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误拿渣攻剧本后》   作者:是你的鸽   简介:心有不甘的气运之子和系统做交易,只希望达成心愿:回到过去,救他们的白月光。   但回溯不小心出了bug,白月光们记忆被扭曲,都以为自己成了渣攻……   现代世界:   总裁以为自己是强制青年的渣攻后,决定把身边粘人的青年送走。   谁知青年表情大变,不可置信地问总裁是不是不喜欢他了,然后扯下温柔的伪装,暴露出偏执的真面目。   总裁:“……”合着大灰狼伪装小白兔呢,神他的清纯男大学生。   修真世界:   剑尊首座以为自己是觊觎徒弟剑骨的伪善师尊后,表示能力不够不能教你,给龙傲天徒弟另请高明。   谁知龙傲天徒弟失魂落魄地问剑尊,是因为他照顾的还不够好?还是因为他暗中打跑了无数想来拜师的天才,亦或是因为每晚偷偷进师尊洞府的事被发现了?   剑尊:“?”   ……   本文又名《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渣攻》《原来我是白月光》《气运之子攻略我》   指南针:单元文,每一个攻都以为自己拿了渣攻剧本,但其实没有,重生,互宠,这几个世界是暂定,可能替换嗷。 第1章 总裁型白月光1   南城罕见地下起雪。   窗外的动静引起办公桌后男人的注意,席渊的视线从文件上挪开,抬眸透过宽敞明亮的窗户,望着外面的雪景出神。   冬日的天仿若蒙了一层暗色调的滤镜,雪花翩然落下,为大地覆盖一抹洁白。   做成游戏场景,也许有人会喜欢。   “席老师怎么每天只想着工作?”   想法刚浮上心头,席渊转而想起某个“管家”的眼神和控诉的话,被逗得轻笑一声,眉宇舒展,如雪化冰消。   他合上文件,站起身去露台透气,不消片刻,手机果然叮铃一声,提示他有新消息。   席渊不用看就知道必定来自纪星眠,每隔一个小时就发来一条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好好做游戏。   想到这,席渊敛眉。   他们的游戏是全球第一款全息游戏,价值不可预估,更是他和纪星眠的心血,马上就要开始试运行,正是紧要关头,纪星眠却把他当易碎品一般,因为他的病非要陪他,要不是他严词拒绝,恐怕根本不会去公司。   他没多少时间了,等他死了,把他当精神支柱的纪星眠……又会怎么样?   提示音再度“叮铃”一声,打断席渊的思绪。   【星眠:猫猫探头.jpg,休息时间到啦,席老师要劳逸结合,快快去休息吧。】   【星眠:还在工作?】   【星眠:席老师?】   席渊正要打字回复,对方已经打来电话。   “席渊?”   青年的嗓音微哑,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席渊微微一顿,开口道:“我没事,下雪了,你看见了吗?”   席渊开口后,纪星眠明显松了口气。   他的嗓音带着和缓的笑意,似是有意掩盖方才的失态,温声道:“我在技术部这边,你等会儿,我马上去窗前……”   “嗯,看见了,很好看,不过下雪了,气温会降,加件衣服好吗?我给老师新买了一件大衣,带毛领,很舒服,在……”   絮絮叨叨的关心好像永无止境,席渊早已习惯纪星眠这样子。   说起来刚开始见到纪星眠的时候,后者还可怜兮兮,像一只绝望濒死的幼猫,一转眼就长大了,成为了人人称赞长袖善舞的年轻企业家,在外形象雷厉风行,受人尊敬。   但面对席渊时截然不同。   席渊眼底有些许无奈,一边去衣帽间拿纪星眠给他买的衣服,一边叮嘱道:“你好好工作,我有分寸。”   纪星眠攥紧手机,脱口而出:“席老师要是有分寸,就不会——”生病。   气氛蓦然一静。   电话那头,青年小心翼翼的话传来,语气懊恼至极:“席老师?对不起,你之前没回消息,我太紧张了,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纪星眠越说越后悔:“都怪我,要不是我没听你的话,逼急了人,他也不会狗急跳墙,害你受伤……”   时隔多年,好不容易知道仇人是谁,恨意排山倒海撕扯着他,促使他不管不顾地疯狂报复,没想到却连累了席渊。   这件事已经成为纪星眠心头血淋淋的疮疤。   “没事。”相识多年,席渊了解纪星眠的性格,尽管忽然有些不舒服,他蹙着眉用手撑着衣柜,尽量让声音不露出异样:“你叫我一声老师,保护学生是应该,况且是我自己想救你,要不是这一挡,还不知道我生病了,反而是好事。”   听出席渊没生气,纪星眠依旧没有放下心。   席渊笑了下,故作轻松道:“你要是过意不去,罚你写一千遍怎么样?”   纪星眠愣了愣,很快就懂了。   之前他干了件错事,骗了席渊,席渊原谅了他,不过回席家之后他就被勒令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感想和释义写五百遍,再大声背出来。   那段时间,纪星眠满脑子都是法制建设、人人平等、诚恳待人,做个好人、一起建设美好和谐社会的红色思想……慢慢的就平静了。   “好。”   纪星眠神色微微放柔,话音未落,耳畔忽然一道沉闷的声响,犹如惊雷般响彻耳膜,他呼吸一滞,浓烈的恐慌漫上心头,几欲将他吞没。   “席老师?怎么了?”   “席渊?!”   ……   席渊再次醒来,已经身在医院。   他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上次晕倒还是在书房,就因为那次,原本在书房的办公地点被纪星眠变为了卧室,并且被叮嘱不许长时间工作。   如果一定要工作,必须注意休息和饮食,否则会收获一只伤心欲绝罢工的粘人精。   这次醒来,情况貌似比上次还严重。   因为纪星眠坐在病床旁一言不发,平静地低着头,只让人想到风雨欲来。   “星眠?”   席渊放缓嗓音喊了一声,看了会儿纪星眠,轻声说道:“我想喝水。”   坐在凳子上的纪星眠似是突然回神,站起来的力度大到差点把凳子带倒。   他扶好凳子,沉默地去倒热水。   席渊坐在病床上,都能看见纪星眠的手在抖,像得病的是他,倒出来的热水洒到手上,烫红了一片白皙的肌肤也恍若未觉。   席渊眉峰无意识蹙起。   纪星眠站了一会儿,端着稍稍放凉的温水过来,让他喝。   席渊没有喝,把水杯放在一旁,让纪星眠拿过来医药箱,取出烫伤膏后递给纪星眠,说道:“我们谈谈。”   虽然不知道对于性格固执的纪星眠来说有没有用。   “病情加重了?”   “……嗯。”   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席渊遗憾地颔首,询问道:“医生有说什么吗?”   纪星眠不说话。   席渊作势去按铃。   “……一个星期。”纪星眠哑声说。   没想到恶化的这么快,席渊微愣,片刻后,说道:“看样子没办法看见游戏开服。”   这一句似是导火索,骤然点燃了一片雷.区。   纪星眠维持不住神情了,呼吸急促,想开口说什么又闭上,脸色极其难看,如此好几次,忽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顾不得席渊的忌讳,伸手死死握住席渊的手,哑声恳求道:“我们努力去治,一定会好,你不是想看游戏开服吗?你不是想看我变得越来越好吗?你一个都没看见,我准备了很多惊喜,我还没告诉你,我……”   纪星眠的手很冰。   冰冷的温度透过手掌传达而来,直达心底。席渊微微拧眉,他之前在家,就没戴手套,没想到会突然晕倒。   纪星眠估计太过心慌,忘了他不能和人触碰。   忍耐下心间涌起的微妙感觉,席渊本想抽开手,余光瞥见青年手上被烫红的那块皮肤,突然看那块红色很不顺眼。   席渊取走纪星眠迟迟没动的烫伤膏,没有计较纪星眠的举动,在尽量少触碰的情况下替他上药。   纪星眠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怔愣地望着眼前依旧俊美无俦,身形却消瘦许多的男人,直到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药膏拉他回神。   僵硬了好半晌,纪星眠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呢喃着:“你主动碰我了。”   期盼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他低着头,垂眸望着被小心上药的手,竭力止住喉间的泣音,不让席渊听见。   上完药,席渊放好医药箱,看着一路看着长大的小孩难过成这样,想了想,轻轻摸了摸纪星眠的头,还是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嗓音微低:“纪星眠,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当初资助了你,你已经是我最好最得意的学生。”   青年沉默许久,最终轻轻枕在席渊的腿上,试探性地用脑袋蹭了蹭席渊的手掌,闷声道:“你的学生只有我一个。”   毛茸茸的黑发依恋地蹭着手心,带来痒意,席渊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别以为他不知道,纪星眠很排斥他身边有别人,曾经父母让他去相亲,纪星眠知道后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要是不了解他们纯纯师生情的人见了,怕是还以为纪星眠暗恋他。   “游戏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把它做出来,还有,一千遍一遍都不能少。”   “我申请背一千遍,你听我背。”   席渊:“……”一千遍是紧箍咒的程度了吧。   他顿了顿,又道:“席氏集团那边我交代过,如果未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们,席氏会帮你。”   “可是我拐走他们的总裁去做游戏,恐怕他们看见我只想打我。”   席渊:“……”纪星眠是不是故意的?   席渊忍了忍,继续道:“等我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吃饭,不要像我一样,最好再找个女孩子谈个恋爱,组个小家庭,等有了家庭……”   “如果我不呢?”   纪星眠坐起身,眼底氤氲着水色,黑眸闪动着疯狂,认真问道:“老师,我不想找别人。”   “一个星期后,我去陪你好不好?”   室内的温度似是一瞬间降低到冰点。   席渊下颌绷紧,厉声道:“你疯了?!”   眉眼精致的青年弯起眼眸,脸上是从所未有的豁然与解脱,说道:“我很清醒,席渊,我知道你说这些的目的,你早就发现了对吗?所以说这些只是想让我活着。”   “你就不会奇怪吗?我为什么那么依赖你、黏着你,那么不喜欢你身边有其他人。”   因为他喜欢席渊啊,喜欢到不可自拔。   可他不敢说。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生出过利用席渊,查出当年真相的想法。   十一年前,所有人都说他的父亲是因为费尽心血研究的技术功亏一篑、一时想不开才绝望自杀,纪星眠却不信。   明明父亲死前还跟他提过研究有重大进展,又怎么可能会抛下他突然跳楼?   直到葬礼上,他听人说席氏集团在父亲死前不知从哪知道父亲的研究初步成型,认为拥有巨大的商业价值,想买下这项技术专利以及所有研究人员,用于拓展游戏产业,开发全息游戏。   纪父不想卖出去,和席氏的人不欢而散,没多久,纪父跳楼,留下的研究资料却消失不见。   纪父死前一夜,有人似乎看见席氏的人又去找了纪父,纪父死后,席氏组建了专项研究组,研究进展一日千里,像是有专业的人帮助。   纪星眠几乎立刻明白里面的意思,可他只是一个小孩,怎么寻找真相?   明知道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纪星眠还是每天去席氏大楼蹲点,直到有一天体力不支,碰瓷了一个从席氏大楼出来的好心人。   发现收留他的好心哥哥是席氏的继承人席渊时,纪星眠愣了半晌,仍然决定借由这次机会查找真相,想方设法和席渊搭上关系,保持联系,长年累月尽量不那么刻意地一点点慢慢接近席渊,博取他的好感。   那些席渊以为的“巧合”“意外”,不过是早有预谋。   他曾经生出过放弃利用的心思,毕竟席渊对他真的很好,人也很好,好到让他不知不觉爱上,何况排除掉感情,席渊是个很正直的好人,不可能会做那些事。   可席渊不代表整个席氏,这是唯一的线索,他想找到真相,就只能如此。   纪星眠想,如果真相和席家无关,到时候他自然会告知席渊一切,再用一辈子的时间给席渊赔罪报恩。   ……最后仇人果然不是席家,他利用了席渊,还在坦白前被席渊发现了。   纪星眠以为席渊会恨他厌恶他,对方却选择谅解他,只给了些无伤大雅的小惩罚,甚至在他被仇人捅刀时救了他。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立场说喜欢,说出那些卑劣的爱意都好像在亵渎。   纪星眠暂时默默压下这份感情,守护陪伴在席渊身边,只觉得这样一辈子也不错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深深暗恋的人已经病入膏肓。   ……   席渊从震惊中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纪星眠。   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席渊拧紧了眉,问道:“你……”   纪星眠定定看着他,似乎在辨认席渊的神色。   看出什么,他垂眸扯着僵硬的唇角,就好像大起大落之后的心灰意冷,冷静的不像话:“是,我就是想你只有我一个学生,想黏着你让你没精力找别的学生,天天给你做饭包揽你的一切也只是想让你离不开我,最好再让你把会的东西都教给我。”   “我特别自私吧?”纪星眠动了动唇,展露出一如几年前重逢时完美无瑕的笑容,好似没有半点事,刚刚难过心碎的不是他,说道:“所以你快点好起来,把我教导成一个心胸宽广的好人。”   席渊微怔,默契地没提丧气的话,淡笑着应声:“好。”   他们又说了会儿话,席渊有些困了,睡过去之前,似乎听见纪星眠在轻声说着什么,过了许久,唇上似乎落下一道温热触感,一触即离。   ……   最后一段日子,席渊难得放下工作享受生活,除了刚开始的不适应,后来感觉还不错。   闭眼的时候,回忆从眼前过,莫名很有些遗憾。   要是能填补遗憾就好。   席渊这么想着,意识逐渐消散,坠入深深的沉眠中。   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苏醒的一天。   席渊动了动,感知到自己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悬浮在半空,神色稍有讶异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座墓园,正在下雨,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一座座墓碑和墓碑前的人,冲刷掉所有鲜亮颜色,只余悲戚的黑白。   席渊扫向地面,雨幕中,有一个眼熟的青年跪在冰冷的墓碑前,不知跪了多久,被滂沱大雨完全打湿也不在意。   他很瘦,肉眼可见的瘦削单薄,他微微弓着腰,背上的蝴蝶骨显出尖锐的弧度。   青年的手掌捂着脸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从指缝滚落,似是绝望的困兽,喉咙里发出濒临崩溃又不得不压抑的哽咽声。   那无声的痛楚似乎会传染,席渊心口一疼,缓缓飘下,想看清楚青年的脸。   正在此时,青年慢慢放下手,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又更加憔悴的脸,眼神空洞死寂地望着飘下来的席渊,似是支撑着他的世界崩塌了,强烈的悲恸从眼底浮漫而出,灵魂在撕心裂肺的发出哀鸣。   纪星眠?   席渊微怔,旋即后知后觉,纪星眠不是在看他,是在透过他,看身后的墓碑。   心脏像是破开了一个口子,冷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灌入,席渊弯腰,擦拭青年濡湿的眼睫,却摸了个空。   纪星眠似有所觉,茫然地转动了下眼。   半空中生出一道盈盈的光幕,光幕中跳出一个圆滚滚的球体,擦过席渊身侧时停顿半秒,紧接着飞到纪星眠面前,用无机质的声音开口。   【滴——检测到当前气运之子黑化值超标,系统编号1314已接管。】   【正在查阅过往世界线,检索原因中……】   【滴——已知原因,系统编号1314,在此诚挚询问,您是否心有不甘?是否悔之莫及?是否愿意抛下现在拥有的财富、地位,再重来一次?拯救您的心爱之人。】   墓碑前的人动了动,一片死寂的眼底一点点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我愿意。”   纪星眠毫不犹豫地说道,眼眸爆发着快要绝望的人对希望的渴望,“只要能救他,我愿意。”   这球还不知道是什么,有什么目的,纪星眠不是向来谨慎吗?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席渊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因为那句“心爱之人”顿住,诧异地看向纪星眠。   纪星眠有喜欢的人?他怎么不知道?   席渊蹙了蹙眉,忽地生出一股烦闷,他还未追寻到这一抹情绪的由来,那边纪星眠的话霎时间令他怔住。   “席老师。”青年喃喃道:“如果真能重生,我想让你再也离不开我,一刻也不行,可以吗?”   片刻过后,墓前没有动静,只有寒风萧瑟。   纪星眠了然点头,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你会答应,谢谢席老师。”   青年眷恋地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虔诚地靠近,低头轻吻照片上男人的唇,原本温情的动作,放在阴森的墓园和黑白的照片上,莫名令人心底发凉,联想起恐怖片。   席渊:?   席渊瞳孔地震,一股强大的吸力忽地传来,中断了他的思绪。   再次失去意识前,席渊猛然发觉,他这位学生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疯?   ……   【世界线已重启,请编号A99世界气运之子查收,在此祝您达成所愿。——系统1314。】   【滴滴——检测到第二名重生者,开始消除记忆。】   【滴滴——出现错误,出现错&%#&*%】 第2章 总裁型白月光2   “席先生,早餐还合胃口吗?”   席渊动作微顿,抬起头。   说话的青年年纪不大,眉眼清隽干净,气质出众,甫一望过去,犹如清晨微凉的风拂过面颊,说不出的顺眼舒适。   他眼含期待地望着餐桌前的俊美男人,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   席渊正在吃的丰盛早餐,就是说话的青年所做。   “不错。”席渊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但纪星眠不知道,何况对方一片好意,若是不回应,会让人尴尬。   得到评价的纪星眠弯起眉眼,眼底噙着笑意,很高兴的模样:“那我明天也给席先生做。”   桌上的早餐精致且种类繁多,明显花了不少时间,纪星眠还在读书,正是要学习的时候,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这么想着,席渊随口多说了一句:“家里有阿姨,你不用做这些,有时间可以多学习。”   语毕,席渊顿了顿,想起纪星眠成绩优异,而现在的年轻人貌似不喜欢听这种话,认为这是在唠叨说教,亦或者泼冷水?   何况纪星眠昨天才来家里,正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   席渊至今还记得,八年前偶然见到纪星眠时,对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孤零零蜷缩在雨幕中,身上深切的绝望和孤寂不像一个小孩该有的气息。   当时他像现在的纪星眠一般大,踏入大学生涯一年多,但已经开始接触席家家业,小时候的纪星眠就在席氏大楼不远处,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淋雨,浑身湿漉漉,仰头望着他的眼瞳乌黑空洞,可怜极了。   席渊本想过去给把伞,刚靠近,小孩忽然伸手,拽住了他裤腿,声如蚊呐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人就因为发烧晕了过去。   一时心软,席渊收留了纪星眠,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后者凄惨的身世。   小孩的母亲几年前病逝,父亲因为费尽心血的项目看不到进展,又欠了债务,在半月前跳楼自杀,唯一肯收留他的亲人只剩下在另一个小城市的爷爷,爷爷年纪大了,家里又没留下什么钱,未来或许连读书都成问题。   收留的时间里,席渊偶然发现收留的小孩具有极高的商业天赋,在某些方面惊人敏锐,智商也不错。   席渊思考过后,出于一点做好事和培养人才的投资心态打算资助纪星眠上学。   但帮助仅限于此。   尽管席渊惜才,他和纪星眠也才认识几天,不好干涉人家的家事。   于是在纪星眠去爷爷家前,席渊给了纪星眠一支联系用的手机,并对纪星眠做出承诺:只要纪星眠好好长大,努力学习,他给纪星眠的资助就不会断。   小小的纪星眠漆黑的眼睛望着席渊,捧着手机郑重点头。   没多久,纪星眠和过来操办后事的爷爷离开帝都,席渊远程资助纪星眠读书生活,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偶尔还会收到小孩代表着优秀的成绩单和奖状,有联系,但不多,恰好在席渊接受的范围内。   一晃眼,资助到了现在。   纪星眠很争气,不止从小到大努力拿奖学金,争取让席渊少花钱,还从小城市考上了他的母校A大,回到帝都上大学。   看中的人果然没让他失望,席渊很欣慰,在纪星眠刚回来帝都时见过一次。   时隔八年再次见面,青年已然和小时候那个阴郁孤僻的小孩大不相同,气质清新,眉眼隽秀,笑容温和,一见就令人心生好感。   从那之后,他们偶尔会见见面。   这次纪星眠住进来,算是一场意外。   起因是纪星眠做兼职的时候无意间被出门谈合作的席渊看见,席渊询问之下,才知道纪星眠跟舍友闹了矛盾,没办法再在宿舍住下去,但他在帝都举目无亲没地方住,只能兼职打工租房,目前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可怜的不行。   席渊便提出让纪星眠过来暂住。   反正别墅房间不少,位置正好靠近纪星眠读书的A大,虽然席渊有个忌讳,但就常年的联系看,纪星眠是个懂分寸有礼貌的好孩子,住进来应该也没什么事,提前知会一声应该就可以了。   正如席渊之前预想,纪星眠聪明听话,进退有度,从昨天搬来到现在,几乎挑不出丝毫毛病。   就是对他有点热情过头了。   此刻见席渊这么说,纪星眠神色如常,眉眼带笑,没有半分沮丧或不快,也没有误解席渊的意思,应道:“好,谢谢席先生的关心。”   他甚至还贴心地倒了杯热茶递在席渊右手边:“我问过陈叔,陈叔说席先生早上喜欢喝咖啡,但我不会泡咖啡,所以准备了热茶,席先生试试看?”   陈叔是席渊的管家。   茶水温度恰好,温热却不滚烫,喝一口唇齿留香,可见泡茶人手艺不错。   真要说起来,茶可比咖啡难泡好,更何况对方年纪轻,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喝茶的人。   席渊不由多看纪星眠一眼。   纪星眠对上他的目光,抿唇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其实我知道有这个荣幸可以和席先生一起住的时候,以防万一,特意学了点东西,虽然现在还不熟练,但以后一定不会让席先生失望。”   可刚刚纪星眠手法熟稔,显然练过很多遍。   初来乍到寄人篱下,纪星眠想做些事情展示自己能力的心理,席渊能理解。   “好。”席渊颔首,放下茶杯,纪星眠伸手接过续茶,不小心触碰到了男人戴着手套的指尖。   席渊眉峰微蹙,后者便止住了动作。   纪星眠收回手,目光掠过席渊双手带着的轻薄手套,掩盖好眼底的一丝遗憾与失落,表面上不动声色,充满歉意地低头说:“抱歉,我忘了席先生不喜欢和人触碰。”   “没事。”席渊没放在心上,敛眉示意了下旁边的位置,说道:“坐下吃吧。”   纪星眠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坐在席渊身旁一同用餐,不再开口,全程安静的不像话,只是余光总是悄悄瞟向席渊,就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吃完早餐,席渊要去公司上班,出门时,见纪星眠跟在他身后,问道:“今天有课?”   A大正好和公司一个方向,如果纪星眠有课,可以顺路送他,不耽误什么事。   纪星眠却摇头,上前两步替席渊拉开车门,笑着说道:“没有,只是想送送席先生,还有这个。”   纪星眠扬起另一只手提着的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大保温杯,他看着席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还泡了一点别的茶,养生的,席先生可以收下吗?”   席渊本想说不用,话到嘴边,触及纪星眠略带忐忑的眼,适时没说出口。   他朝青年颔首,拿走了小袋子,上车后,看着外面没走的纪星眠,停顿两秒摇下车窗,简短地说道:“谢谢,早餐很好吃。”   “席先生喜欢就好。”   纪星眠微愣,唇角的笑意加深,眼眸柔和几分。   虽然席老师表面冷淡微漠,像一座不可接近不好攀登的冰山,其实意外的容易心软。   他很喜欢席渊偶尔的一点小反差,可惜席渊的心软有限度,至少要是他放肆地袒露心意,现在对他还不熟悉的席老师恐怕会十动然拒,干脆利落地将他打包送走。   只能温水泡冰山。   坐在车里的席渊抬了下眼,外面纪星眠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委屈?   仔细看又好像没有。   青年笑容真挚:“席先生再见。”   “嗯,回去吧。”席渊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关上车窗。   低调奢华的豪车缓缓开出视野,直到再也看不见,青年依旧站在门口,执着地望着远去的车辆,好半晌才收回脸上失而复得的恋恋不舍。   ……   若是往常,席渊会在公司加班到七点再回家,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中午开始,一股无法抵抗的困意笼罩了他,眼前的景物宛如蒙着一层半透明的纱,脑海里时不时闪现出其他没见过的画面。   正在汇报的吴特助眼神时不时瞄向席渊桌前醒目的大保温杯,一心二用地寻思着从来只喝咖啡的席总什么时候对养生感兴趣了。   不过那里面是茶吧?闻起来还挺不错,茶香醇厚绵长,他站这么远都闻见了。   就是杯子上贴着的“席先生专用”小标签是什么意思?席总有女朋友了?   吴特助一晃神,忽然察觉到办公桌后席渊的异样,担心地问道:“席总不舒服?”   席渊摘下鼻梁上架着的银边眼镜,蹙眉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说:“没事,你继续说。”   吴特助瞅了眼男人的神色,在席渊身边四年,他深知自家总裁的性格,也没再劝,继续汇报项目的后续情况。   直到听完汇报,做完安排,到了下班的点,席渊这才动身回家。   到家的时候,管家陈叔和纪星眠正在客厅说话,气氛相当和谐,看见他进屋,陈叔惊讶地问道:“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席渊撑了一下午,这会儿脑袋隐隐作痛,他面上没有表露,应了一声,刚准备上楼,纪星眠问道:“席先生不吃晚饭吗?”   “你们吃吧。”席渊半点食欲都没有。   陈叔正打算开口,纪星眠朝陈叔摇摇头,看向席渊,问道:“席先生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胃吗?要不要去医院?”   说着,纪星眠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陈叔诧异地看着身侧的纪星眠。他从小看着席渊长大,都没看出席渊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席渊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没想到一个照面纪星眠就发现了,看见后者是在真心实意的担忧自己,他缓和语气,说道:“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我去睡会儿,你们继续聊。”   席渊上了楼,没注意到身后纪星眠张了张口,和伸出又凝滞收回的手。   纪星眠半边身体隐在阴影中,凝视着席渊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只是生疏了两天而已,他就要忍不住了。   没关系,一步步来,温水煮青蛙才最适合席老师。   晚上的纪星眠如是想,完全没想到半夜来一个惊天噩耗,火速让他改变了主意。   ……   夜凉如水。   别墅主卧内,黑色的大床上,男人紧紧闭着眼,眼睫快速颤动着,似乎陷在梦魇之中,眉间压出深深的褶痕。   不知过了多久,席渊猛然惊醒,深邃的眉眼间闪过一瞬凌厉的冷意。   他坐起身,手掌无意识落在腹部,喉间有些干涩。   余光瞥见熟悉的房间布置,席渊瞳孔微缩。   他不是死在纪星眠手上了吗?   冰冷利刃捅-入腹部的触感犹在,席渊忍不住皱起眉,仔仔细细地观察起室内。   房间异常熟悉,是印象里几年前的布置。   席渊眉峰拧得更紧,找到手机看时间,又去翻看最近的新闻,检查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消化了好半晌,才确定——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三年前。   席渊依稀记得,这个时候纪星眠刚来他家,他还没有喜欢上纪星眠,还没有强求和纪星眠在一起,纪星眠也没有因此恨上他,互相折磨到最后无法收场,同归于尽。   一切都还来得及。   席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记忆里,这双手拿出了一根细细的锁链,锁住了青年白皙清瘦的脚踝,也锁住了他们的人生。   席渊深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这辈子绝对不重蹈覆辙,直接从源头根除悲剧。   等明天纪星眠醒了,就找个房子让他搬出去。   席渊掀开被子起床,打算去楼下喝杯水,谁知刚走出房门口,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靠在墙角。   席渊眼皮一跳,差点以为纪星眠这是准备埋伏暗杀他,过了会儿才想起来他重生了。   深更半夜蹲人房门口的纪星眠毫无自觉,睁开眼后望见身前的席渊,下意识打量了会儿,确认眼前的人没有哪里不舒服,才迷糊地显露出惊讶的神色:“席先生怎么在这?”   席渊:“……”也许这个问题更适合你。   席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纪星眠清醒过来,无辜地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刚怎么都睡不着,但不知为什么,一走到这就睡着了。”   床上睡不着,房门口就睡着了?相处三年,他怎么不知道纪星眠有这种怪癖?   席渊眼神复杂地看着纪星眠,说道:“回房去睡吧,明天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席先生可以现在直接和我说的。”纪星眠笑着说,他试图起身,但不良姿势坐太久,脚麻了。   “脚麻了,席先生。”他眼巴巴看向席渊。   席渊眼角一抽,本想当做没看见,毕竟重生前纪星眠刚捅了他一刀,虽说他也有错,但……   青年的眼眸逐渐黯淡,失落满溢而出,莫名令人不忍心。   席渊理智在抗拒,却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伸了手。   他没戴手套,无法和人肢体接触,便开口让纪星眠拽住他的袖子,谁知纪星眠借助他的袖子站起身后一时“没站稳”,整个扑进了他怀中。   “啊。”   像开了倍速,纪星眠的两只手迅速伸出,环住男人的腰,抱得死紧。   席渊:?   得到了渴望不知多久的温暖怀抱,纪星眠明知道要见好就好,却还是一个没忍住,双臂收紧,牢牢抱着比他高小半个头的俊美男人,力道大得宛如想融入席渊的骨血,与他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他埋首在席渊颈窝,小心翼翼地、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宽厚怀抱里温暖的气息温度。   潮-热的吐息扑洒在敏-感的颈部皮肤,刹那间,细小的颤-栗从那块皮肤快速扩散至全身,身体深处涌出一股奇特的渴-求感。   席渊瞳孔地震,扣住青年的后脖衣领扯了扯,和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的青年一动不动,甚至得寸进尺地抱得更紧。   “纪星眠。”   脖颈处扑洒一阵热意,青年疑惑又满足地“嗯”了一声,尾音还带着满足的微颤。   席渊下颌绷紧,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会呢席先生,我只是脚麻站不稳。”   纪星眠极度不舍地放开席渊,无辜地眨了眨眼,望着席渊的眼神纯洁得不行。   席渊好似闻到了一股茶味,他后退一大步,伸手搓了搓脖颈的皮肤,却怎么也没办法让那种异样消去,但好在没有发病的迹象了。   “对了,刚刚席先生想和我说什么事?”纪星眠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笑眼弯弯地说道:“不用等明天,席先生可以现在就告诉我。”   席渊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定定看着纪星眠,忽然淡淡勾了勾唇,颔首道:“好。”   “我在A大附近有套房子,你知道的那套。”   “纪星眠,你明天搬走吧。” 第3章 总裁型白月光3   不管纪星眠是真麻还是假麻,都不要紧。   反正纪星眠明天就能搬走。   席渊丢下这句话,长舒了口气,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他绕开一脸晴天霹雳、呆站在原地的纪星眠,打算去一楼喝杯温水缓一缓。   “席先生是在开玩笑吗?”   没多久,身后传来纪星眠的脚步声,席渊步伐不停,不紧不慢下着楼梯,一边梳理着重生的记忆,随口说道:“我不喜欢开玩笑。”   “那席先生怎么突然这么说?”   纪星眠说着,快步走到席渊身侧,神色慌乱地望着席渊,软声说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小意外?席先生,我真的脚麻了,不是故意的,下次绝对不会这么不小心,席先生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和刚才相比,纪星眠的脸色都白了几分,一直扬起的唇角下压,微微仰头注视着席渊的时候,眼里好似只能容纳下席渊一个人,清澈明亮的眼眸带着纯然的不解与点点祈求,令人不忍。   分外熟悉的表情勾起了席渊的回忆。   席渊恍然想起来,上辈子还没撕破脸时,纪星眠偶尔会对他露出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表情,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逃离这座犹如囚笼的别墅、逃离他。   装可怜是纪星眠的拿手好戏,但这辈子居然用来让他留下他?   席渊有些错乱感,停下脚步,看向纪星眠。   正当纪星眠以为席渊要心软了的时候,席渊进了厨房,淡淡道:“那里离A大更近,你一个人住也更自由,适合你。”   纪星眠不死心地继续跟上,说道:“可是我才搬进来不到两天,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席渊:“我相信你两天后也能适应那里的生活。”   “可能会耽误学习进度。”   “你可以补上。”   “我一个人会孤单。”   “你可以养条狗。”   纪星眠:“……”   纪星眠不可置信地望着席渊,低声问道:“席先生为什么忽然这么想让我搬走?”   “刚刚说过,那里更适合你。”席渊正打算倒水,一只手像是能预判他的行动,率先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用的还是席渊惯用的水杯。   席渊顿了顿接过,道了声谢。   纪星眠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席先生没吃晚饭,是不是饿了?我再给席先生做一次饭吧。”   像是怕席渊拒绝,纪星眠黯然地说道:“可能是最后一次。”   话说到这份上,最主要是纪星眠有松口的迹象,席渊便答应了下来。   他坐在厨房外,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在厨房里穿着围裙的纪星眠。   纪星眠神色认真专注,头顶暖橙色的灯光闪耀着,淡淡的光芒洒落在青年清隽的面庞上,长睫与侧脸轮廓好似被金边勾勒,柔和得不可思议。   席渊被温馨的场景晃了下神,很快镇定下来。   他忽然又想起来,上辈子纪星眠是有目的地接近他,千方百计住进他家,只是为了调查一件事,貌似和纪星眠的爸爸有关。   那段时间,纪星眠对他的态度和现在相似,虽然没像现在这样为他下过厨,但也是笑脸迎人,直到后来他喜欢上纪星眠,追求不成被扭曲的爱意冲昏头脑,做出了强取豪夺这样的事。   甚至用纪星眠想调查的东西强迫纪星眠和他在一起,又怕查出结果纪星眠会离开,迟迟不行动,以至最后纪星眠彻底绝望,和他同归于尽。   渣。   真是个人渣。   席渊抬手扶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渣,但上辈子的记忆清清楚楚,死前腹部的痛处隐隐还能感知到。   爱情果然是种可怕的东西。   席渊更加坚定这辈子孤寡的念头,他还是把一辈子奉献给工作吧。   不过既然纪星眠花了那么多心思接近他,真的会那么简单地答应搬走吗?   席渊抬眸看向厨房,纪星眠端着一碗小米粥和热牛奶走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弯唇一笑:“小米粥可以吗?夜宵吃点易消化的才不伤胃。”   席渊对食物不挑,道了声谢。   纪星眠坐在他对面,一只手支着脸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和在楼上截然不同的神色引起了席渊的警惕。   果不其然,纪星眠等他吃完,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席先生常年戴手套,不和人接触,是不是因为……皮肤饥-渴症?”   “咳。”   纪星眠到底是怎么推断出来的?一般人难道不是会以为他厌恶和人接触?   席渊被惊得呛咳了一下,手边正好递来一杯温水。   纪星眠看着席渊喝完水,冁然一笑,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道:“看来我说对了。”   他放下撑着脸颊的手,坐直身体,正色道:“这种病很影响生活,我正好知道一种治病的方法,席先生要试试吗?”   席渊直觉纪星眠说不出什么好话。   “渐进式暴-露疗法,顾名思义,席先生只要每天和别人肢体接触一点点,慢慢增加耐受性,总有一天可以不用再全副武装,肆意和人接触。”   纪星眠眼眸发着光,克制着小小的兴奋,矜持地说道:“我猜席先生应该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那么我姑且认为已经猜出来的我是目前最合适席先生的治疗对象,而且我们同为男性,就算亲密——”   席渊眼皮一跳,伸手打住:“提议很好,下次别提了。”   “为什么?”纪星眠面庞浮现淡淡的羞赧,跃动的眸光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蠢蠢欲动。   “席先生对我还有恩,其实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希望有一天能凭自己的实力进入席氏集团工作,到您身边努力回报您,现在可以更早地报答再好不过,我认为我有义务帮助您。”   纪星眠眼也不眨,隐含试探地望着席渊,等待着男人会有的反应。   按照纪星眠的预想,席老师每次都会吃他这一招,虽然刚刚在楼上不知道为什么马失前蹄了,但应该是个意外,这次怎么也会有一点点动容吧?   青年说得真挚,注视着席渊的眼眸明亮真诚,似乎没有半点虚假,很容易打动人心。   席渊坚定拒绝:“不用。”   开玩笑,他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不能再喜欢上纪星眠,怎么可能放任纪星眠跟他亲密接触?   纪星眠眨了眨眼,“席先生要不试试再说?”   席渊眉头蹙起,纪星眠真是豁出去了,为了能留下来调查真相,都肯“出卖”肉-体。   明明上辈子他碰他一下,纪星眠就厌恶哭了。   席渊目光落在青年唇角的弧度上,薄唇微抿,纪星眠现在内心应该感到很耻辱吧,还要强迫露出心甘情愿的笑容来做戏,如果不是需要调查……   席渊在心底叹了口气,琢磨着如何委婉地告诉纪星眠,他会帮他调查真相,他可以放心的搬走。   “席先生?”   对面的男人始终没开口,纪星眠站起身,试探性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下席渊的手背。   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肌肤上,带出微微的痒意和酥-麻。   席渊猛然收回手,拧眉看着纪星眠。后者无辜地回视,令人无法苛责。   “我看席先生一直没开口,还以为席先生答应了,就想试试看。”纪星眠好奇地问道:“怎么样?”   “我没答应,不要乱碰。”席渊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微哑,淡淡道:“我的病我有数,天快亮了,回去休息吧。”   席渊站起身,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纪星眠像根小尾巴跟着他,眼巴巴地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留下?”   席渊瞥了眼纪星眠,“睡醒后收拾好东西,司机会来接你。”   席渊上了楼,没管身后僵硬石化的纪星眠,径自回了房间。   好在他不喜欢留人在别墅,阿姨们干完活,一般各自回家,不会在别墅留宿。   唯一住在别墅的陈叔年纪大了,睡得沉,这会儿也没被吵醒。   房间内,席渊垂眸看着留有余温的手背,那种头皮发麻的愉悦感似乎还有残留,莹润洁白的指尖一点点划过手背上的触感,宛如一根羽毛在心尖轻抚撩-拨。   片刻后,席渊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微微蹙眉。   真是奇怪,记忆里明明上辈子碰过那么多次,应该免疫了才对。   怎么和第一次触碰一样?   ……   席渊没有再补觉,随手用房间里的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等到早上八点,给司机发了条信息,让他来接纪星眠去那套大平层。   等会儿纪星眠要还是不愿意,他可以先隐晦地告诉纪星眠,只要纪星眠好好学习,等过几个月放寒假,可以进席氏实习。   据席渊所知,纪星眠想调查的是父亲和席氏集团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和席氏接触后,纪父就跳楼自杀。   纪星眠是个聪明人,比起在他身边旁敲侧击,自然是亲自进席氏更容易找到蛛丝马迹,这个机会纪星眠肯定会把握住,从而搬出别墅,暂时蛰伏。   而他则在放寒假之前找出真相。   席氏曾经是家族企业,规模不如现在,之所以能壮大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席父席母一拳一脚辛辛苦苦打出来,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手中拿着股份犹不满足,还想插一脚拿实权职位。   他的父母顾念亲情,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却向来厌恶尸位素餐的人。   如果那些人真的将人逼死……   席渊眉宇闪过一丝森寒的冷意。   他记得八年前席氏组建过研究组,但不到一年由于始终没看见进展废弃,这种项目一般都会留有档案。   席渊合上电脑,穿好衣物,戴好手套,又给吴特助发了条信息,叮嘱吴特助秘密寻找八年前研究组的档案,不要惊动席氏其他人。   吴特助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席渊很放心。   门口传来一点响动。   席渊打开门,看见可怜兮兮站在门口的纪星眠。   纪星眠显然一夜没睡,眼睛熬得红彤彤,长睫濡湿,形容憔悴,乍一看还以为哭过。   才刚二十岁的年纪,背负了那么多,找真相的机会从眼前溜走,难过成这样也情有可原。   席渊心头一软,刚要提出让纪星眠寒假去席氏实习的提议。   纪星眠顶着黑眼圈,嗓音沙哑,特别失望地问道:“席先生真的不考虑我的治疗方案吗?”   席渊:“……?”   席渊缓缓闭上了嘴。   这一刻,让纪星眠搬走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第4章 总裁型白月光4   “谢谢不考虑。”   “司机在来的路上。”席渊平复下情绪,说道:“行李收拾好了?”   被果断拒绝后,纪星眠肉眼可见蔫了下来。如果头顶有耳朵,怕是也耷拉了下去。   他眼睫下垂,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失落地问道:“席先生为什么突然想让我搬出去?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席渊:“不是。”   “那如果一定要我搬走,可以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吗?”   纪星眠小声问:“比如因为席先生的病?”   席渊想了想,是该给一个理由,但如果按纪星眠说的点头,纪星眠肯定会顺着话说帮他治病,结果是又绕进“贴贴治病方案”的圈里没完没了。   最终席渊委婉地说道:“我喜欢安静。”   除了个别时间,别墅里大多数时候只有陈叔一个人,可以佐证喜欢安静这一点。   纪星眠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加上十分出色的相貌,总能通过短时间的接触轻易博得他人的好感,自从他来了别墅,平时寂静冷清的别墅多了不少欢声笑语。   重生前的记忆里,席渊不止一次看见别墅的阿姨和纪星眠交谈甚欢,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还有陈叔,一向严肃刻板的脸都舒展开来。   席渊其实并不反感这种变化,但他重生了。   如果纪星眠说他可以安静,那席渊就可以说没必要,反而给两个人增加心理负担,如果真想报答,就等以后去席氏报答,顺势把哑口无言的纪星眠送走。   席渊内心预演了一遍,这个理由虽然有漏洞,但司机已经在楼下,只要把纪星眠暂时架起来就好,等过个十分钟,纪星眠想到了反驳的话也晚了。   他淡定地看向纪星眠。   谁知对方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纪星眠微微睁大眼,熬了一宿的眼似乎更红了一点,浓密卷翘的长睫颤动,低声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席渊稍稍放松。   “席先生是要结婚了吗?我住这里,确实不太方便,你的未婚妻会介意的吧。”   嗯?   席渊眉头动了动,他有未婚妻他怎么不知道?   “席先生对未婚妻真好,做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我真羡慕她。”   席渊:“我没——”   纪星眠垂眸,眼眶越来越红,轻声说:“没关系的席先生,我没事,父亲去世了,爷爷也去世了,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你的未婚妻更重要,我不过是和席先生认识八年而已,算不上什么。”   席渊:“……”他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我只希望席先生过得开心,如果我离开这里,能让大家更开心,能让席先生不为难……”   “停。”   席渊眉头蹙起,看着纪星眠说道:“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也没有未婚妻。”   纪星眠抬头,惊喜地看向席渊,刚张了张口,又想起什么,重新落寞下去,眼底盈着一层薄薄的水色:“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   席渊眼皮一跳。   “都怪我不好,明明只是在席先生身边就很好了,我却总是不满足,总想为席先生做点什么,却什么都没做好,反而让席先生厌恶,都是我的错。”   “就像昨天晚上,我担心席先生是不是生病了,半夜会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没经过席先生的允许就在房门口呆了一晚上,没想到会不小心碰到席先生。”   纪星眠喃喃着,语气懊恼不已:“早知道这样,我昨晚就应该摔在地上,只要没让席先生讨厌……”   “……”   席渊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发小沈飞白,会因为一个交往不到一天的女友躲进他家,也明白了沈飞白口中的绿茶,到底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生物。   “只是换个地方住。”怎么像是天塌了?   席渊头疼地看着纪星眠,青年垂下头,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沮丧,宛如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听见动静的陈叔一上来就听见纪星眠的话,望着两人对峙的画面欲言又止。   席渊正好收到了司机到达的短信,他看了眼上楼的陈叔,没有再和纪星眠掰扯的心思,说道:“陈叔,去帮他收拾东西吧。”   陈叔想劝的心思见席渊发了话顿时歇了,同情地看向纪星眠。席少爷虽然偶尔会心软,但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向来不会轻易更改。   “纪少,我们去房间?”   纪星眠直勾勾望着席渊,黑眸如浓稠的夜色。   他垂下眼帘,遮掩眸底溢出的晦涩,片刻后,又重新扬起笑容,和陈叔说:“陈叔,我有点事情想和席先生说,可以等我十分钟吗?”   尽管是笑着的,但看着十分勉强。   “好。”陈叔心疼地应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席少爷会想让人搬走,陈叔自认见识过很多人居心叵测的人,有点识人的能力。   他看得出纪星眠是在真正关心席渊,不仅费心早早起来煮养生茶做营养餐,还会主动和他打听席少爷的喜好,更是时刻关心席少爷的身体。譬如忧心席少爷常年忙工作不按时吃饭,会得胃病。   陈叔的年龄快上来了,有些事力不从心,巴不得从小看着长大的席少爷身边有贴心的人,自然不想让纪星眠走。   席渊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陈叔就同意了,他无奈地看了眼陈叔。   陈叔朝他笑了笑,转身下了楼。   纪星眠松了口气,在心底感谢了下陈叔,转头看向席渊,“席先生,我要说的话可能不适合在这里谈,不如我们进去聊吧。”   话说到这份上,席渊让开身体,看着纪星眠进房间。   席渊的房间是别墅里的主卧,宽敞明亮,大露台洒落一片明媚阳光,只是装潢布置十分简约,黑白灰充斥着整个空间。   纪星眠没有左右乱看,很规矩地坐在一旁的座椅,没有再像刚刚那般故作可怜,而是看向席渊,认真道:“席先生,我不愿意走。”   不等席渊开口,纪星眠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碰瓷’你,你把我捡回家。”   说起往事,纪星眠淡淡笑了笑,眉眼柔和许多。   “那是我故意的。”   话一出口,席渊似有所觉,诧异地看向纪星眠。   纪星眠深吸一口气,开诚布公,先简短地叙述了一遍当年为何会在席氏大楼附近的前因后果,纪父自杀的疑点,又坦然承认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想过利用席渊,承认这次住进席渊家里也是早有预谋,承认那次在外面也并非偶遇。   “小时候我接近席先生的目的是不单纯,但八年里,我早就相信席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和我父亲的死没有关系,这次我接近你,也不全是因为想寻找真相,我昨晚说想报答席先生不是假话。”   纪星眠平静地叙述着,眼也不眨望着席渊,看似镇定自若,紧握成拳微微颤动的手,却暴-露了主人的真实情绪。   “我本来想查清楚再告诉席先生这些,毕竟事关您的家人,您的公司,也因为我太懦弱了,这些事太不堪,我怕说了之后,会影响席先生对我的看法,我不想失去和席先生接触、报答席先生的机会。”   青年字字恳切,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   纪星眠忽然自嘲地笑了下,嗓音微哑,“只是没想到还没说,席先生就想让我走了。”   语毕,纪星眠小心翼翼地望着席渊,眼眸里满是祈求:“让我留下好吗?”   席渊微怔,没想到纪星眠居然肯和盘托出,毕竟从纪星眠的角度看,他或许会是纪星眠的仇人之一。就算不是仇人,站在仇人那一边的可能性也很大。   好半晌,席渊才开口道:“如果你想调查真相,我可以帮你,你现在更应该专心读书。”   纪星眠摇头:“谢谢席先生,但我也要找。”   “我不是不信任席先生,只是当年的事我是当事人,比席先生更清楚事情经过。”   席渊沉默许久,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他知道纪星眠的话里没有掺假。   他相信他,所以宁可把伤疤和秘密袒露在疑似和凶手的他面前,但也由此可见,纪星眠想留下亲自寻找真相的执念有多强烈。   席渊原本想不管怎么样,这一世他和纪星眠的交际都要断掉,但这一刻,他有些动摇。   上辈子纪星眠亲自动手杀了他,但那一切是他罪有应得。   他毁了纪星眠的一生,让这个本来有大好前途的青年停留在二十三岁。   现在看,上辈子的他还辜负了纪星眠的信任。   席渊沉思良久。   是让纪星眠走,还是让纪星眠留下?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纪星眠目不转睛地望着沉吟的俊美男人,谁也不知道,平静的外表之下,他的神经有多紧绷,耳畔似乎只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   他好不容易才回到席老师身边,如果席老师非要赶他走……   纪星眠呼吸一滞,眼眸陡然暗了下去,口腔甚至弥漫出一股淡淡的甜腥味。   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   席渊久久没说话。   纪星眠忍了又忍,最终打破平静,幽幽道:“席先生果然还是讨厌我……”   席渊嘴角一抽,迅速说道:“你可以留下,找到真相后,你再搬走。”   纪星眠倏然站起身,黯淡的眸光亮起,急切地点头,似是生怕慢了一步,席渊会改变主意。   席渊看着纪星眠高兴地差点把凳子带倒,看了他一眼。   也是,毕竟是和父亲死亡有关。   席渊理解纪星眠的想法,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纪星眠,在了解‘席渊’的性格和‘席渊’在席氏的地位权利后,千方百计来到‘席渊’身边,也不会甘心离开。   就算说寒假让纪星眠进席氏,纪星眠估计也不会答应搬走。   “谢谢席先生。”   纪星眠很快恢复冷静,弯唇笑道:“那我不打扰您了,今天是周末,席先生可以好好放松。”   离开前,已经走到门口的纪星眠顿了下,眨巴着眼睛,期待地问道:“对了,我来这里另一个目的是想报答席先生,席先生真的不考虑——”   “谢谢,出去,不考虑。”   纪星眠见好就收,遗憾地关上门。   席渊目送纪星眠离开,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只希望早点找到真相,结束这一切吧。   ……   一墙之隔,纪星眠关上房门,脱力般靠在墙上,半晌,低低笑了一声。   刚刚他在赌席渊会心软,也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   上辈子刚开始就错了,他不应该欺骗席渊,不应该利用席渊,所以这辈子,纪星眠早就决定要快点告诉席渊真相,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要是席渊和上辈子一样,同情他谅解他,选择轻轻揭过,那他就赌赢了,可以留下。   要是席渊觉得他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更加厌恶他,把他赶走,那他就赌输了,后果未知。   幸好,他赌赢了,心结也散了。   纪星眠选择性忽视那句找到真相就搬走,好心情地下楼准备早餐。   但席老师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想让他搬走?   纪星眠脚步一顿。   还有,席老师这次似乎……原谅的太快了?   ……   自从席渊同意纪星眠留下来,纪星眠有了微妙的转变。   如果以前是无微不至,现在就是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的田螺姑娘,下厨打扫嘘寒问暖,努力彰显自己的作用。   家里的阿姨数次欲言又止,很担心这个家是不是没有她们的用武之地了?   连管家陈叔都跑过来,玩笑地说他是不是可以提前退休了。   席渊刚开始虽然不认为同样的错误还会再犯,再次爱上纪星眠重蹈覆辙,还是选择减少和纪星眠的接触。   但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另一个还假作不知频频靠近,再怎么避也避不开。   几天之后,席渊也习惯了。   归根结底,上辈子的悲剧不在于他们接触,而在于他被感情冲昏头脑的魔怔,只要守好自己的心,等找到真相,从此他和纪星眠桥归桥路归路,也是一样。   至于纪星眠说得什么报答,席渊实在说不通也管不了了,一说这个家里就茶香四溢,产出的绿茶能按斤卖。   安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席渊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自席家,他的母亲。   席母席父都是事业型强人,致力于发展席氏集团,席渊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的保姆和管家带大,照顾他最久的就是管家陈叔。   因为这个病,高中开始,席渊就搬出了席家老宅在外生活,除了节假日,和在席氏学习的时候会碰面,和父母联系不多,关系也不远不近。   接到席母的电话时,席渊还以为是家里有了什么事,谁知道是来旁敲侧击的。   席母试探地询问:“听说你那里新来了个小孩?”   “嗯。”席渊刚下班回家,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单手慢吞吞解着领带。   他知道席家想打听什么,淡淡道:“是个男生,以前资助过的小孩。”   知道是男生,席母明显有些失望,交谈了几句,在挂电话前,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句:“医生说过,你的病很容易治,多接触人就好,你年龄也到了,张家的女儿很喜欢你,要不要我帮你安排?”   自从大学毕业时父母提过,得知他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后,席渊很多年没听见类似催婚的话了。   席渊顿了顿,没有注意到身后大门的动静,说道:“帮我回绝张小姐吧,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从学校回来的纪星眠进门,一眼就看见了玄关处席渊的背影,一想到他们几乎是同时回家,纪星眠嘴角不禁轻柔的笑意,直到听见席渊的话,笑容缓缓消失。   什么结婚的打算?   有人在追求席老师? 第5章 总裁型白月光5   得知席渊不愿意,席母稍微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好。   通话安静一秒,席母又说:“半个月后记得回家一趟。”   席父席母都是一忙起来不见人影,心里只有工作的人,但自打发现席渊的病,得知这病也许和他们有关,席母就定下了一个家规:一个月至少回一次家,一家人一起吃吃饭,聚一聚。   “嗯。”   虽然是母子,但席渊和席母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两人也都是话少的人,要说的话结束,很快挂断了电话。   席渊收起手机,看向身后半天不动的纪星眠,投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他早就注意到后边大门口传来的动静,却没想到纪星眠会杵着不动。   纪星眠接收到席渊的无声询问,视线从席渊手机上一掠而过,过了几秒,眼睫低垂,轻声说道:“我是不是打扰席先生了?”   经过这几天的锤炼,席渊差不多适应了纪星眠时不时飘出的茶香,鉴茶技能不断攀升,甚至拥有了感应雷达。   在茶香开始溢出之前,席渊已然有所感应,开口提醒:“好好说话。”   “好。”   纪星眠点头,提着手中专门去买的新鲜食材慢吞吞走去厨房。   席渊都已经做好了会被茶的准备,不由看了眼纪星眠,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疑惑。   他说一句就不说了?纪星眠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青年在厨房门口站定,长睫扑簌,低声道:“是叫张小姐对吗?我知道我或许不如那位张小姐会说话,席先生放心,我以后会少说话。”   席渊:“……”   席渊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甚至稍稍放下心。   还是那个纪星眠。   “没关系,我只要留在席先生身边就好,就算席先生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   整个客厅到处都是萦绕不散的茶味,席渊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是我妈。”   纪星眠讶异地抬头,看了席渊一会儿,似乎确定了什么,忽然灿然一笑,阴雨绵绵顿时秒变雨过天晴。   他长舒口气:“原来是阿姨啊。”   纪星眠放下了心,他就知道席老师吃这一套。   普通的装可怜已经对席老师失效了,需要的是装可怜的进阶版本。   看,只是多说了两句,席老师就主动告诉了他通话的人是谁。   纪星眠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席渊顿了顿,神色古怪地看着纪星眠。   这是什么奇怪的语气和表情?怎么会让人幻视以为的情敌其实是假想敌的放松和胜利?   没两秒,纪星眠想起什么,试探地问道:“那张小姐是?”   席母口中张家的女儿,席渊其实并不能确认是哪一家,毕竟认识的姓张的很多,家里有女儿的也不少。   席渊说道:“不认识。”   听到了最想听的,纪星眠眉眼舒展,弯起的眼眸流转过光彩,笑意盈盈地说道:“这样啊,那就是不重要的人了,席先生饿了吧,我现在就去做晚餐。”   “我买了很多席先生喜欢的菜,席先生可以期待一下今天的晚餐。”   席渊松了口气,没一会儿又反应过来,眉梢微扬。   他这是松的哪门子气?   “对了。”纪星眠忽然回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听人家说,像那种一见钟情,特别是刚认识不久就想着和席先生交往的人,席先生千万要慎重,这种往往不是良配,都是贪图席先生的容貌、财富或者地位,不是真心喜欢。”   路过客厅的陈叔闻言赞同地说道:“说得对。”   席渊:“……?”   纪星眠朝陈叔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席先生真的要结婚,或者恋爱,不妨考虑认识七八年以上的熟人,大家知根知底,彼此熟悉,一步到位也不要紧,还不用担心到时候七年之痒婚姻破裂的情况。”   席渊瞄向纪星眠,是他的错觉?   他怎么觉得纪星眠的话意有所指?   青年眨了眨眼,无辜地望着席渊,微笑着问道:“席先生说对不对?”   陈叔又是赞同地一点头,也看向席渊。   被两双眼睛期待地注视着,席渊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得顺着某人的毛摸,于是他随口应了一声:“嗯。”   反正他这辈子没有结婚的想法。   纪星眠满意地颔首,最后总结道:“大家都说不幸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席先生这样好的人,我真的不想席先生过得不好,所以说的多了一些,希望席先生不要介意。”   “……不介意。”   青年愉悦地走进厨房,浑身上下洋溢着好心情。   望着纪星眠的背影,席渊总算发觉了哪里不对。   纪星眠不应该和上一世一样,只想着怎么想办法找真相吗?怎么还管他结不结婚?   “席少爷真没帮错人。”陈叔满眼欣慰,含笑说道:“纪少是个好孩子。”   席渊看了两眼陈叔,明白了。   纪星眠这是在刷他和他身边人的好感度,估计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他要是结了婚或者有恋人,不好再呆在他身边。   席渊恍然大悟,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青年,心底叹息一声。   每天提心吊胆处心积虑地过日子,应该很累吧。   不过……貌似上辈子的纪星眠没有现在这么茶?   席渊陷入沉思。   难道是他重生之后的蝴蝶效应?   席渊还没找到答案,手机的消息音响起,提示他进来了新消息。   席渊低头看了眼。   【沈飞白:我回国了。】   席渊花了一点点时间才想起来这人是谁,还赖于纪星眠的茶,前几天就让他联想到了沈飞白。   沈家和席家祖上有一点姻亲关系,沈飞白算是他的发小,当过几年同学,年少时关系不错。   记得小时候的沈飞白还算乖巧听话,但越长大越叛逆,热爱飙车泡吧、吃喝玩乐,交往的恋人数不胜数,大学一毕业就被看不下去的家里打包送去了国外进修。   席渊上辈子还以为沈飞白会一直呆在国外,沈飞白却不知道为什么回了国。   回国后的沈飞白提出想过来席渊这住上一段时间,理由是躲情债。不过上辈子这时候席渊已经喜欢上纪星眠,担心沈飞白过来住会打扰到他追求纪星眠,因此无情拒绝。   后来沈飞白的事席渊没太关注,只在快被纪星眠捅死之前,隐约听说沈家出了点事,沈飞白继承沈家,曾经放荡不羁的人变得沉默阴郁,成年后就恋人不断的人再也没有谈过恋爱,那些不着调似乎从他身上彻底褪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的情债找上门,给了沈飞白一个永生难忘的阴影。   手机又响了一声,席渊看向沈飞白发过来的轰炸信息。   【沈飞白:老子终于刑满释放了!】   【沈飞白:老爷子实在太狠心,把我送走那么多年才肯让我回来,悲愤.jpg】   【沈飞白:明天有空不?过几天我家老爷子八十大寿,我来给你送请柬,顺带带瓶好酒来,咱们喝几杯叙叙旧?】   沈飞白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能让他看上的酒,就是席渊这种不爱喝的人都觉得不错。   席渊思考片刻,答应下来。   【好,明天晚上有空。】   沈家人脉广,他正好有点事想请沈飞白帮个忙。   想到让吴特助去查的事,席渊眉骨轻压,周身气息转冷。   他在允许纪星眠留下的那天就嘱咐过吴特助去找八年前的档案,但根本没在席氏的档案室找到有关研究组留下的档案,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凭空消失。   这让席渊想相信席氏内部的人和纪父自杀没关系都不行。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其他的档案都在,就有关于研究组的档案消失的干干净净?   必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线索在这里断开,席渊还没想好怎么告诉纪星眠,沈飞白回国的时机恰好,他记得沈飞白交友众多,出国之前还认识一个很有实力的私家侦探。   席渊打算做两手准备。   一边托私家侦探找纪父和纪父当年组建的工作室那边找蛛丝马迹,一边让吴特助暗地里去找席氏的老员工,问出八年前席氏组建的研究组的成员,以及到底当初和纪父接洽的人是谁。   八年的时间虽然久远,但绝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席渊盯着手机,眉眼沉沉。   一旁的陈叔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道:“席少爷,你不喜欢纪少吗?”   思绪被打断,席渊微怔,“什么?”   陈叔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席少爷就是不认同纪少人好,最好也不要在纪少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纪少心思敏感,看见估计会很伤心。”   在想真凶的席渊:“……”   什么时候,连陈叔都叛变了?   陈叔看了眼厨房,忽然想起前两天纪星眠说的话,犹豫片刻,建议道:“对了席少爷,你的体检是不是一年没做了?要是有时间,不如去做一下看看。”   席渊一听就不是陈叔会提的事,他余光瞄见厨房里动作微顿的纪星眠,心下了然,“好。”   不说别的,陈叔有一点说得不错。   他没有帮错人。   排除纪星眠的目的,青年确实知恩图报,也关心他。   席渊心脏微暖,略显冷淡的眉宇柔和一些。   ……   翌日。   约好的时间是晚上,沈飞白下午两点就去了别墅。   今天不是休息日,席渊正在席氏公司上班,还没下班就收到沈飞白一大串骚扰信息。   席渊很淡定。   他早就知道沈飞白不靠谱,昨天就和陈叔说过沈飞白会过来,家里有人会招待,沈飞白无聊自己也会回去。   席渊只看了两眼沈飞白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消息就关掉了手机屏幕,专注工作,直到陈叔给他发了条信息。   说得很委婉,大意是沈飞白还是和以前那样不着调,在欺负家里的小朋友。   席渊沉思。   家里的小朋友好像只有一个,但纪星眠不是说今天有事,要很晚才能回去吗?   况且,纪星眠也不像是能被沈飞白欺负的人。   席渊又看了几眼陈叔的消息,悟了。   估计是纪星眠开始发挥,陈叔没品出其中的茶味。   虽然相信纪星眠不会吃亏,席渊还是决定提前下班回家,免得沈飞白被茶气熏到,气得神志不清,真干出点什么麻烦事。   一进门,诡异的气氛让席渊顿了顿,发现事情似乎有点不妙。   这是怎么了?   刚进门,站在门口就能听见沈飞白的大嗓门。   “认识八年?认识八年叫这么生疏?”沈飞白嗤笑一声。   纪星眠漆黑的眼睛盯着沈飞白,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他轻轻笑道:“那当然比不上沈先生和席老师从小到大的交情,可以互、道、全、名,席老师一般都是喊我的小名,眠眠。”   席渊:“……?”   什么小名?他怎么不知道? 第6章 总裁型白月光6   原本计划要很晚才能结束的工作提前完成,纪星眠去买了食材,回忆着席老师吃他亲手做的饭菜时的画面,一路迫不及待地回了家。   刚到家,纪星眠就发觉他和席老师的别墅多了个人。   “席渊什么时候才回来?他是不是又没看我消息?”来人大大咧咧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容貌俊逸,却一股不靠谱浪荡子的气息。   陈叔在旁边和他说着话,姿态熟悉:“席总一般七点回来。”   男人摇头叹气:“席氏五点就到点下班,他一个总裁,天天加这么久的班,不嫌累吗?”   纪星眠不动声色地审视了会儿男人,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在记忆里找了一遍,才想起来这人的名字。   原来是沈飞白。   不怪他一时没认出来,和几年后的阴郁相比,眼前吊儿郎当的沈飞白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上辈子也有沈飞白回国这一出,那时候他和席老师相处很不错,席老师有培养他的想法,于是带着他去各种场合攒资历经验,担心沈飞白把他带歪,还拒绝了沈飞白的借住请求。   因此,纪星眠一共也没见过沈飞白几面,最后一面是在席渊的葬礼上,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沈飞白站在他面前,阴沉着脸,说了一句话。   “席渊要是没遇见你,会不会活得更长?”   过往的回忆伴随着墓园冰冷的雨水一同灌入脑海,从脊髓生出的冷意让纪星眠呼吸一滞。   “你是谁?”   沈飞白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纪星眠,打量了会儿,视线从纪星眠手中提着的东西上一掠而过,挑了下眉:“席渊什么时候改雇佣小男生了?”   看见突然回来的纪星眠,陈叔稍微有些惊讶,很快适时出声,介绍道:“沈先生,这位是席少爷的朋友,还在读大学。”   “席渊的朋友?”   沈飞白有些纳闷,诧异地望着明显年轻得不像话的纪星眠。   在他们的圈子里,席渊从小到大无疑是最优秀的,想和他做朋友的人如过江之鲫,但被席渊认可接纳的人很少,大部分是和席渊同龄并且差不多的优秀精英,都是各家今后的继承人。   要不是沈家和席家关系好,他们打小就认识,沈飞白悲愤地想,估计以席渊的性格,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   这人这么年轻,还在读书,席渊怎么会跟他当朋友?手里提着菜,这是住在席渊家吧。   那可是从小就有“对接触人类过敏”这一称号、洁癖惊人的席渊。   再看眼前的人,容貌和气质是很出众,嘴角的笑容也恰到好处,光看外表,是很令人舒服的那一卦,但不知道为什么,沈飞白总觉得,这人不像表面上那样温和好说话。   南城大大小小的二代三代沈飞白都见过,他又看了纪星眠几眼,可以肯定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至少他出国前没见过这号人物。   所以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飞白起了点兴趣,懒洋洋地站起身,朝纪星眠伸手,说道:“沈飞白,是席渊的发小,你叫什么?”   纪星眠笑了笑,没有伸手,“你好,纪星眠。”   大家都是成年人,沈飞白几乎一瞬间看出纪星眠的冷淡。   他的兴趣迅速消褪,撇了撇嘴,收回手,问道:“你和席渊怎么认识的?席渊怎么会让你住他家?你不是学生吗?”   沈飞白的话粗看没问题,但落在纪星眠耳中,分外刺耳。   宛如正牌质问的语气让纪星眠的笑容淡了淡,微笑着问道:“和沈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这话一出口,沈飞白懒洋洋的表情有些凝滞,看向纪星眠,纪星眠丝毫不让,平静地注视回去。   淡淡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沈飞白眯了下眼,审视着纪星眠。   一上来就怼人,绝对不怀好意。   说不定是使了什么特殊手段才让席渊逼不得已把人留下。   纪星眠不紧不慢地微笑回视。   不请自来,绝对居心不良。   说不定是和上辈子一样,想住进席老师家,破坏他们的二人世界。   沈飞白:“我是他的发小,不可以问一句?”   陈叔见势不妙,想打个圆场,连忙转移话题:“纪少,今天沈先生也在这里吃饭,我们先把菜拿去厨房?”   陈叔上前拿菜,纪星眠松开手,略带歉意地说道:“陈叔,我不知道今天会有外人来家里吃饭,可能买得菜不太够,要不我现在再去买点吧,也就再出门一趟,不碍事的。”   沈飞白好像听出了什么,又好像没听出什么,拧着眉暗自纠结。   陈叔笑着说道:“不用,家里有,阿姨早就准备好了,席少爷是以为你要很晚回来,就没和你说沈先生会来的事。”   纪星眠眼眸弯起,点头说道:“我知道的。”   和谐融洽的氛围让站在旁边的沈飞白罕见地感觉自己像个不知好歹来蹭饭的外人。   嗯?   外人?   沈飞白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表情变了。   陈叔看了眼两人,拿着菜进厨房。   纪星眠转头,笑意不达眼底,看着沈飞白,轻声细语:“沈先生当然可以问,不过如果沈先生真的是席老师的发小,和席老师关系亲近的话。”   沈飞白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看见纪星眠就讨厌了。   这浓浓的茶味,让沈飞白立马想起来几年前被绿茶支配的恐惧,脸色有些发青。   纪星眠:“说起来,我和席老师认识八年,席老师没有一次和我提过沈先生呢。”   沈飞白:“……”   该死的胜负欲上头,沈飞白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你们不熟吧。”   “还认识八年?认识八年叫这么陌生?”   “那当然比不上沈先生说得和席老师从小到大的交情,可以互道全名,席老师一般都是喊我的小名,眠眠。”   纪星眠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声动静。   他下意识随之望去,和话中的主人公四目相对,席渊扬了下眉。   纪星眠:“……”   ……   傍晚的客厅,一片寂静。   席渊坐在单人沙发上,左边的沙发是纪星眠,右边的沙发是沈飞白,两个人的神色是不同程度的尴尬。   席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纪星眠泡好的热茶,将两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片刻后,淡淡道:“沈飞白,我和你约的几点?”   在二代的圈子里,如果说席渊代表的是别人家儿子,是他们的骄傲,那么沈飞白就是纨绔子弟的代表性人物。   面对席渊,平时的样子还好,一旦很少生气的席渊显露出不悦的情绪,压迫感扑面而来,沈飞白就有一种面对大姐和教导主任的既视感,再高的气焰也灭了。   这会儿被一问,顿时如鹌鹑般缩了下脖子,沈飞白小声说:“八点。”   席渊点头:“现在几点?”   “快七……六点二十五分。”   纪星眠瞅了眼沈飞白秒变没出息的样,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高兴,反而心有戚戚——就冲他刚刚造的谣,等会儿估计比沈飞白更惨。   他悄悄瞄了眼身旁的俊美男人,却对上了席渊似笑非笑的眼,顿时挺直了脊背。   沈飞白没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讪笑道:“这不是有点急事想和你说……先不说这个?咱们四年多没见面,要不先喝点酒叙叙旧?”   沈飞白内心疯狂嚎叫,快别以“势”压人了!这小绿茶还在这,他堂堂沈二少很要面子的!   “吃完晚饭再叙。”   “哦,好。”沈飞白见席渊似是要轻轻揭过这一茬,暗自松了口气。   席渊一眼就看出沈飞白的念头,过了这么多年,沈飞白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心里想什么脸上就露出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越过精明能干的沈非嫣继承沈家。   席渊摇了下头,余光瞄见不露声色的纪星眠,眼底闪过一抹赞赏。   不愧是他八年前就看好的人,刚刚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到了正主面前还是淡定的不行。   虽然说谎不是好习惯,但可以想到,以后纪星眠出去谈合作,就冲这波澜不惊的好心态好脸皮,拿下合同不是什么难事。   席渊若有所思,他记得纪星眠的经商能力也不错,这样好的天赋不能浪费,也许可以培养一下。   “纪……”席渊顿了顿,瞥了眼满脸幸灾乐祸等着他教训纪星眠的沈飞白,不知为何,改口道:“……眠、咳,眠眠。”   沈飞白:?   居然是真的?   纪星眠:?   席老师叫他什么?   纪星眠:!!!   席老师叫他的小名了!   席渊从未喊过别人这么亲密的称呼,他略微有些不自在,总感觉耳根微微热,好在表面看不出什么。   瞧见纪星眠睁大眼愣住,沈飞白不可置信的样子,那股不自在好像更浓了,席渊干脆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说道:“饭应该快好了,先去餐厅吧。”   他长腿一迈,以不易察觉、比平常快一点的速度离开客厅。   沈飞白一脸恍惚,下意识跟上。   纪星眠落在最后,敏锐地注意到男人耳尖的那一抹泛红,过了好半晌,倏然捂住心口。   席老师,不仅叫了他的小名,还因为他,红了耳朵。   心跳过速得像是要跳出胸腔,似是一瞬间炸开了好几朵盛大的灿烂烟花。   纪星眠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下心尖的激荡与颤-栗,嘴角止不住高高扬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真实笑容,带着点甜意和傻气。   一顿饭结束,众人心思各异。   沈飞白拿出带过来的好酒,笑眯眯地问席渊:“我们去你房间的露台?那里风景最好。”   席渊还没开口,纪星眠心头警铃大作,微笑着说道:“那里是席老师的房间。”   沈飞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啊,我知道,这房子还是我当初出国前帮他找的,怎么了?”   一声细微的轻响,是纪星眠差点将筷子掰断的声音。   手背淡青色的脉络凸起又平复,纪星眠尽力维持着面上的神色,不泄露丝毫异样,轻声说道:“再好的酒也有酒气,沈先生或许随意惯了,有在房间吃喝的喜好,但也要考虑席老师的习惯啊。”   青年轻蹙眉,不赞同地问道:“沈先生和席老师不是发小吗,难道还不知道席老师有洁癖?”   席渊早就习惯了喝茶闻茶香,也不知道是不知不觉练出了免疫力。   但被茶和看别人被茶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后者是一种新奇且独特的体验,至少对席渊而言是。   有一种自己淋过的绵绵小雨,飘到别人头上时变成倾盆大雨的诡异感觉。   他淡定地放下碗筷,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沈飞白:“……”   沈飞白咬牙切齿地想,如果把纪星眠放在游戏里绝对是个大BOSS,技能名字他都想好了,普通攻击就叫茶香四溢,大招就叫茶气冲天!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沈飞白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席渊挑了下眉,看向纪星眠,同时猜测纪星眠会说哪里。   纪星眠笑了下,柔声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扫兴,但刚吃完饭就喝酒,还是这么烈的波特酒,会不会对身体不太好?沈先生是无所谓,但席先生明天还要上班,我不想席先生有一点不舒服……”   沈飞白拳头梆-硬。   他看向席渊,眼神传递出强烈的情绪:你从哪儿找的小绿茶?这都要成精了吧?   席渊喉结滚动,他以拳抵唇,止住将要溢出的一声闷笑。   他才发现,原来纪星眠的茶,对上别人时会是这样有趣的场面。虽然这么说,对沈飞白不太友好就是了。   “就喝一点点。”席渊嗓音含笑,墨色的深邃眼眸也流淌着醉人的笑意,冷峻的面庞似是雪化冰消春暖花开,注视着纪星眠:“好吗?”   “眠眠?”   纪星眠晕晕乎乎地就同意了。   等回过神来,沈飞白已经和席渊喝上,而他坐在一旁,笑容满面地给席渊斟酒。   纪星眠:“……?”   不是,席老师这是会催眠术?   纪星眠懊恼地握了下拳,喝酒伤胃,他应该坚定立场,劝席老师不喝的。   席渊注意到一旁回过神来闷闷不乐的纪星眠,唇角勾出淡淡的弧度,将空空的酒杯递过去,喝过酒的嗓音低沉微哑,添了一丝别样的蛊惑感:“眠眠,可以再来一点吗?”   纪星眠坚定地握着酒瓶……特别没出息地又倒了一点。   如浆果般殷红的液体在酒杯中微晃,纪星眠纠结地小声说道:“席老师,不能再喝了,这是最后一点了。”   沈飞白酒量不行却极爱味道好的烈酒,带来的酒也是红酒中酒精浓度最高的酒类之一,味道甘醇丝滑,十分不错。   席渊一只手支着头,侧眸望着纪星眠紧张的样子淡淡笑了笑,“嗯”了一声。   他许久没碰酒,但没有贪杯的习惯,喝了几杯,这会儿也够了。   酒量奇差的沈飞白已经喝晕了,闻言“呵呵”一声,指着纪星眠怀里的酒瓶大声喊道:“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就还有一半!”   纪星眠掀起眼皮,嫌弃地瞥他一眼:“你看错了。”   “我没。”   沈飞白话说到一半,眼睁睁看着纪星眠把酒瓶的酒全喝光了。   沈飞白:“。”算他输。   “啪”的一声,沈飞白倒在桌上。   这在席渊预料之中,他淡定地支着头阖眼假寐,品味微醺,过了会儿,忽然听见纪星眠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打扰到什么一样。   “席老师?”   “你也睡着了吗?” 第7章 总裁型白月光7   餐厅开了一扇小窗,正是晚秋,微凉的夜风从小窗外吹来,吹动发梢。被酒意侵染的面颊感到丝丝凉爽,一天的疲惫悄然化去,神经松弛下来,思绪也缓了缓。   酒足饭饱,人就昏昏欲睡。   席渊闭着眼,还没应声,就听见纪星眠小小笑了一声,笑声如清泉,但似乎含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小心思。   他忽然心念一动,想看看纪星眠到底想做什么。   椅子微挪的声音响起,席渊凝神细听。   下一秒,是青年温柔似水的喃喃自语,要不是席渊一直在仔细听着动静,险些就错过了。   “席先生睡着了,正好,终于可以把这个烦人的家伙丢出去。”   嗯?   席渊有点没反应过来,听见蠢蠢欲动的脚步声,见纪星眠似乎真的打算这么做,他有些无奈,不得不睁开眼,打算制止纪星眠“灭绝人性”的行为。   虽然沈飞白是烦人了点,特别喝醉了酒后一直翻来覆去地讲他在国外“跌宕起伏”的情感故事,但沈飞白毕竟带来了一瓶好酒。   纪星眠似乎很不喜欢沈飞白。   席渊想着,睁开眼面对的却不是想象中的“丢人”画面。   纪星眠没起来,安安稳稳坐在原位,只是椅子挪近了些,坐在他身旁不足一拳的距离。   “我就知道席老师酒量很好,肯定没醉。”   青年趴在交叠的手臂上,漂亮的眼眸从下至上望着席渊,眼底潋滟着几分笑意流彩,好似一轮明亮皎洁的弯月落入其中。   席渊和这双眼睛对视,也感到几分好笑,他居然被纪星眠捉弄了。   席渊淡笑着“嗯”了一声。   “但席老师真的以为我会那样做吗?”纪星眠眨了眨眼,演戏欲-望上来,失落地控诉道:“原来我在席老师心目中,这么不堪吗?”   席渊唇角的笑意一顿,余光瞥了眼醉倒的沈飞白,暗道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好在纪星眠对他和对沈飞白还是不同的,只是说了一句,很快自己又笑了。   一口气吹了半瓶,纪星眠的脸颊也微微泛红,那淡淡的绯红染上眼尾,增添一抹和清纯干净长相格格不入的靡丽。   大概是灯下看美人,又气氛太好,席渊看着纪星眠的笑容晃了下神。   等反应过来后,席渊浅浅拧了下眉,控制着移开目光,语气不露声色,平静地说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纪星眠歪了下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席渊的小举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种得逞的小狐狸式的狡黠。   他说道:“席老师看不出来吗?我没有喝醉。”   席渊手指摩挲着酒杯,没说话。   纪星眠慢吞吞挪了挪,把脸继续凑到席渊视野内,不让他有移开视线的机会,“席老师误会我了,有什么补偿吗?”   补偿?   席渊思索片刻,想起来什么,问道:“你现在想不想进席氏?”   答案不言而喻,纪星眠留在席家的目的就是进席氏寻找真相,自然不会拒绝。   席渊心知肚明,因此补充道:“你想自己找真相,我会给你机会,但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如果那些人真的能做出杀害你父亲的事,那么你一旦暴露身份,将异常危险。”   席渊将最严重的后果摊开,定定望着纪星眠。   纪星眠神色不变,也正色起来,严肃地点头说道:“我知道风险,也愿意承担。”   席渊凝视着纪星眠,没从纪星眠脸上找到一丝害怕的痕迹,稍显欣慰。   “那从下周开始,你来当我的助理。”   这是席渊深思熟虑过给的职位,一是把纪星眠放去其他部门,不如放在他这边安全,要是纪星眠真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也许背后的凶手会有所忌惮。他起码也是整个席氏未来的继承人,有些人会衡量得罪的后果。   二是纪星眠有天赋还勤奋努力,席渊和纪星眠认识八年,上辈子还有段孽缘,带着纪星眠在身边历练历练,今后他们分道扬镳,拥有经验的纪星眠未来无论是创业还是做什么,都会有所帮助。算是对上辈子强取豪夺的一点小补偿。   正好沈家老爷子的生日就在下周,沈家每一次举办宴会都会邀请很多业界人士,更何况是沈家最具威望的沈老爷子过大生日,来的人只多不少。   可以让纪星眠见见,最好多认识几个人脉。   席渊沉浸在思绪里,却见纪星眠惊讶地微微睁圆眼睛,随后勾起唇角,眉眼带笑,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比刚刚听见可以进席氏找真相时还要愉悦的样子引起了席渊的注意。   他多看了几眼纪星眠,纪星眠坐直身体,笑意盈盈地拖长音调,低声说道:“席老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只能……”   按照纪星眠暧-昧的语气,席渊下意识以为是最广为流传的四个字,嘴唇一动,正要开口。   “今生结草衔环,给席老师当牛做马。”   纪星眠还给他抱了个拳。   席渊忍俊不禁,说道:“好了,时间不早,回去休息吧。”   纪星眠看了一眼又一眼趴在餐桌上不省人事的沈飞白,神□□言又止,暗示的十分明显。   “等会儿陈叔会带着他去客房。”   纪星眠松了口气,想了想,见席渊要回房间了,连忙开口道:“等等,我给席先生煮醒酒汤,不然明天该不舒服。”   席渊说:“不用。”他只喝了一点点,还不至于明天会不舒服。   倒是纪星眠,喝了半瓶……   席渊拧了下眉,仔细打量纪星眠。   青年乖巧地站在那一动不动,茫然地任他打量。   “我给你煮吧。”   阿姨都下班回家了,席渊干脆自己动手。   “那怎么行?”纪星眠愣在原地。   席老师,给他煮醒酒汤?   是在做梦吗?   席渊挑了下眉,随口说道:“为什么不行?你也给我做过饭菜。”而且还是天天做。   席渊曾经一个人住过,自然会下厨,虽然厨艺没有纪星眠那么好,但煮个醒酒汤还是可以的。   他没去看身后纪星眠傻愣愣的样子,进厨房穿上围裙,开始找食材。   纪星眠好半晌才从天降惊喜中回过神,局促地走进厨房,望着背对着他的席渊。   男人身高腿长,背影也挺拔如松,双臂上的袖子挽起,露出精实有力的肌肉。   注意到身后有人,席渊侧了下头,看着纪星眠提醒道:“还要煮一会儿,你可以先去沙发上休息。”   纪星眠望着席渊,他有一副相当俊美的容貌,眼如深潭,鼻梁高挺,唇微薄,周身带着生人勿近的冷冽。颜色花哨的围裙穿在他身上格格不入,却有一种莫名的反差,极为性感。   纪星眠捂了下鼻子,手抬到一半僵硬地放下,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厨房。   席渊迷惑地看了同手同脚的纪星眠,摇摇头,回头专注地望着锅里的醒酒汤。   没一会儿,汤煮好,席渊端上餐桌,望着偶尔还在咂咂嘴的沈飞白陷入沉思。   要不要把人叫醒喝一点?还是直接丢去客房?   席渊轻轻推了推沈飞白,沈飞白迷迷糊糊地睁开半只眼,嘟囔道:“干嘛?”   “喝点醒酒汤,等会去客房睡。”   席渊话还没说完,一脸虔诚、双目放光望着装醒酒汤的锅的纪星眠迅速变脸。   “他就不用了吧。”纪星眠望着席渊。   席渊:“他也喝醉了。”   纪星眠暗自咬牙,神色委屈地说道:“可是席老师,这是你给我煮的。”   “有很多。”   “我能全部喝完。”   被吵醒的沈飞白坐起来,对着纪星眠冷笑一声:“不让我喝?小绿茶,我就算是死了也要从棺材……咕噜咕噜,咳咳咳。”   席渊淡定地收回手里的小碗。   被粗-暴地灌了一碗醒酒汤,面对墙壁发神经的沈飞白终于彻底清醒。   他茫然地睁开眼,就发现纪星眠黑漆漆的眼盯着他。   沈飞白被盯得莫名脊背发凉,浑身不舒服,他皱着眉,惊疑不定地看着纪星眠,“你看着我干什么?”   席老师居然喂沈飞白喝汤!   纪星眠扯了下唇,看着沈飞白的眼神带着冰冷的杀气,凉凉道:“晚上你最好留一只眼放哨站岗。”   沈飞白:?   纪星眠攥紧手,深吸一口气,眼巴巴地看向席渊,眼里的渴望快要如洪水决堤了。   席渊不解地瞄他一眼,盛了一碗递给他,说道:“喝吧,喝完早点去休息。”   纪星眠失望地坐回原位。   在纪星眠的强烈要求下,席渊也喝了一点。   等大家收拾收拾各自回房时,席渊发现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席渊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纪星眠动了动唇,满腹心事汇成一句,轻声问道:“席老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喜欢沈飞白,也不问我为什么会改称呼吗?”   席渊思考了一会儿,说:“因为这是你的自由。”   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想喊什么称呼不想喊什么称呼,只要不过分不出格,都是纪星眠的自由。   所以席渊不会去干预。   纪星眠微愣过后弯了弯唇,因为和沈飞白针锋相对被席渊撞见,而忐忑了半个晚上的心终于放下。   “不过骗人不好。”席渊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带着促狭:“对吗?眠眠?”   一股热气从脸颊升腾而起,纪星眠感觉脸上都要冒蒸汽了,他罕见地感到窘迫,低头看着地板,声如蚊呐:“下次不会了。”   席渊眼中闪过笑意,语重心长地说道:“沈飞白知道我从来不会叫人小名,还是,嗯,眠眠这种亲昵的小名,说谎也要注意,这种一戳就破的,以后就别说了。”   见席渊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纪星眠眼眸微亮,应了一声好。   “还有一件事。”纪星眠看了看席渊的神色,手指蜷了蜷,一鼓作气地问道:“席老师,我听到了你和陈叔的对话,你什么时候去做体检?我可以陪你去吗?”   话题转得太快,席渊不明白纪星眠为什么对他的身体这么上心,不过怎么说都是关心他,颔首道:“可以,下周末去吧。”   最要紧的事情搞定,纪星眠心神一松。   席渊想起来昨天陈叔和他说得话纪星眠都听见了,估计那句不喜欢纪星眠也听见了,见纪星眠要走了,他动了下唇,想了想,还是没解释。   纪星眠误会了也好,等找到真凶,他们就像是两根不会再交叠的平行线,他这辈子绝不会再爱上纪星眠。   席渊握住门把手,微微用力。   “席老师。”纪星眠想到什么,又走了回来,笑意盈盈眼带光亮地问道:“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席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和这辈子的相处,纪星眠每回露出这种好看到具有迷惑性的笑容,都有一定的目的性。   “什么?”   “我觉得你刚刚说的对,不能撒一戳就破的谎言。”   纪星眠举起手机,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我话已经放出去了,可以麻烦您再叫我一句‘眠眠’吗?这样沈飞白到处乱说,我也有证据证明我不是说谎。”   席渊:“……?”   席渊一脸复杂,欲言又止,却见纪星眠忽然一笑:“开玩笑的。”   他说:“我不会用它去证明任何东西。”   他只是想再听一次,席渊喊他的小名。 第8章 总裁型白月光8   席渊看了纪星眠一眼,没说话,开门进房间。   本想直接关上门,但门合上前,席渊明显看见纪星眠抬起眼眸望着他,满眼的失望和可怜巴巴。   纪星眠朝他勉强笑了笑,低声说:“席老师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我的家人,曾经他们还在的时候,都是叫我的小名,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了这个名字了……”   他落寞地轻叹一声,“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听见有人这么叫我。”   席渊冷静地建议道:“以后你还会有家人,可以让他们尽情的喊。”   纪星眠:“……”   “那不一样。”纪星眠执拗地说:“我现在只想听席老师喊我一声。”   话音刚落,纪星眠又改变了主意,垂下眼睫,说:“算了。”   “席老师不喊也好,或许人家说得对,我天生就克亲,家人会受到伤害都是因为我,席老师要是喊了,被老天误以为是我的……”   席渊越听越眉峰紧锁得厉害,冷峻的轮廓这一刻显得有几分锋锐严厉,他打开门,沉声道:“纪星眠,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些?”   纪星眠抿唇。   察觉到语气有些重,席渊缓和了下,说道:“迷信不可取,你很聪明,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不该陷入这种不必要的内耗,那些事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不应该。”纪星眠轻声说:“但是从小他们就那么说,说我的父母都是因为我才早亡,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从来不串门,因为亲戚们都不愿意见到我。”   “每一年的生日,没有人祝我开心,每一次节日,没有人和我欢庆。”   纪星眠眼睫轻颤,抬眸时,眼眸如水洗过一般,清澈见底,盛着迷茫与罕见的脆弱。   他问道:“席老师,我不能得到那些吗?”   席渊呼吸一滞,沉默片刻,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很轻很轻地揉了揉纪星眠的头。   “为什么不能?”席渊说:“你不需要听他们的诋毁,不需要因为任何人的话否定自己,世界是你的,与他人无关。”   “嗯!”纪星眠顺势上半身往前倾,脑袋靠在席渊颈窝,努力收敛语调中的满足,闷声道:“席老师对我真好。”   脖颈处毛茸茸的发丝蹭得席渊有些发痒,他动了动,低头看着靠在他身上的纪星眠,嘴角一抽,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但纪星眠说得又不像作假。   席渊刚要让人起来,靠在胸膛上的人却提前一步退开,只是脖颈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擦过一瞬,快得几乎感应不到。   席渊眉心跳了两跳,脖颈又开始发热发烫,他看向纪星眠。   纪星眠眼底还有几点盈盈的泪光,看起来很逼真。   席渊又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其实我刚刚说谎了。”不等席渊开口,纪星眠抿唇一笑,说道:“每一年的生日和节日,都有席老师和我度过。”   席渊过了会儿想起,纪星眠说得是指他们八年中偶尔的联系。   因为小纪星眠很有分寸很乖巧,只在节日和生日会给他发信息,每一次还会附上让人欣慰的优秀成绩单,因此他每一条信息都回了,虽然回复比较简短。   “我早就把席老师当家人,所以听见那句小名的时候很开心。”纪星眠局促地站着,眼巴巴望着席渊,小声问道:“真的不能再叫一声吗?”   或许是有些喝了酒有些微醺,心也变软了,尽管知道这或许又是纪星眠刷好感的小招数,但看着纪星眠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   席渊迟疑一拍,薄唇微动,轻声吐出了简短的两个字。   纪星眠微怔,旋即绽放出璀璨的笑容,眉眼弯弯地说道:“谢谢。”   “席老师晚安。”   “晚安。”   “咯吱”一声,房门彻底合上。   席渊回想起纪星眠走时的满足神色,有些失笑。   嘴角的弧度刚起,席渊慢慢拧起了眉头。   他和纪星眠的关系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席渊揉了揉额角。   二楼的另一间房。   纪星眠躺在床上,如捧着珍宝般捧着手机,一遍遍听着悄悄录下来的声音,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计划初见成效,席老师都叫他小名了,这算是有大进展了吧?   纪星眠愉悦地摸了摸手机屏幕,思考着下一步。   上一世的席老师对他有师生之情、有欣赏之情,却独独没有爱情。   想让一个眼中只有工作,对任何凑过来的男男女女都不感兴趣的人产生爱-欲,似乎是一件相当难的事。   纪星眠指尖停顿。   爱-欲。   纪星眠垂眸,呼吸逐渐加重,手掌用力攥紧手机,入迷地听着那一声声“眠眠”,眼底的光芒越来越亮。   ……   第二天早上,拥有生物钟的席渊准时起床,洗漱完下楼时,楼下的纪星眠刚好准备完早餐。   纪星眠看见楼梯下来的人,和平日一样笑着说道:“席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   席渊看了眼餐桌上的两份早餐,又看了眼纪星眠微笑的脸,没说什么,坐下用餐。   早餐快吃完时,纪星眠不好意思地问道:“席老师,我今天有早课,等会儿方便让我搭一下车吗?”   席渊颔首。   纪星眠勾了下唇。   席渊瞥他一眼,若有所思。   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纪星眠就这么高兴,看起来今天心情很好。   他们刚说完,沈飞白姗姗来迟。   他揉着脑袋从一楼的客房慢吞吞走过来,瞧见两人在吃的丰盛早餐,视线在餐桌上来回寻找,立刻清醒了,匪夷所思地问道:“没有我的?”   纪星眠还没发作,席渊说:“要吃自己做。”   纪星眠笑意盈盈地望向席渊,眼底藏着几分甜意。   沈飞白垮下脸,幽怨地说道:“你忘了我是个厨房杀手吗,让我做早餐,不怕我炸掉你的厨房?”   想了想,沈飞白说:“等会我回沈家吃,你让司机送我一程吧。”   纪星眠的笑容缓缓消失。   席渊余光瞄了眼纪星眠,在煮茶仪式拉开序幕之前,拍板道:“你让沈家的司机来接。”   沈飞白错愕地瞪大眼,看看席渊又看看笑眯眯的纪星眠,捂着心口沉痛地说道:“你变了,席渊,你变得重色轻友。”   席渊:“……不要乱用成语。”   但凡沈飞白动脑,就知道他也算是为沈飞白着想,明明说不过气不过纪星眠,偏偏总往上冲,非要大早上喝一箩筐茶。   何况,这辈子他从没把纪星眠往那方面想。   “行吧。”沈飞白放下手,正色道:“其实我有正事要和你商量。”   他瞥了两眼纪星眠,轻咳一声,暗示席渊不想让人听见。   席渊想起上一辈子沈家似乎出了点什么问题,难道沈飞白说的是这事?   被席渊偏帮维护了两次的纪星眠甜滋滋的,只觉得看什么都美好,也不在意这点小事了,适时起身笑着说道:“席老师,我吃饱了,先去楼上拿东西。”   席渊颔首,等人上了楼,沈飞白迫不及待地说道:“可以住你家一段时间吗?”   原来不是沈家的事,席渊打量着沈飞白。但和上辈子不同,沈飞白和纪星眠这么不对盘,居然还是提出了和上辈子一样的请求。   他神色不变,问道:“为什么?”   沈飞白吞吞吐吐地说道:“出国之前得罪了个人。”   “你出国几年才回来,干了什么让人家这么惦记?”席渊说道:“沈家都挡不住?”   沈飞白心虚地目光游移,含含糊糊地说道:“也没干什么,当时年轻不懂事。”   对于沈飞白这个不着调的发小,席渊还算了解,看起来放荡不羁,实则胆子很小,伤天害理的事一个都不敢干,还傻乎乎不太聪明,经常被人耍的团团转也不知道。   上一世沈飞白就说过是躲情债,席渊对人家的情感私事不感兴趣,没有多问。   沈飞白偷瞄他一眼,明显松了口气。   席渊瞥他,指尖在桌面上轻点几下,忽然说道:“可以。”   本以为还要再软磨硬泡许久的沈飞白一下子高兴地愣住。   按照席渊的性格,答应他住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实在没办法,毕竟朋友里其他人不是二世祖就是随时可能出卖他的损友,回国后左思右想,能靠得住的只有席渊了。   一肚子的话憋在喉咙口,沈飞白把它咽回肚子里,神色像是中了五百万般惊喜道:“你同意了?”   “嗯,不过有个条件。”席渊说:“你认识的那个私家侦探,帮我牵根线。”   私家侦探?   沈飞白疑惑地问道:“没问题,但你请私家侦探做什么?”   和别家豪门私生子一大堆,为了继承人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不同,席渊父母虽然不算称职,但从没有搞出来过私生子,席渊又有能力,继承人的位置坐得是稳稳当当,席家那些旁系看得眼红,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席渊淡淡道:“你来我家避难做什么?”   沈飞白讪讪,识趣地闭上了嘴。   等纪星眠下楼时,楼下已经没有沈飞白的身影。   “他走了?”   纪星眠笑容愈发灿烂。   席渊颔首,说道:“不过晚上会回来,从今天开始,沈飞白会在家里住。”   纪星眠上扬的嘴角被一下子砸平,不可置信地看向席渊,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答应他?”   这和上一世根本不一样!   席老师怎么会答应沈飞白?   空气一静。   纪星眠反应过来,暗道不好。他的反应太激烈,一看就有问题。   果然,席渊眼眸微眯:“你怎么知道是他提的?”   纪星眠深吸一口气,很快冷静下来,露出招牌的温和微笑,恢复以往的样子说道:“刚刚沈飞白不是说有事想和你商量吗?我就猜肯定是他提的。”   席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纪星眠,越看越觉得纪星眠有问题。打从纪星眠看见沈飞白开始,就和沈飞白针锋相对,十分排斥,完全没有顾及沈飞白的身份。   如果没有前提可以说是纪星眠就是和沈飞白互看不顺眼,可纪星眠想留在他家,连别墅的阿姨都愿意搞好关系,为什么不乐意和沈飞白搞好关系?   结合刚刚的反应……纪星眠就像是早就知道沈飞白不会留太久,甚至今后或许都很少、或者不会见到。   席渊眸色微深,敛眉问道:“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不会答应?”   纪星眠:“……”因为你上一世根本没同意。   但这话能说吗?   显然不能。 第9章 总裁型白月光9   “席老师喜欢安静,不是吗?”镇定下来的纪星眠面不改色,无辜地说道:“沈先生显然……不是安静的人,我以为经历过昨晚,席老师肯定不会同意。”   当初拿来让纪星眠离开的托词,被纪星眠用来当理由。   席渊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纪星眠,深邃冷厉的黑眸看得后者脊背不自觉绷紧,心跳加快。   “难为你能一瞬间想到这么多。”   席渊似笑非笑地说道。   纪星眠故作谦虚地垂下头,实则避开男人颇具压迫感的眼神。   饶是上一世的最后,他站得位置不比席老师低,有时候面对席老师,却仍然会不自觉从心。   纪星眠唇线微抿,这样子他怎么实现上一世在墓园的誓言?   正思索间,头顶轻飘飘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走吧。”   纪星眠抬头,席渊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时间不早,该走了。”   见席渊不打算刨根问底,纪星眠紧绷的脊背悄悄放松,弯唇点头。   轿车先抵达A大。   和席渊一同坐在后座的纪星眠本该下车,手指却搭在车把手上迟迟没动,等席渊看他,纪星眠手指蜷了蜷,还是问道:“席老师,沈飞白……要住多久?”   “少则一个月。”   “多则呢?”   席渊没说话。   纪星眠压下情绪,目不转睛地望着席渊,低声道:“席老师,我不是不愿意他住进来,只是担心他会打扰到您,还有您的……他知道吗?”   席渊望着纪星眠,目光在青年紧攥的手上一掠而过,心中了悟,说道:“放心吧,你父亲的事没有你的允许,他不会知道。”   纪星眠:“……”他不是说这个!   纪星眠张口欲言,席渊漫不经心道:“该下车了。”   纪星眠和男人视线相撞,把话咽回去,深吸一口气,下了车。   青年的背影渐渐远去,席渊长腿交叠,换了个姿势,修长的手指摇上车窗,微微阖上眼。   纪星眠有事瞒着他。   说起来,这一世的纪星眠和上一世越想越有很大不同。   上一世的纪星眠即便是寻找真相,也不见对他热情成这样,没有为他下过厨,没有时常发消息提醒他去用餐、休息,没有无时无刻关心他的身体……   纪星眠甚至对他各种习惯喜好十分了解,也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每回都能恰到好处地在踩底线之前完美后退,还能让他不生气。   虽然纪星眠说是问过陈叔才了解他,但有些东西陈叔不了解,别墅里的人不了解,纪星眠却知道。   还有刚刚知道沈飞白要住下来的微表情和神态……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不会同意,可他却同意了的错愕意外。   更何况他的病……只有父母和陈叔知道,其他所有接触过他的人只以为他极度厌恶和人肢体接触,就连从小认识的沈飞白也不例外,纪星眠却轻而易举就猜中了。   席渊凝眉。   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   他重生了,纪星眠会不会也重生了?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当初他想让纪星眠搬出去,明明才刚来他家的纪星眠却主动承认目的,如果是个正常人身负疑似杀父之仇,就算不对他保持警惕虚与委蛇,也不会将这种事和盘托出?更何况纪星眠还很聪明。   也能解释纪星眠对他了若指掌的事。   不,还是说不通……   如果纪星眠同样是重生之人,不应该恨死他吗?怎么会态度反而更好了?   席渊百思不得其解,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轿车在席氏大楼前停下,前面的司机发觉席渊的异样,关心地问道:“席先生,你还好吗?”   “嗯。”席渊睁开眼,眸色微暗。   如果纪星眠真是重生了,总会露出痕迹,试试不就知道了?   ……   沈家的寿宴一般都在生日当天举办,沈老爷子周一生日,寿宴的时间便定在周一。   没有人会对这个原本该在工作日的时间有异议。能收到请柬的,大多是上流圈子里的同阶层,或者一些千辛万苦拿到请柬,只为了来这种宴会搭上人脉,挤进上流商圈的人。   席渊早和纪星眠打过招呼,从这周开始,纪星眠就在他身边担任助理,等所有人知道他看重纪星眠时,纪星眠也能得到最基础的保障——就算有人想出手,也会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沈家的这场宴会是纪星眠最好的亮相机会。   宴会定在余霞成绮的傍晚。   差不多快到时间,席   渊结束工作,坐上司机的车回家,去接还在家的纪星眠。   今天或许是纪星眠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席渊担心没有合身的衣物,提前几天让陈叔准备了几套合纪星眠尺寸的西装礼服,顺便打印了会参加这场宴会的大人物的资料照片,让纪星眠有空记一记。   陈叔办事席渊还算放心,他在车上看了会儿吴特助发来的待批文件,又处理了会儿。   重生有一点好处,这些文件和项目上辈子做过一遍,再处理起来省力不少,工作时间直接缩短一半,席渊还发现了一些更好的决策。   “席先生,到了。”   司机出声提醒。   席渊关闭笔电,打开车门。   一下车,就看见门口站着的青年。   纪星眠褪去了平时的休闲服,穿上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礼服,精致干净的眉眼笑着,气质糅合了年轻人的青涩明媚,又因西服革履增添了一丝沉稳,矛盾又奇异契合的气质格外引人注目。   “席老师,怎么样?还合适吗?”纪星眠眼也不眨地望着身着同款西装颜色的席渊,唇角忍不住带出浅笑。   “很合适。”   但是好像缺点什么。席渊沉吟片刻,脱下腕间的手表递给纪星眠,“戴上试试。”   纪星眠受宠若惊地小心接过,将低调奢华的腕表戴上,感受着腕表上的余温,手指忍不住珍惜地摸了摸。   动作落在席渊眼中,就是纪星眠很喜欢这块表。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了看纪星眠的搭配,眉宇间稍显满意,说道:“不错,走吧。”   席渊朝一旁的陈叔说了声,带着纪星眠上车。   老爷子年纪大了,宴会举办的地点在沈家老宅,从这边过去需要一点时间。   车内,席渊看着纪星眠每隔几分钟手指就摸摸那块表,思索一会儿,想到纪星眠的生日似乎就在这几个月,也许可以送他一块新表。   席渊的思绪顿住。   纪星眠似乎发现了他的出神,好奇地问道:“席老师,我等会是不是要叫你席总?”   “都可以。”席渊说道。他带着纪星眠,也不是真把纪星眠当做助理,反而看起来亲密些,得到的效果越好。   “那我还是叫席老师吧,习惯了。”纪星眠笑了笑,说:“昨晚陈叔给我的那些资料,我都记住了。”   席渊对上纪星眠微亮的眼神,沉默一秒,说道:“挺好。”   纪星眠笑容灿烂几分,又说:“席老师对我真好。”   席渊看向纪星眠,想起之前的猜测,眼神幽深至极,淡淡道:“是吗?”   “当然。”   纪星眠毫不在意前面的司机,目光灼灼地望着席渊,身体微倾,逐渐靠近,低声说道:“没有席老师就没有现在的我,席老师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惜我不能为席老师做些什么,也只有这具肉-体,是唯一能报答……”   或许是盘山路不好开,车子稍稍打了下滑。   席渊眉心跳了两跳,瞥了眼后视镜的司机,放下和前座的挡板,幽幽看向满眼无辜的纪星眠。   “谁教你说这些的?”   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纪星眠眨了眨眼,故作不解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我说的治疗方案。”   席渊当然知道纪星眠的意思,也知道纪星眠在故意装傻,他斜睨纪星眠,本想说这件事以后别再提,心念一转,发觉这是个测试纪星眠的好机会。   如果纪星眠真是上辈子重生回来的人,那他一定对他的触碰厌恶至极,他突然出手,纪星眠就算想掩饰,也一定来不及隐藏厌恶的表情。   不像之前的几次触碰,都是纪星眠主动,只要做好心理准备,隐藏情绪很容易。   虽然不知道纪星眠之前为什么要碰他,也许是为了麻痹他?或者试探他有没有重生?反正谜团总要一个个解开。   “没有。”席渊思绪回笼,朝纪星眠陡然轻轻一笑,伸出戴着手套的手,眼眸微眯,凝视着纪星眠,等待捕捉纪星眠暴-露出的蛛丝马迹。   “既然你这么想报答,那可以试试。”   ……   好不容易获得席渊同意,沈飞白麻溜地搬出沈家,宁肯和最怕的小绿茶呆在一个屋檐下,也要在好友家住,直到今天,沈老爷子生日,不得不回来。   他跟在家人身后,和叔叔伯伯打招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怕碰见阴魂不散的那个人。   大姐沈非嫣注意到他的异样,稍微一想就猜到了,无语地说道:“看你那样,方总今天不会来,听说最近他们公司的幕后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一项成熟的高科技,公司准备转型了,方总忙得很。”   沈飞白一听方葭不在,立刻支棱起来,笑眯眯地说道:“那他们公司准备转型,我们和他们合作的那个项目是不是也可以……”   沈飞白还没说完,头上被拍了一巴掌,沈非嫣沉声说道:“沈飞白,我不管你和方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沈家人,最近沈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也该长大了,要是哪一天……”   沈非嫣没说下去。   沈飞白见不得沉重的气氛,也不想辩解,赶忙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眼尖地看见庭院外眼熟的轿车,和沈非嫣说了一声,飞快地跑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席渊的司机站在车外几米处,里面的人迟迟不见下车。   沈飞白疑惑地问司机:“这是在干什么?”   席渊不社恐啊,呆在车上做什么?   司机老实地摇头:“不知道,席先生突然就叫我下车了。”   沈飞白好奇地走近,刚想敲车玻璃窗,就看见车身肉眼可见地震动了下。   沈飞白:? 第10章 总裁型白月光10   席渊原本只是想试探试探,万万没想到纪星眠胆子这么大。   他话音刚落,伸出去的手就被纪星眠握住。   动作迅雷不及掩耳,像是生怕他反悔,完全看不出一点勉强自己的样子。   纪星眠眼中带笑,手的动作半点不慢,嘴上还明知故问地说着:“席老师同意让我治疗试试了?”   席渊:“……”   怎么有一种羊入虎口……不是,自投罗网的感觉?   “只是试试。”席渊话还没说完,纪星眠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左手,另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搭在黑色手套上,显出黑与白的强烈反差。   他的指尖捻起手套边缘,将其一点点剥下,宛如在剥什么极为珍贵的收藏品的外壳。   慢条斯理的动作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郑重虔诚,席渊动了动眉头,望着纪星眠慢吞吞的动作。   不是就碰一下?至于吗?   席渊看着一分钟过去才拽下一点点边的纪星眠,有些无言以对,刚想开口自己脱手套,就发觉专注凝视着他的手的青年脸颊忽然慢慢泛红,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也在轻微颤抖着。   席渊克制住收回手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看着纪星眠。   脸红是因为太过愤怒,眼也不眨盯着是因为想记住此刻的耻辱,身体颤抖是因为极度厌恶……席渊编不下去了,纪星眠此刻像极了公司里那些追星成功的员工。   席氏旗下的产业很多,但因为曾经靠得是游戏业发家,现在仍然很看重,有时候会请明星代言,也会请明星来公司。   几年前,席渊就见过身边一个性格严肃内敛的女助理特别激动地和他打报告,就为了离开一会儿去楼下和邀请的明星表达喜爱并合照。   狂热的眼神和现在的纪星眠半斤八两。   席渊无法理解,纪星眠难不成真不是重生的?反而真的很信任他?甚至是崇拜他?   席渊压下内心的困惑和陡然生出的古怪情绪,继续仔细观察着纪星眠的动作。   黑色的手套被褪下,纪星眠眼中的光芒愈发明亮,亮得席渊突然后背微凉,他表面若无其事地想收回手,却被纪星眠一把按住!   “不是说试试吗?”纪星眠抬头,笑容柔和地朝他一笑,但连席渊都没办法忽视其中的丝丝危险和隐隐的兴奋:“只是摸一摸,席老师不会怕了,想反悔吧?”   席渊:“……”   现在就是纪星眠说他是重生的,席渊也不会相信了,纪星眠绝对不可能是重生的人。   前世纪星眠恨他恨得要命,重生之后怎么可能迫不及待地触碰他?   感觉到轿车停下,担心司机听见什么产生不好的脑补,席渊头疼地扬声让人先下车。   满心好奇但被挡板挡着看不见,只能听见一点点声音的司机遗憾地应了一声,遵循老板的指挥下去。   纪星眠伸出早就蠢蠢欲动的手,捧住那只心心念念了无数次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男人滚烫的皮肤,嘴角忍不住上扬,问道:“席先生,感觉怎么样?”   放在左手上的手太过肆无忌惮,每一处连指缝都给他摸一遍,持续不断的痒意和酥-麻颤-栗如羽毛般在心头轻挠慢拂。   席渊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忍无可忍,哑声道:“可以了。”   他可以确定纪星眠不是重生之人了。   明明听见答案,纪星眠眸光微闪,却没有停下作乱的手,反而指尖试探地一点点、略显暧-昧地探入席渊腕间。   他小声说道:“可我开始治疗不到两分钟,太快了会没效果吧?席老师确定不再给我一点反馈吗?比如说重了?轻了?有没有用?是什么感觉?”   “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席老师不开心了?”   席渊太阳穴突突直跳,纪星眠说这话的时候,能稍微停一停他那越来越过分的动作吗?   “席老师……”青年执着席渊的手,温热的五指一点点插-入那只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大掌的指缝中,纪星眠垂眸,着迷地望着十指紧扣的手,险些控制不住压抑了多年的欢喜。   这样的牵手,这样的触碰。   他盼了快四年。   从整只手掌肌肤相贴的那一刻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火焰从体内升腾而起,大肆咆哮着不满不够与不足。   席渊呼吸一滞,压抑许久的需求被满足,他眼神越来越暗,偏偏青年还靠得越来越近,耳畔传来微哑的熟悉嗓音:“席老师喜欢吗?”   稍稍偏头,是纪星眠暗含期待的眼睛,和说话时泄露的温热气息,红润的嘴唇近在咫尺,席渊眼底的墨色愈发浓重。   “够了。”   席渊凭借最后的理智保持清醒,沉了沉气,眉峰紧锁,用还戴着手套的右手按住纪星眠作乱的手,不容置喙地将他牢牢牵着自己的手扯开,“松开。”   “可是席老师还没回答我。”   纪星眠眨眨眼,清澈的眼睛盈着委屈,试图软化席渊,但男人垂着眼,不为所动。   纪星眠从手臂上拉扯他的力道感受到席渊的坚定,有些犹豫不决。   还是见好就收吧,否则席老师该生气了,要是像之前那样赶他走,他哭都没地哭去。   尽管很是郁闷,纪星眠眉心微敛,还是慢慢松开了男人的手。   在分开的那一刹那,青年的手似是不甘心地在男人掌心轻勾了下。   “你——”席渊呼吸一重,漆黑的眼沉沉地盯着纪星眠,心头的火焰猛然攀升。   纪星眠刚准备好措辞打算粉饰一下自己的行为,唇瓣刚一动,眼前就是一花,双手蓦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掌死死扣住,连人一起被重重抵在车壁之上。   猝不及防的剧烈动作让车子颠簸了下。   纪星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席渊手臂发力,一只手钳制青年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手紧紧扣住身-下人的腰身,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体内翻腾的对接触身-下人的渴望,嗓音沙哑,夹杂一丝危险的冷厉:“我说够了。”   被钳制,纪星眠一点想反抗的迹象都没有,极为顺从地配合着,眼眸爆发出极大的光亮。   他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席渊,澄澈的瞳孔倒映着席渊的脸庞,认认真真的像是要永远记住这一幕。   纪星眠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席老师这个样子。”   从遇见席渊起,纪星眠几乎没怎么见过席渊的情绪有什么大的起伏,就连当初席渊发现他欺骗他,也只是稍稍动了下怒,很快就消气,还有得知没多少时间时,也是那么平静的接受了。   似乎什么都无法在这个人的心底留下痕迹。   永远戴着的黑色手套、永远扣紧的领口,密不透风的衣服宛若世界上最坚固的墙,让胸膛里那颗心和一切隔开。   纪星眠不喜欢这样。   这一次,他偏偏就要扒下那层层叠叠的衣服,砸碎那坚硬的墙壁,就算遍体鳞伤,也要触碰到那颗心,在那里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被强制扣住的手腕有点疼,纪星眠却完全没有分去半点关注,目光灼然地望着席渊,眼底的光亮灿烂夺目。   触及那光亮的席渊微怔,纯白的羽毛拂过心尖,似是什么漏跳了一拍。   手动不了,纪星眠便动了动头靠近,嘴唇近乎抵着男人的耳廓,吐息炙热,轻声诱惑道:“席老师,治疗不能半途而废,怎么能停呢?你放心,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让我怎么报答你都行……”   喷洒的呼吸带着暖烘烘的热度灌入耳道,像是有人拿着柔软的小毛刷在轻轻动作,席渊身体中的热-浪翻滚,额角微微渗出薄汗,手上的力道放缓。   昏暗的车内,阴影笼罩住男人俊美的半边面庞,席渊的眼神越来越晦涩,攥着纪星眠的手慢慢收紧,但还是竭力克制着没做什么。   席渊沉声道:“别说了。”   好吧,他不说,他做。纪星眠勾了勾唇,顺势挣开一只手,全绑住他不好发挥,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当然要给席老师留下一个难忘的深刻印象。   察觉猎物挣脱,席渊微微侧眸,盯着纪星眠,眼眸乍看之下深不见底,犹如深夜蓄势待发的猛兽。   纪星眠朝他一笑,自由的右手覆盖上男人的大掌,带着他一点点从腰际探入,掀开昂贵妥帖的西装外套,抽出纯白无垢的白衬衫,任由原本合身矜贵的衣服变得乱糟糟,拽着那只手掌贴上腰间的肌肤。   劲瘦又柔韧细腻的触感握了满手。   席渊喟叹一声,过了会儿,清醒了一丝丝的理智又让他脸色十分难看。   他推开纪星眠,深邃的眼墨色浓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第一次治疗当然要久一点才知道有没有用。”纪星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笑意盈盈地说道:“我都不介意,席老师介意什么?   “只要席老师觉得有效果,能治好席老师的病,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纪星眠弯眸说。   席渊哑口无言。   他怎么觉得上一世的剧本拿错了,眼前这个纪星眠,真的可能会成为上一世那个恨他恨得要命纪星眠吗?   “所以席老师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效果显著?”纪星眠双眸晶亮,跃跃欲试地说道:“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次的治疗?”   “不怎么样,没有下一次。”   席渊毫不犹豫地拒绝。   纪星眠遗憾又失落,瞬间蔫了下去,叹了口气:“……好吧。”   才怪,他才不允许只有一次。   纪星眠悄悄勾了下唇。   ……   沈飞白在车外急得来回踱步,送走几个过来和他打招呼的人,脑门上汗都要下来了。   听司机说,纪星眠也在车里面,这么大动静,席渊不会终于看不惯那绿茶做派,忍无可忍,在“家暴”纪星眠吧?   虽然席渊看起来不像这种人,但沈飞白觉得以纪星眠的气人功力,也不无可能。   司机看他走得眼晕,又听见沈飞白嘴巴里的嘀咕,想说那怎么也不像是家暴吧?但职业素养放在这,尽管憋得难受,还是没说一个字。   半晌,车里的人总算走了出来。   看着黑着脸的席渊和他身后止不住笑容但衣服凌乱的纪星眠,沈飞白还没来得及看他们的表情,好奇地说道:“你们俩刚刚在里面干什么?动作那么大,不会真是……咳。”   纪星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还真不像是家暴,倒像是发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沈飞白满脸匪夷所思加不敢置信,还有丝丝精神恍惚,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就走了一天,你们感情就突飞猛进了?”   又看了一眼,连西装款式和颜色都差不多。   “这还穿得情侣装?”沈飞白话还没说完就知道要糟,悄悄看了眼席渊的表情,顿时后悔地捂住了嘴。   纪星眠愉悦地看着沈飞白,头一次觉得沈飞白也不是那么不顺眼,还是有点眼光的。   不枉他提前和陈叔打招呼,选了这套。   席渊生平头一次有些难以忍耐不会看人眼色的沈飞白,沉声道:“不该问的别问。”   沈飞白被席渊盯得一哆嗦,不是,实在是你们俩的行为太让人误会了好不好?!关他一个吃瓜群众什么事?!   心里这么想,但借沈飞白十个胆子,也不敢顶着席渊的死亡视线说出口,他干笑道:“行行行,那我要不先带你们去休息室?”   席渊本想说不用,余光瞥见身后有些衣衫不整活像刚被人蹂-躏过一番的纪星眠,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挡住外人的视线,耐着性子说道:“走。”   沈飞白带他们去休息室后就识趣地离开了。   席渊没有进去,站在门口,说道:“你自己整理整理。”   纪星眠笑意盈盈地点头,“席先生会在门口等我的对吧?”   “嗯。”席渊应了一声。车里的事虽然两个人都有错,纪星眠引诱他,他也没克制住,但总归被占了便宜的是纪星眠,他还没那么无耻,丢下人走。   休息室内,纪星眠走到镜子前,掀开衣摆,挑眉望着镜子里暧-昧的指痕,无声地弯唇。   手指可惜地摸了摸正在消褪的印记,纪星眠快速整理好,等看着一切妥当了,打开门笑着说道:“席老师,我好了。”   席渊站在门口,神情冷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   听见声音,他回头看向笑容明媚的纪星眠,须臾,席渊的眼神带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与审视:“你是纪星眠吗?”   上辈子的纪星眠分明不是这样。 第11章 总裁型白月光11   席渊敛眉。   现在的纪星眠……对他热情过头。   像是换了个人。   “什么?”纪星眠似乎没理解清楚意思,眼神疑惑,笑着问道:“我不是纪星眠还会是谁?席老师怎么忽然这么问?”   席渊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宴会开始了,过去吧。”   纪星眠点头,跟在席渊身侧。   晚宴是露天派对,这会儿正当落日,太阳挂在天际线末端,天边晚霞光华烂漫,美不胜收。   宽阔的庭院花团锦簇,足以容纳上百人,侍者端着托盘穿行其中,众人西装革履,打扮精致妥帖,面带笑意地觥筹交错。   沈家老爷子正在和家人讲话,右手是沈家的继承人沈非嫣,左手是沈飞白和沈家父母。   所有人都望着沈老爷子,只有沈飞白一直心不在焉的,看见从后面过来的席渊和纪星眠,眼睛一亮,正想过去,被大姐一巴掌摁在原地。   席渊带着纪星眠进入庭院,先去和沈老爷子打了声招呼,送上礼物,随后无视沈飞白求助的眼神,没入人群。   刚站定,就有席氏的合作方上前攀谈。   “席总也来了,这位是?”对方好奇地看了眼就站在席渊身侧的纪星眠。   “新招的助理,纪星眠。”   席渊说完,还未给纪星眠介绍来人的身份,就见纪星眠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准确地说出了对方的身份:“张总好。”   席渊挑了下眉,看样子纪星眠确实把他让吴特助打印的资料都背下来了。   “你好。”   张总同样面带笑容,很是亲切。能出现在这种场合,除了带着小辈过来的,大部分都是人精。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助理很得席渊看重。   没看见那西装是和席渊相同牌子的高定,手腕上的腕表也价值不菲,哪里像一个普通小助理?倒像是哪家的小少爷。   席渊挑头,和张总说了会儿话,双方寒暄两句,张总就离开了。   席渊从托盘上拿下一杯香槟,带着纪星眠继续去见其他人,争取混个脸熟。   刚见了没几个,便听见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纪星眠?”   席渊闻声望去,出声的人和纪星眠差不多大,容貌清秀,站在一个和人说着话的中年男子身旁,看着纪星眠的眼神先是惊讶,瞥见他时,惊讶又变为了暗暗的轻蔑和不屑,和另一种令人厌恶的东西。   席渊微微眯眼,没认出来说话的人,只认出那名中年男人是谁,似乎是一家新露头的小企业掌权人。   他看向身侧笑容淡了淡的纪星眠,问道:“你认识他?”   纪星眠“嗯”了一声,低声道:“是我曾经的室友,不熟。”   席渊依稀记得,当初纪星眠正是以和室友闹矛盾才搬出学校宿舍,宁愿在外边工边读。   他还以为那是纪星眠为了接近他查找真相编织的谎言,现在一看,这位室友确实有讨人嫌的资本。   至少眼神,很惹人厌。   席渊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纪星眠不想让那人渣坏了好心情,轻轻拉了下席渊手臂上的衣服,说道:“席老师,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席渊还未开口,那头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赵升瑢看了看席渊,等目光落在纪星眠身上时,神色闪过一丝嫉恨,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却不知道全被人看在眼底。   “还真的是你啊纪星眠,没想到会在沈家遇见,你是怎么进来的?是这位带你进来的吧?”   赵升瑢举起手中的红酒,想和席渊碰杯,边笑着说道:“你好,我叫赵升瑢,是纪星眠的同学。”   席渊撤开手,没和赵角碰杯,余光一瞥,就见纪星眠神色冷了下去,寒声道:“滚。”   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念头刚划过,席渊就见赵升瑢脸色难看,显出恼意:“滚什么?难道你怕我对你新傍上的大佬说出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扯着假惺惺的笑容,暧-昧的压低声音,对席渊说道:“说起来,我以前也是和纪星眠同吃同住过的室友,这位,你被纪星眠骗了,别看他看起来清纯干净,其实背地里靠着这张脸勾引……你干什么?!”   清澈的酒液顺着赵角的头顶往下流淌,精心准备的西装和发型全被打湿,赵升瑢愤怒地看着席渊,扬手就想出手,想到来这场宴会找新大腿的目的,这才忍耐下来。   席渊漫不经心地收回手,不咸不淡地说道:“给你漱漱口。”   忍无可忍刚想动手的纪星眠微微一愣,忽然笑了出来,赞同地点头说道:“席老师做得对,是该给他漱漱口,不过还不够。”   纪星眠随手拿过一杯红酒,赵角头顶淋下,微笑着说道:“还得给他洗洗脑子。”   “你们是不是有——”赵升瑢狠狠一抹脸,注意到周围聚拢过来的人,眼珠一转,扭曲的表情转瞬间变得楚楚可怜,语速飞快地说道:“星眠,提起你不想听的事是我不对,但是你就算拿酒泼我淋我,也改变不了你曾经被好几个人包养过的事实啊,我可是亲眼看见新兴科技的方总……”   围观的人没有说话,倒是有认识席渊的人,想借此机会刷个眼熟,斥责道:“你是谁带进来的?纪先生是席总看重的助理,人品贵重,你知道你是在造谣吗?”   沈飞白好不容易摆脱絮絮叨叨的家人,远远看见角落那边的动静,好奇地走了过去,没想到一走过去就听见一个大瓜。   嗯?这瓜貌似还是他认识的人产的。   听见纪星眠和新兴科技的方总有联系,沈飞白手一抖,手里的酒杯差一点滑倒在地。   他们怎么会认识?   不管纪星眠怎么会认识方葭,沈飞白可以肯定他们俩不是爆料这人说的关系,那这就是赤-裸-裸的污蔑了。   “干什么!”沈飞白拨开人群挤进去,看向赵升瑢,厉声道:“说什么呢你?”   在场的人赵升瑢不认识几个,但开场时站在沈老爷子身边的沈飞白他还是认识的。   一看见沈飞白,赵升瑢眼睛一亮,展现出最好看的侧脸,刚想开口,就听见那名一开始泼他的俊美男人瞥他一眼,说道:“别让沈老先生看见动气,赶出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点燃了赵升瑢积压已久的怒火。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人,纪星眠惺惺作态,害他差点被开除不说,这次连他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都不放过想搅黄,以为攀上了大腿了不起吗?最后还不是会被抛弃!   “你凭什么赶我走?”赵升瑢看向沈飞白,求助道:“沈先生,受害人是我啊。”   “就凭你造谣。”沈飞白皱着眉头,喊保安过来,让保安把人丢出去。   赵升瑢被迅速赶来的保安抓住手臂拽走,不可置信地高声喊道:“我没有造谣,我亲眼看见纪星眠上方总的车——唔唔唔。”   刚注意到赵升瑢不见找过来的中年男人看见这一幕,冷汗都要下来了,连忙上前用力捂住赵升瑢的嘴,给席渊和沈飞白弯腰道歉:“实在抱歉席总,是我没管理好手下的人,给你们造成了困扰,真的很抱歉,明天我一定让他上门给纪先生赔礼道歉!”   赵升瑢被捂住口鼻,呼吸不畅,整张脸涨得通红,瞪大的眼死死盯着冷眼看他的纪星眠。   “赔礼道歉就不必了。”纪星眠站在席渊身边,注意到赵升瑢的眼神,凉凉地扯了扯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等着。】   赔礼道歉?哪够弥补席老师差点被污蔑的错?哪够弥补他在席老师心中损伤的形象?   赵升瑢被丢了出去。   席渊和围过来唏嘘的众人客套几句,放下手里的酒杯,和纪星眠换了个地方,瞥见身后跟着的沈飞白,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沈飞白挠了下头,好奇地问道:“我不能过来听一听吗?刚刚那个人谁啊?”   席渊平静地看着他。   沈飞白秒怂,讪讪地笑了下,转身离开。   等周围清净下来,席渊看向纪星眠,后者垂着头站在原地,一副乖巧无辜的模样。   纪星眠眨了眨眼,说道:“席老师想问什么就问吧。”   席渊沉默片刻,问道:“你和他过节很大?”   纪星眠还以为席渊会先问方葭的事,没想到会先问赵升瑢,他微微一愣,心底流过一阵暖流。   这说明席老师很关心他。   纪星眠眼底的冷意消散,弯眸说道:“对于他来说应该很大。”   “赵升瑢喜欢攀附有钱人,自从知道我和方葭认识,就想方设法让我把方葭介绍给他,我不同意,他就背地里动手脚陷害我,被我发现后反击,差点被退学。”纪星眠简单解释了下,“后来我嫌和他住一个宿舍恶心,就搬出来了。”   席渊颔首。   纪星眠长睫微垂,语气低落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害席老师被误会。”   “没事。”席渊顿了顿,说道:“赵升瑢这种人,睚眦必报,不敲打敲打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我会让人去警告他,你放心。”   纪星眠感受着心底的甜蜜,神色放柔,温声说道:“谢谢席老师。”   席渊“嗯”了一声。   “席老师没有别的要问了吗?”纪星眠等了一会儿,没见席渊再问。   席渊原本是想问纪星眠怎么会认识新兴科技的方葭,转而想到没必要,他不需要多了解纪星眠,反正到时候都会桥归桥路归路。   “没有。”   席渊说完,抬步往前。   纪星眠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我和方葭是朋友,没有别的。”   席渊没有应声,心想和他说这个做什么?就算有别的也……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想再想下去。   他这是怎么了?   席渊脚步顿住,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12章 总裁型白月光12   方才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但不过片刻,庭院恢复原状,众人依旧言笑晏晏,推杯换盏,似乎刚刚的小插曲并没有发生。   但不少好奇地瞥向纪星眠的视线,暗示着刚刚的事情似乎在大家心中留下了一点痕迹。   虽然发生了一个不算愉快的小插曲,却也省去了一个个刷眼熟的时间,不过有些人,还是亲自介绍比较好。   用完餐,席渊领着纪星眠去见了几位有实权的老总,大家说了会儿话。   或许纪星眠天生适合在商场驰骋,尽管是面对积威甚重的大人物,他依然谈笑自如,将一个个大人物哄得心花怒放,笑眯眯地给了不少夸奖。只是这夸赞其中有多少是看着席渊的面子上就不得而知了。   见得差不多,席渊便没有再带着纪星眠,让纪星眠自由发挥。   他已经见识过纪星眠的能力,很放心。   等纪星眠背对着他去和人交谈时,席渊走去角落,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   沈飞白介绍的侦探确实不错,行动力十足,很快就查到了一些东西。   纪星眠父亲当初为了组建个人研究室确实欠了债,但凭借纪父在研发上堪称天才的天赋,卖一样研发的小型技术就可以填上欠款,更别说纪父对纪星眠很好,所以绝不可能抛下他自杀。   可奇怪的是,纪父跳楼前并没有挣扎的迹象,设置了密码锁的手机便签还找到了一封遗书,口吻与纪父平时的行文习惯十分相似。且纪父关系圈简单,沉迷研究足不出户,又为人和善,每天接触的仅仅只有研究室其余五人。   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他们能想到的,警方也想到了,可案发后,警方找研究室的那五人做过调查,结果一无所获,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且没有作案动机。   大家都受过纪父的恩惠,特别是纪父的副手孙鸣。   迟迟没有证据证明纪父是他杀,除了那时年纪小的纪星眠坚持,所有人都选择不继续查下去,最后调查不了了之。   纪父死后,剩下的五人解散工作室,共同出资,填上纪父的欠款,还协助纪爷爷和纪星眠为纪父办了葬礼,怎么看都是和纪父情谊深厚的样子,都不像是凶手。   私家侦探便尝试寻找当年那五人,其中两人远走他乡,一人找不到踪迹,他连续不眠不休找了几天,才在隔壁市找到了孙鸣和另一个人。   孙鸣创办了一家科技公司,混得风生水起,从曾经需要纪父接济的穷困潦倒,到现在足以被称一声老总。   有意思的是,据说纪父死后的第二年,孙鸣突然发了笔横财,后来用做开现在这个科技公司的本金。   【小道消息,孙鸣的本金不是七年前拿到的,八年前他就背上的赌债,但赌债在一夜之间还清,孙鸣消失了一年。】   席渊一目十行看完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眼神微冷。   ……   纪星眠表面上在和人说话,实则余光时不时注意着不远处的席渊,生怕哪里再跳出来一个心怀不轨的人。   尽管知道席老师绝对不会看那种人一眼,但还是觉得碍眼。   毕竟赵升瑢前车之鉴。   想起刚刚男人眉宇冷峻,为他出头的模样,纪星眠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眸色忽然柔和下去,唇角轻勾。   “纪星眠。”沈飞白悄悄咪咪走过来。   见他过来,和纪星眠搭话的人识趣地离开。   纪星眠瞥沈飞白一眼,看在他干脆利落把赵升瑢赶出去的面上,好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向来一开口就被纪星眠气得七窍生烟的沈飞白顿时受宠若惊,清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偷偷说道:“你认识方葭?”   纪星眠嗯了一声:“认识。”   沈飞白吞吞吐吐地问道:“你和他……”   纪星眠敏锐地察觉沈飞白的异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朋友,怎么?你很在意?”   “怎么会?我可是直男!”沈飞白飞快摇头,语气坚定。   纪星眠为沈飞白的智商沉默一秒,微笑道:“我没说你是gay。”   一整个不打自招。   沈飞白:“……”   沈飞白欲盖弥彰地说道:“我只是怕你和席渊因为这件事有什么误会……你们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还没在一起吧?”   就他住在席渊家观察到的情况来说,这两人绝对还没这一块,刚刚车子里或许是个误会。   但纪星眠的反应很耐人寻味。   沈飞白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喜欢他?”   “嗯。”   纪星眠轻而易举地应下了。   反倒是沈飞白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反应过来后一拍手掌,兴奋地说:“我就知道!你天天跟在席渊后面献殷勤,哪里是什么正常的兄弟情,我当初追人都没你那么勤快,咳,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席渊很难追,你要做好追不……”   后面的话在纪星眠恐怖的目光下越来越弱。   要不是现在在沈家,今天还心情好,他高低得让沈飞白后悔说出这句晦气话。   纪星眠冷冷地收回视线。   沈飞白眼神飘忽,小声说:“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了。”   如果是他好不容易和暗恋对象同居,突然来个电灯泡,他也会嫌那个电灯泡碍事。   沈飞白挠了挠头,尴尬地说:“我这也是没办法,哎,作为歉礼,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关于席渊的情报,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是他的喜好?还是他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   为了今后少喝绿茶,沈飞白卖好友卖的那叫一个痛快。   纪星眠等的就是这一句,沈飞白说的那些他上辈子就打听清楚了,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席渊的人是谁,必定是他。   纪星眠微微一笑,伸出手:“我要席老师小时候的照片。”   “啊?”   “给不给?”   沈飞白瞅了眼正低头看着手机,没注意这边的席渊,悄悄拿出手机加好友:“给给给,先申明,我这里不多啊。”   沈飞白没有收藏好友小时候照片的爱好,发出来的照片几乎都是合照,以及小时候的毕业照。   纪星眠已经很满足,他上辈子就很想看看席老师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可惜没找到机会,这会儿终于拿到了照片。   打发走沈飞白,纪星眠把照片全部下载原图,存进名为“i love”的隐私相册,捧着手机看得入迷。   最清晰的是一张合照,纪星眠直接手动屏蔽沈飞白,专注地看着幼年席渊。   幼年版的席渊和现在的成年版十分相似。   照片里的男孩估计只有五六岁,穿着一身小西服坐在宴会桌上,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望着镜头,白净精致的小脸严肃地板着,像个小大人般,小小年纪就有独特的气质,即使在人堆里也格外瞩目。   好可爱。   是缩小版的席老师。   纪星眠目光灼灼看得入神,没有留意到身后逐渐靠近的人影。   直到席渊走到近前,纪星眠才惊觉。   “在看什么?”   这么入迷?   席渊随意一瞥,看见了纪星眠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照片。   上面的小孩十分眼熟。   席渊眉心跳了跳,问道:“陈叔给的?还是沈飞白?”   “沈飞白。”   纪星眠毫不犹豫地供出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转移话题:“席老师有什么事吗?”   席渊瞄了眼纪星眠略显仓促的藏手机动作,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有些复杂。   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发展,没想到纪星眠会这么敬仰他。   席渊还不至于抢纪星眠手机删除照片,虽然一想到纪星眠手机里存着他小时候的照片有些不自在,但很快调整好心态。   看了看周围的人,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席渊放低声音问:“你父亲的葬礼上,是谁和你透露见过席氏的人?”   席渊找私家侦探去调查纪父的事没有隐瞒纪星眠,他这么一说,纪星眠不假思索说了一个人名,问道:“你怀疑是他?”   纪星眠说的名字不是孙鸣和投靠孙鸣的另一个人,而是那个早已消失无踪的人,席渊微微蹙眉,环视一圈,说道:“还是回去说吧。”   晚宴差不多也要散了。   “好。”纪星眠没有异议。   沈飞白今晚要在沈家住,因此回家的只有他们两个。   回到别墅后,席渊倒了杯温水端给纪星眠,在对面坐下,望着捧着水杯的青年,忽然说道:“你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不是很在乎父亲死亡的真相吗?   在乎到费尽心思也要留下。   席渊长腿交叠,眼眸微眯。   纪星眠满足地喝着席渊给他端的温水,闻言动作一顿,“不是不着急。”   其实是因为早就知道凶手是谁。   纪星眠面不改色地说道:“席老师说过,越是重要的事,越要冷静。”   席渊沉思一秒,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说过吗?”   他怎么不记得了?   纪星眠眼神游移一瞬,抿了口温水,上辈子说过也算吧。   纪星眠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在他得知真相后被恨意冲昏头脑,只想疯狂报复凶手时,席老师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这句话的眼神。   可惜他当时没听进去,不顾一切地让对方家破人亡,才逼得凶□□急跳墙,拉他同归于尽。   纪星眠手指一紧,低声说道:“嗯,席老师说过的,我都记得。”   一句句话裹挟着无尽的悔恨,生生在他心脏上刺了道道久未愈合、鲜血淋漓的伤。   席渊没在小事上纠结,注意到纪星眠周身沉郁的气场,打消淡淡的怀疑,说道:“那说正事吧。”   席渊把侦探找到的信息说完,随后说出猜想,“我怀疑凶手是孙鸣,那笔钱来源太过可疑,可能是他和人做了交易,目的是那项技术。”   孙鸣是最有嫌疑的人,不过仍有疑点。   假如孙鸣是为了那项技术杀死纪父,那为什么八年后的今天,依旧没有关于那项技术的成熟体问世?孙鸣都能杀人了,在一年后就拿出那笔大额本金建立公司,又怎么会怀揣着“宝山”而不用?   席渊拧眉。   纪星眠听完席渊的分析,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可能,孙鸣没有拿到那项技术的完全体?”   席渊挑眉,眼神询问。   纪星眠迟疑一番,说了一半:“我父亲当初研发这项技术,是为了在全息世界再看一次我母亲,技术的核心部分他亲力亲为,孙鸣他们只负责搭建框架,从来没有触碰过核心部分。”   “当初担心这项技术被人偷走滥用,我父亲制造了特殊密码,密码只有我知道,一旦密码错误,程序就会自毁,所以孙鸣盗不走。”   席渊沉吟片刻,仔细思索,说道:“那就能说通了。”   孙鸣杀死纪父,偷走技术,才知道核心部分需要密码,不能使用,所以这么多年这项技术至今还没有问世。   如果指挥孙鸣的人是席氏内部的人,这样也能说得通为什么席氏之前组建研究组,刚开始研究速度一日千里,最后却不了了之——他们根本没有核心部分。   “我会想办法找到切实的证据。”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席渊心神总算稍稍放松。   纪星眠留下的说辞就是为了寻找真相,现在真相近在眼前,这件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就算……他对纪星眠有了一些好感,等纪星眠走了,相信这点苗头能很快掐断。   “嗯。”纪星眠低低应了一声。   尽管重来一次,说起孙鸣是如何杀死纪父这个话题,纪星眠仍然满腔怒意。   纪父遇到孙鸣的时候,孙鸣被人追债,差点连饭都吃不起,流落街头。要不是纪父伸出援手,还聘用孙鸣在研究组做事,孙鸣还不知道被追债的人打死在哪个角落。   这样的恩情,孙鸣却转头就恩将仇报,为了把技术卖给席氏和纪父起争执,得知纪父不肯变卖,私自联系席氏的人达成合作,晚上潜进研究室拷贝,被纪父发现后,又将毫无防备的纪父推下高楼,伪造遗书。   纪星眠永远忘不了父亲死不瞑目的眼睛。   所以上一世他行事偏激,却没想到低估了那些人的狠毒。   席渊放缓语气,安慰了一句,过了会儿,问道:“你很快就能找到真相,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沉浸在思绪中的纪星眠微微一怔,疑惑地问道:“搬走?”   “之前我们说好,找到真相你就搬走。”   “席老师还想让我搬走?”   纪星眠指尖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席渊:“难道是我表现的不够好?”   席渊望着愕然的纪星眠,默了默,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沈飞白都能住,为什么我不能住?”   纪星眠不理解。这段时间他不是和席老师的关系拉近了很多吗?为什么席渊还是想让他走?他就那么讨人厌?   纪星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软下嗓音问道:“席老师,你可以告诉我你真正想让我搬走的理由吗?”   席渊不上套,平静地道:“那你为什么这么想留下?”   真相马上大白,支使孙鸣的人很可能就是席氏的人。   不论如何,如果那人真的得到那项技术,他都是最终受益者,但纪星眠非但没有对他生出怨怼之情,连迁怒都不见,还想留在他身边。   为什么?   这些日子对他那么好,为什么?   得到一句他夸赞就开心,拿到他一张照片就欢喜,和他触碰一下就高兴成那样,又是为什么?   “如果你总不可能是为了报复……”   席渊忽然停顿。   “因为我喜欢你。”   席渊呼吸滞了滞。   纪星眠说:“因为我喜欢你。” 第13章 总裁型白月光13   空气陡然一静。   席渊瞳孔微微收缩,几乎第一时间以为纪星眠在开玩笑。   但纪星眠没有笑,直直望着他的眼睛里是全然的郑重。   纪星眠……喜欢他?   这个原因席渊从未想过。   记忆里上一世的结局太过惨烈,他痴恋纪星眠三年,到最后纪星眠宁愿和他同归于尽,对他只有恨意。   可重生之后,他刻意疏远纪星眠,只想这辈子两人再无瓜葛,纪星眠却匪夷所思地说喜欢他?   想起冰冷的利刃捅入腹部的痛楚,席渊竟有些啼笑皆非。   男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样子让纪星眠本就忐忑的心愈发不安。   天知道他花费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把这句藏了两辈子的话说出口。   虽然时机不是那么恰当,他和席老师的关系才拉近不久,但说出口后,纪星眠浑身轻松,满眼期待地望着席渊,等待他的答复。   原本纪星眠想着,今天在车内,他触碰席老师的时候,席渊嘴上说没有下次,但对于和他的肢体接触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或厌恶不喜。   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对于席老师这样的人来说,如果真正抗拒一个人的接触,就算有那种病,一样会毫不犹豫地推开。   所以,或许他有机会,或许席老师也有一些对他的好感,或许他能实现上辈子没实现的心愿。   纪星眠目光灼灼地望着静坐的男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席渊的沉默犹如一座大山,沉甸甸压在纪星眠心头。   纪星眠眼眸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手指因紧张蜷缩起来。   “席老师?”他小心翼翼地打破平静。   席渊从思绪中抽回神,眼神复杂地望着纪星眠,说道:“仰慕和爱慕不一样,纪星眠,你弄混了。”   “我没有。”   他怎么可能会弄混?纪星眠紧紧抿着唇,眼眸定定注视着席渊,认真道:“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份感情不是仰慕,不是崇敬,就是喜欢,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喜欢,想永远在你身边的喜欢,想白头偕老的喜欢。”   青年直白袒露的爱意让席渊呼吸一滞,被烫到般移开目光。   纪星眠低声说:“所以我不想走。”   席渊喉结上下滚动,过了一会儿,垂下眼眸,不赞同地说道:“你父亲的死亡或许跟我们席氏有关,你难道也能喜欢我?我比你大八岁,你难道也不介意?”   “为什么这么问?”纪星眠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席渊,紧紧盯着他,说:“你和那件事无关,是凶手的错,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你只比我大八岁,不是八十岁,我为什么要介意?”   纪星眠在席渊面前站定,清澈的眼睛里不再掩藏的爱意几乎满溢,他蹲下-身,以仰望的姿态看着席渊,眼底就像落入了星光,期盼地问道:“我只想知道,你喜欢我吗?”   “只要你有一点喜欢。”纪星眠说:“那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成为我们的阻碍。”   席渊一低头,被那双饱含情愫的眼眸轻而易举俘获心神,某个地方跳快了一拍,微微动摇。   腹部忽然隐隐作痛,上一世最后的画面再度闪过眼前,席渊动了动唇,深吸一口气,很快坚定下来,狠下心说道:“抱歉。”   纪星眠僵住。   “纪星眠,感情的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席渊语气一缓:“你还年轻,可以不顾一切地表达喜欢,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是一件好事,但在这个世界上,合适比喜欢更重要。”   他们不合适。   就算重来了一世,上一辈子留下的记忆和折磨也无法抹去。一看见纪星眠,席渊就想到上一世青年绝望死寂充满恨意的眼睛,他没办法坦然和这辈子一无所知的纪星眠在一起。   “不合适……?”   头一次表明心迹,此刻胸口的激荡还没压下,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   纪星眠睫毛微抖,茫然地问道:“哪里不合适?我们这些天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是不是我说得太突然了?”纪星眠勉强笑了笑,罕见地表现出手足无措,“没关系,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考虑多久也没关系,这种事是需要深思熟虑,我不会催你,只要不要再赶我走……”   “不是。”   席渊移开目光,没再看青年的表情,“我没有恋爱的想法。”   “那间房子我会过户给你。”席渊顿了顿,压下好像越来越不舒服的腹部,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进席氏,我会让吴特助给你安排新岗位,还有关于孙鸣杀人的证据,我会和私家侦探说,以后和你联系。”   又是这样,自说自话地替他安排一切。   他想要的是那些吗?   纪星眠眼眶微微泛红,“我不要这些。”他早就知道真凶,也早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找真相和进席氏都只是为了接近席渊啊。   纪星眠涩声说道:“我只想要一个机会。”   “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你的想法不会转变?”   席渊沉默不语。   就算是不熟悉席渊的人,也知道沉默的意思。   纪星眠倏然站起身,唇角竭力维持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手心的疼痛也压不下心底滔天的五味杂陈。   他盼了两辈子。   等来一句不合适,甚至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他。   为什么?   纪星眠取下手腕间之前还宝贝的不像话的腕表,放在席渊怀中,转身离开了。   席渊垂下眼帘,望着那块表,和进入视野的黑色手套,手背似乎还能感知到青年摩挲的温度,他的指尖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要伸手,但还没抬起,就已经先放下。   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客厅。   良久,席渊叹了口气。   纪星眠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也好。   席渊握着手表,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无端地觉得它镶嵌的碎钻太过耀眼,到碍眼的地步。   陈叔从外进来,就看见席渊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盯着一块手表出神。   脸上的神色是陈叔都没见过的晦涩。   想起不知道为什么在庭院里罚站的人,陈叔迷茫地看看席渊,又回头看了看庭院,犹豫了会儿,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看起来像是吵架了。   陈叔看着席渊长大,最知道席渊的性格,也见过纪星眠对席渊有多好,在他眼中,两个人都是很好的孩子,相处一直很融洽,刚刚回来还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吵架?   席渊把手表收起来,淡淡道:“没什么。”   他站起身,正准备回房休息一会儿。   可能是上辈子被捅死的痛跟随记忆过来了,席渊思绪顿住,微微蹙眉,感受了下,好像是胃?   陈叔心想,你们俩这样,哪里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陈叔了解自家少爷这闷葫芦的性格,想再问问,看看能不能从中调解一下,就听见席渊忽然想起什么,说道:“陈叔,纪星眠没拿钥匙,你去铭川路那间房子,把那里的钥匙送给纪星眠吧。”   纪星眠现在应该不想看见他。   席渊平静的想,他尚未转身,陈叔疑惑地问道:“什么?”   席渊还以为陈叔没听清楚,谁知陈叔说:“纪少就在庭院。”   这回席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院子里?”   陈叔点头,叹气道:“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在角落站着,看起来很伤心。”   “听说等会儿会下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愿意进来。”陈叔说着,暗示的眼神飘了过来。   席渊:“……”   看他也没用。   “我还有事,你把钥匙拿过去吧。”席渊丢下这句话上了楼。   回到房间,席渊背靠着门板站了会儿,等那股疼痛过去,眼前无端晃过纪星眠关心他的模样。   “席老师要记得按时吃饭。”   “工作重要,吃饭同样重要。”   “席老师什么时候去体检?”   一幅幅画面闪过,心脏涌入一股股暖流,直到被一句“抱歉”打碎。   席渊阖上眼。   片刻后,他慢慢走到露台门口,果然在院子角落看见了纪星眠。   青年呆呆地站在一株洁白的花朵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叔拿着钥匙上前。   两人交谈了几句,纪星眠摇头,陈叔表情无奈地离开,前者依旧站在外面。   为什么这么固执?   席渊皱了下眉。   如果是在等他心软,那就赌错了。   他至今都想不通纪星眠到底为什么喜欢他,他们有年龄差,有辈分差,杀父之仇还和他沾边,如果他是纪星眠,怕是知道真相后会立刻离“席渊”远之又远。   他们也才相处不久。想来这份喜欢应该没有纪星眠说的那么深重。   席渊见过许多人,明明只有三分爱意,却表达出来十分,也许纪星眠是其中之一。   况且纪星眠虽然不是自尊心极强的人,但也有自己的傲骨,被打击之后在那站半天,知道他不会反悔,估计很快就会心灰意冷地放弃。   席渊冷静地分析着。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手机上叮嘱陈叔,如果纪星眠反悔,就把钥匙给纪星眠,再让司机送纪星眠去那边。   席渊没有再看,把怀中的手表放进衣帽间最里,去了书房。   ……   半夜下起了雨。   晚秋近初冬,雨水带着深入骨髓的丝丝凉意席卷而来,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沿,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席渊一夜没睡好。   他按了按额角坐起身,打开灯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半。   席渊看着手机屏幕出神,纪星眠走了吧?   左右睡不着,席渊干脆披衣起床,打算去一楼喝杯水。   下到一楼后,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门口。   席渊本想看一眼就回去,谁知还真看见了雨幕中一道险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   他瞳孔一缩,匆匆拿过门口放着的雨伞,大步流星走过去。   站着的果然是纪星眠。   青年浑身湿透,黑发被雨水打湿,可怜地耷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失去光芒,唇瓣一丝血色都没有,和脸色一样惨白的可怕。   “你还站着干什么?”   席渊撑着伞,胸膛头一次生出难以平息的怒火,气纪星眠这么不爱惜身体,但看着纪星眠望着他的眼神,怒火被兜头浇熄,沉了沉气,说道:“先进去再说。”   纪星眠站了太久,只穿着一身薄薄的西装,晚上降温还下大雨,再站下去明天能不能起来都是个问题。   纪星眠动了动唇。   他站了太久,又淋了雨,这会儿嗓子干涩嘶哑,在杂音不断的雨幕中很难听清。   席渊花了点时间连蒙带猜才搞清楚纪星眠说的是什么。   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席渊捏着伞柄的手收紧,目光沉沉,说道:“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毫无意义,纪星眠,只有不理智的小朋友才会这样做。”   纪星眠眼睫颤动,明明站都站不稳了,还冲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哑声道:“我就是不理智的小朋友,需要老师的教导……”   或许是撑着的一口气卸下了,纪星眠踉跄了下,他下意识想扶住身边的人,忽然想起什么,顿住了。   席渊伸出手扶住纪星眠的手臂,沉声道:“先进去。”   纪星眠牵起一抹虚弱的笑,说:“我不想进去。”   “一进去,你又要赶我走。”   席渊稍稍平息的怒火又升了起来,他眉骨压着,不容拒绝地说道:“你不进去,院子也别想呆。”   纪星眠瞠目结舌,他张了张口,突然瞄见男人脚底下沾满泥水的拖鞋,神色一怔,改口道:“好。”   席渊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人进屋。   屋里开着全屋空调,是最适宜的温度。   席渊把纪星眠安置在沙发上,去把雨伞放好,又去厨房烧了热水,再从客房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   一整套流程行云流水,席渊一转头,就见纪星眠捧着喝光的热水杯望着他,眉眼似乎在笑,却涌动着更深更暗的东西。   “去洗澡。”席渊说道:“看我做什么?”   纪星眠看了眼递过来的衣服,摇了下头:“没有力气洗了。”   “下次还站吗?”席渊斜睨他一眼,重新拿了一条毛毯出来,裹在纪星眠身上。   纪星眠仰头望着席渊,弯了弯眸:“还站。”   席渊:“……”   饶是席渊,此刻也有些克制不住想教训人。   衣摆被人轻轻拉了拉,席渊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去,还以为纪星眠又要做出什么幺蛾子。   “我说笑的。”   纪星眠却放下水杯,浓密纤长的眼睫低垂着,遮住眼底氤氲翻涌的情绪。   他慢慢说道:“我知道你没有改变想法,还是想让我走,今天晚上我想通了,感情的事不能强求,等事情了结,拿到孙鸣和幕后主谋杀人的证据,我会主动搬走。”   席渊一顿,有些微讶地看着纪星眠。   纪星眠裹紧身上的毯子,轻轻一笑:“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很抱歉让你困扰。”   “你真想通了?”   席渊莫名不太相信,纪星眠刚刚还站在那,一转眼,就想通了?   “嗯。”纪星眠笑着说:“需要立字据吗?”   席渊望着纪星眠,有些无法把眼前客气微笑的纪星眠和之前的纪星眠对上号。   过了半晌,席渊说道:“不用。”   不管纪星眠是真想通还是假想通,等事情了结,都是一样。   纪星眠笑了笑,说道:“很晚了,你去睡吧。”   他说完站起身,“站了一晚上,有点累,我也先回房休息了。”   没有半点纠缠。   席渊看着纪星眠回房,心底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   他收回视线,转身去关客厅的灯,忽然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响,连带着心脏也猛然一跳。   席渊蓦然回头,就看见纪星眠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的一幕,一瞬间,呼吸都凝滞了。   ……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陈叔,席渊几句话安抚惊吓到的陈叔,亲自开车带着纪星眠去了最近的医院。   好在半夜没什么人,诊治很顺利,没有大事,只是有些发烧,右手手臂脱臼,左腿扭伤。   席渊听完医生的话,提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问完了注意事项,席渊告别医生,回了病房。   给纪星眠住的是豪华单人病房,病房里有一张陪护床,但席渊已经半点睡意都没了。   任谁大半夜经历这一串,估计也睡不着。   席渊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病床上脸颊红扑扑,皱着眉难受的纪星眠,不知第几次头疼地扶住了额头。   果然是上辈子欠了纪星眠。   “让人说什么好。”   席渊叹气,给纪星眠捻了捻被子,注意到纪星眠嘴唇干燥,想起医生的叮嘱,用棉签沾了点水,给纪星眠打湿嘴唇。   谁知棉签刚碰上去,就被纪星眠张口含住了。   席渊捻着棉签另一头,无言以对地凝视着纪星眠,这是干什么?   “松口。”席渊说。   昏迷的人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更不可能听见。   席渊担心纪星眠烧傻了把棉签上的棉球吞下去,扯了扯棉签,床上的人干脆咬住了棉签,还紧紧皱着眉,模模糊糊嘟囔着什么。   席渊没听清,怕把纪星眠的牙崩了,放弃粗-暴的抽-出棉签,想伸手撬开纪星眠的唇。   刚抬手,才发现没带手套。   手部的皮肤也要透气,席渊睡觉一向会摘掉手套,今晚只是起个夜,没料到会发展成这样,来医院的时候又急,自然没想到要戴手套。   席渊思索片刻,又拿了一支棉签尝试撬开纪星眠的嘴,谁知再次被咬住。   “是饿了吗?”   大半夜的,哪里有什么发烧患者能吃的东西。   席渊沉思良久,想放弃那两根棉签,一松手,就见纪星眠动了动唇。   “别咬。”   席渊眉峰一拧,身体比脑子快,手指先一步塞进纪星眠嘴里,将两根棉签替换出来。   手指探-入的地方温暖湿-热,牙齿轻轻压在指腹上,席渊脊背一僵。   “唔。”   一根手指比棉签大多了,强烈的异物感让纪星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皱眉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人。   “席……”   说话间,软乎乎的舌头不小心擦过指尖,细小的电流窜过全身,席渊一点点收回手。   “你在做什么?”醒过来的纪星眠躺在床上,歪了下头,疑惑地看向席渊。   席渊面无表情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表面淡然自若,只有被含过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泄露了几分情绪。   纪星眠眸光微闪,面上理解地点点头:“抱歉,今晚麻烦你这么多次。”   按照以前的纪星眠,这会儿估计会双眸亮晶晶,又或者茶言茶语,但现在的纪星眠,很客气地承认了错误。   “没事。”席渊擦了擦手,却擦不掉手指上的特殊触感。   席渊去洗手间洗了几分钟的手,冰凉的水流总算冲淡那股让人不自在的感觉。   他刚出来,就看见烧得满脸通红的纪星眠在挣扎着爬起来。   “起来做什么?”席渊快步走近,眉头紧锁:“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纪星眠嘴唇嗫嚅半晌,没声,脸却越来越红。   席渊小心地伸手,在尽量只触碰一点皮肤的情况下探了探纪星眠的额头,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温度。   “哪里不舒服?”席渊问道。   “不是。”纪星眠幽幽道:“你给我喂了太多热水,想上厕所。”   席渊:“……”   席渊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的脚只是扭伤,应该可以自己去?”   纪星眠点头。   席渊帮忙掀开被子,扶着纪星眠下床,看着人晃晃悠悠一步一蹦地往厕所走,左脚脚踝肿起来的大包触目惊心,随时有再次摔倒的风险。   摔一次是扭伤加脱臼,他被咬手指,摔第二次……   席渊再度沉默。   “我来吧。”   已经走到厕所门口的纪星眠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还没说完,席渊已经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架住了纪星眠。   厕所里,气氛极为古怪。   席渊闭着眼扶了半天,没听见一点声,开口问道:“不想上了?”   这回轮到纪星眠沉默。   试问,谁能在喜欢的人面前嘘嘘出来?   纪星眠脑子里划过一连串不可言说的play,缓缓道:“你觉得我在你面前脱裤子,合适吗?”   席渊:“……?” 第14章 总裁型白月光14   病人行动不便,搭把手理所应当,但纪星眠这句话一说出口,事情忽然变得有些不对。   还算正常气氛转眼间诡异起来。   席渊唇角一抽,说道:“我闭着眼。”   “但你听得见。”   纪星眠说:“我站得稳,你先出去吧。”   席渊睁开眼,试着松开扶着纪星眠的手,见纪星眠确实站得稳当,这才转身,去门口等。   等纪星眠走出来,又扶着人去病床。   “谢谢。”纪星眠坐在病床上,望着明显出来匆忙的席渊,后者穿着一件薄外套,里面的睡衣不知经历了什么,皱巴巴的,脚底下还是那一双沾上了泥水的拖鞋。   纪星眠眼神微暗,掐了下手心,没有把情绪表露出来,说道:“我这边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叫护士,天还没亮,你回去休息吧。”   席渊的视线落在纪星眠烧得泛红的脸庞,把被子给人盖上,淡淡道:“现在凌晨四点,回去也睡不了多久,等会护士会来输液,好了一起回去。”   纪星眠目光随着席渊的动作追随着他的手,注意到那双黑色手套不见了,纪星眠看了眼席渊,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   “好。”   话音刚落,护士推着医疗手推车进来,输液前,她看了眼纪星眠还没干透的衣服,对席渊建议道:“你是人家属吧?带了衣服过来吗?他还在发烧,那衣服最好换换。”   “没带。”席渊微微蹙眉,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他差点忘了这一茬。   这会儿是凌晨,陈叔年纪大了,不好大半夜把人喊醒,吴特助明天还要上班……   席渊思考片刻,看向纪星眠问道:“先穿病号服可以吗?”   见纪星眠点头,趁护士还没挂水,席渊去这层楼的护士站拿了一套病号服回来。   回来时,病房里只有纪星眠一个人在。   纪星眠解释道:“护士说输液不好换衣服,等我换完再叫她。”   席渊颔首,把病号服递给纪星眠。脱臼的手已经接上,不影响纪星眠穿衣服。   纪星眠接过,叹了口气,幽幽低喃:“没想到,还是要脱。”   席渊:“……”   “你可以在被子里换。”席渊把病房门关上,背对着病床。   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和纪星眠的声音:“好了。”   席渊转过身,纪星眠穿上了病号服,或许是没什么力气,衣服穿得有些歪,最顶上的扣子没扣好,露出纤细白皙的漂亮锁骨。   莫名觉得蓝色的病号服有些刺眼,席渊移开目光。   “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让纪星眠误会了,纪星眠歉意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   席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其实并不介意,纪星眠和他同为男性,况且还是个病人,就算真看见了什么,也不是他吃亏。   但纪星眠后一句堵住了席渊的话。   表白被拒、被狠心赶走,还在外面站了一夜发烧晕倒进医院,纪星眠应该如他自己所说,真的心灰意冷地放下了这段感情吧。会不会现在后悔对他表白了?   沉默两秒,席渊说道:“我去叫护士。”   护士很快过来,挂完水,走之前叮嘱了一句:“可以用热毛巾给病人擦擦身体。”   等她走了,席渊关上门,纪星眠飞快地说:“擦身体就不用了。”   避之不及的态度让席渊愈发笃定,心头五味杂陈,既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又有些诡异的复杂感。   “你淋雨还没洗澡。”席渊敛去思绪,说:“擦完身体更舒服。”   豪华单人病房里东西都有,且都是干净的,席渊放了盆热水,拿了新毛巾浸湿拧干,递给纪星眠。   纪星眠垂眸望着那只上辈子连触碰都不敢的手为自己忙前忙后,心底欢欣雀跃,散发着融融暖意,嘴角的弧度几乎要压制不住。   怕席渊察觉,纪星眠努力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故作若无其事,叹息道:“你知道吗?对一个刚表白被拒的人这么好,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希望。”   席渊动作一顿。   他把毛巾塞进纪星眠手中,面色不变,平静地说道:“因为你是病人。”   这个回答让纪星眠嘴角的弧度滞了滞。   他深吸一口气,攥着毛巾的手收紧,深深望着席渊,嘴角的微笑愈发灿烂,透着丝丝的危险感:“你的意思是,如果生病的是别人,你也会对他这么好?”   席渊平静地注视着他,“嗯。”   纪星眠想问,如果在这里的人是沈飞白,你也会这样做?好在他忍住了。   “是吗。”纪星眠说:“那就好。”   语毕,纪星眠仔细观察着席渊的神色,在快失望时,总算捕捉到让他满意的微表情,心神一松。   他就知道,之前做的那些事没有白费,席渊对他并不是没有丝毫感情的,否则怎么会允许他触碰?不抗拒他的触碰?   况且,明明上辈子他从来没见过席渊对谁这么好过,他记得有一次吴特助生病住院,席渊也只是让人去慰问,给人放带薪假。   如果真的不在乎他,想赶他走,让陈叔、让司机、让吴特助送他去医院,或者喊救护车都可以,但席渊亲力亲为了。   往日衣着一丝不苟、扣子必定扣至领口的人,这样不顾形象地穿着睡衣拖鞋就匆匆来了医院,显而易见有问题。   纪星眠勾了勾唇,垂眸遮掩眼底的愉悦,刚刚涌起的黑暗情绪慢慢消散。   他的席老师平时吃软不吃硬,但要是决定的事情,是软硬都不吃,除非自己改变想法。   所以要一步步逼着席渊认清楚内心深处的想法,看清楚他对他不是没有感情。   纪星眠心思电转,下意识捻着毛巾在被窝里草草擦了下身体,刚一拿出来,被席渊自然地拿走,在脸盆里洗了洗。   这是他擦过身体的!   纪星眠微微睁大眼,欲言又止,席渊却已经起身去放脸盆毛巾。   回来时,席渊注意到青年更加通红的脸,第一反应是纪星眠的烧更重了,他微微拧眉,不容置喙地把人塞进被窝,盖好被子,“很晚了,休息吧。”   纪星眠张了张口,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话,说道:“护士说要输一个多小时,我还不困,你先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席渊站在吊瓶前检查输液的情况,随口说道:“明天没什么事,可以线上办公。”   注意到一旁的视线,席渊侧头,看着纪星眠说道:“你先睡。”纪星眠站了一晚上,他可睡了一觉。   纪星眠摇了摇头,好笑地说道:“干脆定个闹钟,一起……睡。”   停顿了会儿,想到他正在欲擒故纵,纪星眠补充道:“我是说字面意思上的一起睡。”   纪星眠不说还好,一说就和刚刚在厕所时一样,气氛变得奇奇怪怪。   席渊:“……”没见过这么画蛇添足的。   “输液时要有人看护。”席渊斜睨纪星眠,“这是常识。”   “睡吧,等会儿输完我再睡。”   席渊一锤定音,坐在距离病床只有一臂距离的陪护床上,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纪星眠只好闭上嘴。   不知道是因为精神松懈下来,还是因为身旁有那个人在,满满的安心感让病房里特殊的消毒水味都变得清新起来,纪星眠悄悄拉了拉被子,遮掩住上翘的唇角。   等到快输完液,席渊不想吵醒纪星眠,尽量放轻声音去喊了护士,看着护士把针拔出,纪星眠还是醒了。   “烧快退了。”席渊干脆用体温计给纪星眠量了量,放心下来,看着躺在床上还没完全清醒,睡眼朦胧望着他的青年,放缓嗓音说道:“继续睡吧,还早。”   本来今天纪星眠要和他去席氏露面,不过什么也没生病休息重要。   席渊早就和吴特助说了一声,今天他和纪星眠就不会去公司。   手指被人拉住扯了下,纪星眠半睁着眼,打这个哈欠,清澈的眼眸里泛着生理性的泪水,声音带着初醒特有的绵软:“……一起。”   被眼巴巴地望着,席渊心脏忽得一软,像是被小猫软乎乎的粉嫩肉垫轻轻拍了拍。   “好。”   陪护床不大,席渊从来没睡过这样的小床,有些勉强地平躺下,闭着眼酝酿睡意。   睡意还没浮现,旁边响起一道声音:“要不要换张床睡?”   席渊转头,青年揉了下眼睛,看起来更清醒了些,坐起身说:“你睡那里不舒服吧,我比你矮一点,换换正好。”   “你是病人。”席渊不赞同地说道。   纪星眠一边说一边下床,“只是一点发烧,又不是什么必须睡大床的病,现在烧也退了。”   “再说麻烦了席先生一夜,我过意不去。”   席渊微怔抬眼,不语。   习惯了一句句带着笑意和亲昵的席老师,再听客气的席先生,总觉得有些太过疏离。   席渊微微蹙眉,丢开杂念,正准备开口,纪星眠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   烧退了,扭伤却还没好,要是一个不稳被绊了一下……   念头一闪而过,想什么来什么,纪星眠还真没站稳,席渊下意识伸出手想接,却见纪星眠错开他,往旁边一扑,宁愿摔在陪护床上。   病房内一瞬间落针可闻。   “席先生放心吧,我不会再摔你身……”   纪星眠戏还没演完,就发现席渊黑着脸,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先起来。”   纪星眠一动,发觉事情不太对劲。   他的左手,好像,似乎,也许,一不小心碰到了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纪星眠:?!   他现在说是意外,席老师会信吗?   纪星眠欲哭无泪。 第15章 总裁型白月光15   纪星眠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后立刻爬起来,坐在陪护床边缘,悄悄往旁边瞄去。   “抱歉。”他充满歉意地小声说道。   席渊看着纪星眠染上绯红的耳朵尖,以及尴尬躲闪的视线,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没事。”   不过一个小小的意外,席渊没有放在心上。   纪星眠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席渊的面部表情,确定后者不管是神色还是眼神都没有类似厌恶的情绪,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微缓。   天知道他刚刚魂都差点飞了。   纪星眠迫不及待地避开这个话题,他轻咳一声,说道:“五点多了,再争下去大家都睡不了,你快去睡吧,我刚已经睡了一觉。”   席渊无言地看着纪星眠,才睡一个小时,算什么睡了一觉?   不过纪星眠说得有道理,不管是他还是纪星眠,这一晚上跌宕起伏,折腾了这么久,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而不是在这里争论谁睡哪张床。   席渊思索片刻,睡陪护床确实不太舒服,它的体量容纳一个大男人很勉强,不管是他还是纪星眠睡都不合适,更何况纪星眠还是病患。   席渊看了看那张加宽加大版豪华病床,估摸了下,开口道:“一起睡大床吧。”   “一起睡?”纪星眠微微睁大眼睛。   “嗯。”席渊把陪护床上的被子放在大床上,用脱下的外套放在中间,勉强划出一条‘楚河汉界’,规划道:“先睡,等醒了看看你有没有退烧,如果退烧就先回家,如果没退烧再看情况。”   纪星眠从天降惊喜中回神,表面不露声色,矜持地点头:“只能这样了。”   不多时,两个人共同躺在了一张床上。   席渊闭眼前,耳畔忽然飘来一句极其轻微的叹息,正当他以为纪星眠哪里不舒服,想询问时,忽然听见一句更轻的喃喃自语:“还是一起睡了。”   席渊:“……”   他忍了忍,没往旁边看。   好在纪星眠没再语出惊人,甚至翻身往床边挪了挪,背对着他,很有避嫌的意思。   席渊望着背对着自己的背影半晌,重新闭上眼,听着旁边传来的轻缓规律呼吸声,睡意不知不觉涌上。   男人的呼吸逐渐归于平稳。   良久,纪星眠睁开眼,悄悄往床中间挪了挪,手肘支在柔软的枕头上,侧头望着身侧的人,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却氤氲着一片幽暗。   ……   头一次生物钟没起作用,席渊睡到快九点才醒。   他对着陌生的天花板醒了醒神,转过头。   床的另一边,纪星眠没有越界半点,安安分分地躺在另一边,只是从睡前背对着他的姿势,变成了侧着面朝他,脸压在手臂上,浓密纤长的眼睫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小扇子般的影子,原本红润的嘴唇微微发白,有些干燥。   席渊先打量了会儿纪星眠,注意到青年总算不再烧红着脸,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纪星眠的额头,确认烧差不多退了,这才放下心。   他悄无声息起床,给陈叔发消息,让他送两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再让阿姨做点清淡的,适合病患吃的食物。   昨天的衣服是不能穿了,他一身睡衣,纪星眠一身病号服。   想起昨晚纪星眠饿得咬棉签,席渊又叫了司机先去别墅,等阿姨做好了,这样可以最快速度送过来。   发完这些,席渊点开吴特助发过来的文件,坐在陪护床上看。   重生之后办公效率直线提高,更是对未来的市场风向有一个准确性的预判,因此他这段时间做了不少项目,并不像表面那般清闲。   今天的临时休假打乱了计划,为了不因为他一个人拖延整个项目的时间,也为了不积攒工作,席渊便暂时让吴特助把文件做成电子格式先浏览一遍。   陈叔来得很快。   纪星眠正好这时候醒过来,这回不用席渊动手,陈叔接替了他的工作,满脸心疼地扶着纪星眠去厕所洗漱,一边絮絮叨叨:“年轻的时候不在乎身体,老了就会受罪,纪少,以后别再干这种傻事,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纪星眠不愧是社交达人,没有一点不耐烦,笑着点头,“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放心吧陈叔。”   席渊摆好陈叔带来的早餐,闻言半信半疑地瞥了眼纪星眠,正好对上纪星眠看过来的眼神。   纪星眠朝他也笑了笑,“真的不会了。”   “那就好。”陈叔说:“昨晚真是吓人,幸好没什么大事,席少爷那时候……”   “陈叔。”席渊眉峰微动,打断道:“先让他去洗漱吧,早餐要冷了。”   陈叔点头,扶着纪星眠去厕所。   纪星眠听出点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席渊。   在桌前摆放早餐的男人没有看他,神色自若。   ……   等吃完早餐,看过医生,确定烧退了,扭伤的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少走动,过几天就会好,两人就和陈叔一起,坐车回家。   沈飞白回到别墅时,发觉气氛有些古怪。   平时起得比陈叔还要早,一看准在厨房给席渊准备“爱心早餐/午餐/晚餐”的纪星眠,这会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边吃水果。   他那雷打不动每天准时去上班从未迟到的发小席渊,这会儿也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鼻梁架着防蓝光的银丝平光镜,一副在认真工作的样子,但偶尔侧头看看纪星眠,给他端端热水,递递纸巾。   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和谐,沈飞白诡异地闻见了狗粮的气息。   这是……纪星眠修成正果了?   这才一个晚上!沈飞白匪夷所思地看着两人。   正当沈飞白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扰人家二人世界,席渊发现了进来的沈飞白,挑眉说道:“怎么站着不动?”   沈飞白干笑着过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试探地问:“你们……”   “纪星眠昨晚发烧晕倒,扭伤了脚。”   席渊合上电脑屏幕,淡淡道:“你回来的正好,你帮我照顾他会儿,我有个会议要开,先去书房,有事喊我。”   看着沈飞白愣住的表情,席渊顿了顿,补充道:“不要吵架。”   沈飞白:“……我不是小学生谢谢。”   席渊最后看了眼纪星眠,纪星眠说:“放心吧。”他这才上楼去书房,把上午没开的会议开完。   因为不放心楼下的人,席渊这次讨论的速度很快。   会议上其余人互换了个眼神,纷纷认为破天荒突然请假的席总遇上了重大事件,个个面色严肃,语速飞快。   只苦了这次会议记录的吴特助,打字的手都要擦出火花了。   散了会,席渊暂时关上电脑,取下眼镜,起身离开书房。   他有些担心,便先在走廊往下看了两眼。   和想象中茶香四溢不同,楼下的两人奇异般没有像往日针锋相对,反而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距离不过两拳。   席渊脚步微挪,眉峰无意识蹙起。   他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第16章 总裁型白月光16   席渊去了楼上。   尽管知道楼上听不见,纪星眠拿过遥控器,慢慢把电视音量调小。   沈飞白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看看楼上,又看看纪星眠,语带好奇,夹杂几分调侃,说:“我就一晚上没回来,进度够快啊。”   纪星眠看也没看他,“没进度。”   “你们那氛围别人都插不进去,还没进度?”   沈飞白不信,低头时正好看见纪星眠肿起的脚踝,顿时像闻见了瓜味的猹,抓心挠肝的,“昨晚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好端端会发烧?还把脚扭了?”   “别说我了。”纪星眠放下遥控器,转过头,微微一笑:“我听说方葭有过一个前男友,你要不先告诉我,你和方葭到底什么关系?”   沈飞白竖起的耳朵霎时间耷拉了下去。   “他跟你说的?”   纪星眠但笑不语。   在父亲死亡后孤立无援求助无门的经历,让纪星眠深刻地认知到了金钱和地位的好处,身在偏远小城,心却落在海城,日夜学习,炒股、经商、理财、创业……他像一块永远不会吸饱的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所有有用的知识。   从他踏入海城那一刻起,就开始思考如何以最短的时间建立足够报仇的资本,有目的性地去寻找合适的人选。   方葭就是纪星眠重回海城不久认识的人。   方葭原本创立了一家工作室,后来做大成了技术公司,但由于某些综合性原因,公司开始走下坡路,在即将倒闭解散的时候,纪星眠提出技术入股,用纪父留下的技术力挽狂澜,从此和方葭共同经营公司,也是新兴科技的大股东。   算上上一世,纪星眠和方葭认识了快五年,方葭是个很闷的人,平日沉默寡言,除了工作和必要不怎么开口,几乎不会对别人倾诉自己的私生活。   纪星眠记得,上一世的某一天,方葭突然和他说想离开海城,以后都不回来了。   他当时觉得方葭的反应特别奇怪,后来得知方葭有个前男友,纠缠好多年,好不容易快修成正果,结果人家后悔了,要回去联姻。   方葭心灰意冷,当月就离开了海城。   以前没想过这事会和沈飞白扯上关系,直到昨天见到了沈飞白遮遮掩掩、说起方葭明显很不自然的样子,又联系到沈飞白是为了躲情债才借助席渊家,再一剖析上辈子沈飞白性情大变的时间线,纪星眠差不多就明白了。   方葭和沈飞白早就认识,并且有一段感情,后来沈飞白不告而别去国外几年,回国时新兴科技正好和沈家有合作,沈飞白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看见方葭,也不想让方葭知道自己去了哪,干脆躲来了席渊家。   上辈子席渊没让他躲,或许沈飞白避无可避,和方葭就又牵扯在了一起,几年后,两人分分合合要在一起了,早就露出颓势的沈家那时候正大厦将倾,就想让沈飞白去联姻,不知道为什么,沈飞白也同意了。   方葭远走高飞,沈飞白继承家业。   昨晚站在庭院里无聊,纪星眠就盘了下整件事的经过,最后又想起一件事——沈飞白能继承家业,估计他姐姐沈非嫣出了什么事,也许正是因为沈非嫣,沈飞白才同意和方葭分手去联姻。   这么说起来,沈飞白上一世也是挺惨的。   同时天涯沦落人,纪星眠不介意帮一帮沈飞白。   当然,不是无偿。   纪星眠微笑地看着沈飞白。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喝了点酒,看见他,脑子一热就,就……那样了。”   沈飞白没看出纪星眠那笑容里的意味深长,支支吾吾地说:“我以为他不喜欢会抵触,但他什么都没说,那事也不算全是我的错吧,至于什么前男友,我们没正式确定过关系,顶多有几次露水情缘,他连话都不跟我说几句,我出国没告诉他……也算正常?”   纪星眠笑容一顿,短短几句话,信息量极大。   没料到沈飞白还有点渣。   一个渣且小孩心性,一个锯嘴葫芦,怪不得上辈子纠缠那么多年还告吹了。   “你觉得你没错,那你躲什么?”   纪星眠收了笑,原本温和的气质忽地凌厉起来,眼神如刀,让人避无可避。   沈飞白触及他的眼神,嘴唇一抖,狼狈地偏过头。   “沈飞白。”纪星眠打量他的神色,缓和语气,说道:“你要真不喜欢他,我现在就和方葭说,和你们沈家的合作项目负责人会换一个,我保证,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他。”   沈飞白脑袋一懵,半晌才说:“项目才进行到一半,临时换负责人……”   “不会有影响。”纪星眠说:“那个项目我看过,已经走上正轨。”   沈飞白心乱如麻,一时都没办法好好理清楚纪星眠怎么会知道他们沈家在和方葭的公司合作,憋了好半天,才说道:“你让我想想。”   纪星眠瞥了沈飞白一眼,这一刻,沈飞白在他眼里和缩头乌龟差不多,明明就是喜欢,不知道在这矫情什么,要是换成他,对方是席渊,他绝对二话不说风驰电掣地拉人去扯证结婚。   只有关系彻底定下来了,这颗悬空的心才能稍稍放下。   再说,人家不怎么说话是人家不爱说话,真不喜欢,方葭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任由沈飞白欺负那么多次。   “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   纪星眠无穷无尽的耐心全倾注在席渊身上了,因此对别人,他的耐心一向有限。   纪星眠说着,抬头望向二楼。   那上面有他挂心的人,他原本只是下意识的一望,却正巧对上了二楼走廊,如松如柏的男人垂眸落下的目光。   木质栏杆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着,很轻缓松弛的模样,那双平静幽暗的眼却似是流动着什么。   席老师看起来不太高兴。   为什么?   纪星眠眨了眨眼,几乎是立刻想到是不是刚刚的会议内容有什么不好,心头懊恼地想,要是他现在能站在席渊身侧,就能帮忙分担了。   “在说什么?”   席渊从楼梯上下来,不露声色,恢复了一派淡然平常的样子。   纪星眠温柔地笑着说道:“没什么,和飞白交流了下感情,感觉我们之前有点误会。”   他眼刀刮向心不在焉的沈飞白,用眼神示意沈飞白不要乱说话,嘴角的笑容倒是一直没下去,装得十分好:“现在说开了就好了,是吧?”   失魂落魄的沈飞白被那冷瞥一眼冻回了神,瑟缩了下,心底悲苦嚎叫:这两口子没一个简单的,天天给他挖坑跳!面上根本不敢泄露一丝怨念,讪讪笑着,有几分僵硬地说道:“是啊,我们可没吵架,刚聊得可好了,你就忙完了?那我先上楼了。”   席渊刚因为那句“飞白”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听见沈飞白的话,“嗯”了一声,视线在两人面上晃过,落在沈飞白躲避他的闪烁眸光上。   有什么事瞒着他。   席渊平静地收回目光,等沈飞白飞也似得回了客房,他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随手拿了本书,垂眸看着。   只是看了半天,任这书故事再怎么精彩、文笔再如何卓绝,一个字一个字从眼前晃过,怎么也透不进眼底。   或许是觉得气氛陷入怪异的安静,纪星眠开口打破平静。   “席先生。”纪星眠悄悄望着席渊,问道:“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其实我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不用有人陪着,再说陈叔马上就回来了,你要不先去公司?”   刚从医院回来,席家老宅那边便把陈叔叫了过去,可能是席家父母想问问自家儿子的近况。   陈叔一走,席渊一言不发地接手了照顾他的职责,端茶倒水,让纪星眠受宠若惊到喜不自胜。   当然,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纪星眠虽然想要席渊陪着他,恨不得趁此良机无时无刻和席渊在一块,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不想耽误席渊的工作,他知道席渊对工作有多看重。   “没什么事。”席渊翻了一页书,稍稍抬眼,瞥了眼那原本细细一截清瘦白皙的脚踝,肿成了现在这青紫肿胀的馒头,说道:“好得差不多?”   他的眼神指着脚踝。   纪星眠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毫不含糊,“就是看着吓人。”   席渊若有似无地笑了下,说道:“涂药了么?”   在医院涂过一次,回了别墅被席渊照顾着乐不思蜀的,后来又忙着点拨沈飞白,纪星眠差点忘了。   “现在涂。”   纪星眠探手够到茶几上的药,拿了药膏,弯腰给自己涂药。   席渊又翻了一页书,瞧着纪星眠弓着背,姿势极为别扭地在“青紫馒头”上涂药,那股莫名其妙还未察觉清楚的东西被压制下去,却又有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涌上来。   他静默片刻,合上一眼没看进去的书,说道:“我来吧。”   “那怎么……”   纪星眠的话还未说完,席渊已经拿过了药膏,戴着手套的手指正想抹,忽而一顿,担心不干净,干脆褪下了一只手套。   低头看着这一幕的纪星眠惊愕地唇瓣微张。   “不戴可以吗?”纪星眠合上嘴,问道。   直到温热的指腹触及脚踝那片疼痛处,冰凉凉的药膏转瞬间被体温融化,变得滚烫,那滚烫似会蔓延的火焰,从皮肉处钻进了骨头缝,又迅速地扩散全身,让胸膛也暖洋洋的燃起了一簇火焰。   纪星眠心尖不断颤着,浓密的睫毛也颤着,真是又舒服又难捱,望着那只与他肿起来的难看脚踝完全不相符、完美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忍不住自卑地抽动了一下,被那只有力的手轻轻圈住。   “别动。”   席渊专注地抹着药,听见纪星眠的话,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可能治疗有点效果。”   只有那一小片地方,药很快就抹完了。   纪星眠极为不舍这来之不易的触碰,恨不得扭伤的地方再大点,他沉浸在思绪中,忽得反应过来,席渊说的治疗是什么,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陡然激荡起来。 第17章 总裁型白月光17   席渊没多想便说了那句话,或许是医院不得已间触碰多了,这样轻轻胜无、还是隔着一层冰凉药膏的接触,也不算什么了。   但说完后,席渊忽然发觉这话有所歧义。   他刚拒绝了人家,纪星眠也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他,这话说出口……很不妥。   席渊收好药膏站起身,本想解释,对上纪星眠愣愣看着他,眼露探寻的目光,又觉得怎么解释都像是越描越黑,表面不显,只淡淡道:“我去洗手。”   洗手间里,席渊仔仔细细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装着事,动作就有些机械性,后来,动作渐渐缓了下来。   不对劲。   席渊有些出神,眉峰不自觉压下,薄唇抿成一条线,反思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对劲。   是从看见纪星眠坦然讲述父亲或许死于非命,背负了仇恨从小镇到南城的故事时,平静,却又带着霜凉的眼眸。   是纪星眠被他冷待,茶里茶气地演着戏,见他露出无奈或好笑的神色,眨眼间也笑起来,满目柔和欢欣望着他的神态。   还是有星有月有美酒的那夜,睁开眼,纪星眠仰头含笑作弄他的狡黠笑容。   亦或是纪星眠将脑袋靠在他膝头,从下至上,虔诚真挚地剖白爱意时,眼底无法忽视的认真与浓烈情愫?   席渊慢吞吞地擦干双手,重新戴上纯黑色的柔软手套,将根骨分明的手一点点掩埋吞没,他注视着镜子里的男人,眸光幽幽,面色很沉。   重生之后,明明决定了要远离纪星眠,却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口中决绝赶人,行事却拖泥带水,毫无半点应有的干脆果决。   他有那么多次的机会让纪星眠彻底离开他的视线,却每次都在纪星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下软了心肠,分明他看得很清楚,那都是纪星眠故意的。   为什么会这样?   席渊扪心自问,旋即不得不承认,重来一次,他还是对纪星眠心动了。   一个人连自己都骗实在太过可笑,心动就是心动,所以在沈家晚宴,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他却不像他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突兀地动了手,等沈飞白将人丢出去后,还特地让人去警告教训赵升瑢,将人吓得面无人色,做出承诺,又否了那老板带赵升瑢来赔罪的事,怕恶心到纪星眠。   还有方葭,他没问过纪星眠,对纪星眠的解释也似乎毫不在意,却不愿去想纪星眠同方葭的关系真有什么,回了书房,手指还不由自主、愚蠢地点开了方葭的百度百科。   但心动不代表一定要在一起。   正如他当时所说,他们不合适,他无法和纪星眠在一起,何况……   席渊叹了一口气。   阴差阳错,纪星眠昨晚说了要放下他,很快会自己搬出去,难道不正是他想要的?   那就这样吧。   他们也不必再接触了。正好席氏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室够大,他可以暂时住在那,等亲自抓出来席氏的败类,纪星眠身体估计也恢复了,到时候各归各位。   千辛万苦冒出厚厚土壤的小绿苗被一只无情的手掐断,席渊理性分析一番,掀起丝丝波涛的心湖逐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他最后看了眼镜子里的人,垂下长睫,遮住眼底的幽暗。   席渊再出来时,客厅多了一个人。   陈叔站在纪星眠旁边,和他说着话,看见席渊过来,似乎也有话要说,喊了席渊一声。   “夫人说您很久没回家了,想问您明天晚上有空么。”   席母之前定了个规定,全家一个月要聚一聚吃一次饭,席渊忽然想起来,之前席母还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半个月后回去一趟,结果现在可不止过去了半个月。   这段时间又是纪星眠的事,又是忙公司的事,席渊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席渊说:“有空。”   他瞥了眼沙发上安静地听着他讲话的纪星眠,不知为什么,纪星眠看起来精神不少,眼眸散发着光芒,唇角惯常的笑意半点不虚假,反而像是有什么好事似得春风拂面。   注意到席渊看他,纪星眠嘴角的笑意愈发灿烂,清澈漂亮的眼眸弯着,眸光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公司有点事。”席渊没在纪星眠脸上看出好事是什么,但经过刚才的自省,他深刻得认知到自己的错误,没被纪星眠的笑蛊惑,淡淡撇开视线,道:“可能今晚不会回来,陈叔,纪星眠脚不方便,你帮忙看着点。”   纪星眠一怔,刚刚不是说没事吗?   纪星眠正要开口,想到席渊方才的不虞,又将话咽下了喉咙,想着,可能是公司里确实有什么急事吧。   陈叔一点头,看看他,又看了眼纪星眠,迟疑一会儿,说道:“夫人的意思是,明天也让纪少去坐坐。”   席渊一顿,带上纪星眠做什么?   陈叔看出他的疑惑,说道:“夫人对纪少很好奇,想见见他。”   “不行,他的脚还没好。”席渊否决的话音还未落地,纪星眠直起身体,笑着说道:“没关系,刚刚上了药,我感觉好了很多,等明天肯定能下地。”   席渊的父母,他还没见过呢。   怕席渊不同意,纪星眠补充道:“怎么说也是长辈的邀请,何况席伯母只是想见见我,这没什么。”   “只是坐着吃饭说话。”陈叔见状,也开始劝,席母说了三遍想见纪星眠,席渊深知席母说好奇就是好奇,绝不会为难纪星眠,又检查了下纪星眠脚踝的情况,这才勉强同意。   ……   天半昏,太阳垂挂天际,皎洁的弯月在另一头与之争辉,整片天幕半明半昧,别有一种虚幻美感。   席家老宅是座小庄园,和沈家老宅类似,大约是祖上关系特别好,虽然没有买在一处山头,却连构造也有几分相似。   陈叔稍稍扶着纪星眠,席渊在一旁一言不发,长腿迈的步子却不大,配合着身旁人缓慢的脚步,时不时看一眼,注意着情况。   纪星眠留意到这个小细节,唇角止不住弯了弯,暖流划过心田,在胸膛里种出了大片灿烂明媚的鲜花肆意生长。   扭伤只是看起来严重,实际没伤到骨头,纪星眠其实真的好了很多,但席渊还是不放心,让陈叔扶着他。   “你就是纪星眠吧?”   开口的是一位保养得宜,到了中年仍风韵犹存的美丽女人,眼神清醒中透着不可逼视的锐利,嘴角和蔼的笑容稍稍软化那抹锐。   她的旁边应该就是席父,带着眼镜,神色肃穆,眉间有一道深深的折痕,昭示着其人不苟言笑的性格,面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美,和席渊有几分相似。   “伯母好,伯父好。”陈叔松开纪星眠后退,低眉敛目地站去后面,纪星眠站得很稳,笑着朝两人礼貌问好。   “爸,妈。”席渊也上前简短地打了声招呼,平静地说道:“纪星眠扭伤了脚不方便,先坐下说吧。”   席母不知道是不是听陈叔说过了,没有很诧异,笑着说道:“好,都快坐吧。”   等大家落了座,她看向纪星眠,带着几分歉意说道:“腿还好么?抱歉,我们太想见你,着急了些。”   “伯母,您这话就太客气了,只是一点小扭伤而已。”纪星眠笑着说道,对席母的话透露出的消息很是好奇。   太想见他?为什么?   席渊同样听出问题,看向席母。   席母朝他们笑了笑,拉着纪星眠聊了会儿无关紧要的事,譬如在哪所学校读书,今年多大,有没有男女朋友,以后想做什么,喜欢什么,各种都聊。不知道的还以为席母忽然想当一回媒人,给纪星眠介绍对象。   席渊听了会儿,眉峰蹙起,正要开口却被席父截住话头,带他去了庭院,问他公司的事情。   “听说你最近大刀阔斧地改了一些老条例,还拉了好几个新项目。”席父眉间的皱痕看起来颇为严肃,席渊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类似‘贪多嚼不烂’,亦或者不赞同他的改动,席父沉默片刻,却忽然缓和语气,问道:“做这么多,累不累?”   席渊很少能听见向来严厉的父亲缓下声音关心他,从记事起,席父席母就很忙,连停下来好好说说话的时间都不多,大多时候在外地、在公司,直到现在,即便每个月吃一次饭,吃饭时也极少说话,实在也没什么话好说。   “还好。”席渊应了一声。   席父又沉默了,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对儿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晌才继续道:“我和你妈到了这个年纪,才幡然醒悟,工作重要,生活也重要,钱永远赚不完,你不要学当初的我们,多注意身体。”   “嗯。”   又是一阵冗长的静默,席父推了下眼镜,干脆切入正题,说道:“你和那小孩什么关系?”   “资助。”席渊稍顿,反应过来什么,看了眼里面交谈甚欢的两人,拧眉说:“你们误会了。”   “误会?”席父说:“前天沈家老爷子寿宴发生的事,我和你妈都听说了,还有那小孩怎么受伤的,我们也听陈叔说了。”   “你们是不是在谈对象?” 第18章 总裁型白月光18   纪星眠长得好,向来也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张嘴能气死人,也能说得人心花怒放,只要他愿意,几乎没人和他聊后会对他产生恶感。   和席母聊了半天,席母的笑容一直没下去过,纪星眠刚想试探地问问为什么二老想见他,席母就扔出了一道惊雷。   纪星眠怔愣须臾,差不多猜到为什么席父席母想见他了——他们误会他在和席渊谈恋爱。   这要是真的就好。   纪星眠心底酸涩地叹了口气,诚实地说道:“没有。”   席母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多说,外头的父子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席渊当先,他正好听见了两人最后一段对话,见纪星眠神色如常,席渊心下稍松,打断她们,说道:“时间不早了,吃饭吧。”   席父在后面,和席母对了个眼神,摇了摇头。   席家老宅的厨师手艺顶好,一顿家宴色香味俱全,四人却心思各异,没有品尝美味佳肴的意思。   三位席家人都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但这一次,谁也没有遵守这个默契的规定。   “多喝点骨头汤。”席母给坐在一旁的纪星眠勺汤,一边笑着说道:“我听陈管家说,你经常帮席渊做好吃的,还会煮养生茶,怪不得看他面色比上次回来好了点,谢谢你。”   “应该的。”纪星眠也笑,眉眼干净清新,笑起来也如清风拂面般好看。“席先生对我很好,我就想能多报答他一点也是好的。”   席母越看越满意,用公筷又加了一块排骨放在纪星眠碗中,和蔼地说道:“多吃点,伯母一看你就很喜欢,什么时候有空,下次再来玩。”   关于席渊父母,纪星眠预想了很多种情况,但没想到会被这么热情对待,如果他真是席渊的恋人还情有可原,但他刚刚澄清了他不是席渊的恋人啊。   纪星眠很想答应,但克制住了,微微侧头,悄悄去看身侧的席渊。   “妈。”席渊淡淡道:“纪星眠还要上学,可能没时间过来。”   席母说:“学生总会放假,我们会派司机去接,不会耽误什么。”   席渊放下筷子,清脆的一声,满堂皆静。   席渊说道:“可能你们有什么误会,他下次不会来了。”   以后也不会来。   纪星眠眼睫蓦然一颤。   ……   吃完饭,席渊就想带纪星眠离开,席父席母送他们到门口,席母多次张口又闭上,最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席渊去一旁。   “什么事?”席渊目露询问,他知道席父席母的想法,所以刚刚特意说得绝一些,彻底断了父母的念想,否则纪星眠就真搬不走了。   席母没了在席间的笑容,锐利的眼被另一种东西覆盖、侵蚀,眼角显露出方才令人不自觉忽视的条条细纹,恍惚间沧桑了许多,“我和你爸不称职,对不起。”   席母说完这一句,像是无法忍耐什么,匆匆转身离开。   席渊静默片刻,大概明白父母为什么反常的原因。   席父席母嘴上从来不谈论他的病、从来不催他去交朋友恋爱,即便一个月一次聚餐他忘了,也不会说什么。不是真正不在乎,恰恰相反,他们很在乎那些,却不敢提。   可能是因为愧疚吧。所以纪星眠出现时,他们激动到不顾一切地把纪星眠喊过来。   席渊和纪星眠上了车,他有些担心席母,就让陈叔留下,有事情随时和他汇报。   一路上纪星眠没说话,一改来得时候在路上的好奇,问了他好几个关于他父母的问题,试图推测出为什么他们会让他过来。   席渊眼睛直视前方,余光却瞥了几眼身旁的人,敏锐地发觉纪星眠情绪低落。   是因为他父母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因为他刚刚在席上说的话?   席渊思索着,觉得都不应该。   感情的事虽然不是说放下就放下,但以纪星眠的性格,应该不会对一个几次三番拒绝过他的人抱有幻想,看纪星眠面对席母的话果断说“没有”,对席母的邀请更是不回应地看向他,指望他拒绝就能看出来——纪星眠真的死心了。   更何况他只是陈述事实,纪星眠确实不会再来席家。   到了别墅,席渊正准备回公司,他打算纪星眠没走前都住公司找人,省得节外生枝。   席渊刚一动,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扣住了。   “陪我走一走?”   席渊回身,瞥了眼纪星眠仍然有些微肿的脚踝,微微蹙眉:“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纪星眠不服输地晃了晃腿,重又戴上笑脸,说道:“其实好得差不多,这两天天天坐着躺着,人都僵了。”   他好说歹说,席渊总算同意走一走。   其实也没哪里可走,好在别墅区够大,即便是临近冬日的季节,依然有鲜花盛开,绿化也很不错,两人干脆在林荫小道上散步。   天越来越冷,快到穿厚外套的季节,冬季的夜晚总是黑得快,这会儿才七点,天幕已然明月高悬,星子似乎避其光辉,散步在遥远的另一侧。   纪星眠背着手走,慢慢吞吞像个老大爷,席渊时不时瞥一眼,怕他给自己摔了。   “你爸爸刚刚跟我说了几句话。”   席渊料想不是纪星眠爱听的,随口说道:“不用在意。”   “可是我很在意。”   纪星眠用受伤的脚踢走一块小石子,看得席渊眼皮一跳,警告地看他一眼。   纪星眠朝席渊笑,说道:“他其实没说什么,只说希望我能做你家儿媳。”   席渊:“……”   “开玩笑的。”借着路灯看清席渊的神色,纪星眠垂下眼帘,背在身后的双手死死绞着,面上不露分毫,笑着说道:“他说席氏不是你一定要肩负的担子,你要是哪天想去享受生活了,可以随时放下席氏,要你不要太操心,席氏重要,但你更重要。”   席渊没说话,很是淡漠地应了一声。   他从没把席氏当一个沉重的担子,也不觉得累,大概他继承了父母年轻时的思想,单纯喜欢工作吧。   “嘶——”   纪星眠又踢了一颗小石子,这一下似乎碰到了伤处。   席渊从思绪中抽出,手比脑子快,已经扶住了纪星眠。   “很疼?”他蹲下-身,想检查纪星眠的脚踝情况,但光线半明半昧看不清晰。   席渊站起身,扶着纪星眠,神色很沉:“回去。”   纪星眠委屈巴巴的,“好疼,走不了了。”   席渊眉头紧锁,纪星眠又道:“没办法了,你背我回去吧,就几百米。”   “好。”   席渊没有犹豫,转身露出宽阔的脊背。   纪星眠呆了呆,还以为说服要好久,没想到席渊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不上来?”   纪星眠爬了上去,下巴搁在席渊背上,才恍然回神,他真的被席渊背了!   听陈叔说之前他发烧,是席渊全程抱着他上车,可惜那次他昏迷着,什么记忆也没留下,遗憾懊恼了不知道多久,昨天晚上都失眠了。   席渊确定身后的人爬稳当了,大步往别墅去,他背上的人刚开始很老实,没两分钟就开始悄悄地动了动去,像是喝醉了酒,一下用脸颊贴着他的颈窝,一下温热的东西贴了下他的后脖颈。   “你在做什么?”   席渊斜眼看了眼后面,可惜视角问题,看不见背上的人在捣什么蛋。   “没什么。”   纪星眠含笑说着,伸手圈着一个圆,对着夜空看了下,又挪到席渊眼前,让他看夜空,“好看吗?”   席渊本着今天或许是最后一次见纪星眠——他已经决定之后不再回别墅,于是就着纪星眠手指圈成的圆,用了一次特殊的“望远镜”,看了一次平平常常的夜空。   “好看。”   纪星眠又笑了,嘴唇贴着男人的耳畔,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很喜欢夜空,有一个我创造的夜空,上辈子就想给你看了。”   席渊只感觉到耳廓吹来的热气,那热气如有传染的实体,让他的耳垂悄然染上一点热意,席渊不动声色地挪开脑袋,问道:“你说什么?”   他没听清。   纪星眠呢喃着:“不知道以后,我们还能不能一起晚上散步。”   那肯定是不能了。   席渊忽视心底那一点复杂难言的情绪,沉闷地想。   回到别墅,纪星眠迟迟不愿下来。   席渊走到沙发边,将人放下。   “公司拿了个大项目。”席渊把药膏递给纪星眠,让他自己记得涂,淡淡道:“我可能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沉默片刻,席渊还是说道:“照顾好自己。”   他转过身,衣袖被扯住,扯住他的手力道很大,席渊有些疑惑于纪星眠今晚的态度,不是决定放下了吗?   不论如何。   席渊坚定又不容拒绝地拉下纪星眠的手。   该结束了。   “你喜欢我。”   身后的青年涩声重复道:“你明明喜欢我。”   席渊充耳不闻往外走,腰间又多了两只白皙修长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手背淡青色的脉络凸起,带着死不放手的狠劲。   他刚要说话,忽然被纪星眠推到在柔软的地毯上。   席渊错愕地对上一双通红的眼,又凶狠又绝望,犹如被逼上绝路的狼犬,不顾一切地咬住了他的唇。 第19章 总裁型白月光19   纪星眠的吻不像吻, 毫无章法,混乱如麻,只知道凶狠地探入他的领地, 笨拙地扫荡。但尽管如此,对于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席渊来说也极为过火。   席渊瞳孔一缩。   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   不是他的。   席渊嘴唇一动, 被咬了一下,咬他的人动作间带着浓浓的埋怨和舍不得, 不想轻, 又不敢重,复杂之情席渊都感觉到了。   胸膛里窜上一股邪火, 席渊深深吸了口气,企图压下去, 没想到一呼吸, 满腔都是纪星眠特有清新茶香。   字面意思的茶,为了让他随时随地能喝上纪星眠泡的养生茶,纪星眠总是时不时就会泡一壶, 还经常研究新口味, 力求口感好又养生。   席渊微有恍惚, 感知面上一热。   一颗又一颗滚烫的泪水从纪星眠的面颊上滑落,掉在他的脸庞上。   被吮吸到有些麻木的嘴唇忽然有特殊的触感,纪星眠像是恢复理智的小狗崽崽,小心翼翼的, 一下一下地舔吻着他的唇。   这似乎比不得章法的狂乱的吻还要刺激, 席渊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掩盖, 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当然, 不是针对纪星眠。   望着身上默默垂泪的纪星眠,席渊哪还不知道他之前那些又是演的,喉结滚动哑声道:“起来。”   纪星眠不起,非但不起,还死死摁住席渊的手,用牙齿咬着席渊的手套一点点拽下。   席渊不是没有推开纪星眠的力气,但纪星眠这么大力,他要是推开要用比这还大的力气,到时候纪星眠要是受伤……   “起来。”席渊加重语气。   要是往常,纪星眠一听见肯定就乖乖地站起来了,但现在似乎是特殊情况。   纪星眠像是丧失了说话能力,看他的手套格外不顺眼,闷头脱他的手套,脱完手套,又瞄准了他的扣子。   席渊忍无可忍,动作疾如闪电,反手反制纪星眠的双手,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纪星眠定定看着他,忽然一口咬住了他的喉结,嫣红的舌.尖伸出,不断挑.逗着。   喉结是男人很敏.感的地方,对于席渊来说尤其如此。   他呼吸都屏住了,陌生的感觉如过电般充斥全身,拨弄神经末梢,催促他变得疯狂,变得陌生,肆意释放体内关押囚禁的猛兽,带来压倒性的快乐。   席渊望着纪星眠的眼神堪称恐怖,手臂青筋暴起,不断隐忍着。   偏偏始作俑者不管不顾,温热的唇贴着他的耳廓,喷洒着滚烫炙热的呼吸,嗓音沙哑地吐出令人血气翻涌的两个字。   席渊忍无可忍,打横抱起纪星眠,走路生风,大步朝楼上走起。   纪星眠眨了眨眼,满足地笑了,仍然埋头亲吻着男人的脖颈,对颈侧鲜活跳动的动脉尤其钟爱,一下又一下,怎么都吻不够。   席渊抱着怀里的青年,扔在纪星眠睡了几个月的床上,纪星眠还没摆好姿势,大门“哐当”一声巨响,猛然从外锁上。   “席渊!”   纪星眠奔下床,咬牙切齿目眦尽裂地捶打着门板,嘶声道:“你是不是不行!”   席渊对门内的暴怒声充耳不闻,他算是见识到了,纪星眠不止茶,骨子里还疯。   真是偏执又疯狂。   席渊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快步进了浴室反锁,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想过治疗,但看心理医生没用,和别人肢体触碰,身体是好了,心里却极为恶心反胃这样的反应,严重时甚至有过敏反应。连和父母接触他也抗拒,总之很矛盾,既渴望他人触碰,又极度厌恶他人的触碰。   久而久之,席渊不想治了。   但没想到有一天会出来一个纪星眠,说不清是他喜欢纪星眠,所以不排斥不抗拒,还是只是纪星眠。   水流过席渊闭着眼的眼,划过高挺的鼻梁,越过线条流畅的唇线下巴,滴落在地。   席渊很少有这种欲.望,他平心静气,脑海却越来越乱,哭泣的纪星眠,高兴的纪星眠,笑着的纪星眠,演戏的纪星眠,作弄他的纪星眠,关心他的纪星眠,无数个纪星眠纷纷杂杂地填满他整个脑袋。   席渊猛然睁开眼,重重一拳打在墙壁上,手上的疼痛淹不没心底翻涌的滔天怒火,那怒火无处发泄,便只能压在心底,等待着排山倒海翻天覆地的一天。   说纪星眠疯,他上辈子也不遑多让。   席渊沉沉地注视着墙上的印子,闭了闭眼。   纪星眠现在喜欢他,但等他真和上辈子一样失控时,估计会恐慌地恨不得没招惹过他,拼命逃走。   在事情还没步上后尘前,还是断了吧。   ……   席渊住在公司小半个月,总算从蛛丝马迹中找出了和孙鸣做交易的人——他的好大伯。   席渊知道时并不怎么意外,席家故去的老爷子玩得花,光结婚就结了三次,生了一堆小孩加私生子,他的父亲排行第三,好歹是个婚生子,也是其中最有能耐的。   其他人许是继承了席老爷子的昏庸,没一个堪当大任,最后家族一致决定把席氏交给他爸。   很多人不服,大伯是其中最不服的人,认为他是长子,理应由他继承席氏,一直蠢蠢欲动。席父不想对哥哥动手,总觉得大家都是亲人,   却没想到这样做只会养大人的野心,养到足以犯下这种事。   席渊敛下眸中冷光,整理好两份证据,一份交给席父,一份交给纪星眠。   终于尘埃落定。   还没准备好,沈飞白不请自来。   “我来送请柬。”   消失许久的沈飞白突然出现,看着席渊的神色纠结又复杂,说道:“主办方是新兴科技的幕后老板。”   席渊回想一番,他好似听说过这号人物,神秘非常,曾经力挽狂澜地救了新兴科技,收服方葭,并且很有手段,将原本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新兴发展得蒸蒸日上,前段时间都能和沈家合作了。   “给我送请柬做什么?”   席氏和新兴没有任何业务上的往来,席渊和新兴的人也一个不认识。   “你看了就知道,我先走了。”沈飞白一刻不停,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捻着沈飞白递过来的红色请柬,看着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烫金大字。   字很好看,也莫名有些眼熟。   席渊翻开请柬,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纸张。   纸上没写多少东西,但信息量很大。   写得很书面隐晦,简单来讲就是新兴科技很久之前就开始研究全息游戏的可能性,现在已经有足够的把握,但这块蛋糕太大,牵扯又太多,关联到整个游戏行业,甚至全息技术能辐射其他产业。树大招风,所以它想找一座坚实的避风港,达成合作共赢。   【希望收到请柬的贵客能在今晚八点,准时光临晚宴现场,如达成合作,本司将会附赠您一份特殊的大礼。】   席渊合上请柬。   全息技术四个字不断在他眼前闪过。   那不是纪星眠父亲研究出来的东西吗?纪星眠说过,那项技术他父亲设置了特殊密码,只有他知道。   难道别人也研究出来?   世界上天才那么多,也不无可能。   席渊若有所思,直到闹钟响起,回了神。   这只办公桌上的小闹钟原先没有,还是某一次纪星眠发现他不按时吃饭,送他的小闹钟。   他那晚做的绝,人都相当于断绝关系了,每天听到这闹钟响,心情十分复杂,席渊本想把闹钟丢掉,不知为何次次没扔成,后来想到去医院体检的时候检查出来的胃病,便想着算了,就当是为了身体着想吧。   席渊站起身,去吃了饭,又去准备了参加晚宴的东西。   席氏刚开始发家就是靠得游戏业,可现在逐渐没落,从席父这辈就想振兴一下,因此才出了大伯那档子事。   席渊对这项技术也很感兴趣,不过并不纯粹为了席氏,他想去看看,那项技术和纪星眠的父亲有没有关系,如果被人盗用了,好帮纪星眠料理。   这个想法一晃而过。   席渊轻笑了下,笑自己,都断了,怎么还想着。   还是把心全放在工作上吧。   席渊这么想着,后一个念头却没扔,藏在心底。   ……   席渊让吴特助帮忙跑一跑,把两份证据交到该交的人手上,他则坐着司机的车,去了新兴置办的晚宴。   来这里的人不多,但都有头有脸,身份显贵,大家相互认识,却不像平时那么和和气气,觥筹交错间,彼此目光之间带着警惕与防备。   新兴科技俨然成了一大块香饽饽,在场的都是贪婪地盯着它的饿狼,恨不得将其一口吞下,饱一饱肚。   席渊淡笑着送走一位来探听他口风的人,眸色转深,思索着。   这都开场十多分钟了,还没进入正题?还有,参加这场宴会的人都很年轻,是各家族的继承人,似乎有一个共同点,什么共同点,席渊暂时没想出来。   幕后老板也不出现,只有方葭在那里同人斡旋,席渊站在一旁,都能听见有人追问方葭新兴的幕后老板什么时候出来的问题。   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怎么还有那么多人问幕后老板喜欢什么类型的人,长相如何,年龄身高如何……   问这些做什么?   席渊的疑惑还未落地,某处忽然一阵哗然,席渊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瞧见一位长身玉立的眼熟青年,面带无可挑剔的微笑,眉眼如清风,舒朗清新。   昂贵的西装勾勒出笔挺流畅的好身段,站在那,自成一副美好画卷,不少人自发地停下交谈,将惊艳的目光投向那人。   ……纪星眠? 第20章 总裁型白月光20   纪星眠怎么会在这里?   很快, 席渊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被人环绕着打探幕后老板消息的方葭突破重围,走去纪星眠面前,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们新兴科技的纪总, 纪星眠。”   似乎没想到幕后老板这么年轻,众人惊讶地望着纪星眠, 方才还算热闹的宴会静了静,紧接着, 称赞与掌声雷动。   人群中的青年笑了笑, 好似天生的发光体,莹润生光的手指优雅地捻着一杯香槟, 微笑着朝众人轻举,等安静下来, 温声道:“路上有事耽搁, 来晚了,希望诸位莫介意。”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须臾间, 众人纷纷端着酒杯上前, 欲和纪星眠碰杯, 无不满脸笑意地说着好话。   “怎么会呢?”   “纪总居然这么年轻,真是年少有为……”   那一抹身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淹没,他站在中央,是众星捧月之势。   纪星眠是新兴科技的老板。   席渊的下颌刹那间绷紧, 无数个念头涌上心头。   良久, 席渊哂笑一声。   有什么好惊讶的?   纪星眠在经商上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让他起爱才之心, 又能一步步走回南城,心性毅力都不会差, 怎么会不懂找真相和报仇之间的区别,怎么会毫无准备地接近疑似与杀父之仇有关的他。必然是步步为营,准备好了,才开始行动。   怪不得纪星眠没有一来南城就住进他家,怪不得纪星眠在沈家宴会上表现那么出色。   不知是头顶水晶灯的光芒太过耀眼,刺的人眼球生疼,还是眼前的人恍然间太过陌生。   席渊蓦然垂下眼。   纪星眠真的喜欢过他吗?   端着酒杯的五指越收越紧,脆弱又坚韧的玻璃高脚杯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席渊近乎冷酷地想,纪星眠那么会演戏,会不会连他心动,也是纪星眠计划中的一环?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手中刀刃,为他寻找真相。   现在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让沈飞白给他请柬,向他展示他胜得多么漂亮?   不能再想。   席渊敏锐地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沉了沉气,一言不发将手中的红酒杯放去桌面,没有上前去凑那个热闹,转身朝外走。   席氏是有想发展游戏业的心思,但它现在的主业不在游戏业上,何况技术在纪星眠手中,想也知道,纪星眠会和间接杀害他父亲的席氏合作吗?   席渊自认不可能。   所以也没有留在这的必要了。   席渊心底叹了口气,更是加快了脚步,没留意到身后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见他离开,神色错愕的青年。   就这么不想看见他吗?   满心的思念刚被出现的人抚-慰,又因人转身就走的反应填满了酸涩。纪星眠酸得咬牙,冷静了半个月才恢复的理智险些再次丢失,胸膛中窜出来足以搅海翻江的邪火,竭力维持着表面笑容,“抱歉,看见一位熟人,失陪。”   在场的人互相对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势在必得,生怕看起来年纪轻的纪星眠见了哪位熟人,一眨眼就被人家说动合作,丢失了大好机会,都有些不想放人。   耳边嘈杂的话永不停歇,纪星眠眼中只有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完全没了耐心同众人纠缠,和方葭示意了个眼神,后者会意地点头,上前挡住众人,客气地同人周旋。   纪星眠则拨开人群,皮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急切的声音,在男人要踏出会场大门时匆匆追上。   “等等!”   席渊脚步不停,直到那本该万众瞩目的人闪到眼前,展臂拦住他。   “做什么?”   席渊看着捂着心脏急喘着气的纪星眠,指尖微动,语气却很是平静。他冷静了一些。   纪星眠缓过了劲,动了动唇,原本准备好的戏还没派上场主人公就要走了,他只来得及想必须要留住席渊,倒还没来得及想拦下后要怎么开口。   “……合作方还没定下来,怎么就要走了?”   纪星眠想了半天,只想到了这一句,心酸地想,大概只有工作才能让席渊停下脚步吧。   席渊沉默片刻,看着纪星眠,“你会同席氏合作吗?”   “为什么不会?”纪星眠面上不显,镇定地说道:“席氏的竞争力很大,不是吗?”   “但席氏同你有仇。”席渊陈述事实,同时望着纪星眠,冷静地揣测着纪星眠挽留他的目的。   纪星眠见席渊还愿意和他说话,悬空的心脏稍稍放下一点点,缓和语气,温声说道:“席氏是有,但你没有。”   席渊不语,他和席氏难道不是一体?   纪星眠莫名有些不安,好像眼前的人突然离他特别远,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心却遥不可及。   他等了好一会儿,席渊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没关系,戏台子已经摆出来了,演员也到齐了。   “先不说这些。”纪星眠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你一看见我就想走,应该是很讨厌我吧?”   席渊眉峰微动,仍然没开口。   纪星眠薄唇抿成一条线,原本很有把握的心有些惴惴,手指蜷缩几下,最终还是让开一条道路,轻声道:“既然这样,那你走吧。”   席渊往门口抬步,身后的青年像是没忍住,轻声细语地一句句说着,好像回到了在别墅的时候。   “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在家等你回来,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开始想你。”   “其实也没多想,就是吃不进饭,睡不着觉,走路撞墙,进了两次医院。”纪星眠似乎也觉得好笑,轻轻笑了下,说:“我实在太想见你了,但我见不到你,所以拜托方葭办了这场晚宴,请沈飞白让你过来。”   席渊脚步慢了下来,脑中的想法也有些乱,纪星眠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他误会了,纪星眠真的喜欢他?   但不是误会又如何,他们……一个念头还没转完,纪星眠下一句话将他定在原地。   “给你的请柬是我亲自写的,忘了说,这场宴会还有另一个目的,我父亲只愿意把这项技术给自家人,所以这一场也是我的相亲会。”   什么相亲会?   席渊眉峰微蹙,脚下的步伐越发慢了。   纪星眠时刻注意着席渊的所有举动,自然没有放过这个细节,暗淡的眼眸微微亮起,继续说道:“和谁合作,我就和谁结婚。”   “所以你走了,今天过后,我就不会再想你了。”   纪星眠凝视着席渊:“你要走吗?”   席渊刚开始只以为纪星眠在说笑,毕竟这种事情太像笑话了,直到想起来到会场时看着这群人浮现的念头,毫无波澜的面庞出现了皲裂。   共同点,共同点就是来的这群人明面上都没结婚。   席渊回身,平静的面容彻底被打破,罕见地泄露出一丝怒气,他宁愿一直住在公司不回家,就是为了让纪星眠清醒清醒,不再喜欢他,这辈子过上新生活,不是让纪星眠发疯,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自暴自弃!   深邃的眼睛凌厉地扫向纪星眠,席渊嘴唇几度开合,沉声问道:“你把婚姻当儿戏?”   纪星眠不为所动,执着地问:“你要走吗?”   席渊看着固执的跟头倔驴一样的纪星眠,胸膛不断起伏,看着纪星眠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与恨铁不成钢,大约是气到了一个程度,反而笑了起来。   怒极反笑不过一秒,席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纪星眠瞧见他面色,心脏蓦然一沉,指尖控制不住痉挛起来,恍惚地心想,这样都不行,难道真的要走到最差的那步了吗?   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机会,他不会放手,绝不会。   纪星眠陡然攥紧了拳,卷曲浓密的长睫微垂,遮掩如同凶狠狼犬的晦暗神色。   没关系,纪星眠想,这个计划没用,别的总会有用。   方葭还是没有拦住所有人,一个男人留意到门口角落的纪星眠,急忙走过来,看见席渊,笑着说道:“纪总的熟人原来是席总?”   “席氏也有意这项技术吗?”男人脸上带着友善的笑,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但我听说席氏现在的主业不是游戏业,席总能分在上面的投资不多吧?”   席渊正要开口,被斜斜插进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打断,心头本就烦躁,顿时冷眼扫过去,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让出声的男人一僵,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钱总。”席渊扯了扯唇角,他认出了眼前的人,钱总是没结婚,也喜欢男人,但名声稀烂,热爱在外面玩小男生,且玩得特别花,连他都有所耳闻。   这样的人……   “钱总是觉得,席氏日薄西山了。”席渊目光森冷一瞬,依旧是沉稳的模样,眉宇却不经意泄出一点戾气,“还是贵司想和席氏比一比投资?”   “……不了不了。”   这话说得重,钱总打了个激灵,猛然醒悟,讪讪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聊。”   席氏是在游戏业上没落了,论这一行是比不上他们专门做游戏公司的好,但席氏其他行业可是蒸蒸日上,和政府合作的龙头,谁都比不上的庞然大物!他哪来的钱和席氏比?   再说,惹了席氏,他是不想在南城混下去了!   钱总刚想偷偷溜走,那位漂亮的纪总如同触动了什么机关,忽然就扯住了他的袖子,眼眸光彩夺目,嗓音也好听极了,“不打扰,我和席总正好说完,他有事很快就走……你找我是想谈谈合作的事么?我们去那边谈?”   这叫什么?这就叫峰回路转!   钱总喜上眉梢,看了眼纪星眠拉了下他袖子的那只手,线条流畅,莹白修长,宛若美玉一般,顿时有些心痒痒,但也知道这是位人物,不敢再想,连忙道:“好好好,纪总想……”   话还没说完,旁边射来一道冰冷的视线,似是寒光利刃一般能割伤人,特别是被扯着袖子的那只手臂,感觉要眼神整条割了。   钱总心中叫苦不迭,这席总怎么回事啊?跟要有人抢老婆似的……   钱总心中蓦然一凛,偷偷瞄了眼面色冷峻的席渊,又看了看笑意不达眼底的纪星眠,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试探性地说道:“席总要忙的事应该没有合作重要,不如一起谈谈?”   席渊神色一缓。   “钱总。”纪星眠微笑着说道:“席总说那事很重要,我们不要耽误他了,走吧?”   席渊也笑了,如风过无痕,还不及人细看便冷了下去,淡淡道:“钱总盛情相邀,再重要的事也可以放一放。”   纪星眠看向钱总,席渊也看向他。   钱总:“……”你们干脆鲨了我吧。 第21章 总裁型白月光21   这诡异的静默没有支撑多久。   “看样子没办法一起谈了。”可能是钱总的愁容太过明显, 纪星眠眸光微微闪了闪,体贴地笑着说道:“钱总是想起来有急事要办?”   钱总一愣,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人家看他为难,给他机会让他溜呢, 当下顺势地摆出了不好意思地着急样子,“哎, 是啊, 刚想起来的急事,我先去办事, 有机会再和二位聊啊。”   这位纪总明显同席氏的席总关系匪浅,这场合作估摸着其他人是机会渺茫了, 钱总很看得开, 摆摆手,忙不迭溜了。   见碍事的人走了,席渊依旧沉着脸, 气还没消。   他的视线扫视前头, 方葭眼看要牵制不住那群人, 到时候又来一个王总赵总……   纪星眠就没想过要和钱总谈什么话,他和那些人有什么好谈的?只是发现席渊的态度似乎有所转机,稍微试探试探。   没想到还真试探出来了。   一点点的喜欢,也是喜欢。   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纪星眠泛酸的牙根子忽然之间就甜了起来, 口腔像是塞了颗甜滋滋的糖果, 但整个人还没被甜意渗透,就见席渊斜睨他一眼, 面若冰霜地转身就走。   纪星眠一怔,从头凉到脚底, 他刚动了动唇,干涩的嗓子还没发出一个音节,席渊没走几步,去而复返,神色冷冽。   纪星眠还没反应过来,席渊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大步朝偏门走去。   席渊无疑是高大的,站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挺拔俊美,一双长腿走路生风。纪星眠比他稍矮小半个头,但也是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此刻竟然有些跟不上。   纪星眠眨了眨眼,勉力踉踉跄跄地跟着,眼神迷茫地望着前面的人,但心情比看着席渊转身就走时好上了许多。   手腕被攥得太紧,有些疼,纪星眠一点也不介意,目光有些眷恋地望着席渊握着他的那只手,如果没戴上手套就更好了。   席渊找到一间空着的会客室,将纪星眠推进去,反手锁住门。   “这是要做什么?”纪星眠眼眸亮晶晶的,非但不怕,反而还很期待的模样。   席渊松开纪星眠的手,一路走来原本稍稍冷静的情绪又燃起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望着纪星眠,眼中尽是失望,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淋雨那次,我是不是说过,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毫无意义?”   纪星眠看见了那一抹失望,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张了张口,轻声道:“……可是它有用。”   他淋了一夜的雨,换到了席渊的拥抱和心软,他觉得很值得,不是毫无意义。   不管是什么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不违法就行,难道不是吗?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纪星眠,你不是小孩子。”席渊看懂了纪星眠的想法,他原以为纪星眠出落的很好,现在看来是他天真了,不管表面上看起来有多么温和干净乖巧,纪星眠骨子里是偏执的,是疯狂的,是不择手段的。   也是,如果一个人从小没有母亲,仰慕的父亲也被人害死,小小年纪背负仇恨,从衣食无忧到险些上不了学,被指责克亲,遭受羞辱,每年连生日都过不了,一桩桩一件件,又怎么会真正的豁达单纯?没整个长歪都算是意志坚定。   席渊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单手扯了扯领带,一丝不苟的领口被扯乱,但也松懈出一个口子,总算能顺畅的呼吸。   “不是所有的手段都能用。”席渊尽量缓和语气,说道:“就算它有用,也不该用。”   “为什么不该用?”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没有自己来得重要,自己都做不到自尊自爱,谁又会来爱一个这样的人?”   “我哪里不自尊自爱?”纪星眠紧抿着唇,说:“我有分寸,淋点雨不会要我的命,刚刚和你说的结婚也是假的,我只是让方葭散布一个信息,说我喜欢男人,隐晦地让他们往那方面想。”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和别人在一起。”纪星眠软下声音,定定望着席渊,低声说道:“我爱你,也只爱你。”   “你有分寸?”席渊蓦然轻笑一声,一步步逼近纪星眠:“淋雨不会要你的命,可发烧会,你那天但凡再多走几节台阶,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头着地!”   席渊缓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还有那些人,你信不信等他们回去发现自己被耍了,你根本不想和他们合作,新兴科技就得罪了大半游戏业的人?”   纪星眠犹如被老师教训的倔强学生,像是想证明什么,说道:“我现在好端端的,而且我早就想好了,新兴现在保不住这项技术,但只要和你联手,根本不怕他们,今天就相当于一场发布会。”   “当然,你不愿意联手,那另说,我也准备了后手。”   话音刚落,纪星眠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又有了笑脸,温声道:“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伤害自己,不喜欢我不择手段,那我马上改,只要你别再折磨我好不好?”   “你不见我的时候,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青年黯淡的眼眸重新亮了起来,伸手手指,勾住席渊的手轻轻晃了晃,是个好心情的类似撒娇的动作,“这些都是小事,你说了我就会改的,我只是觉得你好不容易有点喜欢我,又那么坚定地推开我,你又总不说推开我的真正原因,我实在没办法了……”   席渊沉默片刻,问了一句:“如果我走了,你还会做什么?”   “你还要走?!”   纪星眠不可思议地看着席渊,很快理解了席渊的意思,他是聪明人,几乎不假思索地想说一些席渊爱听的话——总之肯定不能再让人生气了。   但还没开口,席渊深深望着他,说道:“我不想听假话。”   他重新问了一遍:“如果现在我要走,你打算怎么做?”   空气好像在此刻凝滞。   纪星眠似乎懂了席渊的意思,默然了许久,狼狈地别开头,轻声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这座会场。”   他知道他现在想见席渊一面有多难,席渊不傻,这样把人骗过来的机会只能成功一次,所以早就布置天罗地网,安排了无数计划,一个不成,总有一个成的。情-药他都准备好了,不过药性太猛,伤身,他不会给席渊吃。   席渊抽回手,人的观念很难更改,年少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纪星眠,本性如此,那就更难改了。   心中五味杂陈,席渊说不出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   “这就是我说的不合适。”席渊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趁还没碰到南墙,先回头吧。”   纪星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演戏撒谎样样精通,可他不喜欢被骗,不喜欢被逼,更重要的一点——席渊清楚,他的平素冷静淡然的皮囊之下,是一只克制了二十多年的怪物。   对喜欢的东西,他的独占欲掌控欲很强,还有严重的精神洁癖,就像刚刚,纪星眠为了逼他说出和别人结婚的话,如果他们在一起后,纪星眠又为了某种目的做类似的事,他绝对忍受不了,或许又会走到上一世的结局。   与其在一起再分开,还不如趁现在没那么喜欢断了,对两人都好。   纪星眠还年轻,或许只是求而不得催化了喜欢,才误以为他爱他,席渊想着,心底微微一堵,眉宇却柔和了一些,说道:“支使孙鸣的人我已经找到了,你回家就能拿到证据,星眠,你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席渊顿了顿,嗓音微哑,道:“不要喜欢我了。”   纪星眠徒劳地去拽席渊的手,卷曲的长睫微抖,上下扇动时,泛起一丝湿润。   席渊避开他的动作,他把话说得清清楚楚,纪星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正要离开,身后的人突然从后死死抱住了他,发狠地说道:“你和我就是最合适的!什么两败俱伤,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怎么会两败俱伤?如果你是南墙,我就是碰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了,也要一直撞!”   “你不喜欢我做什么,你说清楚我就不会再做,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可以变成什么样,不合适不是理由,哪对情侣在一起不需要磨合?”   纪星眠一口气说完,重重喘了口气,温热的液体突然流了下来,顺着皮肤一路滚进了席渊的脖颈。   那温度犹如一根引线,躯体-内似是燃起了一团火焰,一路烧过心脏肺腑,将理智也一同焚烧了。   席渊怒极反笑。   他说了那么多,落在纪星眠耳朵里就是一通废话。   “磨合。”席渊喃喃念了一声,薄唇带着笑,他很少笑,要笑也是淡淡的笑,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明显的笑,令人心惊肉跳。   他转过身,将纪星眠抵在身后的桌上,笑意不达漆黑的眼底,黑色的皮质手套被慢条斯理地褪下,如同垃圾一般毫不珍惜被扔在地上,染上灰尘。   干燥温润的大手轻轻抚上青年干净清隽的脸庞,如同艺术品的修长手指摩挲着细腻的皮肤,轻柔的像是在抚摸爱人。   “你喜欢的是你想象中的我,你没见过真正的我。”席渊一字一顿地说:“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纪星眠,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幻想。”   席渊的神色很平静,眼底涌动的东西却截然相反,时常风平浪静的大海忽然出现明显的风云变幻时,通常会掀起一场剧烈的风暴。   这风暴带着无法抑制的沉怒,犹如翻涌的万丈巨浪,又犹如暗潮汹涌的海上漩涡,要吞噬掉什么东西才肯罢休。   唇上忽得一软。   纪星眠和那晚在别墅一般,手臂圈着席渊的脖颈,凶悍地吻着,像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刻,拼了命地吻着,空隙间,吐露出一句带着微喘的话:“……那就让我看看真正的你。”   看看他们到底合不合适。 第22章 总裁型白月光22   两人四目相对, 眸光攒动间,似有一点焰火爆裂开来,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燎了原。   血腥味从唇舌-交-缠中弥漫, 又慢慢淡去,留下丝丝若有似无的甜。   席渊手掌包裹着青年的后脑, 反客为主,雷厉风行地掠夺了指挥权。   被掌控着的人半点还手的意思也没有, 柔顺温驯地仰起头承受, 很是乖巧的模样,但彼此都知道, 纪星眠一身反骨,是最倔的犟种。   昂贵的布料用力摩擦着, 生出不知多少褶皱, 谁也没有人关心,整间无人的空荡房间,只有越发炙热滚烫的呼吸声。   舌根被吮-吸地发麻, 口中的呼吸全被攥取, 窒息感令胸膛逐渐发紧, 喉咙干涩的不像话,纪星眠脑中一片空白,脸庞因缺氧泛起淡淡的病态的红,卷翘的睫羽上下抖动, 眼眸却透出一点惊人的亮, 勾着席渊的手臂搂地愈发紧。   纪星眠没了力气,有些发软地跌坐在身后红木所制的长桌上, 男人仍然没有放过他,长腿微微屈起, 抵在桌沿,居高临下地低头深吻着。   眼见纪星眠憋得脸色通红,呼吸越来越重,快到极限了,席渊停了停,叹息一声,放开了纪星眠。   算了,席渊垂眸心想,上一世是悲剧又如何,人与事都发生了变化,这一世最后未必是同样的结果。纪星眠能做到这个地步,如果他连试都不敢试,那岂不是个懦夫。   纪星眠被放开时,眉头不自觉可惜地微微皱起,很是留恋不舍的样子,可眼睛望向席渊,转眼又笑了——他看出来,席渊不会走了。   席渊看他笑,神色不知不觉也缓和下来,在青年后脑的手掌往下,捏了捏纪星眠的后脖颈。   纪星眠的回应是更亲昵地用脸颊去蹭男人脖颈的皮肤,等喘匀了气,眼睛一眨不眨问道:“不继续吗?”   他小小声说:“我还没有感受到什么呢。”   席渊无言,低眸望着眯着眼笑的青年,嗓音恢复了平静,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低哑,透出对方才似抵死缠-绵般的深吻不是毫无波澜,同样在这个留下了痕迹。   “你那里还有客人。”   这一场宴会,按理来说纪星眠才是主角。   纪星眠对此毫不在意,笑意盈盈地凝视着席渊,手贴着男人颈侧的淡青色血管轻轻摩挲,语气风轻云淡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人,就算我不办这场宴会,到时候全息游戏的消息透露出去,他们也会千方百计来打探消息,还不如一次性解决。”   席渊只是不喜欢不择手段的算计,他的心中有根底线在那,不代表他不会筹谋划策,毕竟商场如战场,他读书时就开始插手席氏,自然见过不少里面的弯弯绕绕。   这个道理席渊也知道,但纪星眠这轻描淡写间将一切都算计好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记忆里最多的是青年笑脸盈盈地在家为他忙前忙后,活像一个勤劳体贴的小管家。   原先觉得温柔的纪星眠就很好,现在看着眼前这个聪明过人鲜活自信的纪星眠,又觉得这样也很好。   很可爱。   席渊面上没表露什么,眼神慢慢柔和起来。   纪星眠说:“而且我和方葭打过招呼,他会处理好,我离开也没什么。”   说着,纪星眠冲席渊眨了眨眼,甩手掌柜当得是理直气壮。   脖颈被摸地有些痒,还有些小小的电流生出,席渊圈住作乱的那只手,惩罚似得握了握,眼中也渗出点点笑意,道:“方葭也愿意?”   纪星眠像是一团旋风,刮哪里、怎么刮,全看喜好,半点也不顾及其他。席渊打听过,方葭那人老实持重,新兴也有他一份,也愿意让纪星眠乱来?   “我送了他一份大礼,他当然愿意。”   席渊不语,垂着眼,攥着纪星眠的手指微微收紧,又很快放开。   在席渊的任何反应和情绪上,纪星眠向来敏锐,但发现这个细小举动背后的意义时,仍然感到不可思议的高兴,眼眸弯起,在席渊唇上“吧唧”亲了一口,解释道:“他和沈飞白折腾好几年,我撮合了他们俩,现在可都对我感激不尽,主动帮我。”   虽然知道席老师会为他吃醋特别开心——这是他在乎他的表现,但纪星眠直觉以后还是杜绝这种情况的好。   或许刚开始,感情会在有人竞争中加深,会愈发激烈,但这种事一多,再多再深的感情都会慢慢消磨。   经历两世,眼看着终于能在一起了,尽管很没安全感,纪星眠还是不希望让任何事情来消耗他们的感情。   席渊不喜欢不择手段,不喜欢他伤害自己,那他就不做。纪星眠打定了主意,没忍住,又亲了亲席渊的唇,整个人从内而外发出快乐的气息。   他和席渊接吻了,这次不是他强迫的!   听见方葭和沈飞白两个看似搭不着边的人扯上关系,席渊只是略微沉吟便懂了,周身的气息不动声色地转暖,对纪星眠黏黏糊糊的亲亲亲也没有避开的意思,眉梢微挑,问道:“沈飞白是为了躲方葭?”   “可不是。”纪星眠哼笑一声,反应过来话题带偏,又有些小小的不开心,好不容易能和席渊见面,眼看着关系要有进展,谈别的小情侣多破坏气氛。   “不说他们了。”纪星眠坐在身后的长桌上,揽着席渊的脖颈,与他交换一个缠绵的吻,同时身体微动,小腿隔着黑色西装裤的布料,轻而慢地摩挲着抵在他腿-间的那条长腿,诱惑道:“再来说说我们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纪星眠摆明了哪都不去就想缠着他,席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纪星眠的脊背,眼中噙着无奈的淡笑:“回家说。”   他确实有些话想和纪星眠谈谈,当然,是正经的谈。   纪星眠有些不想回去,“这里不可以吗?”   席渊说:“这里不方便。”   涉及一些隐私,自然是家里最好谈。   纪星眠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轻咳一声,耳根子染上绯红,若无其事地答应了。   愉快的把事情丢给方葭,纪星眠转眼间上了席渊的车,在车上也不安分,一定要握着席渊的手才行。   席渊转头看他,纪星眠眨了眨眼,朝他微微一笑,人还是宴会上优雅矜贵万众瞩目的那个人,只是眼眸燃起了闪亮亮的光芒,乌色的眼瞳里像是流动着情愫凝成的星子,熠熠生辉。   这光芒似乎只有看他时才会出现,席渊思绪一晃,手指无意识地抬起,指腹轻轻碰了碰纪星眠的眼睛。   纪星眠动也不到,就那样笑弯着眼看他,甚至往前凑了凑,意思是让席渊多摸摸他。   席渊指尖微动,收回了手,在纪星眠露出失望的神色前,低头在青年卷翘翩然的长睫上印下一吻。   纪星眠一怔,眼眸中有灿烂的烟花炸开,不甘示弱地也亲了亲男人的下颌,和席渊悄悄咬耳朵,看似单纯地问道:“我们都碰了这么久,你的病还没发作么?”   席渊很是无奈,瞥了眼纪星眠满眼无辜的神态,在他耳旁低声道:“别招我。”   互相有好感的人这样亲亲碰碰,对方还撩拨不断,就算是个正常男人要忍住都得花力气,他的病放在这,身体反应本就更难忍。好在席渊习惯了与身体做抗争,此刻也不算失态。   他和纪星眠间的问题还没解决,也没有真正的确定下关系,席渊不想让这段关系埋有隐患,更不想在一切未落定时抱纪星眠。尽管后者似乎完全不介意,甚至比他还像有那个病。   席渊出神几秒,唇边露出淡淡的笑。   到了家,席渊先下车,车内的纪星眠有些踌躇地望着大门,不知道在想什么,席渊顿了顿,朝他伸出手,“走吧。”   纪星眠凝视了他伸出的手片刻,露出笑脸,轻轻地将手搭上去。   两手相触,更大一些的手掌动作自然地将另一只包裹。   在庭院等着的陈叔看见他们两人,神色惊讶了一瞬,很快就欣慰的笑了,把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这是吴特助送来的文件。”   席渊知道里面装着席大伯支使孙鸣的证据,估计是吴特助过来时发现纪星眠不在,就给了陈叔。   他接过文件袋,应了一声,牵着纪星眠上楼。   等进了房间,席渊锁上门,纪星眠半点不慌,笑眯眯地望着这座别墅视野最好的房间,他走了几步,在露台上从上往下看,正好能看见庭院。   “在看什么?”   席渊走过去,抽出文件袋里的东西,交给纪星眠,“这里面是幕后主谋的证据。”   纪星眠接过扫视两眼,笑容稍淡。   席渊沉默片刻,说道:“抱歉。”   纪星眠看着男人垂下的头,上一世这一幕也出现过,只是上一世他只能干巴巴地说没关系,这一世就不一样了。   “你道歉做什么?”纪星眠把东西放回去,捧起席渊的脸,让他望着自己,轻笑着说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就不需要道歉,你只是不走运和他成了亲戚。”   席渊线条流畅的下颌微微绷紧,忽然说道:“我说我们不合适,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原因。”   纪星眠安静下来,放下手求知地看着席渊,等着他后面的话。   “治病很简单,但困扰我的不是病,是心理。”席渊摸了摸纪星眠的黑发,低沉的嗓音慢慢道:“小时候父亲送了我一条陪伴犬,我很喜欢,每天抱着它,舍不得放下,病情也有缓解,但有一天我看见它摇着尾巴主动往家里的阿姨身上扑,我很生气,把它养在房间,不许它出去见那位阿姨。”   席渊冷静地说:“我困了它一个礼拜,它不能出去跑跳,无法在草坪上打滚,逐渐郁郁寡欢,尾巴再也没有冲我摇过,我想抱它去散步,但一抱起它,突然就起了过敏反应。”   “我知道它在我这里过得不好,给它找了个好主人。送它走的那一天,它疯了一样地逃跑,慌不择路地跑出去,被门口的车撞死。我很后悔。”   纪星眠从来没听过这件事,微微睁大眼,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席渊的神色看起来依然是平静的,只是唇线略微抿紧了一些,继续道:“你住进来的当天,我做了个梦。”   他不想吓到纪星眠,尽量换成正常人能接受的说辞,用简洁的话语将上一世概括了一遍。   “……因为一己私欲,我将你囚禁在这栋别墅,让你每天只能看见我,做不想做的事。”席渊喉咙干涩,垂下眼,有些不愿再说下去,但他只是稍微顿了顿,仍然继续道:“明知道你想找真凶,还欺骗你……最后结局很悲惨。”   “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如果我们真的按照梦里发展,我无法保证我不会那样做。”席渊说:“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席渊心知肚明自己有多矛盾,患有这种病却又极度排斥外人接触,同时占有欲和掌控欲比常人强烈数倍。他看起来情感淡漠,不过是因为他一直在压抑,如果哪一天压抑的东西被催化爆发……   和纪星眠认识八年有余,联系虽然不多,但于席渊而言,他参与了纪星眠的人生,隔空陪伴着当初可怜的小猫一点点长大,那种情感无可比拟,他想让纪星眠越来越好,而不是拖着纪星眠下深渊。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的纪星眠截然不同。   “不,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纪星眠忽然凑近,抱住了他,仰头露出毫不作伪的笑脸,眸光璀璨,轻笑着说道:“我们是天生一对!”   席渊垂眸和他对视,本以为纪星眠只是在安慰他,谁知青年的眼眸异常亮,盛着满当当的真挚。   纪星眠目光灼灼地望着席渊,心中的欢喜简直快满溢而出,心脏“砰砰砰”跳动不停,眼眸欢欣地弯成了月牙。   这半个月来,他猜想过很多席渊拒绝他的理由,譬如因为他卑鄙无耻,不择手段,太粘人让人讨厌,过度插手席渊的生活等等等等,胡思乱想的不止人瘦了一圈,简直快要发疯到带人打上席氏绑人了。   幸亏沈飞白看不下去,用他教导的思想来开导他:想什么想,放手去干!   干对了。总算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但这个原因……他没有安全感,席老师占有欲强,他们可不就是天生一对吗?!   纪星眠笑着说:“我不是你小时候养的那只狗,你把我圈在你的房间,我只会高兴得把尾巴摇得更欢。”   “别这样说。”   席渊不赞同地轻叹一声,他从来没有把纪星眠放在低位上,甚至曾经觉得假如纪星眠不认识他会过得更好,那他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纪星眠,永远不与任何人触碰。   “真心话也不让说吗?”纪星眠过够了隐藏爱意的日子,天知道上一世他看着只把他当晚辈欣赏、甚至不让他太过靠近的席渊,不能表达情愫,最多只能打着“师徒情深”的幌子多看几眼有多难受。   宛如软刀子不停地割肉,一下又一下,不致命,但长年累月下来,足以逼疯一个人。   “你的梦只是梦,是虚假的,因为我爱你。”纪星眠睫毛微颤,漆黑卷翘的长睫上濡湿了一点水色,不是难过,是欢喜到极致的眼泪。   他重复道:“因为我爱你,席老师,不、席渊。”   他爱他,所以他们永远不会走上梦中的道路。   席渊微怔,伸出手,轻轻拂过纪星眠眼睫上的水珠。   作为回报,纪星眠凑上前亲吻男人线条优美的薄唇,再由上往下一点点啄吻,喃喃道:“我不止爱你。”   纪星眠弯着唇,手掌压着男人紧实的胸膛,放在心口处,满足地感受着那一下又一下有力沉稳的心跳,低声说:“我还可以满足你所有的欲-望。”   不过是占-有欲,还是掌控欲。   席渊眉峰微动,喉结不自觉滚了滚,但怀里的人此刻正好咬-住了他的喉结,这一动,正好从温热柔软的舌尖擦过。   席渊呼吸一滞,脊背僵直,理智觉得还不是时候,他想推开纪星眠,青年微微抬眸看他,委屈地问道:“你不想抱我?”   “我懂了,我还没一条狗讨你欢心,它让你不高兴,你还把它请进你房间,还抱他。”纪星眠失落地垂下头:“也是,我干了那么多你不喜欢的事,刚刚还牵了人家的袖子故意让你吃醋,我太不听话了,你不想再碰我是应该的。”   明明知道纪星眠就是在说瞎话,席渊仍是心中微紧,他正想沉声解释,还没开口,青年重新仰起头笑了笑,笑容极为惊艳:“开玩笑的。”   漂亮的眉目释放着惊人的光彩,宛如最会勾魂摄魄的艳鬼,红润的唇抵着席渊的耳廓,吐息炽热,吐出一个音节。   席渊瞳孔微缩,放在青年腰间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   纪星眠满意地看着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浓烈的情绪压倒了克制,心想他果然还是改不掉什么招数有用就用什么的卑鄙行为。   上辈子他背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三万六千一百遍,只浸着对席渊刻骨的思念,文明和谐两个字是一个也没种在他骨子里。   被抱起时,纪星眠耳根泛红,亲了亲男人紧绷的下颌,小声说:“放心吧,这次怎么养都不会跑了。”   席渊没说话,用行动做答复,狠狠惩罚了纪星眠一顿,让他深刻地反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第23章 总裁型白月光23   紫红色的瑰丽晚霞逐渐落幕, 浓稠的夜色登场,万籁俱静之时,房间内谱出了一首无声的激昂乐曲。   破晓时分, 乐曲进入缠绵的尾声,直至恢复平静。   黑色的大床上, 席渊揽着靠在他身上的纪星眠,温热干燥的大掌轻轻抚着青年汗湿的乌发, 动作轻缓, 带着对方才失控举动的淡淡歉意,“还好吗?”   纪星眠全身绵软, 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他就那么趴在席渊紧实精壮的胸膛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恐怖的余韵中出来, 蔫嗒嗒地闭着眼,鼻腔闷出一个懒洋洋的音节:“嗯。”   不知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怀里的人本身就如此招人喜欢, 就是一声回应, 席渊也觉得特别可爱, 眼底的神色不由柔和下去。   “我抱你去浴室。”席渊亲了亲纪星眠的眉心,缓缓退出,正想起身抱起青年去清洗,纪星眠闷哼一声, 蹭了蹭他, 哑声说:“不用。”   “我抱你去。”席渊说:“你可以休息。”   纪星眠刚恢复了一点力气,就听见这句话, 眯着眼睛瞬间睁开,有些沙哑的嗓音含着笑, 咬了一口席渊的下巴,说:“我没那么弱。”   下巴上的力道很轻,席渊只感知到温热的柔软一闪即逝,他沉吟片刻,体贴地说道:“那等会儿再去。”   大家都是男性,席渊很理解纪星眠的心理。只是纪星眠作为承受方,他们还都是初次,昨晚胡闹了一宿,必然会不舒服。   初次?   席渊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上一世他和纪星眠也发生过关系,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怀里的纪星眠似乎不舒服的动了动,席渊随之看去,视野映入青年身上的痕-迹,他敛下眼中浮现的情绪,没说什么,心中却下了决定。   纪星眠敏锐地感知到席渊的情绪,看了他几秒,笑着说道:“在想什么?”   席渊避开这个问题,擦去青年脸颊上遗留的泪痕,说道:“下次不要那样。”   纪星眠眨了眨眼,明知故问:“哪样?”   席渊也不说,就这么盯着他看。   纪星眠回望席渊,倏然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不停啄吻,一下又一下,嘴角灿烂地笑,眼眸盛满星光,问道:“合适吗?”   和前面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席渊却毫无迟疑地回答:“合适。”   “那就好。”纪星眠眉宇舒展,仿佛解开了什么重要的心结,欢欣地笑弯了眼,仰头和席渊接吻。   席渊低头回应,放在纪星眠腰上的大掌微微收拢,贴着温暖细腻的皮-肉。   腰上的手掌滚烫炽热,纪星眠微微一颤,凝视着席渊。   “我好怕在做梦啊。”亲完后,纪星眠掐了下自己,喃喃着说:“不是梦吧。”   “不是。”席渊握住他掐脸的手,思索片刻,学着纪星眠咬他的样子,侧头在那只线条流畅漂亮的手上轻轻咬了一口,“有感觉吗?”   “太轻了,要这样。”纪星眠笑了,嗷呜一口咬在男人的胸肌上。   席渊眉心一跳,手掌下意识动了。   “啪”的一声,纪星眠捂着屁股,错愕地瞪大眼。   席渊还以为打疼了,有些歉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动了手,大概是之前在床上的时候纪星眠那些浑话的作用,什么坏学生不听话,被老师体罚打屁股了。   乱七八糟的,席渊想起来这茬,脸黑了黑,更后悔了。   出神间,纪星眠果然不负期望,很快就反应过来,故作羞涩地小声道:“原来席老师喜欢这种花样,我可以的,继续吧。”   席渊:“……”纪星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   他无奈地捏了下纪星眠的脸。   纪星眠狡黠地冲他笑。   腻腻歪歪温存许久,纪星眠困倦地脑袋一点一点,他打了个哈欠,眼睫毛沾上细细密密的生理性泪水。   席渊怕东西放久了会让纪星眠发烧,趁纪星眠半睡半醒,轻手轻脚地抱人去洗漱。   等出来时,怀里的人已经迷迷糊糊睡着。   席渊轻轻抱着人上床,刚躺下,身旁的纪星眠自然而然地凑过来,手臂紧紧抱着他,一条腿搭在席渊身上,脑袋还要挨着他的颈窝。   像只树袋熊。   席渊无声地叹了口气,眼中却漫着淡淡的笑意,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让青年躺得更舒服些。熟睡的人似乎感知到他的动作,脑袋蹭了蹭他,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席渊低头看着,心软成一片,暖洋洋的流水填满整个胸膛,满涨又充实。   他嘴角噙着柔软的笑,虚虚摸了摸纪星眠柔软的黑发,低声道:“这辈子,我们好好过。”   什么好好过?   纪星眠模糊间似乎听见心爱的席老师和他说了句话,他直觉很重要,想听清楚,意识却逐渐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   席渊从不知道一个人黏人起来有多夸张,直到和纪星眠在一块。   他以为曾经的纪星眠已经够黏人了,现在才发现那时的纪星眠克制的不像话。   譬如以前席渊吃完早餐去上班,纪星眠只是偶尔送他出门,现在在一起后,纪星眠但凡有时间,就会送他到公司大楼前,甚至很是依依不舍,蠢蠢欲动地想和他一起上下班。   席渊原本想让纪星眠来席氏,但想到纪星眠除了上学,还有新兴这个公司和全息游戏的项目,必然是没时间再兼顾席氏上班。   因此尽管知道纪星眠的想法,席渊仍然没有松过口,但改了多年来的习惯性加班,下班后就去A大接纪星眠回家。   再譬如周末在家时,席渊会在书房处理工作,纪星眠从不会在这时候找他,在一起后,纪星眠嘴上不提也想来书房,却故意在晚上拿着书在客厅埋头苦读,次次被他撞见,有意无意地暗示。   席渊看得好笑,觉得纪星眠小心机的样子很招人,之前怎么会无动于衷呢?表面却好似看不出来一般,看着纪星眠每天上演一出戏。   幸好沈飞白早就搬出去,据说和方葭打得火热,没有来打扰,也看不见纪星眠这幅可爱的模样。   席渊想着,过了几天,见纪星眠越来越蔫,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又有些心疼,不再玩闹,顺势同意让纪星眠来书房。   原本以为纪星眠来了书房会有别的什么行动,谁知粘人精转了性,就坐在新搬来的一张桌子前,安安分分的看书,偶尔抬头看看他,唇角微扬,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反而席渊会时不时出神,无意识地用余光看那边的纪星眠。   “在看什么?”   席渊再一次从电脑上移开目光,干脆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取下平光眼镜,走到纪星眠的桌前。   听见声音,纪星眠抬头,没有防备地撞进一双含笑的眼,他呆了呆,心脏蓦然跳快了一拍。   明明最亲密的事情都干过了……   绯红的耳根在黑发的衬托下异常醒目,他故作镇定地回答:“没、没什么。”   席渊莞尔,手掌托着纪星眠的下巴,迫使他仰头,俯身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耳朵红了。”   纪星眠脸也红了。   他分明没有看上去那么纯情,为了这辈子能顺利勾引诱惑到席老师,什么都去了解过。但为什么,只是席渊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怎么脸上的温度就和烧起来一样呢?   纪星眠很不愿意承认这个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是自己,眨了眨眼,正想扳回一局,嘴巴里调戏挑-逗的浑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席渊忽然蹙了下眉,唇线拉得平直,是隐忍着什么的模样。 第24章 总裁型白月光24   所有念头尽数消散, 纪星眠倏然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异样的表情只维持一瞬,席渊很快恢复如常, 望着纪星眠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失笑, 双手按着青年的肩膀,轻轻将人按回原位, “没事。”   纪星眠反手握住席渊, 眼神定定看着他,“之前你说去体检, 是不是没去?”   “这段时间比较忙。”席渊没有否认,其实自从沈家寿宴那晚, 误以为纪星眠表白离开那时开始, 胃部偶尔会隐隐作痛,不过次数不多,也只痛很短的时间, 那时候又接了几个项目, 就把之前约好的体检推迟了。   见纪星眠满眼的担忧, 席渊安抚道:“明天周日,我去体检。”   “我也去。”纪星眠用力握着席渊的手,低声喃喃:“一起去。”   纪星眠反应太大,席渊想忽视都不能。   回想起来, 纪星眠貌似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让他去医院看看, 对他的健康有超乎寻常的关注度,特别是胃, 什么养生茶养胃茶营养早餐一天不落,做的饭菜也都清淡滋补。   是巧合吗?   席渊沉吟片刻, 把细节压在心底,捏了捏纪星眠的手,淡笑道:“好。”   ……   体检的项目很多,往年席渊为了节省时间,一般是挑选重点项目进行检查,但现在有纪星眠在。   在某人“虎视眈眈”的盯视下,席渊面不改色地进行了全套检查。   体检结果没那么快出来,最早的也要第二天,好不容易结束,席渊驱车带着纪星眠去订好的餐厅吃晚餐,打算让纪星眠缓一缓紧绷的神经。   刚刚在医院,纪星眠比他还紧张,一路行走如飞到处奔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安。   “怎么不高兴?”   席渊停好车,转头看向副驾驶上面色凝重,出神着的纪星眠,手指轻轻碰了碰青年的脸颊,眼中含笑。   纪星眠没有夸大其词,他确实做到了满足他的所有。   旁人或许会觉得纪星眠太过黏人,在他看来,却是恰到好处,很是可爱。   相恋以来,席渊明确感知到病情有很大程度好转,虽然依旧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但对纪星眠不同,就算是偶尔的指尖相触,也会产生难以言喻的愉悦与满足感,为此他再也没有再戴上那副常年戴着的特制手套。   让手套融为习惯花了许久,为纪星眠摘下手套只花了不到一天。   真是奇妙。   席渊想着,手掌下移,温热的大手包裹住青年的手,忽然有些不理解上一世的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上辈子纪星眠虽然没有喜欢他,但也没有任何厌恶他的痕迹,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凡他那时主动一些,用这辈子纪星眠对他的半分好对纪星眠,事情都不会变成那样,为什么会想不开去强取豪夺呢?   席渊眉峰微拧,心中疑窦丛生,纪星眠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会不开心。”   纪星眠脸上带着笑,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的凝重,晃了晃席渊牵着他的手,冲席渊眨了眨眼:“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出来约会。”   席渊微怔,和纪星眠在一起后,这似乎真是他们第一回出来吃晚餐,甚至不算是正经约会,是为了陪他来体检。   恍然一想,他的时间几乎都花在工作上,印象里和纪星眠呆在一起的时间长,完全是因为纪星眠在默默付出。   可感情需要的是两个人共同维持。工作重要,身边的人同样重要。   席渊敛去眼底的自疚,承诺道:“以后会有很多次。”   纪星眠朝他笑了笑。   有了这个小插曲,意识到两人间的小问题,席渊特意提前解决最近的工作,腾出一天时间,带着不知为何这几天有些坐立不安的纪星眠去进行正式约会。   首次和人约会没有经验,席渊便特意花费小半天的时间,仔细地做了好几种约会行程安排,确保两人都能玩得开心。   著名商界大鳄的财经讲座,学习交流两不误。科技展览会,纪星眠一定会感兴趣。歌舞剧,可以陶冶情操。室内攀岩,能锻炼身体……   席渊安排的满满当当,路线和时间也安排地明明白白,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出了点小意外,或者不能说是意外。   “去听孙先生的讲座?”   纪星眠有些惊讶,很快就笑着点头,和席渊坐去安排的最好的位置,认真地听着台上的大鳄讲述。   席渊刚开始没发觉出什么,直到讲座散场,看着人流,隐隐感觉到了不对——这或许不是适合情侣约会的场所,至少不适合第一次约会。   想法还未落地,人已经到了科技展览会。   不论是讲座还是展览会,纪星眠全程保持着兴趣盎然的状态,似乎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和席渊说说话,交流心得。   一条路即将走到尾端,席渊忽然站定,不顾身旁人的目光,在人群中主动牵住了纪星眠的手。   纪星眠正看着旁边的展览品,感受到手掌的温度,讶异地回头:“怎么了?”   席渊沉默片刻,说道:“你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情吗?”   纪星眠想了想,眉眼弯弯地举起十指相扣的两只手,笑着说道:“已经在做了。”   “展览会看完了,接下来去哪里?”纪星眠眼眸里好似亮着灿烂的星光,没有半点勉强,嘴角的笑容明净,说:“我好期待。”   席渊眼中映出青年的笑脸,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想和纪星眠过一辈子,好好的,过一辈子。这念头越来越强烈,直到占满了整颗心。   “去做陶艺吧。”席渊牵着纪星眠的手收紧又微微松开,淡笑道:“做一对情侣杯。”   一辈子还太长,暂时先取个谐音也好。   两只黑色的情侣杯放置在了主卧的浴室。   一左一右,合起来是一颗用亮白色特殊材质绘上的五角星。   ……   体检结果全部出来的那天,纪星眠正和席渊商量《风屿》的归属问题。   《风屿》是纪星眠用纪父留下来的技术研究出来的全息游戏,正在一步步完善中。作为全球第一款全息游戏,从开发到架构再到场景设计,是极为漫长的大工程,好在一切进行的格外顺利,犹如神助。   纪星眠的意思是,想让席渊作为《风屿》的另一位开发者,参与制作。   “我不懂游戏开发,《风屿》的开发者只会是你。”席渊毫不犹豫地婉拒了这份令人垂涎的“大礼”,他知道纪星眠知晓他不懂,让他参与开发其实只是变相把游戏送他一半,可无功不受禄,那是纪星眠的心血,就算他们是恋人也不能毫无理由的分去一杯羹。   更何况,他看得出,纪星眠很有能力,可以顺利地将《风屿》带来世间。   “为什么?”时隔许久,纪星眠的执拗又泛了上来,看着席渊不解地问道:“我是和你合作,不是和席氏合作,你不懂游戏开发,那你做制作人怎么样?商务合作那些,没有人比你更了解。”   席渊仍然拒绝。   纪星眠紧抿着唇,气闷得半晌没说话,不明白他们的关系分明比上辈子更好更近了,为什么席渊反而还拒绝了他?上辈子席渊甚至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正苦思冥想怎么劝说席渊时,一个电话倏然响起,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医院内,纪星眠拿着报告单,魔怔般死死盯着诊断结果那一行小字:胃部异型增生。   席渊和医生交谈了一会儿,很快接受了结果,他坐在纪星眠身旁,一转头就看见纪星眠超乎寻常的可怖神色,清亮的眼睛眨眼间生出红血丝,眼眸一下子红了,低低喃喃着什么听不清的话。   席渊眉峰蹙起,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有些眼熟,似乎曾经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让他印象极为深刻。   有些不对。   纪星眠的反应也不对,怎么像是……   席渊沉了沉气,迅速捉住刚刚闪过的一丝念头,循着回忆深挖。   脑部逐渐传来痛感,这种痛感随着越深回想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一把小凿子,正在撬开被封锁覆盖的记忆。   席渊面不改色,硬生生抗住痛意,没有表露分毫引起纪星眠的注意。   不多时,眼前似乎闪过一幕极为相似的场景。   同样的医院,同样的纪星眠,只是那时候纪星眠似乎更成熟一些,也更瘦削,看着报告单宛如晴天霹雳,样子比现在还恐怖,眼神像极了被囚在笼中的困兽,无声咆哮着什么。   这一幕来得快去的也快,席渊回神时,心口无端端隐隐作痛。   他下颌绷紧,静默片刻冷静下来,轻轻拍了拍纪星眠,“星眠,医生说没什么事,做个微创手术就可以。”   纪星眠的手有些抖,他低着头,深呼吸好几次,眼眶红通通的,半晌才哑声说:“真的会没事吗?”   “嗯。”席渊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纪星眠定定看着他,见席渊始终神色镇定淡然,飘忽的魂往回落了些。   医生也说过了,虽然有癌前病变的可能,但只要做手术就好了,手术的成功率也很大,会好的。   一定会好的。纪星眠不断在心中说着,现在和上辈子已经截然不同,一切都在变好,他顺利和席老师在一起就是证明。   这么想着,纪星眠总算稍稍安下心。   在纪星眠以外的事情上,席渊行事向来果决,很快办理好住院,预约了手术。   由于纪星眠坚决要陪床,不肯回家,vip单人病房无奈升级成vip豪华大套房,有两张大床。   要是以往,纪星眠可能会因为升级成两张床,他们明明可以睡一张床而闷闷不乐,席渊早就准备好一套说辞,没想到纪星眠什么都没说,全程一言不发,颇有些魂不守舍。   “星眠,纪星眠。”席渊看着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的纪星眠,思索一秒,嗓音带笑,流畅自然地唤道:“眠眠?”   纪星眠愣愣地抬起头看他。   席渊摸了摸纪星眠软乎乎的黑发,嘴角噙着笑,说道:“怎么傻呆呆的。”   纪星眠摇摇头,“没有傻。”   一声轻笑彻底唤回了纪星眠的神智,反应过来的纪星眠耳根一红,有些窘迫地站起身,声音难得有几分磕巴,小声说道:“我去给你倒水。”   席渊看着纪星眠拿着杯子去倒热水,眼眸里弥漫的笑意还未散去,隐藏的记忆犹如被一把钥匙开启,汹涌而来。   席渊唇角的笑意有些凝滞,瞳孔微缩,倒映出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一幕。   他记起来,纪星眠的那双手会因为发抖,溅上热水而烫伤。 第25章 总裁型白月光(完)   纪星眠端着水杯还未转身, 从后方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他手中的热水放去桌面,旋即腰间一紧, 头顶多了一点重量。   “嗯?”   纪星眠眨了眨眼,脊背感受着身后温暖宽阔的胸膛, 没有动,站在原地任由身后的人抱着。   席渊下巴抵在纪星眠头顶, 双臂揽着青年的腰, 紧紧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手,等纪星眠转过身后, 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   “看手做什么?”纪星眠已经打起精神,唇角带着笑, 轻轻推着席渊回病床, “明天就要做手术,快休息吧。”   席渊顺着纪星眠的力道坐回病床,抬眸看向笑着, 眼底却难掩担心的青年, 心底叹了口气, 拉着纪星眠也坐下,捉着青年的手把玩摩挲,嗓音微哑,道:“我想起来了。”   发觉恋人的情绪似乎有些反常, 纪星眠顺从地坐下, 疑惑地问道:“想起什么了?”   席渊注视着纪星眠,半晌淡淡笑了, 问道:“想听吗?”   纪星眠点头。   “想起你在我墓前哭。”席渊含笑说:“还说要让我再也离不开你。”   纪星眠懵了。   墓前哭……离不开……熟悉的词汇组合成一副刻骨铭心的场景,纪星眠呼吸猛然停滞。   席渊怎么知道这些?!   纪星眠暗暗掐了下手心, 告诉自己要冷静,勉强镇定下来后,谨慎地问道:“席老师在说什么?”   话音落下,纪星眠才发现紧张到喊错了称呼。自从他们在一起,除了在晚上某种特殊时候,纪星眠很少再这样喊过,总觉得恋人间喊老师,会有些怪怪的。   席渊眉梢微扬,说道:“当初你开玩笑说我是你的人生导师,之后就改口这样叫我,还记得吗?”   纪星眠睁大眼,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念头闪过脑海,他倏然站起身,惊诧地问道:“你重生了?”   “嗯。”席渊眸色转暗,嘴角的笑意越深。   尽管从头到尾他的记忆都是错的,但他当初的猜测果然没有错,纪星眠也是重生的人。   异常关注他的身体、在意他吃没吃饭、对他超乎寻常的好、格外了解他、年纪轻轻对商场和经营公司有独特的见解和阅历,以及时不时从小细节透露出的违和感,譬如刚才在看结果单时的异样神色,这些无一不说明纪星眠的问题。   听见席渊干脆的承认,纪星眠一脸恍惚,呆呆坐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动作反射性般,脊背悄悄挺直,端端正正地坐好,神情惊喜间又有些复杂与纠结,眼眸里藏着越来越浓郁的忐忑,试探性地问道:“席老师,是刚刚重生的?”   两辈子的记忆加起来,席渊对纪星眠的了解更深,一看纪星眠的反应神态就将他的想法猜了个差不离,淡笑着摇头,“不是。”   席渊准确地说出了重生的日期,怕纪星眠不记得,贴心地补充提醒道:“就是你半夜睡在走廊的那天。”   也就是他赶走他的那一天。   纪星眠纠结的心刚放下不到一秒,转眼间又提起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你重生之后第一件事是赶我走?”   席渊:“……”   席渊清咳一声,道:“这是个误会。”   一通解释说明下来,纪星眠好半天才说话,抿着唇低声道:“怎么会记忆错乱?”   甚至都不算错乱,是完完全全换了个模样。   席渊也不清楚,不过他还记得离魂时看见的那颗自称系统的球体,重生的际遇貌似也是因为它。   纪星眠长睫抖动,在席渊看不见的地方神情有些阴郁。   那个自称系统的家伙,是不是摆了他一道?可惜他重生后它就没出现过,否则今天他非要问清楚不可。   “好了。”席渊拍拍纪星眠的肩膀,唤回青年的心神,温声道:“我说这些,是因为不想你再担心。”   “你看,我们的走向和上一世并不一样,这一次我们不止相恋,还提前三年来了医院,可以一举消除隐患,《风屿》也能提前问世,控告孙鸣和席武的证据也找齐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见纪星眠沉默不语,席渊思索片刻,换了个角度说道:“你这样想,上天费心思让我们两个重生,总不会让我们再走上之前的结局,只是一个微创手术,不用太担心。”   上辈子让他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无神论者,这辈子也为他说起了老天。纪星眠鼻腔一酸,将额头抵在席渊的肩头,掩盖住微红的眼,闷声道:“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止不住担心。”   他说道:“……我不能再承受一丁点失去你的风险。”   席渊手掌贴着纪星眠的后脑,闻言动作微顿,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他们静静拥抱着坐了许久,彼此没有说话,却不显冷淡,周身围绕着一种无言的温馨。   过了不知道多久,纪星眠从席渊温暖的怀抱中汲取到能量,重新打起精神,没有留意到门外一连串的脚步声,仰头亲了下男人的下巴:“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席渊说道:“好。”   纪星眠讶异地眨了眨眼,旋即笑了起来,他本来想问席渊怎么都不问问,要是是很过分的事情怎么办?但对上男人漆黑专注的眼眸,一句话都没问出来,被蛊惑一般,着迷地吻了上去。   席渊微微偏了下头,这一吻落在了唇角。   纪星眠愣了愣,本想开口询问,就见席渊抬手,镇定地揽着他站起身,面向病房外目瞪口呆的席父席母,以及他们身后看好戏的沈飞白、方葭,惊讶的陈叔,十分淡定地问道:“怎么都来了?”   席父席母缓过神,互相对视一眼,席母笑着说:“刚刚听陈叔说你要做手术,来看看,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沈飞白拉了下身旁的方葭,将买来的果篮放下,笑眯眯地说道:“我陪方葭来找纪星眠,没想到听说你在医院,正好碰见阿姨伯父,就一起来了。”   陈叔也笑,举了举手上的行李:“我来送东西。”   纪星眠看向席渊。   席渊心领神会,勾了勾唇,低声解惑:“你亲我的时候来的。”   纪星眠:“……”所以刚刚他黏黏糊糊亲了席渊一下又一下,大家都看见了?   纪星眠脸上的热度蹭得一下上涨,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刚退完,纪星眠很快又想明白,他和席渊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本来就要公开,这样反而还省事了,于是理直气壮地往前了一步,笑意盈盈地和众人打招呼。   ……   自打公开恋情后,手术完美成功,孙鸣和席大伯的官司也进行的十分顺利,大概是一连串的好事下来,席渊发现纪星眠的情绪一下子好转许多。   其实他们刚相恋时,纪星眠同样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笑眼弯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好心情,看着人时一双眼睛明亮的像在发光。   现在这种美好的情绪再度围绕了纪星眠,肉眼可见的容光焕发、神采焕然,任何人一见他,或许都会忍不住为之心动。   如果说初见时纪星眠是颗黯淡的星星,那么现在,这颗星星已经成为整片夜空最耀眼夺目、独一无二的启明星。   席渊发觉他很喜欢看纪星眠开心,那笑容似是有浓郁的感染力,令他忍不住跟着心情愉悦,手术后的身体好转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记得之前答应我的事。”   出院的这天,纪星眠不许席渊动,自己忙前忙后安排好,这才和席渊上司机的车,转头就严肃地叮嘱:“一定要记得,工作不是最重要的,身体才最重要。”   席渊无奈地颔首,轻轻掐了下纪星眠的脸颊:“知道了。”   病房那天,纪星眠提出的要求很简单——让他比起工作,更在乎自己的身体。   其实纪星眠大可放心,无论有没有手术这一遭,无论有没有上一世因病死去的记忆,从今以后,席渊都不会将全部的重心与精力时间花费在工作上。   工作固然重要,身边的人却是什么都无法取代,余下的每一天,他会在记忆里留下无数纪星眠的身影,将之刻印在灵魂深处,让什么都无法抹去。   ……   《风屿》上线的前一天,作为《风屿》的制作人和开发者,席渊和纪星眠忙碌一整天。   好不容易闲下来,两人在游戏中黏糊了一阵子。   经过两辈子的相继研发,《风屿》这款开放性的全息游戏也改进了不少,能链接脑部神经和五感,百分之八十的上限,充分还原最真实的视觉、触觉等。   游戏里正值白天,微风拂过郁郁葱葱的风信草,淡紫色的花朵穿插在大片大片的青翠野草中,随风一同轻轻摇摆,一眼望过去,如同波浪在翻滚。   纪星眠忽然神秘一笑,说道:“我设计了一个隐藏副本,去看看吗?”   席渊自无不可。   纪星眠设计的隐藏副本开启条件颇多,必须都是满级账号、队伍里有情缘关系的两人在,以及做满一系列有趣的双人小任务。   他们两人在游戏中都是bug般的存在,很快达成开启条件,打败了副本BOSS。   席渊本以为纪星眠只是想和他体验一下亲手设计的副本,正想开口,天色忽地一暗。   “来了。”纪星眠悄悄牵住他的手,朝他一笑:“看前面。”   阳光明媚的天幕瞬息被夜色笼罩,脚下的景物也在一寸寸消失,眨眼间,地上出现一个广阔无垠的黑洞,天幕像是悬空在黑洞之上一般,往下一看,深不见底。   不等席渊思考,一颗又一颗的星星在天空中亮起,直至漫天蔽野的璀璨星光在头顶闪耀,将天幕照亮似白昼。   在席渊以为这就是结束时,无数颗星星义无反顾地从天边划落,拖着长长的流光,形成了一场蔚为壮观、美轮美奂,又永无止境的流星雨,模糊了天与地的交界,落入黑洞深渊之中,汇聚成一汪光彩溢目的流动星河。   席渊伸手,一颗粉色的流星从天空急速落下,掉在他掌心,带着冰冰凉凉的温度,活泼俏皮地跳动了几下,“砰”的一声,化作粉红色的云雾与各色华美的流光将他们围绕。   人物状态栏中,多了一个“星星相印”的buff,点击后显示了一串字符:打通“星海深渊”副本后,才能得到的来自爱星的祝福哦~不管身处何方,都能与爱人心有灵犀!   席渊了然,大概是一个双方能无视副本和地域,全地图互相联系的功能。   “怎么样?”纪星眠眼里藏着期待,故作矜持地问。   席渊眼神柔和地不可思议,点点笑意弥漫,轻笑着颔首:“很好看。”   纪星眠嘴角忍不住上翘,很是满足。上辈子构思的副本,终于在这一世让席渊看见了。   “我们回家。”   游戏里各种感觉很仿真,但这一刻,席渊只想抱一抱纪星眠真实的躯体,连带青年身体里凝聚数不清的炽热爱意,悉数捧入怀中。   ……   【检测到A99世界气运之子黑化值彻底清零,幸福度满值,与您达成协议的系统编号1314在此诚挚询问,可否给个五星好评?^-^】   纪星眠被心爱的席老师抱着,睡得正香,迷迷糊糊被吵醒,就看见一颗闪闪发亮的大光球蹦到眼前,没有任何五官的球体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似乎特别期待他的回答。   纪星眠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打了一星差评。   1314:??? 第26章 师尊型白月光1   收到做统以来的第一个差评, 1314震惊不已,虽然这是它接收的第一个气运之子,但它可是1314啊, 富有多么美好意义的编号,居然有人舍得给它打差评?   【A99世界气运之子, 请问您的差评理由?】   差评理由?纪星眠面无表情地说:“你不知道?”   席渊说起过以灵魂状态在墓园失去意识前,听见的系统播报声。   他支付了一定的气运和系统做交易换来重生, 结果它反手就把席老师的记忆给搞了, 纪星眠给它一颗星还是勉强看在这系统让席老师也重生了的份上。   1314一头雾水,但后面还排着无数快要黑化自毁的气运之子等着, 它赶着刷业绩,因此火速查看了一遍它走后的世界进程, 悚然发现它好像、貌似、也许, 删除程序出现了错误。   在送某几个气运之子重生时,它一不小心买一送一,让气运之子身边的魂魄也重生了, 本以为删除记忆就行, 没想到程序错误地将那名魂魄的记忆给搅乱了, 最致命的是它的主程序居然没有提醒。   1314紧急排查,惊恐地发现这种错误似乎不止这一个世界……   含泪挥别第一个给差评的气运之子,1314飞速赶往下一个世界,试图拯救一下它的业绩。   ……   “……师尊!”   剑骨彻底被毁的谢晚今跪坐在地上, 墨发披洒, 衣衫凌乱,唇角带血, 尽显狼狈不堪。   他出神地望着被荡平的神陨之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眼中是放松下来的淡淡笑意。   听见声音,谢晚今转过头,注视着突破风雪疾驰而来的燕玄表,眉宇一皱,张口想让他退出去,这里虽刚被镇压,但以燕玄表的修为仍有风险,可一开口,喉间止不住地涌上甜腥。   燕玄表抖着手擦谢晚今唇瓣上的血,可怎么擦也擦不完,察觉到谢晚今周身不断逸散的灵力,向来肆意妄为的人,眼睛红得不像样,手足无措地为谢晚今输送灵力,“怎么会这样,师尊,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很安全吗?不是说会没事吗?”   谢晚今看着唯一的弟子,止住他的动作,再多的灵力对于他来说也是无济于事,剑骨已毁,筋脉尽断,元婴溃散,魂归天地是既定结果。   雪花一片片飘落,落在谢晚今的长睫上,浓黑纤长的睫羽簌簌轻颤,“玄表。”   谢晚今的视野映入不远处赶过来的众人,稍松了口气,拿出一块金色的令牌,塞入燕玄表沾上他鲜血的手中,用积攒的力气,温声道:“为师时间不多,便长话短说了,这是乾坤令,你拿着,今后但凡修真界的修者,都欠你一个人情。”   修真界五百年一次的天机大比,胜者被尊为首座尊者,可得一枚乾坤令,在影响修真界的大事上,能号令所有门派与散修,在修真界地位超然。   谢晚今登上首座不过十年,神陨之地封印被毁,残暴的怨气魔气肆虐人间,再次封印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牺牲修真界百年的灵气,再次封印神陨之地,要么天生剑骨、修为臻至化境的修者以身为剑,彻底荡平神陨之地,以绝后患。   符合条件的人当今世上只有谢晚今。   谢晚今已到了渡劫期,以他的天资,飞升是板上钉钉的事,因此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第一条路,毕竟谁都不想死,更何况是好不容易就要飞升了去死。但修真界没了这百年的灵气,伤筋动骨都是小了说。   没想到谢晚今不负众望,放弃飞升,选择了第二条路。   只是有两个小小的条件:隐瞒他的弟子燕玄表实情;若是今后燕玄表有难,尽己所能相帮。   对于这点完全不过分的小要求,众人无有不应,极为羞愧于曾经对谢晚今的臆测。   因此赶来的众人听见谢晚今的话,忙不迭地应是,七嘴八舌地让谢晚今放心。   他人的话燕玄表一句话都不想听,他的眼中全是满身血色的谢晚今,肝脏和心脏宛如被存存斩断一般,痛到极致。   “我不要这东西。”燕玄表挥开扶他的人,死死看着谢晚今:“我要你活。”   谢晚今哑然,这不是为难他么?   体内最后一点生机也要断了,谢晚今只好当做没听见,继续说道:“你天资聪慧,拜入师门后为师没帮上你什么忙,便只有这个能让你未来的道途坦荡一些,你就收下吧,也好了却……咳咳,为师最后的遗愿。”   话音落,谢晚今精疲力尽,最后深深看了眼小弟子,不容拒绝地低声重复了遍“收下”,便彻底闭上了眼。   围在两人身边的众人默哀许久,见燕玄表呆呆的,一动不动看着谢晚今,纷纷劝道:“燕小友收下吧,剑尊的一片好意啊。”   “是啊,收下吧,不要让剑尊死不瞑——”有人话还没说完,在燕玄表恐怖的眼神下默默咽了回去。   燕玄表一刻也呆不下去,不顾所有人的抗议,夺走谢晚今的尸身,踉踉跄跄地离开神陨之地。   师尊那样强大,怎么会死呢?   燕玄表恍惚地走着,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怀中人的温度用灵力也保持不住,慢慢变冷,走到周遭的景物换了又换,靠一条腿,走回了玄剑仙宗,走回了他精心布置的洞府。   “师尊。”   燕玄表把谢晚今放在那张他特意用千年玄冰所铸的床上,看着满地花费了无数心血准备的东西,喃喃道:“你睁开眼睛看看,都是你修炼能用上的,你会喜欢的东西。”   “水镜火,流萤琴,真元丹……”   燕玄表说着说着,又呆了半天,愣愣地想碰白衣剑尊的脸庞,却一错手,落在冰床上,刺骨的冰冷从掌心传递给全身,但怎么也挡不住后知后觉漫上来的撕心裂肺,痛彻骨髓。   “谢晚今,你骗我。”   燕玄表手掌用力攥紧心口,突然感到了一阵窒息,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俊美的面庞透出惊人的恨意,眼眶却通红一片,汹涌地滚出一颗又一颗的热泪。   “你骗我镇压神陨之地会没事。”   “我以为你会回来,我都准备好了,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他爱慕谢晚今,爱慕了许久。   可这世间师徒相恋是禁忌,燕玄表虽对禁忌二字嗤之以鼻,但舍不得谢晚今被人非议。   肆意妄为的人,却一直忍耐着爱意,默默收集着谢晚今喜欢的东西,期盼有一天谢晚今发现他的情意。   谁知神陨之地的封印突然破损,燕玄表看得出谢晚今心怀天下,不想在这种关头让谢晚今为难,便再次咽下了话,悄悄去前线斩杀神陨之地跑出来的魔兽,为谢晚今分忧。   但谢晚今说要去镇压神陨之地。   这一去很大可能有去无回,燕玄表想,就算这世间师徒相恋是禁忌又如何,什么也挡不住他爱慕谢晚今,什么都挡不住他想让谢晚今活着。   他也是天生剑骨,至于修为,这些年奇遇颇多,其中有一颗就可以强行提升修为,他可以偷偷服用那颗丹药,替谢晚今去镇压。   燕玄表打定了主意,谁知还没动身,谢晚今却留下了他,轻轻松松地和他说那一行没有危险,很快就会回来,让他留在门派看家,顾好那些小弟子。   燕玄表自然不想乖乖听话,但谢晚今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隐晦地告诉他,如果他乖乖呆在门派守着,等谢晚今回来,就听他说他的心意。   心意?师尊知道他的心意?!   燕玄表被惊喜砸蒙了脑袋,这时所有人都说那一行没有危险,他的师兄弟师姐师妹、长老掌门,其他宗门的好友,所有人都无比肯定得告诉他——没有危险。   他信了。   为什么会信呢?   他太傻了。   燕玄表心如死灰,木然地抽出长剑,没有留意到身旁谢晚今的尸体上方,一颗细小的光点焦急地闪烁着。   【滴——检测到当前气运之子黑化值超标,系统编号1314已接管。】 第27章 师尊型白月光2   神陨之地, 大雪纷飞。   手持长剑的俊美青年微笑着,沾了血的锋锐长剑一寸寸挑断谢晚今的筋脉,血色蜿蜒, 滴落在道袍与雪地上,凝聚成朵朵盛开的寒景红梅。   “你剥我剑骨, 废我金丹,将我逐出师门。”青年看似漫不经心, 手中的长剑却一刻没停, 眼中闪动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可有想过会有今天?”   ……   晨光熹微。   铮铮剑鸣从庭院外传来, 谢晚今从入定中退出,缓缓睁开眼, 平复再次回忆起上一世而微微掀起波澜的心湖。   透过月窗, 能瞧见一人着玄衣,手持灵剑,在一树梨花下练剑。   最基础的剑招, 由这人使来矫若游龙, 呈大开大合之势, 飒爽惊人眼。雪白清婉的梨花簌簌飘落,给这场景增添了丝丝淡雅的美感。   练剑的人是谢晚今唯一的小弟子,名燕玄表,先天剑骨的火天灵根, 颖悟绝伦, 堪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以散修之身拜入师门方两年, 已然从筑基突破至金丹。   二十岁的金丹期,放在修真界是震动所有修者的惊才绝艳。   当初谢晚今收下燕玄表做徒弟时, 好友与他感叹多日,一对天才成师徒佳话,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唯一可惜的是谢晚今是冰天灵根,和燕玄表的火天灵根属性相克,好在两人都是剑修,修行悟道在剑之一途上,灵根不同也无所谓了。   谢晚今同样那么认为,他此前痴迷修炼,从未收过徒,没想到游历时心血来潮,竟得了个如此有天赋的弟子,当即决定好好教养,倾囊相授。   只是……   今时不同往日,燕玄表同时也是他回忆中那人。   谢晚今眸中掠过一道复杂情绪,他垂下眼帘,散去眼底的迟疑,微理了理袍袖,下了床榻,行至门外。   梨花树下的人正巧收势,长剑归鞘。   燕玄表听见动静抬头,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美面庞,目光触及从院落里出来的人,眉宇间练剑时裹挟出来的丝丝杀气悉数消散,锋锐凌厉的神态一转,面上立时露出一点笑,上前行礼。   “师尊。”燕玄表目不转睛地望着谢晚今,眼神微微放柔,语调软和的不可思议,细细品茗,倒不像是在和师尊长辈说话,反而……像是心间暗慕之人。   谢晚今心中藏了事,没有留意到这处小细节,轻轻颔首,斟酌片刻,道:“玄表,为师有事与你商议。”   燕玄表继续眼也不眨地望着谢晚今,发愁地心想师尊真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他上月重生而来,已然竭力与谢晚今拉近关系,谢晚今对他却还是这般生分。   心底愁,不过点头点得毫不含糊,燕玄表道:“师尊有事尽管说。”   谢晚今不再迟疑,开口道:“你已至金丹,在外头可称一声道君,在宗门内也能独立山头,门内空置灵峰众多,可有心仪喜爱的?为师替你去向掌门讨要。”   燕玄表微愣,这一出上一世没有出现,难道是他重生之后产生的变数?   “弟子修为尚浅,还不想另立山头。”燕玄表很快反应过来,眼神不解地看着谢晚今,“可是谁向师尊说了些什么?师尊怎突然说起此事?”   “无人提起,只是为师忽然想起。”谢晚今对燕玄表的婉拒视若无睹,继续道:“再过几日便是宗门大比,玄表到时也能收几个有天赋的小弟子作伴,不似在为师这霜月峰冷寂孤单……”   燕玄表的神色蓦然沉冷,但仅在一瞬,快得让人看不清。   他看着谢晚今,月白色的银纹仙鹤道袍衬托得谢晚今愈□□缈,如空中皎月般凛然,也遥不可及。   谢晚今有一副好容貌,说是仙姿玉色都不为过,气质也并不迫人,温和疏淡、举止有礼,见之令人心悦神怡。就是这样的人,在数年前天机大比一剑横扫七宗六世家,毫无悬念地夺得首座之位,天下修者哗然,盖之剑尊尊称。   时至今日,当日赛时留下的剑痕仍深深刻印在天机大比赛台前的天机石上,无人不敬仰这位声名赫赫的谢剑尊,提起谢晚今之名,皆是无比敬佩仰慕。   燕玄表上一世同样是仰慕的,但仰慕着仰慕着,逐渐转变成了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   直到谢晚今骗了他。   这情愫间又夹杂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怨。   他不怨谢晚今瞒着他,他怨谢晚今抛弃他。   “有师尊在,霜月峰并不孤单冷寂。”燕玄表指腹用力摩挲着剑柄上雕刻的弯月,努力让语气不那么僵硬,直直看向谢晚今,幽幽道:“还是说,师尊嫌我,想赶我走?”   尽管谢晚今习惯了这位小徒弟直来直去的言语风格,但这么直白的话还是令他有些无法招架,哑然道:“……并非如此。”   谢晚今思索片刻,换了一种方式,道:“这段时间为师在大道上有所感悟,欲闭关突破,恐怕很长一段时日无法顾及你。”   修真者时常如此,有感悟便会马上闭关,燕玄表信了,理解地点头:“那我便在霜月峰待师尊出关,至于另立山头,请师尊莫要再提。”   谢晚今:“……”   谢晚今一连尝试几种让燕玄表脱离霜月峰的办法,结果一无所获,眼见一向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从不怀疑他话中真假的燕玄表都察觉出丝丝端倪,谢晚今沉思过后,干脆不再掩藏了。   他轻叹了口气,温声道:“玄表,为师思索许久,你我灵根相克,所修剑道上也有所差异,或许今后无法为你在道途上解惑,你天资聪颖,想做你师尊者如夜幕繁星……另请高明如何?”   脑中轰然一声雷鸣,燕玄表指腹深深按入剑柄上的纹路,指尖传来痛感也毫无所觉,神色空白茫然地看向谢晚今,疑惑地问道:“师尊在与我开玩笑?”   谢晚今不是在开玩笑。   他深思熟虑了很久。   平心而论,燕玄表在徒弟一角上无可挑剔,对于他交代的事情从不敷衍,性子勤勉刻苦,每日不用他提,不论风雨,卯时便来他院外,在梨花树下练习剑招。练完了,就等他指点,偶尔还能举一反三。修为一日千里,平日对他这个师尊更是多有恭敬亲近,他说东绝不往西,甚至都不会多问一声,是每一个师尊的都会喜欢的乖徒弟。   如果是以前的谢晚今,绝对是此生有此徒足矣,说什么也不会让燕玄表拜别人为师。   但谢晚今带着记忆重生了。   记忆中的上辈子,他因一时修炼出了岔子剑骨有缺,每日承受蚀骨之痛,逐渐走火入魔。待神陨之地封印破损,七宗六世家请他出手,但他那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激便被心魔所控,将主意打在了同样是先天剑骨的小徒弟身上。   费尽心思,他挖出燕玄表的剑骨填补自己的剑骨,废了燕玄表的金丹,将不可置信流出血泪的小弟子丢入魔气怨气作祟最严重的神陨之地,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修真界……最后被从尸山血海里杀回来的燕玄表亲手斩于神陨之地,以他神魂和剑骨为祭,补全神陨之地的封印。   谢晚今重生回来一月,心思全在上辈子。   他倒不恨燕玄表,甚至觉得燕玄表做得对,那已经不是他,是被心魔所控的另一个“谢晚今”,做出的事天怒人怨灭绝人性,该杀。   不过“谢晚今”所做错事,也让谢晚今无颜面对燕玄表,自觉失去了为人师表的资格。   但谢晚今考虑的自然不止这一条,记忆里神陨之地的封印破裂突然,为了预防是有人从中作梗,同时亲自去检查封印才放心,他打算对外说闭死关,实则悄然潜入神陨之地,隐藏在暗处镇守。   他这一去不知要多久,燕玄表若是知道,以燕玄表的个性,必然说什么都要跟着他一同镇守,但他这位小徒弟也不知是不是什么天道眷顾之人,走到哪都能天降奇遇,仇人也是一箩筐,出门根本掩藏不了踪迹。   何况……这段时日不知是不是重生之故,他总觉得小徒弟有些微妙的变化,看着他的眼神总让他……有些心不静。   谢晚今觉得他需要在一个没有小徒弟的地方,好好清修,提升心境,才能将未来走火入魔的可能彻底摁灭。   因此,谢晚今也是思索许久,才做出让燕玄表另立山头,或是为燕玄表另请高明的决定。   “为师并非玩笑。”   谢晚今收拢宽大的袍袖,眼眸透彻地望着燕玄表,容色愈发温和,清润的嗓音之下,却似是隐藏着不容拒绝的雷霆风雨之势,道:“玄表,出师还是换师,你选一个吧。” 第28章 师尊型白月光3   灵剑在剑鞘中发出嗡鸣声响, 燕玄表眼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视线钉死在谢晚今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喉间几乎浸润着血腥气, 燕玄表动了动唇,哑声问道:“为何?”   谢晚今坦然回视, 银纹勾勒的衣摆随三月春风轻晃,其上仙鹤栩栩如生, 振翅欲飞, 他轻描淡写道:“玄表乃旷世奇才,突破至金丹全靠自身勤勉, 为师……能力不足,不善施教, 于你在道途助益无多, 实在不该在霜月峰消磨时间。”   “能力不足。”燕玄表低声呢喃了好几遍,凉意从指尖一路蔓延全身,直至皮肉血液皆冻伤, 彻骨的寒意浸透骨髓。   “师尊说这话, 不觉好笑么?”燕玄表脊背僵直, 竭力压制感应到他情绪而愤怒到嗡鸣不止的灵剑,直勾勾看着谢晚今,反问道:“若师尊能力不足,这修真界我还能拜谁为师?”   不说剑道上的感悟, 只谈实力, 谢晚今称二,至少在明面上, 全修真界无人敢称第一。   “你主修杀戮剑。”谢晚今似乎早已考虑周到,道:“耀阳峰的北沧长老如何?他是个好师长。”   虽说大家都是剑修, 但剑修和剑修间又有细微区别,譬如谢晚今修养心剑,和燕玄表大开大合杀气锐意十足的杀戮剑截然不同,剑气内敛无声,无形之中弹指之间取人性命,被杀之人常常在死时才能感应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可怕。   北沧长老有化神后期的修为,在门派中地位崇高,和燕玄表一样修习杀戮剑,甚至同样是火天灵根,若不是谢晚今在外面时就已经收了燕玄表为徒,但凡燕玄表出现在玄剑仙宗,或许他的师尊便会是北沧。   谢晚今至今还记得,当初他带燕玄表回宗,北沧那捶胸顿足恨不得来抢人的表情,想来很乐意收下燕玄表。   但燕玄表貌似不乐意换师。   不是貌似。   如雪般的寒芒一闪而过,谢晚今神色蓦然微变,食指与中指并拢,出手如电夹住燕玄表出鞘的灵剑,制止他的动作。   谢晚今面上再无淡然之色,眼中透出些微怒气,沉声问道:“这是做什么?”   渡劫期的威压泄出分毫,就足以让金丹期的燕玄表被压制的动弹不得,他额间渗出勉力抗争的薄薄汗意,漆黑的眼瞳里是寸步不让的固执,道:“师尊要我拜他人为师,不如让我自废修为。”   “何至于此?”饶是谢晚今,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燕玄表的目光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小徒弟。   他光知道燕玄表尊敬师长,没料到燕玄表是非一般的“尊师重道”,要是不知内情的人在场,恐怕还以为是负心汉逼迫忠贞不二的妻子和离改嫁。   “至于。”燕玄表目光坚定至极,看着谢晚今的眼神活像负心汉,幽幽道:“与师尊两年师徒情谊,弟子早在心中发誓,此生师尊唯有您一人,虽然您似乎不这么想,毫无缘由便让我拜他人为师,再次舍弃我……”   说着说着,燕玄表的神色愈发难看,周身灵气暴涨,额发汗湿,眼瞳隐隐泛出血色。   “再次丢下我……”燕玄表木然地重复,握紧了长剑,惊人的戾气从剑身爆发。   谢晚今万万没想到,就提了一句让燕玄表拜别人为师,往日安分乖巧的小弟子,居然就要走火入魔了!   他眉峰紧锁,很是不能理解,但出手毫不含糊,手指微动,干脆利落地封了燕玄表的修为。   渡劫期的修为对上金丹,犹如巨人对蝼蚁,不费吹灰之力,“当啷”一声,没了灵气驱使,灵剑脱手掉落在地,狂乱的灵力偃旗息鼓逐渐消弭。   被强行封了灵力,燕玄表脸色惨白,全身虚软,几乎站不住脚。   一双骨节分明的有力手掌接住了他,属于谢晚今身上浅淡微寒的独特气息随之而来,燕玄表一时晃神,发觉自己被师尊扶着进屋,坐在师尊平日修炼的蒲团上,颇为受宠若惊,连胸膛里翻涌的愤怒绝望都惊去几分,怔怔地垂着眸,手指下意识微动,悄悄摩挲了两下蒲团。   谢晚今没有注意徒弟的小动作,微微拧眉,沉吟道:“此事……”   担心燕玄表一时激动,再次出什么岔子,谢晚今咽下未说完的“他日再议”,缓和语气,道:“你暂且休息几日,调整心境。”   “在这里吗?”   半晌,燕玄表抬头,仍然苍白的俊美面庞浮现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呐呐又问了一遍:“在师尊这里?”   “不……”谢晚今话音未落,见燕玄表咳了一声,嘴角渗出丝丝鲜血,临时改了口:“可。”   反正修习之人,在哪都是一样。   谢晚今思绪一转,又有些淡淡的忧虑,其实修仙者情感淡薄,师徒之间大多关系不算亲近,他对燕玄表平日也并未太好,怎么小徒弟会这么固执于一定要他这个师尊呢?   走火入魔,可是遭遇了巨大打击,情绪极度激动时才会有的反应。   不应该。   谢晚今敛下思绪,抬手扣住闭目进入调息的小徒弟的脉搏细细检索,灵力很顺畅地进入燕玄表体内,丝毫排斥也没有,堪称畅通无阻,令他不由侧目,看了眼燕玄表。   一般来说,修真者都会下意识排斥外来灵气,像谢晚今这样灵气畅通无阻地进体内探查,一定是燕玄表对他毫不设防才行。   确定燕玄表暂时没有大碍,谢晚今收回手正欲离开,袍袖无意间如流水般滑过燕玄表身上,被后者攥住。   “师尊。”   燕玄表睁开眼,捉着谢晚今的衣摆,见他要走,周身气息又不稳定起来。   “师尊去哪?”燕玄表紧紧攥着手中冰冰凉凉的衣袍,五指正好扣住仙鹤翅膀,盯着谢晚今,眼瞳幽黑,“师尊去找北沧长老?还是有了别的心仪弟子,要去见他?”   谢晚今无奈,道:“哪有什么心仪弟子?”   燕玄表还是不放手,谢晚今眼看刻着防护法阵的衣裳险些要被攥出个洞,轻轻拍了拍那用力到绷出青筋的手掌,温声道:“为师哪都不去,就在这陪你如何?”   燕玄表默默放开了手,过了两息又悄悄抓住了谢晚今衣摆的一点边角。   “师尊莫要再提那些话。”燕玄表低声道:“没了师尊,弟子……”   剩下的话谢晚今没听清,燕玄表抬眸直视着他,那眼神太过奇怪,令谢晚今心中疑窦丛生。   谢晚今沉思片刻,心知不能再刺激小徒弟,否则燕玄表极有可能当场入魔给他看,因此暂时应了下来,面上不动声色,只让燕玄表好好调整心境。   ……   是夜。   床榻被燕玄表占据,谢晚今不打算过去,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打坐修炼,同时思考接下来如何。   今日燕玄表反应太大,他着实是不敢再提让燕玄表另外拜师了,不过避开燕玄表去神陨之地似乎可行,就说是去闭关修炼,修仙者闭关极为常见,一闭关十年五载的,料想燕玄表不会起疑。   等过个十年二十年,相信小徒弟久不见他,师徒之情会慢慢随着时间流逝变淡,不会再执着于他。   谢晚今预想了一遍觉得可行,打算过两日,等燕玄表心境稳定下来再说。   念头刚刚划过,床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谢晚今初时没放在心上,直到声响越来越大,一道熟悉的气息到近前来,他睁开眼,正巧与燕玄表四目相对。   燕玄表与他离得极近,双眼隐隐泛着猩红。   谢晚今眉心一跳,克制着稍稍往后靠了靠,“玄表?”   燕玄表死死望着他,眼神迷离恍惚,呼吸逐渐加重,眼瞳血色愈深,显然陷入了梦魇之中。   “燕玄表。”离得太近,温热的气息交-缠在一块,谢晚今微微蹙着眉,不太适应与人这般近的距离,抬手按在燕玄表肩头,止住他靠近,一边渡灵力过去,道:“抱元守一,醒醒神。”   燕玄表非但没有清醒,反而陷得愈深,他寸寸逼近谢晚今,神色痛苦地喃喃:“为什么骗我?”   谢晚今微怔,他何时骗过燕玄表?   “你又要丢下我……”燕玄表面露挣扎之色,泛着红光的眼眸透着压抑不住的疯狂,轻声说:“不能让你再走了。”   谢晚今完全听不懂燕玄表在说什么,只当小徒弟深入魔障,被幻觉蛊惑,他指尖掐诀,正欲让燕玄表昏睡,腰间陡然一紧,一根金光灿灿的绳索从燕玄表手中冒出。   绳索如有灵性,飞速将谢晚今禁锢,谢晚今体内灵气一滞,停止运转,渡劫期的修为,竟然被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绳索给压制住了!   谢晚今垂眸望了眼腰间的捆仙绳,几乎想要叹息。   他这好徒弟,别的不多,就奇遇得到的天材地宝多,光是这捆仙绳,就是半仙器,放出去足以引动腥风血雨。   不过半仙器又如何?   谢晚今面色平静,指尖微动,捆仙绳有所感应,竟瑟瑟发抖起来,起了退缩之意。   他才催动灵力,那头燕玄表就吐了一口血。   一旦强行突破,操控捆仙绳之人必会重伤。   谢晚今心头闪过这道念头,动作滞住,眉宇陡然凌厉,但只一瞬,又沉寂下去,没再动,从容不迫地就这么坐在贵妃榻上,宛如腰间捆着绳索的不是他。   等燕玄表醒了,再教训这不成器的弟子也不迟。   谢晚今淡漠地想着,便愈发平静了,甚至有闲心观察燕玄表的反应,推测他是不是认错了人。   否则怎么会如此反常?三言两语走火入魔,必然是触及了这位徒弟的逆鳞。   谢晚今是两年前在一处废墟捡到燕玄表的,那时燕玄表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起了爱才之心,便一时心血来潮替燕玄表疗伤。   燕玄表醒后,自称全家被贼人所杀,受伤是因为那时刚替家人抱了仇,他了却了尘缘,不想再留在故地,便想拜恩人为师,和谢晚今回门派。   同为先天剑骨,自有亲近之意,谢晚今考察了一番燕玄表的人品性格,发觉都很不错,甚至此人气运加身,有天道眷顾,便欣然同意,将人带回宗门,偶尔指点一二。   谢晚今没有主动询问过燕玄表的曾经,只从只言片语中得知燕玄表很久以前有过一位未婚妻,那未婚妻在他家门败落后欺骗羞辱于他,并将他抛弃,解除婚约……   难道触及的伤心事是这件?   谢晚今陷入沉思,他让燕玄表想起了抛弃他欺骗他的未婚妻了?   梨花木做成的贵妃榻一沉。   燕玄表爬上了榻,血红的双眼似乎能滴出血泪,眼眸浸染着不堪忍受的痛楚,迷离的双眼注视着谢晚今,模糊地低喃道:“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丢下我?”   谢晚今望着小徒弟,猜测他是把自己当成那未婚妻了,尽管很不赞同燕玄表捆人的这般强硬做派,但还是有些微微的心疼。   情深不寿,更何况是已经负心之人,何必对她这般念念不忘的执着呢?   谢晚今轻叹一声,垂下眼眸,在离开前,找找忘情丹给小徒弟吧。   至于燕玄表吃与不吃……谢晚今出神间,忽然听见燕玄表在喊着什么。   他侧耳倾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静默片刻,问道:“你说什么?”   “……师尊。”燕玄表吐出在喉间翻滚不休的两个字,将谢晚今抵在贵妃榻上,血红的双眸盯着谢晚今,神色恍惚,慢慢低下头,“谢晚今。”   嗯?   谢晚今的瞳孔映出小徒弟越凑越近的唇,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29章 师尊型白月光4   不是未婚妻吗?   谢晚今眉头轻锁, 幸而捆仙绳捆住的是他的灵力,大约小徒弟意识深处还留有那么些“尊师重道”的念头,没将他五花大绑, 手还能用。   谢晚今一个手刀打在燕玄表后颈。   修仙者需要扛雷劫,大多炼过体, 皮糙肉厚的,燕玄表被重重击在后脖颈, 闷哼一声, 但没晕,反而像是被刺激了一般, 眼中猩红愈深。   “你……”   谢晚今眼疾手快,又一个手刀劈下。   渡劫期修者的肉-身比金丹期强悍不知多少, 两个手刀下去, 即便没用灵力,燕玄表也立即被劈晕,一头栽倒。   只是好巧不巧, 按着谢晚今的燕玄表栽倒时, 唇瓣恰好擦过谢晚今的唇角, 滚烫的气息与温软触感一触即离。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谢晚今微怔,下意识推开人,脸色有些黑。   “噗通”一声, 燕玄表被推下榻, 滚落在地,再次闷哼, 夹杂着丝丝抽气声。   听见声音,谢晚今往下边一瞥, 被武力镇压的小徒弟不省人事的躺在冰冷的地砖上,昏迷时眉峰紧紧皱着,泄出些许痛色。   他是不是太用力了?   谢晚今顿了顿,稳定下被徒弟差点强吻的震撼后,有稍稍对不小心下了重手的歉意。   他对于燕玄表的举动没怎么动气,只是有些无法接受与徒弟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想清楚那就是个意外倒还好。   到底是自家徒弟,就算上辈子有纠葛,师徒情谊也不是作假,谢晚今本想用灵力为燕玄表治疗,被腰间的捆仙绳限制无法施展,思索几息,只好弯腰抱起燕玄表,将人放回贵妃榻上。   处理了陷入魔怔的燕玄表,谢晚今坐在一旁,望着榻上眼睫慢慢濡湿的小徒弟沉思良久,脑海中思绪杂乱,都不知要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小徒弟是不是对那位求而不得的未婚妻情根深种,被他刺激想起,情绪激动,以至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   那喊他的名字,对他做出的唐突的举动又是为何?   是不是因为误把他当未婚妻?   似乎这样才能说得通。   种种念头填充脑海,谢晚今轻叹了一声。   ……   天光大亮,燕玄表悠悠醒转,只觉得后脖颈异常疼痛酸软。   他揉了揉脖子,发觉自己不知为何从床上转移阵地,躺在了贵妃榻上,师尊谢晚今依旧是一身白衣道袍,面色沉静如水,在桌前端坐。   见他醒了,谢晚今未发一言,只是神色颇为复杂,还有些许古怪地望着他。   燕玄表放下手,正打算开口,余光瞄见自家师尊腰间圈着一根金光灿灿、极为眼熟的绳索,眼皮一跳。   他的捆仙绳怎么会在谢晚今腰间?还是一圈又一圈捆着的样子?如此……如此亵渎师尊!   燕玄表来不及回忆,懊恼地脱口而出:“师尊,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了?”谢晚今端详燕玄表的神态举动,那一脸茫然的模样不似作伪。   燕玄表老老实实地摇头,指尖蜷缩,想收回捆仙绳又不敢,黑眸深处蕴藏着忐忑,他望着谢晚今,轻声道:“可是弟子冒犯了师尊?”   过了一夜,再大的心绪起伏也平定下来,谢晚今稍稍理了理衣裳上起的褶皱,垂眸淡淡道:“冒犯说不上……”也就是疑似把他认成未婚妻,捆了他,强吻……   谢晚今整理衣袖的手指微一用力,不小心摁出一道皱巴巴的印痕,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忽而道:“仔细想来,为师对你了解不深。”   燕玄表心弦一颤,还以为谢晚今又要赶人,神色霎时间紧绷起来,令本就凌厉的五官轮廓愈显冷峻肃杀,“师尊为何如此说?”   谢晚今道:“前些天为师和慕容长老论道,偶然说起教导徒弟,慕容侃侃而谈,为师受益匪浅。”   慕容是宗门百草堂的长老,也是鼎鼎有名的炼丹师,同谢晚今是好友。他名下光是记名徒弟两个巴掌都数不清,再加上六七个亲传弟子,是门内收徒弟最多的长老,同时也是最受弟子欢迎的师父。   “师尊如今就很好。”燕玄表迅速表明决心,掷地有声道:“是宗门内、不,是全修真界最好的师尊。”   谢晚今心说这他可实在担不起,挑起了话头,便开始旁敲侧击,“慕容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作为师尊,除了徒弟的修炼,徒弟的烦恼也需挂怀关心。”   他难得说了长话:“听说玄表在门内声望甚高,得许多人爱慕,修仙者虽说情缘淡薄,但漫漫长路,若是有个知心人,与她结为道侣也是喜事一桩,玄表可有心仪之人?不妨和为师说说?”   “……师尊这般说,是觉得徒儿有爱慕之人吗?”   燕玄表眼睫颤了颤,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微渗出紧张的薄汗,他掩饰地低下头,看着地面,状似单纯的好奇,屏息凝神地问道:“师尊认为,徒儿心仪之人是谁?”   谢晚今斟酌一番,道:“我之前听闻你入门前,有一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燕玄表骤然抬头,急急道:“我与她早已解除婚约!”   谢晚今没预料到燕玄表会这般急切地否认,停顿片刻,“嗯……”   “师尊难道不信?”不知是他的迟疑让燕玄表误会了,燕玄表手掌紧握成拳,用力到发出“咯吱”的声响,沉声道:“解除婚约时我族中长辈皆在,过了所有人的眼,虽说如今族中除我未有活口,但这件事在宁州郡人尽皆知,你若是不信,我这就去宁州郡找证人。”   谢晚今扫了眼满身戾气的燕玄表,这神态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提起心仪之人,反倒杀气腾腾,像提起仇人。   那是他猜错了?昨夜燕玄表并非把他错认成那未婚妻,而是真正的在叫他?想捆的是他、想亲的也是……   谢晚今呼吸滞了滞,心中隐隐约约涌起不详的预感,冥冥之中有种直觉似乎在阻止他往下想。   这样的事,上辈子为何一点痕迹都未察觉到?!   “为师信。”谢晚今执起茶杯,借着低头抿茶的举动掩饰心中掀起的轩然大波。   怎会如此?   他自认做燕玄表的师尊以来,只在修炼和剑道上有所提点,从未有任何地方往那个方向引,完完全全就是普普通通的师徒关系啊。   感知到燕玄表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强烈,涌动的东西呼之欲出,谢晚今放下茶盏,表面不动声色,“你心性杂乱,险些走火入魔,替为师解开这捆仙绳,便暂且回去好好稳固心境吧,为师忽然想起来今日约了慕容论道,也到时辰了。”   谢晚今起身欲走,但燕玄表显然不想就此停止。 第30章 师尊型白月光5   “弟子不愿回去。”   谢晚今停下脚步, 微微一顿。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除却剥道骨后,小徒弟从没用这般冷冽的嗓音与他说过话。   燕玄表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含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心凉,道:“烦请师尊说清楚, 你为何忽然要赶我走,你为何觉得我心慕之人是别人?是不是——”   谢晚今眼神微沉, 侧头回眸, 不轻不重地打断燕玄表的话,轻声道:“玄表, 慎言。”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尽管谢晚今早已不打算让燕玄表当自己的徒弟, 但还是希望他们之间师徒情谊不要破灭, 变得难堪。   燕玄表看着那道冷睨他的眼神,心脏蓦然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挤压,痛意瞬间蔓延全身, 痛到微微弓起脊背, 盯着地面的眼眸刹那间再度充斥血色。   原来师尊知道, 知道他   爱慕他,所以才要将他逐出师门,所以问起未婚妻,要将他推给别人, 那上辈子呢?   上辈子谢晚今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了他的情愫, 宁愿去神陨之地送死,也不愿意告诉他, 不愿意带着他,只想抛下他, 以那种方式给他答案?   如果不是他越过其他人察觉不对冲进神陨之地,谢晚今是不是连最后一面都不会让他见到?   燕玄表越想眼中猩红越甚,脑袋剧痛,周身才稳定半分的气息骤然暴起,凝聚成几乎形成实体的灵力漩涡,引动霜月峰的禁制,所有陈设摆件嗡鸣不止,处在随时崩碎的状态,院落外的梨花树簌簌作响,雪白的花瓣颤颤巍巍地落下漫天花雨。   “燕……”   谢晚今错愕地望着小徒弟。万万没想到短短一日,燕玄表会暴走三次。   这样不稳定,燕玄表或许早有心魔,在逐渐壮大,伺机吞噬本体。   谢晚今心底微凉,燕玄表日日清晨来他院外练剑请教,他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仔细想想,这段时日全然沉浸在上一世的思绪当中,是疏忽了小徒弟。   谢晚今轻叹一声,脚步微挪,眼疾手快地喂周身隐隐浮现出魔气的燕玄表吃了一颗清心丹,再摁住燕玄表,清润的嗓音低微沉静,温声道:“我们慢慢说,冷静一些,好吗?”   不知是丹药起了作用,还是温煦的话语和落在肩头的手掌带来阵阵暖流,燕玄表奇异地平复下内心山呼海啸般的千愁万恨,只余下浓浓的恐慌与酸楚。   他被摁下,坐在贵妃榻上,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谢晚今,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哑声问道:“师尊,我是不是要堕魔了?”   堕魔和主动修魔的魔修不同,堕魔后的修真者会被心魔所操控性情大变,成为邪魔,逐渐泯灭人性,做出的事不可以常人论,一经发现,在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   自从一月前重生,燕玄表每晚精神紧绷,睡着不久总会想起上一世谢晚今死在眼前的画面,从而惊醒,不敢入眠,打坐时也无法静心,一定要用法宝偷偷潜入谢晚今的院落,远远看着还活着的谢晚今,才会慢慢平静下来。   如此勉强过了一月,直到昨日,谢晚今忽然提起要为他更换师尊,说白了便是逐他出师门,压抑着的情绪骤然爆发,心魔陡起,根本无从压制。   燕玄表低头看着微颤的双手,心中竟然是平静的,甚至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在堕魔失去自我之前,了却遗憾,再……   “不会。”   谢晚今语气笃定,眼眸清明,淡然道:“你是为师的弟子,最有可能的下一届首座,怎会堕魔?”   “安心。”谢晚今凝视着燕玄表抬头注视他的眼睛,温声道:“一切有为师在。”   燕玄表目光攒动,双臂忽然伸出,如铁钳般紧紧框住谢晚今的腰,脸庞也轻轻贴了上去,默然无声地挨着月白色衣袍腰间的捆仙绳。   谢晚今慢慢抚着小徒弟如墨的长发做安抚,眼帘微垂,眸底漾开些许无奈。   上一世的一团乱麻还没理清,神陨之地的封印还未去探查,又来一个大隐患。   罢了,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这次交谈,谢晚今半点不敢再提什么拜他人为师、什么未婚妻,就事论事将昨夜燕玄表突然魔怔的事说完,只隐瞒了不小心的那一段。   燕玄表听下来全程,得知自己不由分说用捆仙绳将师尊捆了,脸色乍青乍白乍红,五彩斑斓,煞是有趣。   过了一夜,谢晚今倒是没什么波动。   燕玄表踌躇许久,小心翼翼地问道:“我……那师尊不是因为我对你……才想把我赶出师门?”   “嗯。”担心多生事端,谢晚今没说上辈子的荒唐事,只说是单纯怕要闭关许久,教不了燕玄表。   燕玄表从不会质疑谢晚今,尽管上一世被骗,但刻在骨子里对谢晚今的深信不疑还是令他下意识的就信了,闻言点点头,心底陡然一松,冷峻的面庞柔和,总算有了点笑模样,“那就好。”   “师尊何时闭关?”   谢晚今和单纯的小徒弟四目相对,默了默,竟有些骗小孩的汗颜感,不过燕玄表不是小孩,他也不算完全骗人。   这个问题谢晚今方才想过,道:“等你道心稳固,再闭关也不迟。”   神陨之地他必然会去,但距离封印破损的日子还有好几年,先让信得过的人过去蹲守便可,眼下小徒弟的心魔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不过燕玄表的心魔……似乎有些难办。   谢晚今垂眸沉思。   燕玄表眉峰微蹙,问道:“不会耽误师尊感悟吗?师尊不必如此为我着想。”   谢晚今稍感欣慰,燕玄表严肃道:“我可以陪师尊一同闭关,师尊闭关感悟,弟子闭关稳固道心。”   “……不用。”   谢晚今哪里有什么感悟,说闭关只不过是想避开燕玄表去神陨之地,若是燕玄表跟着他去“闭关”,就算他坚信自己不会像上一世一般对小徒弟不利,神陨之地那般危险,燕玄表才金丹期的修为,过去岂不是“狼入虎口”?   刚否决,小徒弟看起来有些许失望,环在他的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碍于燕玄表极不稳定的状态,谢晚今放缓嗓音道:“玄表可以放开为师了么?”   燕玄表看了看他,反而收得更紧,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嫌疑,沉声道:“实不相瞒,弟子只要接触师尊,心魔就偃旗息鼓,不再作祟……师尊是弟子的良药,弟子无法放手,否则心魔又要再起。”   谢晚今唇角一抽,“那捆仙绳?”   “弟子方才耗费太多灵力,已无力解开。”   “……”   谢晚今对上燕玄表不似作伪的认真神色,只能无奈认栽。   罢了,只是抱一抱,捆一捆,就当是腰上多了两样挂件。   ……   从清晨到日暮,再从晚霞到正午,两人默契地没再提过什么“未婚妻”“离开”“换师”等字眼,就等着燕玄表的道心稳定下来,削弱心魔。   一连过去半月,谢晚今过了半月和徒弟当连体婴的日子,不过修真者不食五谷,到谢晚今这个境界也不需要睡眠,沐浴也有清洁术,整日如常打坐修炼,多一个人,毫无妨碍。   谢晚今已经从刚开始一面对燕玄表就想起上辈子的死亡场面,到现在不主动不会想起,甚至因为燕玄表很少出声,经常会忽视旁边有个人。   直到这日晚间,谢晚今在床榻如常修炼,身旁本应该与他一同打坐修炼的燕玄表忽然又一次控制不住暴走,用捆仙绳捆了他。   他分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谢晚今收起惊讶,面无表情地瞄了眼腰间的绳索,决定等燕玄表解开捆仙绳,这次绝对要将它没收,念头一晃而过,手上不停,想故技重施劈晕燕玄表,谁知燕玄表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破碎的眼神令谢晚今动作一顿。   “师尊。”   他轻声喊了一句,像一只矫健威武的大猫遇见了抛弃他的主人,弯下腰,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用脸颊去贴谢晚今的手背,感受到温暖的体温,轻轻蹭了蹭,喃喃道:“你活着。”   怎么这么说?   谢晚今不知为何,心脏骤然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晃神一瞬,似乎看见什么眼熟的场景,成手刀的手好似有自己的意识,慢慢放下,纵容燕玄表躺在他腿间,环抱着他的腰。   就这么平静、隐约带着淡淡的温馨,渡过了漫长的一夜。   良久,谢晚今轻柔地摸了摸燕玄表的头。   “睡吧,会没事的。”   ……   等燕玄表醒来,谢晚今好不容易哄燕玄表将捆仙绳没收,承诺晚上就回来,留在他的洞府院落凝神静气打坐,单独去找了好友慕容念。   慕容长老不止徒弟多,在宗门内人缘也最好,豁达洒脱,许多人遇上烦恼都会去询问他。   谢晚今到时,慕容念正在研究丹方。   他没有出声打扰,在旁边静坐,直到一个时辰过去,心满意足的慕容念放好草药与丹方,一抬头看见一旁的谢晚今愣了愣。   “谢晚今?”   慕容念对于谢晚今突如其来的造访很是诧异,倒了杯灵茶递给谢晚今,笑着说道:“剑尊今日不在霜月峰修炼,怎么有空来找我?”   全宗门都知道谢晚今谢剑尊沉迷修炼不可自拔,日日呆在霜月峰上,也就门下那位徒弟愿意让他抽出点时间指导,像他们这些好友,三年半载见不到是常事。   谢晚今与慕容念寒暄两句,后者问道:“你是来找我论道吗?”   “不是。”   谢晚今抿了口灵茶,斟酌片刻,风轻云淡道:“我有位好友……”   慕容念挑了下眉,促狭地调笑道:“这位好友是不是姓谢?”   “……”   谢晚今充耳不闻,继续道:“他心魔缠身,想要一枚忘情丹。”   慕容念讶异地看了眼谢晚今,神色凝重起来,道:“那必然不是你了,只是晚今,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忘情丹这东西稀少且功效特殊,我能问问具体吗?”   谢晚今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不是信不过慕容念非要拐弯抹角,师徒相恋是禁忌,若是今后燕玄表回归正途,与慕容念是同门,免不得相见,徒增尴尬,何况这是燕玄表的私事,还是委婉些好。   谢晚今隐去了具体信息,简短地将一位徒弟因爱慕师尊而心魔缠身,师尊烦恼不堪的情况概述完,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慕容,你觉得他们该如何做?”   虽说师徒相恋是禁忌,不过这种事在修真界偶尔也会发生,但有心魔就很让人震惊了。   “心魔只有在修者受了极大的刺激,长期道心不稳,且相当偏执的情绪当中才会生出。”   慕容念认真思索后摇头道:“你那好友情意深厚到心魔丛生的地步,怎么会吃这枚忘情丹?他定然不是自己想要,不会是他师尊逼他向你讨要吧?”   谢晚今哑然,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与他师尊皆十分苦恼茫然。”   “听语气你的好友似乎不止徒弟一个。”慕容念看他一眼,“你跟那师父也是好友?”   谢晚今面不改色地颔首。   盖因谢晚今又是首座又是剑尊,在修真界威望极高,又拥有令人十分靠谱与倍感安心的印象,慕容念倒是没有怀疑,洒脱一笑,“其实现在修真界风气逐渐开放,若是你的两位好友互有情意,徒弟退出师门便可,只是被人指摘两句,只要两人不介意,关上门自己过日子又有什么妨碍?”   “若是没有情意……”慕容念道:“那无可奈何,只有三条路走。”   谢晚今请教:“哪三条路?”   “其一,不顾徒弟的想法,硬要他吃下忘情丹,好结果是徒弟忘了情,心魔消散,坏结果是徒弟被刺激到心生绝望,彻底堕魔。”慕容念感叹道:“就算是好结果,师徒必然是做不成了,结仇也说不定。”   谢晚今眼睫微动。   “其二就是师尊不管不顾,看着徒弟堕魔,或者将徒弟逐出师门,让徒弟堕魔,再或者和徒弟说,我对你毫无情意,还是让徒弟堕魔,不过若是徒弟想得开,也许会突然明悟,看破红尘,有一条生路?”   看破红尘?要是能看破红尘也不至于有心魔了。   谢晚今端着茶盏的手用力,险些将上好的白玉盏捏碎,可他心底清楚,慕容有一点说得不错,燕玄表如今岌岌可危,确实不能再承受分毫的刺激。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茶盏,道:“你的意思是说,徒弟怎么都会堕魔?”   慕容念耸耸肩,神秘地笑着说道:“非也,这第三条的办法,不用吃忘情丹,也不会堕魔。”   谢晚今心神骤松,看向慕容念。   “其三,让那位师尊试一试抛下师徒身份与徒弟相处,若是喜欢上小徒弟,那一切不就迎刃而解……唉唉,你走什么?”   谢晚今拂袖而去,来问慕容就是个错误的选择,问了一通就是白问。   “谢晚今,你的忘情丹还要不要?”   慕容念缩地成寸,须臾之间闪现在谢晚今面前,笑眯眯掏出一个小瓷瓶,“恰好我这还留了一颗,便给你吧。”   谢晚今扫了一眼,正想说不用,慕容念神情肃然,开口道:“服下忘情丹后记忆仍在,但情意会逐渐消失。若是师尊不愿和徒弟相恋,也不愿看着徒弟堕魔,便将它悄悄给徒弟吃下,只要徒弟没发现就可。”   谢晚今顿了顿。   “收下。”   慕容念塞进谢晚今手中,摆摆手进了炼丹房。   谢晚今攥着小瓷瓶,眉心拧紧了三分。他总觉得慕容念像是猜到了一点。   但实在没办法。他和小徒弟这半月同吃同住,依旧一点用没有,燕玄表不像在好转,反倒像是在饮鸩止渴,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疯魔。   ……   回到霜月峰,借着月色,谢晚今刚落地就看见梨花树下舞剑的人。   说是舞剑也不尽然,剑招杀伐之气甚浓,戾气不断,不似让人观赏。   “师尊。”   燕玄表收了剑,俊美的面庞毫无异样,乃至嘴角罕见地带了点笑意,“师尊和慕容长老聊得如何?”   “颇有收获。”   谢晚今没多谈论,指导了几句燕玄表的剑,正欲回屋打坐,手腕忽地一阵大力传来。   “这是做什么?”   谢晚今淡淡抬眼,看向把他抵在树干上的燕玄表,不等燕玄表回答,反手扣住燕玄表的腰,将人反制,形势瞬息调转。   本就折腾的掉了许多花瓣的梨花树被连撞两下,颤颤巍巍地掉得更秃了。   燕玄表毫无防备地被压制在树上,迎上谢晚今的淡色眼眸,愣了愣,俊美的面庞浮现些许窘意,耳根微红,僵硬地说道:“……久不见师尊,心魔要抑制不住了。”   谢晚今默然,那气势,他还以为燕玄表要欺师灭祖。   “玄表。”谢晚今松开人,触及燕玄表眼也不眨望着他的目光,嘴唇微动,还是没说忘情丹的事,撇开视线,道:“走吧,去修炼。”   燕玄表点头,跟在谢晚今身后进屋,却没有去修炼,而是从储物戒拿出一物——一把流光溢彩、饱含灵力的古琴。   “师尊。”燕玄表捧着古琴,下颌紧绷,知道自己一紧张就喜欢面无表情,尽力放缓神色,说道:“这是你曾经提过的流萤琴,我找到了,送给你。”   谢晚今微怔,视线落在流萤琴上,这是用极为罕见的材料所制、最合适冰系灵根的上古乐器之一。   听闻千年前有一位冰灵根的天才,弹奏流萤琴后感悟颇深,就地飞升。虽说明知流传下来的传闻夸张了,不过谢晚今确实有一段时间想试试,遇见燕玄表时的外出游历,也是因为想试着寻一寻传说中的流萤琴。   没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事,燕玄表居然还记得,并且竟然真的寻到了。   流萤琴是冰属,所在之地定然是极寒之地,燕玄表是火灵根,去极寒之地天然会不舒服,严重甚至会损伤修为。   谢晚今沉默不语。   燕玄表更加紧张了,他今日趁着谢晚今出门,特意紧赶慢赶,用了无数传送符去上一世找到这把古琴的地方,想给谢晚今一个惊喜,还来不及庆幸回来的正好……师尊看起来貌似不是很惊喜的样子。   “师尊不喜欢流萤琴?”燕玄表放下古琴,镇定地问道:“万年玄冰床喜欢吗?”   千年玄冰的那张算了,不吉利。   燕玄表想着,说道:“还有水镜火,我有它的——”   “我很喜欢。”谢晚今打断燕玄表,望着他的眼神复杂难言,有叹息,有心疼,有自责,还有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谢晚今收下流萤琴,指尖轻轻摩挲,忽而朝燕玄表微微一笑,清冷疏离散去,宛若春水盈盈,神仙落凡尘,“我为你弹奏一曲如何?”   燕玄表被眼前春暖花开般的场景攫取心神,闻言用力点头,漆黑的眼眸微微亮起,他求之不得,还从未听过自家师尊的奏曲。   风雅之事应在风雅之地。谢晚今抱琴去了梨花树下,看了眼有些秃的梨花树,心知是这几日燕玄表暴走灵力的原因,有些莞尔,仙鹤银纹的袍袖轻挥,光秃秃的树枝上骤然盛开无数小小脆弱的花苞,花苞迎风见涨,很快长大,灿然盛开。   梨花树花枝乱颤,似报答般,垂落下无数欣喜的花瓣。   谢晚今席地而坐,垂首抚琴。   琴声缥缈悠远,如夜空皎洁明月,清明如水,又似难以攀登的雪山,霜寒凛冽。温柔的月辉洒落满身,为树下抚琴之人笼上一层如雾般的轻纱。   燕玄表突然生出恐慌,好像他留不住谢晚今,怎么都留不住。   一曲未毕,丝丝魔气又涌了出来。   谢晚今差点弹崩了用上古材料所制的琴弦,满心都是疑问,他说喜欢燕玄表送的礼物,专心致志地为燕玄表弹奏,燕玄表怎么还会失控?   小徒弟心,海底针。   谢晚今想到储物戒里的那枚丹药,颇为头疼地收起流萤琴,甩出捆仙绳,将燕玄表五花大绑,连人带绳瞬移丢到床榻上的蒲团上。   看着双目殷红失去意识的小徒弟,谢晚今按下无奈,道:“看在琴的份上,今夜——唔。”   魔怔的燕玄表尽管被捆仙绳五花大绑,依旧像是不服输的野兽般腾挪着朝清醒时不敢亵渎半分的师尊扑了上去,恶狠狠地……贴住了谢晚今微凉的唇,小心翼翼地轻轻咬了一下。   像是印下了一个独属于他的标记。 第31章 师尊型白月光6   温热湿濡的唇辗-转研-磨, 陌生的触感令谢晚今脊背僵直,心脏倏然律动的速度加快。   和上次擦过唇角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实实在在的亲吻让从未有过这种经验与想法的谢晚今遭受了无与伦比的冲击。   谢晚今瞳孔微缩。   只是轻轻咬一下似乎并不能满足燕玄表, 他贴地更紧,以唇描摹谢晚今的唇瓣唇形, 更是试探性地探出如火焰般炙烫的舌尖,企图撬开谢晚今紧闭的齿间。   直到唇齿被锲而不舍地浅浅试探着, 谢晚今回过神, 神色当即黑沉下来,忍住想教训教训徒弟的念头, 刚要推开燕玄表,忽然有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面颊, 无声地灼烫着皮肤。   谢晚今微愣, 方才意识到那是燕玄表的眼泪。   收下燕玄表后,前世今生,谢晚今不止一次听说过他这位小徒弟在外界游历时的传闻。几次三番从极度危险之境死里逃生, 不仅顺利收获了各类法宝传承, 还顺手解决不少地方的事故隐患, 跌宕起伏的经历光听便知有多凶险。   不说冷酷果决,至少也有百折不挠的坚毅,这样的燕玄表……竟然哭了?   谢晚今怔忪间,齿关被无意间撬开, 燕玄表猩红的双目逐渐亮起, 毫不犹豫抓紧时机突击,但动作空有凶狠的气势, 依旧是小心谨慎的,似乎怕被推开、被拒绝, 被厌恶。   “师尊……谢、谢晚今,谢晚今……”   模模糊糊的低喃溢出两人紧贴的唇齿间,燕玄表被绑住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挣开了束缚,拉住了谢晚今的腰带。   谢晚今眼皮一跳,心中悚然一惊,理智瞬间从莫名的失神中回笼,按住燕玄表的手不让他再动,同时驱使灵力灌入燕玄表体内,引导他平心静气,平复躁动的灵力。   差点就被小徒弟带到沟里去的谢晚今眉心紧拧,来不及反思自己轻而易举被“迷惑”的异样,看着眼底猩红逐渐褪去、眼神慢慢清明起来的燕玄表,心下沉了沉。   不明白。   不管怎么回想前两年的记忆,谢晚今依旧没寻到半分会让燕玄表对他师徒情谊变质的事情或画面,他更是从未做过误导人的行为,每日只在修炼空隙教导一下燕玄表,怎么就成如今这幅模样了?   谢晚今拢在袖中的手从储物戒中拿出装着忘情丹的小瓷瓶,事实证明,他陪在燕玄表身边一点用也没有,入魔的征兆半点没有消失。   也许只有忘情丹,才能救燕玄表。   谢晚今看着还没完全苏醒的燕玄表,想着,他应该趁现在,把忘情丹塞进燕玄表口中,这样等一无所知的燕玄表醒来就会逐渐忘记对他的情愫,心魔不攻自破。   但……谢晚今捏着瓷瓶的手一点点收紧,薄唇紧抿。   不顾燕玄表的意愿,甚至不告诉燕玄表,这样真的好吗?   会不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   “……师尊?”   刚清醒过来的燕玄表还有些迟钝,看着近在眼前略微衣衫不整唇瓣还留有浅浅牙印的师尊,脑子僵硬几息,缓缓低头,看见自己正拉着师尊腰带的一只手被师尊制止,想做什么显而易见。   燕玄表错愕地松开手,浓浓的惊慌失措涌上心头,他想解释什么,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不需要解释。   这是他一直想做的,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已经近乎和谢晚今摊牌了,还解释什么呢?   混乱的心绪一定。   燕玄表张开的嘴闭合,又重新动了动,目光坚定地看向谢晚今,“师尊,不、谢晚今,我——”   谢晚今蓦然打断他,说道:“我要闭关了。”   燕玄表一愣,“什么?”   “我要闭关了。”谢晚今重复了一遍,将忘情丹放进燕玄表怀中,在床榻坐直身体,修长的指尖慢吞吞地整理腰间松松垮垮绣着银鹤的月白腰带,轻描淡写道:“这是能助你摆脱心魔的忘情丹,你自己决定服用与否。”   忘情丹,一听就知道作用是什么。   燕玄表捏着瓷瓶的手一顿,眼底氤氲起狂风暴雨,“师尊要我吃忘情丹?”   “我并非强迫。”谢晚今道:“你自己抉择。”   “若我不吃呢?”   “那便不吃。”   燕玄表神色稍霁,谢晚今用余光瞟着他的表情,思虑再三,还是叮嘱道:“我这次闭关归期未定,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不吃忘情丹,便每日默念清心诀,控制好心魔。”   燕玄表刚沉浸在不小心亵渎师尊、师尊却没有动怒,还关心自己的小小喜悦中,乍然听见那句归期未定,心情刹那间跌若谷底。   虽然早已知道师尊要闭关,但明明之前还说会等他除去心魔,是因为这瓶忘情丹吗?因为有丹药在,觉得他撑不下去就会吃,所以谢晚今毫无顾虑了?   燕玄表压下那些揣测,忍了又忍,忍不住低声道:“不能一同闭关吗?”   “你可曾见过谁闭关是带着人的?”谢晚今心情不算好,说话也不像平时那般是毫无波动的语气,谁知往旁边一看,燕玄表扬起了一丝带着点点傻气的笑容。   谢晚今定定看了会儿,沉默片刻,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我会尽早回来。”   燕玄表到此刻才察觉到什么,迟疑地问道:“师尊与平日似乎有所不同。”   最醒目的变化便是没再自称为师了,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嗯。”谢晚今没有否认,淡淡道:“我会封锁霜月峰,若我回来时你没有服忘情丹,也没有被心魔所控,你便退出师门,拜入他人名下吧。”   燕玄表一愣,不等发作,谢晚今放缓语气,又道:“我们以道侣为目的,试试看。” 第32章 师尊型白月光7   谢晚今的剑非当今修真界任何一种流传下来的剑道流派, 而是他在年少时自行悟道悟出的剑道。   他给它取名养心。养心剑以修养道心为主,行事讲究认清己身、随性而为、问心无愧,淬炼至道心坚不可摧, 便是大成。   谢晚今已然大成,道心坚韧, 百年来从未因任何事物动摇片刻。   但如今在燕玄表这件事上,他比曾经遇见的每一个困境思虑还要久, 那些突如其来的担忧迟疑举棋不定, 如看不见的蛛丝缠绕禁锢着他的道心。   这与他的道相驳。   虽说目前不至于对道心有什么损伤,但给谢晚今敲响了警钟, 修道之人的直觉隐隐告诉他——再这样下去,事情也许会走向最差的方向。   传说修为高深达到一定程度的修者, 有沟通天地预见部分未来的能力。传闻谢晚今不知真假, 自己的直觉却是信的。   等燕玄表清醒的片刻,谢晚今考虑过后,做出了决定。   既然不忍心让小徒弟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吃下忘情丹, 又无法眼睁睁看着小徒弟堕魔坠入深渊, 那不如像慕容所说, 选另一种方法。   至于师徒禁忌,在人命和修为境界面前不值一提。   何况,谢晚今不认为有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若是有, 那或许是嫌修者太过长寿, 亦或者想试试他这个首座名头是不是名副其实。   谢晚今眉梢一松,放下手中的瓷瓶, 静待燕玄表醒来,同时在心中做心理准备。   决定是做出来了, 但要他立刻与当了他几年徒弟、上辈子还纠葛颇深的燕玄表谈情缘,暂时无法转变心态。   谢晚今思索须臾,正好神陨之地的事不能再拖,说去闭关一段时日,也令小徒弟稳固道心,以此也好有个缓冲。   如此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以道侣为目的,试试看。”   刚想问为什么又要把他逐出师门的燕玄表,满腔难以置信与怒意就那么硬生生凝滞了。   他呆愣地看着神情自若的谢晚今,迟钝地眨了下眼,迟钝地转起脑子,迟钝地问道:“……什么?”   谢晚今看着小徒弟一副不自信怀疑耳朵的样子,有些无奈,重复了一遍,道:“不过要等我出关后,玄表,期间你务必约束压制好心魔,否则等我出关,你彻底堕魔……”   谢晚今顿了顿,眼帘微垂,掩盖眸中情绪,轻声道:“那为师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他给了燕玄表机会和希望,若是有了期盼的燕玄表仍然压制不住心魔堕魔,恐怕此刻他就算与燕玄表结为道侣也无济于事,心魔根深蒂固,无法根除,连带修为也不会有进境,迟早堕魔。   但反之,燕玄表压制住了,则心魔还没那么强大,能彻底根除。只要他配合原了燕玄表的心愿,等心魔消散,一切就能回归正轨。   燕玄表选择性忽视了后一句话,似乎脑子终于动了起来,理解了谢晚今的意思,漆黑的眼眸骤然亮起一点光芒,急切地求证道:“师尊所言非虚?”   谢晚今颔首。   被数不清的欢喜砸中,燕玄表身体激动地微微发抖,呼吸难以自抑地轻颤,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谢晚今,胸膛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明媚美好,连灵气都好似浓郁了百倍。   “那、那弟子在霜月峰等您出关。”燕玄表罕见地磕巴了一下,因为太过高兴,险些咬到舌头。   谢晚今注意到了,眼中漾开一点无可奈何的好笑,觉得小徒弟这幅样子,倒是比平日自持的稳重严肃生动许多。   “冷静些。”谢晚今解开燕玄表身上的捆仙绳。   谢晚今没有抹去捆仙绳上的印记,捆仙绳的主人依然是燕玄表,只是他凭借修为压制才能暂时“借用”,这也是为什么燕玄表在失去理智时能挣开捆仙绳的一部分束缚。   燕玄表耳根不明显地红了红,心想这哪里能冷静下来?   这可是谢晚今,谢晚今主动说愿意与他结为道侣,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师……”燕玄表张了张口,眼前忽然闪过类似的画面。那时,谢晚今同他说,等封印完神陨之地平安回来,就回复他的心意。   燕玄表心口蓦然一痛,激动狂喜一点点沉淀下去,谢晚今察觉小徒弟的异样,整理仪表的手指顿住,“怎么了?这幅神色。”   身着玄衣的青年愣愣地望着他,眼中刚亮起来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塌下肩膀,双拳紧攥,犹如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面部线条紧紧绷着,显得愈发冷硬。   谢晚今知道燕玄表是“表里不一”的人,往往内心越焦灼痛苦烦闷,面上看起来越不近人情冷冽肃杀。   据说因为这一点,不知情的人往往会以为燕玄表是有什么底牌所以太过冷静,从而让人心中惴惴,不战自败。   谢晚今想起燕玄表某一次出门游历,遇见了献祭过一城人的高阶魔修,靠着这样一张高深莫测的冷脸和气势让魔修放弃动手反而“逃走”的乌龙,唇角禁不住微微上扬了一点。   燕玄表没看出来自家师尊在想他的黑历史,抿唇问道:“师尊在哪里闭关?是就在这院落吗?我能不能在门口守着?”   谢晚今收起唇角那点弧度,面不改色道:“在宗门的断剑崖下,为师会尽快回来,玄表,你就在霜月峰等为师。”   燕玄表一点也不想当留守徒弟,急得伸手拉住谢晚今的袖子,“可——”   谢晚今静静看着他。   燕玄表咽下未说完的话,攥着道袍的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唇线紧绷,闷声道:“好,我等你,但是至少让我送师尊去断剑崖,好吗?”   ……   燕玄表亲眼看着谢晚今进了断剑崖下的山洞闭关,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他在断剑崖守了三天三夜,本想继续守下去,直到洞府内飞出一道灵符,带着师尊的警告,勒令他回霜月峰。燕玄表只好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霜月峰。   第一天,燕玄表练了一天一夜谢晚今传授的剑招。   第二天,燕玄表茶饭不思,心神恍惚,灵剑一不小心砍在了梨花树上,险些将这颗谢晚今种下的百年梨花树拦腰砍断,燕玄表心疼地照顾了一天的树。   第五天,燕玄表大逆不道的睡在师尊的床榻上,抱着谢晚今的法衣感受上面浅淡的冷香,自欺欺人,假装谢晚今就在身边。   第七天,燕玄表实在忍不住,偷偷跑去断剑崖,给自己全身上下贴满了敛息符,再佩戴上所有隐匿法宝,确定就算是渡劫期的师尊也没办法察觉到他的气息,才敢悄悄靠近洞府门口。   ……   燕玄表呆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在反复试探间确认一件事——谢晚今跑了。   又骗他。   骗子。 第33章 师尊型白月光8   反复确定闭关洞府的门口属于燕玄表的气息真的消失不见后, 谢晚今这才无声无息地缩地成寸离开宗门,以最快的速度御剑赶往神陨之地。   不知道要在神陨之地耗费多长时间,谢晚今还是希望能早些解决这桩麻烦事, 早日回宗。   离开宗门后,他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不会有什么事。谢晚今尽力说服自己, 据他观察,或许是有了期盼, 那几日燕玄表在山崖下守着时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灵力清冽纯净,丝毫没有被魔气侵染的迹象, 何况他已经勒令燕玄表回霜月峰,以防万一, 还在洞府内放置了一具没那么容易识破的傀儡替身。   谢晚今垂落眼睫, 遮掩眼底淡淡的担忧,收起纷乱的心绪,将御剑的速度提升到极致, 毫无欣赏这一路诗情画意的山光水色的念头。   神陨之地顾名思义, 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中仙神陨落之地, 据闻万年前,修真界与仙界还是一体,世间灵气充沛满溢,飞升成仙者比比皆是。   但某日, 一位实力出众的掌门尊者被心魔所诱堕魔, 失去理智大肆屠戮亲朋好友与门下弟子,犯了众怒, 被群起攻之。   之后不知为何(也有人说是门派间的暗中争斗),逐渐发展成了混乱的群战, 参与的仙神十不存一,这场战乱最初的祸首的门派沦为战场,直接化为废墟,门下弟子无人生还,无数战场冤死的亡灵死不瞑目,冲天怨气逐渐凝聚出令修者闻之色变、浩瀚的凶戾煞气,足以将任何踏入这片土地的生命活活吞噬,尸骨无存。   侥幸活下来的仙神将这片土地称之为“神陨之地”,耗费无数心血封印其中的煞气,再到后来,仙界与修真界分离,一整块神陨之地却留在了修真界,逐渐荒凉鲜为人知,只有修为高深的掌权者,和少数遵守祖上流传下来的命令驻守在神陨之地,到如今形成了一座小型城池的修者知道详情。   若是没有重生这一遭,谢晚今在此前也只对神陨之地有寥寥耳闻,知道有这么个禁地在。   他记得上一世临死前听燕玄表轻描淡写的说过,这块地方貌似是那群仙神特意留在修真界的麻烦,因为连他们都无法彻底解决,或者说不愿意费那个劲。   毕竟要先天剑骨的献祭,不说先天剑骨千年难得一遇,哪个先天剑骨已经成为剑仙的存在愿意去死?谁也不乐意去死。   就算那时候的仙神有其他办法,但那时仙界都和修真界要分开了,明显把麻烦丢在修真界更省时省力,于是他们便也这样做了。   青山绿水如过眼云烟,取而代之的是盲目荒凉的漠漠黄沙,凶残强悍的魔兽无声无息的匍匐在暗处,盯着不远处从天而降、与这片草木萧疏穷山恶水的地方格格不入的月白色身影。   越是靠近神陨之地,空气中的灵力越是稀少,生存资源少得可怜,偶尔出现的魔兽和灵兽也越发凶残暴戾,一双猩红的兽瞳充满了对猎物的虎视眈眈与贪婪。   谢晚今已经不下几次看见高阶魔兽盯着他蠢蠢欲动,腥臭的兽嘴流出涎水,碍于他放出的部分威压止步的画面。   好在燕玄表没来,这里到处是筑基金丹期的魔兽,元婴也遍地走,分神少一些,但每个领域都有一只,这还不是神陨之地内部。   承认燕玄表历练时能数次化险为夷,可也尚且才金丹修为,来神陨之地就是羊入虎口,就算有他在,他也要顾及封印,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谢晚今面不改色,周身气势猛然提升一个台阶,渡劫期的修为在修真界是碾压式的存在,暗处觊觎的魔兽受惊般地迅速逃跑。   “是剑尊阁下吗?”   早已收到谢晚今会来此地检查封印的消息,作为神陨之地这一届的守门人,赵涧带着几位族人,恭恭敬敬地出城迎接。   远远的,便看见一道鹤骨松姿的醒目人影出现在荒芜的黄沙尽头,那一抹月白如同点亮漆黑夜幕的清冷皎月般,散发着与众不同的盈盈光辉,让人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赵涧一眼惊艳地愣在原地,直到被看起来不紧不慢,实则速度极快、走到近前的谢晚今轻轻瞥了一眼,一股被强大存在盯住的极度危险感从发凉的脊背攀爬,赵涧头皮瞬间一麻,飞速地低下了头。   谢晚今没有在意那小小的冒犯,嗓音平静:“走吧。”   听见声音,赵涧窘迫的不敢抬头,生怕再冒犯这位清雅出尘又强大无匹的剑尊首座,他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谢晚今指的是去哪,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给您准备了城里最好的住所,剑尊阁下远道而来,是想先去歇息片刻,还是……”   “去封印地。”   淡淡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加深,谢晚今决定速战速决。   “是。”   赵涧恭敬地领着谢晚今去神陨之地的封印所在地,一边主动介绍情况:“封印阵法一共六处,每一处皆有我的族人日日镇守,近千年来,神陨之地的封印还未有过动荡……”   谢晚今没有开过口,却会时不时轻轻颔首,安静地聆听赵涧的话。   赵涧当时没想到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剑尊,竟然会如此平易近人,拘谨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姿态变得轻松起来,笑容愈大。   他们一路经过城池,说是城池也不过是大一些的村落,依旧是荒凉的景象,不过零星的屋舍倒是很俨然,皮肤黝黑的几个小孩在互相嬉笑打闹,看着他们的大人们宽容宠溺,平淡中带着与世无争的淳朴悠然。   见谢晚今的视线落在那边,赵涧眸光微闪,笑着解释道:“虽然这边的生存资源少,但我们习惯了,苦修反而磨炼意志,剑尊别看那只小崽子虽然才练气中期的修为,但让他打半步筑基的魔兽也是没问题的。”   谢晚今无声颔首,他上辈子来的时候没有过多注意,或者说根本没时间注意,之前还以为镇守在这不毛之地的人们看起来情况会不是很好,没想到意外的还不错。   很快的,到了神陨之地的边缘,不用赵涧介绍,谢晚今已然看见正在运行中泛着半透明的银色流光,光华灿灿的阵法。   谢晚今伸手,轻轻覆盖在阵法之上,闭目检查,半晌后放下手,“去下一处吧。”   赵涧欲言又止,似乎想说没问题放心之类的话,触及谢晚今看过来的神色,立刻一脸严肃地点头:“我这就带剑尊去另外五处阵法。”   谢晚今在赵涧的陪同下检查完了全部的阵法,直到站在最后一处阵眼前,赵涧问道:“剑尊,可有异常?”   “没有。”谢晚今摇了摇头,心下有些沉,他只知道几年后封印便彻底被破坏,不知道封印具体出现问题是什么时候,原本还以为就是最近了,没想到还是早了。   难道要在这里等几年?   谢晚今不自知地微微蹙了蹙眉,也不知道燕玄表怎么样了。   赵涧看不出这位剑尊首座具体在想什么,但看得出他在似乎在烦恼,识趣的没有开口。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渐晚,在落日即将彻底消失之前,谢晚今回过神,稍有歉意地道:“抱歉,劳你陪我许久,我们回去吧。”   “剑尊太客气了。”赵涧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和谢晚今回了城主府。   谢绝了赵涧住最好的城主院落的提议,谢晚今随意挑选了最角落也最安静的一间小小院落。   他没有睡眠的习惯,通常都是用打坐修炼代替,但一连过了几日,封印地一切安好,没查出任何破损的痕迹,谢晚今却反而越来越无法静心打坐。   又一次没有进入状态的谢晚今睁开眼,轻叹了一声,破天荒的,有些后悔这么着急来神陨之地的决定。   也许那封印不是一点一点破损的,而是被几年后足够强大的有心人一举销毁的呢?他来的这样早,空等几年他无事,小徒弟……燕玄表……   谢晚今望着窗外夜幕上高悬的明月出神,霜月峰高耸,在那里望月与这里还是不同,也不知小徒弟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的在霜月峰等他回去?   纯净的皎月慢慢被乌云遮掩,谢晚今顿住,眉尖微动,他何时这般急躁了?   尚且只过了三日而已。   谢晚今揉了揉眉心,起身离开床榻,去外面小小的院落漫步。   赵涧待客有道,听闻他在霜月峰有棵梨花树,特意移栽了一颗梨花树过来,也不知从哪找来的。   谢晚今漫不经心地路过梨花树,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瞬间闪过脑海。   谢晚今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影子,暗暗藏在角落花丛中,无声无息地看着他。   谁?   谢晚今眸光陡然一凌,灵剑未曾出现,仅是指尖微动,一道凌厉的剑气便急射出去,迅雷不及掩耳的命中黑影。   “呜……”   轻不可闻的呜咽声响起,走过去的谢晚今在意识到黑影可能不是人时,手指已经拨开了花丛,看见了花丛中静静躺着的受伤的一只小黑豹。   小黑豹的皮毛油光水滑,后腿被剑气割伤,鲜血潺潺流淌,一双黑夜般的竖瞳可怜巴巴地望着谢晚今,小声地叫唤着,叫声配合毛茸茸的身躯十分惹人心疼。   谢晚今来回扫视,确定这真的只是一只筑基期的灵兽,眉梢微挑。   这里是赵涧的城主府,据他所知,城主府不豢养灵兽,这又是哪来的豹子? 第34章 师尊型白月光9   谢晚今与趴伏在花丛中狗崽大小的黑豹对上视线, 后者乌黑滚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嗷呜。”   不知是不是腿上的伤口太痛,小黑豹受伤的腿微微抽动,鲜血潺潺流出, 它小小地叫唤了一声,气息愈发微弱。   灵兽和魔兽不同, 性情温和,可以驯化, 修真界甚至专门有名叫御兽宗的门派, 以和实力强大的灵兽签订契约作为战力。   这只小黑豹尚且年幼,一般崽子身边会伴有成年灵兽, 谢晚今神识铺开感知周围,可以确定起码方圆十里内并没有小黑豹的父母。   走散了?谢晚今沉吟片刻, 见小黑豹还在流血, 施法替它止血后弯腰将其抱起,并不介意袖摆被血渍浸染,抱着小家伙一路步回屋内。   谢晚今没发觉, 怀中的黑豹一被抱起, 在无人注意之处可怜兮兮的眼神顿变, 漆黑幽暗的眼凝视着他被衣衫裹紧的胸膛,琉璃般的兽瞳浮现出一丝充斥着戾气的猩红,似是想挖出胸膛那颗心。   这异样不过片刻,不等谢晚今察觉, 黑豹的眼神又柔和下来, 呜咽一声,毛脸贴紧谢晚今搂着它的怀抱, 悄悄依恋地蹭了蹭。   “抱歉,伤了你。”谢晚今感知到怀里小家伙的动作, 以为它是不安了,轻柔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别怕,不会再伤你了。”   大概过了两息的停顿,小黑豹轻微地叫唤一声。   谢晚今在屋内找了只没用过的新蒲团,把小黑豹放上去,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握住小黑豹受伤的后腿,另一只手捻着从储物戒拿出的伤药药粉,快要撒下去时又有些迟疑。   人修用的伤药,可以给灵兽用吗?   谢晚今常年呆在清清冷冷的霜月峰峰顶修炼,霜月峰满打满算也只有他和燕玄表二人,就算山峰上有灵兽,峰顶布置了阵法,灵兽也不进来。   因此,谢晚今对于灵兽的印象只停留在有人豢养上,了解不多,就算平日偶尔出门遇到稀少的主动袭击人的凶恶灵兽,也不会尝试沟通问一只灵兽为什么吃人,通常能动手绝不废话。   这还是他生平首次和如此弱小温驯的灵兽打交道。   谢晚今正想用传讯玉符问问赵涧,想到天色已晚,便打消了念头。   他正打算费点功夫用灵力治疗小黑豹,毛茸茸的小家伙主动张口,露出尖尖的虎牙,叼住了装着伤药药粉的小玉瓶,往后腿受伤的地方拉。   小黑豹的动作幅度不大,力气也小的可怜,但不会让人忽视,摆出的意思很明显。   “要我上药?”谢晚今有些许讶异,不由多看两眼小黑豹。   小黑豹点了下头。   不知为何,向来对灵兽不感兴趣的谢晚今一改常态,对眼前的灵豹有一种毫无由来的熟悉亲切感,特别是这憨态可掬笨拙可爱的模样,一看见便浮现淡淡的喜爱之情。   但不论谢晚今怎么探查,这都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灵豹,至多资质不错,也更聪慧一些。   上完药,谢晚今摸了摸一直乖巧不动的小黑豹的脑袋做奖赏,“真聪明。”   “咕噜噜。”小黑豹被摸得舒服地眯起眼,打起了小呼噜,等谢晚今收回手时,毛茸茸的头顶下意识地追逐着那只温热的手掌。   谢晚今眼底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顺从本心,脱鞋上床,将小豹子抱在怀里,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小家伙柔软蓬松的毛发,不得不承认,极好的手感有些令人上瘾。   “睡吧,明日带你去找家人。”   这一日,谢晚今罕见的很快静下心打坐,他本想这样修炼一晚,不知不觉间,浓浓的困意涌上心头,好像冥冥之中的意识告诉他,他现在很困,极度需要睡眠。   谢晚今按了按眉心,垂眸看了眼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家伙,眼底掠过一点深思。   灵豹的出现太过可疑,其本身也处处是疑点。   他故作沉思一会儿,将灵豹放在枕边,合衣阖目。   更深夜阑,月朗星稀。   身侧的人呼吸逐渐规律平缓,“睡着”的黑豹悄然睁开眼,兽瞳注视着闭目入眠的谢晚今,试探地“嗷”了一声。   白衣剑修没有任何动静,黑豹想了想,软绵绵的肉垫推了推谢晚今的手臂,口吐人言,“谢晚今?”   若是谢晚今醒着,定然会发觉黑豹的声音无比熟悉,和应该远在千里之外霜月峰的燕玄表的嗓音一般无二。   确定谢晚今真的陷入沉眠,一般的动静吵不醒,燕玄表跃下床化作人形,收起手中费了不少心力才找到的催眠法器,眸光幽幽望着床上的人。   他慢吞吞坐去床沿,看了许久。   “没想到你又骗我。”燕玄表喃喃了一句,指尖微动,轻轻摩挲着谢晚今的面庞,从眉心一路往下,划过高挺的鼻梁,越过薄唇与凸起的喉结,落在胸膛里沉稳跳动的心脏上方。   手掌贴紧,燕玄表低声道:“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从来什么都不是。”   可以随意戏耍,随意欺骗,随意抛弃。   燕玄表眼底闪过一丝尖锐的讽刺,手掌在胸膛上方凝滞许久,最终什么都没做。   他颓唐地呆坐了一会儿,又觉得不甘心。   赶路时,他明明想过很多种给谢晚今留下深刻教训的办法,让谢晚今再也不敢丢下他,可临到头,又下不去手,甚至连用真容露面都不敢。   燕玄表望着床上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纠结良久,低头,小心翼翼地用唇亲了亲,亲完后忽然很是恼怒:这么温和做什么?怕个什么劲?人又不会醒,还可恨的骗了他两次。   燕玄表眼神暗沉地望着谢晚今,凶戾地亲了上去,光亲还不够,咬着谢晚今淡色的唇瓣用力吸-吮,直到变得红润微-肿才稍稍满意放开。   “唔。”被亲吻的人似是有些不适,眉峰蹙起。   燕玄表紧张的脊背僵直,下意识有几分手足无措,好在谢晚今没再有动静,眉峰也舒展开,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燕玄表悄然松了口气,想到谢晚今以至渡劫期,就算用了催眠的法器,要是响动太大依然可能会醒,便不敢再做什么。   他在床沿守了小半夜,等透过窗子看见天边微微露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用法宝变回灵豹形态,矫健地跃过谢晚今,回到床榻上昨夜趴着的原位置。   在闭眼装睡之前,燕玄表犹豫一番,尽管知道法器作用在谢晚今的身上很有限,还是用爪子催动催眠法器,厚颜地给谢晚今种下一个喜欢小黑豹、不舍得把小黑豹送走的潜意识,最后恋恋不舍地将谢晚今的唇恢复原样。   或许是谢晚今就在身边,熟悉的冷香化作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包裹了小半个月没有一天能入眠的燕玄表。这段时日快要把他逼疯、害怕再度失去的惶恐消散大半。   小黑豹挪了挪身体,靠近合衣安睡的剑修,巴掌大的毛脑袋搁在谢晚今的臂膀上,温热的气息透过毛毛传递全身,它小小的喟叹一声,迷迷糊糊间真的睡着了。   ……   室内恢复宁静,床边坐了半夜的人影似是一场无痕迹的幻梦,但谢晚今知道,那真实的发生过。   燕玄表还是跟来了。   谢晚今睁开眼,侧眸望着搁在他手臂上酣睡的小豹子,心绪繁杂,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喉咙,也让他无法顺畅呼吸。   如果燕玄表在他心中什么都不是,他又怎会松口决定试一试?何至于千里迢迢过来,伪装成灵兽,还用那种邪修才用的催眠法器?   谢晚今半坐起身,轻叹一声,指尖虚虚点了点小黑豹的鼻尖,满心的无奈。   要送回去吗?谢晚今沉默片刻,否决了这个想法,他已经伤害了燕玄表一次,昨夜燕玄表现身,身上的魔气已经隐约可见,再来一次……   谢晚今抬手摸了摸小黑豹油光水滑的皮毛,垂眸心想,罢了,跟来就跟来吧,省得他日日挂心。   伪装成灵兽也有好处,燕玄表是个大活人还有可能看不住,这样小巧的兽型可以日日带在身边,只要他在,便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这么一想,谢晚今轻松不少,看了眼身上过了一夜有些褶皱的道袍,本想叫醒燕玄表一同起床洗漱,忽然想到以金丹期的修为这么快过来,应该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顿了顿,谢晚今没有出声,悄然起身,顺手给床榻上的小黑豹布了个隔音阵法,在储物戒中拿出一件新衣裳。   说来有些好笑,燕玄表没有拜师前,谢晚今穿的衣裳形制还是宗门里的长老服饰,其实宗门内的长老想穿什么都可以,更别说他这个阶层,只是他不想多把心思放在外物上,便有什么穿什么。   后来燕玄表拜了师,每一回外出游历都会给他这位师尊带“礼物”,慢慢的,谢晚今的储物戒不止各式各样的奇巧玩意和法宝多了起来,各种形制材料的法袍也多不胜数,件件无可挑剔的精致华美,上面镌刻的法阵、绣纹更是别出心裁。   徒弟的财富随着游历的次数与日俱增,送的东西价值也成倍增长,反观谢晚今,除了修为和积攒的巨额灵石外几乎一贫如洗,好的材料全花在本命剑上了,只能回赠徒弟灵石,外加尽力多指点一二。   两次之后,燕玄表就不肯再收灵石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儿子孝敬父亲天经地义,弟子孝敬师尊便也是天经地义,弟子已经得了师尊指点迷津,怎么还能再收灵石?”   一来二去,谢晚今被说服了,打心眼里认为这个徒弟收得极好,想着要把人当半个儿子看待,怎么也要给小徒弟一条坦荡道途。   只是没想到,不管是鬼迷心窍的上一世,还是今生,他这位师尊都是徒弟成仙路上的障碍。   因此发觉燕玄表的心思时,谢晚今心底涌现的凉意大于悲哀、愤怒、恨铁不成钢的种种,怀疑他当初收下燕玄表,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嗷呜嗷呜——”   思绪一断,刚穿好衣裳的谢晚今转身看向床榻上被被褥掩埋、在不断扑腾的小豹子,眼底漾开淡淡的笑意,寻思着小徒弟在装灵兽一途挺有天分。   他过去拿开被褥,抱起大概三四个月大小的小黑豹,与它四目相对,想起某人给他用催眠法器,忽然少见的起了一些捉弄的坏心思,温声问道:“是不是尿在床上了?”   效果立竿见影,小黑豹肉眼可见的僵硬一瞬,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嗷嗷嗷!”   谢晚今继续逗着,说:“听不懂。”   小黑豹恼羞成怒,大声“嗷呜”了一声,脑袋像破浪鼓似的疯狂摇摆。   谢晚今忍俊不禁,就见兽面人心的燕玄表丢了魂一般,呆呆地看着他,带着软软的倒刺的粉舌头伸出,悄悄舔了下他的下颌。   谢晚今:“……”   都变成小动物了还要亲?昨晚没亲够吗?   谢晚今唇角微抽,下巴痒痒的,倒是没有别的感觉,他刚要说话,燕玄表反而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挣脱他的手蹦回床榻,钻进被子里,只留一根黑不溜秋的尾巴在外面疯狂摇晃,泄露了主角的内心。   谢晚今在外面看着那根尾巴沉思片刻,得出了结论。   看样子燕玄表的变身法宝确实很厉害,不仅能瞒过渡劫期的探查,还能将持有者发自内心融入变身之后的灵兽角色。   向来沉稳冷峻的徒弟变成了小豹子,谢晚今眼底的笑意近乎满溢而出,与之相对的,是心底悄然生出的柔软。   谢晚今轻笑一声,手指逗猫似的拂过那根尾巴,思索着,对于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小徒弟,理应给一些奖赏。 第35章 师尊型白月光10   谢晚今见好就收, 以免刺激到小徒弟不算稳固的心境。   手指刚撤开,柔软又带着韧劲的尾巴打着圈环绕他的手指,似是恋恋不舍。   “剑尊。”   院子布下的禁制被触动, 赵涧的身影出现在院外,声音随着灵力传递进来。   赵涧从未在清晨来找过他, 谢晚今猜测应该是有要事。   他一动,缠在手指上的尾巴愈发紧了。   谢晚今垂眸, 被窝里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燕玄表漆黑圆润的眼眸望着他,方才的窘迫消失不见, 眼中的意思很明显——要跟他一起。   谢晚今迟疑间,燕玄表眨了下眼, 以为谢晚今没看出来, 想了想,忍着羞耻,脑袋慢吞吞蹭了下谢晚今的指尖, 肉垫搭在谢晚今身上, 喉咙发出的低低声音细弱可怜。   这是在……撒娇?   谢晚今不确定, 脑海中晃过燕玄表人形时冷峻坚韧的脸,和眼前不停蹭他的大猫重合,唇角不自禁牵起一抹淡淡的笑。   “好,带你去。”   谢晚今将大猫抱起, 五指陷入软乎乎的毛发中, 感受着掌下的脆弱温热,声音如自言自语般极轻, “放心,不会再丢下你。”   过轻的话语随风逸散, 被抱起的燕玄表微微睁大眼,还陷在居然轻而易举便达成目的的惊异中,一对比人形时的待遇,亮起的眼眸复黯淡下去,耳朵和尾巴也耷拉着,没有注意到谢晚今的话。   难道师尊更喜欢灵兽?   谢晚今不知道燕玄表在想什么,他抱着灵豹出现在赵涧面前,赵涧扫了一眼,惊讶地问道:“剑尊,这是?”   谢晚今随口道:“灵宠。”   他轻描淡写带过话题,摸了摸不知为何突然不高兴的大猫脊背,问道:“城主可是有事?”   一只几月大的灵宠,只是修为出色些,赵涧没有放在心上,看着谢晚今,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探究,问道:“昨夜镇守在神陨之地的人发现有些小动静,我怀疑有人擅闯,剑尊可有头绪?”   谢晚今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安安静静趴在他怀里的燕玄表,后者若无其事地和他对视,假装自己只是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豹子,晃了晃尾巴。   “没有。”谢晚今平静道:“去看看吧。”   ……   巡视一圈,每一个阵法完好无损,周围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自称发现动静的守卫有些惭愧,“想来是我看错了,劳烦城主大人和剑尊大人来一趟。”   赵涧面上松了口气,拍了拍守卫的肩膀,笑着宽慰:“神陨之地的阵法关乎着整个修真界,连剑尊这样的人物都十分挂心,虽说这么多年阵法平安无事,但本就应该机警一些,居安思危,你做的很好。”   谢晚今余光注意着他,没有开口。   一直注视着谢晚今的兽瞳微动,燕玄表看向赵涧,眯了眯眼。   回了城主府,谢晚今开口道:“城主治下有方,有城主在,相信阵法定然无事,宗门内还有要事,耽误许久,我便不叨扰了。”   住了这么久,什么事也没发生,谢晚今提出辞行再合理不过,赵涧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连摆手,笑着说道:“何来叨扰一说?剑尊大人说笑了。”   简单交谈几句,谢晚今婉拒赵涧的宴请,在赵涧的坚持送别下离开了这座城。   离开时,谢晚今还抱着燕玄表。   燕玄表看谢晚今一眼,对于离开的选择没有任何异议,以他现在表面的身份也不应该有什么异议,巴不得谢晚今离神陨之地越远越好。   尾巴和耳朵立时支棱起来,燕玄表眼前一晃,紧接着下巴上多了一只手。   “咕噜噜。”   男人撸猫的手法越来越熟练,燕玄表不受控制地发出低低的小呼噜声,耳朵抖了抖,幸亏满脸黑乎乎的软毛,看不出他的窘迫。   谢晚今走离了赵涧的神识范围,确定身后没有任何“尾巴”,这才带着被撸得晕晕乎乎的燕玄表悄然隐匿身形。   赵涧这个城主不怎么出门,整日除了陪他去阵法检查巡视就是呆在房中,偶尔出去关心关心城中的子民,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城主府谢晚今在来的那天便探过一遍,城内也一直暗中注意,哪里都没有异常,甚至像其他城池偶尔的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等等,城内也从未发生过,人人和谐友爱的过分。   谢晚今一无所获地呆了许久,昨夜“鬼鬼祟祟”的燕玄表倒是给了他灵感。   既然已经摸清了阵法和城中的地形,连守卫何时换班也一清二楚,凭借他的修为潜入轻而易举,是时候隐藏在暗处,看看到底是否有人在背后搞鬼。   谢晚今怀里抱着大猫,怎么出城的,便怎么回来,步履从容不迫。   守在城池门口的守卫目不斜视,没有人发觉身旁有人经过。   燕玄表配合地不开口,耳朵却蔫哒哒地垂了下去。   谢晚今揉了他的脑袋,若有所思地问道:“是不是饿了?”   徒弟变成小豹子后性子有些改变,一举一动贴合外表,会不会内里也和几个月大的灵兽一样还没学会辟谷?   “嗷呜。”燕玄表摇头。   谢晚今放心下来,叮嘱道:“要是饿,和我说。”   燕玄表被谢晚今抱了一上午,只感觉周身都是谢晚今的气息,他满足地眯起眼,挣扎片刻心想也差不多了,抖了抖耳朵,轻巧地跃下怀抱。   虽说修真之人体质强悍,谢晚今修为更是没得说,可维持一个姿势久了,也许也会累呢?   燕玄表不想承认关心谢晚今,但……这是他的师尊,总要尊师重道吧。   燕玄表别别扭扭跟在谢晚今脚边,仗着自己是只灵兽,歪头蹭了蹭男人的裤腿,脸庞发烫。   怀中一空,软乎乎的一团没了,谢晚今还有些不适应,顿了顿,垂眸看向脚边的燕玄表,还以为他被抱够了不想再被抱着,没有强求,和燕玄表一同回了神陨之地外围的阵法处。   谢晚今猜他刚走,背后要真的有人对阵法下手也不会这么快开始行动,因此早就有了要花费不少时日的准备,唯一庆幸的是燕玄表在他身边,他心无挂碍。   阵法覆盖一整个神陨之地,一天辗转下来,天色已晚。   谢晚今寻到了一处僻静的无人之所——一栋年久失修没有人住的茅草屋,他用净尘术把灰尘污垢大扫除了一遍,这才抱起依偎在他脚边的小豹子,放在怀里一只只擦肉垫。   燕玄表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自己躺在师尊怀里被仔仔细细地擦手擦脚,时不时被捏一捏粉色的肉垫,感觉脸庞要烧起来了,想说谢晚今为什么不给他也用净尘术?   灵兽在金丹期之前是不会口吐人言的,燕玄表只能憋在心中。   “好了。”谢晚今在茅草屋周围布下禁制,眼中闪过一丝笑,抱起僵硬成木头般的小徒弟上床,很快闭目歇息。   夜半,今夜少乌云,星辰熠熠生辉,清冷的月华从茅草屋破败的窗子撒落满地。   青年化作人形在床旁坐下,直勾勾看着谢晚今,思索着,谢晚今没有把黑豹送走,也没有提过要去寻找它的家人,还抱了它一整天……是不是这法器的效果比他想要的好?   半晌,燕玄表喉结滚了滚。   手中驱使催眠法器,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小声试探地说道:“你很喜欢黑豹,但你更喜欢你的徒弟,很喜欢很喜欢……”   暗示完毕,燕玄表镇定地收起法器,如果忽略他通红的耳尖的话。   “师尊。”燕玄表慢吞吞俯下-身,偷亲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望着昏暗月色下隐约的俊美轮廓,心口一直堵着闷气稍稍散去,燕玄表想,这样就好。   如果这一回神陨之地又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替了谢晚今,有和谢晚今的这段经历,也不算死而无憾。   燕玄表想着,刚想起身,腰间忽得一紧。   谢晚今将他带上了床。 第36章 师尊型白月光11   燕玄表的法宝虽好, 但还不足以让谢晚今陷入沉眠,更何况他早有预料。只是一如昨夜,随燕玄表的愿假眠罢了, 顺便看看小徒弟心中又在想什么,好对症下药, 消消火气。   昨夜许下的“心愿”他已经完成,过了个白日, 燕玄表松快不少。   谢晚今看得出, 燕玄表发觉自己被“抛下”后再次重逢,不止对他意见颇大, 状态也越来越差。   谢晚今闭眸静静等待,等来一句低微喑哑的“比黑豹更喜欢”, 他怔忪片刻, 胸膛里的心脏忽地被温水包裹,暖暖胀胀间,又被一根刺浅浅刺了下, 涌起细细密密的疼意。   不等谢晚今反应, 唇上便落下熟悉的吻。   和昨夜饱含怨气与诸多复杂情绪的凶狠与纠缠不放不同, 燕玄表只是贴着谢晚今的薄唇,轻柔地吻了吻、吮了吮便离开了,周身气息蓦然低落灰蒙,似乎在想什么不好的事。   那根刺再度动弹, 谢晚今眉间不着痕迹地蹙起一道褶痕, 燕玄表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可自从他提出要为燕玄表换个师父, 不,谢晚今仔仔细细翻找着记忆, 忽然想起,他重生那时候燕玄表就有些异样,虽然仍然每日来他院外,但交流明显减少,往日的送礼频率也大大减少。   只是他那时刚重生,还没理清楚头绪,对燕玄表又多是能避则避的心态,这才没有及时发觉。   谢晚今呼吸滞了滞,浓烈的自责犹如藤蔓缠绕束缚着道心,手臂如同生出自我意识将旁边的青年揽入怀中,等谢晚今反应过来后,燕玄表已然脊背僵硬地趴在他身上,狭长凌冽的眼眸蓦然睁大,显出几分措手不及的慌乱。   “……师尊?”   难得一时冲动,把自己置于进退两难境地的谢晚今:“……”   谢晚今闭着眼,神识瞧见燕玄表一动也不敢动,手掌抵在他的胸膛上,缓慢地眨了下眼,将脸上的错愕敛去,眼底透出几分探究,试探地轻声问道:“你没睡着?”   谢晚今权衡良久,总觉得现在承认不是一个好时机,小徒弟或许会恼羞成怒,或者不肯再变成兽型,于计划无益。   等事情结束吧。   谢晚今没有出声,维持着熟睡者该有的平缓呼吸,抱着身上的燕玄表侧了下身,将人当小黑豹一样揽在怀里,任由怀里的人试探,在燕玄表试探的声音渐大时微微皱了皱眉,营造出要醒来的模样。   燕玄表一下子不敢吭声了,屏气凝神地盯着与他侧身面对面的男人,凝视着月色下线条流畅俊美的轮廓,心脏砰砰直跳,说不出是希望谢晚今醒来还是不希望。   夜色浓浓,燕玄表等了半天,也许是声音消失,令谢晚今睡着的法宝得力,白衣剑修眉宇间的褶痕平复,重新陷入了沉睡。   没醒吗。   燕玄表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忍不住大不敬地用手指戳了下清冷如月华的剑修刚刚蹙起的长眉,又觉得这个举动太过孩子气,抿唇收回手。   慕容长老说师尊喜欢成熟稳重的徒弟。   也不知道这个标准,放在道侣身上适不适用……   那晚过后,谢晚今再没有露出破绽,若无其事地和伪装成灵兽的燕玄表形影不离,一同在神陨之地边缘住下,暗中监视阵法,防止有人存了不轨之心。   初时不论城中还是阵法皆毫无异样,谢晚今走时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过了数日,情况有了微妙的转变。   那些原本兢兢业业的守卫放下手中刀剑,懒散的模样和谢晚今在时迥然不同。   谢晚今耐心等着,直到某一日夜深人静,时刻注意的神识感应到两人突兀地出现在阵眼前,其中一人气息极为熟悉,正是赵涧,另一人气息陌生阴冷,全身上下裹在黑袍之下。   赵涧神情与先前判若两人,一张还算清俊的面庞冷厉,低声与黑袍人说着什么。   果然。   谢晚今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   按他这半月的观察,城池不大,处处是赵涧的人手,想在这里动什么手脚很大可能逃不过赵涧的眼睛,如果真有人想动阵法,除非对方修为极高能避开一城人,否则只会从赵涧下手。   没有惊动睡着的燕玄表,谢晚今抬步往外走,临走前忽然想起什么,快要踏出门槛的脚步顿了顿。   须臾,谢晚今轻叹了口气,返回床榻边将蜷缩成一团的小黑豹抱起,瞬移至阵眼。   说好了,不会再放下他。   ……   只要谢晚今想,除却那几个几百年都隐世不出不知还在不在人世的前辈,修真界无人能察觉他的踪迹。   怀里抱着睡得正香的小徒弟,谢晚今隐匿身形,就这么站在距离两人不足一米之处听他们密谋,垂眸抚摸着黑豹油光水滑的皮毛,身旁悬浮着一颗留影石,记录着证据。   “……消息无误,谢晚今正在闭关,城主何时动手?”   赵涧摆了下手,道:“现在动手太过可疑,再等几日。”   黑袍人似乎笑了下,笑声嘶哑难听,转瞬间冷了下去,“城主一拖再拖,可是想毁约?”   “我只是为了稳妥。”   “稳妥?”黑袍人抬起头,兜帽下一张白发苍苍的脸映照月光,青白的皮肤活像死人,黑青色的脉络从皱巴巴的脖颈贪婪地攀爬至下半张脸,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在底下涌动,骇人至极。   谢晚今轻抚黑豹脊背的指尖一顿,这张脸他不认识,但黑袍人身上气息驳杂,恐怕是修炼了魔功或者吞噬了不知多少修者的灵力才导致反噬。   黑袍人:“谢晚今为何突然来此,城主可知?”   “我怎会知道?”赵涧脸色也不太好,说:“你们怀疑我?”   黑袍人冷笑:“谢晚今从未关注过神陨之地,以他的修为和脾性,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查看阵法。”   “和我无关!”明晃晃的质疑,赵涧怒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不小心泄露了什么。”   黑袍人眯了眯眼。   危险的气息弥漫,赵涧冷着脸与之对视,“难道不是吗?我可从未出过这座城。”   “罢了。”黑袍人不想多费口舌,话语中威胁之意甚浓:“以谢晚今的修为,如果被他发现了,我们绝无可能再行动,一切谋算付之东流,我还好,大不了舍去这具躯体从头再议,只是城主大人……恐怕不止想要的得不到,连自己都难以善了。”   他扔下这句话,正想离开,却骤然动弹不得,脸色大变。   刚被威胁面色阴沉的赵涧发觉异状,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黑袍人勃然大怒,恨不得杀了赵涧:“赵涧,你设陷阱背叛我!”   赵涧一愣,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瞳孔猛然一缩:“谢晚今?!”   “嗷!”   一声小兽的低吼响起,稚嫩的声音蕴含着惊人煞气,似是凶兽被恶人惦记上珍宝的浓烈愤怒。   黑袍人奋力挣开束缚,一掌击向赵涧。   一道锋锐的雪光闪过,快得令人看不清晰,打算声东击西、刚脱离身躯准备遁走的魂魄被一剑斩杀,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嚎叫。   谢晚今眉心微拧,低头看了眼怀里惊醒的燕玄表,后者死死盯着冒着黑气的魂魄消散的地方,像是看见了仇人,黑曜石般的眼瞳隐隐浮现猩红的血色。   这是怎么了?谢晚今敛去眸中的担忧,摸了摸小黑豹的毛脑袋。   温热干燥的大掌落在头顶,动作轻柔,却轻易将燕玄表的神智从滔天恨意中拽回来。   他平复下紊乱的呼吸,闭了闭眼,挥开脑海里谢晚今死的那一幕。   师尊……   不,这一世不一样了,会没事的。   早就猜到谢晚今在查什么,意识到眼前的人肯定和阵法破损脱不了干系,燕玄表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蹭了蹭谢晚今的手掌,低低地唤了一声:“嗷呜……”   刚“嗷呜”完,旋即一僵,燕玄表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色。   为什么师尊这个时候会醒?   见燕玄表冷静下来,谢晚今眉宇稍松,就见燕玄表抬头看了眼天,又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天,眼中满是迷茫。   谢晚今同样意识到什么,眉心跳了跳,轻咳一声,假作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当务之急是先问出背后之人的目的,一个死了,赵涧可还在。   其他的事,稍候再说。   谢晚今镇定地又摸了把豹子脑袋。   能在神陨之地这么危险的地方做城主,赵涧的修为不差,分神期放在外面任何一处地方都是足以被人毕恭毕敬地尊为座上宾的存在,但和将要飞升的渡劫期比起来,中间隔了一个境界,便是天壤之别。   谢晚今看向面如死灰的赵涧,眼神平静无波,如玉石相击的清润嗓音浸着寒霜冷意,他给出选择,淡淡道:“如实说,或者,搜魂后魂飞魄散。”   他赶着回去安抚小徒弟。 第37章 师尊型白月光12   赵涧是第二十六代赵家嫡系, 等过了年关,便正正好二百三十岁。   两百多岁的分神期,放在修真界哪一个宗门都是恨不得捧着护着的绝世天才, 少说也有八百年可活,但赵涧说, 他寿命将尽。   怎么可能?   赵涧身上分明毫无异样。   皮毛蓬松柔软、眼眸漆黑如墨的小豹子冲赵涧发出威胁的低吼声,但或许是幻化的兽形太小, 声音细细弱弱,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谢晚今抚摸着小黑豹温热柔软的脊背,唇角小幅度地翘了翘。   燕玄表懊恼地闭上了嘴, 盯着赵涧,爪子间悄然冒出一对缩小的红色小铃铛, 对着赵涧不动声色地驱使催眠法器。   赵涧看了眼这只外表看起来除了可爱一无是处的灵宠, 面上闪过恍惚之色,须臾苦笑道:“是真的。”   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道:“剑尊可再瞧瞧我。”   谢晚今扫过赵涧, 平静的眼眸泛起一丝讶色——赵涧没有说谎, 那玉佩应该是什么法器, 一被取下,赵涧体内的生机立时变得薄弱,眉宇间甚至涌上一层淡淡的死气。   往前追溯起来,赵家世代在这片危险苦寒之地做守阵人, 足有好几千年, 可也只从一个依附于修真者的小家族发展到如今一座人口稀少的城池阶段。   谢晚今了解时有所猜测,大约是由于这里环境恶劣、妖兽凶残, 又临近怨气冲天的神陨之地,生活本就艰苦, 更何况修真者难有子嗣,不利因素太多,这才导致人口不丰。   猜测正确,但不完全。真正令赵涧和其族痛苦数千年的,是神陨之地庞大繁复的上古阵法。   “阵法之所以维持这么久还能困住神陨之地里头无穷无尽的怨气煞气,是因为它在抽取整座城的修真者的体内生机。”   赵涧满脸恨意,“别说飞升,几千年来,我们一族没有一个人活过三百岁,修为高天赋出众的还能和阵法搏一搏,想尽办法活个几百岁,可这样的天才又有几个?有些孩子连长大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怎么憎恶仇恨我们要守护的阵法,我们都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城,没有办法摆脱阵法的控制,一旦踏出城门千米,生机流逝,会迅速被阵法抽成人干。”   谢晚今沉吟片刻,赵涧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讥讽道:“祖上早就试图联系过其他势力,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手,修真者把生机修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们觉得我们只是活得短一点而已,更何况我们才是守阵人,这是我们当初担下来的责任。可神陨之地不是我们造出来的,为什么要我们来背负?就因为我们的祖辈曾经依附于某一个大能,强硬威胁之下迫于无奈接下的任务,几千年过去,后代还要承受这种痛苦?”   “剑尊不是好奇为什么城中百姓如此和睦?”   赵涧眼眶通红,道:“城中有一个传统,每一个快被抽干的修者,会在临死之前将所有修为传给自己的孩子,没有孩子,就传给城中的婴儿,活下来的人脚下踩的是亲人同族的累累尸骨,肩膀上肩负的是后辈未来的希望,又怎么会做出对同族不利的事?”   谢晚今薄唇微抿。   窝在暖洋洋怀抱的燕玄表敏锐地觉察到什么,压下隐隐的不安,犹豫片刻,淡粉色的小舌头轻轻舔舐眼前修长如玉的手指。   “嗷呜。”   些微的痒意唤回了谢晚今思绪,知道燕玄表是在安慰自己,他回应般揉了揉黑豹的小脑袋。   “继续说。”   赵涧深吸一口气,因仇恨、愤怒、痛心、悲恸等等情绪而扭曲的面庞缓和一点,说道:“他们不帮,我们就打算自救,祖辈寻找过很多办法都没有成功摆脱阵法的控制,到我太爷爷这一辈才发觉只有夺舍可以,只有彻彻底底换一具躯体,才可以躲过和阵法之间的联系。”   夺舍,是指以强大的魂体强行抢占他人躯体的行为,也是一项修真界闻之色变的禁术,一旦夺舍者被人发觉,将和堕魔者一样,只有人人喊打的下场。   谢晚今微微蹙眉,但没有打断。   赵涧道:“夺舍对修为与神识的要求极大,还有一定风险,族中绝大部分的人都没办法进行,更何况我们不能离开这里,神陨之地平时也没人过来,没有躯体让我们夺舍,局面停滞,等到我这一辈才出现转机。”   “血魂门,就是方才那个黑袍人的门派,他们为了修为修炼邪术,把自己的身体练没了,但也获得了一种特殊能力:能直接夺舍比他们修为更弱资质更差的修者。”   赵涧顿了顿,道:“越换身体资质就越差,寿元将尽,他们不甘心,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神陨之地有宝物,又得知我在寻找更安全的夺舍之法,便与我做交易,我想办法关闭阵法,他们给我们寻找合适的身体并且教我们夺舍之法。”   谢晚今摸小豹子蓬松毛毛的手停下,看向赵涧,“既然你能关闭阵法,为何还要寻找摆脱它控制的办法?”   虽说关闭阵法会导致修真界的浩劫,但显然赵家全族对其的痛恨压过了这种顾虑,按理说只要阵法关闭,应该就不会再吸取赵家人的生机。   事情败露,赵涧知无不言,面色逐渐平静,“关闭阵法很麻烦,何况曾经我们尝试关闭的一瞬间,被阵法反噬差点灭族,剑尊来的时候在下正在和血魂门谈,由我先破开一道小口子让他们看见诚意,他们再帮我们城中大半的人夺舍,剩下关闭阵法必须有的小部分人来关闭阵法,也算保全了大家,至于神陨之地没了阵法之后那些煞气怨气会造成什么影响,那就不归我们管了。”   说到这,赵涧隐秘的笑了笑,被谢晚今威压一压,脸色骤然惨白成一片。   “我知道的都说了。”赵涧道。   谢晚今一言未发,似乎在判断赵涧所说的真假。   赵涧硬生生迎上谢晚今审视的目光,克制着渡劫期威压之下产生的恐惧,咬牙道:“剑尊若是不信,搜魂也可,只求不要殃及我的族人,答应血魂门破坏阵法是我的主意,做决定的也是我,一切和我族人无关。”   “我们只是想要活得长一点,想摆脱这该死的阵法有什么错?”   ……   在神陨之地呆了整月,总算是捉到了上一世阵法出问题的罪魁祸首,谢晚今以仙盟首座的名义通知了如今修真界名声最大的四宗七世家的十一位掌权人,每一位附送一份当夜的留影石影像,邀他们半月之后来神陨之地共商。   不止是赵涧与赵家全族,还有藏在暗处的血魂门需要处理,更何况这件事关乎整个修真界,合该所有人一同协商。   不过在此之前,对于谢晚今而言,有一个更棘手、更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摆在眼前。   ——如何安抚气疯了的小徒弟。 第38章 师尊型白月光13   审完赵涧, 谢晚今意思意思在赵涧身上留了个追踪术法,便将人丢回城主府该干什么干什么,毕竟是一城之主, 更何况若真如赵涧所说,他们族中上下一心, 城主突然失踪或被关押,难保不会造成慌乱或暴-动。   至于放走赵涧是不是放虎归山, 谢晚今显然没有这个顾虑。   他在赵涧眼皮子底下通知了其余门派世家, 除非赵涧宁愿带着一族人同归于尽打开神陨之地的阵法,否则这时候再有所动作, 就是嫌身上的罪名不够。   暂时处理完,谢晚今抱着小豹子回了这段时间暂居的茅草屋。   一回熟悉的地方, 怀里蓦然一空, 谢晚今望向跃到床上眼带探究地望着他的燕玄表,沉吟片刻,若无其事地说道:“要不要再睡会儿?”   燕玄表没说话, 盯了谢晚今半天, 似乎确定了什么, 一双乌黑的瞳仁微微收缩,黑乎乎的毛脸中神色几经转变,最终定格在被欺骗的极大愤怒:他又骗他!谢晚今根本没睡着!   空气中的气息越来越沉凝,连带着本就寒凉的夜晚也多添了几分冷飕飕。   在带燕玄表出门之时谢晚今便有所预料, 因此还算镇定, 轻咳了一声,嗓音和缓地道:“玄表……”   “嗷呜!”   这一声犹如夏日闷雷轰然炸响, 燕玄表连假装谢晚今没认出来都不行了,脑海中立时闪过这几天每个晚上自己化作人形对着谢晚今又亲又咬又舔、祈求谢晚今多爱自己几分的场景, 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一股热气直往天灵盖冲。   在反应过来之前,燕玄表已然急急用兽吼打断了谢晚今的话。   谢晚今和床上一下子炸了毛的小黑豹四目相对,瞬息明白燕玄表果然恼羞成怒了,眼中漾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面上无奈地后退一步,温声道:“好,我不说了。”   他站在床榻五步开外,耐心等着燕玄表冷静,眼眸倒是一错不错地望着毛毛炸成刺猬般的黑毛球,胸膛里某个地方慢慢变得柔软同时,又有些好笑和淡淡的心虚。   仅此一回,恐怕玄表以后都不会再用催眠与变形这两样法宝了,谢晚今心念一动,莫名很想用留影石记录下来,不过若是被发觉……   谢晚今看了眼恨不得钻进地缝浑身僵硬的燕玄表,心道也罢,往后时间漫长,也许还有机会。   眼前一晃,床榻上的小黑豹变回了熟悉的俊美青年。   燕玄表坐在床上看着大骗子师尊,对上谢晚今的视线后挪开,没过多久又舍不得,目光悄悄挪回去,好一会儿后,闷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晚今将燕玄表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薄唇牵起一抹细微的弧度,干脆地答:“你来的那一晚。”   停顿片刻,谢晚今又道:“我并非有意瞒你,闭关之事……对不住。”   燕玄表怔忪地垂下眸,手指掐紧,刺痛传达至心底,泛起尖锐的疼意。   “你骗我没关系。”他嘴唇动了动,嗓音沙哑又平静,问道:“但为什么丢下我?是觉得我是累赘负累?亦或者厌烦我不想看见我?那你和我说,为什么一句话不愿意和我说,就又把我抛下?”   断剑崖下的一天一夜,燕玄表体验了度日如年的滋味,害怕再度失去的恐慌挤满了心脏,每一刻都无比的怕,宛如摇摇欲坠地置身悬崖之上,随时会被击下深渊。   “以后不会了。”   头顶落下一只温热的大掌,燕玄表仰头,眼中倒映出满满一个谢晚今,在额头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谢晚今摸了摸小徒弟的黑发,手掌顺着轮廓下移,大拇指擦去燕玄表微红眼眶上濡湿滚烫的液体,定定望着与他纠缠两世的青年,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半个月的分离让谢晚今明白了一件事,不论小徒弟喜不喜欢他、想不想离开他,至少他都不想失去他。   这样就足够了。   显然谢晚今的信誉在燕玄表那受损严重,尽管谢晚今再三保证,燕玄表依然半信半疑,抿着唇一言不发,手指紧攥谢晚今的袍袖,像是怕人再跑了。   谢晚今无奈,问他:“怎么样才信?”   “……亲我。”   燕玄表冷冽的俊脸绷得紧紧的,黑曜石般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晚今,重复道:“师尊,你亲我,我就信。”   除了方才的眉心吻,谢晚今从来没有主动亲近过他,如果能有一个吻的话……   谢晚今微讶,他还以为燕玄表会提出一些更“过分”的要求,譬如签订神魂契约、譬如与他结为道侣、譬如今后不离开他一步……   “好。”   谢晚今低头,凝视着青年那片被抿得微微发白的唇,顿了顿,俯身扣住青年的后脑。   燕玄表初始没有动,任由唇齿间染上熟悉的气息,再一点点将他吞没,漆黑的睫羽如同振翅的蝶翼微微颤动,呼吸一时间乱了,忍不住伸手环住男人的腰,贪婪急切地追逐着那道气息,眉宇间的寒霜如雪化冰消,化作一汪融融春水。   被偷亲的经历很多,谢晚今没有做出过回应,这次主动亲人,难免有些不熟悉。   但谢晚今向来好学,也学得快,结合前面无数次燕玄表带来的“特殊教习”,很快便熟练起来,并且学会了举一反三。   谢晚今扣着人的手掌不断收紧,心如明镜——明明燕玄表还是他的徒弟,可他果然……一点也不排斥。   被放开时,大脑一片空白,舌根被吮-得发麻,燕玄表好半晌才平复急促的呼吸,回过神后脸上热气蒸腾,微白的唇被亲得红润微-肿,因为太过激-烈微微破了一块皮,吸着气视线左忽右闪,就是不敢对上谢晚今的眼睛。   谢晚今抬手捏了捏燕玄表泛红的耳尖,热度从指腹传递至心尖,他笑了下。   燕玄表面红耳赤,认为师尊在嘲笑他,不知道怎么想的,转头露出犬牙,一口咬住谢晚今的手腕。   力度很轻,谢晚今只觉得痒,淡笑道:“怎么还咬人?”   一咬燕玄表就后悔了,真是当豹子当上瘾了不成?眼神飘忽一瞬,闷声道:“不可以吗?”   “可以。”   谢晚今道:“咬哪里都可以。”   燕玄表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什么,蓦然红了脖颈。   ……   半月之期宽松,谢晚今哄好了小徒弟,也没忘正事。   赵涧是个聪明人,不需多说继续老老实实地当城主,配合谢晚今设下圈套,引诱血魂门上钩。   但或许是和赵涧联系的人一直没回去,血魂门其余人起了警惕心,赵涧发出的传讯始终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一人来神陨之地。   “一群乌合之众,师尊不必担心。”   得知这件事时,燕玄表正在练剑,剑身铮鸣,雪白的剑尖如冰刃般锋锐冷厉,他收起剑,眼底尽是对血魂门的冷意,与深藏的恨意,道:“等此间事了,我去杀了他们。”   “杀?”   谢晚今坐在一旁抚着燕玄表送给他的流萤琴,闻言抬头,蹙眉道:“血魂门功法诡异,如今知晓事情败露,定然有所防备,你去就是冒险。”小徒弟是气运逆天,但再怎么也不能鲁莽行事。   燕玄表绷着脸。   他自然知道,但一想到上辈子谢晚今的死,他就控制不住想杀人。赵涧和城里的人不能杀,血魂门的邪修还不能杀吗?   谢晚今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道:“过来。”   燕玄表慢吞吞走了过去,没有第二张凳子,便乖乖在坐着的谢晚今面前半跪下来,“师尊。”   谢晚今拉了他一把,将半跪着的青年揽入怀中,感知到燕玄表的僵硬,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放松。”明明接触过很多次,怎么还是这么紧张?   “哦。”燕玄表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想过念过梦过很多次的相处成真固然欣喜若狂,可每次与谢晚今亲密接触时他都不由自主屏息凝神,手足无措。   很丢脸。   燕玄表努力放松躯体。   谢晚今识破青年的想法,眼中划过清浅的笑意,问道:“你去杀他们,就不怕跟我分开了?”   如今他倒是对这种超越师徒的亲昵接受良好,虽说是因为小徒弟的心魔无可奈何才起的试一试的心思,但既然下定决心,便要承担起责任,以做道侣为前提,而不是心魔消失他们就要回归到师徒位置上的玩戏……没想到意外的感觉还不错。   不过燕玄表对血魂门意见意外的大,是错觉吗?   谢晚今若有所思。   燕玄表闻言一僵,脸色难看,好不容易师尊有些回应心意他的迹象,他当然千万个不愿意分开。   燕玄表郁闷地低下头。   “血魂门胡作非为是该杀。”谢晚今摩挲着燕玄表手指间常年练剑产生的薄茧,淡淡道:“到时我陪你一起去。”   青年扭过头看他,黑漆漆的眼睛肉眼可见的速度亮起来,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谢晚今看得想笑,道:“不骗你。”   燕玄表罕见地露出一个笑,“多谢师尊。”   “谢什么?”谢晚今从储物戒拿出一枚玉白色刻着字的玉佩放在燕玄表手中,“炼制的防御法器,里面有我百道剑气,以及一缕神识,今后若是遇险、亦或分隔两地时你想见我,我会第一时间出现。”   修士神识与魂魄挂钩,于修士而言是重中之重的重要,但更令燕玄表愣住的是谢晚今的接下来的话。   ——“收好,这是定情信物。”   燕玄表睁大眼,呆呆地低头看看手里的玉佩,又抬头看向谢晚今,眼底相继涌出震惊、迷茫、喜悦,与不敢置信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定情……信物?   是他听错了吗? 第39章 师尊型白月光14   “在想什么?”   清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伴随着一点淡淡冷香,燕玄表“蹭”的一下站起来,眼也不眨地看着谢晚今, 嘴唇开合半天,努力让出口的语气平静一些, “师尊说,这是定情信物?”   谢晚今颔首, 起身, 手指接过燕玄表手中无数纹路交织、刻着小小“玄”字的温润玉佩,替青年系在腰间, 道:“时间有限,刻的不是很好。”   玉佩是燕玄表没来神陨之地之前炼制的, 本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送出去, 没想到时机来得这样快。   燕玄表急急道:“师尊刻的分明很好。”   谢晚今唇角掠过笑意,抚了抚玉佩上的流苏,问道:“喜欢吗?”   这段时日燕玄表嘴上没说什么, 每日呆在谢晚今身旁, 夜间连打坐修炼也不曾, 就那么硬生生熬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谢晚今的不放心——怕只是睡一觉,人又消失不见了。   小徒弟浓烈的不安感全因为他,因此谢晚今干脆分离出一丝与本体相连的神魂, 填入玉佩当中。   只要这块玉佩在, 就可以随时随地见到他,有这一层保险, 小徒弟应当会放心一些吧?   “很喜欢。”燕玄表眼眸凝聚着极亮的光芒用力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玉佩摩挲上面的纹路与小字, 周身气息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定,忽然想起什么,压下满腔欢喜,严肃又认真地询问道:“一人的信物不算信物,我也要给师尊一样东西,师尊想要什么?”   谢晚今迎上燕玄表灼热的目光,总觉得这会儿他说什么燕玄表都会拼命给他找来,就像那流萤琴,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转头就真找来送他,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   谢晚今垂手拨了拨手边的琴弦,淡笑道:“有它便可。”   “不算。”燕玄表瞥了眼琴,摇头道:“以前送给师尊的东西,怎么算?”   谢晚今沉吟片刻,眸光微动,漾出淡淡的戏谑,“不如拿你那日令赵涧口吐真言的法宝如何?能让分神期修士中招,倒是不错的法宝。”   何止不错,连他都险些中了招陷入昏睡,被小徒弟种下暗示。   前几日为了稳定燕玄表的心境,谢晚今还没提过燕玄表几次三番催眠他的事,只假作不知,如今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没收小徒弟的作案工具。   也许是后知后觉意识到欺骗师尊的事不地道,燕玄表也默契的没再提起那半月伪装成灵兽的日子。   此刻一提起,燕玄表便是一僵,原本目不转睛望着谢晚今的眼开始飘飘忽忽,左看右看,小声说道:“……其实那法宝没什么用,师尊不如换一个厉害些的?罡天印怎么样?顶级防御法宝,或者两仪佩,修炼时大有益处……”   “我只要那一样。”谢晚今收起桌案上的琴,挑眉温声问道:“玄表不舍得?”   “怎么会,师尊要什么我都舍得。”   怕被误会,燕玄表立刻便拿出一对红色的小铃铛,要给出去时手指蜷了蜷,还真有几分依依不舍了。   虽说这法宝没成功让师尊睡着,但或许是他每日坚持不懈地种下暗示,导致法宝真的起了一部分作用呢?   这次在赵家城,师尊不仅主动亲、亲了他,还送他定情信物,眼看着他两辈子的心愿就要成真了,要是没了法宝,会不会哪一天暗示消失,师尊又不喜欢他了?   没得到还好,得到又失去,他承受不住那种灭顶的绝望,真的会疯的。   “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唤回燕玄表的神智,谢晚今似有所觉,把法宝放回眼神逐渐暗沉的燕玄表手中,含笑道:“你如今修为不高,这摄魂铃危急时刻能救命,便放你那吧,至于定情信物,玄表亲手刻一块玉可好?”   燕玄表黯淡的眼眸骤然点亮,随后犹豫片刻,“可师尊喜……”   “这摄魂铃于我无用。”谢晚今道:“我更喜欢你亲手所做的信物。”   见燕玄表克制着亮晶晶的眼眸抿唇点头,谢晚今有些失笑,同时想念小黑豹生动的模样。   若小徒弟没有变回来,此刻定然尾巴摇曳生风了吧。   ……   首座相邀,还给了半月的期限,几大宗门世家无一缺席。   便是有闭关或确实无法外出的,也由宗门、世家内其余能掌事者出了面。   赵涧的城主府被征用,正厅内,谢晚今将留影石的影像公放一遍,在座之中几人神色各异,其中一人脾气火爆,当即冷哼一声,似山岳一般的威压逼向了中间唯一站着的赵涧。   “阵法一破,就是天下修士的灭顶之灾,难道赵城主觉得你与你的族人用邪术夺舍就能逃得过吗?”   赵涧脸色惨白,额间冷汗频频,膝盖一软,险些当场跪了下去。   他一言不发,直到众人言辞愈发激烈,身上的威压沉重得像是要压垮人,赵涧再也忍不住,愤恨道:“我们守阵守了几千年!难道还不够吗?你们也知道这和天下修士都有关,凭什么一切都由我们来承担?我们就活该短命?活该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孩子早死?但凡你们当初肯帮一帮,我们哪会用这种损人害己的办法?”   有人道:“当初是你们祖辈自愿守阵,如今又来——”   燕玄表冷漠地看着吹鼻子瞪眼的这些人,一张张嘴脸与上辈子想让谢晚今主动献祭的场面重合,垂在身侧的手掌收紧,浓烈的杀意如潮水般在胸膛翻滚呼啸。   谢晚今偏头看了眼身侧的青年,微微拧眉。   放下茶盏的清脆一声响,打断了眼看要吵起来的众人,也提醒了燕玄表。   宽阔的厅内一静。   燕玄表猛然收起快要溢出来的杀气,在场的人个个修为高深感知敏锐,杀气只要一泄露所有人都会发觉,到时候可解释不清。   他有些紧张地看向身旁端坐上首的师尊,接收到温和的安抚眼神时微微一怔。   师尊是故意提醒他的?   心脏好似被温水过了一遍,暖洋洋的发烫,燕玄表抿了抿唇,面上摆出一片肃然,实则努力平复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谢晚今将燕玄表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掩,轻轻拍了拍小徒弟的手。   其实放杀气也没什么,就算那些老头觉得被冒犯又如何?燕玄表是他爱徒,有他在,谁敢多说一句?   不过再过不久就是道侣了。   谢晚今敛起思绪,视线淡淡扫过厅堂中的吵的最欢的那几人,后者讪讪地坐直了身体。   谢晚今当年拿下首座留下的剑痕还留在天机大比那呢,在场的人好不容易修到如今的修为,更是惜命,谁也不想挨上一剑。   这次代表门派出来的慕容长老看了半天戏,自觉看够了,眼看全场就他一个不怕谢晚今,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剑尊可是有话要说?”   “嗯。”谢晚今看了眼来看热闹的好友,没放在心上,道:“钱长老和郑掌门言之有理,神陨之地一旦出事便是灭顶之灾,阵法绝不能破。”   谢晚今话锋一转:“但如赵城主所说,即便他们祖辈是自愿应下守阵,如今过了几千年,祖辈的约定也不应该仍然让数千年后的后辈背负。”   “何况钱长老也认为这阵法与天下修士有关,我们亦在其列,诸位在修真界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该为门下无数徒子徒孙着想,肩负起责任……”   前面以威压让赵涧下跪的钱长老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出来谢晚今后面一句的偏向,想说什么,被谢晚今一瞥,铁青着脸坐了回去。   “多谢剑尊!”赵涧万万没想到谢晚今会帮他,怔愣之后神色大喜,看着谢晚今的眼神愧疚感激难言。   谢晚今没接他的话,看向众人,“本尊虽是首座,手掌乾坤令,但也并非□□独\\裁之人,诸位若有意见,皆可畅所欲言。”   乾坤令都搬出来了,谁敢说话啊?   慕容长老抽了抽嘴角,瞄了眼对面那群敢怒不敢言的老头子,暗笑一声,很捧场地扬声道:“剑尊深明大义!”   有人带头,话说到这份上,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情不愿地咬牙应了下来。   众人就如何帮助赵城展开了讨论。   谢晚今自然知道没几个人真想答应,指不定心底希望根本找不出什么解决办法,不过既然面上应下了,那就由不得他们。   赵涧的祖辈找不到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不代表穷尽修真界找不到。   这一商讨便商讨了整整三日,好在大家都是修士,不吃不喝个把月都没问题,最后勉强定出两个办法,虽说还未试过不知道能不能成行,但总算是有了希望。   赵城的问题暂时解决,就轮到了血魂门,憋了一肚子气的老头子们当即表示一群害人的邪修,定要剿灭,他们立刻派人去查。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众人大大吐出一口气,正准备去休息会儿,谢晚今又开了口。   “诸位留步。”   除了赵涧和慕容,其余人心脏皆是一颤。   钱长老转头,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剑尊可是还有什么事?”   谢晚今面不改色地颔首,“既然诸位都在,本尊想借此机会公布一个消息。”   众人互看一眼,问道:“什么?”   燕玄表似有所觉。   “今日,本尊便在诸位的见证下,与弟子燕玄表解除师徒关系。”   慕容瞪大眼,其余人面面相觑,“谢剑尊?”   “晚今,你说什么呢?”   慕容长老最快回神,拼命给谢晚今使眼色,谢晚今看也不看他,继续道:“今后,我与他便不再是师徒。” 第40章 师尊型白月光15   谢晚今正要往后说, 回过神的燕玄表想起什么,心中一凛,顾不得欢喜雀跃, 悄然拉住白衣剑修的袖摆,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谢晚今偏头与之对视, 眼中透出问询之色。小徒弟应该明白他不是真的想将他逐出师门,而是为了公布他们将结为道侣的消息才对, 为什么会阻止?   他不应该开心吗?   心中有惑, 为防止理解错意思造成误会,谢晚今干脆传音入密, 询问燕玄表:“我们的事,你不想告知天下?”   在场修为无一人越过谢晚今, 只消布下屏障, 没人能听见他们交谈,因此不需要什么顾虑。   燕玄表知道师尊会布下屏障,倒是不担心被人听见, 垂下睫毛, 犹豫片刻, 低声道:“师尊会名誉受损。”   怎会不想?若有可能,他想向天下人宣告他爱慕谢晚今,上辈子更是心心念念,可他不在乎天下人如何说他, 却在乎谢晚今的名誉。   一想到光风霁月的师尊会因此事造人议论, 他宁愿保留徒弟的身份,在外人面前当一辈子的好徒弟, 哪怕他想当的是谢晚今身旁道侣,哪怕他想结契想疯了, 哪怕他极想光明正大地握着谢晚今的手……   “就算天下无人知也没关系。”燕玄表直勾勾看着谢晚今,眸色漆黑,轻声道:“只要你不抛下我。”   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让谢晚今对燕玄表的了解愈深,稍微思索便明白了燕玄表的未竟之言——只要不抛弃,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原以为形影不离的这半月多少弥补了一些伤害,至少燕玄表看起来没有那么不安了,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平和,但原来从未消除过,只是将其藏进了内心深处。   谢晚今沉默瞬息,眼中漾开层层涟漪,他反手握住燕玄表的冰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温暖:“不会。”   他不会抛下他。   至于名誉受损,谢晚今从未在乎过虚名,所行皆是随心而动,当初去天机大比也仅是因为奉早已飞升的师尊之命,加之想与人切磋一二才参与,否则如今还在霜月峰不理世事。   更何况修真界以拳头说话,师徒相恋又如何?谁敢在他们面前嚼舌根?   若真有那不惧的,谢晚今不介意杀鸡儆猴。   二人传音的交谈众人都没听见,可相牵的手是看得一清二楚。   师徒之间牵个手虽说有些奇怪但也没什么,但谁家师徒当着面十指相牵啊?   众人目瞪口呆。   有人磕磕巴巴地问道:“谢、谢剑尊这是?”   慕容念最先反应过来,想打个圆场,努力编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定是、定是燕师侄身体有哪里不妥,剑尊在为他渡灵力!”   这话说出来,在场但凡有眼睛的,没有一个信。   谢晚今神色堪称温和:“玄表身体很好,难得诸位齐聚一堂,本尊想乘此良机,请诸位做个见证。”   “——从今往后,我与燕玄表不再以师徒相称。”   这一次的重复,众人都明白了谢晚今的意思。   不是师徒,所以可以结为道侣。   须臾之间,在场所有人张开的嘴巴几乎能塞下一颗大圆鸡蛋。   燕玄表顿时一颗心提起,紧绷着神情,连呼吸都放轻了。   刚被驳了面子的钱长老眼珠转了转,像是捉住了什么把柄,忿忿不平:“师徒相恋乃是禁忌,剑尊身为首座乃修士表率,难道也要犯忌?”   谢晚今神色不变,周身萦绕的气质却算不上和善,他淡淡瞥向钱长老,似笑非笑,声线冷然:“修真界哪一条规定不许师徒相恋?钱长老不妨说说看。”   钱长老一噎,当即还要再说,与他交好的郑掌门急忙上前拉住,眼神示意周围默不作声的诸人,压低声音提醒:“老钱!”   钱长老这才蓦然发觉周遭修士不论修为地位如何,皆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观,没反驳谢晚今一个字。   首座是什么?是以强悍武力拿下修真界第一人称号的尊者。   五百年一次的天机大比,修真界至今为止已决出数十位首座尊者,但如谢晚今那般迅速夺魁、泄出的剑气险些劈裂天机石的武力迄今未见。没有人知道尚且年轻的谢晚今的极限在哪,只知他当首座不过数年,已有不俗的威慑力。   被捆绑起来准备关押的赵涧率先开口,他感激谢晚今救他族人,自然无比真心:“修真界何时有这样的规定?剑尊与燕小友皆为天道所钟,天生剑骨,自是极为相配,乃天作之合!”   有人打破凝冰,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了。   众人留下一堆祝福,应下不日参加他们的道侣大典,精神恍惚地离开了,只有慕容念留了下来。   他想起先前谢晚今找他所说的两位“好友”,顿时一脸复杂:“晚今,你当初说的那对师徒,就是你与燕师侄吧?”   被戳穿,谢晚今面不改色:“是。”   万万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完事,燕玄表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听见两人对话,也想起了当日谢晚今说去找慕容念论道的事。   燕玄表突然道:“那颗忘情丹,是长老所给?”   “是啊。”慕容念正想戏谑一番谢晚今,冷不丁听见耳旁传来幽幽的一句,下意识看了过去,就见向来尊师重道尊敬长辈的燕玄表朝他笑了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恻恻的,极不友好。   他打了个激灵,顿时什么调笑好友的心思都没了,讪讪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一步!”   慕容念飞快地逃出大厅,将场地留给谢晚今和燕玄表。   谢晚今瞄了眼沉着脸的燕玄表,好笑道:“他不知道那颗忘情丹是给你的。”   “嗯。”   看方才慕容念的反应就知道。燕玄表收回盯着门口的视线,被男人握着的手略微紧张地蜷了蜷,他其实不是想“秋后算账”,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胸膛里既酸且涨、快要满溢出来的情绪。   刚刚师尊和那些掌门长老说,不日会举办道侣大典。   和他。   不是梦境,亦不是幻境。   谢晚今看着回不过神、唇角翘起傻呆呆模样的小徒弟,眉眼软化。料想燕玄表还要缓好一阵,也没打扰,心情颇好,带着人先回暂时的居所。   他和燕玄表接下了处理血魂门的事宜,等那边查到踪迹便要立即出发,正好先休息会儿。   ……   这次商讨除了阵法与血魂门的事,还有赵涧的处理。   毕竟企图勾结血魂门邪修、破坏神陨之地的阵法,更是意图全族夺舍,就算还未做下,但罪名仍在。   赵涧有自知之明,若不是谢晚今,别说寻找破解阵法吸取赵家族人生机的解决之法,就是他身边的人能不被牵连都算好的,因此自愿卸下城主之位,与他们一同参与剿灭血魂门,等尘埃落定便自废修为。   于是这趟灭血魂门之行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人行。   谢晚今几次无意间瞥见燕玄表看向赵涧的眼神格外冰冷。   好在赵涧知情识趣,一路上除非必要从不打扰,搜集罪证以及剿灭血魂门时也十分卖力。   古怪的是,燕玄表比“戴罪立功”的赵涧还卖力,那架势犹如和血魂门的人有血海深仇。   回程的路上,谢晚今若有所思地望着杀完人神清气爽的小徒弟。   “玄表。”   谢晚今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布下屏障,望着在他面前恢复乖巧沉稳的燕玄表,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仔细想来,谢晚今从未透露过他来了神陨之地,除却上辈子,甚至从未来过这里,燕玄表又是如何笃定他在这,千里迢迢赶过来?   还有那夜来不及掩饰,对密谋的赵涧和黑衣人的滔天愤怒,从不过问他为何在赵城耗费时间、就像是知道他想做什么,以及如今对血魂门的恨……   破绽太多,谢晚今想忽视都不能。   总不可能……燕玄表也重生了?   谢晚今微微拧眉。 第41章 师尊型白月光16   可若燕玄表是重生的, 上一世分明对他恨之入骨的人,这一世又怎么会……   “……师尊为何这般说?”   燕玄表面上没露什么声色,稍稍紧绷的身体却泄出些微的不自然。   捕捉到燕玄表那一刻的小动作, 谢晚今心头转过好几个念头,又悉数敛下。   “你在霜月峰时, 如何得知我来了神陨之地?”   谢晚今只说了这一句,后者陡然一僵, 心乱如麻, 唇瓣微动,“我、弟子……”   谢晚今看出燕玄表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心虚, 以及欲言又止,他耐心等了一阵, 见青年嘴唇抿得发白也没顺利吐出一句完整话来, 猜测燕玄表应该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便道:“想说的时候再说也无妨。”   轻轻挥袖撤开屏障,谢晚今与小徒弟擦肩而过时, 没有错过青年松了口气的怔忪模样, 唇角一丝浅淡的笑意, 如流云般转瞬即逝。   对于燕玄表隐瞒他的事,谢晚今没有那般在意,他重生之事不也没和小徒弟坦白吗?   他们曾经只是师徒,虽说关系亲近, 可也不会什么都告知彼此, 这再正常不过。   不过今后便不同了。   他们会是亲密无间的道侣。   ……   回到赵城,赵涧干脆利落地自废修为, 辞去城主之位,空出来的位置由城内颇具盛名的赵姓族人担任。   赵涧退位那日, 各大修仙世家与门派擅长阵法者齐聚一堂,不遗余力地钻研探讨阵法吸取赵氏族人生机的问题,只是笼罩神陨之地的上古阵法太过复杂庞大,一时半刻解决不了。   阵法并非谢晚今所擅长,但他左右无事,何况找解决办法的事由他一手促成,问过燕玄表的意愿后,便没有回霜月峰,在那间已然修缮完好的小屋住了下来,闲时一同喝茶品茗、弹琴练剑,偶尔带着小徒弟去猎一猎妖兽,指导指导,二人世界美好闲适。   值得欣喜的是,或许是达成所愿,加之谢晚今时不时用流萤琴弹奏清心曲给燕玄表听,燕玄表心魔出现的频率大大降低,出现次数越来越少,直至身上的魔气消散的一干二净。   又一次确认过后,谢晚今收回放在燕玄表腕间的手,眉眼放松,弯唇道:“道心凝华,不错。”   闻言,坐在身侧的黑衣青年脊背紧绷的姿态褪去,暗自松了口气,表面却摆出来早有所料的淡定,肯定道:“都是师尊的功劳。”   谢晚今瞥他,莞尔:“那明日的清心曲——”   “心魔极易卷土重来。”燕玄表一顿,若无其事地正色道:“以防万一,还是劳烦师尊了。”   那可是谢晚今特意给他弹的曲子,每天听几十上百遍也听不腻。燕玄表自然舍不得让自家师尊弹那么多次,累到师尊怎么办?   但每日一次……不过分吧?   想着,燕玄表偷觑了眼谢晚今,手指蜷了蜷。   “好。”   谢晚今如今对燕玄表了解愈深,几乎是青年一个眼神或小动作,差不多就能将他的心思猜出个八、九分,识破后,不由有些好笑。   未来道侣一点不过分的小要求,谢晚今当然不会拒绝,其实就算燕   玄表不找借口,不弹清心曲,他也会弹其他曲子。   不知道自己错失了点曲机会的燕玄表嘴角上翘,冷冽锋锐的眉宇被满足软化,露出一点细微的幸福气息。   这段时日实在美好的不像话,心心念念两世的心上人会吻他,会温柔地注视着他,会主动牵他的手。燕玄表不知道多少次误以为眼前的一切是幻境,宛如踩在虚幻柔软的云朵之上,随时会从万丈高空掉下去。   他惴惴不安,好在总会被真实的谢晚今拉回实地。   燕玄表忍不住得寸进尺,凑近看上去不染尘埃的白衣剑尊,坚定又飞快地亲吻了下谢晚今的唇,如蜻蜓点水,坐回原位时,心脏砰砰直跳,明明亲过很多次,却还是有一种近乎于亵渎的忐忑感。   唇上温热的柔软来得快去得也快,谢晚今睫毛抖动一瞬就离开了,他无奈地看向伪装出一本正经模样的燕玄表,想起了另一件事。   “道侣大典定在明年春日如何?”谢晚今拿出一份小册子,递给燕玄表,“我请掌门与慕容替我把关,列出了一套婚宴章程,你看看有哪里不喜,若你不想大办,也可一切从简。”   道、道侣大典?!   燕玄表迷茫地眨了眨眼。   谢晚今眉梢微挑,“你忘了?”   被谢晚今这么一提醒,燕玄表记起来和众人商讨赵城事宜那日,谢晚今提过一句。   那时他无疑是喜不自胜的,但后来谢晚今没再提过,燕玄表虽然失落,但也理解,毕竟对于修士而言道侣的位置何其重要?谢晚今能在人前说那么一句,他已然心满意足。   现在谢晚今忽然说,连章程都弄好了?   燕玄表下意识接过那本喜庆的红色小折子,只感觉重逾千金,捧着的手心都在发烫。   “在想什么?”   谢晚今望着黑衣青年凝重的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燕玄表睫羽微颤,抬头看着谢晚今,好半晌才寻到自己的声音,嗓音带着不确定的微哑,“师尊,当真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谢晚今失笑地轻轻点了点青年的鼻尖,“不然呢?”   “对了。”谢晚今操心地叮嘱道:“以后莫要再唤我师尊。”   到时要是改口改不过来怎么办?   燕玄表晕晕乎乎地用力点头,郑重其事地将小折子捧在心口,热度隔着锦衣,一路烧进心窝,整个胸膛都滚烫了起来。   他磕磕绊绊,不怎么习惯地轻声喊:“谢……晚今。”   “嗯。”谢晚今含笑应声。   燕玄表眸光明亮,又喊了一声:“谢晚今。”   谢晚今颔首。   如同小孩得到了最想要的糖果,一向沉稳的青年眼角眉梢掩不住雀跃,乐此不疲地喊他:“谢晚今,晚今……”   谢晚今喉结滚动,大掌按在青年肩头,倾身堵住了那张薄唇。   ……   谢晚今与燕玄表又在赵城呆了半年,那些如痴如醉研究神陨之地大阵的修士不负众望,找到了解决之法,成功将吸取人生机维持的阵法改成了由灵石维持,修真界所有势力分摊,赵氏族人也终于解开了禁制,可以踏出神陨之地这片土地。   一切尘埃落定,二人回了霜月峰准备喜事。   燕玄表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和谢晚今成婚了,那份红折子上的章程自然是一点没少,若不是谢晚今阻止,险些把全副家当掏空,势要办一场最盛大的道侣大典。   谢晚今一直知道自家徒弟很富裕,毕竟搜罗天材地宝的难度和吃饭喝水一般轻松,直到这次成婚,燕玄表的富有程度还是刷新了他的认知——来参与婚宴的宾客们人手一颗万金难求的九品神丹,喝的是千金难求的神仙酿,吃的是顶级妖兽肉,脚下的砖也来头不小,连空中撒的花都是百年灵花。   谢晚今难得沉默,剑修和剑修还是有区别的,像他,储物戒里只有灵石。   “没关系。”身着红衣喜服、神采英拔的青年心情很好地扬起唇角,把储物戒取下,小心地给谢晚今戴上,认真道:“这些都是你的。”他也是。   谢晚今其实不在乎外物,否则也不会储物戒内藏品空空,他知道燕玄表这般说无非是表达情意,便从善如流,思索片刻,取下指间的储物戒,同样为燕玄表戴上。   燕玄表的一切属于谢晚今,谢晚今的一切属于燕玄表。   二人相视一笑。   道侣大典如期举行。   ……   人生四大喜之一,洞房花烛夜。   喝完合卺酒,燕玄表决定坦白。 第42章 师尊型白月光(完)   默契的是, 谢晚今也正准备坦白前世。   听见燕玄表开口,谢晚今顿了顿,放下手中酒盏, 耐心倾听。   也不知道小徒弟得知他也是重生之人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谢晚今唇角微弯,长夜漫漫, 不急于一时。   燕玄表事无巨细地坦白了上一世的种种。   谢晚今时而颔首,时而凝眉, 眼眸专注地注视着诉说的青年, 做足了   刚开始还在谢晚今意料之中,小徒弟是重生的, 这他早有所料,但没想到的是, 走向越来越不对劲, 最后的结局和他印象中的前世大相径庭。   谢晚今:?   “前世不是我觊觎你完好的剑骨心魔横生,害你之后被你报复,死在神陨之地?”他愕然反问。   燕玄表边说一边观察着谢晚今的神色, 如同谢晚今对他重生有所猜测, 他也对谢晚今是重生的有所怀疑——不然谢晚今这一世为何会主动去神陨之地调查?   在坦白之前, 燕玄表预想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有这一种。   他一脸迷茫地反应了好一会儿,“被我报复?怎么会?”   谢晚今要是想要他的剑骨,他定然是不会不同意的, 反正修炼不止这一途, 大不了从头再修,怎么会报复, 乃至害死谢晚今?   两人面面相觑。   1314正好在这个时候抵达,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1314:……救命!   谢晚今敏锐地感知到什么, 眉头皱起,若有所觉地看了眼1314所在的方向。   燕玄表被他的动作唤回思绪,一抬头看见熟悉的圆球,神情当即一变,“是你?”   1314机械音里的心虚几乎藏不住:【F77世界气运之子您好,由于未知错误,导致您的爱人记忆出现问题,责任全在我方,十分抱歉,现已将正确记忆发放,请查收。】   与此同时,谢晚今脑海疼痛一瞬,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争先恐后席卷而来。   燕玄表顾不得明显闯了祸自称系统的家伙,扶住忽然僵住的谢晚今,焦急地低声询问:“晚今?”   耳畔一声声满含关切的声音宛如一根绳,拽回谢晚今的心神,恍惚褪去,他拧眉,按了按太阳穴。   “没事。”谢晚今按住燕玄表的手,看向虚空中突然出现、周身散发着光芒的球形生物。   他想起来,前世记忆定格的最后一刹那,燕玄表抱着他的尸身萌生死念时,是眼前这个奇怪的生物出现,挽救了即将发生的惨剧。   【对于本次事故,1314再次向您二位诚恳致歉。】   虚空中的球体飞快飘落下来,朝对坐的两人上下郑重地晃了晃,像是在鞠躬。   谢晚今眼神探究地打量着从未见过的“天外来物”,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确定自家师尊无事,燕玄表目光转回1314,念在对方助他重来一次的恩情忍耐下喷薄欲出的怒火,勉强没让语气太过生硬:“我师尊的重生也是你们的手笔?为何最开始没告知我?什么未知错误会修改我师尊的记忆?会不会埋藏隐患,除了记忆还有……”   燕玄表少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谢晚今的视线不知不觉落回青年身上,想到前世真正发生的种种,想到他死后痛彻心扉的小徒弟,胸口一窒。   好在这一世不同。   谢晚今睫毛半敛,手掌扣住青年发冷的手,给予温暖的力度安抚,“不必担忧,我没有任何不适。”   燕玄表还是不放心,事关谢晚今,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   1314急忙道:【请放心,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为了让两位消除疑虑,1314把程序故障换成通俗易懂的说话解释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一切都是一场意外,真的十分抱歉!】   得到1314的再三保证,燕玄表才勉强放下半颗心,但一想到重生以来的这段时日,他在自家师尊心中都是上辈子杀了他的仇人,满腔怒火便抑制不住。   难怪当初师尊要将他“逐出师门”,罪魁祸首就是这家伙!   毫无所觉的1314期期艾艾地问道:【F77世界的气运之子,检测到您黑化值清零,幸福度满值,可否给1314一个五星好评?】   它歉也道了,记忆也给了,这位气运之子的师尊看起来十分温柔,肯定也特别善解人意,有他在,应该、也许,怎么也会比上个世界的一颗星多点吧?   事与愿违,1314眼睁睁看着这位气运之子发出了和上个世界气运之子极为相似的冷笑,毫不犹豫地打上了,   半颗星。   1314:?!   1314险些泪洒婚房,颤颤巍巍地卑微道:【可不可以,再多给点?】   它的业绩!   燕玄表满眼冷意地表达了自己的坚定。   1314欲哭无泪。   谢晚今看向瑟瑟发抖的小圆球,很明显能看出来那份评价对这只生物异常重要,他思索片刻,眸光微动,对燕玄表耳语几句,青年愣了愣,犹豫一会儿点头。   “我可以修改评价。”被谢晚今攥着的指尖被捏了捏,燕玄表轻咳一声,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沉稳地暗示道:“但这种事不是一句抱歉可以一笔勾销的。”   感知到燕玄表的动摇,1314数据代码重新恢复活跃,它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补偿?】   燕玄表开门见山,“既然你能让我们重生,消除神陨之地的煞气应该不在话下?”   按规则来说,系统不能插手小世界的事情,但凡事都有空子可钻。   1314想了想,一咬牙答应了下来,送了两人一本消除煞气的心法,权当新婚礼物了。   燕玄表满意地把评价改为了三颗星。   【谢谢二位!祝二位永结同心,万事如意!】   1314宝贝般捧着新鲜出炉地三颗星,激动地差点数据错乱,高高兴兴地和两人告别,消失在半空。   它要去找下一位气运之子求原谅了。   谢晚今看着1314消失的地方,眼前忽地落下一道隔绝外界的屏障。   他转过头,就见燕玄表一副“不想再让任何生物打扰新婚夜”的不高兴,不由忍俊不禁。   谢晚今很少穿过于明艳的颜色,更不用说这般靡丽的红,燕玄表曾经一度认为白色是最适合自家的师尊的,但今夜改变了想法。   燕玄表望着抬眸浅笑风华绝代的剑修,不争气地心如擂鼓,紧张地喉结几番滚动,嗓音低哑,隐晦地提醒:“晚今……时辰不早了。”   该洞房花烛了。   他给师尊准备的小礼物还没看见呢。   “嗯。”谢晚今笑意不改,倾身吻了吻青年,手掌按在青年肩头,慢慢剥开柔软果实的外皮。   房内红烛轻晃,红纱似是赧然,荡起掩住影影绰绰的人影。   ……   行至一半,谢晚今看着青年脑袋上忽然冒出来的毛茸茸豹耳呼吸一滞,陷入沉思。   小徒弟好像对他产生了什么很大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