手中的绳鞭严惩我，将我吊起来，打得皮开肉绽吧。”
　　“啊啊啊啊啊监狱长大人快把耳朵捂住！这可恶的受虐狂就交给我来处置吧！吃我一拳！”
　　“如果我们的监狱遭受到来自外部的攻击，您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报告监狱长大人，我的牢房里出了一些问题！我是指，天花板破了、地上有老鼠跑过、我的椅子断了个脚...总之，您务必亲自到我的牢房里来看看。我保证，我可绝对没有诡计多端。”
　　“天啊，监狱长大人，您的耳朵红了。”
　　“请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年轻的监狱长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用尽可能严肃的声音提醒他们：“请不要忘记你们被关押在这里的原因。”
　　“当然当然！”他们回答说，“请把我们押回到牢房里去吧！”
　　岚冬：“……”
　　可恶啊。
　　这群人类，内心活动实在是太吓龙了！
　　岚冬不慎读取了好几个人的心声，然后被一系列“好想和嘟比嘟口口口口”、“好想被口口然后口口口口”连环暴击，几乎想原地解散这个监狱梦。
　　有部分“口口口口”的内容，岚冬甚至闻所未闻，大为震撼。
　　人类真是太变态了，嘟比嘟明天必须要涨价。
　　他心里气鼓鼓，将这些心声全部强行屏蔽，表面却还维持着平静——嘟比嘟当年在鸢尾幼稚园里，可是当小班长的，他知道要镇压这群躁动的家伙。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他说，语气严肃，但措辞相当礼貌：“请回牢房。”
　　有不少“囚犯”瞬间脸颊热红，连声答应：“遵命！监狱长大人！”
　　嘟比嘟监狱长，好凶又好帅。
　　这群“囚犯”们心满意足，终于作鸟兽散，卡着最后的休息时间进入各自的房间，重新开始一小时的学习。
　　岚冬微微喘了口气，看了眼石墙上古老的时钟。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他坐在大厅中央的塔楼之上，安静而百无聊赖地监督着这些“囚犯”，从这个位置，他们坐在桌前的模样可谓尽收眼底——有的专注背诵，有的不断挥舞着魔杖，还有个天赋异禀，竟然能在梦里打瞌睡。
　　岚冬默默曲起手指，凭空轻轻一弹。
　　这个瞌睡虫捂着额头，一脸迷茫地惊醒，然后继续翻书去了。
　　只可惜，波利斯和李今晚没能来陪他。
　　魔药课期末考核的内容是熬制变色汤剂，他们三人一早就开始准备了，本来都已经大功告成，结果波利斯搞错了汤剂的颜色，只能熬夜重新做，李给他帮忙。
　　莱温倒是答应会过来，只是这只精灵睡得尤其晚，岚冬试了许多次，都还不能够连接他的梦境。
　　等莱温进来以后，该让他扮演怎样的角色好呢？
　　监狱长的位置已经有他自己在坐了，虽然这个身份十分招人调戏，但好歹是整座监狱的首领，所以龙感到大体满意。
　　总不可能，也让莱温当囚犯吧。
　　那不行，囚犯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身份地位太低了。
　　他继续思索着，眼看一小时又快要过去。
　　岚冬的意识穿梭整座米莉伯格，这回总算精准无误地抓住了目标。
　　在梦境的世界中，新角色的登场总是悄无声息，往往当你意识到时，他已经坐在那儿了。
　　“快看。”有人低呼。
　　休息时间刚好到来，所有人从书堆里抬起头，都正好能看见塔楼脚下的精灵。
　　他侧身而坐，身穿洁白无暇的纱袍，腰缠缀着蓝宝石的铜链，微卷的金发被悉心编织，嵌入洁白的花束，露出透着血色的精灵耳与白净的脖颈。
　　在他手中，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八弦竖琴，竖琴上也缀满洁白的花儿。
　　“就好像神话里的阿波罗神一样，我感觉心灵像是得到了治愈。”其中一名“囚犯”说。
　　“等会，这不是波托贝洛教授吗？”终于有人后知后觉。
　　莱温也才刚回过神，他事先并不知道龙安排的梦境是怎样的，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梦中派对。
　　没想到，他看见了牢房，还看见牢房里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嘟比嘟竟然把所有人都关起来了，而大家似乎都很高兴被关押，他瞬间搞不懂这是什么奇怪的梦。
　　最近的嘟比嘟对年级第一势在必得，这让莱温无法不去在意，下午得到龙的入梦邀请时，他还一直在想，龙心仪的约会对象也许会在梦中出现。
　　这让他有些失眠。
　　现在，他的视线掠过一间间牢房，直觉告诉他，龙会优待自己喜欢的人。
　　肯定会提供精致干净的牢房、漂亮的囚衣，说不定还会准备鲜花和宝石...
　　“你在找谁？”熟悉的声音由头顶上方传来。
　　莱温抬头，最先看见那双红宝石似的眼睛，眼睫浓密纤长，在与他对视时轻缓地落了一次。
　　“啊啊啊监狱长大人来了！”牢房里的人们兴高采烈地喊着，“时间到了，快放我们出去！”
　　“监狱长？”莱温喉结轻微滑动，俊眉蹙起，面上的表情重新被困惑占据。
　　岚冬这才没忍住，露出个狡黠的笑来，双手扶住对方的脑袋，悄声说：“别太在意，莱温，这是年轻人类喜爱的游戏，只要稍微配合就好。”
　　莱温很难不去在意。
　　因为他被封为神官了，就是那种帮助囚犯赎去一身罪孽的角色。
　　主要做法是，解答大家在草药学、魔药学方面的疑惑，帮忙检查论文中的错漏。
　　莱温做这些事的时候相当细心，还会给出论文的修改方向，帮着起合适的标题。
　　“太好了，明天能把罗伯逊教授也请进来吗？我非常需要他！”
　　“斯威夫特教授也务必请来，我知道他已经放假回老家了，但我非常嫉妒他，我需要他在梦中加班！”
　　“能够把艾登教授弄来吗？我是说，别告诉他，让他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我急需从他口中问出考试原题！”
　　“不行，这是作弊。”岚冬一本正经地说着。
　　他远远看着自己尽职尽责的神官，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快乐。
　　直到勒斯·埃德蒙向他走来。
　　“我很高兴，你的梦境自习室大获成功。”埃德蒙说。
　　“谢谢。”岚冬礼貌道，尽可能想避免与他有太多眼神交流。
　　“我实在想告诉你...”埃德蒙凑近，压低声音说：“你修长笔直的双腿让人心神乱颤，我控制不住想象，那皮靴如果踩在...”
　　“埃德蒙，闭嘴。”岚冬不悦地制止了他，几乎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好吧。”埃德蒙耸了耸肩，“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如果你想要赚钱。”
　　岚冬抬眼看向他，很快就感到了后悔——他不该期待能从埃德蒙的嘴中听见精神正常的话。
　　果然，埃德蒙用难掩淫.秽的表情悄声说道：“等自习结束，把我单独留下，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梦，啊——”
　　他忽然惊声大叫，因为他猝不及防，被一只有力的手揪过。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紧急向道路两边退开，眼看着刚才态度温文尔雅、装扮得纤尘不染的精灵，用近乎称得上暴力的动作擒住了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
　　“教授！”埃德蒙高喊，“您干什么！”
　　莱温不答，径直把他抓上顶层，推开其中一间牢房的门，埃德蒙的后背撞上牢房的玻璃窗户——他已经忘记了这是梦中，开始感到了灭顶的恐惧，脸色惨白。
　　身后可是有五层楼高。
　　“教、教授，对不起，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他声音打哆嗦。
　　莱温几乎是怒不可遏，揪他的手太过用力，指骨青筋分明。
　　岚冬晚一步跟过来，听见莱温冷声警告说：“永远，别想打嘟比嘟的主意。”
　　说完，他便将这家伙用力向外推，玻璃应声破碎，埃德蒙惊惧大叫着摔了出去，感受着非常真实的失重坠落。
　　在他落在冰冷地面的瞬间，没有化作一滩血，他直接原地消失了——看样子，死一般的恐怖让他从梦中惊醒了。
　　岚冬站在这间牢房门口，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刚做完这一切的莱温站在窗前，身躯因愤怒微微颤抖着，他一定是听见了埃德蒙说的话。
　　“莱温。”岚冬轻声喊他。
　　然后小心地走过去，张开手臂，抱了抱他。
　　莱温立马不抖了，金色的眼睫颤了颤，感到失态万分：“抱歉。”
　　他身为一名教授，却因为一时的冲动，做了这种青少年郎才会做的极端举措。
　　对方甚至还算是他的学生，也姑且算是嘟比嘟的客人。
　　“没事，只是梦。”岚冬说，“除了埃德蒙，其他人都会忘记这一段。”
　　龙在梦境中能够主宰一切，非常了不起。
　　他抬一抬手，梦境正在散去，无论是吵吵闹闹的“囚犯”们，还是坚硬冰冷的石墙，还是牢房内堆积成小山的书本，全都慢慢消失了。
　　脱离梦境的人们陷入深沉的睡眠，只剩他们两人还站在一片混沌之中——这是梦境最原本的模样。
　　“我刚才，”莱温问得有些犹豫，“吓到你了吗？”
　　岚冬摇了摇头，说：“不用为那样的家伙生气，嘟比嘟不会让他得逞。”
　　如果埃德蒙做什么，只会落得比刚才更惨的下场。
　　他抬起手，将对方鬓角一缕乱了的金发理好，表示：“莱温，你的花花很漂亮，你的金色头发也是。”
　　他们仍然身穿刚才在监狱的服装，一黑一白，对比鲜明。
　　莱温看向他，见这条龙目露期待，满脸都写着：轮到称赞嘟比嘟了，快夸我好看。
　　“嘟比嘟...”莱温目光变得柔和，回答却出乎龙的意料：“和以前很不一样。”
　　嗯？
　　岚冬歪了歪头，不明白这是说“好”还是“不好”。
　　他们很快互相道“晚安”，分开以后，龙反而是从床上醒了过来。
　　他有些昏沉，趴到窗台边，眺望远处的钟楼。
　　时间已经进入了后半夜，万籁俱寂，他拨弄着星星瓶，里边的星星闪烁着浅蓝色的微光，它们已经蓄积到了瓶的五分之一处。
　　看起来，还要攒好一阵子。
　　如果能得到年级第一，星星应该又会增加不少。
　　龙慢悠悠盘算着，正准备揉揉奶茶，睡回笼觉，却听见游戏传来久违的提示声——
　　[恭喜你！龙龙，你顺利开启了恋爱线！马上就到初次坠入爱河的时间了！]
　　什么？
　　岚冬抱过自己的大尾巴，不懂怎么又是“恋爱”，他对这个还不太感兴趣呢。
　　[打开“心动收集册”，即可查看众多攻略对象，以及他们对你的好感度]
　　龙的尾巴卷了卷，自从他的系统离开以后，他基本就不用“地图”和“商城”以外的功能了。
　　“心动收集册”？没兴趣没兴趣。
　　岚冬翻了个身，改为趴着，大尾巴贴着床单左右扫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悄悄打开了那个充满粉红桃心的界面。
　　“可攻略对象”多得他一眼看不过来，这里边有他认识的人，还有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他们的头像紧跟着姓名，随后是一个长条状的玻璃瓶，绝大多数人的玻璃瓶里都装着爱心，或多或少。
　　岚冬甚至还看到了波利斯和李，他们的爱心都装了大半瓶，底下有一行小字显示着：
　　[你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是否跨越界限将取决于你。]
　　起初，看见自己的好伙伴出现，他还觉得有些不安，生怕将来会发生友谊变质的故事。
　　直到他在这个长长的可攻略列表上看见了斯威夫特教授。
　　岚冬：“……”
　　斯威夫特教授的玻璃瓶里只有一点点爱心，小字显示着：
　　[你是他聪明可爱的学生之一。]
　　看来，这个愚蠢荒谬的“心动收集册”，把和他有往来的所有人都算进去了。
　　岚冬慢慢往下翻，勒斯·埃德蒙果然是满满一管爱心。
　　龙讨厌得大尾巴乱甩，然后又看见了塞西尔·怀特的名字。
　　塞西尔的玻璃瓶里竟然也装满了爱心。
　　龙的尾巴瞬间甩不动了，感到震撼而不能理解。
　　翻到这儿，他已经彻底清醒了，毫无睡意。
　　他意识到，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还没有翻到。
　　岚冬慢慢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能够舒服地靠在床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感觉到有些紧张。
　　翻动列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那一瓶里，会装多少呢？
　　和波利斯他们差不多吗？不对，感觉应该要更多。
　　那就是...多到装满？不对，绝对不能跟讨厌的勒斯·埃德蒙一样。
　　会不会是两瓶呢？龙的大尾巴愉快而期待地摇来晃去。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翻到了最底，也终于看见了他想找的那条名字——
　　[莱温·波托贝洛]
　　岚冬挡住眼睛，如同等待中奖名单公布，心脏扑通扑通撞击着胸膛。
　　他慢慢把手拿开了。
　　熟悉的姓名后边，跟着一个被锁链缠绕住的玻璃瓶，在那里边，竟然就连一颗爱心也找不到。
　　岚冬只感觉到脑袋发凉，他眨了一下眼，戳了戳那个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小字这样显示着：
　　[不可攻略对象，他现在是你的抚养人。]
　　岚冬抓过一个抱枕，狠狠扔下床去，然后将整条龙连带着大尾巴，一起藏进了被窝里。
　　“呜...”


第75章 
　　岚冬非常明白, 他的失望其实来源于过多的期待。
　　他原本想从莱温那儿看见满满两大瓶爱心，甚至希望比两瓶更多——因为他是一条格外贪婪又不好满足的龙。
　　等到第二天醒来，他的大脑变得清醒了许多, 再戳了戳那管被锁住的空瓶, 看它显示出小字来：
　　[不可攻略对象，他现在是你的抚养人。]
　　哼, 原来只是不可攻略对象。
　　这样一来就非常好理解了。
　　这个“心动收集册”果然很没意思，上边也没有什么引发岚冬兴趣的角色, 于是他几乎再也不看了。
　　接下来的五天里, 岚冬收到了魔药课、神奇美食品鉴课、魔法史课的期末考核报告。
　　除了魔法史是9分，其余都是满分——他实在记不住那几位伟大的魔法师的名字, 尽管他在西诺公学那会儿, 曾痴迷于读他们的故事。
　　他把所有的考核报告一一摊开，放在书桌上，给水晶球里的莱温看。
　　“让我来算一算总分。”龙格外兴奋, 摸出浅绿色的印花稿纸。
　　“不用算, 嘟比嘟。”莱温说，“一共是七门对吗，那就是70分。数学扣了2分, 魔法史扣1分, 那就是多少呢，嘟比嘟？”
　　“嗯...”龙的大尾巴晃了晃，飞快地说：“是67分，波托贝洛教授。”
　　莱温那边愣了愣，然后笑了：“没错, 聪明的好孩子。”
　　“哼哼。”岚冬把七份报告收拢在一起，得意地露出虎牙尖尖。
　　据他所知, 门门课都考满分的学生很少——这下，年级第一必定非他莫属了。
　　在圣诞节假期到来之前，米莉伯格举办了一场晚宴，既是庆祝圣诞的到来，也是公布期末考核结果、奖惩学生教授。
　　因为所有的考试都已结束，美好的情人节及圣诞节假期接踵而来，整个学院都被欢快轻松的气氛笼罩着。
　　这天傍晚，岚冬特地选购了一件主色调翠绿的法师袍，袍子下摆印着浅金色的雪花与圣诞树叶。为了防寒，他外披了一件洁白带绒边的开襟斗篷，胸口的红色系带上装饰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圣诞星。
　　除此之外，他还从商城买下了一顶头戴花环，上边有小驯鹿纤细的棕红色犄角。
　　不用说，这身装扮让他成为了晚宴上瞩目的焦点。
　　十五岁的少年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头戴鹿角，面容胜雪而嘴唇红润，他就像一位年轻的神明，平静地看着整个礼堂躁动欢腾的人们。
　　怎么还不上菜呢，快要饿死了。
　　波利斯和李也还不来，他身边都快被坐满了。
　　岚冬自认不是一条热衷社交的龙，被一桌称不上朋友的男女围坐着，他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们都有什么安排啊？”其中一个男孩主动问道。
　　“哪来的安排？我可还没看见情人的影子呢。况且，我打算回家过圣诞，明天下午就乘火车离开。”
　　“你们知道米莉伯格情人节的由来吗？传闻在三百年前，一位出身米莉伯格的魔法师为了守护爱人，与一头恶龙大战了三天三夜。”
　　岚冬刚取过一颗圣女果，还没来及放进嘴里，竖起耳朵听这则有龙出没的故事。
　　“最终，恶龙被一剑刺穿，血流成河，化作了一片火红的枫叶林——是的，就是学院后边的那片枫叶林。”
　　噢。
　　岚冬慢慢咀嚼着圣女果，感到扫兴。
　　“不是魔法师吗，怎么最后一剑刺穿了？”大家的关注重点很歪。
　　“真正实力高强的法师，还得看近战。”那个说故事的家伙捏起拳头，“听说二年级就能上格斗课程了。”
　　大家聊起体格锻炼的事，又过了一会儿，话题转回到情人节来。
　　“我猜测，必定有许多魔法师会选择在后天成婚。”有人说，“毕竟，这可以说是专属魔法界的情人节。”
　　岚冬发现，说到婚礼，这群年轻人都多少带着憧憬的表情。
　　亚利维大陆的婚姻制度相当自由，只要是年满十六周岁的青年，都可以与自己心爱的人结婚，无论种族也无论性别——不过当然，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位配偶。
　　“这么说起来，嘟比嘟还没到可以结婚的年龄呢。”他们笑起来，看向这边，“嘟比嘟还是小朋友呢。”
　　岚冬听了，略有不满，却忽而想起什么，笑起来说：“但嘟比嘟已经有婚约了，毕业以后，就要回去继承他家的农场。”
　　“什么？！！!”这一桌人全都大惊失色，“我们可以问问，对方是谁吗？”
　　远在千里之外的达根与山姆先生一齐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了，我开玩笑。”岚冬说，心情愉悦了一些儿。
　　大家纷纷松了口气，还以为他们学院的“头号甜心”已经心有所属了。
　　“结婚以后，要做什么呢？”岚冬忽然这么问，带着几分好奇——他想知道人类的婚姻与龙的有什么不同。
　　龙的话，一般都是恩爱上好一段时日，可能成婚后有将近一个月，都不愿意离开洞穴。
　　这一桌人同时静了静，仿佛有些搞不清楚，嘟比嘟指的“做什么”是哪方面的“做什么”。
　　毕竟，这个全学院最年幼的弟弟，似乎相当单纯。
　　“就是...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居住在一起，住在漂亮温馨又舒适的屋子里。”他们给出了相当安全的回答。
　　“那，其他的家人呢？”岚冬想了想，“比如说...父母，或者家里的老Na...年人，他们住在哪里呢？”
　　“当然是分开居住，你们家难道不是这样吗？”大家有些奇怪。
　　“结婚意味着组建新的家庭。并且，即使不结婚，多数人在成年以后，都会离开自己的家吧。”其中一个男孩说着，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到米莉伯格学魔法，我早就被父母逐出门户了——明明两三年前，他们还在叫我小南瓜、小甜心呢。现在，他们只会对我说：‘罗伊，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请自己去想办法’。”
　　大家都笑了起来，因为他模仿的语气实在是太惟妙惟肖了。
　　岚冬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儿，感到些许警觉。
　　他想起艾丽莎，她和妈妈苏珊娜的关系非常好，但她也在成年以后独立生活，还买下了自己的房子。
　　大概整个亚利维大陆都有这样的习惯。
　　岚冬思考着，他在这个世界，还差不到一年就满十六周岁，从人类的标准看，他马上要成年了。
　　但如果按照龙的标准计算，是整整一百岁才算成年——很好，他显然还远远不到成年。
　　晚宴在夜晚七点半正式开始，整个礼堂变得越发闹腾，波利斯和李也来了，在岚冬旁边坐下。
　　“爸爸硬是要给我送一块巧克力蛋糕，我在来的路上见到了李，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波利斯偷笑，神神秘秘地悄声说：“他在写情书。”
　　“哇噢。”岚冬相当惊讶。他完全没发现，李也有心仪的对象。
　　“别听他瞎说。”李从怀里取出一大沓信封，说：“情书代写业务，我已经忙不过来了，一封信三个银币，加入吗？”
　　“加入加入。”热爱敛财的龙马上接过，翻看了几封，就感觉难度极高——李竟然还会写情诗。
　　不过，模仿一下兴许还是能行的。
　　根据岚冬的观察，情书中多用比喻、夸张的手法，他摸出笔来，潇洒漂亮的字迹落在心形印花的信纸上。
　　波利斯凑头过去看——
　　[我对你的爱，胜过炭火炙烤的黑山羊。-来自诺尔·巴克]
　　“噢。”波利斯眨了眨眼。
　　虽然不知道这位诺尔·巴克是谁，但没准两天后，他会气冲冲地跑过来找李退钱。
　　-
　　夜晚八点，美味的食物源源不断出现在餐桌上。烤火鸡、烟熏肉、炸鱼、布丁、姜饼、蛋糕...一切都比学院平时的食堂自助要丰盛得多。
　　莱温与众多教授坐在一块儿，与他们一同饮酒，吃得并不算多。
　　他今早已经得知了“内部消息”，在一年级新生中，获得期末考核成绩第一的正是嘟比嘟。
　　“波托贝洛教授，您家族的小孩可真是天赋异禀，十分有您当年的风范呢！”身边的教授称赞道，“我敢打赌，他将来一定会成为相当了不起的魔法师！”
　　莱温笑了，说：“谢谢夸奖，他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坏。”
　　礼堂的正中央，德洛丽丝校长正给学生们颁奖，这是她的老习惯，几乎每个学生都会获得嘉奖。
　　这些奖项的名字五花八门，比如“诚实守信奖”、“最美发色奖”、“金扫帚奖”、“文学创作奖”、“前卫音乐奖”——她了解每个学生的优点与长处，这是大家喜爱她的重要原因之一。
　　“孩子们，终于要到你们非常期待的环节了！”她愉快地说道，“期末考核刚刚结束，我很高兴地得知，你们都表现得非常出色。”
　　礼堂变得安静，但这种安静底下藏着呼之欲出的期待。
　　他们迫切地想得知是谁占领了第一名的位置。
　　“一年级新生，在期末考核中获得第一的是——”德洛丽丝校长有意停顿片刻，然后将赞许的目光投向窗边的一桌：“嘟比嘟·L·波托贝洛！”
　　礼堂里顿时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这个第一可谓是实至名归，任谁都愿意承认，嘟比嘟是天赋极高的魔法师。
　　只见他迎着喝彩站起来，理一理洁白斗篷的下摆，脚步款款走向德洛丽丝校长，从她手里接过奖章，戴在自己胸口位置。
　　转过来时，他笑得灿烂，脸颊透出鲜活温暖的血色，不断朝他的伙伴们招着手，然后自然而然地看向莱温这边。
　　他这会儿笑得露出了虎牙，抬起手臂向上蹦了一蹦，像是生怕莱温没看清楚是他。
　　莱温微笑着，轻轻给他鼓掌，在这一刻为他感到高兴，也感到骄傲自豪。
　　直到德洛丽丝校长温柔地说：“亲爱的孩子，你可以在米莉伯格里，选择你心仪的约会对象了。作为奖励，米莉伯格将送你们两张卡卡里村的旅行券。”
　　整个礼堂都难掩羡慕之声——卡卡里村的雪景非常有名，那将是绝佳的约会圣地。
　　大家互相看着，不清楚谁会成为那个幸运的人，被嘟比嘟选做约会对象。
　　要知道，约会可不仅仅是一起出去玩，只要把握好机会，有极大可能会与嘟比嘟发展成恋人关系。
　　即便没有成为恋人，在约会途中，也绝对少不了一些亲密的接触。
　　想到这些，不少人都脸红耳热起来，喊着嘟比嘟的名字，尽力与他眼神接触，期待他能选择自己。
　　莱温的手慢慢垂下，感觉手心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离开这里。
　　他怕极了嘟比嘟嘴里说出任何一个陌生的名字，这样的想法是非常怪异的。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即将失去最珍贵的宝贝。
　　“我想要...”嘟比嘟好听的声音传来。
　　整个礼堂彻底安静，所有人都在经历不同程度的紧张。
　　莱温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它快要跳到嗓子眼，这让他的呼吸变得困难。
　　他心想，如果是某个该死的肌肉流氓，那他一定当场扒了那家伙的皮。
　　可能隔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听见嘟比嘟的声音带着柔和的笑意，以及几分出其不意的狡黠。
　　“我想要波托贝洛教授。”那位年轻英俊、万众瞩目的年级第一转头，看向德洛丽丝校长，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可以的吗？”


第76章 
　　整座米莉伯格都相当为之震惊。
　　那一整个夜晚, 大家的话题都离不开这件事——
　　“我的天啊，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嘟比嘟会选择波托贝洛教授！而德洛丽丝校长竟然欣然答应了, 原来不仅可以选学生, 还能选教授！”
　　“虽然早早知道嘟比嘟弟弟没有暧昧对象，但我还以为他会选埃墨森或者李, 毕竟与好伙伴出游也是快乐的事情。”
　　“谁说没有暧昧对象？我说过不止一次了！可从来没有人相信我！告诉你们吧，米莉伯格的两位波托贝洛关系绝对不简单！”
　　“我知道！因为我见过许多次了！嘟比嘟总是会挂在波托贝洛教授身上, 你们真应该看一看, 教授看他的眼神，温柔又宠溺, 像在看自己最心爱的人。”
　　“我还听见过嘟比嘟弟弟撒娇, 闹着夜里要到教授的房间去，最后教授吻了他的额头，又疼爱又无奈的。”
　　“梦境自习室刚开的时候, 总有人跑去对嘟比嘟弟弟说荤话, 无一例外都被波托贝洛教授冷声喝止了。不得不说，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教授发火护崽的样子相当有魅力。”
　　“啊啊啊啊这是真的吗？但是他们来自同一个家族吧，是不是不能...等会, 这好像更刺激了啊！”
　　“别胡说八道啦, 也许只是普通的兄友弟恭呢，与家人亲近是很正常的事情！”
　　“悄声说一句，我个人觉得像父慈子孝。”
　　波利斯和李无疑是最淡定的，他们对这个情况丝毫不感到意外。
　　岚冬领到旅行券，美滋滋走回来, 后知后觉问了一句：“对了，你们想一起去吗？”
　　“不, 不必了。”他们一齐拒绝，“这不是我们该介入的旅行。”
　　岚冬歪了歪头，很快重新被即将出游的喜悦淹没——太好了，能和莱温一起出去玩了。
　　自从入读魔法学院，这样的机会变得相当难得，他自然非常期待。
　　情人节当天清早，天还未亮，就有一团黑糊糊的龙飞进了教授们的宿舍楼。
　　莱温还沉浸在睡意里，朦朦胧胧睁眼，见巴掌大的龙正在自己身上蹦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giao！giao！giao！”小黑龙欢乐地叫着，嘴里叼着一张五颜六色的纸。
　　见他醒了，龙拖着肥大的尾巴过来，一直走到他胸口位置，蹲下了，圆圆的樱桃色眼睛期待而幸福地看着他。
　　“嘟比嘟。”莱温看了眼窗外，如果不是隐约听见鸟叫，他只会以为现在是半夜，“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接过龙嘴里的那张纸，龙转过脑袋，“呼”一吹，床头的烛灯就亮了起来，映着精灵那头有些凌乱的长发。
　　莱温定睛一看，这竟然是一份卡卡里村的出游攻略。
　　龙用鲜红的笔把“奇迹杂货店”、“炭火烤安格斯牛肉”、“山坡顶雪景晚餐”给圈了起来。
　　“你这么期待出去玩吗？”莱温笑了，揉揉他的脑袋：“到底有没有好好睡觉？”
　　“快起来，莱温！”龙张开翅膀，飞起来，爪爪抓过了床头的一把木梳，“今天是你和嘟比嘟约会的日子。”
　　听见“约会”这个词，莱温不免感觉心跳有些乱了节奏。
　　他以为，嘟比嘟选择了他，便默认了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旅行，就像过去十年间，他们一同出游那样。
　　“让心灵手巧的美发师龙来装扮你吧。”龙停落在他脑袋上，骄傲地宣布，“你不要乱动噢。”
　　莱温眼睛向上看，只看得到龙一小截黑黑的尾巴尖，动来动去的。
　　他答应说：“好，我不动。”
　　这是龙小时候爱玩的游戏，现在长成大龙了还在玩，足以说明他的心情有多美好。
　　莱温的头发总是柔顺又好打理，龙的黑爪爪握着梳柄，由最顶端向下俯冲，开心得就像跳瀑布。
　　龙往返许多次，乐此不疲。
　　就在莱温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的时候。
　　他感觉有什么被轻巧地嵌入了耳侧的发缝之间，然后他闻到一抹熟悉的芬芳。
　　在这样寒冷飘雪的隆冬，龙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这样一支鲜艳的红玫瑰。
　　“莱温，情人节快乐！”小小的龙在他脸跟前飞了两圈，爪爪放出几朵噼啪乱响的焰火来。
　　莱温惊喜得不行，在这个瞬间感到心花怒放，不由自主地伸手将他拢了过来，温柔地回答道：“情人节快乐，嘟比嘟。”
　　他顿了顿，脸颊渐渐浮起暖色，又低声补充说：“我爱你。”
　　-
　　事实证明，龙为了出游，几乎是兴奋了一整夜。
　　上午九点，一架马车准时从远处驶来，停在米莉伯格学院门外，接他们到卡卡里村去。
　　从米莉伯格到卡卡里村，要先出伊塞多尔城，再摇晃颠簸地走上近百里路。
　　这段路龙几乎都是睡过去的，因为他刚上马车没多久，就开始眼皮打架，迷糊中感觉对面的莱温坐了过来。
　　于是他放心地把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舒舒服服地陷进了梦里。
　　大约到午餐时分，莱温喊他下车，他竟然开始“赖床”。
　　“嘟比嘟，我们已经到了。”莱温推推他，“卡卡里村下了好大一场雪，你快看。”
　　“嗯...”这家伙脸往马车后座的那些靠枕堆里钻，并被车门打开带来的寒意冻得缩了缩，“我困...”
　　莱温哭笑不得，车夫已经在看笑话了，他不好意思让人家等，只得放下手提行李箱，踩进车里去接他出来。
　　“谁让你昨天晚上不睡觉呢。”莱温很努力地抱过他，再次感觉到，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孩。
　　当他把全身的体重都交过来，莱温感觉自己就像抱着一头猎回来的巨大动物。
　　“哈哈！真是可爱的恋人！祝愿你们永远相伴，幸福美满！”车夫朗声送上了祝福。
　　“不，我们...”莱温抱着迷迷糊糊的龙，刚要解释，马车就已经开走了。
　　雪地上仅留下几道漆黑的痕迹。
　　而岚冬渐渐清醒过来，在冰天雪地中打着哆嗦，缓缓睁开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被白雪覆盖的村子。
　　所有的房屋都相当精致可爱，如同供矮人居住，它们的屋顶呈三角形，小小的窗户全部开在侧面，就像一双双晶亮的小眼睛。
　　落满雪的树林围绕着村落，山脉在远处连绵起伏，天地万物如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树枝上的雪蓬松得像糖霜，屋顶上的雪则像厚厚的冰激凌奶油。
　　岚冬觉得，他就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西诺，这让他感到梦幻而怀念。
　　莱温发现，这条龙的苏醒速度简直飞快。
　　普通人一觉醒来，总是会行动反应迟缓一会儿，或是打几个哈欠。
　　但龙几乎是瞬间从他怀里钻了出去。
　　雪地靴踩进厚实的雪里，他沿着路跑了一小段，然后弯下腰，迅速制作了一颗巨大的雪球，高声宣布：“准备接招吧！莱温！”
　　莱温躲开，但故意慢了一小步，所以那个旋转飞来的雪球砸在了他的右胸，绽开来。
　　对面的家伙开心得蹦了起来，马上着手制作新的大雪球——比刚才的更大、更圆。
　　但他太贪婪了，莱温这边早已经捏好了一个小的，毫不犹豫抡过去，不偏不倚砸了龙的脑门。
　　“啊！”他大叫，并窜起来，迅速把捏到一半的雪球扔出去。
　　精灵本就身躯敏捷，这回不再刻意让他，岚冬自然没有命中。
　　并且，回击来得飞快，还是两枚连发。
　　岚冬堪堪躲过了第一颗雪球，第二颗雪球击中了他的肩膀。
　　可恶啊。
　　岚冬左右看着，选择靠近一座小木屋，有这个挡着，莱温就打不到他。
　　他只需要在发动攻击的时候露出脸便好。
　　龙对这套作战计划相当满意，于是他借着木屋的遮挡，再次蹲下身去，制作他的超级无敌大雪球。
　　“桀桀。”他吃力地捧起大得能当雪人脑袋的巨型雪球，悄悄探头出去。
　　雪地里，却没有了莱温的身影。
　　与此同时，有谁从他身后来，出其不意，将一小捧雪贴上了他的面颊。
　　好冰！
　　冻死龙了！！！
　　他完全知道是谁捣的鬼，顿时反应激烈，擒住对方的手腕回头抱怨大叫：“Naaaaaaa！！！”
　　莱温与他对视，表情有一瞬的错愕。
　　岚冬合上嘴，依然看着他，眉微微皱着，他们这会儿离得相当近，能够清楚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于是，岚冬马不停蹄地出动了那个大雪球，用身体的力量撞了上去。
　　莱温毫无防备地向后摔去，那颗大雪球在他们之间炸开，这瞬间他下意识张开双臂。
　　龙直接将他整个扑倒在雪地里，同时也被抱了满怀。
　　他们满身满脸都是斑驳雪点，却因为这么一番活动，谁都没有觉得冷，只听见对方温暖而痛快的笑声。
　　岚冬笑得尤其厉害，他太喜欢和莱温像这样玩闹了，因为每回都开心得不行。
　　“莱温。”他伸出手臂去，勾住对方的脖颈，微微喘息着说：“嘟比嘟将来，不结婚了，好不好？”
　　莱温愣了愣，慢慢带着他坐起来，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岚冬视线向上看了看，不肯回答，只说“饿了，要去吃午餐”。
　　大概很少有人像他们这样，在刚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打了一场雪仗，活像许多年没见过雪似的。
　　当然，这也完全是因为龙总是心血来潮，思路多变。
　　比如在去找餐厅的路上，莱温又听见他问自己。
　　表情带着些许不自然的腼腆：“不过，我也许可以考虑...生一只龙宝宝给你玩。”
　　莱温走在平地上都差点儿摔一跤。


第77章 
　　“你们看, 这便是卡卡里村引以为傲的牛。”一位年轻的妇人热情地介绍道。
　　在御寒的牛棚里，八头雄壮的黑牛正慵懒地散着步，它们有的是纯正的黑色, 有的则带有白色的花纹, 皮毛看上去油亮光滑。
　　岚冬手里拿着一束从商城选购的青草，正靠在围栏边, 向牛们挥挥手：“快来，快来。”
　　吃了一整个冬季的存粮, 牛们许久没见过这样嫩绿新鲜的草, 纷纷朝他走过来。
　　八头牛几乎是在抢食，速度最快的那头也最壮实, 咬住青草不放, 并用身躯顶开其他同伴。
　　“不要抢，我这里还有很多。”岚冬说着，又拿出许多来, “大家都有份。”
　　牛们全都耳朵耸动, 尾巴摆摆，一双双湿润的黑眼睛注视着他。
　　“真是个温柔善良的男孩。我能明显感觉到，牛们都很高兴见到他。”那位妇人笑了, 向一旁的精灵称赞道。
　　莱温也笑了, 只是目露无奈。
　　不，您想错了。
　　这条龙正在投喂他假想中的晚餐，并试图挑选一头最合适的下口。
　　岚冬喂完最后一束青草，弯眼笑着，伸手摸摸牛们的脑袋, 用和善友好的声音说：“好孩子，我漂亮可口的好孩子。一定要多吃点, 保持好的心情。”
　　这对长出鲜美的肉来十分重要，切记切记。
　　妇人缓缓眨了一下眼，然后重新笑起来，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听错了。
　　参观过三个牛棚，正好是下午三点。
　　冬季的天黑得极早，日头将落未落，卡卡里村的街道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岚冬看见许多矮人成群结队地穿街而过，他们只有普通人族的一半高，扛着斧子锤头，大声吆喝着他们听不懂的歌，正走在去工作的路上。
　　他们的脚印也是小小一串，印在雪地里非常可爱。
　　“莱温，快来！奇迹杂货店！”龙催促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莱温快步跟上，将从路边买的一份热乎乎的烤山芋塞到他手里去，即便不爱吃也能暖暖手。
　　在路的转角处，有一颗巨大的暗红色龙脑袋。
　　这是一尊做工相当精细的雕像，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嘴凶巴巴地大张着，人们从那里进出。
　　岚冬先前从游玩指南里看见这家杂货店时，感到相当震惊：有人提前偷走了嘟比嘟的创意！
　　这似乎便是米莉伯格情人节传说中的那条恶龙，岚冬打量了它许久，然后转头问：“莱温，我们谁看上去比较强呢？”
　　站在这颗巨大龙脑袋旁边的龙，看上去只有一点小。
　　莱温说：“这很难看出来，因为你们看上去非常不一样。它是凶残丑陋的坏龙，而嘟比嘟...是可爱漂亮的好龙。”
　　“不，你说的不对。”岚冬开心地笑了，学着旁边的这颗脑袋，“嗷”地张大嘴，两手呈魔爪状一步扑过来，大喊：“嘟比嘟也是凶残的坏龙！快让我咬你一口！”
　　他们玩闹着，根本没有注意到，有许多路人其实都在看，并且露出艳羡的表情。
　　接着他们才进入这家特别的杂货店——需要爬进恶龙的嘴巴里，它的舌头便是一个有坡度的踏板。
　　他们翻过去，舌头后面就连接着店铺的二层。
　　岚冬向来最喜欢逛这种杂货铺，因为这里边往往什么都有，行商将它们从大陆各地带过来。
　　他从架子上发现了一本名为《精灵食谱》的旧书，取下来翻了翻，里边竟然全是各式各样的蔬果杂烩，还有一种名为“精灵甘露”的饮料，据说喝一口就能维持一整日的充足体力。
　　“我尝试着制作过精灵甘露。”莱温说，“其实味道非常好，它带着一种清爽的甜味。”
　　“真的吗？”岚冬存怀疑态度，把书放回货架上，说：“多年来，嘟比嘟可是被莱温制作的蔬菜汤‘征服’过许多次噢。”
　　莱温笑了，说：“每次你闻到那股味道，就会跑得脚底打滑。现在你在米莉伯格的食堂，有补充足够多的蔬菜吗？”
　　“嗯...”龙假装思考着，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很高兴地说：“当然有。嘟比嘟现在非常喜欢蔬菜汤了，比如番茄蛋花汤、虾仁蔬菜白豆腐汤、还有一种汤——里面加了胡萝卜、玉米还有猪骨头，它们都是龙不爱吃的东西对吧，但是尝起来特别香特别甜，我和波利斯一口气能喝三大碗。”
　　他一股脑说了许多，拿到手里的杂货也越来越多。
　　莱温渐渐感到奇怪，忍不住问：“学院的食堂里，有这些汤吗？”
　　岚冬正踮脚拿一串彩色玻璃珠子，动作忽地僵硬。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种在外偷食被发现的心虚感。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便直接对莱温说实话，并且提到吃的，他就停不下来。
　　“都是李做的，他不仅很会做饭，还会熬各种好喝的汤。说起来，他说等到过圣诞的时候，会给大家进行文化输出...啊不是，是做火锅。据说那是一种辣味食物，不知道我能不能吃上一口。”
　　莱温眨了眨眼，感觉心里又开始闷闷墩墩的，眉不自觉皱起了一些儿。
　　原来，这条龙除了管他要吃的，在外边也有很多好吃的，难怪他把尾巴都吃得胖嘟嘟了——抱他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
　　他佯作平静地取来一个长柄汤勺，一边凭空搅拌着，如同在研究它称不称手，一边回答说：“原来是这样，那一定非常美味。”
　　“嗯！”龙点头点头，往自己怀里又塞了一个姜饼人抱枕，然后说：“快帮我拿一点儿，要抱不动了。”
　　……
　　这回逛杂货店，是岚冬自己付的钱。
　　他选购的杂七杂八的小玩意装了满满一大袋，店老板笑得嘴都快要裂开，直到听说这位豪爽的顾客住在离这儿几十里地以外的米莉伯格。
　　“你确定只要这个吗？莱温，再多挑几件你喜欢的吧。”岚冬拿着那个长柄汤勺，非常可惜地看着对方。
　　“我确定。”莱温说。
　　“那张天鹅绒的桌布呢？那边那个会发光的时钟你喜欢吗？还有那个土陶做的花瓶呢？”岚冬几乎把店里看得上的东西都问了一遍。
　　一连开了上十天梦境自习室，他收益颇丰，口袋里难得装满了自己赚的钱，他这会儿活像个阔气的小少爷，一副“只要莱温喜欢，嘟比嘟马上买单”的模样。
　　“不用了，谢谢你，嘟比嘟。”莱温仍然坚持说，“我要这个就够了。”
　　莱温说什么也不愿再挑一件，他们只能离开这间杂货店，向着旅馆的方向走去。
　　这是学院为他们提前定好的住处，这所旅馆位于山坡顶，需要走非常长的一段上坡路，才能抵达。
　　天黑透以后寒意刺骨，虽然有围巾裹着，但岚冬依然感觉，脸像是要被冻得失去知觉了。
　　在寒冷与黑暗双重笼罩之中，这段路长得好像根本看不到尽头——要是住在坡底下的旅馆就好了。
　　莱温将手臂伸过来，揽过他的肩膀，岚冬瞬间感觉到了温暖，他转过脸来，看向对方。
　　他们又一次离得非常近。
　　虽然在过去十年间，莱温经常抱着他，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觉对方的脸近在咫尺。
　　岚冬注意到精灵浅金色的眼睫，它们看上去非常柔软，轻眨时，恰巧有雪花悄然落在上边。
　　还有一些落在了他的脑袋上，还有他们的肩头。
　　原来是又下雪了，难怪冷得这么厉害。
　　岚冬无声地笑了，向莱温那边又钻了钻，汲取更多的暖意。
　　与此同时，他变出了一件无比宽大的棉绒外衣——它就像是专门设计给巨人穿的，能将他们两个一齐包裹在里边。
　　“像这样，特别温暖。”岚冬说。
　　“嗯。”莱温应道，“嘟比嘟真厉害。”
　　他们耗费了近半小时，才抵达“万家灯火旅馆”。
　　侍者引领他们来到位于最顶层的房间，屋内的炉火早已提前升起，房间被布置得古朴而温馨，四处摆放着洁白小簇的花儿——它们竟然能在如此寒冷的季节中绽放。
　　岚冬注意到落地窗外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花园露台。
　　“露台外的景致非常好，可惜今天下起了雪。”侍者欣然介绍道，然后问：“二位现在需要用晚餐吗？厨房已经准备好了。”
　　岚冬立马回头，眼睛里亮亮的：他最期待的炭火烤牛肉就要来了。
　　莱温笑了，说：“烦请让人现在送上来吧。”
　　侍者马上领命去了。
　　岚冬便趴在落地玻璃窗边，看着外边零星的飘雪，露台远处隐约可见朦胧的灯火。
　　他忽然转过头来说：“莱温，我们不如到外边吃吧？”
　　“外边很冷，而且在下雪呢。”莱温走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兜帽上的褶痕：“你不希望雪落在美味的牛肉上吧？”
　　“不。”岚冬摇头，说：“但是莱温，也许你忘记了，我是一条多么擅长魔法的龙。”
　　要在雪里享用晚餐，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岚冬抽出那根洁白的玫瑰花魔杖，轻轻一挥，施展出一道结界魔法。
　　表面上看，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只是主动拉过莱温的手腕，推开了那扇落地门，走进露台花园，一直走到白石砌的围栏边缘。
　　在这个过程里，没有任何一点雪能落在他们身上，不仅如此，他们也丝毫感觉不到那种刺骨的寒冷。
　　就好像有看不见的屏障温柔地保护了他们。
　　“刚才上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用这个魔法？”莱温问。
　　“我正准备用呢，但是...”岚冬只说了一半，转移了话题：“你快看。”
　　他们一齐向外看出，终于明白了这家旅馆为什么叫做“万家灯火旅馆”。
　　不枉费他们顶着严寒登上坡顶，卡卡里村的一切全都尽收眼底。
　　所有的屋子都亮着橘黄色灯火，尽管它们在雪天里变得雾蒙蒙，却越发给人一种温馨而治愈的感觉。
　　那些包围村落的树木比他们想象中更多，他们成片生长，安静地伫立在雪里，连接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如同守卫卡卡里村的士兵。
　　三位侍者这会儿将晚餐送来，他们把圆餐桌安置在露台视野最好的地方，铺上雪白的碎花桌布，点燃蜡烛，随后低声说：“用餐愉快。”
　　莱温将一把银币交到他们手中做小费，他们顿时欣喜若狂，连声说：“祝愿你们长久相伴！白头偕老！”
　　看样子，他们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岚冬看着他们脚步轻快的离开，收回视线，看向餐桌对面的莱温，笑了。
　　这张圆桌并不大，所以他们离得不会很远，烛光映着他们的脸庞，彼此头发的纹路、衣袍的褶皱，一切都在烛火摇曳中明暗变换。
　　最爱吃肉的龙罕见的没有立即动刀叉，虽然他们并非恋人，但眼下的气氛实在静谧而浪漫，任何过大的动静仿佛都会破坏它。
　　“莱温。”岚冬还是悄声开了口。
　　“嗯？”莱温一直都注视着他。
　　长到十五岁的嘟比嘟，英俊好看得让人很难移开视线，莱温听见自己的心跳又在加快。
　　“不好，我买的一颗彩色玻璃珠滚下去了。”岚冬忽然说，“你快帮我看看，下边有没有。”
　　这是一个相当拙劣的谎言。
　　但莱温总是会相信且配合，弯下身去替他掀开桌布仔细寻找：“掉到哪边去了呢？”
　　岚冬抿着唇，动作飞快地把一个小盒子放到他面前。
　　然后说：“莱温，情人节快乐。”
　　莱温抬头，看见那个红绒布包着的礼物盒，满脸都写着意外。
　　他的心脏在反应过来以后，不停地敲起了鼓：“这是...你送给我的？”
　　“你快打开看。”送礼物的家伙比收礼物的还期待，眼睛里亮晶晶的。
　　莱温摸过那个礼物盒，他有些没出息，在打开的过程里，指尖颤抖得明显。
　　岚冬自然看出来了，手撑在座椅边缘，弯眼笑了：“莱温，你好紧张。你是第一次收情人节礼物吗？”
　　“我是。”回答十分出乎龙的意料。
　　与此同时，莱温总算将礼盒揭开了，露出一条点缀着红宝石的手链。
　　“嘟比嘟也有一条。”岚冬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腕，兴奋摇晃给他看，“这条是蓝色的，就和莱温的眼睛一样。莱温，你喜欢吗？”
　　“我特别喜欢。”莱温回答，他眼里甚至氤氲出薄薄一层水光来。
　　他很难形容这瞬间的感受。
　　收到嘟比嘟礼物的他，被巨大的幸福与感动笼罩着，但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些微苦涩。
　　因为他反复意识到，嘟比嘟不会一直把礼物送给他。
　　“嘟比嘟，这太贵重了。”莱温低声说。
　　“一点儿也不贵重。”龙说，“因为，这是给莱温的情人节礼物啊。”
　　莱温说不出话来，他低垂眼眸，实在不想在龙的面前流泪，因为他没法向龙确切地传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手链上的红宝石在烛光里熠熠生辉——它们就和龙的双眼颜色一样，是这世间难能一见的珍宝。
　　“如果以后有人问起：莱温莱温，你人生中的初次约会，都收到了什么礼物呢？”岚冬很认真地和他分析着，“你总不能取出那个长柄汤勺，然后高兴地告诉对方：这是嘟比嘟送给我的，它非常好用噢。”
　　莱温听了，没忍住笑了起来，他将这条珍贵的手链戴在自己手腕上，尺寸刚刚好。
　　岚冬忙伸出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想和对方的手链挨在一起欣赏。
　　却没想到，莱温主动将五指嵌进了他的指缝里，牢牢扣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都修长漂亮，掌心柔软而温暖，岚冬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看向对方。
　　他…好像从书里读到过这种情节。
　　只是他非常不确定，发生在他们之间是否是合理的。
　　“啊，莱温抓住了嘟比嘟。”他慢慢说着，掩去心里没来由的紧张，“精灵与龙之间的大战，就要爆发了吗？”
　　莱温不回答，另一只手撑在餐桌上，忍不住倾身靠近。
　　他渴望在这个独属于他的夜晚里，化身成为一头贪婪又不顾一切的龙。
　　他们很快一齐闭上了眼，鼻尖相触，动作停顿时，都能听见彼此有些短促的呼吸。
　　这种呼吸声无疑是暧昧而又性感的。
　　然而有谁无声地改变了方向。
　　精灵虔诚而温柔，将亲吻落在了龙泛着红晕的面颊上。
　　在这瞬间，龙漆黑的大尾巴高高翘起，尾尖颤抖着卷曲。
　　卡卡里村外满山遍野的树，此刻都迎着漫天白雪，开出了火红绚烂的花儿。
　　……
　　在距离卡卡里村数百里的边陲小城。
　　热闹非凡的夜间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奏乐声不绝于耳。
　　谁都没有留意一抹披着长斗篷的年轻身影，脚步懒散地穿街而过，登上一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马车。
　　兜帽摘下，露出底下一头亚麻色的长卷发，以及一双碧绿明亮的眼眸，这位年轻的女孩刚成年不久，却已经美得倾国倾城。
　　她一抬手，抛起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然后重新将它稳稳接于掌心里。
　　戒指上蓝水晶雕刻的玫瑰花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事实上，为了将它买下，确实花了不少钱。
　　大概，花光了父王与母后给的整整一个月份的零花钱吧。
　　除此之外，还废了好一番口舌，那位商人起初并不愿意将这样的宝贝卖给她。
　　“呼……”年轻女孩看着它，长长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可算让我找到你了，莱温·波洛安。”


第78章 
　　八月末, 秋天的影子还未降临伊塞多尔城，阳光耀眼得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年，依旧暖乎乎地烘烤着街道与屋檐。
　　按理说, 米莉伯格魔法学院还没迎来开学日, 但竞技场方向已经人声鼎沸，看台上黑压压坐满了提前返校的年轻魔法师们。
　　一年一度的飞天扫帚竞速赛正在进行中。
　　“非常快！科林·杜威选手不愧为飞鱼社的四年级老将！他正连环赶超场上的小年轻们！”解说员语速飞快, 紧张感拉至顶峰，“不好！他快要追上了！”
　　观众席传来惊呼, 不少人瞪大眼, 用双手捂住了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场上那位一骑绝尘的少年身上。
　　他绝对是场上最显眼拉风的选手，身穿一袭火红的法师袍, 骑的扫帚尾部会冒小火星。
　　别的选手为了加速, 必须咬紧牙关奋力直冲，只有他飞得轻松自如，像流星那样掠过无数竞争对手, 甚至还会在穿过U形障碍隧道后, 停下来，得意地朝大家挥挥手。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缀满细小蓝宝石的手链，晃得观众眼花缭乱。
　　尖叫一阵接一阵, 完全停不下来。
　　“太棒了！嘟比嘟·L·波托贝洛！”解说员高声赞叹, 溢美之词不绝于口，“作为独眼鹰飞行俱乐部的顶尖成员，年仅15岁的他在场上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与魅力！飞行简直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技能！”
　　这位解说员可真会夸，天生就擅长飞行的龙听了都快不好意思了。
　　岚冬微微眯缝起眼，钻进眼前的下一个“崎岖隧道”——魔法师们的飞行竞技就像普通人类的障碍跑, 不仅考验速度和体力，还考验灵活性。
　　那位科林·杜威再次紧随而来。
　　这条隧道漆黑昏暗, 几乎把场外的欢呼呐喊统统隔绝在外。
　　自然，观众们也看不见隧道内的情况。
　　就是趁着这个时刻，杜威加速飞来，在弯道速度稍慢的位置，用手肘狠狠撞击了领先的对手。
　　面对这样的犯规，岚冬完全猝不及防，几乎是被抛了出去，半边身子“咚”地撞上隧道内壁，场外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噢！”
　　“天呐，看样子有谁速度太快，在连环转弯中没能刹住车！但愿任何人都不要受伤！”解说员喊道。
　　两名选手先后钻出崎岖隧道。
　　当大家看见领头的是科林·杜威时，全都倒吸一口凉气，被落在后边的自然是嘟比嘟，而且他手臂像是还擦伤了！
　　“冲啊！波托贝洛！不要放过他！！！”观众席最前排，一位红头发的高个子男孩举旗大喊，他正是独眼鹰飞行俱乐部的前任部长摩西。
　　摩西完全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怒火中烧。
　　岚冬被恶意撞伤，也气得暴跳如雷，一鼓作气加快速度，扫帚尾巴上的火光顿时熊熊燃起。
　　他追着对手闯入了最后一个长隧道，这并不是好的超车路段，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出了隧道不久，就是比赛的终点了。
　　岚冬绕过几个弯道，在短暂的直道中与科林·杜威齐头并进，对方是个大块头，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企图故技重施，再用他那雄壮的手臂给予岚冬重击。
　　“哼，区区手臂。”龙很是嫌弃。
　　下一刻，科林·杜威只忽然感到眼前一黑。
　　有一条又黑又壮的东西忽然迎面甩来，如同冰冷的棍棒，却富有强大的生命力，给了他迎面一击！
　　“啪！！！”
　　甚至搞不清究竟是被什么击中了，人高马大的科林·杜威竟然就像一颗曲棍球，连人带扫帚，打着旋儿向后摔去——
　　他摔在隧道内壁上的声音十分响亮。
　　得逞的龙收起大尾巴，咧嘴笑了起来，扶稳扫帚杆，做最后的冲刺。
　　最终的结果毫无悬念。
　　在场上的十名选手中，他最先冲破终点，欢呼与喝彩摇撼着整座竞技场，老部长摩西几乎激动得痛哭流涕。
　　-
　　独眼鹰飞行俱乐部的成员们迫不及待涌进了更衣室，嘟比嘟赢了比赛，他们激动得就好像是中了头奖。
　　“太棒了！嘟比嘟！你是我们的骄傲！”
　　“我在看台上心都快要蹦出来了，等我回过神时，竟然一直掐着同伴的胳膊，以为那是扫帚柄，咬牙替你‘加速’呢！”
　　“那个该死的科林·杜威，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犯规了，裁判的眼睛是瞎了吗！”
　　“天啊，嘟比嘟，你的手臂擦破了，让我来为你用个治疗术吧，这是我上学期在‘基础疗愈术’中学到的...”
　　“没关系，只是一点儿小伤，不疼的。”岚冬摆手拒绝了，“谢谢你的好心。”
　　那个准备施展魔法的女孩只能有些悻悻然地收回了魔杖。
　　“真了不起！波托贝洛。”他们的前任部长摩西仍然激动得面色涨红，高举起手臂：“让我们共同庆祝——独眼鹰飞行俱乐部夺得第三尊金奖杯吧！我们今晚一起到校外喝一杯，怎样？”
　　众人还未来及振臂欢呼，被身后一个雄浑的男声给硬生生打断了——
　　“依我看，摩西·密德尔顿先生，你是否高兴得太早呢？”
　　大家回头，见更衣室门外站着一位肩宽体壮的老绅士，他蓄着古板的八字胡，拄着黑木手杖，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酝酿着威严与怒意。
　　摩西的脸唰地涂白了，笑容彻底消失：“父、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
　　所有人都惊讶得睁大了眼——这年头，竟然还有这样尊敬又老套的称呼。
　　岚冬心想，真糟糕，可怜的摩西部长这是被抓了现行。
　　这位密德尔顿先生向来不支持他的飞行事业，摩西在上学期末迫于压力选择了退部，因为他即将升上五年级，这是他在米莉伯格的最后一年，他需要为将来的职业生涯作打算了。
　　这次在开学前夕回校参加比赛，自然也是撒谎骗了老密德尔顿，佯称是“回图书馆查资料”。
　　看老密德尔顿这副模样，所有人都很担心他们会遭受一顿批评。
　　“对不起，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摩西用低得快沉到地里的声音主动说。
　　密德尔顿先生看着他，手杖在地面点了点，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过分沉溺于这种事情了。这对你没有任何益处，摩西。”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像是泄了气的摩西。
　　他的脸色不再因为激动而通红，但也谈不上悲伤，更像是一种接受了事实的无奈。
　　“没关系，摩西！今晚我们一起快乐地喝一杯！”他的伙伴拍拍他的肩膀，振作道：“就让那些烦心事全都滚蛋吧！”
　　更衣室门口这时又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岚冬顿时眼前一亮，向上蹦了蹦，说：“再见，伙伴们，波托贝洛教授来接我了！”
　　说着，他向大家眨了眨眼：庆功宴喝一杯这事可要保密，因为嘟比嘟是乖孩子。
　　大家同他挥挥手，眼看着他像个幼稚园放学的孩子，欢快地奔向站在门口等候的温柔精灵。
　　并拿着自己擦破皮的手臂，皱着眉低声报告：“疼死了，莱温，像有一把刀削走了我的肉，你快看看...”
　　独眼鹰飞行俱乐部的众人：“……”
　　这小家伙，又心机又让人羡慕。
　　-
　　教授宿舍里。
　　莱温托着岚冬受伤的那条手臂，仔细上药、包扎，全过程都垂着眼眸，专注而小心。
　　岚冬乖乖坐在他对面，尾巴安静地放在腿上，不时喊两句“疼”，对方于是又把动作放得更轻。
　　轻到不能再轻时，只能告诉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岚冬眨眨眼，心想，怎么都没有小时候的吹吹伤口了。
　　莱温把纱带末端系成龙最喜欢的蝴蝶结，抬起眼，正好与他对视：“这两天先不要让伤口碰到水，明天我会去你宿舍给你换药。”
　　“知道Na。”岚冬点了点头，也看着对方。
　　冬去春来，他已经长得快有莱温那么高了，这种近乎平视的视角，让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莱温问，伸手替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是摩西部长。”岚冬说，“他的父亲来了，对他玩飞天扫帚的事情相当不支持。”
　　“为什么呢？”莱温有些不理解，“这是非常健康的业余爱好。”
　　“你也觉得这是业余爱好。”岚冬拍拍莱温的膝盖，皱了皱眉，“但摩西部长是个不折不扣的飞行爱好者，他的愿望是能每天骑着扫帚飞来飞去。”
　　“那你呢？”莱温看着他，想知道龙现在的梦想是什么。
　　这条龙经常过几天换一个新梦想，非常难以捉摸。
　　“不准把话题引向我。”岚冬捏了捏莱温的脸，尾巴翘了起来，“现在正在谈论摩西的事情。”
　　莱温白皙的脸颊被捏出一个红红的龙爪印，他妥协说：“好吧。”
　　摩西·密德尔顿出生在一个满是普通人类的家庭，他家族直系血亲里，没有任何人懂半点魔法，但他却在五岁那年，让家里的扫帚飞了起来。
　　这也许是个好的征兆，密德尔顿家族终于要出一名魔法师了——几乎每个家族都以这种事情为荣，因为能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比如魔法，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事情。
　　但相当可惜的事实是，这个“小魔法师”，他似乎...只会骑扫帚。
　　“摩西部长的所有科目，几乎都是在及格线附近飘过的。”岚冬悄声说，“所以，他说他将来，注定没办法成为一名魔法师了，这是非常悲伤的事情，莱温。”
　　莱温伸过手来，摸了摸他的头：“也许，还有其他道路正等待着他呢？”
　　“他的父亲大人——就是老密德尔顿先生，要求他继承家业。”岚冬的大尾巴不高兴地甩来甩去，“家业有什么好的？嘟比嘟才不会稀罕，那都是别人打拼出来的财富，嘟比嘟要自行创造财富...”
　　“密德尔顿...”莱温沉思了一会儿，恍然道：“密德尔顿拥有一座巨大的庄园，学院的新图书馆便是在他资助下修建的，他的家业...恐怕有数千万？”
　　“千万？！！”龙震惊，眼睛都瞪圆了——那得是多少财宝啊，还拥有广阔的领地，数不尽的牛羊与甘甜的葡萄酒。
　　“噢。”这条爱财的龙捧过了自己的大尾巴，两手搓了搓尾巴上亮闪闪的鳞片：“尾巴尾巴，我可得想个办法，把你送到那个家族里去...”
　　莱温：“……”
　　“开玩笑的。”岚冬松开手，看向面色沉重的莱温：“像现在这样，已经足够富裕了。”
　　他的财宝箱已经装满，正准备开始装第二箱，同时，他在伊塞多尔城金库里也储存了不少钱币。
　　莱温看着他红宝石似的眼睛，抿唇笑了，说：“我们嘟比嘟，将来肯定也会变成大财主。”
　　“等发家致富了，嘟比嘟要抓一位英俊的王子到寝宫里。”龙开始畅想，大尾巴摇来晃去。
　　莱温依然抿着唇，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心里边又爱又恨。
　　幸好这儿离王城有十万八千里远，估计不会让他这么轻易见到王子。
　　他从椅子上起身，顺便转换话题：“对了，山姆先生从西诺寄来了包裹，还有一封莫里写来的信。”
　　“真的？快让我看看。”岚冬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今年暑假没有回西诺，那些老朋友们自然相当想念他们。
　　莱温从角落里取出一个脑袋大的包裹，岚冬期待得很：“会是什么呢？”
　　“这上面好像写了...”莱温仔细辨认着包裹上的字迹，双眼变得明亮：“太好了，嘟比嘟，这是你喜欢的——是满满一袋小黄鱼干，只要晒干就很好保存了。”
　　“哇。”岚冬当然喜欢，西诺的小黄鱼有种特殊的美味，在这边很难找到一样的。
　　莱温慢慢把包裹拆开，扑面而来的恶臭却让他们同时缩了缩脑袋。
　　岚冬下意识从背后抱住了莱温，感到失望且可惜：“是坏掉了吗？”
　　“恐怕是的。”莱温点了点头，将包裹重新卷了起来，动作有些慌乱，“虽然这非常对不起山姆先生，但我们只能扔掉了。”
　　“嗯。”岚冬眨了一下眼，尾巴失落地耷拉在木地板上。
　　莱温再把莫里寄来的信取出来读，这封信是由安德烈老教授代写的，字迹相当潦草，信封上模模糊糊印着“莱温·波托贝洛与可爱的小嘟比嘟收”——它似乎被雨水还是什么打湿过一次。
　　“已经长成大嘟比嘟啦。”岚冬笑了，心情重新变得好了不少，尾巴尖也慢慢离开了地面。
　　莱温取过拆信刀，小心翼翼地将新封口裁开，在这过程中，他努力地呼了一口气。
　　这条龙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抱着他不撒手，仿佛他是他的大尾巴，或是他的巨型玩偶。
　　但莱温的心偏偏跳个不停，他的脸颊也有些泛红，幸好龙从背后看不出来。
　　但手臂是能感觉到的，于是岚冬说：“莱温，你很紧张呢，西诺有不好的消息吗？”
　　莱温喉结轻微滑动，把信取了出来，展开。
　　“啊。”他们同时低叹了一声。
　　这封信因为被雨淋湿过，浸透得彻底，里边的墨水字全部糊成了一片，根本就无法辨认了。
　　岚冬试了试复原魔法，但他的魔法只能把它复原成昨天的样子——显而易见，这封信在昨天之前，已经是这副悲惨的模样了。
　　“但愿这里边没有太重要的信息。”莱温说。
　　“这都是因为，我们离西诺太远了。”岚冬说，“乘马车、再乘火车，加起来要走十天，如果能快一些儿...”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耷拉的大尾巴彻底整条翘了起来。
　　“莱温！”他大喊。
　　莱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飞快地亲了一下脸颊。
　　岚冬转眼已经松开他，跑到了门口穿鞋——他迫不及待要和大家讲他的新想法，尤其是摩西部长，他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如果顺利，他们将会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酬劳。
　　“我走啦莱温！请不要太想念我！”穿好鞋的龙大声报告道，他太过兴奋，毫无所觉地暴露了秘密：“嘟比嘟今晚要和朋友出去喝一杯！睡前不用等我通话啦！”
　　紧接着，房门“bang”一声关上了，他彻底消失不见。
　　只剩下莱温还站在原地，脸颊火烧火燎的烫着。
　　他又是重重地喘了口气，转过身去看了眼自己的屋子，就跟去年情人节一样——屋内的这些绿色植物无一例外，受他情绪影响，全部开出了灿烂的花儿。


第79章 
　　“飞天扫帚速递？”一群人全部瞪大了眼睛。
　　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东西。
　　在过去, 亚利维大陆的邮寄运送工作主要由信使来完成，他们跑遍城镇村落的每一个角落，你随时都能在路上碰见他们匆匆而过的身影。
　　缺陷就是速度太慢, 并且在包裹信件转手的过程里, 还有丢失被盗的风险。
　　其实也有加急送达的服务可选，这一般是由魔法师、身轻如燕的游侠帮忙, 但费用相当高，显然不在普通家庭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们需要召集许多熟练掌握飞行技巧的魔法师。”岚冬解释说, “从顾客那里收取较低的费用, 并且从短途的速递开始做起。”
　　“这个主意听上去非常好。”马上有人欣喜地说，“据我所知, 有不少人非常需要这项服务！书信往来的恋人能快速收到对方的回件、寄送感恩节礼物不用担心对方圣诞节才收到、住在城西的老人可以足不出户, 就能吃到城东卖的热腾腾的南瓜派...”
　　岚冬叼着挖冰激凌的勺子，点头赞同：“并且，交由我们骑着飞天扫帚去做, 将会非常省时省力。”
　　“太棒了。”摩西部长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在此之前，他可是一直愁眉苦脸地在喝啤酒呢。
　　他看向岚冬，眼里闪烁着绝处逢生的光：“波托贝洛, 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没准儿, 我有机会从事与飞天扫帚相关的职业了。”
　　与他处境相似的魔法师们纷纷点了点头。
　　这简直就是——失业魔法师的就业新方向！只要会骑扫帚！
　　他们快速讨论规划起来，决定先在伊塞多尔城及周边的村镇试试。
　　“也许我们还需要一些钱，因为这不是只要骑扫帚便能办到的。”一位四年级的女孩说，“我们需要宣传，也需要设置站点。”
　　“这非常好办。”摩西部长说, 他这会儿有些腼腆——任谁都很难看出他其实是大财主家的少爷，“总之, 钱的事请交给我吧。”
　　“也请交给我。”岚冬再这时说。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早准备好的6枚金币，放在桌上：“我先投入这么多，大家一起努力吧。”
　　“嘟比嘟！你太了不起了！”大家非常感动，同时也感到干劲充足。
　　龙弯眼笑笑，又吃了一口冰激凌，被冰得眯缝起双眼。
　　桀桀桀。
　　待到这项业务大赚特赚之时，嘟比嘟将收获相当丰盛的回报。
　　“好！让我们一齐痛快地喝上一杯吧！”摩西部长举起巨大的木桶杯。
　　大家一同举杯，他们的杯里斟满啤酒，泡沫满得就要溢出来。
　　“等会儿！”岚冬大喊，“我的杯子里还没有倒上呢！”
　　“啊对，差点儿忘记了重要的嘟比嘟弟弟。”现任部长佩蒂说。
　　紧接着，她爽快地起开了一瓶苹果汁，交到了岚冬的手中。
　　岚冬即刻皱眉，声音低落地说：“我就喝一杯也不行吗？”
　　虽然他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可怜，但大家伙还是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明明只差不到一个月了的。”岚冬小声嘀咕。
　　“再说——”佩蒂意味深长地笑了，眨眨眼：“我们可不敢得罪尊敬的波托贝洛教授啊。”
　　“没错。要是灌醉了波托贝洛教授的小心肝，我们可别想活。”摩西部长也这么笑着说。
　　可恶，又是莱温，事事都要管着他。
　　岚冬眨了眨眼，眼中却隐约浮现出愉悦。
　　他果然不再抗议了，嘴贴上苹果汁的玻璃瓶口，咕嘟咕嘟，转眼便灌了大半瓶下去。
　　酸苦的酒，哪里有甜甜的果汁好喝呀。
　　……
　　独眼鹰飞行俱乐部的魔法师们行动相当迅速——当然，有了充足的资金支撑，事情总是很快事半功倍。
　　不出一周，整个伊塞多尔城的居民、以及米莉伯格的学生教授，都知道了“飞天扫帚速递”这项新服务，并且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到站点询问价格、投递包裹信件。
　　在他们收获第一波好评以后，顾客几乎是蜂拥而来，小小的站点被挤得水泄不通。
　　“今天下午三点，我要吃到满满一桶未化的香草冰激凌，这你们能办到吧！”
　　“我做梦都想吃每天上午九点售卖的炸酸奶块，但我需要上课，所以——拜托拜托。”
　　“请把我的信送给我的爱人，我希望能在今天之内看到她的答复！我不想再夜不能寐了！”
　　“你确定吗兄弟？昨天我收到了我心上人的回复，那是一个‘滚’字，我直接彻夜未眠了。”
　　“别难过，仔细想想——至少她还愿意花5铜币给你寄封信呢。”
　　“请帮我投递这桶水。没错，是一桶水，请从那该死的负心汉头上浇下去！别犹豫！尽管说是我指使的就好！”
　　“请问...寄的包裹最多能有多大多重呢？我能寄我自己吗，这能省下不少马车钱了哈哈哈哈！”
　　“这真是好主意，我也想坐在飞天扫帚上体验一下，能让这位小帅哥负责运送我吗？”
　　岚冬此时正忙着登记，忽然被指了指。
　　他抬起头，相当友好地对尊贵的顾客笑了笑，把对方激动得边叫边蹦。
　　“委托越积越多了。”摩西那头也忙得焦头烂额，“嘟比嘟，兴许要拜托你去送一部分了，你现在累吗？”
　　“不累。”岚冬答应得很快，“放心交给我。”
　　比起在这里忙活，他一早就想骑着扫帚出去转转了。
　　岚冬走去后院，取来自己的扫帚，把要运送的东西一股脑装进自带的仓库里，动作潇洒地跨上扫帚。
　　周围聚集了不少大人小孩，他们爱看飞天扫帚的起飞与降落。
　　岚冬的扫帚尾部轰地喷出火来，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妈妈妈妈！那个哥哥好漂亮！”有个小孩大喊。
　　龙内心得意，扶稳扫帚柄，双脚轻轻蹬地，目光注视着头顶晴朗的蓝天。
　　邮递员大黑龙嘟比嘟出发啦！
　　扫帚载着他飞上天空，清凉舒爽的秋风迎面而来，让岚冬想起了若干年前的圣诞夜，他也像这样骑着扫帚，给全西诺的孩子送礼物。
　　岚冬的飞行技术相当娴熟，他漂浮在半空中，检查手头的几张委托单。
　　前几单似乎都是送信。
　　其中一封大概是情书，收信人是位书店的老板，他读了信，欣喜若狂得差点儿从台阶上摔下来。
　　一位在餐厅后厨忙碌的年轻女孩，收到了来自五岁妹妹画的简笔画，她的模样既感动又哭笑不得。
　　让岚冬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住在伊塞多尔城郊外的老婆婆，她收到老朋友寄来的信，但她不认识字，拜托岚冬念给她听。
　　他念到一半，忽然停顿，因为写信的那位老人说：老朋友，也许我们快要到说再见的时间了。
　　那位老婆婆用玻璃珠子那样漂亮明净的双眼，注视了面前的少年许久，他的眼睛里带着些许不知所措，眼角慢慢红了起来。
　　“我知道了，好孩子。”老婆婆动作缓慢地抱了抱他，“非常感谢你告诉我。”
　　然后岚冬问她：“婆婆，您想去看看那位老朋友吗？我可以带您去。”
　　这位老人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于是，一刻钟后，岚冬反复叮嘱身后穿戴整齐的老人：“婆婆，您可一定要死死地抱紧我。”
　　“知道啦！”婆婆大声回答。
　　飞天扫帚起飞的瞬间，这位老人的惊呼声几乎是震耳欲聋——但并不完全是出于恐惧，她非常兴奋。
　　“天啊！我在飞！！！”她大喊，几乎想要张开手臂感受飞行。
　　然后被身前的少年惊慌喝住：“抱紧我！”
　　“这是我八十年来第一次飞起来！”她大声说，感动而快乐，“我一定是快要到天堂去了。”
　　“不不。”岚冬满头冷汗，他不懂老年人类身上这种奇妙的释怀感，只是说：“婆婆，您一定要健康长寿。”
　　一阵相对强烈的风朝他们扑面而来。
　　“啊！我的头巾！”老婆婆一手抱着少年，另一手向下去追她被风吹走的漂亮头巾。
　　在岚冬的“抱紧我”提醒中，它还是不幸溜走了。
　　老婆婆只能惋惜地说：“噢，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它上边有许多小波点的图案，对你们来说也许过时了，但对我来说，那一直都是最好的。”
　　他们最终来到伊塞多尔城东边的一家旧医院，扫帚停在病房窗外，老婆婆着急地跑进去，岚冬安静地坐在窗台上，远远地看着两位老婆婆见面。
　　她们紧紧拉着对方的手，没有任何人流泪，反而是有说不完的话——天气、身体的疼痛、视线与听力的模糊、热腾腾的美味白面包、蓝绿色的花裙子、刚才骑飞天扫帚的英俊可爱的小魔法师......
　　病房里不断传来她们的笑闹声，她们就仿佛和年轻的少女没有分别。
　　岚冬等了她们许久，完全没有不耐烦，有时会跟着她们一起笑。
　　他仍然觉得人类很奇怪，但有些时候，他会觉得人类温暖而又美好。
　　……
　　自从龙投身于这个“飞天扫帚速递”的新业务，莱温就时常见不到他的踪影。
　　但是，他几乎每天都能收到飞天扫帚送来的信件。
　　全都是这条龙寄给他的。
　　莱温第一次收到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因为嘟比嘟从来没给他写过信，不知道会写什么内容。
　　爱漂亮的龙总是会选非常好看的信封，喷上少量香水，信封上潇洒漂亮的字迹写着：莱温·波托贝洛先生收。
　　莱温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了。
　　每一封——里边都几乎只有一句话，足以看出这条龙的心血来潮。
　　[黄昏时，我看见一个特别大的太阳，画给你看。]他画了一个特别大的圆圈在下边。
　　莱温于是动笔写回信：“好漂亮的大太阳。请嘟比嘟在百忙之中注意身体，夏天还未完全过去，切记多补充水分，出汗以后尽快更换衣服。”
　　[嘟比嘟翅膀越来越硬啦！桀桀桀！起飞！起飞！！！
　　征服世界指日可待！桀桀桀！！！
　　来自：最恐怖的黑暗势力嘟比嘟大魔王]
　　莱温额角冒汗，抬笔回道：“请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偷偷溜去喝酒了，你这条顽劣叛逆的龙。请开始祈祷今日不要在校园内撞见我。来自：有点生气的莱温先生”
　　这家伙心虚了两天，第三天重新寄来了新的信。
　　[嘟比嘟！嘟比嘟！比嘟比嘟！嘟比嘟是会赚钱的小黑龙！]
　　莱温又回信：“太厉害了，恭喜嘟比嘟盆满钵满！但你是否能偶尔来看望一下孤单的莱温呢？”
　　他把最后一行划掉了，重新写了一封新的信，只保留了第一句话。
　　[莱温，我买到了一种好吃的草莓。]随信寄来几颗新鲜的淡粉色草莓。
　　过了一天，又来了一封信，信封也是粉色的，像极了昨天的草莓。
　　它闻上去带有一种淡淡的干枯玫瑰香味，莱温迫不及待地将它拆开来读。
　　里面果然又只有一句话：
　　[你双眼里倒映的光，是秋日热腾腾火锅中盛满的金汤。]
　　莱温盯着这行字，背影沉默了许久，咬牙摸过笔来，头一回潦草迅速地回信道：“明天中午请把时间留给我，我准备了比火锅还要丰盛美味的午餐。”
　　当天傍晚他就收到了龙的回信。
　　[莱温是笨蛋精灵！可恶可恶！（尾巴发疯狂甩）
　　请务必在明天十一点，在教学楼背后落满枫叶的树下静候，届时嘟比嘟将从天而降，给予你致命一击。
　　来自：聪明且不爱写情书且爱食小母鸡的嘟比嘟]


第80章 
　　“这里, 波托贝洛，你的信又来啦。”摩西将浅绿色的信封递过来，表情有些许无奈。
　　明明同在一个学院, 关系又足够亲近, 两位波托贝洛却愿意每天花1铜币书信往来。
　　“谢谢部长。”岚冬笑着伸手接过，当场拆开来读。
　　莱温的字迹流畅好看, 用的墨水是黛绿色，写在纸上像是精灵的魔法咒语。
　　不同于岚冬非常潦草随性的那批去信, 莱温每回的回信都格式工整, 并且会写许多行内容。
　　[聪明漂亮的嘟比嘟：
　　展信悦。
　　今早我在草药课上教大家识别治愈草与解毒草，有位学生向我提起你在魔药课上瞌睡, 险些栽进一锅正在沸腾的变色汤剂里。我听了没忍住笑了许久, 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尽管你一定感到厌烦了）——请注意休息，补充足够的睡眠。仔细想想，如若你不慎掉进变色汤剂里, 将会变成一头小白龙、小红龙或是小绿龙, 变的颜色不合你心意，到时又会难过好些日子。顺带一提，昨天午餐还剩下了一块牛肉, 我认为它也许能和土豆混合在一起, 成为一道美味的晚餐。
　　祝愿你开心、健康
　　来自：试图再次邀请小黑龙共进晚餐的莱温]
　　龙仔细读了两遍，心想，他才不会像那样犯蠢呢。
　　公学四年、米莉伯格一年，他非常有在课堂上打瞌睡的经验，就是脑袋砸在课桌上这种意外, 也一次都没发生过。
　　他又把最后一段再读了一遍。
　　看上去，是邀请他享用美味的土豆炖牛肉的意思。
　　那样炖出来的牛肉裹着土豆泥, 又嫩又烂，非常可口，他几乎当场就写下了简短的回信：成交。
　　“寄给波托贝洛教授，对吗？”摩西接过信封以及作为运费的一枚铜币，“好的好的，马上安排人以最快速度送到。”
　　岚冬最近相当沉迷于这样的书信来往，它和水晶球远程通话不同，虽然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也看不见人脸，但等待回信的过程十分有意思。
　　并且，书信是能留下墨水痕迹的，方便他在闲暇时候反复翻看。
　　不过，莱温的回信也有不合龙心意的时候。
　　比如前几天，他仿造李的情书代写业务，给莱温写了一首“情诗”寄去，结果对方不但没夸奖他写得好，还没有回赠他另一首“情诗”，称赞他的翅膀或是尾巴。
　　岚冬跨上飞天扫帚，寻思着，这只精灵不怎么懂浪漫。
　　他今天手头上还剩最后一张委托单。
　　上边写着：[到‘香喷喷披萨屋’购买一份培根香肠披萨、一份水果酸奶披萨、一份海滨风味披萨，送至城西亚贝路11号地下酒馆，请务必确保披萨又热又脆]
　　这是伊塞多尔城中最有名的一家披萨屋，客人总是排长队，基本上隔着两三条街道，都能闻到烤芝士与披萨饼皮散发的香味。
　　岚冬排了将近半小时队，照单购入，在这过程里被香得快要藏不住龙尾巴。
　　他当即决定，明天要邀请莱温吃这家的披萨做午餐——可以选择半肉半素的双拼搭配。
　　委托单上的送货地址并不太好找。
　　因为这所“地下酒馆”的入口相当狭窄隐蔽，被伪装成了一副平平无奇的墙画。
　　岚冬收起扫帚，将画框小心移开，随即能看见一条漆黑狭长的楼梯，通往地下。
　　“闪闪发亮。”他给自己变出了一盏小提灯，左手提着，右手稳稳托着三盒热气腾腾的披萨，慢慢地走下楼去。
　　越往下，底下传来的喧哗声便更盛，许多看上去如同流浪汉一般的青年男女，正踏着鼓点强烈的奏乐，高举着酒杯转圈跳舞。
　　巨大的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将他们的脸庞映得红光照人，从这儿向上看去，还能看见一楼的一扇窗户——岚冬刚从那扇窗户前路过，但并没有意识到这底下就是他要找的酒馆。
　　仿佛误入这一场景的岚冬，还穿着米莉伯格的法师袍，他高高地托举起披萨盒，希望他的顾客能早早地看见他。
　　“嘿！他在这儿！飞天扫帚速递！”有个顶着鸡窝头的男孩大喊。
　　“太好了！果然来得飞快！魔法就是好啊！”其他几个男孩一哄而上。
　　他们看上去比岚冬要年长个两三岁，无一例外脸和衣服都有些脏兮兮的，像是常年自由穿梭于伊塞多尔城，居无定所。
　　“快看看他，脸蛋干净漂亮得像个小公主。”其中一个男孩指了指他。
　　岚冬皱皱眉，忍住了没生气，只伸出手去：“钱。”
　　购买披萨的费用、跑腿的费用，一共是5个银币，拿来拿来。
　　那个鸡窝头正要掏钱，却有道沉稳好听的声音说：“慢着。”
　　说话的是个稍微瘦削的男孩，他站在最后边，戴着深棕色的兜帽，看上去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除了——
　　他有一双碧绿的眼眸，就好像晶莹剔透的翠榴石一般。
　　岚冬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只见他将那三盒披萨一盒盒打开，然后说：“你送错了。”
　　什么？
　　岚冬收回视线，看向那三盒披萨，香味再次扑鼻而来，焦脆的面饼上半融化的芝士十分勾人食欲。
　　“我们要的是海滨风味披萨。”其中一个男孩解释说，“但是你买到了海鲜披萨。”
　　岚冬取出口袋里皱巴巴的委托单，只扫了一眼，心就咯噔一跳——不好，真的买错了。
　　“很抱歉。”他拿过那份海鲜披萨，耐心地说：“我再去重新买一份，这样可以吗？”
　　多出的这份，就只能由嘟比嘟勉为其难地一口吃掉啦。
　　“不行。”那个鸡窝头却蛮横地说，“难道要我们再继续等待吗？这是我们特意为今夜预定的晚餐，按照计划，我们可以同时享用三种风味的披萨。”
　　可恶，遇到难缠的顾客了，岚冬禁不住咬紧牙关。
　　但毕竟是他弄错了，他于是摆出温和的态度，弯眼笑了笑，说：“那作为补偿，我们给这张委托单打八五折如何？”
　　说完，龙便在心里疯狂冒汗。
　　完了，八五折是多少钱？嘟比嘟会因此被骗钱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对方严格地说，然后忽然笑了，“对了，我想到一个很棒的补偿方式。”
　　他一笑，其他几个男孩也跟着笑了。
　　龙即刻感到警觉，因为人类的这种笑法往往不怀好意。
　　“别闹了。”那个绿色眼睛的男孩再次发话了。
　　他似乎在这几个男孩中颇有威信，大家同时看向他，并自动让开来。
　　岚冬看着他步履从容地走到自己面前来，然后发现他似乎比自己要矮上半个头。
　　但岚冬能感觉到一些似有若无的威压感，仿佛面前站着的是某个身份地位显赫的大人物，即便他看上去平平无奇，身上也没有丝毫的魔法波动。
　　“弟弟，”对方抬眼看着他，忽然笑了，没头没脑且欢快地问：“你会唱歌吗？”
　　“我...”岚冬一脸懵地眨眨眼，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喜欢。”
　　“好极了。”他打了个响指，转头对其他男孩大声说：“伙计们！我们的邪火乐队有现成的主唱了！”
　　“好耶！！！”男孩们全部兴奋得蹦起来，高举起手臂：“目标是——头等大奖！！！”
　　什、什么？
　　岚冬手里拎着提灯，没有搞清楚半点状况。
　　可恶的人类，竟然完全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有没有仔细想过，喜欢唱歌不代表会唱歌，在人类社会长到近16岁，他已经明确地知道自己唱歌会跑调了。
　　“不行...”他准备强硬地拒绝他们。
　　“小漂亮！快来一起吃披萨吧！晚了可就没有你的份啦！”那个鸡窝头热情洋溢地向他招手。
　　岚冬默默地合上了嘴。
　　奇怪，拒绝的话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
　　在热闹非凡的地下酒馆。
　　有这么一条贪嘴的大黑龙，因为三块美味的披萨，而被收买成为了“邪火乐队”的主唱。
　　原来，今晚酒馆里将举办一场音乐盛会，大家轮流上桌表演，看谁收获的掌声与叫好声最多。
　　“头等大奖是密德尔顿庄园陈酿的葡萄酒，有市无价的好东西！”男孩们一边吃披萨，一边介绍道。
　　“待会你不用紧张。”鸡窝头说，他的表情相当自豪：“我们玩音乐许多年了，不管你唱什么曲调，我们都能完美地跟上！”
　　保险起见，岚冬还是选择提前告诉他们：“先说好，我歌唱得并不是很好。”
　　“莫要谦虚了！”鸡窝头摆摆手，“你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这一定就是好歌喉！”
　　“没错没错！”其他人应和着，“至于我们嘛...就像你听见的这样，破锣嗓子。”
　　那个绿眼睛的男孩相当沉默，在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过程里，大口啃着羊腿肉，并取来一块培根香肠披萨，张口就吃下了大半块。
　　“也许，我们需要事先排练一下。”岚冬提议说。
　　“不要紧！”他们一脸轻松，甚至取来了大桶的冰啤酒，给每个人杯中倒满：“啤酒配披萨，快乐翻倍！”
　　倒到岚冬面前时，那个绿眼睛伸手过来，挡住了他的杯口。
　　抬眼问：“弟弟，你成年了吗？”
　　岚冬眨了一下眼，距离他的十六岁，还有短短一个星期而已。
　　就这么一个星期，其实也没差，他并不想被这些人当成孩子，这让他感到不悦。
　　“当然。”他说。
　　绿眼睛抿唇笑了笑，把手让开了，说：“知道了。”
　　有这么一瞬间，岚冬感觉到他的笑容有些许眼熟——有些像莱温。
　　冒着泡的冰啤酒被倒进他面前的杯子里。
　　大家一齐高举起酒杯，又笑又闹，用力地碰了杯。
　　这一碰几乎让他们白白浪费掉三分之一的酒水，但获得的快乐无疑是成倍增长的。
　　岚冬慢慢把木杯递到嘴边去，尝了一小口，冰冰凉凉，满嘴的泡沫，这种感觉尤其好。
　　他又多喝了几口，面颊渐渐染上浅粉，愉快地再次提议说：“那也许，我们总需要一套漂亮的演出服，你们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呢？”
　　“如果能选，我们最喜欢黑色或是红色。”他们说。
　　“还有，赢来的葡萄酒，最后能分我一些吗？”他问，然后笑了，软绵绵的眼睫耷拉下来，“我要拿回去给Na喝的。”
　　“Na是谁？”他们全都一脸好奇。
　　龙眨眨眼，一副“你们真没见识”的表情。
　　他得意洋洋地说：“Na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顿了顿，又及时补充道：“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噢。”


第81章 
　　居无定所的吟游诗人刚唱完一支曲调悠长的歌, 地下酒馆内掌声响起，伴随着隐约的啜泣声。
　　“好极了！真是太让人感动啦！”他们擦着眼角渗出的热泪说。
　　酒馆老板已经喝得红光满面，用激动高昂的声音喊：“谁是下一位表演者！向我们展示更多精彩的音乐吧！”
　　一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背着木吉他的绿眼睛手撑桌沿, 轻松翻上宽大的圆桌, 欢呼与鼓掌顿时排山倒海而来。
　　他的几个伙伴也陆续踩着凳子上桌，各自手中都拿着乐器。
　　绿眼睛特意俯下身来, 伸出一只手，拉了一把乐队中的小弟弟。
　　幼稚园毕业以后, 岚冬就几乎没试过以人类形态站在餐桌上。
　　“太棒了！这是一支又酷又帅的乐队！他们穿得就像乌鸦一般漆黑！”酒馆老板高兴地说。
　　每个人都穿了一身黑, 手里拿着不同的乐器——木吉他、手鼓、手风琴、铜管。
　　他们脸上都挂着得意而满足的笑，将他们的主唱推到最前面来。
　　“你们好！”这位年轻英俊的主唱向观众们示好, 他此刻已是微醺, 面颊绯红，一双深樱桃色的眼睛里含着炉火朦胧的光。
　　他身穿纯黑贴肤的雪纺衫，领结处的缎带层层叠叠落至肚脐位置, 宽松的袖口下, 白皙修长的双手时隐时现。
　　从地面上近距离看去，他的双腿长而直，就连皮靴踏在木头桌上的声音, 都显得优雅动听。
　　这副装扮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位没落的贵族。
　　如果这位贵族没有笑着突然掏出一对红色沙锤的话。
　　漆黑的少年愉悦地晃了晃手中的乐器, 发出清脆的沙沙声——这是他唯一会用的乐器，并且用得相当得心应手。
　　在他身后，队友们收到信号，相当默契地开始演奏。
　　与优雅抚琴的吟游诗人截然不同，他们的音乐鼓点强烈, 节奏迅猛，具有让所有观众出乎意料的刺激性。
　　岚冬胡乱多摇了几下沙锤, 回头看了眼，大家纷纷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大胆开口唱”。
　　这是他们事先沟通好的，岚冬唱什么都行，他们是相当经验丰富的乐队，不管唱什么，都能快速跟上做伴奏。
　　他于是彻底放心了——那便自由发挥吧，就唱唱嘟比嘟的即兴原创曲目。
　　龙露出虎牙尖尖，高举着沙锤放声唱道：“黑漆漆的浓汤咕嘟咕嘟沸腾，搅拌搅拌甘甜的牛和羊！”
　　他的队友同时动作僵硬，震惊抬头，眼瞪得快飞出表演台。
　　观众们也同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样的音乐，是他们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没机会听见的。
　　这是什么歌？为什么会有这样离奇的曲调和节奏？
　　“在堆满金币的洞穴，诞生了坏脾气的大！魔！王！”岚冬浑然不觉地唱了下去，他的乐队果然经验丰富，硬生生配上了最合适的旋律。
　　木吉他手飞快扫着弦，打手鼓的嫌效果不够，把锅盖取来，用叉子来回敲击。
　　“噢，大魔王你为什么心情不好？”龙竟然还开始自问自答：“漂亮的大宝石被偷走啦！圈养的储备粮也连夜出走，有人踩了我的大尾巴——太生气太生气——恶！龙！咆！哮！”
　　整座酒馆里的三个壁炉同时“轰”地喷出火来，将所有人都照得火红，也热汗淋漓。
　　“好...好魔性。”观众们仍在目瞪口呆，这种艺术对他们而言实在太新潮了，“但是，竟然挺上头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啊啊真的好生气！我充分体会到了他的生气！恶龙咆哮！”有人高举起拳头，跟着蹦跳了起来，应和这位主唱的歌声。
　　在激烈痛快的乐声里，围观表演的顾客越来越多，高涨的情绪在人群中相互感染，换到下一首节奏更明确的曲子时，不少人甚至学会了接唱。
　　“金银珠宝！”龙高举沙锤——
　　“收入囊中！！！”观众们大声唱，几乎是用吼的。
　　“公鸡母鸡！”
　　“全都吃掉！！！”
　　“王子和公主！”龙开心得快要蹦起。
　　“打包带走！！！”观众们比他还开心。
　　没有人注意到，绿眼睛的吉他手被震惊得慢了一拍。
　　“征服世界！指日可待！！！”观众们呐喊着唱完了最后一句，演奏的背景音乐也随之渐停。
　　站在餐桌边缘的主唱脸上布满晶莹的薄汗，面颊红得如同黄昏时的太阳，他挥舞沙锤高喊着：“谢谢大家的喜欢！！！”
　　毫无意外，他们收获了最多的掌声，欢呼叫好几乎轰动着亚贝路的石板地，让从上边经过的路人都为之一震。
　　-
　　与之相对，米莉伯格的教授宿舍区显得格外静谧。
　　莱温一早就准备好了土豆炖牛肉，然而等来等去，都无龙问津——某条健忘的龙似乎忘记了他们的约定。
　　就在莱温准备去洗漱时，他听见窗户方向传来bang地一声响。
　　紧随其后的，是“呜呜”的龙叫声。
　　莱温急急忙忙跑回去看。
　　只见猫儿一般大的黑龙胡乱扑扇着翅膀，拿爪爪捂着自己的脑袋——他撞上了玻璃，此刻晕头转向。
　　莱温把窗户向上推开，随即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
　　这条龙飞都飞不动，上半身扒拉在他的窗台上，醉得眯眯眼。
　　“嘟！比！嘟！！！”莱温又担心又生气，伸手把他抓进了屋里。
　　最让莱温不敢置信的是，这条龙的大尾巴末端，竟然还卷着一个漆黑的酒瓶——这已经是妥妥的酒鬼龙形象了。
　　“Naaaaaaaa～”龙四条腿凌空晃荡着，尾巴把酒瓶送到莱温面前来，“嘟带好登西！要表扬！嗝！”
　　莱温眼里的怒意几乎消散了大半。
　　他把这条龙轻轻放在了沙发上，龙因为喝醉了酒，浑身都热乎乎的，刚贴上冰凉的皮沙发表面，就马上张开四肢与翅膀，趴倒在上边：“呜呜...呜呜呜...”
　　莱温拿起那个酒瓶，里边还剩五分之一的葡萄酒，他把它安置在餐桌上，回来蹲跪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轻轻给这条醉龙揉揉后背。
　　“难受吗？”莱温低声问，眉还是微微皱了起来。
　　“不难受。”龙晃晃脑袋，然后翻过身来，朝他露出肚皮，“开心！”
　　他圆圆的樱桃色眼睛注视着精灵，快乐地说：“莱温温，葡萄酒送给你，它非常、非常好喝噢...”
　　龙说着，尾巴下意识去卷过酒瓶，因为卷了个空，他大惊失色，整条龙窜起来：“不见了！！！”
　　他就好像弄丢了重要的财宝，晕头转向地去翻找，推开抱枕、掀开坐垫，还被自己的尾巴绊了一跤...
　　莱温忙重新给他拿了回来：“在这里呢，嘟比嘟，没有弄不见。”
　　这条龙忙感动地用四肢环抱住了那个酒瓶，说：“谢谢你，莱温。”
　　他眯缝起双眼，开心地用脸颊蹭了蹭冰凉的玻璃瓶，尾巴卷翘起来，“嘟比嘟...好喜欢你。”
　　莱温怔了怔，胸腔里的那颗心马上开始乱跳。
　　虽然他知道，龙说的只是单纯的喜欢，也许就和喜欢小母鸡、喜欢魔法、喜欢财宝差不多。
　　但是这样的话，他不常有机会听见。
　　“谢谢嘟比嘟。”莱温垂着眼眸，伸手揉着龙的脑袋，“我也好喜欢你。”
　　龙高兴得撒手松开了酒瓶，朝他张开一双黑爪爪：“喜欢！要亲亲！”
　　这一回，莱温感到了些许不知所措。
　　在他停顿的间隙，龙还尾巴乱甩，不满地质问着：“不亲亲？莱温不喜欢嘟比嘟了？噢——难过，心碎，要哭了！”
　　他躺倒在地毯上，四条黑腿乱蹬，显而易见的发酒疯。
　　但他仍然熟练掌握幼年期的得意技——说哭就哭，圆眼睛里马上就积蓄起一圈泪花。
　　莱温只能够一边承受着快要爆炸的心跳，一边吻他的额头、脸颊、下颌，听见这龙破功了开始笑，黑爪爪捧着他高挺漂亮的鼻，圆眼睛闪烁着亮光：“莱温，你这样会被骗的，因为，龙都是贪得无厌的。”
　　这条龙一本正经地说着：“如果有一天，亲亲不能满足我了，你该怎么办呢？”
　　莱温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他的眼睫在灯光下金灿灿的。
　　龙看出他的招架不能，欢快地笑了起来。
　　然后没过多久，就毫不负责地睡着了，只剩下莱温坐在地毯上，被突如其来的混乱感吞没。
　　……
　　岚冬不是第一次喝醉酒，所以他非常熟知宿醉后的痛苦。
　　然而更痛苦的是，第二天一早八点，他有一节无法逃掉的魔药课。
　　他只能够忍受着剧烈的头痛与眩晕，换上漆黑的法师袍赶去上课。
　　这学期教他们魔药的是艾登教授，虽然他是斯威夫特教授的好友，但他对待学生相当严厉，在课堂上也经常不苟言笑。
　　在这样紧张严肃的气氛中，魔药课教室时常安静得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敢笑闹或是吃零食，能听见的只有坩埚沸腾的声音。
　　“孩子们，我们熬制了一个月的升级版变色汤剂，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艾登教授宣布，他的声音难得的染上了一抹愉悦，“请你们注意点儿，小心不要站太近，以免溅在衣服上——没有十天半个月，这颜色可去不掉。”
　　二年级的魔法师们围站在这口蓝汪汪的大锅旁，全都伸着脖子，感到好奇，又有些许害怕。
　　岚冬便站在最前排，他正困得意识模糊，艾登教授的说话声像是离他越来越远，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此刻置身何处，是站着还是躺着。
　　他的头猛地往下一栽。
　　波利斯和李想要拉住他，但始终慢了那么一秒钟。
　　刚走开没多久的众人只听见扑通一声响，纷纷回头去看。
　　“发生什么事了？”艾登教授问。
　　“没...没什么。”波利斯惊慌地眨巴着眼，“我看看...汤剂熬得怎样。”
　　李拿起长柄勺，绝望地打捞着，然后总算捞到了一坨沉重的东西——那是吓得瞬间变成幼体龙的嘟比嘟。
　　“嗯，很好。”艾登教授说，“希望你在这学期的考核中表现出色。”
　　李和波利斯把龙打捞上来，看见他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蓝色。
　　龙也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一双爪爪，崩溃大叫：“giao！”
　　艾登教授又狐疑地回过头来查看，然后同时感到奇怪：“你们的好朋友波托贝洛哪儿去了？”
　　这三人总是待在一块儿，无论上什么课。
　　“他去洗手间了。”李淡定地回答。
　　与此同时，龙已经施展了隐形魔法，悲恸地扑扇着翅膀夺门而出，冲向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
　　莱温一语成谶，可怜的瞌睡龙真的被染色成了一条小蓝龙。
　　在发现用水和魔法都洗不掉以后，他彻底崩溃了，躲在被窝里，用一双翅膀挡着脑袋，眼泪哗哗地流。
　　奶茶非常担心地蹲在床上，歪着脑袋看着龙，过了会儿蹦走，蹦回来的时候，衔来了一束新鲜的青草。
　　直到看见被窝里露出的蓝色胖尾巴，它才被吓得不轻。
　　接下来有差不多五天，岚冬都请了病假，自闭地躲在被窝里，全靠李给他带饭，才没有被活活饿死。
　　“没关系，嘟比嘟，那个蓝色其实并不丑。”李安慰他说，“看久了你就会习惯了。”
　　“不。”他一直对自己是条黑龙这件事引以为傲，现在被整条涂蓝了，他很难接受。
　　过了有一会儿，李再踩着楼梯上来喊他：“嘟比嘟，波托贝洛教授来看你了。”
　　“请他回去吧。”龙趴在被窝里，大尾巴无力地耷拉在地板上，“就告诉他我睡了，没办法见任何人。”
　　嘟比嘟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蓝色的鳞片、蓝色的肚皮、蓝色的翅膀、蓝色的尾巴...变成了人类，那就是蓝色的头发！
　　艾登教授熬的为什么不是一锅粉的变色汤剂呢？
　　李叹了口气，又踩着楼梯下去传话了。
　　龙的尾巴尖生气难过地甩了甩，他忽然之间就有些失落感，但他又确实不想被莱温看见——公龙都是非常爱美的，需要精心维护自己的形象。
　　他把脑袋拱进枕头底下，眼泪又继续哗哗地流。
　　迷迷糊糊中，他又睡着了。
　　也可以说是躲进了梦里，在梦里他能把自己变回成黑色，但他心情依然不好，叼着一块白煮鸡腿肉，拖着沉重的尾巴在柔软的云堆里踩来踩去。
　　他被吵醒的时候，天竟然已经黑了。
　　岚冬睁眼，听见玻璃窗被敲打的声音，他仔细一看，是变成了小蝙蝠的波利斯。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的蓝头发，另一手打开了窗户：“怎么了，波利斯？”
　　“嘟比嘟！”小蝙蝠迅速飞进来，着急地摆着翼手，“飞天扫帚速递那边，有一张十万加急的单子，摩西部长拜托你去送。”
　　“现在？”岚冬很是吃惊。
　　“没错，就是现在。”小蝙蝠停落在他床头柜上，从侧腹的毛毛里掏出一张委托单，“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只有你能逃过学院的门禁。”
　　岚冬接过查看，收货地址位于伊塞多尔城西边郊外，名叫“恶龙的巢穴”，委托人需要他去城南取一只香甜可口、外皮酥脆的烤鸡。
　　“怎么办？嘟比嘟，你要接下这张委托单吗？”波利斯问，他的语气有些许担心。
　　这么多天了，龙一次都没离开过房间，很大可能不会愿意出去。
　　但岚冬却起身，去取他的飞天扫帚，说：“我接。”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正好出去转转，就当做是散心了。
　　并且，他决定要化悲伤为食欲，出去吃掉一整只烤鸡，作为夜宵。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还是找出了一顶帽子，严严实实遮住了他那个蓝颜色的脑袋。
　　“其实，”波利斯慢慢地说，“我觉得，这个蓝色其实也很漂亮，我说真的，嘟比嘟。”
　　岚冬俯下身去，抱了抱小蝙蝠：“噢，谢谢你，波利斯，我瞬间感觉好多了。”
　　小蝙蝠的翼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嘟比嘟，生...”
　　原本要说出口，但他倏然止住，冰蓝色的圆眼睛注视着龙，张了张翅膀站起来说：“嘟比嘟，要开开心心！”
　　岚冬终于抿唇笑了，他把委托单仔细地收进口袋里，骑着扫帚飞出去，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学院设下的夜间结界。
　　他飞到售卖烤火鸡的店铺，一个乐呵呵的老头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拎着被打包好的整只烤鸡。
　　岚冬接过，被香得肚子咕咕叫，问：“老板，我想另外要一只烤鸡。”
　　“没有啦，这就是最后一只啦。”老头笑着说，“都已经快到午夜了，这只是我特地为顾客留下的，你把它取走后，我也该打烊啦！”
　　“这样啊。”岚冬眨了眨眼，表情难掩失望。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伊塞多尔城的餐饮店铺几乎全都打烊收摊，他连其他的选择都没有了。
　　虽然很失落，但他吸取了错送披萨的教训，特意打开包裹检查，以确保里边的是一只烤鸡，而没有被老板弄错成烤鸭烤鱼什么的。
　　确实是烤鸡没错，味道也相当地道，但除了鸡以外，里边还藏了一个小包裹。
　　委托单里并没有这个东西啊？
　　岚冬歪了歪头，小心地将它取出来，问：“老板，这个是...”
　　老板已经以最快速度打烊跑路了，完全不见踪影。
　　岚冬没有办法，只能将包裹放回鸡的旁边，重新骑上扫帚，向着西郊快速飞去——他必须得赶在午夜前送达。
　　他一边飞，肚子就继续传来饥肠辘辘的哀嚎，多么希望委托人心地善良，能分给他一条腿，或者一边的翅膀。
　　近郊地带的住宅远远不如城内密集，岚冬稳稳落了地，提着香喷喷的烤鸡，踩着初秋还未彻底枯黄的青草，对照着地址仔细地寻找。
　　奇怪的是，地图上并没有找到这个“恶龙的巢穴”，岚冬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们很喜欢以龙命名他们的住所与商铺，所以他早就对此失去了兴趣——大概，这是一座新地标吧，所以才这么难找。
　　直到他再走了将近一刻钟时间。
　　离得远远的，他看见前方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这样闪闪发亮的光源无疑是非常吸引龙的，他缓步向光源靠近，然后，他看见了一颗巨大的树。
　　不，准确来说，这并不是一颗树。
　　这是一幢长在树上的、漂亮的大房子。
　　屋子一共又三层，楼梯环绕着树宽阔的“腰”，盘旋而上，屋顶盖着水晶似的蓝绿色瓦片，玻璃窗随处可见，里边透着温馨的炉火。
　　大树的枝叶四散开来，虽然是初秋，但屋前屋后、墙面上，随处都盛开着浅粉色的花儿，爬满青绿宜人的植物。
　　岚冬向上看，注意到屋顶上装饰着一只龙的雕塑，证明这边是龙的巢穴。
　　那条龙通体漆黑，背后长着一条胖大的尾巴，怎么看怎么让岚冬觉得眼熟。
　　他看着满树屋闪闪发亮的灯火，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走向树屋最底下的那个半圆状的木门。
　　抬手敲了敲，带着不确定：“先生？女士？我为您送来了烤鸡。”
　　木门于是被打开，就好像有人一直在等待他那样。
　　那是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的温柔精灵，从门背后露出了身影，他的金色长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千丝万缕，看似随意，但其实仔细观察，就能看出好好打理过的痕迹。
　　他戴着花环，上边开满了龙最喜欢的粉色绣球。
　　岚冬眨了眨眼，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家的精灵，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了“恶龙的巢穴”！
　　这条恶龙会是谁呢？
　　噢，如无意外，好像...是他自己。
　　“您定的烤鸡...我送来了。”岚冬抿着唇，将烤鸡提溜起来。
　　莱温笑了，说：“不，我定的，其实是一只漂亮可爱的小黑龙，非常感谢你把他安全送来。”
　　“...已经是小蓝龙了。”岚冬垂下眼眸，抬手护了护脑袋，好不让蓝色的发溜出帽檐。
　　面对着温柔的莱温，他瞬间重新感觉到委屈，眼角慢慢红了起来。
　　莱温张开手臂，抱住了他，说：“很好看的，嘟比嘟，无论是什么颜色，都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龙。”
　　龙的蓝色大尾巴peng地冒了出来，向上微微翘起。
　　“这是宽阔天空的颜色，是浩瀚大海的颜色，是季节限定皮肤。”莱温揉揉他的后背，“好看得不得了。”
　　岚冬这才抬起了眼眸，把帽子给摘了下来，雾蓝色的发将他的脸衬得干净白皙，嘴唇则显得更加粉红。
　　莱温搂着他，好像又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岚冬愣愣地问：“莱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莱温无可奈何，这家伙在宿舍里躲了几天，竟然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记了。
　　正巧，伊塞多尔城里远远传来了零点的钟声。
　　“这里是我买下的树屋，它的名字叫‘恶龙的巢穴’。”莱温说，“嘟比嘟，祝贺你长成了成年龙，还有——欢迎你回家。”


第82章 
　　岚冬感觉, 这个生日惊喜实在是太大了。
　　估计在整个亚利维大陆，都很少有谁的成年礼物是一座这样漂亮的树屋。
　　在这座屋子里，树木与绿植的身影随处可见, 粗壮的树枝穿过墙壁, 由二楼敞开的窗户自由地伸展出去，龙可以在失眠的夜里, 坐在树枝上看星星。
　　在最顶层，有他的卧室, 连接着他最喜欢的阳光房, 头顶是半透明的琉璃瓦屋顶，在阳光底下, 就像闪闪发光的钻石。
　　吊床、秋千、毛绒地毯、旋转衣橱、藏宝箱、爬架...一切都完美地符合龙的爱好, 让他喜欢到发狂。
　　甚至在屋后，还能找到一处半露天的花园，有可以嬉戏的水池, 阳光宜人的午后, 龙可以放松地变回原形，团在这里晒日光浴，听听虫鸣鸟叫的声音, 以及风吹动绿叶的沙沙声。
　　岚冬在自己的新巢穴中四处查看, 几乎快忘记了他带来的那只烤鸡。
　　“嘟比嘟，来吃一小块蛋糕吧。”莱温把烤好的草莓奶油蛋糕端了出来，放在餐桌上，“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能吃太多噢。”
　　岚冬从楼梯上一跃而下, 开心得直接从背后给了莱温一个飞扑。
　　他抱稳了以后，说：“莱温, 你好像变瘦了。”
　　“是你长大了。”莱温拿刀比划着，“吃这么多可以吗？”
　　“再多一点。”岚冬要求，然后想起：“还没有许愿吹蜡烛呢。”
　　“还真是，连我都忘了。”莱温说着，正准备要去取蜡烛与火柴盒。
　　岚冬却张开右手，轻轻向上一扬，十六颗细小的烛火便漂浮在半空中，如同夏夜灿烂的萤火虫。
　　“什么颜色的好？”他仍一手挂在莱温肩膀，另一手给这些烛火切换着颜色，有时是粉色，有时是绿色，还有时是黄色。
　　最后，岚冬把他变成了蓝色——这是季节限定，也是成人礼限定。
　　餐厅桌上与墙壁上的灯火熄灭，剩下的这些烛火便自发地跳跃起来，将他们围绕在最中央。
　　莱温笑了起来，说：“这看上去太漂亮了。”
　　“给我唱生日歌吧。”龙的蓝色大尾巴翘得快比脑袋还高。
　　莱温于是就着亮蓝色的火光，开口低声唱道：
　　[聪明可爱的龙宝宝，生日快乐
　　祝贺你长大一岁
　　鲜花、蛋糕、鲜嫩的母鸡肉送给你
　　乖巧漂亮的龙宝宝，生日快乐
　　祝愿你快高长大
　　翅膀、尾巴、头上的犄角都变大啦]
　　精灵的歌声一如既往，如月光下的泉水般动听，在这样静谧的夜晚，龙的心柔和地沉落下来。
　　岚冬不禁想去，在过去无数个夜晚、无数场生日会上，莱温总是像这样唱歌给他听，他们之间原来已经有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当歌声停下时，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禁不住轻声说：“莱温，我已经长大了。”
　　“嗯。”莱温也有种奇妙的感动，同样轻声回应：“祝贺你，嘟比嘟。”
　　岚冬“呼”地一声，这些跳动的烛火全部都熄灭了，餐厅里的灯火重新燃起。
　　莱温则是有些奇怪：“你这么快就把愿望许好了吗？”
　　岚冬摇了摇头，尾巴也跟着晃了晃，说：“嘟比嘟五岁生日时许下过三个愿望，它们基本上都已经实现了，做龙不能太贪心。”
　　虽然他当初许愿拥有一座漂亮的城池，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但现在的他，拥有一座漂亮的树屋。
　　他很奇怪，向来贪婪的龙也会感觉到满足。
　　莱温又笑了，替他切蛋糕，岚冬则把被遗忘的烤鸡搬过来，准备加热一下。
　　烤鸡里的那个小包裹再次露了出来。
　　岚冬把它拿给莱温看，问：“这是什么？”
　　莱温这会儿露出不甚好意思的表情，说：“这是另一件礼物。”
　　“哇哦。”岚冬瞬间感到了更加强烈的快乐。
　　他熟悉莱温的这种表情，这通常意味着，里边的东西是由莱温亲手制作的。
　　“快让我看看。”岚冬充满期待地拆开包裹，然后，从里边掏出了一只上了色的、胖嘟嘟的母鸡。
　　“鸡？”他多少有些震惊。
　　这只鸡沉甸甸的，托在掌心，正好接近他的一个巴掌大。
　　“这是...可以玩的。”莱温将它拿过来，放在餐桌上，慎重地扭了扭鸡屁股后面的发条。
　　岚冬眼睁睁看着这只鸡“咯哒咯哒咯咯哒”地蹦了起来，然后开始下蛋。
　　龙看得目瞪口呆。
　　莱温再继续演示，这些蛋都是可以打开的，他揭开其中一枚后，里边“诞生”了一只鹅黄色的雏鸡。
　　“哇嗷～”岚冬仍然在惊讶。
　　莱温随即感到悲伤，说：“抱歉，这个对成年龙来说，是不是有些太幼稚了？”
　　“对小朋友来说，可能都太幼稚了。”龙一本正经地说，而后话锋一转，露出了笑容笑：“但是对成年龙来说，我觉得刚刚好。”
　　他连蛋糕和烤鸡都顾不上吃，开始摆弄自己的新玩具，每揭开一枚蛋，里边都会有一只可爱的雏鸡，雏鸡是植绒的，摸上去手感非常软乎。
　　岚冬一会儿让雏鸡们排队，一会儿把蛋塞回母鸡肚子里，让它重新下。
　　“下蛋了！这颗蛋做龙的早餐，变成吐司煎蛋；这颗做蛋炒饭；这颗好好培养，长大以后刷上酱料，变成脆皮烤鸡；这颗长成小母鸡，再下一批新的蛋...”他一颗颗耐心分配着，“最后一颗——送给莱温。”
　　莱温于是收到了一颗小小的鸡蛋，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同时，他能感觉到，这条龙应该是想这样证明给他看，自己很喜欢这个礼物，也玩得很高兴。
　　莱温弯下眼眸，说：“谢谢嘟比嘟，我会好好珍藏的。”
　　岚冬听了，却皱了皱眉，手撑着一边脸，佯作随意地说：“你不确定一下那颗蛋吗？那也许是一颗坏蛋呢。”
　　这种过家家游戏，他们已经有几年没玩过了。
　　莱温便配合他，严谨地点了点头：“那我是应该检查一下，让我看看...”
　　他说着，小心地揭开了手里的那枚小小的鸡蛋。
　　躺在里边的，不是毛绒绒的雏鸡，而是一颗弯月形状的月光石。
　　莱温根本没有料到，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
　　岚冬轻抿着唇，根本没看莱温，只心情大好地戳着母鸡橙黄色的喙，大尾巴一下下慢慢拍打着地面。
　　“恭喜波托贝洛先生，在鸡蛋里发现了财宝。”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笑着对莱温说：“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莱温拿着这颗光滑温润的月光石，心似乎又在扑通扑通跳动着。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颔首承认说：“是啊，这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事情。”
　　他在一枚龙蛋里，发现了嘟比嘟。


第83章 
　　由于时间已经是凌晨, 他们两个自然在这个屋子里过夜。
　　洗漱过后的成年龙就像个快乐的小朋友，穿着带绒毛的蓝色鲨鱼连体睡衣，连蹦带跳地上楼梯。
　　“别跑太快了, 当心摔倒！”莱温跟在后面喊。
　　岚冬因而中途停下, 转过脸来，从大口袋里抽出魔杖, 念着随口编的咒语：“波多米多洛——莱温变身！”
　　莱温即刻被一团柔和的白光笼罩着，光芒消失后, 他已经身穿同款的粉色兔子睡衣。
　　一样毛绒绒软乎乎, 让龙看了非常满意。
　　他倒回来，去拉他的手：“快来！莱温！带你参观我的卧室！”
　　莱温还是第一次穿这样可爱的衣服, 在感觉到略微不适应的同时,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成为了这条龙的小伙伴。
　　他不好意思说，这么多年来，每回看嘟比嘟和小伙伴们玩耍, 他总会非常羡慕。
　　“今天晚上, 我想睡在这个能看见星星的卧室里。”岚冬宣布着，推开了二楼东侧的一扇房门。
　　能够根据心情挑选入睡的卧室，这真是太棒了。
　　这个卧室说不上很大, 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红棕色地毯, 安置着一盏漂亮的提灯，一张柔软的大床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空间，房间的两面墙壁、头顶的天花板都安上了巨大的玻璃窗，透过它们向外看，视野非常开阔, 不仅能看见远处伊塞多尔城的灯火，还能看见深蓝色的璀璨星云。
　　“我以为, 你会选最顶层那个大卧室。”莱温说。
　　“这里小小的，非常有安全感。”岚冬解释说，他也会喜欢这种一眼能看见卧室全貌的小房间，非常有掌控感。
　　他抱过床上的一个靠枕，眨眨眼，问：“莱温，今晚你会和我一起睡的，对吗？”
　　他的蓝色大尾巴慵懒地拖在地板上，这让他看上去就像个没什么坏心思的好龙。
　　“我...”莱温看着他像宝石那样剔透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点了头：“我会的。”
　　“好耶！”他把靠枕一抛，再把自己也舒舒服服地“抛”上床。
　　他都记不清有多久没和莱温一起睡了。
　　莱温看着他，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说：“那我得去多拿一个枕头。”
　　岚冬点点头，四肢放松地摊开，等着他回来。
　　在等的过程里，他侧了侧脸，感觉闻到了一股甘甜清新的植物芳香，从柔软的床褥里传来。
　　因为常年与精灵共处，他早已适应了植物的气息，变得不仅不讨厌它们的味道，甚至略具好感。
　　但是现在铺在他身下的这个...跟以往的非常不同。
　　龙的蓝色大尾巴不由自主地贴着床铺扫了扫，他用脸蹭着柔软的床，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奇怪。
　　怎么会...这么香呢。
　　莱温抱着大枕头推门回来，入眼就看见柔软大床上“意乱.情.迷”的龙。
　　刚满十六岁的男孩，身体渐渐褪去了少年期的瘦削，此刻在床上胡乱忘我地翻滚着，面颊染得绯红，他嘴咬着靠枕的一角，喉咙里不断发出舒服愉悦的“呜呜”声。
　　他甚至时而奋力踢蹬着床褥，雪白修长的腿.肚由蓝色毛绒睡衣的下摆露出，同样从那儿伸出的，还有雾蓝色的大尾巴，一会儿用力扫向左边，一会儿高高向上翘起，尾尖兴奋地颤抖着，蜷曲。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都意识不到门口正站着个人。
　　因为他整条龙的魂都已经飘了，仿佛待在烟雾缭绕的云端，没有任何一丝神智留下，脑海中只有庞大到快要让龙虚脱的快乐。
　　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一刻钟。
　　“嗷——”
　　他成功徒手把靠枕给撕烂，然后，像是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梦，心满意足地趴倒在这张让他喜爱的大床上，眼睫耷拉，这会儿连喘.息和流汗都是快乐的。
　　真好啊，这个巢穴真好。
　　“嘟比嘟？”他这才听见莱温的声音在轻唤他。
　　龙的尾巴尖轻微动了动，当作是回应，他还沉浸在余韵里，享受得很。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月前，莱温在筹备树屋装修时，从伊塞多尔城的集市上高价买到了一种名为“龙欢草”的神奇种子。
　　据说它种出来的青草，拥有特殊的芳香，能让龙感到舒服放松、心情愉悦，效果类似于人类热衷的酒精，但安全无害，且有益于龙的身心健康。
　　当然，由于亚利维大陆上根本就找不到什么龙，所以这个“产品效果”自然是没有保证的。
　　因为闻着确实很香，莱温就加入了少量到各个被褥与靠枕里，想着龙应该能睡个香香的觉。
　　怎么也没想到，嘟比嘟吸了以后会如此上头，兴奋得像是喝断片了。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莱温也有奇怪的兴奋感觉，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面颊和脖颈都发热，除了刚进门那十几秒钟，剩下的时间，他都是背靠在卧室外的墙壁上度过的。
　　等到动静平息了，他才走进来，慢慢走到床边。
　　岚冬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翻过身来，迷迷糊糊看清楚莱温穿着粉色睡衣的轮廓。
　　他的脸颊仍然有些红，眨了眨眼，正在回过神来。
　　是莱温！
　　是嘟比嘟喜欢的莱温！
　　他罢工的大尾巴再次兴奋地翘起来，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去，抓过了莱温的手臂。
　　莱温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招，就被这条龙抓了过去，一起陷进软乎乎的大床里。
　　他们身穿的毛绒睡衣也相当柔软，岚冬弯下眼眸，毫不客气地用脸颊蹭了蹭莱温睡衣的前襟，说：“莱温，这个味道特别香，你快闻。”
　　他很想向莱温分享刚才体验过的快乐。
　　只可惜莱温是只精灵，不是龙，所以他并不能对此有所反应。
　　应该是不能的...才对。
　　莱温的脸颊非常红，就连那一双精灵耳也在红。
　　龙的大尾巴很是高兴地晃来晃去，他相信莱温一定也吸上头了。
　　莱温心跳快得像是要昏过去，他努力用手撑住床，从龙的身边稍微挪开了一些儿，并取过了棉绒薄被，半盖住了自己。
　　“怎么样？”岚冬问他，并观察他的反应。
　　“嗯。”莱温只能给出这样简短的回应，因为他正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
　　“谢谢你，莱温。”岚冬在他旁边侧躺下来，认真而郑重地说：“这是我度过的，最棒的一个生日。”
　　他好像从0点那刻开始，就一直在收获数不尽的惊喜和快乐。
　　“你知道吗，我们龙是不怎么过生日的。”他说，“多数龙都会活很久很久，记性也非常不好，所以，根本记不得自己是在哪一天出生的。”
　　岚冬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大尾巴抱到身前来，他的尾巴放肆而自然地半贴在莱温的胸口，尾巴尖挂在对方肩膀上。
　　这就是——搭着对方的肩膀说话，在龙的肢体语言里，意味着非常要好的关系。
　　“我很高兴。”岚冬笑了，“每年都有这么多人，庆祝我的诞生...莱温，我很高兴，我能来现在这个世界。”
　　他的记性虽然很不好，但他还记得，在他破壳的那天，莱温对他说：“欢迎你来这个世界。”
　　十二年后的现在，莱温仍然对他说：“谢谢你来这个世界，嘟比嘟。”
　　然后，这条龙得意地露出虎牙来，大声回答：“不用谢！”
　　莱温总算整理好心情，和他一齐笑了起来。
　　“但是，莱温。”岚冬忽然语调一转，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并且欲言又止。
　　“怎么了？”莱温看着他，准备好听他的烦恼。
　　“这个屋子...是叫‘恶龙的巢穴’对吗？”他慢慢说着，“所以，这里以后是嘟比嘟的家了，是这样吗？”
　　“是的。”莱温伸手，揉着他雾蓝色的细发，“这是送给嘟比嘟的成年礼物。”
　　“这样啊。”龙却高兴不起来，把尾巴收回来，放到身后去，狠狠抽打了一下地面，“也就是说，因为嘟比嘟成年了，以后莱温就住在蜜糖路的家，然后我一个住在这里。”
　　莱温有点儿懵地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理解。
　　“不对！莱温。”岚冬非常严肃地坐了起来，紧拧着眉，使出了早准备好的话术：“龙都是满一百岁才成年的，所以...所以...”
　　他有些说不出来。
　　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莱温也跟着坐起来，但是还没有开口，因为他习惯了先听嘟比嘟把话说完。
　　“嘟比嘟现在...明明还是宝宝龙呢。”龙很恨地低声说，耳朵红了。
　　说出口以后，他就变得笃定了不少，继续再接再厉道：“你忍心让这样年幼可怜的龙独自生存吗？他明明就说了，将来不想结婚了，意思就是要一直...和莱温生活。”
　　他竟然“啪”地掉了一颗眼泪下来。
　　因为他把自己也打动了。
　　“莱温这都没有明白！笨蛋精灵！”
　　话音刚落，他就被揽进了怀里，莱温戴着红宝石手链的手轻拍着他的后背，说：“对不起，嘟比嘟，我让你感到不安了，对吗？”
　　岚冬这会儿不说话了，尾巴甩甩。
　　“你还记得出发去米莉伯格之前，我对你说过，我非常喜欢和你在一起，如果可能，我绝对不愿意分开。”莱温垂着眼眸，轻声说，“你告诉我你不想结婚，其实我心里很高兴，我的小龙将会一直和我住在一起，但这种想法是自私的，因为...你总难免会遇见心爱的人。”
　　“不会不会。”龙疯狂摇头，“李说过，情和爱只会阻止人拔剑的速度。”
　　莱温抚摸他后背的动作顿了一顿。
　　又是这个李，嘟比嘟提起他许多次了。
　　“还有就是，”莱温继续说，“我愿意向你许诺，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为你庆祝。”
　　“一百岁以后也会？”岚冬问。
　　“当然。”莱温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胸腔传来舒服的震动，“一百岁、两百岁、五百岁，嘟比嘟都是聪明可爱的龙宝宝。”
　　“桀桀！”岚冬彻底高兴了——今天果然是个特别圆满的生日。
　　“好了，龙宝宝，我们该睡了。”莱温说，“现在时间已经很晚很晚了。”
　　对于通常会在0点前后上床睡觉的莱温而言，现在确实算是熬大夜了。
　　但对在宿舍里睡过一觉的岚冬来说，他其实还有些精神。
　　不过，抱着不能影响莱温休息的心，他还是答应熄灯睡觉。
　　于是，他们便吹熄了地上和桌上的灯，面对面躺好，准备一齐入睡。
　　岚冬乖乖闭上眼，开始了装睡大法。
　　大约半个多小时以后，他听见莱温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大概是困倦得睡着了。
　　漆黑中，龙的深樱桃色眼睛在幽幽发亮。
　　他一会儿看看窗外的星星，一会儿看看莱温睡着时轻颤的浅金色眼睫，一会儿玩玩自己的尾巴，总之就是还很兴奋，还不困。
　　[祝贺你！你在这个世界中长到了成年！]
　　[发放“成年大礼包”一份]
　　岚冬松开尾巴，翻看这个成年大礼包，送了一些非常“成人”的装扮，还有两三种他不算感兴趣的技能。
　　其中一个技能叫“物理暴击”——不要犹豫，给予对手狠狠一拳头吧！
　　噢，这听上去太野蛮了，喜欢用魔法的龙不屑于亲手揍人。
　　[“心动收集册”里有了更新！]
　　[增加了新的“可攻略对象”]
　　岚冬皱了皱眉。
　　可恶，又是这个没用的心动收集册。
　　之前他隔三差五，闲着没事总要打开来看看，结果每次看到的，都是那批人，并且每当他在这个又臭又长的名单里，发现他讨厌的人正对他增加好感，他就感到无比的惊悚。
　　噢，嘟比嘟不要恋爱，已经彻底恐恋了。
　　龙抱着自己的尾巴，瑟瑟发抖地翻着更新后的“心动收集册”。
　　他需要快速掠过他不想看见的那些人。
　　最后他把心一横，直接跳过全部，来到最末尾。
　　仍然是那条熟悉的名字。
　　[莱温·波托贝洛]
　　岚冬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能感觉到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与此同时，他的大尾巴“嗖”地翘了起来。
　　翘得很高很高。
　　尾巴尖凌空左右摆了无数下，仅仅控制在没吵醒莱温的程度之下。
　　他竟然看到了——满满五瓶的爱心！
　　原先的那个玻璃瓶不再被锁链困住，而是被青绿带刺的藤蔓缠绕着，上边开满了大朵的玫瑰花。
　　岚冬眨了眨眼，用颤抖的指尖戳了戳其中一个玻璃瓶，等待着小字慢慢显示出来——
　　[他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只要你点头答应，你们就会马上在一起。]


第84章 
　　米莉伯格的秋天在夏末的最后一场雨过后, 悄然降临。
　　仿佛是就发生在一夜之间，学院漫山遍野的树叶都被染成了橘红色，枫叶铺满长长的校道, 披着法师袍的年轻魔法师们用魔杖操控这些落叶, 让它们随心所欲地飞舞。
　　岚冬的那头雾蓝色的头发，也在这天他一觉睡醒后, 毫无预兆地变回了黑色。
　　他照着镜子，其实看习惯了蓝色以后, 他还稍微有些不舍得。
　　下一次, 再用变色汤剂试试其他的颜色好了。
　　“嘟比嘟！你好了吗！”李在楼下门口喊他。
　　“马上来！”岚冬大声应道。
　　他穿着一件与枫叶同色的巫师袍，叼上涂了树莓果酱的吐司包, 赶时间冲下楼去, 与他的两个伙伴会和。
　　这学期他们抢到了所有人都想要的一门选修课“魔法竞技”，作为代价，他们的另一门选修便不太受欢迎, 它是“奇幻动物驯养”。
　　据以前上过这门课的前辈们所说, 那些奇幻动物相当恐怖，不仅长得古怪丑陋，还凶残得很, 据说有人就在喂食的时候被咬断了手腕, 鲜血淋漓——当然，这只是传闻，不一定是真。
　　“这门课的教授，好像是这学期新来的。据说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刚刚到任, 都没赶上开学典礼。”波利斯说，翻看着自己的课程手册, “吉恩·赫伯特——这听上去会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愿他能在考核上也宽容一些。”
　　“是这样最好。”岚冬说。
　　他这学期也同样对年级第一势在必得——他想要尽快填满他的星星瓶。
　　“上课用的鹿皮手套带了吗？”李像往常那样向他们两个确认。
　　“带了带了。”这两个睡眼惺忪的家伙拍拍自己的口袋。
　　“好，快走吧，这是第一堂课，我们尽可能还是不要迟到为好。”李催促道。
　　于是，他们三个加快步伐，穿过橘红灿烂的枫叶林，向着棚屋的方向急匆匆走去。
　　中途岚冬还是没忍住，捡了好几片形状好看的树叶，将它们压进自己在读的冒险小说里，作为书签。
　　走得离棚屋越近，他们就越能听见那些怪物们发出的奇怪叫声——通常来说，多数这类魔物只在夜间苏醒，但也有部分在白天同样活跃，方便成为他们上课用的素材。
　　他们踏入最西侧最古老的那间棚屋，它拥有高大的尖屋顶，一根根交错的长木支撑着它，但这些木头看上去都相当成就，有部分似乎已经腐烂，让人觉得这个屋子随时会坍塌。
　　到“教室”需要走棚屋外的楼梯上去，能直达二楼。
　　二年级的学生们已经大都聚集在这里了。
　　他们正靠在围栏边上，围观底下的一只五头犬吃早餐。
　　“噢，这实在是...太恶心了。”其中一个女孩捂住了嘴，想要作呕。
　　“它吃的到底是什么？我仿佛闻到了一股要命的泥腥味。”另一个男孩紧皱着眉说。
　　岚冬、波利斯和李挤过去，看见那只古怪的“狗”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桶里黏糊糊的早餐，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并且口水横流。
　　它的五个脑袋各吃各的，偶尔不小心撞在一起，还会愤怒龇牙，发出怒吼。
　　“好了好了，好孩子，这里还有非常多呢。”赫伯特教授又提来一个新的桶，桶里盛得满满当当。
　　他是一位相当不修边幅的教授，一半头发都白了，皮肤也皱巴巴的，他把沾满油污的罩衫袖子挽起来，露出的手臂相当干瘦。
　　这时他抬起了头：“嗨，早上好，亲爱的孩子们！欢迎你们来上赫伯特的课！我还担心，自己无人捧场呢！”
　　那只五头犬嚣张地张大嘴，最右边的那颗脑袋险些咬住教授的腿。
　　“啊！”波利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向后退了退。
　　岚冬伸过手去，揉了揉波利斯银白色的发，示意他不要害怕。
　　赫伯特教授准备的第一堂课，是带大家看史莱姆。
　　这几乎让所有学生都深深松了口气，并露出轻松笑容来。
　　“太好了，原来是史莱姆啊，因为课本第一页就是介绍奇美拉和狮鹫，我还以为上来就要面对猛兽呢。”
　　“史莱姆的身体看上去柔软而有弹性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糯叽叽的很好吃。”
　　“嘘，它们能听懂你说的！快看，那只史莱姆正要哭鼻子呢，哈哈哈！”
　　岚冬也很喜欢这种满地弹跳的小生物，它们有一些会发光，有一些脑袋上长着一朵花，还有的长了犄角或是翅膀，总之各式各样。
　　真想收集所有品种的史莱姆，陈列在“恶龙的巢穴”里。
　　“呃...”波利斯却眨着眼，仍然躲在龙的身后，手揪住他法师袍的一角。
　　李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如大家伙所见，这是蓝色的史莱姆。”赫伯特教授一手托着一只，咧嘴露出笑来，“它们是史莱姆中最常见又最低阶的一种，但是千万别小瞧它们——”
　　说着，赫伯特教授将蓝色史莱姆轻轻抛起，两只史莱姆像球那样在半空中旋转，如同马戏团表演中的抛接球动作。
　　学生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他们经过培育，可是会演变成非常强大的生物噢。”赫伯特教授说，这回接稳了这两只史莱姆，它们都变得晕头转向。
　　波利斯把脸埋在了龙的肩膀后边。
　　“怎么了，波利斯？”岚冬不解地回过头，“这是普通的史莱姆噢，一点儿都不吓人的。”
　　波利斯摇摇头，根本不敢抬起脸来。
　　这节课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上得很开心，他们给史莱姆喂食，并获准轻轻抚摸史莱姆冰凉又软弹的身体。
　　只有波利斯一直待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缩得小小的，期间赫伯特教授过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龙变得很担心自己的伙伴，拉过他的手腕，认真地说：“没事的，波利斯，嘟比嘟就在这里呢。”
　　波利斯点点头。
　　幸好当下课的钟声敲响，他们出了棚屋以后，秋日的阳光晒在他们身上，波利斯苍白的面色也有所好转。
　　他们的下一堂是格斗课，这是岚冬不太感兴趣的课。
　　上课的卢卡斯教授一身腱子肉，大谈物理攻击的威力。
　　“我敢说，不懂近战的法师，不是真正的好法师。”他说，“想想物攻的好处吧，孩子们，当你还在那边摸咪摸咪地念咒画魔法阵时，你的对手也许已经一拳将你击倒。”
　　不少学生笑了起来。
　　“掌握强大的格斗技巧，甚至能帮助你徒手打爆一头凶猛庞大的魔物。”卢卡斯教授兴奋得面带红光。
　　没有认真听讲的三人正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穿着白色干练的训练服。
　　“其实...我是觉得，赫伯特教授非常可怕。”波利斯总算向他的伙伴解释道。
　　“我有猜想到，因为你刚才根本不敢直视他。”李说，“但这是为什么呢？”
　　岚冬也百思不得其解，赫伯特教授看上去虽然落魄又脏兮兮的，但并不是凶狠严厉的人，甚至还有些幽默——比如他的抛接球，玩得比无头的幽灵杰克还要好。
　　“听着，我知道这也许很荒唐——”波利斯说，“但赫伯特教授的那张脸，似乎时常出现在我小时候做过的噩梦里。”
　　他说的时候，整个人又发起了抖。
　　岚冬皱起眉，用手扶住他的肩膀，认真地说：“波利斯，这一点儿也不荒唐。”
　　“那是怎样的噩梦呢，你还记得吗？”李询问。
　　波利斯凝神思考了很久。
　　“我不太记得了，都是我几岁大那会儿做的梦了。”他低声说，用非常不确定的语气：“我就记得，好像有个马戏团里的小丑？”
　　“小丑？”岚冬一脸懵地眨了眨眼。
　　他可不记得小时候有遇到过什么小丑了。
　　……
　　莱温刚从诡怪花园回来，正穿过枫叶林，走在去温室的路上。
　　威廉·埃墨森走在他身边，他们间或能说上几句话，谈论一些魔法界发生的事情。
　　作为米莉伯格的优秀毕业生，埃墨森曾经也被邀请回校任教，奈何他太不爱与任何人打交道了，也喜欢躲在黑暗阴凉的地方，所以一直没接受，而是居住在学院附近隐蔽的位置。
　　偶尔冒出来看看崽子，或是看看这当年的死敌。
　　“听说最近许多普通人类开的商铺里，都被发现有在售卖魔法药水。”埃墨森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像是一潭死水。
　　“我知道这件事。”莱温说，“私自贩卖魔法违禁品一直是让魔法部头疼的事情，但近来出现得特别多。”
　　“我认为女王与魔法部对魔法道具的管控有些过于严厉。”埃墨森说，“对于普通人类而言，这些小玩意确实能给他们提供不少便利。”
　　“但也会造成危险与麻烦。”莱温微微凝眉，“利益熏心者会利用魔法，做一些坏事。”
　　埃墨森耸耸肩，这必然不是吸血鬼们会过分关心的事情。
　　赫伯特这时从远处迎面走来，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莱温自然认得这位刚刚到任的新同僚，主动点头问好：“下午好，赫伯特教授。”
　　“下午好，波托贝洛教授！”赫伯特笑了，目光看向旁边的吸血鬼，神情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看样子，时间可真是最神奇的魔法，昔日的死对头如今也能比肩同行了呢。”
　　莱温笑了笑，埃墨森则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我也是从米莉伯格毕业的，算起来，我们三个是同级生。”赫伯特说，他出人意外的健谈，“不过，比起天子骄子般的二位，我想你们一定记不得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了。”
　　“我想未必。”埃墨森说，并且嘴巴歹毒得厉害，“只能说，你苍老的速度似乎有些惊人了。”
　　赫伯特倒是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摆摆手：“这也是时间施加在我身上的魔法。”
　　他再度看向莱温，说：“波托贝洛教授，我很抱歉听说您失去记忆的事情，但愿德洛丽丝校长能够想办法替您找回。”
　　“感谢您的关心，如若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随时找我。”莱温礼貌回答。
　　他失去记忆这件事，在米莉伯格已经不算秘密，其他教授们都常常替他想办法，但依然没有成功找回。
　　因为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莱温早已一点儿都不心急，甚至也不太好奇。
　　这也许是因为，他对现状是这样的满足。
　　莱温告别赫伯特教授，埃墨森也在他踏出枫叶林的瞬间，化作蝙蝠消失了——枫叶林外没了树荫遮挡，日光对他而言有些太过强烈了。
　　温室就伫立在阳光里，透明的玻璃房子里注满绿意，这是他在米莉伯格最为钟意的地方。
　　与他同样教草药学的多萝西娅教授请了病假，所以他过来代她的课，教二年级的学生。
　　莱温禁不住笑了，因为他想到嘟比嘟也在这里面——只但愿他没有逃掉这节课，在广场上骑扫帚，或是到伊塞多尔城里偷偷喝酒吃烤鸡去。
　　这条龙对自己不感兴趣的课总是如此。
　　问他就眨眨眼说：“又不是你教我，如果你教我，那我肯定每节课都会到的。”
　　莱温自然也很想，但学院排课时一直没有这样的安排。
　　嘟比嘟嘴上说着想要上他的课，其实抢选修的时候，还不是挤破龙头地去抢魔法竞技、神奇美食品鉴，甚至是“魔力畜牧”。
　　上学期选的就是这“魔力畜牧”，嘟比嘟带回一颗鸡蛋来，说是教授要他们孵出鸡，于是他小心呵护着，日夜看守着，还给蛋唱歌：《尽早出生吧！小母鸡！》。
　　然后就在某天深夜里，当饿得饥肠辘辘的龙从床上窜起，张开掌心生了一把火，这枚鸡蛋就成为了龙的夜宵。
　　为了蒙混过关，他重新去伊塞多尔城买了一颗蛋，结果是孵出了与同学们不同品种的鸡，考核没得满分，拿着报告钻进他怀里悲叫。
　　莱温光是回想这些，就感觉到心跳怦然，他实在太过喜欢这条龙了。
　　而就在一周前，在嘟比嘟的成人礼上，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这种喜欢，似乎远远超出了寻常的范围。
　　但他决定维持现状，因为嘟比嘟一定难以接受。
　　转眼之间，莱温已经来到温室门口，里边早就挤满了二年级的学生，他们还不知道有别的教授代课，正在吵闹闲谈。
　　看见他的学生们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面露惊喜。
　　也有一些则面露惊慌，看向温室的角落，想张口又闭上了嘴。
　　精灵的脚步总是非常轻盈，如果刻意控制，几乎没有谁能意识到他的靠近。
　　即便是感官敏锐的龙也不能。
　　“一朵、两朵、三朵...毕业的学长学姐每人一朵。”岚冬举起一小束蓝色绣球花，问自己的伙伴是否好看，“噢，好像是少了点儿，再多来几朵粉红的吧，反正还有这么多呢。”
　　多萝西娅教授说过，如果喜欢花儿，是可以适当地带一些回去的，送给自己的心上人，或是关系亲密的好友。
　　他继续伸手去揪花圃里开得最饱满的花儿，还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环境变得安静了这么多。
　　“这朵养在宿舍里肯定好看，然后这朵...”他揪住一簇开得最大最漂亮的红色绣球，陷入犹豫，“是这样，波利斯，我有个朋友，他好像非常喜欢我另一个朋友，我另一个朋友，他也很喜欢我朋友，但是朋友对另一个朋友的喜欢，到底是哪种意思的喜欢呢？”
　　波利斯听得很懵，但尽力回答：“应该就是，你知道的那种喜欢。”
　　直到李拍了拍他们的肩，示意回头。
　　岚冬刚把大红绣球折下来，这才回过头去，温暖柔和的日光透过温室的玻璃，落在他抬起的眼睫上，也落在面前精灵浅金色的长发上。
　　龙的心瞬间咯噔一跳，大黑尾巴几乎挺弹而出——他就好像做坏事被抓了现行，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美丽而温柔的精灵看了眼他手中的绣球花，再看向他，弯眼笑了，轻声说：“我们该上课了，今天我代多萝西娅教授的课。”
　　他从容地转过身去，目光缓缓扫过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圃，心中无奈。
　　他那几株可怜的绣球，已经快被这条调皮捣蛋龙给薅秃了。


第85章 
　　得知波托贝洛教授是来代课的, 二年级的学生们都相当惊喜。
　　因为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从入学以来，都没上过这位教授的课，只能从旁人口中听闻他的温柔与智慧。
　　站在温室绿植之中的精灵身披一件洁白银领的长袍, 比起许多热衷于装扮自己的教授, 他没有佩戴任何花哨华丽的发饰或是项链，只是将耳畔的一绺金发编起, 露出在日光下显得透明的精灵耳，耳垂上缀着细长的叶片状银挂饰。
　　他穿过一排排木架, 来到安置学生盆栽的木桌前, 先替他们一一检查。
　　这是他们的一项大作业，每三人为一组, 种植一盆寻回草——这将成为他们期末考核结果的重要参考。
　　大家安静地等着教授点评, 心里都有几分紧张。
　　“传奇冒险家组。”莱温小心地捧起其中一个木盆，语气柔和，“你们将它照顾得很好, 但我想, 右边的这片小叶子似乎有些日晒不足。”
　　“是的，波托贝洛教授！”这三个学生回答得神采奕奕，“我们会注意多给它换换方向。”
　　莱温笑了, 又去取下一盆：“怪诞黑女巫组——我很高兴, 你们的寻回草看上去无可挑剔，我相信它很快就会迎来开花。”
　　那三个女孩听了，激动得直跺脚：“谢谢波托贝洛教授！”
　　岚冬站在人群边缘，这会儿安静地等待着。
　　应该就快要轮到他们了。
　　他对自己的宝贝寻回草非常满意，因为它是第一个出芽的, 也生长得非常快。
　　果然，不久之后, 莱温便抱起了一个相当精致漂亮的白瓷盆，垂眸念出了这组的名字：“征服世界组。”
　　大家在看清楚那盆植物以后，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啊，好可爱，这到底是哪一组的杰作？”
　　“这可是在养植物啊，你们怎么还给它穿上衣服啦！哈哈哈哈哈！”
　　“这绝对是天底下最漂亮最金贵的一株寻回草，哈哈哈哈哈我快要乐死啦！”
　　岚冬眨了眨眼，看见莱温也在笑。
　　好吧，他承认，他们的寻回草确实是有些“爱打扮”了。
　　它身上绕了一串夜光星星，枝叶上挂着三个小牌子，分别写着“发财”、“幸运”、“吉祥”，大概是怕它着凉，土壤上还盖了一层薄薄的绒布，上边放着三个彩塑的手指大小玩偶——一条小黑龙、一只小蝙蝠、还要一个长发男孩。
　　莱温要想假装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都很难。
　　他说：“它非常漂亮，有了这些装扮，它兴许可以成为寻回草中的国王。”
　　得到了夸赞的龙瞬间感到开心，不动声色地轻轻抿起唇。
　　“但是，对一株正在成长的植物来说，一些装饰可能会将它压疼。”莱温接着说，“如果让它日夜举着这三个小牌子，它也许会感到手酸。”
　　“天呐。”有个女孩悄悄凑到她的伙伴耳边说，“波托贝洛教授太温柔了，简直就像在和小宝宝说话一样，并且，他将植物视作珍贵的生命体。”
　　“他真的耐心又温柔。”她的伙伴也悄声赞同，“如果是急性子的多萝西娅教授，这组必定会挨一顿严厉的批评。”
　　“至于这层舒服的绒布，我的好孩子。”莱温动手轻轻将它揭开，露出底下的土壤，“在气温较低的夜晚，确实能帮助它睡个舒服的好觉，但是到了温暖的白天，它大概会感到燥热异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株寻回草还不能够办到踢被子吧？”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包括岚冬自己。
　　他完全接受了莱温的说法，并感觉到了一些向上翻涌的快乐，他又有些想翘尾巴了，尾椎骨附近都热烘烘的。
　　但岚冬只高兴了那么一小会儿。
　　因为接下来还有许多组，而莱温是个相当尽职尽责的好教授，他鼓励那些寻回草还未长大的学生，分析植株矮小的原因，还会取来银剪，亲自帮忙修整那些多余的叶片。
　　甚至还有一组犯了相当荒唐的错误——他们拿错了种子，种出了一株解忧草，直到今天才发现。
　　其中一个男生几乎要抱头哭出来：“老天！我可不能再次挂科重修了！”
　　“没关系，距离期末验收还有许多时间，我相信一定来得及。”莱温耐心地安慰他们。
　　岚冬很快感觉到百无聊赖，默默走向温室的一角，远离吵吵闹闹的同级生们。
　　他慢慢打了个哈欠，查看起自己摘的大量绣球，微微眯缝起双眼。
　　在无人注意到时，它们逐渐变成了龙特有的竖瞳。
　　他感觉确实有几分古怪。
　　以往，他很少在“大家有、龙也有”的时候感到不愉快，这种不愉快让他觉得，只要他张开嘴，就会喷出一团火来，把这个温室给烧了。
　　但龙很会装作没这回事，他只是把最大最漂亮的那簇红绣球给揪秃了，然后脚步轻快地跑去找自己的伙伴玩。
　　等到莱温总算看完最后一组的寻回草，他再次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去，查看不远处龙的背影。
　　他似乎正在和他的两个小伙伴聊“待会放学去逛杂货店”的事。
　　这家伙，就连上他的课都这么不积极，一副随时要逃课的模样。
　　他眼看着龙笑得露出虎牙尖尖，用左边胳膊挂住李，右边胳膊挂住波利斯，向上蹦了两蹦。
　　莱温慢慢把视线移开了，眉心拧着，努力打起精神来，对大家说：“接下来，我们一起来学着研磨解忧花粉吧。”
　　……
　　黄昏时分，岚冬和波利斯还有李光顾了伊塞多尔城的杂货店。
　　独眼鹰俱乐部的学长学姐们很快就要毕业，光是送花似乎不太够，岚冬决定再买一些漂亮的卡片，给他们每人写几句毕业祝福。
　　这毫无意外又成了他的文具大采购。
　　杂货店的老板甚至都认得他，看见他进来便两眼放光，如同见了最大金主，提着篮在旁边等候他选购，笑容也殷切。
　　岚冬往购物篮里扔进一堆小卡片，然后再去查看摆放墨水瓶的货架。
　　“这款加入了少许香水，写出来的字也散发有淡淡的香味噢。”老板拿起一个晶莹剔透的深紫色墨水瓶，热情推荐道。
　　而岚冬的注意力则是被一管看上去毫无色彩、完全透明的玻璃瓶给吸引了。
　　波利斯也相当好奇：“没有颜色的墨水？这该怎么用呢？”
　　“嘿嘿，你们注意到它啦？”老板格外得意，将它取下来。“这可是个奇妙的好东西！据说用它写信，只有真正的收信人能看见！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神奇！！！”
　　“哇...”三位小魔法师假装很捧场。
　　“怎么样？需要买下吗？”老板问。
　　龙其实稍微有些心动，虽然这总魔法并不稀奇，但完全透明无色的墨水，他还是初次拥有。
　　但李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不，我们不需要了。”
　　他们于是便直接结了账，并在路口分手——今天是周末，他们自然各有去处。
　　-
　　当天夜晚，岚冬盘腿坐在树屋一层的毛绒地毯上，埋头写着卡片，顺带提起了这件事。
　　“李说，那管透明的墨水是魔法违禁品，不应该出现在那家面向任何人的杂货店里。”他摇晃着大尾巴，“看样子，普通人类很难享受魔法带来的好处呢。”
　　“在魔法物品管制上，魔法部的标准确实有些过于严苛。”莱温将一杯牛奶放在他手边，微微皱了皱眉，“但我没想到，连伊塞多尔城都在卖魔法违禁品。”
　　米莉伯格就在不远处，魔法部的大门也近在咫尺，这实在是太过猖獗了点儿。
　　“杂货店就在那就女巫黑料理的斜对角，如果你们需要调查，可以到那里去看看。”岚冬说着，又写好了一张卡片，满意地拿起来看看。
　　他买的是带银色细闪的墨水，左右晃动卡片，那些字漂亮得简直流光溢彩。
　　莱温看了他一会儿，提醒说：“时间已经很晚了，可不要熬夜。”
　　“没关系没关系。”龙虽然这么说着，却打了个大哈欠，“反正今天是周末，明天也不需要早起。”
　　“那也是。”莱温笑了，“你又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大懒觉了。”
　　见这条龙似乎没有提出要吃夜宵的意思，莱温便走去洗漱更衣了——他们的树屋里有非常宽敞的淋浴间，在这种带有明显凉意的秋夜里，洗个暖水澡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他不自觉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发现龙竟然侧躺在毛绒地毯上，睡着了。
　　写好的卡片散落遍地。
　　莱温走过去时没发出任何动静，在他旁边小心蹲下时也没有。
　　睡着的大男孩眼睫浓密纤长，红润的唇轻抿着，当他呼吸时，他的腹部以及胸腔都在轻缓地起伏。
　　估计任谁都不忍心将他吵醒。
　　但是如果一整晚都睡在这里，肯定相当不舒服，也很容易着凉。
　　莱温小心地取走了他握着的羽毛笔，搁置在桌面上，然后再默不作声地弯下腰，将他打横抱起来。
　　在抱起的瞬间，莱温就感觉到心跳加快。
　　一半是因为离得近让他紧张，一半是因为...确实有些重了。
　　尤其是加上那条大尾巴以后，就连体能强大的精灵都感到有些沉——好大好大一条龙。
　　莱温稳稳抱着他，踩着楼梯一步步上去。
　　他走得极其慢，怀里的龙也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大尾巴完全放松地向下垂着。
　　到了龙的卧室门口，莱温便感到深深的不舍，他该把龙放下了，然后做个像样的家长，在掖好被子吹熄油灯以后，从这个房间退出去。
　　要不然...先不进房间，就这么抱着嘟比嘟，在走廊上多走几个来回。
　　这太荒谬了。
　　莱温还是打开了房门，将睡着的嘟比嘟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坊间有个有意思说法，据说那些难带又粘人的幼崽，总是需要人抱在怀里走来走去，才能安心睡着，只要稍微一放手，就会嚎啕大哭起来。
　　莱温怎么也没想到，嘟比嘟也会在后背着床的瞬间，迷迷糊糊醒过来。
　　他应该是困得厉害，眼睫看上去毛绒绒的，很艰难地眨了一下眼，像在努力把他看清楚。
　　然后伸过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用有些大的力道。
　　光是这样的接触，就让莱温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只能低头看着他，略微不知所措：“怎么了，嘟比嘟？”
　　“莱温，你要走了吗？”龙说，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又有些奶。
　　莱温愣了愣，不懂他是不是睡懵了，强行镇定道：“我该回我的房间了，你闭上眼，继续睡吧。”
　　但龙似乎非常不高兴，他的大尾巴抽打了两下床面。
　　事实是，他确实有些起床气。
　　但他又说不出来自己想要什么，只觉得有些气鼓鼓的，想要在床上滚来滚去。
　　最终，莱温轻轻揉了揉他的发，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落了一吻：“晚安，嘟比嘟，做个好梦。”
　　而岚冬则出人意料，顺势再次拿过了他的手，张开嘴，对着他白皙干净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
　　莱温完全猝不及防，湿润的温暖与轻咬带来的疼痛同时传来。
　　这条龙松口得很快，也似是心满意足了，拉过被子便呼呼大睡。
　　莱温吹灭油灯，离开房间，走廊的灯火照着他手背上鲜明的齿痕——没有用多大力气，所以当然没有破皮，更没有血丝渗出来。
　　他不由得背靠在墙壁上，深深地喘了口气，心跳如雷，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竟然产生了这样强烈的反应。


第86章 
　　浅白色的日光朦胧地洒进温室, 满屋的绿植都安静地沉睡着。
　　岚冬感觉自己理应在上一节草药课，严厉的多萝西娅教授要求他们将草药捣出汁，他于是正右手扶着石制的捣锤, 奋力碾磨着。
　　但不管他如何努力, 那几片草药依旧完好无损。
　　而当他抬起头时，那些一同上课的学生、以及多萝西娅教授, 全都消失不见了。
　　岚冬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直到他感觉, 熟悉的身影正在靠近。
　　“嘟比嘟, 这样不对，我们应该用再柔和一点儿的力气。”莱温低声说。
　　岚冬转过头去, 看见精灵披着那件洁白银领的长袍, 他的面容皎洁，如同被月光映照着。
　　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于是说：“那么, 您能教教我吗？波托贝洛教授。”
　　莱温笑了笑, 从容不迫地站在他身后，伸手扶住了他握捣锤的手，带着他轻轻地研磨：“像这样, 好孩子。”
　　他们这会儿都低垂着眼眸, 日光披洒在他们的肩头，温暖而宁静。
　　碗里的那几片草药慢慢渗出深绿的汁水，捣锤的声音非常有节奏，它正悄无声息地与心跳的响动重叠着。
　　龙的大尾巴不自觉地就冒了出来。
　　这让他稍微有些惊讶，因为现在正是上课中呢。
　　莱温兴许是发现了他的慌张, 安抚他说：“没关系，没有人看见。而且, 嘟比嘟的尾巴非常可爱。”
　　龙的尾巴被夸了，凌空左右晃动了几下，显然很开心。
　　但是龙把手背到身后去，微微垂着脑袋，低声问：“教授，您也会单独辅导其他小朋友吗？”
　　莱温愣了愣，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并没有快速地给出回答。
　　精灵的寿命非常长，也许是经历过许多事，或者是面临着永生，他们温柔的背后总隐藏着些微的忧郁及神性。
　　岚冬感到不满，俊眉微蹙，尾巴打打地面，发出愤怒的“啪嗒”声。
　　“嘟比嘟，你生气了吗？”莱温说，他主动转变了身份，像是平时在家里那样对他说话：“对不起，Na做错了，我们今晚上煮...”
　　他没有把话说完。
　　只听一声龙啸，如同黑豹一般巨大的龙已将他摁倒在地，红宝石那样的双眼近距离凝视着他，是暗示着危险将至的竖瞳。
　　温室的模样出现了改变，在他们身下，无边的绿意正在蔓延，不知名的野花盛开，还有藤蔓向上攀爬，将他们缠绕其中。
　　不久之后，岚冬又变回人形，他把精灵控制在温室的玻璃墙壁上，尽情发泄心中的怒意。
　　捣锤的声音混杂着急速的心跳声，还有草药被研磨出的汁水飞溅声，偶尔还有时钟齿轮转动的声音，又杂又乱。
　　悠长的钟声敲了整整五下。
　　岚冬猛地睁眼，掀开被子，大喘着气从梦境中惊坐起。
　　他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头顶天窗投射下来的月光照着他热红的面颊，那些汗水让他看着仿佛刚哭过一场。
　　下一秒，他直接拖着大尾巴从床上急窜而起！
　　完了完了！嘟比嘟竟然尿裤子了！
　　明明已经是十六岁的成年大龙了，怎么会发生这种尴尬的事情呢！
　　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生怕吵醒睡在楼下的莱温，悄悄踩着地板溜进卫生间，取下自己的睡衣裤。
　　等他看清楚以后，他的震惊之情简直穿破墙壁，飞向浩瀚夜空，就连尾巴尖都着急地抖了起来。
　　刚才梦境里的一切也正在回笼，他得以想清楚自己都梦了些什么。
　　“噢。”他拿着自己的裤子，脸瞬间红到了脖颈。
　　几乎想都没想，他摇身一变，变作巴掌大的小黑龙，急急忙忙要飞出窗外。
　　脑袋刚飞出去，他又急急忙忙倒了回来。
　　赶紧把那条脏裤子给叼走了。
　　……
　　在岚冬过往的龙生里——他指的是包含在这个世界的十六年，以及在之前那个世界的近百年，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他的脑子同时被困惑、恐惧、害羞和愧疚给填满了，接下来的许多天，他都不敢去见莱温。
　　幸亏他们只有周末才会回树屋住，所以不必面对尴尬，但同处一个校园，他们还是会不时碰面。
　　这种时候，岚冬一般会假装没看见对方，并若无其事地绕个路。
　　作为好友，波利斯和李是最先感到奇怪的：嘟比嘟这条Na宝龙，竟然有四天没飞去找莱温撒娇讨肉吃，没课就待在寝室里睡大觉。
　　出于关心，他们还是忍不住问了：“上个周末，你们吵架了吗？”
　　“才没有。”龙裹在被子里，尾巴轻轻扫来扫去，这其实是他犹豫而不安的反应。
　　隔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做了个梦。”
　　他自然是不会把梦的确切内容透露给他们听的，虽然他们关系好得可以说是亲密无间。
　　但这种内容，对于修身养性的李以及懵懂单纯的波利斯而言，似乎有些太过劲爆了。
　　于是岚冬只是模糊信息地简要概括道：“我梦见自己...把莱温给打了，然后，打得比较重。”
　　他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像个非常乖巧的孩子。
　　“啊？”波利斯比他还懵，“是无缘无故打起来的吗？他还手没？最后谁赢了？”
　　这只小吸血鬼的关注重点经常是这么古怪。
　　“我不知道。”岚冬只是苦恼地挠着自己的发，悲伤地说：“我一定做了非常不对的事。”
　　Na含辛茹苦把嘟比嘟奶大，而嘟比嘟竟然反过来以暴力欺压他。
　　这非常大逆不道，嘟比嘟再也不是一条孝顺的龙宝宝了。
　　“没关系，嘟比嘟。”李安慰他说，“梦境大都是毫无逻辑可言的，我向来不相信梦可解读之说，所以别太放在心上。”
　　“没错。”波利斯也点点头，“嘟比嘟这么喜欢莱温先生，不可能会动手打他的。”
　　龙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像是被安慰到了，又好像没有。
　　所幸，他的伙伴们很快换了个讨论的新话题。
　　他们似乎是有意想要让龙提起精神来。
　　“这周末就是舞会了。”波利斯高兴地说，“嘟比嘟，你还记得吗？去年这个时候，你没办法参加学院举办的舞会，因为你还未成年，很可惜地被拒之门外了。”
　　听他这么一说，岚冬的大尾巴顿时翘起来了一些儿。
　　对噢，这周末是舞会。
　　舞会上有酒水，有蛋糕，还有穿着漂亮晚礼服的年轻男女。
　　去年他没能参加，波利斯和李便待在宿舍里陪他打扑克，虽然也很开心，但他心里边说不遗憾是假的。
　　“太好了。”岚冬说，“我怎么会把这么值得期待的事情给忘了？”
　　他的两个伙伴都放心地笑了起来。
　　龙欢快地从床上站起来，在这瞬间感到了如释重负——有了舞会，他这周末就正好不用回树屋了。
　　相信到舞会上跳跳舞、吃点蛋糕、喝点美味的红酒，他也许很快会把那个让他在意的梦抛到脑后。
　　……
　　几乎整个米莉伯格都在盼望舞会的到来。
　　星期五当天下午，不管是教授还是学生，在上课时都颇有些心不在焉，恨不得时间能够马上快进，到达晚上七点——舞会正式开始的时间。
　　岚冬这天下午没课，他午觉一直睡到了傍晚，醒的时候，整条龙都昏昏沉沉。
　　李从外边回来，正好撞见他从淋浴间出来，双眼中带着恍惚，脸颊似乎也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你有感到身体不舒服吗？”李关心地问，“你看上去像是正在发热。”
　　岚冬摇了摇头，说：“我只是睡太久了。”
　　“还请不要太过勉强自己。”李说，“虽然我很想这么劝你，但你应该不愿意错过今晚的舞会。”
　　“嗯，我非常不愿意。”他弯眼笑了笑，说：“没事，如果身体实在不舒服，我会提前回来休息的。”
　　李这才点了点头。
　　其实他确实有感觉到身体有些奇怪，但要是不去舞会，他很可能又将要遗憾一整年。
　　他于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拖着大黑尾巴，慢慢走向自己的衣橱，挑选起舞会上要穿的晚礼服。
　　-
　　通常来说，虽然舞会是七点正式开始，但早有许多人迫不及待地提前到场了。
　　不同于爱好吃喝与装扮的龙，大家的主要目的在于物色今晚的舞伴。
　　米莉伯格的舞会相当鼓励社交活动。毕竟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这个国度又是那么的恋爱自由，学院甚至提前安排了许多舒适安静的房间——就在礼堂楼上，供那些“喝醉”的家伙们过夜。
　　“快看，那是嘟比嘟弟弟！”有人惊喜道。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刚刚到场的那位男孩身上。
　　他今天一改常态，选的是一套宫廷贵族式的装扮——带有繁复荷叶边的白衫质感柔顺，深棕色的马甲则紧紧包裹着腰身，显得他身体比例极佳，胜过油画中那些英俊的神明。
　　“啊啊啊他是不是又长高了一些儿？腿怎么会这么长这么长！”
　　“好想他用腿夹断我的脖子，不，我可以郑重声明，我可不是什么变态！这是人之常情！”
　　“我好感动！还记得去年他刚入学的时候，还带着稚气未脱的面貌，这下完完全全成为白马王子了。”
　　“一点儿没错！曾经我梦想着能玩弄他，现在，我反过来有些想被他玩弄了。”
　　这些淑女绅士们可是半点儿都不矜持。
　　岚冬踏着皮鞋路过，可是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见了。
　　原本，他是饿着肚子过来的，想趁着舞会开始前先来上一顿甜点，给他的胃提前预热。
　　听见这些人的荤话，他甚至都不好意思直奔蛋糕区，因为这实在太不英俊成熟优雅贵气了。
　　李还在宿舍里洗澡，还是先去看看波利斯来了没有吧。
　　他脚步换了个方向，没想到却先迎面遇上了莱温。
　　岚冬蹙眉，心怦怦地跳，紧张夹杂着尴尬——莱温竟然也参加这种舞会，而且来得跟他一样早。
　　而他们有整整六天没见面了，中途只互相通过几封信，岚冬都表示自己在忙。
　　这会儿要装看不见其实非常困难，因为龙被对方罕见的装扮吸引了目光。
　　莱温上身穿一件系扣的白衬衫，领结是灰绿色，他的肩膀上有着浅粉色玫瑰与灰绿叶片的刺绣图案，两条细长的皮背带连接着下身的黑西裤。岚冬还注意到他将袖扣也扣得一丝不苟，露出一双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
　　比起自己，他感觉金发碧眼的莱温似乎更接近白马王子的形象。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一步步向他走近。
　　岚冬心里慌得要命，他不知道这会儿该和莱温说些什么，莱温也一定会问他，最近为什么拒绝见面。
　　幸好，波利斯的身影远远闯入了他的眼角余光。
　　“我...我去找波利斯！”岚冬抬起一只手，迅速宣布道，“很急很急，我走了。”
　　说完，他就跑了，只剩莱温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睛里有藏也藏不住的落寞。
　　“波托贝洛教授。”苏菲娅教授在这时候朝他搭话，“今晚，我能有幸做你的舞伴吗？”
　　莱温回了神，温和而略显忧郁的蓝色眼睛看向她。
　　苏菲娅教授脸上带着笑容，一副非常期待的模样。
　　“很抱歉。”然而莱温说，“我不擅长跳舞，谢谢你邀请我。”
　　“好吧。”苏菲娅教授只好作罢，并感叹：“到底会是怎样的人，才能够有机会占据你的心呢。”
　　莱温笑了笑，但他的笑容带着些许伤感的意味。
　　哪里是什么人？那分明是一条龙。
　　一条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的心伤透的龙，并且，他永远也不知道龙在想什么，又为什么忽然回避他、或是生他的气。
　　米莉伯格的夜晚彻底降临。
　　所有人都听见，从钟楼方向，远远传来了悠长的七次钟声，宣布着舞会的开始。
　　与此同时，礼堂舞池边的乐队手们各自就位，他们正要奏响今夜的第一支热场的舞曲。
　　礼堂的大门却在这时忽然被大敞开。
　　一支由十二人组成的队伍整齐地进入礼堂，他们全都穿着笔挺的士兵服，肩膀上有烫金的肩章。
　　岚冬正在拒绝今晚第七个邀请他共舞的学生，这位相当难缠，用普通的口头拒绝根本不管用。
　　礼堂门口的喧哗简直是救了他一命，因为就连他面前这个家伙，也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看去，并且惊得两眼发直。
　　“天啊！那位比玫瑰花还要娇艳动人的女士是谁？”
　　“如此大的阵仗，这必定是哪位侯爵家的贵族小姐！她怎么会到米莉伯格来呢？”
　　“她美得让人窒息。即便同为女性，我也非常想与她跳一支舞。”
　　直到有贵族出身的学生认出了那位被簇拥其中的“小姐”，他用颤抖得快破音的声音说：
　　“蠢蠢蠢蠢货们，这这这是公主殿下——”
　　“什么？！！！”
　　所有人全都呆愣住了，刚才还吵闹的礼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在肃静中向公主殿下行注目礼。
　　岚冬眼睛都不会眨了，看着那位身穿层层叠叠蓝色礼服裙的公主——她拥有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头戴水晶般剔透的冠冕，神情庄重而优雅，眼眸像翠榴石一般碧绿。
　　她此时转过脸来，正好与人群中的岚冬对上了视线。
　　那抹状似不经意的笑，让岚冬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他的眼睛几乎是一下子睁大了。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他竟然曾经偶遇过这个国家的公主殿下——在一个肮脏又破旧的地下酒馆里，他们甚至还共同站在餐桌上，粗野地又唱又蹦。
　　这与岚冬先前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第87章 
　　优雅貌美的公主一步步踏入礼堂, 她碧绿的眼眸里写着庄重与温柔。
　　众人不自觉地向两边让开，当她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都能闻见一种淡淡的花香, 但这让他们不禁屏住了呼吸, 以免造成一种冒犯。
　　“晚上好。”公主殿下礼貌地开口，“我路过此处, 听闻今晚举办舞会，所以特地进来看看, 还请不必太过在意我。”
　　她简单招一招手, 士兵们便抬着上好的美酒、新鲜的蔬果盘、以及料理好的美味进入礼堂——这些全都是公主带来的见面礼。
　　整个礼堂的年轻魔法师们都非常震惊，这位公主看上去相当亲民和善, 这无疑让他们大大地放松了下来。
　　目前, 整个亚利维大陆正处在西松奥利王朝的统治之下，国王埃德蒙是位强大贤明的人类君主，他让整片大陆的众多种族和睦共处, 是所有民众爱戴的对象。
　　对于米莉伯格的多数学生来说, 王室绝对是神圣又遥不可及的存在——埃尔洛王城目前位于大陆西岸，靠近海洋的地带，他们兴许一生也不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即便他们拥有飞天扫帚, 这也是距离相当远的长途旅程。
　　德洛丽丝校长穿着一袭火红的晚礼裙，笑着向公主大步走去，她必须接待这位突然来访的贵客。
　　公主便也笑着与她说话，不时微微点头。
　　周围的年轻魔法师们也终于恢复各自的活动，只是话题仍然半句不离“公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会千里迢迢到米莉伯格来呢？这恐怕需要坐好几个月的马车吧！”
　　“你们刚才都听见了吗？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泉水那样动听！上一个让我如此惊艳的，还是波托贝洛教授, 但他是位精灵，嗓音的天赋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
　　“能够一睹公主殿下的芳容，我实在是太过幸运了！我感觉我这辈子可以说是死而无憾了！”
　　“不知道谁将有幸与公主大人跳上一支舞？我想这已经不是有没有胆量发出邀请的问题了，平民百姓哪里有资格牵公主的手呢。”
　　“瞧瞧那几个自称出身名门贵族的‘少爷’吧，他们这会儿可是连直视公主都办不到呢！还敢吹嘘说自己与王室来往密切。”
　　岚冬此时早已从惊讶中回过神，他在与波利斯碰头后，感到无比的饥肠辘辘，但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想与他共舞的男孩女孩，不依不挠地跟着他。
　　如此一来，他都没办法享用丰盛的晚餐了。
　　波利斯眨了眨冰蓝色的眼眸，忽然心生一计，眼神扫向他：“叽叽？”
　　那是属于蝙蝠的叫声，岚冬理解得相当快，忙回应：“桀桀！”
　　他们一拍即合，佯装上洗手间，将那些麻烦的追求者给暂时甩开了。
　　再推门出来时，他们已经施了隐身魔法，化身为巴掌大的小黑龙与小蝙蝠，飞回到礼堂中央。
　　趁着人群混乱，龙最先拿到了一块草莓慕斯，拿黑脑袋顶着白瓷碟，“嗷嗷”叫唤，示意“这里还有波利斯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热闹的礼堂里，正当几乎所有人都忙着跳舞、或是享受暧昧时，只有这两个家伙旁若无人地扫荡冷清的餐区——人类的情与爱对小黑龙和小蝙蝠来说都太复杂了。
　　只有美食才是最直接简单的快乐。
　　“波利斯，快尝尝，这个烤得刚刚好。”龙用爪爪叉起一块牛肉丁。
　　小蝙蝠凑过来，张嘴，尖尖的獠牙刺穿那块外焦里嫩的肉，慢慢咀嚼了起来，并鼓着右边腮帮子评论道：“非常好，嘟比嘟，如果能再生一点儿就好了，带上血水的味道。”
　　紧接着，龙还用尾巴起开了红酒瓶，吨吨喝了几口，皱皱鼻子——不如冰啤酒好喝。
　　他大张开翅膀，从人群头顶飞过，正要享受“大家看不见嘟比嘟”的快乐，却自己先看见了金色长发的莱温。
　　如果是往常，他必定会从天而降，落在莱温的肩头或是头顶，但现在他还不确定该怎样面对莱温。
　　于是他很快又飞走了，等他回到餐桌，他的好伙伴已经摞好了两大盘食物，叽叽叫着呼唤他快来。
　　龙却停落在餐桌旁，大尾巴耷拉着，感到没有食欲：“谢谢你，波利斯，但是你先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几口酒，他有些又晕又热。
　　小蝙蝠歪了歪脑袋：“没事吧？”
　　“没事。”龙摆摆尾巴，重新飞起来，“我去找飞行俱乐部的朋友玩。”
　　没过多久，他便解除了隐身状态，恢复了人形，向着舞池的方向走去，几乎所有人都在朝他招手。
　　但他没有邀请任何的舞伴，而是加入到了集体舞的阵营中去——大家会围成一个巨大的圆，踩着奏乐的鼓点转圈拍手。
　　这种舞蹈一点儿也不优雅，却能让人轻易地得到快乐。
　　等到长长的一支舞曲结束，岚冬才畅快地笑了起来，他甚至微微出了一点儿薄汗。
　　正在笑闹的众人在这会儿安静下来，他们同时扭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岚冬还未反应过来。
　　只看见他身边的男孩女孩全都惊讶得捂住了嘴。
　　穿着浅蓝色晚礼裙的公主殿下正向着这边走来，一直走到了岚冬的面前，从容站定。
　　虽然自古以来，公主都是恶龙们的最爱，但岚冬是一条从未抓过公主的龙，他不但产生不了“打包带走”的念头，甚至有些莫名的紧张。
　　总感觉，像是在面对长辈。
　　而且，从刚才这位公主在公众面前说话开始，岚冬就觉得，她给他的印象有些像莱温。
　　公主殿下柔声说：“我刚才一直在找你，我们能够跳一支舞吗？”
　　什么？
　　岚冬愣怔，没能立即回应。
　　周围人的反应无疑比他要激烈一百倍，他们想惊叫又不敢，只能够惊喜得跺脚——他们完全认同，嘟比嘟是有资格与公主跳舞的人，被选中根本不足为奇。
　　并且，公主甚至主动伸出了她戴着白纱手套的手，微笑了：“我们可以吗？”
　　岚冬这才迅速回神，小心握住她的手，回道：“当然，尊贵的公主殿下。”
　　对方则是在这时轻抿了抿唇，露出了类似苦笑的表情。
　　他们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里慢慢走向舞池中央。
　　岚冬在念公学的时候，上过一门名为“交际礼仪”的课程，里边教过他们怎样跳舞。
　　但他时常逃课，也不怎么配合练习，眼下只有凭着大致的感觉，和这位公主慢慢地在舞池中旋转。
　　对方抬起碧绿的眼眸，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岚冬知道，她指的是之前在地下酒馆的事情。
　　大概任何人得知公主殿下混迹在那样的场所，都会大吃一惊的，并且可能引发有损皇室颜面的议论。
　　“不。”岚冬说。
　　对方随即像是松了口气，坦然道：“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对了，我能问你的名字吗？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岚冬于是告诉她：“我叫嘟比嘟，嘟比嘟·L·波托贝洛。”
　　这位美丽的公主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几乎因为惊讶停下舞步，但很快，她重新笑了起来，带着些微狡黠：“那我兴许做了件很坏的事，他正在旁边看着呢。”
　　“什么？”岚冬没明白。
　　“别在意。”神秘的公主与他又转了几圈，随后观察他表情，说：“弟弟，你看上去不太舒服。”
　　岚冬确实感觉到了不适，准确来说，是先前的那种不适感加剧了。
　　他说：“我大概是有些热，但愿这不是具有传染性的感冒。”
　　“我们到外边去坐一会儿吧。”对方说，并拉过他的手，“兴许这里人太多了。”
　　他们于是从礼堂的后门出去了，士兵守在门口，向他们问好。
　　没有其他人敢跟过来打扰，即便有，士兵也会拦下。
　　礼堂后边连接着一个僻静花园，他们坐在一把面朝池塘的椅子上，有清凉的晚风吹过来，公主殿下放肆地把高跟鞋给踢开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仿佛刚才的场面让她觉得十分拘束似的。
　　到了室外，岚冬确实感觉到舒服了许多，即便他仍然有些昏沉，但至少他有力气与这个新交的朋友聊天了。
　　“这个学院真的很大。”公主殿下一边打哈欠，一边感叹。
　　岚冬则是注意到，对方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格外熟悉的戒指。
　　漂亮的银色戒环，上边雕刻着玫瑰形状的蓝水晶，它在月光底下闪闪发亮。
　　岚冬怎么也不可能忘记它。
　　“公主殿下，我能冒昧地问一问吗...您是从哪里得到那枚戒指的？”他忍不住问。
　　“请叫我埃莫拉吧，也不必用敬称，现在我是嘟比嘟的朋友了。”对方笑了，并且大方地将戒指取了下来，说：“这是我先前在一个集市上买到的，但显而易见，它对我来说有些太大了，你若是喜欢，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真的吗？”龙顿时惊喜异常，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对，我还是用别的东西与你交换吧。”
　　他在长大以后，明白了当初那枚戒指有多么价值连城，他不敢就这样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
　　但如果把它叼回去给莱温看，莱温必定会非常高兴的。
　　龙于是连忙翻起了自己的仓库，然后在埃莫拉公主震惊的注视下，他接二连三地掏出了大量奇珍异宝——两只手托起满满一大堆，有珍珠有宝石，还有金银首饰，全部都闪闪发光。
　　“请任选...五件吧。”岚冬慷慨地表示。
　　埃莫拉微微张大嘴，心想，这果然是一条龙，他的口袋里竟然藏了这么多宝贝。
　　“我只要这一件就好。”埃莫拉伸出手，取走了混在其中的一颗彩色玻璃珠，拿在手里朝他晃了晃：“我可最喜欢和人比赛弹玻璃珠了。”
　　那颗玻璃珠价值1银币，但这位特殊的公主说什么也不愿再取一件了。
　　岚冬于是获得了那枚宝贵的戒指，将它小心地收进了口袋里，并补充承诺道：“那么埃莫拉，如果有一天，你的王国需要打仗，请随时过来找我。”
　　看看是谁敢打过来，嘟比嘟一把火烧死所有敌人。
　　埃莫拉大概是想象出了画面，开怀地笑了起来，说：“谢谢你，嘟比嘟。但我恐怕近半年内不会有这种风险，我们的王国非常安全，并且...”
　　她眨了眨眼，继续说：“如果有那种时刻，我必定会保护我的国家与子民。”
　　岚冬微微睁大了眼，在这瞬间感到深深的敬佩。
　　“你为什么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隔了会儿，他又问。
　　“我来找我的兄长。”埃莫拉公主回答说，然后得意地笑了，“那些大臣太吵闹了，如果不把他找回去，将来继承王位的可就是我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
　　岚冬理解了一会儿，慢慢说：“所以，也就是说，那位王子殿下出逃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埃莫拉手托着脸，“他在他满十六岁那年，就离开了埃尔洛王城，到全大陆最好的魔法学院去学魔法。”
　　“所以，他想当个魔法师。”岚冬继续理解道。
　　“不，他只是单纯的恋爱脑。”埃莫拉这回捂住了自己的脸，有些头疼道，“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痴迷于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种族，苦苦等待了很多年，都没有在王城附近遇见，于是一到成年，他就迫不及待出发去找了。”
　　“原来是这样。”岚冬点了点头，“那他是在米莉伯格找到了吗？”
　　“也不完全是。”埃莫拉说，“只是根据刻板印象，那个种族非常擅长魔法，他希望自己也能拥有高强的魔法，这样就和对方一样了。”
　　“天啊。”龙非常震惊地感叹，“这真的是很高程度的恋爱脑！”
　　埃莫拉几乎要放声大笑，但强行忍住了。
　　“国王和女王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吗？”岚冬隔了会儿又问，“王宫里一定有许多需要王子殿下去办的杂务吧。”
　　“确实有不少。”埃莫拉点点头，“但是父亲与母亲都相当纵容我们，尤其是父亲，他时常对我们说——比起公主和王子这样的身份，你们更应该是你们自己。
　　“不过这话还有后半句——在真正继承王位之前，尽情享受自己的生活吧！孩子们！”
　　所以，终有一天还是得继承王位，逃无可逃。
　　“那还是早些把王子殿下抓回去好了。”岚冬笃定地总结说，“这样调皮贪玩又不负责的家伙，就应该关在王宫的理政厅里，对着堆积如山的事务，没日没夜地劳作。”
　　埃莫拉这回是真的放声大笑了。
　　幸好身后礼堂的舞会现场足够喧哗，没有人能够听见。
　　只是她笑着笑着，忽然感到背脊森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金发碧眼的精灵正站在树下，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那些士兵的。
　　她从德洛丽丝那里知道莱温失去了记忆，必然认不出她，这下肯定是把她当做了假想敌。
　　这真是讨厌，本来她还想与嘟比嘟弟弟多聊会儿的。
　　但眼看嘟比嘟似乎身体不太舒服，她只能先告退了，把高跟鞋重新穿上，随手整理了一下裙摆，说：“我想，我该回礼堂里了。”
　　“那我...”岚冬想说他回宿舍休息，结果先看见了朝这边走过来的莱温。
　　莱温是奔着他来的，这周围也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不可能再躲开了。
　　他只感觉心跳得很沉，脸颊也非常烫。
　　莱温走到他近前，眉深拧着，问：“为什么一直躲我？”
　　岚冬答不上来，过去十年里，他们闹过几次矛盾，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根本解释不出原因。
　　“是因为上周五吗？”莱温问，他湛蓝的双眼里有深深的悲伤与难过，“因为我擅自抱了你？还是因为我放下了你？我常常没办法确定你的想法，嘟比嘟。”
　　“不是...”岚冬摇摇头，“那天晚上，我很高兴被抱，但是...”
　　但是，他在被放下的瞬间，觉得不够了。
　　只是被抱不够，只是被亲额头不够，贪婪的龙还想要得到更加多的宠爱，但莱温当时没有及时给他。
　　所以...他才做了那样的梦？
　　岚冬心念电转，却在这时候忽然感觉到呼吸沉重，浑身滚烫，他在巨大的不适中选择原地蹲了下去。
　　“嘟比嘟？”莱温被吓了一大跳，再也顾不上问他闹别扭的原因，忙跟着蹲下去扶住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热。”对方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并且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大尾巴不受控制地露了出来，焦灼地左右扫动着，仿佛正在寻找自己的猎物。
　　“没事，我马上带你去校医院。”莱温将他扶抱起来，担心之下心跳得飞快。
　　龙趴在莱温肩头，此刻难受得微微皱紧眉，一双唇像血那样殷红，他的面颊乃至脖颈，都泛着喝醉似的潮红，呼吸也很沉。
　　他有一丝理智尚存，意识到自己即将把对方撕碎，于是努力推拒着：“不行，莱温，你不能靠近我...”
　　“别怕，嘟比嘟。”莱温绝不愿意松开，即便他还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
　　岚冬稍微抬起一点儿头，疯狂摇头暗示他走开，莱温看见他双眼氤氲着水汽，眼角猩红，眼睛里满是惊慌与不安。
　　“别害怕。”他修长的大手轻轻揉着龙脑后柔软细碎的黑发，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我抱你去校医院，你不要乱挣扎，好不好？”
　　他刚说完，就忽然闻见一阵让人着迷的甘甜芳香。
　　它带着雨后土壤的气息、带着花果草木的清新，裹挟着微凉的夜风，以最快的速度包裹着他、入侵了他。
　　莱温在朦胧中想起，自己曾在书中读到过，这是龙在发.情期释放出的龙涎香。
　　当然，通常来说，一头龙不会随便释放这种香气。
　　除非，是为了困住他锁定好的猎物。


第88章 
　　莱温能明显感觉到, 自己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强烈蛊惑。
　　他浑身发软，呼吸也变得沉重，几乎是硬撑着把对方给抱了起来。
　　“不...”这条龙大尾巴乱甩, 疯狂警告：“快放开我！”
　　由于他们已经长得一般高了, 莱温要想在目前的状态中稳稳地控住他，需要花不少力气与意志。
　　“嘟比嘟！听话！”他喊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在强迫对方。
　　但这招对嘟比嘟而言相当有效。
　　他的大尾巴立马不动了, 直挺挺地下垂着, 即便他本人依旧躁动不安，手死死揪着莱温的白衬衫, 像是要硬生生把它扯烂似的。
　　从现在这种情况来看, 他们绝对不可能撑到校医院了。
　　米莉伯格的校园确实很大，从这里出发去校医院，最快也需要一刻钟。
　　莱温只能够带着龙由小门返回礼堂所在的建筑, 转身走进铺了天鹅绒地毯的楼道——从这里上去, 有学院为“醉酒者”安排的用于过夜的房间。
　　他们爬到半途，撞见两个高年级的男孩正靠在墙边拥吻。
　　这条楼梯相当狭窄，莱温不得不开口让他们“让开”。
　　那两个男孩原本正忘我, 发现上来的是波托贝洛教授, 并且教授正抱着嘟比嘟弟弟，反应都非常吃惊。
　　“我天，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教授，嘟比嘟怎么了？他喝醉了吗？”红头发的那个问。
　　“他没事。”莱温生硬地摇了一下头。
　　他的下眼睑也正在被欲.望染红，因为他正抱着龙, 那股香气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不仅如此，这两个高年级男孩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另一个用颤抖的声音开口：“需、需要我们的帮助吗？您这么抱着他...一定很吃力吧。”
　　他们禁不住朝这边伸过手来, 仿佛要“好心地”从他手中接过浑身泛红、且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男孩。
　　却不曾想，意识早已迷糊的嘟比嘟会转过来呢怒道：“滚开！！！”
　　他缩在高大精灵的怀中，猩红着双眼，发出了类似猛兽护食般的低吼声。
　　那两个高年级男生如梦初醒，赶紧缩回手，在莫名的威压中低下了头，自动让到一边去。
　　莱温便以最快速度从他们身边通过了。
　　“嘿，你看见了吗？”红头发问他的暧昧对象，“那是一条尾巴吗？”
　　“噢，亲爱的，看样子我们都醉得不轻。”另一位摇着头说。
　　-
　　二楼的房间非常多，房门敞开的便是可随意使用的。
　　莱温抱着龙进去，甚至都来不及靠近床铺或是沙发，他已经到了极限，双膝软倒在地。
　　身后这扇施过魔法的门倒是相当“贴心”，它自动关上了，还落了锁，床头仅有的两盏提灯“轰”地亮起。
　　与此同时，凶猛异常的龙张开双臂，朝他反扑而来，那股香味瞬间变得越发浓郁，莱温感觉自己就好像正在下陷，落入无边际的深渊。
　　岚冬居高临下，一掌压制住精灵起伏的胸膛，屋内光线昏暗，他那双深樱桃色的双眼发着幽幽的光，扫视着他的猎物。
　　莱温看着龙的竖瞳，意识到嘟比嘟不会如往常那样乖巧可爱，但他丝毫不感到害怕。
　　岚冬附身靠近，尖锐的虎牙抢先咬住了精灵血红单薄的尖耳。
　　龙的表达方式非常特别，他们热衷于啃咬，在着急的时候，会稍微用上一些力气，造成疼痛的感受。
　　莱温相当喜欢，按常理说，精灵天生便对这些事情没有太多的兴趣与反应，但面对着最心爱的龙，他甚至感觉到迫不及待。
　　但龙却在咬伤他手腕以后，轻轻舔了舔渗出的鲜血，幽幽的红眼睛看着他。
　　“莱温...”他着急又迷茫地用脑袋拱着他的胸脯，大尾巴翘得很高。
　　这是撒娇，是懵懂尚且稚幼的龙在寻求帮助。
　　“好，好。”莱温低垂着眼答应，一手揽着他，另一手小心翼翼地照顾他。
　　在岚冬过去的龙生里，他从来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他伏趴在莱温的怀里，眯缝起眼睛，恍惚之中，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医院打针的情景，也是类似的姿势。
　　这个过程结束得非常快，在庞大得让龙不知所措的快意抵达的瞬间，他一口咬住了莱温的肩膀，呜咽着甩动尾巴。
　　莱温洁白的手腕湿透。
　　岚冬双臂挂在对方肩背上，一动不动缓了许久，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变回了人类常见的圆瞳，只是脸依旧红得厉害。
　　“有...感觉好些吗？”莱温问他，声音听上去有些脆弱。
　　岚冬意识回复了一半，他低头，发现莱温竟然也“尿裤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感到有些高兴，因为莱温也和他一样。
　　“莱温，你看上去狼狈极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说了。
　　龙身上释放的那种香气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变的越发浓郁，到了几乎有些甜腻的地步。
　　所以莱温清楚，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岚冬没有犹豫，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他把莱温抱了起来。
　　这比想象中要容易，因为精灵天生便比人类要轻盈得多。
　　莱温简直快疯了，他被香气折磨得满脑子都是那方面的念头，而这条龙却神清气爽，沉浸在把他成功抱起的快乐里。
　　从小到大，永远是莱温抱他，龙早就有逆反心理了。
　　甚至还拖着大尾巴，抱着他悠悠然转了个圈：“莱温温，好宝宝，睡觉觉。”
　　他唱完，他们一同落入了柔软的大床里。
　　床头昏黄的烛火照着他们的侧影，他们在静默中对视，纤长的眼睫缓慢地向对方眨了眨，这时谁都没有说话。
　　岚冬又开始感觉到热了，但他现在比刚才要清醒得多，他看着莱温，陷入了犹豫不决。
　　“嘟比嘟，不可以。”他对自己说，并准备离开。
　　莱温却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温和地说：“嘟比嘟可以。”
　　岚冬愣愣地，喉结轻微滑动，没忍住重新凑了过去：“莱温...”
　　他们彼此额头相抵，呼吸都很重，像是两个置身烈火之中的人。
　　莱温用手臂揽着他，双眼被烛火映成澄黄色，那里边有种执拗的情绪在，让岚冬根本就读不懂。
　　他低声说，像是祈求：“别躲着我，好不好？”
　　龙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
　　岚冬知道，在他和莱温之间，一定是有什么彻底改变了。
　　至少可以说，他们不再是那种纯粹的“亲子”关系了，因为关系变得不再简单，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减少了碰面。
　　因为一旦碰面，他们都会脸红，就好像是两个在醉酒之后，不小心犯了大错的多年好友，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相处。
　　事实上，那天夜里，他们并没有到最后。
　　可能是因为生疏，也可能是因为莽撞和紧张，他们都体验到了剧烈的疼痛。
　　莱温可以忍受，但龙不行，龙疼起来眼睛里水光氤氲，尾巴尖也着急地拍打着枕头。
　　最后还是莱温抱住了他，揉揉脑袋，像以往那样宽容又温和地说：“没关系，嘟比嘟，我们不要疼的，要其他的好不好？”
　　从午夜一直到天亮，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龙受到的最大心灵冲击是，他不慎弄了莱温满脸——也就是这一刻起，他确信他们之间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质变。
　　这是比把莱温揍了一顿还要不合常理的事情。
　　是让他每每在深夜想起，都会躲在被窝里叼着尾巴，好不让自己发出龙啸的画面。
　　他时常失眠，坐在窗台前把玩着那枚漂亮的玫瑰戒指，他没有把它交给莱温，毕竟这样做实在是太暧昧了。
　　不过当然，经历了那一晚，那些身体不适感全都消失了。
　　他能够精神饱满地去上课、参加飞行俱乐部的活动、参加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因为忙起来能让他不那么烦恼。
　　波利斯和李都觉得有些古怪，龙就连格斗课都认真上，在魔法史课上不打盹了，还会做笔记，这给人一种“一夜长成大龙”的错觉。
　　唯独只有上“奇幻动物饲养”课时，龙知道他的好伙伴害怕赫伯特教授，于是常常带着波利斯翘课。
　　这种状态又持续了一周。
　　周五晚上，岚冬久违地用梦境魔法，把艾丽莎和达根带到了米莉伯格的图书馆来。
　　他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聚会了，并且，艾丽莎表示有事情想要问他们。
　　梦境中的时间是白天，阳光不算耀眼，他们围坐在中庭的一张书桌旁，身边是一颗长得旺盛的树。
　　从这里向上看去，能看见每一层楼都堆满了书籍，天窗外露出蓝色的天空。
　　艾丽莎无疑最喜欢这里，如果能坐在这儿看一会书，那将是非常放松惬意的事情。
　　大家先聊起了各自的近况。
　　达根有一天夜里忘记关农场羊圈的门，羊们第二天一早出走了，幸好羊都是比较愚钝且循规蹈矩的动物，他最后在它们平常吃草的山坡上发现了它们，才没有遭受山姆先生的一顿臭骂。
　　岚冬说了自己在飞行比赛中得了第一，并且在地下酒馆偶遇了公主的故事——他完全忘记了要帮埃莫拉保密，幸好他的伙伴们也不会往外乱说。
　　波利斯则是提起了赫伯特教授，他非常苦恼：“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害怕他，但他实在长得太像我梦见的那个小丑了。”
　　“小丑？”达根皱了皱眉，“埃墨森先生会带你去看马戏团的演出吗？”
　　波利斯摇摇头：“爸爸很害怕那样全是人的场所。”
　　“说到小丑，也许你们已经记不得了——”一直沉思的艾丽莎忽然发话，“你们记不得是很正常的事情，那时候你们都太小了，但你们也许还记得希海姆售卖的巧克力吗？”
　　“老天！”达根马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那绝对是我一生的阴影！那种用泥巴变的巧克力，我吃了许多！后来我喝了莱温先生配置的汤药，苦得我脑袋发晕。”
　　经他这么一说，岚冬也感觉有些印象了。
　　“对，就是那件事。”艾丽莎说，“当时的我们，把全部的关注都放在了希海姆身上。以致于我们根本没有在意，希海姆是从哪里得到了那些魔药水——这是一种魔法违禁品，把药水卖给他的是谁？”
　　达根瞬间恍然大悟：“是那个小丑！你这么说我就彻底想起来了，波利斯，你害怕的就是当时我们看见的那个小丑。”
　　波利斯惊得张大了嘴，他看向旁边的龙：“那赫伯特教授...”
　　岚冬只感觉脑子里一团乱，所以赫伯特教授很可能是当年售卖魔药水的小丑？
　　“我想要找你们讨论的，正好是与之相关的事情。”艾丽莎换上相当严肃的表情，“最近，西诺也出现了大量的魔法违禁品，但维安队找不到货物的来源，所以我想你们在米莉伯格，也许知道些什么。”
　　岚冬接过了艾丽莎亲手写的文书，上边有具体的经过、搜查到的违禁品数量和种类。
　　“这个隐形墨水。”岚冬指着其中一行，问：“是不是长条小小的一管，像水一样无色透明？”
　　“你怎么知道？”艾丽莎瞪大了眼，“你见过？”
　　岚冬于是如实告诉她，之前在伊塞多尔城的杂货店见到过，那是大概两周前的事情了。
　　“这种隐形墨水，是今天才在西诺被发现的。”艾丽莎说。
　　“所以，它是先到了伊塞多尔城，再到达西诺。”波利斯眨巴眨巴眼，越发感到不安，“我想，这没准真的与赫伯特教授有关。”
　　“他卖这些药水做什么呢？”龙非常不理解，“作为米莉伯格的教授，薪酬已经很高了。”
　　“到底有没有关系，找到证据不就好了。”达根得意地笑着，竖起一根手指，“我们要偷偷潜进他的家里，偷他私藏的魔法违禁品。”
　　然后另外三个都忍不住笑了：“你又想被捆起来用火烧了是吧？”
　　他们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整晚都大声密谋，幸好现在是在梦里，也幸好没有人会说梦话。
　　一番讨论过后，艾丽莎终于感觉到古怪，忍不住说了题外话：“嘟比嘟，怎么没听你提莱温先生了？”
　　换作以前，这条小龙可是三句话不离Na，说Na做了什么好吃的、抱怨Na抓住了正在恶作剧的嘟比嘟、声称家教太严翅膀硬了要离家飞走...
　　岚冬早知道会被问起。
　　或者说，他其实有些期待被问起。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抿唇笑了笑，大尾巴贴地扫来扫去。
　　“你在害羞什么！”达根用拳头锤他手臂，当然，并没有用力气。
　　“根据波利斯的仔细观察。”波利斯连忙高举起手臂，“嘟比嘟和莱温先生也许很快会在一起。”
　　龙的大尾巴激动得翘起，他不明白波利斯是怎么看出来的。
　　并且，当他看向另外两个老朋友，他们的反应都相当平静，只是一脸高兴地拍拍手：“好消息，非常好。”
　　仿佛这是他们意料之中会发生的事情。
　　岚冬感觉脸热得厉害，张开翅膀疯狂给自己扇风降温，告诉他们：“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莱温呢。”
　　他向来不懂那种深奥的感情。
　　“那么莱温先生是怎么想的呢？”艾丽莎又问。
　　“他...”龙抿着唇，朝他们悄悄凑近了一些儿，如同诉说一个惊天大秘密：“他似乎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我！”
　　“哇啊！”他们这才有了比较大的反应，眼中写满了高兴，“这真是太好了，嘟比嘟！原来莱温先生这么喜欢嘟比嘟啊。”
　　“毕竟是最心爱的嘟比嘟宝宝，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呢。”达根故意如此说道，他知道龙听了会害羞。
　　“好了，不许一直说！”他被起哄得直接整个趴在了桌上，用随便摸来的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
　　另外三个人都用温和又欣慰的眼神看着他。
　　“不过，我其实一点儿也不确定...他是哪种喜欢。”岚冬慢慢说道。
　　他的大尾巴兴奋又不满地抽打着地面，问出了他这几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如果他真有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还不告白呢。”
　　“如果他告白的话，你会答应和他约会吗？”波利斯激动快乐地问。
　　“嗯...”龙抱起了手臂，佯装陷入了沉思。
　　他的大尾巴正大幅度地摇来晃去，尾巴尖上挂着的一个蓝水晶装饰格外显眼。
　　最后他笑起来，露出虎牙尖尖，得意而又顽劣地说：“让我考虑考虑！”


第89章 
　　为了找到赫伯特教授售卖魔法违禁品的证据, 龙与伙伴们连夜讨论出了计划。
　　第一步，他们需要先确定这些魔法违禁品的来源，看看是否真的经由伊塞多尔城运往西诺。
　　“但这是信使们的工作, 我想我们不好接触到这批货。”艾丽莎皱眉说。
　　“不, 其实这个问题非常好解决。”岚冬笑了，并有些得意地提示：“请放心交给——飞天扫帚速递吧。”
　　于是三天内, 他们的飞天扫帚团队便开始“拓展业务”，包揽了从伊塞多尔城到火车站的所有包裹——这条铁道线路是通往西诺的必经之路。
　　岚冬几乎每天只要没课, 都会待在站点里, 除了打听最新消息，就是收取信件。
　　“你们又开始书信来往了, 是吗？”摩西部长无可奈何地笑着, 把一封信交到他手里去。
　　岚冬展开信。
　　里边果然是莱温那手清秀好看的字迹：
　　[亲爱的嘟比嘟：
　　我已充分了解你在饲养寻回草时遇到的困难，我想一勺“生机勃勃粉”能帮助它好转。最近天气转冷，请注意为它盖好被子, 在日间多晒太阳。
　　愿你快乐、健康、富足
　　来自：莱温]
　　“可恶。”龙几乎当场把这封信揉成团, 颇有些怒气冲冲——又是这种没意思的回答！
　　那是自然。
　　因为他每次写信去，都是问莱温一些明确的问题——嘟比嘟饲养的寻回草蔫巴了怎么办、嘟比嘟的衬衫洗过以后皱巴巴的怎么办、如何判断一块牛肉已被烤至五成熟、如何学会唱歌...
　　莱温回信总是很快，严谨又认真地回答他的每个问题, 但是没有多余的题外话了。
　　龙阴着张脸, 只能当场再寄了一封过去——
　　[亲爱的莱温：
　　感谢你的帮助。
　　来自：大尾巴龙嘟比嘟]
　　钱袋立减5铜币，岚冬拎着自己的飞天扫帚，头也不回地走了。
　　-
　　当天夜里，岚冬和波利斯开始着手实施起他们计划的第二步。
　　他们在夜深人静时悄悄飞出学生宿舍区域，穿过枫叶林, 朝棚屋方向去。
　　那些奇幻生物大都在夜间苏醒，嚎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躲在门外观察了许久, 确定没有任何人在，尤其是赫伯特教授——他估计已经在教师宿舍中安眠了。
　　岚冬于是掏出魔杖，对着棚屋的门锁低声道：“龙龙请进门。”
　　门锁应声而开，他和波利斯急忙溜进去，不敢耽误过多的时间，直奔关着五头犬的笼子。
　　那条长着五颗脑袋的恶犬正在打盹儿，听见陌生的脚步声靠近，它猛地睁开十只黄铜色的眼睛，朝他们恶狠狠龇牙，随时都要发起狂吠。
　　“不不不，乖狗狗。”岚冬连忙阻止它，如果它叫起来，将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五头犬，一种凶狠但愚蠢的奇幻生物，通常用于看守金库、魔法物品等。”波利斯念叨着课本上的内容，“如果你想要和它打好关系，一根新鲜的辣肠能帮到你。”
　　岚冬于是忙从口袋里掏出辣肠，隔着笼轻轻摇晃：“好狗狗，快看看这是什么！”
　　刚才还龇牙咧嘴的恶犬瞬间摇摆起尾巴来，五双小眼睛比烛火还亮。
　　他们顿时松了口气，笑起来，等待它靠近。
　　没想到，就在其中一颗脑袋快要接触到辣肠的瞬间——
　　另外四只脑袋发起了狂，气急败坏地乱吠起来，发出的声音尖锐且震耳欲聋。
　　岚冬生怕被咬伤，松手将那根辣肠用力掷进了笼中，那条狗于是扑过去抢夺，在激烈紧张的狗咬狗中，总算有一颗脑袋抢占了先机，咬走了一大块辣肠。
　　可能只过了不到三秒钟，它应声倒地，陷入了呼呼大睡的状态。
　　“看起来，我在辣肠中加入的甜梦花粉奏效了。”岚冬惊魂未定地说。
　　整个棚屋总算变得安静了不少。
　　龙与波利斯对视，他们一起拍拍胸脯，忙把笼门给打开了，一起把这条狗给拖了出来。
　　“真沉啊。”波利斯累得喘气。
　　“并且，还很臭。”岚冬气都不敢喘，被熏得快要昏过去。
　　他们合力将它捆绑在飞天扫帚上，正要迅速离开，岚冬却忽然想起什么，再次掏出了魔杖：“差点儿忘了，最重要的一步——”
　　“好事成双。”
　　一道柔和地白光降临，笼内出现了一只看似一模一样的五头犬。
　　区别在于，这只假的只会一直打盹儿，他们要抓紧在天亮时分——在赫伯特教授进来喂食之前，把他们盗走的这头真家伙给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好，出发！”
　　岚冬扶稳扫帚，载着那条狗与自己的伙伴，他们一同消失在了米莉伯格宁静的夜空中。
　　大约十分钟的飞行过后，他们抵达了伊塞多尔城北，摩西部长以及几个独眼鹰飞行俱乐部的成员等在这里许久了。
　　“这是我们拦下的一批看上去比较可疑的包裹。”摩西带他们进入一间陈旧的废弃仓库，“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那些魔法违禁品。”
　　由于伊塞多尔城是个人口众多、商业往来繁忙的大城，他们找到的这些包裹数量无疑相当多。
　　如果要让他们一一拆开、一一检查，又重新打包好，这将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
　　“交给它。”岚冬于是取出了一支自制的清明水，喂给了那只五头犬。
　　它即刻醒了过来，但是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不仅如此，他的五张嘴都被戴上了嘴套，这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攻击武器。
　　“好孩子，我们只需要你帮个忙。”岚冬耐心地说着，从口袋里一次掏出了整整五根辣肠，“只要你配合，这些都是你的。”
　　那只恶犬瞪着那五根鲜红的辣肠，瞬间眼都直了。
　　没过多久，它就摇着尾巴被牵起来，去仔细嗅闻地上的每一个包裹。
　　“天啊，嘟比嘟竟然贿赂了一条狗。”旁观的俱乐部成员们感叹道。
　　终于，五头犬在嗅闻过其中一个木箱以后，呆愣愣地停了下来。
　　他的五颗脑袋陷入了陶醉，露出了仿佛闻到世间美味的恍惚表情。
　　然后它就开始原地打转，并发出“嗷喔喔喔喔喔”的怪叫。
　　旁观的众人起先很害怕，这时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怎么感觉，它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讨厌了。”
　　“没错，就是这样。”波利斯又开始翻课本，“和课本上画的表情一模一样，它发现了魔法的踪迹。”
　　他们于是赶忙着手去拆开那个木箱，里边果然是满满几排的魔药水。
　　“摩西部长，这箱东西是谁寄的、从哪儿寄的，你知道吗？”岚冬转头问。
　　“我正在查。”摩西翻着厚厚一大本运输单，不时伸过脑袋来，仔细地核对木箱上的信息，“找到了！”
　　岚冬和波利斯眼前一亮，连忙凑过去看。
　　看清楚以后，他们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了。
　　运输单上标记着“寄件人信息缺失”，收件人则远在千里之外——看样子，他们想要的证据果然不那么好到手。
　　如此一来，他们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
　　翌日傍晚。
　　岚冬和他的两个伙伴刚下了多萝西娅教授的草药课，仍旧待在温室里，没有离开。
　　李正在给他们的寻回草修剪枝叶，它已经开出了花儿，花蕊中央是一颗硕大半透明的明珠——它在夜间能够发出浅黄色的光。
　　岚冬仍在把玩一瓶拳头大的深紫色魔药水，这是他从那个木箱里偷偷取走的，虽然这并没有多少作用，但至少他把“证物”拿捏在手里了。
　　“也许，我们可以把它交给德洛丽丝校长。我是说...我妈妈。”波利斯提议说。
　　岚冬眨了一下眼，点点头，眼下，他们也只能够这样做了，因为他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而他们必须尽快阻止这些魔法违禁品的流通——不能再让泥巴巧克力那样的事情发生了，这对普通人类而言无疑是一种灾难。
　　“能够让我看看吗？”李忽然发话，伸出手来。
　　岚冬便把那瓶魔药水交给他，并期待李也许有办法：“我们现在最想弄清楚的就是，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李无声地查看着魔药水，液体里边有一株漂浮的植物，这是一瓶普通的变形药水，能把任何人变成一件普普通通的物品——有许多罪犯会用它来变成一个镜子、或是一本书，以此来逃脱追捕。
　　“我有一个主意。”李忽然说，“但你们未必会愿意这么做。”
　　“什么主意？”另外两个急切地问道。
　　李抿唇笑了笑，放下那瓶魔药水，双手捧起了他们非常宝贝的寻回草。
　　岚冬和波利斯顿时瞪大了眼。
　　-
　　与此同时。
　　莱温刚从一位骑扫帚的男孩手中，得到了又一封新的来信。
　　他展开来查看，果不其然又是简短的一句话。
　　最近的嘟比嘟，时常用这种疏离的语气给他写信，问他各式各样的问题，仿佛他们之间成了教授与学生的关系。
　　莱温心里很清楚，经历过那样的一夜，要想如同以往那样相处，是非常困难的。
　　他知道嘟比嘟一直把他当作家人，而那晚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们原本的关系太多太多。
　　并且，作为年龄更长的那方，他可谓是毫无自制力可言，面对成年不久的龙，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
　　这两周以来，他常常感到不安，担心他们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关系，却又在写回信时非常小心谨慎，不敢透露出任何让龙感到越界的情绪。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收到的这封信，会与之前收到的截然不同。
　　它不再以一个问号作为结尾。
　　[亲爱的莱温：
　　请到枫叶林里去看看。
　　来自：黑暗势力嘟比嘟]
　　虽然完全不明白原因，但莱温还是即刻动身出发了。
　　米莉伯格的枫叶林里有上百棵树，莱温一棵接一棵地走过去，不仅没有看到想见的人，也没有看出这些树之间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他只能再走了一遍，最后在枫叶林中间开阔的位置停住脚步，抬起头看橘红色的天空。
　　橘红的枫叶也在从天而降。
　　同它一起降落的，还有一张折叠好的、泛黄的纸张。
　　莱温下意识伸手接过了，以为是某个学生记的笔记，被风吹到了这里。
　　但打开来看，里边竟然还是嘟比嘟的字迹。
　　最顶上写着“藏宝图”，底下是徒手画的一副乱七八糟的地图，状似目的地的位置标了一颗星星。
　　这到底是什么呢？
　　莱温眨了眨眼，决定不管是什么，先按照地图的指示去寻找。
　　快接近天黑的时候，他抵达学院的广场。
　　这里同样空无一人，只有那些抢课用的竹篮放在那里，里边也有一张纸条。
　　他拿出来看，嘟比嘟用嚣张高调的深红色字迹写道：
　　[你被骗啦！笨蛋精灵！桀桀桀！！！]
　　莱温低头重新看“藏宝图”，原来的那颗星星正在被擦除，地图上的另一个角落重新出现了一颗星星。
　　只能再继续去找了，不是吗。
　　他抿抿唇，没有感到丝毫的气恼，而是沿着新的路线继续往前走，这回再次返回了枫叶林，来到了诡怪花园附近。
　　天已经快要黑了，一只幽灵飘出来，指了指亡灵们搭建的纪念碑，莱温看见那旁边竟然放着...一把铁锹。
　　铁锹的手柄上缠着龙留下的字条：
　　[你已获得道具“铁锹”]
　　要用它来做什么呢？
　　莱温再次查看那张“藏宝图”，果不其然，又一颗星星出现在了地图的右上角。
　　这次他走了非常远的路，这张地图有许多故意画错的部分，让他绕了不少的圈子，在同一条道路上往返。
　　走在校道上的学生们都非常惊奇，不明白波托贝洛教授为什么要手持一把铁锹，沿着同一条路走好几遍。
　　终于，他出了米莉伯格的校园，爬上学院后边的一处高高的山坡——在这里，整个米莉伯格被尽收眼底，所有的灯火都璀璨而明亮。
　　并且他似乎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终点，因为藏宝图上的一切都在黯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龙留下的一行大字：
　　[让我们挖挖看吧！]
　　莱温不自觉地笑起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太想念嘟比嘟了，这种念想颇有些深入骨髓的感觉，让他的身躯和双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们有太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聊天、玩闹。
　　他用铁锹小心且快速地挖了起来，没过多久，一个精致的藏宝箱就从土壤里露了出来。
　　莱温又继续努力了一会儿，终于大功告成——整个箱子被平稳地搬到地面上，抬起时沉甸甸的，明显装满了什么。
　　他能感觉到心跳得非常快。
　　莱温深吸一口气，慢慢将箱盖打开。
　　里边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五颜六色的魔法石几乎照亮了他的脸。
　　就连他都不知道，龙是什么时候私藏了这么多的宝贝。
　　他在箱盖的背面找到了一张卡片，慢慢阅读着上边的文字。
　　事实上，他读了许多遍，就仿佛是得了阅读障碍，或者是忽然不认得这些词和句了。
　　[恭喜你！发现了恶龙的藏宝箱！
　　作为交换，你需要准备好一顿丰盛的晚餐、一封语气热情洋溢的邀请函，以及一个巨大的拥抱。
　　否则，你将有被恶龙拖入深渊灭口的风险。
　　来自：最恐怖的不知名黑暗邪恶势力]
　　卡片背面也有文字：
　　[及：邀请函请发至嘟比嘟·L·波托贝洛手中，这是一条优雅善良聪明礼貌的好龙，他热切希望在餐桌上看见一批蟹黄满满的小螃蟹]


第90章 
　　日落时分, 米莉伯格的魔药教室里。
　　一口坩埚中咕嘟咕嘟沸腾着，夕阳的余晖照在三个男孩的侧脸上，他们正盘腿围坐在这口坩埚旁, 表情都有些凝重且严肃。
　　“想好了吗？”李又问了他们一次。
　　岚冬深吸一口气, 点头说：“想好了。”
　　波利斯也忙跟着疯狂点头。
　　但岚冬还是皱了皱眉：“可是李，如果我们这么做, 你也会一起得低分。”
　　他们计划牺牲他们养了大半学期的寻回草。
　　寻回草所开的花蕊中盛着一颗半透明的圆珠，里边的液体经过提取, 能作为“百里追踪戒”的重要原料——根据《实用生活魔法道具》中的说法, 它能帮忙找到一件物品的来源。
　　比如说，通过狗的毛发找到走丢的狗。
　　这确实相当便利。
　　只是如果取走了寻回草圆珠中的液体, 那株寻回草便会失去生命。
　　这株没有了, 意味着他们必须得抓紧这学期剩的一个月，重新培育一株新的，但谁也无法保证它能赶在期末考核前绽放, 毕竟, 天气可是一天冷似一天了。
　　李抿抿唇，笑了，说：“我们三个, 难道就不能做一根绳上的蚂蚱吗？”
　　“那是什么？”另外两个都有些懵地眨眨眼。
　　“意思就是...”李张开双臂, 左右两手分别拢住了他们的脑袋，“将来你们行动的时候，能算上我吗？”
　　岚冬顿时反应过来了，李是指他们去偷狗的时候，没有叫上他。
　　“当然。”岚冬笑着答应。
　　他们三个于是迅速行动起来, 岚冬和波利斯负责准备戒指与其他材料，李则取来一根针, 小心地将寻回草上的圆珠戳破。
　　晶莹的液体落入沸腾的坩埚中，那朵寻回草应声枯萎成灰。
　　虽然他们早做了心理准备，但在这瞬间，他们还是心碎了一秒钟。
　　紧接着，他们将其他材料加入，开始用龙火加速熬制。
　　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下来，直到坩埚中的液体被熬煮得只剩下一勺，一切算是大功告成了。
　　波利斯将准备好的一把道具戒指递过来，这是一些看似普通的银戒，本应镶嵌宝石的位置空着，他们将要把熬制好的液体倒进去。
　　这项重要的工作自然交给了常常做饭、手不会抖的李，他将莹绿色的液体徐徐倒入戒指的凹槽，一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瞬间形成。
　　岚冬和波利斯见状，连忙相互击掌：“太棒了！李！”
　　熬好的液体刚好够填满三枚戒指，他们每人收下一枚，将它戴在自己的手指上。
　　实话说，这好看得就像一件装饰品，让龙很是喜欢。
　　但他只欣赏了一会儿，便掏出了那瓶他从木箱中取得的魔药水，说：“事不宜迟，让我们来试试看是否奏效吧。”
　　这才是最让他们紧张的环节，如果他们辛苦制作的“百里追踪戒”无效，他们大概会沮丧得彻夜难眠。
　　幸好，那瓶魔药水是带滴头的，操作起来非常方便。
　　岚冬小心地往戒指的绿宝石上滴落了一滴药水。
　　原本澄澈的石头正在变得浑浊，绿色与加入的深紫色汇聚，不久，有明亮显眼的光束从宝石中迸发而出，徐徐地指向某处。
　　“看起来成功了。”他们三人都相当欣喜——他们要找的东西果然在百里之内。
　　只是他们没想到，那支光束竟然又分成了三段，分别指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这是怎么一回事？”波利斯感到不解。
　　“大概是对方分了三处存放这些药水。”李猜测说，并皱起了眉：“也许，这些违禁品的数量比我们想得要庞大得多。”
　　“好，那我们干脆分头去看看吧。”岚冬立即说，“争取在今夜一网打尽。”
　　“好极了。”波利斯捏起拳头，但又不安地皱眉说：“但这也许有些冒险。”
　　李沉思了好一会儿，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拿定了主意道：“这样吧，我们今晚先分头到这三个方向去看看，注意是只‘看看’，千万不能采取任何其他行动，明白了吗？”
　　岚冬和波利斯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现在是七点五十。”李说，“九点的时候，我们在宿舍楼下会合。”
　　-
　　为了安全行动，岚冬特意贡献出了自己珍藏的隐形药水——它比隐形魔法更持久，并且不仅能让身体隐形，还能让脚步声也消失。
　　缺陷就是需要充分涂抹全身，花上不少的时间。
　　八点整，他们三个准备好一切，各自跨上飞天扫帚，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飞去。
　　岚冬负责的是最中间的那条光线，他由教学区出发，慢慢朝着学院的北边飞。
　　起初他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学院北边就是那片枫叶林，再往后便是山坡，明显不太适宜藏匿魔法违禁品。
　　直到戒指指示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明亮、清晰，他才意识到自己即将抵达目的地——
　　就在饲养着奇幻动物的其中一所棚屋里。
　　龙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好大的胆子，竟敢把违禁品藏在学院内部！
　　不过也可以说是相当聪明的做法，大概魔法部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需要在魔法学院里搜查魔法物品吧。
　　岚冬悄然落地，他踩踩地面，果然半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于是他放心地进入了棚屋。
　　这甚至是他们平日上课常来的那间棚屋，大量的史莱姆正歪在稻草堆中呼呼大睡，一切看上去都祥和美好。
　　戒指带领着他，找到了一扇由稻草遮掩着的暗门，用魔法打开后，是一条楼梯通往地下。
　　岚冬眨了眨眼，下定了决心，踩着湿滑陡峭的阶梯一步步往下。
　　他听见水珠滴落的声音，听见烛火摇曳的声音，还听见一些熟悉的、呼呲呼呲的怪声。
　　提灯的烛火偏转角度，一个漆黑高大的影子被拉长，倒映在长了青苔的墙壁上。
　　岚冬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闪身躲到一个木柜后边，紧张异常地看着那个提灯的家伙走了出来。
　　好吧，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巨大，反而是相当瘦弱、不修边幅、狼狈。
　　他正是教奇幻动物课的赫伯特教授——他们的猜测半点儿没错。
　　到这种时刻，岚冬满脑子都被疑惑所充满了，他不明白这位教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毕竟在平时的课堂上，岚冬还算是喜欢他的，他谈吐风趣幽默，也经常带他们看一些温顺可爱、甚至是会发光的动物。
　　“好了好了，我们再把这一箱也打包好吧。”赫伯特教授自言自语起来，“看看，它们多漂亮呀，五颜六色的魔药瓶，只需要一小滴——嘭！最神奇的事情就要发生啦！”
　　“哈...哈...”这是动物的喘气声。
　　岚冬看见那条五头犬的短腿了，刚才他听见的“呼哧呼哧”声一定是它发出的。
　　而根据岚冬粗略观察，这个地下室藏了恐怕有数百瓶魔药水。
　　赫伯特教授抱着大箱子，朝他这个方向走来，估计是要从他这个柜子里取卖出的魔药。
　　岚冬下意识要逃开，随后想起自己现在隐形得相当彻底，无需担心太多。
　　“一瓶增香剂、一瓶隐形墨水、两瓶晕头转向...噢，看看，买的都是这些基础又无趣的药水，大家似乎太缺乏想象力了，不是吗？”赫伯特教授低下头，似乎在与那条五头犬对话。
　　而那五头犬正甩着尾巴，迈着四条短腿原地转来转去。
　　忽然之间，它将五个脑袋都凑到地面去，仿佛仔细嗅闻什么。
　　岚冬很快反应过来，心中大叫不好：这条讨厌的坏狗，该不会闻到他的味道了吧！
　　果然，五头犬尾巴狂摇，兴奋得五张嘴一起疯狂大吠：“汪！！！汪汪汪！！！”
　　显而易见，它认得这个给他吃辣肠的“好心人”，撒腿就要冲上来认亲。
　　赫伯特教授连忙高举起提灯，谨慎而紧张道：“窝瓜，是谁在那里？！”
　　窝瓜是这条狗的名字，它仍然未停止狂吠，并疯了似的奔跑起来，如同追赶它的目标。
　　岚冬在未破壳的时候，曾经在西诺被一条名叫托托的白狗追了好几条街，这完全是他一生的心理阴影，他非常非常不擅长应付任何的犬类，尤其是身后这种口水横流的。
　　他在逃跑的过程中，湿滑的地面险些让他摔倒，而就是在他向前一踉跄的瞬间，湿漉漉的狗舌舔上了他的脚踝。
　　湿滑的、呼哧呼哧的、带着温度的，同时又黏糊糊的。
　　他整条龙被吓得猛一激灵，死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绝对不能叫出声，让赫伯特认出他是谁。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面前本该看不见他的赫伯特教授却忽然连着感叹了三声：“哇，哇，哇。有谁露出了自己的马脚。”
　　岚冬心里咯噔一跳，他回身一看，差点儿背过气去。
　　他那条黑漆漆的大尾巴被吓得冒出来了！
　　这都是因为——他刚才在涂抹隐形药水时，完全忘记了要涂他的尾巴，那时候的他是人类形态，根本就没有尾巴！
　　在他吃惊的这一秒钟里，赫伯特教授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把显形粉末，扬手撒向他。
　　只听“嘭”地一声向，就如同魔术表演中的大变活人。
　　岚冬已经完完全全暴露在对手面前了。
　　“晚上好，我充满好奇心的好孩子嘟比嘟·L·波托贝洛。”赫伯特教授好整以暇地笑着，“你的出现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赫伯特。”岚冬恶狠狠道，既然被发现了，那他便不再躲藏，毕竟他根本不忌惮面前的这位人类教授。
　　根据岚冬的判断，赫伯特身上的魔法波动相当弱，弱得几乎为0，而他的身材也干瘦得可怜，即便是单纯互殴，他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为什么要私自售卖魔法违禁品？”岚冬问出了他最不能理解的问题。
　　“为什么？”赫伯特教授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是个荒唐又愚蠢的问题，“没错，像你这样天赋异禀、出身优越的孩子，必定是永远不能理解的。”
　　岚冬慢慢眯缝起眼睛，他不懂这与出身和天赋有何关系。
　　于是他坦白说：“我很抱歉，我确实无法理解。”
　　赫伯特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扬手赶开了那条五头犬，显得完全没有要打架的意思。
　　“我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就让我来坦白告诉你吧。”赫伯特直接坐在了他搬的那口箱子上，“我曾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我的父亲——他是一位马戏团里的小丑，但是，他疯了似的对魔法着迷——这并不足为奇，有许多平凡的人类都向往魔法，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员。”
　　“但是，你现正在一所魔法学院里教书，从结果来看，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不是吗？”岚冬说。
　　“不。”赫伯特教授猛地站了起来，像是忽然变得情绪激动，“当年，我的父亲想要学习魔法，但他被这片大陆的所有学院、组织拒之门外。若干年后，我继承了他的理想，通过钻研冥想、闯入密林猎捕奇幻动物，获得了米莉伯格的录取通知书。
　　“也许你认为，那是奇迹的开端——收到通知书的那个夜晚，我与父亲确实高兴得抱头痛哭，彻夜难眠。”赫伯特咧开嘴来，露出一个如同小丑般滑稽却瘆人的笑：“但我面临的，却是噩梦一样的五年。”
　　毫无天赋的他完全就是魔法世界的门外汉，他是一年级新生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却连最简单的火球术、悬浮咒都无法学会，每到学期末，只能通过替教授跑腿、帮别的学生写论文和报告来换取及格。
　　但他也不能说毫无天赋，幼时在马戏团中混迹的经历，教会了他如何与那些凶猛的动物共处。
　　与此同时，他也变得越发不合群，终日独自待在臭烘烘的棚屋里。
　　“那些自认高人一等的小小魔法师们，最喜爱聚在一起，模仿我傻傻挥舞魔杖的样子。”赫伯特也掏出自己的魔杖，他不断挥舞，如同一个呆板的指挥家，而并非魔法师，因为没有丝毫荧光在他的杖尖迸发。
　　“而就在不久之前，我心爱的、可怜的父亲离开了人世。”赫伯特在这时候，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伤痛，“那个老顽固直到最后时分，还告诉我他想要魔法，想要我变魔法给他看，可我根本办不到。”
　　这种深深的无力演变成了深重的痛恨，促使他回到米莉伯格，继续他十年前的行当。
　　“所以，你把魔法违禁品卖给那些无法使用魔法的人类。”岚冬下结论说，他同情赫伯特的经历，但绝对无法认同他的做法，“对魔法违禁品的滥用，将会反过来害了那些无辜的人类。曾经有个商人将泥巴变作巧克力售卖，许多人在大量食用后腹泻不止。”
　　“那又如何。”赫伯特无所谓地摊开手，耸耸肩，“反正，那些懂魔法的家伙自然会去处理的，不是吗。”
　　“听着，赫伯特。”岚冬深拧着眉，“我认同这世上有不少自大的、糟糕透顶的魔法师，但善良的、乐于助人的魔法师同样存在。”
　　赫伯特教授愣了愣，然后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轻轻笑了。
　　他低声说：“是，是会有那样不厌其烦、一遍遍教我挥舞魔杖的魔法师，他偷偷为我的杖尖点亮了火花，继而称赞我，但我发现了这一切，然后我受到了伤害。”
　　赫伯特说着，忽而用明亮犀利的眼神看向岚冬：“这么说来，可真是件巧事呢，许多年前，有一位正义之士也像你这样，试图阻止我——你们是非常亲近的关系，对吗，但我想你们应该并非来自同个家族。”
　　岚冬心中似有所觉，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对方。
　　他的双眼慢慢变成带有怒意的竖瞳：“你当时对莱温做了什么？”
　　赫伯特教授又笑了，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蓝色的史莱姆——就是最为普通常见的那一种。
　　“嘟比嘟，我很感谢今晚有人愿意倾听我的故事。”赫伯特说，“但是很遗憾，我不准备改变主意，并且，我需要你当个忘记一切的乖孩子。”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那只蓝色史莱姆忽然呈无数倍放大，他长出了尖锐的角、粗壮的四肢、长长的尾巴，最终成为了任何人都难以认出原形的怪物。
　　赫伯特一定是使用了特殊的魔药水，让这只史莱姆发生了变异——没错，这是他自己曾经在课堂上透露的，他大概对自己的这项“发明”非常自鸣得意。
　　岚冬面对着这只比他高三倍的庞然大物，丝毫不感到畏惧，他早已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虽然对方看着巨大，但身躯依然像普通史莱姆那样，是蓝色半透明的，就像果冻那样不安分地抖动着。
　　那就来尝尝龙炎的滋味吧。
　　岚冬将魔杖上扬，一团幽蓝色的熊熊烈火直窜而起，冲那只怪物的脑袋飞去——
　　“嘟比嘟！不！”
　　他忽然听见最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岚冬甚至都来不及回神，那只怪物已经张开了深渊大口，不仅将火球整颗吞入，还试图从他这里夺走什么。
　　...兴许是要夺走他的记忆。
　　不好！要赶快想出新的魔法来抵挡它！
　　而在此之前，赶来的精灵早已不管不顾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将他用力揽入怀中。
　　那只深蓝色的怪兽张着可怖的大嘴，发出一声怪叫，岚冬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莱温的身体里，吸走了一团半透明的、淡粉色的大泡泡。
　　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咕咚一口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两行清泪顺着莱温的面颊淌了下来。


第91章 
　　岚冬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 仿佛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吞噬掉记忆的莱温双眼逐渐变得黯淡无光，如同被抽走了最重要的东西，一动不动地抱着他。
　　岚冬只感觉愤怒到了极致, 他的脑袋在这瞬间变得空白, 只有他与莱温朝夕相处的细小记忆在闪回。
　　他想起自己挂在莱温背上，等待他准备晚餐。
　　想起他们窝在温暖舒适的大床上, 一起读同一本睡前故事书。
　　还想起莱温答应说，要给他过无数个生日, 并且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但是, 这样的莱温恐怕马上就要忘记他了——
　　从今以后，那些开心快乐的回忆只有嘟比嘟记得了。
　　莱温连他爱吃什么都忘了！莱温也许还会傻傻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岚冬抬起头, 瞪视着面前这只庞大的怪物, 双眼慢慢被染得血红。
　　他几乎是猛地张开翅膀，毫不犹豫地飞了起来。
　　尽管他根本连要用什么魔法都想不出来——他太生气太伤心了，所以他决定以最直接的方式对付这只怪物。
　　就连赫伯特教授都震惊得瞪大了眼。
　　长着巨大龙尾的男孩骑上了变异史莱姆的背脊, 双腿稳稳夹住它的腹部, 并抬起漆黑的尾巴，露出锋利尾鳍。
　　这只怪物顿时感受到了威胁，它疯了似的左右扭转着身躯, 企图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嗷！！！”
　　尾鳍刺入它后背的瞬间, 它发出尖锐古怪的嚎叫。
　　只是那块被尾鳍切割开的“伤口”并没有出血，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可恶！
　　龙气得大尾巴用力狂甩，他在忍无可忍之下，终于抡起了自己的拳头：“快给我——”
　　“吐出来啊！！！”
　　他这一拳带着如有千钧的力量，向着怪物的腹部狠狠锤了下去！
　　“嗷——————”
　　这只怪物惊慌地仰起脖颈, 叫声悠长，并不住地抽搐痉挛着, 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干得漂亮！你成功使出了技能“物理暴击”！]
　　这是龙生日那天获得的新技能，只是过去不屑于动用武力，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但教格斗课的卢卡斯教授说得没错，掌握强大的格斗技能，甚至能让人徒手打爆一头凶猛庞大的魔物。
　　见此情景，赫伯特教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这个地下室。
　　而岚冬已经顾不上抓他，他再次给了这只魔物沉重一击。
　　伴随着比刚才更加惨烈的怪叫，它的腹腔内如同经历了一场洪水海啸，所有内容物都在碰撞翻滚。
　　最终的结果是它只能趴跪在地，像是醉酒后的可怜虫，张大了嘴拼命呕吐——
　　只听“咕嘟”两声，两团半透明的大泡泡自发飘了出来，一团是淡粉色的，另一团则被柔和圣洁的白光笼罩着。
　　那只巨怪显然只吃过这两种“食物”，要不了多久，它就耗尽了魔力，变回了一颗弱小的蓝色史莱姆，歪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两团大泡泡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莱温的胸膛。
　　“莱温！”岚冬连忙收起翅膀，回落到地面去。
　　莱温早已陷入了昏迷，但脸色看上去还算安然无恙。
　　岚冬才刚松了口气，便听见这座地下室传来轰隆声，地面剧烈抖动着，墙面也随之开裂——看来赫伯特准备毁了这里的证据。
　　他将莱温抱起，重新张开背后的翅膀，想尽快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在他们向上飞去的过程中，无数破裂的砖瓦向他们砸来，龙灵敏地躲过它们，偶尔用尾巴击开部分障碍。
　　直到猝不及防之中，一块巨大的石板向下坍塌，几乎可以说是迎头而来。
　　岚冬大惊，迅速变成龙形，低下头去护住莱温，准备用后背坚硬的鳞片抵挡这一切。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一道柔和的白光稳稳托住了那块大石板，所有落在半途中的砖块、细小如尘埃的碎石，全都悬浮在了半空中。
　　这是一种相当强大的时空魔法。
　　明亮温柔的月光映照着他们，岚冬抱着精灵，缓缓抬起头。
　　德洛丽丝校长正站在不远处，手持魔杖，在看见他们时，露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
　　……
　　深夜，米莉伯格的教授宿舍区。
　　卧室里点着一盏淡黄的床头灯，光线照着床上静静熟睡的精灵的侧脸。
　　岚冬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一言不发，相当安静地待了许久，大尾巴有些不安地蜷曲着。
　　校医院的医师过来查看，没有安排输液与用药，只与德洛丽丝校长简单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岚冬这才忍不住问校长：“莱温受伤了吗？”
　　“别担心，好孩子，他只是受到了冲击。”德洛丽丝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他过去的记忆突然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的身体需要时间接受它们，所以他也许会睡上一会儿。”
　　“这样。”岚冬点了点头，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太好了，莱温终于找回了他的记忆。
　　不知道莱温的过去会是怎样的呢，他住在哪里、有没有家人、又是怎样长大的...他不自觉地感到好奇。
　　“时间已经很晚了，快回自己的宿舍去休息吧。”德洛丽丝校长说，“我们已经抓到了吉恩·赫伯特，并顺利控制住了他，波托贝洛教授在这里会很安全。”
　　然而，岚冬还是执拗地摇了摇头。
　　他深樱桃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床上的精灵，悄声说：“我想等他醒过来。”
　　此时的岚冬并不知道，莱温会一觉睡这么这么久。
　　他请假休息了三天，都回去上课了，莱温仍然一动不动地睡着，就好像中了女巫的魔咒。
　　“波托贝洛教授还没有醒来吗？”李问。
　　“没有呢。”岚冬捧着重新种下的一株寻回草，感觉到非常苦恼。
　　一只精灵，怎么会比龙还要能睡呢。
　　“也许你可以悄悄钻进他的梦里，把他叫起来呢？”波利斯提议道。
　　“这是很好的主意。”岚冬说，“但我已经尝试过了，他并没有在做梦，脑袋里完全——一片空白。”
　　暂停思考，将会让人变得愚蠢，希望这只精灵能够多加重视。
　　“嗯...”波利斯摸着下巴，陷入思考，然后竖起一根手指说：“也许，他需要王子的吻。”
　　这条迟钝的龙眨了眨眼，看向他的伙伴们：“我该去哪里找一位王子呢？”
　　李和波利斯：“……”
　　整个伊塞多尔城正在步入冬天。
　　从教室的窗外看去，远处连绵的山已经穿上了洁白的新装，魔法师们裹着围巾出门，谈笑时会呼出一团团温热的白气。
　　岚冬几乎每到放学，就会去教授宿舍里看莱温。
　　但由于莱温一直睡着，整个屋子非常安静，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所以他很快会感觉到百无聊赖。
　　“莱温，起来！”他抓住对方的手臂，摇晃许多下。
　　或是变成巴掌大的小黑龙，在他胸膛上“giaogiaogiao”地蹦跳着，踩来踩去。
　　有时候，他会找来一本书，坐在椅子上朗读。
　　到了夜晚，他准备好打湿的热毛巾，替莱温擦擦脸和手臂——精灵倒是从来不会长胡子，虽然睡了这么久，但脸仍然非常光滑，金色长发也柔顺干净。
　　岚冬于是趁着他睡的时候，手持一本名为《百变时尚发型师》的书，胡乱玩弄起他的头发来，今天编花里胡哨的辫子，明天做卷发，后天他试着把金发绕在自己的尾巴上，结果不幸被缠住，理了好半天才解开。
　　在冬天彻底来临之前，岚冬还会带许多温室的花儿过来，插在床头的花瓶上，或是悄悄放在莱温的枕边——莱温看上去太适合与这些花儿待在一起了。
　　草药课结课那天，多萝西娅教授让他们尽情摘取温室中的花，龙得到了满满一大束，全部带回了莱温的卧室。
　　他突发奇想，将这些花铺满了整张单人床，而后顾自玩起了角色扮演——就像他小时候常干的那样。
　　岚冬伏坐在床边的木地板上，双手紧握着莱温的一只手，深情而痛苦地说：“噢，我的儿！上帝为何要残忍地将你带离我身边——”
　　他眼泪潸潸，然而大尾巴却高兴得“啪啪”拍打着地板，如同正在狂笑。
　　床上的莱温依旧安静地睡着，他的神情非常柔和，浅金色的眼睫慵懒舒适地垂着。
　　岚冬很快演不下去了，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精灵一动不动的侧脸，渐渐感觉到双眼滚烫。
　　大尾巴也慢慢耷拉了下去，紧贴着他的身体蜷缩。
　　“莱温...”他哑声说，轻轻捏着莱温的手，“为什么不醒过来呢？”
　　他开始感觉到寂寞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
　　整个米莉伯格都仿佛变得毛绒绒的，图书馆里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开始为期末考核而忙碌。
　　龙这天夜晚又没有回宿舍过夜，第二天一早是魔法史的考试，波利斯和李怕他错过，特地骑扫帚飞到波托贝洛教授的窗前，打算敲窗户把他唤醒。
　　他们停落在窗外，正要抬手敲窗户，却不约而同地停顿了动作。
　　窗前温暖舒适的大床上，精灵依旧在沉睡，他的长发四散开来，铺满整张单人床。
　　漆黑的小龙正窝在他脖颈旁边，收着翅膀呼呼大睡——那里是体温非常高的位置，并且，还能感知到血液的流淌、心脏的跳动。
　　他在梦境中咂咂嘴，翻了个身，张开四肢抱住了精灵的脖颈，然后，非常亲昵地用黑脑袋蹭了蹭对方的下颌。
　　“嘟比嘟是真的很喜欢莱温先生呢。”波利斯悄声说。
　　“嗯。”李点头认同，也悄声说：“希望波托贝洛教授能早些醒过来。”
　　“giao～”小黑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蹭了蹭旁边温暖的颈窝。
　　他仍然昏昏欲睡，所以并没有听清楚悄悄冒出的提示音。
　　[你蹭了蹭心爱的精灵，力量值+50]


第92章 
　　赶在期末考核之前, 那株新种的寻回草顺利开花了。
　　比起其他组那些早早就开花的寻回草，他们的花儿更加娇嫩可爱，反而得到了多萝西娅教授的盛赞——最后考核报告上的分数相当漂亮。
　　等到所有课程的考核报告都发下来, 就又到了米莉伯格一年一度的圣诞晚宴。
　　岚冬在这天睡了个大懒觉。
　　醒过来的时候, 他舒舒服服地伸懒腰，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哈欠。
　　最近, 他非常喜欢变成巴掌大的小黑龙，钻进莱温的被窝里入睡——这给他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被窝里也总是暖烘烘的。
　　他又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 才慢慢在被底下拱动，最后钻出被子边缘, 露出了圆圆的黑脑袋。
　　“早上好！”龙圆圆的樱桃色眼睛眨了眨, 一双小黑爪抬起，放肆地张开。
　　身下的精灵仍然安静地睡着，呼吸非常轻柔, 他的眼睫就像两把细绒的浅金色刷子。
　　小小的龙趴伏在他的胸口, 一动不动地观察了他许久。
　　今天，莱温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他的尾巴凌空点了点，粗略估算了一下, 对方已经睡了快有一个月了。
　　虽然在龙的世界里, 这其实不算很久，当一头龙感到百无聊赖时，是有可能睡上三五年的。
　　但是，这么一来，醒着的龙就会感到很无聊啊。
　　岚冬伸着一双小黑爪, 贴上精灵的面颊，然后像揉面团那样搓了好几下, 直到他脸上留下龙的一双红爪印。
　　“呜。”他松开手，背过身去坐下了。
　　拿大尾巴对着莱温的脸，仿佛是有些生气，实际上是在思考对策。
　　他记得，波利斯似乎说过，也许用一个吻可以唤醒...
　　龙的大尾巴左右晃动，他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慢慢转过了身来，两只爪子揣在一起。
　　不管如何，他是真的很希望莱温醒过来。
　　岚冬于是往前挪了挪，又凑近了一点儿。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地涂遍他们全身，在远处的伊塞多尔城内，隐约传来圣诞唱诗班排练时悠扬的歌声。
　　黑漆漆的龙悄悄俯下脑袋，慢慢凑近，即将在精灵的唇上落下一吻。
　　“铛——铛——铛————”
　　校园内的钟声敲响的瞬间，龙的鼻尖刚刚触碰到精灵的嘴唇，他敏锐的犄角感受到了温热的呼吸。
　　“呜嗷！！！”他几乎可以说是原地弹射起飞。
　　仿佛有火在烧他的尾巴，龙化身一团小黑煤球，在屋内激烈地翻飞了两个来回，直到在向外逃生时，脑袋撞上窗玻璃。
　　在米莉伯格的圣诞晚宴上，没有人懂他们英俊甜美的嘟比嘟弟弟为什么如此沉默。
　　他的额头上顶着一个微微鼓起的包，在所有人欢闹谈笑时，他只是默默地吃着一块点心，脸色阴沉。
　　岚冬的心情确实不太好——或者说，他陷入了一定程度的忧郁，这在过去是非常罕见的。
　　因为他意识到，即便自己吻了莱温，莱温也不一定会醒过来，而他非常需要莱温的回吻。
　　先前，他甚至画了一张藏宝图，好绕着圈子要求莱温过来主动抱抱他——结果是，直到现在，他的需求都没能得到满足。
　　他明白这是耍小孩脾气，但他就是难过且不满，于是只能坐在晚宴位置上，一口接一口地狂吃各种甜点，仿佛属于圣诞节或是情人节的一切热闹期待都与他无关。
　　就连德洛丽丝校长高声公布“恭喜嘟比嘟·L·波托贝洛再次夺得年级第一”，他也依旧反应淡淡，走上前去领他的奖杯。
　　他被德洛丽丝校长问及：“今年的情人节，你打算如何度过呢？”
　　礼堂里的一双双眼睛都格外期待地看着他。
　　仿佛期待这位生得越发英俊挺拔的心动男孩能有朝一日忽然开窍，对所谓的浪漫产生哪怕一分半点的兴趣，好让他们有机可乘。
　　然而岚冬只是说：“今年，我不打算去约会了。兴许会花上一些时间，坐在炉火前读完借来的小说。”
　　人群中顿时传来非常遗憾的声音。
　　德洛丽丝校长了然于心地笑了，看着他难掩落寞的神色，忽然想起什么，说：“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孩子们。”
　　她高举起魔杖，三只星星瓶被召唤而来，由天窗进入，旋转着降落在她的面前。
　　最中央的那只星星瓶属于岚冬，里边的蓝色星星最多——飞行比赛、期末考核都为他带来了不少星星，曾经他心心念念要将它填满，但最近，他似乎无暇去观察它的变化了。
　　“相信许多人已经听说了，在过去数月间，魔法违禁品遍布于整片大陆，但如今，这一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德洛丽丝校长笑着说，“这归功于我们学院的三位二年级学生——嘟比嘟·L·波托贝洛、波利斯·埃墨森以及李丛羽！是他们运用自己的智慧、勇气与正义，阻止了事情朝恶的方向蔓延。”
　　礼堂中掌声与欢呼声一齐响起，有不少人自发地喊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波利斯和李从座位上站起来，其中波利斯的反应最为不知所措，他并没有做好忽然被表扬的准备，嘴里甚至还塞着一块奶油蛋糕。
　　李取出手帕，替他把嘴角的奶油滞擦去了，抿抿唇，目光和远处的龙交汇。
　　岚冬看见伙伴们，这才弯眼笑了，抱着奖杯，朝他们挥了挥手——当天晚上，正是波利斯和李及时通知了德洛丽丝校长，吉恩·赫伯特才没能逃脱追捕。
　　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儿。
　　更重要的是，他看见数不尽的星星正陆续落入他的瓶中，如同沙漏中的流沙。
　　“天啊。”热烈的掌声渐渐停下，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蓝色的星星慢慢没过瓶颈，直到刚好将整个星星瓶填满，礼堂中的欢呼声才重新回来了——
　　“太棒了！嘟比嘟竟然把他的星星瓶填满了！我就知道他肯定可以！”
　　“这一定打破了米莉伯格的历史记录！在过去，可从没有人在二年级就把星星瓶装满！”
　　“悄悄提一嘴，上一位记录保持者还是大名鼎鼎的波托贝洛教授，他在三年级时填满了他的星星瓶。”
　　岚冬仰着脸，看着那个漂浮在半空中，闪烁着亮蓝色光辉的玻璃瓶，感觉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很想将这件事情分享给莱温听。
　　“祝贺你。”德洛丽丝从苏菲娅教授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宝箱，递给他：“这是奖励，希望你喜欢里边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那个宝箱里装着什么，据说每个人得到的都不同，但通常来说，里边装的往往是他们非常想要的东西——当然，德洛丽丝校长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的，这便是个秘密了。
　　总之，大家都钦佩而羡慕地望着礼堂中央的大男孩，仿佛他是整个礼堂中的主角。
　　“谢谢大家。”他郑重而礼貌地说，“明年也一起玩吧。”
　　礼堂中顿时尖叫声叫好声不断，今年的复习月没有梦境自习室的陪伴，他们可是相当不适应。
　　但这个嘴上说着要“和大家一起玩”的家伙，却还没等到晚宴散场，便独自抱着宝箱、奖杯与星星瓶离开了。
　　岚冬踩着室外的积雪往回走，他的口袋里还藏了几块用纸包好的小饼干，这是他最近形成的一种习惯，他怕莱温会忽然醒过来，找不到吃的。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雪地上脚印的间隔变大了不少，因为觉得有些冷，到最后他直接跑了起来，他的法师袍上被溅得满是雪点。
　　因为这一个月来几乎每天都光顾，他非常熟门熟路，手抱着东西，便用尾巴尖画魔法阵，解开了莱温的门锁。
　　“莱——”
　　他大喊，然后停顿脚步。
　　窗边的单人床上空荡荡的，被子被掀起一角，枕头上的褶子证明了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睡过。
　　岚冬连忙转头，心不由得砰砰直跳，这个卧室并不大，一眼就能看遍全部，但莱温并没有在。
　　他拉开淋浴间的门，里边也没有人。
　　幸好他不至于太过粗心，他发现了放在餐桌显眼位置的一张卡片。
　　卡片正面莱温的用带蓝色细闪的黑墨水写着：
　　[邀请函——嘟比嘟·L·波托贝洛收]
　　岚冬的大尾巴瞬间冒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翻到背面读，第一句是——
　　[聪明可爱善良礼貌的黑暗势力嘟比嘟龙宝宝]
　　“天啊莱温。”龙尾巴害羞地扫着地面，嘴上却很嫌弃：“这个头衔未免也太长了。”
　　他慢慢往下读，因为太高兴，他甚至有意控制自己读得慢一些。
　　总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莱温醒过来以后，竟然第一时间记得他当初的要求——他想要收到一封热情洋溢的邀请函，想再次享用莱温烹饪的晚餐。
　　或者坦白地说，他只是想要和莱温待在一起。
　　而老实说，在读到信的内容时，他多少是有些热泪盈眶了。
　　[我准备了甘甜美味的葡萄酒、丰盛可口的菜肴以及满室的鲜花，但愿它们能帮助我吸引到全世界最漂亮的大尾巴黑龙造访——如若不能，我将会取出我珍藏的粉色麻袋，在这条龙的必经之路埋伏等候，并一举将他强硬地打包带走。
　　无论如何，我由衷盼望我们有机会共度一个愉快的夜晚。
　　地址-恶龙的巢穴
　　时间-今晚七点半（但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来自：不小心睡过头的笨蛋精灵莱温]


第93章 
　　岚冬原地化作小黑龙, 几乎是以最快速度飞向“恶龙的巢穴”——因为时间马上就要到七点半了，他可不想迟到。
　　自从莱温陷入沉睡以后，他就很少回到这座树屋, 兴许在他的潜意识里, 这是属于他和莱温共同的家，只有两个人都在, 才有回去的意义。
　　他越过伊塞多尔城，远远看见树屋明亮的灯火, 开心得有些上蹿下跳。
　　但他并没有选择立即降落。
　　比起小时候, 他现在多了不少心眼，也不那么急性子了。
　　他希望自己的出场可以华丽一些, 最好是能把莱温吓一大跳。
　　小黑龙悬停在半空中, 扑扇着翅膀，小黑爪摸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有了！
　　他深樱桃色的双眼中闪烁着明亮得意的光。
　　印象中, 他将星星瓶填满以后, 似乎还有一项特殊的奖励——
　　“桀桀。”他大张开翅膀，疾速俯冲落下。
　　灯火通明的树屋内，高大的精灵披散着金发, 正在料理台前忙碌, 不时转头看一眼窗外，好确认现在的时间。
　　他刚将切好的玉米放进锅里，取过来一根胡萝卜，扶稳，正要切成片状。
　　一只漆黑的巨型脑袋忽然由窗口伸了进来, 然后“嗷嗷嗷”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老实说，莱温是被吓了一大跳。
　　他险些切到了自己的手。
　　但他不可能不认得他最喜爱的那双眼睛——像红宝石一样剔透, 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嘟比嘟。”莱温开口喊他，并且伸过手去，摸了摸那只大脑袋的吻部，“看起来，你长大了非常多...原来我睡了有这么久吗。”
　　巨龙眯缝起双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
　　实际上，树屋之外，龙的大尾巴正愉快地左右甩动着，轻而易举就掀飞了一颗小树、一块草皮。
　　没错，嘟比嘟长大啦！
　　填满星星瓶的其中一项重要奖励便是，他解锁了成年龙的庞大身躯——现在的他，已经和他来这个世界前一般大了。
　　就是这么一来，他的“巢穴”变得好小，莱温也小得离谱。
　　“你睡了一百年。”岚冬吓唬他道，“现在亚利维大陆正处在嘟比嘟大王的统治之下。”
　　他以这个形态说话甚至不需要张嘴，对方自然能够听见他的声音，声线就和人类形态时差不多。
　　“我感到万分抱歉，嘟比嘟大王。”莱温注视着他，优雅而诚恳地躬身行了一礼，轻抿着唇：“部下醒来晚了，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替大王效力？”
　　“机会非常非常多，看你如何把握。”巨龙得意而神气地说，“你且去准备准备，嘟比嘟将要换个姿势，好进入这玩具似的小树屋。”
　　说完，他就把巨大的脑袋缩回去了。
　　要不了两分钟，莱温便听见树屋外的门铃被摇响的声音。
　　他赶忙放下胡萝卜去开门，树屋圆拱形的木门推开，门外站着的是身披圣诞老人风格暗红长斗篷的年轻男孩。
　　同这个年龄段的所有青年男女一般，他热衷于华丽花哨的装扮，斗篷带有洁白的毛绒滚边，领口处别着一枚闪亮的金色圣诞星。
　　因为夜间的室外非常寒冷，他被冻得鼻尖与脸颊都带着红晕，就连捧着礼物盒的白皙双手，都看上去指尖淡红。
　　然而这副场景，却带给莱温一种如同初见般的奇妙感受，眼前的男孩是冰天雪地中最显眼的温暖。
　　尤其是当他笑起来，露出虎牙尖尖，双手奉上准备好的礼物盒，开口时呼出一团白气：“感谢你的邀请，莱温，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莱温有几分愣怔，明明没有寒风刮过，他的脸却红了起来。
　　他双手郑重地接过礼物，略觉恍惚地眨了眨眼——原来过去的十年里，他都过得这样幸福。
　　通常来说，在这种时刻，亚利维大陆的人们总会互相拥抱，并交换一个脸颊吻。
　　但岚冬许是终于感觉到冷了，人类的□□太过脆弱，完全不抗冻。
　　他第一时间来到壁炉前，把冻僵了的双手伸过去烤，因为嫌火烧得不够旺，他甚至还娴熟地把尾巴尖伸过去，将那些在打瞌睡的柴火撩燃。
　　莱温于是很自然地把门关好，接着去把准备好的晚餐端来。
　　岚冬刚才在礼堂并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闻到食物的香味，自然感觉食欲旺盛，他直接走到了餐桌前。
　　他都不知道莱温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准备好这么多食物的。
　　迷迭香烤火鸡、烤牛羊排、黄油蒜香虾、水果拼成的圣诞树、草莓慕斯蛋糕...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怀念。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吃到过莱温准备的晚餐。
　　桌上还摆着几根未点燃的蜡烛，岚冬刚要习惯性伸手，就见莱温指尖轻触上烛芯，明亮的火光随之跃动着出现。
　　岚冬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第一次看见魔法。
　　随后他便笑了，感到非常高兴：“莱温，你还找回了自己的魔力。”
　　莱温顺势将屋内的灯火熄灭一半，这其实只是种非常简单的光系魔法——在过去他连这都办不到，因为那只怪物几乎吃掉了他的全部。
　　“比起嘟比嘟，我会的都是一些简单的小魔法。”他含蓄地说，并主动拉开了座椅，“请坐吧。”
　　岚冬还是能隐约感觉到，找回了记忆的莱温，其实和之前会有些微的不同。
　　总感觉...变得优雅而有礼貌，像个地位显赫却极其低调谦逊的贵族。
　　他们面对面坐下，莱温说：“抱歉，吃蟹黄的季节过去了，我只买到了一些虾。”
　　“没关系，”岚冬说，“虾其实也...非常好。”
　　莱温于是温和地笑了笑。
　　岚冬手里已经攥着刀叉，但没有立即开始吃，因为气氛正变得有些安静，他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紧张感。
　　像这样面对面单独坐在一起，竟然是会让他感到紧张的事情。
　　“食物不合胃口吗？”莱温低声问。
　　岚冬连忙摇了摇头，主动叉起一枚蒜香黄油虾——虾线被挑得很干净，肉质紧实爽口，显然这是新鲜的活虾，而不是库存货。
　　美味的食物缓解了部分的紧张感。
　　莱温见他顺利开始吃了，这才动自己的刀叉，他还是老样子，吃一些蔬果为主，偶尔吃一块烤牛排，会切分成好几小块依次送进嘴里。
　　“你...身体还好吗？”岚冬刚开口，就觉得自己问了个非常蠢的问题。
　　其实他是想到，莱温昏睡了这么长时间，醒过来也许难免头昏脑胀的，还要勉强自己第一时间去买食材做饭。
　　幸好，莱温非常认真地回答了他：“我很好，谢谢你关心我。”
　　岚冬眨了眨眼。
　　他总觉得，这就跟小时候学通用语时，书本上的那些案例对话似的。
　　为了摆脱这种奇怪的对话，他必须找一个无关“天气”、“心情”、“喜好”的好话题。
　　于是，岚冬一本正经地问：“现在几点了？”
　　讲真，他非常想把自己的脸扣在面前的这盘烤火鸡里。
　　莱温甚至非常忠诚地转过头替他看了，回答：“八点零六分。”
　　“噢。”岚冬点了点头，确信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于是默默低头吃着。
　　莱温也相当安静，只是会在恰当的时间递来餐巾，或是戴着干净的手套，把烤火鸡的腿整条撕下来，放进龙的餐盘里——这是龙最喜爱吃的部分。
　　“我忘记倒葡萄酒了。”莱温忽然想起桌上没有饮料，忙转过身去拿。
　　他会把这么重要的步骤忘记，证明他也正经历着某种程度的紧张。
　　倒葡萄酒的手倒是很稳，一点儿没抖。
　　岚冬接过来，并不清楚这是哪里得的葡萄酒，一口气喝了不少，正好能解决他的口渴。
　　半杯下肚以后，他的面颊变得暖热，这让他终于说话利索了起来：“莱温，那你想起你的故乡与家人了吗？”
　　莱温顿了顿，微微点头，说：“他们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他们。”
　　“他们全都是精灵吗？”岚冬问。
　　“不，我父亲是人类，但我也许生得更像母亲。”莱温说着，轻轻抿唇，“我想，他们会非常喜欢你。”
　　岚冬没答，大尾巴轻轻拍打着地毯，心想莫非这家人都是龙的狂热爱好者吗。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岚冬说了自己期末考核再得第一的消息，又说了寻回草顺利开花的事，甚至还说起了那条五头犬...
　　他总共喝了三杯葡萄酒，它们窝在胃里，让他从内到外都暖烘烘的，就是脑袋也开始有些晕乎。
　　莱温便再也不愿意给他倒酒了，而是端来了一碗清澈的汤——竟然是李熬过的那种胡萝卜玉米汤。
　　岚冬端着碗尝了一小口，尾巴甩甩，说：“莱温，味道不一样。”
　　莱温的眼里刚闪现出失落，他却咕嘟咕嘟喝完了一整碗，然后摊开手心，笑得带着几分微醺时的痞气：“5个银币，谢谢。”
　　他竟然还记得小时候“喝一碗蔬菜汤换5个银币”的规矩。
　　莱温则接过空碗，非常认真地说：“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看样子，他得不情不愿地去请教那位李先生了。
　　莱温用魔法指挥餐具们自己去清洗，紧接着才上楼，看见龙已经坐在卧室柔软大床的床尾，怀里抱着水晶球，在和李远程对话。
　　“我今晚也不回去，李。”他边说边甩动尾巴，“麻烦你给奶茶喂一些兔粮...我知道我知道，没有喝很多——我酒量不错，你知道的...好啦，拜拜李，晚安，祝愿你做个好梦。”
　　水晶球中，李的模样被只手挡去了。
　　岚冬抬起头，看见莱温正垂眸看着他。
　　沉默了一小会儿，莱温说：“你看上去有些醉，所以最好不要洗澡。”
　　岚冬看着对方，不由得伸手拉过了他的一缕金发，心想：你是不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莱温就这么被这样细小的举措拨动了心弦。
　　但岚冬自己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似乎待在苏醒以后的莱温身边，他会感觉到非常安全。
　　莱温于是表现得相当镇定，伸手接过他的水晶球，安置在一旁，然后说：“要睡了，对吗，我去准备牛奶。”
　　这是龙多年来的睡前习惯。
　　“我不要牛奶。”然而今天，岚冬却执拗地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读故事好吗？”莱温斟酌着问道。
　　“不要。”岚冬的尾巴开始有了不高兴的迹象，它甩动的频率变大了。
　　“对了，我还买了一些香薰蜡烛，在睡前点一个，应该能让你睡得很好。”莱温说着，似乎准备要去楼下取。
　　岚冬深拧起眉，彻底开始发怒，并且整个人站了起来：“我不需要！”
　　莱温被吼住，微微有些吃惊，但他很快伸过手来，拉住了对方的手腕——这个动作就让龙炸起的尾巴变得温顺了不少。
　　他们现在已经跟对方一般高了。
　　“那你想要什么，嘟比嘟。”莱温非常耐心地问他，并伸过另一只手，轻抚了一下他漆黑细软的发，“你常常不愿意主动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岚冬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喉结轻微滑动。
　　“因为...我想你总该能猜到。”他慢慢说。
　　“听好，嘟比嘟。”莱温改为牵他的那只手，“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尤其是我自己，我无法再单纯地把你看作我家的小孩。”
　　岚冬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但这种感情，对现在的你而言显然太过了。”莱温说着，垂下浅金色的眼睫，“所以我想，我可以等你再长大一些，然后循序渐进地...试着追求你。”
　　“莱温，”岚冬狠狠瞪视着他，眼睛里却积蓄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你太讨龙厌了。”
　　不待莱温开口，他继续一股脑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在等你醒过来以后，又要继续等待——但我早早就告诉过你，龙是非常贪婪又心急的动物，我非常不喜欢一步接一步地前进，因为我长着翅膀，我会咻一声飞到目的地去。”
　　他的大尾巴“啪啪”地拍击着木地板，继续愤怒输出：“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我，那你怎么会有耐心等下去呢，这么大一条漂亮优雅礼貌乖巧的龙摆在这里，你却可以镇定若无其事地走去泡牛奶！你记得要邀请我吃晚餐，但不记得要抱——”
　　他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莱温先行一步拥抱了他，同一时刻，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悄然落在他颤抖的嘴唇上。
　　巨龙的一滴眼泪便“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第94章 （小修）
　　这个吻非常短暂, 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分。
　　对于龙生初次接吻的岚冬来说，他就像被轻微电了一下，就连气得用力甩动的尾巴都停在了半空中。
　　眼前的莱温依旧近在咫尺, 他的脸也微微透着红色, 双眼中却有着罕见的执念。
　　他们互相注视着彼此，纤长的眼睫仿佛随时会触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岚冬就迅速而坚定地吻了回去。
　　刚才的那个发生得太快了，他还没有仔细体会接吻是什么滋味呢。
　　他能明显感觉到, 莱温被他吓了一大跳, 呼吸的节奏被搅乱，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顺从地揽住了他。
　　岚冬吻的时候轻闭上眼, 如同衔取一颗红润的果实，他将唇微张，小心地抿住了对方的唇珠, 压了压蹭了蹭。
　　显见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他的大尾巴快乐地翘了起来，如同发现一件新奇又好玩的事情。
　　大概十几秒过去，他们再次分开。
　　神情都有些许恍惚, 既像是一起喝醉了, 又像是刚从梦境中醒过来。
　　岚冬的眼泪早就已经止住了，但他的双眼仍然湿润，看起来更像晶莹剔透的红水晶。
　　“那么，嘟比嘟。”莱温柔声开口，并把手伸了过来, “我们...开始交往好吗？”
　　那双眼睛顿时变得无比明亮——桀桀！莱温终于肯问他啦！这可真是大快龙心！
　　[你收到了来自精灵莱温的交往请求，是否接受他呢？]
　　龙的大黑尾巴一会儿向左摆, 一会儿向右摆，显出一副正在考虑的模样。
　　“交往以后，做什么呢？”他问，轻轻歪了歪头。
　　莱温脸变得更红了一些，他其实对这个也没有具体的概念，想了想以后回答说：“也许，我们会更经常待在一起，也会...更亲密些。”
　　“噢。”岚冬掰了掰手指，如同一个精打细算的商人，非常不经意地问：“那么，多久抱抱一次呢？”
　　莱温愣了愣，在斟酌过后试探着说：“每天...三次？”
　　多了他担心龙会觉得厌烦，因为这条龙自幼就不算非常粘人。
　　“嗯...”岚冬抱起手臂，尾巴甩了两三下，勉强认同了。
　　“那刚才的接...那个呢？”他又问。
　　提起“接吻”，他们俩竟然面对面一起脸红了，甚至需要用“那个”来代指。
　　“那个，我认为它比抱抱的等级更高。”莱温红着脸，非常严谨地同他分析道，“所以，每天一次，怎么样？”
　　岚冬微微拧起了眉。
　　可恶啊，这是什么逻辑！
　　按理说，等级更高的东西意味着更好，那自然是越多越好的，怎么会到手的次数比抱抱还要少了呢。
　　并且，他提醒道：“今天已经有两次了噢，所以明天是不是没有了呢？”
　　再这样下去，这场“生意”可就要谈不下去了！
　　“你一定没有恋爱经验，莱温。”龙有些得意地分享他的“经验”：“根据我的观察，大家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往往会经历热恋期。热恋期就是...不限制次数的，见面就会抱抱，睡觉的时候也会有晚安吻，你明白了吗？”
　　顺带，他又若无其事地补充说：“当然，这都是其他人的做法...我们适当参考就好。”
　　“我明白了。”莱温看着他明显很开心的大尾巴，温柔地笑了，提出：“我们今天晚上，能够睡在一起吗？”
　　岚冬等的就是他的这一句。
　　他兴奋得直接扑进自己的大床里，翻身抱住自己的枕头，尾巴尖像手那样招了招：“快去拿枕头吧！”
　　-
　　虽说，在莱温昏睡那段时间里，龙几乎每天都睡在他的被窝或是枕侧，但现在这种感觉是非常不同的。
　　他们并肩挨坐在床头，莱温手里拿着一本书，岚冬也拿着一本小说，佯装在看。
　　实际上，他正悄悄查看着他的“心动收集册”——
　　这个页面原本那些超长的名单全都清空了，只剩下了[莱温·波托贝洛]一个人，一行小字显示着：“你们已是恋人关系”。
　　岚冬心满意足地眯缝起眼睛，大尾巴扫了扫，钻进他自己的怀里，让他得以舒服地抱着。
　　而且，在莱温名字后的那几瓶爱心底下，新增了一个进度条，目前这个进度条已经填充了一部分。
　　这又是什么呢？
　　岚冬又试着戳了戳，一个半透明且仅他可见的小框弹出了说明：
　　[通过与恋人互动，可累积数值，领取各种阶段性神秘道具奖励！]
　　[展开可查看数值明细]
　　他展开看了看，发现刚才的两个亲亲分别记作100，抱抱则是50，而就连蹭蹭都算20。
　　出于好奇，他还是看了看那个所谓的“神秘道具”奖池里都有什么。
　　熟悉的黑皮白发体验装、天神翅膀装扮、人鱼体验装扮、手.铐与完美皮带、龙龙快乐水、黏糊糊泡沫液、两根...
　　岚冬瞬间面红耳赤，以最快速度退出了这个界面。
　　可恶啊！这都是些什么奖励！
　　说好了他还是只宝宝龙呢！
　　这一定是专属于人类的恶趣味。
　　“发生什么事了？”莱温觉察到了他的异样。
　　“没什么。”岚冬疯狂摇头，并欲盖弥彰地搬出了德洛丽丝校长给他的宝箱，微微喘了口气。
　　莱温看着他红得像要滴血的耳朵，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但心里边其实偷偷想了：想轻轻咬他的耳朵试试。
　　不过这毕竟是刚开始交往的第一个晚上，莱温选择克制这种冲动，以免吓坏了这条龙。
　　“让我看看，里边有什么...”岚冬定了定神，慢慢解开了宝箱的卡扣。
　　里边满满的奖励品瞬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龙的眼睛里倒映着宝石们晶莹剔透的光。
　　他一眼便留意到好几样精致小巧的玩意儿——附魔的蓝水晶胸针、花里胡哨的飞天扫帚驾驶证、一根缀着羽毛与薄荷绿宝石的渐变色细魔杖，还有满满一箱底的各色魔晶石。
　　德洛丽丝校长果然非常清楚龙的喜好，他取出那根细魔杖，轻轻一挥，屋里的灯火被换成暖黄色，整个卧室显得越发温馨了。
　　“它很漂亮。”莱温称赞道，“看起来是非常得心应手的好魔杖。”
　　岚冬顿时心满意足，又在宝箱里掏了掏，翻出了一个用麻绳系好的羊皮卷轴：“这是什么？”
　　“也许是一副画？或者...地图？”莱温猜测。
　　他于是将麻绳解开，展开来查看——果真是一副无比巨大的羊皮地图。
　　这是岚冬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所接触到的范围最大、内容最精细的一张地图，整个亚利维大陆的一切都被详尽地呈现在上面，而这是他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
　　“好大。”他稍微吃了一惊。
　　原本他以为，从西诺到米莉伯格，已经是相当远的距离了。
　　没想到更远之处还有广袤的森林、有蔚蓝的海洋——埃尔洛王城就位于大洋西岸，那里的景致想必相当美丽。
　　莱温和他一起看这幅地图，眼神逐渐变得非常怀念，伸手指了指王城东北方向的森林，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时常在这附近游玩冒险。”
　　小小的精灵时常不顾大臣与骑士们的阻拦，背着弓箭就要只身进入幽深的森林去，因为他认为，那是龙的栖身之所。
　　只可惜他从来就没有遇到过龙，反倒是无师自通，习得了骑射捕猎的本领。
　　岚冬的关注重点则是：“你原来住在王城附近吗？”
　　“嗯。”莱温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反正他也不着急回到那里去，“那是非常繁华富饶的地方，王城脚下埋藏着巨大的金库。”
　　他说出来，是想引起龙的兴趣，没想到龙拿着羊皮地图，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个地方，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嘟比嘟？”莱温问。
　　“这里，还有这片连绵的山脉、这条河流。”岚冬用手指描绘着那些路线，感到万分不可思议，他转头看向莱温，眼睛里亮亮的：“我知道这里！”
　　莱温皱了皱眉，他低头看去，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由于地形崎岖，并且有奇兽出没，非常不适宜普通人类居住，就连矮人们也不怎么情愿靠近。
　　“没错，就是这里！”他找了好一会儿，最终指向某一座山，颇为激动：“它在地图上，竟然看上去这么这么小！”
　　他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按理说，他以前居住的世界，和现在这个游戏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但他竟然在这张地图上找到了他在旧世界占领过的那座山。
　　莱温知道，龙向来都是非常心血来潮的，他们往往会在一念之间，做出某个惊人的决定。
　　“莱温，等圣诞节假期到了，我想去这里看看。”他说，大尾巴兴奋地晃来晃去。
　　只要变成巨龙形态，他应该很快就能飞到了。
　　如果真的和他过去的世界有所重叠，那他说不定还能找到他当初留下的那堆宝藏——像瀑布像海洋那样的金币、数不尽的漂亮宝石、闪闪发光的宝刀...这可是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如果能把它们全部收回囊中，届时，嘟比嘟将大富大贵、家财万贯、盆满钵满！
　　莱温见他如此开心，抿抿唇，心想该不会刚开始交往，他就要独自出远门去探险吧。
　　感觉这样的陌生地带也许有危险，莱温于是准备主动请缨。
　　“你和我一起去好吗？”没想到，龙却这样欢快地对他说：“到时候，我将特别批准你睡在我的金币堆上噢。”


第95章 
　　圣诞节假期如约而至。
　　虽然多数学生都早早回家, 但也有不少人选择留在学院度过——因此整个米莉伯格并不冷清，圣诞树伫立在宿舍楼下，闪闪发光的星光草环绕着它, 树下堆满了礼物与糖果。
　　现在正值一年中最冷的时刻之一, 屋外随处都堆积着厚厚的白雪，如果能在这样的时节里待在室内, 吃上一些热乎乎的食物，那将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像这样？”岚冬手持着两根木棍, 努力控制它们开合。
　　据李所说, 这是种叫“筷子”的餐具，能够方便地夹取食物和米饭。
　　但是这与那种食堂夹取可颂的夹子不同, 它似乎不是那么好操作。
　　“像是这样。”李摆正姿势示范给他看, 他的动作娴熟而优雅。
　　“波利斯学会了，像这样——”波利斯抓着两根筷子，得意操控, 让它们大幅度分开并拢, 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同桌的几个男孩全都非常震惊，也跟着模仿。
　　“啧。”塞西尔抱着手臂，一脸不屑, “这看上去无比粗俗, 还不如...”
　　“我成功了！”岚冬高举起自己的那双银色筷子，大幅度分开，然后猛地并拢。
　　李笑了，其实他们的手势不太正确，换作以前在他的故居, 像这样用筷子往往会被长辈用筷子打手。
　　“太方便了。”掌握了一项新技能的龙高兴得很，“甚至可以夹起脑袋那么大的食物呢！”
　　他们正聚在宿舍楼下的公共区域里, 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准备享用晚餐。
　　这似乎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还记得一年级刚入学时，同桌的这些男孩与他们关系并不好，不仅冷嘲热讽甚至还动手欺负。
　　可到了现在，他们几乎全成了李的小跟班，李安排他们洗菜洗碗，他们便撸起袖子照做，就为了分一口美味。
　　这给了岚冬一些新思路：原来美食也能征服世界。
　　盛满红汤的锅已经开始沸腾，他迫不及待端过一盘被切成薄片的生牛肉，将它们送进锅里涮洗。
　　只需要数10秒钟。
　　岚冬把它们全部捞起来，依次分给李和波利斯，其他男孩自然也有份。
　　由于心情大好，他甚至在把肉片夹进塞西尔碗里后，笑着说了句：“谢谢你提供的牛肉。”
　　塞西尔绝对愣了有两秒，然后他像往常那样，做了个让人讨厌的挑眉动作：“这只是我们家常吃的肉，都是圣西斯南牧场里养大的肥牛。”
　　“哇！”那几个同桌男孩可谓是两面为奴：“这可是全大陆最富饶的牧场之一！从这样远的地方运来，是如何保证肉质如此新鲜的！”
　　塞西尔即刻开始吹嘘。
　　只可惜岚冬可谓是充耳不闻，他给牛肉蘸上李特调的酱料，送入口中，咀嚼时满意得眯缝起了双眼。
　　经过训练，他已经比之前能吃辣许多了，只要适当补充水分，就不会突然喷火。
　　反倒是那几个男孩被辣得面红耳赤，吐着舌头，不断斯哈斯哈的找牛奶喝。
　　“你们真不行。”岚冬摇摇头，一边往红油锅里倒入肉丸，一边发出坏心眼的讥笑：“嘟比嘟给你们几个水碗，洗一洗再吃吧！”
　　李没忍住又笑了，这条龙得意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明明他吃的只是微辣。
　　这顿美味的圣诞香辣火锅大餐让所有人的胃里都暖乎乎的，夜晚八点，他们各自散去，有人回宿舍休息，也有不少人外出约会。
　　岚冬无疑是往外跑的其中一位，他打包了一个餐盒，裹着围巾踩进雪地里，开心得像个孩子。
　　碰巧塞西尔与他同路。
　　“你准备上哪儿去，要不我马车送你？”塞西尔主动道。
　　“谢谢你，塞西尔。”岚冬非常礼貌地说，“但我不需要。”
　　塞西尔皱皱鼻子，加快步伐才能勉强跟上，他似乎犹豫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说：“我很抱歉，关于当初弄断你魔杖的事。”
　　岚冬这才稍微放慢脚步，看了他一眼。
　　因为魔杖已经修好了，所以他对塞西尔倒是不那么恨得尾巴乱甩了。
　　“你知道的，上回我提到过...”塞西尔慢慢地说，罕见的吞吞吐吐，“我的魔杖是由专为王室大祭司打造法器的能工巧匠锻造的，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拜托他为你做。”
　　“哇噢。”岚冬非常捧场，他理解为塞西尔又想炫耀了。
　　“当然，会根据你的需要，兼顾一下美观性。”塞西尔补充。
　　“塞西尔。”岚冬忽然抿抿唇，说：“我如此喜爱那支魔杖，不仅仅因为它很漂亮。”
　　他抱稳手中的餐盒，好不让它受冻，并弯眼笑了：“还因为送我魔杖的那个人，让我想要好好珍藏。”
　　面对莱温，他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塞西尔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
　　就在这时，岚冬忽然在远处的一棵树下，抢先看到了一抹金色。
　　“再见啦，塞西尔！”他忙挥挥手告别，“有机会再一起吃火锅吧！记得还要再带耗牛肉来！”
　　还不待塞西尔回应，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今天的莱温许是为了应景，披着一件圣诞绿的长袍，袖子与前襟则是月白色，衬得他相当文雅安静。
　　为了见龙，他特地戴了一顶圣诞花环，上边结着圆圆的红色、金色果实。
　　岚冬是一口气跑到他面前的，停下来微微喘着气，不仅围巾飞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也受了静电卷起，这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团毛绒绒而又温暖的生物。
　　“晚上好，嘟比嘟。”莱温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替他仔细地整理围巾，顺便低声问他：“你穿得够吗，冷不冷？”
　　岚冬今天穿得非常圣诞，他戴着一顶巨大的圣诞老人同款帽子，长及手腕的披肩上缀着雪绒球与红领结，他的衣袍下摆装饰着小小的圣诞树与姜饼人，就连雪地靴都是圣诞红。
　　“够。”岚冬笑了，他的眼睫上落着飘雪，脸却相当红润，血色鲜活，肉眼可见的年轻且富有生命力，“莱温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其实刚来不久。”莱温说，“晚餐吃得好吗？”
　　“非常好。”岚冬说着，像献宝那样捧起餐盒，“我给你带了不少。有一种小蘑菇，还有一种又脆又爽口的绿色蔬菜，这两种我觉得会非常合你的口味。”
　　“谢谢你，嘟比嘟。”莱温感动高兴得心乱跳，他双手把餐盒接过来，像是拿到一份珍贵的圣诞礼物。
　　岚冬非常不经意地向上看了一眼。
　　然后他说：“莱温，我们恰巧站在一株槲寄生下呢。”
　　莱温与他一同抬头看去，头顶的槲寄生结着洁白的果实，有人特地在它的枝干上系了红丝带。
　　作为草药课教授，莱温自然明白这种植物的寓意。
　　他收回目光，低声说：“也许不是恰巧，我是刻意站在这里等你的。”
　　岚冬的一双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他觉得这像是一句含蓄的情话，从莱温口中说出来，对他有不小的冲击力。
　　“圣诞快乐，莱温。”他悄声说，抬起眼与对方蓝色的眼眸相对视。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自然而然，说不好是谁主动向谁走近了一步。
　　总之，他们站在这株槲寄生下，也在翩然降落的细小白雪中，接了一个甜蜜温柔的吻。
　　吻过了以后，龙就得意兴奋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他们牵着手走出米莉伯格的校园，朝人流密集的伊塞多尔城内走去。
　　圣诞夜的伊塞多尔城看上去闪闪发亮，街头驶过的马车车前悬挂着银铃，跑起来声音清脆动听，但做生意的商贩并不多——他们大多回家去过圣诞了。
　　岚冬还是买到了一盒新出炉的蛋挞、一块舍不得下口的巨大姜饼人，以及一串做成雪人的烤棉花糖——他自幼就有这种吃了上顿迅速衔接下一顿的本事。
　　他们到河边找了把椅子，并肩坐下，一起分食这些美味。
　　岚冬非常期待莱温吃那一盒火锅美味，莱温也看出来了，于是第一时间将盒子打开。
　　里边的食物还带着余温，荤素兼备，就是岚冬配的餐具是一把筷子。
　　有且仅有一把筷子。
　　莱温于是尝试着使用了，但他看上去有些笨拙，不仅不懂得怎么分开筷子的两条腿，更无法夹起食物。
　　“交给我吧。”岚冬接过筷子，非常得意地展示自己的新技能：“看好了。”
　　他相当顺利地夹起了一块虾滑。
　　却不知道，莱温的注意力竟然放在他修长好看的手上，筷子是黑色，与冬夜下像雪一样白的手对比鲜明。
　　岚冬把虾滑送到了他嘴边：“啊。”
　　这一幕明显跟从前反过来了，在过去，往往是莱温给他喂饭——通常来说他不需要喂，但如果是蔬菜和汤药，那就另当别论。
　　莱温垂下眼，很顺从地张嘴接过了，慢慢咀嚼起来。
　　岚冬一脸期待地注视着他：“怎么样莱温？好吃吗？”
　　莱温将一整个咽下去，才重新开口说话：“非常好吃，嘟比嘟。”
　　“那你快再尝尝这棵灰色的蘑菇！”岚冬立马夹起新的菜，“还有这个，这是莴苣。”
　　岚冬很快体会到投喂恋人的快乐，接二连三地给莱温送吃的，并且等待莱温的评语——蘑菇的口感非常嫩滑、莴苣新鲜爽脆、牛肉让不爱吃肉的精灵也想吃上一大盘、豆腐吸饱了汤汁所以有些刺激。
　　这竟然比岚冬自己吃一顿火锅更让他开心、更有意思。
　　而且莱温似乎真的很喜欢，根据龙的观察，喜欢得脸都红了。
　　直到岚冬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止是单纯的喜欢——这只精灵似乎是被辣到了。
　　他的嘴唇变得殷红，双眼中嵌着薄薄一层水雾，岚冬顿感大事不妙，连忙给他被辣得有些发懵的莱温扇扇风：“很辣吗？抱歉，那我们来吃蛋挞吧...”
　　他说着要去拿刚买的那盒蛋挞，不料莱温拉过了他的手腕，摇摇头，说：“还想要。”
　　“还要？”岚冬皱了皱眉，看着他，“会辣得流眼泪噢。”
　　“没关系。”莱温说这话时，在眨眼的过程中眼睫已经湿了，但他坚持说：“火锅很好吃，而且，这是嘟比嘟给我带的。”
　　还是嘟比嘟喂到嘴边的，当然要全部吃完。
　　“莱温，你真奇怪。”岚冬有些无可奈何，又给他多喂了一块莴苣。
　　莱温品尝着，然后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口味，我会尝试去做的。”
　　“但是你吃不了，我还是更想一起吃...”岚冬没想到精灵的吃辣能力比那几个男孩还要不行，他看见莱温沾在下眼睫的泪水，将筷子和餐盒放下：“好了，不能再吃了。”
　　其实莱温的模样并不狼狈，他的表情还是很平静的，也没有那些被辣得满地乱跑的奇怪举动，所以岚冬最开始的时候才没发现他不行。
　　“莱温，我感觉，你其实也有些像个小孩子。”岚冬忽然这么说，并拉过他的手腕。
　　莱温这回是真的脸红了，因为龙微微倾身过来，吻走了他眼睛下边的一些眼泪，在这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抱歉。”他说，竟然还道歉，“还有这么多种没有试完。”
　　他知道龙期待从他口中听见感想。
　　并且其实，他心里多少有些遗憾，没能跟嘟比嘟一起享用这顿圣诞晚餐，而他非常想尝尝这些被嘟比嘟怒赞的食物，甚至希望在品尝的过程中，能破译出做法来。
　　“下次再一起吃吧。”岚冬说，并露出了狡黠的虎牙尖尖，“这个煮起来非常简单的，我去偷李的火锅底料，我们少放一点点...”
　　远在宿舍的李估计正狂打喷嚏。
　　隔了有一会儿，岚冬忽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莱温，你小时候读过的那则关于我的预言里，到底说了什么呢？”
　　西诺的主教爷爷曾告诉过他，每个精灵在刚出生的时候，都会得到一条专属的预言，而莱温的那条似乎有关于一条龙。
　　“我在想...如果搞错了呢，如果预言里说的是其他的龙，那怎么办好呢？”岚冬非常认真地问了他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
　　“不会搞错的，嘟比嘟。”莱温捏着他的手，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了，“因为预言说，是全大陆最漂亮的一条龙，那就只能是你。”
　　快乐几乎直冲这条臭屁龙的脑袋，他下意识摸了摸尾椎骨，好确信他的尾巴没有露出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则预言的具体内容。”他提醒说。
　　莱温的那双尖尖的精灵耳红了，他到底是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他凑过来，再次悄悄含吻住了龙的嘴唇，起初温柔小心，随后变得湿润缠绵。
　　这便是他们接的第一个漫长的深吻，两颗紧挨着的心承载着渴求、跳跃着，仿佛要在这个静谧的夜晚爆炸开来。
　　直到圣诞夜的钟声敲响，他们也没有分开。


第96章 
　　岚冬花了两天时间, 做好了远飞的所有准备。
　　他无数次感叹，自己随身的游戏仓库实在太方便了，只需把所有食物用品一股脑扔进去, 到那边如果发现了金币宝石, 也能用同样的方法轻松带回。
　　那张巨大精细的羊皮地图还被自动加入了他的地图库，这样在他飞行过程中, 就不需要反复拿出来查看了。
　　于是，在这天早饭过后, 他和莱温一起从“恶龙的巢穴”出发。
　　岚冬走到离树屋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 幻化成巨龙的模样，得意洋洋地甩动着大尾巴, 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地面的渺小精灵。
　　虽然莱温先前已经看过一次他的巨型脑袋, 但这会儿再看一次全貌，他还是难掩眼中的吃惊——大概是实在很难相信，曾经巴掌大的龙宝宝可以变得如此巨大。
　　眼前的黑龙几乎与树屋一般高, 浑身覆盖着漆黑坚硬的鳞片, 但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他的鳞片并非纯粹的黑，在阳光底下带着些许深蓝细闪, 并且就像水晶那样剔透。
　　他的脖颈修长漂亮, 一双犄角向后生长，根部位置开着几簇洁白而毛绒绒的小花骨朵。
　　“怎么样？”巨龙微微眯缝起红宝石般的双眼，等待一句夸赞。
　　莱温这才回过神来，轻笑着说：“我敢说，这不愧是全大陆最漂亮的龙。”
　　龙的大尾巴因而得意地抬了起来, 尾巴尖上挂着的一个绿宝石装饰清脆作响。
　　“该起飞了，莱温。”他说, 并下意识把大大的前爪探了过来。
　　他想把莱温抓在手里飞，这完全是他过去的老习惯，他总会这样对待一把抓来的猎物。
　　但他很快想到，抓着也许会让莱温感到不舒服，并且也非常危险，如果他中途没抓牢，莱温可能就摔下去了——精灵可没有长翅膀。
　　接下来的一幕完全出乎莱温所料。
　　巨龙的尾巴缓缓扫了扫青草地，紧接着，他温顺地低下了自己漆黑高贵的脑袋。
　　“上来吧。”岚冬说。
　　“真的可以吗，嘟比嘟？”莱温有些迟疑。
　　龙都是非常高傲又独来独往的生物，他们的后背从来不载任何人。
　　“如果是莱温的话...勉勉强强可以噢。”龙眨了眨深樱桃色的圆眼睛。
　　从现在这个视角看，莱温发现这条龙有着格外柔软的眼睫，黝黑的圆瞳看上去非常乖巧，就像黑珍珠那样。
　　即便变成了巨龙，还是这样的可爱。
　　莱温实在没能忍住，踮起脚，亲了亲龙的吻部。
　　这让龙大为震惊，害羞得背鳍全部炸起，并张开翅膀扇了几扇，当作给自己降温。
　　“不准磨蹭了，快上来！要赶在夜晚到来前到达！”巨龙径直张嘴叼过莱温，往自己背上轻轻一丢。
　　莱温恰好跨坐在了他的第一块背鳍前边，就在后背接触到本该坚硬的龙鳍的瞬间，那块龙鳍忽然改变了形状——它变成了一个柔软却结实的半透明兜网，将他恰好笼罩其中。
　　“这是...怎么办到的？”莱温非常惊奇。
　　“哼哼。”大黑龙张开了翅膀，正在积蓄风的能量，“坐稳啦，莱□□！”
　　顷刻间，他们已经飞上了冬日的蓝天。
　　巨龙飞行的速度非常快，只一转眼功夫，偌大的伊塞多尔城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变成了一个指甲盖那样的小方块。
　　一口气飞跃波涛汹涌的大河，莱温听见畅快而悠长的龙吟声，他也受到感染，张开手臂尽可能揽住了龙的脖颈。
　　“通常来说，”岚冬在进入匀速飞行后发话了，“一条龙的父母双方都承担着养育宝宝的职责。多数龙宝宝在未破壳或是刚出生时，往往不具备飞行能力——这种情况下，如果龙爸爸想带宝宝出去见见世面的话——”
　　莱温眨了一下眼，渐渐反应过来。
　　“桀桀桀！”龙的大黑翅膀得意地狂扇了好几下，“没想到吧莱温！你正待在嘟比嘟的育儿专座里呢！”
　　莱温只愣了一秒。
　　随后他便开怀地笑了起来，并诚恳表示：“这是莱温的荣幸，嘟比嘟大王。”
　　嘟比嘟大王一高兴，直接来了好几个翻飞。
　　莱温被晃得轻微眩晕，但愉快的感受丝毫不减，他总算明白龙为什么如此喜爱在天上飞了。
　　因为这种感觉实在太自由自在了。
　　-
　　巨龙的飞行速度绝对远远快过飞天扫帚。
　　太久没有以这种姿态飞过，就连岚冬自己也很惊讶，他竟然在黄昏时分抵达了目的地附近——要知道，冬季的黄昏往往来得非常早。
　　当他看清楚这片山脉的轮廓与河流的走向后，他变得非常确定——这就是他在上一个世界生活过的地方。
　　他以前听那个话很多的小系统提到过，这个游戏世界是通过收集各种资料搭建而成的，类似于埃墨森先生动用意念盖城堡那样。
　　兴许是这个游戏在搭建的过程中，原封不动套用了他住过的这片山脉，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他的洞府与财宝是否有被保留下来...
　　他收起巨大的翅膀，动作优雅地停落在靠近山脚的位置，找了一口大小合适的洞穴，打算先在这里稍作休息，把火升起来吃顿饭。
　　因为夜色将至，他认为贸然进山也许不太安全——听闻这里有不少奇兽出没，他担心莱温有可能被深山里的怪物叼走。
　　“我去找一些生火的木头回来。”莱温在落地后主动说，“你一定累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漆黑的巨龙像猫儿那样蹲在原地，大尾巴环绕着身子，眨了眨深红的圆眼睛。
　　不久，他们几乎同时说——
　　“你要乖乖的，不要到处乱跑。”
　　“你要非常小心，不要跑太远。”
　　说完以后，他们都笑了，龙笑起来眯缝起眼睛，大尾巴左右晃动。
　　紧接着，他乖乖地说：“知道Na。”
　　莱温于是放心走出去，岚冬慢慢趴伏下来，缩成漆黑但巨大的一团，张嘴打了个大哈欠——飞了半天，确实有些疲惫了。
　　他眼见着莱温在洞口停顿了会儿，微微抬起手，做了个他不懂的起手式，随后他就听见藤蔓与绿植疯狂生长的声音。
　　这些绿色植物慢慢覆盖了洞口，将里边的大黑龙仔细地藏了起来，甚至还加了一层莹绿色的结界守护。
　　真是爱操心啊，又不会有谁过来偷龙。
　　岚冬又打了个超级大的哈欠，黑脑袋枕着自己的大尾巴，慢慢闭上眼。
　　没过几秒钟，他就安心地睡着了。
　　但他并没有睡特别久。
　　一声刻在他记忆中的凶猛龙嚎将他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竖瞳犀利而危险，背鳍全部竖起，在下一声龙嚎传来的瞬间，他急飞而出——
　　不好！莱温！
　　龙大张着翅膀，带着漆黑的利爪与锋利的獠牙急急忙忙杀到现场，口中积蓄起熊熊火焰。
　　直到，他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猛一缩头，然后非常不知所措地瞪圆了双眼。
　　并且默默把火给咽了回去。
　　他眼见着心爱的精灵将一头比他大数倍的红龙掀翻在地，尘土飞扬中，拾来的柴火落得遍地都是，而身手敏捷的精灵已经踏在那头龙的头颅上，并抽出一支闪烁着银光的箭矢，搭在弓上，对准了红龙脆弱的后脖颈。
　　“...把你猎回去，给我的好宝宝加餐。”精灵如是冷声说。
　　岚冬抬起一双黑爪，惊得张嘴：不，他可不愿意吃同类啊。
　　那头被控得死死的红龙发出嚎叫，放在其他生物耳朵里，他一定是怒到了极致。
　　但通晓龙语的岚冬就能听明白，他此刻喊的是：“可恶啊！这些勇者又来屠龙啦！龙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呜哇哇哇呜哇哇！”
　　简而言之，这是一条非常没出息的青壮年红龙。
　　他大概是想要偷袭在龙的视角里非常“纤瘦单薄”的精灵，结果遭到了无情的反杀。
　　那种听似暴躁的哀嚎声很突然地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愤怒的低吼，从岚冬的喉咙里发出。
　　红龙抬起了脑袋，在见到眼前凶狠的大尾巴黑龙以后，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以为他要放狠招的莱温眼疾手快，劈手给了他一下，他连忙哆嗦着闭上了嘴，只能够涕泪横流地注视着岚冬。
　　忘性大的岚冬自然不记得见过这条龙了。
　　“大、大大大大人！”红龙俯下脑袋，仿佛要将脸彻底埋进土壤里，“真的是您回来了吗！”
　　岚冬一脸懵地眨了一下眼。
　　莱温似有所觉，把弓箭都收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向他确认关系。
　　“不不不。”岚冬马上疯狂摇头——他才不和这样的蠢龙是亲戚呢！
　　-
　　有红龙在前面带路，他们非常顺利地登上了这座山。
　　在即将到达山顶之前，这条红龙再次毕恭毕敬地垂下了脑袋：“这里往前，便是我无权进入的区域了...有两头非常强悍的龙镇守在那里，许多许多年了。”
　　岚冬顿时停了脚步，悄悄转过脸看了眼背上的精灵：“呜...”
　　“没关系，让我陪你去。”莱温轻抚着他的脖颈。
　　岚冬于是定下心神，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在他离开以后，占领了他的地盘。
　　他向上飞去，远远看见两个蓝紫色的光圈，围绕着山的顶端——显而易见，这是强大的龙在领地周围设下的结界。
　　像刚才那条红龙就不可能飞跃结界。
　　岚冬飞行的速度不减，在即将靠近之时，他翻过大尾巴，毫不犹豫地使出了技能“物理暴击”。
　　只听如同玻璃裂开的声音，周围的空间在这时扭曲抖动了好几下，他稍微收起翅膀，沿着缝隙飞了上去。
　　桀桀，这实在太简单啦！
　　不过，刚才的那种结界魔法，总觉得好像有几分熟悉...
　　岚冬不敢过于轻敌，选择带着莱温原地隐形，并充分隐藏他们的气息。
　　他们飞快地穿梭过大片绿林，直到他远远能看见自己曾经洞府的入口。
　　“莱温，那就是嘟比嘟以前的家！”他迫不及待地告诉背上的精灵，“你快看！非常大吧！”
　　莱温还不能完全明白，问：“是你的父母居住在这里吗？”
　　“我的父母...”大黑龙稍微放慢了飞行的速度，这是他第一次告诉莱温：“他们不要我了。”
　　转眼之间，他已经停落在了过去经常独自晒太阳打滚的一处花园里。
　　这里就跟他离开时差不多，所有的花都是无龙打理的——龙不懂园艺，总是养死一批又撒下新一批的种子，所以这里的花儿都长得乱七八糟，什么品类的都能看见。
　　现在正值冬季，所以花园里开的花并不多，多数植物都像是老弱病残，颤颤巍巍的。
　　这反而就让一块大石碑变得越发显眼。
　　岚冬龙龙祟祟地拖着大尾巴走了过去，查看那块石碑。
　　“坟墓？”莱温只能看懂少许龙的文字。
　　并且，龙通常是用自己的爪子写的，非常潦草，字迹也很丑。
　　就连同为龙的岚冬也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在读懂以后，他几乎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这上边写的是——
　　[痛失爱崽蓝冬之墓]
　　[爸爸和妈妈立]
　　底下画着一只粗糙到有些抽象的小奶龙，他的大尾巴非常突出，所以显然画的是也是岚冬本龙。
　　日期竟然还是今天的。
　　岚冬万分震惊地在这块明显属于他的墓碑前呆站了很久，一双深红色的眼睛里渐渐闪烁起一圈晶莹。
　　爸爸、妈妈？
　　他不敢置信，转过脑袋四下寻找，他总算明白刚才飞过结界时，他为什么会感觉如此熟悉了。
　　竟然是岚冬的爸爸妈妈！
　　他立即解除了自己的隐形状态，释放出自己独有的气息，并毫不犹豫地张大了嘴，恶龙咆哮——
　　“嗷呜——————”
　　爸爸妈妈！！！
　　为什么连崽的名字都写错啊！太可恶啦！！！


第97章 
　　不远处, 两头靠在一起悲伤啜泣的巨龙缓缓抬起了头。
　　“亲爱的，这个气息是...”雄龙眼含泪花。
　　雌龙则已经满面惊喜，尾巴上扬：“是我们的宝宝！！！”
　　他们同时转过身, 张开粗壮的前臂, 准备迎接他们想象中的一记飞扑——可爱的宝宝身体柔软，有着毛绒绒的小犄角、肥肥的大尾巴, 叫声奶呼呼。
　　却不曾想，一团漆黑庞大的阴影遮天蔽日, 挡在了他们面前, 让他们瞬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咧开的嘴也跟着缓缓合上了。
　　岚冬默不作声地蹲在那里, 微微眯缝起血红色的眼睛, 大尾巴卷着自己的身子，观察着面前的这两条龙。
　　嗯...是爸爸妈妈没错，只是他们怎么变这么小了。
　　这是两头非常漂亮的龙——雄龙浑身覆盖着深蓝色的水晶甲, 雌龙则通体雪白, 长着一双深樱桃色的圆眼睛。
　　他们的尾巴倒是并不粗大，此刻互相纠缠在一起，显见他们关系极好。
　　“爸爸、妈妈。”岚冬再次开口了, 将脑袋稍微低下, 尽力与对方平视。
　　两只龙非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好半晌，才非常不确信地问：“宝、宝？”
　　“是我。”岚冬的大尾巴不高兴地拍了拍地面。
　　光是这一个动作，他们脚下的土地就轻微震动着。
　　而面前两条龙的反应也非常大，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 看看宝宝又看看自己的配偶。
　　“亲爱的，这真是我们的宝宝？”
　　“怎么会这样, 在我印象中，宝宝明明还是这样...”
　　雪白的雌龙说着，用爪子比划了一下——巴掌大、小黑球球、软弹软弹。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被你们无情抛弃多年后——”岚冬彻底怒了，张开血盆大口：“你们的宝宝，已经长得非常、非常、非常大了呢！！！”
　　两只龙被扑面而来的龙威震得缩头。
　　但雄龙连忙解释起来：“不，我们并没有抛弃你。”
　　说到这里，他们的表情都有些歉疚，尾巴耷拉着：“那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
　　若干年前，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个名叫“龙岛”的岛屿上，那座小岛的山上住满了龙，非常热闹。
　　但龙之间的争斗也相当频繁，崇尚暴力的恶龙们时常互相斗殴，动不动就用魔法狂轰乱炸，放火烧山。
　　长时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让需要安宁的龙父龙母非常苦恼，为了平静的生活、幼崽的健康成长，他们决定要举家搬迁，彻底离开这座岛。
　　他们没将这个决定告诉任何龙，自然也包括了自家小嘴叭叭叭的幼崽。
　　因为崽一旦知道了，必定会尖叫着通知全岛：“岚冬要搬家啦！搬去漂亮的新洞府啦！再见啦龙龙们！你们再也见不到岚冬啦！叽叽叽桀桀桀！！！”
　　而这样一来，那些觊觎龙崽的饿龙们肯定会抓紧机会，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走他们的宝宝，做成小龙卷饼吃掉。
　　他们选定的是一座距离龙岛上万里远的深山。
　　出发那天，他们默默打点好一切，并将还在熟睡的龙崽塞进了包裹里，打包捆好——接下来要飞上很长一段时间，刚学会飞行的崽显然飞不了这么久。
　　出发以前，他们明明再三确认过许多次，崽一直乖乖缩在那里睡大觉。
　　结果历经千辛万苦，抵达新居以后，他们再次解开包裹，却怎么也找不到崽的踪影了。
　　两头年轻的成年龙彻夜哀嚎，抱头痛哭，沿路寻找，他们认为崽是掉在了半途中，但怎么也找不到。
　　“等我们再回到龙岛，已经是一周后了。”深蓝色的水晶雄龙啜泣着，“其他龙都说，他们没有见到你。”
　　“因为我已经离开了。”岚冬沉声说。
　　他也出发离开龙岛，去找他的笨蛋父母了。
　　结果自然谁也没找到谁，他们就这样分别两地，天各一方了上百年。
　　“一定是在你们打包行李的过程里，我醒过来了，然后偷偷溜出去玩了。”岚冬说。
　　“是的，没错。”他的妈妈歉疚地挠挠脑袋，“你爸爸在检查的时候，把一团黑色的手帕当成你了...你知道的，都是又黑又小的一团。”
　　岚冬仍然感觉荒唐而无语。
　　但这确实非常像龙这个种族会干的傻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岚冬问起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大概十余年前，我们发现了你居住过的这个洞府，但你似乎已经离开了。”龙爸说，“我们原地等待了很长时间，守着你洞府中的财宝，不让其他可疑龙靠近。”
　　“然后大约是在去年，有位路过的善良女巫教会了我们最高阶的传送魔法。如果顺利，它能将我们传送到你所在的世界。”龙妈说着，用爪子在地面上粗略地画起那个传送阵的图案，“于是，我们便带着整座山来到了这里，但我们认为自己又搞错了——大家都说，这片大陆上根本就没有龙。”
　　而这个如此强大的传送魔法，他们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于是，这双陷入绝望的龙夫妇便为爱崽立了碑，计划在这里度过漫长的余生。
　　“幸好，我确实在这里。”岚冬听完，非常无可奈何地说，并用人类社会学来的规则教育他们：“爸爸妈妈，在与孩子走丢以后，最好的做法是在原地等候噢。除此之外，你们也可以张贴寻龙启事，或者委托专门的团队寻找。”
　　“寻龙启事的话...我们有准备噢。”龙爸说着，从逆鳞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小心翼翼递了过来。
　　岚冬接过一看，纸上果然用歪歪扭扭的龙语写着——
　　[重金寻龙：
　　纯黑幼龙，破壳约96周，未换牙，特征为大尾巴、红色圆眼，叫声甜美，喜食肉蛋奶，在该大陆某处丢失...]
　　底下“惟妙惟肖”地画着幼龙的肖像。
　　“你们自己看看。”他叼着这张寻龙启事，眯缝起双眼，现出恶龙危险的竖瞳，“和现在的我像吗？”
　　两夫妇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可能找得到啊！！！”大黑龙站起来，“嗷”一声恶龙咆哮——真是气死龙啦！
　　……
　　这天夜里，整片山脉栖居的近十条龙被召集而来，共同筹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岚冬有很长时间都没见过这么多龙，他待在他们之间，感觉到些微的不自在。
　　不过，莱温兴许才是最不自在的，作为在场唯一的精灵族，他几乎无法听懂龙之间的语言，只能非常安静地享用蔬果大餐。
　　“看看，金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那是一只精灵。”
　　“他闻起来有种非富即贵的味道，不错不错...”
　　“我劝你们最好别打他的主意，他完全有能力把你们摁在地上打。”那条红龙心有余悸地说，“并且，他是岚冬大人带来的。”
　　几条龙顿时变了脸色：“什么？竟然是那位大人的战利品！可恶可恶！我等罪该万死！”
　　岚冬原本正忙着将一块鹿腿肉用火烤熟，递给他常年吃生食的父母尝尝。
　　听见部分谈论，他大尾巴一扫，像护崽那样默默兜过了他的精灵——这是属于嘟比嘟的！快走开！
　　莱温轻轻抚摸着他尾巴上漂亮的鳞片，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有条上了年纪的老龙大胆发问了：“岚冬，这位是你的...妻？”
　　他们都非常好奇，这到底是抓回来的战利品，还是正儿八经的配偶——通常来说，龙的配偶也会是龙，但有不少花心龙喜欢抓一些长相漂亮的人类回来玩乐。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的龙都像岚冬的父母那样专情。
　　没想到岚冬恨恨回过了头，非常不满地告诉他们：“这是我丈夫。”
　　这群蠢龙的眼神可真不好使，连公精灵和母精灵都分不清了。
　　他说完，尾巴却有些愉快地翘了起来，左右摇晃——反正莱温也听不懂，桀桀。
　　“什么？！！！”这群龙听了大为震惊，愣愣张着嘴好半天。
　　这时换作那条红龙大胆发问：“那么，大人才是妻？”
　　岚冬几乎将他一尾巴掀飞，张大嘴喷出火来：“我也是丈夫！”
　　这群龙很快陷入了久违的混战，虽然只是玩闹，但动静也非常大，感觉整座山都在摇。
　　莱温相当淡定，仍然坐在铺好的野餐布上，打包嘟比嘟待会要吃的一些夜宵。
　　“真不好意思，我们的宝宝有些调皮。”雪白的雌龙在这时候低头对他说。
　　莱温没有听明白，但是非常礼貌地回以一笑，并真诚地说：“谢谢你们生下嘟比嘟。”
　　两夫妇面面相觑，愉快地甩动着尾巴：“所以，你们彼此结合了，对吗？”
　　在龙的世界里，是没有婚姻概念的，结合就算是亲密关系了。
　　两头巨龙一齐用非常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和嘟比嘟非常相像，都有种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
　　“嗯。”莱温于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们当场陷入了狂欢，与彼此紧密地贴在了一起：“太好了！亲爱的！我们的宝宝长大了！”
　　“看上去是非常温柔的好精灵，相信他一定会对宝宝好的。”
　　“只是不知道，精灵和龙结合以后，会生出怎样的宝宝呢...”
　　“也许不会生出宝宝吧，他们看上去都是雄性，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
　　“真可爱呀，宝宝也有自己的男友啦！哈哈！”
　　莱温听着他们“呜呜嗷嗷”地讨论着，不自觉地再次露出笑容。
　　真好，嘟比嘟重新见到了他的爸爸妈妈。
　　他转过头去，看见远处漆黑的大龙正和各式各样的龙待在一起，大黑龙扑扇着翅膀，将同族压制在下边，玩得不亦乐乎。
　　岚冬今晚确实非常高兴，他就像是回到了“龙岛”——虽然那上面坏龙不少，但也有玩耍打闹的同伴。
　　并且，在他眼角的余光里，他能一直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正待在附近注视着自己。
　　他忽然就想起莱温说过，长大的过程中除了分别，还会有接连不断的重逢。
　　这是时间施加给世界的神奇魔法。
　　等到他把这一群龙全部放倒，他也玩累了。
　　巨大的黑龙收起翅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来吃肉，偶尔瞥一眼自己的父母。
　　“我们的宝宝真棒真强！勇猛无敌！”龙爸爸咧开嘴夸赞道。
　　“哼哼。”大黑龙仰起脖颈，吞下一大块肉，大尾巴摆动的幅度变得更大了一些儿。
　　“岚冬，”龙妈妈沉思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开口问：“和我们走丢了以后，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在那样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幼小的龙宝宝是怎样独自成长的。
　　岚冬停下咀嚼的动作，尾巴稍微降下来些许，但他只低落了一小会儿。
　　“是的，爸爸妈妈。”他说，“但是幸好，我被一只精灵捡到了。”
　　两夫妇都露出惊喜又欣慰的表情，尾巴也跟着一起悠然摆动。
　　三只龙蹲在一起，背影看上去分外和谐。
　　-
　　直到午夜降临，这场晚餐才算结束。
　　岚冬的爸妈将其他龙赶回了结界往下的区域，随后，他们也告退了：“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你和莱温吧。”
　　说完，他们也张着翅膀向下飞去了，这片山脉非常广阔，他们的洞府被安置在半山腰上。
　　岚冬其实有一点点可惜，他还想和阔别许久的父母交谈，但他也意识到，这样兴许会冷落了莱温。
　　他于是变回了人类形态，拉过了莱温的手，像是带人参观房子：“来看看嘟比嘟的洞府吧。”
　　他们经过短暂步行，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山洞，洞口安有漂亮的石门，上边镶嵌着许多闪闪发光的名贵宝石。
　　“龙龙请进门。”岚冬说，然后解释：“这是我设置的咒语，大家都想不到这么简单。”
　　莱温笑了，说：“因为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把事情想得复杂。”
　　面前的石门应声向两边打开，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无比宽敞的洞府。
　　虽然岚冬离开了许多年，但他的父母显然有替他精心打理，于是这里看上去与记忆中毫无分别。
　　古老的树，石头台阶，亮橘色的地灯中，是荧光闪闪的火元素在跳动，地面上随处可见散落的大袋金币——这自然只是装饰的一部分，更多的宝藏早已被龙悉心藏好。
　　在洞府的右侧，还有一处半露天的古朴水池，月光轻柔地撒落在清澈的池水中，这显然便是龙的浴室。
　　再向左看去，便是巨龙真正的寝宫，岚冬所有的藏品都在原处，包括墙上的一张巨幅羊皮地图。
　　他的卧榻上铺着填满灯芯草的垫子，以及数不胜数的圆圆金币，大概没有龙会不喜欢睡在这样的地方。
　　“大概，就是这样。”岚冬介绍完，表情微微腼腆，然后非常有主人精神地说：“如果这里，有什么是你喜欢的，可以随便拿走。”
　　莱温查看着，他感觉视线可及的所有角落，都堆满了在王宫都罕过的珍宝。
　　有不少甚至自发地闪烁着微光，让整个洞府变得更加明亮。
　　岚冬弯起眼睛，大尾巴不自觉地冒了出来——怎么样，莱温？被嘟比嘟这泼天的富贵给震惊得说不出话了吧！
　　莱温收回视线，蓝色的眼眸看向他，说：“这是非常气派又舒适的寝宫，如果嘟比嘟有一天抓来了王子，那位王子说不定会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王子？”岚冬皱了皱眉，“这种时候提其他人做什么？”
　　他想起自己那些劣迹斑斑的同族，担心莱温会误会，于是说：“我对闯进城堡抓公主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男孩。不过当然，我也不会去抓王子，因为...我已经有莱温了。”
　　最后那句话说得非常小声。
　　在这样安静空旷的洞穴里，莱温却听得清晰，他笑了，白皙的面颊红润起来。
　　岚冬觉得，这样的莱温非常好看，这让他的心跳得非常快，并且也跟着感到脸热。
　　尤其是当莱温说：“我也一样。一直以来，我喜欢的都只有嘟比嘟。”
　　这还是岚冬第一次听这样直接的告白。
　　这下他觉得就连脖子都变热了，他的大尾巴尖非常不自在地在地面扫来扫去。
　　天啊，好想要...
　　但莱温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伸过手来，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岚冬很喜欢这样的抚摸，轻微垂下纤长的眼睫，莱温的指腹偶尔不经意地划过他的耳垂，或是他的嘴唇。
　　他的喉结轻微滑动，在感觉到舒服的同时，感觉到有种奇妙的暧昧与焦灼正纠.缠着他，让他感到难以满足。
　　“莱温...”他抬起眼，“为什么一直摸我的脸。”
　　“因为很软。”莱温说，他的神情非常专注，如同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岚冬于是耐心地任由他再摸了一会儿，直到他尾巴扫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那我也要试试。”他说着，伸过手去，效仿莱温的举动，触摸莱温光滑的脸颊，手指轻轻捏上他的精灵耳。
　　莱温在这瞬间呼吸顿了顿，随着龙的摩挲，他的耳朵变得越来越红。
　　但是这样显然是还不够的。
　　岚冬很快再次抬起眼眸，近距离看着精灵的脸，欲言又止。
　　而对方也在这时抬眼，并且抿唇笑了：“嘟比嘟，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岚冬皱皱眉，他只是非常不好意思——因为他产生了非常巨大惊人的念头，他担心莱温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他决定稍作妥协，伸手抱住了对方，并将下巴搁在了莱温的左肩，如同一个心思纯良的乖孩子，正在向爱人撒娇。
　　莱温非常顺从且高兴地回抱住他，改为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背。
　　他们因此离得更近，近得能明显感觉到难以忽略的变化。
　　“嘟比嘟，”终于还是莱温再次开了口，“今天晚上，我们睡在这张卧榻上好吗？”
　　“好。”岚冬答应着，悄悄蹭了蹭对方的脖颈，像他之前常做的那样。
　　于是没过多久，他们便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侧身倒在了金币堆里。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金币铺成的卧榻不那么规整，他们躺在上面，有种随时要往下陷的感觉。
　　“他们说，你是我的战利品。”岚冬说。
　　“他们完全可以这么说。”莱温没忍住，先吻了他的眼皮。
　　然后是额头，鼻尖、脸颊。
　　到嘴唇位置时，他故意停顿了。
　　“为什么不继续了？”岚冬仰躺着，依旧揽着他。
　　“因为我有预感，今晚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莱温稍微坐起来说，“我还不太确定，你是怎么想的。”
　　“那么，莱温想要什么？”岚冬非常认真地问了，他担心他们想的很不一样。
　　莱温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开，垂眸低声坦白：“全部。”
　　龙的大尾巴不慎扫落了部分金币。
　　“嘟比嘟呢？”莱温问，然后笑了，“嘟比嘟不肯告诉我，所以，我不知道可以到哪一步。我不愿冒犯你，或者是强迫你，我想要依旧做个好莱温。”
　　“但是，莱温。”岚冬在这时候回过神，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带回来一些儿，“你可以尽管试一试，因为我想...今晚你做的所有事，我都会喜欢的，包括疼痛。”
　　在对方回应之前，他先吻了吻对方的唇，并且翻身，将莱温压在了金灿灿的金币堆上。
　　“莱温刚才提到了‘全部’。”他脸红红，却严谨又认真地向对方确认了一遍，“也就是说，嘟比嘟今晚也可以为所欲为，对吗？”


第98章 
　　在岚冬的印象里, 上次与莱温一起泡温泉，还是在西诺的时候。
　　现如今，他用龙息加热了洞府中的这口天然池, 好让它在冬季里变得温暖而舒适。
　　莱温站在白雾氤氲的温水中, 清澈的池水没到他胸膛过半位置，他掬起一捧水, 轻轻浇灌在对方光滑漂亮的后背上。
　　岚冬享受得眯缝起眼睛，大尾巴不由自主拍打着水面, 肉眼可见的愉悦。
　　“轮到我了。”
　　好一会儿, 他回过身去，替精灵仔细梳理被打湿的长发。
　　他修长的五指嵌入柔顺的浅金色长发间, 莱温在这个过程里非常安静, 微垂着眼睫，用小木瓢将池水舀至龙的肩头。
　　“嘟比嘟，被泡得粉粉的。”莱温笑了, 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你说的没错, 你已经长成大龙了...”
　　岚冬心跳如雷，莱温的话语让他感到羞赧莫名，他不由自主地凑过去, 闭眼吻住了对方的唇。
　　潺潺的流水声里, 他们默默揽住了彼此，小木瓢被松开，在水面上慢悠悠地游荡。
　　这个吻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他们感觉到轻微的眩晕——在这之后，一切确实变得难以控制了。
　　他们跌入金币堆中, 虚裹着洁白的浴袍，在凝望对方时, 都有种奇妙的恍惚感，也许是泡在水里的时间过长，脑袋会变得不清醒。
　　莱温摸出一个六角形的小瓷盒，说：“它也许能派上用场，好孩子。”
　　“这是什么？”岚冬心里一知半解，看着莱温揭开盖子，里边是琥珀色的脂膏。
　　“这是...”莱温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那些龙给我的。”
　　岚冬惊得微微瞪大了眼——好哇，那群坏龙们！他们想必在这方面经验颇丰！
　　他低头嗅闻，倒是闻到一种清淡的芳香，于是他的大尾巴又陷入了考虑，左右摇摆着。
　　“我认为不会有危险。”莱温轻抚着他的黑发，“让我们来试试看吧。”
　　说着，他再次吻上了龙那花瓣般美好的薄唇，这次的亲吻比刚才在池水里的更浓烈，在快要让人融化的甜蜜中，岚冬仿佛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曼妙地旋转着，而莱温正在变得渐趋柔软而滚烫，比任何时候都更能包容此刻慌张混乱的他。
　　初次取得突破性进展的龙安顿下来，颇有些不可思议，他眼睫微颤，观察恋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痛苦，对方只是尽力张着手臂，温柔地抱着他。
　　“嘟比嘟...难受吗？”莱温低声问，用微微汗湿的额头轻蹭着他，像对待心爱的小宝宝。
　　岚冬连忙摇头，然后小心地问：“莱温呢？”
　　对方手臂慢慢收紧，这是一种欢迎的表示，他说：“莱温高兴坏了。”
　　龙于是彻底放心，大胆地享用起这场感觉丰富的晚宴，并且很快体会到了莫大的乐趣。
　　环绕着他们的金币源源不断地溢出，龙漆黑的大尾巴与精灵千丝万缕的金发交汇，然后在同一时刻，尾巴激烈地挣扎扑腾，如同富有生命的一尾鱼，它将那些浅金色的碎发搅乱，又重新灵活地穿梭其中。
　　圆圆的金币尽数淌下的瞬间，他们颤抖着拥抱，像是身处冰天雪地中的人，从对方的唇舌间寻找温暖，面颊与全身都被冻得通红，眼角也渗出温热的泪液。
　　莱温吻走那些眼泪时，甚至还在无意识地汲取，仿佛是真的需要“全部”。
　　而岚冬则趁着他不注意，悄悄将什么套进了他左手的其中一根手指。
　　莱温感受到冰凉，这才低下头去看——他的眼里也同样嵌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只来及看清，那是他多年前卖掉的那枚玫瑰样的蓝水晶戒指。
　　它象征着他在王室的身份与地位——眼前的这条“恶龙”真的如愿抓来了王子，并且肆无忌惮地待在他怀里撒娇。
　　“莱温莱温。”龙的脑袋在他颈窝里拱了拱。
　　他意图非常明显了，可就是不愿意说“想要”。
　　莱温摸着他粉红的脸颊，抿了抿唇，心想既然如此，那就由他来开口要求吧。
　　“嘟比嘟大王，莱温突然有个不情之请。”他低声说。
　　“什么？”那双深樱桃色的眼睛明亮见底。
　　“我想骑龙。”
　　-
　　龙和精灵都很少有精疲力竭的时候。
　　他们大概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昏睡过去的，一同卧在灯芯草填充的软垫里，身上只盖着一件浴袍。
　　偌大洞府中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有他们游历过的痕迹，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些特殊的香气。
　　直到暮色四合，他们才逐渐苏醒，当晚去参加龙们的聚餐时，所有龙都“嗷叽叽”怪笑着，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但没有龙敢看精灵一眼，哪怕是用眼角的余光。
　　莱温的脖颈上还留着被啃咬过的齿痕，他身上也正充斥着岚冬的气息，这下只要是条龙都知道，他被一条非常强大的恶龙给彻底占领了。
　　大黑龙微微眯缝起双眼，表情似是满意。
　　转身却直接一尾巴将这些碍眼的龙扇下山去了，然后好整以暇地重新蹲下，一双龙爪拍拍瓷盘，等待开饭。
　　“真棒，我们的岚冬好宝宝。”幸存的龙爸龙妈则是面露欣慰，并对莱温点头示意：“感谢你费心照顾他，你也是我们的好宝宝。”
　　莱温笑了笑，他的面颊似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晕。
　　“请叫我嘟比嘟，这是我的新名字。”大黑龙愉快地表示，他的大尾巴正与精灵亲昵地贴贴着，并主动钻进对方的怀里，要对方抱他的尾巴。
　　莱温将一顶织好的花环轻轻套在他的尾巴尖上，这条龙顿时高兴得尾巴乱晃。
　　龙爸龙妈分别衔来一头山猪、一些新鲜的草食，他们四个便聚在一起吃晚餐。
　　“爸爸妈妈。”岚冬在烤山猪的过程中说，“大约两周后，我将要和莱温回到伊塞多尔城去。”
　　他的爸妈在听到以后，都相当惊讶：“你们要离开吗？我们原以为，你们会在这里永久地定居下来呢。”
　　“抱歉，因为我们的假期就要结束了。”岚冬说，然后又变得有些得意：“你们知道吗？嘟比嘟在全大陆最好的魔法学院里读书呢，而且一直是第一噢。”
　　他的大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魔法学院？”两条龙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安地问：“那是个充满人类的地方，对吧。”
　　岚冬完全明白他的父母在担忧什么，因为在他们过去的世界里，人类与龙几乎是敌对的关系，双方相遇时常常战火不断。
　　“别担心。”岚冬给山猪翻了个面，神情柔和，“这片大陆上的人类都非常好，他们聪明、善良、勇敢，也很爱好和平与安宁。”
　　烤山猪已经散发出诱龙的香味，三条龙都忍不住伸出爱心状的舌头，舔舔嘴角。
　　“当然，确实也有一些很坏很坏的人。”岚冬继续说，“遇到这样的坏家伙，我会毫不犹豫地回击。”
　　他伸着爪，作出凭空拍扁的动作，一副很凶很能打的模样。
　　“并且啊，”他收回利爪，朝向旁边的精灵，像是在隆重介绍：“莱温会保护我。他是非常强大的好精灵，会射箭也会魔法，还很会做饭，他做的小母鸡肉嫩得汁水横流，但外皮是香香脆脆的，还有草莓慕斯蛋糕，非常顺滑轻柔的口感，放上大颗的新鲜草莓，一口下去...”
　　莱温眨了眨眼，他半句都听不懂，只看见三条龙同时咽了咽，再次伸出爱心舌头，舔舔嘴。
　　并一齐转过头，用灼灼的目光看着他，三双宝石般的圆眼睛都会发光。
　　“总之，是非常非常好的莱温。”岚冬结束了他的长篇介绍，并颇为得意地扬起了脖颈。
　　爸爸妈妈，嘟比嘟很会抓人吧！带了一只很好的宝贝回巢穴吧！
　　“太好了，岚冬。”他们感动得有些热泪盈眶，又订正：“不对，应该是‘嘟比嘟’了。”
　　两条年长的龙并肩蹲在那里，注视着自己漆黑的大崽，他们显然非常恩爱，尾巴时常习惯性地相抵，拼凑成一个爱心的形状。
　　“我们知道了，请务必注意安全。”他们最终说。
　　“知道Na。”大黑龙高兴速答，“我会经常带莱温回来玩的。”
　　……
　　这个圣诞节假期实在充实而短暂。
　　米莉伯格重新开始上课以后，校道上满是穿深色巫师袍的年轻魔法师，从高处看去，他们就像雪地里的一个个圆墨点。
　　所有人都非常高兴——他们的波托贝洛教授回来上草药课了，只是他似乎将自己裹得异常严实，不仅戴着手套，就连脖子上都围着好几圈围巾。
　　他一下课，才刚踏出温室半步，那位嘟比嘟弟弟便从天而降——骑着飞天扫帚降落，来到他的面前。
　　转眼已经成年的大男孩张开手臂，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虎牙尖，毫不犹豫地大声说：“莱温，想要抱抱！”
　　这可是在黑压压的学生群中，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们的波托贝洛教授就这么第一时间抱住了他，并在他脸颊上落一个吻，称赞道：“好孩子。”
　　这个“好孩子”将手臂挂在他肩背上，还会相当嘚瑟地往上蹦几蹦。
　　亲眼看着这一幕的年轻魔法师们有的羡慕，有的黯然落寞，还有的乱叫个不停：“苍天啊啊啊啊！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莱温自然不敢再继续吻下去，虽然他非常想这么做。
　　于是，他拉过对方的手，带着他踩着积雪离开这里。
　　“莱温，你的嘟比嘟饿坏了，今天午餐吃什么？”岚冬迫不及待地问。
　　“吃一条冰冻好的鳕鱼，好吗？”莱温问他，并替他拍走落在帽子上的雪，“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吃鱼了。”
　　“好。”岚冬笑了，“那条鳕鱼非常希望被夹在烤得膨起的面包片里，加上它的好朋友蔬菜与圣女果。”
　　“好好好，”莱温指尖抵上他的嘴唇，也笑了，“我们家的这张小龙嘴最会吃。”
　　莱温正要忍不住吻他，却远远看见了德洛丽丝校长。
　　她正在和魔法部的约翰森先生交谈，注意到他们靠近，她特意向他们投以微笑，显然她正在谈的不是什么秘密事件。
　　“德洛丽丝校长，中午好。”他们分别问好道。
　　“中午好。”德洛丽丝校长说，“但我此刻不太好，你们还记得一个多月前被捕获的吉恩·赫伯特先生吗？”
　　约翰森先生看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明白这位校长为什么将这件事说给旁人听，仿佛他们能够借旁人的力量解决这个烦恼。
　　“他怎么了？”莱温微微蹙眉，担心是赫伯特逃了出去。
　　“没有，他正被关押在伊塞多尔城边陲的地牢里呢。”德洛丽丝校长善解人意地打消了他的担忧，但表情却很难称得上放松：“只是，他目前的态度有些强硬，既不愿意接受法庭的审判，也不愿意告诉我们，他是否还藏有其他魔法违禁品——据我们推断，显然是还有的。”
　　岚冬听到这里，也跟着皱起了眉，没想到赫伯特的事情竟然如此棘手。
　　在地牢那样阴暗艰苦的环境中，多数坏人都会很快畏罪，并接受应得的惩罚。
　　“最难搞的是，他选择了绝食断水。”约翰森先生终于忍不住开口，“已经快三天了，如此下去，他只会很快一命呜呼，而我们一致认为，赫伯特仍罪不至死。”
　　岚冬想起赫伯特那本就干瘦的模样，转过脸看向莱温，他看出莱温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惋惜。
　　“我当年该早些阻止他。”莱温低声说。
　　岚冬心中闷声跳了跳，忽而扣紧对方的手，坚定地看向对面的两人：“请让我们去看看他吧。”
　　“这...”约翰森先生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但你们去了，也只是无济于事，他如今已是软硬不吃的状态，只能够等...”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非常着急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原来他潜意识里也已经选择了放弃，只是表面上的道德与公正在催促他过来找德洛丽丝商量。
　　“我也许会有办法。”岚冬说。


第99章 
　　巴圣罗地牢位于伊塞多尔城的西南边陲, 临近巴圣罗湖，说不上很偏远。
　　几乎所有当地及周边的罪犯都会被统一关押在这里，在阴暗与潮湿的环境中忏悔自己犯下的罪孽, 并等待法庭审判日的到来。
　　在约翰森先生的领路下, 岚冬和莱温踏上错综复杂的铁质阶梯，穿过一间间紧挨着的狭小牢房, 最终见到了吉恩·赫伯特。
　　情况无疑非常糟糕。
　　他们几乎认不出这位还不到四十岁的干瘦男人——他仿佛是变成了一具骷髅，瘦得皮包骨, 眼窝深凹, 颓然躺在那里，仿佛在静静等待生命力的消散。
　　“吉恩·赫伯特先生, 您曾经的学生与同僚来探望你。”约翰森先生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怜悯。
　　牢房的铁门被打开, 狱卒甚至不需要用镣.铐或是铁链捆绑这名罪犯，因为他在空腹与缺水的状态下，早已无力抵抗逃脱。并且, 在他刚入狱时, 身上所有的魔法道具也都被没收了个干净。
　　岚冬与莱温获准踏入牢房，他们干净的黑皮靴踏在潮湿的地砖上，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赫伯特抬起晦暗无光的眼, 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看样子, 你恢复了记忆。”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嘴唇干裂得如同荒漠。
　　“托您曾经的好学生的福。”莱温说，“赫伯特先生，贩卖魔法违禁品并非死罪，只要您认真配合魔法部的调查, 最多只需八年，您就能够重见天日。”
　　岚冬有些惊奇, 莱温竟然还了解大陆律法。
　　却不曾想，赫伯特只是笑了笑，说：“对我而言，牢房外的世界与地狱没有分别。并且...一切早就失去意义了，魔法毁了我，毁了我的父亲，而这个充斥着魔法的世界——迟早也会自行毁灭！”
　　他情绪激动起来，忽然开始剧烈而痛苦地咳嗽，佝偻着背和腰，仿佛随时就会吐出鲜血、或是自己的肺。
　　岚冬看得非常害怕，担心这个生命值极低的人类随时当场暴毙，忍不住从仓库摸出一颗“生命焕发丸”，向前几步打算喂给他。
　　保住他的一条命，才能赎清他背负的罪。
　　没想到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赫伯特突然奋起，瞪目龇牙，大张开十指，试图死死掐住岚冬的脖颈——
　　还是莱温眼疾手快，一把护住了龙的肩膀，带着他撤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赫伯特伸着手臂扑了个空，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双眼猩红，想要吼叫却再也没有力气。
　　只有脖颈上突起的青筋在证明他有多激动：“给我走，我不需要你们的可怜，魔法师们。”
　　而岚冬本龙在反应过来以后，已被莱温牢牢护在身后，他紧盯着角落里的赫伯特，几乎怒得背鳍炸起，尾巴狂甩。
　　可恶啊，讨厌的人类，自以为是的人类。
　　他不想管了，索性让他就这么自生自灭吧。
　　当晚，大黑龙回到树屋，闷声不响地吞了两个巨型鳕鱼夹心面包，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奶泡茶，最后摸过手帕擦擦嘴。
　　接着，他拖着大大的尾巴，在房间里踱了好几圈，最终鼓着脸带上睡袍走去洗澡。
　　莱温跟着他推门进去时，他正好背对着门，脱下了加绒的黑色里衣。
　　冬季的静电将他那一头黑发炸得毛毛躁躁，他意识到背后有人，回过头，耳朵瞬间就变红了——
　　“Naaaaaaa！！！”
　　为什么要在龙准备洗澡的时候闯进来！
　　他仍然保留着在情急之中喊Na的习惯。
　　莱温稍微后退了一步，但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问：“我们一起洗，可以吗？”
　　岚冬抱着自己受惊的大尾巴，微微垂下眼眸，很抱歉地低声告诉他：“今天不想做那种事。”
　　“我知道。”莱温莞尔，慢慢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嘟比嘟心情不好，对吗？”
　　岚冬点了点头，然后张开手臂，主动抱住了自己体贴的恋人，并用脸蹭蹭他温暖的颈窝：“谢谢你，莱温。”
　　莱温吻了吻他的面颊，牵过他的手，带他一同去洗澡。
　　龙非常喜爱泡澡，浴缸一直是家中的必需品，然而在米莉伯格的宿舍，淋浴间内只有接热水的大水缸，要想洗澡需要自己兑凉水——这无疑给了岚冬一个更爱回树屋的理由。
　　他们面对面坐着，浸泡在不算宽敞的浴缸里，两个人都必须蜷缩着腿。
　　“早知道，就买更大一些的了。”莱温替他洗着肩膀和后背。
　　龙的大黑尾巴“哗啦”一声露出水面，有些无处安放。
　　和莱温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来很难收得住自己的尾巴。
　　“我还在想...赫伯特的事情呢。”岚冬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侧枕在上边，“他是非常难懂的人类。我非常憎恨他做的那些坏事，也永远无法认同半分，但我会觉得他非常可怜。不过，他似乎也憎恨来自其他人的同情与可怜。”
　　“他在学生时代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待着。”莱温说，“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家伙，要想帮助他，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今天没有吓到你吧？”
　　莱温将他的脸捧起来，仔细查看着表情。
　　“没有没有。”岚冬的大尾巴甩了几下，温水溢出去不少.
　　他靠过去，揽着莱温的腰，低声说：“但嘟比嘟的心稍微有些受伤。”
　　莱温听了，露出有些严肃的表情，稍微和对方分开一些，然后缓缓低下头。
　　当精灵的唇轻吻自己的胸口，岚冬感觉心间像是被羽毛扫过，有一些痒，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与安定。
　　这非常奇妙，等莱温重新抬起头，并与他温和对视时，岚冬只觉得，他一整天的愤怒、难过和委屈全部都消失了。
　　“是魔法？”他有些惊奇地摸着被吻过的地方。
　　莱温笑了，摇摇头，说：“这是我母亲教我的‘魔法’，我将它送给我家善良温柔的龙宝宝。”
　　龙愉快地用尾巴尖拍打着水面，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吻了莱温的嘴唇。
　　……
　　夜深人静之时，整个伊塞多尔城都陷入了酣甜的梦乡。
　　龙与精灵正相拥而眠，窗外璀璨的星光落在他们纤长慵懒的眼睫上。
　　睡眠那无边的黑暗正在蔓延，但它并没有占据全部的空间，要不了多久，画面重新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莱温发现，他已经能够很好地辨别龙创造的梦境世界。
　　它们与普通梦境的区别在于，你往往能留下更深的印象。并且，在梦境的伊始，你总能够隐约意识到，自己像是突然来到了这个地方，却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来。
　　总之，等莱温回过神，他耳畔正回荡着欢快的音乐，人声鼎沸。
　　他正坐在一个巨大的帐篷里，一排排阶梯式环绕延伸的座椅上坐满了人，他们欢笑着，目光期待地看向前方的舞台。
　　但他的注意力却全在向这边奔跑而来的小家伙身上。
　　对方披着一件飘扬的白色斗篷，黑发柔软，一双深樱桃色的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他的两只小手里甚至还握着两根冰激凌。
　　“莱温！！！”他喊着，声音听上去软绵绵奶呼呼的。
　　莱温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嘟比嘟，在梦境里竟然变成了几岁大的幼崽。
　　莱温连忙站起来，生怕他跑着跑着摔一跤。
　　幸好这家伙顺利到达，把冰激凌递到他手里，开心地说：“莱温，马戏团的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快坐下！”
　　“嘟比嘟，你...”莱温刚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也变了。
　　而他接过冰激凌的那只手，竟然也是那么的小。
　　“莱温，你穿得很豪华端正呢。”岚冬睁着圆圆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小精灵，“这是你小时候常穿的衣服吗？看样子，你出生在一个很富裕的家庭里呢。”
　　莱温此时也穿了一身白，只是他的领口和袖口都带有许多繁复的褶子，外袍上绘有蓝色玫瑰的图案，他安安静静地并膝坐在那里，头上还戴着一顶镶嵌有宝石的额冠。
　　与周围普通的小孩比起来，他看上去十分与众不同。
　　岚冬歪着小脑袋，冰激凌都顾不上吃，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幼年莱温，一会儿伸出小手，捏捏他的脸，一会儿把人家的额冠取下来，戴在自己的头上，并得意扬扬地大喊：“嘟比嘟大帝！加冕啦！”
　　莱温吓了一大跳，几乎忘了这是梦，慌里慌张伸着短手臂：“请还给我！嘟比嘟！它对我很重要！”
　　岚冬眨了眨眼，踩在凳子上，把额冠重新戴回到他头上，拍拍他脑袋：“知道Na，不好意思噢。”
　　他灵巧地蹦下来，小斗篷像裙子一样飘起，他又拍拍斗篷的下摆，咬了一口冰激凌，冰爽得眯缝起眼睛，大黑尾巴也随之露了出来。
　　但没有任何一位观众对此感到惊奇。
　　“大家请安静！马上，我父亲就要登场了！”在他们身边，一个同样几岁大的小男孩快乐地说着。
　　“天啊，你父亲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赫伯特先生？”周围的幼崽纷纷转过来，一脸激动地问他。
　　“正是。”小赫伯特摇晃着脑袋回答，明显骄傲至极。
　　莱温眨了眨眼，逐渐反应过来——他们正身处吉恩·赫伯特的梦境里。
　　他禁不住笑起来，看样子，善良温柔的龙还是决定要替赫伯特想办法。
　　通过适当的干预梦境，也许就能找到机会，打开赫伯特的心结。
　　莱温将自己的小手伸过去，粉红柔软的掌心向上。
　　岚冬正忘我地舔着冰激凌球，顺带窃听隔壁的对话，看见莱温的小手，有些得意地摇摇尾巴：“要牵牵？这可不是恐怖的演出噢。”
　　“要。”莱温还是坚持说，“想牵嘟比嘟的手。”
　　“真拿你没办法。”岚冬于是把自己的小手伸过来，牵住了对方的手，然后有些诧异：莱温才这么小，竟然就开始戴戒指了。
　　舞台上厚重的幕布缓缓拉开。
　　观众们全部睁大了眼睛，万分期待地看着今夜的主角登场——
　　一名涂抹着大花脸的小丑隆重登场，他穿着五颜六色的演出服，朝观众们摘下长筒礼帽，深鞠一躬。
　　他手轻轻一扬，只见一只洁白的兔子从他的帽子里钻出，所有的观众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我的天啊！你们都看见了吗！这是货真价实的魔法！”有人大喊。
　　“赫伯特先生，是这个城里有名的魔法师！这只是他最简单的拿手好戏！你可别大惊小怪得太早啦！”
　　果然，台上的小丑花样无穷，他一会儿将长条气球变成一只小狗，一会儿从口中喷出火来，一会儿踩钢丝而过...他甚至还能与凶猛的狮子对话，并从礼帽中召唤出一串雪白的鸽子，它们转眼飞遍了整个帐篷。
　　“那就是我的父亲！他是马克·赫伯特！！！”观众席里，小小的吉恩·赫伯特激动得满面通红，他绝对是整场演出中鼓掌最厉害的那位。
　　岚冬也看得很高兴，他用力地拍手，圆眼睛里亮晶晶的——他向来就很喜欢这类表演，住在诡怪花园里的那位无头杰克就很擅长这些。
　　但他非常确切地知道，这并不是魔法，而是叫做“魔术”的东西。
　　“莱温！快看！那个大狮几差点儿把他的脑袋嗷呜一口吃下去了！”龙衔着一块棉花糖，双手呈爪状扑过来，仿佛也要将小精灵一口吃掉。
　　莱温配合地抱住脑袋，往下缩了缩。
　　岚冬见状，眼睛弯下去，罕见地起了作恶的心思——噢，莱温变得小小的，总觉得很想欺负他呢。
　　如果有机会见到真正的幼年莱温，作恶多端的小黑龙必定会抢走他的戒指、揉乱他的金发、推倒他用积木砌的城堡...不知道他会不会原地大哭起来。
　　“嘟比嘟？”莱温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并伸过一双手，捧住他白里透粉的小脸，“马戏要散场了噢。”
　　岚冬转过脸去，看见观众们果然都正在离开，他们跟随旁边的那群同龄孩子，到后台的化妆间去。
　　马克·赫伯特先生刚脱下演出服，还没来及卸妆，就被自己的小崽子飞扑抱住了腰。
　　“爸爸！”小赫伯特仰起脸，眼中盛满了小星星：“刚才的魔法表演太精彩啦！”
　　这时候的小赫伯特看上去并不干瘦，他甚至长得比同龄人漂亮，一双眼睛像黑葡萄。
　　老赫伯特笑起来，粗糙的大手揉着幼崽的短发，有些欲言又止——因为他注意到，小赫伯特身边围聚着许多小伙伴，他们都正用羡慕又崇拜的目光看着小赫伯特。
　　于是，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把真相说出来。
　　马克·赫伯特成了这座城里的大名人，他的每一场演出都座无虚席，就连城里的达官贵人都来看他的表演。
　　甚至有一回，几位穿魔法师袍的年轻女巫也出现在了观众席中，舞台上的老赫伯特多少感到汗流浃背，但他并没有被揭穿，那几位女巫高兴极了，用力地为他鼓掌。
　　如此一来，大家越发相信他拥有强大而神奇的魔法。
　　直到他因劳累而病倒。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小赫伯特的七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卧病在床数日的老赫伯特坚持要登台演出，因为这是小儿子最喜欢的。
　　“不行！爸爸，您的烧还没有退呢！”小赫伯特大叫，“您不能够登台演出！不能够！”
　　他用力地抱着父亲的腰，疯狂地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流淌下来，到最后，他几乎是嚎啕大哭起来。
　　在房间的角落里，小岚冬环抱着小莱温，他们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心里都有些难过——因为他们猜想到了后续。
　　这是吉恩·赫伯特的梦境，他的潜意识里自然知道这故事的全貌。
　　他竭力制止他的父亲，因为由这里开始，他童年那骄傲又美好的一切很快就要破碎了。
　　然而，老赫伯特还是毅然决然地推开了房门，在那之外，便是明亮的、万众瞩目的舞台。
　　房门被带上了，岚冬和莱温没有看到演出的全过程，却清楚听见了观众们失望至极的唏嘘声——
　　“老赫伯特原来是个骗子！他摔了个大马趴，那些‘魔法’小道具全从袖管里掉出来啦！”
　　“过去的我真是愚蠢至极，我竟然将他当作一名优秀的魔法师来看待，事实上他半点儿魔法都不懂哩！”
　　“这样的人竟敢声称自己‘喜爱魔法’，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让他名声扫地，带着他的团队离开这座城市吧！我们可再也不想看什么马戏表演啦！”
　　只是短短一夜之间，属于赫伯特一家的美好消失了。
　　赫伯特夫人在一个夜里独自离开了，剩下的两父子也被迫搬离了原本宽敞舒适的家，没有马车愿意载他们，他们只好走在冰天雪地里，冻得浑身哆嗦。
　　岚冬和莱温跟在他们后边，也冷得厉害。
　　幸好擅长魔法的龙变出了一条御寒的大毯子，然后再用长围巾将他们一圈圈裹了起来。
　　风雪刮来，他们缩成了两个小团子，只有脸蛋和鼻尖冻得红扑扑的。
　　小赫伯特哭着大吼时，他们都被吓得向彼此靠了靠，有些不安地眨着圆眼睛。
　　“为什么要骗我呢！”小赫伯特撒手扔了行李，瞪视着他曾经那样崇拜的父亲，“你根本就不懂魔法！你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马戏团小丑！”
　　“对不起，孩子。”老赫伯特在卸下小丑妆以后，面容看上去十分苍老憔悴，“我不应该骗你。我只是太想做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在你眼里。”
　　小赫伯特还是哭着走了，这绝对是他童年里最伤心的时刻。
　　他们搬到了一个离这里非常远的村子，新家比以前的那个家要小许多，所幸炉火烧得很旺，不用受冻。
　　小赫伯特缩在自己的被窝里，眼泪流个没完，无论老赫伯特怎么敲门，他都不愿意让对方进来。
　　不过，有句话说得很好，那就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在卧室的小角落里，翘着大尾巴的龙高高举起了一只巨大的毛绒熊玩偶，递给小精灵：“送给莱温！”
　　“这是别人的噢。”莱温说。
　　“没关系，他看不见我们。”岚冬摇晃着玩偶熊的手臂，让它跳舞转圈。
　　莱温于是很快被逗笑了，抬起手背遮着自己的下半张脸——毕竟在他们身后，可怜的小赫伯特还正在呜呜大哭呢。
　　“熊熊和嘟比嘟，谁更可爱？”
　　“嘟比嘟。”
　　“那你会想和嘟比嘟定娃娃亲吗？”
　　“...当然想。”
　　“桀桀！”龙踮起脚，摸摸精灵的头，“好孩子，送你一颗糖噢。”
　　这自然又是他从小赫伯特的卧室里自取的。
　　“叩叩”，卧室的房门又被轻轻敲了两声。
　　这回老赫伯特径直走进来了，他们衔着糖果，一齐转过头去，看见老赫伯特手里拿着一个小玻璃瓶子。
　　小赫伯特赶忙将被子盖过脑袋，大喊：“出去！我不想看见你的脸！”
　　老赫伯特的身影有些迟疑，但他没有离开，而是坚持说：“吉恩，我还没有送你七岁的生日礼物。”
　　“我不想要那种东西！”小赫伯特拼命摇头，“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但老赫伯特已经把小瓶子拿到了他的面前，并慢慢揭开了木瓶塞。
　　一些莹绿色的光逐渐渗了出来，即便躲在被窝里，也能清楚地看见它的明亮。
　　“这是那几位女巫给我的。”老赫伯特低声说，“她们很感谢...我的演出带给她们的快乐。不管如何，吉恩，我非常后悔没有对你说实话。”
　　小赫伯特还是没能忍住，他从被窝的边缘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是一瓶名为“满天星星”的魔药水，莹绿色的光点在小小的卧室内轻柔地跳跃着，它们比夏日的萤火虫还要明亮许多倍，将他漆黑的双眼点燃。
　　“这是...魔法。”他眨巴着眼睛，不敢置信地伸手触摸这些光点。
　　它们无一例外，顽皮地从他的指尖悄悄溜走了。
　　站在角落的岚冬伸出手，那些莹绿色的光点迫不及待地落在他的掌心，也有许多悄然落在莱温的头顶。
　　这些光属性的魔法元素，会下意识地靠近那些体内蕴含有魔力的人。
　　“爸爸，”小赫伯特看着自己的父亲，非常坚定地说：“我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魔法师，我想要...成为您的骄傲。”
　　老赫伯特看着他，两行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走过去，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孩子，认真而笃定地说：“你一直都是，吉恩。”


第100章 
　　木屋里烛光摇曳。
　　老赫伯特的腰又佝偻了一些, 他现在一座老旧的农场里干一些苦活，经年风吹日晒，皮肤变得黝黑了不少。
　　但他的眼里依旧是神采奕奕的, 他将准备好的晚餐放在铺着格纹餐布的木桌上, 神情中带着难掩的期待：“来吧，好孩子, 快向我说说看吧——你在全大陆最著名的魔法学院，又经历了哪些精彩故事。”
　　坐在餐桌对面的小赫伯特抿唇笑了笑, 转眼, 他已是十八岁的青年了。
　　彻底脱去了幼年期的婴儿肥，他看上去纤瘦而单薄, 宽大的法师袍穿在他身上, 显得不太合身。
　　就在去年，他顺利收到了米莉伯格魔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于是如愿踏上了学习魔法的旅程。
　　这所学院离他与父亲生活的村子非常远, 搭乘火车的费用也极其高昂, 所以通常，他只能每隔一两年回来一次。
　　老赫伯特最喜欢在团聚的饭桌上，问起他充满奇幻冒险的魔法生活。
　　“简直不能再棒了, 父亲。”小赫伯特慢慢啜饮着木桶杯中的啤酒, 说：“在这个学期里，我成了第一位装满魔法星星瓶的学生，这打破了米莉伯格的历史记录，阿拉贝拉校长也为我感到自豪。”
　　“真的吗？”老赫伯特的表情相当惊喜，“这真是太好了！我们本该吃顿丰盛的晚餐庆祝的！”
　　餐桌的另一头, 正在分食焦糖布丁的幼年龙与幼年精灵同时眨了眨眼。
　　岚冬叼着银汤匙，看向莱温, 表情疑惑：当初打破学院记录的，不是你吗？
　　他们很快便意识到了，小赫伯特正在向他的父亲撒谎。
　　事实上，他几乎没有讲过半句真话，总是把学院里其他学生的经历，稍作修改再安在自己身上——
　　“我用空间魔法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城堡，邀请大家来参加舞会，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带您参观，午后阳光洒满庭院，在藤编的摇篮里小憩一会儿——舒服极了。”
　　“有人弄丢了一只宠物猫，通过观星占卜、魔药追踪也没有找到，最后，竟然是我通过询问棚屋里的奇幻动物们找到了它。您知道的，我能与那些怪物们沟通——在某种程度上。”
　　“期末考核非常难，所幸我都能应付。元素课的老教授说，我最擅长的也许是光系魔法，他非常建议我...往那个方向去...深造。”
　　这些话题对几乎从未接触过魔法的老赫伯特而言，是这样的有吸引力，他们总是一聊便停不下来，直至深夜。
　　可惜圣诞节的假期并不长，吉恩·赫伯特只能在家待三天。
　　第三天下午，他花了许多时间收拾行李，岚冬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变得非常沉重——因为当一个人不愿意面对即将到来的某件事时，他往往会把动作放得格外缓慢。
　　老赫伯特从房间外“叩叩”敲了两下门。
　　“吉恩，你已经准备好了吗？可不要错过列车出发的时间啊。”
　　赫伯特蹲在地上，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将不合身的法师袍、最简陋的二手魔杖，以及一本泡过魔药水、被写满诅咒的课本塞进行李箱。
　　他大声回应：“我马上来！”
　　顶着圣诞节刚过的风雪，老赫伯特亲自将他送到巷口——他们要等一辆运货的马车，它能顺路把他送到火车站，只需收费3个银币。
　　在等待的过程里，父子俩都有些安静，仿佛都有话想要说，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直到一个信使从街道对面路过，背着沉重的包裹，里边塞满了不小心迟到的圣诞贺卡。
　　“说起来，吉恩，你的朋友们...他们也回家过圣诞吗？”老赫伯特问。
　　这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疑问。
　　他的孩子却表现得如同被箭矢钉在树桩上的野鹿，非常不知所措，就连神情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挣扎。
　　“他们...是的，父亲。”他最终说，“我是说，像莱温、威廉、德洛丽丝、奥利弗...”
　　他在这时候生硬地顿住，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但是正巧，来接他的运货马车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这辆马车显然刚运过牛粪或是什么，带着惊人的臭气，让他简直没有勇气踏上去一步。
　　老赫伯特张开手臂，抱住了他，并塞给他一只气球拉成的小狗：“去吧，好孩子，愿你永远开心，好运常驻。”
　　小赫伯特低头看看那只蓝色的小狗，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咬咬牙，带着行李箱飞快地钻进了马车的角落。
　　他年老的、穷困的、艰苦的父亲一直快乐地向他招手，直到这辆马车彻底消失不见。
　　岚冬起初还有些不理解，转头看向莱温：“原来你们曾经是好朋友？”
　　莱温说不出话来，只慢慢摇了摇头，带着些微的无奈与难过。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奥利弗是那个总带头欺负他的家伙。”
　　岚冬眨了眨眼，这回，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
　　奥利弗是个趾高气扬的高个子，与瘦小的赫伯特住在同一个寝室里。
　　对于岚冬来说，这种讨厌的事情多少有些似曾相识了。
　　赫伯特抵达宿舍门口，深吸一口气，颓然地抽出魔杖来，比划起打开门锁的魔法阵。
　　漂亮的紫光从杖尖迸发，魔法阵正在绘成，岚冬看了，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他还是懂一些魔法的。”
　　然而，刚要结成的六芒星图案却凭空消失了，眼前的雕花木门依旧纹丝不动。
　　“又是这样。”赫伯特攥紧魔杖，恨不得踹一脚这扇门。
　　但他忍住了，抬起手，非常单调地“叩叩”敲了两下门。
　　“奥利弗，是我。”他说。
　　“奥利弗故意修改了这扇门的魔法锁。”莱温说，“这是他们惯用的恶作剧手段。”
　　“哼。”龙崽子抱着手臂，不高兴地甩甩尾巴，“耍这种卑鄙的手段，太没品了。”
　　奥利弗那让人恼火的声音从背后穿出来：“噢，你是哪位？请最好告诉我你的姓名。”
　　“我是吉恩·赫伯特。”赫伯特咬着牙道。
　　“谁？”奥利弗捏着鼻子说，“我可不认识这样的蠢货啊，要想进屋来，请叫我尊贵的奥利弗老爷，最好再把你沾着牛粪味的臭脚洗干净！”
　　“奥利弗！”赫伯特恨恨高举起魔杖，“我将要诅咒你！我要让你到地狱去！”
　　他对着门，施展他从书本里读到的诅咒魔法，但他并没有如愿——即便这是在他的梦里，他也一次都没能顺利将奥利弗踩在脚下揍。
　　岚冬抽出自己等比缩小的儿童魔杖，挥一挥：“赫伯特请进门～”
　　“咔哒”一声，门自己开了。
　　无论是奥利弗还是赫伯特，他们都非常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奥利弗一直揉眼，赫伯特则是掐了自己许多次。
　　“啧。”奥利弗抱着手臂，“只是巧合罢了。说起来，蠢货，我只当你不敢再回来了呢！”
　　他刚说完，寝室里就坐满了他们的同班同学，全都带着副讥讽的表情。
　　“他当然要回来，我们的赫伯特可是要准备补考他第三次挂科的元素课呢。”
　　“赫伯特，你准备好你的补考了吗？再挂科一次，也许就要被退学了啊。”
　　“让我来模仿一下老教授——不对不对，赫伯特，你手持魔杖的姿势怎会如此滑稽？看好了，施法就像喝水和呼吸一样简单——噢，你办不到？那你为什么到我们学院来？你该不会偷了别人的录取通知书吧！”
　　“替我写完这几篇论文吧，我会考虑在补考中帮你作弊的！”
　　“快看他，多像一位小丑哇！”
　　赫伯特积压的愤怒总算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他攥紧双拳，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怒吼：“闭！嘴！！！”
　　所有人的嘴巴都被用针线缝合了起来，他们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够胡乱地“呜呜”乱叫。
　　赫伯特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太荒唐了，他是什么时候拥有这样强大的魔力的？
　　在他身后，岚冬默默放下了魔杖，眉心紧拧着，他不知道这样对赫伯特有没有帮助。
　　他干涉了梦境的发展，却无法扭转过去，顶多是让噩梦变成了不那么坏的梦。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方法，让现实中的赫伯特摆脱自己的心结。
　　龙的大尾巴耷拉下来，拖拉在地面，他看向莱温：“我害怕我帮不了他。”
　　“没有这回事。”莱温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还能再想想办法。”
　　岚冬连忙点了点头。
　　赫伯特则趁着这个间隙，带着他的魔杖跑出了宿舍楼。
　　他总会在这种时候，往枫叶林的方向跑去——那边没有其他学生，他能够一个人待着。
　　通常来说，他总是会去棚屋，与那些臭烘烘的怪物们待在一起，那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但今天他换了个方向，踏入了更加无人问津的诡怪花园。
　　那些亡灵们在白天很少出没，赫伯特得以抽出魔杖，练习元素课补考的内容。
　　他不断地挥动魔杖、默念咒语，杖尖却始终只有些许火花出现，就像被划燃的火柴梗，风一吹便很突然地熄灭。
　　“不行。”赫伯特抱住脑袋，原地蹲下去，“我太痛苦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重新站起来，继续尝试，直到一抹浅金色的高大身影出现。
　　坐在树枝上查看的岚冬瞪大了圆眼，并且“哇啊”地张大了嘴。
　　年仅18岁的精灵身披月白色的法师袍，将金发束成狼尾辫，踏着过腿肚的柔软皮靴靠近，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好帅噢。”龙拽了拽旁边小精灵的胳膊，眼中充满了欣喜。
　　“是这样吗。”莱温则是微微皱眉。
　　他觉得自己和十几年前长得也没多少区别——精灵本身就拥有不老的容颜，在成年以后，相貌更是很少发生改变。
　　但嘟比嘟平时可从来不称赞他长得帅。
　　年轻的精灵面带微笑，主动问好：“下午好，赫伯特。”
　　“下午好。”赫伯特给出了非常生硬地回答，他下意识地想要收起魔杖，并避免与对方对视。
　　对方非常善解人意，说：“很抱歉，我打扰了你。”
　　赫伯特微微愣怔，大概在整个学院里，他都很难见到像莱温这样愿意礼貌对待他的人。
　　于是，他罕见地主动承认道，脸上挂着自嘲的表情：“我在练习元素课考核的内容，你知道的，我挂了三次。”
　　“那位教授相当严格。”考满分的精灵垂眸说，“但你还有许多时间去应付。”
　　岚冬一瞬不瞬地看着18岁的莱温教赫伯特练习。
　　“教授说，建议我选择火元素魔法，因为这是最简单的。”赫伯特低声说。
　　“但它不一定是最适合你的。”精灵则是建议他试试其他几种元素。
　　岚冬在这个过程里非常安静，如同一位旁听的学生，只偶尔摇晃双腿，眼看着赫伯特有成功的苗头，他的大尾巴也会兴奋地抬起来。
　　“莱温，你很适合教书呢。”他转过头说，掰着手指头数：“非常温柔、非常耐心...教授也许正是你的天职呢。”
　　莱温本人静静注视着他，笑了，说：“谢谢你，嘟比嘟。”
　　【但我也许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岚冬歪了歪头，就在刚才，他不慎读取了莱温的心声。
　　自从他办梦境自习室被那些可怕的人类吓到，他经常刻意屏蔽其他人的声音。
　　对了，他也许可以用这个技能听听赫伯特。
　　就在这时，赫伯特的杖尖迸发出明亮的莹绿色火光——就和他七岁时在卧室见到的一模一样，这是光系魔法，是所有魔法中最难的一种。
　　“太好了，赫伯特，你成功了！”精灵为他鼓掌。
　　赫伯特不敢置信地看着杖尖的光，它很快自行黯淡下去，像是燃尽的焰火，他脸上的喜悦也跟着一齐消失了。
　　“是你干的，对吗。”他忽然这样低声说。
　　精灵愣住，缓缓摇了摇头。
　　赫伯特抬起头，眼中噙满泪水，他表现得非常可怕，崩溃且暴跳如雷：“波托贝洛，你以为这样我就能获得信心吗？不，这是我受到过的最大的侮辱！我憎恨这一切！”
　　岚冬吓得抱紧了自己的尾巴，不懂为什么转变来得如此突然，他看向莱温：“怎么回事？”
　　“当时的我用错了方式。”莱温眼含遗憾地说，“我确实悄悄帮了他一把，我把他身体里蕴含的光引出来了。”
　　“他是个心思非常敏感的家伙。”岚冬眼看着赫伯特背影离开，“所以在地牢，他拒绝了我的帮助，人类果然很复杂难懂。”
　　从这之后，赫伯特就渐渐变成了他们现在所看到的模样。
　　梦境的场景开始变幻跳跃，这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表现，意味着赫伯特可能即将醒过来。
　　所幸，画面再次开始重组。
　　岚冬拍了拍胸脯，看样子，赫伯特又重新睡过去了，梦还在继续。
　　他们看见了一片洁白，上午的日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卧室中仅剩一张单调简陋的单人床。
　　老赫伯特躺在床上，他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很重的病拖住了他，他坚持了很长时间，但这会儿已经到极限了。
　　干瘦的赫伯特站在他床边，两只手尽力捧着父亲的手，准备聆听他的遗言。
　　不像其他老人，老赫伯特没有表示“想吃什么、想做什么”。
　　他只是悄声问：“好孩子，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吗？”
　　赫伯特愣住，他开始不断地掉眼泪，但没能把话说出来。
　　“我一直感觉到，你也许有什么想对我说。”老赫伯特说，“从米莉伯格毕业，在魔法部从事魔药监察工作...事情顺利得让我不敢去细问。但是好孩子，你真的...感到快乐吗？”
　　【我非常痛苦，爸爸】
　　赫伯特在心里这样说，但他撒下的谎言就像滚雪球，已经越来越大，也滚得太远了。
　　他错失了告诉他父亲真相的时机，就好像他小的时候，老赫伯特也没能告诉他——爸爸其实并不是魔法师，爸爸并非无所不能。
　　跪在床边的赫伯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这是梦境。
　　因为他做过这个梦太多次了，这大概是他心中永远难以抹去的遗憾。
　　老赫伯特在临终之前，对他说：“吉恩，我想看你变魔法。”
　　赫伯特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慌乱，他在米莉伯格经历过的每一场考试，都不像现在这样让他无力而绝望。
　　他着急地翻找自己的口袋，因为他知道，那根二手的旧魔杖总会出现在梦里，他要用它变出魔法来，他但愿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岚冬和莱温站在一旁，紧盯着这一幕的发生，他们牵着彼此的手，都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紧张。
　　怎么办？要帮他一把吗？变出魔法会让他好受一些吗？
　　顺利变出他一直无法成功的魔法，就能让他摆脱长期积累的痛苦，然后变得快乐吗？
　　不对，那是收效甚微的。
　　岚冬心念电转，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一切，然后在最后关头掏出了魔杖。
　　就连莱温都没料到他要做什么。
　　直到赫伯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长长的气球。
　　他脸上的泪水忽然止住了，定定然地注视着床上的父亲，然后很快，他用非常娴熟的动作翻折起这根气球，速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楚。
　　他第一次对“考核”的答案如此笃定，也如此有信心。
　　老赫伯特已经笑了，一只漂亮的蓝色小狗摇晃着呈现在他的面前。
　　“爸爸，快看，我变出了一只小狗。”赫伯特笑着说，眼泪却重新开始流淌个不停。
　　岚冬连忙又挥了挥魔杖。
　　他们已经全部置身于梦境伊始的马戏团帐篷里，赫伯特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他为父亲精彩的魔术表演用力鼓掌，激动得恨不得在座椅上蹦跳。
　　画着小丑妆的老赫伯特来到他身边，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头。
　　演出舞台明亮的火光一直跟随着他们，观众们却全部消失不见。
　　“爸爸，对不起。”小赫伯特抱着父亲的脖子，低声说，“我要让您失望了。”
　　老赫伯特没有说什么，只是把一只气球小狗递到了他的手中。
　　“好孩子，人这一生非常漫长。”他说。
　　“因此，我们不一定要在一条道路上走到死，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选择改变。”
　　小赫伯特睁着黑葡萄似的双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过，人的一生也非常短暂。”老赫伯特朝他眨了眨眼，小丑露出了巨大的笑容。
　　他的声音随着梦境一起褪色、消逝，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晰。
　　“所以，无需勉强自己，尽管做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情就好。”
　　……
　　岚冬缓缓睁开眼时，窗外的夜色还没有散去。
　　他舒服地伸展四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连大尾巴都感到放松。
　　旁边的莱温几乎也是差不多时间醒过来的，但他似乎还有些混沌，好半晌才说：“嘟比嘟真了不起。”
　　“桀桀。”岚冬改为趴着，并撩燃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其实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愿赫伯特能转变主意。”
　　“最后那里，你是怎么把他父亲召唤出来的？”莱温感到好奇。
　　老赫伯特毕竟已经去世多年了，要召唤他的魂灵入梦，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那只是赫伯特心中关于父亲的影像。”岚冬说，“我也和你一样，只是从他心里，把老赫伯特引出来了，所以才会那样真实。”
　　“太厉害了，嘟比嘟。”莱温凑过来，吻了吻他的额头，“你是非常出色的魔法师。”
　　龙的大尾巴顿时又害羞地扫来扫去，与柔软的床铺摩擦。
　　“莱温。”岚冬想了一会儿，决定把主意说给他听。
　　“嗯？”对方用手撑着脑袋，温柔地看着他。
　　“我觉得，魔法应该是能带给人快乐的东西。”岚冬说，“我将来，想要通过魔法保护这个世界，我想帮助那些不快乐的人。”
　　莱温微微睁大了眼睛。
　　岚冬顿时感到羞赧：“天啊，莱温，我是不是变成一条臭屁龙了。”
　　嘟比嘟一条小黑龙，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他的大尾巴又开始在床铺上蹭来蹭去。
　　“我相信，嘟比嘟一定能办到的。”莱温却非常认真地说，“因为，嘟比嘟是全大陆最聪明、最敏锐、最友善的龙。”
　　这条龙听见了最想听的话，顿时心满意足，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飞扑。
　　并且连拱带吻，越发兴奋快乐。
　　莱温便顺从地抱住了他，他们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到了天亮。
　　幸好隔天是周末，他们不需要去上课，可以赖很长时间的床。
　　莱温的最先醒过来的，给还在睡的龙掖好被子、清理好一地狼籍，他打算去采购一些新鲜的食材，回来自制龙爱吃的火锅。
　　他走出树屋的大门，习惯性地检查邮筒——交往以后，他将收信地址改到了这里。
　　来信果然非常多，当米莉伯格的教授并不容易，不仅学生们会给他寄信，就连来自大陆各地的魔法师们，都会写信过来询问他草药与魔植相关的问题。
　　其中一封信非常显眼。
　　信封洁白，带着烫金的印花，显然丝毫没有受到运输路途中的挤压与玷污。
　　最重要的是信封背面的火漆印——蓝色玫瑰图案、精灵语与大陆通用语组合的符文——这是整片大陆独一无二的印章。
　　莱温怀着些许不知所措的心情，第一时间将它拆开来看了。
　　信是他母亲亲手写的，字迹非常漂亮，在阳光底下带着浅金色的细闪，如果低头去闻，还能闻到墨水带有的玫瑰香。
　　[莱温：
　　我从埃莫拉那里听到了关于你的好消息，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们分享你此刻的喜悦？
　　我与你父亲对那只“全大陆最为漂亮的龙”感到万分好奇，已经到了彻夜难眠、食不知味的地步。如果可以，请将他带回埃尔洛王城，供我等深居浅出的老家伙一见。（或择日我与你父亲、胞妹亲自启程，与你们团聚）]
　　愿安然无恙、幸福常驻
　　母亲]
　　莱温：“……”
　　埃莫拉那家伙，竟然这么快就回到王城了——他还以为她会再四处周游玩乐一番呢。
　　他再将这封“家书”读了一遍，下意识回过头去，远远看向龙位于顶层的卧室窗户。
　　女王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盼望着要见嘟比嘟一面，如果是这样，莱温更倾向带嘟比嘟回王城，毕竟他非常不想自己那一家人组团跑过来看龙——那一定会引发巨大的轰动。
　　只是不知道，嘟比嘟是否愿意见他的父母呢。


第101章 
　　“吉恩·赫伯特今早交待了一切。”德洛丽丝微笑着, 慵懒而优雅地喝着杯中的红茶，“我们找到了他私藏的剩下几批魔药水，也得知了为他提供这些货物的魔法师是谁。”
　　岚冬端着白茶杯, 坐在德洛丽丝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闻言深深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莱温，笑了, 莱温也回了他一个笑。
　　“他将会在监狱中待上七年，但愿他所有的过错都能得到宽恕。”德洛丽丝校长说, “我也非常希望, 我学院里的每位学生，都能快乐地学习魔法, 并且用魔法帮助他人。”
　　“您会办到的, 德洛丽丝校长。”岚冬说，“您是非常棒的校长，在我看来。”
　　德洛丽丝顿时露出温暖开心的笑容：“谢谢你, 好孩子。”
　　“不知道赫伯特出狱以后, 会做些什么呢？”岚冬又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有些胆心，赫伯特将来会像他的老父亲一样穷困潦倒。
　　“我告诉他, 我永远欢迎他重新回米莉伯格教书, 只要他保证改过自新。”德洛丽丝校长说，“不过，他似乎有了别的主意。”
　　岚冬和莱温互相看看，他们瞬间就明白了，赫伯特在出狱后, 一定也想像他父亲那样，成为会变魔术、能带给观众快乐的小丑。
　　他们离开这座天使塔楼, 午后的阳光正好，轻柔地撒在他们的肩头。
　　相信春天马上就要到了。
　　“嘟比嘟。”莱温趁着这个时候开口，“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到我的家去看看呢？”
　　超乎他的想象，龙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莱温的家？”
　　“嗯。”莱温稍微有些腼腆，“我的父母盼望着见你一面。”
　　“啊？”岚冬笑了，露出虎牙尖尖，显而易见的高兴，但故意说：“嘟比嘟又不是什么非常有名的龙...”
　　“但嘟比嘟是我喜欢的龙。”莱温说。
　　“这样噢。”龙抱起手臂，大尾巴不自觉冒了出来，在阳光底下轻轻摇晃。
　　他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并说：“那我可得准备好见面礼呢。”
　　要感谢那对善良的老先生和老夫人，把这么好的莱温给了他。
　　……
　　那天回去，大黑龙一头扎进自己的藏宝箱里，翻找了好半天，掏出一块拳头大的钻石、一双闪闪发光的水晶鞋，还有一把镶嵌着绿宝石的宝剑。
　　莱温忙阻止了他，告诉他“只需要准备简单朴实的礼物就好，父母双方都是很善良的人，没有过高的物质追求，只在乎其他人是否过得快乐安康”。
　　岚冬听了，若有所思，将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一一收好，重新去筹备别的礼物。
　　在他的想象图里，莱温的爸爸妈妈大概是一对朴素温柔的中年人，勤劳的人类爸爸每天会扛着锄头上山，收割回一批新鲜的蔬菜，精灵妈妈则裹着打满补丁的头巾坐在炉火前，为刚出生的莱温缝尿布。
　　他们含辛茹苦地把小莱温拉扯大，小莱温则非常懂事，早早就离开家庭，读书赚钱供他的小妹妹生活。
　　并且，这家人还非常关心街坊邻居，每到寒冷的冬天，如果哪家的柴火不小心灭了，他们就会派小莱温挑着燃烧的木柴，走二三里路去送火，好心的邻居则会回赠一片烟熏火腿肉，莱温拿回去，妹妹吃过了妈妈吃，妈妈吃过了爸爸吃，莱温最后才肯吃——这就是为什么他习惯吃蔬果。
　　岚冬一边想，就一边躲在被窝里，眼泪打转。
　　他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根据他十多年的观察，亚利维大陆里那些善良朴实的人们，几乎全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想，莱温大概也不例外。
　　时间一晃便来到出发的那天。
　　因为莱温说过，他的家离伊塞多尔城非常远，所以岚冬早早就做好了远飞的准备。
　　他站在穿衣镜前，仔细检查自己的大翅膀，用力扑扇好几下，以确保状态良好。
　　为了显得像个礼貌的好孩子，岚冬特意打扮得不像往日那般花哨，他戴着一顶圆边的黑色帽子，披着一件长过膝盖的灰绿色兜帽风衣，脚踩软布皮靴。
　　他回头一看，莱温也穿得非常简单——一件带兜帽的黑色斗篷，长至脚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莱温很轻地笑了一下。
　　岚冬有些狐疑地歪了歪头。
　　莱温走过来，轻抚着他翅膀漂亮的轮廓，说：“嘟比嘟，今天我们不用飞。”
　　“嗯？”岚冬没懂，“如果坐火车或是马车去，要花很多很多时间噢。”
　　“你说得没错。”莱温又笑了，告诉他：“我们可以用传送阵。”
　　莱温拉过他的手，带着他下楼梯，来到树屋一层的露天庭院——就在那颗巨大的树下，有一个隐隐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魔法阵。
　　在岚冬过去的世界里，龙们也经常使用魔法传送阵，他们一般用爪子在沙地上画好，但这非常困难，一不留神就会被传送到奇怪的地方去。
　　“这是你画的？”岚冬观察着不认识的符号与咒文，此刻非常崇拜自己的恋人。
　　看起来，莱温会的魔法可厉害了，还经常在他面前假装谦虚。
　　“来吧。”莱温小心地领着他，一起站到魔法阵的中央去，用无比温和的声音说：“请务必牵好我的手。”
　　岚冬于是一手抓稳自己的行李箱，另一手紧紧牵住了莱温那温暖修长的手。
　　传送阵里手绘的符号与咒文正在被打乱，它们共同汇聚成一道让龙感到舒适安全的白光，将他们彻底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地面流淌着五彩斑斓的光，仿佛有一扇通往异世界的门正向他们开启。
　　没有失重感、没有疾风，也没有掉入时空缝隙的灵魂震荡，岚冬只感觉自己身处茫茫云雾之间，而转眼过去，他的视线就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听觉是最先作出反应的——他听见热闹鼎沸的人声，他们应当是身处闹市之中。
　　这就已经到了吗？
　　这就是——莱温的家！
　　龙非常好奇地眨了眨深樱桃色的眼睛，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游戏地图，以确定他们真的顺利离开了伊塞多尔城。
　　[你已抵达——埃尔洛王城]
　　[地图简介：王城大门永远向你敞开！前进吧龙龙！觉醒征服掠夺之心！]
　　岚冬：“……”
　　他只震惊了三秒钟，随即想起，莱温确实说过，自己小时候经常到王城北边的森林探险游玩。
　　埃尔洛王城要比伊塞多尔城繁华许多倍，也要宽广许多，所有的建筑都像是全新的，拥有象牙白的尖顶，肉橘或茶灰色的砖墙，气派宽敞的桥梁、绿意盎然的迷宫般的花园、八匹马拉的属于侯爵的豪华马车、面带笑容热情交谈的居民...一切都深深俘获了龙的心。
　　并且，他似乎还闻到了轻微的咸味，被温暖潮湿的风徐徐地送来。
　　“莱温！你快来！！！”他迫不及待地拉过了莱温的手腕。
　　莱温小心地戴上黑斗篷的兜帽，差点儿摔了一踉跄——这条龙长大以后腿足够长，激动起来跑得比飞还要快，他们转眼就横穿过了石砖铺的颀长坡路，准确无误地绕过居民小屋之间的窄巷，紧接着踏过桥梁。
　　整个过程莱温都被带着跑，并很努力地用手压着帽顶，生怕突然来一阵狂风，让他那头显眼的、标志性的金发暴露在他热爱观赏王室趣闻的子民们眼里。
　　他不明白龙怎么比他还要熟悉路线，活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等到一口气跑到了地儿，岚冬撒开他的手，欢快地张开手臂，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呼：“大海！！！”
　　作为一条在山中“土生土长”的巨龙，他虽然飞过许多地方，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蔚蓝色的海洋。
　　他此刻位于高处，一道洁白的象牙石围栏将他与外边的海隔开，海水翻涌起洁白的浪花，无数的海鸥贴着水面展翅高飞。
　　日光落在海面上，就像是数不尽的、会自发跳动的金子，比任何的魔法都要好看一千倍。
　　“呜呼——————”岚冬实在忍不住，像孩子似的往上蹦了几蹦。
　　“真可爱啊。”旁边一位贵气的老妇人捂着嘴笑道，“你们是第一次到埃尔洛王城来吧，欢迎你们！”
　　“这可是我们每天都看惯了的景色啊。”另一位老先生也笑了，“不过，这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海岸，海产品也非常美味噢。”
　　天啊，还有海产品！
　　龙感受到了灭顶的快乐，他想到了数不胜数的螃蟹、鲜活地蹦蹦跳的海虾，就连鱼肉肯定也自带咸味。
　　莱温站在他身后，淡淡地笑了，比起眼前的大海...
　　他转过头去，看着远在视线末端的城堡那优美的轮廓，阔别十余年，他感觉到了无比的怀念——而这也是他曾经看腻了的地方。
　　“莱温。”岚冬也不顾旁人，一步过来抱住精灵，快乐地说：“我好喜欢这里！”
　　“我很高兴，你如此喜欢它。”莱温微微脸热，大手轻抚着龙的后背。
　　“桀桀桀。”岚冬抬起头，也看向远处的城堡，“好，我决定了——”
　　等到那几个过路的居民走开，他清清嗓子，非常郑重而有气势地宣布道：“嘟比嘟要攻占那座城堡，坐拥这座美丽富饶的城池！”
　　他是半认真的，这意味着，他确实有可能付诸行动。
　　莱温的身体小幅度抖动了一下。
　　“莱温莱温，你觉得怎么样？”岚冬还毫无所觉地问对方的意见。
　　“我觉得，”莱温顿了顿，很努力想把笑意压下去，结果根本压制不住，他放任自己笑了起来，“这是非常棒的主意，嘟比嘟大王。”
　　他甚至大逆不道地补充道：“莱温必定会全力帮忙的。”


第102章 
　　他们在海边待了近半小时, 离开的时候，就连发梢都带着海风的气息。
　　岚冬从集市里买到了一串烤虾、一条莹白的珍珠手链，他还一眼相中了一枚粉颜色的海螺。
　　“通过它, 能够清楚听见海的声音噢。无论是风声, 还是海鸥的鸣叫...”坐在摊位旁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鹰钩鼻, 眼睛像蓝色的海玻璃珠子。
　　“这个需要多少钱呢？夫人。”岚冬非常喜欢，伸手去摸钱袋。
　　“这个啊...”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视线在莱温脸上流连片刻。
　　莱温认出她是曾在王宫里待过的女巫, 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她慈爱地笑了，说：“不需要钱, 孩子们, 欢迎回到埃尔洛。”
　　岚冬免费得到了这只漂亮的海螺，又惊又喜，与莱温离开集市的时候还在说：“这里的人们太友好了, 不过, 她是怎么知道你来自这里的呢？”
　　莱温抿唇，没有马上告诉他答案，只说：“逛好了吗？我们该回家了。”
　　“逛好了。”岚冬此刻的心情非常好, 他开始盼望早些见到莱温的父母了。
　　他们一定也正在期待见面。
　　莱温于是拉过他的手, 非常熟练地向着城堡的方向走去。
　　仍旧毫无所觉的龙一路上都在欣赏风景，埃尔洛王城比伊塞多尔城要温暖许多，各色的花儿已经盛开，五颜六色的蝴蝶飞舞期间，一切美好得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场景。
　　“城堡很漂亮。”岚冬远眺着拥有蓝色尖顶、乳白石墙的城堡——它是整座王城中最高的建筑, 即便岚冬化身为巨龙，在城堡面前也会显得小巧。
　　“那么...嘟比嘟想要住在城堡里吗？”莱温试着问了, “你刚才说过，你想要攻占它，如果顺利，你会选择定居下来吗？”
　　“莱温，这是非常荒唐的假设。”龙带着七分严肃说，“我刚才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你知道的，嘟比嘟已经改邪归正了，不会随便去欺负人类、做出抢走公主王子这种事情。”
　　莱温听了，再次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面颊总会染上暖色。
　　而岚冬却有些迷茫，因为他总觉得...他们似乎是离城堡越来越近了。
　　“莱温，你的家...”他忍不住问道。
　　“马上就要到了。”莱温说，并观察他的表情，“你走累了吗？”
　　他们已经步行了有一个多小时了，没有搭乘马车。
　　岚冬正想说自己并不累——龙的体力非常好，这点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莱温却主动问他：“需要我背你一会儿吗？”
　　背？
　　粘人的龙几乎立马感到心动了，他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待在莱温的后背上，好像是自从他们关系变得暧昧开始。
　　正好，这条路上也没有其他人。
　　“确实...有一些累。”岚冬说着，放慢了脚步，“但是，我现在变得很沉了。”
　　“没关系。”莱温说，“嘟比嘟在床上，不也常常压着我吗。”
　　可恶。
　　这只精灵竟然在这种阳光明媚的时刻，一脸平静柔和地说着让龙感到羞赧的事情。
　　岚冬还是时常能感觉到，虽然成为了恋人，但莱温依旧更像个成熟包容的年长者，这让他往往会产生“想要快点成长起来”的心思。
　　“只背一小会儿。”岚冬于是说，伸出手臂从后边揽住莱温的脖颈，并表示：“你累了的时候，可以换我背你。”
　　“谢谢你，嘟比嘟。”莱温说，非常轻松地将龙背了起来。
　　岚冬的视线陡然增高了不少，他的身体紧贴着对方的后背，这种亲近而久违的接触让他心花绽放，只可惜莱温戴着兜帽，所以摸不到他那头柔顺的金发。
　　他们越往前走，道路两旁便开出越多鲜艳饱满的花儿，就连脚底都铺满了柔软的绿意，像是一条崭新的绿色绒布。
　　岚冬将下颌枕在莱温的肩头，舒服得眯缝起双眼，还听见了悦耳的虫鸣鸟叫声。
　　直到他们不知怎么，走到了城堡的脚下。
　　此时的龙仍然是个安静又乖巧的背部挂件，他抬起头，一脸懵地缓慢眨了眨眼。
　　做梦？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是近距离参观景点吗？
　　莱温背着他，径直走向东边的小门，说是小门，那也是一扇相当气派高大的黑金雕花大铁门，岚冬即便张开双臂，估计也不到这扇门的八分之一宽敞。
　　几位身穿银色盔甲的士兵守在那里，腰佩细剑，全都神情严肃，双眼直视前方。
　　岚冬看见活人，连忙从莱温背上蹦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长风衣的下摆。
　　那几个士兵非常尽职尽责地拦下了他们的去路：“王宫禁地，不得乱闯，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岚冬正想说“我们只是路过、随便看看”，就见莱温默默摘下了他一直戴着的大兜帽。
　　起初，岚冬还以为他戴着兜帽是嫌海边的风太大。
　　那头浅金色的长发瞬间流泻而出，暴露在明媚的日光里，一同出现的还有那双特殊的精灵耳。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枚蓝水晶的玫瑰戒指，非常礼貌地说：“下午好。”
　　士兵们全都目瞪口呆，只见他们立即原地站定，整齐划一地行了个格外庄重的礼，其中最年长的那位甚至迅速道：“快，快去通知国王陛下和女王陛下！”
　　两名年轻的士兵赶忙跑着去了，身影飞速消失在庭院那葱郁的绿影之间。
　　岚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这些士兵们向两边让路，黑金漆的大铁门在他面前缓缓敞开——显而易见，他获得了进入城堡的许可。
　　莱温异常温柔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轻声说：“来吧，我们到家了。”
　　这下，龙的脑袋是彻底一片空白了。
　　他拉着莱温的手，踏入这座漂亮的城堡，庭院里开满了修剪好的浅粉色玫瑰，绕过石砌的喷泉池，是爬满绿植的白石长廊，廊顶比一层楼还要高。
　　他们间或会遇到不少女佣与园丁，所有人都会停下手里的活，双手叠放在身前，笑着附身行一个礼，并且用十分惊喜的表情看着岚冬。
　　一些年纪较长的甚至抬起手、取出手帕，轻拭着眼角渗出的泪珠。
　　他们都会像这样说：“莱温王子，欢迎您回家。”
　　王子？
　　什么王子？
　　王子是不是就是...国王和女王的儿子？
　　是不是就是，恶龙们最喜欢桀桀桀一把抓走的那些“公主王子”里的王子？
　　岚冬像是忽然不认识这个词了，他反复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感觉整条龙正变得越来越燥热。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去的种种，想到莱温给他做饭喂饭、帮他穿鞋换衣服，想到莱温拥抱他亲吻他、与他彻夜沉.沦...
　　然后今天，他让莱温背着他走了很远的路，甚至还扬言要攻占他家的城堡。
　　龙感到万分震撼，惊得都想要张开翅膀，原地飞走。
　　岚冬感受到了罕有的紧张，尤其在莱温牵着他走向谒见厅的途中，他的心脏跳动得非常快——他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太久，对国王和女王有种下意识的崇敬。
　　他听说过他们的传奇故事，知道他们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拥有智慧、能力、财富和爱。
　　很快，在他们眼前，身着华服的守卫替他们打开了谒见厅的大门。
　　岚冬则在踏入大厅的瞬间，忽然感觉到了镇定，紧张的情绪似乎渐渐消散了。
　　他感觉到了一种温暖又安全的气息，眼前的谒见厅是一座由梦幻的水晶打造而成的宫殿，地板洁净如冰，微微反射着他们的倒影，王座背后是三层楼高的天窗，窗外是澄碧如洗的蓝天，白云在风中自由的游荡。
　　这种闪烁着熠熠光芒的景象，大概没有一条龙能够不被吸引。
　　放松之下，他甚至露出了自己漆黑的大尾巴。
　　而站在王座旁的一双中年男女剪影美丽，他们似乎没想到门会这么快打开，金发碧眼的精灵女王正替棕发绿眸的国王整理王冠。
　　他们没有待在高高在上的王座，而是携手走下水晶台阶，主动向着他们走过来。
　　岚冬又开始慌张，想学着其他人的动作，向国王陛下和女王陛下恭敬地行个礼。
　　没想到他才刚刚低下一点头，女王便张开没有持权杖的那条手臂，轻柔地抱了他，并用动听的精灵语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感谢你远道而来，我的孩子。”她又重新用通用语说，“我们已经期待这一刻的会面，期待了许久。”
　　她非常的温柔、慈爱，浑身散发着一层薄薄的银光，就像一位神明。
　　“我也可以与你拥抱吗？”国王陛下笑着发话了。
　　岚冬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他不知道怎样是最符合宫廷礼仪的做法与回答，他是一条出生在深山里、又在北边的村落成长的龙，他甚至在公学的礼仪课上蒙头睡大觉。
　　总之，国王也紧跟着抱了抱他，并表现出了非常高兴且满足的样子。
　　在这之后，他们才拥抱自己那阔别许久的儿子，用饱含温柔与爱的目光注视着他。
　　“父亲、母亲，这便是莱温命中注定的龙。”莱温介绍道，“他名叫嘟比嘟。”
　　岚冬这回连忙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尊贵的国王陛下、女王陛下，在下是嘟比嘟·L·波托贝洛，是一条黑龙。”
　　是一条爱吃肉爱睡觉的大尾巴黑龙，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才艺，让二位见笑了。
　　“请不必紧张，也不必拘谨。”女王陛下说，“就像在莱温面前那样，畅快自如地与我们交谈吧。”
　　话是这么说，但岚冬很难马上办到，他不是天然的外交官，此刻真想带着自己的大尾巴躲起来。
　　幸好莱温及时胡乱科普说：“龙是非常怕生的动物，请你们不要吓坏了他。”
　　闻言，国王和女王都面露严谨，遗憾又认真地点了头，然后转而问起莱温这些年的情况，不时与“怕生”的龙来几次眼神交流。
　　看样子，莱温说得没错，他的父母确实非常温柔善良，并且相当关心子民们的生活。
　　场面逐渐变得和谐，就在岚冬感到适应，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莱温忽然眼含笑意，说：“父亲、母亲，嘟比嘟在出发之前，特地为你们准备了见面礼。”
　　“真的吗？”国王与女王都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活像听说客人带来了糖果点心的小孩，“我们太感谢你了，嘟比嘟，你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国王陛下甚至挥一挥手，让人呈上了他们为龙准备的见面礼。
　　一尊小金龙塑像、一顶镶嵌满闪闪发光钻石的额冠、一枚晶莹剔透的海蓝宝石、一株精细雕琢的紫水晶花。
　　这些东西呈上来，国王的表情相当内敛含蓄，仿佛生怕见惯了财宝的龙看不上。
　　没想到恶龙已经汗流浃背，感觉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他准备的见面礼...
　　在尊贵慈爱的国王陛下与女王陛下期待的注视下，岚冬还是顶着灭顶的压力，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
　　说真的，他想扑进莱温的怀里痛哭一场。
　　……
　　黄昏时分，王宫内例行召开集会。
　　一众大臣官爵、骑士祭司，都隐隐震惊地看着面带喜色的两位王，并假装无事发生地默默报告着各自的工作进展。
　　先是从来不抽烟饮酒的国王陛下，叼着一个黑色的木制烟斗。
　　再是坐他旁边的女王陛下，披着一条织得有些乱糟糟的浅黄色头巾，头巾上甚至还歪歪扭扭绣着一条黑色的龙。
　　埃莫拉公主一脸不敢置信，瞪眼看了父母许久，在分得一条玻璃珠子串成的手链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将它戴在了手腕上。
　　擅自离开王城多年的“恋爱脑王子”坐在埃莫拉公主旁边，被罚事无巨细地写“会议记录”。
　　等到集会结束，日头已经落下，众人各自散去，莱温恳请女王能为自己停留一刻钟时间。
　　他想要再讲讲关于魔法违禁品的事情，经过吉恩·赫伯特一事，他希望王国能提供更多途径，让普通人有机会接触魔法、学习魔法。
　　女王陛下非常认真地聆听了这个故事，并说：“我与你父亲会仔细重新考虑这件事，谢谢你告诉我，莱温。”
　　莱温抿唇笑了，紧接着有些小心地问起：“我想知道，你们觉得嘟比嘟怎样？”
　　其实不用问，从他们的反应，他就完全能看出来了。
　　“他是非常可爱的好孩子，我们都对他有很高的好感。”女王微笑着说，“要是能够尽快熟悉感情，再与他多交谈互动便更好了。”
　　“我想很快，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莱温满足地说。
　　“倒是你，”女王看向他的双眼，抬手轻抚着他的面颊，“我们听闻你遭遇意外，曾一度失去记忆，这期间你必定吃了不少苦头。”
　　“是的，母亲。”莱温垂眸，“但是万幸，我捡到了一颗龙蛋。所以，一切的苦难都烟消云散了。”
　　女王陛下这才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说起来，”她隔了会儿，又说，“我和你父王起先都以为，那会是一头非常巨大的龙呢...”
　　-
　　与此同时，岚冬刚被领到了自己富丽堂皇的巨大寝宫。
　　他抬起头，看着几层楼高的穹顶，看着玉石砌的气派石柱，又看向铺满珠宝金币的“龙榻”。
　　甚至角落里，还关着几笼供他享用的动物，它们此时全都用茫然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不是说好了，它们被精心饲养了这么多天，就是要在今夜被献祭成为巨龙的晚餐，一口一头、连毛带骨的吗。
　　但这条龙已经吃过非常丰盛美味的晚宴了，这会儿用清澈而人畜无害的眼神与它们对视。
　　并笑了笑，礼貌地朝它们挥挥手：“嘿。”
　　无论如何，他还是感到非常震惊——对于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他正在交往的心爱的恋人，竟然刚好是这个王国的王子殿下。
　　血统非常纯正，原名叫莱温·波洛安。
　　没过多久，这位王子殿下就处理完一切，踏着澄澈的月光过来找他，并牵起他的手。
　　岚冬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卧室有些太大了。”
　　莱温于是非常善解龙意地提议说：“那么，要到我的寝宫去吗？”
　　岚冬点头答应了，于是被牵着，在入夜的王宫里穿梭。
　　“在我小的时候，我幻想过许多次，要如何带你参观我的家。”莱温轻声说，“我会告诉你，我最喜欢坐在庭院的树荫下读书、午睡，我喜欢爬上高高的露台眺望森林和海洋，我擅长变一种闪闪发光的魔法...”
　　岚冬认真地听着，并参观了莱温的书房、花园、起居室，以及练习魔法和武斗的宽敞房间。
　　最后，他们来到宽敞舒适的卧室。
　　这个卧室非常有莱温的风格，整体为灰绿色调，三面都有明净的落地大窗，床位于正中央，床上垂挂着纱幔，床下则铺着一块圆形复古地毯，一盆鲜花摆在圆桌上。
　　说不上奢华，但非常优雅。
　　“你...”龙的大尾巴拖在地毯上，眉紧皱着，“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么大一件事，瞒了嘟比嘟好久啊！
　　“抱歉。”莱温笑了，走近了轻吻他的眉心，说：“因为平时，总是嘟比嘟吓我一大跳，我也想反过来，吓嘟比嘟一次。”
　　“那你成功了，嘟比嘟魂都要吓飞了。”岚冬说，“这可是王城，我正身处城堡，并且是王子殿下的寝宫...”
　　他自己说着都感觉不可思议、不可理喻。
　　莱温则是有些脸红了。
　　“而且，”莱温说，无比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我非常希望，嘟比嘟喜欢我，不是因为我是王子殿下，拥有着地位、财富、名誉，而是仅仅因为，我是莱温。”
　　岚冬怔了怔，张开手臂，将他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当然，我喜欢的就是莱温这只精灵。”
　　“谢谢你，嘟比嘟。”莱温笑了，柔声说：“我也喜欢你。”
　　[你已累计足够恋爱积分，获得阶段奖励“定情信物”]
　　岚冬忽然听见这个声音，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尾巴末端忽然一凉，像是有什么被挂在了上边。
　　他抬起自己的大尾巴，莱温则摸着自己的左耳——两副月光石挂饰映着彼此的光辉。
　　“这是？”莱温反应了一会儿。
　　“好像是定情信物。”龙愉快地摇晃着大尾巴，那串挂饰缠绕在上边，好看极了，“世间的爱人们，经常拥有成对的饰品。”
　　莱温轻抚着精灵耳上的挂饰，珍重地说：“我会一直戴着它，不愿摘下来。”
　　“以后还会有新的。”岚冬说。
　　他们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竭尽温柔地亲吻彼此，窗外月夜宁静而美好，间或能听见风吹动草木的声音。
　　莱温扶着他，缓缓跌落在床榻上，岚冬垂眼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总感觉，和平时非常不一样了。
　　一想到这是位王子，他就连眼睫毛都在轻颤着紧张。
　　直到莱温拉过他的手，让他掌心贴上他的胸口，感受到底下剧烈跳动的那颗心脏，知道他其实也是同样的心情。
　　“嘟比嘟，”他轻拥着他，目光里带着渴求，“我等不及——”
　　今晚的这一切，比以往都更绵长、更强烈、更深刻，他们一直亲昵地吻着彼此，偶尔在难以抑.制的愉悦中被迫停下亲吻，颤.抖着高高抬起脖颈，发出让对方喜爱的声音。
　　最后，他们两个人都流了许多眼泪，站在落地窗前，却快要站不住。
　　月光均匀地撒落在他们布满晶莹薄汗的肌.肤上，莱温最先撑不住跌跪下来，金发被揉得凌.乱，他迷蒙地看着眼前自己最心爱的龙，手指抚摸他粉红的膝盖，漂亮的脚踝。
　　岚冬完全没有意料到，他会翻到自己背后去。
　　这个王国的王子殿下伏跪在地上，仰起脸，相当虔诚地吻了龙的尾椎骨。
　　并且不顾阻拦，深深地继续加重这个吻，直到岚冬感到轻微的疼痛，直到大尾巴绷直了剧.烈战.栗，直到留下短期内难以消失的痕迹。
　　名为莱温的精灵发誓永远爱他。
　　现在的岚冬，已经开始对此感到深信不疑，他站在那里，啪嗒啪嗒地直掉眼泪，然后被起身的精灵温柔地揽进了怀里：“嘟比嘟，我爱你。”
　　“我也、爱…...你！”岚冬被他抱着，竟然忍不住落下了更多的眼泪——原来一头巨龙的心也会变得如此柔软。
　　这天晚上，他们一直依偎在一起，难以分开。
　　天快要亮的时候，岚冬忽然问起：“莱温，你还没告诉我，你读到的那则预言，它到底说了什么呢？”
　　莱温于是下了床，将一本厚厚的书拿给他看。
　　这是一位上古时代的精灵留下的手迹，书页已经有些发黄，岚冬趴在那里，非常小心翼翼地翻了许久。
　　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莱温的姓名。
　　那句话美好得就像一个童话故事。
　　[莱温·波洛安找到了全大陆最漂亮的龙，他们将会长相厮守，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