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夷人家   作者:九溪   简介:   阿苏南本是一个普通的夷家小孩,六岁那天一朝醒来灵智洞开,前尘往事滚滚而来,发现自己是来自异世的一缕游魂,这里,则是一个类似于传说中“苗疆”一般的地方,而他这个“异世游魂”,却深深地爱上了这方山水……温馨种田文,非升级流,伪养成,无生子。本文是“一半一半”文,一半种田,一半巫修,总之都很童话很温馨。作者申明:本文不是废柴流,主角不是废柴,也不存在逆袭打脸,他一直都活的飞扬自在,但是,生活中免不了会有 第一卷 阿苏家的伢崽 第1章 伢崽公敌   山里的早春清冷,风打在木楼顶上,发出噗噗噗的声响,雾气也被山风卷入山寨,粘粘湿湿的,像极了江南三月的毛毛雨,浸湿了整个寨子。   巫夷人家的孩子壮实,并不畏惧这样的春寒天气,一大群毛孩子赤着脚卷着裤腿举着树枝满寨子的大喊大叫,玩着“夷家人战凶兽”的游戏,一个个脏的跟泥猴儿似的。   ──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当真是很要不得很要不得的事情啊!   六岁半的小人儿背着背筐站在路旁,看着风风火火从身边冲过去的泥猴群,非常的无语。   随安想不通,自己是正常死亡,虽然是病死,但本来就是不治之症,以他病症的严重程度能够拖到27岁已经算是奇迹,鬼差没有犯一丁点错误,按理说一点也不符合穿越的条件,可他,怎么就穿了呢?死后的情形随安记忆全无,他投胎后跟正常小孩一般无二,三岁以前稀里糊涂,三岁以后皮猴儿一只,气的阿妈常常挥拳头揍人……可是,六岁生日那天,前尘往事滚滚而来,小皮猴一夕醒来,灵智洞开。   是孟婆偷工减料?还是自己与众不同运气太好?   随安比较倾向于前者,一个打小就被病疼折磨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运气太好”的。   上一世的随安,父亲是个白手起家的成功商人,他本该属于大名鼎鼎的“二代”成员,奈何时运不济,出生的头两年老爹刚刚下海,天天踩着三轮车起早摸黑的练摊,家里日子很是清苦,等到五六岁生意上路了,花心老爹又闹起了家庭纠纷,家里整日里大吵小吵不断,后来老爹长期不归家,他八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刚跟着老妈过了两年安生日子,十岁那年又被诊断出白血病,老妈照顾他两年,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濒于崩溃,终于把他送回到亲爹身边。那时候他爸刚刚再婚,继母不久后生下一个弟弟,有了底气的继母开始看他碍眼,打那以后,随安的日子主要是在医院和住宿学校之间度过的,在27岁病逝之前,随安也曾经“健康”过几年,在老爸公司里领了一个闲差,时常出门走走,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成年,一个人单住……   对于前世种种,随安不觉得有啥委屈的。爸妈另组炉灶各有家庭,他虽然不像弟弟妹妹那般受宠,但至少在物质上谁也没有亏待他,他的医疗费接近天文数字,老头子从来都没有皱过眉头,节日生日也都有礼物,父母偶尔还会到他的病房中小坐,问问冷暖……其他孩子或者认为当爹妈的不够上心,但随安长居医院,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双亲能够做到这一步,他很知足。   离去的时候,随安知道父母是松了一口气的,他病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让所有人都满心疲惫。所以,随安也走的非常安心,病疼折磨了他17年,也折磨了父母17年,那一刻,他们都解脱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他记起这一切呢?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安安生生地当一个无知顽童,该泥猴的时候泥猴,该哭闹的时候哭闹,该挨揍的时候挨揍呢?   ……   随安走到寨子边缘,一边在山间寻找着药草,一边闷闷地回忆着前世并责问苍天。   早春时节,草色青青,能够入口的野菜大都没有冒头,运气好的话能够找到一些药草,不过寨子里的药草都被挖得差不多了,真要挖药的话还是要走出寨子,到更远的地方去。   看看背筐里孤伶伶的几棵寒辛子,又看看不远处两人高的木栅栏,那是寨子与山林的分界线,随安眨眨眼睛,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他还太小,寨子外面太危险,不能拿自家的小命开玩笑,还是多挖些蚯蚓回家喂鸡比较实在……   这一世,随安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山叫朗阿山,人是巫夷人,以前世积累的知识看,巫夷很象是个少数民族,女子短衫短裙长绑腿,男人半长罩衫配窄腿裤,非常的干练精神,令他想起前世小说里面描写的苗疆。   最初的六年,随安顽童一个,有吃有喝健康快乐,还有阿爸阿妈阿哥阿朵宠着疼着,生活的浑浑噩噩却无忧无虑。六岁那天,灵识奇迹般的打开之后,通过有意识地观察,他发现这里的男人耕猎女子纺织,没有官吏没有劣绅,几乎称得上一方净土,只是,生活也着实辛苦了一些──朗阿山的自然环境十分恶劣,毒虫、凶兽、还有无处不在的瘴气,远非前世的穷山恶水可比,阿爸阿哥早出晚归全年无休,不是种田就是打猎,阿妈阿朵在家里喂鸡喂猪,一得闲就做针线,农忙的时候还要下田帮忙……一年忙到头,一家人也只得个温饱,可想而知,一旦遇上天灾人祸会是个什么光景。这还不是他们一家的情形,整个寨子家家如此,几家稍好一些的,也不过是多养了两头猪多住了几间房。   为此随安很是动过一些脑筋,比如发展养殖提高生产率啥的,但是,他很快明白了,至少对他来说,某点上的那些穿越文是非常非常不靠谱的。   因为疾病,随安的求学生涯大多是在病房里面度过的,勉强混了个高中毕业。但是,没上大学不等于没有知识,也正是因为疾病,他有太多的时间静下心读书,他读过很多书,哲学、宗教、艺术、历史、甚至四书五经,都有涉猎,谈不上深入,但知识面无疑是非常宽的,在浮燥的前世算得上一个异类。但他毕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专业训练,读的书籍也以文史方面居多,到了如今才发现,他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的穿越客也就一个理论超人,五谷不分不事农桑,玻璃的配方搞不清楚,□□怎么来的一头雾水,不要说蒸汽机,连精密度高一点的螺丝钉他都打造不出来,就算是厨艺,也是个会吃不会做的……   当初要是不跳着看那些穿越强文就好了!   随安沮丧了几天,很快接受现实,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还是脚踏实地的分担一些家务比较实际。   打那以后,挖药捉虫打猪草就成了随安每天的例行功课──幸好他去世前网上开始流行种田文,他很是读了几篇,知道用虫子喂鸡鸡长的快。不过现在有了切身体会他才知道,古人,甚至是被古人瞧不起的蛮夷,其实也是懂这些个道理的,无奈一家人就那么几双手,人人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功夫跑去捉虫子?所以,他主动接下了这个工作,他家的下蛋母鸡也确实要比别家勤快一点,只如今天气还冷,虫子不好找,蚯蚓就成了给鸡加餐的最佳选择。   山里的夜色来得早,不过下午四点钟光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随安辛苦了两个半时,打了大半筐猪草采了几颗草药又挖了小半罐蚯蚓,他年纪小,能有如此收获已经非常不错,当下背了背篓,摇摇晃晃地往寨子里去。   寨子里的阿妈阿朵喜欢聚在一起做针线,家长里短的,图个热闹。看看该做晚饭了,这时候也纷纷起身往家里赶,半道上召呼自家伢仔(注一)回家,山里人嗓门大,整个山寨都是女人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夹杂在一阵阵狗叫声中,沉静了大半天的寨子就像是睡醒了一样,突然间闹腾起来。   山里的孩子从四五岁开始就要帮着做家事,泥猴们听了阿妈的召奂,一个个冲到水塘边洗干净手脚,套上鞋子,急匆匆往家里跑。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瞄到随安,立时改变方向冲过来把他围在当中,又是呲牙又是裂嘴冲他做起怪脸,当中的猴子王抢先开口,用唱山歌的调子高吼一声“阿苏家的伢仔是朵朵呀”,其他几只立即接口“是朵朵”,同时还往地上狠狠一跺脚,紧跟着呼啦一声,几个小崽子四散奔逃……   随安站在路当中,眨巴眨巴眼睛目送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出所料,邻家楼里很快传出一声责问:“朗阿蛮,你又欺负南仔了?”然后,女人声音猛然提高八度,竟是不竭气地一嗓子吼了起来:“要死了啊朗阿蛮你个死崽崽弄个不晓事早上才换的衣服就让你糊了一身泥你看人家阿苏家的伢崽……”随即传来巴掌拍打在屁股上的声音。   随安眼睛一眯,咧开嘴,笑了。   诸位,明白了吧,“阿苏家的伢崽”,就是带着前世记忆转世而来的随安。这一世,他生在巫夷人家,大名叫作阿苏南,阿苏是姓,南是名。至于“阿朵”,那是巫夷人对未婚女子的称呼,有“姐姐”“姑娘”的意思,而“朵朵”,翻译成汉语就是“妹妹”。随安两世都是男人,自是不想被人称作“朵朵”的,奈何谁让装在这个孩童壳子里的灵魂有着成年人的心智呢,让他跟寨子里的那些小花骨朵们一起满地打滚满山乱跑?……饶了他吧!   随安,哦,不,现在该叫阿苏南了,听见邻家小崽的哭喊声,心满意足地往家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感叹:唉,“伢崽典范”不好当啊,这些个阿妈们哪,“阿苏家的伢崽”不离口,生生把他抬举成了整个寨子的“伢崽公敌”,这,到底是爱他呢,还是太爱他?   阿苏南走到自家木楼前,刚要踏上木楼梯,只听“吱呀”一声,木门打开,十一岁的阿朵从楼梯上轻快而下,短裙飞起像朵花,笑眯眯地跳到小人面前,揉揉他的小脑袋,弄歪了头上的黑头巾。   “我们家南南才不是朵朵,我们家南南以后要做大巫的弟子,走,我们不理那帮小崽,陪阿朵打水去。”   阿苏南立即放下背筐,跑到木楼下面取出扁担,山里潮气重,巫夷人家的木楼都是离地四五尺,楼上住人,楼下用来饲养家禽放置工具。阿苏南从楼下拿了扁担,阿朵也取了水桶,姐弟二人抬着空桶往水井走去。   朗阿山不缺水,寨子里有很清浅的小溪和水塘,但是家家户户的食用水都是取自水井。公共水井在寨子中央的晒场上,四周围着栏杆,还有一条大黄狗看守,若是没有阿朵,身为小孩子的阿苏南是没有办法靠近的。   阿朵其实也不是阿苏南的亲姐姐。阿朵的父母两年前意外去世,阿苏南的阿妈看她一个孤女可怜,又看她打小跟自家的大儿子一块儿长大,很有些情分,就把她接到家里,所以她实际上是童养媳来着,是阿苏南未来的嫂子。巫夷人不讲究男女大防,阿苏南的阿爸阿妈也都是非常朴实的山里人,从来没有亏待过阿朵,阿朵也是打心眼儿里把阿苏家当作了自己家,也把阿苏南当作了自家的亲弟弟。   阿朵从井里拎起水,两个人抬了水桶上路,阿苏南走前面,阿朵怕他受不住,悄悄把水桶移到自己面前。回到家刚把水倒进水缸,阿妈就端了一个粗陶碗过来。   “南仔,快来,趁热把药蛊喝了。”   阿苏南看着阿妈手里的药碗,小脸顿时皱作一团,大有抬腿逃跑的架式──对于随安来说,这一世什么都好,尤其要感谢朗玛神给了他一具还算康健的身体,他的新生几乎毫无瑕疵,若是……若是没有药蛊的话。   天底下最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每天都要面对一碗用毒虫炼熬的药蛊,还不得不仰脖子喝下!   是的,不管随安多么的不情愿,不管随安心里面多么的恐惧多么的恶心,他不得不喝,因为这里是巫夷,是毒虫遍地瘴气弥漫的穷山恶水,这里的人家家家养蛊人人食毒,无它,只因为这是生存之必须──如果不是打小在药水中泡大,如果不是每天一碗药蛊,他走不出寨外十里、活不到明年春天……   这,大概就是随安最最怨恨孟老婆子的地方了:你说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公职人员,不一直干得好好的吗?没事你当奸商做啥?本来他喝了六年的药蛊早就习惯了,偏偏孟婆汤不过关,害他记忆恢复,现在一看到这碗辛臭与异香并存黑乎乎又黏又稠的酱色浓汤他就想吐!   旁边的阿妈和阿朵都是训练有素,阿朵按住他的双肩,阿妈捏着他的小鼻子强行灌下药蛊,阿朵立即送上一小勺蜂蜜,还笑盈盈地拍拍他的小脑袋:“晚上我要告诉阿爸南南今天最乖了,自己喝了药盅。”   阿妈更是指着小人儿缩作一团的五官哈哈大笑,没有一点亲妈的样子……阿苏南正在和一阵阵的反胃做斗争,无暇理会家里的两个无良女人。   =======   注一:伢仔即小男孩。仔读zai音,同“崽”,又作伢崽。 第2章 南仔进学   正是春耕时节,阿爸阿哥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然黑尽,擦一把脸喝一盅茶,闻着火塘上浓浓的肉汤味儿,阿爸一声令下:开饭。   巫夷人家生活简单,家家住木楼升火塘。所谓火塘,是一个用石头砌成的半米多高的方形池子,可大可小,池子里放柴火,终年不熄,火塘边砌水瓮,温着热水,火塘上挂锅子,煲着热汤。巫夷人的食谱也很简单,火塘边烤肉烤饼,锅子里煮菜汤,天天如此。所幸这是一个半耕半猎的民族,大块的烤肉不是每天都有,汤锅里面的小肉块却是终年不断,前世随安读野史,知道古代就算是活在“盛世”,多数人家也仅仅是勉强能够填饱肚子,“初一十五打牙祭”已经是家境不错的小商家才有的生活水准,对于能够投生到一个天天都有肉沫味儿的地方,即便杂粮饼的口感不太好,他也深感庆幸了。   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上吃晚饭是一天当中最温暖的时候。木楼外面黑漆漆一片,夜来风紧,山风呜咽而过,单是听着都觉得寒意浸人;木楼里面却是塘火熊熊,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阿爸用刀子割下烤肉,分到每个人盘中,旁边的阿朵为阿哥盛上一碗汤,阿妈强行把苦菜叶放进幼子碗中,每个人的脸庞都被塘火映得红彤彤的,满足的笑意几乎盈出脸面……这么简单却快乐着的时刻,在前世随安的记忆中却不多见。   今天晚上,阿妈逼着幼子把苦菜叶吞下肚,看向家里的当家汉子。   “他阿爸,南娃明天就要进学了,家里攒了八个鸡蛋,我给先生送去?”   “送,要送。下个月就是赶山会,要给南仔买些纸墨,还有笔和砚台,都要买。”   “阿妈,我找到一窝野蜂,过几个月收了蜂蜜,换钱给南仔买纸墨。”   十二岁的阿苏措放下汤碗插嘴,阿朵却不甚同意:“蜂蜜留着给南南,我去年的裙子还可以穿,省下钱给南南买纸墨。”   “你长高了,去年的裙子穿不了了。”   “裙子可以加长,不用新做,不信你问阿妈……”   “阿爸,纸墨很贵吗?卖了大红袍还不够?”听家人讨论他的笔墨问题,阿苏南歪着脑袋问阿爸,大红袍是他家木楼下的一只大公鸡,很是威武,还是他给取的名儿。   所有人都给逗笑了,阿爸笑着给他解释:“大红袍七八斤重,卖不到20文钱,纸很贵,100张只有薄薄一叠子,却要五百文。”   阿苏南愣住了,不只他,连阿朵都忘了嘴边的饼子,傻傻地看着阿爸:“弄个贵!”   只有阿哥略略知晓一点物价:“上次亚阿叔不是讲说只要80文?”   阿爸呵呵一笑:“亚罗讲的是芭茅纸,太糙了,不能用来写字。”   阿妈感叹:“给读书人用的,都是贵重物事啊……”   全家人都沉默了,阿苏南恨恨咬下一口杂粮饼,他在山寨里长到六岁半,至今没出过寨子,不清楚这里的物价,此前猜到纸会很贵,但没想到会贵到这种程度──二十只大公鸡都换不了一叠纸,要晓得他们朗阿寨一家人一年也喂不了十只鸡!   阿苏南是乖乖仔,跟大人呆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平日听大家闲谈,知晓寨子里的男孩子到了七岁就要进学,不用交纳束脩,但要自备纸墨,买不起就用沙盘替代。所以每个寨子都有先生,先生还兼任医师,夷家人家家养蛊都具备一点医学常识,不过只能应对常见的外伤风寒一类,大一点的病症还是要找先生。据说先生是大巫派下来的,他的生活费也由大巫负责,寨子里只提供木楼给他居住就行了,不过山里人实诚,崩管有没有小孩子读书,大家都会送些鸡蛋瓜果过去,东西不多,胜在心意。   据阿苏南所知,这里的学校不是全日制,只上半天学,不留作业,农忙时还会放假。毕竟不是现代,巫夷又没有科举,对于读书自然不如汉民族执着,多数人只求识文断句,像他阿爸,从七岁到九岁读了三年,十岁起跟着家人耕田打猎,到了十二岁上就算是熟手半劳力了,每天不是下田就是进山,从来不摸书本,勉强识得一箩筐大字已经非常的让人吃惊。   不过,会读会的孩子也是有出路的,先生会把有天赋的孩子推荐上去,百年间寨子里也有好几个孩子走出山寨,听闻是去了月街,成了“大巫的弟子”──阿苏南过了很久才闹明白,所谓“月街”,不是街,夷家人把城市叫作“街子”,意指“很多条街聚在一起”的意思,所以,“月街”就是“月城”,位于大巫所在的圣山脚下,是巫夷的政治文化中心。   “巫”夷“巫”夷,巫夷这个地方,自然是有“巫”存在的。不过巫者离朗阿寨的乡亲们太过遥远,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个,远不如去往月街实在,而“成为大巫的弟子”,就此成了山里人至高的荣誉和梦想。大家都不笨,又都读过两年书,对于哪些孩子会读书心里有数,像阿苏南,小小年纪就坐的住,人又聪明有灵性,这才六岁半就被先生收入学馆,整个寨子都说这伢崽必定是个有出息的,说不定将来还会去往月街,所以阿爸阿妈才会急着要给他置办文房用具,若不然山里人家做啥去碰那些个清贵物事,跟其他孩子一样,用树枝在沙盘里面胡乱划划,一个子儿都不用花的。   吃罢晚饭,阿朵收拾碗盘,阿妈用带肉的大骨头和着蕃薯山芋还有菜叶煮了一大锅狗粮,又在火塘边调了一盆热水,要阿苏南脱衣服洗澡,别说明天第一天进学,一定要给先生留下个好印象,就算是平常日子,夷家人也都尽量把自个儿收拾的干净整洁,只因这里是巫夷是朗阿,不打理干净就会生病。   阿苏南不反对洗澡,但他反对“被洗澡”,尤其是当着全家人的面。所以,打从阿妈搬木盆开始他就像只小狗一样围着阿妈脚边呦呦叫,一个劲儿地嚷着“阿妈阿妈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企图劝说阿妈相信他的能力,可惜劝说无效,阿妈三两下把人剥光了扔盆里,引得每天都要坐旁边看热闹的阿爸阿哥哈哈大笑。   阿苏南哭丧着脸被阿妈用麻瓜布从脖子搓到脚丫子,再用布巾擦干,好不容易可以穿衣服了,旁边的阿哥突然出手,一把将人扛到肩上……   可怜的阿苏南就这般光溜溜的被阿哥扛回房间扔到床上,山里不缺木头,棉被却是要花钱的,于是他打小就跟阿哥钻一个被窝。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阿苏南本来对阿妈阿哥存了一肚子怨气,结果脑袋一沾枕头就万事不知,呼呼入睡睡成一只小猪崽。   *--*--*   第二天一大早,阿苏南被阿朵摇醒,昏头昏脑地穿衣洗脸吃饭,开门的时候给冷风一吹,这才记起今天是他第一天进学的日子,难怪穿的弄个齐整,连小皮靴都上脚了……   对于上学阿苏南还是比较期待的,巫夷人有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文字,这也是他的母语。阿苏南对于前世今生的心态非常微妙,一方面,他知道前世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那是他用27年走过的短暂一生;另一方面,他前世的记忆不是与生俱来,他生于斯长于斯,更有视他有若珍宝的父母兄姐,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虽然不长,但它们鲜活、真实、并且快乐,所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得了精神分裂,随安和阿苏南并不是同一个人,他用阿苏南的心去感受生活,又用随安的理智去认知这个世界……或许,是他太贪心,前世的记忆不能遗忘,今生的快乐又不愿意放弃?因了这个缘故,别的穿越者或者会出现认同感归属感优越感方面的问题,这于他却都不成问题,他自认不是穿越者,对他来说,前世只是记忆,今生才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他打心眼里希望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下去,跟家人一起。   想起今天要上学,阿苏南立时高兴了,在原地蹦了两蹦,抱着沙盘一路小跑奔到学馆,发现小儿郎们都到了,不过皮小子们都没有呆在木楼里面,一个个正一本正经地在晒场上站桩呢。   每一个村寨都有祭台,祭台前面都有晒场,一般来说,这也是寨子的中心位置,是寨子里最热闹的地方。朗阿寨给先生建的木楼就在晒场旁边,学馆设在先生家里,这会子大家站桩的位置就在学馆前面的晒场上。   阿苏南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如今还是初春时节,天亮的晚,光线不好,读书写字费眼睛,反正男孩子们也到了习武的年纪,索性让大家先蹲马步。夷家男子都会打猎,先生也是个会猎射的,他现在为孩子们打打基础,真正的看家本领还是要各家长辈自己调~教。   想通了这一层,阿苏南马上放下沙盘站到猴儿群后边,双腿半蹲,双拳握紧,学着其他孩子的样子扎起马步。   先生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苏南,小小的一个人却把马步扎的有模有样,咬着嘴唇,应该是在竭力忍耐……这小人儿,生在弄个闭塞的山寨,连寨门都没有出去过,却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好似天生带着一种书卷气,小小年纪就透着一股子从容沉静,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先生三十出头,自然是个有见识的,看见阿苏南目光闪了闪,并没有多余表示,不多时晨钟响起,这才叫猴儿们上楼,早读的时间到了。   阿苏南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悄悄吐出一口气,别的孩子扎两刻钟的马步都很轻松,只阿爸说他身子骨还没长好,一定要等他满了七岁才教他习武,他刚刚站了一刻钟,比别人少了一半时间,却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春寒料峭的早晨,又是七八岁年纪,师娘生怕小孩子给冻出毛病,熬了一大锅骨头菜叶汤,一人一碗,教室里喝的呼呼声不断。   蹲完马步喝过热汤,早读就该开始了。   讲室设在先生家的二楼尽头,很是宽敞,当中还有一个火塘,取暖、采光、煲热汤,一举数得。讲室里总共有六张长条桌,摆放在火塘两边,每边各有三张。一张桌子坐五个人,朗阿寨人口不多,大多数人家又只送男童进学,学馆里面统共也只有十几个学童,连前面两排都坐不满,这会子光线仍然不好,先生也不要孩子们读书认字,只让大家一起背诵以前教的功课,自己则把苏阿南领到后排火塘边上,单独教他。   早在半年前记忆恢复后阿苏南就缠着阿哥教他认字(阿爸的学生时代太过久远,阿苏南强烈怀疑他全部还给先生了),阿哥刚离开学馆两年,教材又讲的是日常生活琐事,诸如“春分过后阿爸种地,秋日来临阿妈缝衣”之类,易懂易记,被弟弟一逼倒是记起来一大半。阿苏南是成人心智,学起来很快,不过他看阿哥每天都很劳累,不忍心天天逼着阿哥教他认字,半年下来一本启蒙读物只学了一半。   先生看了他的进度,又教了他半页书十六个生字,其后宣布早读结束。皮猴子们争先恐后冲下楼,喊叫声几乎要把木楼掀翻,一刻钟后才被先生叫上来,正式授课开始……   余下的时间,阿苏南跟着其他人一起听先生讲学,又把学过的半本书背了一遍,生字也在沙盘里写了好几遍,小孩子的记忆力不是盖的,转眼就记牢了。唯一的缺憾,沙盘毕竟是个替代品,他还是希望能够拥有真正的纸和笔,可一想到阿爸给他算的账,心里面就愁到肚肠打结──光一小叠纸就要五百文钱,把笔墨纸砚都置办齐了,至少要一贯钱吧?一贯钱,就是整整十个银角子,对于任何一个朗阿家庭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他知道阿妈已经攒了很久的钱,不知道还差多少?说不定还要找人借钱……全家人都在为他读书节衣缩食,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一直等到下学回家,阿苏南都是心事重重,他觉得自己快魔障了,满脑袋想的都是咋个弄钱咋个弄钱咋个弄钱…… 第3章 笔墨纸砚   阿苏南开始了他小小读书郎的求学生涯。   他学的很快,先生也刻意加快了进度,别人每天四个生词,他学十六个,天天不间断。阿苏南是小孩身体成人心智,前世生了十七年的病,大都只能躺在病床上看书,早已经习惯了把读书当作娱乐,如今又拥有小孩子一等一的记忆力,学起来非常轻松。如此过了半个月,赶山会的日子快到了,他仍然没有想出挣钱的法子,倒是薄薄的一本启蒙小册子被他读完了,先生这天又拿出一本书交给他,说是以后就学这一本了,让他抄写后送还。   这本书他翻开就放不下,连蒙带猜一天就给读完了,书里讲述的是巫夷人的早期历史,完全可以当作故事书来看,还是非常精彩的充满魔幻色彩的故事书——与宁阳的血战,三大祖巫的降临,祝巫的岷起,三千年的颠簸流离……真没想到,光是“史前时代”,巫夷就有整整三千年,还是比某点网文都要精彩的三千年!   书读完了,阿苏南却更加发愁,他知道先生是好意,纸墨不便宜,书肯定更贵,启蒙教材还好,几百年不变,一大家子总能找出一两本,阿苏南用的这本就是经过好几代人才传到他手上的,但其他书籍就不一样了,一般人家都不会有,价格肯定贵到让人心尖子发疼,自己抄写总归要便宜很多。   但是,这没纸没笔的……   作为前世的富二代,阿苏南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钱财的重要性,愁眉苦脸地抱着沙盘往家里走,半道上撞见一帮小子正在欺负一个小朵朵。   小朵朵叫作朗阿依路,眼睛又大又亮,是寨子里公认的美人胚子,阿爸阿妈心疼女娃,特意送进学馆跟一帮伢崽一起读书,是学馆里唯三的朵朵之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君子只有八岁,别家的伢崽还好,无非是送几朵野花捉捉蝴蝶啥的,只有他家邻居朗阿蛮,他吸引小姑娘的方式非常奇特,经常带着两三个狗腿堵人回家,他也不干啥,当然他也干不了啥,就是跟人小姑娘说说话,只是他说话的方式也非常奇特,常常把小姑娘气到哭鼻子。   比如现在,阿苏南老远就听到“跑山郎”的调子:“依路朵朵被鹅追哦被鹅追,哎哟哟,哭断气罗……”还真别说,这小子读书不成,倒是挺有音乐天赋的。   需要说明一下,巫夷山上的动物都有经过变异,鹅也是与众不同,比前世家鹅大了一倍都不止,还不是白色,是黑不溜秋的铁灰色,一只只跟披了铁甲一样。尤其是刚被捉回来剪掉飞羽的成年公鹅,站起来比阿苏南都高,还跑的风快,嘴壳跟铁夹子有的比,不要说小朵朵,就是六七岁的小伢崽都经常给追的屁滚尿流哭天喊地的。   想来小依路最近确实有过被大灰鹅追咬的惨痛经历,这会子眼睛红红,紧咬着嘴唇瞪着朗阿蛮,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阿苏南是个怜香惜玉的,晃晃悠悠走过去。   “蛮仔,你阿妈说要给你提亲呢。”   朗阿蛮脸色大变,自尊心特别受损──他是挺天立地的夷家汉子,漂亮朵朵争着嫁,只有没人嫁的泥猴子才会找人提亲!   “胡说,我才不要提亲,过两年我自个儿去赶山会,领个朵朵回家。”   “哼,连寨门儿都没出过就想去赶山会,做梦啊你!”   依路小朵朵趁着朗阿蛮注意力转移悄悄溜出包围圈,回头骂完敌军即刻甩开小细腿飞奔回家。   朗阿蛮呆呆看着小朵朵飘起的裙裾,忘了追。   六岁半的阿苏南帮七岁半的小丫头解围成功,暗自一笑,回家去也。   ……   下午照例是打猪草挖蚯蚓,一边打草还一边想着养兔子的事情。   他前些日子缠着阿爸给他捉小兔子回家,说是养大了好换钱。阿爸讲野兔子满山都是,不值钱,但他想着兔子繁殖快,积少成多,再不值钱也是一笔收入不是,最重要的是,前世读小学的时候他在学校养过兔子,知道养兔子基本上就是无本买卖,只要投入足够多的时间就成。昨晚上阿哥跟他讲发现了一个兔子窝,这个季节差不多是野兔下第一窝崽的时候,不知道今晚上阿哥会不会带小兔子回家?   阿苏南正在计划着发家大业,路上跑来几个小崽子,鬼鬼祟祟的,当头的泥猴子不是朗阿蛮又是谁──阿苏南记得中午堵依路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半天不到,已经变成一副刚从泥洞里钻出来的模样,不禁对邻家阿妈充满同情。   “南仔,我们要到寨子外面去,你敢不敢来?”   泥猴子梗着脖子,一脸挑衅,仿佛在说:不敢来的是朵朵!   阿苏南吓了一大跳,不是被泥猴子的眼神,是给他们要出寨子这件事吓的。别看这堵栅栏墙距寨子里的木楼区还有一段距离,但寨子里面养了几百只猎狗,全都把栅栏这边视作自家领地,巡视不辍,况且听闻栅栏以内的地方都有护寨巫阵保护,而山里的野兽也聪明的紧,知道凡有栅栏的地方就意味着危险,不会越界,故此栅栏里面还是很安全的。但是,一旦出了栅栏,那边就是野兽毒虫的天下,小孩子不满十岁是不准出去的,就算满了十岁,十四岁以前也是不可以单独离寨,实际上就算阿爸那样的成年男子,一般情况下没个同伴也是不会出寨子的。   眼前的这几只皮猴大的八岁半,小的还不到八岁……太危险了。   阿苏南急了:“不行,你们不能出去,蛮仔你偷跑出去你阿爸会打死你的……”   “我阿爸才不会,我阿爸说了,等我成为巫夷第一勇士他请全寨子人喝酒!”   阿苏南本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适得其反,朗阿蛮刚一说完,其他几个孩子纷纷附和,还动手推搡他。   “南仔你是不是夷家汉子啊,弄个胆小!”   “他才不是,他是他阿妈的乖乖崽,像个朵朵。”   “就是,我都说了不要叫他,他就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还不赶快躲到你阿妈的裙子后面去……”   ……   几个小家伙不单单比阿苏南大了一两岁,还都有习武,人数又多,三两下就把他推下旁边的小泥塘,看他两条裤腿上都沾满泥浆终于变的跟自己一样了,心满意足,哄笑着朝着栅栏跑去。   阿苏南跟后面追了几步,一拍脑袋连忙掉转头往寨子里面跑,半道上一脚踏空,“哎哟”一声扑倒,膝盖正巧磕在一颗石子上,不用挽裤腿都知道,肯定是出血了……   朗阿寨人数不多面积却是不小,不只有木楼,还包括大片山地,女人孩子春天要挖竹笋夏天要采蘑菇,一年四季除了隆冬都要打猪草,有勤快的还会开出一小块菜地……这些活计都必须在栅栏里面进行,有寨子里的数百条猎狗还有传说中的巫阵守护,男人们才会放心外出。所以栅栏墙离木楼区颇有些距离,等阿苏南一瘸一拐跑回去报信,已经是三刻钟以后的事情。   不一会儿,先生领着十几个半大小子还有上百条猎狗冲出寨子,满山遍野都是猎狗彪悍的身影,狗叫声震天样响,阿苏南站自家木楼上直看的心惊肉跳。   田里的男人们不久也得到消息,纷纷入林搜寻,又过了一阵,天色渐暗,山风里隐隐传来女人的哭泣声……终于,赶在天色黑尽之前,先生他们回来了──谢天谢地,总算是一个不差,小崽子们全都被找回来了。这几个小子也实在是运气好,在外面疯跑了小半天,大人差点没急死,他们倒好,没遇到任何危险,被找到的时候正兴致勃勃地掏鸟蛋……   当天晚上,寨子里打声骂声哭声喊声交织成一片,与此同时,好几个阿妈往阿苏家里送鸡蛋。   阿苏南抱着自家的小黑狗坐在塘屋角落,心里面苦笑不已,这下惨了,当真要变成伢崽公敌了。   *--*--*   朗阿蛮的阿爸是寨子里唯一的铁匠,打铁是一把好手,打儿子也毫不手软,这次也是真的被小崽子给吓到了,他活了三十岁,还从来没见到过弄个无法无天的小崽,秉着“再不打要上天”的理念,朗阿蛮在家里躺了两天才来上学,鼻青脸肿的,看见阿苏南的时候眼睛里面充满了仇恨。   阿苏南这个时候却是顾不上他了,他家阿哥也受伤了,是在摘野蜂窝的时候被蜇伤的。伤的不算重,阿爸说喝了药躺两三天就会好,但那天下午阿哥被背回家的时候一张脸红肿到几乎找不到眼睛,打那以后,阿苏南就拒绝吃蜂蜜了。可是,只要他还想读书还要用到纸墨笔砚,阿爸阿哥必定还会去冒险,阿妈阿朵也势必更加节俭……必须要想出法子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而再过几天就是赶山会了,可他一点挣钱的门道都没有,毫无头绪,史上最笨最差劲的穿越者非他莫属。   中午下学回到家,看见阿妈拆了门板平放到院子当中的石桌上,正在做衣服。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穿透雾气照进院子,阿妈的身影被阳光烤的暖融融的。   “南仔回来啦,火塘上有饼,你和阿哥阿朵先吃。”   “阿妈不吃?”   “阿妈做完再吃。”   巫夷人一天早晚两顿正餐,中午随便啃个饼打个尖,食物短缺的时候干脆跳过不吃,不过目前为止阿苏家还没惨到弄个地步。他自火塘上摸了饼,跑下楼跪到石凳上,一边啃饼一边看阿妈缝衣服。看了一会儿,发现是在给自己做衣服,也不是新做,是把阿爸阿妈的两件旧衣服修修剪剪,裁掉破损的地方,拼成一件夹衣。   阿妈衣服缝好了,却对颜色不太满意,觉着太老气,眼睛在儿子和衣服之间走了几个来回,叹气。   “我们家南仔生的弄个精细,等阿妈给你染成宝蓝色,才配的上呢。”   “我们家有宝蓝色的染料吗?”   “说的啥话,宝蓝染浆又不是贵重物事,采了紫沅草配上原桑子自个儿做,家家都有的。”   阿苏南眼睛一亮,他是男孩子,从来不关心染布裁衣的事情,听阿妈这样一说即刻有了主意,三两下啃完饼,跑到楼下去找自家大黑鹅的麻烦。   阿朵听到楼下鹅飞狗跳,下楼一看,惊叫:“南南你做啥?它惹到你啦?”   阿苏南满头大汗:“它没惹我,惹到我的是它的毛……”   阿朵:“……”   大黑鹅:“……”   最后连身为伤兵的阿哥都出动了,两个人一起发力这才按住一只大黑鹅,阿苏南生生从鹅身上拔下来两根鹅毛,一路跑回楼上,翻出染浆,又找出家里仅存的两张黄纸──这纸不是写字用的丝帛纸,是芭茅纸,看上略比前世的草纸要坚硬光滑一些,估计染浆落在上面不会晕染散开。对了,阿苏南不确定这个时空有没有“草纸”,反正他没有见过,不过这里入厕后的清洁工作也不像前世古代弄个惨,巫夷有种植物叫作绛叶草,只长叶,不开花,叶子绛灰色还带着一缕草泥香,这东西很贱,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因其叶子很柔韧,春夏秋三季采来清洗晾干擦屁股正合用,不过绛叶草冬天会枯萎,如果没在秋日里备足量,冬天就比较麻烦了。   说回家里这两张黄纸,阿哥受伤那天先生送了药过来,包裹药物的就是这两张纸,虽说芭茅纸跟丝帛纸没的比,但也算是贵重物事,被阿妈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下来。   先用一点点水稀释浓稠的蓝色染浆,又用剪子把鹅毛的毛管剪成笔尖状,蘸上染料,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写下“阿苏南”三个字,黄色的芭茅纸上如愿显现出字迹,又提心掉胆地等到染料干透,再用手指轻轻蹭了蹭,字迹没有模糊……   成功了!   哇,弄个容易就成功啦?   难道我当真是被朗玛神眷顾的伢崽?!   呜啦,这下好了,笔墨砚台都不用买了,纸也要省很多很多钱,虽然想不出挣钱的法子,却好歹给家里节省下一笔巨额开支!   阿哥阿朵很好奇地全程围观,这时候才算是明白过来,阿朵激动万分地冲到窗前又蹦又跳:“阿妈阿妈,南南好聪明,南南好聪明,不用买笔啦,墨也不用买啦……”   当天晚上,阿爸轻轻抚摸着阿苏南的“作品”,仿佛在抚摸一件无价宝物,好半晌才开口:“南仔,阿爸明天就上刀莱给你买纸去,这几日你就不要去打草了,专心抄书,赶山会前你能不能抄完?”   阿苏南翻了翻先生借给的书,只有薄薄二十多页,这几天不去打草的话,应该没问题,于是点点头,然后,他就看到阿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第4章 乌衣大寨   第二天,阿苏家的伢崽用染浆做墨拿鹅毛当笔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寨子,到阿苏家看稀奇的阿叔阿婶几乎踏破了他家楼梯,害阿苏南紧张了一整天,生怕染料不能持久,幸好,芭茅纸很给力,上面字迹一直都没有出现褪色的迹象。   又过几天,阿苏措的伤好了,赶山会的日子也要到了。   每年三月底的赶山会(注1)是巫夷最热闹的节日,其热闹程度甚至超过了意义重大的回安庆典。   这时候春耕忙完,田里比较闲,山里的野兽忙着育崽也不能捕杀,于是夷家人抓紧时间谈情说爱──赶山会的永恒主题:阿哥看阿朵,阿朵挑情郎!   所以,赶山会的参于者多是年轻人,像阿爸这样的年长者,大都是带着快要成年的儿女出来观摩学习的。阿苏家情况不同,阿哥阿朵的感情很好,用不着大老远地跑去相朵朵,不过,凑热闹之心人皆有之,有了意中人仍然热衷于凑热闹的年轻人可不只阿哥一个,更加出格的是,他们家还把不到七岁的阿苏南也给带上了──赶山会上自然也是有小伢崽的,但只限于本乡本土的孩子,像阿苏南这种走了好几天山路专程赶过来的,太稀罕了。   第一次走出朗阿寨的阿苏南终于发现原来巫夷的山弄个大,也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巫夷山水之险恶──山道曲曲弯弯,是羊肠样的小径,穿行于遮天闭日的古木之中,沿途多有断崖绝壁绳桥索道……这个时空的索桥可没有铺木板一说,两根小儿手臂粗细的绳索搭在山间,绳上两个铁环,胆大的握着铁环滑过去,胆小的在腰间加上一根保险绳,运气好的时候一滑而过,运气不好的时候,铁环滑出一段停住,后半段则要靠着一双臂膀一把一把地攀沿过去,过索道的时候阿苏南被阿爸绑在背上,猛烈的山风吹的他一阵阵发晕,忽然想起张家界的玻璃桥神马滴,心底嘿嘿两声冷笑。   这些且不说它,最烦人的是人行山间,粘粘湿湿的白雾过午不散,白雾很疏淡不影响视力,却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却恍若恶梦一般,挥之不去──这,就是巫夷山最有名的瘴雾了,如果不是自小服食药蛊,只需呆上两个时辰就会出现癔症。说到药蛊,阿爸可以暂停几天,阿苏南和阿哥却是不能间断,阿哥背了老大两竹筒药蛊出门,幸好每天都在减少,所以阿哥每天早晨都要灌他一碗,巴不得早早喝完。   寨子里出来的人多,有二十几个,弄个多的汉子聚在一起,一般的野兽都不会蠢到冲过来送死。一大群人走一起的另一个好处就是热闹,走一路闹一路,笑声不断,不时遇见其它寨子的赶路人,全都是喜气洋洋的,不认识也打招呼,认识的更要打趣说小南仔弄个小也要去相看朵朵啊,阿苏家的阿爸你也不怕早了点……阿苏南老神在在,坐阿爸肩上作眺远状,惹的所有人开怀大笑。   白天赶路,晚上就寄住在路过的寨子里面。夷家人的寨子里都有露营营地,没有屋子,只简简单单搭了几个草棚,棚里有火塘,夜里寒气重,草棚里燃起塘火,火塘旁边挤满了前往赶山会的男男女女,睡觉的时候用毡子裹紧身体,倒不觉得寒冷。   每天都是一大早上路,天擦黑才进寨,如此走了四天,一直走到第四天傍晚,才终于抵达赶山会的会场。   这是一个有着两千多户人家过万居民的大寨子,叫作“乌衣寨”,得名于穿寨而过的乌衣河,是整个“后巫夷”数得出名的大寨之一(巫夷有前后巫夷之分,这个时候的阿苏南还不是十分明白)。其实大一点的寨子都有赶山会,只是远不如乌衣寨热闹,而后巫夷人更是认定此处的赶山会最是地道,年轻时候不过来一次,抱憾终身。   一群人赶了四天的路,风餐露宿,灰头灰脸,赶到目的地后第一件事就是跳进乌衣河,畅畅快快地洗去一身风尘。此地的海拔要比朗阿寨低,气候暖和,河水凉而不寒,河两岸开满野花,空气里飘散着野姜花的浓郁芳香,小小的阿苏南泡在水里跟阿哥打闹,凉凉的河水流过肌肤,竟然生出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在乌衣河里洗浴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从兴奋中回复过来的阿苏南终于发现了问题,他指着耸立于河边的一个庞然大物问阿哥:“那是个啥物事?”   阿哥也答不上来,转头去看阿爸。   阿爸笑道:“那个啊,叫作水车,可以把河里的水送到旁边高地上。”   “水车?”   阿苏南有点惊到了,这个东西是水车?长的完全不像啊。前世很多旅游景点都有水车,那东西他不陌生,不都是圆圆一个或者两个大轱辘,上面还绑了很多的竹筒吗?面前这个却是方头方脑,看起来就像是一台连着履带的木头机器……外观上就对不上啊。   “它是弄个把水送到高地上去的?”   好奇宝宝不懂就问,可惜阿爸也不晓得,阿爸以前来过乌衣寨,还不只一次,但每次都是在春天,没见过水车运转。   “做啥我们寨子没有?”阿苏南又问,有了它就不用背水了,去年夏天他背水背的好痛苦。   阿哥敲敲他脑门:“小笨蛋,水车是巫器,我们寨子又没有巫士,弄了水车也没用。”   阿苏南捂着脑门怒视阿哥,阿爸笑起来,牵起幼子的手:“走,南仔,我们去找客栈,今天不露营了,身上太脏,会被朵朵嫌弃的,是不?”   阿苏南还没到关心朵朵的年纪,走在路上一直在想:巫器?水车居然是巫器?……话说,巫士他有听说过,知道那是一群天之骄子,稀罕得很,但巫器,那又是个啥东西?   *--*--*   阿苏南他们最终在一条僻静小街上找了一个大通铺住下,第二天,小朋友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他阿哥老早就跑出去看街景了,只阿爸坐在梓桐树下跟店主聊天,看见小崽跑出来,大手一伸一把抱住,拎到井台边打水洗脸。   洗完脸阿爸取出饼子,又问店家要了一大碗茶水,正要让小孩子吃早饭,旁边的店家阿婶连忙摆手:“哎哟,弄个小的伢崽哪能够天天啃饼子?来,来,过来吃软饼,和着汤水一起吃才不会停食。”   店家阿婶一边说一边把小孩子牵到廊下,廊下摆着一张小木桌,桌子边的长凳上已经坐了两个小朋友,一男崽一女娃,都是七八岁年纪,正好奇地看着走过来的小客人。   阿苏南被粗壮的店家阿婶拎到板凳上,看着桌子当中的一大盘软饼直咽口水。这种渗了野菜的饼子家里也有吃,算不得贵重,只是做起来比较费事,阿妈不爱做,在一连啃了四天的硬饼之后,非常具有吸引力,于是转过头去看阿爸,眼巴巴地等着阿爸点头。   桌子边的小朵朵很可爱,齐齐的留海下一双弯弯的细长眼睛,看他不动手,把盘子推到他面前:“我阿妈做的饼香香软软的,好吃的很,小阿哥你快吃啊。”   直到阿爸点了头,阿苏南才拿起一张饼,小声向朵朵道谢。   “不用谢呀,不是贵重物事,”小女娃开心了,眼睛眯成两道缝,语气里面一股子自豪,又自报姓名,“我叫米萝,你叫啥?”   阿苏南揉揉鼻子,思考起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一个黄毛小丫头的问题,旁边阿婶却乐呵呵地摸摸他的包头巾:“小伢崽不好意思啦?吃吧,多吃两张饼,长的弄个精细的伢崽可不好找,以后到乌衣寨来给阿婶做上门女婿好不好?”   “说好了我长大了要娶米萝朵朵的……”旁边小崽不干了,放下手里汤碗,严正抗议。   躺着也中枪的阿苏南:尼玛,我才六岁!   ……   吃完一顿热热闹闹的早饭,阿苏南牵着阿爸的衣角往街上走。   这个时代这个地界,乌衣寨无疑是繁华的,寨子里有两条象模象样的八尺大街,最热闹的那条叫作“叫鱼街”,整条街临河而建,街东头有一座七尺宽的木头桥,叫作“钓鱼桥”。   说起这座钓鱼桥,那可是鼎鼎大名,连六岁伢崽阿苏南都有听说过——据说很多很多年以前,当乌衣寨还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寨子的时候,桥上总有人钓鱼,曾经有人钓起来一种很奇怪的会叫的鱼,于是得了一个名儿叫作“钓鱼桥”,后来桥那边建起来一条街,人们想起那条会叫的鱼,于是就有了一条“叫鱼街”。   叫鱼街是“半边街”,街的一边商铺连着商铺,有食肆、布庄、首饰铺子、瓷器店漆器店,甚至还有一家专本售卖文具书籍的“文宝房”;街的另外一边则是乌衣河,大概是害怕小孩子掉进河里,沿河搭了一道两尺高的木栏杆,走的是巫夷式的粗犷简洁路线,天然又实用,正好给过往的行人歇脚用。不过这会子坐到栏杆上竭脚就不用想了,夷家人实诚可不笨,一年一度的赶山会,大好的商机本地人可不会放弃,一大早就有人沿着河边摆了一溜小摊,摊子连着摊子,吃的、用的、玩的……东西没有店里的好,却绝对是价廉实惠。   多出这么一溜路边摊子,八尺街面窄了一半,阿苏南站在桥上望过去,但见叫鱼街上人头攒动,阿朵们穿着鲜艳的百褶长裙,阿哥们披着长长的察瓦斗篷(注2),头上的竹笠色彩各异花样百出,在商贩间流连忘返……这副场景阿苏南还是第一次见到,黑漆漆的眼睛一时间瞪的又大又圆。   被阿爸牵着小手走入街市,一家一家的店铺看过来,他们没钱,大门面的商家进去看看就出来了,更多的时间给耗在了沿河的小摊子上面。这个时空或许也有非常精致的商品,但肯定不会出现在乌衣寨的路边摊上,阿爸看小孩子不吵不闹,更没有像其他伢崽样嚷嚷着乱要东西(他们旁边就有一个小伢崽正坐地上嚎淘大哭呢),只以为是自家孩子懂事,欣慰不已,却不知是东西入不了他家伢崽的眼。   临近中午的时候经过一家首饰铺,小孩子突然拽着阿爸进到店里,原来是看中了缀在窗前的一长串香囊,这家首饰铺主要售卖铜饰木饰,也卖些香囊之类的小玩件,香囊是巫夷人随身携带的物品,内里装的不是香料是药草,驱赶毒虫用。   阿爸只以为小孩子被花花绿绿的香包迷了眼,连拉几下没拉走,蹲下身哄孩子:“南仔乖,回家让阿朵给你做几个,比它们都要漂亮。”   小家伙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挣开阿爸的手,跑到柜上去了。   “阿叔,我有很漂亮的香囊,你看一下好不好?”阿苏南瞅着这人和颜悦色却很有些气度,像是老板,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攀上高高的柜台,递出手里的香囊。 第5章 邂逅乌衣   阿苏南好眼色,找上的正是店主,商家讲究和气生财,大都不会冷眼赶人,只赶山会期间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店里忙不过来,像阿苏南父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买主,店家也是不愿意把时间白白耗费在他们身上的。现在看这小伢崽跑来添乱,先自烦燥了几分,再看孩子手上的香包,土布扎染,色泽也不鲜艳,一看就是山里人自家缝的东西,笑着敷衍了一句“是很漂亮”。   “阿叔你们要买吗?很便宜的。”   买吧买吧,废布头做的,三文钱就卖给你……阿苏南满眼都是期盼,仰头看向店家,只觉得这人好高,完全没意识到是自己太矮。   店家干咳两声,指指窗前那一长串香囊。   “对不住啊伢崽,你看我们是卖香囊的,不是买香囊的。”   “阿叔你看看好不好,我的香囊跟你们的都不一样,我的是新花样,做法也不一样,你们肯定都没有的……阿叔麻烦你看看好不好……”   阿苏南还不死心,踮着脚尖不住央求,店家恍若未闻,摆摆手,笑着走到旁边,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阿苏南看着老板的背影,放下手臂,落下脚尖,沮丧地垂下脑袋。   他记忆恢复后,看见阿朵绣的香包都是些大红大绿的鲜花飞鸟,跟前世随安的审美严重抵触,于是给画了几幅图样,又挑了相配的素静布头,让阿朵用刺绣加拼接的法子试试他的新花样。阿朵却会错了意,只以为他喜欢,冬日闲暇多,找出一堆碎布头全都给他做成了香包。阿朵的针线活一等一的好,做出来后他还真是很喜欢,出门前灵机一动,想着或许可以拿到赶山会上换些个小钱,专门带身上了,没想到店家只淡淡瞥了一眼,都不愿意细看。   第一次尝试挣钱就惨淡收场,说不失望是假的。   阿爸在旁边看着幼子,看他黑漆漆的一双眸子黯淡下去,心里面也不好受,走上前抱起儿子,蹭蹭他的小脸蛋:“香包南仔留着自家用,我们去买纸笔好不好,南仔好好念书,以后去月街做大巫的弟子。”   阿苏南在阿爸怀里垂着头,一个大男人(?)心里面竟是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   “小伢崽,把你的香囊给阿哥看看好不好?”   父子俩正要出店,旁边有人叫住他们。   阿苏南抬起头,说话的少年十四五岁年纪,没披斗篷,窄腿裤配中长黑衣,腰间系着三指宽的银色腰带,标准的夷家打扮,乍一看,这人仿佛比同龄的巫夷少年要单薄些,再看时,却是剑眉星目,英气俊朗,透着一股子山里人中难得一见的大气。   嗯,从头到脚都是细纹布,领口袖口还绣着密密的暗花,小破孩儿这是……来头不小?   正宗小破孩儿阿苏南窝在阿爸怀里酸溜溜地品评着面前的翩翩少年郎,也不着声,默默递出香囊。   少年看他可爱,接香囊的时候抬起手,轻轻拂了拂他的脸颊,小家伙的眉头一下子拧起,少年给他逗的眉头一挑,眼底笑意四溢。   “疏影横斜,月下山寨,巫夷秋色……不错,不错,素淡雅致,意境隽永,很漂亮……小伢崽,卖给阿哥好不?”   阿苏南立时忘了眼前这人的调戏行径,他有点被惊到了:疏影横斜?……这个世界也有林逋林君复?……好吧,这个“疏影”什么的是他自己翻译的,把巫夷文翻译成上辈子的汉语,做不得数。   少年看他闷不吭声,一双眼睛却瞪的老大,眼睛里面光影流动,灵气十足,忍不住刮刮他的小鼻头,笑着逗他:“小伢崽不想跟阿哥讲话吗?告诉阿哥你的名字,讲了名字阿哥多付钱喔。”   阿苏南眨眨眼睛,还是不说话──他不喜欢被陌生人当作小朋友,尤其不喜欢被个小破孩儿当作小朋友,说白了,他这是红果果的忌妒了。   少年看他打定主意不开口,笑意更浓:“小伢崽你的香囊要卖多少银钱?五个一百文好不好,正好一个银角子,这下子不会哭鼻子了吧?”   “我才没有哭鼻子!”   二十七岁的随安肯定不会弄个幼稚,但他不仅是随安,他更是阿苏南,只有六岁半,标准小正太一枚,所以,他的眼睛立时瞪圆,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表达出强烈抗议。   少年笑了,阿爸却是涨红了脸,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自家做的东西,不值钱,小哥你要喜欢给个十文二十文就成……”   “阿叔,我说它们值这个价,放心,我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少年爽快地掏钱付账,真的是一个银角子,是阿苏南听过却从来没见过的传说中的银角子,连一旁的店家都看直了眼,连忙上前招揽生意,少年却摆摆手,走出店门。   阿苏南父子随着少年走到店外,阿苏南突然出声。   “阿哥你叫啥个名字?”   “哟,总算开口啦,我叫伊落,小伢崽,你的名子呢?”少年看着他水水嫩嫩的小脸忍不住又捏了一把。   阿苏南满脸黑线,他个大男人居然被个小破孩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叔叔忍了婶婶都不能忍,刚刚张开的嘴唇又一次死死抿住,坚决不再说话:我就是不要告诉你,哼哼,就是不要讲!   阿爸看儿子闹脾气,连忙道:“他叫阿苏南,小南仔。”   “原来是南仔,南仔以后长大了去到月街,一定要记得去找阿哥哦。”   阿苏南继续木着脸扮葫芦。   少年见他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不禁莞尔,又一次拍拍他的小脸,一笑之后迈步上街,汇入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   阿苏南细心旁观,看见街边一个黑塔样的高壮男子立即跟了上去,悄悄撇撇嘴,又轻轻踢踢小腿,阿爸顺着他的意思把人放到地上,牵着他的小手往不远处的“文宝房”走去……   这个时候的阿苏南想:这个人真是讨厌,动手动脚的,以后去到月街,会不会真的遇见他?   *--*--*   一年一度的赶山会是少男少女们的浪漫盛会,水边看人,山歌问名,篝火定情,神庙祈福,四个流程下来,乌衣寨每年的赶山会上,总有数百对阿哥阿朵找到意中人。但是,非常不幸的,阿苏南不是少男,他还是只小正太,对于小正太来说,除了白天看一个人多,赶山会真的是非常非常的令人丧气啊。   做啥弄个说?   因为小孩子爱睡觉嘛!这些活动大多是在夜间举行,等到篝火燃起来彩裙舞起来的时候,他们早睡成小猪啦!   所以,阿苏南唯一有机会凑热闹的,就是“问名会”了,它的举行时间是在晚饭过后的黄昏时分(再晚就看不清楚模样啦),别看阿苏南还是一个小破孩儿,对于去看漂亮妹子还是颇有些意动的──夷家人的“问名会”是赛歌会来着,夷家阿朵成群结队挤在叫鱼街的栏杆边上,夷家少年一堆堆扎在河对岸,隔了一条十来米宽的乌衣河唱山歌。   当然罗,偶尔也会有几个不守规矩的不良份子,弄了木伐子不要命地跑到河中心参战──做啥叫作“不要命”?问出了心仪朵朵的名字还好,夷家汉子还是很宽厚的,对于夷家朵朵的心上人还是会网开一面的,不过,倘若是不幸没有问出来……嘿嘿,就等着被小子们弄到河里喝乌衣水去吧!   阿苏南既想看美女又想听赛歌,更想见识见识雄孔雀开屏出风头的样子,哦,巫夷山上没有孔雀只有金雀子,应该叫作看金雀子出风头的样子。所以,午睡过后他就开始闹腾,跟在阿爸身后团团转,磨着阿爸要去参加问名会,只可惜阿爸一点都不能理解他那颗燥动的夷家汉子的心,嚼着芫香球一阵阵闷笑。阿哥生怕多出一只小尾巴,连着劲儿地跟阿爸说赛歌的时候人太多,一不小心没照顾过来让南仔掉进河里就麻烦了……   最后,阿苏南只能眼巴巴地瞧着阿哥打扮的跟只金雀子一样奔出门,出门前还扇扇金翅膀得意洋洋地跟弟弟挺挺胸……可怜的阿苏南愈发地悲愤了,气鼓鼓地看向阿爸。   阿爸给幼崽逗的差点没笑破肚皮,问他:“阿哥是去看朵朵,你去看什么?”   “我也看朵朵。”   “那里没你朵朵,那里都是你的大阿朵,她们的年岁比你阿朵都要大。”   小崽不服气:“我都长大了。”   “是,是,我们家南仔长大了,可我们家南仔的朵朵还没有长大啊……”阿爸继续闷笑,眼角折子叠折子。   阿苏南急的跳脚:“阿爸,我们走了四天的路、四——天——的——路,连问名会都没有看到,我、我、我……我亏死啦!”   阿爸哈哈大笑,把个炸毛的小家伙抱到腿上:“南仔,你去了问名会,就要晚睡觉,睡晚了,明天早上就起不来,你起不来,就要错过去神庙……南仔不想去神庙跟朗玛神祈福吗?”   阿苏南眨巴眨巴眼睛,他把这茬给忘了,嗯,也不是忘了,是他压根不以为神庙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可是阿爸,不是都说跳过舞定了情的阿哥阿朵才要到神庙祈福吗?”祈福都是成双成对的,他家老哥又不找朵朵,一个人去祈福做啥?至于他自己,他还小呢。   “谁说只有他们才能去,我们也可以去给南仔祈福啊。你阿妈说了,我们家南仔弄个聪明,我们要去感谢朗玛神把南仔赐到我们家,还要请求神明守护南仔,今年一整年都平平安安的。”   这样啊……   阿苏南继续眨巴眼睛,心一点一点的死掉,今天的问名会看样子是无论如何也去不成了,因为他太清楚朗玛神在夷家人心目中的地位了。   朗玛神就是巫神,按照阿苏南的理解,他是自然之神,也是巫夷人供奉的唯一神祇,是传说中夷家人的守护之神,大寨子里都有专门的神庙供奉。按照传统,一家人一年只能向朗玛神祈求一件事,据说踏着第一缕晨光进入神庙的人才会得到赐福,阿苏南没想到今年家里的祈福对象会是自己,大概是去年他生的那场病把阿爸阿妈给吓坏了吧。   其实就算去了问名会他明早也起得来,但是阿爸肯定不会相信,呜呜呜,太悲催了,做啥他还是个小孩身嘛……别了,赛歌会,别了,花儿一样的夷家朵朵,咱们八年以后再相会…… 第6章 便宜兄弟   太过失望,天没黑阿苏南就赌气钻进被窝,睡不着没关系,正好琢磨琢磨即将开始的发家大计,第一桶金今天挣到手了,整整一百文、一个银角子呢!   以前看网络小说,一个个都好似富可敌国,男主女主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子,然后一开口就是几十万两什么的,当时随安就觉着不靠谱,几十万两,那就是几万斤重,那是准备要用几十辆牛车去拉银子吗?……现在嘛,哼哼,就算是跟一百文铜钱相当的银角子,今天也才是第一次见到,对他来讲,都是好大一笔巨款。   这一百文,到底该弄个花呢?   ……   阿苏南脑子里的发家草案刚刚起了个头,正对床铺的窗户上很诡异地现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圆脑袋,三月底的夜里不算冷,窗户大开着,两双眼睛冏冏对在一起。   半晌,小圆脑袋上的眼睛眨巴眨巴:“你都不去问名会吗?”   “阿爸不让我去。”   “我晓得,所以才来帮你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阿苏南默默地看着小圆脑袋。   小圆脑袋咳嗽两声:“只要你保证不跟我抢米萝朵朵,我就帮你。”   看阿苏南没反应,有点急了:“喂,你答不答应啊?”   “哼,夷家汉子才不会可怜巴巴地请求别人让朵朵。”   咱们夷家汉子都是用刀子说话滴……哼哼!   小圆脑袋一张脸胀成猪肝色,低声怒吼(做啥要“低声”,怕被发现呗):“我才没有可怜巴巴地求你,我帮了你,我们就是好兄弟,好汉子才不抢兄弟的朵朵!”   哟,还懂曲线救国……孺子貌似不简单呢。   阿苏南开始对这个黑不溜秋的小圆脑袋刮目相看了。然后,他慢吞吞地从被窝里面爬出来,一副免为其难的样子:“好吧,就让你帮我一次,我就不跟你抢米萝朵朵啦。”   切,不到七岁的黄毛丫头,有啥好抢滴。   ……   一刻钟后,阿苏南在他刚刚结交的盟友兼好兄弟小圆脑袋的帮助下,潜逃出客栈,如愿来到问名会现场。这会子天刚黑,沿着乌衣河燃起一只只火把,此刻的乌衣河畔,火把多过天上的星星,问名会在星光与火把的辉映下正进行到如火如荼。   小圆脑袋名叫诺阿亚,诺阿是姓,亚是名,不过人人都叫他一声小黑仔,单看这家伙脸上的那层黑皮,就知道他这名字是弄个来的了。小黑仔是本地土著,对乌衣寨了如指掌,阿苏南在他的带领下跟只泥鳅样在人群中钻进钻出,一阵乱蹿过后,成功挤到钓鱼桥边。   钓鱼桥头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乌蛛树,此刻完全成了小伢崽的领地,举头望去,几乎每根树枝上都挂着几个小娃娃,夜鸟宿林一般,只是这些夜鸟大只了一点,即便是用巫夷山的标准。   二人来得晚了,在树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高处的枝杈坐好。   这会儿的钓鱼桥两岸跟白天完全不一样了,对岸街上的木栏杆边上全是阿朵,阿苏南粗略估算了一下,不长的一条街上足足站了一千多人,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们穿着夷家人过节才穿的百褶长裙,高高盘起的发辫上戴着阿妈亲手插上的美丽花饰,商铺的店家们也很大方地在檐下挂起上百盏月牙风灯,正值妙龄的姑娘们在摇曳火光的映衬下,就像一朵朵绽放于夜风之中的彩铃花。   乌衣河的这边,阿哥们就更多了。人说情场如战场,这些小伙儿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人组成一个个小分队,各自搜寻目标,一旦目标明确,就开始抢占有利地形,然后交头接耳,商量歌调歌词,再然后,扯开嗓子,战斗开始。   于是,这个时候的乌衣河畔,歌声此起彼伏,嘹亮悠长,而比歌声更加响亮的,是阿哥们的欢快叫喊声,比叫喊声更加动听的,是对岸阿朵们的清脆笑声,整条乌衣河仿佛都变年轻了,正在笑闹声中兴奋地滚动翻腾……   阿苏南很快融入进这一片欢乐的海洋,瞪起一双黑眼睛看向河对岸,至于屁股下面的树枝正在晚风中颤微微的摇啊摇……哦,谁都晓得大乌蛛树柔韧结实,他弄个小只,掉不下去的。   一阵笑闹声过后,树旁的某个阿哥堆里又有一个胆大的亮开了嗓子,目标是对岸的一个绿衣黄裙的高挑阿朵。   “对岸的那个俏朵朵,   绿衣袄,黄裙飞,   头上一枝凌霄花,   喔哟哟,好似报春鸟它带着春天来了啊……”   这个是独唱,或者说是独吼。   “喔哟哟,好似报春鸟它带着春天来了啊!”   这个绝逼是群吼,完全听不出“歌”的韵味,整一个上战场杀敌的气势,听不懂的人还以为他们这是要打架呢——这一句,当然就是歌手的一帮兄弟们的帮腔啦。   好兄弟们帮吼完毕,勇敢歌手进入正题:   “请教朵朵住在哪寨又哪湾,   家里可有百香酒,   院里有没有解酒花,   阿兄阿爸是谁家?”   夷家人有酿酒的习俗,女婿第一次上门招待的都是百香酒,这家伙是在拐着弯儿地问人家给不给他喝百香酒呢。不过,前面那些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所以自打他二度开口,周围立时静了三分,等到他唱完,四下里的喧闹声几乎全都听不见了,人人都在注视着对岸阿朵,等待她的回应。   对岸的阿朵打量着小伙儿,阿苏南觉着她足足看了半分钟,看够了,终于展颜一笑,张口唱答,阿朵的声音可比阿哥的嗓子漂亮多了,歌声清亮又婉转。   “我家门前有九湾,   湾湾溪水比蜜甜,   挑来酿成百香酒,   酒香飘出百里远。   阿哥你要问它在哪一湾……”   歌声嘎然而止,阿朵与身旁几个女伴对视一眼,然后一齐开口:“哎呀呀,你猜猜猜,你猜呀!”   “哄”的一声,河两岸欢笑声与口哨声齐飞:没有问出阿朵的名字!   岂只是没有问出名字,连人家阿朵住的湾滩都没有问出来呢——巫夷有山有水,山上的聚居地叫作寨子,水边的,则被称作湾”或者“滩”。   不过,阿朵还是给他留了一点点希望,让他猜一猜,赶山会期间猜出来还是可以继续察看的喔。   ……   阿苏南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看出点门道,觉得这个问名会实在是大大的狡猾,隔着一条河的距离,借着星光和风灯的光亮,对岸的朵朵每一个都身材窈窕貌美如花,大大刺激到阿哥们的雄性激素,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人人都是胆大无比,反倒是对岸那些面目模糊的阿朵们,十有八九都不会报出芳名,不过也大都没有把话回绝,看样子是准备继续考察。   喔喔喔,当男人真是很苦逼有木有,哪个时代哪个国界哪个星球都是这么苦逼喔!   不到七岁的小屁孩儿事不关己的快乐感叹着,幸灾乐祸地看着年长同类们一个个蹦出来又一个个败下阵,完全忘记了前世有个成语叫作“乐极生悲”,今生也有一句俗话叫作“最欢乐的歌声很可能引来会最凶狠的豺狼”。   在经过了六七个失败者之后,终于有一个墩墩实实的小阿哥问出了心仪朵朵的名字,虽然看起来这两人应该是旧识,但一点都不防碍听众们为他们欢呼,阿苏南也是得意忘形,“呜哇”一声,一下子站直身体,然后才惊觉身下的树枝摇晃的像风中的秋千,激灵灵一个冷颤,连忙趴下。   “这个阿朵最漂亮!”树丫上的小崽子们比正主还要激动,其中一个兴奋地大叫,其他人吩吩咐和。   只有一个不和协音:“才不是,那边那个穿红裙子的才最漂亮。”   “那个不是你家阿朵吗?”   “对,就是他家阿朵,都没有阿哥找她对歌,还敢说最漂亮……哼!”   不和协音怒了:“刚才是谁家阿哥找我家阿朵对歌来着?没见我家阿朵都没搭理他。”   “你家阿朵要后悔到死!”   “我家阿朵找的人比你家阿哥要好一百倍!”   “我家阿哥最会打猎,去年冬天猎了一头熊,我们吃了一个月……”   “吹牛!”   “你才吹牛!”   ……   两个伢崽肩并肩坐一块儿,估计是好兄弟来着,这会子好兄弟反目成仇,幼稚骂战很快升级成肉搏战,刚开始是相互推搡,其后便忘记了自家所处的地理位置,一个猛扑到另一个身上挥以老拳,幸而大乌蛛树皮糙肉厚,这点战斗力还入不了它老人家的眼。   但,不幸的是阿苏南他们来晚了坐在树枝尾梢,树枝还蛮高,属于最不稳定最不安全的地方,这两人一开打,他屁股下面的树枝立时跟着一通乱颤,吓的他连忙大叫:“喂,喂,快住手,你们快住手啊,树子要断啦……”   没人鸟他,其他小子开始起哄。   他们树上的动静不小,树旁的阿哥们暂时忘记了对岸的朵朵,一个个仰头关注起这一树的小崽子,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不阻止不说,还纷纷吹起口哨,给两个小崽加油打气,于是战火很快升级,两个人的战斗很快变成两只小分队的战斗。   阿苏南叫苦不迭,身下的树枝摇来晃去,跟坐海盗船的感觉差不多,但他可不觉得屁股下面的这根树枝跟海盗船一样结实,为了自家的小命着想,只好小心翼翼地往树的中部攀爬。   非常不幸的,小南仔的撤离行动刚刚开始,就听到“咔嚓”一声,紧跟着是一阵“吱吱呀呀”的乱响,树枝疯了似的上下左右晃荡,然后,阿苏南就觉着自个儿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再然后,“噗咚”,“噗咚”,数声连发,六七个伢崽跟下冬瓜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掉下水……这当中,就包括非常苦逼的阿苏南小盆友。   “救命啊……” 第7章 水边问名   “救命啊……”   一入水阿苏南就慌神了,旱鸭子伤不起啊,一边扑腾一边大声呼救,引得岸边的无良阿哥们哄然大笑——这块儿水浅,如果他不乱动站直身体就会发现,水面刚到他的腰线,淹不死的。   也是这些小子少不更事,水虽不深,但黑暗会加剧人的恐慌感,尤其是对于不会水的小孩子,慌乱中呛水入肺,或者是扑腾中被冲到河心,一样是会出人命的。   幸而就在阿苏南的惊惶失措中,“噗”的一声,一个柑柚大小的球形发光体升到半空,圆球发出明亮的桔色光亮,一时间,钓鱼桥四周亮如白昼。   “巫士!”   “哇,是巫士!”   有人大叫,人群又一次兴奋了……   像乌衣寨这种大寨子,寨子里自然是有巫士的,况且现在又是赶山会,必定会有巫士坐镇,这是很多人都知晓的事情。但是,要晓得巫夷虽然号称人人习巫家家养蛊,实际上大家都只懂一点皮毛,真正的巫士就算是在巫夷人当中也是凤毛麟角的,稀罕得很。况且人家巫士也是不喜欢被当作个稀罕物事天天遭人围观的,所以,知道有巫士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岸上的人们是何种反应,水中的阿苏南在黑暗退去之后总算是镇定了几分,然后便发现自家的双脚完全可以踩到实地上,这时候,岸上的阿哥们也终于良心发现,纷纷下水把落水的小屁孩们一个个拎上岸。   当中一人走向阿苏南,阿苏南不是本地伢崽,不知道水的深浅,刚才的胡乱扑腾又让他往河心滑出去好几尺,不幸变成了离河岸最远的那一个,现在他虽是踩在实地,但是水面几乎漫到他的胸部,以他的体力在流动的河水中站直了都非常困难,更不要说行走了。   “伢崽不怕,阿哥带你上岸。”走过来的阿哥伸出手。   阿苏南奋勇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其后便拼尽小命地挣扎着往岸边而去。至于救他的阿哥是圆是扁……咳咳,抱歉,这会子他满脑子都是逃离河水,哪里会有闲功夫注意这个。不过,小伢崽很快就发现无论他怎么使力都迈不开步子,回头一看,拉着他的阿哥站在水中,纹丝不动。   阿哥忍笑:“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阿苏南下意识地仰起头,黑衣银带,这不是上午买他香包还吃他豆腐的讨厌阿哥嘛!   “南……仔?”   阿苏南还在发愣,河岸上突然传过来一声惊呼。   小破孩立时还魂,湿漉漉一头扎进讨厌阿哥的怀里,大叫:“快走,快走,我阿哥来了,不要让他抓到我……”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小伢崽!”   少年不为所动,所幸天上那颗圆球还算善解人意,很应景地消失了,四周重归黑暗。   “阿苏南,我叫阿苏南……快走,你快走哪……”   阿苏南都快急疯了,一个破名字在哪里问不可以,非要现在,再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这都啥时候了,有病啊你!   ……   半刻钟后,阿苏南被伊落抱在怀中,快步走向客栈。   做啥是抱着?   你试一试,看你缩水成一个小屁孩,身上还裹着一件是你两个身长的斗蓬的时候,你还走不走得动!   刚才伊落把他捞上岸,小人儿整一只落汤鸡,模样儿狼狈不说,还一个劲儿地打喷嚏。伊落当机立断,把人给剥了个精光,擦干水滴,又逼着小朋友乖乖吞下药水,裹上他的斗蓬,这才往客栈而去。   小家伙害怕被阿哥抓包,从头到脚都非常配合,只是在被伊落抱起来的时候小小挣扎了一下,不过当他在地上试着走出两步,马上就变老实了:切,他还小,还不到七岁,被人抱着不是很正常吗?   走出没几步,阿苏南就觉着有个活物在胸口处一阵乱拱,好像是里面藏了一条泥鳅,受惊之下一把抱紧伊落脖子,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胸口处,然后,就看见一个毛耸耸的小脑袋自伊落前衣当中钻出来,跟他来了个眼对眼……   伊落拍拍他的后背:“不怕,它叫墨宝。”   墨宝?……这东西叫墨……宝?   阿苏南绷起小脸,只嘴角悄悄抽了抽,打量起这只“墨宝”。   小小的一只,跟松鼠差不多大小,尾巴也特别像松鼠,蓬蓬松松的一大条,只是脸和身体完全对不上号,长着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子,通体漆黑,只脖子处一圈白毛,外加两个白色的大眼圈,一下子让阿苏南联想到了前世的小浣熊,只是色彩完全乱了套的感觉。   阿苏南脑子里亮光一闪:这家伙,该不会就是先生讲的香獴吗?   獴,是巫夷山特有的一种小动物,个头跟家猫差不多,非常凶猛,且身带剧毒,据说连最厉害的毒王蛇都不是它的对手。香獴更加不同,是传说中的獴中之王,个头比一般的獴还要小上一半,也不是常见的土黄色,浑身漆黑只脖子上一圈白毛,非常罕见,是巫蛊师随身宠物的首选,成年后身上会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以此招告天下毒物:本大爷在此,尔等绕行!   不过,单看香獴的稀有程度也知道,要抓住一只还要把它驯养成宠物可不容易,拥有香獴的巫蛊师都是极其厉害的人物。   阿苏南看看“伪淙熊”脖子上的那圈白毛,又看看抱着他的伊落,坚决不相信这个讨厌的人会拥有弄个稀罕的宝贝。   “墨宝很喜欢你呢,给它打个招呼。”伊落看着小家伙生动的表情,眉眼弯弯,这伢崽总喜欢跟他较劲,真是个又别扭又可爱的小东西,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拢个好玩儿的小孩子呢。   很快阿苏南的全副心思就全都跑到墨宝身上了,这家伙正笔直地竖立在伊落臂弯处,跟他的脸面相距不到五指距离,尾巴高高竖起,整一个面瘫酷样……   这是“喜欢他”的样子吗?……   好吧,这只伪香獴还是蛮可爱的,毛耸耸胖乎乎,跟它打个招呼也不错。   “喂,你好墨宝,我是南仔……”   伊落忍笑忍的很辛苦,好不容易才稳住想要抖动的双肩,小孩子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幼稚,看到墨宝抖抖耳朵摇摇尾巴,不再是僵硬的一小只,满心欢喜,眼睛晶晶亮,伸出小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墨宝的后背……   呜喔,我做了啥事?我正在摸一只香獴、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香獴耶!   整只小崽都亮了……   ……   整个回程,阿苏南的注意力都在墨宝身上,走到客栈前面还满心遗憾:弄个快就到了啊。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他现在这副样子,弄个跟阿爸交待?肯定要挨打啊……好吧,挨打他不怕,但他都七岁了还要挨打,会笑死人的!   还是从后院悄悄钻进去吧,不过,好像也不行呢,这人个头太大钻不进狗洞……喂,不对,他钻进去做啥?   小朋友醒神,连忙道:“我到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进去。”非常的冷酷无情。   貌似完全不介意小伢崽过河折桥的行为,伊落举举手上的湿衣:“衣衫弄个办?全都湿透了,你穿湿衣进去吗?”   阿苏南眉头拧成麻花状,对啊,他把衣服给忘了,穿着湿衣钻狗洞?不行,肯定沾满泥,他会暴露的。   左顾右盼,终于瞄见客栈院墙边的那棵梓桐树,眼睛一亮:“要不我们从树上翻墙进去吧?伊落阿哥你肯定会爬树吧?”   咦,终于肯叫阿哥了……不对,做甚是“伊落阿哥”?不是该叫阿哥吗?至不济,也该是落阿哥吧?女子才用双名!   算了,终于叫阿哥了,伊落阿哥就伊落阿哥吧,听上去还不错,就不计较了,也算是全巫夷独一份吧?   不过,爬树?……我不但会爬树,我还会爬墙呢!   伊落眨眨眼睛,然后,非常无辜地看向小白眼儿狼:“就算人进去了,衣衫还是湿的呢,它们一时半会儿可干不了。”   阿苏南人小鬼大地叹口气,一副痛下决心的样子:“那就先把它们晾到树上,明天早晨就干了。”   阿哥要等到半夜才回来,肯定注意不到他的衣服,明天早晨穿上身的时候早就干透了,嘿嘿,肯定不会被发现。幸好巫夷民风纯朴,就算衣衫在外面放上一晚上也不会丢掉……的吧?   不过……   “明天早上衣衫会自个儿飞进屋里子去吗?”   阿苏南:(⊙ω⊙)   看着瞬间呆掉的小破孩,伊落畅快大笑。   “小南仔,再叫一声阿哥,阿哥就帮你把衣衫弄干。” 第8章 意外收获   “诺阿小黑,你做啥又跑出来啰,皮痒了是不?我再说一遍,今天你都不要想走出这个大门,老老实实回去劈柴!”   瞄一眼凶巴巴的店家阿婶,阿苏南正襟危坐,端起面前的药汤一气灌下,心中对他的好兄弟说一声抱歉,死道友不死贫道,小黑仔你自求多福吧。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伊落送了阿苏南回家,还帮他弄干了衣裳,偷跑出去的事情原本是不会暴露的,奈何人算抵不过天算,第二天他竟是生病了,天快亮的时候发起低烧,任凭阿哥弄个摇晃都睁不开眼睛。   巫夷可没有“小病”一说,尤其是小孩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酿成大难,阿爸阿哥给他吓坏了,亏得店家阿叔懂点医道,说这是年纪幼小水土不服又受了乌衣河夜里的寒气所至,好在看孩子的情形已经服过药了,睡一两天就会好。   于是问题来了:头一天傍晚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却病到人事不知,而且阿苏南一个外乡伢崽,人生地不熟的,黑灯瞎火他是弄个染上“乌衣河夜里的寒气”的?还有,说他已经“服过药”了,是啥药,谁给他的?……   店家阿叔把目光投向小黑仔,小伢仔坚决摇头:不干我事,不要问我,我啥都不晓得喔!   没多久有邻居家的伢崽过来串门儿,阿婶笑眯眯地问人家:“听说昨晚上有好多伢崽都落水里去了呢,肯定也有你吧?”   邻家崽如受大辱,指着黑仔大叫:“我才没有,不信你问小黑仔,跟他一起去的那个笨崽才掉下去了呢……”   笨崽?……笨、崽!   呜,不是我军太不经打,实在是敌军太狡猾!   所以,阿苏南一连在床上躺了两天,直到今天才起床,半中午才吃上早饭,吃了饭喝完药又被阿婶赶回床上。这会子他人不是很难受,就是全身上下没什么力气不愿意动弹,近似于某种比较严重的亚健康状态,换个地方不算大事,但阿爸却不得不推迟了回家的行程——巫夷山瘴雾缭绕,阿苏南年纪幼小身体也不强健,贸贸然上路,小病弄成大病就此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鉴于是自家孩子“诱拐外乡伢崽夜里出门导致伢崽落水生病回不了家”,店主给阿苏南一家子换了个小单间,还把这几天的店钱全给免了,至于罪魁祸首诺阿小黑,从前天开始被禁足,困在后院劈那堆貌似永远也劈不完的柴禾……   不过,这小子也真的是非常皮实非常欠揍,店家阿婶前脚一走,小黑脑袋后脚又冒了出来。   阿苏南苦着脸放下药碗,这东西也忒难喝了,比他家药蛊好不了多少,早晓得听个山歌都会听出弄个严重的后果,他偷跑出去做啥嘛。   这个时候看鬼鬼祟祟的诺阿小黑只觉得分外的不对眼,凉凉的问:“柴劈完啦?”   “不急呀,柴禾又不会跑路,可我们再不出门就要来不及啦。”   “你又要跑出去?”   “咦,不是说好的嘛?”   “说好?……谁跟谁说好?……说好啥个事?”   “喂,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神庙看比武的吗?”   “你跟我?”   “对啊,昨晚上我们就说好了的。”   阿苏南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昨天傍晚这小子溜进他房间嘀嘀咕咕好一阵,他当时倦的要命,也没留意他说了些啥,至于现在嘛……   “一定是你听错了,我昨晚哪里有说过,我弄个记不得啦?”   小黑脑袋愣住,大概是没料到这种事情都会有人赖皮。不过他人长的黑脑子却不笨,仿佛天生就拥有一种大局观,愣过之后很爽落地摆摆手:“记不得就记不得,我们马上赶过去还来得及。”   “我不要去。”   “可是今天比试过后还有夺彩,不去就错过了。”   “有夺彩我也不去。”   “做啥不去?是比武,还有夺彩呢!”   “比武就必须要去吗?”   谁定的规矩?   “可是,比武很好看啊,今天比昨天还要好看,你家阿哥不是也要参加,说不准他还要夺彩呢……走,快走,喂,你快起来耶……”   大寨子都有神庙,而且赶山会期间神庙里还会有比武,不过真正的大比武是在月街圣山上的第一神庙进行,其它地方大抵都属于娱乐表演性质,当然也有引导少年人上进的意思,像乌衣寨,就特别规定参加者的年龄在十五岁以下(十五岁在巫夷就算是成年了)。阿苏南的阿哥阿苏措只有十二岁,武艺在寨子里的同龄人中也不算拔尖,再说他们来去匆匆,原本是没打算参加的,不成想阿苏南意外生病,时间一下子富裕起来,于是阿苏措凑热闹报了名,靠着一点点运气,昨天初赛过关,今天一大早就兴冲冲地参加复赛去了,阿爸也跟过去捧场。   尽管如此,阿苏南也不看好自家阿哥,他可是听说只有前十名才可以参加夺彩,阿哥才十二岁,他压根儿不觉得自家阿哥有挤进前十的实力。辛辛苦苦跑过去看阿哥输掉比赛吗?他又不想自虐。   再一次坚定不移地打击小黑仔:“我、不、去!”   小黑仔看怎么说都说不动阿苏南,终于蔫了,可怜巴巴地扶着床头看向小伙伴,小眼神实在是太可怜了,像极了家里那只讨食不得的小狗阿布。阿苏南看的心里一颤,总觉得欺付了小动物,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太过铁石心肠。   住了几天,他也摸清了这家伙跟店家的关系,他是店家阿婶好姐妹的孩子,算是子侄。他家在一个很大的寨子里,据说比乌衣寨都要大,只阿爸阿妈都很忙,经常把他寄放在店家这里,阿苏南猜测没准儿是两个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有心要做儿女亲家,打小培养感情来着。而店主一家待这小子也确实是非常宽厚,宽厚到让他没有一丁点身为“外人”的自觉,这不,刚刚才挨过一顿教训,又琢磨起要跑出去闯祸了。   终归是个小孩子,阿爸阿妈又不在身边……阿苏南终于记起自己是活过一辈子的人,对面这个可是实打实的小盆友,人才七岁,放前世刚上一年级。   床上的小人儿唉口气,拍拍小兄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谆谆教诲:“黑仔啊,不是我不想去喔,可是,我要快些养好身子,养好了身子我们才能上路。你看我阿爸都已经着急了,你晓得田里好多活,耽误了农时就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就没有饭吃。还有,我们带的药蛊也快没了……”   Blablabla,阿苏南讲了一大通,却不知他这副人小鬼大老气横秋的小模样落在门外偷听的阿婶眼里,差点没给笑岔气。   小黑仔给他讲的连耳朵都要耷拉下来了,阿苏南这才终于进入正题:“弄个不见米萝朵朵?我不去,你可以跟她一块儿去嘛。”   “她们编花环去了。”   小黑仔沮丧不已,花环编来是要送给比武胜出者的,只有小朵朵才会做这种事情,他跟过去做啥个嘛。再说他也不是完全不晓事,谁都晓得田里的农活耽误不得,只是他真的很不想很不想回去劈柴啊啊啊……   闷了好一会儿,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去就不去,明天出去也一样,可是明天就没有比武了……不过榨油房也很好玩,要是正好有人榨油就更好了……对呀,你有没有见到过榨油籽?”   “榨油房?啥个榨油房?”阿苏南的眼睛骤然亮了。   小米萝这时候背着一只小背篓兴冲冲地跑进屋:“南仔小阿哥,南仔小阿哥,你们明天就要上路了呢!”   “明天?你弄个晓得?”   “马帮的杜阿叔来了,说他们要去刀莱寨,阿爸说你们也要去刀莱,正好一起走呢……”   阿苏南一下子翻身下床:“黑仔,我们现在就去榨油房。”   ……   单只一个榨油房,阿苏南就觉得这一趟乌衣之行值了。   偷跑去问名会导致他在床上躺了两天,没去成神庙不说,还因此耽误了回程,预算的三日游变成了五日行。但是,因祸得福,他不但把乌衣寨走了一个遍,还钻进榨油房瞧了老半天,为了满足好兄弟的好奇心,小黑仔甚至还跟店家阿婶讨了一篮子油菜籽,让他亲眼目睹了从炒籽碾籽到蒸粉包饼直至最后打出菜油的全套流程——他没有在朗阿寨看见过油菜,更没有见到过菜油,就此被误导,以为巫夷只食动物油脂,现在才知这个世界也有植物油,是用野油菜榨出来的,只是远没普及,应该是巫夷人家食谱中没有炒菜,而且家家都打猎动物油脂足够吃的缘故。   原来不是没有,只是朗阿寨没有。而且,跟水车一样,这里的榨油机也是巫器,他现在算是明白做啥叫作巫器了——凡是以巫力作为动力的器物都叫巫器,鉴于只有巫士才能使用巫力,没有巫士的地方就注定用不上巫器。不过,这一点打击不到他,反正朗阿又不产油菜,只要知道上哪里可以买到菜油就足够了。   小伙伴们这一天玩的挺嗨,下午回家果真听说第二天就要离开,诺阿小黑“伤心”到几乎“吃不下饭”(诺阿小黑原话),要不是小孩子瞌睡来了天塌下来都挡不住,阿苏南几乎要怀疑这家伙要跟自己同床共枕抵足夜谈什么的。   第二天天没亮阿苏南一家就跟店家阿叔告别上路,听到店家阿婶说小黑和小米萝都还在睡觉,阿苏南都不知晓自己应该暗自庆兴呢,还是应该怅然若失。 第9章 乌衣归来   又是一连数日的长途跋涉,终于返回朗阿。   刚刚得知要跟马帮一起上路的时候,阿苏南还很有些跃跃欲试,不说前世关于马帮的种种传说,就是这一世,马帮,在夷家少年的心中也是传奇的代名词——跨越千山万水,历经种种艰辛,去到未知的地方,见识未知的世界,还有一位等在远方的美丽姑娘……“诗和远方”,原本就是少男少女心中永恒的梦想,何况还可以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   更何况,传说中的马帮之中总有一位巫士大人!   巫士,那可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如果说去往月街成为“大巫的弟子”,一直都是夷家人的向往,而成为一个巫士,则已经远远超越了“向往”的范畴——成为大巫的弟子不容易,但多多少少还有一丁点希望,但想要成为巫士,却不是单靠努力就可以达成的,因为巫士,全部都是天生的,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阿苏南抱着“与传奇同行”的心思上路,很快就梦碎一地——哪来巫士,清一色的糙汉子,甚至连骡马都没有一匹,因为路上有索道,马匹过不去!最糟心的是,这帮人仗着年轻身体好,赶的非常紧,天还没亮就要上路,快黑了才肯歇息,只用三天时间就到达刀莱,比他们来的时候提早了差不多一整天。别说阿苏南,就连阿哥和阿爸都累的不轻,几个人在刀莱歇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直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当天下午,阿苏家的两个半男子汉终于回到自家木楼,阿爸在火塘边收拾东西,阿苏南则走进院里,无精打彩地紧挨着小狗阿布坐到地上,他在阿爸背上睡着了,到家才醒,这会子还没有缓过劲。   昨晚上累成狗的阿哥已经满血复活,正在往蕃果树上挂靶盘,两条大黑狗在他脚边蹦上蹦下──很显然,觉得这一趟值了的,并不只他一个。   阿苏南越看自家阿哥越觉得碍眼,终于出声:“阿哥,晒场上有靶盘。”   (在自家后院玩飞刀玩射箭很不安全好不好。)   阿哥:“那边用的人多,自家有一个更方便。”   南仔:“喔……”   (用的人太多?……以前也没见你经常去哪!)   阿哥:“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练,阿哥教你。”   南仔:“喔……”   (你自个儿水平都不咋样,还想教我?)   阿哥:“然后大家就会晓得,阿苏家的两兄弟都是一等一的好猎手!”   南仔:“喔……”   (你确定你不是中二病发作?)   ……   阿苏南抽抽嘴角,反驳的话一句都没能讲出口,年轻人还是要鼓励为主,有梦想是好事,万一实现了呢。   朗阿是个小寨子,没有神庙,但祭台却是必定有的,祭台下面有一个很大的晒场,收获时节用来晾晒农作物,平常日子则是练武的好场地。因为地方够大,还挂了靶盘作了专门的箭台,用来练习射箭,闲暇时寨子里大大小小的男人男孩都喜欢过去玩上几盘,算是一项非常实用的娱乐活动。   不过他阿哥说的也没错,闲暇时晒场上玩闹的人太多,轮不到几次天就黑了,娱乐的成分大过练习。但是,又不是非要赶着人多的时候过去,以前也没见自家阿哥自个儿跑去训练,一趟赶山会回来,突然之间变勤奋了?   看阿哥一锤一锤往树上钉木头靶盘的专注样子,连额头上的汗水都顾不得擦拭,阿苏南不说话了。那东西是神庙比武的奖品,前五十名人手一个(换言之,但凡进入到复赛的选手都有一份),按阿苏南的理解,那就一个“安慰奖”性质,但显然他家阿哥不是弄子想的。   靶盘大家都会做,不值几个钱,但这一个意义重大,乌衣寨神庙出品,全寨子独此一个,何况做工精细,设计也很巧妙,可以收缩伸展,收起来只有一只大盘子大小,足可以让他家阿哥宝贝样一路背回家,一回家就兴致勃勃地往蕃果树上挂。   钉好靶盘,阿苏措又开始做风灯台,说是“只要放上风灯,就算天黑了都可以练习”云云,阿苏南懒懒旁观,只有家里的两只傻狗上蹿下跳为阿苏措捧场……   唉,或者人人都是有潜力的吧,虽然以阿苏南不太专业的眼光看,他家阿哥从头到脚都没有沾上一星半点的主角光环,但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受到适当的刺激再给予适当的引导,没准儿他也可以迸发出超越自我的强大光芒?!   会不会我就是那个“适当的引导”?   阿苏南小盆友突然捂住腮帮子,这种酸掉牙的感觉是弄个一回事?   ……   木楼中,阿妈小心翼翼地捧起个小竹坛,揭开坛盖,迷糊了:“他阿爸,这里面装的啥物事?”   “南仔让买的,说是叫酱油,还有那边那个,叫菜油,是用野菜籽榨出来的,两个都是做菜用的。”   “做菜用的?”   阿妈狐疑地看看阿爸,又看看罐内黑乎乎的液体,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咸的,没盐巴咸……”   阿爸连忙阻止:“你莫乱动,很贵的,一罐30文钱。”   阿妈吓了一大跳,看看当家汉子又看看手上的酱油坛子,皱起眉头。   “他阿爸,买弄个贵的物事做啥,你莫要老惯着南仔。”   “这不是南仔自己挣的钱嘛,五个香包卖了一百文呢。”阿爸嚼着香芫,语气中满满的自豪。   阿妈却是给惊的合不拢嘴:“你说啥?……一百文?”   阿爸把卖香包的事情细细讲了,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银角子,阿妈阿朵对视一眼,两个女人同时起身,“咚咚咚”一前一后冲下楼,一路冲到阿苏南跟前。   看着面前发着“凶光“的两双闪亮眼睛,阿苏南只觉得一阵阵发寒。   喂、喂、喂,你们这个样子是弄个意思啊,得了奖盘的是阿哥不是我耶,莫要搞错喔?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掌心上一个白色的小物事:   “阿妈,我牙齿掉个了……”   ……   阿苏家最终也没能靠着香包发家致富。   阿妈阿朵想的挺简单,做香包用的是边角废料,所费不过一点绣花线,5个香包100文,50个不就一千文啦?一千文,十个银角子呢,发大财啦!阿苏南只好给两个没见识的女人普及市场经济:这次卖了高价是碰巧遇到喜欢它们的人,如果专门绣了拿出去卖,很可能一个都卖不掉。   这两天他算是想明白了,山里人喜欢大红大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成天呆在雾气沉沉的地方,自然想看些抢眼的颜色,而他弄的那些个阳春白雪,恐怕只在月街的某个小圈子里才有市场,从朗阿寨到月街有两个月的路程,跑弄个远只为卖几个香包?……   他还是等着做兔子生意吧。   *--*--*   从赶山会回来,阿苏南成了学馆里面的风云人物,人人都在问他乌衣寨的事情,先生敲了好几下桌子才把这帮小崽子镇压下去。   先生对阿苏南也很感兴趣,先生感兴趣的是他的染料写字。初时他看阿苏南聪明好学,心里自是喜欢的,却也没有惊为天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想着教一两年看看后劲再说。直到小孩子自个儿鼓捣出了染料墨鹅毛笔,这才刮目相看——会读书的孩子很多,能创新的却是寥寥无几,像他自己,自负聪明,明知道夷家人穷,买不起纸买不起笔,读了弄个多年的书不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不对,应该是他从来就没有生出过要去“解决”的念头。   想不到小小的后巫夷寨子里竟然生出了一个出色人物……先生自此有了一种使命感。   总而言之,从赶山会回来,先生登门与阿爸阿妈一番详谈,此后阿爸阿妈看阿苏南的眼睛都是亮亮的,告诉他以后下午也要跟着先生念书,打猪草挖蚯蚓这些事情就不要再干了,态度非常坚定,不容反对。   晴天霹雳……当真是晴天霹雳啊!   他才刚刚央求阿爸帮他做了个笼子,三对小兔子才刚刚放进去……他的富家计划啊!   好说歹说,阿爸终于同意他下学后的时间自由支配,后来阿爸阿妈看他没有耽误功课,这才不再过问他养兔子的事情。   学馆里面,先生像是在测试他的潜力似的,识字以外又增加了历史算学,看他应付的蛮轻松,又开始教授诗歌……自此,阿苏南在课堂上的学习效率惊人,天天把他的特殊纸笔带到学馆,一得空就抄书做作业。一般小孩子初学写字,能够不歪不斜就很难得了,先生看他一个一个的字写的似模似样的,还以为他在课堂外花了多大功夫,暗自感叹朗玛神赐福,不只是让他遇到了一个天才,这个天才还小小年纪就懂得勤奋自律。   先生全然不知,他眼中的这个“天才”,如此用功如此努力,所图也不过是为了挪出时间来养兔子——阿苏南现在才晓得兔子也不是弄个好养的,倒不是小兔子娇贵,是兔子野惯了,压根不愿意被圈养,刚开始捉回来的几只都是不自由毋宁死,给他来了个血溅后院,后来阿哥捉回一只怀孕母兔,大概是母亲护崽的天性起了作用,他们家才算是成功养活了第一只兔子。   一门心思想要赚钱养家的毛孩子阿苏南不知道,寨子里面大感时间不够用的小朋友远不只他一个。自打他大大降低了纸墨的成本之后,但凡有能力的人家都给小孩子买回一叠芭茅纸,没能力的也想方设法几家人合买,总之,纸买回来了,染浆随便用,鹅毛随便拔,每天必须要写满一小页生字才准吃晚饭。以前还好,沙盘里面鬼画一番算完,现在字写纸上,家长们才发现小崽子们画出来的东西与鬼画符相当,一个个气的七窍生烟,一顿顿“青竹笋炒屁股肉”过后,以前的野马们纷纷被套上笼头关在家里看书写字……   可想而知,这群野小子对始作俑者痛恨到何等程度。 第10章 月街兔丁   而这个始作俑者,对于伢崽们的怨气毫无察觉,现如今最让他头痛的事情是:他家的兔子长的太慢、太慢啦!   他记得小时候养兔子,见风样长,一天一个样,两三个月就喂大了。现在养的野兔食量不小,个头却不见长,该不是品种不同,生长周期也就不一样吧?   好在巫夷山上的野兔很多,自家的是指望不上了,只得央求阿哥帮他打几只回家,阿哥也痛快,没两天就带了两只回来——有了此前卖香包的战绩,全家人都眼巴巴地等着看他如何用兔肉换钱呢。   阿苏南此前认真计较过,一只八斤重的大公鸡换二十文,一只同样重量的兔子只得七八文,如此不值钱,一是野兔太多,二来也是烹调不得法。巫夷人家饮食简单,肉类大都是抹点盐,挂火塘上烤着吃,或者用水煮,锅里放些香料菜叶……操作简单,营养丰富,却实在是太单一,天天吃,年年吃,再是美味都该腻味了,何况夷家人的饮食也实在是算不得美味。所以,阿苏南琢磨着把兔子做成兔丁,拿到集市上去卖,只要大家喜欢,价钱可以卖高一些。   上辈子的随安认识一位异国友人,那人大学毕业后到随安常去的医院做义工,那时候随安只十六七岁,他居住的二线城市尚且看不到西餐的影子,小伙子有一次异常痛苦地抱怨说只有五星级酒店才能吃到西餐,太贵了。随安大为惊讶,中餐又好吃又便宜,干嘛放着中餐不吃非要去吃西餐?有苏姓病友为他解惑:中餐好吃那是对你而言,对他来说,家乡的牛排面包才是百吃不厌,你要晓得在他老家,就算是极度热爱中餐的人,也不过一个星期进一次中餐馆……   这件事教会随安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偏好(不单单是饮食),是跟他自小的生活习惯密不可分的。正因为如此,他才没胆子像其他的穿越族一样,再世为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开餐馆,阿苏南首先想到的,是口味。幸而朗阿寒一带阴寒潮湿,居民们无辣不欢,山上的野辣椒比记忆中的朝天椒还要厉害,就算是煮菜汤都要放上一两棵,如此来说,前世那款辣子兔丁,应该会得到认同吧?   ……   “放点盐,不要放太多,好,拌匀……嗯,再倒一点酒进去……好了,放那儿搁一会儿……”   “放水里煮,嗯,锅里放姜……阿妈,不要放香菜叶进去……”   “兔子切成小块,还要小一半,对,就弄个大……锅里放点菜油,就是阿哥旁边那罐,不是黑色的,是青色的,对,就是那个……”   “菜油烧烫,放兔子肉进去炒炒……不要太久,好了好了,兔肉铲出来,现在放花生米还有黄豆进去炒,再炒炒野辣椒,快快,阿哥快把锅端起了,油太烫会燃……”   “把酱油倒在兔子上,阿妈你倒的太少了,再多倒一点,再多一点……放点糖,还有姜,哦,还有刚才炒的山椒花生黄豆,把锅里的菜油也倒进去……”   “好了,阿爸阿妈你们尝尝,不好吃就不要叫我了哦……”   以上是阿苏家第一次制作香辣兔丁的全过程,阿苏南年纪小,家里人不准他碰火,操作由阿妈阿朵完成,他站在凳子上全程指导,一只野兔出锅,脑门儿上全都是汗。   看着阿爸阿妈把兔子肉送进嘴里,阿苏南心都提到噪子眼儿了,他前世好歹长在富裕人家,哪里下过厨房,好在生在美食之乡,耳濡目染,常识还是有一些的,这道兔丁全都是他凭着脑子里仅有的那点常识瞎蒙出来的,至于有没有蒙对,那就不得而知了。   朗玛神在上,千万不要搞砸了哈,要晓得为了这东西家里专门找蛮仔阿爸打了一口炒锅,那可是一大笔巨款,现在还欠着账呢!   阿爸阿妈也可恨,绝对是故意的,明明看他急的不行,就是不告诉他好不好吃,还把勺子递给阿哥阿朵……   还是阿朵最好,吃完后抱住他转了一个圈:“好吃好吃,好好吃,南南你是弄个想出来的?快说快说,弄个想出来的?……”   ……   好好吃吗?   阿苏南还真不觉得。   他最后一个品尝,跟记忆中的没的比,他也不知是哪道工序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少了某种配料,做菜他本就不在行(好像他也没啥在行的),也只能如此了。   虽然不尽如人意,阿苏南还是热泪盈眶,无论如何,这道香辣兔丁是朗阿寨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美味,想他一个几乎没有踏进过厨房的人居然估捣出了这样一道菜,容易嘛他!   两只兔子被一抢而空,面对家人的追问,阿苏南只好搪噻说是他看了乌衣寨食廊里面做出来的菜,自个儿想出来的,家里人好糊弄,都理所当然地认定是自家小崽聪明,半点没见起疑。   阿苏南养的兔子是指望不上了,想着过几天就是刀莱寨赶集的日子,阿爸阿哥进林子打了好几只野兔,赶集当天阿妈阿朵起了个大早,把四只兔子做成兔丁,木桶里面先铺一层荷叶,把兔丁放进去,桶上再盖一张大荷叶,又往桶边串了十来个小木碗,然后阿朵背上木桶,阿哥扛起猎物,阿爸带着阿苏南,一起往刀莱寨而去。   “刀莱寨”是左近的第一大寨,有将近三百户人家,比朗阿寨大了三倍多,每月月初月中开集两次。从朗阿到刀莱没有危险的索道,只是路程也不短,要走上三四个钟点,多了阿朵脚程又慢了一些,他们半上午出发,下午才到。   平常赶集,阿爸阿哥都是直奔寨子里的营地休息,养足精神,第二天一大早去集市。今天情况不同,他们要卖兔子,猎物托给同寨子的阿叔照看,一家四口一头扎进了刀莱寨的“木楼区”。   “香辣兔丁,香辣兔丁,又香又好吃,不好吃不要钱咯……”   一行四人走在刀莱的石板路上,阿朵走一路叫一路,听的阿苏南脸上直发烫,这个广告词不用猜肯定是他的大作,上辈子随安在商品社会中浸泡了二十多年,再是不懂也知道新产品上市一定要做广告,于是就有了阿朵现在脆生生的一路叫卖。   这一招老是老,却是卓有成效,还真有人叫住阿朵,大家都没有听说过“香辣兔丁”,很是好奇。阿朵也机灵,一见有人询问立即停下步子认真解说,对方刚开始还觉有趣,等听到三文钱一碗,立即说了句“兔子肉也卖的弄个贵哦”,纷纷散开。   阿苏南见一连数人都是只问不买,越来越沉不住气,心里想着是不是把价位定的太高了──虽然是三文钱一碗,但一只5斤重的大肥兔也只得六七碗,况且酱油菜油都不便宜,原以为这个价位很合理的。   阿朵倒是没受打击,继续扯着嗓子脆生生叫了一路,又有人过来询问,阿朵甜甜地说了一大通,末了还用勺子盛了一块递到那人面前:“阿叔你尝尝,不喜欢不用买的。”   汉子迟疑了一下,先在衣服上擦擦指头,这才伸手接了,吃了之后一脸惊奇:“真的很好吃呢,味道跟我在月街吃的一模一样呢,你们是弄个做出来的?”   阿朵连忙道:“阿叔我没有骗你吧,很好吃的,这是我们家的独门秘方,后巫夷就我们一家做得出来。三文钱一碗,买一碗回去给阿婶尝尝,我们可是从朗阿寨来的,明天就回去了,要到下次赶集才来……”   听阿朵这样一讲,男人再不犹豫,他们是本寨人,也不用阿朵的小木碗,唤了自家朵朵拿碗出来,花6文钱买了两碗,高高兴兴而去。   有一就有二,正是做晚饭的时间,女人们忙着做饭,男人们却三三两两聚在木楼外面聊天,看见邻家买了说好,立即就把阿朵给围住了,阿朵不停地递出“免费试品”,这个时候她无师自通地把广告词也改成了“月街兔丁,又辣又香”。月街有没有兔丁他们不晓得,但是月街的招牌确实好用,很快又卖出七八碗。人群散去,一行人继续朝着寨子深处走去……   天黑前,四只兔子卖掉一大半,剩下的几碗卖给了营地里面竭息的赶集人,总共得钱84文。   “刀莱首战”大捷,阿苏家士气大振──如果单卖4只兔子,得钱不到30文,还不一定卖的出去,没想到做成兔丁收入翻了三倍,兔子皮还是自家的,虽说花了七八文配料费,也是非常合算的。   阿苏南却是大呼侥幸,幸好山里凉爽,兔子肉放桶里一天也没坏掉,这一点是他先前没有想到过的。   坐营地里吃晚饭的时候,阿苏南悄悄问阿朵做啥不在刚一开始就让人品尝,阿朵小声说最先的几个人不像是会花三文钱买兔子肉尝新的,给他们尝几块没关系,就怕他们不买又不好意思说是舍不得花钱,只说东西不好吃,别的人就不来了。而后面那个阿叔住大屋,细布衣服七八成新,应该有些闲钱,所以才给他第一个尝……   阿苏南听的直眨眼睛,阿朵的经商头脑远在他之上啊,看样子以后就不用他大老远地跟来了。 第11章 生意风波   “月街兔丁”大获成功,一家人磨拳擦掌,半个月后,阿苏南没有去刀莱,阿朵的木桶里却装了六只兔子。阿苏南害怕卖不了弄个多,实在说刀莱也不大,三百户人家,不比朗阿富裕多少,就算多了赶集的外寨人,消费力也非常有限。阿朵却说无妨,这次她往兔丁里加了一半芹菜,仍然卖3文一碗,却多了一个杂粮做的小饼,这小饼也是经过改良的,烤前加了很少一点点油脂,烤好之后在菜油锅子里煎了煎,口感比一般的杂粮饼香脆,一碗兔丁一个饼,娃崽们保管喜欢。   这次阿朵成功地带回家140文钱,一家人算了一次账,如果每次都卖出六只兔子的话,扣除所有本钱,人工忽略不计,一个月纯收益百文左右,而且家里养着兔子,这生意不只夏秋,一年四季都做得,每年就此多出上千文闲钱,对于贫困的夷家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这一个春天,朗阿寨的阿苏家充满了欢声笑语,欢笑声中春天走入尾声。   ……   阿苏南把背篓放到木楼下面,瞄见阿哥正在后院练刀法,立即改变路线跑后院去了,男孩子嘛,就没有不喜欢舞刀弄枪的,走近了,才发现今天的情形不太对劲——阿哥正在往靶盘上扔飞刀,气沉力大,一刀一刀几乎不带空隙,五柄飞刀数息间飞出,“咚咚咚咚咚”,五声连发,一声更比一声凶狠,那气势,仿佛跟靶盘有仇似的,连大黑二黑都躲出老远。   “阿哥,弄个啦?”   阿苏措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看他,甩开步子走到靶盘用力拔下短刀,这才转过身,嘴角弯了弯,努力做出个微笑的样子:“快上楼吧南仔,阿妈做了你最喜欢的甜菜汤。”   “阿哥,弄个啦?”阿苏南不动,固执地看着阿哥。   阿苏措迟疑了一下,走过来双手搭在弟弟肩上,躬下身放低声音:“呆会子阿爸有事情要跟你讲,你跟阿哥保证,是汉子就不许落眼泪,晓得不?”   阿苏南的记忆中,阿哥从来没有这么慎重其事过,实际上阿哥也不过才十二岁,放前世还在上小学,怎么一下子变化弄个大,半天不见他好像突然间长大成人了?   阿苏南给弄的有点发懵,昏昏然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阿苏措又叫住他。   “南仔记住不要落泪,有阿哥呢,阿哥一定会成为寨子里最好的猎手,让我们全家都过上好日子!”阿苏措神态坚定,眼睛里面有一股子阿苏南叫不上来的东西。   上了楼进到屋里,气氛更加不对,阿朵坐在火塘旁边,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也红扑扑的,旁边放着装免丁的木桶,桶边露出荷叶的一个角。阿妈正忙着做饭,听见他叫阿妈只“嗯”了一声,都没有转头。   只有坐在门边编提兜的阿爸吐出嘴里的芫香球叫住他:“南仔,过来,到阿爸这里来。”   “阿爸,阿妈,弄个啦?”阿苏南觉着心里面有点发慌。   “南仔啊,阿爸跟你讲个事,我们家的兔丁,以后都不做了。”   阿苏南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阿朵“哇”的一声哭起来:“都怪我,都怪我……”   原来今天刀莱寨赶集,跟往常一样,阿朵昨天带了六只兔子去卖,没想到有人比他们早到一步,这人卖的也是“月街兔丁”,三文一碗,碗比他们家的大不说,味道还比他家的好吃一点点,阿朵一看不对连忙降价,就这样,也只卖出去一只半……   “都怪我,都怪我,那天她问我菜油弄个用,我说烧热了炒菜……都怪我……”   阿朵口中的“她”,来自同寨子的朗阿木家,就是漂亮朵朵朗阿依路的阿妈。   朗阿寨不到一百户人家,阿苏家卖兔肉赚了钱的事情大家都心里有数,山里人日子辛苦,想要学他们的法子挣点钱也是在所难免。不过这事儿放别人身上只能想想,大家都猜不透他家那个“月街兔丁”是怎个弄出来的,这种事也不好问,问了别人也不会讲。   只有依路阿妈不服气,她是寨子里出了名的巧手阿妈,烤的肉炖的汤都比别家技高一筹,刚开始听到月街兔丁她好奇地尝了一次,发现确实很好吃,之后天天琢磨,又用话套出了菜油的用法,兔丁这东西本来就不是高科技,她这一较上劲,再加上做饭原本就是她的强项,最后竟然给弄出来一个“加强版”,挽起袖子抢生意来了。   弄清楚是咋个一回事,阿苏南大大地出了一口气,他刚才见了家里人的反应,还以为阿朵遭遇到恶霸当街调戏强抢民女什么的,这会子被自个儿雷的不轻。   不就是竞争嘛,又没有暗箱操作,有啥可怕的。   “都怪我,要不是我给她讲……”   小小的阿苏南满含同情地拍拍快要变身成祥林嫂的阿朵:“不要难过啊,还有我呢,她弄她的,我们弄我们的,看我的……”   依路阿妈,放马过来吧!   *--*--*   几日后的下午,阿苏南照例去到寨子边上,挑好一块地方,然后从背篓里拎出一个小竹罐,揭开罐盖,把罐子里的液体倾倒在地上,不一会儿,草地上钻出十数条蚯蚓,阿苏南连忙把它们捡起来扔进旁边的瓦罐中。   这个,也是阿苏南从穿越小说中学来的技巧,用洗衣粉水浇地,蚯蚓会自己跑出来。巫夷没有洗衣粉也没有肥皂,但是巫夷有一种叫作“紫角”的植物,开粉色的花,结紫色的豆子,用紫角的果子泡出来的水是天然的清洁液,效果抵不上肥皂,却比前世的皂角厉害很多。阿苏南害怕这东西有毒性(巫夷山上几乎就没有毫无毒性的东西),不敢多用,挖出来的蚯蚓都要先泡泡水才敢给鸡吃。正是因为这个秘密武器的存在,他才总是跑到寨子边上打草——让寨子里的小崽们学了去,地下的蚯蚓可就要遭殃了。   拣完蚯蚓开始打猪草,蹲下身没多久,突然听见身后一阵响动,吓了他一吓,连忙握紧弯刀四下张望,这里靠界栏太近,谁知道有没有饿昏了头的动物不顾死活跑进来?还好,不一会儿响动声变成了脚步声,阿苏南心下大定,不是野物就好。   过不久,一大丛芭茅草后面露出青色的竹篱大红的裙边,原来是个小朵朵,这个小朵朵他还很熟——朗阿依路。   小姑娘背着背篓怯怯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见他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又不声不响地走到近前,取下背篓,把大半篓的猪草尽数倒在他的背篓里面。   神马意思?他一个大男人要个小姑娘帮忙打猪草?他有这么不顶事吗?……喂,这不是看不起人嘛!   阿苏南眉毛都竖了:“你做啥啦?我才不要你的猪草,拿回去,都拿回去!”   小朵朵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着了,连退几步,大眼睛里泛起泪花儿:“南仔你不要生我阿妈的气……”   阿苏南手下一缓,他自觉是个大肚的人,没想到还真是迁怒了啊。   对于依路阿妈抢生意这件事,实在说他并不是太意外,前世那般发达的商业社会,各种盗版山寨不也层出不穷,但是要说一点没生气也不可能,自己辛辛苦苦琢磨出来的挣钱法子,转眼间就被别人偷了去,任谁都不会开心。   所以,迁怒就迁怒吧,你阿妈抢了我生意,没理由我还要顾着你的感受。   于是笑容愈加挂不出来,脸色愈发的阴沉:“你说啥啦,我生你阿妈的气做啥,我不要你的猪草,你拿回去。”边说边拎起背篓,要把里面的草通通倒回去。   小朵朵“哇”的一声哭了:“你不要算了,我不要你还,你扔路上烂掉好啦!”说完话转身就跑,连背篓都不要了。   阿苏南看着小朵朵的背影,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这个样子是不是在欺负小姑娘?   调转头看到地上的空背篓更加泄气,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小丫头置的啥气,正准备深刻反思,旁边突然蹿出好几只小崽,转眼间把他围在当中。   “阿苏南,欺负小朵朵,你算哪家的汉子?”   “他才不是夷家汉子,他就会欺负朵朵!”   “阿苏南,除了欺负朵朵你还能做啥?!”   ……   又是这几个混崽,阿苏南觉得今天当真是背透了。   阿苏南不知道,朗阿依路这件事只是一根导·火索,寨子里的小崽子们忍他很久了,他们胸中的熊熊怒火,早已经到了倾刻间即要燎原的地步,这会子所缺的,正好就是这个火引子。   这帮泥猴儿老早就看阿苏南不顺眼,旧仇新恨一桩桩一件件都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刚才看到小依路一路哭着跑开,一直希图揪住他小辫子的朗阿蛮等人即刻奔将过来,自觉终于找到了理直气壮出手教训乖乖仔阿苏南的大好机会,拖了人便走。   ……   “阿苏南,你个死崽就呆在林子里面喂狼吧!”扔下这句狠话,朗阿蛮带着一帮狗腿逃之夭夭。   阿苏南拽下蒙面黑布巾,紧抿双唇,小胸脯气的一起一伏。   这帮小子绝对是有预谋的,连狗洞都挖好了!   刚才他们把他自界栏下面的狗洞拖出寨子,又跌跌撞撞走了一注香的功夫,最后把他独自扔在了暗无天日的山林里面。   要知朗阿山上的林子可不仅仅是前世的原始森林,里面毒虫凶兽瘴气应有尽有,就算是拥有成人与小孩两套心智的阿苏南,一个人呆林子里面也是凶险之极的事情。   阿苏南连忙深吸两口气,平息住毫无用处的怒火,又用黑布重新包好头发,四下张望。但见四周大树参天各种藤蔓缠绕,遮天闭日,别说辨认方向,连光线都非常的昏暗,连忙放出蛊虫追踪气味。刚才他急中生智,钻狗洞的时候各种磨蹭,把随身带的香包给弄破了,他们走了一路,香包里的药粉也是洒了一路,林子里气味繁杂,一般人自是分辨不出,蛊虫却是可以沿着药粉的引导返回寨子去──夷家人的虫蛊,并不是为害人而生,它们首先是生活中的好帮手,其次才是对敌利器。   阿苏南从小养在身上的是一种红色蛊虫,有点像七星瓢虫,看它非常利落的找准了路,心里面松了一口气,小孩子人小腿短,一注香的功夫入林不深,有蛊虫带路,估摸着过一会子就可以看见寨子的栅栏了。   心定之后弯腰拣起几块拳头大的石头揣到怀里,手上也握了一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蛊虫,向前走去。小崽子们扔了他的砍刀,石头虽说不顶事,但也好过赤手空拳的小鬼头一只啊。 第12章 七子斗狼   山林里光线昏暗,地面上布满落叶乱草,靴子踩上面响个不停,再加上时不时有虫子自草间快速爬过,爬行声渗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面,饶是阿苏南拥有随安的记忆,仍是走了个毛骨悚然,身上鸡皮起了一层又层,心里面直把朗阿蛮骂了个狗血淋头,看他回去不把这帮小熊崽子整治到鬼哭狼嚎!   正愤愤然不能自已,突听前方有小孩子的惊叫声,他身体反应快过脑子,掉头就跑,跑两步智力回归,连忙扑向旁边的大树,飞快地爬了上去——变成乖乖仔以前他也是皮猴一只,爬树的本事打小磨练,还是很过关的。   爬了不到三米,就见几个小子惊恐万状地奔逃过来,边跑边叫,阿苏南瞄了一眼,看到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只四足动物,从形体上看像是一头狼……   朗阿蛮,你个乌鸦嘴!   “快、快上树,快上树啊……”阿苏南大叫,同时拼了小命地往高处爬,阿爸讲过强悍的野狼可以跳到两人多高,至少要爬到五米以上的高度才算安全。   他可以爬树,树下的几个小崽子可就没他幸运了,他们距狼太近,压根没时间爬树,狼又跑的快,几个呼吸间已经进入捕食范围,眼看着伢崽们就要变成狼口晚餐,树上的阿苏南顾不得准头,从怀里掏出石头,使出吃奶的力气扔了过去。   几块石头落到地面,完全够不成威胁,好在狼性多疑,立即停下来冲阿苏南这边张望,估计是在评估他的危险性有多大。它这一停下阿苏南才发现这只狼虽然骨架子比前世的大形犬还要大上一圈,但它身上看不到肌肉,毛秃的利害,应该是头老狼。   也对,不是捕不到食的老狼,也不会跑到寨子边上弄个危险的地方来。   跑在老狼前面的总共六个小子,这会子全部丧失思考能力,三个发足狂奔,一个跌倒在地,另一个想要把跌倒的拉起来,还有一个貌似声线失控,跟汽车喇叭一样,逃一路响一路……   跑在最前面的正是朗阿蛮,几人中他年纪不是最大,功夫却是最好,不然也当不上泥猴王,不过泥猴王遇到老狼也只有逃跑,这是本能反应。   能够当上泥猴王,肯定有他不一般的地方——阿苏南扔出石头之后,老狼暂时止步,别的伢崽还在疯跑,朗阿蛮却像是猛然惊醒,一个急刹停住脚,回转身大吼一声:“不要慌,抽砍刀!”   朗阿蛮边吼边从后腰上拔出一把亮闪闪的尺长短刀,不逃反进,冲到几个小子背后,双手牢牢握着刀柄,半蹲起身子紧盯住老狼。   光线不好,阿苏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抖,但是不得不说,朗阿蛮的这一举动把他给惊到了,尤其是那一声大吼,气势十足,完全不像出自一个八岁小孩之口。   泥猴王自有他的号召力,朗阿蛮这声大吼立竿见影,所有孩子倾刻住足,叫的停了声,跌倒的爬起来,一个个有样学样,纷纷拔出砍刀回转身,一双双眼睛通红,转眼间由惊慌失措变成同仇敌忾,誓于老狼拼小命。   阿苏南趁机给他们打气,坐树上大叫:“不要怕,它是老狼、是老狼!”然后把最后一个石头扔了出去。   这一次阿苏南注意了准头,石头直奔老狼而去,就算他的力度有限,老狼也不可能呆站地上乖乖等着挨打,狼身往旁边偏了偏,躲过石头。   几个伢崽气势出来了,脑子显然不够清楚,看阿苏南扔了石头,三把砍刀也相继飞出,齐齐投向老狼。他们跟阿苏南不同,一个个都有习武,力气不小,距离又近,三把砍刀老狼躲开两把,最后一把打的它“噢”的一声闷叫。   就见好个铁匠儿子,趁着老狼挨打的当口,竟是生猛无比地猛扑而上,狠狠一刀砍向狼脖子。   老狼一闪避开,回身就是一扑,朗阿蛮扭腰给躲了开去——这小子身子骨硬郎,六岁不到就跟着他阿爸练武,练了两年,比同龄孩子敏捷有力得多。   老狼与朗阿蛮重新对视,旁边的几个小子也被朗阿蛮的勇猛之气激发出了斗志,全都止了抖,有砍刀的握砍刀,扔了砍刀的握石头,站在朗阿蛮身后,严阵以待。   阿苏南见了这阵势,一咬牙,悄悄滑到地上,往怀里填充火力,刚拣了两块石头,眼睛突地一亮……   与此同时,朗阿蛮与老狼的战斗再次爆发。   老狼先是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往前一跃,又一次扑向朗阿蛮。朗阿蛮的战友们抢先发出攻击,两把砍刀狠狠击打在老狼身上。距离弄个近,就算是七八岁小孩子扔出去的砍刀也是具有攻击性的,老狼却生生受了两击,不管不顾直取目标。   这一次朗阿蛮也没躲,他举起砍刀,刀锋向外,迎着老狼而去,老狼前爪直扑朗阿蛮握着砍刀的手臂,狼嘴咬向朗阿蛮的脖子。   朗阿蛮再是生猛,也终究不过八岁,变位不及,眼看就要给咬个正着。   阿苏南大惊,顾不得爬树,手上石子齐齐砸向老狼,不过以他的力量,就算全部击中也造不成实质性伤害。倒是朗阿蛮身后的三个孩子,刚才趁空捡起了砍刀,这时候一起从旁抢上,齐齐砍向老狼,就连来不及拾起武器的那两个,也赤手空拳地扑了上去——毕竟是夷家人的伢崽,祖祖辈辈打猎为生,骨子里面自有一股子彪悍劲儿!   老狼不笨,明白自己这一下固然可以咬断朗阿蛮的脖子,但它也要承受三记刀伤,显然它不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去尝试砍刀的锋利度,狼身在半空中一偏,避开三把砍刀,前爪扑住朗阿蛮的右臂用力一带,朗阿蛮给它扑倒在地,连忙伸腿一踹,却给狼口咬了个正着,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但此时他手上的刀也落了下来,直取老狼双眼部位,老狼只好松口躲闪。   朗阿寨老铁匠的儿子当真是个天生的武人,竟是不顾腿上的伤口,刀锋一偏,重重砍在老狼的背上,入肉半寸,砍的老狼一声惨叫。就在这当口,另外两把砍刀也同时招呼到它身上,老狼给痛的一阵乱冲乱撞。   三个小子被撞翻在地,老狼有心要带伤再战,另外三个小孩已经握了砍刀出现在它面前,个个都似发了狂一般,拼了命地往它身上砍去……   七崽一狼的战斗在两个呼吸间暂停,老狼退后几步,身上带了五六处伤痕,不足以致命,但血流不只,看着也是惊心。另外一边,七个伢崽除了阿苏南全都伤痕累累,一脸一身的撞伤摔伤咬伤,但人人手握武器杀气腾腾,一狼七子阴狠相对,小伢崽们的眼神充满了狠绝,绝对不比老狼良善。   老狼这一场以一敌七,但六个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还有一个只能算编外,估计它做梦都想不到,堂堂一只食肉动物竟会应付的如此艰难,这算不算英雄白头,狼威不在?   大概是越想越气,突然间仰起脖子,长长一声狼嗷出口……   阿苏南眼神一凛,这是要招唤同类?一只老狼就几乎要了他们的命,再来几只?   连忙大叫:“大家一起上啊,宰了它再上树,冲啊……”   六个伢崽反应过来,不宰掉这老狼大家都活不成,朗阿蛮一马当先,拖着伤腿冲了出去,几个跟班一涌而上,一时间,一个个小伢崽咬着牙切着齿,挥舞着砍刀,凶悍无比地扑向老狼。   老狼眼看这气势,竟是一个转身,跑了……   虽然老狼的战斗力远超阿苏南上一世的恶狼,但也不要看轻这帮七八岁的小伢崽,放前世十来岁的小孩子都有可能给他们撂倒,现在杀红了眼,浑身上下一股子杀气,披伤带血风涌而上,老狼被吓到逃走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几个孩子看狼逃走也站住脚,论跑路,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狼的,哪怕这是头老狼。   哪知他们刚一停下,老狼也停了下来,就那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阴阴地看着他们。   几个小孩瞪着老狼,气到发昏——这头狼当真是头“老”狼,不战、不降、不逃,就这样跟他们耗上了,单等后援。有心上树吧,可,六人联手,他们还有一战之力,一旦有人爬树,立即变成各个击破的局面,就算他们年纪幼小,弄个简单的道理也是明白的。   双方呈现绞作状态,苏阿南再次出声:“拿石头砸它,砸死它……”边说边扔出一块石头。   双方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苏阿南又站在最后边,距前边六个还有数米之遥,自是打狼不着。   但他的这一举动无异于引火烧身,狼是高智商动物,只用冷幽幽的眼睛瞅了他一下,即刻发起猛冲,狡猾的老狼快速奔出七八米后借着奔跑之势一跃而起,以极其优美的姿式自一干小崽头顶飞过,直取最后面的阿苏南。   老狼这一着出乎所有人意料,孩子们全都一愣,当事人阿苏南吓的“啊”的一声,连忙向后疾退,手上石头全部招呼到老狼身上,慌张之下还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屁股上一阵尖锐的刺痛……   刚才那一仗老狼打的极为郁闷,一股闷气堵在心头,这时候也不管飞来的石子,从天而降,落在阿苏南前方不远处,再是一个短跃就可以把他扑倒在地,眼看着阿苏南命在旦夕,不料“砰”的一声巨响,老狼连同它降身的地面,轰然塌陷……   “哈哈哈哈,捉住了!捉住了!”阿苏南捂住屁股一跃而起,放声大笑。   刚才他拣石子的时候注意到这片地面有古怪,细看之下发现是个陷阱。这也不奇怪,栅栏内养狗,栅栏外设陷阱,本就是夷家人保护寨子的惯常作法,而作为夷家人的孩子,阿苏南打小就有学习识别陷阱,眼见他们拿这只老狼无可奈何,等老狼的同类来了大家都要没命,小家伙也是个果断的,不惜以身为饵,终于把这只老狼诱入陷阱。   几个小崽子明白过来,纷纷跑过来冲到陷阱边边,冲洞里狂扔石头,老狼被困在七八米深的陷阱底部,被雨点般的石头打的团团转,噢叫不只……小伤兵们见此情景,一时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拥抱在一起又是叫又是跳。   陷阱里的老狼急了,仰起脖子又是一声长啸,阿苏南连忙大叫:“快上树,狼群要来了……” 第13章 死里逃生   众泥猴给他一提醒,一个个手忙脚乱往树上爬——虽然寨子就在不远处,但他们可没把握赶在狼群到来之前回到寨子。   上到树上,这帮狠劲十足的小崽子终于有时间清理伤口。几个人中朗阿蛮伤势最重,他的左腿肚子给扯下一块肉,血流不只,看旁边一个伢崽帮他上药包扎,阿苏南也摸了摸自家屁股,出了一点点血,不过不碍事,看样子只是被某种带刺的植物给刺了一下,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刚才情势危急,跟狼拼命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静下来一个个才感到后怕,其实狼不会上树,只要不结群就不可怕,山林里面还有远比狼更加可怕的野兽,幸好这里离寨子很近,大型猛兽很少过来。   沉默片刻,一个伢崽低声嘟哝:“我们弄个才能回去……”   所有人都紧闭嘴巴不吭声。   阿苏南的火气腾的一下直冲脑门儿,要不是这帮小崽子,他会落到这步田地?他喂兔子的草还没有打呢!   当下也没心思安慰他们,冷着脸道:“我们现在只有等寨子里来人,朗玛神在上,让他们早一点发现我们不见了,不然要是来只会上树的……”他本来想说,要是来只会上树的豹子,我们都要重新投胎,可想想眼下的处境,这种话他还真不敢乱说,话说一半卡在了嘴边。   一半已经足以把几个小伤兵吓到脸色惨白,一个个骑在树枝间只觉得四周阴风阵阵,寒毛倒竖。   “朗玛神在上,可不可以送我们回家,阿妈说今天晚上做香菜面馍,我都好久没有吃过了……”   “朗玛神在上,您要是送我们回家,我就把字写完……”   “我也是,朗玛神您送我们回家好不好,我再也不跟弟弟打架了……”   “还有我,我再不气阿妈了……”   ……   耳畔响着一声声低低的祷告,声音稚嫩,却充满了信赖,虔诚异常。   阿苏南哭笑不得,按照他的理解,朗玛神就是巫神,主管着整个巫夷,是巫夷人供奉的唯一神明。他在心里面叹口气,朗玛神他老人家当真是欠了你们的,连你吃不吃香菜面馍他都要管,随即又反思起是不是把熊孩子吓的太狠了,毕竟只有七八岁年纪,小学生而已。   正想着要不要安慰安慰他们,突听旁边树上一个伢崽大叫:“蛮仔,蛮仔,醒醒,你醒醒……喂,喂,快、快帮把手,我抓不住他啦……”   扭头一看,却见朗阿蛮的身体摇摇晃晃,正在缓缓滑向地面,不远处,树丛间窸窸窣窣,一群黑影快速靠近……   是狼,真的是狼,整整五只,每一只都比陷阱里面的强壮。   跟朗阿蛮一起的还有三个伢崽,但树上不比平地,几个人累到满头大汗,终是止住了他下滑的势头,不过看他们摇摇欲坠勉强维持的架势,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阿苏南惊惧交加,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小破孩被五狼分食?那种场景单是想一想都毛骨悚然。可是树下五只狼,他们绝对不可以下去,下去了大家都喂狼……   小伢崽这边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几只狼却突然不动了,站在不远处逡巡不前。   难道是嫌我们肉太少太嫩太没有劲道?……   来不及多想,就听一阵簌簌声由远及近,声音来的极快,片刻之间,林子里就好似平地起了一阵大风,以摧枯拉朽之势转眼撞到近前,阿苏南只觉得四处树枝发疯般摇晃,吓的赶紧抱住面前树枝,但是下一刻,树静风住,他却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了。   来的不是风,是一只生物,一只看起来很像是巨蜥……呃,不对,更象是一种巨蜥和哥斯拉混血之后的畸形生物,身上黑蓝两色杂乱相间,背脊高高耸起,脊梁上一片片鳞片闪着寒光,两米的身长尾巴占去一大半,这让它的身材略显“苗条”,但四肢粗壮有力,头颅呈三角形,尖嘴足有一尺长,里面的牙齿象锯齿一样……   朗玛神在上,这是个啥东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树蜥,可以一口咬断豺狼的树蜥?!   其他小崽也被突然出现的凶物给吓傻了,惊吓中一个没拉紧,但听“噗噗”一阵声响,朗阿蛮从树上滑落,落到树下的一堆枯叶当中,不及转眼,树蜥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就见它用尖嘴抵了抵面前的猎物,然后,张开满是尖利牙齿的大嘴……   小孩子们开始尖叫,阿苏南的声音混于其中,他在声嘶力竭地高喊:“不许咬他!滚开!马上给我滚开!”   树蜥可以爬树,树上的他们绝对不比树下的朗阿蛮安全,阿苏南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事实上,这个时候他脑子乱作一团,大喊大叫,与其说是勇气,莫如说是恐慌。   意想不到的是,听到喊叫声树蜥抬起头,六只小崽,它却一眼锁死了阿苏南,然后,就见这个可怕的丑陋生物一步一步缓慢爬上树,竟是弃置嘴边的食物于不顾。   树蜥一路爬到阿苏南面前,停在一尺开外。阿苏南全身僵硬几近崩溃,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这只恐怖凶物迎面呼出的骚腥息气之中,但是紧跟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看着近在咫尺的蓝色小眼睛,前一刻阿苏南还在头昏脑胀,但是下一刻,他却觉得对方正在跟自己讲话。   “哈,找到一个。”   找到一个啥?   “小了点,不过味道肯定不错。”   我艹,你才味道不错,你们全家味道都不错!   ……   不好,做啥他觉得对面那双小眼睛里面突然间充满了仇恨?   朗玛神在上,救命啊……   阿苏南在心中高喊救命,讲出口的话却是恶狠狠的:“想要吃我?门儿都没有!”   树蜥突然撑起前肢,原本就凸起的背脊一下子拱的老高。而阿苏南,也象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不退反进,一把放开原本紧抱于怀的树枝,上身微屈,双眼死死盯着树蜥的眼睛,气势之盛,竟是隐隐压住了面前这头凶物。   树蜥的小眼中貌似闪过一丝意外,恰在此时,“吱”的一声,树林中仿佛有天籁响起,一阵奇异的香风伴着天籁一同降临,紧跟着四周枝叶又是一通狂摇,“劈劈叭叭”一连串脆响响过,大片大片的树枝在脆响声中断裂……   阿苏南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刚才的酷样瞬间蒸发,慌乱中整个身体扑向树枝,手足并用死死抱住。待到晃动稍止,放眼望去,那只树蜥早已经消失于山林深处,留在它身后的,只有一大片被压碎后滚落地上的断枝落叶。   造,它跑啦?真的跑啦?!   阿苏南目光在四周搜寻一圈,不禁喜出望外:树蜥不见了,那些狼也不见,一头都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咦,做啥有狗在叫?……难道是幻听?   阿苏南只觉得整个脑子乱成了一个毛线球,这时候又突然瞄到面前还在摇晃的枝叶间多出来一个小黑球,正居高临下地瞧着他。附带说明一下,经过刚刚才过去的那阵大乱,阿苏南这会子正手脚并用象只树袋熊一样倒挂在树上,不过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姿式的独特性。   “獴……不对,香獴!是香獴!”   其他几个伢崽没有跟凶兽面对面,恢复的比阿苏南要快,很快猜出小黑球的身份,一片哗然。阿苏南还有点懵糟糟的,这个时候遇到獴,天晓得是福是祸。幸好这一只看上去非常的眼熟……哇,当真是天降奇兵啊,跟中六·合彩的机率差不多!   墨宝?……墨宝,真的是你吗?   阿苏南看着小獴,光张嘴,没出声,他脑子里的毛球还没解开,暂时忘记了自己口舌声带都很正常。   小家伙用后腿踩着树枝,面无表情地最后瞧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仿佛、貌似……非常鄙视的样子?然后,就见它在树枝上掉了一个个儿,用屁股对着阿苏南,尾巴翘的老高……   你是弄个意思?喂,说清楚哪,你敢说我弱毙了?!   突然之间,阿苏南有种全世界都乱了套的感觉,做啥他觉得自己可以跟这只非人类用脑电波交流?   ……   一孩一獴的诡异情形没能唯持多久,刚才隐隐听到的狗叫声不是幻觉,只是变故来的太突然,大家都没有留意。只片刻功夫,狗叫声已经近在耳畔,听声音还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大群,香獴也轻轻一跃,消失于枝叶之间。   阿苏南直到此时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终于发现自个儿的姿式有点不得劲,正要翻身上树,却又发现脑子虽然清醒了,身上的力气却似被抽干,这时候别说翻身,单是抱紧树枝就必须用尽全力,心里想着摔下去会不会没命,连忙扭头往树下看去,却很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树下多出来一个人。   刚才他们都被香獴吸引了注意力,都没注意到这人是何时出现的,看身量这还是个少年郎,就见他半蹲在朗阿蛮身边,撕开裤腿正在检查伤口。这时候又有一人走过来,这人却是又高又壮,黑衣黑裤裹着厚厚的包头巾,黑塔一般。   “伊落阿哥!”   阿苏南脱口而出,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少年的样貌,但前有墨宝打头阵,后又出来一个黑大汉,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危急之中遇故人,淡定尽失。   少年听到叫声站起身,走到他的下面,眉眼弯弯:“跳下来。”   阿苏南不作声了。   少年伸出双臂:“南仔不怕,阿哥接住你。”   切,谁怕呀!   阿苏南那声“伊落阿哥”纯粹是出于激动,叫出来他就后悔了,这家伙惯会欺负他,跟他养的獴一个样。还让他跳下去,又不是小孩子,让他跳进一个男人怀里成何体统,他夷家汉子的脸面要往哪儿搁?造,男男授受不清你不明白吗……   看他没有动静,树下的少年眉眼间笑意更浓:“小南仔,你的胆子弄个小呢……”   话声未落,一个“秤·砣”自树上砸了下来。   我砸、我砸、我砸不死你!   阿苏家的小伢崽才不会承认他就是没有力气了呢。 第14章 虫蛊之毒   就在这两只磨磨叽叽的当口,又有几个年轻阿哥在一群猎狗的簇拥下踩着断枝走到近处。   这几个的出场可就惊悚了——他们是拖着狼过来的,一人手上拖一只。   明明狼比人凶狠多了,明明拴它们的绳索一点都不粗,恶狼却像是中了邪一样,不但没胆子发起攻击,还被细索死死拴住,一只只扭腰摆尾挣扎不止,还不停地用四肢死撑地面……明明是狼,却使出一系列懒皮狗的招式,仍旧不可避免地被强拖着前行。   树上几个小崽彻底昏了头,大叫着滑到地面,顾不得一身伤痛冲向恶狼,被阻止后也不知收声,站在旁边大呼小叫蹦高蹦低。   黑塔阿叔来到伊落面前,低声说了句“让它跑掉了,就差一点”,声音中满是遗憾。   阿苏南的注意力却在几头狼身上,因为他发现自己貌似能够读懂狼的心思,也不是所有的狼,只有领头那一只,也不是真的“读懂”,只是他觉着自己能够感受到它的情绪,或者还有一些简单的想法,比如,那头狼一直在呜呜的叫,对很多人来说可能仅仅是非常简单的狼叫声,听在他的耳朵里面却是充满了愤怒,仿佛每一声都是咆啸,应该是在叫嚣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咬死你们把你们撕的粉碎”……   难道是穿越大神看他过的太差劲,终于给他开了金手指?或者这一切,仅仅是他惊吓过度,出现了臆症?   过了好一阵,阿苏南才控制住自己的大脑,收起满脑子的奇思异想,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伊落抱在怀里,尽管全身无力,小朋友还是扭动起小蛮腰想要自个儿下地走。   伊落却收紧手臂:“不要乱动,你中毒了,尽量减少活动。”   阿苏南怔怔地看着伊落,他中毒了?啥时候的事情?他弄个不晓得?   正发着愣,眼角瞄到一丝残影,扭过头,立时与一双大大的黄褐色眼睛深情对视。   少年又出口教训香獴:“墨宝,不许欺负南仔。”   墨宝“叽”了一声:他这么逊,小爷还懒得欺负他呢!   阿苏南傻傻地张开嘴唇,露出漏风的门牙,彻底冏了。   *—*—*   今天注定是非常混乱的一天。   老狼落入陷阱朗阿寨就得到了警讯,这种事情不稀罕,寨子里压根没人当回事儿,若是等他们按照惯例磨磨蹭蹭集结起人手再出寨察看,阿苏南他们早该化作树蜥和恶狼胃里的肉块了。   说起来也是几个小崽命不该绝,赶山会后伊落带着一队年轻人进入刀莱河朗阿山一带,营地正好就在附近,墨宝发现了树蜥的踪迹,这才引来伊落他们,救了这几条小命。原本伊落要把他们送回寨子,不想老天恰在此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不好,起雨瘴了。”有阿哥一声惊呼。   其他人不及细看,就听“扑咚”“扑咚”一连好几声响起,刚才还活蹦跳乱的小崽子们接二连三地倒地,人事不知,只有阿苏南一个人例外。   伊落只得道:“把人全部带回营地去,阿叔烦你给他们寨子送个信。”   ……   一直等到回到营地,阿苏南才确信自己真的中了毒。   朗阿蛮几个中毒很正常,毕竟他们跟老狼实打实地干了一架,咬的、抓的、撞的、碰的……身上伤口不少,后来又被瘴毒趁虚而入,就此昏倒。但阿苏南真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儿——他跌坐到地上的时候屁股被一株植物刺出了血,出血量极少,痛感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早给忘到九霄云外,不成想那株见鬼的植物叫爬地棘子,有毒,慢性。   巫夷山终年瘴雾缭绕,山中生物多有异变,不唯狼,连桃花都生的毛绒绒的,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毒性。巫夷人祖祖辈辈生活于这片毒山恶水之间,恐怕基因也出现了某些异变,加之自小食毒养蛊,说他们是毒物的一个分支也不过份。所以,无论是狼毒还是酸甜苦辣各种棘子,对巫夷人来说都是毛毛雨,扛得住。   只几个伢崽年纪幼小自身毒素不够,一旦遭遇外毒入侵便会破坏掉体内毒蛊间的平衡,一个不小心即会危及生命。阿苏南还好,棘子毒性不重,喝碗药放点血把毒素排出来就好了,其他几个却是严重很多,尤其是朗阿蛮,狼毒蜥涎再加上最后的瘴毒,身上一下子涌进一大堆毒素,救治不及时的话,蛊虫出现异变反客为主控制住主人都有可能,那时候朗阿蛮就不是朗阿蛮了,他会变成令整个巫夷闻之色变的“蛊人”。   对于这个说法,阿苏南起初是不怎么相信的。巫夷人服食药蛊,可以理解为“以毒攻毒”,身上养的蛊,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很奇特的寄生虫,但是“蛊人”一说,他完全理解不能啊,这完全违背科学嘛,说不定就是狂犬病毒的一个变种。   直到亲眼看到伊落催动朗阿蛮身上的蛊虫食尽毒素,又强迫蛊虫自伤口处钻出来,他才终于傻掉——那只蛊虫蓝紫中透着亮红,妖艳无比,个头足有蚕豆弄个大!   伊落还说朗阿蛮因祸得福,蛊虫变作“血蛊”,马上就要进阶了……   泥玛,弄个大一只虫子养在身体里面,而且还是一只软不拉叽的“菜青虫”,这也叫“福”?……最最尊贵的朗玛神啊,这种“福气”千万千万不要降临到我身上来啊!   其实伊落跟他解释的很清楚,大多数蛊虫都是瓢虫形态,但是,蛊虫依赖饲主身上的毒素为生,一旦吸收到足够的毒素蛊虫就会不断变身,直至蜕变成“蛹”,等到它从蛹里出来就是进阶成功了。   进阶什么的阿苏南自动跳过,他只听明白了菜青虫马上就要变成蛹了,而在变蛹之前它还会产卵,产很多很多的卵,所以,如果不及时把蛊虫弄到体外的话,那些卵都会留在饲主身上,饲主就会变成传说中的“蛊人”!   想想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堆满了虫卵……“不寒而栗”已经不足以形容阿苏南的感受。   忒忒忒恐怖了!忒忒忒恶心了!   巫夷当真是个非常非常不靠谱的地方,朗玛神在上,忘记科学吧!   阿苏南听的通体生寒,深深觉得缠着伊落非要看他为朗阿蛮驱毒的自己,特么是脑袋被大门夹了。当然,故意误导的某个无良小阿哥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过那是好些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只恐怖的血蛊还害的小朋友做了一晚上恶梦。   梦里,阿苏南养的蛊虫变形了,由长着翘膀的“瓢虫”变成了没有骨头的“菜青虫”,颜色也由红色变成了一道青一道紫一道红的怪异组合,然后,青紫红的虫子不停的长大不停的长大,一直长成脸盆形状,软不拉叽一大团,恶心极了,偏生背上还生出一张小丑脸,对着他嘎嘎直笑……   阿苏南吓坏了,转身就逃,可他使足了劲,一双腿就是迈不开,那只恶心的大虫如影随形一直粘在身后,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阿苏南逃生无门,心头明白这是一个梦,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自梦中醒来,直至一阵很宜人的香气随风潜入,这才终于结束掉了这一场无望的逃亡。   皱皱小鼻头,奋力睁开眼睛,阿苏南看着陌生的屋梁经历了数秒钟的思维断层,这才想起昨晚上压根没有回家,这里是伊落他们的营地。小伢崽挣扎着自床上爬坐起来,抽抽鼻子,思绪很快被这一缕异香占领,太好闻了,太喜欢了,阿苏南努力搜寻着记忆,总觉着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人儿陷入冥思苦想中,意识渐次模糊却不自知,揉揉眼睛,迷迷乎乎下床,梦游一般走出房间,寻着香味而去——这缕香气没来由地让他生出一种亲切感,仿佛一直深藏于记忆深处,让他整个身体都暖暖的,此时此刻,他迫切想要找到它的出处,找到那个既亲切又温暖的源头。   香味萦绕于鼻,恍若一根细细的丝线牵引着阿苏南,引着他赤足步下楼梯,走到屋外……   天快亮的时候又下起了雨,雨不大,似雨又似雾,远处的山林近处的篱笆都被雨雾染的湿漉漉的,阿苏南一路穿行于薄雾样的丝雨之中,也不知避开路上的小水洼,赤足溅起水珠无数,仿佛雨雾中的一个小小巫童……   寻着异香,阿苏南站到悬崖上。   说是悬崖,却不如小说中描写的那般夸张,准确的讲,这是一块“乙”字形山岩,最顶端的山岩如平台样伸展出去,然后向内弯曲成月牙儿状,空出一大块,此后再度延伸出去形成一个斜坡,斜坡很是陡峭,目测接近80度,一直伸到崖底。消失在烟雨迷濛处。   阿苏南的视线往崖下逡巡,香气的来源就在陡坡上,正是野花繁盛时节,绿草繁花长了满坡,他却于各色花草当中很快找准目标,那是一株隐匿于花草之间的青草,就是它,香味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立即攀住藤蔓,想要滑下山崖。   “危险,快停下!”   耳畔一声惊呼,听在阿苏南耳里却尤如一记醒神钟,脑子里好似有个爆竹瞬间炸开,神智顿时清明,双手下意识地松开粗藤,不幸山风带了一把藤子,藤子又扫到他腿上,阿苏南一个踉跄,整个人向着崖下陡坡跌了下去。 第15章 奇异香柚   朗玛神哟……   一时间阿苏南只觉得脑袋里面空空如也,连救命都忘叫了,幸而身体尚在半空,一条长鞭已经及时卷住他的腰身,把他的小身子重新扯回崖上,紧跟着落入一个单薄的怀抱。   阿苏南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不止,却没功夫理会自家的小心肝,第一时间指着崖下大叫:“快,快,那个草,就是那个草,是它把我引过来的……”   伊落一怔。   他忙到凌晨,想着马上就要晨修也没有进屋休息,只在火塘边凑合着眯了眯,晨修完毕出营地察看,没想到刚返回就撞到阿苏南开门下楼。小孩子不只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他,还对落在身上的雨丝毫无反应,让他即刻想到了巫术中的提线人偶,于是悄然尾随其后,想要看个究竟。   一路跟到崖边,待他看到小伢崽攀住藤蔓想要往下滑,再不敢耽搁,甩出绳鞭救人。本以为如此一来肯定是找不到背后之人了,没想到小人儿反应奇快,自己找到了罪魁祸首,一怔过后即刻抱着小家伙直扑崖下。   阿苏南想要捉拿的是一株“绿草”,外表再是平常不过,溪畔路边,随处可见。不料,就在阿苏南指着它大叫的那一刻,那家伙如同长了脚一般,鬼鬼祟祟地往旁边挪动两尺,同时摇身一变,变成了跟四周植物一模一样的开着小黄花的无名小草,若不是阿苏南一直紧盯着,就给它成功逃脱了。   这株邪恶的破草貌似智商还不低,眼见伊落扑过来,竟象是知道行踪暴露,释放出一股奇臭烟雾,试图借此“烟循”……   烟雾中阿苏南一把捂住鼻子,没看到有黑影一闪而过,待到伊落弹指,烟散雾去,这才瞧见墨宝衔着一株枯草“站”在他们跟前,竖着个小身子冲着他炫耀。   伊落弯腰取走“枯草”,又摸摸墨宝的小脑袋,这才返身跳回崖上——超过四米的高度,他就那样双脚一蹬,轻轻松松地蹦了上去,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崽崽……阿苏南目瞪口呆。   好吧,实际上伊落有借助绳鞭,只他动作太快,阿苏南压根没有觉察。   寨子里家家都有习武,阿苏南刚恢复记忆的时候着实是激动了一阵子,只以为自己也可以当一回咸蛋超人了,可惜没两天就惨遭幻灭:夷家人是有练武,但没见有谁练成超人的,寨子里武技好的阿哥可以跳到两米半左右,破了前世的世界纪录,但离飞岩走壁貌似还有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现在他才知晓,不是练不成,是自家的眼界太狭小啊!   而且,刚才伊落抱着他稳稳站立的地面,是一个接近80度笔直笔直的陡坡啊……   阿苏南顿时燃起星星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伊落,大有要把人生吞入腹的架式。   伊落大感有趣,一边抱着他往回走,一边逗他。   “阿哥厉害不厉害?”   毫不犹豫地点头。   “想不想跟阿哥一样厉害?”   点头,再次狠狠地点头。   “是不是想要跟阿哥习武?”   点头、点头、猛点头,少年怀里的小屁孩把个脑袋生生点成了啄木鸟。   “这样啊……”少年笑的很无辜,“不行呢,阿哥还没出师,不能收徒啊……”   阿苏南一张小脸迅速石化,瞪着伊落愤怒无比:擦,感情你在消遣小爷啊!   伊落大笑。   *--*--*   伊落抱着愤怒的小朋友返回营地,刚进门就有一群人围上来,阿苏南出门的时候他们当中好几人都有注意到,只是看到伊落跟上去才没多管,现在听到竟然是被一株“草”给骗走的,大觉有趣,纷纷围住小盆友看稀奇。   小朋友惨遭围观,都是十几岁的阿哥阿朵,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阿苏南一脸生无可恋地赖在伊落身上不肯下来——哼,他才不要当玩具!   伊落明显被取悦到了,摸摸他裸露在外的腿脚,一手的潮湿冰凉,皱了皱眉头,对身旁的一个阿朵道:“曲英你去打一桶热水,他淋了雨瘴,要去去瘴邪。”   阿苏南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现在正是雨瘴时节。   春末夏初,巫夷山上会一连下上一个多月的雨,雨可大可小,断断续续的,伴着雨滴一起飘落而下的,还有一种似雨又像雾的潮气,巫夷人称其为“雨瘴”。   雨瘴跟雨雾很不一样,平常的雨雾是没有颜色的,看在人眼里就是薄薄的一层雾气。雨瘴不同,它是一块一块的,东边是铁灰,西边可能是淡霭,南边又转为土黄,北边却有可能变成了深绛……不管怎么变,色彩都称不上赏心悦目,而且同一块雨瘴还有深浅之分,一般是由深入浅,越接近地面颜色越深,极有层次感。这些雨瘴被山风吹着四处飘转,看在人眼里就仿佛是可以移动的雾帘,极是扰人视线,还含有轻微的致幻作用,陷在其中要不了多久就会头晕脑胀,极是扰民。   雨瘴期间所有人都呆在寨子里面,必须要出寨的时候也一定要赶在不下雨的空当,快去快回,好在受雨瘴困扰的不只是人,雨瘴期间山里的野兽也大都会消停下来,勿需担心地里的庄稼。而像阿苏南这种缺牙小伢崽,不小心淋到雨瘴一定要泡泡药澡,按照巫夷人的说法,是把“瘴邪”泡掉。所以,没人喜欢雨瘴天,但是今天……   好象可以用雨瘴做借口,赖在营地不走了呢!   阿苏南泡在木桶里,转动起小心思——他倒不是觉着这地方有多好,竹篱围起来的一栋大木屋而已,他纯粹是被伊落挑起了大侠梦。   侠客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那种横刀立马的快意人生,谁人不向往?   虽说爱做梦的青葱岁月早已经消失在了前尘往事中,但,如今这个世界诡异非常,一切皆有可能,好不容易才撞一次大运,不抓住机会,难道要回家继续跟依路阿妈竞争卖兔丁吗?   就是不晓得他们还要在营地呆多久……不管了,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身入宝山却空手而归,那也太蠢了,哼哼,反正咱就一个小娃娃……不对,咱就一个小崽崽,大不了耍赖!   ……   伊落走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伢崽一本正经端坐在浴桶里凝神细想,一副小大人模样,不禁眉眼弯弯。待到他拿起布巾要帮小大人擦头发,小孩儿才回神,下意识地反抗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于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崽崽来说,想要自己擦干湿漉漉的长头发确实是个技术活儿。   伊落替他擦干头发,又取了衣物要给他穿上,这次小崽说啥也不干了,抓住桶边死不松手,伊落犟不过他,无奈妥协:“好吧,你自己来,想要知晓你抓住的是个啥物事,就赶快穿好衣服到塘屋来。”   等到阿苏南跑进塘屋,窗户下的条桌子边已经围集了一大堆人,里三层外三层把一张小桌子围的水泄不通,一个个还都无声无息的,如果忽略掉火塘里偶尔响起的噼啪声,偌大一个塘屋称得上清风鸦静。   小朋友试图往人堆里钻,旁边有阿哥干脆抱了他起来,下一刻即被伊落接过去放到桌子边,阿苏南踮起脚尖趴到桌沿边上,眼鼓鼓地盯着桌子中央。   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大大的青瓷碗,碗中盛满清水,水中一朵小小的白莲花……   阿苏南暗自称奇,这就是那株骗他跳崖的邪恶草吗?一会儿是草,一会儿是花,一会儿会跑,一会儿还冒烟,现在又变成了白莲花……难怪白莲花老是被人骂。   不过,它到底是个啥物种,难不成是变色龙养的外室?   迷惑中“白莲花”的变身又一次开始,花瓣耷拉到水面,颜色越来越淡,淡到与清水一般无二,直至融为一体。塘屋里光线并不太好,恍然看过去,哪里还分辨得出水和花?好在大家一直全神贯注目不转睛,没弄个好忽弄,就见这东西假冒清水过后慢慢移向碗边,然后挂到碗沿,试图爬到碗外……   这、这、这……这到底是个啥妖物?   阿苏南把一双眼睛瞪成了两个汤团丸子,转过脸仰起头看向伊落。   伊落用手指沾了碗中清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方框,把瓷碗围在当中,就见那株怪草遛到碗外之后化作了与桌面同色的枯草,飞快地向外逃蹿,可惜,刚一接触到方框即被弹回碗中,重新化作一朵白莲,然后,情景再现……   伊落这才开口:“此物唤作香柚草。不要被名字所骗,名为草,却是活物,还是个毒物,中毒过深会伤人心神。起初有人因其时常化作藤草,又喜欢用气味诱捕猎物,称其为’香诱草’,取’以香诱人’之意,天长日久,被人误作香柚,由此得名。香柚草神通很大,可以变化出各种形态,以花草最佳,它释放出的气味更是变幻莫测,稍不留意即会上当。”   “阿落,这孬蛊是巫夷独有的吗?”看样子这东西确实是个稀罕物,伊落刚讲完马上就有一个竹杆样的瘦高阿哥提问。   “不是,听闻山外面很多,巫夷反倒是不多见。”伊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旁边曲英一把揪住阿苏南披到背上的黑亮长发,满脸的不可思议:“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东西,没想到还真给我见着了。不过也是怪了,书上讲香柚草的气味只对成年人有用,小娃崽心思单纯不受迷惑,你拢个小只做啥也会着道?”   阿苏南无言:大姐,看人是不能只看外表滴! 第16章 艰难取舍   自魔爪中解救出自家头发,阿苏南抬头问伊落:“香柚草会变形还会喷烟,不是比狼比豹子都要厉害?”   “不能弄个讲喔小南仔。香柚草虽会变形,但不是妖物,它攻击的目标只是我们的脑子,这一点跟其他野物大不一样,但一旦被识破它却使不出别的招术,反倒会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那它做啥要害我?”   “这个啊……书上讲它只在生育季节释放出香味,而且这种香味还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做’诱息’,闻起来千变万化,莫测的很,但其实诱息的气味都是一样的,只是它可以迷人心神,一旦中招即会误以为闻到了最喜欢的气味,就此上当。”   经伊落这样一解释,旁边几个阿哥齐齐看向阿苏南。   竹杆阿哥的眼神尤其怪异:“伢崽,听到没有,他这是想要跟你成亲呢,它不是在害你,它只是太喜欢你。”   众人大笑。   阿苏南直想抓狂——“想要成亲”?难不成这家伙把他当成了潜在配偶?跨越年龄,跨越体型,还跨越物种?!   幸好有伊落帮他解围:“沽索明你不要逗他,香柚雌雄同体,它放出诱息不是求偶而是为了产卵,通常它都是把卵产到别的野物身上,让别人帮它孵化。”   这下子阿苏南不抓狂了,他变毛骨耸然了,感情这孬蛊是把他当作孵卵器育儿机了?做啥巫夷的这些个虫子动不动就要产卵呢……   这围解的,还莫如不要讲!   其实伊落心里面也有一堆疑问:香柚在巫夷并不多见,做甚会出现在朗阿山?而香柚为了成功孵卵,目标一直都是拥有巫力的巫物,主要是带毛的巫兽,巫士偶尔中招一般都属于误伤。但南仔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小孩,身上没有任何的巫力波动,这东西做啥要诱走他?况且诱息虽能惑人,但迷惑的时间大都非常短暂,做啥它可以长时间地控制小南仔?   把疑问埋在心里,伊落伸手拎起香柚,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孬蛊在他手里现出本体,浑身上下枯黄枯黄的,跟株枯草也无甚区别,只在根部多了三个小黑点,非常的不引人注目,据说那就是它的眼睛。   没了好戏看,人群散开,只阿苏南守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伊落把坏东西收入竹筒,满脸羡慕:“伊落阿哥,香柚草可以做药吗?它值钱不?”   “我不晓得能不能入药,月茶阿朵可能会知道,她修巫蛊医。不过,它应该是比较值钱,因为它很少见,但凡少见的物事一般都会有人花高价收买。”然后,伊落把竹筒放到小孩子手上,蹲下|身,双眼跟小孩儿平视,“现在,小南仔想要把它卖掉吗?想卖多少钱?阿哥想买。”   阿苏南傻眼三秒,其后愣愣地嗫嚅开口:“它又不是我抓到的,是墨宝抓到的啊。”   “没有小南仔,墨宝也抓它不到啊。”   阿苏南看看伊落,又看向手里的竹筒,眼神极是纠结复杂,纠结复杂到让伊落都觉得必定是自己看花了眼。片刻过后,小人儿毅然决然地把竹筒塞回到他手上,坚定地摇头:“不,它不是我的。”   如果没有伊落,他小命很可能都没了,还抓什么香柚?   是,他是非常缺钱,但,君子好财,取之有道,这种钱,不能要。   伊落笑了起来,打一见面,道不清缘由的,他就很喜欢这个小伢仔。后来,愈是了解就愈加喜欢,是那种打心眼儿里的喜欢,所以,他也是打心眼儿里地想要帮他,但帮他的法子不只一个。   站直身,收起竹筒,牵着小人儿往火塘走:“好吧,那就谢谢南仔了。为了感谢南仔帮阿哥抓到香柚,南仔可以提个要求,比如修习武技,阿哥虽然还没出师,但可以帮南仔找个好师傅……好啦,我们先吃早饭,南仔不要急,慢慢想,吃完早饭再告诉阿哥你想要个啥东西。”   *—*—*   营地的早饭也是围在火塘边吃的。   最初听到“营地”的时候,阿苏南还以为跟其他寨子一样,所谓“营地”,就是几个草棚子,到了才发现,伊落他们的营地建在孤崖之上,是一座大木屋,还用篱笆圈出来一个大院子。   不过营地大屋还是跟他见惯了的木楼很不一样。比一般的木楼要大,也比一般的木楼更加“粗犷”更加“原生态”,连边角都没修齐整,不少地方甚至还支棱着半枯的枝叶,显然是匆匆建成。不过,以阿苏南的非专业眼光看来,这栋屋子建的虽然粗糙,却非常的牢固。   进到内里,区别就更大了。普通木楼底层仅止五尺高,只见柱子没有外墙,完全架空,是用来放置农具和饲养家畜用的,实际用到的地方只有第二层。但营地这屋子却是实实在在多出来一个“底楼”,包括火塘在内的公共区域全都设在底楼,其中“塘屋”占去三分之二,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平米。   弄个大的屋子,自然少不了大大的火塘,塘里升了两堆火,塘边上的饼子个大量足,十五个人围坐塘边,每个人的汤碗里都埋着一块肉两个蛋。   夷家人都打猎,饭食里不缺油腥,阿苏南又比同龄伢崽文弱一些,他没要肉,蛋也只要了一个,就这一个蛋,还吃的食不知味,纠结万分。   真的很想当大侠啊……可是,家里很缺钱。   鱼、熊掌,钱、大侠,哪个更重要?……废话,当然是大侠啦!都当大侠了,还会缺钱吗?……可是,大侠不是一天炼成的,当大侠需要时间,在成为大侠之前的这段时间,家里弄个办?……何况学武是要看天赋的,到现在一提习武阿爸就说再等等再等等,可阿哥六岁就开始习武了,这是不是说他的天赋不高?练了半天说不定都只能练成一个“优秀猎人”?……不对,就算他不行,不是还有阿哥吗,从乌衣回来阿哥每天都好用功,阿哥成了高手家里也一样受益,不是吗?   可是,他还是舍不到钱啊……   终于,半个饼子和着一碗热汤灌下肚,阿苏南放下碗,用手背抹了一把嘴,瞧他那决然的小模样,好似要把嘴角的汤汁连带着沉痛的心情一起抹掉似的……然后,他看向伊落,眨巴眨巴眼睛:“伊落阿哥,你们还要在营地呆多久?”   伊落也眨巴眨巴眼睛:“不会少于两个月,很有可能会更长,要一直呆到秋祭天也说不定。小南仔,你这是想好啦?”   小孩子狠狠一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光影流动,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伊落阿哥,我们家的香辣兔丁可好吃哪,你要不先买两只尝尝?”   话一出口,阿苏南顿时感觉所处空间一阵扭曲,阿朵阿哥的说笑声、碗勺相撞的叮铛声、甚至是无所不在的呼吸声,所有这些声音一下子通通消失了,仿佛它们“哧溜“一声全都被吸入进了异空间,火塘边一片寂静。   喂,喂,他家卖的是兔子,又不是核弹,做啥弄个大反应?就算“巫士大人”都是视金钱为粪土的真名士,但他们家又没有巫士,他们都是普通人,必须要吃饭啊!   明明有一个大商机摆在面前,难道非要让他眼睁睁地放弃?哼哼,反正我就一小朋友,小朋友最大的福利是什么?——童言无忌,面子什么的,有多远滚多远去吧!   于是,小朋友紧跟着又补充一句:“真的,伊落阿哥,我们家的兔丁又辣又香,很好吃的,一只才三十文,你买两只尝尝嘛,保管不会后悔的。”   “对呢,对呢,我们都有吃过,很好吃呢……”   火塘边还坐着三只朗阿小崽,他们伤的比阿苏南重,刚起床不久,错过了香柚草的观摩机会,本来一个个都蔫蔫的没啥精神,一顿饭吃的无声无息,这会子听到兔丁全都满血复活,忙不迭地帮他作证,还反复强调说三文钱只能买到一小碗,很贵很贵的。   “扑哧”,几个阿朵忍俊不禁,笑出声。   伊落也给逗乐了,小家伙一身书卷气仿若与生俱来,现在却似模似样地给他念起生意经,依稀之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踮起脚尖努力向店主兜售香包的小伢崽,大感违和的同时也颇有点不是滋味儿,真是个懂事的小家伙,懂事的……让人心疼。   终于,巫士大人手一挥:“买,两只弄个够吃,我们买十只!”   朗阿寨的小伙伴们一声欢呼,高兴坏了。   ……   阿苏南怎么也没想到,早饭时候才提到的香辣兔丁,到中午就摆到了火塘边,不过,阿苏家一文钱都没挣到。   除了兔子,桌子上还有凉拌鸡块和咸甜蒸糕,全部都是用“盆”装的,十几口子人吃了个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自家寨子出了弄个好吃的吃食,朗阿寨的几只小崽与有荣焉,接二连三地强调说这就是很有名的“月街兔丁”,阿苏南大感窘迫,若不是先生和伊落岔开话题,他都想要找个地洞钻下去。 第17章 初识巫药   这些吃食原本是阿苏南用来应对竞争的。美食又不是造火箭,只要知道大概程序,多试几次总会弄出来,而他脑子里装有无数美食,挑出几种符合夷家人口味的不是难事,正所谓“人无我有,先机在手”,只他万没料到,费尽心机弄出来的吃食,还没来得及背到集市上叫卖,却先端上了营地的饭桌。   原来昨天下午接到黑塔阿叔的口信,寨子里这才知晓几个小崽又一次跑出寨子还遇到了狼群和树蜥,若不是有一队巫士碰巧就在左近,都该被野物分食了。几家人差点没吓出个好歹,一番商量过后立即行动起来,有食材的出食材,有手艺的出手艺,熬夜做出这些个吃食,央着先生带上营地感谢巫士大人的救命之恩。   寨子里今天上来三个人,除开先生,还有主事阿叔和朗阿蛮的铁匠阿爸。三个人趁着半晌午雨停的间竭跟着黑塔阿叔上到营地,此来的目的,一是感谢巫士大人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不放心几只小崽,想要亲眼看看他们的境况,夷家人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大家都很担心。   吃过午饭,小崽们被留下问话,讲清楚前因后果,阿苏南看到蛮仔阿爸的手都在发抖,估算着朗阿蛮这次祸闯大了,回去后要有大苦头吃。而他不知晓的是,后来蛮仔阿爸又专门问了伊落,当得知儿子的蛊虫正在进阶,挺过这一关就是因祸得福,挺不过的话……伊落毋需讲明,蛮仔阿爸的手已经抖到抓不住斗笠——可怜的朗阿铁匠,他把“巫士大人”敬若神人,他若是多一句嘴问问阿苏南,就知道自家儿子“挺不过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先生和主事阿叔没过多久就返回寨子去了,几只小崽却给留在了营地,蛮仔几个的伤情较重不宜移动,再者现在是雨瘴天,不幸染上瘴毒就要前功尽弃,于是铁匠阿叔也没走,留下来照看孩子。   一同留下来的,还有几大罐药蛊,看着自家的那一罐,阿苏南欲哭无泪,这东西简直了,如影随形,上哪里都躲不开逃不掉!   *—*—*   除开有些想家想阿爸想阿妈,阿苏南觉得营地的生活堪称如意,当然若是没有药蛊的话那就更加完美了。   营地里有个月茶阿朵,其貌不扬,不多言不多语的,存在感很弱,下午伊落他们都出去了,只留下两个人留守,月茶就是其中之一。   待到所有人离开后,阿苏南看到月茶阿朵抱着一个大包袱去到火塘边,包袱打开,小家伙的眼睛顿时亮了:乖乖,满满一大包“青草”,用脚都猜得到这些都是药草啊,多半还是在朗阿左近采挖到的!   月茶阿朵拿了药草到火塘边烘干,阿苏南很有眼色地跑过去帮助,乖乖崽惹人疼,阿朵一开心,就教了他一点点粗浅的制药知识,比如牛蔓子水份少必须要放到距火塘稍远的地方,还有这株五彩茉毒性重,需要单独烘制等等……然后,月茶就很惊异地发现,这小崽不得了,一点就通,二三十种草药讲一次就记住了,交待过的事项没有一样需要重复,显然是把她讲的每一句话都放到了心里。   难怪阿落对他偏爱有加,拢个乖巧聪明的小伢崽,一辈子都只能陷在后巫夷,可惜了。   月茶起了怜才爱才之心,刨制处理药材的时候也带着小孩子,有问必答,后来听说小伢仔已经识字,索性拿出一本药书借给他看。   这下子阿苏南算是掏到宝了。   厚厚一本药书,他抱着都吃力,随便翻开一页,上面的药草连听都没听说过,幸好配有画图……显然这是一本类似于《药典》的工具书,更显然阿苏家绝对负担不起,阿苏南就此起了抄书之心。全部抄下来没可能也用不着,先把有用的部分抄下来再说。于是央着阿朵把朗阿出产的常见草药找出来,先抄讲解,至于图形,他怕单靠上辈子学的那一丁点素描知识画虎不成反类犬,打算晚些时候再去央求伊落帮忙把图形画出来,讲解和图形都有了,以后就不怕“相见不相识”了——做啥又是伊落?因为跟他很熟、月茶阿朵又讲他很会画画嘛。   一个下午就在阿苏南的勤奋和狗腿当中匆匆而过。   吃过晚饭,他也没提洗碗,有蛮仔阿爸呢,杂事轮不到他一个六岁伢崽做,放下碗一溜烟就往楼上跑,“咚咚咚”的脚步声中透着一股子畅亮快活。   营地大屋的楼上全都是卧房,不过火塘上方留出来一个长条形口子,沿着这个“中空地带”修了一圈走廊,走廊内侧才是卧房。说是卧房,其实就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几个大通铺,简陋之极,靠走廊一侧直接竖了一排木头权作墙壁,阿哥们居住的房间还连个草帘子都没有拉,木头间的缝隙大到阿苏南侧着身子都可以钻进去。   不过阿苏南不住大通铺,他沾了伊落的光,住“豪华单间”——除开几个大通铺,楼梯边上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单间,大间这会子是“重症病房”,被包括朗阿蛮在内的几个小伤号占据,小间则是伊落的房间,现在由他和伊落分享。   阿苏南心情贼好,一路跑进房间,一直跑到书桌前,踮起脚尖用线香点亮桌上的风灯,很麻溜地跪坐到椅子上,毛笔蘸上墨汁,开始抄写药书。他是一边抄写一边学习领悟,又用不惯毛笔和丝帛纸,速度很慢,月茶阿朵帮他找出来的药材有四十多种,到现在才抄到第七种,心里面有些着急,也就越发地怀念起家里的鹅毛笔和芭茅纸。   第八种药草叫作荷樟,是一种灌木,阿苏南抄完之后才发觉似曾相识,连忙去看药性,原来是一种提神醒脑的常见药物,讲解后面还附有一段小字,大意是讲民间多用芫香加荷樟制成芫香球,即把两种草药晒干后捣碎,再按七份芫香三份荷樟的比例搓制成球,日常嚼食用以提神解乏。不过芫香球中真正提神的药物是樟荷,芫香除了护齿之外并无其它药性,与樟荷混合后会生出一股淡淡的回甜味,所以加入芫香主要为了提升口感,而荷樟侵扰心神毒性较重,长期服食会损伤大脑,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益,正确的使用方法是九份半荷樟加入半份冰片制成冰荷,疲劳时嗅闻,不伤身且功效上佳。   阿苏南的汗顿时就下来了。   阿爸,不,不只是阿爸,事实上他认识的每一个成年男人香囊中都常备芫香球,每天都要嚼食好几粒,以前他还以为是跟前世香烟或者口香糖类似的物事,没想到损害如此之大。至于冰荷,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原因不作它想,无非就是价格太高大家都用不起。   连忙去翻“冰片”,却是遍寻不着,有心要去问问月茶阿朵,无奈小孩子的身子不听使唤,下午他太兴奋没睡午觉,这会子只觉得头昏脑沉,大有倒头就睡的架式,完全不受意识控制。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饭过后阿苏南才找到月茶阿朵询问,却被当头淋下一大桶冰水——冰片,它不是一种药草,而是一种成品巫药。据月茶阿朵讲,冰片是一种很常见的激发剂,其本生药效不显,却可以激发出好些药材当中的药性,制作方法也不复杂,只是制作时除了几味常见药材还需要加入一点点冰晶,那东西是用雪貂油脂炼制而成,雪貂产自极峰雪原,不算珍贵,却也不是唾手可得,因为只有巫士才上得去。   得到答案,阿苏南怔怔地看着月茶阿朵,只觉得心里面堵的难受——雪原上的东西,还不叫珍贵?不对,原来巫夷的地盘上还有雪原、还有极峰?它们在哪里?……   浑身上下升腾起一种索然无力的失落感,而失落之中还夹带着一阵阵憋屈,这是自他前世记忆苏醒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巫夷”,它不仅仅是一个词,它更是两个字,“巫”和“夷”,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在天,一个落地,泾渭分明,难以逾越。   ……   这一天,阿苏南仍然非常积极地为月茶跑腿,仍然帮着整理刨制各种药材,仍然问了无数的问题,但月茶心里面却有些不是滋味,她看的出小家伙情绪低落,显然是被冰片打击到了。其实冰片是一味很普通的巫药,她身上就有,拿出来很容易,但是,今天她可以给他,以后呢?南仔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夷家小伢崽,可能比其他孩子要聪明一些,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巫力,就注定了他要在寨子里普普通通地度过一辈子,她不想给小伢崽一个错觉,以为只要认识一两个巫士,生活就可以完全不同,就算是她自己,身为巫士,面对一个寨子的乡亲乡邻,她能够做的,其实也非常有限,时常都生出一种无力感,。   十七岁的阿扎月茶,出生于普通夷家,血脉足够浓厚得以激发巫力,非常幸运地成为百年间寨子里唯一的巫士,对于生活,她有自己的认知和坚持。   不过她所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巫力,阿苏南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夷家小伢崽”,这一次受到的打击虽然不轻,却也不至于希望尽失,小家伙很快就恢复了战斗力——既然冰片是一种很常见的激发剂,肯定就是可以用钱买到的东西。他就不信,等他有了足够的财力,还弄不来一点点冰片?他又不想称霸巫夷,他想要的,无非是让家人生活的轻松一点容易一些,弄个微小的愿望,他就不信,真的实现不了!   阿苏南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从打击中走出来,接受现实,都以为暂时无缘冰荷了,没想到转机就在墙角,转瞬即至。 第18章 长期订单   伊落天黑之后才回到营地。这两天他们一直在追踪树蜥,树蜥是一种生活在沼泽潮湿地带的凶物,突然现身朗阿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生怕左近有湿地却让他们给疏漏了。结果,整个小队在山里一连转了两天,非但没有见到沼泽的影子,还连树蜥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此一来,伊落几人愈发的不好了——以他们小队的实力,就算有雨瘴帮忙洗去痕迹,一只普通的树蜥也不可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   所以要么,这是一只巫蜥,要么,它有一个巫师主人,随便哪一个原因,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当然还可以更糟,即,它是一只拥有巫师主人的巫蜥,尤其是想到八年前的那桩案子,伊落更是忧心忡忡。   毕竟是些天之骄子,回到营地,一碗热汤灌下去,这两天瘀积于心的沮丧焦灼立时去了七八分,相互间开起玩笑,火塘边开始闹腾起来。   伊落向月茶问起小孩子的情况,月茶先是把小伢崽夸奖了一番,然后笑着说他明天有的忙,小家伙手上集了一大堆草药图形等着他帮忙画图呢,伊落这才惊觉:两天不见,家养的小崽已经成了别人家的跟班。   月茶又把冰荷的事情讲了讲,伊落听完后未置可否,谈笑几句后上了楼。   楼上,阿苏南正在一边与瞌睡奋战一边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紧跟着蹦到地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满脸的局促,下意识地挡住桌上摊开的纸:“伊落阿哥,你回来啦……”   伊落觉得这样子的小家伙碍眼之极,抬手就冲他脑门上来了一个爆栗,阿苏南一把捂住额头,拧起眉,怒目相向。   这下子伊落觉着眼也不碍了气也顺了,右手越过小家伙拿起桌上的丝帛纸,然后,他就有点被打击到了,发现就算是昧着良心,都没办法把夸奖的话讲出口。   阿苏南顿时脸上通红。前世他自然是写过毛笔字的,但也仅限于“写过”,而这一世的笔墨纸张都跟前世有所不同,纸质更柔,墨却更稠,书写的技巧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够掌握到的,何况他一心求快,质量嘛……不提也罢。   放下丝帛纸,伊落略一沉吟,然后变戏法般地凭空多出来一只鹅毛笔:“南仔,这个是你想出来的?”   阿苏南惊讶地半张开嘴,脱口道:“你哪里来的?”   “是你们先生给我的,”又转身打开墙角的箱子,从里面抽出一个手工装订的本子,伊落把本子放到桌上,“还有这个,也是你抄的吧?”   阿苏南眼睛瞪圆了,不错,这个确实是阿苏南出品,是赶山会前阿爸让他抄的,做啥也到了伊落手上?   伊落点点他的小鼻头:“是乌衣神庙的神侍大人给我的。一份与众不同的祭礼,神侍大人很是欢喜呢,让我务必要找到抄书的人,还让我务必要把这个人带去神庙!”   这下子阿苏南整个人都不好了:难怪阿爸催着赶着非要让他在赶山会之前抄完,原来这是他们今年的祭礼啊,他真笨,居然都没有想到……   伊落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取过杯子喝了两口水,又顺手把杯子递到小家伙唇边:“南仔,告诉阿哥,你是弄个想到要用染浆代替墨水的?”   “我看到阿妈染衣服,墨水要花钱,染浆不用。”   “好聪明的南仔!”   阿苏南没作声,这会子他还在发木,有点被祭礼的事情吓到了。   对于神灵,前世随安十岁开始生病,受了无数的煎熬,自然是希望有神灵的,所以前世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站在门槛上”的。今生嘛,随安都变成了阿苏南,你说他是站在门槛上还是进到了门槛里?   而神侍,虽然跟巫士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但两者毕竟不太一样——后者跟他们的关系不大,好些人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活的巫士”;神侍却是不同,神侍是神庙实际上的主人,而神庙跟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每一年他们都要献上祭礼,秋收过后的回安大典,更是由神庙主导的祭典,是夷家人最重大的节日,就算是生活在朗阿这样的闭塞地方,一生当中不去一次乌衣寨不进一次乌衣神庙都不能算作圆满。所以,阿苏南对神庙并不陌生,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跟神庙扯上关系,不说别的,单是阿爸阿妈问他到底是南仔还是随安,他就自觉有一万张嘴都讲不清楚。   做啥别人家都是儿子坑爹,到他这里就变了爹坑儿子?……   脑子里想的太多,人就不甚灵光,加之睡意上脑,乖乖喝下茶水又乖乖回了话,整个人都由小机灵变成了小呆瓜。   伊落搞不明白小伢崽做啥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摸摸他的额头,一切正常啊,皱着眉把小家伙抱到膝上,问他:“南仔,弄个啦这是?”   阿苏南回神,连忙哭丧着脸补救:“伊落阿哥,我不要去神庙!”   伊落:“……”   “我不要去神庙,不要当神庙的门徒,我不要离开阿爸阿妈!”   伊落顿时哭笑不得:“神侍大人就是想要见见你,谁让你去当门徒啦?”   咦……   阿苏南转转眼珠子,不着声了。正好某只小黑球跳上书桌,团起身子想要睡觉,于是伸出手掌,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小黑球,小黑球今天却是老大的不乐意,一尾巴把他的手甩开。   伊落却看着他的小发旋若有所思,又道:“南仔,我们今年肯定要呆到回安庆典,要过了秋祭天才会离开。”拜那只树蜥所赐,他们的进度必然要拖后。   小朋友立时忘了小黑球,后背坐直,耳朵一下子竖的老高。   “每隔十天,所有队员都要回营地休整。”   咦、咦……   “我们都不太会做饭,所以……”   阿苏南终于忍不住了,扭着脖子看伊落,目光炯炯:“所以,休整的时候你们需要采买吃食?”   “是,以前我们没有找到采买吃食的地方,只有自己胡乱弄,”虽然意料之中,但是看了小孩子的反应,伊落仍然觉得一言难尽,“小南仔,你很想挣钱么?”   “嗯,有了钱就可以买一头牛,有了牛,阿爸和阿哥就不用弄个辛苦啦。”   伊落眼神沉了沉,片刻过后才开口:“南仔,阿哥下午去了你家,你阿爸阿妈还有你阿哥阿朵都有见到,他们都很好,还让我带话给你,让你在营地好好休养。你家的兔丁也很好吃,跟你说的一样,又香又辣,所以,我今天跟他们订了十只兔子两只鸡,还有40个蒸糕、40个烤糕,后天中午就可以吃到。而且,营地以后每旬都要去你家采买吃食,都是这个量,你看,你让阿哥买两只兔子,阿哥却买了弄个多,是不是很讲信用?”   阿苏南的小脸瞬间绽放出兴奋的光芒,伊落看他浓墨样的一双眼睛倏然间光采夺人,忍不住弯弯唇角,说不清楚原因,这个小伢崽总是让他很开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投缘”吧?   而阿苏南这边,心里面的算盘珠子已经拨的劈啪作响:10只兔子300文,两只鸡100文,40个蒸糕20文,40个烤糕40文,今天的这笔买卖他们家得钱460文。如果每十天460文,一个月就是1380文,一年就是……呃,不对,他们只呆到秋祭天,现在到秋祭天还有差不多六个月,就算六个月好啦,六个月的话……   伊落看小破孩满脸都写着“钱钱钱”,终于被彻底打败了:“算出来了吗,多少钱?”   “8280文,有八千二百八十文……哇!”   伊落被他感染到了,大笑出声:“八千二百八十文,真的很多呢,小南仔要弄个感谢阿哥?”   “伊落阿哥是大买主,我给你折扣。”   “折扣?”   “嗯,我让你八十文,总共只收八千二百文,就是八十二个银角子!”   好大方的小伢崽喔……   哭笑不得的伊落:“这样子的话,阿哥好像占了便宜呢?”   “没有没有,我们是互利互惠……”   “‘互利互惠’?”没听说过,不过意思很容易理解,“嗯,听上去很不错。那,南仔愿不愿意跟阿哥做成这笔买卖?”   阿苏南一把抱住伊落脖子,大叫一声:“愿意!”   八十二个银角子了都,好大一笔订单,说不定今年就可以买头牛回家,不,不,他可以说服伊落预付货款,家里很快就要多出一头牛啦!   只听伊落又道:“不过,阿哥也有一个条件呢……”   阿苏南:“……”   “过了秋祭天南仔就跟阿哥一起回月街去,好不好?”   阿苏南貌似好一阵子才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慢慢松开双手。   然后,却见伊落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到他手里:“另外,阿哥还可以送给南仔一瓶冰片喔……”   看着瓷瓶,小人儿整个人都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了…… 第19章 惊闻噩耗   阿苏南又做梦了,梦里,他来到一个仙境样的地方,可惜,弄个美好的地方却有一只凶狠丑陋的树蜥一路追着他满世界跑,他不停地跑不停地逃,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躲起来,没多久又被树蜥发现,当满是尖牙的巨口咬下来的时候,他一声大叫,然后……   然后他就醒了。   阿苏南浑身大汗地躺在床上,巨口咬下的瞬间过于清晰,让他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这里是营地是伊落的卧房,一场梦而已,完全用不着害怕。   不过床上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再看看窗外,丝丝缕缕的亮光透过木窗上的缝隙渗透进来,天色早已经大亮,伊落都不知道离开了有多久。   觉是睡不成了,阿苏南从床上坐起身,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忽而失笑,此时此刻,控制他身体的无疑是随安,如果他这副样子被人看到,只怕是要笑断人肚肠。   撇撇嘴跳下床,跑到窗前撑起窗板,天光瞬间涌入,下一刻,他就看到了伊落。   朗阿是山地,气温偏低,就算是在初夏时节,晨昏时候也透着一股子寒意。营地又建在悬崖边上,山风猛烈,此时的伊落没有裹头巾,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看书,清清冷冷的晨光中,山风不断地拍打着他腰间的带子,又吹起他颊边的黑发,落叶在他的脚边不停的打着旋子……这个画面看在阿苏南眼里,仿若一幅图画,却有几分冷落萧索的意味。   仿佛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伊落抬头看向这边,弯唇一笑,清冷的画面骤然间染上了暖色,萧索之意尽去,整幅画都变的暖和起来……看着笑意盈然的少年,阿苏南心底一暖,心底依稀生出一种遥远的熟悉感。   可惜,如此美好的画面转眼给一群熊孩子破坏掉,他们风风火火地自大屋的另一边冲过来,看见伊落,一个个都变老实了,磨磨蹭蹭不敢上前,直至伊落冲他们温和地点了点头,几个小孩子才如蒙大赦,飞奔而来。   当中有伢崽眼尖,看到了二楼窗边的阿苏南,立即冲着他挥手大叫:“快,南仔,快下来,先生他们马上就要来啦,我们今天可以回家啦……”   对于小孩子来说,营地里啥都好,好吃好喝,还没人管头管脚,更不用去学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想家想的厉害,这一点连阿苏南都不能幸免,有时候他也挺难以置信的,明明随安老早都成年了不是。这次他算是真正弄明白了,他不只是随安,他更是阿苏南,一个六岁半的小伢崽,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阿苏南的部分要远远多过随安,只有当他必须要认真开动脑筋的时候,他才会“随安附身”……这种事情很难解释,幸好他也不用跟谁解释。   阿苏南被一帮熊孩子拖下楼,当中还包括朗阿蛮,这熊崽昏睡三天,昨天下午醒过来后即刻坐到火塘边跟他们一起吃晚饭,从他清醒到现在才一个晚上,看他那副活蹦乱跳又熊又皮的样子,哪里有一丁点大病初愈的样子?   ……   先生他们如期而至,还带来一顿丰盛大餐,只今天的雨瘴忒讨厌,午饭过后又下了起来,淅淅漓漓,迷雾层叠,一直等到下午过半雾气才散开,朗阿寨的小伢崽们终于踏上回家路。   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下崖回家的时候阿苏南才胆颤心惊地发现这条路到底有多惊险——确切的说,压根就没有“路”!   营地建在高崖之上,上下崖搭脚的却是一块块凸出来的石头,有一段甚至还是栈道,每隔三尺有一块窄窄的石条嵌入山岩,就像是在光秃秃的岩石上钉了一排石钉子,“石钉”下面瘴雾弥漫,是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难怪伊落要让三个阿哥护送他们下崖。   听先生解释说营地建在高处一是因为视野开阔,另外也是为了防止凶兽袭营,伊落他们人数少,且小队中不可能人人都是武者,更不可能把所有好手都留在营地,所以选址的时候必须要未雨绸缪,阿苏南这才知道原来巫士只是一个统称,当中还有武者巫师蛊医等等区别。   幸好营地的地势虽然险要,距离寨子却是不远,两刻钟过后,山寨已然在望,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经过一处断崖。此处山崖向内凹入,无路可走,与下面的山林“断开”整整二三十米,只有几根小儿手臂粗细的绳索在山风中飘来荡去……   眼看着朗阿蛮几个攀着绳子在“喔嗬嗬”的叫唤声中利落滑下,阿苏南也心痒痒地伸出小爪想要抓住绳子。一路上他都被竹竿阿哥沽索明背着,明显是受到了特别照顾,非常伤他那颗夷家汉子的心,现在虽然看着有点高,但他看几个同龄小崽滑的都挺轻松,而且腰上还套了保护索,危险性不是很大的样子,摸拳擦掌决心自个儿也要试试。   结果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绳索,沽索明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拎到背上,先生还在旁边教导:“南仔啊,人各有短长,不要跟蛮仔他们争这些。”   阿苏南没有反驳,只一张小脸紧紧绷着,下到崖下跟竹竿他们道别的时候都没有松开,先生不禁莞尔,心道这小崽也是有脾气的,气性还不小。   其他几个小崽没心没肺的,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阿爸阿妈了,个个都像喝了迷瘴酒,兴奋的无以得加,言语间都是如何如何向小伙伴们夸耀这几天的奇遇──那些个拥有巫力的阿哥阿朵,还有那些个从来没有吃到过的美食,做梦一样呢,保管眼馋死一寨子的熊孩子,种种风光劲儿,光是想想都激动万分。   说到高兴处,几个小崽都有点疯魔了,完全忘记他们是私自跑出来的,而且还是绑架了阿苏南私自偷跑出来的,回去后还不知道是个啥境况呢。几个小家伙走一路闹一路,阿叔们也特别宽厚,由着他们闹腾,连蛮仔的爆脾气阿爸都没有阻止,只有阿苏南注意到他看向自家小崽的眼神特别的……悲伤?   一直等他们来到寨子边上,听见寨子里的钟声,三短一长,伢崽们这才齐齐安静下来。   正常情况寨子里一天至少要敲两次钟,早晚各一次。早上是说寨子外面没有异样,打算出寨的可以动身啦,下午天黑之前的钟声更加重要,钟声响起就意味着寨外干农活的汉子们全都必须返寨归家──天快黑了,再不回来就不安全啦。   除此之外,其它一些时候也会敲钟,比如祭祀大典婚丧嫁娶或者猛兽来袭等等,钟声各不相同,大家只听钟声就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比如现在,还没到“催归钟”的时间就敲钟,钟声又与往常不同,三短一长,这是有人新丧的敲法。   他们才出来四天,寨子里就死人了吗?   看伢崽们犹疑不定地停下步子,蛮仔阿爸走到儿子面前,蹲下~身,轻声道:“蛮仔,朗玛神昨天把老阿妈接走了。”   蛮仔没着声,旁边一小崽却恍然道:“原来是刀月家的老阿妈走啦。”   过了一会子阿苏南才想明白,“刀月家的老阿妈”,那不就是朗阿蛮的姥姥嘛。   蛮仔的姥姥过世啦?!   蛮仔阿爸看儿子整个人都懵掉,心痛地把小孩子搂入怀中,他不善言辞,只能求助似地看向先生。   先生叹息一声,走到父子俩身边蹲下:“蛮仔不要难过,老阿妈活到四十六岁,她的时候到了,而且老阿妈是在得知你蛊虫进阶后才走的,是欢欢喜喜走的。寨子里面很久都没有弄个长寿的老人家了,都说是喜丧,连刀莱寨都带了信过来,说是等到送魂的时候,他们寨子也会有人过来为老阿妈唱灵歌,老阿妈走的安宁又尊贵,我们都要开开心心地送她回天家。”   阿苏南跟朗阿蛮一起木楞楞地看向先生。朗阿蛮发懵,是因为死者是他的至亲,那是他家的老阿妈、前几天还说过话的老阿妈,那个总是笑眯眯、经常塞给他吃食、每次挨打都跑过来救他的宠他疼他的老阿妈!   她过世了?她弄个可以过世呢?过世是个啥意思?弄个他一点都听不明白先生的话?……   而阿苏南也跟着发懵,就有点让人看不明白了。夷家人寿命短,又家家打猎,哪怕是朗阿这种小寨子,一年里头也总要操办好几场丧事,所以别说是他,就算是普通的夷家孩子,六七岁也都明白死亡的含义了。可是,也正是因为明白,他才自觉更加的糊涂:刀月家的老阿妈?就是那个脸上堆满折子的老阿妈?她才只有四十六岁吗?   老阿妈不是阿苏南的外婆,他对老人家没有深厚的感情,所以,此刻困扰他的是老阿妈的年龄,他正在努力回想老阿妈的样子。   朗阿寨统共几十户人家,刀月家的老阿妈阿苏南自是认得的,以前他出门打猪草,天气晴好的时候,经常看到老人家坐在太阳底下做针线,脸上的折子深的恍若刻下了百年时光,听寨子里人人都尊她一声“老阿妈”,他还以为没有七十也该有六十九岁呢,没想到只有四十六岁!   等等,活到四十六岁就是“喜丧”?   这算哪门子的“喜丧”! 第20章 家中晚餐   进到寨子,远远看到自家木楼,阿苏南都还有些神思恍忽,自打听到老阿妈过世的消息,他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可又说不清楚到底啥个地方不对劲。   家里的猎狗耳朵好,远远听到他的脚步声一起冲过来,绕在他身边欢蹦乱跳,让他暂时无暇顾及心头的怪异感。   听见自家大狗小狗一个劲儿的叫,阿妈阿朵连忙跑出塘屋,看见阿苏南连声惊呼。   阿哥后来居上,直接从楼上跳下来,三两步奔到他跟前,一把把人举过头顶,咬牙切齿:“你个小伢崽弄个笨啊,亏你还晓得回家……”边说边把人抛向半空。   阿苏南给阿哥稳稳接住,远远看见阿爸站在楼梯上,奔力挣开阿哥魔爪,伸出双手乱舞:“阿爸救我,阿爸救我……”   “救你?想都不要想,你个笨仔,笨到被人弄出寨子去,看我不收拾你!”   阿哥恶狠狠地把幼弟扛到肩上,甩开步子一路飞奔上楼,刚刚跑过来的阿妈只得掉转头,追在后边连声叫:“措仔你轻点你轻点,看把弟弟给伤个了……”   阿爸站在塘屋门前嚼着芫香,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儿子打闹。   阿苏南好不容易才从阿哥肩上抬起头,正好对上阿爸近在眼前的笑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风霜的脸,黝黑、粗糙、一条条沟壑已具雏形。   阿苏南顿时怔住──这是自家的阿爸吗?他有弄个老?不是说阿爸才三十一岁吗,弄个连头发都灰白了一半?看起来就像……就像……   前世五十岁都没有弄个老!   心脏蓦的抽紧,胸腔中一阵阵酸胀,铺天盖地的惶恐感接踵而至。   “南南,做啥哭了?”阿朵心细,第一个发现不对劲。   阿妈一看,小家伙确实是哭了,一巴掌拍在长子背上:“叫你轻点,叫你轻点,你听到没有!”   阿哥吓了一跳,只觉得冤枉无比,他没有出重手啊。   阿爸连忙接过幼子抱回屋里,连声问:“南仔,哪里痛?跟阿爸讲,是不是哪里痛?”   落下眼泪是一刹那的情不自禁,连阿苏南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听了阿朵的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个儿哭了。一个大男人在人前落泪,虽说是在自己家人面前,也怪难为情的,连忙用手背去擦……怪了,泪水越擦越多,越想它停越是停不住,心里酸胀的不行,泪珠成串儿地往下滴,跟不要钱似的,完全不听大脑指挥……好吧,它们本来就是不要钱!   阿苏南试了老久都止不住泪水,终于自暴自弃地放弃抵抗,管他的,反正脸已经丢了,多哭一会儿少哭一会儿都是丢人,干脆痛痛快快哭一场……   阿苏南不是没有哭过,以前犯了错,阿妈竹板刚一举起他就开始干嚎,但一家人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哭过,泪珠儿挂了满脸,却光落泪不出声,直让人心底泛起一阵阵的心酸。   一个个给他哭的手足无措,阿妈只好怒视“罪魁祸首”,差点没把阿哥给灭了,看阿哥被阿妈收拾到抱头鼠窜,阿苏南心头的胀痛感慢慢消退,终于破啼为笑。   全家人都愣愣地看着他,搞不明白这小崽是弄个的啦,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笑脸上还挂满泪珠串儿。   阿苏南很不好意思,把脸埋进阿爸怀里低声嘟哝了一句“阿爸阿妈我想你们了”。   一家人仍是搞不清楚状况,护崽的阿爸阿妈第一反应是崽被人欺负了,确实啊,那几个小狼崽子闹的太过头,害他家乖仔都差点回不来。   阿妈着急,伸手想要解开衣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阿苏南捂住衣襟抵死不从:“不碍事的,阿妈,早就治好了,不碍事的……”   “唉,你个小犟仔哟……阿妈晓得你受欺负啦,阿妈一定帮你欺负回来!”阿妈给心疼坏了。   阿苏南在阿爸的衣襟上擦干眼泪,窝在阿爸怀里不肯抬头:“才没有人欺负到我。”   阿哥“呵呵”两声:“都被人弄到寨子外面去了,你个笨仔还敢说没有被欺负到!”   旁边阿朵大为不满,一巴掌拍他背上:“不许说南南,不是南南的错。”   然后她猛地跳起来,“糟了,糟了,我的肉……”   阿朵连忙往火塘边跑,一边跑还一边扯开嗓子叫:“快过来吃饭,先吃饭,吃饱了再问南南……”   杂粮饼烤野猪肉苦菜炖鸡汤,很丰盛的一顿晚餐,拜他莫名的悲情所赐,野猪肉烤老了,杂粮饼有点焦,就连苦菜都烂到了汤里……阿苏南却吃的分外香甜,看他连往日最不待见的苦菜都大口大口咽下去,阿妈看向阿爸,眼睛里面满是忧色。   阿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起来:“南南你晓得不,这个鸡汤就是用卖给巫士大人的公鸡炖的呢,他们吃鸡,我们喝汤,很合算吧?”   “弄个不晓得,我拉的生意呢,以后他们每旬都会到我们家买吃食。”小崽继续大口吃肉,头都不抬。   全家人异口同声:“南仔你说啥?”   “我跟他们谈了一个大买卖,以后每隔十天他们都到家里买一次吃食,每次都要花四百六十文钱,他们至少要呆六个月,统共有八千多文呢。”   “咚”,阿妈手上的木勺子掉火塘里去了。   “噗”,火塘里冒起老大一股子黑烟。   ……   八千文哟,就是八十个银角子,按照真实购买力换算,差不多相当于前世三四万块钱,钱不算多,但这里没有电器没有奢侈品,更不用买车买房,弄个大一笔钱全部都花在生存必需品上面,就算是前世,也是可以维持老长一段时间了。   嘿嘿,阿妈该不会被吓坏了吧!   嘿嘿,我们家要成万元户了!   嘿嘿,寨子里的第一个万元户哟!   就好象刚才那个哭包不是他自己,阿苏南心情愉快地冲着阿妈龇龇牙,转过头又跟阿爸算账,字面意思:“吃食里面兔子的利最高,有两倍,就算利最薄的凉拌鸡和蒸糕,也有三成,八千文进账肯定有四千的利。阿爸你上次不是说四十个银角子可以买到一头牛吗,我们家很快就要有牛了呢,你和阿哥就不用弄个辛苦啦!”   四千文的利,讲的是没有扣出人工的毛利,不过现在的人都不会把人工计入成本,阿苏南也就入乡随俗了……呃,他其实就是压根没有想起来。这个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伊落尽早付款,能够预付货款那就再好不过了,家里可以尽快买下一头牛,不用等到来年。   他已经被四十六岁的“高龄喜丧”吓破了胆,他等不起,阿爸他们更加等不起……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家人做的。   不就是去个月街吗,多大点事儿!   然后,小破孩也不管全家人的震惊,又从怀里扒拉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阿爸,你以后不要再嚼芫香了,巫士大人说了,芫香伤身。看,我现在都会做巫药了,这个就是我亲手做的冰荷,以后你就用这个吧,象这样,按一下这个地方盖子就打开了,闻一下,比芫香管用百倍……”   制作冰荷的冰片自然是来自伊落,他没拿那个小瓷瓶,只从中取用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制成六瓶冰荷,伊落逗他说五五对分,阿苏南心不大,只拿走一瓶。月茶阿朵讲成年之前尽量不要使用冰荷强行提神,所以家里用的上冰荷的只有阿爸一人,一瓶就足够他欢天喜地了。而且只要瓶子不漏气,一小瓶冰荷可以用上好几年,他就不信,几年时间,还不够他赚回买冰片买瓷瓶的钱。   ……   “南仔,南仔,快下来!快下来!”   一家人正在围观神奇的冰荷,突听得木楼下面叫喊声响成一片,阿苏措把汤碗往火塘边重重一放,站起身就要出去收拾几只小崽子,却给阿爸叫住了。   “南仔,你们是不是约好了要给刀月家的老阿妈守灵?”阿爸回头问幼子。   阿苏南茫茫然:“他们在路上有说到,没说我也要去啊。”   夷家人不分家孙外孙,朗阿蛮作为孙辈,必定是要守灵的。不过对于八岁的小孩子来说,所谓“守灵”,就是到灵前行个礼,还必须是在成年家人的看护下。而陪着一起守灵,即陪着一起行礼,这是好兄弟才会有的待遇,阿苏南这才知道,原来在自个儿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荣升成为“朗阿蛮的好兄弟”了。   阿爸摸摸自家糊涂小崽的脑袋:“赶快去吧,他们都在楼下等你。”   阿爸给予幼子鼓励的目光,旁边阿哥阿朵却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南仔明明被欺负的老惨,不让他们讨回来,还要陪着守灵,想一想都憋屈,可阿爸是一家之长,他们也没有办法。   就连阿妈的面色都阴沉沉的,可她也只能暗自叹口气,催着幼子下楼──楼下那些都是南仔的同龄孩子,就连不出寨门的朵朵都需要几个好姐妹,何况南仔还是个伢崽,没几个好兄弟好伙伴,以后他跟谁结伙打猎跟谁搭手种田?以前是他们疏忽了,只顾着为儿子骄傲,都没有留意到他独来独往,连个亲近的小伙伴都没有。   阿朵多少有些猜到阿爸阿妈的心思,等到阿苏南咚咚咚跑下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们家南南以后是要去月街的”。   阿爸一口喝干碗里的菜汤,放下碗,严肃地看着两个半大孩子:“就算去了月街,也不能一个好兄弟都没有!”   何况还不一定去得成呢。 第21章 勇救小贼   “人有家呢魂有乡、魂有乡,   家在山岭中,魂乡在天上、在天上。   日日劳作苦,换来魂归乡、换来魂归乡……”   阿苏南坐在树上,听着随风传来的舒缓歌声,心里面叹出一口气。   这就是夷家人的送魂挽歌,又被称作“灵歌”。这首歌一改夷家山歌的欢快调子,低沉悠远,曲调中的凝重感,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听者的心口上。不过灵歌中悲怆的成分并不明显,却多出一种送别的意味,庄重中透着豁达,这大慨是因为夷家人并没有把死亡看作生命的终点,对于夷家人来说,死亡的,仅仅是肉`体,逝者的灵魂会被朗玛神接往天上,与神同享安乐,直至下一次重返俗世。   听着灵歌,想到不再闹腾仿佛一夕长大的朗阿蛮,阿苏南觉着信仰或者可以减轻痛苦,却不能抹掉失去亲人的情感伤痕,尤其是像朗阿蛮那样的内疚感──是的,这首灵歌,送的正是朗阿蛮的外婆,刀月家的老阿妈。   出于毒素蛊虫种种考虑,巫夷人素有停丧三日的习俗,不过雨瘴期间是个例外,据说瘴毒有可能引发尸变,所以这期间何时下葬看的是老天。这一次刀月家比较幸运,今年雨水少,除了刚开始下过几场大雨,后来都只是些小雨,间竭期还越来越长,这才是雨瘴第十天,除开一大早下的那场毛毛雨,到现在都没有再落下一滴雨。所以,满打满算,刀月家的老阿妈只在寨子里停了六天,换了往年,很可能大半个月都法子下葬,整个寨子都要跟着提心掉胆。   不过,对于朗阿寨来说,这却未必是件好事,大家都在说今年雨水太少,搞不好要天干。这也是阿苏南叹气的真正原因,朗阿刀莱这块儿雨瘴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下雨,所以瘴雾虽然讨厌,雨瘴天的雨水却对地里的庄稼至关重要,这要是雨水不够真的闹起旱灾,今年的收成可就岌岌可危了。   巫夷不缺土地,他们家的地就不老少,整整十六亩呢(注一),放前世地主了都。朗阿这块儿也不缺水,寨子里面有浅塘有水井,寨子外面还有一条刀莱河,水源来自山顶的融雪,终年不断。但是,朗阿寨是山寨,他家的十六亩地只有两亩在河边,其它都远离水源,去年风调雨顺尚且要背水浇田,他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都用背篓一小罐一小罐的背,肩都背肿了,就这样,种出来的粮食也是不够吃,必须要打猎填补。今年若是遇上旱灾,光是想想每天背水背到气若游丝,阿苏南就觉得骨头都在发痛,何况就算是弄个辛苦,收成怎样、甚至是有没有收成都还是两说。   若是秋天严重欠收,就算家里挣来一笔钱,在严重干旱的大环境下,上哪里去买粮食?何况旱灾不只是让人类的食物出现短缺,山林里面的野物也要大量减员,粮食不够,又打不来猎物,家里养的兔子就成了储备粮,哪里还有富余做生意?……唉,他的牛啊,很可能就此没了。   一想到此,阿苏南胸口就堵的慌,说不出的沮丧。   谁能想到,仅仅在六天之前,一家人还在为八十个银角子欢欣鼓舞,做着种种算计,短短数天时间之后,面临的已经是生死攸关的口粮问题。其实想也知道,就算多出一头牛,也不可能逆转阿爸阿妈注定早逝的命运,何况很可能牛已经没了,有了钱,还是要尽量多买些粮食才保险……不对,就算有钱都不一定买得来食物,别人家又不是傻子,谁会卖口粮给你?   看样子不解决生产力低下的问题,大家就会一直穷下去,而大家都很穷,他就奔不了小康!   这个时候,阿苏南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古代重农轻商的逻辑所在——商品经济,是建立在整个社会的物资出现了极大富余的基础之上的,在绝大多数人都还在为温饱奋斗终身的时候,就算他弄出个龙肝凤胆,没人买得起也是白搭。   当然,这个世界不只有巫夷,据说山外还有个宁阳,据说那地界水美土肥、资源丰盛、人人都很富裕(?)……第一次,阿苏南后悔到心窝子发疼,你说上辈子看小说的时候做啥就没有多走一点心呢,把玻璃的配方记下来该有多好?就算夷家人买不起,可以发展对外贸易嘛。   算了,想这些有啥个用,还是想想在哪里架水车吧……不对,还是想想弄个才能把水车架起来又不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吧……   “呱,呱,呱,呱……”   “救、救、救命哪……”   阿苏南正在树上天马行空地放飞自我,一阵鼓噪的鹅叫声夹杂着结结巴巴的呼救声传入耳畔,听的他直纳闷:这块儿偏僻到连羊肠小路都没一条,他过来是因为地势足够高,爬树上就可以看到寨子外面的刀莱河,听声音叫喊的是个比他还要小的小伢崽,这得有多淘才会跑这块儿招鹅惹猫?   声音越来越清晰,不久即到近旁,听那阵式,黑鹅至少有五六只,还都跑的非常有战斗力。阿苏南赶忙往树下滑,在离地七八尺的地方找了个大枝桠坐直,囧囧望向声音传过来的地方。   片刻过后,一个四五岁的小屁娃进入视线,小屁娃冲着他这边一路狂奔,屁股后面缀了一串鹅,两大领四小。伢崽年纪小却很是灵活利索,不过应该是狂奔了好一阵子,速度下降的很明显。显然这货也是被逼到了末路,一路跑一路叫,还手忙脚乱地往身后抛洒东西,应该是些煮豆子煮花生之类的吃食。   几只半大小鹅很不争气,看见吃食马上停下来抢食,两只大黑鹅却是不依不饶,一路死追到底。   小家伙终是被追上了,领头的大黑鹅扇着翅膀凶狠地扑上去,只一下就把小孩子撞入旁边的小旱沟,这还不算,它又伸长脖子张开扁嘴要去夹人,小盆友大哭……   树上的阿苏南很无良地笑出声,站到树桠上,扔出背上的背篓,准头不错,正好套住鹅脑袋,半篓青草落了它满头满身。   黑鹅被彻底激怒,气势汹汹地各种扑腾,奈何脑袋上套着个背篓威胁力为零。它家友军见此情形立即抛开小孩儿,迈开八字步愤怒地冲着阿苏南扑过来,“呱呱呱”地叫了一路,一面叫还一面狠命地拍打翅膀,那叫一个杀气腾腾。   阿苏南才不怕它,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教训呆头鹅:“叫啥个叫,你还想吃了我?就凭你个连羽翅都没有的大笨鹅?”   确实是只笨鹅,完全听不明白,扇着翅膀一个劲儿地往树上冲,一连冲了两次都没成功,还不死心,又发起第三次冲锋。   阿苏南有点小失望,他总觉着墨宝似乎能够听懂自己的话,还以为穿越大神终于给他开了外挂,现在幻想让一只笨鹅给打破,恼羞成怒,眼见它又一次扑到半空,砍刀出手,一刀背拍到它脑袋上,这个……绝对是迁怒来着。   就算是家养鹅没敢用大力,黑鹅也杯具了,挨了一刀背,晕晕乎乎摔到地上,下面小黑娃刚从沟里爬起来,见此情形立即拖着根树枝跑过来捡便宜,一树枝扫在鹅屁股上,气恨恨叫嚣:“叫你咬我!叫你咬我!叫你咬我!……”   大黑鹅很光棍,见势不妙立即带着好不容易才甩开背篓的同伴并几个后辈逃之夭夭,留下一连串的“呱呱呱呱”……   黑娃还想追击,被滑下树的阿苏南一把抓住:“嗨、嗨,穷寇莫追,你看你都把它们打败了,你也要给别人留一条活路啊。”   他捡起背篓,见小黑娃草屑泥水糊了一身,一张脸更是脏的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看,又嫌弃地牵着小家伙往水塘方向走:“你看你这个鬼样子,不想回去挨打就赶快洗干净。”   小黑娃却是挣脱出手,从围兜里抓出一把花生,他手小,一把也就四粒,想了想,又放回去两粒,把剩下两粒塞到阿苏南手里:“南阿哥,吃!”非常的郑重其事。   阿苏南看着他脏兮兮的小手,突然生出种很不妙的感觉。   这小子大名叫作朗阿贺,叫他黑娃也不是他生的黑,而是去年他阿爸打猎受了伤,干不了重活,打那以后他阿妈就忙成了陀螺,小家伙没人管,一年到头都乌黑乌黑就没有干净的时候。现在又不是收花生的时节,以他家的状况哪里会有花生?   阿苏南狐疑地看着小朋友:“你哪里来的花生?”   “拿的。”   “哪里拿的?”   “那里。”   顺着手指看过去,阿苏南眨眨眼睛——那里,不正是祖屋的方向吗?花生该不会是从祖屋里偷出来的吧?当日陪朗阿蛮过去守灵,他记得供桌上就放着一篮子花生来着。   他就说这个地方弄个会有黑鹅,该不会是祖屋养的吧?赶情人是尽忠职守,出来追击小偷,而他见义勇为,救的却是一个小小蟊贼?!   ……   偷劫是一种非常可耻的行径,阿苏南作为同寨小阿哥,自觉有责任帮助小朋友树立起正确的三观,于是,南·责任心爆棚·缺牙·小阿哥只得掉转头,牵着小朋友往祖屋而去,一面走还一面念叨。   有朗阿蛮“珠玉”在前,他实在是怕了朗阿寨的乡亲们,都不用想,直接告诉家长等待这小东西的必定是一顿打。大人打完就完了,小孩子不一样,小孩子的世界黑白分明,嫉恶如仇又不知轻重,小黑娃很可能就此背上一个小贼的名头,遭遇各种冷热暴力,几年过后,弄不好又是一桩血案。   走出两步阿苏南一拍脑袋,供桌上的吃食都是留给祖屋阿叔的,算是守护逝者的报酬,自己这样领着小家伙过去道个歉就算完事,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代受害者做主,这样真的好吗?……扭头看看一脸懵猫的小家伙,叹口气,算了,好人做到底,再给阿叔送几个蒸糕吧,如今家里也不缺这一口吃食。   今天刀月家出殡,阿爸阿妈都过去帮忙了,不过阿哥那个练武狂人肯定还在后院练刀,正好叫上阿哥一起……哼哼,他才不要承认,他就是不想独个儿过祖屋去呢! 第22章 祖屋受惊   祖屋,顾名思义,就是供奉祖先的地方。不过巫夷人的传统跟前世不太一样,祖屋跟宗祠的区别还是蛮大的,阿苏南觉得它的作用更近似于“停尸房”,寨子里但凡有人过世,尸体都会先在祖屋里放上几天,然后再抬去坟地……好吧,这个仅只是他作为一个小孩子的个人理解,正确与否,尚不可知。   祖屋建在寨子的边缘,老大的一座木楼,比寨子里最大的木楼都要大上一倍,里面却只住了一个瞎眼阿叔,听说曾经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猎手,不幸被黑熊伤了,瞎了一只眼还断了一条胳膊,不能干重活又没有家人,被寨子里安排过来看守祖屋,又因为不能出外打猎,养不起猎狗,只养了几只黑鹅看家。   除开旁边的一小块菜地,祖屋四周树木参天,整个地界都幽幽暗暗的。祖屋旁边有一条小河沟,河沟的另一边即是寨子的“界栏”,过了界栏,没多远就是朗阿寨的坟地,因了这个缘故,河沟旁放倒了两棵大树,以树为桥,界栏上也多了一道小门,只在出殡的时候打开。   这样一个地方,连风都好似带着死亡的气息,平常就足够阴森了,何况刀月家的老阿妈才在里面躺了六天,连寨子里最淘气的小伢崽都不会往这边跑,小黑娃一个四五岁的小崽崽却有勇气独个儿跑过来,花生的诱惑当真可怕!   阿苏南看着祖屋菜地外面的篱笆门,目光阴晴不定,实在想不明白小黑仔哪里来的胆子,而他今天运气着实不好,阿哥不在家,“不想独个儿过来”的他,别无选择,到最后也只能独个儿领着黑娃过来。   阿苏南站在篱笆前扯开嗓子一连叫了好几声,寄希望于祖屋阿叔听到声音自己走出来,可惜愿望落空,无人应答,只得打开篱笆门拖着小黑仔硬着头皮往里走。   小黑仔一直在探头探脑,这时候抬起头,满脸的疑惑:“南阿哥,大鹅?”   阿苏南一下子站住脚。   对呢,那些大鹅呢?单论看家,黑鹅的警觉性不比猎狗差,做啥没有听到鹅叫声?该不会是阿叔出门去了,连鹅也一并带走了?这个好像有点讲不通呢……   正自疑虑重重,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呜咽声自耳旁一掠而过,阿苏南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去看小黑仔,黑仔却似完全不受影响,仍然在摇头晃脑地东张西望。   再次凝神,却唯有风声过耳,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阿苏南小脸一红,疑神疑鬼到连个小崽崽都不如,太丢人了。当即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其后抬头、挺胸、提腿,拖着小油瓶快速走过菜地,上到门廊。   祖屋跟普通的民居不同,它不是悬空的,四面都有原木砌成的木墙,跟伊落他们营地一个风格,只是底层的高度比较矮,只在六尺左右。除此之外,祖屋的大门前方还多出一道门廊,门廊前有几级台阶,整个木楼比营地看起来更加结实,也更加漂亮。   一大一小两只小崽来到祖屋大门前面。这是一道乌漆漆的双扇木门,门上的雕刻异常繁复,最下面是一些花草,中间刻着猛兽,上面还有几只飞禽,以阿苏南的高度正好跟一头怪兽的眼睛对上,幽暗中乍一看眼珠子似在转动,跟活的一样,吓的他一个哆嗦,刚刚才鼓起来的勇气瞬间蒸发。   一口气还没有喘上来,又有声音传过来,这一次听的很清晰,声音来自祖屋,是一种暗沉的沙沙声,象是有什么东西正自地面快速扫过……   惊疑中阿苏南一把抓紧黑仔,耳畔却响起撕哑的问话声: “伢崽,过祖屋来做啥?”   声音来的太突然太出乎意料,阿苏南差点没蹦起来,扭过头,却见不远处的大树下面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黑衣黑裤黑头巾,几乎要跟黑黝黝的大树融为一体,黑色的包头巾下面还瞎了一只眼睛,瞎眼皱作一团,眼睛四周疤痕纵横,说不出的狰狞丑陋。   阿苏南原本就极紧张,又受到声音的惊吓,陡然间看到这张脸,只觉得膝盖一软,幸好他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认出这人正是祖屋阿叔,这才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但是毫无血色的小脸还是出卖了他,阿叔愣了愣,连忙背转身用仅存的左手去弄头巾,等到他回过身,包头巾已经把右边的半张脸连同瞎掉的右眼一同包裹住。   然后,阿叔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伢仔对不住,阿叔的样子没吓到你吧?”   “没吓到,没吓到,阿叔不吓人,一点都不吓人,真的……”阿苏南无地自容,羞愧与惊骇交织在一起,说出来的话都有点颠三倒四了,又想起来意,连忙道,“阿叔,我们是过来找您的,小黑仔他……”   “南仔,你们跑到这里来做啥?”   身后又一次传来声音,阿苏南简直都要跪了,今天这是弄个了嘛,一个个都来吓他!   回过头,欲哭无泪:“阿爸,你弄个也在这里?!”   ……   阿爸弄个也在这里?   阿爸在这里很正常啊。刀月家的老阿妈今天出殡,别说刀月家和铁匠家都跟阿苏家的关系不错,就算只是为了摆出一个姿态,阿苏阿爸也必须过去帮忙。刚才下葬完毕,从小门返回的时候他老远就听到儿子的声音,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不过来看一下才怪。   阿苏阿爸也是个宠孩子的,看到小崽完好无事放下心,跟祖屋阿叔打过招呼站到一旁,笑眯眯地围观自家“小大人做正经事”。事情完毕他领着两个伢仔返回,半道上下起小雨,看小黑没戴斗笠又卷起裤腿下到河塘帮他去砍大荷叶。   直到此时,阿苏南才算是彻底恢复,他也说不清是哪回事,刚刚在祖屋的时候一直都很紧张,阿爸出现都没能缓解。这会子心境回复,索性也拉了小黑仔到塘边清洗,发现黑仔脖子上戴着的护身木锁很是精致,不觉多看了两眼。   阿爸回来,把荷叶扣在小黑崽头上,乐呵呵地为他解惑:“是他阿爸做的,你浸阿叔心思慎密,做木器可是一把好手,只可惜……”只可惜木器是个力气活,受了伤就再也做不动了。   此后三个人没停歇一路来到刀月家才分开,阿爸上楼喝酒,两只小崽则乖乖站到底楼排队。   夷家人的丧事都很简单,出完殡,主家请帮忙的亲朋好友喝一碗热茶汤就算完事,只有死者很受敬重、家境又比较好的人家才会操办丧宴。而所谓丧宴,也极是简单,跟主家亲好的当家汉子们围坐到火塘边喝酒吃肉,阿妈们则聚在院子里一边喝茶汤一边聊天,至于小孩子们,一人一把干果就打发走了。   不过刀月家这次是喜丧,但凡有点余力的人家都会送份薄礼,几个鸡蛋一篮子山货什么的,据说是为了“沾沾喜气”。而刀月家和铁匠家也出于种种考较,咬着牙按照左近的最高规格大式操办了一场,除了酒肉,还增加了甜汤甜糕,小孩子都有份。   阿苏南他们来的晚,又正在下雨,小孩子们都被拘着不让跑到外面淋雨,这会子刀月家的木楼底下已经聚满了小伢崽小朵朵,迫不及待地排起了两条歪歪斜斜的长队,等候主家分发干果——丧宴不同于喜宴,小孩子是不上楼也不进院的,派发干果的地点就设在主家的底楼,一来底楼的高度对小孩子来说刚刚好,只要清理干净,就是绝佳的“儿童活动场所”;二来,这里面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身高超过了底楼,不论年纪大小,都不能进来讨吃食。   阿苏南不贪恋那一点点吃食,但为了不惹人注目,也只能规规矩矩地排到队伍后面,只他刚一站好就恨不得马上逃离——不足五尺高的空间里挤满了三头身四头身,外面看着挺喜感,一旦位于其中,呜……真的很要命啊!   太吵了!   吵死人了……不对,是死人都要被他们给吵醒了!   小小一个朗阿寨,身高不超过底层的娃崽满打满算也不到五十,只这次是喜丧,左近几个寨子来了不少人,大都带着孩子,有的还不只一个,于是,排队的娃崽一下子翻了倍。弄个多的小孩子聚在一起,每一个还都兴奋过头,刚回巢的几百只乌鸦都压不住他们的笑声叫声打闹声,阿苏南只觉得头昏脑胀,脑仁儿一跳一跳的疼……   揉揉太阳穴,苦逼的小伢崽一面想着要是能够屏蔽噪音就好了,一面极力把注意力转向楼外晒场,以此来减轻心中的烦燥感。   刀月家就在晒场边上,从底楼望出去,正好看到一群阿哥在晒场上奔跑笑闹,他们在比试箭术来着,就算面临雨瘴的威胁也没停手,估计要的就是雨中开弓的酷劲儿,没见对面几座木楼上挤满了妙龄阿朵嘛。这群人年纪都在十四五岁,阿哥却俨然列于其中,难怪刚才找不到人,原来是跑这儿耍帅来了。   记忆中的阿哥武技在同龄人中算不得出色,中等偏上而已,没想到去了一趟乌衣寨就让他发了狠,两个月时间就有了跟“第一梯队”同场较力的资格,而阿哥下个月才满十三岁……果然人人都是有潜力的哈。 第23章 夷家丧事   因为距离太远,阿苏南看不清箭靶,没一会儿就失了兴趣,于是半眯起眼睛看向晒场对面的木楼,果然在楼梯上找到了阿朵,旁边一个邻家大阿朵正跟她咬耳朵,阿朵一张苹果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笑容中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妩媚……   哇,阿朵马上就要女大十八变了呢!   原来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自家的阿哥阿朵马上就要长大了吗?!   小破孩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颇感老怀欣慰,然后一恍神,突然发现四周嘈杂不堪的噪音好似轻减了很多——仍旧很吵,但所有的吵闹好似都被人装进了一个大瓮缸里面,象是跟他隔着一层阻挡,不再影响心神,甚至还可以于一遍嘈杂之中捕捉到不远处几位阿妈家长里短的摆谈声。   年轻的阿妈们正坐在隔壁人家的楼梯上,一边避雨一边讲着闲话:   阿妈甲:“这场丧事怕是要把家底都给掏光了吧?”   阿妈乙:“不碍事,喜丧嘛,总归是要操办一场。再说铁匠家只拿了食材出来,阿苏家帮忙做甜糕,都没收银钱的了。”   阿妈丙:“这种事弄个好收钱嘛……”   阿妈乙:“可不能弄个讲,蛮仔不是把南伢都给绑出了寨子,换别家都该翻脸了。”   阿妈甲:“这个也是,蛮仔那胆子……你们说他一个小崽崽哪就弄个胆大呢?……还有阿苏家,做啥就没翻脸?”   阿妈丙:“明摆着的事情嘛,蛮仔蛊虫进阶了。你们有谁见过二十岁以前就进阶的?老一辈人中刀莱寨德夙家的那个老阿爸算是顶顶厉害了吧,不也是到了二十岁才进的阶。这一次大家都说蛮仔还弄个小,三十以前说不定还能再进一阶……三阶蛊虫呀,啧啧,想想都不得了!”   阿妈丁:“对哦,我们朗阿寨也算是出了个厉害人物,再过几年,打回来的猎物多了,大家的日子都要轻省一些……”   阿苏南听不下去了。   因为内心过于抗拒,他对蛊虫的事情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看样子从今往后必须要端正态度,既然生为夷家伢崽,就不能一味逃避,一定要养好蛊,至少不能被朗阿蛮那个熊崽子给比下去。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朗阿蛮,就看到朗阿蛮的几个亲卫一路吆喝着从后院跑进来,正主则端着竹筐紧随其后。   这几人刚一露面,等候多时的猴儿群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呼,震天样响,阿苏南的“隐形大瓮”瞬间被击成碎渣,不对,是碎的连渣都不剩,脑袋给震的嗡嗡作响不说,还像是被人猛砸了一大棍,头是剧痛,身子也跟着一个踉跄,整一个摇摇欲坠。亏得旁边小黑仔见机,一把撑住了他,也亏得他个头小,竟然让一个幼童给撑住了。   好在这一切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两息之间阿苏南已经缓过劲,除了耳鸣一切正常。   “南阿哥……”小黑仔小小叫了一声。   阿苏南垂下头去看小伢崽,竟是从他不知世事的清澈眼睛中看到了关切,不禁摸摸他的小脑袋:“不碍事,要派发干果了,我们去排队……”   然后,一大一小两个崽崽一起茫然四顾……懵圈了。   咦,排队的人呢?   哪里还有人在排队,所有小孩子都一窝蜂挤到一块儿,正里三层外三层把朗阿蛮围在当中!   阿苏南目瞪口呆,用脚都猜得到,肯定是哪个捣蛋鬼带了头,小孩子从众心理严重,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还在想这下麻烦了,也不晓得朗阿蛮能不能控制住局面,然后就看到一双手连同手中的竹筐出现在一众娃崽脑袋之上,紧随其后的是朗阿蛮那颗裹着厚厚包头巾的大头,然后,顶着竹筐的大脑袋对着面前的一众黑脑袋张开嘴,一声大吼:“都给我站好,再往前挤全都不要吃!”   说实话,场面颇有些喜感,可阿苏南一点都笑不出来,不只是笑不出来,有一刹那他差点喘不上气,觉着心脏都差点停摆。不唯他,所有人都是这个反应,所以,朗阿蛮的这一声大吼立竿见影,正奋力往前挤的小孩子们齐齐闭了嘴住了脚,片刻过后,大家都乖乖去排队,从头到尾所有人都不吱一声。   重新站到尾巴上的阿苏南下意识摸摸胸口,朗阿蛮那一声太剽悍太有威慑力了,吼声响起的那一刹那,连他这个伪伢崽都给吓的一阵心悸——是的,确实是心悸,非常短暂,却不容错过。   难道这就是二阶蛊虫的威力?我们身上都有蛊虫,他的是二阶,我们只是一阶,所以就要受他压制?而且,不只是蛊虫,就连我们这些饲主都会受到影响?……太恐怖了,若是对上三阶蛊虫,又会怎样?   这边阿苏南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内心里五味杂陈,那边排队的小伢崽小朵朵们也渐渐缓过劲,嗡嗡声渐起,声音渐次变大,朗阿蛮的亲卫队们也在这一片嘈杂之中重新扯开嗓子:“大家都排好队……”   ……   百八十个小孩子看着挺多,若是次序井然的话,速度还是挺快的,就算阿苏南排在末尾,一刻钟过后也轮到他了。他从筐里抓出一把干果,装的却是小黑仔的衣兜——所谓“一人一把”,是指小孩子自己从筐子里抓,能抓多少是多少,人大手大的自然抓的多,人小手小的肯定抓的少,习俗如此。于是,排他前面的小黑仔杯具了,狠狠伸手进竹筐,大张五指狠狠抓出一把,但是摊开手掌,手心里面只可怜巴巴地躺着两颗花生四粒豆子……那情形,当真是心酸到难与人言,到现在都还站在旁边发呆呢。   阿苏南想起此前他们见到祖屋阿叔的场景,小黑仔道歉道的挺顺溜,只从头到尾都眼巴巴地盯着蒸糕不错眼,场面非常之一言难尽。祖屋阿叔却更加出乎他的意料,看阿叔手足无措的样子,还以为四个蒸糕说啥也要分出一个给黑仔,没想到他只是嚅嗫着推辞了几句就照单全收,小朋友差点没哭出声……   跑阴森森的祖屋偷花生却被一群黑鹅猛追,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幸存的花生却被收剿,就算是道了歉也没能落到半块蒸糕,现在,连干果都只抓到少少几粒……阿苏南觉得小崽崽的崽生已经足够艰难,还是应该留下一点希望。   阿苏南是最后一个,朗阿蛮一直坐在筐子后面的小凳子上(刚才他就是站到凳子上吼人的),原本已经起身收拾,看他把自己的份子给了小黑仔,眼光闪了闪,端起竹筐送到他面前:“再抓一把。”   阿苏南有些意外,自打他们返回寨子朗阿蛮就不再领着小伢崽四处打闹了,甚至连笑容都很少见到,每次看到他都是木着脸脚步匆匆,不是正在帮家里做事,就是正在帮家里做事的路上,大家都说这小崽终于是长大懂事了,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改变的弄个彻底。   多个朋友是好事,阿苏南道了谢再次伸手进竹筐,旁边几个伢崽却同时叫了起来:   “做啥他就可以多拿!”   都知道呆会子还有甜汤和甜糕,抓了干果也没人离开,再说外面还下着雨,也没人敢往外面跑,除非是皮痒到想挨阿妈的巴掌。所以,阿苏南这多出来的一把可说是万众瞩目,朗阿寨的小孩子还好,这点威信都没有,朗阿蛮这个皮猴王也不用当了。何况小朋友们也是讲道理的,都晓得他前几天才把南仔给绑出寨子,别说是一把干果,就是赔上一整筐都不够。   只是他们都忘了,这里面还有很多邻寨的小崽子小娃子,这些家伙可不清楚蛮仔南仔的恩怨情仇,他们只晓得做人要公平,当然最主要还是对朗阿蛮刚才那一声大吼非常不爽——小小年纪就有资格出寨作客的,哪一个不是天赋出挑的,在自家寨子里也跟朗阿蛮一样,都是一呼百应的人物,没想到今天却让一个同龄伢崽给吼了,还被吼的弄个难受,心里面能服气才怪。   听到质疑声朗阿蛮怔了一下,看到出声的都是从刀莱过来的伢崽客人,于是道:“他是我兄弟。”   他本意是想要解释,只他那张木瓜脸坏了事,让人觉得非常缺乏诚意。   领头的刀莱崽满脸不信,指指旁边几个伢仔:“你的好兄弟不是他们吗?”   朗阿蛮还没出声,马仔们已经七嘴八舌叫开了:   “南仔就是我们兄弟!”   “我们一起打过狼的,你啥个都不晓得……”   “我们朗阿寨的事情,你个刀莱仔做啥要管?”   “干果是蛮仔家的,干你啥事?”   ……   看朗阿蛮这边一窝蜂上阵,刀莱伢崽们不干了。他们的人也不少,来了十七个崽娃,十六个都是伢崽,个顶个的不省事,一看自家老大被围攻纷纷跳出来反击,当中有个椤头崽,张口就是“你们朗阿一个破寨子,我们过来是看得起你们”……@-@   哇噻,此言一出,不只朗阿崽娃被激怒了,就连原本抱着同样心思觉得主家处事不公的其他几个寨子的伢崽们也都不吭声了,全都默默站到旁边,两不相帮——刀莱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大了一点点嘛! 第24章 干果血案   两寨伢崽间的冲突急转而下,连小朵朵们都挽起袖子下场,主题也由“凭啥他可以多抓一把”演变成了“我们朗阿的事情不要你们外人管”,两边各说各话互不相让,越吵越凶,吵声大到连几个阿妈都受到惊扰,探头进来看了看,见是小孩子吵闹又笑呵呵地走开了……   最后,还是朗阿蛮这个当事人忍无可忍,又是一嗓子把双方都给吼停了。   这一次有了经验,大家回神都很快,刀莱领头的伢崽对着他露出挑衅的神情:“原来你们寨子里的伢崽都跟朵朵一样,只会耍嘴皮子。”   除了最后那一声吼,朗阿蛮从头到尾都没出声。最近一阵子他时常焦燥,老是觉着有东西在身体里面乱蹿,只他终归是年纪小,没有告诉长辈,这会子狂燥加剧,一心想要赶快解决掉眼前的大麻烦以便抽身离开,于是把手中的竹筐往阿苏南手里一塞,走到刀莱仔面前,冷着脸问他:“你想要哪样?”   “我们来比试一场,就你,和我!”   “好。你要比试哪样?”   “比武技。”   “好。”   话音刚落,“哗”的一下,娃崽们潮水般退开,眨眼之间两人身周八尺成为真空地带,朗阿蛮双腿下蹲摆出一个防守姿式,他是主,人是客,理当如此。刀莱仔也没客气,右臂一晃,紧跟一个旋身,飞起右腿直取他面门……   夷家孩子都是放养粗养摔打着养,但夷家的孩子也是孩子,八~九岁的年纪,哪怕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讲真,这两只的打斗真的没啥看头——刀莱仔出腿,朗阿蛮躲开,朗阿蛮用腿攻击对方下盘,刀莱仔跃起……两个伢崽你来我往很快过了五招,然后,就见朗阿蛮一拳击向对方面门,刀莱仔躲闪不及被击了一个正着,趁着他中拳分神的间歇,朗阿蛮又是一声大吼,一个扫堂腿把人踹飞出去……   前后不过七招,比试结束。   但是,事情却没到此结束,刀莱仔的运气着实是不好,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他哪个方向不好去,偏要冲着阿苏南这边倒下来,阿苏南急慌慌后退却仍是慢了一步,正好给他撞在了手里的竹筐上面,竹筐和刀莱仔一起落下,筐子翻过来扣他头上,干果洒了满地,刀莱仔甩开筐子坐起身,但见鼻血长流,鼻子旁边还沾了一粒豆子……   “哈哈哈哈……”   朗阿娃崽们大笑,只乖乖仔阿苏南一脸懵圈,想这算不算一把干果引发的血案?   笑声之中,醒过神的阿苏南连忙蹲下身去捡干果,小黑仔还有几个小朵朵也都过来帮忙。   朗阿蛮上前两步,伸出右手想要拉起刀莱仔,却让刀莱仔一巴掌把手打开,然后,刀莱仔抹了一把脸,这下好了,满脸的血,模样着实是赫人……呃,应该是赫人中透着滑稽。   朗阿寨的小崽娃们又是一通爆笑。   刀莱小崽们却是笑不出来,一个个全都死盯着朗阿蛮,一场车轮大战迫在眉睫,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出场的竟然是个小朵朵。   就见她气汹汹挤到朗阿蛮面前,咬着牙道:“你神气个啥,有了二阶蛊虫了不起啊?还不是一样要挨鞭子!”   “挨鞭子?谁要挨鞭子?你啥个意思?”马上有人追问。   小朵朵傲骄地抬起下巴:“我阿爸讲了,他犯下大错,要受鞭刑!”   除了不知事的几个幼童,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阿苏南都惊的抬起头,手上还保持着拣豆子的动作。朗阿蛮更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小朵朵,像是完全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小姑娘被他盯的害怕,往后退了一步,地上的刀莱仔立即跳起来挡在她身前。   朗阿蛮这才开口:“鞭刑?”   朵朵小女王躲人身后胆儿又肥了,伸出半个脑袋,灵牙利齿的幸灾乐祸:“对,鞭刑,就是鞭刑!你欺负小伢崽,还把人绑出寨子,害他差点被狼吃掉,你还气死你家老阿妈,你就是个孬蛊烂崽,活该受鞭刑,活该被抽鞭子!”   竟然真的是鞭刑!   阿苏南又一次呆掉——他知道自己被绑出寨子的事情不会就此做罢,朗阿蛮几个肯定要受到惩罚,只因这件事的性质太严重了,要晓得对于小孩子来说界栏的外面就是死亡禁地,这种先例绝对不能开。但是,他也没想到惩罚会弄个重,竟然是鞭刑!那可是传说之中、仅仅征对奸邪之徒的重刑,而朗阿蛮才刚满八岁!   难怪这次的丧事要大办,蛮仔家里肯定是希望籍此向整个寨子求情吧?而处罚到现在都没有宣布,一来是老阿妈还未下葬,二来,是不是也表明还有回旋的余地?   ……   阿苏南脑子转的飞快,楼下面的朗阿小孩子们却没弄个多的想法,朗阿蛮的几个好兄弟最先开口反驳,其他孩子纷纷加入,双方人马再次吵作一团,很快又由吵架发展成推攘,外客敌不过主家,刀莱仔们被迫后退,更加的忿忿不平,混战一触即发……   阿苏南这时候也顾不上鞭不鞭刑了,连忙护着一群三四岁的小萝莉小豆丁远离战火,然后才有功夫去看朗阿蛮,而这一看,就把他看了个魂飞天外——原本的焦点人物已经被挤到边上,就见他静静立于底楼一隅,脸上无喜无悲,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大脑已经穿越到异空间,只留下一个空壳站立地上。   看起来好象是突然间傻掉了,但是,阿苏南却看的一阵阵心悸,这种心悸跟刚才听到朗阿蛮吼声的心悸很不相同,他也说不清缘由,就是带着一股子很不祥的意味。这会子他也没功夫梳理自己的感受,脑子里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必须要阻止他”的念头,念头刚起,整个人已经“腾”的站直身,冲了出去,炮弹出镗一般,速度快到惊人。   两人之间只隔着七八步距离,以阿苏南目前的高速度可说是转瞬即至,谁成想他刚刚迈出步子,就看到黑黑壮壮的小伢崽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在他眼皮子底子一头栽了下去。   “蛮仔!”   阿苏南一声大喊,伸出双手试图接住他,但是下一刻,他自己也是一阵头晕目眩,紧跟着剧痛袭来,那感觉,就仿佛被人用一把细细的纲丝刺穿了头颅,直入脑髓,阿苏南一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把抱住脑袋,整个人摔向地面,紧跟着蜷在地上不停翻滚,大张着嘴,却痛到发不出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很可能仅仅是片刻功夫,感知中有人靠近,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阿苏南这一天的最后记忆,停留在右手紧紧抓住一只细细的小胳膊,就象溺水濒死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死不松手。   “哇……”   被他死死抓在手里的小黑仔大声哭叫起来,几个年纪幼小的小朵朵也紧随其后,哭叫声中又有人倒下,最先是小黑仔,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眼看着身旁同伴接二连三的倒下,其他人懵了,一个个呆若木鸡,片刻过后,才有个机警的朵朵冲出底楼跑向晒场,一边跑,一边哭,还一边大叫:“蛮仔南仔他们都死啦,好多人都死啦,呜……呜……快来人啊……”   晒场之上,阿苏措听到叫声第一时间掉转头,小朵朵话没讲完他已经扔下手中弓箭,一马当先冲了过来,只他刚一踏入底楼,整个人便向前扑倒,倾刻间痛到满地翻滚,片刻过后人事不知。   此后不久,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入底楼,有人抱出大哭的儿女,有人试图叫醒昏倒的孩子,更有人大叫着自家崽娃的名字,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楼里楼外乱作一团,而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不时还有个小孩子突然倒地……   一时之间,叫声喊声与哭声顿足声并起,场面混乱到不能再混乱,偏在此时,祖屋那边又有钟声响起。   “当当”、“当当”、“当当”……   钟声一声紧似一声,火上浇油一般。   刀月家的底楼突然之间安静下来,很多人不知所措,更多人露出困惑慌乱的神情——两两相连,这是兽袭的示警钟,可是,这个时节弄个会有兽袭?再说不是还有护寨巫阵吗?   不待大家想清楚,钟声突然终止,一声凄厉的叫喊声穿透树林传入晒场:   “兽袭!树蜥……”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祖屋阿叔的声音!   整个朗阿寨被彻底搅乱了。   汉子们再也顾不上娃崽,纷纷就近找出趁手的武器,阿妈们一手拉扯着孩子一手握起各式器物,就连七八岁的小伢崽小朵朵们都受到感染,纷纷停下哭喊,有样学样地举起弹弓握住砍刀,至不济,也要拣起一根木棍……   所有人都集结到晒场之上,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所有人都注视着祖屋的方向,一脸凝重,也一脸决然——若是真的遇上能够破掉护寨大阵的凶兽,活不活得下来已经不由自己作主,但,那又如何,夷家人自有朗玛神护佑,若是押上所有拼尽全力,仍然逃不脱灭寨的命运,那就坦然接受神的旨意!   寨子里的猎狗也围聚过来,它们在人群外围奔跑逡巡,数百条狗集结到一起,却听不到半声狗叫声……   而在这一片箭拔弩张之中,祖屋那边却是一片宁静,没有钟声、没有喊声、没有凶兽的叫声、更没有巫阵破掉的轰响声……所有想象中的声音都没有,好似连风都吹不过去,如同一方域外之地。   孩子们开始燥动,阿爸阿妈的脸色却愈加凝重,终于,一声响簧样的哨声划破天际,紧跟着传入耳畔的,是久候不至的兽嘶,以及,意料之外的兵戈之声…… 第25章 巫力觉醒   朗阿寨确实是一个得神眷顾的寨子,朗阿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寨子外面的山林里面,一队年轻人跟他们一样,也听到了兽袭的钟声。   这几天伊落小队一直在林子中搜寻树蜥的踪迹,随着搜寻的深入,每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从起始的不以为然,到后来的疑惑不解,再到现在的慎重相待……无它,这头凶兽太狡猾了,狡猾到超乎想象,几次眼看着就要捕捉到手了,却一次次都给它机警逃脱,简直就是滑不溜手,有不输于人类的智慧。   这绝对不是一只寻常树蜥!   今天一大早他们又一次发现了树蜥的痕迹,一步步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几个人来到朗阿寨附近,钟声便在此时响起。   沽索明难以置信地转向伊落:“不会吧,那家伙会拢个蠢,当真逃到寨子里面去了?”这跟它此前的表现很不相符啊。   伊落没有用嘴作答,他身子一跃而起,手上长鞭挥出,缠住数丈开外的一根树枝,整个人借助鞭势荡了出去。曲英沽索明几人也不再多言,纷纷追了上去——一头可以悄无声息破掉巫阵的凶兽,若是没有主人相助,那就太可怕了,整个寨子都有可能被它夷为平地,而若是有人相助……   果真如此的话,此人实力莫测,他们未必能够赢得这场战斗。但是,巫士的第一职责就是护卫巫夷,身为巫士,职责所在,不容退缩。   ……   整个寨子都在严阵以待,伊落他们甚至做出了最坏打算,这个时候,阿苏南在做啥?   阿苏南在做梦,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他在水中沉浮漂转。   最开始,他的感觉是痛,针刺大脑痛入骨髓的痛。他本就不是个强壮孩子,那样的痛楚压根不是他可以承受可以抵御的,所以他即刻就昏倒了,可惜就算是陷入昏迷,痛苦也如影随形不曾稍减半分,直让他痛不欲生。   幸而就在他痛到快要崩溃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生出来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迅疾无比地把痛楚驱赶出他的身体,不唯如此,救他于苦难还不算,这股来历不明的力量很快把触角伸到他体外不断向外拓展,发起了反击。   在阿苏南半梦半醒的意识当中,他觉得这股力量以自己为中心向外扩张,以某种“波”的形式不间断地向外辐射,形成了一个圆,所过之处,一切秽浊污邪之气无所遁形,倾刻间土崩瓦解化作烟尘——别问睡梦中的阿苏南做啥知道那是“污邪之气”,他就是知道,虽然那些东西形态各异,从小黑点到彩色丝团,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这股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即便是在“梦”中,阿苏南也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驾驭它。但同时,他也非常竺定,这个力量正在以自己为中心横扫整个底楼,梦中的他虽然无法思考,却是本能地感觉到兴奋,莫名的兴奋。   “神秘波”扫荡完屋子又溢到屋外,直至覆盖住半个晒场……   阿苏南所不知道的是,正是在那个关口,刚刚靠近晒场的树蜥突然之间掉头狂奔,就像是感知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靠近。而后,它于寨子边上遭遇伊落等人的联手攻击,那家伙虚晃一枪掉头就跑,整个寨子安然无恙,逃过一劫。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清除掉所有的“坏东西”,“神秘波”才如潮水般退回,龟缩进阿苏南的身体,消失的干干净净,跟它的出现同样神秘。   然后,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袭上心头,再然后,阿苏南就发现自己浸泡到了“水”中,漂转沉浮,整个心神慢慢归于黑暗。   *—*—*   伊落坐在阿苏南床头,先生站在他身边,两个人都在注视着沉睡中的小伢崽,先生是一脸遗憾,挂着两个黑眼圈的伊落反倒是满脸轻松。   “其他昏过去的娃崽都有喜讯,唯独南仔……”先生一声叹息。   伊落却是不甚在意:“不碍事,他平安就好。”   先生默然片刻,这才记起来意,从衣兜里掏出一件物事:“这是清扫祖屋时候发现的,大家都不知晓它是个啥物事,但肯定不是寨子里的,想着或许对大人有用,让我转交给大人。”   这是一块黑漆漆的木牌,椭圆形,鸡蛋大小,上面雕刻着一只紧抓树枝的凤隼,图案简洁,很有些童趣,雕工却是非常精美,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伊落一脸震惊地看着这块木牌,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巫咒。直至先生把木牌送到他面前,他才如梦方醒,接过手之后立刻翻过牌子去看另外一面,然后一把拽在手心,手上青筋爆起……过了好一阵,伊落方才回复平静,跟先生道了谢,收好木牌。   先生对伊落的失态状若无睹,正好阿苏阿妈和阿苏措敲门进来,母子俩给伊落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茶汤,这是一种加入了很多种食材的特制汤食,也是乡民们用来招待客人的一款美食。   阿苏阿妈看伊落接过碗喝过汤水又吃了一口汤里的面皮,这才局促忐忑的道:“伊落大人,我们家南仔让您费心了,您都守他一天一夜了,吃过茶汤就到隔壁歇息吧?”   伊落心不在焉地看看窗外,天色已然暗沉,不久即要入夜,果真是守了一个晚上又一个白天。   不过他却无意离开:“阿苏阿妈您不用跟我客气,在营地的时候我就跟南仔住一个屋子,今晚上我还是跟他歇一块儿吧,也好随时照看。”   阿苏阿妈不敢反对,又暗自欢喜巫士大人能够照看自家伢崽,当即不再作声,跟着先生和长子退出房间之后才对儿子道:“措仔,今晚你就歇在塘屋吧。”   阿苏措连忙应声,把房间留给弟弟和巫士大人,他一丁点意见都没有,还生怕是自家慢怠了大恩人呢。   先生却是笑道:“不用管措仔,他中午才醒,今晚上估计是睡不着觉了,反正过会子也要到学馆听巫士大人讲学,就让他歇在学馆吧。”   然后又伸出手掌重重拍在阿苏措肩上:“用不了多久我们措仔也是’巫士大人’了,就算是扔到林子里面过上一夜也不用我们担心!”   阿苏措嘿嘿傻笑,旁边阿妈更是笑的折子叠折子,眼睛都快笑没了,非常热情地挽留先生吃饭:“他阿爸马上就要回来了,先生不嫌弃就在我们家喝碗热汤吧,吃过汤饭措仔跟您一起回学馆去。”   先生欣然应允:“那我就不客气了,阿苏家现在也是出了巫士的人家了,我也沾沾光,只希望我家小崽也跟措仔一样,有一天能够得神眷顾觉醒巫力。”   ……   昨天下午寨子里一团糟,先是十数个小崽娃集体昏迷,紧跟着树蜥来袭,大家都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不成想朗玛神看护,伊落他们及时赶到,不只是赶跑了树蜥,还救下了情况十分危急的小孩子。非但如此,这些个小崽娃还因祸得福,原来他们昏倒竟是因为巫力暴~动,幸好有巫士大人,全都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救治,十二个昏迷娃崽,除开阿苏南,全部成功觉醒巫力……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不,这简直就是神迹!   朗阿寨建寨两百余年,除开百多年前刀莱寨曾经有过一个巫士,左近两三百里地就没听说有哪个寨子出过巫士,就算是刀莱,巫士大人也是外来客,娶了刀莱女子为妻才会定居下来。但是现在,一下子出了十一个巫士,其中六个在朗阿……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   入夜,学馆里面,缅原曲英侃侃而谈:“大家都晓得巫力是朗玛神赐于我们夷家人的礼物,是只有我们夷家人才拥有的力量,它深藏于我们每个人的血脉当中,人人都有。但是,我们必须先要觉醒了巫力才能够使用巫力,而巫力的觉醒,是需要一些触发条件的,在所有的条件当中,最重要的当数血脉当中巫力的浓厚度,这个是与生俱来。若是生下来血脉中的巫力不够浓厚,再是聪明,再是厉害,也是没有办法觉醒巫力的,这就是巫士如此稀少的主要原因……”   学馆二楼的讲堂里面,火塘中火光跳动,四角还各亮着好几盏风灯,几乎可以用“灯火通明”来形容。而屋子里面,非但是六张长凳上坐满了人,其它地方也是人挤人,凳子不够就自己带,没地方放就干脆站着,就连讲堂外面的走廊上都挤满了人,整一个水泄不通。   其实曲英的用词过于深奧,很多人都是半懂不懂,即便如此,所有听众都听的兴致昂扬,心中满满的自豪与兴奋——这可是只存在于传闻当中的巫士大人啊!他们讲的话,听不懂不是很正常吗!   想想马上就要拥有自己的“巫士大人”了,做梦一样啊!   曲英今天也是赶鸭子上架,翻遍左近三百里地估计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讲员,他们适逢其会,她不上谁上,谁叫她抽签抽输了呢?本来还想着只是跟觉醒了的小崽娃及其家长讲讲巫力常识,不会太困难,谁成想一下子来了大半个寨子。   曲英心里面暗暗叫苦,但事已至此,只能够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巫力觉醒的第一步,就是巫力暴~动,而巫力暴~动又具有一定的传染性,比如昨天下午的情况,就是蛮仔身上的巫力首先被激发出来,出现了巫力暴~动,而暴~动的巫力又刺激到其他人,引发连锁反应,一些血脉巫力较浓的小娃崽受到刺激也跟着出现了巫力暴~动,这才导致他们先后昏倒。”   其实巫力暴~动和巫力觉醒远非如此简单,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况且朗阿寨这次觉醒过程中出现了太多古怪事,曲英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她也讲不清楚。所幸听众都是些普通人,巫术世界离他们太遥远,没有人会去深究,他们真心关心的事情,也压根不在这里。   先生看出讲台上曲英的不自在,有意助她脱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朗玛神赐福,送了诸位大人到我们朗阿来,娃崽们才能够顺利觉醒!曲英大人,下一步要弄个办?” 第26章 南仔醒来   先生问出所有人心声:”曲英大人,下一步要弄个办?”   曲英暗自吁了一口气,道:“最靠近朗阿的大寨是乌衣寨,我们已经传讯到乌衣神庙,过一段时日神庙就会派人过来,给觉醒的伢崽和朵朵做测试,然后再根据测试结果决定娃崽们的去向。满了十岁的应该都会离开,大部分人会到乌衣的巫士学堂进学,如果特别幸运,也有可能直接去到月街。不过,无论他们去到哪里,都会有专门的巫士讲员教给他们本事,也有可能直接拜师……”   讲堂里出现“嗡嗡”声,人群开始交头接耳,每个人都很兴奋,但为了不在巫士大人面前失礼,每个人又都在竭力压制着兴奋。   “曲英大人,他们要去多长时间?”过了一会儿,寨子里的主事阿叔开口询问。   “去月街的时间不好讲,五年八年都有可能。去乌衣寨的话,一般是呆到十四或者十五岁,此后还要到前巫夷游学一到两年,学成之后……”曲英顿了顿,这才想起朗阿寨的情况太特殊,她从来都没听说过有哪个巫士是来自像朗阿这样的偏僻小寨子的,于是改口道,“学成之后,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了。”   人群的“嗡嗡”声一下子放大了数倍,如果说刚才仅只是水锅里冒起了气泡,这会子一锅水都快半开了——居然是乌衣寨,还要在那里呆到十五岁!那可是乌衣寨啊、一辈子去过两次都很欢喜的乌衣寨!   至于去往月街的可能性,已经被集体屏蔽掉了——乌衣寨已经足够好。   “曲英大人,我家朵朵刚满六岁,又会是弄个样子呢?”又有人提问,语气中满满的自豪。   “各家情况不同,”曲英自己的情况没有可比性,幸好有个现成的月茶做参照,“象我们小队里有一位巫士阿朵,她出生在前巫夷的一个小寨子,八岁那年觉醒巫力,一直都在寨子里的学馆进学,每到夏天,她阿妈就会带她到山下的一个大湾滩住上两个月,那里有专门的巫士学堂给小娃崽启蒙,等到十岁才去的月街。”   “曲英大人,我们寨子现在有巫士了,以后也会有水车吗?”   “水车是巫器,需要巫士才能开启,只要寨子有巫士长住,就可以有水车。”   “曲英大人,我家伢崽去了乌衣寨,家里要不要给他送粮送吃食?”   “不用,巫士学馆包吃包住,也不用付学资。”   “曲英大人……”   ……   眼见巫士大人毫无架子,提问的人越来越多,“曲英大人”终于成功地把一堂巫力常识课生生开成了现场问答课,场面越来越火爆,仿佛单是叫上一声“曲英大人”,都足以让很多人深感荣耀……   锅里的水彻底滚开了。   ……   从学馆出来,已经是繁星满天,平常这个时间连猎狗都该入睡了,但是今天,整个寨子却是毫无睡意,乡民们仨仨俩俩聚在一起往家走,兴奋的大笑声回荡在巷陌之间。   蛮仔阿爸和阿苏阿爸也各自提着风灯,一路交谈,缓缓而行。除了年纪实在是太小的,其他几个“新进巫童”今晚上都宿在学馆,他们的儿子也在其中,两家住的又近,两个阿爸正好结伴回家。   蛮仔阿爸先是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我家小崽也有去乌衣寨讨生活的一天”,阿苏阿爸跟着点头,连声道“是啊是啊,刚才曲英大人还说到了十二岁一般就不会觉醒巫力了,我家措仔下个月就满十三了,没想到也觉醒了”,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自家的幸运,畅想起寨子的未来,好似富足的生活马上就要降临,随后又一道想到这是朗玛神的赐福,连忙诚心谢恩。   确实,别说他们一个月之前都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活的巫士”,就是听曲英的意思,就算是在前巫夷,小一点的寨子百八十年出不了一个巫士也是常事,而他们朗阿,一下子就拥有了六个巫士,实在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幸运。   可惜,幻像总是一戳就破,快到家的时候阿苏阿爸不经意间一抬头,满天的繁星闯入眼帘,口舌间突然泛起淡淡的苦涩:富足的生活还只是一个幻像,而一桶一桶挑水浇地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阿苏阿爸心情沉重起来,一下子失了谈兴。   蛮仔阿爸也想起他家里还有一只沉睡的小崽,宽慰道:“你也别太焦心,南仔是有个有福的小伢,会好起来的。”   阿苏阿爸摇头:“南仔我不焦心,巫士大人讲了他只是受了巫力的影响,顶多睡上一两天,肯定会醒过来的。我焦心的是今年的雨水,雨瘴该是过去了,大旱是免不了了。”   蛮仔阿爸一怔,其后也叹出一口气,不过他是个心宽之人,道:“再苦一两年吧,等到雨满从乌衣寨回来就好了,到时候就有水车了。”   阿苏阿爸点头:“也是,至少我们还有个盼头,不像阿桠,早些年弄个厉害的人物,却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   这一次朗阿寨有六个崽娃觉醒了巫力,其中两个是女娃,雨满即是其中之一。她也是这次年纪最大的觉醒者,已经十四岁了,而且订过亲,定了亲的小阿哥也是本寨人,后年就该出嫁了,这个时候,两位阿爸都没想过她有可能去了乌衣再不回来。   而他们讲的阿桠,即是阿苏南嘴里的祖屋阿叔,祖屋阿叔比两个阿爸都要年轻几岁,曾经是寨子里最厉害的猎人,却落到看守祖屋的境地,而现在眼看着整个寨子都有了盼头,他却于昨天示警过后失了踪迹,凶多吉少。   *—*—*   朗阿寨阿苏家,阿苏南仍然陷在黑暗当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水”中漂浮了多久,直至肚子饿到咕咕叫,方才万分不情愿地想着要离开“梦中的温泉”。   很神奇,离开的念头刚一出现,四周的温水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翻滚的浓雾,浓雾越滚越大,然后,这片庞大的雾气于混沌中炸开,化作无数光点,红的、绿的、黄的……五彩缤纷,杂乱,却异常美丽。   最后,这些光点悉数没入他的小小身体,却没有引发任何的不适,反倒让他从心底升腾出一股子暖意,整个身子都暖融融的,要不是又饥又渴,都舍不得醒来。   小伢崽不甘不愿地睁开眼睛。   “南南你醒啦……”   面前这人距离太近,阿苏南调整焦距,终于看清阿朵那张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脸。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所有人都很兴奋,所有人,阿妈、阿爸、阿哥、阿朵、先生……全都是非常兴奋的样子,连伊落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咦,伊落弄个也在这里?   阿苏南眨眨眼睛,张开嘴,露出门牙处的小小黑洞,轻轻吐出几个字:“阿妈,我饿。”   ……   陷入昏迷的十二个孩子当中,阿苏南是最后苏醒的,最糟心的是,其他人都觉醒了巫力,就他没有。   巫力,是一种隐藏于夷家人血脉之中的神秘力量,人人都有,但它的觉醒需要好些个触发条件,重中之重:血脉当中的巫力必须要足够浓厚。其实大家对此都很清楚,每个夷家娃崽刚一出生就会测试巫力,很多家长不死心在孩子三岁那年还会再测一次。   而朗阿寨的原住民不知道的是,虽然理论上讲,六到十三岁的小孩子都有可能觉醒巫力,但巫力觉醒是一个肉♀身重塑的过程,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所以,绝大多数的成功觉醒都发生在九到十一岁之间,因此又有“黄金三年”的说法。偶尔也有八岁或者十二岁的幸运者成功觉醒,这基本就是极限了,再小,骨骼太弱承受不住,再大,身体已经进入高速发育期,觉醒的过程过于痛苦,同样支撑不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其他年龄段的巫力觉醒往往以失败告终,成功的例子几乎没有,是每个家长的恶梦。   同理,巫力觉醒就意味着重塑身体,血脉中巫力越浓,重塑的程度也就越大,觉醒所需要的时间也就越长;反之亦同样成立,觉醒的时间越长,巫力也就越强,向来如此。   但是这一次,朗阿寨的幸运儿们却打破了好几项定论。   十一个觉醒者当中有九个的血脉巫力压根没有达到触发条件,按常理,他们是不可能受到感染并引发巫力暴~动的。剩下的两个是朗阿蛮和朗阿贺,就算这两个也仅只是勉强达标,但他们的身体状况却非常不理想,一旦巫力暴~动,等待他们的十之八~九是身死人亡——巫力觉醒,从来都是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过程。   但现实却是,他们不但觉醒了,还全部都成功了。   此外,觉醒者的年龄也非常的出人意料,只有四个人处于“黄金三年”,其他七个都在最佳年龄段之外,最大的雨满已经十四岁,而最小那个,甚至还不到五岁。于是问题来了,这些个娃崽到底是如何经受住觉醒过程中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剧痛的?   答案更加让人抓狂,所有人一个口径: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小会子,后来都没有多痛啊!   听听,“都、没、有、多、痛……啊”!   而所有这些古怪当中,最最古怪的当数阿苏南。觉醒的第一阶段是巫力暴~动,它有极强的感染性,血脉浓度越高遭受感染的可能性也就越大,阿苏南在朗阿蛮巫力暴~动之初第一个昏倒,又最后一个苏醒,说明他不但是受到了“感染”,他所受到的“感染”还比其他人都要大,但所有的检测都表明,他压根就没有觉醒……   如此种种,套用一句老话,“死人养了活蛊虫,当真是要把活人逼疯”!   ……   曲英一边跟阿苏南普及关于巫力的基础知识,一边想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地方,对着小孩子黑漆漆亮晶晶的明亮双眸,只觉得胸口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万分——她该如何向小伢崽讲明他吃了拢个大的苦头却没有觉醒的事实?年纪还拢个小,他能明白吗?   任谁也不愿意看到如此明亮的一双眼眸在自己面前黯淡下来,所以,当伊落端着一碗蒸蛋走进来,曲英第一时间自动消失。   伊落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小黑娃朗阿贺。   小家伙很麻溜地跑到床前,抱着阿苏南的腿开开心心叫了一声“南阿哥”,然后,他就盯着蒸蛋挪不开眼睛了。   阿苏南很是无言,作为年纪最小的觉醒者,这家伙肯定是不会再有饿肚子的经历了,但他贪嘴的毛病,一时半会儿估计是改不了了。看在小盆友一心要过来看望自己连午觉都不肯乖乖睡的份上,阿苏南喂了他两口蒸蛋,谁成想小吃货愣是趴在床沿边上睡着了,嘴里还含着一口蒸蛋。   阿苏南哭笑不得,好一通忙活才让小家伙顺利咽下蒸蛋,然后让伊落把人弄到床上——小盆友早已经今非昔比,从头到脚都洗的白白净净,整个人焕然一新,听说现在大家见面都要叫他一声“小贺仔”了……好吧,虽然“黑仔”已经成为过去时,这家伙离“白净”还是有一段距离,但至少里里外外都干净整洁,是一只漂漂亮亮的豆丁大宝。   安顿好“贺大宝”,伊落又出去取来一只干净勺子,阿苏南这才有机会提问:“伊落阿哥,我弄个时候才可以出门啊?”   他都醒来好一阵子了,到现在却连屋子都没有离开过,所有人都认定他身体虚弱,必须要卧床静养。   “不急,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再出去。”   “可是,我虽然没有觉醒,但也没有生病,做啥要养身体?”   伊落一愣:“你晓得你没有觉醒?曲英告诉你了?”   阿苏南用看傻瓜的小眼神看他:“这还用人告诉?我又不傻,都醒过来老半天了,我要是觉醒了,你们还会不给我道喜?”   这小崽真是……   伊落失笑,塞一勺蒸蛋进他嘴里:“真是个聪明小崽!”   阿苏南翻翻眼皮,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还“小崽”,当我是鸡崽鸭崽猪崽啊。   伊落又问:“难不难过?”   阿苏南愣了愣,坦然摇头。   确实是不难过。他生在朗阿长在朗阿,这里的人们,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去往月街成为“大巫的弟子”,而这个“大巫的弟子”,按照他的理解,等同于考上北大清华,虽然困难,至少还有一丁点实现的可能。至于成为巫士,跟变身成为王某聪差不多,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的事情,大家提都不提。所以,从来都不曾肖想过,何来难过?   但是,难过没有,嫉妒却是有一点点……好吧,不只是一点点,连熊崽朗阿蛮都觉醒了,他弄个聪明弄个可爱,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却白白跟着痛了一场……他还有前世的记忆呢,说好的穿越金手指呢?! 第27章 伊落答疑   伊落瞄了瞄小脸上鼓起来的腮帮子,转移话题:“真的啥事都想不起来了?”   阿苏南继续摇头,又为自己的撒谎行径略略自责了一丁丁,决定还是小小透露一点点:“我只记得好像看到很多光,就像……就像……”   就像一场大爆炸,又像一个巨大的礼花在夜空中炸开,火星子悉数落到身上,他却奇迹般的毫发无损。   伊落凝神想了想,“巫力之光”确实很像小光点,状态特别好的话,偶尔也可以看到。不过,据他所知,就算是四阶巫士,能够感知到的巫力之光也非常有限,小伢崽却说他看到了“很多”,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想了一会子想不出个所以然,很干脆地放到一边,摸摸面前的小脑袋:“没关系,记不起来也不碍事,不用费神去想。”   某个已经被摸头摸麻木了的人士偏偏脑袋:“觉醒了巫力是不是一定会成为巫士,我阿哥也可以吗?”   “是,一旦觉醒了就是巫童,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都可以学会使用巫力,正式成为巫士。不过,巫力也分强弱,巫士的能力也有高下之分,大多数巫士都是初阶,往上还有中阶和高阶,高阶就是大巫士,而想要拥有强大的巫力,都必需经过艰苦的努力。”   “那……我阿哥的巫力强吗?”   “不是很强,不过只要肯努力,也有进到三阶的可能。”伊落决定稍加夸张一点。   三阶是初阶的顶峰,这是最最乐观的预测了。   事实上,此次朗阿寨觉醒的人数虽多,巫力却都非常弱,朗阿蛮和小黑娃天赋稍好一点,但也好的有限,极有可能止步于二阶,还是在付出了极其艰苦的努力之后。至于其他人,最大的可能是终其一身都在一阶徘徊,说实话他们能够觉醒已经是奇迹,全凭朗玛神赐福。   阿苏南倒没多想,再弱的巫士也是巫士,也让普通人望尘莫及,又好奇的问:“三阶巫士可以做啥?可以飞吗?”   伊落笑起来:“哪有拢个厉害,巫士也是人,就连中阶巫士都没有办法飞起来。”   “不是说有巫器吗?难道没有可以飞上天的巫器?”   “是有飞行巫器,不过飞行巫器太过复杂,需要很多的巫力,至少要到六阶才能操控。”   “这样啊……那,初阶巫士都能够做啥?”   初阶巫士都能够做啥?   一二三阶是初阶,四五六是中阶,所以四阶是一个分水岭,从四阶开始,巫士可以选择不同的修炼方向,巫器、战士、蛊医等等,甚至还分出了两大分枝:巫师和蛊师。   不过,百分之八十的巫士都止步于初阶,其中又有百分之八十止步于二阶。一旦升上三阶,大都会修习一门专业技能,为成为中高阶巫士的助手做准备,当然也是存了一点点幻想:万一升到四阶了呢?   至于一阶二阶的巫士,则是十足十的“生活民用型”,即便如此,他们跟普通人之间还是隔着一条天堑样的鸿沟,因为他们可以借助各种巫器事半功倍,比如,别人用一天才能走完的路,他们只需要一两个时辰;别人不敢斗的猛兽,他们分分钟搞定;别人引不来的河水,他们抬手即成……如此等等。   “所以,一阶巫士也可以做很多事。有些巫士喜欢种植,他们会到巫药园子里工作;若是喜欢蛊术,可以成为巫蛊医,既医人也医蛊;还有人喜欢动物,就可以去养巫兽;若是喜欢动脑子,还可以学习巫阵,虽然一阶巫士没办法设置巫阵,但他们可以维持检查巫阵……   “不过,很多一阶巫士会留在寨子里,一个寨子只要拥有了一个巫士就有了成为大寨子的可能,就像当年的刀莱,就是因为有巫士在那里定居才会不断拓展,成为左近有名的大寨。二阶的巫士嘛,很多都会离开寨子到外面去闯荡,比如加入几个特定的马帮,还有像乌衣那种大寨子,也会开出很高的薪资雇佣他们;三级巫士的选择更多……总之,只要成了巫士,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生活的很好。”   实际上,哪怕仅只是个一阶巫士,面临的选择也有很多,只是阿苏南如今才六岁,伊落担心他听不明白,讲的非常简单。即便如引,阿苏南也生出了一点点受伤的感觉,原来巫士弄个拉风啊……好吧,他也不是今天才认识伊落,只是打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跟伊落不在同一个世界,没有可比性,从来就没有生出过“比较之心”。而现在,阿哥、小黑娃……甚至连朗阿蛮都觉醒了,一昔之间,天上地下。   何况,仅只是拉风也就算了,巫士对家里的帮助还弄个大,以后阿爸他们都不用再往刀莱跑了,这得省多少力气啊,比他的香辣兔丁厉害多了……   小孩子到这会子才算是真正倍感失落:“我也昏倒了,做啥就我一个人没有觉醒……”   太太太……太不公平了!   伊落原本觉着只要小人儿没病没灾就挺好,有没有巫力都不碍事,但看到小伢崽垂下头情绪很是低落的样子,心里面还是不得劲儿,奈何有些事情是天意是神的意志,非人力可以撼动。   还没想好安慰的话,就见阿苏措端了一个碗进来:“南仔,该喝药蛊啦。”   小家伙郁闷的小脸顿时间升级成生无可恋,伊落忍俊不禁,突然间有了主意,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要讲,等事情成了之后再说,也算是一份意外之喜。   等到小孩子喝完药蛊阿苏措离开,伊落眨眨眼睛,开口问:“想不想要跟阿哥一起飞上天?”   小破孩顿时忘了胸口的反胃,眼睛瞪圆:“伊落阿哥你是六阶巫士吗?”   “咳咳咳咳”,伊大巫士陡然间一通狂咳,撕心裂肺一般……   *—*—*   *—*—*   自打娃崽们意外觉醒,整个朗阿寨就被天上掉下来的杂粮饼给砸晕乎了,一连好几天,寨子里都跟过节一样,每个人都飘飘然,讲起话来都是志得意满,好似自家寨子马上就要变身成为第二个乌衣寨了——听说乌衣寨统共也才五个巫士,其中四个还呆在神庙,他们寨子一下子出了六个、六个啊!   这种全寨子一起醉酒的状态一直维持到神庙来人。   神庙一行六人,第四天就到了,来的比预计要快,人数也比预计要多,可见对于此次“朗阿觉醒事件”极是上心。也是在这个时候,阿苏南才知道“前后巫夷”之说,而他们后巫夷,并没有独立的“巫士学馆”,几座神庙同时还肩负着培养巫士的责任,不过因为后巫夷的巫童实在是太过稀少,都是一个巫士带几个弟子的“师徒”模式。   神庙来人进驻学馆,紧跟着召见相关人等,别人都跑过去看热闹,只阿苏南巴不得远远避开。他受前世影响,对神明虽然心存敬畏,但对于神庙,尤其是神庙里的神侍,却一直都抱着戒备甚至是略微敌视的心态,而接下来神侍们的举动,似乎也正在印证他的猜忌——跑去学馆看热闹的乡亲们很快就都灰头灰脸地撤离了,听说来人当中有个女巫士,地位颇高的样子,性子却不好,得知十四岁的雨满阿朵从来都没有进过学大字都不识一个之后,当场就发了火……   不幸的是,别人可以跑开,阿苏南却是不行。   大人物点名要见他,就算正式的检测结果显示他完全没有觉醒,一位被称作“栎侍者”的年轻神侍还是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问了好几个与鹅毛笔染料墨相关的问题,还问他要不要去乌衣学馆进学,被一口回绝后也没生气,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好脾气的笑了笑。阿苏南也搞不清楚这人的具体身份,只听说不是巫士,身份应该不会太高的样子。   ……   此次觉醒事件引发了一连串的连琐反应,这些个尊贵客人的到来仅只是开了一个头。   十一个崽娃觉醒,引来神庙贵客,直接后果就是寨子里所有的适龄朵朵全部进学。   没几天,专为觉醒者开设的“短期培训班”正式开班授课。“短训班”是阿苏南私下里叫的,正式名称叫做“巫童蒙学”,全日制,为期三个半月,秋收之前结束。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据说是因为这次觉醒的巫童太多,乌衣巫士学堂现有的两名讲员带不过来,在增派的讲员赶到之前,所有人暂时都留在朗阿寨,学一些巫学常识,同时也补补文化课。   至于被阿苏南暗戳戳叫作“灭绝师太”的女巫士,这巫婆竟然不是神庙的正式编制,纯粹是四处溜达正好赶上了,跑过来看热闹的。“短训班”的建议就是她提出来的,还自荐讲员,说“觉醒者的年龄差参不齐,又极度缺乏常识,年纪大的,到了乌衣寨跟不上课程太丢人,年纪太小的,任由他们逍遥自在弄不好还会酿出巫力事故,到时候丢的就是我的人(?),左右无事,索性先给他们上几天课吧”。   所以,现在的朗阿寨,不只是多了六位贵客,还多出了来自其他寨子的五个觉醒巫童,以及放心不下自家孩子的邻寨家长们。   与此同时,开天辟地头一遭,朗阿寨打开寨门迎进来一队马帮,大家这才晓得,原来月街有个巫力司,所有的巫士都归他们管,而他们对每个巫童都是有经济资助的:十七岁以前,每人每年可以领到五百斤粮食,杂粮细粮各半。不唯如此,甚至连他们的父母家人都有份,每家可以得到三百斤杂粮,年年都有。鉴于巫士学馆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两个银角子的零花钱拿,这八百斤粮食实际上都是给予巫童家庭的贴补,而马帮初次进寨,就是专门运送粮食过来的——可别提给银钱让他们直接购买粮食,左近几个寨子节省出来的那点余粮全都被伊落小队给买光光了。   其后,两位神侍跟着马帮返回乌衣寨,灭绝师太和包括栎侍者在内的三位神侍却留了下来。四位大神加上十一个新进巫童、以及刚刚进入暴发阶层的巫童家庭,直接导致了阿苏家的收入激增,并由此带动了一个小范围内的经济起飞——他家的小作坊对各种肉类禽蛋并时令果蔬的需求量骤增,以至于隔三岔五就有人上门贩售,月头月尾还有人背着野物山货专门从邻近寨子赶过来。就连两个小伢崽都因此受益,得到了替阿苏家养猪养兔兼放牛的差事——生意大增之后,家里的汤汤水水多到没办法处理,又不能给猎狗吃,阿苏阿爸干脆买回来两头猪仔。   除开猪仔,阿苏家如今还添了一头小牛,这个可不是阿苏南挣来的,是刀莱寨的德夙家主动送上门的。这次刀莱有一个伢崽一个朵朵觉醒,朵朵自然就是那个唯一在场的灵牙利齿小姑娘,原来她叫德夙妹芨,乃是大名鼎鼎的德夙家的娃子,刚巧她家的母牛去年产下一头小牛犊,她阿爸听说阿苏家有意要买牛,当即牵了过来,只收了十个银角子,说好等他们手头宽裕了再补余款。   寨子里买了牲口的可不只阿苏一家,朗阿蛮家里也多了一头驴子,他阿爸是铁器师傅,家里有许多笨重活计,时不时的还要出寨采买和送货,有驴子帮衬,轻省了许多。   又是驴子又是牛的,朗阿寨半月变脸,甚至连传说中的水车都快要有了——雨满阿爸当众夸下海口,说他家娃子必定会返回寨子嫁郎生子住上一辈子,于是由栎侍者牵头赊来一台水车,以应对正在一步步逼近的干旱……   不到一个月,朗阿寨就隐隐有了要与刀莱抗衡的势头,变化大到连阿苏南都生出一种正在做梦的感觉。不过于他来说,这些个变化可不全都是好事,他弄个辛苦的赚钱,图的是啥?不就是想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让阿妈阿爸可以过的轻省一点吗?现在倒好,他们每天都要忙到三更半夜,天不亮又要起床为巫童巫士还有神侍大人们准备早餐,天天如此。   因了这个缘故,小家伙不开心,时时都板着脸,以前就不爱说笑,现在更是成了一枚木瓜正太。有碎嘴子在背后讲小话,说他是因为没有觉醒在闹小脾气,还说这小伢也是可怜,以前可是个人尖子,全寨子独一份的,现在却一下子跌落沟底,连阿浸家的小黑仔都把他给比了下去……此话一出,立即收获白眼一堆,被人呛白说你倒是说说看,现在寨子里有哪家人的日子过的比阿苏家还要肥润还要厚实?那个样子都叫“可怜”?那我也想可怜可怜!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在各种忙碌各种情绪当中,终于,马帮再次进寨,这一次他们带来的,是承载着全寨子共同期望的水车,而与马帮一同进寨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第28章 不速之客   时隔半月,寨子里又一次敲响“迎客钟”,其时阿苏南正和阿朵在牛栏里面喂兔子。   他家现在”兔丁“猛增,尤其这阵子隔三岔五就有人拎着兔子上门,大的下锅,小的养起,一来二去,家里养的兔子已经有五十只之多,个顶个的能吃,再加上多出来两头猪仔,打草的活计越来越繁重,这才不得不雇请人帮忙。   而自打神庙来人,虽然伊落不曾过来,但他的那些个手下却是一得闲就往寨子里跑,每次过来必上他家——这帮阿哥正是吃穷老子的年纪,显然并不满足于十天才得一次的牙祭,而寨子里卖吃食的又仅只两家(还有一家是朗阿依路家),阿苏家以花样繁多胜出,他们也是别无选择。   于是,阿苏家俨然成了大人物们经常光顾的聚会场所,阿苏南连忙撺掇着阿爸扩充院子,反正到处都是空地,弄大一点,隔离家畜,正好弄一间“竹舍食馆”出来。   阿爸有听进去,不过最后的成品跟他的预期还是有很大出入——几个月后觉醒者就要离开,阿爸阿妈害怕他们走后寨子里不复今日的热闹,没有扩充后院,只是把院子整治了一番,移栽了一些当季花草,又在院子当中搭起一座四面敞亮的竹楼,放了些竹桌竹椅竹塌进去,勉勉强强有了“竹舍食馆”的雏形,目前他家的留堂食客仅止限于巫士和神侍,倒是够用。   至于家畜家禽,则在离家不远的下风处圈了一块地,打上木桩围起篱笆,又搭了两个简陋竹棚,就把鸡兔猪仔还有小牛犊子一股脑全部关了进去,鉴于全寨子仅此一牛,这个地方很快就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作“阿苏家的牛栏”。   昨天听阿朵讲有两只母兔怀了崽,阿苏南今天专程过牛栏查看,听到钟声,阿朵背上背篓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跑,还连声催促幼弟,生怕去晚了看不到水车。   阿苏南很无奈:“阿朵,我们家离寨门弄个远,现在跑过去除了后脑勺啥都看不到。”   “是个哟,”阿朵慢下脚步,不甘不愿地放下背篓,“再说水车又不会跑路。”   阿苏南再次说回主题:“我说阿朵,你到底要不要进学?”   这个才是他今天非要拉着阿朵一起过来的主要原因——看兔子是假,送阿朵进学馆才是真!   可阿朵却是一脸的不得劲:“南南啊,家里好忙……”   “再忙也不碍事,可以雇人帮忙。”   “哎呀,雇人是要花银钱的,再说我都弄个大年纪了,人家学馆不收的。”   “谁说不收的,雨满阿朵就进学了。”   “雨满阿朵以后是要当巫士大人的呢,我弄个能跟她比嘛!再说我脑子笨,万一学不好,很丢人呢。”   眼见阿朵推三阻四,阿苏南直想敲开她的木头脑袋看一看:“阿朵阿朵,你是不是真傻了啊,现在不进学,以后你大字都不识一个,你和阿哥……”后面的话太伤人,阿苏南只讲了半截。   阿朵一愣神,随即弯起眉眼,明明媚媚的笑了:“南南,我就说你今天做啥非要拉我过来,该不会是听到寨子里的小话了吧?傻南南,那种话才不要信,措阿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还有阿妈阿爸护着我呢。”   “我没说阿哥是那样的人!但你想啊阿朵,以后阿哥成了巫士大人,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给你讲巫你听不懂,他给你讲他做的事情你也听不懂……反正就是他讲的所有事情你都不懂。你呢,你又能给他讲些啥个事情,是讲做兔子呢,还是讲卖兔子呢,或者是讲养兔子呢?巫士大人会对这些个事情感兴趣吗?”   阿苏南是真急了。阿哥他们觉醒快有一个月了,现在每个觉醒者都成了香饽饽,连其貌不扬的雨满阿朵刚退了亲就有好几家抢着提亲(还真别说,穿上新衣收拾清爽的雨满阿朵,一点都不难看)。前几天刀莱寨也有人过来试探阿妈的口风,朗阿寨都晓得阿朵是阿苏家未来的长媳,很少有人会去做这种坏名声的事情,但外寨子的人不一样,他们可以假装不知情,只要能够跟巫士做上亲,谁还管名声。   阿朵听完阿苏南的问题,这一次是真的怔住了,过两个月她才满十三,见识很有限,这些事情完全超出她的脑容量。   看她又傻又白又甜的样子,阿苏南叹口气,满脸的老气横秋:“阿朵,进学吧,你放心,有我在呢,谁都不敢欺负你,就算是阿哥也不行。”   阿朵傻乎乎点头,片刻后回神,叫起来:“南南你昏头了吗,我才是阿朵,该是我护着你才对!”   然后冲天上一挥拳头,豪气漫天:“措阿哥要是敢欺负我,我揍他猪头!”   ……   姐弟俩喂完兔子准备回家,刚出牛栏,就看到自家门口围了一大堆人,当中有人看到他们,于是,一堆人同时调转方向,齐齐向他们看过来,直看的两个人莫名其妙。   还不等阿苏南搞明白这是哪回事,就见人群当中蹿出一道黑影——当真是“黑”影,矮墩墩黑不拉叽,混身上下脏到只剩一口牙齿还能看出本色,十足十像个疯子!   偏这疯崽还速度奇快,挟裹着一股子一言难尽的味道冲着阿苏南飞扑而来,嘴里还发出一连串的怪叫声……   阿苏南给吓懵了,呆了两秒钟,本能地调转身子往后便逃。   可惜他脚下不够利索,还没跑出三步即被疯崽扑倒,同一时间,耳边响起一个非常欠揍的声音:“哟嗬嗬,南仔南仔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苏南连忙扭头,惊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面蹦了出来:“诺阿小黑,你弄个会在这里?!”   “喂,南仔你这是啥个意思,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没错,这人正是阿苏南远在乌衣寨的便宜兄弟,那个原本应该呆在乌衣寨招猫惹狗的熊孩子——诺阿亚,诺阿小黑。   整件事情有点超乎朗阿乡亲们的想像。   朗阿山上一昔之间十一个崽娃觉醒巫力,可说是轰动一时,客栈本就是消息聚散之地,客栈阿叔自然是最先听到风声,不过相隔太远,口口相传又多有不实之词,大家都弄不清楚真实情状,直至马帮从朗阿寨返回,他才晓得阿苏家的长子也觉醒了。   这一次阿苏家也带了书信过来请客栈阿叔帮忙。阿苏家生意拓展太快,不但把自家的调料用光了,还把刀莱寨唯一一家杂货店里的存货也给买光了。实际上,刀莱那家杂货店是德夙家开的,不过与其说是“店”,还莫如说是“代购”的先驱,左近的寨子虽是自给自足,但总归是要置办一些寨子里面找不到的稀罕物事,比如针头线脑粗布细粮之类,这时候大家就会找上他家,他们把这些个需求汇集到一块儿,送信到乌衣寨让人代为采买,然后再雇请马帮运送,他家从其中赚点佣金和价差。   这样子一家代购店,一年只做两次生意,存货自然不多,也不可能单单为了几罐酱油就雇请马帮,所以阿苏家才会找上客栈阿叔,请他帮忙采买些油盐酱醋。客栈阿叔欣然应允,不但置齐了各种物事,还自掏腰包先行垫付了驮马费,请马帮一并捎过去。   客栈老板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没想过要避开小孩子,小黑仔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吵着闹着非要过朗阿来探望他的“好兄弟”,最后闹到被关进柴屋才算完。没想到,这小子消停了两日,在骗过了所有的大人之后,于马帮出发当天一大早钻进货物堆,顺利出逃。等到马帮发现,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天,也没有多余的人手送他回去,只好一并带过来……   听完前因后果,整个朗阿寨都惊呆了,很多人都在心里面暗戳戳的想:看啊,这才是大寨子的伢崽啊!   自个儿就从乌衣跑到朗阿来了,熊都熊的弄个有本事!   大家都深感服气,觉得开了一回眼界,只阿苏南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回乌衣去:“所以,你就这个样子偷跑出来,你有想过阿叔阿婶吗?他们还不急死?”   “弄个会喔,米萝晓得哪,她会讲的。”   原来还有同伙!   弄个小只就会哄骗妹子,这算不算天赋异秉?   “黑仔你可真是条汉子,自己跑路,却让个小朵朵帮你顶缸,你就不怕米萝朵朵被她阿爸打死?”阿苏南凉凉的问。   人黑仔却是一点都不脸红,非常淡定:“才不会,阿叔才不会打米萝,他都从来没有骂过米萝……”   阿苏南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说起来他还真的应该感谢朗玛神把这小子送了过来,困扰他多时的难题解决了,人力水车有望了。   阿苏南突然间有了主意。 第29章 天才助攻   不提阿苏南和他家的坑爹小客人,单说朗阿寨有一户人家,这段时日很得邻家青眼,当然也不乏各种羡慕嫉妒,这便是住在寨子边上的小黑仔家。   这家的当家男人叫做朗阿浸,只二十五岁年纪,夫妻俩带着个年幼儿子辛苦度日,原本也没啥出奇的,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只去年朗阿浸打猎出了岔子,人是救了回来,但残了一条腿,还伤到腑脏干不动重活,比家里女人都多有不如,本来大家都对他家抱着同情心态,多多少少给些帮衬,毕竟家家都有打猎,谁都不晓得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只谁家都不宽裕,寨子里等米下锅的也不只他一家,帮衬的着实有限。   正当好些人暗自思忖着朗阿浸活不长久这家子要散的时候,谁成想他家那个泥猴小崽竟然好命的觉醒了,朗玛神在上,这是多大的福份啊!   确实,儿子的觉醒给一家子带来了活路,这一点朗阿浸比谁都清楚。   这一天,跟往常一样,鸡才叫过头遍朗阿浸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摸着黑拖着残腿走出屋子,反手带上房门。   进到塘屋,捅开塘火,又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禾,这才从水瓮里舀了一瓢水洗脸。夜里凉,塘里的那点火星不足以维持一大瓮水的温度,不过夏日时节,略略有些寒意的凉水倒是正好,两把水上脸,整个人都清爽了。   洗过脸,塘里的火苗也蹿了起来,朗阿浸打来一盆清水烧上,又把儿子的小衣裤放到盆盖上烘烤。小家伙皮的很,家里也没有多余的衣物,以往顾不过来只好由他去,现在日子好过了,衣裤天天换天天洗,只夜里潮气重,木架上晾了一晚上也只得八成干,还得再烘烘。   朗阿浸一边守着瓦盆上面的小衣小裤,一边琢磨着是不是卖点细粮再给儿子做身夹衣。夏天的衣服可以天天洗,转到秋天就不成了,再说儿子长高了,箱子里的夹衣就算是缝缝补补还能穿,到了乌衣寨也不晓得会不会惹人笑话。   上次马帮送来八百斤粮食,还完债,又给贺仔做了一身夏衣,还剩下四百斤,若是把细粮全数换成杂粮,家里的存粮能有六七百斤。只如今地里全靠孩子阿妈一个女人,又遇上天干,也不晓得水车给不给力,若是能够再添上两三百斤,接近千斤的粮食,足够他和贺仔阿妈敞开肚皮吃上一年饱饭了,勒勒裤腰再节省一点的话,倒是可以给儿子省出一套细布衣裤。   都怪他这身子残了打不来野味,单靠粮食,一天两三斤都不顶事。别个巫童家里的日子都过的红红火火,只他家,就算是精打细算,想要给孩子做一身寒衣都不成,这眼看着就要去乌衣寨了……嗯,不对,可不能弄个想,不能坏了心肠,要不是神明保佑让贺仔觉醒了,家里都该揭不开锅了……   瓦盆开始往外面冒热气,朗阿浸连忙收回心思,取下小衣裤放到旁边的木架子上,又拖着腿从墙角的瓦缸里面舀出一碗磨碎的杂粮粉。正好水也滚了,先装满一罐放到旁边,再把杂粮粉倒入盆里,就着剩下的半盆滚水煮成满满一大锅糊糊,再加上昨晚剩下的几个杂粮饼,足够他和贺仔阿妈吃两顿了。就在一个月以前,这样的一餐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别说饼子,就算是糊糊,一家三口每人也只得一小碗,还要熬到天黑才有饭吃。   他这边弄好饭食,那边贺仔阿妈也打着哈欠进来,洗过脸坐到火塘边,接过自家男人递过来的大碗,往糊糊里面掰杂粮饼。掰到一半发现男人没有饼子,连忙道:“阿哥你也吃个饼子,现在家里不缺粮,饿不了灰仔。”   灰仔是他家仅存的猎狗,去年孩子阿爸出事,三只猎狗死了两只,只有灰仔带着满身的伤活了下来,猎狗是夷家人的家庭一员,是一家子,就算是伤了残了,也是两不相弃,总算现在都有饱饭吃了,灰仔也不用跟着他们一起饿肚子了。   朗阿浸却只是摇头:“不是为了灰仔,我想给贺仔做身夹衣。”   女人不作声了。   直到吃过饭,她才又小声开口:“阿哥你的身子要紧,还是要吃饼子,实在不行还有贺仔的银角子呢,家里好不容易才有了盼头,可不能再出事。”   女人讲完话匆匆出门挑水去了。每天一大早,她都要先挑两担水回家,然后马不停蹄地跟着娘家阿哥出寨,家里男人只剩下半条命,如今山上的庄稼只能靠她侍弄,够她忙活一整天的,晌午就在地里啃两个饼子。   朗阿浸自是留在家里,用粘着糊糊的瓦盆煮了一盆狗食,这回他倒是大方,往盆子里面掰了一个整饼。   灰仔吃食他洗碗,洗过碗,目送灰仔摇着尾巴去追女主人,朗阿浸这才挪下木楼,借着拂晓的天光给后院的菜地浇水除草。如今阿苏家收鸡蛋也收菜蔬果子,这菜地也是有进账的,钱虽不多,总归是好过没有,可不能疏忽了。   拾掇完菜地,天色已经敞亮,朗阿浸连忙上楼把儿子从床上叫起来,认认真真给他洗过小脸穿上干净衣服,这才送他过学馆去。其实这般年纪的娃崽都在寨子疯跑,是不需要大人看管的,只学馆已经管了三顿饭,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巫士大人帮自家看顾孩子,于是每天都跟着儿子去学馆帮上半天忙,照看儿子还有那个叫作筱环的同寨小朵朵,同时也做些打扫归整的活计。   在朗阿浸看来,别的巫童去学馆是学本事,只他的两名看护对象呆在学馆却是瞎玩儿,只有当曲英大人或者栎侍者过来说故事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才会听上一耳朵。不过他也没觉得不该去,巫士大人都发了话,巫士大人没可能讲错,再说呆在学馆他也学到不少东西,连从前认过的字,都记起来一大半。   今天中午,照例是阿苏阿爸挑着木桶过来送饭,左边桶里装着肉丸山菇汤,右边分作三层,最上面是蒸糕,下面还有一盆红烧鸡块一盆凉拌夏笋,这些个吃食搁以前朗阿浸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若不是到学馆照看儿子,他都不晓得只为填饱肚皮的吃食还能做出弄个多的花样。   早上只喝了一碗糊糊,朗阿浸早就饿了,看见美食顿时感觉整副肠肚都化着了水,一个劲儿地往外面冒酸。连忙从怀里摸出饼子蹲到角落里细嚼慢啃,每一口都极是小心极是珍惜,仿佛咽下去的不是又硬又糙的杂粮饼,而是桌子上那些个白白胖胖的大蒸糕。   大半个饼子下肚,肚子里的酸水好歹给压了回去,朗阿浸这才有功夫想东想西,觉得明天早上还是要多吃半个饼子,不说孩子阿妈会念叨,他自己也害怕弄坏身子,可这样一来贺仔的银角子十有八·九是存不住了,心里面总归是不好受。这些日子他呆在学馆,听明白很多事理,知晓以后贺仔用到银钱的地方有很多,他可不能学雨满阿爸,又是置办家什又是买细布添新衣,还三不五时到阿苏家买吃食,把自家娃子的银钱都给糟塌了。   想到此朗阿蛮又去看饭桌上的儿子,看到小家伙吃的满嘴油,左手还死死拽着半个蒸糕,裂开嘴顿时心情大好:看看,他家崽崽就是厉害,跟满桌子的阿哥阿朵抢菜都半点不输人!   这时候门边上现出一道影子,却是阿苏家的小南仔进课室来了。朗阿浸有些惊奇,这小伢每天都背着背篓跟他阿爸一起送饭,不过他只给几个贵人送饭,吃过饭他家阿哥自会收拾碗盘挑回家去,虽是同在一个院子里面,却是难得看他过巫学这边来,也不晓得是为了啥个事?   不待朗阿浸想明白,他家小崽已经跳下凳子冲了过去,一迭声地叫着“南阿哥快来吃饭,南阿哥快来吃饭”,一边叫还一边把人往饭桌前拉……   朗阿浸差点没一把捂住脸,正要出声阻止儿子胡闹,又看到一个小伢崽蹦进屋子,这人黑黑瘦瘦,完全不认识,朗阿浸一愣神,心说这该不会就是从乌衣寨偷跑过来的那个小客人吧?   诺阿来前天闹出的动静太大,朗阿浸如雷贯耳,一猜即中。见他蹦蹦跳跳连走路都没个正形,禁不住又为他阿爸阿妈发愁,以前他只以为蛮仔算是个不省心的,现在才晓得还有更加不省心的。   而这位不省心的正宗黑仔进到课室,脚下不停,一直蹿到朗阿浸面前才停住,眼睛晶晶亮:“阿叔阿叔,原来您家的伢崽也叫黑仔啊?”   看朗阿浸懵然点头,他眼珠子一转,蹲到旁边,又从朗阿浸脚边拿起竹筒,殷勤万分地递上去:“阿叔我也叫黑仔,阿叔您喝口水,他们讲说阿叔您会做木器呢?”   三句话三个方向,原本一头雾水的朗阿浸,神态先是惊讶,继而尴尬:“以前会,现在不成了……做不动了。”要晓得做木器也是个体力活,而他现在的身体……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就想做个小物事,阿叔呆会子我跟你一起回去哈,到了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第30章 人力水车   朗阿浸家的后院有株半大的鹅掌栗,鹅掌样的树叶间一簇簇栗子成熟在即,小孩子见了必定要走不动路,只今天树下这三只皆是异类,两个对它是看都不带看一眼,剩下一个打着小呼噜睡的正酣。   “浸阿叔你看,真的可以,这里装个手柄就可以了。想用水的时候就摇柄,木环转起来,这几个装满水的桶子就会跟着木环往上跑,到这个地方桶一翻,水自己就倒出来啦……”小黑同学跪坐在地上,指着面前的图形,满脸认真地跟朗阿浸讲解。   朗阿浸坐他对面,两眼紧盯图形,脸上神色越来越郑重。起初他以为两个伢崽只是想做一个木器玩件,后来听他们讲是想帮阿苏家里做一个引水的器具,也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儿,没太当真,现在却是满满的震憾,只觉得眼前这黑头崽当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阿苏家现在要用到很多水,每天都要挑很多次,累人不说,还要花上很多时间,所以这两个伢崽就琢磨着要把附近小溪里的水流引到家里去。引水不困难,可以用竹管接,也可以直接挖沟,困难在于:小溪的地势比他家低,没可能水往高处流。然后,两个小孩子在昨天比赛滚木环的时候,突发奇想,想到可以在小溪旁边竖起一个大木环,上面挂桶,用手摇动木环就可以把水桶摇上来。   虽然阿苏措说他们是在意想天开(进了“短训班”的措阿哥最近词汇量大增),一遍遍告诫两只小崽只有巫器才可以引水,这两个却是不服气,尤其小黑仔,倔的很,非要说能不能引来水先要做了才知道,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小小的摇水器出来,堵住措阿哥的嘴。   刚开始朗阿浸还觉着好笑,用手摇水?臂膀摇断了都摇不满一缸,有那功夫还莫如一桶一桶地挑。不过他也没有拒绝,这可是他家小崽最最喜欢的“南阿哥”,天天都要挂嘴边念叨好几遍,何况听上去也不难,以他现在的力气都可以胜任,就当是哄小孩子玩吧。但是,等到两个孩子(主要是黑头仔)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图形,阿苏南又好似随意地略略改动了几处,朗阿浸就开始认真对待了,他倒是没想太远,就是觉着这器物挺有意思的。   寨子里百八十号男人,木器活计做得好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倒不是说木器难做,纯粹是夷家汉子不感兴趣——太费劲了,要算这个,还要算那个,太费脑子,他们宁可钻林子里打猎去。而朗阿浸,作为少数可以把木器活做好的男人,显然是比较喜欢用脑子的,尤其现在,重活干不了,脑子就愈加重要。   所以,在送走两个小客人之后,他又盯着地上的图形琢磨了一阵,越琢磨越是心动——真要把这个器物做出来,肯定要比两个小孩子讲的复杂很多,但他们的构想非常奇巧,朗阿浸觉着完全可行,没多久他就钻底楼挑捡木头去了。   接下去的整个下午,朗阿浸都在为“摇水器”忙活,越做越兴奋,越做越投入,连躺在栗树下睡大觉的儿子何时跑出去他都不知晓,一直等到祖屋那边敲响归家钟,方才如梦初醒,一拍脑袋站起身,急慌慌上楼做晚饭去了。   第二天,朗阿浸没去学馆,在门口叮嘱完儿子别淘气他就折返身去了后院,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忙又是大半天,连午饭都没有顾上吃,半下午的时候“迷你摇水器”终于大功告成。   看着几个小伢崽围着“摇水器”大呼小叫,不停地转动手柄把盆里的水“摇”进缸里,朗阿浸欣慰的同时总觉着若有所失,总觉着这物事不应该只是一个孩子的玩器,总觉着他还可以做的更好,总觉着……   就在这个时候,阿苏南突然在旁边讲了一句“手摇太辛苦,换成脚踩就好了,大河里的水都可以踩上来”。   朗阿浸如醍醐灌顶,看向阿苏南,满脸都是震惊。   两天之后,巫夷第一架“脚踩水车”的模型出现在先生和主事阿叔的面前。   ……   继十一个崽娃成功觉醒之后,朗阿寨又一次开锅了。   上一次崽娃们巫力觉醒让所有人都极是兴奋,兴奋到近于癫狂,狂热,却也非常的不真实。一直等到狂热劲头过去,脑子回归正常,大家这才意识到除开少数几个幸运人家,巫力觉醒这件事,其实跟自个儿没多大关系,就算是多出来一台水车,那也是“赊”来的,以后是要还钱的。   而且,寨里的农田分布在刀莱河两边,且两边数量大致相等,一台水车并不足以覆盖所有田地,顾了左边,就顾不到右岸。如果非要两岸兼顾,比如把水车架在左边,再搭一道水桥送水过右岸,巫士大人讲了,那样子水车的效用要大打折扣,到最后就是两边都有水,两边的水都不够。所以,接近半数的山地仍然必须要依靠人力,仍然必须要靠他们一桶桶的挑、一罐罐的背,日子照旧。   为了这个事情,寨子里面激流暗涌,都想把水车装到自家这边。后来先生出面让大家置换田地,尽量让所有人家都受益,当然后果即是所有人家都只有一半田地受益。这个解决办法也不是人人都欢喜,至少出了巫童的那几家就不乐意:只有巫士才能开动水车,没有巫士就不可能有水车,没道理全寨子都沾了他们家娃崽的光,到最后自家人还要辛辛苦苦地背水浇地。只现在大家都顾忌着同寨子几辈人的情谊,事情一直拖着,还没有当面闹开。   而现在,朗阿浸捣鼓出来一架水车,只要用脚踩踏就可以把水送进沟渠,就算不如“真正的水车”好用,但是,这个普通人就能做,不需要用到巫力啊!一架不够,那就做两架啊!   眼看着老天一直不肯下雨,田里越来越干,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得到消息,整个寨子都坐不住了,各家各户的当家汉子们自发聚集到主事阿叔的塘屋里,更有人直接跑到朗阿浸家里询问,就连邻近几个寨子都派了人过来,可见消息传的有多快。   接下去,整个朗阿寨,不对,是朗阿寨,以及左近的五个寨子,整整六个寨子全都围绕着人力水车高速运转起来——所有的木器师傅铁器师傅汇集到朗阿,没日没夜地打造水车;其他人做不好木器活,就帮忙打下手;实在是连下手都打不好的,就去挖沟渠,就去准备木头……就连栎侍者他们,都来来回回围着刀莱河走了好几趟,帮着测量水深,帮着挑选安装地点,帮着规划引水沟渠经流的线路。   ……   看着这一场由自己引发的热闹,阿苏南颇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自豪……才怪!   他们家承包了巫童蒙学和几位贵人的一日三餐,此外还有伊落的大定单以及一些零星生意,忙的脚不沾地,水车的事情就没去掺和。   不过,不论再忙,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往“水车工坊”送一餐宵夜,免费哒!   阿苏南主动承担了送夜宵的工作,顺带把黑头仔诺阿亚也给提溜出来,别问他做啥非要把个小客人当作童工来使,没养过熊孩子的没有发言权。   今天他们从工坊出来,天色已然黑透,数十盏风灯在屋檐下发着忽明忽暗的亮光,算不上有多亮堂,却给黑黝黝的寨子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影,消减掉几分幽邃森然。   这个也是朗阿寨最近才出现的新鲜事物。即便是用前世的标准,在阿苏南看来朗阿寨的卫生状况也是很让人满意的:脏水不乱倒,脏物不乱抛,家禽家畜不入巷,门前的道路各家维护随时清扫……这些都是约定俗成打小养成的习惯,乡民们都很爱干净,乃至于整个村子还有两条简陋的排污沟,沟上面还盖着木头板子。这个,应该跟巫夷特定的生存环境有关——环境过于恶劣,又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再不注重卫生,很容易引发疫病,这是夷家人从无数的惨痛过往中得来的教训。   不过,朗阿寨作为一个小山寨,还是有许多差强人意的地方,比如,寨子里连盏路灯都没有,太阳一落坡,整个寨子乌黑乌黑的,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夏天还好,亲朋好友可以串个门子,其他时节,唯一的夜间娱乐活动大概就只剩下造人运动了。   这一状况在神庙贵客到来之后终于有所改变。   贵人们可不是日落而息,最先挂出风灯的是几位大人借住的木楼,阿苏家紧随其后——月上中天了食客们还在后院谈兴正浓,总不能赶人回去吧,挂两盏风灯方便客人进出。再后来,学馆、主事阿叔、几户巫童家、以及家境尚可的普通人家也相继跟风……到现在,全寨子约有三分之一的木楼檐下都挂着风灯,夜半时分灯里的木烛燃尽才会熄灭。   别小看这一盏盏风灯,它正在悄然改变着朗阿人的生活方式。这会子阿苏南刚走出工坊来到晒场上,就听到一片嘈杂的笑闹声——天虽然黑了,晒场上却仍旧热闹的很,阿叔阿婶们聚在风灯下谈天说地,旁边还有一群小崽子爬地上撅着屁股折腾蟋蟀,稍远一点,光亮幽暗不明的地方,那几对黏黏糊糊粘在一起的人影,肯定是秋收过后就要成亲的阿哥阿朵……   有眼尖的看到阿苏南,开口叫他:“南仔送过夜食啦?脚踏车啥样啦?”主事阿叔发了话,闲杂人等没事都不要进去,如此一来,每一个有资格进出工坊的都成了消息传递者。   阿苏南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黑头仔已经开开心心地接过话:“就快造好啦,全阿叔你们家桂仔呢?”一边说着话一边拐了弯,目标是旁边的伢崽军团。   阿苏南连忙揪住人往巷子里面拽,警告他:“小二黑你今天还敢乱跑,我就让我阿爸关你小黑屋!”   “我又没乱跑……唉,谁是小二黑?都说了我是老大黑……”   “老大黑?……你还黑老大呢!”   “咦,这个好耶,以后我就叫黑老大了。”   ……   众人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小伢崽拉拉扯扯消失在巷道里,有阿妈一脸慈爱地发出感慨:“大寨子的伢崽就是不一样哈,皮是皮了点,可人家脑瓜子也好使啊,脚踏车都想的出来……”   阿苏南一口老血哽在喉里,明明是他弄出来的,功劳却便宜了这小子……好吧,他本来也不想要功劳……好吧好吧,这个功劳本来也不是他的,他就一抄袭客,但是,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熊孩子啊! 第31章 诺阿千南   两只小崽一路斗着嘴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   “都讲过老多次了,主事阿叔会处罚他们,用不着你们帮我报仇……”   “哼哼,主事阿叔是主事阿叔,我是我,连我兄弟都敢动,当我跟你一样,绵绵软软很好欺负吗?”   “谁绵绵软软很好欺负了?小二黑你跟我讲清楚……”   “喂说好了是黑老大,才不是小二黑!”   “黑老大是吧……行,黑老大你给我听清楚,不准再去招惹朗阿蛮。”   “喂喂喂,南仔你脑袋瓜子做啥就不开窍呢,我招惹他做啥,我明明就是在帮你出头嘛!”   阿苏南简直要给他气昏,讲到口干舌燥,这熊崽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诺阿亚过来只半天就跟本土伢崽们打成一片,又依仗着他“乌衣贵客”的身份和各种花式作死的天赋,很快填补了朗阿蛮留下的空白,成为泥猴们的新晋首领。第二天,他就获知朗阿蛮欺负自家好兄弟的事情,然后,这小崽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并人生奋斗的方向,一心一意要替自家的好兄弟讨还公道,上次要不是阿苏南及时赶到,头破血流了都。   而阿苏南之所以讲“不用你们帮我报仇”,多出一个“们”字,是因为其中还包括他的亲亲阿哥阿苏措——他也是在小黑仔过来之后才知晓,原来阿哥曾经跟寨子里的两位阿哥立下战书,要一对一单挑,只因这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他们的亲弟弟都是当初拖自己出寨的从犯之一!   被弟弟拖出寨子,却要去找人阿哥的麻烦?这是哪家哪户的神逻辑?……@。@   原谅阿苏南,他实在是理解不能。好在决战还没开始阿哥就觉醒了,跟普通人对战有欺负弱小之嫌,就此失去了参战资格。不曾想阿哥消停了,又冒出来一个小二黑,阿苏南觉得自己简直是操碎了心——你说你个丁丁大的小破孩儿掺合进来做啥,还嫌乱子不够大吗?   一想到此,阿苏南就后悔的要死,他就不该一时心软帮着这小子躲开马帮,就该把他交出去让马帮把他押回乌衣去,这简直就是本年度最愚蠢的糟心事,没有之一。后悔无门,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又不能撂挑子,只能耐着性子苦口婆心:   “蛮仔他们犯了错,自会有寨子来处罚,用不着……”   “寨子才不会管,他马上就是巫士了,不归寨子管。”   “你也晓得他马上就是巫士了,那你还敢去惹事?当你比巫士还要厉害吗?”阿苏南自觉都给他气成了一个球,随便一拍就要蹦上天的那种。   人黑仔却是哼哼唧唧不以为然:“做啥不敢?别说他现在还只是个巫童,就算成了巫士我也照样揍他!”   阿苏南瞅瞅他瘦猴一样的五短身形,给气乐了:“’照、样、揍、他’?你拿啥去揍他?拿你的嘴吗?”   “我才不会咬人,朵朵才咬人,我是巫夷汉子!说了你也不懂,等我揍他一顿你就……”黑猴挺起胸膛,很有气慨的样子,话讲到一半却突然没了声。   阿苏南抬眼一看,这才发现不远处,昏黄黯淡的风灯光亮中,一个黑衣黑裤黑斗笠的瘦个子阿叔正站在自家木楼前面,他还在想这人怕是赶了老远的路,都这会子了还戴着斗笠,旁边黑头仔已经一声欢呼冲了过去:“阿妈阿妈,你弄个来啦?!”   阿苏南小朋友尴尬极了,连忙道:“小黑小黑你认错人啦……”   诺阿亚抱住来人大腿,回过头,两只眼睛都快笑没了:“她是我阿妈呀,弄个会认错!”   陌生的阿叔也一把抱起小朋友,笑着道:“他没认错,”   然后转向儿子,“连巫士都敢揍,阿妈再不来,怕是你要上了天。”   竟然是女人的声音!竟然真的个是女人!   哇,原来古代真的有女扮男装!   哎不对,这里是巫夷,原来巫夷古代……不对不对,巫夷有现代吗?……唉,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到底在想个啥……   某只小崽简直要风中凌乱了。   *—*—*   诺阿亚的阿妈叫作诺阿千南,是个巫士,阿苏南后来私下里问了伊落,得知她竟然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六阶巫士,而且还是一个主修武道的女巫士。如今的阿苏南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吴下阿蒙,开口就敢问“你是六阶巫士吗”,他现在知道六阶巫士非常非常的了不起,跟“大巫士”仅仅一步之遥,而全巫夷的大巫士加在一块儿,一个巴掌都数的出来。   想来也是,没有两刷子,她一个女人家能够独个儿长途爬涉还全须全尾来到朗阿寨吗?不过实在说黑仔阿妈长的……其实也不丑,就是黑了点,反正阿苏南现在知道黑头仔的那身黑皮是弄个来的了。   只是到了诺阿千南这地位,长成啥样、甚至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连伊落都要诚心实意地尊她一声“千南少君”——“大人”是普通人对于巫士的尊称,而在巫士之间,四阶以下没啥讲究,跟普通人无甚差别,一旦到了四阶,成为中阶巫士,则会被尊称为“少君”;到了七阶成为大巫士,即是“君长”或者“长君”;再往上,还有“君驾”,那就是只存于传说之中的祝巫的尊称了。   所以,黑头仔说要揍朗阿蛮,搞不好还真不是吹牛……巫二代什么的,最讨厌了。   诺阿千南不远千里而来自然是为了自家的宝贝儿子,刚到朗阿,来不及休整就在栎侍者的陪同下匆匆上门拜访。   不唯诺阿千南,听闻黑头仔的阿爸也正在赶往朗阿的路上,就因为幼子无法无天的行径,听说他已经辞掉现有职事,自请成为乌衣巫士学堂的新增讲员,准备全天候盯人——一个前途大好的四阶巫士,却甘愿来到偏远落后的后巫夷支教,教授一批天赋平平的巫童,可见也是被熊儿子逼到走投无路了。   听到黑头仔的阿爸叫作依束镜,他家还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儿叫作依束明卉,阿苏南这才知道诺阿亚随母姓,大大吃了一惊。要晓得巫夷也跟前世一样,多多少少都有点重男轻女,习俗上孩子都随父姓,年轻阿朵自打成了亲有了孩子,即刻变成“XX阿妈”,等到儿女成人,她也就成了“XX家的老阿妈”,连闺名都少有人记得。没想到巫士的世界却是如此不同,女巫士不但可以保留自己的名字,还可以把姓氏传下去,看伊落他们稀松平常的反应,应该还不是个例。   诺阿千南给阿苏家三姐弟都带了礼物,阿朵得到一顶竹笠,外表不起眼,却是一件半巫器,据说有一定的防御能力;送给阿苏措的则是一把铭刻着巫纹的手|弩,准巫士兴奋的连话都讲不利索了,私下里跟弟弟炫耀说这把巫弩虽然只有初阶,但弓|弩手的巫力若是足够强,完全可以释放出二阶威力。   巫器半巫器什么的,于阿苏家来说通通都是“神器”,用银钱来衡量都是一种亵渎,不过巫士间的往来也不是他们普通人可以置喙的,除了道谢也不晓得该作何反应。倒是等到诺阿千南拿出送给阿苏南的礼物,阿苏一家子全都被吓到了——这是一套文房用具,丝帛纸、云竹笔、还有青玉墨瓶和黛石墨盒,再是不识货,也晓得跟摆放在乌衣寨店子里的不是一个档次……   神明在上,这得值多少银角子啊?该不会都赶一头牛了吧!   礼物太贵重,吓的阿爸阿妈连连摆手不敢接,可巫士大人送出手的东西,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连推几次推不掉,害怕惹巫士大人不快,这才战战兢兢收下。   旁边栎侍者一直等到这边事了,这才提起此行的目的,原来他是想让阿苏南到乌衣学馆进学,学资由神庙承担,且跟巫童一样,每年都有银钱资助……阿苏南把事情想简单了,他以为自己不同意就完了,可他忘了自己才六岁,神侍大人完全可以绕开他直接跟家长商谈。   阿爸阿妈很是意外,长子肯定是要去乌衣寨的,但南仔也去?伢崽还弄个小……   栎侍者有备而来,马上提议说阿苏家可以举家迁往乌衣,神庙会为他们提供一栋木楼并六亩良田,十年以内都不需要纳缴租金……此话一出,阿苏南便知大势已定,乌衣可不是朗阿,木楼不能随便建造,田地更是需要花钱购买,就算是租,听说租金也是不便宜。   果然,阿爸一听就动心了。   栎侍者再接再励,又说这一次同时搬去的还有好几家,都是出了巫童的人家,去了乌衣寨相互间也有个照应……至此,搬家的事情尘埃落定。   旁边的诺阿小黑高兴坏了,摇着小兄弟的肩膀一个劲儿傻乐,反倒是当事人阿苏南,内心里五味杂陈。   这段时日他读了阿哥的“巫普”教材,涨了不少知识,知道像乌衣这种大寨子,不只是生活要相对轻松一些,它的整个生存环境都要优于朗阿。简单讲,就是一个地方发展的时间愈长,人气就愈旺,它的瘴邪之气也就愈是稀薄,于居住者的身体也就愈加有宜。弄明白这一点,对于离开朗阿,也就不是太抵触了,毕竟阿爸阿妈的身体最要紧。   何况阿哥才十三岁,让他小小年纪就远离家人独个儿讨生活,终归是不大妥当。反正阿苏南这会子也是想通了(主要是不想通也不成),去乌衣就去乌衣吧,进神庙就进神庙吧,虽说巫夷没有科举,但既然设有各种学馆,还有什么巫力司,想必还是有公职人员的,多读几年书,说不定还可以混个公务员当当,作为一个文科生,知足吧你!   至于有没可能东窗事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走一步看一步吧。   ……   ※※※※※※※※※※※※※※※※※※※※   入V啦,入V啦,50个红包等你拿喔!   ……   估计很多人会想“怎么连水车都造不出来”,觉得太假了,给大家讲个真事:美洲大陆在欧洲殖民者进入之前,土著人有着数千年的历史,可他们硬是没有弄出一个轮子,所以那地方,在长达几千年的时间里,没有牛车没有马车没有独轮车,什么车都没有……   难以想象是吧?所以啊,有时候我们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很可能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_^   ……   昨天突然发现好多小伙伴都还是普通等级,买V文贵很多呢,我知道的最简单的升级办法是一次性多买点晋江币,如果经常在晋江看文的话,这个样子要划算很多 第32章 遭遇绑架   山寨的夏日夜晚,风声呜咽,凉意十足。   这一个夜晚,也不知是不是被诺阿千南和栎侍者搅动了心绪,阿苏南睡的很不安稳。   夜半时分,他抓住被角翻了一个身,大概是觉着有些冷,又把两只胳膊缩回被里。然后,莫名其妙的,一个激灵忽然醒了,紧跟着就听到有人在屋外讲话,是阿爸阿妈的声音。   声音太小,侧起耳朵也只能隐隐听到“神庙”“南仔”几个字,之后就是两个人打开房门走下楼梯的脚步声……   黑天黑地的,他们这是要去哪里?……阿苏南急了,翻身下床,追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熟睡中的诺阿亚也突然坐起,他揉揉眼睛,梦游一样下床,走出房间。   只有床上的阿苏措,睡的象一头无忧无虑的快乐猪。   ……   阿苏南走下楼梯,除了风灯光亮下的一小块地方,四周全都陷落于黑暗之中,哪里还有阿爸阿妈的影子?   他有心想要推算阿爸阿妈离开的方向,可脑子仿佛生了锈,运转严重不畅,正当他非常费劲地跟脑子较着劲,身后又响起脚步声,却是黑头仔跟了下来。黑头仔貌似比他还要迷糊,两只小崽一起迷迷登登地站在楼前,一个对着黑暗发呆,另一个不停地揉眼睛。   这时候,巷子深处响起脚步声,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一个人,黑衣黑裤黑头巾,瘸着左腿,躬着后背,黑黑的头巾蒙住半张脸。   阿苏南还在想这人做啥看起来很眼熟,黑头仔已经冲着来入飞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叫:“阿妈阿妈你弄个来啦。”   这一幕怪怪的,阿苏南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不幸脑子不甚灵光,只能遵从本心开口道:“小黑小黑你认错人了……”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正在背台词的怪异感觉。   背台词的可不只他一个,就见诺阿亚抱住来人大腿,回过头,呆滞着一张脸:“她是我阿妈呀,弄个会认错。”   黑头巾笑笑:“他没认错。连巫士都敢揍,阿妈再不来,怕是你要上了天。”   这人语调中带着点戏谑调侃的意味,只嗓音暗哑干裂,十成十是个男人,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个少年,一个还处于变嗓期的少年。   讲完话,他抬起头看向阿苏南,夜色浓稠,这人又半张脸都隐在头巾下更加看不真切,只他露在头巾外面的那只眼睛,却非常奇异的带着一丝亮光,明亮,却也寒意十足。   阿苏南给他看了个透心凉,觉着好似有把尖刀直插心口,一个寒战之后困住脑子的迷雾倏然四散,灵台陡然清明。然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掉转身子拔腿就往家里逃,边逃边叫“救命”,可惜紧跟着身体往前一扑,就此失去了知觉。   诺阿亚愣愣地看着他倒下,然后,他也顺着这人的大腿缓缓倒地。   黑衣少年却看向旁边铁匠家的木楼,哼了一声:“下来吧,这可是你自个儿撞上来的。”   正在窗口偷窥的朗阿蛮马上发现手脚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整个人好似都变成了提线木偶,站起身,僵手僵脚地出屋、下楼、打开院门,一直走到少年面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却没有一分一毫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接下去,黑衣少年左臂抄起诺阿亚,右胳膊夹上阿苏南,背后还跟着一个木偶般的朗阿蛮,消失在黑夜里。   *—*—*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阿苏南被颠醒过来。   起始还有点搞不清状况,只觉得头昏脑胀浑身酸痛,身体却处于腾云驾雾般的高速运行当中,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正趴在一辆高速行驶的摩托车上,而车轮下面却布满了数不清的石头和洼荡,只是……   太他娘的颠了!传说中的拖拉机都没有弄个颠!   最要命的是,他还是以匍匐前倾的姿式被“绑”在车上的,双腿下面的“座驾”却比钢铁都要坚硬,每颠一下就刮擦一下,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简直要命。   这姿式太痛苦了,阿苏南发出一声呜咽,试图挪动身体,结果又是一次剧烈的起伏震荡,小伢崽被颠了个七昏八素,半天缓不过劲。大脑倒是因此清醒了,记起自家门口那个奇怪恐怖的黑头巾少年,还有少年眼中的一线冷光。   他这是……被绑架了?   顶着刀刮一样的冷风阿苏南睁开眼睛,悄悄环顾左右,发现四周黑黝黝,只有一星幽光在前方不远处跟他们同步移动,看起来就像一星鬼火,而借着幽光,隐隐绰绰可以瞄到身旁一闪而过的树影……   果然是被绑架了!   这下子连大腿上火燎一般的痛楚都不算一回事儿了,而他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却不幸又一次陷入混乱:做啥会有人想要绑架他?家里明明没有钱的……好吧,可能有人以为阿苏家挣了钱,但他敢对朗玛神发誓,家里挣的那点钱全都花在了牛犊子身上!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明显是在林子里面,能够找到法子安然回家吗?……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毫无头绪的事情,阿苏南突然觉得手臂一紧,心里一惊,随即恍然:难怪总觉得背上死沉死沉的,原来是背着一个人,而胸口下边也是暖烘烘的,该不会还有一个人吧?   “嘘,不要动。”背上的人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是朗阿蛮的声音。   背后是朗阿蛮,前面这个又是谁?难道是……诺阿亚?   阿苏南简直都要抓狂了,明明他是个乖乖崽啊,做啥总是跟这些熊孩子搅在一起,还要遭弄个多的罪啊啊啊!   就像是在回应“遭罪”两个字,身下的混账座骑猛地一个飞跃,“拖拉机”立时变身成为“云宵飞车”,不,比云宵飞车还要糟糕,在一片“噼噼啪啪”的声响中,阿苏南只觉得天旋地转同时还被无数枝叶劈头盖脸一顿痛殴,抽的他和两个小伙伴一起嗷嗷直叫,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命伏低身子,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混乱中前面的“鬼火”突然转身,座骑收势不住一下子撞到他跟前,他一伸胳膊抓住“座骑”的长嘴把它整一只给拎了起来,三只小崽遭受池鱼之灾,一阵天翻地覆之后全数摔落地上,痛的呲牙咧嘴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鬼火”少年却是完全没有理会他们,只把手中的长嘴生物往地上重重一拍,然后一脚踩它尾巴上,森然道:“你要是再敢弄断一根树枝,毁掉一片树叶,信不信我就砍了你的爪子拔了你的皮,不要以为离了你我就把他们弄不回去!”   这混账东西把阿苏南几个整治得死去活来,面对发了狠话的少年却立时认怂,趴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而借着少年斗笠上的奇异光源,阿苏南他们也终于看清了座骑的尊容,三个小家伙吓的一起失声,像三只小动物一样挤作一堆,哆哆嗦嗦不自禁地打起抖来……   额滴个朗玛神哟,原来他们一直都骑在树蜥背上!   *—*—*   阿苏南他们是夜半时分被绑出寨子的,此后一直都由树蜥托着赶路,等到三个人最后踏上实地,已经是第二天黄昏。其间绝大多数时间阿苏南都是在昏睡,只被痛醒冻醒饿醒若干次。   而最后这一次,阿苏南是被凉水给呛醒的。   这一天半夜的旅程着实是艰苦,阿苏南身子本就不壮,再加上没吃没喝,到达时整个人都几近虚脱了,若不是被水呛到都不知还要昏睡多久。   “把他头抬高一点……喂,你会不会啊,不会我来。”   阿苏南一边咳一边听着耳边的叫喊声,稍后,后脑勺上多出两只小爪子,死命用力要把他的脑袋往上托,若不是实在使不出力气,他都想跳起来给他一巴掌—— 看清楚了,这个是脑袋,下面还连着个脖子,这是想把他脑袋从脖子上面折下来吗?   幸而后背上还有一只手,帮着把他的上身抬高了一些,总算是不是太难受了。   随后,一个湿漉漉的物事抵到唇边,阿苏南下意识张开嘴,一股甘冽的清水流进双唇,他嗓子早就干到冒烟,这会子凉水入口,只觉得传说中的甘露也不过如此了。   阿苏南大口大口地咽着水,恨不得把整个竹筒都吸进肚里,旁边有人却是心疼不已,忍不住嚷嚷起来:“喂,喂,你慢点慢点啊,水都给你喝光了……”后来貌似急眼了,把竹筒从他嘴边移了开去。   阿苏南一怒睁眼,对面的小黑脑袋立马怂了,可怜巴巴地眨巴眨巴眼睛,又一脸委屈地把水筒放回到他嘴边,嘟哝着解释:“只有一筒水,我们都只喝了两口……”   抱着阿苏南的人打断他:“我不渴,我那份都给他。”   阿苏南用足了十成十的意志力,才在一连咽下三口清水之后,费劲地偏开脑袋,哑着嗓子说:“我喝够了,你们喝吧。”   黑头仔刚才全副心思都在竹筒上面,到得此时方才醒神,大惊小怪跳起来:“哇,南仔你醒啦!哇哇,你不晓得你一直睡一直睡,我刚刚都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吗?”   阿苏南哭笑不得,小盆友你的反射弧还可以再长一点吗?还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弄个实诚啊!   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喝完一筒清水,阿苏南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坐起身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屋子,除了泥地就是四壁,没有窗,也看不到门,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道二指宽的缝隙。外面尚且不甚明亮,屋子里就更加昏暗,好在他们的眼睛都适应了黑暗,借着一点点光亮也能够看清楚四周情形。   诺阿小黑坐他边上,说不出的沮丧:“我们在地下,这里啥都没有,啥都看不到。”   这话其实不太准确,这间屋子不是“在地下”,而是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地下部份墙面是灰泥,地上部份的墙壁则是木条,那道二指宽的缝隙正好就位于地上地下的分界线处。   小黑同学沮丧了半分钟,其后满血复活,跳起身奔到墙边用双手攀住木条,双脚踩在墙上的洼洞里,冲着缝隙外面张望,还信心满满的说:“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来放哨,你们睡觉吧。”   阿苏南和朗阿蛮都没搭理他,两个人跟上去学着他的姿式攀好,一起冲着外面张望。   缝隙与地表持平,透过缝隙,视线所及是一大片坑洼不平乱糟糟长着野草的开阔地,除了正在草丛里面蹦跶的几只虫子,一个活物都看不到。得亏他们年纪还小,几个人都没有泄气,一直趴在墙上东张西望,诺阿小黑还自得其乐地点评起草地里的小虫子,如此过了一阵子,期盼中的响动声终于出现了。   声响来自草地的另外一端,一群人正由远处走过来。这群人人数不算多,距离尚远也看不清样貌,只看到一个个都很消瘦,有几个还瘸着腿,最奇特的是,这些人竟然全都半裸着身体,好似只在关健部位做了一点点遮掩——之所以说是“好似”,是因为眼睛所见太过惊悚,三个伢崽都不敢确定,有心要等到走近一点再确认吧,可人群压根没往他们这边来,没多久就拐弯走掉了。   阿苏南目瞪口呆,要晓得朗阿寨也是个穷寨子,寨子里最穷的几户人家,一年到头饱饭都吃不上几顿。但再是贫寒,总归也有一身衣服,就算补丁缀着补丁,也没见有谁裸|奔的。   他们该不会是到了野人部落吧?话说,巫夷有野人吗?……   片刻过后。   诺阿亚:“他们都不说话。”   阿苏南:“还没有穿衣服。”   朗阿蛮:“他们的背篓很沉。”   ……   三只小崽滑到地上,背靠泥墙排排坐。   过了一会儿,诺阿亚弱弱的问:“你们说他们会不是是奴隶?”   朗阿蛮果断摇头:“我们夷家没有奴隶,宁阳才有奴隶。”   诺阿亚没被说服:“有的,我小时候阿朵骂我,说我再不听话就让坏人抓我去做奴隶。”   阿苏南:“……”   朗阿蛮断然道:“风凌少君讲说没有!”   风凌少君就是灭绝师太,少君都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巫二代却不买账:“我阿妈也是少君!”   朗阿蛮:“你阿妈又没讲说有奴隶。”   阿苏南:“……”   没过多久,三个小孩子就顾不上奴隶不奴隶了,无它,一直都没人给他们送吃食。事实上,一直都没有人靠近过他们的小屋,就算那个装满水的竹筒,都不知是何人何时放进来的,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地上了。 第33章 野人部落   阿苏南又一次于睡梦中猛然惊醒,又一次听到有人在屋里讲话,不过这一次,他听的非常清晰。   “……就是这三个伢崽。”   “下午就带回来了,做甚不告诉我?”   “木阿哥你就是心善,他带回来的人,做甚要帮他管?再说了,我们拢个晓得他把人扔下就不管了……咦,木阿哥你看这伢崽是不是已经觉醒了?”   “应该是。”   “他这是发的哪样癫,弄个巫童回来做甚?”   “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勿要多言。阿丑你把水筒放下,不要吵醒他们……”   ……   两个声音都很年轻,一个平和却少了生气,另一个激愤,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而这两个人的脚步都是极轻,不像是有意为之,倒像是没有穿鞋。   没多久耳畔响起快速攀爬的窸窣声及木板关合的吱吖声,光感消失,四周重归黑暗,脚步声也随之出现在头顶上面。   阿苏南连忙竖起耳朵,一路追随着这两人的脚步,然后,他非常震憾地发现自己貌似又进化出了新技能——不只是他的耳朵能够一路追随着脚步声跑出老远,甚至、大概……依稀仿佛……他觉得自己还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像!   更加直观的说,他觉得自己正在观看一个全息视频,视频的主角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矮的那个几近全|裸,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短裙”,高的那个稍好一点,上身穿了一件无袖小褂,下身则是一条长及膝盖的“裙裤”。高个子手上还举着一支火把,两个人穿过一小片房舍,月光不甚明亮,这些屋舍的情形看不太真切,只大致可以看出全都是歪歪斜斜破破烂烂的样子。   二人一路沉默,直至来到房舍的边缘,面前出现一片草地……   看到两个人在草地前面站住脚,阿苏南突然回神,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弄个会这样?该不会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吧?朗玛神在上,会不会是他得了失心疯?!   而随着他心绪上的波动,眼前的画面也出现扭曲。   其实这个“视频”虽然是全息的,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但质量一直都很差劲,人,只是两道晃动着的影子,房子,也只能看出大致轮廓,还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虚影和黑点,所幸连蒙连猜,好歹还能够“看”个明白。但是现在,画面上的影像扭曲成了一道道“波浪线”,就像早期电视的接收天线出了问题,有种随时都会“断片”的感觉。   幸好这时候举着火把的高个子“人影”打破沉默,开口道:“你回去吧,明早记得带他们去吃饭,莫要欺负他们,更莫要以为不关你事,出了差错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是,木阿哥,我省得的,肯定不会误事,更不会让你难做。”   矮个子短裙男连忙点头哈腰表忠心,高个子没再说话,迈步进入草地。   经此一打岔,阿苏南也忘了害怕,忙不迭地追着高个子一路走过草地进入树林,没多久树木消失,眼前出现一个池塘。视频的影像质量这时候也很神奇地得到大幅提升,画面不只是稳定下来,还清晰了很多,他甚至能够“看”到池塘中长满荷叶,“看”到池塘对面的树木丛中,耸立着一个尖尖的屋顶……   阿苏南正看的满心惊奇,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阵心悸,他也搞不清楚状况,出于怂包本能,当机立断,掉头就跑。   这时候池塘上突然起风了……不对,不是“风”,是一种象疾风一样的神秘力量,不要问他是弄个知道的,他就是知道,而且他还知道这股力量正以骇人听闻的速度横扫池塘,饶是他溜的快,后背上也遭受一记重撞,躺泥地上的阿苏南一声痛叫,抽抽小身子,伸伸胳膊腿,直挺挺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就在他刚刚才“看到”的那个尖尖的白色屋顶下面,有人也猛地睁开眼睛,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凝思片刻,起身来到窗前,默然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对窗边架子上的“小鸟标本”吩咐道:“去,叫伊落来见我。”   随着话声,原本毫无生命迹象的小鸟竟然“活”了过来,就见它扑腾扑腾翅膀,从半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   翌日清晨,阿苏南是被一阵叫骂声吵醒的,还不等他睁开眼睛,就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紧跟着一巴掌落在后脑勺上:“都站好,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们通通拔拉进茅坑,都给我吃屎去。”   这人下手挺重的,阿苏南带着火气睁开眼睛,然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陡然瞪圆,有那么一小会儿,他忘了身在何地,甚至忘了脑袋内外的疼痛,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人,讲不出一个字。   不唯他,其他两个也是一般表情,全都仰着头微张着嘴,直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   这会子小屋的顶棚上大敞着一个口子,从上面垂下来一根绳子,跟绳子一同进来的,还有倾泻而下的满屋天光,虽然光线仍是不甚明亮,却足以让他们看清这人的样貌。   就见这人很瘦很矮小,现有的光线尚不足以分辩他的肤色,不过实在说也不会有人去关注他的肤色,只因为……这个人的相貌实在是太惊悚了——他左边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足有鸽蛋大小,因了这个包块,眼睛和鼻子都被挤到旁边,左眼看起来比右眼小了一半,鼻子偏向右侧,整张脸都给带歪了……这样的相貌,就连阿苏南都自觉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这人被他们看出了火气,一脚踹向阿苏南,怒骂:“看啥看,叫你们都站好,都聋了吗!”   阿苏南给踹的一个踉跄,被朗阿蛮一把扶住才没摔倒。   “哈,还挺仗义的嘛,都是一个寨子的好兄弟?”这人半躬下腰与他们视线持平,咧开歪嘴笑了笑,脸上满满都是恶意。   然后,他又突然换了调子,用一种不急不徐和风细语般的语气问:“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觉着很恶心?”   他的目光自三个小孩子脸上一一滑过,阿苏南觉得这人的眼神、甚至是这个人的整张脸都带着一股子阴毒,不自禁地打了个轻颤,悄悄往后缩了缩。没成想毒蛇一样的视线就此钉死在他身上,就见这人阴阴一笑,突然出手,想要把他给拽过去。   朗阿蛮反应奇快,一把把人拉开,诺阿亚随即抢上,两人肩并肩把阿苏南挡在身后。两个小崽都不讲话,一个木着脸毫无表情,一个怒目圆睁毫不退让,与丑人沉默对峙。   丑人被激怒了,挥起拳头想要揍人,但拳行一半突然收手,站直身,抽抽歪嘴,又拽拽腰上的破布,然后抓住旁边的绳子,阴阳怪气的道:“长的好看就是好啊,连个伢崽都有人护。行,看你们能护他到几时,过几日有没有命都是难说,再是漂亮也得做蛊食……哎哟哟,有人要心疼死了哟!”   他边说边拽住绳子飞快地蹿上顶棚,然后,伸了脖子看回屋里:“想要吃饭就都给我爬上来。”   ……   这天以前,阿苏南一直都以为六岁那天一夕长大肯定是他这辈子最最难忘的经历,到了这一日,他才记起自己还不满七岁,说一辈子真的是太早——这一天,惊悚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丑人”的出现,仅只是个开头。   从地窖上来,他们看到近处是几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全都只有一层,全都直接建在地面,乱糟糟挤作一团;而放眼望出去,四周一趟全,全都是密密实实的树林,全然看不到他们习以为常的跌宕起伏,跟朗阿寨和乌衣寨都大不一样。   不过对于七八岁的小孩子,这些个“大不一样”给他们的感觉也仅只限于“有点奇怪”,连阿苏南都只在心里“喔”了一声,暗道他们已经离开山地进入到平原地带,饿了一天一夜,他的心思也全都在早饭上面。   但是,等他们来到吃饭的地方,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却又让他们全都忘了吃饭,无它,只因一眼看过去全都是些残缺不全的身影,十四五个年轻人,就没看到一个健全的!   而这些人的残疾,有的在手,有的在腿,有的在身,有的在脑,各不相同,当中有几个堪称奇形怪状,甚至还有人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蛇皮……好不容易看到一两个比较“正常”的,却又极度消瘦好似前世图片上的非洲饥民,随时都有可能倒地身亡的样子,而且这些人还全都非常年轻,貌似就没见到有谁过了二十。   没多一会儿,他们终于看到了唯一的一个年长者,但这个人,偏偏阿苏南和朗阿蛮都认识,正是兽袭当天失去踪迹的祖屋阿叔。祖屋阿叔已经彻底野人化了,跟其他人一样,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布,阿苏南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祖屋阿叔跟一个独臂少年合力把个大木桶拎出屋,看到他们阿叔腋下的拐杖一滑,整个人跟着一个踉跄,连带着另外一边的少年也失了平衡,木桶摔到地上。幸而两个人的反应都很快,抢救及时,桶里的稠粥只洒出来很少一点,饶是如此,丑人也跟个点着了的炮仗似的,冲过去一脚踹翻少年。   朗阿蛮和诺阿亚同时拽紧拳头,阿苏南连忙出手,一左一右死死拽住他们,幸而丑人踹了少年几脚就收了腿,没有继续殴打。   独臂少年在丑人的咒骂声中默默爬起身,跟阿叔一道把粥桶放到房门旁边的木墩子上,其他人拿着木碗自动排好队,丑人骂骂咧咧地为众人分粥。   没有人出声,每个人都一脸麻木,仿佛一个个都是失去了感知能力的木头人,反倒是十足恶霸相的丑人看起来稍稍正常一点……   早餐是饭菜粥,还算浓稠,不过轮到阿苏南他们的时候只剩下粘桶底的小半碗,丑人往桶里加了一碗水,冷笑着骂他们是灾星,一来就害粥桶打翻,现在就剩这一点点,一人一小碗,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正当小朋友们绝望地以为今天又要饿上一整天的时候,却见满院子“病患”包括丑人在内全都站直身,冲着院门口恭敬行礼,口称“阿木大人晨安”,阿苏南抬眼一看,就见院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高个子,削瘦身材,无袖短褂,及膝裙裤……   阿苏南身上的汗毛顿时间竖立起来:最最敬爱的朗玛神哟,做啥这个人弄个眼熟?!   ※※※※※※※※※※※※※※※※※※※※   小朋友们又要冒险了哈^ ^,我们的红包今天也继续,仍旧是50个红包等你来拿喔!   ……   那个,我觉得真的要改名字了,发文一个月,第一章 的点击才只两千出头,也就是说压根都没人点进来看,我决定折腾折腾赌一把了。   大家觉得《文科生点亮巫夷之光》怎么样?(不要抽我,我实在是想不出名字来了……望天)   ……   ……   谢谢小伙伴这两天投的雷,昨天赶着入V都没来及表达谢意……么么哒(o^^o)~   某睡扔了1个地雷   某睡扔了1个地雷   牧云冰扔了1个地雷   ……   ……   同时谢谢“苦苦”,“天祀”,“titizhu”,“你说的对”,“215yaoyao”,“茶咖啡”,“。。。。。。”,“清波潋滟”,读者“lei1201”,“[]”,“白果”,“濯紫衣”灌溉的营养液,有大家帮忙浇水,南仔一定会长很高滴!   …… 第34章 两个伊落   少年跪在地上,虽然他把脊梁挺的笔直,但在巨大的黑色神像面前,他的身形是如此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少年正在竭力为自己辩解。   “……原本我是想要得到长君的许可再动手,但长君您一直闭关不出,眼见着朗阿寨的巫士越聚越多,神庙又与他家里讲妥要搬去乌衣寨长住,我怕再不动手就没了机会,这才自做主张。而且离开前我再次试探过,确定他的情状很奇怪,跟长君您的描述非常相象,上一次香柚找上的也是他,这样的伢崽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第二个……”   少年一句句认真解释,但听他解释的人,却并不在此间。   这是一个眉眼阴厉的中年男子,他坐在位于顶层的居室里,一面听着来自地底神殿的声音,一面注视着面前的腥红瓢虫,若是旁边有一位见识过人的高阶巫士,就知晓这只一动不动停在半空的瓢虫很不一般,它有一个充满宿命意味的名字,叫做“命蛊”。   “命蛊”,又称“同命蛊”,至少要有两只,因为单只一只没法子“同命”。两蛊虫一为主一为奴,主蛊可以控制奴蛊,而主蛊的主人也可以通过奴蛊来控制奴蛊主人,关键时刻,甚至可以通过奴蛊自爆来杀死其主人。所以,简单来讲,奴蛊可以被看作是一只装在饲主身上随时都可以引爆的炸~弹,因了这个缘故,一直以来“命蛊”都是巫夷七大禁蛊之一。   除了炸人,奴蛊还拥有非常了不起的记忆能力,它可以把一段时间所经历过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记下来。它就像是一只光盘,可以刻录下所见所闻,主蛊的能力越强,奴蛊的“光盘”容量也就越大,记录下来的内容也就越多。   而中年男子这会子,就接通了奴蛊的魂识,正在查看少年此前数天的经历,不过他也没耐心一一细看,只查阅了一些重点内容,待到少年辩解完毕,这才开口:“其他两个呢,做甚把他们也带回来?”   “弟子想,抓一个是抓,抓两个也是抓,再说那个小伢崽的资质不错,长君您应当用的着。另外一个是巫童,朗阿寨不久前的巫力暴|动就是由他引发的。不过我抓他是不得已,他当时正好醒了,很可能看到了整个过程,安全起见我把他也一起带了回来……”   “安全起见,你就不应当擅自出手。”   中年男子冷冷插言,少年不敢做声,大厅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好半天,半空中才响起一声带着嘲弄意味的笑声,笑声中少年的上身向前一倾,虽然他马上就稳住了身形,嘴角却有细细的血丝渗出。   ……   *—*—*   阿苏南默默跟在“阿木大人”的身后,走在地下甬道之中,整一个心无旁骛。此前不久,他才刚刚经历完一番令他惊骇难当的心路历程。   虽然最后被撞昏了,但昨晚上的“视频”他可是记的很清楚,而他不清楚的是,到底那一切都是他睡迷糊了做的梦呢、还是真真切切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从内心里说,他隐隐觉得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更不可能是他凭空臆造出来的。   问题在于,逻辑上讲不通啊——他明明就没有觉醒嘛!   何况就算是觉醒了,阿哥的书上可没讲说有哪个巫童一觉睡醒就身怀异能的,他们也仅止是血脉苏醒,从此可以利用巫力淬炼身体,然后才有可能变成超人……不是吗?   而就在今天一大早,一觉醒来,本应该只存在于幻像当中的人物却一步一步走到面前,你让他如何不惊骇?   然后,他很快又意识到,旁边那个恶霸样的丑鬼,很可能就是昨晚上那个被唤作“阿丑”的矮个子,之所以没有发现,一来是这人相貌太过奇特,导致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人的声音;二来,也是因为这个人的语调变化太大,跟昨晚上的小心翼翼讨好谄媚判若两人。   想明白这一点,阿苏南非但没有半分豁然开朗的惊喜感觉,反倒觉着梦与现实的界线愈加模糊,颇有点庄生梦蝶的疑神疑鬼,加之浑身乏力脑袋又隐隐作痛,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犯迷糊。   不过那种状态也没能维持多久。   “阿木大人”是专程过来接引他们的,他和两个小伙伴先是被带到旁边吃了一点饭食,又到河边洗刷了一番,其间诺阿小黑记起阿丑那句“再漂亮也得做蛊食”,小声嘀咕说是不是洗白白要下锅,“阿木大人”站旁边一言不发,状若未闻。   洗漱完毕,他们穿过一小片农田,看到田里的杂草跟庄稼一般高,阿苏南立时想起昨晚上的那片“草地”,原来草地,也不是草地……   出了农田又弯进旁边树林,走了半刻钟,画风突变,无处不在的参天巨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地,当中有一个异常漂亮的池塘。池塘比足球场大上一圈,占了这片开阔地的三分之二,但见满塘碧叶之中点缀着一只只粉荷,鱼戏荷底,鸟憩荷上,好不悠然。而荷塘的另一面,在各色繁花的簇拥之下,伫立着一座纯白色的三层小楼……   简直就是童话中的场景啊!   绕过池塘,到了近处才发现整座小楼都是用白色的石头打造,外墙光滑,纤尘不染,阳光又似给它披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像极了一座放大了的玉雕,极是精美,不知为何却让人生出一股子莫名的敬畏感。   那一刻,阿苏南突然之间就镇定了:不管怎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曾经“到”过这里,而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也一起骗!   他们还没资格从正门进入白楼,阿木领着三人进到附近的一个小木屋,又从小木屋里的阶梯下到地下,一口气下了上百级的石阶,又穿过一段幽暗的走廊,一行四人最后停在了一道石门前面。   阿木再次交待规矩:“记住我方才讲的话,莫要乱跑,莫要大叫,也莫要问东问西,一路上都要跟紧我,记住了吗?”   看见三只小崽老实点头,阿木这才打开大门,呈现于眼前的是一间真正意义上的“大厅”,面积至少有三百平米,高度也在九米以上,至于大厅的风格,阿苏南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词:简约的奢华——拱形的穹顶,石头的四壁,色彩单一,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墙上还镶嵌着一圈“发光的带子”,质材不明,有点像水晶,正在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芒,给整个空间都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神秘意味……   如此高大上的一个房间,给来自穷乡僻壤的小土包子们的第一感觉,却既不是奢华,也不是空旷,而是敬畏。   只因偌大的房间里面虽然没有桌椅没有摆设,除了四壁一无所有,但就在正对房门的那面墙上,嵌刻着一尊巨大的朗玛神神像——浅色的壁上浮现出一尊站立的朗玛神,纯黑色,不带一丝杂质,神的肩头还立着展翅的鹰隼,脚边低伏着怒吼的猛兽,背景是大树的枝叶……   整个雕像高达八米,栩栩如生,足足占了整面墙的三分之二,堪称雄伟,让人一进门就感受到强列的压迫感,不自禁地压低声音、放缓脚步。   而此时此刻,就在这尊黑色巨像的前面,正跪着一个人,一俟看清这人的背影,几个伢崽只觉得双脚发软,顿时生出种掉头逃跑的冲动。   阿木好似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一手推着阿苏南一手抓住诺阿来,强行把几人带到大厅中央,逼着他们向神像行礼。   行礼完毕,自觉得到了神的庇护,几个小家伙终于缓过一口气,然后,他们就听到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起来吧伊落,没有下次。”   声音来自头顶,极是威严。   诺阿亚脑袋一阵乱转,愣是没有找到开口讲话的人,至于朗阿蛮和阿苏南,这两崽已经一脸懵圈地给钉在了地上。   伊落?伊落在哪里?然后……   朗阿蛮:不对不对,他不是!   阿苏南: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没药可救了,连幻听都出来了……   而地上的“伊落”却利落起身,躬腰行礼:“多谢长君。”   阿木也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见过长君。”   三崽:长君?……   三崽:????????   三崽:哇,长、君!   一旦回过神,阿苏南他们就再也顾不上“伊落”了,一番张望之后脑袋最后高高仰起,视线落到半空,紧跟着又揉揉眼睛,一个个差点以为是自己看迷了眼——就在顶棚的下方、隼鹰飞翅的旁边,多出来一个人,这人一袭黑衣,正于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好吧,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是踩在一块窄条形状、看起来很像是一级石阶的白色石板上面的,而他、还有他脚下的那块白色石板,是完全、彻底、无依、无凭……悬浮在……半、空、之、中、滴!   这个出场太震撼了,阿苏南立时忘了“伊落”,忘了“幻听”,实事上,几个小孩子全都忘了动,忘了说话,甚至是忘了呼吸,彻底傻掉了。   再然后,就在他们的震撼注视当中,“长君大人”向下迈出一步,他脚下的虚空之中立时浮现出一级白色的石阶,任由他稳稳踏于其上。与此同时,一俟他的脚步离开,先前那级石阶的周围立即显现出一小片水波一样的波纹,而石阶,则在“水波”之中扭曲,变形,很快消失于“水底”、彻底看不见了……   如此这般,就见这人一步一级浮梯,一步一级浮梯,一连迈出六步,闲庭信步一般,最后停在离地四米的半空之中。而他这一路行来,就好似脚下有一道隐形的石梯,只有当他的脚踩落于其上,石阶才会浮现出来、显于人前。   ※※※※※※※※※※※※※※※※※※※※   阿九:装逼该死!   南仔斜眼看过来   阿九:小朋友你啥个意思   南仔:说得好像是他自己想要装逼的   ……   那个,福利没了,世界恢复正常 ……   不过,亲妈在此郑重发誓,真的没虐小南仔啊,他是个幸运的小盆友呢!   ……   正在非常非常认真思考把名字改成《重生到巫夷人家》,应该可以吸引到一些喜欢重生文的读者吧?实在不行,以后再改回来吧,就是不知小编会不会给我寄刀片?   感谢昨天“篮子”,“御皇叔”,“悠闲的偶”,“salan”,“你说的对”,“依依然然”,“215yaoyao”,“爱桃子”浇灌营养液,合掌,爱你们啊^_^ 第35章 长君大人   “快向长君行礼。”   几个小孩子看呆了,阿木一连催促两声,一个个才如梦方醒,慌慌忙忙低下头,几乎要把身子折成虾米,齐齐开口:   “见过大人。”/“见过长君大人。”   这人目光停留在朗阿蛮身上,片刻后才开口:“你最近才觉醒?”   “是,长君大人。”朗阿蛮反应不算慢,已经回复正常,只是事发突然,情急之下自个儿发明了一个“长君大人”的称喟。   这声不伦不类的“长君大人”让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又多停留了一小会儿,然后才转向其他两个:“他巫力暴|动的时候你们都有受到感染,昏了过去?”   诺阿亚:“他没有,我昏了。”   阿苏南:“只有我昏了,他没有。”   两个人一起开口,刚讲完就意识到坏菜了,慌乱间抬起头面面相觑,有心想要补救吧,却被阿木厉声喝住:“不准说慌!”   正主却似没有动怒,看向诺阿亚:“你叫什么名字?”   “阿苏南。”诺阿亚强自镇定。   这人又转向阿苏南:“你呢?”   “朗阿全。”阿苏南面不改色。   对巫士大人说谎,后果太严重了,尤其还是一个高阶巫士。但他不幸遇到了诺阿小黑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蠢蛊,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谎,到了现在,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将错就错,先把眼前这关过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半空中的巫士又转向朗阿蛮:“他们有没有说谎?”   朗阿蛮毫不犹豫:“开始有。”   长君大人:“谁昏倒了谁没有?”   朗阿蛮:“全仔没有昏倒,南仔昏倒了。”   巫士看着他,苛严的嘴角略略挑了挑,说了句“你倒是聪明”,其后就对他们失了兴致,看向“伊落”。   “当初昏倒却没能觉醒的伢崽确实叫作阿苏南,”“伊落二号”恭敬开口,他看了一眼阿苏南,又道,“带他们离开的时候我用了幻心术,他很快就脱困了,照理说他的血脉当是不差,长君,做甚他受到感染却没能觉醒?”   “这个问题留待你自己去找答案。”   “是,长君。”   “这几个伢崽很有意思,传言说后巫夷的小崽娃都很老实,我差点当了真,”半空中的高阶巫士嘴角弯了弯,本意可能是想要笑一下,但他大概是很少笑,这个笑容看人眼里就颇有点……瘆人。   好吧,没人看到他的笑容,就算是看到了估计也不敢生出其他想法,就听他接着往下吩咐:“今晚之前要让他们回到最佳状态。”   “是,长君。”阿木和伊落二号齐声回答。   再然后就没了声音,低垂着脑袋的小孩子意识到“长君大人”很可能已经离开,偷偷抬起头,果然,半空中已经没了那人的踪影,当真是来时无踪、去时无影,跟他的出场一样拉风。   而一旦从高阶大巫士的强大威压下解脱出来,诺阿亚马上回复成脱缰野马,用胳膊捅捅旁边的阿苏南,悄声道:“喂,我们刚刚看到了一个长君大人呢……活的、会说话的长君大人呢……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毕竟是小孩子,黑头仔兴奋过头,看两位“大人”没有阻止的意思,一步一步“悄悄”滑到刚刚大巫士站立过的下方溜达了一圈,又转回两个同伴身边,惊异的道:“下面真的没有楼梯呢,啥个都没有……哇,长君大人真的会飞!”   天地良心,他已经极力压低声音了,觉着自己规矩的不能再规矩,可阿苏南和朗阿蛮却是理都不理他,各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两位少年无声旁观,阿木面无表情,“伊落二号”这时候却是一声轻笑,慢悠悠晃到他面前,慢慢抬起手……一巴掌甩他脸上。   “胆敢对长君说谎,你到底有多欠揍?”   “你敢打我?!”小盆友怒了,冲上去就要拼命,朗阿蛮阿苏南慌忙出手,一左一右把这头愤怒的小狮子……呃,小猴子……死死拽住。   看伊落二号吊着眼睛看自己,诺阿亚气到讲不出话。   生怕他再次挨揍,阿苏南连忙道:“对不住大人,小黑他不是有意的,他就是性子急,请您不要跟他计较,刚刚长君大人还说要让我们回复到最佳状态的。”   伊落二号很是稀奇地转向他:“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糟了,情急之下一时失言……   “不敢,”阿苏南连忙放开诺阿亚,低眉顺眼,非常恭顺,“刚才确实是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冒犯到了长君大人,大人您教训的是。”   看他姿态放的这般低,伊落二号眨眨眼睛,很酷、很吊、也很冷的脸上露出一个非常值得玩味的笑容:“‘不知天高地厚’,看你年纪比他们都要小,反倒是比他们都会讲话……哈哈,知晓做甚你们一开口就被发现是在说谎吗?”   他略略停了停,笑容当中满满都是幸灾乐祸看笑话的意味:“因为,人在说谎的时候都会紧张,说谎话的人,脑子会转的更快,心动会加快,身上的血脉流动也会加快,连气息都会变的混乱……明白了吗?”   看着面前瞬间变了颜色的三张小脸,这人满意了,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突然之间抬手又是一巴掌丢到诺阿亚脸上,说了声“这一下是替你阿爸教训你”,看小孩子气到快要发疯,这才心满意足往外走,边走还边对阿木道:“三只猴子交给你了,他们身上都没有暗伤,吃饱喝足一天时间足够活蹦乱跳了。”   厅里三只小崽看着他趾高气扬的背影,恨的牙痒痒,却不知这人刚一出门,整张脸都灰败萎顿下去。   *—*—*   神殿里面,阿木一脸肃然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小伢崽,看了好一阵子,直看的连诺阿亚都规规矩矩垂下头,这才长长叹出一口气,和颜悦色的开口道:“真不知你们是拢个想的,居然敢对长君说谎,知不知你们能够来到这里、能够见到长君,这是多大的恩典?”   三只小崽同时抬头,满脸都是问号。   “长君医术之高明,全巫夷罕有。还记得你们见到的那些个阿哥,很奇怪他们做甚都有残缺对吧?你们也应该知晓我们巫夷山险水恶还有瘴邪,很多娃崽一出生就会被神接走,早上的那些阿哥,他们原本都是注定要被接走的,有幸遇到长君,有幸喝了长君配的药,种了长君赐的蛊,得到长君的救治,这才安安生生活到现在。是长君救了他们一命,明白吗?   “而且,长君不只是医术高明,他还可以让血脉不够浓厚的崽娃觉醒巫力,要晓得整个巫夷只有长君一个人有这本事。何况,即便是觉醒了,很多巫童的资质也是极差,一辈子都只能陷在一阶,但是,若是有幸求到长君出手调养,却可以提升资质最终升上四阶,成为中阶巫士。”   他的目光落在朗阿蛮脸上:“想想看,若是得到长君出手,你就可以改善资质,以后也可以成为中阶巫士,成为受人尊敬的少君,你不愿意么?”   朗阿蛮傻愣愣地看着他,半张着嘴巴,忘记合上。   阿木又把视线转向诺阿亚和阿苏南:“长君拢个了不起,换了别个伢崽,见到他还不知有多高兴多感恩,你们呢,却要说谎话欺骗他,你们当真以为自己可以骗过长君吗?”   诺阿亚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傻掉了,他整个人都错乱了,就见他胀红了脸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替自己辩解:“我、我……我没想要骗人,我讲的都是真的,阿木大人,我真的没想要骗长君,就是、就是……南仔的身子不壮实,老是有人欺负他,我怕你们、你们也……也会欺、欺负他……”   讲到这里,他才像是终于理解到了这次说谎的严重后果,眼睛里噙满泪花,难过到大张着嘴,急促地呼着气,却讲不出一个字。   阿苏南看他难过成这样,心里面也是一阵阵发酸,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伸出右手,紧紧握住诺阿小黑的手——他有好兄弟了!一辈子的好兄弟!   眼泪终于从诺阿亚的眼睛中夺眶而出,他用手背一把又一把地擦着眼睛,好一会子,才又抽泣着开口:“呜……对不住,南仔,都怪我,都怪我,我害得我们都不能觉醒了……呜呜……我们都当不成巫士了……对不住……呜呜呜……”   片刻过后,他又不死心地转向阿木,一面抽泣,一面哀求:“求求您了阿木大人……求您跟长君大人讲讲,我们真的不是烂崽,我们不是孬蛊,请他帮帮南仔还有、还有帮帮我,我、我……我真的好想要觉醒,阿妈讲说我的血脉够了,但是、但是……身子骨不、不好,说我要是赶上巫力暴|动……呜……就会……会死掉,所以我才不、不能呆在月街,可是,可是,我……我好想要当巫士!”   看他伤心到不能自已的样子,自以为铁石心肠的阿苏南小朋友心里面也是一阵一阵的酸涩难当,他用力握住小伙伴的手,开口安慰他:“小黑不要难过,我们不是孬蛊不是坏仔,长君大人知晓的,他是长君大人,他啥都知晓的,他肯定会帮我们的!”   诺阿小黑用一双婆娑泪眼望向他,像是没有听明白,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   阿苏南只得老气横秋地叹出一口气,用衣袖帮他擦眼泪:“放心吧,长君大人都讲了要让我们回复到最佳状态,那就是肯定要帮我们看病了……嗯,不是看病,是帮我们觉醒。”   此言一出,诺阿亚还不是很相信,但阿木那张木脸上却终于起了些微变化,他的眼睛略微眯了一下,第一次认真审视起眼前这个细瓷样的的精致小伢崽。   而小伢崽此时的所有心思都在小伙伴身上,看着正在迅速走出伤心地的黑头仔,还有慢慢舒展开眉眼的朗阿蛮,恍然间觉得自己顿悟了——难怪啊……他就说堂堂一位长君大人,面对他们这几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做啥要选择弄个拉风的出场方式?   非常中二,却也非常有效,不是吗!   有些事情,避无可避,竖立起坚定的信念,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而目前这境况,于他们来说,当真也只剩下……但求一线生机了。   ※※※※※※※※※※※※※※※※※※※※   下章小小攻就要出场了……   嘤嘤嘤,我错了,我不该经常跟伙伴们讲南南还小要多点耐心,自己却没耐心尽琢磨改名字了……昨天收藏就象发了疯一样的往上涨,本九表示惊呆了,终于爬上月榜了,好开心,嗬嗬!   ……   感谢小伙伴们扔雷,好爱你们,么么哒(o^^o)   悠闲的偶扔了1个地雷   优利安扔了1个地雷   ……   感谢“苏苏”,“优利安”,“折光”,“青黛”,“lei1201”,“青黛”,“向阳”,“salan”,“妖”,“你说的对”,“依依然然”浇灌营养液,一如继往地爱你们喔,抱抱! 第36章 命悬一线   伊落坐在树上,手里握着从朗阿寨找回来的木牌子,眼睛凝望着远方天际最后一抹亮色,安静地等待着夜的降临。   墨宝却似不想让他获得安宁,在旁边的树枝上蹦来蹦去,很是闹腾。伊落转向它,皱着眉头抬起左臂,小家伙即刻蹦他臂上,竖起尾巴歪着脑袋看他。   伊落点点它的小鼻头:“晚上阿哥他们去救南仔,你不许乱跑,你是战士,战士都要听指挥,知不知?”   墨宝“吱”了一声,用两只前爪抱住他的指头。   伊落没好气地看它:“你吱个啥,又不是老鼠,做甚要学老鼠叫。”   小家伙即刻放开他的手指,转个身,用屁股对着主人。   伊落给它气乐了:“你还发脾气了你?当我不想去救人吗,我比你还要担心小南仔……”   话没讲完,身旁的树枝上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墨宝哧溜一下钻进他的衣襟。   伊落有些意外:“阿哥,你拢个来了?”   他试图悄悄收起牌子,却被来人快手给拿了过去。   这是一个非常得神宠爱的男人,长腿高个子,一张脸棱角分明,像是神明用雕刀一刀一刀精心雕刻出来的,即使是在夜色之中,整个人也宛若自带光芒,让人过目难忘。   他用指尖轻轻抚过木牌,很爱惜地看了一小会子,这才把它还给伊落,又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是不是没吃晚饭?”   “谁讲的?我吃了晚饭!”伊落矢口否认,心里面却在大骂沽索明你个马屁精,又去打小报告。   “那就是没有好好吃,不许去找阿明麻烦,他也是担心你,”男人笑了,神情间带着对年幼亲人特有的宽容和关爱,接着他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看着弟弟,“我们都很担心你,阿落!”   “我跟你们在一起,有甚可担心的……”伊落脱口而出,对上自家阿哥忧心忡忡的眼神,下面的话却是有些讲不出来,嗫嚅着道,“阿哥你不用担心,我长大了。”   “是啊,确实是长大了,都八年了……”伊堤移开视线,望向远处夜空,默然不语。   伊落是他阿叔的儿子,但伊家人向来亲近,跟亲弟弟也没差。八年前,他二十四岁,已经一路顺风升上六阶,正是一个天之骄子最张扬最明亮的时光,然而,一切年少轻狂都终止于一夕之间——那一天,有人告诉他说伊落,他的小弟弟,所有人都非常宝贝的小阿落,被人从家里偷走了……他骄纵不羁的青春岁月,终结于此,就象最为华美的乐章,嘎然而止。   兄弟俩都陷入到八年前那段黑暗的日子,伊落把额头顶到伊堤肩上,轻声道:“阿凛在他手上过了八年,我都无法想象他是拢个活下来的……”   伊堤用力揽住弟弟尚且单薄的肩膀:“阿落,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把阿凛救出来,绝对不会再让那只疯蛊跑掉,相信阿哥!”   “我信你,阿哥!”伊落坐直身体,坚定地点头。   远方的天际线上,亮色彻底消失,黑夜宣布降临。   兄弟俩跳下树,伊堤最后一次交代弟弟:“今晚上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不论发生何种意外,都要相信阿哥,不许擅自行动,明白吗?”   伊落乖乖点头,看伊堤转身,又一把抓住他。   伊堤会错意:“放心吧阿落,我一定会把阿凛安全带回来。”   伊落却摇头:“我不担心阿凛,他既然能够活到现在,必定是有自保的手段。我担心的是那几个小伢崽,他们还拢个小……阿哥,请您务必保护好他们,就算让那个疯子逃掉也没关系。”   看弟弟慎而重之的神情,伊堤很有些意外:“听阿明说当中有个小伢崽很得你喜爱,我还当他言过其实,原来是我想差了。他叫甚来着,阿苏……”   “阿苏南!阿哥,他叫阿苏南!”   ……   而此时的阿苏南,显然是不会想到还会有人前来相救的。且不说世人眼中他们值不值得救、不说有没有人愿意为了他们仨跑来与一个大巫士正面对敌,单说这一路爬山又涉水,以树蜥的逆天速度都走了一天一夜,其间貌似还曾翻越雪山……弄个遥远又隐秘的地方,就算有人想救,他都不以为短时间内找的过来。   所以,这会子他正坐在地上,对着窗外的荷塘一角,发呆——是的,他们终于有资格进入白楼了,不过这个“资格”,他宁可不要。   今天小崽们的小日子过的很是快活,顶着烈日上树逮鸟,下塘捞虾,吃饱喝足玩够,没人骂没人吼,脱缰野马一般的快畅舒络,是每个小孩子的梦想生活……好吧,是另两个的梦想生活,他只是找了个有浓荫的清凉地方睡了一下午。   直至黄昏来临吃过晚饭,他们才被阿木带去洗澡,其后进到这个房间做血脉测试。   而一想到刚才的测试,诺阿小黑就觉得自己的好兄弟好奇怪好奇怪:“南仔,你做啥要跳起来呢,血脉测试又不痛?”   听他又一次提到血脉测试,阿苏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黑着脸再次澄清:“我不是怕痛,我就是不喜欢!”   每个夷家孩子一出生就要做测试,对此阿苏南肯定是毫无记忆,不过就在不久以前,他还经历了第二次,很不幸,于他而言,人生的第二次测试与其说是“测试’,莫如说是“惊吓”,整个过程就是一次灾难,以至于他觉得灭绝师太对他的不喜,很大程度上就是源自于他在测试时的糟糕表现。   说实话刚开始他还是蛮期待的。前世看小说,不论是西幻魔法还是东方修仙,魔力测试/灵根测试都是重头戏,而他先入为主,还以为跟书上一样,血脉测试的道具要么是一块宝石,要么是一个器物,总归是个死物。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他忘了巫夷除了巫,还有蛊——巫血测试确实是要用到道具,不过,既不是石头,更不是木头,它压根就不是个死物,它是……巫、蛊,活的!   当看到一只长相怪异的黑灰色蛾子把嘴上长长尖针刺入前面伢崽耳后血管的时候,阿苏南当场就昏菜了……   “阿木大人的测血蛊好漂亮,是绿色的,还带黄边,我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弄个好看的血蝴蝶呢!”诺阿小黑还沉浸在刚才的测试当中不能自拔,语气中满满都是赞叹。   阿苏南的小脸却彻底黑成锅底——说的好像你经常看到血蛾子似的!   身子肥腻腻,翅膀是摆设,尖脑袋上还长了一根伸缩针管……弄个丑的一只蛾子,也好意思叫蝴蝶!   一想到不久前那样一只丑恶的怪异生物曾经把它脑门儿上的“针管”刺进自己的身体吸血,阿苏南就浑身鸡皮疙瘩……上一次也是这样,他竭尽全力伪装镇定,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却在“长针”刺入血管的那一刻彻底破功——当时他整个人都不自禁地抖动起来,止都止不住,完全不受大脑支配,跟其他孩子的兴高采烈形成强烈反差。   至于这一次……   阿苏南一点都不想要回忆刚才的情形。   旁边朗阿蛮看着阿苏南的黑脸,也是大大的不解:“南仔,做啥你不喜欢血蝴蝶呢?刚刚阿木大人的血蝴蝶好像很怕你呢,会不会是它晓得你不喜欢它?”   阿苏南简直都要崩溃了,你们一个个做啥都揪着那只倒霉蛾子不放啊,明明有个天大的危机就在眼前,我们很可能马上就要被当作实验材料了,你们晓不晓得啊!   深吸一口气,小学生开口:“蛮仔,阿木大人讲你的血脉必须要二次暴发,你都不害怕吗?”   朗阿蛮:“不怕。”   阿苏南:“但是,很痛呢……”   朗阿蛮:“不怕,只要能提升血脉,我啥都不怕。”   诺阿小黑插嘴:“就是,我也不怕,只要能觉醒巫力,我死都不怕!”   听到“死都不怕”几个字从一个七岁小娃娃的嘴里讲出来,阿苏南扯扯嘴角,感觉怪怪的。不过好歹他的目的是达到了,这两只很快畅想起成为大巫士之后的幸福生活,比如骑着树蜥回家吓死寨子里的宿敌之类……好有想法。   好吧,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运,你们开心就好。   ……   阿木进到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小伢崽兴奋地讲着话,阿苏南皱着小眉头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只,满腹心事的样子……可能连阿木自己都没有意识他,他看向这个安静小伢崽的眼光当中多了几分审视和忌惮。   “阿木大人,要开始了吗?”自来熟的诺阿亚迎上前。   阿木手上抱着一个木箱,木箱上还托着一个小木盆,盆里种着“青草”。他走到窗前,先把“青草”放到窗台上,然后打开木箱,有条不紊地把箱子中的物事一件件取出来,放到窗台上“青草”的旁边,一一摆好。   他一边摆放还一边耐心地回答诺阿亚的问题。   “这个不是普通的草,它叫银边草,开的花极小,串成一串,看起来就好像草叶上长了一条银边。不过它要七年才开一次花,花期又极短,识得的人极少……”   “银边草吸食瘴邪,吐出的却是沉霖之气,巫力就藏身于沉霖之中……”   “这个小臭球叫作薄荷香球,别看它不好闻,点燃之后却可以激发银边草的生长,让它吸食更多的邪瘴,吐出更多的沉霖。这个香炉就是用来燃烤薄荷香球的……”   “对,你讲的很对,我们需要大量的巫力才能让蛮仔二次暴发,所以才需要银边草还要有足够多的薄荷香球……”   最后,阿木又从木箱里抱出一个黑色的小瓷坛,阿苏南大脑发出预警,收紧胳膊。   瓷盖打开,果然,满满一坛子蠕动的蛊虫。   “这些蛊虫都是特别拣选出来的,它们跟银边草一样,都可以吸食瘴邪,所以又被称作食瘴巫蛊……”阿木如是解说。   片刻过后,特制的木碳在香炉中点燃,十多粒小小的薄荷香球铺在木碳之上,袅袅白烟升起……说来也是奇事,臭臭的小球给碳火一烤,竟是散发出了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称不上“香”,但绝对不臭。   阿苏南抽抽小鼻头,觉得确实有一点象薄荷,但同时又总觉着有哪里不太对,这味道好象也不全是薄荷。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误导了,这味儿与其说是象薄荷,还莫若说是象樟荷,就是药书上讲可以侵扰心神、他强烈怀疑可以破坏中枢神经的樟荷!   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奈何无力回天,只好自我安慰说是药三分毒,就算是前世的毒品,用对了地方,也是可以治病救人的,书上讲的也不一定正确,说不定这个长君真的有办法让他们都觉醒呢?   这时候他们三个已经按照阿木的吩咐倚墙坐到地上,而“长君大人”也终于现身,他在两个伢崽的炽热目光中径直走到窗前,把手伸进蛊坛,这下子别说阿苏南,就连两个熊孩子都齐齐打了一个哆嗦——夷家孩子确实是不怕虫子,但是,不包括把手指伸进蛊虫堆里面!   在蛊坛里面停留片刻,长君大人轻轻松松地抽出手,然后,就见他的手指在银边草上略一停顿,一滴鲜血自指尖滚落而下,隐入草间转瞬之间消失不见了。   阿木极是好心地站旁边为他们解说:“长君在用自己的指尖血喂食银边草和食瘴蛊虫。瘴邪依伴沉霖而生,二者同时存在于天地之间,为了促使巫力暴发,长君待会子要引来大量沉霖,瘴邪也会趁机涌入,所以特意为你们准备了食瘴的巫草和巫蛊,它们在饮过长君血液之后,能力会迅速提升。”   阿苏南禁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这个阿木也是个不出世的人才啊,一番谥美之辞竟让他讲的毫无谄媚造作之态,这也算作真本事了。   然后,他听到旁边两个小伢崽同时惊呼,抬眼一看,却是窗台上的银边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花了,就见数支细细的草梗破土而出,越长越高,而随着它的快速拔高,一朵朵细小的银色花朵出现在梗上,几乎只是一个眨眼,草梗已经长到一尺来高,梗上缀满小花,一串一串嵌在草叶之间……场景非常之魔幻,恍眼一看,当真象是草叶长出了银边。   阿苏南还在为银边草的开花场景所震憾,突听得身旁“噗噗”两声,扭头一看,却是两个同伴一前一后歪倒于地,双目紧闭,呼吸平缓,竟是就此……睡熟了?!   糟糕!   心里面一声惊呼,阿苏南僵硬地转回头,正好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阿苏南只觉得面前的漆黑双眸变成了两个高速转动着的黑色旋涡,一下子把他拖入到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听到长君的声音:“小伢崽,他们都睡了,你做甚还不肯睡?”   ※※※※※※※※※※※※※※※※※※※※   昨天真的被小伙伴们打击到了,智商欠费的不是大家,而是本九啊——我还以为大家都可以猜出来,没想到线索写的太隐晦,小伙伴们都没有GET到啊……嘤嘤嘤,我马上就去面壁,你们都不要拉我、千万不要拉我啊!   ……   给性急的小伙伴强调一下背景设定:   巫力觉醒非常危险,而且,血脉不够却想要觉醒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例外就是上次朗阿寨的觉醒。   ……   感谢“优利安”扔的地雷,抱住亲一个,么么哒(o^^o)   还有小伙伴“你说的对”,“优利安”,“”,“salan”,“兰”,“过客”,“刘三姐”灌溉的营养液   本九一定多多加油,不付小伙伴们的厚爱^_^ 第37章 生死边缘   长君:“小伢崽,他们都睡了,你做甚还不肯睡?”   阿苏南竭力撑着眼皮,他也不知自己做啥要坚持,明明毫无意义。   长君:“小娃崽都要听话,时间到了就该睡觉。”   阿苏南只觉得上眼皮重若千均,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勉强撑开一道窄窄的细缝。   长君:“睡吧,现在是睡觉时间,闭上眼睛,快睡觉,醒过来又是一天……”   不含感情的单调声音与催眠曲相去甚远,阿苏南却终是抵挡不住,缓缓闭上眼睛。然后,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给包裹在了一层柔软的气泡当中,非常暖和,也非常舒服惬意,就好似躺在云端……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安然入睡了:这样也好,再也不用纠结了。   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个东西死也不肯认输,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固执大叫:   醒过来,阿苏南,不准睡!醒过来,阿苏南,你不能逃避!阿苏南,不要当个可耻的逃兵!阿苏南,你是个儒夫!   我不是儒夫!阿苏南忍无可忍大声反驳。   你就是!你害怕了,你想要一睡了之!   我不是!他是大巫士,我对付不了他,我能有啥法子?   没法子就逃跑吗?是了,你一直都是这样,逃跑是你的一惯风格,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你胡说,上辈子是不治之症……   不错,那是不治之症,但是,你敢说你尽全力了吗?你敢说你坚持到了最后吗?你敢说最后不是你自己放弃了吗?   我再坚持又能拖多久?我能改变什么?到最后还不是一死!没有人希望我再拖下去,你明白吗!我一死,所有人都解脱了,我的坚持毫无意义……   那么这辈子呢?这辈子有多少人正在等着你回去!你有想过你的阿妈阿爸吗?还有你身边的这两个小伢崽,你以为面对阿丑面对大巫士,他们就不害怕吗?可他们一直都在勇敢地保护你!而你呢,你选择了逃避……   儒夫,我以、你、为、耻!   “以你为耻”四个字,就像一记重锤,重重砸在阿苏南的心上、砸在他的头上、砸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   就好似有一颗炸|弹在他的心中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血肉之中炸开,刹那间脑浆迸裂,血肉横飞。但是,他却奇迹般地毫发无损,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感,反倒是经此一炸,原本包裹住他的那层气泡被炸的碎裂四散,舒服的感觉没了,但与此同时,无形的束缚也没了,各种感观恢复,整个人彻底清明过来。   然后,他听到阿木离开的脚步声,其后是大巫士走到近前,席地坐到他面前。   大巫士:“告诉我,你叫甚名字?”   阿苏南没作声,一来是他拿不准该做何反应,二来,是他发现自己正在蠢蠢欲动,似乎有股冲动突破了所有的屏障自心底进入到嘴里,正在试图撬开他的双唇。   大巫士继续:“不要对抗,我不是你的敌人,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苏南咬紧牙关,但开口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他自觉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甚至不受控制地喘息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心念一转,阿苏南心一横,索性依照电影里的催眠场景小声回答:“阿苏南。”   大巫士:“很好,这样子很好,不要试图对抗我,记住我是你的盟友。现在告诉我,你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对么?”   阿苏南张开嘴,惊恐地发现说出来的话跟他心中所想背道而驰:“对。”   大巫士:“很好。阿苏南,告诉我你的另一个名字。”   阿苏南听到自己回答:“随安。”   大巫士:“很好,随安。告诉我,你是如何变作阿苏南的?”   这一次阿苏南只是张张嘴,没能出声,不是他控制住了自己,而是他没法子出声,心里面的大石头终是落了地——很好,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很想知道。   大巫士:“是用了秘法么?”   阿苏南:“……”   大巫士的声音严厉了很多:“随安,告诉我你用的秘法,不要对抗。你现在是整个巫夷的敌人,只有我,才有能力帮到你。告诉我随安,你用了何种秘法才能够夺魂重生。”   阿苏南:“……”   然后,他的领口被人一把揪住,紧跟着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耳边响起大巫士的冷笑声:“不愧为大阵法师,差点被你给骗了!”   阿苏南承受不住来自大巫士的强大威亚,再也伪装不下去,艰难地睁开眼睛,就见“君长大人”已经站到地上,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正视大巫士的五官,此人正值盛年,不丑,甚至还有些英俊,如果他的脸色不是这般难看的话。不过这人给他的感觉却着实是不好,整个人都很阴戾,眼睛很黑很深,不是“深隧睿智”的深,而是“阴冷幽深”的深。   大巫士拎住他的前襟单手把人举到跟前,森然道:“随安,你以为你还是一个大阵法师吗?不要忘了,这里是巫夷,是我们巫士的天下!纵然你有千般手段,到了这里,也只有任我宰割!你把秘法讲出来,我们皆大欢喜,你不讲,我自然有手段让你开口,到那时,就没有这般轻松自在了……”   说话间,也不知他使出了何种妖法,阿苏南只觉得一股大力迎面扑来,那感觉,就象是有人当头冲他兜来一床大被子……不对,应该是整整一卡车的泥沙冲他倾泻而下,试图把他葬于沙底!   小朋友一下子急眼了,他双手抱住大巫士的手臂,小身子往前一扑,但觉有个东西自脑子里急射而出,直扑大巫士,然后……然后,小家伙就觉着脖子上一松,身子一下子跌落地上,实实在在坐了一个屁股墩,整个人晕晕乎乎,彻底昏菜了!   可惜他没看见,就在刚刚落地的那一刹那,不可一世的大巫士竟是平地一个踉跄,其后便是一脸骇然地瞪视着阿苏南。待到惊骇过去,他怒气冲冲想要再度出手,一道闪电却于此时自天空一划而过,大巫士陡然间扭转头看向窗外,紧跟着一声怒喝,整个人猛然暴起,如飞箭离弦般射出窗口。   大巫士就此消失了,阿苏南却还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子,他才自晕乎之中缓过劲,这才发现浑身骨头都在痛,脑袋尤甚,好吧,说痛好象不太准确,更象是运动过量之后的酸痛乏力还有低血糖,就连衣衫都莫名其妙地被冷汗润透,给夜风一吹,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小盆友索性倒在地板上,而这时候的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楼里楼外照的透亮,紧跟着炸雷从天而降,整个小楼都在电击雷劈之下瑟瑟发抖,而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密密实实,炸雷紧随其后,一声更比一声狂暴,电闪雷鸣之中,小楼摇摇欲坠。   阿苏南因为“低血糖”而变的迟钝的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地震了,若是雷电都能撼动白楼,这楼都不知垮塌多少回了,紧跟着他就瞄到窗台上的那个香炉,那东西正在一面冒烟一面抖动,随时都有摔下去的可能。   他直觉有古怪,揉揉眼睛,果然,那东西“抖”着“抖”着,就抖到窗台边沿去了,不但像是长了脚,还像是长了眼睛,看那架式,是想要趁机蹦跶到窗台外面去……   咦,有古怪……抓住它,不能让它给跑了!   小朋友一下子来了劲,这时候不论是“地震”还是身上的酸痛通通都顾不上了,一骨碌爬起来,摇摇晃晃奔过去,踮起脚尖把个小香炉自窗台边沿给捉了回来。   看香炉里面的十数枚薄荷香球已经被烧的透红,阿苏南找不到趁手的物事,索性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团成一团死命压下去,燃烧的薄荷香球被潮湿的衣物一压,很快冒出一股黑烟,他又连忙扯出衣服,抱起小炉干净利落地倒扣在地上。   小香炉功亏一溃,大概是脑筋不太好使,刚才还是一副要被震下窗台的模样,这会子竟然在摇晃着的小楼里纹丝不动,磐石一般。   阿苏南搞定小香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立马又兴冲冲地跑向窗户,试图爬到窗户上去看热闹。这个时候他的脑子已经回复正常,确定外面的雷电不是雷电,地震也没有发生,加之刚刚大巫士跑出去了,所以,他推测很可能是“仙人”在打架,这等稀罕事,一辈子能遇上几回!   可惜,窗台太高,墙面太光滑,又没有搭脚的物事,还不等他蹬着小短腿爬上窗户,身后又响起惨叫声。回头一看,却是诺阿亚在地上翻滚痛嚎,他旁边的朗阿蛮也是咬紧牙关,脸上脖子上全是汗水,显然也是痛到了极处,只因他是一个巫童,承受疼痛的能力更加强悍,这才没有打滚嚎叫。   糟了,巫力暴|动诱发成功了!   这下弄个是好?   阿苏南愣了片刻,也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神赐灵感,亦或是前世看的修真小说终于派上了用场,他赶忙跑回二人身边,一屁股坐到地上,盘好双腿,五心向天……好吧,这动作于小短腿来说太高难了,他也就只是摆了一个谱,开始吸气吐纳,吸食沉霖——别问他是弄个做到的,甚至都不要问他啥是“吐纳”,啥是沉霖,他只不过是把小说当作范本摆了一个样子,他也弄不清到底是弄个回事,反正,姿式刚一摆好,想着要吐纳,想着要吸食巫力,主要还是他一本心思想着要生出力量,想着要帮两个小伙伴驱赶瘴邪,然后,就像上一次梦中那样,他就很神奇地……做到了!   阿苏南很快进入到一种看似半梦半醒实则耳聪目明的玄妙状态,觉着盘腿太辛苦,干脆把整个身体都倒在地上,很没形象的匍匐于地,趴到了地上。   ……   屋子外面,电闪雷鸣还在继续,那是两个大巫士之间的战斗;而屋子里面,惨叫声消失,但是较量却刚刚开始,这里默默进行着的,也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无声战事。   诺阿亚的状态没过多久即稳定下来,陷入深睡,从他时红时青时紫数种颜色交替变换的脸上,可以判断他身上暴|动的巫力已经得到基本控制,此刻他全身的血肉正在承受着巫力的改造,已然安全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余下的,就看他自个儿的天赋和造化了。   而阿苏南,他觉着自己已经变身成为一件“稀罕物事”了,只因他此刻的状况连他自己都觉着非常的怪异——虽然闭着眼,仿佛对外界不闻不问,实则他不但能够听到“雷声”,还能够看到“闪电”,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视频状态”,区别在于昨天夜里的“偷窥”是一种无意识行为,而此时此刻,他的大脑非常清醒,可惜他现在无暇它故,每一分心力都要用到朗阿蛮身上。   现在朗阿蛮的状况才叫作危险异常,一直徘徊于死亡边缘。   巫力觉醒的大敌之一——散布于外界和已经被吸入诺阿亚朗阿蛮体内的瘴邪之气——已经被阿苏南悉数消灭了,而涌入二人体内的过量巫力,也被他无意间给吸走了,对于诺阿亚,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只要不再有瘴邪和过量的巫力蜂涌而入,他就可以平稳地度过觉醒期。   但是,朗阿蛮两个月前才刚刚经历过一次巫力暴|动,整个身体都是在打碎之后重新塑立的,屹今没能完全恢复。毫不夸张的说,他名为巫童,身体状况实际上比诺阿亚都要脆弱很多,而现在,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平衡又一次遭受重击被再次打碎……找死也莫过如此了。   所以,阿苏南必须要深入到他的血脉当中,不仅要不停地吸走剩余巫力,还要使用巫力修补他的身体,这可是个细致活,比消除瘴邪困难了百倍千倍都不只。打个比方,赶走瘴邪,就好比给重症病房消毒和用抗生素杀死体内病菌,只要有足够的药品和设备,一个护士足以胜任;而修补朗阿蛮的身体,那就好比精细的脑外科手术,要在不伤害病人大脑的前提下把脑子里的病变取走,然后严丝合缝地缝合伤口,这个,就只有接受过严格训练的脑外科医生才能够做到了。   而朗阿蛮现在需要做的“手术”,又何止一个脑外科!   对此阿苏南是一无所知的,正所谓“无知者无畏”,这会子阿苏南正疲于奔命,觉得自己化身成了消防员,正在朗阿蛮体内四处扑火,刚刚才把心脏处的“漏洞”补好,大脑里面又已经火势熊熊,好不容易把脑部大火扑灭,肾脏这边又快要给烧穿了……   这时候的阿苏南,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庆幸——亏得上辈子他久病成医,对人体的各种脏器了解颇多,更亏得在他的强烈意念之下,那股来路不明的力量“借”出了一部分供他驱使,否则真的就要直面熊孩子的死亡了。   ※※※※※※※※※※※※※※※※※※※※   阿苏南:老妈,开挂的到底是我还是朗阿蛮?为什么每次拼死拼活的都是我,得利的却总是他?   阿九:这个……来来来,老妈给你讲个雷锋的故事……   ……   哈哈,估计又有小伙伴要为南仔打抱不平了,本九只好预先剧透一下,这两个都是我们家小南仔铁杆小弟中的铁杆小弟,小弟越强,大哥才越威风嘛(……望天),大家放心,这是小南仔成年之前的最后一个波折了,明天他就安全了^o^   ……   ……   感谢优利安投的雷,太破费了,谢谢你,抱一个^_^   优利安扔了1个地雷   优利安扔了1个地雷   优利安扔了1个地雷   ……   也感谢其他小伙伴的营养液,凡是看正版的小伙伴都是很可爱的小伙伴,“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正是因为你们的支持,才支撑起了现今如此繁荣的网络创作……爱死你们了,么么哒~   读者“优利安”,灌溉营养液   读者“若然”,灌溉营养液   读者“你说的对”,灌溉营养液   读者“叶子叶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salan”,灌溉营养液 第38章 意外终结   小楼内,阿苏南趴在地上看似睡着了,而小楼之外,两位大巫士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   今夜无月,乌云正在朝着不远处的朗阿山南麓汇集,夜空中找不到半颗星星,天幕一片漆黑。   不过于巫士来说,这样的黑夜却是无损于视力,伊堤提鞭站在半空,肩头立着黑隼,眼神也如鹰隼般锐利,整个人如出鞘利刃,挺拔凛冽,尤若一尊手握生杀大权的半神。   再看他的对手,同样是立于半空,却全然没有他的气势——一条鞭痕自下巴拉过左胸,所过之处焦黑一片,空气中甚至还残留着一点点烤肉的味道。不过终归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大巫士,都不知活了多少年岁,光失败就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气势虽有不足,身上却是找不到半分失意者的萧索狼狈。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很平静的道:“前阵子听说出了个战神伊堤,我还当小小年纪即被封神是托了你们伊家门楣的福,今日一战才知也不全是盛名之下,败在你们手上我无话可说,技不如人罢了。”   “苦邬长君,今日之势您也见了,我们既然找来这里,就断不会任您离去,还请您审时度势,放弃无谓抵抗,跟我们回去吧。”讲话的不是伊堤,而是站在地上作一身男子打扮的诺阿千南,她姿态颇为恭顺,但她恭顺的对象仅只是“大巫士”,而非苦邬敖本人,言辞那是十成十的强硬。   苦邬敖充耳未闻,他的眼里只有伊堤,此时露出一个颇有些古怪的笑意:“伊堤你要杀我不难,不过,想要救出你的宝贝弟弟只怕就是难以如愿了,给他种了命蛊也敢玩花样,看来是活的不奈了。就是不知,他自己不想要活了,你这个做阿哥的,舍不舍得?”   伊堤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惊愕继而愤怒的神色,看他一张冷面终于有了裂痕,苦邬敖的脸上多出几分快意:“伊落天赋惊人,身体的改造亦很成功,不足十六就突破五阶,当年你也不过如此了吧?就不知,用我这条老命,换你弟弟一条小命,斩落你伊家一个天才,算不算亏?”   这番话讲完,近处的伊堤尚无过激反应,距离战场颇远的一片林子当中,藏身于树上的伊落却是一下子站起身,旁边缅原曲英早有准备,手中白光一闪,一条长绳眨眼间把他裹成一个大茧子;另外一边的沽索明也是出手迅疾,用一条布带严严实实封住了他的嘴,两人一左一右制住伊落,他们这边的骚动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而在小楼那边,坐于屋顶观战的少年也是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这番话,他整张脸波澜不惊,仿佛种了命蛊的那个人与他毫不相干。   旁边阿木扭过头:“是你把他们引来的?当真是不想要活了?”   少年却是没有看他,挑起嘴角,嘲弄一笑:“说的好像树蜥出逃跟你毫无干系似的。”   阿木转回头,淡然道:“拢个会跟我有关系,我一个二阶巫士也动得了树蜥?”   少年懒的理他,闭紧嘴,一脸的冷淡疏离。   外面的战况这时候却是急转而下,苦邬敖一番话讲完,面带嘲意地注视着伊堤,每个人都在等着他用手上的筹码进行谈判,殊不知,他竟是突然启动全速疾退,却是不战而逃,想要逃回小楼!   伊堤对战经验丰富,苦邬敖刚一动他即出手,手上长鞭亮光自起,威力所及足有数十丈之遥,挟裹着风雷之势击向苦邬敖身后,意图斩断他的逃亡之路。   但是,鞭子落到一半却意外遭遇阻挡,两强相撞,半空中陡然间爆发出一大片刺目之极的白光,震耳的轰鸣声中伊堤手上的长鞭竟是再也落不下去,眼睁睁地看着苦邬敖自鞭下逃身。   与此同时,小楼四周的气流疯狂激荡,眨眼间变作一个气旋,好似周遭所有的空气都在争先恐后地涌入小楼,又仿佛它们正在被小楼疯狂吸食一般;再然后,白楼一阵扭曲,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支离破碎,紧跟着与先前那片倏然而起的白光一同消失。   天地重归黑暗,仿佛刚刚还屹立于塘边的白楼只是海市蜃楼里的一个幻影,而大巫士苦邬敖,也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小楼一起消失了……   屋顶上的两个年轻人自是看不到这些,他们只感到身下小楼一阵蠕动,简直就跟活过来了一样,以他们身为巫士的速度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大巫士就已经冲到跟前。两个人都以为自家这条贱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却不料苦邬敖压根没看他们一眼,直奔三个小伢崽所在的“病房”而去。   两人就看到大巫士射向窗口,快若流星,但是下一刻,堂堂一位大巫士竟是一下子给撞了出来,就好似窗口突然间多出来一个隐身的防护罩,把一头撞上去的苦邬敖给弹了出来。与此同时,一道闪电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击到苦邬敖头顶,只一下,就把他给重重劈落到地上。   就见他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其后就彻底不动了,看样子不死也是重伤。   这番变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从苦邬敖回逃到他被“闪电”击中劈落地上,也就一个眨眼之间的事情,若非两个少年都是巫士,断不能看清整个过程。   然后,就在他们的瞠目结舌之中,身下的蠕动消失,小楼重新出现于湖边,而一道身影,也现身于小楼之上的半空之中,紧跟着,数个地方同时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   “是大巫!”   “大巫来了!”   “见过大巫!”   “见过大巫!”   ……   两个年轻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   “大巫”,“大巫士”,一字之差,意义却是完全不同。   大巫士,是巫士的品阶,代表一个巫士的实力;而大巫,是身份,代表的是整个巫夷的最高统领。   大巫士可以有很多个,而大巫,全巫夷只此一人!   此时此刻,巫夷的现任大巫坞重山正站在三个熟睡小伢的病床前,若有所思。   片刻过后,有人疾步而入,却是乌衣神庙的栎侍者。   栎侍者一脸兴奋地看向大巫:“阿爸,您真的来了!”   坞重山笑道:“当年他自我手下逃走,父神给了我弥补过失的机会,岂能不来。”   栎侍者连忙道:“阿爸,当年那是意外,不是您的过失。”   坞重山笑笑,未置可否。   栎侍者又道:“阿爸您和阿妈都还好吗?”   “我们都很好,你阿妈还说要过乌衣来看你。”   栎侍者苦恼地皱起眉头。   坞重山笑问:“拢个啦?不想我们过来?”   “不是阿爸。乌衣的条件太差,阿妈见了又要念叨,”栎侍者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向小孩子,担心的问,“他们都没有危险了吗?”   坞重山颔首:“应当是没有了。”   栎侍者叹息:“就是害怕亚仔遇上巫力暴~动,千南阿朵才把他送到乌衣来,没想到还是让他给遇上了。”   “这就叫作人算不如天算吧,好在是欢喜收场。”坞重山迈步走向屋外。   栎侍者连忙跟上。   走廊上空无一人,坞重山一边走一边问:“你也认识那个……是叫作朗阿寨吧?你也认识那个朗阿寨的小伢崽?”   栎侍者:“嗯,他叫阿苏南,虽然没能觉醒,却是异常聪明。”   坞重山:“应当不仅仅是聪明。”   栎侍者探询地看向父亲:“阿爸您……”   “现在还言之过早,稍稍留意一些就是了,”坞重山不经意地摆摆手,其后话风一转,“听闻他还是千南儿子的好兄弟?”   栎侍者笑道:“对,很招人喜欢的一个小伢崽,阿落想要把他带回月街,我想要把他带去乌衣。”   坞重山来了兴趣:“喔?你们谁赢了?”   栎侍者:“肯定是我!他的家在后巫夷,他还拢个小,离不开家人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坞重山的临时公事处,听到里面伊堤正在跟一位掌文士讲话,栎侍者犹疑着站住脚,道:“阿爸您去忙,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坞重山停住推门的手,转头看向儿子,突然道,“阿栎,你在后巫夷做的很好,我和你阿妈,都以你为荣!”   ……   这段对话,阿苏南自然是无缘听到的,他甚至完全都想不到,小小一个绑架事件,竟然会惊动到大巫。   好吧,这样讲太不要脸了,惊动大巫的,不是他们被绑架,而是绑架他们的人,以及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至于他们三只小崽,好像、貌似、很可能……只是当了一次诱饵……吧?!   这一次,三个昏睡的伢崽当中,阿苏南又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比朗阿蛮都要晚上两个钟点。不过,上次醒来他一头雾水,这一次却是发现自己确实是得了金手指,只这枚金手指来路不明,用途不明,最主要是祸福未知……还是藏着捏着比较好。   不过这一次醒来后他的感觉比上次要糟,大概是用力过度吧,巫蛊医说他必须要休息几日方才可以赶路。至于朗阿蛮,那货虽说醒的比他早,情况却是很糟,近几日别说下床,就是连动都不能动一下,跟只木乃伊也差不太多。   于是,三个人当中只是诺阿亚可以四处乱跑。直到这时阿苏南才知道,原来黑头仔是个如假包换十成十的前巫夷小伢崽,刚一出生即被发现他的血脉浓度达到中阶,不幸身体身件却很不理想,一旦感染巫力暴|动即会陷入到巨大的危险当中,听伊落的意思,几乎是救无可救必死无疑,这才被家人寄养到乌衣寨,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更没想到这家伙好命地遇上了自己,顺利觉醒了……说不准这就是天意吧?   所以,目前为止阿苏南还没能走出房门,不知道外面已经彻底变样了,荷塘旁边的空地上搭起了很多帐篷,而他,却非常幸运地住进小楼,又一次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伊落享受到了特殊待遇。   “南仔,该睡觉了。”简易的木桌前,伊落正在奋笔疾书,他没有回头,却象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墨宝你也不许再闹,让南仔好好睡觉。”   他身后的木板床上,一伢崽一獴崽玩的正开心。阿苏南身体躺平,墨宝竖立在他脚边,左蹦蹦,右跳跳,然后,猛地跳上他的小腿往脑袋方向猛冲,阿苏南早有防备,及时出手拦截,自然是没有一次成功,小毛球一会儿自他的手上跃过,一会儿又从臂下钻过,有一次阿苏南几乎都要抓住它了,但见它的小身子一扭,轻轻松松自小朋友的指间滑脱……   一对“好兄弟”玩的不亦乐乎,听到“家长”的命令,阿苏南冲着墨宝挑挑眉瞪瞪眼扮了个鬼脸,然后翻过身拉上薄被,墨宝也快速蜷到他枕边,两个都乖的不得了,一副马上就要睡觉的乖宝宝模样。只是在伊落看不到的地方,阿苏南伸出手指去戳墨宝的脑门,这次换墨宝伸出小爪子去抱小朋友的手指了,一抱一个准……   伊落抿抿唇,小家伙不懂,墨宝虽聪明可也不是人,两个都不知道作为契约主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通过墨宝的眼睛去查看四周。不过他也没打算阻止,好不容易才养的亲近了,可不想再看到小人儿木着脸变回从前那个小大人模样。   跟小南仔相处的愈多,愈是发现小家伙的非比寻常处,最显眼的一点:他不喜欢跟小孩子玩,却跟墨宝玩的很开心,两个在一起完全看不到交流上的障碍。而墨宝,不折不扣是一只巫獴,就算他和墨宝之间有巫契,当初刚刚养它的时候也是费了老大的劲。   换个人都该生出一堆疑心了,伊落却是很诡异地只感到自豪——看吧,他相中的伢崽就是拢个聪明,拢个非凡!   更加诡异的是,他自己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反应诡异,反而一心想着要把这株好苗挖出来,移栽到自家院子里去。   床上的阿苏南可不认为有谁能够强行移栽自己的,他醒过来一整天了,身体仍然没有大好,精力不济,跟墨宝玩了没多久瞌睡虫来袭,视线不受控制地变模糊,闭上双眼正要入睡,却于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脚步声。   进来的是诺阿千南,她先是看了眼阿苏南,见他睡着了才开口:“阿落,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拢个快?”   “这边的事情不归我们刑司管,留下来也帮不上帮。阿凛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带过来的巫蛊医都不敢动他身上的命蛊,他现在还不能离开苦邬敖太远。”   伊落沉默片刻,道:“我……可以去见他一面吗?”   “过一阵子吧,等他身上的命蛊取出来之后。现在主蛊那边断了联系,他必须要保持心境平和,以免刺激到命蛊。”   伊落垂下头。   “不要难过,阿凛他已经安全了,得父神垂怜,这是最好的结果,以前我们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诺阿千南摸摸他的头,安慰道。顿了顿,又道,“阿落,阿朵这边还要拜托你一件事,黑仔还要烦你帮我看着点,这混崽……肯定要给你添很多麻烦。”   伊落抬起头:“千南阿朵你说的甚个话,黑仔皮了点,但也是讲道理的。不过他已经觉醒了,不用跟你一起回月街吗?”   “死活不去,非说要跟南仔一起,还说他们共了患难也要一起同富贵……我不是个好阿妈,让他受了拢个大的罪,这次就随了他的意吧。”诺阿千南苦笑。   伊落连忙道:“千南阿朵你切莫太过自责,当时也是事发突然,好不容易才有了那个疯子的线索,谁都没想到只一天他就动了手,好在最后他们都平安无事。”   感情还真是当了一次诱饵啊!   床上的阿苏南一下子睡意全消。   ※※※※※※※※※※※※※※※※※※※※   严正申明:只有一个伊落,而且,大巫士是伊堤(伊落他哥),不是伊落喔,他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二阶巫士,而且还会在低阶停留很久(……我们这个不是升级流喔)   其实我还是蛮想加更的,看到大家的留评,我比小伙伴们还要着急,但是,看了一眼存稿,我又默默地滚回去码字了。总之大家稍安毋燥,明后两天都会解说这个事情,其实从上帝视角来看很简单的,可惜,我们只能跟着小南仔的视角走……默默离开,码字去了   ……   谢谢优利安的地雷   谢谢“默默”的营养液   抱住你们一个啾,么么哒(o^^o) 第39章 追问真相   阿苏南自认作为一个受害者,有权知道真相,于是黑仔阿妈前脚一走,后脚他就爬起来坐到床上,炯炯地盯着伊落看。   当然,在追寻真相的过程当中还是需要讲求一点方式方法。   “伊落阿哥,做啥大巫都要亲自过来?是因为发现了这个遗迹吗?”   他今天虽然没能出门,但黑头仔带过来很多消息,知晓他们所在的这座小楼,属于一个失落文明的遗迹。   简单来讲,就是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巫夷出现过一次分裂,一位大巫士带领他的族人和追随者总共十多万人进入后巫夷腹地,脱离月街独立建寨。其后数百年,偶尔会有游历巫士带回他们的消息,据说是找到了一处水草肥美之地,扎根生息,其中最大的寨子很是繁华富庶,比起前巫夷的那几个大寨都是不差,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前后巫夷”之分。但是后来,再也没有人找到过那个“富庶的寨子”,到如今几千年过去了,那个寨子也就成了传说之中的“失落遗迹”。   巫夷有上万年历史,理论上讲,这样的遗迹当是不少,可这次却让一位六阶少君差一点牺牲掉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还惊动到大巫,想来必不简单。   伊落想了想,觉得没啥不可说的秘密,很干脆地实言相告:“遗迹固然重要,但是更加重要的是那位出走的大巫士,他很可能还带走了一位祖巫遗留下来的圣物。”   阿苏南倒吸一口凉气。   祖巫是啥个概念?   夷家人的实力由低往高,分别为普通人、低阶巫士、中阶巫士(少君)、大巫士(长君/君长)、以及祝巫(君驾)和祖巫,祖巫无疑是站在最顶端的最强者。   但是,祖巫的强大,不仅仅在于他的实力,更在于一个祖巫可以创造出一个巫系。   后者不太好解释,用阿苏南那颗接受过科技文明洗礼的脑袋来理解,就是祖巫之下的巫士再是厉害,厉害的也仅只是他们的个人实力,而祖巫,他可以“制造”出自己的巫系血脉,不是生理上的血脉后代,而是巫血上的一脉相承。听上去有点像吸血鬼干的事,不过二者肯定是不一样的,至于弄个不一样法,阿哥的教科书上没讲,阿苏南不知道。   阿苏南知道的是,从古至今,巫夷历史上只出现过三位祖巫,都是出现于整个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那是巫夷文明的初生时代,可以说现今的所有巫者,都是这三位祖巫的巫血传人。   “找到了吗,就是那个祖巫的圣物?”阿苏南连忙问。   伊落点点他的小鼻头:“那有拢个好找,估计这地方要被掘地三尺了。”   阿苏南突发奇想:“会不会就是这座小楼?”   一看就不是巫夷风格,而且,周遭都是原始风貌,它却不知道在此形单影只孤伶伶耸立了多少年。   伊落失笑:“这座小楼确实是一件很厉害的巫器,但却不可能是祖巫遗留下来的圣物。’圣物’之所以被称作’圣物’,就是因为后世没可能仿制出来。”   阿苏南“喔”了一声,脑子里突然蹦出那只蠢蠢的小香炉,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讲出来,事涉祖巫,他还是不要瞎说八道比较好。   “所以,那个坏巫士找到了这处遗迹,你们才要找到他……”   伊落哭笑不得,连忙打断他:“不是这样子的,你全都弄反了,那个坏巫士干了很坏很坏的事情,刑司一直都在追捕他……”   随着伊落的讲述,阿苏南明白了,原来大巫士苦邬敖是个逃犯,刑司一直追而不得,直至上次树蜥袭寨,在祖屋里面发现了一样物事,这才确定此人就在朗阿左近。于是,刑司出动了十数名干员以各种身份进入朗阿,但是,这些人在努力了一个多月之后仍然一无所获,幸而就在那个时候,大巫士的“手下”——也就是那个“假伊落”——故意绑架了他们,以此来给刑司带路,这才找来这里,然后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那个“失落的遗迹”。   “原来这个楼可以隐形啊,难怪一直都找不到苦邬敖那个大坏蛋!”阿苏南发出小大人感叹,紧跟着又皱起眉头,“可是,从我们被抓到这里,再到大巫赶过来,只有一天一夜时间,大巫不是都在月街吗,他是弄个过的来?”   伊落给他逗笑了:“其一,大巫当时很可能不在月街;其二,就算是在月街,一天一夜也足够了。不要忘了,他是大巫,是我们巫夷最最厉害的巫士。”   这倒也是,他们都是会飞的……   伊落又道:“不过,大巫亲自过来,并不完全是因为发现了这处遗迹,他和苦邬敖八年之前曾有一战,苦邬敖重伤逃脱。”   原来是宿敌啊……   阿苏南瞪大眼睛准备听故事,伊落却用几根指头捏住他的腮帮子,还往两边拉了拉:“小南仔,现在是睡觉时间,故事明天再讲,小娃崽不睡觉长不高,晓得不?”   可恶啊……   *—*—*   第二天,阿苏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简单洗漱完毕,刚拿起一个饼子,就见诺阿亚一蹦三跳跑进门,满脑门儿的汗水,肯定又在外面晃荡了一个早上。   诺阿亚小朋友:“南仔南仔你还痛不痛?”   阿苏南:“……”   诺阿亚:“南仔我跟你讲啊,原来灭绝师太是刑司的……”   吓的阿苏南一下子把饼子塞他嘴里:“是风凌少君!以后都不许乱讲,听到没有!”   夭寿啰,他只不过是嘟哝了两次,就被熊崽子听了去!   诺阿亚呜呜点头,顺带还把饼子咬掉一口,一边嚼饼还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瓦莫乱嚼,夭莫别个人。”   阿苏南翻了个白眼,很嫌弃地放弃饼子,重新拿起一个:“你打哪里听来的?”   诺阿小黑:“我早上看到她了啊,灭……”   看阿苏南瞪眼,连忙改口:“风凌少君一大早就过来了。”   阿苏南问:“风凌少君是你阿妈的手下?”所以她出现在朗阿寨也不是偶然?   诺阿亚却是拿着饼子茫茫然:“我阿妈也在刑司吗?”   阿苏南简直想要敲他一碗底,你阿妈是刑司高官,你个糊涂崽明明是个官二代,却连自家阿妈是干啥的都不清楚!   突然想起这官二代兼巫二代刚刚才跟自己一起经历了一次绑架当了一次诱饵,心里面一下子舒坦很多。   黑头仔跑过来自然不是为了绝灭师太,他是赶过来特邀小伙伴跟自己一起出去探险的——从早上到现在,他一直都在试图过到曾经关押过他们的“棚户区”故地重游,却一直都在受阻,好奇心由此点燃,打定主意要越过封锁线。   正好,阿苏南也想去找一找祖屋阿叔,他现在已经知晓,跟他此前的猜想一样,那个”阿木“从头到尾都是在忽悠他们,那些个身有残缺的阿哥压根不是被大巫士“救活”的,而是被他以各种方式偷来的拐来的,是他失败试验的活见证,就连那只见了鬼的巫蜥,都是他的试验品。   他这会子身体基本上好了,没事可做之下,正好过去问问情况,就当是在玩“拼图探案”好了。不过,他可没打算出演黑头仔编排的剧本,藏在林子里等没人了再从田里爬过去什么的,单是想一想都要满头黑线。   没多久,小正太阿苏南清清爽爽大大方方走下楼,绕过池塘,直端端往农田而去。   诺阿小黑跟他后面不住跳脚:“不行啊南仔你听我说,他们不准我们过去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啊……”   然后,两个人就看到一个年轻阿哥穿过农田正往这边走来,诺阿小黑迅速跳到树后藏起来,阿苏南却是站住脚,极有礼貌地用右掌压住左胸,躬身行礼,然后跟年轻阿哥交错而过。   年轻阿哥微笑着回了一礼,经过大树的时候,顺手把某只黑头仔自树后提溜了出来。   诺阿小黑:凭啥个,我没有,我不是,我不干……   阿苏南简直都要大笑出声。   年轻阿哥捉住黑头仔又回转身:“小伢崽你这是要去往那边院子吗?”   阿苏南点头。   年轻阿哥:“你来晚一步,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全部离开了,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阿苏南连忙问:“阿哥您知晓他们都去哪里了?”   年轻阿哥:“应该是带回前巫夷治病去了。”   阿苏南想起祖屋阿叔:“治好了还会返回寨子吗?”   阿哥摇头:“这个……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好吧,治好了病,估计阿叔也不会想要再回到朗阿寨,毕竟连饭都吃不饱……   探案游戏玩不下去了,阿苏南只好返回白楼,蔫蔫地度过了一个炎热下午,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朗阿,被抓来后又连着下雨,天气一直都很凉爽,他都忘了夏天该是啥个样子了。   一直等到太阳落坡见到伊落,这才算是来了精神。幸好这人还记得昨晚的承诺,也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小孩子就随口忽悠,于是阿苏南终于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大巫士苦邬敖的事情要从七十余年以前说起。   那一年,苦邬敖东窗事发,刑问司发现他在私底下为血脉不够浓厚的娃崽激发巫力,一番详查下来确认他的试验已经进行了十数年之久,仅是有实证的受害者就多达十七人。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巫夷上层,因为巫力觉醒的过程当中有许多不确定性,凶险异常,私自激发一直都是禁区,更不要说是给巫血不够的娃崽激发巫力了,那个简直就形同虐杀。谁都想不到竟是有人这等大胆,不但做了,还一做十多年,且一直都没有被发现。   最后,苦邬敖被流放问罪谷,问罪谷那地方向来都是只见人进不见人出,基本上就等同于被判了死刑,至不济也是一个终身监|禁。   谁也想不到,这人在问罪谷呆了十来年,不但没死,反倒成功进阶成了大巫士,就此逃脱。不过他也知晓巫夷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出谷后立即逃到巫夷的死敌宁阳那边,一呆几十年,直至“凤街事变”过后,人们才发现这人藏匿于凤街的乌沉木矿底,继续做他的觉醒试验。   说起“凤街事变”,就不得不说说乌沉木。   乌沉木跟地球上的阴沉木很像,都是植物死后深埋于地底,在经过一系列物理炭化之后形成的化石。区别在于,阴沉木的功效只是传说,而乌沉木的功效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佩带乌沉木可以醒脑,这于巫士无关紧要,因为巫士只淬炼肉|身,不修神魂,但对于修炼魂力的宁阳人来说,却有大用途,这就为凤街埋下了祸根。   凤街,位于巫夷与宁阳交界的边缘地带,是巫夷发展最早的地区,一直以来,巫夷都有两大上古城池,一是月街,另一个,即是凤街。巫夷与宁阳虽是世仇,但是让夷家人败走巫夷的那一场战事发生于万年以前,血迹早已浅淡,仇恨也渐渐消散,何况巫夷和宁阳环境差别极大,谁都没可能在对方的地盘上长期生存,所以,两边虽有磨擦,总体上还算是相安无事,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八十多年前,在凤街发现了乌沉木矿之后,事情就慢慢变了。   刚开始是凤街的商户把乌沉木偷偷贩往宁阳,没能引起巫夷上层的足够重视,因为乌沉木走私屡禁不止,一直都存在。后来走私的规模越来越大终于引发宁阳方面的关注,等到他们弄清楚乌沉木矿就在凤街,一切都晚了——将近六十年前,宁阳有备而来,突然开战,巫夷猝不及防,凤街失守,之后长达四十二年的时间,宁阳人一直把凤街牢牢握在手中,巫夷发起的数次收复行动均以失败告终。   直至十五年前,巫夷又一次发动了收复大战,这一次终于成功了,代价是三位大巫士,其中一人即是伊落的曾祖。战后清理的时候在矿底发现了苦邬敖的痕迹,直至此时,人们才知道他不但从问罪谷逃了出来,还逃到了宁阳那边,而宁阳人能够成功攻占凤街,跟他有莫大干系。   此事过后,刑问司进入问罪谷仔细勘查,发现谷内藏有一位祝巫的墓地,推测当年苦邬敖很可能是无意当中进入墓禁,机缘巧合之下进阶大巫士,这才成功出逃。   “可是,宁阳人都不是不能在巫夷生存吗?”阿苏南非常非常不解。   巫夷有瘴邪呢,夷家人在此生存了上万年还必须天天都喝药蛊呢!   伊落:“凤街跟巫夷其他湾寨都不一样,那里靠近宁阳,又发展了上万年,瘴邪比其他地方要轻很多,服食药物之后他们也可以住上三五个月。其实比起瘴邪,宁阳人更加忌惮的是巫夷没有魂力,没有魂力,就算是宁阳的大阵法师过来,也跟普通人一般无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大……阵法师?”   ※※※※※※※※※※※※※※※※※※※※   又是四千五百字哦,想我一个3K党连原则都不要了……好心痛……好想砍手……   特别提醒,一直都在猜小南仔金手指的,这章有彩蛋喔……望天,我就差直接说了   ……   ……   椛七七扔了1个地雷,感谢,亲亲抱抱举高高,么么哒(o^^o)   ……   ……   感谢亲们浇的营养液,我家这株名为“小南仔”的小树苗天天都在长高喔^o^   读者“salan”,灌溉营养液   读者“兰”,灌溉营养液   读者“titizhu”,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葱花似玉”,灌溉营养液   读者“过客”,灌溉营养液 第40章 陈年往事   大阵法师?   那是个啥物事?能吃么?……阿哥的课本上可是完全没有提到。   最最要紧的是,坏巫士提到了,听他那个意思,还认定自己就是个大阵法师,还有那啥“夺魂重生”……   阿苏南的耳朵立时竖的老高老高。   “宁阳的大阵法师,等同于我们巫夷的大巫士……”   伊落一番解说,阿苏南总算是闹明白了。   原来宁阳和巫夷完全不是一个力量体系。巫夷,用的是巫力,用巫力淬炼身体,肉|身提升之后反过来又可以掌控更多巫力。而宁阳,他们没有巫力,他们只有魂力,所以宁阳人修的是魂识,魂识等级越高,掌控的魂力也就越高。   至于魂力到底是个啥物事,目前来说,阿苏南的理解是,跟巫力一样,它是一种存在于天地之间的自然之力,但是,它又跟巫力不同,是一种只能通过魂识来操控的力量,所以温养魂识的乌沉木对他们来说才会那等重要。   修炼魂识的宁阳人不叫魂师,而是被称作阵法师,这是因为宁阳的魂力有点子奇怪,它必须通过阵法来发挥作用,而大阵法师,跟巫夷的大巫士一样,是宁阳最高一等的阵法师。   闹明白这一点,阿苏南觉着自己的汗马上就要下来了,听来听去,他做啥越听越觉得不妙呢?坏巫士对他的怀疑好象也不是空隙来风的说……   这种问题最好莫要深究,赶快插言:“既然我们巫夷没有魂力,他们的大阵法师过来也没有用啊,做啥可以攻占凤街呢?”   “这个,就要问苦邬敖了……”   苦邬敖那厮,跟几个大阵法师合作,不声不响地在凤街布下大阵,借助魂器和巫器,生生把个凤街改造成了可以使用魂力的地域,巫力在此反倒要受到诸多限制。当初他们突然夺城,凤街连一个大巫士都没有,守得住才是怪事,而一旦失守,凤街城内随时都有十个左右的大阵法师坐阵。攻城向来就比守城困难,而且巫夷这边的大巫士不仅要面对人数上占有优势的强敌,巫力上还要受到压制,正因为如此,收复之战才会打的那般惨烈。   小朋友真真是气坏了,小胸脯给气的一起一伏:“坏蛋!大坏蛋!”   伊落连忙拍起小朋友的后背:“对,他是大坏蛋,所以他不能死,刑司和巫力司都等着提审他呢。”   阿苏南连忙又问:“那些个强盗呢?别让他们给跑掉了!”   “拢个跑的掉!十五年前的最后一战,我们这边也是做足了准备,虽然我们有三位大巫士陨落,但是,当时在凤街的所有大阵法师全军覆灭,整整九个大阵法师,一个不剩,全都死了。这下子宁阳人该是知道了,凤街,是我们巫夷的凤街,他们可以得势于一时,绝对不可能长长久久地占领,想要奴役我们夷家人,那就得做好魂飞魄散的准备!”   小家伙双眸闪闪亮,握紧小拳头,又问:“那后来呢?后来又啥个样了?”   ……   后来呢?   后来,收复宁阳之后,大家才知道苦邬敖在整个“凤街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原本以为他会继续留在宁阳,万万没有料到,七年之后,他现身月街,绑走了两个小伢崽。他算计的很好,原本可以安然脱身的,却不料当中一个小伢崽的蛊虫及时示警,他很快即被找到,并且遭受重创。   但是,他却在两位大巫士的夹击之下又一次成功逃脱,刑问司一路追踪到刀莱朗阿一带,再也没能找到他的踪迹,此人凭空消失了……   故事听到这里,阿苏南忽然想起一事:“伊落阿哥,你们到我们朗阿来就是为了找他吗?”   伊落摇头:“不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他虽然是在朗阿消失的,但不可能一直都留在朗阿,我们过来是另有差事。”   “这样啊……那个坏巫士很厉害吗,两个大巫士都没有抓住他?”   “那倒不是,当时跟他对战的两个大巫士,一个身上有伤,出手的主要是大巫。但是他手上有人质,大巫刚开始生怕杀了他就再也找不到我……喔,那两个被绑走的小伢崽,没敢下重手,没料到苦邬敖身上还带着很厉害的巫器,这才会失手。”   阿苏南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道:“他绑走了两个小伢崽,有一个就是伊落阿哥吧?”   伊落敲敲他脑门:“你个精明崽,啥个都瞒不住你!”   阿苏南摸着脑袋嘿嘿笑,继续发问:“另外一个呢?是不是抓我们过来的那个坏阿哥?”   伊落收起笑容,郑重道:“南仔,他不是坏阿哥,他叫雾渥凛,这次能够抓住苦邬敖,他出力最大。他和那个木阿哥先是制造机会让树蜥出逃,然后,他借着追捕树蜥的名义离开遗迹,发现我在朗阿之后,又趁混乱把信物留在了祖屋。他不敢和我相见,后来还抓走你们,这些都是不得已,因为他身上被种了命蛊,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南仔,答应阿哥,不要忌恨他,好不好?”   阿苏南愣愣地点头,他不晓得背后还有弄个多的波折。   伊道看他这般懂事,想到小孩子这些天受的苦,心痛了,把小人儿抱到膝上,又道:“而且,这个凛阿哥还是伊落阿哥的生死好兄弟,就是他代替了伊落阿哥,在苦邬敖手下遭受了整整八年的折磨……”   伊落手上多出来一面木牌:“这就是那个信物,是树蜥袭寨那天在你们寨子的祖屋里面发现的,正是它让我们确定苦邬敖就在左近,刑司这才布下天罗地网,抓住了苦邬敖。”   这是一面椭圆形的木头牌子,它的正式名称叫作身份名牌,其主人便是伊落。而这面木牌的背后,还有一段不算复杂却颇让人感怀的陈年往事。   八年前,七岁的伊落遭遇绑架,跟他一同被绑架的还有他的小伙伴雾渥凛。嫌犯很快即被查实,正是大巫士苦邬敖,此人有前科是个惯犯,专挑巫血接近觉醒却未完全达标的小崽娃下手,只因他幼时际遇多舛,成年后一直痴迷于巫力觉醒研究,据说早年曾立下大志愿要让全巫夷的孩子都能觉醒巫力。   而他挑伊落下手的原因也极是荒谬:伊家人成功觉醒巫力的比例非常高,他觉得要么,是伊家人的血脉与众不同,要么,就是伊家掌握了某种很特别的觉醒秘法,绑走伊落,即是为了找寻答案。   这里必须要提一下伊落的家族背景,伊家人丁不旺,觉醒子弟的数量并不算多,只是数代之间,必然会诞生一位大巫士,而大巫士超长的寿命又保证了伊家的巫士没有出现断层,这在整个巫夷都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苦邬敖老早就盯上了伊家,只是一直都不敢动手,而八年之前,他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凤街事变中,除了殒落的伊家大巫士,伊家还失去了一位半只脚已经踏入高阶的六阶巫士,他即是伊落的阿爸。时隔七年,伊家的希望之星伊堤还非常年轻,仅只是个六阶巫士,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小毛崽,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两招。   只是后续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短短两天,他的藏身处即被翻出,而巫夷第一人、大巫坞重山竟然亲自出了手!   苦邬敖遭受重创,用了伊落作为人质这才成功逃脱,只他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他以为的伊落,实际上是雾渥凛,伊家护卫长的儿子。   伊落的名牌一直都在雾渥凛身上,这次故物重逢,想也知道苦邬敖必在左右,这才引发了后来的一干事情,直至三个小伢崽遭遇绑架,刑司一路追踪过来,活捉了苦邬敖。   弄明白大致经过,阿苏南对刑问司的做法倒是没有太多想法,毕竟机会难得,换他也不见得有多高尚。何况诺阿千南作为刑问司的高官都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跟他一起做了诱饵,他一个小民百姓还有啥好抱怨的。   他想不通的是:“做啥他会弄错呢,绑架之前都没有见到过你吗?”   伊落耐心回答:“肯定是没有见过。我们家在月街有个很大很漂亮的园子,他进不来的,也不敢偷着进来,不要忘了他是个逃犯,逃犯都害怕暴露行踪。所以他想了一个法子,他找了一群小娃崽在我家院子外面放风筝,我和阿凛看着眼馋就偷偷跑了出去,他知道伊家只有我一个小伢崽,所以两个伢崽当中必定有一个是我。阿凛比我大也比我聪明,猜到他想绑架的是我就坚持说自己就是伊落,碰巧阿凛身上还带着我的名牌,他就信了。”   阿苏南奇道:“不是说说谎的人血流的更快吗?”   伊落苦笑:“血流的更快,不只是说谎的人,很多人在心境大起大落的时候,心跳血速都会出现异动,单凭血流心动很难确定是否在说谎。苦邬敖沉溺巫术心态偏执,不屑人情世故,一旦有了先入之见,很难更改,所以后来我被强行觉醒差点死掉,阿凛大哭着央求他,说真正的伊落是我求他放过我,他也认定阿凛是为了救我在说谎,不肯相信……”   讲到此伊落一脸疲色地闭上嘴,陷落到那一段暗无天日的记忆当中。   阿苏南呆呆地仰头看着他,难怪一直都觉着伊落有点单薄,总觉得还没有寨子里的同龄阿哥强壮,都不像有十五岁的样子,原来当中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人体实验什么的,真真是可恶之极,苦邬敖就该下地狱!   阿苏南突然间对苦邬敖生出一股浓烈的恨意,就算当初被他抓在手里都没有这般痛恨过他。   “可是这个牌子,做啥会在那个……凛阿哥的身上呢?”阿苏南收回心思,摇摇伊落的肩膀,打破沉默。   伊落默然片刻才又开口:“我们伊家每个人都有一个名牌,都是家里长辈送的。这一个是我阿爸亲手做的,我还在阿妈肚子里他就开始做,我出生的前半个月才做好,他把牌子交给我阿妈,说若是没能回来就让我阿妈交给我……结果,他当真没能回来,所以这个牌子一直都是我的宝贝……   “你凛阿哥打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阿哥逗我说真正的好兄弟,要把自己最宝贝的物事送给对方当作信物才算数,我信了,就把牌子给了阿凛,只没想到……却害他担了我的名,受了整整八年的折磨,到现在身上都还带着同命蛊……”   看到伊落满身疲惫的样子,阿苏南的那颗心只觉得一抽一抽的很难受,他一把抱住伊落的手臂,嘴里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傻乎乎地用力抱紧他的胳膊。   伊落给他的稚气举动逗笑了,心头暖意上涌,把手上的木牌递给他。   这是一个椭圆形的黑漆木牌,其中一面竖排刻着“伊落”两个字,另外一面,则雕刻着一只鸟,小眼睛竖着,鸟头上还耸着一簇呆毛,很是喜感的样子,跟前世那只愤怒的小鸟颇有些神似。   突然间阿苏南更加心酸:弄个好的阿爸,可伊落阿哥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又在弄个小的年纪惨遭毒手,他阿爸的在天之灵该有多难过……   不喜欢心里的这种感受,更加不想看到伊落难过,阿苏南转开话题:“伊落阿哥,这就是凤隼吗?”凤隼在巫夷可是大名鼎鼎,就连朗阿寨的小孩子都知道。   伊落点头:“对,它就是小凤隼。”   阿苏南正想问做啥凤隼会出现在伊落的名牌上,就听外面一阵喧哗,紧跟着“砰”的一声诺阿小黑踢开门冲进来,嘴里面急慌慌的直嚷嚷:“快,快,南仔快出来看大鸟,好大的鸟……”   ※※※※※※※※※※※※※※※※※※※※   我能说真真是怕了你们吗(……望天)   小南仔没有觉醒巫力,但是,他五感都有提升,可以跟巫□□流,还可以进入到“视频状态”,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识”嘛,跟魂魄有关的力量,肯定就是魂力啦!而且,巫夷是魂力禁区,他却可以使用魂力,虽说用途有限,但肯定是魂力等级非常之高嘛。不过,我们家小南仔可不仅仅是高魂力,他还有其他金手指的,明天你们都还猜不出来的话,我就……我就……好吧,我就去面壁。   ……   黑暗过去啦,明天会是很轻松的一章^_^   ……   ……   感谢“箐衣挽纱”灌溉的营养液,抱一抱,么么哒(o^^o) 第41章 凤官驾到   果真是只大鸟,好大的鸟!   阿苏南和诺阿亚合力拖着伊落爬上小楼的楼顶天台,就见暮色之中,一个小小的黑点盘旋于苍莽树林之上,时而急升,时而俯冲,自个儿玩儿的挺高兴。片刻过后,就见它又是一个俯冲自高空疾速降下,直扑小楼而来,小黑点速度极快,不及眨眼,已经出现在几人面前……   我的个朗玛神哟,这到底是个啥怪物哟!   阿苏南转身就想逃,却给伊落一把抓住:“你刚刚不是还问到它吗,跑啥个跑?”   阿苏南呆呆望着又一次急速拉升的大鸟,难以置信:“它……它……它就是凤隼?”   当真是说凤隼、凤隼到!   可是,凤隼长的有弄个凶恶吗?   阿苏南傻眼了,旁边伊落却是坚定的点头:“对,它的大名叫作凤羽雕。”   诺阿小黑蹦起来:“凤羽雕?……哇,我知道,我知道,阿妈说它是鸟中之王!”   看诺阿小黑兴高采烈的样子,阿苏小南为自己的胆小小小羞愧了一下,面子上终于镇定下来,不过私底下却是在不住声的腹诽:倘若凤凰泉下有知,必定会被它气死!   明明是岩鹰充了气的体型,却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顶了一簇呆毛,就想冒充凤凰的脑袋!个头倒是不小,翘膀打开肯定都有五六米长,通身羽毛也是五彩缤纷,却找不到凤凰的半分优雅……   哇,不好,它又冲过来啦,看它那双铁爪儿,把个小娃崽撕成碎片肯定都不带眨眼的!   是个夷家人就知道,外表越是光鲜的活物毒性越大,阿苏南下意识地又往伊落身后钻,只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猛冲过来的怪鸟──那啥凤羽雕背上还站着两个“骑士”,飞到近前才看清是曲英沽索明两个,大鸟尚未落地两个人就一跃而下,就跟正在被恶鬼猛追一般,一沾地就作鸟兽散,逃之夭夭。   怪鸟没搭理他们,直端端飞过来,像只直升机一样停在他们面前,小小叫了一声。   听见这一声明显是未尽全力的“小叫”,阿苏南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这鸟是在问伊落要酬劳,伊落却没作声,只是摇摇头摊开双手,用姿体语言表明此事跟他不相干。   怪鸟又叫了一声,这声高了几度,明显是带了怒气,阿苏南的眉头皱的更深,前面的伊落仍旧在摇头。   再然后,怪鸟就炸毛了,失控般地猛然飞离小楼开始在半空中扑腾打滚,风头之强劲,差点没把阿苏南刮到地上。   怪鸟折腾了片刻,其后一声嘶鸣,直冲高空,重新化着薄暮中的一个小黑点……   阿苏南却一把捂住耳朵蹲到地上——夭寿啊,太难听了,简直就是声化武器,他前后两辈子都没有听到过弄个难听的鸟叫声!   还不等阿苏南从怪鸟恐怖的叫声中恢复过来,那东西又回来了,但见昏暗中一个黑点急速放大,只一个转眼,已经俯冲至小楼上方,直扑伊落而来,完全就是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式!   阿苏南微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前所未有过的震憾,有心想要跑路,却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远远赶不上怪鸟的速度,幸好这货冲到白楼上空数米处猛地一个急刹车,下坠之势嘎然而止,就好似被人按了暂停键,像只鹰形战斗机一样定格在了几个人的脑袋顶上。   阿苏南还没能从震惊中回神,就见大鸟脖子一伸,屁股一甩,阿苏南只觉得有个物事从天而降。   伊落身手敏捷兼之经验丰富,一看不对立时一跃四五米,随手还带开了身边的小伢崽,他自是毫毛无损,不幸跳开之后才发现手上只牵了一个小黑仔……   阿苏南面无表情地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又摸摸头上的包头巾,湿湿腻腻黏黏乎乎,还冒着热气……恶心无比。   “哇”的一声,小伢崽放声大哭。   *—*—*   阿苏南小朋友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愤怒了。   明明他弄个辛苦地想要过上好日子,明明他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大家……   凭啥大家都觉醒了,就他没有!   凭啥要给一帮熊崽子绑出寨子,凭啥他就要做诱饵,凭啥做了诱饵他都不能生气!   凭啥谁都可以欺负他,凭啥连一只破鸟都可以欺负他……   凭啥他就该挨鸟屎!   这TMD到底是个啥世道!   他不服,他就是不服!   去TMD男儿有泪不轻掸,去他TMD男儿流血不流泪……   他还是个小娃娃,不对,他还是个小崽崽,凭啥他就不可以哭,他就是要哭,就是要大哭,看谁敢来管他,谁管他他哭给谁看!   ……   一刻钟后,阿苏南端坐在浴桶里,顶着两只红肿眼睛板着一张僵尸脸,任凭伊落侍候自己洗头洗澡。   伊落自知铸成大错,自动消音。   只有一旁的黑头仔一直都在念叨,这家伙也是好心,试图安慰自己这个娇气包好兄弟来着:不就是一坨鸟粪吗,又不痛,有啥了不起的。他以前也挨过,你看他就没有哭,当然他挨的没有弄个大坨,但那不是因为那些鸟都没有凤羽雕大只、没有凤羽雕威风嘛,拉的屎都不能比……   这糟心孩子,弄个想就弄个说,实诚的不得了。   眼看着阿苏南一张小脸越拉越长,头上的低气压都快要引爆了,伊落赶忙找个理由把小崽子诓出去,回转身搜肠刮肚地想要逗小朋友开心:“南仔你生辰是在回安庆典的哪一天?伊落阿哥送你一部药典作生辰礼物好不好?”   他记得上次在山顶营地的时候小伢崽还挺喜欢那本书的,辛辛苦苦抄写了好几天,还让他帮忙画图来着。   看小朋友不作声继续扮闷嘴葫芦,伊落又道:“南仔是不想要药典吗?那我们换一个吧……唉,换啥个好呢?……要不这样,阿哥把小凤隼送给你作生辰礼物,你要不要?”   伊落原本没指望僵尸复活得到回复,谁知阿苏南嘴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要”,顿了顿,又蹦出一句:“生辰要等太久,我现在就要,我要吃烤凤隼,今天晚上就要吃!”   伊落严肃思考了一会,道:“那可不成呢小南仔,你要是烤了它,它阿爸阿妈会找我们拼命的。而且,我们明天就要回朗阿寨了,本来我们可以坐小凤隼回去,你烤了它,我们就只有一步一步走回去了,要走很久呢。”   “骗人,它根本都不听你的话!”   凤羽雕又叫凤隼,前者是学名,后者是小名,这家伙虽然自幼在伊家长大,但还真不是他伊家之物,别说是他,就算是换了他阿哥伊堤,十句话里面能听五句就不错了。所以送作“生辰礼物”什么的,忽悠小孩子罢了,讲这话的时候伊落还小小地心虚了一下,只没想到小伢崽拢个敏锐,竟是一下子就给戳穿了。   伊落假笑两声,解释道:“呵呵,今天有点特殊,它今天上了曲英和阿明的骗,被他们骗着上天飞了一趟,都没有得到好处,它发现上当这才会乱发脾气,平常它……好吧,平常它也是有点皮,但不会这个样子……南仔你不要生气了,你看小凤隼跟你一般大,还不到七岁,还是个小伢崽呢。”   “还不到七岁?”这个太出乎意料了,故事里都说凤隼可以活上好几百岁呢。阿苏南暂时忘记生气,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它要多久才能长大?”   “跟你差不多,还要过上好些年呢。”   “那它长大了会有多大?”   “有多大?……哈,你再看看……”   伊落变出个哨子吹了一下,听不到哨声,但是片刻过后,一只彩色大鸟扑腾扑腾飞进窗户,在房间里左瞅瞅右啄啄东蹦蹦西跳跳,看啥都很好奇的样子……   阿苏南望着它发呆,凤凰的脑袋岩鹰的身子七彩的长尾羽,明明是刚才那只恐怖怪鸟,除开尾巴,身子却只比鸽子大一圈,身上还挂满水珠,象是刚刚玩水归来。   难道,那东西缩水了?   “妖怪?”   “不是妖,这是凤羽雕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它们生来就可以幻化体形,现在你看到的才是它的真正原型,刚才的样子是它幻化出来的。”   “幻化出来的?……那,明阿哥和曲英阿朵做啥都没有掉下来?”   “这就是它神奇的地方。要知它的祖先可是弥上祖巫的座骑,虽是幻形,但幻形之后的身体也是真实的,不是幻象。不过它若是受了伤,或者饿着肚子体力不支,就没有办法保持幻形了。”   妖怪,千真万确一只妖怪啊!   “你才妖怪!你个笨妖怪!”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气极败坏的声音,阿苏南给骂的一愣,随即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声音确实是来自不远处的小凤隼——这会子它也不跳也不蹦了,站窗台上支棱着翅膀,一双小眼睛盯着阿苏南,冷冰冰杀气腾腾的样子。   看它这副凶样,阿苏南不怂反怒,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你个施害者凭啥弄个凶!   “你倒是不笨,你就是坏,跟妖怪一样坏!”   巫夷的传说中妖是可以幻化成人形的巫兽,变成人之后专干坏事,基本上都是反角,显然小凤隼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只它终归是只鸟,远没阿苏南这般灵牙利齿,干脆扑腾着翅膀冲着阿苏南飞过来,准备直接武力辗压。只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墨宝不知打哪里冲了进来,一进来就跟凤隼干上了架,一鸟一兽满屋子扑腾。   伊落见惯不惊,眼看着屋子里鸟羽与兽毛齐飞,却慢悠悠地继续给阿苏南洗澡,同时也继续巫普:“小凤隼飞的很快,从月街到朗阿走路要走两个月,它一天就过来了。而且它很聪明的,还会游水,等它成年后个子会长大一点,不过也长不到岩鹰的一半大……”   小凤隼跟墨宝的战斗来的突然,去的也匆匆,没多久两只休战,墨宝把自个儿倒挂在天花板上,密切关注着凤隼的一举一动,人凤隼却是完全不鸟他,飞到桌上自顾自地啄起篮子里的野葡萄。   墨宝看了一会子象是忍无可忍,又一次冲下来抢食(天晓得它明明是吃肉的),凤鹰跳起来啄它,墨宝也不含糊,一蹿老高,张嘴就咬,战斗又一次打响。   等到伊落把阿苏南从木桶里捞出来,擦干身体穿上衣服,这两只方才又一次休战。凤隼飞过来立在桶沿,鸟喙梳了梳超长的尾羽,然后顶着一簇呆毛偏着脑袋盯着阿苏南看,很是乖巧的模样,倒是跟伊落名牌上的那一只有点象。   阿苏南这会子气消了一半,已经可以跟它讲道理了,无声责问这混鸟“做啥你要欺负我”,小凤隼掉开脑袋,回他一句“谁让你不跑”,说完还心虚地缩缩身子。   阿苏南:……   小凤隼又转回脑袋:“我可以带你飞一次啊……”   哈,这样子就完了?   阿苏南气的牙痒痒,转回头问伊落:“它有名字吗?”   “谁?你说小凤隼?……没有,取了好几个它都不喜欢,后来就干脆叫它小凤隼了。”   阿苏南露出大大一个笑脸,冲着凤隼道:“要不就叫凤官儿吧?”   小凤隼一下子站直身子,囧囧望着他。   阿苏南一本正经地解释:“既然是凤羽雕,当然要姓凤。官儿,就是专门管人的,你看大巫是官,千南少君也是官,还有伊堤长君,也是官……凤官儿,多威风的一个名字啊!”   伊落哭笑不得,小凤隼却是把个脑袋点成了啄木鸟,从此,巫夷多了一只“凤官儿”,阿苏南和凤官儿的恩怨史……呃不,是阿苏南和凤官儿的传说,自此开始。   ※※※※※※※※※※※※※※※※※※※※   抱歉,忘设定时间了,晚了一刻钟……   大概又有小伙伴要为南仔抱不平了吧……汗   由此可见,我家南仔具有非常特殊的“熊崽吸铁石体质”,明明是个乖乖仔,却老是被熊崽崽们牵连,小弟是熊弟,坐骑也是只熊鸟(……望天)   提醒一下,今天是最后一天猜金手指喔,明天公布答案   ……   ……   一如继往地感谢小伙们的营养液,合掌^o^   读者“安静看文的人”,灌溉营养液   读者“优利安”,灌溉营养液   读者“箐衣挽纱”,灌溉营养液 第42章 水车落地   这次醒来之后,阿苏南发现自己可以和墨宝通过大脑直接勾通了。   其实自从上次遇到树蜥之后他就有了这个感觉,不过远没有现在这样明晰,尤其是回家之后发现寨子里的鸡鹅全都不鸟他,很是自我怀疑了一段时间。但是这一次,一醒过来他就发现自己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墨宝传递过来的意思,墨宝也可以准确地接收到他的意图,终于确定一切都不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而小凤隼比墨宝还要更进一步——墨宝只能传递意图,凤隼却可以把意图转换成语句,清楚地传进他的脑子里面,简直就是用脑电波在直接对话,想一想,凤官儿都快七岁了,墨宝还不到三岁,不提种族,单说年龄,两个的智商发展就不在同一水准,这个也就容易理解了。不过这种传递也是有限制的,必须要一对一形式,比如小凤隼若是冲着别人叫,他就只能猜出它的大致意图。   今天凤官儿得了一个非常威风(?)的名字,极其满意,主动向阿苏南示好,表示可以带着他飞上一大圈,却给伊落非常冷酷非常无情地否决掉了——天太晚了,小伢崽大病初愈,大晚上的闹的太过兴奋不利于睡眠。   于是,直到第二天早上,新出炉的“神鸟凤官儿”才带着它的伢崽小伙伴飞上天空,目标:朗阿寨!   ……   今天于朗阿寨的乡亲们来说是个大日子,巫夷的第一架人力水车几经改进终于成形,今天要在寨子外面的刀莱河边安装运行。   朗阿寨今天是男女老少倾巢而出,连刚出生的小娃崽都没有漏下,一个不少全都一大早齐齐赶到河边,正当龄的阿朵们甚至还穿上了节日盛装,等待着激动人心的那一刻的到来。其实不唯朗阿寨,左近五十里地每一个寨子都有乡民赶过来,大家都想要亲眼见证巫夷首架脚踏水车的诞生。   所以,阿苏南他们自以为时间还早,赶过来之后才看到刀莱河边人山人海,整一个人声鼎沸,兼之凤官儿降落的地点比较远,阿苏南花了一些个时间才在人群当中找到阿爸阿妈。   阿苏阿爸和阿苏阿妈原本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前些天一觉醒来不见了自家小崽,然后才有巫士大人上门告知他们说有事情需要自家小崽帮忙,却又不肯告知他们到底是为了啥个事……他们又不是傻子,哪能不起疑心的。现在看到自家小崽健健康康全须全尾地跑过来,心头的阴云终于散开,两个人同时露出大松一口气的笑容。   “阿哥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说有些话他也不能讲,阿苏南绝口不提这几天的经历,眼睛四下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阿哥,连忙开口询问。   阿爸眼里露出由衷的欢喜,一把抱起自家的小崽崽:“你阿哥已经是个巫士大人了呢,他可是我们朗阿寨的第一个巫士大人!他在那边,走,阿爸带你过去……”   作为寨子里的第一个巫士,阿苏措今天的任务充满了荣耀——踩下第一脚水车!   所以,远远看到弟弟他们过来,他也仅只是冲着家人挥了挥手,仍旧坚守岗位严阵以待,哪怕他肚子里也有一堆问题想要问。   阿苏南暗自撇撇嘴,心想水车都还在岸上离踩水还早着呢,看来巫士大人跟其他小孩子也没两样……转头又去看放在河岸边的成品水车,这一看不打紧,竟是把他给看愣了,一时间感慨万千。   水车这时候已经被抬过来,正披了一身霞光耸立于刀莱河边,阿苏南坐在阿爸肩头越过人群远远看了一眼,立时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古代劳动人员”的智慧,因为这个成品水车跟他提供的草图差好多——他画出来的,无非是前世随处可见的景观水车,实在说再高深一点的他也弄不出来。而摆在他面前的这一台,却是一大一小两个木轮,大的直径足有十七八米,小的也在十米左右,光这高度,就让他感觉自己有点渺小,更遑论大小水轮之间貌似还有一条木头履带……   好吧,这东西看上去更像是传说中的龙车,更加适合山区地形,不过他也没有见识过实物,不敢断言。   水车给予他的惊异还没有淡去,一转头,又听到不远处主事阿叔正在跟几个邻寨阿叔谈论说可以在前面风口处再装一架水车,风往这边吹的时候借助风力踩水车会更加省力,旁边几人一致道好,又有人说也不必等到要浇田的时间才车水,平日里可以把水先踩上来,就在旁边那个凹荡处挖上一个水塘,正好用来储水……   听听,连风车和水库……好吧,现在只能叫作储水池……都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   听到这些话,阿苏南心底那点诡秘的自豪感烟消云散,但不可否认,心里面着实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一次他弄出来的,不仅仅是一台水车,更是松开绑锁放飞了想像力放飞了创造力……当真是天大一个好消息啊!   想他一个大学都没有上过的文科生被逼着造水车,容易嘛他!   而这一天带给阿苏南震憾的,不仅仅是一个“脚踏水车”。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主事阿叔举臂一声喊,旁观者立时四散,二三十个精壮汉子聚到水车旁边,水车安装正式开始。   第一次,阿苏南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普通夷家人的战斗力——即便是挑了一个相对容易的安装地点,河堤跟水面的距离仍然在八米以上,而水车的个头巨大,兼之刀莱河的落差大,水流湍急,在不借助任何机械辅助的情况下,安装难度可想而知。   刚开始阿苏南还以为巫士们会帮忙,毕竟现在朗阿山上的巫士都是论堆卖的,他在河边就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闲着也是闲着,装个水车而已,于他们来说还不是分分钟搞定。哪晓得伊落说他们是过来围观的,这些个巫士还真就是过来“围观”的,半点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而寨子里也没有半点要让他们动手的意思。   于是,阿苏南有幸目睹了平日里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墩实汉子们如何搬运巨大的水车,如何跳进湍急的水流,如何攀住绳索在河壁上飞来荡去……看的出来他们此前进行了周密计划甚至很可能还经过演练,几十个男人配合严密,虽然安装过程中有好几次都惹的所有人大声惊呼,但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仅仅用了三刻钟,巨大的水轮就给牢牢固定在了河堤边上。   岸上一片欢腾,又过一刻钟,一个古古怪怪的大家伙稳稳竖立在刀莱河边,与斜对面那台“真正的水车”遥相辉映。   随着两百年朗阿寨的第一位巫士阿苏措踩下第一脚踏板,水车成功运转起来,当第一筒水落入水道,欢呼声响彻整座朗阿山,阿哥们争先恐后往河边挤想要去踩水车,生怕轮不上,阿朵们则拥在一起大声为他们助威,所有人都在笑都在叫,好些人都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更有年长的老阿妈虔诚地爬行到引水渠边,想要喝上一口刀莱水……   更多的人接二连三地匍匐于地,流着泪含着笑亲吻大地:感谢上苍!感谢朗玛神!   一位大嗓门的阿叔大概是无处宣泄胸中的澎湃之情,冲着头顶的朝阳四面的群山举起双臂,大吼一声“朗阿山上来了水啰”,马上就有人往下接,“脚踏水车送入田喔”,吼声很神奇地有了一点点山歌的味道,咐和声四起,大家一起开口:“送入田喔送入田”,这一回,干脆变成了“凤冠花开节节高”的调子……   接下去,一个好嗓子的年轻阿妈放开歌喉,引吭高歌:“朗阿山上来了水哟,脚踏水车送入田。”   所有人笑着跟调:“送入田!送入田!”   年轻阿妈又唱:“年年都有好收成哟,家家户户仓房满。”   “仓房满!仓房满!”众人再次跟着一起吼。   再然后,就变成了男女老少大合唱:   “朗阿山上来了水哟,脚踏水车送入田。年年都有好收成哟,家家户户仓房满,仓房满!仓房满!……嗬嗬嗨!”   “节节高”歌调的特点就是反反复复的咏唱,一次更比一次快,于是,同样的调子同样的歌词,被他们反反复复“吼”了三遍,一遍更比一遍快,一遍更比一遍激昂,到最后感觉嗓子都被调子带着在“跑”,一口气赶下来,好似气都要缓不过来,却宁死都要一边跺脚一边吼……管他嗓子好不好,管他会不会跑调,所有人都加入进来,随着最后一个“嗨”字收音,全寨子老老少少相顾大笑。   震耳的笑声当中,阿苏南双手捂住脸:尼玛,尬唱什么的,今天算是亲历了一回,太不好意思啦!   不过话说,吼的好开心,而且寨子里的阿爸阿妈们都好有才,现编现唱,还朗朗上口,夷家山歌就是这个样子来的吧?……妥妥的民间艺术家啊这是!   ……   这一年的夏天,朗阿山上,刀莱河边,一共竖起了六架人力水车,其中两架在朗阿寨,而在此之前,巫力水车也已经安装完毕并成功送水。与此同时,迫于乌衣神庙栎神侍的强硬高压,朗阿寨的乡邻们相互间置换了田产,不能说完全公平,至少做到了各家都有受益。   这一年的夏天,也果真如老人们所言,整个后巫夷都雨水稀少,干旱如瘴雾一样在山间漫延,最糟糕的地区产量只及往年的三成。所幸朗阿寨不在此列,他们的损失非常小,只减少了半成,而今年寨子里家家户户都有额外收入,这点损失还担得起,人人都说若不是脚踏水车来的稍迟了一点,说不定打出来的粮食不减反增。   多亏了巫士大人!多亏了脚踏水车!   此后半年,脚踏水车由朗阿寨刀莱寨迅速往外扩散,在后巫夷遍地开花。   待到来年三月,朗阿人又一次踏上前往乌衣寨的山间小道,所过之处,每个寨子都增添了一道唤作“朗阿水车”的风景。落脚的寨子更是挪出木楼,备下好酒好菜,殷勤款待朗阿贵客……从朗阿到乌衣,朗阿人再也不用一路都睡营地了。   ……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朗阿寨,地里的庄稼成熟在即,寨子里家家户户都在为秋收紧张备战,而阿苏南和他的家人们,也正在满心期待着秋祭天的到来。   ※※※※※※※※※※※※※※※※※※※※   简直被你们打败了,昨天本九真的面壁去了,虽然面的是电视壁,但确实有思过喔……   关于阿苏南的金手指,可不仅只一个魂力,这样讲吧,在他之前,巫夷只有“三个祖巫”,在他之后,巫夷就有了“三个半祖巫”!   嘿,做啥只是“半个”祖巫?因为他连巫力都没有呢……   一个没有巫力的祖巫,不得了吧?!   主要是阿苏南没有师傅,也没有随身带着个“高人老爷爷”,所有的一切都只有靠他自己慢慢摸索,如果是整本一起看的话,问题应该不大。本九也是最近才意识追文和看整本不一样,无意之中搞了个大悬念,貌似会影响到看文体验,干脆就提前剧透了,算是给一路陪着阿九的小伙伴们的福利吧^_^   ……   明天是第一卷 的最后一章,又是一个大长章喔,阿九准备了50个小红包送给小伙伴们喔(我们是小门小户,红包虽然小,但我们关起门来一样可以热热闹闹嘛^_^)   ……   ……   谢谢依依然然的地雷,抱住亲一个,么么哒~~   依依然然扔了1个地雷   ……   谢谢salan和“这就是个坑”(怎么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啊?)的营养液,爱你们喔^_^   读者“salan”,灌溉营养液   读者“这就是个坑”,灌溉营养液 第43章 雏鸟试飞   在众多乡邻眼里,阿苏家今年特别得神看顾——长子阿苏措巫力觉醒,成了了不得的巫士;幼子弄出笔墨在先兔丁在后,又得到那些个巫士大人的喜爱,帮家里挣下大钱;因了这一双出众的儿子,一家人都要迁往人人向往的乌衣寨去讨生活;最最不可思议的是,明明一样都是天干,偏他家的收成看起来都比别个家要好很多……桩桩件件列下来,寨子里的邻居们连忌妒之心都生不出来了。   不过大家最最关注的,还是最后这一条,毕竟跟自家也是息息相关不是。而这,正是小小阿苏南送给乡亲们的最后一个礼物。   阿苏家有农田十六亩,听上去不少,且不用交租不用交税,按理说足够一家子衣食无忧了,但现实却是,每一年的收成都不够吃,必须要靠打猎填补。原因嘛,地力薄是一方面,耕种方式又是一方面——春天粗粗翻过地撒下种子,偶尔上点肥浇点水除除草,只等着秋天收割,如此这般能够种出多少粮食?倒不说朗阿人懒惰,而是地太多,农家肥又不够,种不过来。   按照阿苏南的想法,既然种不过来那就少种几亩不行吗?认真种,精细种,不是更好?   可是山里人不会这样想,他们觉着收成已经这样少,再少种几亩岂不是更加不够?   为这事阿苏南没少跟阿爸理论,一直讲不通,不成想最后还是老天帮了忙——朗阿寨现在有一台巫力水车并两架人力水车,巫力水车跟前世的抽水机差不多,非常给力,三台水车加一块儿,引入的水量到了正常年份应该是缺口不大,只今年天干,用水量大增,家家户户仍然要背水浇地。换以前,阿苏家肯定是十六亩地一亩都不能放弃,但现今毕竟不同于往日,家里日子好过了很多,阿爸阿妈终于点头,决心试一试幼子的提议。   于是,阿苏家根据田地的肥力和距离水源的远近,把家里的十六亩地划分成了四亩上田、五亩中田、以及七亩下田,一家子集中精力打理上田,尽力兼顾中田,下田则完全扔给朗玛神,天生天养去了。   阿苏家之所以敢做这种所有乡人都不敢做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年幼孩子跟着自己一起吃苦,最重要的是,家里如今的底子也让他们有胆子放手一试,想着就算是少收五六百斤粮食也是不碍事。结果却是让所有人都惊喜不已,看田里庄稼的那个长势,九亩地的产出弄不好比以往十六亩都要多……闹的阿爸走路都在笑,阿妈更是一连做了好几个晚上的美梦,悄悄跟孩子阿爸说弄不好自家南仔当真是贵人转世!   许多人家都把阿苏家的做法看在眼里,其实阿苏南讲的话很多人都觉着在理,但赌注太大谁家都不敢赌,因为输不起。如今有了现成的例子,好些个人家都动了心思,尤其是出了巫士的那几家,更是暗戳戳地决定明年也要试上一试……   就在这一派忙忙碌碌当中,回安庆典终于到了。   *—*—*   回安庆典,是巫夷最神圣最隆重的一个节日,也是一个宗教意味颇为浓厚的节日。   整个回安庆典历时不是一两天,也不是三天五天,而是整整一个月,跨越整个收获季,要到回安日之后才会结束。   不同的地区,收获的时节会有所不同,所以回安庆典的开始之日也是各不相同。在朗阿刀莱这一带,每年的九月中旬,总会有几个月色清朗的明月夜,是以每年年初的时候,神庙即会用占卜的方式挑出九月中的某个日子作为本年度回安庆典的开始之日。   回安庆典起始的第一个清晨,寨子里无论男女老少都要聚到祖屋对神祭拜,感谢朗玛神在过去的一年当中保佑夷家人,并且邀请朗玛神到夷家的山寨来做客。接下去的十几二十天,是秋收的大日子,乡民们白天忙着收获一年的辛苦劳作,夜里则要举行简短的祭拜仪式,祈求整个秋收时节无风无雨、无病无灾。   待到收割完毕,夷家人即会开启祭坛正式迎接朗玛神,这一天,就是著名的“秋祭天”。   秋祭天可说是整个回安庆典的“转折点”。秋祭天之前,人人都忙到两脚朝天;秋祭天过后,新粮入仓,该是欢笑庆丰收了。   所以,秋祭天之后紧接着就是一连数日的欢宴,感谢朗玛神赐予夷家人好收成,这期间年轻人会成群结队地进山,阿哥围猎,阿朵拣秋,天天都有收获,是一年当中最为欢喜的日子。   待到下一个明月夜,夷家人又会隆重无比地送走他们的至尊神,不过这一天不叫送神日,因为这里的人们相信朗玛神只是身体回到他在天上的宫殿,而他的灵魂还有他的巫力都会一直留连于巫夷的山山水水,他会一直关注一直守护他的子民……所以这一天,被称作“回安日”,也是回安庆典的最后一天。   是以整个回安庆典虽然历时一个月,真正热闹的却仅只限于“秋祭天”之后的十来天,虽不若赶山会热闹,却自有一种欢庆丰收的喜庆氛围,全寨子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对歌欢舞……当然烤肉也非常好吃。   不过今年的那些个欢喜都是别人的,阿苏一家子正在焦头烂额地收拾归整,只因回安日一过,他们就要搬家。   秋粮好办,还没入仓就直接送进了别个家的院子——带着这些个粮食搬家着实是不方便,正好巫力司每年都要发放粮食给巫士家人,他们直接把粮食给寨子里的巫士人家,到了乌衣寨再去神庙领取新粮,两边都省了运送。   家里的大物件也都有了交待。四亩上田和五亩中田交给了阿爸的几个好兄弟,当然是没有地租一说,也亏得如今有了水车,他们自觉种的过来全都一口应下。下田就由它去,谁种都可以,没人种就由它荒着。小牛和猎狗全部带走,其余家禽则一只不剩全都下锅变成了吃食,能换银钱就换银钱,换不成银钱就进自家肚子。而木楼连带吃食生意,却是交给了跟阿妈很亲厚的一个好姐妹,正好她家阿朵快要出嫁了,打算让女婿搬来朗阿,也不用另起木楼。   田地还好说,朗阿的地不值钱,没可能卖掉,白给人种总比任其荒芜要好。但阿苏南没想到阿爸弄个大方,赚钱的吃食生意也是说送人就送人,就连阿妈,虽然满脸都是肉痛,从头到尾却都没有出声反对。   阿苏阿爸谆谆教诲家里几个小辈:“物事是死的,人是活的,田地和木楼我们都带不走,留给别人还可以留下一个念想,以后四邻八舍提起我们阿苏家,都会竖起大姆指说一声有情义。你们也要学着待人处事,遇上好事的时候可不能只顾着自己家……”   阿妈笑着拆台:“也不知夜里长吁短叹直呼舍不得的是谁家阿爸?”   阿爸连忙正色,维护自己作为一家之长的无上尊严:“别听你们阿妈讲瞎话,田地有些是你们阿公留下的,有些是阿爸自己开的,这栋木楼也是我跟你们阿妈一手一脚盖起来的,阿爸又不是铁石心肠,哪能说舍就舍。”   阿朵插嘴:“可是吃食生意呢?那些个吃食方子传出去好可惜。”   阿爸嘿嘿一笑:“吃食方子到了谁家都不可能轻易传出去。再说我们以后是在乌衣寨开食坊,不碍事的。”   阿苏南:“可是,若是你们以后要回到寨子里住呢?”   “傻崽喔,”阿妈把幼子笼进怀里,揉揉他的小脑袋,“阿爸阿妈要跟你们去乌衣寨住上十年,看我们都多大岁数了,十年后还能做的动?你们兄弟俩以后也不会指望这些个吃食田地谋生计,留着也是无用。只是我和你们阿爸都舍不得这栋木楼,舍不得我们的寨子,这才没有直接送人……唉,我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了,想着好难受……”   感情阿妈他们还都以为活到四十岁就到头了啊?!   阿苏南连忙拍起阿妈肩头,一本正经地纠正她的错误观念:“阿妈,十年以后你和阿爸都还年轻呢,你们肯定都可以下地的,一定要相信我。不过木楼舍了就舍了,我们很快就要有新家了,以后我和阿哥还会给你们盖一座老大老大的木楼,舍得舍得,要舍才有得嘛!”   一屋子人都被他一本正经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   ……   木楼和田地都有了着落,可除开木楼田地,家里的各种家拾也是不少,阿爸阿妈没一样舍得送人,若不是家里只有一头牛,还是一头小牛,拉不动太多物事,估计整个家拾一样不少全都得搬走。   小牛犊子已经有了名字,就叫阿牛,不用说了,肯定又是阿苏南的手笔。   刚开始阿爸阿妈因为阿牛很是发了一阵愁,去乌衣寨的路上有索道,人可以滑过去,猎狗聪明估计也过的去,但是让一头从来都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牛去过索道?你要让它弄个过去?   有心把它卖掉吧,可左近几个寨子统共也就那几户人家拿得出银钱,出价低到让人无法忍受……幸好后来听说所有的巫士巫童都要一起上路,而且阿苏措他们的新任讲员,也即是诺阿亚的阿爸依速少君,也会一路同行,两个人这才不发愁了,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大概是觉着巫士大人无所不能吧。   忙忙碌碌中,秋祭天到了。   秋祭天,是山里人最为欢喜的日子,因为这一天的到来,标志着秋收的结束,也标志着一年辛苦的结束。从这一天开始,夷家人才算是真正放下田里的农事,安安生生等待过冬,期待来年春天的到来。   不过很多夷家人所不知道的是,秋祭天,也是一年当中巫力最为浓厚的日子,而阿苏南,他就非常幸运地降生于这一天。   秋祭天这天一大早,托小寿星的福,全家人都吃了寿辰才能吃到的鸡蛋面皮甜汤,然后,忙碌的一天开始了——今天是伊落和他的小队呆在朗阿的最后一天,已经预订好吃食,要过来耗上大半天;今天,也是阿苏家吃食买卖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他们家的食馆就要易主了。   如今食馆这边早已经不需要阿苏南操心,他肚子里的那点存货早就被掏干净了,而且现在家里也不缺人手,除开阿爸阿妈阿朵,还有专门过来学手艺的,也就是阿妈好姐妹的那一家子,一个个干劲儿大着呢。   不过小朋友今天也是不得闲,他整个上午都要呆在晒场,专心排演祭天礼,他在里面扮演十三月童当中的九月童,半点都不能出差错呢。   正午将至,排演完毕,阿苏南往家走,其他人却是在往晒场上汇聚,只因日正当午的那一刻,晒场将变成处罚所场,处罚对像,正是朗阿蛮和他的熊崽伙伴们。   其实对他们的处罚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出来了。朗阿蛮是巫童,不归寨子管,寨子只处罚了其他几个伢崽,全都是鞭刑,一人一鞭。   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挨上一鞭子没啥了不起的,痛上两三天就完了,但是,鞭刑在巫夷是重刑,鞭子是特制的,一鞭子下去说皮开肉绽都是轻的,就算是最强壮的男人,也没听说有谁挺过五鞭子的——五鞭就可以抽死人,而这几个伢崽,最大的也不过九岁,这一鞭子下去,不在床上趴上一个月都别想下床,会不会留下隐疾还要另说!   所以,处罚一出来,哪怕主事阿叔一再强调说行刑者会掌控好力道,绝对不会留下暗伤,也是把家长们吓坏了。就连阿苏南,都是先找先生,后找主事阿叔,最后还找到栎侍者,表示坚决不同意,他宁肯让几个熊孩子为他家做工,以工代刑,也不愿意看到他们挨上这一鞭子——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神经弄个坚韧,即便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小孩子在自己面前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也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后来,栎侍者和依束镜私下里跟朗阿蛮还有铁匠夫妇谈了一次,具体讲了些啥无从得知,但处罚却是改了:其他伢崽全都以工代刑,帮阿苏家背水浇田并收割,要做上整整十五天工,且不得偷懒,才可以免除鞭刑。而朗阿蛮,却必须要承受两鞭子鞭刑,一鞭是为他自己的过错,另外一鞭,则是为其他小伢崽代为受罚。   做啥就他一个人要挨鞭子?   依束镜对“巫童蒙学”的全体学员是这样解释的:“因为他是巫士,是巫士,就必须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是巫士,一旦犯错,也必然要承受比别人更加严苛的责罚!”   不错,朗阿蛮如今已经是巫士了,在他第二次被阿苏南从死神手里抢夺回来之后,血脉潜质提升至三阶,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伊落跟阿苏南讲,说专门挑在秋祭天的正午时刻执行鞭刑,也是用心良苦,因为这一天的这一刻,巫力最是浓厚,巫士的血肉之力也是最为强悍,鞭子抽他身上,疼痛不会减少,但伤害会比普通人轻很多,肯定不会留下内伤,他受得住。   这下子阿苏南是真的没辙了。   而原本作为受害者,按照惯例他是必须在场的,但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好处,他拉下脸找伊落又蹦又跳地闹了一回,伊落只好去找栎侍者和依束镜,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七岁以上的伢崽都必须参加,但特许他例外,理由是他身上有伤,不宜过度惊吓。   不用亲眼目击血淋淋的那一刻,阿苏南逃过一劫,却也不觉着又多轻松,或者巫夷的生存环境不容许把男孩子养的太过柔软,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种粗暴简单的教养方式。无计可施之下,决定吃了午饭就赶紧睡觉,最好一觉睡到晚饭时间,今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   整个下午于忙碌暄闹之中一晃而过,待到月上树梢,随着祖屋那边三声钟鸣,秋祭天正式开始。   今夜,天空蓝的如同一整块深蓝色的宝石,月亮升到半空,玉盘样镶嵌于蓝宝石当中,洒下丝丝缕缕的银色光亮。   月光之下,晒场之上,十三个伢崽尤如十三个精灵,在全寨人的热切注视下,穿着月白衣衫,戴上各种面具,踩着鼓点一路跳上祭台,跳过一圈“迎送巫舞”之后在祭台前面一字排开,跪坐于台上──这十三个孩子代表着一年当中的十三个月份,他们饰演的是十三月童,也是神祗的十三仆从。   鼓点变的激烈,四个身着黑袍的长者走上祭台,一直走到祭台中央的大鼎前面,第一人往其中放入火碳,第二人投以五谷,第三人洒入药粉,第四人点燃火种……等到鼎中火碳点燃,四位老者走向祭台边沿,分别在四个边角处站定。   牛角吹响,芦笛来贺,乐声中,黑衣黑裤的先生登上祭台,但见先生头戴银色怪兽面具,手执三尺重剑,围着大鼎迈出舞步,舞步大开大合,阳刚十足,这,便是巫夷著名的“祭天巫舞”。   鼓点越发的激越,舞步也愈加疾速,阿苏南跪坐于祭台边沿缓缓阖上双眼,脑子里却清晰地勾画出身后先生正在急速移动着的脚步,看似宁乱的舞步踩着诡异的“巫卦位”,无论脚步如何移动,手中剑尖直指天空,那是接引朗玛神赐福也是接引天地巫力的“剑引”……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但这一刻的阿苏南,却犹如得到神明指点,无师自通。   祭台上面,随着舞步的加快,剑气大盛,鼎里火光渐强,剑尖不停转动,突然之间,重剑划出一道弧弦,剑尖指向祭鼎,“砰”的一声,鼎中火光跃向天空,足有十数尺之高,鼓点和乐声都在这一刹那嘎然终止。   这一刻,风静水止,仿佛连时间都要停滞。   而下一刻,整个晒场却瞬间变作欢乐的海洋。   “恭喜,朗玛神请到了!”   “恭喜,恭喜,朗玛神请到了呢!”   ……   祭台下,夷家人万分高兴,相互间实心实意地道着喜讯;晒场上,一堆又一堆的篝火点燃,很快就有烤肉的香味散入夜空──朗玛神请到了,意味着今年的秋收非常完美,夷家人将会有足够的食物度过严冬,一切都会平安顺利,期待来年花开果熟……   欢笑声中,阿苏南突然想起了去年此时。   阿苏南出生于七年前的秋祭天,去年此时,他坐在祭台下面,就在鼎火爆起的那一刻,他仿佛被人一掌击醒,前尘往事滚滚而来,回忆来的如此汹涌,以至于年幼的身体无法承受,他在那一刻陷入昏迷。   两天之后醒来,一切都已经改变,如果不是前世的一切都象是一场梦,如果不是今生的六年真实到无从怀疑,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穿越了,侵占了这具小小的身体……   一年时间匆匆而过,这一年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进学、养兔、斗狼、血蛊、绑架、还有墨宝和凤官儿……这一切,诡异到他做梦都不曾想到过,而且,他还认识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他做梦都不曾想过会认识的人……   阿苏南看着祭台下方的伊落,面具后面的小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颜。   伊落冲小孩子伸出手,阿苏南忙不迭地退下面具交还给先生,跳下祭台,冲着伊落奔过去。   “伊落阿哥,你说过要送我一份意想不到的寿礼!”   “嘘,”伊落用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牵着小人儿往寨子外面走,“很快你就知晓了!”   ……   不久之后,朗阿寨外的山林里面,有一只凤隼展开它七彩的翅膀,一飞冲天。   原来寿礼就是乘坐凤官儿观光吗?   小人儿有点小失望,凤官儿这架不太好控制的私人飞机,他已经来来回回坐过好几趟了。   这时候,坐他身后的伊落拿出一个拳头大的瓷瓶子,递给他:“这里面,装的是阿苏家的药蛊,一天一粒小药丸,这里可是有整整一年份的哟……”   “啊……”阿苏南一下子惊叫出声,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凤官儿偏过脑袋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干脆飞的更高。   两人一隼先是在朗阿山的上空盘旋两圈,其后飞向山脊雪线——他们想要回到小楼遗迹再看一眼,马上就要离开了,都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故地重游。   今夜满天清辉,一只大雕翱翔于长空,月下是一马平川的广阔坝子,受困于重重高山之间,当中有水流盘曲,更有树木葱郁,月光下如同一条条宝石链子嵌在无边无际的苍莽森林之间,宛若画卷中的一处福地洞天。   阿苏南看着身下这片辽阔壮丽的山水画卷,忽然记起书上讲说弥上祖巫第一次乘凤隼来到月街上空,看着月下山水,他讲出的那段话。   不禁低低咏诵出声:“群山之中有这等风清月明之处,当是神衹怜惜,让我族在此扎根抽苗,生生不息……”   刹那间但觉一片豪情:这是他的故乡,这是他生长的地方,他必将会再次回来,到那时,一切都将不再一样!   《巫夷人家》第一卷 “阿苏家的伢崽” 完   ※※※※※※※※※※※※※※※※※※※※   嗬嗬,昨天的剧透开不开心,惊不惊喜?……郑重申明,这种事情不会再有,本九是再也不会放弃原则的了(握拳)!   今天第一卷 完结了,50个红包等大家来拿喔^_^,并且再次提醒小伙伴们5个字的留言才算分喔(原谅九溪这点看重分分的虚荣之心吧)!   明天开启新地图,即将展开巫夷全貌,估计会让好些小伙伴吃惊滴   ……   谢谢新伙伴”顾城“投的地雷,合掌^ ^   谢谢“salan” 和“titizhu” 浇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喜欢小南仔,有大家的关爱,我们家的小南仔幸福长成中^o^ 第二卷 月街来的少年郎 第44章 月街少年   人说“巫夷风物,具在九寨十八湾”,这话的意思,当然不是说巫夷只有九个寨子十八个湾滩,而是指这些个地方,是巫夷最为繁盛兴茂之处。   初听这话的时候,阿苏南还是乌衣学馆的一名小小学童,当时颇为不解:明明巫夷有月街有凤街啊,街,即街子,意指很多条街在一起,等同于城池。所以,巫夷明明是有城市的,凤街历经战火暂且不论,但月街的地位堪比首都,做啥也没能上榜?   直到十岁那年第一次踏上月街地界,他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月街里面确实是有很多条街,但是,整个月街是由“两山一湾二寨”组成的,跟他脑子里固有的城市概念有很大出入……所以,月街不是没有上榜,而是月街的一湾二寨全在榜上。   一湾,是圣河湾;二寨,指风营寨和麻石寨。由名字即可推知,圣河湾在水边,风营寨和麻石寨在山上,而这个“山”,即月街地界上的北圣山和南圣山。实际上,这三个湾寨有点像个等腰三角形,相距颇近,圣河湾位于北圣山和南圣山之间的河谷底部,两个寨子都在圣山的半山腰,只一个在北山,一个在南山,隔着一个圣河湾遥遥相望。   至于做啥两寨一湾会统称月街,这就涉及到神话传说了。   故老相传,万年以前巫夷的首位祖巫弥上祖巫初临圣山,在某个月色清朗的夜晚乘凤隼翱翔于夜空,看着脚下山川,感叹说:“群山之中有这等风清月明之处,当是神衹怜惜,让我族在此扎根抽苗,生生不息……”很多很多年以后,街市初成,大家想起这段话,都觉着风街听着不太得劲儿,于是就有了月街。   月街也确如弥上祖巫所言,堪称宝地——与死敌宁阳隔着数座高险雄峻的大山,又有瘴气阻断,即便敌人千辛万苦地进来,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而由圣山再往下,过圣河湾,一路往西,却是一块极大的平坝,东西长达720里,南北宽度也在350至600里之间,算下来足足有34.5万平方里。这个“里”,是巫夷的长度单位,具体到底有多长,原谅阿苏南一个文科生,他懒得计算,只知道大致介于前世的市里和公里之间,估计一里差不多有0.8公里左右。   那么,这个坝子到底有多大?直观来讲,就是安徽江苏加一块儿,还要再搭上一个海南岛。   弄个广大的一个坝子,坝上河流纵横,沟渠密布,兼之气候温和,物产也较丰盛,是整个巫夷最为繁华的地方。因它东起月街、西至西河湾,又被称作月西坝子,住着将近一千万人口。   对于拥有地球记忆的阿苏南,刚开始对这个一千万极不适应,后来专门查阅了古书,发现还真别小看了一千万,巫夷人用了整整六千年才走到这里——巫夷历史的最初两三千年,是在连绵不断的天灾疫病兽乱之中度过的,最惨的时候人口一度跌至五位数,前后诞生了三位祖巫才一次又一次地苦熬过来,不至灭族。   在此之后,巫夷人口一直都在增长,只增长的速度极度缓慢,一来是生育率太低,二来,则是死亡率居高不下,这个情状一直持续到现在,未有大变。   所幸再是缓慢,到如今巫夷也是拥有了上万年历史,早在四千年前,月西坝子就住满了,人类缓慢西移。最开始是八百里浅山,很快发现浅山的另一边还有一个更好的去处,那里还有一块坝子,即现今的垅关坝子(西头是垅南寨,东头是木关河滩)。垅关坝子比月西坝子还要大上一半左右,东西860里,南北580,约有50万平方里,却只住着六百万人口,没法子,这个坝子虽然广大,但因其地势较高,四周一圈丘陵,当中还有好几个堪称禁区的大湖泊,出产有限,养不了太多人。   两个坝子再加上其间的浅山地带,就构成了现今的前巫夷,130万平方里的广袤大地上只住着区区1870万人,却占到整个巫夷人口的89%——是的,拥有万年历史的巫夷,面积比云贵川加一块儿都要大,人口却仅只这一点点,可怜巴巴的两千一百万!   *—*—*   说回月街,风营寨和麻石寨是月街的两个大寨,两寨虽然位于不同的两座山上,但它们之间最近处不超过五里,有索道相连。   月街的索道,自然不同于后巫夷那种架在两山之间的简陋铁索,它跟阿苏南前世记忆中的索道揽车颇为相似,几条小儿手臂粗细的铁索下方悬挂着数个厢车,人坐厢车中,既快捷又安全。不同的是,这个厢车是没有玻璃的,甚至都不是全封闭,下半段是藤条,上半段彻底敞开,恐高者慎入。   这里的索道起始处也是拥有一大块平整的地面,供乘客上下厢车用,这个地方,如假包换,也叫作“站台”。   此时的站台上,正站着一群候车的阿朵,俱都是二八年华,如今枝头才见绿色,就早早地穿起了薄裙,裙裾飞扬,尤若早春里一枝枝半开的花骨朵,青春袭人,盛开在即。   竹衣站在人群当中,极有耐心地回答着一个又一个问题,亲和细致,极是周到,面上没有半分的不耐和疲惫,好似连续几晚都熬到凌晨才能入睡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她。   这些个阿朵都是竹衣老家的亲友邻居,赶了老远的路特意过月街来参加赶山会,希望籍此遇到一个好夫君。她作为此间的“主人”,自然是要尽一些地主之谊,所以这些天一下学她就陪着四处游玩,偏功课繁重,不得已只好削减睡眠,当真是要累死个人。   索道的站台也是一处极佳的观景台,从这里望出去,下方的圣河湾尽收眼底。阿朵们指着远处那一片小匣子一般的木楼群叽叽喳喳,试图辨认出哪一座是“香裙阁”,哪一座又是“妆粉斋”……当中有阿朵突然抬头,紧跟着大叫一声,接下去又赶紧捂住嘴,不错眼地看着铁索上方——此时厢车尚在半道,但在铁索之上却多出两道人影,就见他们踩着铁索一路飞奔,如履平地一般。   这两人速度极快,阿朵觉着自己刚刚才叫完,人已经跑到近处,“噗噗”两声跳下索道,却是两个半大小阿哥。   守索道的老阿公见惯不惊,看着两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暗自嘀咕了一句“竹无节长不高,崽不淘长不大”聊以自|慰。而一帮年轻的阿朵却是集体亮了眼,相互间嘀嘀咕咕,更有人拉住竹衣悄声问:“他们都是巫士吗?”   这两人是从麻石寨那边过来的,谁都晓得“月街巫士学馆”就在麻石寨,再者说,除了巫士,谁个还会有胆子从铁索上飞跑过来啊!   竹衣一肚子腹诽,面上却依然是好脾气:“嗯,他们该是巫士学馆的。”   一群阿朵立时满脸羡慕地看向她:“竹衣你们经常见到巫士吗?”   竹衣默默抚额:“见到的时间也不多,这两人有兄弟在我们学馆才会时常过来……”   想拢个啊你们,醒醒吧,头顶上天光还敞亮着呢!   ……   不说阿什竹衣这边,却说阿苏南,今天是旬休日不开课,他估摸着诺阿亚跟小黑仔上午肯定过来,也没敢出去。   果然,刚刚把需要清洗的衣服交给杂役,一高一矮两个黑头仔就奔进了院子,矮的那个越过高的那位快速奔至近前,一把抱住他,连声道:“南阿哥,南阿哥,今天阿婶是不是要做凉面?”   这一位自然就是当年的小黑仔,朗阿贺。他比阿苏南小了两三岁,这些年吃穿不愁,兼之又是个贪嘴好吃的,长的敦敦实实,作为一个巫士他的力气还贼大,被他这一抱,阿苏南差一点没呲牙咧嘴。   亏得诺阿亚就在旁边,眼急手快一把将人拎开:“小黑仔你个吃货,除了吃食,你那脑瓜子里面就不能再装点别的物事吗?”吃货一词为阿苏南首创,如今已经风行月街。   小黑仔却是很不服气,反驳道:“我脑瓜子里面还有吃食方子,好多好多,不信你问我阿爸!”   “吃食方子就不是吃食啦?”   “当然不是,方子又不能吃。”小吃货答的斩钉截铁。   阿苏南懒的搭理这俩蠢货,进屋去拿背包——拜这二位所赐,他在学馆这边的名声是如雷贯耳,无论师长还是同窗,任谁都晓得他有一个巫士阿哥一个巫士弟弟还有两个巫士好兄弟,想低调都没可能。不过,高调也有高调的好处,“月街学馆”是巫夷普通人的最高学馆,学馆里面一水的真假精英,作为一个来自小地方的后巫夷伢崽,这几年他呆学馆里却没遇上半件不平事,人缘反倒是一等一的好,混的如鱼得水,他身后的这个“巫士兄弟会”可说是居功至伟。   没多久,阿苏南、诺阿亚还有朗阿贺,两半大小子加一个大龄伢崽,就骑着一辆两轮车上路了,沿途收获各色眼光无数。   说起这个“两轮车”,从外观到功用,都跟阿苏南前世的自行车一模一样,不用说了,必定又是他的手笔。其实刚开始他还担心找不到橡胶,谁成想巫夷是个神奇的地方,橡胶确实没有,但等到家中置办起了牛车之后他即发现:好家伙,这里有种粗藤卷成一个圆圈就成了天然的轮胎,又结实,又有弹性,还韧性十足,比橡胶更要耐用。   所以,他身下的这辆两轮车整个车身都是十成十的藤木结构,感谢巫夷稀奇古怪的植物世界,连链条都是木制!   两轮车是四年之前才出现的新奇物事,原因当然是此前阿苏南住在乌衣寨,完全用不着,没有需求也就没有动过它的脑筋。等他来到月街,不想步行三刻钟到圣河湾,再花三刻钟从圣河湾步行到麻石寨,又不愿意掏十个铜板还要花老长时间等候索道厢车,这才想起还有一种名为“自行车”的交通工具。   可以想见,这个两轮车一经面世立即风行整个月街,到现在已经在前巫夷的两个平坝地区普及,阿苏南为此大赚了一笔,当然这个也要归功于这一区域内老早就有了四通八达的水泥路——没错,就是水泥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可把阿苏南给稀罕坏了。   他一直以为巫夷就是前世的老少边穷,生产力也就比黑非洲高上一点点,哪晓得前巫夷,尤其是前巫夷的平坝地区,其发展水平给了他很多惊吓,比如水泥,已经在前巫夷使用了数千年之久,只是因为后巫夷人口稀少,聚居地又过于分散,加之“巫夷水泥”的原料是前巫夷境内一座火山的火山灰,运送成本太高,这才没能普及。   阿苏南后来想起前世古罗马帝国早在公元以前就开始大量使用水泥了,于是释然。不过,两轮车带来的风潮,也就到此为止了,要知一旦出了平坝,这物事就不太合用了,除了在寨子里的石板路上显摆一下,都没可能骑到寨子外面去。   要说两轮车已经出现了三四年,月街学馆现在不说人手一辆,至少也是三人当中必有一辆,阿苏南他们骑车出行完全不应当引人注目才对。所以,真正令人侧目的,是这几人的骑行方式——一辆车三个人,诺阿亚骑车,阿苏南岔开双腿坐后座,而小黑仔朗阿贺,鉴于这车没有前杠,他就干脆坐到了车笼头上,三个半大小阿哥就以这种杂耍一般的姿式,一路叮叮铛铛冲出风营寨,冲下圣河湾。   ※※※※※※※※※※※※※※※※※※※※   解释一下,如今的晋江越来越让人迷惑了,每一次回复都必须要刷新也就算了,最可恨的是从回贴到显示还有个时间差,昨天搞得我经常不晓得哪个送了红包哪个没有送……可把俺给累坏了,估计还有个别漏掉的,呆会儿我再刷新检查一下。   ……   终于开启新地图了,咱们的小南仔长成少年郎了哈,以前都是事情来搞他,现在终于到了他可以出去搞事情的年纪,小伙伴们都坐等好戏上演吧。   ……   ……   感谢“依依然然”和“顾城”扔的雷,无以为报,但求抱抱,么么哒(o^^o)~~   顾城扔了1个地雷   依依然然扔了1个地雷   ……   感谢小伙伴们的营养液,一人一个啾,替南仔啾的喔^o^   读者“黄油蘑菇”,灌溉营养液   读者“titizhu”,灌溉营养液   读者“白衣”,灌溉营养液   读者“顾城”,灌溉营养液   读者“琪铭斐”,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215yaoyao”,灌溉营养液   读者“有匪君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有匪君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有匪君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兔原”,灌溉营养液   读者“神起家的兔子”,灌溉营养液 第45章 时间简史   月街有两山一湾二寨。两山即圣山,山上人家大都务农为生,不过圣山上的土地全部都归神庙所有,这些人家全都是神庙的佃农,二三十户聚一起组成一个小农庄,两山之上有好些个这样的小农庄小寨子,略过不提。   单说这一湾二寨,全都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位于北圣山的风营寨建寨于万年以前,是首位祖巫的驻地,此地时有大风,因之而得名。   现今的风营寨上有人口一万二千,除了有着近千名学员及师长的“月街学馆”,还是整个巫夷的政务中心,大巫馆邸和月街神庙(即第一神庙)都在北圣山,寨上超过半数的人家都是政府工作人员及其家属。不过巫夷没有“政府”一说,大巫是最高统领,神庙也是政事机构之一,兼管很多具体政务,所以这些人实际上都是为大巫和神庙工作。   而麻石寨,情况就要特殊一点了,它的人口不足一万,比风营寨还要少上一点,但它却是整个巫夷武力值最高的地方,不仅是因为山上有培养巫夷未来的巫士之星的“月街巫士学馆”,更因为很多中阶巫士都在此定居并开设工坊,高阶巫士更是都在山上建有大宅。所以,虽说麻石寨上也有很多普通人,但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依附巫士为生,说麻石寨是个巫士寨,名副其实,一点都不过。   月街的两个寨子各有其特色,但要说到热闹繁华,却是远远及不上河谷里的圣河湾——南圣山上有南圣河,北圣山上有北圣河,两条圣河在此相遇,又与横贯整个前巫夷的大邬木叶河在此交汇。三江汇合之处,自来便是物质集散之地,更别说万年以来,巫夷人开拓出了大大小小十数条运河,最大一条即是逦行江,其终点便是圣河湾。   是以圣河湾上河道纵横,很有些北地水乡的韵味,自古以来即是繁华兴盛之处。目前湾上常年住着九万余户人家三十余万人口,加之赶山会在即,又有四五万人从各处风涌而至,但见得每一条大街之上都是马车奔忙,街道两边人流如织,整一个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暄闹不已。   两轮车不能进入马车道,只能跟行人抢道,这方面黑头小阿哥诺阿亚堪称行家,弄个拥挤的地方,他愣是没下车,凭着超人的车技以及大小两只黑头仔的大嗓门(车笼头上挂着的那个小铃铛已经没多大多用处了),在人流之中钻进穿出,一路飘忽着安然前行。   三人一车在街上穿行了约莫一刻半钟,诺阿亚右脚点地,停在一家木器店门前。   车还没停稳,朗阿贺就稳稳当当地从车笼头上跳下地,兴冲冲奔到店门边,冲里面大叫:“阿妈,阿妈,我先过南阿哥家里去了,今天中午有凉面吃!”   车上的诺阿亚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   阿苏南不禁莞尔,听这理直气壮的,这是把他家当作了自己的第二个家呢。不过他也不觉得有啥不妥,反正这些年他也是把这小子当作亲弟弟来养的。   阿苏南原本没打算下车,不用想都晓得今天的生意必定大好,他就不进去添乱了。不成想耳朵太好使,立即就听到店子里面贺仔阿妈冲着自家儿子大叫:“不准跑不准跑,贺仔你给我回来,你阿爸有物事要交给你南阿哥……”   阿苏南一愣,随及想起自己托浸阿叔做的寿辰礼盒,连忙下车,抬步即往店里去。   要说朗阿贺他阿妈做啥会出现在圣河湾的这家店子里,这就当真叫做“说来话长”了。   ……   话说七年半以前,阿苏一家由朗阿寨搬往乌衣寨,乌衣神庙在兑现承诺时释放出了极大的善意,提供的六亩免租农田全都是一等一的良田,居住的木楼虽不在“叫鱼街”那等繁华街段,却也位于两条巷子的交汇处,家门口就有一口公共水井,是个做生意的便利地方,阿苏家至此在乌衣寨安家落户。   实际上,神庙并没有给予阿苏一家特别照顾,那次觉醒的巫童有十一个之多,凡是十二岁以下的都得到了同等承诺,不过真正搬来的只有五家,其他人家出于种种顾忌,主要还是山里人见识不够舍不得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那点家业,又生怕到了乌衣寨人生地不熟生计艰难,思虑再三给放弃了。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比如雨满阿爸就特别特别想要搬家,可惜被栎侍者不温不火一句“雨满过十二岁了”给拒绝了。雨满阿爸大概是想搬家想疯了,可能也是让女娃觉醒给冲昏了脑袋,觉着栎侍者不是巫士没啥个了不起的,竟然还敢还嘴说“阿苏措也过十二了”,那天碰巧灭绝师太就在旁边,当即就冷下脸说了声“他家南仔才七岁”,一下子就把他的乌衣梦给彻底灭绝了,大半个朗阿寨都觉着大快人心,很是解气。   五家人搬来乌衣,两家人自觉除了种田啥都不会,选择住到神庙的农庄上,图个便利。住乌衣寨里的有阿苏家和朗阿浸家,还有刀莱寨的德夙家,这三家人都不是盯着几亩农田过活的,阿苏家就不用说了,会做很多好吃的新奇吃食,而德夙家原本就是刀莱的富户,在乌衣寨有亲有友,搬来后开了一家山货店。   不过,三家当中最是出人意料的,当数朗阿浸家。   朗阿浸身有残缺,做不动重活,家里只有贺仔阿妈一个人下田,原本大家都替他家捏了一把汗,谁成想刚一安顿下来朗阿浸就进了乌衣寨的木器工坊,而且他进去还不是当学徒,一进去就是匠师,不用干重活,每天就是动动嘴皮子,第一个月,就拿回家六个银角子!   而且吧,朗阿浸还不是一整天都呆工坊里,工坊应许他吃过午饭才上工,每天上午他都到“乌衣学馆”听讲,跟阿苏南还做了一整年的同窗,直把旁观者看了个目瞪口呆,就连阿苏家最不喜欢读书的巧月阿朵,学习态度都因此端正了许多,不再是一看到自家小弟拿出课本就顺着墙根儿悄摸摸地溜走。   这些个人家当中,过的最好的当然还是阿苏家,谁叫他家有个做弊器呢。刚开始他们也只是想着开个食坊卖点吃食贴补家用,不过等到阿苏南确定自家的吃食很受欢迎、而乌衣寨的购买力又足够大之后,策略就完全变了:他家把零售改成了批发,虽说利要薄上一两成,却省下很多心思,阿苏南觉得很值。   对于那些个没可能“批发”的吃食,阿苏南更是说服阿爸阿妈,直接卖掉方子完事——吃食又不是造火箭,没几个月肯定被山寨,弄不好比他家做出来的都要好吃,依路阿妈就是那颗在前的“珠玉”,他们家与其被动接受,还莫如主动换钱。   此后,阿苏家用卖方子的银钱置办了四亩地,又盘下一家小客栈。阿苏南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巫夷这地界,真正要想过的好,还是要跟巫蛊沾上边,四亩农田一个店栈,算是给阿妈阿爸的一个保障,真正的好日子,从土里刨不出来。于是,等到来年赶山会,朗阿寨的乡亲们猛然发现这才过了一个冬天,阿苏家已经在乌衣寨买了地置了业,连铺子都有了,妥妥的富户啊!   而“新进富户”阿苏家,也没有忘记朗阿寨的穷乡亲们,这个也是因势利导,说起来刚刚迁入乌衣寨的三户人家都遇到了一个共同的难题:神庙给的六亩地种不过来。   来之前他们都觉着这点地不算回事,在朗阿谁家不是十亩二十亩的?来到乌衣之后才发现,两处的种地方式完全不一样,这边种地的那个精细,都赶绣花了——乌衣这边地肥坡缓天气好,翻地除草施肥浇水,样样不落,时不时的还要除一下虫,除了一季主粮还可以再种上一季豆子,完全不是他们熟知的粗犷种田法,一个壮年汉子照顾四五亩就顶天了,偏他们都有赚钱的营生,谁家都没办法投入足够的劳力。   阿苏南提议说干脆租出去,但山里人实诚,接受不来这等事,总觉得是占了神庙的便宜,完全不做考虑。不过,租出去不行,雇人倒是可以接受,德夙阿爸为此还专门跑了一趟神庙,得到许可之后大家这才安下心。于是,赶山会过后,乌衣寨就多了几个来自朗阿的年轻阿哥,主家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秋天收割过后每个人还可以背上一大口袋粮食回家,人人都道这是沾了寨子里巫士的大福气,欢喜得很。   所以,现在的朗阿人过来参加赶山会,再也不用满寨子去找便宜的客栈了,阿苏家有现成的呢,好吃好喝好款待,不收店钱不说,走的时候还会包上一斤粗盐半斤细糖……乡亲们自觉占了便宜都不太好意思,人人都会背点山货猎物过来,在山里人的心目当中,这些都是不用花钱的物事,还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不过今年的赶山会,他们就看不到阿苏家的几口子人了,只因去年回安庆典过后他们一家子全都去了月街,要住到赶山会过后才会回来,原因嘛,还得从阿苏家的两兄弟说起。   阿苏家举家搬往乌衣寨之后,阿苏措入读由乌衣神庙代管的巫士学堂(人数太少,都没办法叫作学馆),阿苏南也进入乌衣学馆读书。   “乌衣学馆”跟仅作启蒙的朗阿学馆肯定不一样,光先生就有六位,还分了文史、算学和杂学三门功课。阿苏南觉得最有意思的,就是这个杂学了,种植、医药、工器、绘图、地理……都会讲到一点,虽然仅只是一点皮毛,但确实是无所不包,当得起这个“杂”字。所以算起来,三门功课当中杂学是最为繁重的一科,而阿苏南也没有再当“神童”,他老老实实学了三年,全优结业——他本来就比别人小了三岁,乌衣寨的生活环境也令他满意,完全没必要逼着自己往前蹿,用力过猛当心长不高。   “乌衣学馆”学成之后一般有三条出路:一是进入各种工坊商肆;二是成为某位医者/大匠师、甚至是巫者的助手,从打杂做起;三是升入更高一等的学馆继续深造。最后一条路,也是最困难的一条路,但是出来之后至不济,都可以去到学馆当个先生,算是进入了巫夷的公务员体系。而阿苏南,得到的就是最后这条出路,去的还是全巫夷最好的月街学馆,可说是所有学员当中最为幸运的一个,二三十年都不一定出一个。   不过所有人对此都不吃惊,毕竟这伢崽打小就不一般,六岁时候弄出来的鹅毛笔染浆墨早已经风靡全巫夷,听说就连脚踏水车都跟他有点牵涉,不只是神庙,大巫那里弄不好都听过一耳朵,成为“大巫的弟子”,那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真正让人大吃一惊的,是阿苏措。   阿苏措居然也要去月街,去的还是全巫夷最好的巫士学馆——“月街巫士学馆”!   ※※※※※※※※※※※※※※※※※※※※   今天好象没啥废话要说呢,下半夜起了大风,害我起来关门关窗,又没睡好,泡杯咖啡码字去,存稿不足十万了,感觉心慌慌的……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小树苗抽高了一点喔,么么哒(o^^o)~   读者“小熊的尾巴”,灌溉营养液   读者“有匪君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薄荷馨香”,灌溉营养液   读者“蛇发女妖”,灌溉营养液 第46章 朗阿木器   阿苏措要去月街的巫士学馆,对于这个消息,不说别人,首先阿苏措本人就完全摸不着头脑,觉着自己都快要成为“阿苏无措”了。   要知他虽然自认不比别人差,但月街那座巫士学馆只招收具有三阶潜质的巫士,单此一点,他就不觉得自己够格。   直至阿苏措长大成人,他才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明白自己是沾了弟弟的光,是阿弟带给他的好运气——南仔太小了,有个年长的巫士亲人陪在身边,可以让很多关心他的人放心,而这些“关心他的人”,包括神庙的栎侍者,也包括出自名门的巫者伊落。   不管怎样,四年以前,阿苏家两兄弟还有诺阿亚朗阿蛮一起来到了令夷家人最是向往的月街。这一次,阿爸阿妈没有同来,虽然神庙又一次伸出了橄榄枝,但他们已经习惯了乌衣寨的生活,自觉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折腾不动了,当然主要还是觉得十五岁的长子已经成年,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家人小鬼大的小儿子。   阿苏措的学业于去年结束,幼弟也已经长大,他决定重返乌衣——月街虽好,终不及故乡!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让阿爸阿妈来月街住上一阵子,于是赶在回安庆典之后回了一趟乌衣寨,把家里三口人都接到了圣河湾,一住数月,阿苏家的一家五口,在月街度过了一个团团圆圆暖意融融的冬天。   至于朗阿浸一家,他们是稍迟一些才举家搬迁过来的。   阿苏南来到月街之后才开始琢磨两轮车,跟远在乌衣的朗阿浸来来回回通了好几次书信,没过多久,朗阿浸即鼓捣出了全巫夷第一辆两轮车,一家人得已落户月街——跟其他人不同,他们是真的落户,举家搬迁,小黑仔朗阿贺进入设在麻石寨的“麻石巫士学馆”,其实就是月街巫士学馆的预备班,而朗阿浸,更是得到了在“月街学馆”学习一年的机会,学习期间工钱照拿,学成之后立即进入圣河湾大工坊,职位还不是普通的匠师,是大匠师!   对于朗阿浸,阿苏南其实也是蛮佩服的,构思和草图虽说是来自自己,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就一文科生,让他画一幅自行车的草图没问题,但从草图到成品,其间还有一条老长老长的路,哪怕是在学了三年杂学之后,他也是自认没办法让木头链条成功运转起来的……所以,神庙栎侍者的眼光绝对没问题。   现如今浸阿叔在月街有着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还拥有一家自家的小作坊和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店,在寸土寸金的圣河湾,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   圣河湾,青浮瓢老街,大街上人来车往,原本正在店子外面等候小贺仔的阿苏南,听到贺仔阿妈的话赶忙往店子里面走。   这条街上的建筑一水的三层高,全都是底层店面二楼雅间的格局,三楼则是店家或者帮工自住。街上每一间店都有一面宽大的琉璃窗,配以木质、藤质、甚至是丝质的各色饰品,既精美,又贵气十足。   唯有阿苏南走进去的这家店不太一样。   这是一间木器站,却跟街上的其他木器店风格迥异,店门边上的琉璃窗前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水车模型,水车不停竭的转动,水流也跟着不停竭的流淌,行人稀少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淙浣的流水声。而在店门上方放招牌的地方,却横着一辆故意做扁的两轮车,车上坐着一个面目模糊的骑车人,“朗阿人木器店”,六个字插在车身、车轮、和骑车人之间,每个字都大小不一姿态各异,甚至有点歪歪斜斜不成比例,看上去却是出人意料的有趣,非常引人注目。   进到店子,但见三十多平的房间里光线充足布置考研,靠墙放着一排货架,货物不多,稀疏有致地摆放在架子上,每一件都堪称奇巧精细。而屋子的中心位置还放着一个颇为精致的博物架,架上放置的,即是店里刚刚推出的新品木器。   这样一家店,装饰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出自阿苏南的脑子,而店铺的主人,则是大名鼎鼎的来自后巫夷朗阿寨的大匠师,朗阿浸。   当初朗阿浸一家四口初来月街(没错,就是四口,小贺仔现在也是家有小朵朵小妹娃的小阿哥了,不过那个时候他家小朵朵还在他阿妈的肚子里呢),话说当初他家搬来月街,可是把乌衣寨那边的全部家当都给卖掉了的,虽说朗阿浸身价不匪,在圣河湾大工坊领的那份薪资足以养活全家人还有剩,但他还是执着于置产置业,仿佛不如此心里面就空落落难以安宁,于是找到阿苏南讨主意。   阿苏南能给啥主意,无非就是买田买地再买家店子当收租公。   在月街买地就不用想了。月街的土地都在圣山上,而圣山的所有土地全部都归神庙所有,没人敢打主意。至于圣河湾,不大的一处地方挤了三十万人,又不像前世可以无限制地往天上发展,所谓“高楼”,五层就到顶了,那种楼房还只存在于边缘地带,属于“穷人区”。湾里但凡自认是个中等人家的,家里若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小院子,都不好意思请客摆宴……所以,圣河湾上压根没地可种,更没地可买。   不过,在月街置业也不是太难,套用一句前世的古语:月街万物皆贵,居大不易。跟乌衣寨不同,月街这里人口的流动性非常之大——家里出了个巫士,举家搬来月街,买下一两间店子,家里人若是脑子还算清楚,靠着经营店铺和巫士儿子的帮补,挣一份让旁人眼热的生计……这是圣河湾上很多常住户走过的路。   但是,过上百八十年,两三代人过后,家里的巫士大人一走,日子就不太顺遂了。这个时候,很多人就会选择卖掉店铺衣锦还乡,毕竟拿着一大笔银角子回去,他们还可以继续保留这份让人眼热的富足日子。   有没有即便是厉害儿子没了,一个家族数代人仍然安安稳稳住在月街的例子?有,肯定有,但肯定不多,无它,月街这地界的诱惑太多了。不说那些个供人消遣享乐的烧钱地方,单说像“朗阿人木器店”这样的店子,每隔几个月就会推出一款新奇物事,更别说还有那些个平常人也可以使用的半巫器,但凡家中出一个追风逐潮又没啥本事的崽娃,败家太容易了。   所以,阿苏南给出的主意虽然是乏善可陈,却也非常可行。不过朗阿浸没想着租出去,他觉着买下一个店子,开一家木器店,自产自销,专卖新奇玩意儿,因为是独家首创,再加上自个儿的名气加成,走高端精品路线,生意肯定不赖。很快他就找到了这家店子,不在最繁华的大街,却也是二等街段,不影响生意,要价却低了不少……于是,在搬来月街的第八个月,朗阿浸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店铺。   阿苏南对此也是非常之佩服,弄个大的一笔钱,说出手就出手,果敢有决断,简直不像是来自朗阿寨那种闭塞小地方的人。最主要的是,当初朗阿浸手头钱不够,缺口差不多有三四成,还找自己借钱来着,结果只用一年时间就还清了。对于浸阿叔在工坊里的那份薪水,还有他那家小作坊以及这家小店的赚钱速度,阿苏南由此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赶山会在即,店子里人很多,不过也没到拥挤的地步,毕竟是价格昂贵,不说穷家小户,就是中等人家都要咬咬牙才敢置办一件,又不是紧要物事,没必要进来讨心塞不是。   所以这会子进到店里来的客人大都不是湾里人,阿苏南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人抄着湾外口音在小声商议,一个说“做甚拢个贵,不就是个木娃娃,这价钱都赶在月街住上十天八天的上等客栈了”,另一个解释说“这娃娃会笑,她身上有机关,你按按这里……哈,你听她笑了笑了,好可爱”,又一人开口“可爱是可爱,就是太贵了,还是换一家吧,不都说街那头的木器店也有好器物”,第一人马上表示赞同“对啊,竹西你莫要犯傻,多个’朗阿人木器店’的牌子就要多花拢个多钱,太不合算”……   阿苏南特意往讲话人那边看了看,却是几个长的很好看的年轻阿妈,看她们身上的簇新丝裙,家境都很是不错的样子。   回头再看贺仔阿妈,今天她盘起的发辫上斜斜插了一把精巧的小木梳,穿一身细纹布衣裙,浅蓝色的小衣配上深蓝色的百褶长裙,外面还罩了一件宽宽松松的红色薄绵褂子,巧妙地挡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光看这身打扮,整洁又入时,已经十成十是个“月街阿妈”了。   此时她就站在不远处,显然也有听到她们的讲话,却没有主动招揽,她开了几年店,不但身上已然找不到半分朗阿寨的影子,更是炼就了一双金睛火眼,知道这生意多半是做不成。   贺仔阿妈的注意力这会子全都在自家儿子身上,正要各种念叨就看到阿苏南开门进来,眼睛一亮,立时转了方向,笑盈盈地迎上前,把一个裹在布袋里的木头匣子递到他手上:“南仔你来的正好,贺仔那脑瓜子除了吃食啥都记不住,我老怕他误事。”   好吧,一开口即是朗阿土话,引的好些顾客都往他们这边看,骨子里面还是个朗阿人呢!   阿苏南还没开口,旁边已经有人接话:“阿婶看你说的,贺仔精着呢,知晓跟着他南阿哥不缺好吃食。”   这人二十四五岁年纪,身材孰实,手上还抱着个两岁出头的小朵朵,小女娃见了阿苏南两只眼睛笑成两道缝,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扑,伸出小手要抱抱。   阿苏南把小朵朵接到怀中,笑着跟人打招呼:“莱阿哥你也在这里啊,这次多住两天,赶山会过了再回去?”   这位莱阿哥也是朗阿人,是浸阿叔的大弟子,这间木器店的物件几乎都是出自他之手。不过他嫌月街物价昂贵,家里又有妻有子,干脆找了一个距此大半天水路的小湾滩定居,并在那里建立起了朗阿浸的私人小工坊,有事的时候才会过圣河湾住上三两天。   听了阿苏南的问话,莱阿哥连忙道:“不敢多住,明天就走。赶山会一过我们就要去红水湾,庆仔阿妈想过去置办几样家拾,那边要便宜一些,顺带我也想卖掉几件木器。”   红水湾也是个大湾滩,在圣河湾的西南方,从这边过去要走四天水路,物价比这边肯定是要便宜很多。他大老远的赶过去,恐怕也不是为了置办家拾,卖木器才是重点——浸阿叔的这家店,走的是高端精品路线,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种,出货量并不大,所以作坊里也做些其他器物,打的是“朗阿木器”的招牌,走的是中端实用路线,那就需要另寻出路了。   阿苏南知他们有固定客户,过红水湾应该是想要拓展市场,也没多问,拿了匣子,又跟贺仔阿妈和莱阿哥约好晚上过家里来吃饭,就抱着小朵朵离开了。   临出门的时候,听那几个湾外阿妈说是要买那个木娃娃,看样子,终是“朗阿人木器店”的牌子赢得了这场小争执。   ※※※※※※※※※※※※※※※※※※※※   都快4千字做啥还是有点少的感觉?给大家解释一下为啥有十万字的存稿却不敢多更的原因。   阿九是个慢手,倒不是码字慢,是构思情节方面很慢,正常情况要三天才写得出一章(三四千字左右),因为写的过程之中我会不停地修改,甚至是推倒重来,这个也是为啥我以前的文越写越不满意的原因,时间不够,面对更新压力我就把第一二稿贴了出来,后来才发现情节上有问题……所以这次吸取了教训,存够了整整60章才开的坑,但现在都发了45章了,新稿也不过才写出来15章,好在这文不会太长,目测正文会在110至120章左右结束(之后会有一个长番外),我会加快写文的速度,估计至少也要等到百章以后才会耗光存稿,介时都在收尾了,而且有细纲,阿九会尽全力避免断更的发生……所以那个,我们还是细水长流哈……擦汗……   ……   ……   谢谢小伙伴们扔的地雷,合掌,鞠躬,抱住啾一个,么么哒(o^^o)~   宇宇予予扔了1个地雷   19963593扔了1个地雷   ……   同时感谢小伙伴“清欢”,“graycat”,“忧忧”,“烟雨江南”,“阿蜜仔”,“走在路边不采草”,“蓝天”,“赤司霸气攻”,“依依然然”,和“毛毛雨”灌溉的营养液,合掌,鞠躬,爱你们喔,啾(o^^o)~ 第47章 朗阿乡亲   阿苏南出得店来,来时的一车三人变作了一车四人,阿苏南抱着小朵朵坐后面,小丫头兴奋得一路大叫,在后衣架上又蹦又跳。   诺阿亚踩着两轮车离开大街,在七弯八拐的小巷子里穿行了一刻钟,最后进入一条名为“凉水坊”的巷子,距巷口不远有一口水井,正对水井的院子门户大开,门楣上面刻着“乌衣人家”四个大字,字迹古朴有力,韵味天成。   这本是一条偏僻小巷,此时巷子里却有不少人,大都聚在这户人家的院门前面,听口音还都是些湾外客。而同样是湾外来客的阿苏阿爸正操着朗阿口音费劲地跟这帮人解释说这里虽是食坊,却是不对外做生意,而且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月街了。   人群听到没东西可吃,还是不死心地磨蹭了一阵,最后看实在是没辙,这才沮丧地散开,当中还有人一边走一边叹息说“听闻这家的乌衣吃食最是地道,可惜来的晚了”……   这里,即是阿苏一家的客居地,而这家食坊,也不是真的不对外做生意,只它跟其他食坊的经营模式不太一样,这里只卖晚堂,且一天只卖两桌,必须提早遣人上门预定,算是巫夷“私房菜”的开山鼻祖。当然,就算是在百年千年以后,巫夷也是没有私房菜一说,他们管这个叫作“凉水坊菜”。   到了地方,朗阿贺率先跳下车,他也没管正在散开的人群,跟阿苏阿爸打过招呼就撒开脚丫子往院子里面跑,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阿婶阿婶,我们回来啦,凉面好了吗,好了吗?”   几乎只是一个转眼,这小子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伸手接过阿苏阿爸手上的提篮:“阿叔您是要去买蔬果吗?我陪您去……”   阿苏南目送二人离开,这才抱着小朵朵往院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很严肃地对着小朋友再三叮嘱:“不要学你阿哥,我们不当吃货,不当胖朵朵……”   “噗”,院门边传出一声笑,转头走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青年看着他眉眼间全都是笑意,道:“你要是每顿多吃两口饭,身上多长两斤肉,阿妈都不知该有多欢喜!”   阿苏南看到青年,整张脸都因惊喜而亮了起来,脱口道:“伊落阿哥,你做啥会在这里?”   “你个傻仔,说的啥个话,这里是你伊落阿哥的家,他做啥不能在这里!”随声走出个中年阿妈,嘴里说着教训的话,脸上却是看不到半点教训的影子,不用说了,这人正是阿苏阿妈,虽然自认已经是个“老阿妈”了,但这些年日子过的轻省,她看起来反倒比八年前住朗阿的时候还要年轻。   阿苏阿妈教训完儿子,又乐呵呵地转向伊落:“阿落你也不要老是惯着他,弄个大了,连点礼数都不懂。”   “阿婶您多虑了,南仔很明事理的……”   伊落辩解声未落,阿苏南已经迫不及待地举起怀里的小女娃,一副显摆的样子对他道:“这是浸阿叔家的小朵朵,可爱吧!”   显摆完“别人家的小朵朵”,阿苏南又垂下头对小女娃道:“明依叫落阿哥。”   说完还想把小朵朵递给伊落,谁知小丫头认生,反过身一把抱紧他脖子,一副誓不离开的样子,嘴里还嘟嘟囔囔往外蹦着“阿哥”“肉肉”一类的字眼。   旁边阿妈和伊落都给她逗乐了,阿妈笑着抱过小朵朵,把她放到到地上,逗着她玩:“我们明依聪明着呢,啥个都晓得,就是不喜欢讲话。来,明依小乖乖,我们自个儿走进屋里去,饿不饿,今天阿婶做了好多吃食……”   这边阿苏南不用带娃了,和伊落一起往塘屋走,刚到门边又听到阿妈在管教诺阿亚:“不要去逗那只鸟,它一看到你就跑,快进屋去,凉面刚做好,马上下汤团,就等你们回家呢……”   阿苏南弯起唇角,非常愉悦地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饭只吃了六分饱,还装的下一碗凉面一碗汤团说不定还要再加上两个荷包蛋……   至于其他人,嘿嘿,那就不关我事啰……   *—*—*   伊落没呆多久就离开了,他刚刚返回月街,赶过来看看自家养大的小崽,看完即走人。   而今天的“乌衣人家”虽是关门竭业,却是比平常做生意的时候还要热闹,一整天都有人赶过来,等到暮色降临,塘屋里已是高朋满座,笑声不断。   月西坝子寒冷却不潮湿,火塘都建在一楼正屋的角落里,大小只及乌衣的三分之一,已经不具备做饭和就餐的功能,仅只是冬日里的一个取暖用具,不过习惯上大家仍旧把拥有火塘的正屋叫作“塘屋”。现在已经入春,很多人家都已经熄掉塘火,只阿苏一家是湾外人,改不了老习惯,老觉着不升火塘早晚凉的慌。   好在今晚的主人客人都不觉得塘火熊熊有啥不对的,有了塘火,才有家的样子!   火塘旁边摆放着两张大方桌,原本是款待食客用的,今天晚上,却是坐满了“家乡人”——这些年先是阿苏兄弟和朗阿蛮,接着是朗阿浸一家,再后来是朗阿浸的几个弟子,再再后来就是所有这些人的至亲好友……陆陆续续有二十多人来到月街谋生,刨除搬到其他湾滩去的,如今仅在月街一地,就住着十来号朗阿人,这在以前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二十几号朗阿人今天过来一多半,包括那几个在朗阿浸小工坊做工的年轻阿哥,也跟着阿莱专程从湾外赶了过来。一来是赶山会期间工坊都停工,大家都有时间;二来也是今年人多,阿苏一家都在,更有朗阿青带着几个小阿哥不远千里而来,这样的机会都不知要等上多少年才得一回。   这会子年轻人坐一桌,主家陪着几个老辈另坐一桌,年轻人那边嘻哈打笑抢肉抢菜,老辈子这边却是酒正酣,谈兴正浓。   “……你们是没看到阿椎的那个脸色,我估摸着他杀人的心都有了……结果第二天,他就在晒坝上讲规矩,说是趁着田里清闲让小子们都进学馆重新读书,两个月后先生开考,成绩好的来月街,成绩不好的,规规矩矩在家种田打猎……嗬嗬,这下子轮到一帮小阿哥的脸上变绿了,我看他们就没一个想要重新进学的。”讲话的人叫作朗阿青,半个月前就是他带着五个小阿哥千里迢迢跟着马帮一路走到月街的,他正在讲述寨子里挑人的经过。   阿苏阿爸虽然听了好几回,仍旧兴味不减,接口道:“这个法子好,比抓阄都好,真是难为阿椎了。”   朗阿浸也频频点头:“是这个理,是这个理,若是抓阄,抓出一个脚力差劲的,或者是书本全都还给先生了的,大字不识一个,过月街来连街名都识不得,也是麻烦。”   他不说话还好,他这一说话,朗阿青连忙端了酒杯,慎而重之地又一次道谢:“阿浸,不多说了,总之我朗阿青感谢你,我们一家子都感谢你!明仔交到你和贺仔阿妈手里,我放心,他阿妈也放心,做的不好任你打任你骂,我阿青谢你都来不及,绝不敢有半分怨怒……来,阿浸我敬你一杯!”   明仔是朗阿青的长子,今年只十四岁,比阿苏南都要小上半岁,也是五个小阿哥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贺仔阿妈看他人很灵醒手脚也勤快,再过几个月她就要生了,明依这个年纪也离不开人,索性把阿明留下来让他先在店子里帮上三年忙。至于三年以后,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看朗阿青一口喝干杯中酒,朗阿浸赶忙站起身端起酒杯:“青阿哥看你说的,明仔是个好小哥,不然我也不敢留人。你和明仔阿妈尽管放心,我朗阿浸不敢说把他当作贺仔一般养,但一定尽心尽力……”要知这个“青阿哥”,可不是其他谁谁谁,这人跟他一块儿长大,打小就是好兄弟,当年他在林子里受伤,要不是阿青跟另外两个人一路背着他回寨,世上早就没他朗阿浸这号人了。   只他话讲到一半,桌子上已经一片哗然,有人说“阿浸你说的啥个话,贺仔是巫士大人呢”,还有人讲“对喔,贺仔可是巫士大人,哪敢跟贺仔比”……   至于“巫士大人”本人,他原本坐在另外一桌吃的头都不抬,这会子听到自己的名字瞪大眼睛抬起头,好像是没闹明白好好的做啥又扯上自己,配上他鼓鼓囔囔的嘴……整一副蠢萌样。   阿苏南“噗”的一下笑出声,四下瞅瞅,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端着一杯酒悄悄溜出塘屋,往后院河边走去。   ……   这座宅院外边看着不显,从前面院子进来是一栋灰砖黑瓦的两层小楼,一楼起居,二楼住人,圣河湾上能够拥有这样一个院子,妥妥的中等人家。但过了小楼,后面还有一个院子,而且后院更比前院大,院里有水井,院外还有条小河,沿河边的花墙下建了一条回廊,人坐廊上,透过花墙即可以观看河上风光……这个,就远远超出一般中等人家的财力了。   这样一个院子,阿苏南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就算当初伊落不说“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让阿爸阿妈直接搬进来住”,他也会死皮癞脸给抢过来的。说起来当初阿哥还有些不开心,阿哥肯定是想自己负担得起租金,不想欠伊落人情,但这样一个住处,租金尚在其次,那可是有钱都不一定租得到,他就是想让阿爸阿妈尽量享受在月街的这段时光,这辈子大概也就只此一回了。再者说,阿哥挣的虽多,花销也大,随便一件巫器的价钱讲出来都要吓死人……反正欠的是伊落的人情,他已经欠的够多,虱多不咬,债多不愁。   今夜是乡亲相聚的好日子,连向来节省的阿妈都舍得在后院挂上两盏月牙风灯,足以照亮脚下的小径。阿苏南端着酒杯于风灯的光亮中走上回廊,背倚立柱坐好,还把两只脚翘到栏杆上,看着黑黝黝的小河还有河中星星点点的船灯,带着微醺的心态听着潺潺流水以及塘屋里的那些个朗阿乡音,对于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说不出的满意。   不过没多久他就开始怅然了,他虽然改变了家人的命运,但是,后天阿爸阿妈还有阿哥阿朵全都要走了,月街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人生终归还是欢聚少,离别多啊……   嗨,阿苏南,你不再是那个小南仔了,你是个男人了呢!你是个响当当的巫夷汉子了呢!做啥要伤春悲秋!   阿苏南正在给自己打气,就见自家阿哥也握着一个酒杯走出塘屋,信步走到廊下,抬手把他的双脚“请”下栏杆,自己坐了上去。   然后,阿苏措举举手里的杯子,对弟弟道:“这个酒酸酸甜甜的,阿妈她们很喜欢。”   阿苏南立即点头:“是的了,我还听到阿妈跟贺仔阿妈讲,说是等你和阿朵成亲那天要用它来招待女客呢。”   然后他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道:“阿哥,你一定要好好待阿朵啊,不许欺负她!”   阿苏措哭笑不得:“你就喝了两杯石榴酒就敢跟我装醉……”   阿苏南故意裂开嘴,冲着阿哥扮了个鬼脸:“这酒好,两杯就醉人,我这叫酒后吐真言!”   然后见好就收,转移话题:“可惜弄个好的酒,也就这两年可以卖个好价钱,以后都只有靠低价竞争了。”   ※※※※※※※※※※※※※※※※※※※※   开启新地图,又用了“时光大法”,卷头必须要做一些背景解释,过了这几章就好了,很快就要走剧情了。   另外,这个不是大长文喔,以阿九的乌龟速度写大长文是会吐血死人滴,这个文是“巫夷人家”,“巫夷”是背景,重点在“人家”,等到南仔长大就该完结啦。不过,南仔的人生还长,如果到最后大家都很喜欢,想看后续,而我也愿意写下去的话,再写下一部也不是不可以喔,嘻嘻。   ……   昨天小伙伴们扔了好些个雷,亲爱的们,爱你们喔,抱住啾一个,么么哒(o^^o)   清欢扔了1个地雷   优利安扔了1个地雷   优利安扔了1个地雷   折骨为炬扔了1个地雷   优利安扔了1个地雷   墨紫莲歌扔了1个地雷   ……   同时还要谢谢“优利安”,“”,“胭脂”,“依依然然”,“此时此刻”,“清欢”灌溉的营养液,谢谢大家厚爱,南仔给大个鞠个躬(他现在大了,抱住啾一个有性骚扰之嫌,只能鞠躬啦)^o^ 第48章 阿苏兄弟   果子酒也是阿苏南的点子。   人力水车带给后巫夷的变化超出他的想象。表面上看,好像只是增加了一两成的收成,但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一成两成,以前是所有的人家口粮上都有缺口,家家户户都必须出寨打猎才能填饱肚子,但是很不幸,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打猎高手,每一年都有人折在林子里,而这人往往又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顶梁柱倒了,家也就散了。   现在,多出这一成两成的粮食,那些个实在是不擅长打猎的就不用再去冒险,吃的可能会差一点,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就算是那些必须要出寨子的,他们再也不会为了几只猎物就跑到非常危险的地方去,以朗阿寨为例,以前每年都要死伤好几个人,而在过去的七年间,只有一个人不幸遇难,乡亲们总算是挣脱了过去那种人死家散的恶咒。   除此之外,开天辟地头一遭,少数劳动力充足或者家有打猎高手的人家,仓房里出现了余粮!   不过,随之而来也就有了烦心事:粮食没以前值钱了。   要晓得不是只有他们朗阿寨的粮食多了,整个后巫夷、甚至包括前巫夷的好些个地方,全部都多收了这三箩五斗,加在一块儿就是一个大数目,粮价就此被拉低。另外一个问题在于朗阿那边的交通太过艰难,必须要依赖马帮运送,而马帮进山收粮压价压的厉害,于是就出现了不卖吃不掉,卖出去又太可惜的境况。   听到消息,阿苏南又一次动开了脑筋,虽然巫夷这地界跟前世的古代很不一样,前世的很多经验都用不上,但是,也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比如,未经加工的原材料肯定是没有加工后的成品值钱。   粮食加工后的成品是个啥?原谅阿苏南,他想到的只有酒。但是,不说前巫夷的各种美酒,就是位于后巫夷的乌衣寨,都有一个酒坊,让朗阿的乡亲们跟他们竞争?……他还没疯。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啤酒。巫夷还没有啤酒,而朗阿一带的粮食种类也适合酿造啤酒,唯一的问题:他喝过啤酒,没造过啤酒!固然可以摸索着慢慢试,但他不确定要花多长时间,更没办法保证一定会成功。   于是,他又想到了果子酒,前巫夷这边的果酒品种单一,见过的只有葡萄酒,大概是葡萄这东西太适合酿酒了,但凡是出产葡萄的地方,就没有不用它来酿酒的。正好他记得朗阿山上有一种山石榴,甜度高,数量还不少,而且他知道很多果子酒也是需要加入酒曲的,既可以把不多的余粮制成酒曲,又利用了那些天生天长的山石榴,两全其美,倒是值得一试。   点子有了,粮食酿酒的法子也很容易找到,唯有石榴酒的酿造方法,他只知一个大概,只能自个儿摸索,前年夏天为此他不知糟塌了多少果子,折腾了好几个月才算是有了眉目。那年秋天阿哥回乌衣寨探望阿爸阿妈,带着方子拜访了乌衣神庙的首席神侍栎侍者,此后又和两个神侍一道,一连跑了好些个寨子……   前些日子,马帮运送首批石榴酒过月街来,朗阿青也带着五个小阿哥跟着马帮一步一步走了来,前前后后走了整整两个月才到,而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满满一桶六十斤石榴酒。   今年石榴酒第一次面市,栎侍者为此亲自赶回月街,阿苏家的巧月阿朵也跟着四处奔走,卖了一个极好的价钱。只这东西不难做,估计至迟后年价格就要回落,想想还真是不甘心。   阿苏措宽慰弟弟:“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太贪心,你不是说一定要加上’朗阿’的招牌吗?我估摸着以后但凡是说起石榴酒,大家都会在前面加上’朗阿’两个字,以后谁都知晓我们朗阿人除了会做木器,还会酿酒。”   阿苏南想想也是,虽说石榴酒的做法没多久肯定会流传开,但是,朗阿的石榴是天生天养,不用花一个铜子,主要是人工太便宜,就算加上马帮的脚力费,也是非常具有竞争力的。   何况他们还占了个“第一”。   阿苏措又道:“我们过两天就离开了,二十天后会到木关河滩,你赶得来就来,赶不过来也不要逞强。”   阿苏南乖乖点头:“放心吧阿哥,我肯定会到,伊落阿哥回来了,凤官儿肯定也回来啦。”   阿苏措想起那只鸟“官儿”,有点头疼,又问:“寿礼准备好了吗?真的要送那个换衣服的木娃娃?”   阿苏南两眼闪闪亮:“当然,这可是难得的‘广而告之’的好时机,你们就等着看我的时装店赚大钱吧!”   阿苏措笑:“随你折腾,反正开店做生意你是肯定不会蚀本的。”   ……   哥俩这厢正讲着话,塘屋那边突然间一阵喧哗,阿苏措侧耳一听,笑道:“蛮仔回来了。”   朗阿蛮和诺阿亚都担负了赶山会期间的巡察任务,诺阿亚是晚上开工,朗阿蛮却是只负责白天,诺阿亚老早就上工去了,朗阿蛮却呆到这会子才下工,也不知真的是事情太多走不开,还是他太好讲话,又被人拉了丁……人说“三岁看老”,但这话还真不能用到朗阿蛮身上,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蛮不讲理淘上天的小伢崽,长大了竟然有变作“烂好人”的趋势?!   没过多久,朗阿蛮回来的影响散去,青阿叔端着烈性酒四处敬酒,满屋子人都在大笑,引得兄弟俩又一次看向灯烛通明的塘屋。   阿苏措收回目光,不觉感叹:“都是朗玛神赐福,让你降生到我们家,我们阿苏家,还有我们整个朗阿寨,才有现在的好日子。”   阿苏南含着酒水忘记咽下,很错愕地望向自家阿哥。   阿苏措轻轻拍了一下他脑门儿:“脚踏水车是弄个来的?两轮车是弄个来的?真当你阿哥是个傻仔,当年没能想明白,到了现在还想不明白?”   阿苏南咽下石榴酒,摸摸脑门儿,自觉有点委屈。   阿苏措好笑地摸摸他的脑袋,小声叮嘱:“想明白的肯定不只我一个,以后你一个人在月街,凡事都要当心。现在家里也不差钱了,你要藏藏拙,太聪明了不好,太聪明了容易遭小人忌陷。”   阿哥把话讲的弄个明白,阿苏南一时间适应不良,都不晓得该做何反应,目光躲躲闪闪,嚅嗫着回嘴:“那你还走,你们都呆月街不好吗!”   “你个小崽……刚才还说你聪明……阿爸阿妈住不惯这里,只住几个月还好,若是长住,他们会很累的,”阿苏措叹口气,戳戳小弟胸口,“是这里累,他们没办法把这里当作自己家。”   阿苏南不说话了。他何曾不是知晓这一点,月街的环境应该是整个巫夷最好的,是巫夷最适合居住的地方,但是,人类太复杂了,除开物质,还有精神需求,住着心累,结果很可能是适得其反。可是,知晓是一回事,开不开心又是一回事啊。   “家里有我,你顾好自个儿就成,我的小阿弟是朗玛神肩头的那只神鹰,注定要飞上九重天……记住了,巫夷弄个大,哪里都任凭你去,家里有我,莫要挂心,只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儿……”   阿苏措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自家弟弟,看着阿哥暖暖的眼神,阿苏南的心头也是热乎乎的。   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阿哥,发现阿哥其实长的也蛮……英气的。他们兄弟俩长的并不是很象,阿苏南是挑着阿爸阿妈的优点长,眉目精致俊朗,幼时灵气十足,现如今已是一位翩翩少年郎,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子别人摸仿不来的俊逸书卷气。而阿苏措,长的却是比较象年轻时候的阿爸,面容说不上有多英俊,但个子高高,整个人干练爽落有担当,英气十足,刚满二十,身上却已经有了十足十的男人味,成熟到足以让人依靠。   阿苏南突然间非常庆幸,有这样的家人,有这样的阿哥,他又何偿不是三生有幸?突然间觉得其实跟着家人一起返回后巫夷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阿苏措还要继续叮嘱弟弟,不成想塘屋那边喧哗声又起。   这一次非常的大刹风景,就听浸阿叔醉态十足地说了一句“银钱全部都结清了,赶山会一过我们就搬新家,两层楼,还带个小院子……想不到我朗阿浸也有今天的好日子啊”,然后就听青阿叔接口说“我也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朗阿青这辈子还能够过月街来走一趟,还能够到月街的戏园子看戏文,戏台上的人唱的真叫好听啊”,再然后,就是青阿叔荒堂走板的唱戏声,没唱两句,浸阿叔和其他人加入其中,然后,戏文竟然就变成了山歌调,满屋子的男人开始吼山歌,其间还夹杂着呜呜咽咽的低泣声……   阿苏两兄弟相顾愕然,片刻后……   阿苏南:“青阿叔喝多了……”   阿苏措:“还有浸阿叔,明明身子不好,还一杯就上头,却偏要逞强……”   ……   酒桌上喜欢逞强的男人向来不少,到最后,阿苏家的这顿送别宴喝倒了所有老辈子男人,就连阿苏阿爸都不例外。好在伊家的这个宅子够大,原本就没打算让他们离开,三五个人挤一间房,连塘屋的两张桌子都拼成了床铺,倒是全部都给安顿了下来。   一直忙活到后半夜阿苏家的两兄弟才各自返回房间竭息。阿苏措准备修行冥想,自打他住进来,就觉着伊家这个宅子不只是巫力浓厚,好似还有一股子魔力,每次修行都比在巫士学馆入境快,事半功倍,为此他还曾暗自感叹说毕竟是伊祝后裔,底蕴深厚。   只是今天,朗玛神在上,做啥三刻钟都还入不了境?   阿苏措把目光投向桌上的杯子,难道是酒水不利于修行?   隔壁的房间里,阿苏南躺在床上也是毫无睡意,反思自己当真不是玩谋略的料,他其实早就怀疑栎侍者他们知道水车跟自己大有关系,但他没想到连阿哥都没瞒住……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朦朦胧胧入睡,刚睡着又猛然惊醒,他忘了今天阿哥也住家里,当真是喝酒误事啊。   阿苏南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一股强大的力量波以他为中心朝外扩散,水银泻地一般溢出房间……   隔壁的阿苏措,终于如愿入境。   ※※※※※※※※※※※※※※※※※※※※   石榴酒:嘤嘤嘤,我不要背锅,我不要当背锅侠!   ……   看到有小伙伴说大长文,其实吧,阿九也挺喜欢看升级流的大长文,但自家人知自家事,真要写,估计我得花个三五年来存稿,所以,我这个算是不得已之下的另辟蹊径吧,我们只讲一个故事,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方方面面都讲清楚,只要小伙伴们看的开心就好。   还有巫夷这个背景设定嘛,肯定不可能只用一次(阿九花了好多功夫的说),原本的打算是以后会以宁阳为背景写另外一个故事,阿苏南伊落肯定会出现,但不会是主角(他两个是过去捣乱的),不过现在只有一点灵感,等这本完成了再说吧。   ……   ……   感谢“清音月”,“实验の终结者”,和“依依然然”灌溉的营养液,小伙伴们有心啦,合掌,鞠躬^o^ 第49章 双日临空   翌日,赶山会正式开始,又两天,月街的赶山会进行到如火如荼,阿苏措却带着家人和乡亲们登上楼船,踏上了归家之路。   月街距离乌衣寨两千八百里地,听上去并不十分遥远,其间更有月西和垅关两个坝子总共一千六百里平地,理论上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才对。事实却是,巫夷的路非常不好走,尤其是后巫夷,出了垅南寨,入眼全是山,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山更比一山险,单从乌衣走到垅南,仅只四百里地,夷家人却要走上二十来天,这还是夷家汉子,是可以负重两百斤翻山越岭一天走上六七十里地的夷家汉子!   做啥要走弄个久?要晓得朗阿到乌衣三百多里路地,一般四天、至多五天就能到达。   原因很简单,四百里是直线距离,而为了跑马,必须放弃索道,某些路段还必须绕行,线路延长了四倍都不只。   所以,从乌衣寨到月街,整个路段,实际上要走的路程达到四千五百里,快马加鞭都要走上十一二天,这还是全程都可以跑马,而巫夷的马又神骏异常的缘故。换成马帮的话,视天气状况,时间要延至四十到五十天,原因嘛,他们名为马帮,实际上都是用自己的一双脚在赶路,马背上驼的是货物不是人。   至于其他人,年轻力壮又负重不多的话,需要两个来月——不是专业人员没可能跟马帮的壮汉们相提并论,不停竭地一口气走上四千五百里,除了牲口一般人都做不到。所以阿苏措这次跟家人返回乌衣寨,预计的时间也是两个月,这倒不是他认为阿爸阿妈“年轻力壮”,而是月西坝子他们全程坐船,垅关坝子则乘坐马车,即节省了体力,又省出好几天时间,以便在进入后巫夷的崇山峻岭之后有充裕的时间和体力。   至于阿苏措自己,他是巫士拥有多个选择,最快半天就能抵达,不过那种赶路法需要支付天价资费,况且他还要陪伴家人,不在考虑之中。   两个月的旅程,于别人来说是理所当然,于阿苏南来说却是非常的不满意,好在伊落提前回来了,凤官儿也回来了,阿苏南于是打上了凤官儿的小主意,把人都送上楼船之后,他就哼哧哼哧踩着两轮车上了南圣山,找伊落去了。   伊家老宅坐落于南圣山上,距离麻石寨约有两三里地,周围还有几户巫士大宅以及二三十户附庸人家,阿苏南一直暗中把它叫作麻石寨的“卫星寨”来着,当然这个卫星寨是个十成十的“豪宅寨”和“巫士寨”,普通人没个胆子都不敢往边上靠。是以这会子圣河湾上人挤人,这边却是静谧幽深,车行路上,入眼全是原生态的参天古木,恍若置身世外,有种穿越回了后巫夷的错觉。   最后一段路地势太陡,很多人都只能推着车走,阿苏南看着不够强壮,身体素质却是极好,一路都没下车,只是骑的极吃力,车速如乌龟爬行,然后,他就发现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自身旁疾驰而过,直看的他愈来愈好奇:这些都是制作精良的私家马车,好些还挂着族徽,虽说月街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豪车,但是,方向不对啊。现在是赶山会呢,不是都该往山下湾里跑,赶过去凑热闹吗?做啥一个个一大早就急慌慌地往山上赶?该不会是谁家在摆宴请客吧?而这个“谁”家,该不会就是伊落家吧?   阿苏南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摆宴要有名目还要做筹划,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可如果不是伊落家,那又该是谁家呢?……他想的太专心,完全没注意到四周(尤其是天上)有啥不对的。   等到拐了一个弯绕开几棵遮挡视线的大树,瞧见伊宅大门,阿苏南这才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猜错了——不远处伊家那道低调的木头大门前面,此时已经聚集了五六辆马车,正在伊家仆从的示意下驶往旁边一条巷道。而车上的乘客们,却是一个个手持名牌候在门外,粗略一看,至少有一二十人,有男有女,个个都很年轻。   而且阿苏南的身后路上,还有马车正自山下驶来……   原来真的是伊落阿哥家在摆宴请客啊。   看着伊家大门外的人群,阿苏南下了车,踌躇不前。他不知伊家今天摆宴,当然摆宴也没啥,断没有不让他进门的可能。但是,他不想跟这些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天之骄子们掺合到一块儿去,不是他自卑,而是他跟这些人压根就不是一路的,掺合进去等同于自找不快嘛。   还是改天再来吧,反正阿妈她们已经上船了,六天以后才到西河湾,也不是很急。   正要掉转车头离开,可惜他犹疑的时间略微长了一些,已经被眼尖的守门阿叔发现了。   阿叔一溜小跑迎上来,还抽空给小主人发了消息,然后很热络地接过阿苏南手中的车子,乐呵呵的道:“南小阿哥如今年岁也够了,做甚不去湾里赛歌?”   “我还小呢,才不急着找朵朵。”阿苏南跟伊家的仆从都很熟,张口就开玩笑。   “有个朵朵多好啊,帮您洗衣还帮您做饭……”守门阿叔这时候接到消息,不再打趣他,转口道,“小主人在东院书房,您快过去吧。”   阿苏南却是不动:“今天家里摆宴?”   “没有啊……”阿叔一脸茫然。   “那他们过来做甚?”阿苏南指指刚刚才从身边跑过去的一辆精致马车。   阿叔恍然,连声笑起,“不是,不是,没有摆宴……哎哟,南小阿哥您个糊涂小阿哥哟,不觉得现在有点热吗?您抬起头看看天喔……”   阿苏南不明所以,抬起头,然后……   然后他就给定住了——他头顶上的这片天空,阳光明媚,湛蓝无云,是非常非常好的春日艳阳天,但是,天上明晃晃挂着……两个发光体!   一个红彤彤,是人人都见惯了的太阳;另外一个,个头要比另一个小上一圈,亮度也弱了不少,好似外面罩了一层轻纱……但是,千真万确,无可置疑,不折不扣,它确确实实也是一个太阳、第二个太阳、小了一号的太阳!   好一阵子,阿苏南才找回声音:“双日临空……竟然是双日临空,竟然让我给遇上了!”   他曾经在书上读到过好些个双日临空的记载,历史上每隔两三百年就会出现一次,只是出现的时间毫无规律可言,完全无法预测。   此前他只当是个故事,总觉得是古人搞错了,可能是把其他的啥玩意儿错误地当作了太阳。当然就算没弄错也跟他不相干,因为上次双日共临到现在还不到一百三十年,此前还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双日共临于两百年以内两度出现的先例。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亲眼见证亲身经历了一次!   难怪刚才从麻石寨外面经过的时候,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太闹腾了!   “这可是得神赐福才能遇上的好运道啊,今年的好收成是跑不了了!”守门阿叔感叹,接着又解释,“那些个巫士大人也都是过来接受赐福的呢。”   阿苏南这才想起伊宅北院还有一座高塔,伊落曾讲过那就是著名的逐日塔,俗称“血脉塔”简称“血塔”,双日临空的时候在里面修行有提升血脉的机率,所以这期间会对所有巫士开放。   这下子阿苏南再也没法子淡定了,拔脚就往宅子里面跑,跑出两步又折转身,从守门阿叔手里拿回两轮车,跳上车,飞快地冲进伊宅大门。   ……   伊家的主宅非常大,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院子,虽然伊家的主人(目前只有伊堤伊落两兄弟)一般都只在东院南院出没,但若是没有具体方位想要在诺大的宅子里面找到一个人,真的需要做好跑断腿的心理准备。   这个时候,阿苏南就对巫夷的巫蛊文明非常之佩服了——他当初在朗阿的时候,只以为巫夷也就比前世的黑非洲强上一点;后来到了乌衣,甚至是初到月街的那几天,仍然以为巫夷很落后,至多就是宋明两代的水平;一直等他跟着伊落走进巫术世界,才明白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因了巫士的存在,巫夷跟前世完全不同,前世的哪一种社会形态都套用不到巫夷来。   巫夷发展万年,她独特的巫蛊文明堪称光彩夺目,完全不输于前世的科技文明,前世的飞机大炮,甚至是电话手机,在这里都可以找到替代品,虽说性能上要差上一大截,但基本的功能都在。而这里跟前世的最大区别在于:科技文明的受众是所有人类,而这里,人类被分作了巫者和非巫者两个大类,两类人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像刚才,守门阿叔身上就有一个类似于步话器的半巫器,可以随时发出和接收消息,阿苏南这才不用满宅子瞎转悠。   阿苏南一路骑进东园,把车子扔给迎上来的仆从,三两步奔入书房,看到伊落正在商议公事,虽说跟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很熟,还是强自压下砰砰狂跳的心脏,悄声站到旁边,只把两道亮闪闪灼热炽烈的目光投到伊落身上,不知情的人见了,保管以为这小阿哥情窦初开、跑这里会情人来了。   伊落看到他因剧烈运动而变的彤红的小脸,怔了怔,随及抬眼看了看窗外天空,眨了一下眼睛,问他:“阿哥他们走啦?”   少年不说话,只狠狠点了一下头。   伊落莞尔,掏出个哨子扔给他:“凤官儿跑山上林子里玩儿去了,你自己去找,能不能说动它就看你自己的了。”   阿苏南接过哨子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奔回来:“伊落阿哥,我也要进塔啊!”看伊落点头,这才狂奔而去。   屋里几人看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   沽索明跟其他几个挤挤眼,突然道:“谁要跟我赌?我赌一刻钟内他搞不定凤官儿。”边说边掏出两个银角子,放到桌面上。   曲英:“我猜也不会,凤官儿才回来,不会想要往外跑。”她也掏出两个银角子。   其他两个也果断掏钱,然后四个人一起转向伊落,言下之意非常明确:你最后,你没的选,反正也是你养的崽,你就替他赔钱吧!   伊落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边说边伸出手,悠悠然把八个银角子全都扫到自己面前。   “喂,喂,阿落,要守规矩啊……”曲英一面大叫一面试图阻止伊落,结果她话声未住,就听到凤官儿落在园子里的声音,紧跟着凤官儿冲天而起……   沽索明惨叫:“做甚会这样子啊?凤官儿啥时候这般听话了……”   伊落拿起杯子,慢悠悠喝下一口茶,好心情的给他们解释:“你们只看到他们干架的时候,就不知他两个还是好兄弟,你敢欺负南仔试试,保管分分钟被凤官儿啄成秃头。”   还会被墨宝挠成花脸……   想起记忆中的某个倒霉蛋,伊落满含同情地默默在心里面补上一句。   ※※※※※※※※※※※※※※※※※※※※   猜猜南仔找凤官儿做啥?^_^   ……   有没人觉得一天六十里一点都不困难的?   刚开始本九也是这么想滴,要晓得本九热爱徒步,一天至少走万步,十多公里也没啥了不起。但是,后来想了想,走完十几公里一般就不想动了,要等到第二天才满血复活,而我走的都是平地、零负重!   想想走二三十公里的山路(山——路!),还要负重(负——重!),而且不是今天走了明天休息,是每天(每——天!)都要走,真的很让人绝望啊……   ……   ……   感谢小伙伴们投的雷喔,亲亲抱抱举高高,爱你们喔^o^   北纬30°扔了1个地雷   25664753扔了1个地雷   ……   又有好些个小伙伴浇灌营养液,开心.jpg,非常感谢!   读者“箐衣挽纱”,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nuonuo哇”,灌溉营养液   读者“椛七七”,灌溉营养液   读者“取名废啊”,灌溉营养液   读者“清音月”,灌溉营养液 第50章 船上风波   不说书房里的这场小小赌局,却说阿苏措这边,月街的赶山会总共六天,这才到第三天,他就带着家人匆匆上路,只因他必须赶在雨瘴之前返回乌衣寨。   阿苏措在月街一呆四年,名义上是在月街巫士学馆学习,但学馆里的同窗们天赋和实力都远在他之上,所以实际上他一直都跟着一位巫药种植师学习巫药的种植和炮制。现在弟弟大了,他也可以安心返回乌衣寨,去实际自己的梦想——开辟后巫夷第一座巫药种植园!   不唯他,当初跟他一起觉醒的巫童们,从巫士学堂学成之后,都到前巫夷走了一遭,数年过后,大都想要重返后巫夷,只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当中有两个跟他志趣相投的,三个年轻巫士一拍即合,决定合伙开一个巫药园,专门种植某些适合在后巫夷生长的巫药。   乌衣神庙对此乐见其成,去年双方就敲定了合作事宜,两位同仁已经开工,阿苏措也不能太晚,后巫夷独有的雨瘴季是个大挑战,不容错过。只因几位乡亲不远千里而来,这才住了十多天刚刚缓过劲就要返程,阿苏措心下歉然,这才延迟了几天,让乡亲们还有阿爸阿妈好歹也见识一下闻名整个巫夷的“赛歌圣河湾”。   其实阿苏措真的是多虑了。   这次过月街来的一共六个人,年长稳重的青阿叔领着五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小阿哥。青阿叔自不必说,是朗阿浸的生死之交,情份非比寻常。就是这几个年轻人,也都是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走出寨子的——想出来的人实在太多,寨子里主事的椎阿叔被搅到寝食难宁,干脆搞了一场比试,比的不是武技是识字,逼的一帮小子又一次坐进学馆。   最后挑出来的这几人,个个都比较灵醒,学东西也快,品性更是有目共睹,看起来都赶十全十美了,实则不然,寨子里挑人的时候也是动足了心思:这几个小阿哥无论是种地还是打猎都不出挑,家里的日子也都过的很紧巴,其实就是存了个帮他们找条出路的心思,要知帮衬了一个,就是帮衬了一家子。   这几人的运道也着实是不错,正好赶上贺仔阿妈有了身孕,马上就把朗阿青的儿子给留了下来,朗阿浸也挑了一个,留在他的小工坊里从打杂弟子干起。阿苏南原本想着塞两个进伊家做仆从或者到学馆做杂役,但听到阿妈讲说家里的客栈需要帮工,阿哥的巫药园子也要人,他就没吭声,毕竟都只有十四五岁,离家数千里独自谋生,若是周围还连个相熟的同乡都没有,受了欺负都没人知晓,终归是不大妥当。   都是些极其懂事的小阿哥,原本以为有生之年能够来一趟月街就是天大的幸运,结果五个人都谋到了好出路,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杂粮饼,还是带了肉馅儿的那种,把几个小阿哥都给砸晕乎了,哪里还会在意有没有过完赶山会。   一行八人兴致勃勃地登上楼船,都是第一次坐船,还是坐这种很神奇的“楼船”,看啥都新奇,开船没多久几个小阿哥就坐不住了,开始四处遛跶,又央着巧月阿朵领着他们去找船工,问了些“蠢仔问题”,比如船上做啥看不到摇桨的船工,做啥船自己会跑,底舱里也住了人吗……如此等等。   却不想,他们的举动招惹到了某些船客。   “‘做啥’、’做啥’……看他们那身衫裤,当还是他们乡下啊,还要用包头巾……都不晓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土包子,笑死人了!”一个着藕色丝裙的年轻阿朵摸仿着朗阿口音,捂着嘴哧哧笑着跟同伴咬耳朵。   她的同伴只十四五岁年纪,生的极是好看,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一张脸吹弹欲破,是个百里都不一定能挑出一个的漂亮朵朵,配上她身上的红衣红裙,不说沉鱼落雁,至少也是妍姿俏丽,光彩照人。   只她模样虽好,脾气却是不大好,又正在因为不能留在月街过完赶山会而闹小脾气,听了同伴的话,马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船家也是,明明是座楼船,又不是那些个大船,啥样的人都敢放上来,没来由的跌了身份……”话讲的无礼,还连一丁点压制音量的意思都没有。   几个半大阿哥顿时涨红了脸,手脚无措地盯着脚下,无地自容起来,心里面却是非常的难过和委屈:身上的衫裤,都是阿妈为他们来月街专门赶做出来的,上好的细布,一路上都没舍得穿,才洗过一两水,还簇新着呢!   几个山里小阿哥不知所措,阿苏家的巧月阿朵站旁边却是不干了,开口反击:“有本事弄个巫器飞回去啊,没巫器干脆把整条船包下来也行……还’跌了身份’,都是一样给了船钱,真当自己有啥个了不得的身份!”   这些年她在乌衣开铺子做买卖,很是灵牙利齿,加之此次售卖石榴酒,跟在栎侍者身边很是见了一点世面,心气挺足,反应也快,讲完话立即招呼几个小阿哥:“走,我们上别处看看,她看我们不顺眼,我还嫌她见识浅呢。”说完直接走人,连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对手。   而那位顾盼生辉的漂亮朵朵,显然是没料到一个乡下人的胆子会拢个大,竟然胆敢对她无礼,瞠目结舌之下忘了回击,等到对方趾高气扬地离开,差点没气昏,黑黑的大眼睛里面立时浮起一层薄薄的泪光,像是遭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直让旁观的船客们纷纷觉着我见尤怜,刚才的刁蛮失礼仿佛都无关紧要了。   片刻过后,就见她一跺脚,带着哭音叫了声“阿爸”,掉转头搬救兵去了——她一定要把这些个粗鄙浅陋的乡下人通通赶下船去!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船板上就响起了惊呼声,有人指着天空大叫:“双日共临,双日共临,真的有两个太阳,快看!快看!”   ……   听到外面人群燥动,阿苏措也步出舱外,发现确实是双日临空,惊讶之余也想到了伊家的那座逐日塔,只是船已经开了,想要返回会有诸多麻烦。当然若是想办法联系上弟弟肯定会有法子,不过现在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地以为只要当个好猎人就可以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的朗阿小子了,不想为了一个很可能是子虚乌有的机会,就让弟弟欠下一份大人情。   巫士的五感远超常人,刚才的争执他自然是听到了的,只他压根没想过要露面——朵朵吵架,他个汉子掺合进去算哪回事?在他看来几句口角而已,都没必要太在意,这些年比这更过份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有听过。   这次为了让阿爸阿妈舒服一点,阿苏措特意定了这艘用巫力驱动的两层大楼船,船上统共有二十间舱房,最次的都是四人间,船资不匪,算是比较昂贵的那一档。只这点花费对如今的他已经不算啥了,虽说同船的乘客肯定都是来自富足人家,但他一个巫士,哪怕只是初阶,也是超然世外,不惧怕任何人的。   令阿苏措大感意外的是,刚刚看完双日返回舱房,船家竟是找上门来了,说是想跟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下个湾滩就下船,船资全数退还,另外奉上十个银角子至歉。   阿苏措当即就给气乐了,问他:“这是船家你的意思,还是别个人的意思?”   船家此来也就是个传话的,他们跑船也有跑船的规矩,若非自愿,是不可以随便赶人下船的。当下也不隐瞒,如实相告:“不瞒客人,西河萝苏家也在船上,船上这次有一半的舱房都让他家给包了,这是萝苏当家人的意思。”   然后又生怕阿苏措年轻气盛不知厉害,补上一句:“萝苏在西河是个大户,往上数三代还出过少君,巫士大人刚走没几年。”   阿苏措冷笑:“萝苏家好大的面子,十个银角子就想赶我们下船?是他家的银角子要比别家的更值钱么?”   萝苏家嘛,没听说过。西河虽说是个大湾,却是位于月西坝子的另一端,距离月街足足有七百里地。东有月街,西有木关河滩,恕他孤陋寡闻,真正的大户会跑到西河去落户吗?   船家看他不肯让步,也不再多劝,摇着头自去回话。   没过多久,又有人找上门来,这一次却是萝苏家的一个仆从,这人的眼睛简直像是长到脑门儿上的,一开口就颐指气使,让他马上做好准备,下个湾滩即刻下船,其后打开钱袋子往桌上倒了二十个银角子,讲完话,扔下钱,转身便走。   正好碰上阿苏阿爸进舱,整一个懵了:“你这是做啥?出啥个事了?”   这仆从于是又回转身,鄙夷的道:“都说后巫夷人这两年挣了点钱,原来是真的,都有钱坐楼船了。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更不能粗陋无知还不晓礼数,我就好心奉劝你们一句,船资退还给你们,还另外给了这些个银角子,见好就收吧。拿了银钱赶快下去雇条小船,那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前巫夷这地界可不是有两个银角子就敢横行霸道的!”   横、行、霸、道?   横、行、霸、道!   阿苏措这下子算是真正给气着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的觉醒是个意外,是神的格外恩赐,因此上他一直都不喜欢显摆自己的巫士身份,心底里总归是存着一丝谦卑一丝不安,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神就会把恩典收回去。   却没想到坐个船居然都能遇上这等人这等事,他若不是个巫士,难不成今天就只能任人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了吗?……凭的啥?就凭他们是前巫夷人,而我们来自后巫夷?真以为他家朵朵是仙女下凡、是大巫的女儿?……不对,大巫的女儿都没有弄个跋扈!   阿苏措当下抬手一扫桌面,银角子叮叮铛铛落了满地,然后他满脸寒霜地盯着仆从,沉声道:“把银钱全部都捡起来,然后,带着你的银钱还有你那张屎壳郎的嘴,马上给我滚出去!”   仆从有点子被阿苏措给吓到了,但他自许见多识广马上就强自镇定下来,哄骗自己说一定是这个乡下人在虚张声势,只当是没听见,快步往外走,心里还想着你跟我耍甚威风,有本事你就不要银钱啊……没成想刚迈出两步,就觉着前脚踩了后脚,脚下一绊,整个人“咚”的一声摔到地上,痛的呲牙咧嘴。   然后,他就听到身后青年冷冷的重复命令:“把银钱全部都捡起来,然后带着你的银钱马上给我滚出去!”   ……   半刻钟后,萝苏家的仆从顶着头上的大包膝上的红肿哭丧着脸跑进主人舱房,手里还拽着他那个倒霉的钱袋子。   再片刻,萝苏家的当家人带着两个护卫头上冒火脚下生风地去找阿苏措算账:他倒想要看看,这个后巫夷蠢崽到底是长了三头还是六臂,竟然敢动他家下仆,还竟敢说让他亲自过去……凭他也配!   不就是有一件半巫器吗,他萝苏家的半巫器还少吗……   ※※※※※※※※※※※※※※※※※※※※   月街居民:你们这些个湾外的土包子居然敢骂别人土包子,连朗阿寨都没有听说过,水车知道不?风磨知道不?两轮车知道不?大匠师朗阿浸知道不?……笑死个人喔!   ……   昨天的题目好象简单了一点,今天我们来个稍稍难一点的:   “做啥”和“做甚”,“弄个”和“拢个”,它们的区别在哪里?小伙伴们瞅明白了吗?   ……   ……   感谢大家浇的营养液喔,我家这株名为小南仔的小树苗表示很开心,希望有一天能够长成参天巨木(o^^o)   读者“二木成林2016”,灌溉营养液   读者“灰灰吖”,灌溉营养液   读者“1111”,灌溉营养液   读者“柠檬团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禾木”,灌溉营养液   读者“文文细雨”,灌溉营养液 第51章 去而复返   直至见到阿苏措本人,这位萝苏家的大当家都没有往巫士身上想,大概在他的认知当中,巫士生来就该高高在上,就算机缘巧合出现在了楼船之上,也没可能跟一帮粗鄙浅陋的后巫夷乡下人搅到一起吧。   说去说来,其实就是他打心眼儿里不相信后巫夷会有巫士——后巫夷就是个蛮荒之地,换了是他,不幸生在后巫夷却有幸成为巫士,还不得速速逃离?以己度人,他不相信有巫士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后巫夷还跟乡下人一块扎堆,也就顺理成章了。   楼船上的船客们正自无聊来着,听到萝苏家跟个后巫夷来的年轻人干上了,顿时来了精神——两个太阳虽然罕见,但看了一阵也该看腻了,而此时楼船已经出了月街地界,沿途都是农田,这时节田里整一个光秃秃,哪有干架好看!   众人纷纷涌向阿苏措的舱房这边,半船姓萝苏的更是同仇敌忾,叫嚷着要让船家赶快找个地方停船,好把人赶下去……还算好,没有人喊打喊杀要把人直接扔河里的。   便在这时,有一个半大小阿哥指着天空叫了起来:“快看,快看,那是个啥物事……咦,是鸟吧?哇,好大的鸟,哇……”   他“哇”声未住,七彩大鸟已经如箭一般射到,稳稳停在甲板上方数米处。   所有的吵声闹声惊奇声都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傻呆呆地看着半空中的大鸟,看着自大鸟背上一跃而下的小阿哥,看着大鸟突然变小飞上船头桅杆……   这时间,四下里但闻桨声水流声,独独听不到人声——船上这些人,全都出自富户,自然是听闻过凤隼的大名,但凤隼这种站在全巫夷食物链顶端可以和大巫士平起平坐的物种,原本就数量稀少,又惯于高来高去,罕有人见到过它们的真面目,普通人何曾这般近距离地围观过?   阿苏措原本正站在舱门前跟萝苏家的当家人对峙,看到凤官儿也是吃了一惊,一怔过后连忙走向船板。他心头怒火正盛也没留手,旁边的人只觉得这人挟裹着一阵大风从身旁一掠而过,站立不稳还是小事,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他给抽走了,一阵阵气紧,聪明人立时就有了不好的猜想,纷纷露出意外甚至是害怕的神情。   阿苏南顶着各色目光自凤官儿背上一跃而下,在凤官儿送出的轻风中安然着地,看看聚在四周的人群,不明所以,紧跟着又看到阿哥大步而来,脸上带着愠怒之色,不禁开口问:“阿哥,出啥事了,他们这是在做啥?”   阿苏措露出个充满讥讽的笑容:“听说是来自西河的萝苏家,好大的威风,想让我们滚下楼船。”   阿苏南怔了半拍,其后便觉得匪夷所思:“凭啥?这船是他家的?还是我们没有交足船资?”   “误会,误会,这当中必定是有误会,我这就找人问清楚,必定要给大人您一个交待。”萝苏家的当家人反应极快,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彻底换了脸色,只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给人一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毋需弄个麻烦,刚才听到她们争执的,麻烦站出来讲清楚事情经过。”阿苏措面无表情,他现在巫士气场全开,那叫一个锋芒毕露,气势凌人。   若是换个人,“找人问清楚”?……不存在的,又不是人命大事,他是巫士,他讲的就是事实!   阿苏措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巫士身份辗压对方,船上不会有半个人出声反对。但他不愿落人口实,又或者说潜意识里还是无法认同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宁肯费点事,也要分清楚是非曲直。   这下子倒是让一众旁观者心生好感,原本就是他们这边占理,立即就有目击者站出来还原事情经过。   听完经过,阿苏措看向萝苏家的当家人,问他:“还要请您解释一下,萝苏家到底是个啥身份,若是跟我们同一条船就跌了你家身份的话,我们自当下船。”   萝苏家这边哑雀无声,当家人更是出了一身薄汗,他确实是不太清楚事情的起因,今天强行把宝贝女儿带离月街,害她发了一路脾气,赶走几个乡下人而已,对错无关紧要,自家朵朵开心就好,没想到却惹出了大乱子。   对方是个巫士,这时候除了赔礼道歉也别无他法:“真是抱歉,我家朵朵年少,讲错了话……”   阿苏措打断他,冷笑道:“恶语伤人在先,无端赶人在后,自己做事横行霸道,反倒跑我舱房里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横行霸道……你们姓萝苏的当真是叫我开了一回眼界,确实是很有身份。”   萝苏当家人连忙道:“巫士大人,这中间的波折我确实是不知情,是我失察,也是我管教无方,我们萝苏家愿意就此赔偿。”   “好啊,那我们就来谈谈赔偿的事情……”   旁边阿苏南及时插言,阿哥是巫士,谈钱太掉价,这种事交给他就好。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最后的结果是萝苏家掏了一大笔银角子赔礼道歉,阿苏措也没客气,三百个银角子收的毫不手软,众人还纷纷盛赞巫士大人宅心仁厚,竟然没有把萝苏家赶下船去——以牙还牙,是这个地界公认的行为准则。   其实这些人都弄错了,阿苏措没有赶人,无关仁厚,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家人跟着自己一起返回而已,这些年呆月街也遇到过不平之事,但还从来都没有因为几句口角就这般伤人的。   阿苏南现在也是一般心思,他跟阿哥都不在,这样霸道的人家还是少打交道为妙,楼船才开船一个钟点,船家肯定会同意返航,他们承担资费就是了,反正刚刚才收到三百个银角子,支付返程的费用还有下一次的船资都绰绰有余。   不过,兄弟俩刚刚开口询问船家,马上就有一对父子站出来,递上名牌,很诚恳的讲说他们是垅南人士,若是巫士大人的家人要返回乌衣去,他们可以一路相伴到垅南寨,又说月街到垅南这条道他们父子俩已经往返过很多次,可以担保全程安全,巫士大人尽管放心。   阿苏南看名牌正面刻着勐扎勤,背面上却雕刻着一只生有双翼的骏马,心下一动,问:“阿叔你们是垅南马帮的人?”   勐扎勤躬身行礼:“大人,垅南马帮为先祖创立,已经经营了四百余年,当年朗阿建寨,二百五十六位迁居移民就是由我们垅南马帮千里相送的。”   这世上的聪明人当真是不少啊,自己这边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朗阿,这人却猜到了他们的来历,可比那个狗屁萝苏家消息灵通多了!   阿苏南眨眨眼睛,神色放缓,笑道:“勐扎阿叔莫要多礼,我阿哥是巫士大人,我可不是。”   勐扎勤微微一笑,右掌抵在左胸冲着阿苏南很正式地行了一礼:“您也是大人!我可是听说朗阿寨不只是出了六个巫士,还出了一个大巫的弟子,你们都是我们后巫夷的骄傲!”   理论上讲,月街学馆的馆长是大巫,八百名学员都是他的弟子,这话没错。但他自称“我们后巫夷”,这就值得玩味了——垅南寨位于前后巫夷的交汇处,从垅南再往西去,翻过山头就是后巫夷地界。但是,你若问一百个垅南人,保管九十九个都会自认是前巫夷人,剩下一个,必定是从后巫夷嫁过去的。   阿苏南认定这位勐扎阿叔是个妙人,时间紧迫,也没时间多做交谈,跟阿哥略一商量后就拍板定了下来。   他却不知,妙人勐扎阿叔直到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线索太少,这兄弟俩的身份他有一大半是蒙的,幸好蒙对了。   这个时候,就轮到萝苏家坐立不安了,巫士大人摆明了是不信任自己,这一路之上不出事还好,若是出点事……现在他们是巴不得赶紧下船,偏偏巫士大人讲理得很,就是不发话,他们又没胆子没事找事,只能干瞪眼。   阿苏南看的心下暗爽:呵呵,想下船?门儿都没有……憋屈是吧?难受是吧?继续憋着吧!   兄弟俩把家人乡亲托付给勐扎父子,又做了必要的安排,这才乘坐凤官儿返回南圣山。   两兄弟离开的时候,萝苏家那个惹事的红衣朵朵站在背阴处,愤恨不平地说了句“巫士有甚了不起的,我家先前也有”,居然仍是没有压制音量。   阿苏南立时反唇相讥:“知晓你家祖上了不起,何不把你家祖上请出来,把我们都赶下船去?”   萝苏朵朵又一次被气哭,只这次再没人觉着她我见尤怜了,都在暗自摇头,没见她阿爸满脸满脖子的汗,这朵朵当真是不晓事。再看这边的小阿哥,一般年纪,模样也是一般出挑,比她可就醒事多了,这月街学馆出来的,当真是不能比哟……   还有还有,朗阿寨在哪里?当真是出了六个巫士?……   阿苏南他们刚走,勐扎勤立时被人围住了。 第52章 逐日之塔   阿苏南急慌慌去追阿哥,自然是为了双日共临。   双日共临,即天上出现一大一小两个太阳,是这个世界独有的自然现象,每隔一段时间即会出现,一般要持续两到三天。   夷家人认定双日是神的特别恩典,只因出现双日的这一年,气温会升高,收成会特别的好,好些地方甚至可以栽种两季,很多病痛也会不治而愈,就连受孕的孩子,都是特别的多,特别的壮实……桩桩件件都是好事情。   而一旦双日共临,夜晚即会消失,只因小号“太阳”会一直挂在天上,夜晚亮若白昼,巫夷管这叫作“白夜”。这次双日临空正好在赶山会期间,可以想见,很多年轻人都要彻夜狂欢了。   不过巫士们肯定不在其中。   巫士们看重双日共临,只因在此期间,修行会事半功倍,更有提升血脉的可能,这即是年轻巫士们匆匆赶往伊宅的原因——伊宅里的那座逐日塔,传说为弥上祖巫所建造,也有传说说是由弥上祖巫的血肉所化,双日期间在此修行,提升血脉的机率大大提升,是以又被称作“血脉塔”,或者干脆叫它“血塔”。   要知巫士修行,血脉是基础中的基础,血脉的觉醒程度关乎一个巫士可以走多远,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的提升机率,巫士们都会趋之若鹜,不容错过的。   所以,还不待阿苏两兄弟赶到伊宅,伊宅北院门的外面已经排起长队,整条街上都挤满了人,巫士学馆的年轻巫士们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身在月街的,一个不漏全都到了。   所有人都极是兴奋,要知南圣山上有座伊宅,伊宅里面有座逐日塔,这是所有巫士都知晓的事情。但是,真正进到塔里的人却是不多,无它,这塔只在双日共临期间才会开启,而双日共临,两百年都不一定等得到一回。现在距离上次双日共临仅只一百二十余年,很多人都以为此生无望了,谁能想到,神明赐下了这等好运气!   等到凤官儿落在伊宅,北院门外的鼎沸人声已经大到连东院都能听到,阿苏南还没落地就赶紧问伊落:“我们回来晚了吗?   “没有。逐日塔要等到双日出现两个钟点之后才能开启,”伊落早已经候在旁边,看到阿苏南蹦下地,立即冲他伸出手,随口又问了一句,“做啥去了弄个久?”   阿苏南握住伊落的手,被他带着快步往逐日塔方向而去,边走边答:“船上出事了,有人要把阿哥他们撵下船。”   伊落脚下略略一顿:“出了啥事?”   阿苏南冷哼一声:“就因几句口角,他家朵朵骂我们是土包子,跟我们在一起是跌了身份,我家阿朵骂她见识浅……反正我今天是涨见识了。”   “就为这个事?谁家弄个霸道?”伊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一想到阿苏措的性子也就释然了,估计对方压根就没往巫士方向想。   “说是西河那边的啥个萝苏家,你有听说过吗伊落阿哥?”阿苏南自认是个心眼儿小的,潜在的敌人也是敌人,绝不能任其抽苗长大。   “没听说过,过几天我问问。”伊落答的云淡风轻,心里面却是乐开了花,小伢都会告状了哈,这倒是难得的很。   阿苏措跟在后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个背影,几度张开嘴,又几度闭上。   说话间来到北院,逐日塔已在眼前。   逐日塔名为塔,其实跟前世的宝塔在外形上除了同样都有一个尖顶之外,几无相似之外——跟前世的那些个古塔相比,逐日塔是个矮胖墩儿,肚子很大,高度却不足二十米,纯木头建造,没作丝毫雕饰,粗旷豪放,喜欢的称它大气,不喜欢的叫它简陋,倒是跟巫夷的传统风格非常吻合。最主要的是:这座所谓的“塔”,从外面看上去,压根就没有楼层,直筒筒一座建筑,从上到下仅只一层。   严格说来,逐日塔属于伊家私物,跟着伊落这个主人,阿苏南他们自然是毋需排队的,实际上他们都不跟其他人从同一个地方入塔。   这会子绝大多数人都待在伊宅的北院门外面,连宅子都还没有进,只有那些个坐着马车从伊宅正门进来的巫士,凭借家里跟伊家的交情抢先入园,现在正候在几道塔门之外。   至于伊落他们,先是拐入一条甬道,由地面下到地下,不久后面前出现一道爬满藤蔓的木门,伊落验明门上藤蔓全部都由灰色变成了绿色之后,这才把右手伸入门边石壁上的一个凹陷处,木门缓缓开启。   伊落却没急着进入,而是抓紧阿苏南的右手,叮嘱他:“我们现在还在地下,要等到我们上到地面,确定塔里一切如常之后,上面的四道塔门才会开启,记住从现在开始一定要抓紧我,切莫松开。”   后面阿苏措没出声,抢上一步把弟弟的左手握在手中。   阿苏南被两位阿哥护在当中,自己却是浑然不觉,这会子他正在很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黑洞洞的空间。然后,还不等一行三人迈开步子,一道黑影自甬道外面猛冲而来,阿苏南但觉一股疾风自身边一掠而过,紧跟着只听“啪”的一声,一个物事重重落在脚边,定睛一看,不是缩水版的凤官儿还有谁。   再然后,就见凤官儿“嗖”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全身羽毛炸开,两只小眼睛灼灼闪亮,拉起架式又要开冲。   阿苏南想笑又不能笑,提醒它:“凤官儿,只有人才进得去。”   旁边伊落附和:“你冲的再猛也没用,一样会被弹出来。”   凤官儿一下子扑腾起一人高,狂扇翅膀冲着伊落肩头“嘎”的一声大叫,阿苏南听了个汗毛倒竖,每次这货大叫他都恨不得用个套子把它的嘴给套上。   转头一看,果然是墨宝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不晓得啥个时候跑回来了,正站在伊落肩头冲着凤官儿耀武扬威呢。   伊落叹气:“你叫也没用,墨宝跟我有契约,你没有。”   凤官儿落到地上,甩甩长长的尾羽,无所适从地走了两步,然后站住脚步,耷拉下凤冠,缩起身子,原本就是小版,这会子仿佛再次缩水,整只鸟说不出的沮丧。   伊落悠然道:“也不是没有法子……”   他这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见凤官儿伸出双翅捂住脑袋,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的样子。   伊落长长一声叹息:“好吧,那就没法子了,你在塔外安心候着吧,本来我还想你跟南仔是好兄弟,你们可以……”   咦……   凤官儿翅膀落下,望向伊落,后者却似打定主意不开口。   阿苏南看不得凤官儿张牙舞爪的样子,这会子见它垂头丧气又觉着这货可怜兮兮的,看在它刚刚才帮过自己一个大忙的份上,帮它讲好话:“必须要有契约么?其他法子不行么?”   伊落摇头:“它是巫兽,必须要给自己找个主人,由主人带着才能进去,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这就难怪了!   凤官儿可不像墨宝,别看它生在伊家长在伊家,但打小就自由自在,在它眼里伊落可不是主子,至多就是一个玩伴。   阿苏南无限同情的道:“要不凤官儿你暂时委屈一下,认我为主吧?从塔里一出来我们就解除契约。”   凤官儿偏着脑袋看了阿苏南一小会儿,然后,就见它挺直小身板,神气活现地“呱”了一声,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下了。   这样也可以?……伊落和阿苏措面面相觑,都想不到凤官儿竟是这般信任南仔!   ※※※※※※※※※※※※※※※※※※※※   昨天题目答案:   做啥/做甚:都是“为什么”的意思。   弄个/拢个:这个意思稍微复杂一点,要结合上下文来看,基本上就是“这么那么”“这样那样”的意思。   同一个意思,却有两种不同的说法,是因为讲话的人不同,前者是后巫夷(乌衣寨朗阿寨这边),后者是前巫夷的人讲的,相当于方言和官话的区别吧,当作东北话与北京话的区别也可以。   ……   昨天又看到有读者讲废柴流,本九心塞不已,不就没有巫力嘛,咱们南仔哪里废了?就算他的能力暂时显现不出来,但亲人和朋友(以后还要加上老公)全都是巫士,有谁敢欺负他?所以,干脆加了一段话进文案,特别申明(……汗)   ……   ……   谢谢营养液喔,小树苗茁壮成长中^o^   读者“沐叶”,灌溉营养液   读者“二木成林2016”,灌溉营养液 第53章 塔里风光   凤官儿这厢耽误了一点时间,一刻钟过后,厚重的塔门才在轰隆隆的绞盘声中缓缓升起,候在塔门外的“关系户”们蜂捅而入,伊宅的北院门也在此时缓缓打开。   塔楼里,阿苏南左手拉着阿哥,右手牵着伊落,兴奋地穿行在浓雾当中,对于即将要见到的场景充满了期待。   虽说逐日塔两三百年才开启一次,进来过的人极是有限,但知晓塔里情形的人却是不少,甚至就连好些普通人都有所耳闻。   这个嘛,就要拜谢那些个有着强烈写作欲望的巫士了,比如一千多年前出过一位热衷于编写戏本的巫士文青,他就编写过一个非常有名的本子,讲述一位巫士与她身为普通人的竹马的爱情故事,简单讲就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由于种种狗血原因一再错过,原本两个人都已成陌路了,竹马却在得知青梅命在旦夕之后想方设法进入逐日塔,与巫士青梅重逢于塔内,有情人……没成眷属,在塔里相拥而亡,生不同床死同穴,悲剧永恒。   阿苏南没读过这个戏本,更没有看过这出戏,但他曾经浏览过两本关于逐日塔的专业书籍,这些年别的不敢说,各类书籍,包括巫学书籍,他着实是读了不少,得亏这里没有来自地球的老乡,否则都要叫他阿苏雨嫣了。所以,他很清楚普通人是可以进入逐日塔的,就是进来了也是白进,单纯就是到此一游,做了一场或美或不太美的梦而已,不像巫士,于修行有大裨益。   当然阿苏南的情形很特殊,他并不是纯正的“普通人”,他没巫力,却拥有不知是打哪里冒出来的神秘力量。这些年为此他很是读了一些典籍,九成九确定自己拥有的就是魂力,而所有书籍都众口一辞地说巫夷的大环境可以彻底压制住魂力,即便是宁阳的大阵法师过来,也一样是瞬间失去所有依仗,秒变普通人……偏偏,这一条对他不管用,他可以使用魂力,虽然力量貌似不够强大(?),用途也过于单一,但这也可能是他没有找对法子是不?   所以,他想要试一试,看看逐日塔能不能帮他解开这个疑团。   三人从地下入塔,顺着楼梯上来,刚一踏上地面,塔门自动开启,而原本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塔内空间,瞬间被浓雾填满,当真是跟书上讲的一模一样——每一个进入逐日塔的人,第一步都是要穿过浓雾,浓雾中没有危险,纯粹就是为了检测入塔者的资质和潜力。而在穿出浓雾之后,会被石阶带到适合自己的地方,眼中所看到的场景,即是逐日塔依据各人资质自动生成的最佳修行环境,说到底,逐日塔只是一件帮助巫士修行的超级巫器,而不是玄幻小说中的寻宝秘境。   阿苏南右手拉着伊落左手抓着阿哥,三个人紧挨着一步一步穿出浓雾,然后,他就发现他们正站在一个山坡之上,脚下是一个山谷,谷中有村舍有农田,还有一条弯弯的溪流,人家屋顶上饮烟正袅袅升起,而农田里面,一大片油菜花金灿灿绵延至山边……   很美,却也是极为常见的田园风光,只是,放在巫夷就非常的不常见了——巫夷压根就没有金灿灿的油菜花,巫夷的油菜开浅黄色毛茸茸的花!   而且,村舍旁边的那条水泥路看着也非常别扭,它太宽了,巫夷虽然也有水泥路,但即便是在月街,宽度也仅止限于让两辆马车交错而过。最主要的是,两边的水泥路长的不一样,巫夷这边因为土质的缘故地面发黄发红,而眼前的这一条,却是越看越像国道,还有那个正在水泥路上飞奔着的铁家伙,左看右看怎么看,它都象是一辆……汽车?   阿苏南一下子懵了。   ……   阿苏南懵了,阿苏措也不比他好多少。   浓雾散去,右手牵着的阿弟不知所踪,而他的面前,却出现了一道阶梯。阶梯由石板铺就,宽不过两尺,两边和前方都是浓雾,让人看不清到底有多高。   看着石阶,阿苏措愣了一下——谁都知晓逐日塔塔高九层,二十级为一层,每一层都对应一个巫力等级,一层是一阶,二层是二阶……以此类推,最高九层,即是巫力九阶,所以逐日塔又有“九层塔”之名。而阿苏措,除了觉醒初期对巫士和巫力所知甚少的那段时日,他一直都很清醒,知道自己资质不佳,只有一阶血脉,按常理,看不到阶梯才对。   不过阿苏措也仅只是略略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同阶巫士的巫力也有差异,二十级才是二阶,一到十九级都是一阶,但一级和十九级的巫力肯定是不一样的,没准儿自己可以上到十七八级呢?这里可是血脉塔,自己尽全力修炼,说不定过两天就有了迈上二十级的能力,拥有了二阶潜质呢?……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消息。   阿苏措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到石阶,一步,两步,他走的异常仔细,也数的异常小心,十九、二十,二十一……三十,三十一……他一路走到三十五级,石阶仍在眼前,当真叫作越走越激动,也越走越惊心,终于忍不住暗想:该不会是弄错了吧,他哪里爬得到弄个高?   完了,心念刚一转动,前面石梯没了,他停在了三十七级……三十七级啊!   只差三级,只差三级,他就可以走上四十级,那就是三阶、三阶资质啊!   阿苏措狂捶自己一顿的心都有了。   过了好一阵,他才收拢起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的心思,环顾四周,发现置身于一片田地之中,田地不算大,估摸着有四五十亩,地势也不平整,有高有低,田里长满杂草,还有几处水洼,外围是一片树林,林下有一座小小的木楼。   阿苏措快步走到木楼前面,躬腰进入架空的底楼,这里放着几件工具,当中的木桌上还有十数个小碗,拿起来一看,里面装着的全都是些巫药的种子。   阿苏措的心脏又一次激动起来,不愧是血脉塔,不但能检测潜质,还知晓自己的所思所想。   不过这些巫药种子,虽然都很普通,但习性却是大不相同,有的喜阴,有的喜晒,有的长在水底,还有的生在浅滩……这是想要考较他吗?   阿苏措出了底楼,一跃而起,跳到木楼顶上,再次巡视起自己的领地,越看越是欢喜,心里想着要是这片巫田真的属于自己就好了。   作为一个脚踏实地的山里人,阿苏措很快收起无谓的空想,认真规划起眼前的这五十亩药地——几个水洼合并,再挖深一些,蓄满水就是一个大塘,塘边留一块滩涂,再过去还有沼泽,喜水喜湿喜潮的几种巫药就都有了落脚地;挖出的泥土都堆到林子边上,可以做成一块高地,抽干潮气,再引入足够的巫力,就可以摸拟出干燥的山地,专门种植喜阳不喜湿的巫药;剩下二十来亩,可以划作几大块,搭配出温度湿度巫力浓度各不相同的区域,所有的种子应该都可以种下……   确定规划可行之后,阿苏措返回底楼,脱下罩衫,又卷起里衣袖子,拿上锄头,准备挖大塘去——别小看这五十亩地,真要把他的筹划变作现实,耗费的精力可是不少,而他必须要在三日之内完工,半点时间都耽搁不起。   阿苏措全力挖了半天的泥,终于挖出了大塘的轮廓,略略松了口气,一切都在控制当中。   小路的尽头这时候却走来一个年轻阿朵,秀发高高盘起,裙边百褶拂脚,模样或者算不上顶顶漂亮,但她身姿聘婷,笑容雅致,亭亭玉立中自有一股子绢秀书香,直看的阿苏措心脏砰砰直跳,脱口道:“竹衣你做啥会在这里?”   阿苏措话出了口才想起这里是逐日塔,直想狠狠打自己一记耳光。   这时候却见竹衣的身影一阵扭曲,转眼间变作一个身穿短裙打着绑腿的山里朵朵。朵朵肩上背着背篓,熟悉的小脸被阳光晒的彤红,浑身上下活力四射,看见他欢欢喜喜地跑过来,一路跑还一路叫:“阿哥,阿哥,我给你送饭来了,今天阿妈做了兔丁,给你装了一大碗呢……”   阿苏措愕然地看着巧月,只觉得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握住锄头的双手青筋爆起……   *—*—*   相比阿苏南阿苏措两兄弟,伊落这边就要平稳多了,无甚惊,也无甚喜。   走出浓雾,看着自己空空的右手,伊落一声苦笑,开始一级一级地爬石梯,整整一百一十二级石梯过后,他走到了尽头——五阶血脉,跟家里测出的一模一样。   不过,面前的情形可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这会子他正站在一座高峻险峰的峰顶,风从身边呼啸而过,云在脚底飘忽,而他脚下山川纵横,有江河,有坝子,更有丛林和深谷,以及一个又一个的湾滩和寨子……   看着眼前这幅山水画卷,伊落打心眼儿里生出一种熟悉感——这不正是他曾经从凤官儿背上看到过的巫夷山水吗?   逐日塔啊逐日塔,尊敬的伊祝,我们了不起的先祖……您到底是想让我做啥呢?   云在眼前聚散,风在耳畔低回,伊落索性一闭眼,毅然往前迈出脚步,就算他在这峰顶站到天荒地老,也是注定寻不到答案的,那就干脆走出去吧。   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置身于一条热闹的街市,他正茫然站在街边,一个小伢崽突然撞到他腿上,然后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伊落躬下腰把伢崽拉起来,伢崽看着他眼泪汪汪:“伊落阿哥,今年天干,地里没有收成,我们家都出来卖兔丁了,三个钱一碗,你买两碗好不好?”   伊落目瞪口呆。   ※※※※※※※※※※※※※※※※※※※※   本九:阿措啊,你要想清楚喔,娶了这个,就必须要舍掉那个,不论你挑哪一个,都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喔。   阿措(沉稳地看了本九一眼):说得好像你多会取舍似的……   本九:阿哥真的是个好阿哥,不准打我!   其实人这一辈子吧,面临选择面临取舍的时候有很多,我们的口号是:不怕有选择,就怕别无选择!   ……   感谢营养液喔,爱你们^_^   读者“蓝色天空”,灌溉营养液   读者“歇溪歇溪”,灌溉营养液   读者“试图翻身”,灌溉营养液   读者“二木成林2016”,灌溉营养液   读者“糯懦”,灌溉营养液 第54章 塔里时光   另外一边,阿苏南看着眼前的田园风光,只觉得一阵阵眩晕,头昏脑胀之下,生出种想要一步迈过去的冲动——迈过去,就可以在那个得神宠爱的地方轻松生活,说不定还可以把身边的伊落和阿哥都带过去……   一念刚至此,脑袋就像是遭遇到一记重拳,剧痛之下,整个人一个激灵,彻底醒神了:不对,这里是逐日塔,眼里所见,耳里所闻,极有可能都是幻觉,当不得真!   紧接着他就通通都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小山谷,不正是前世的一个风景区嘛,他曾经在里面休养过一阵子……   其实这些年,前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淡,若不刻意去想,很多事很多人,他都渐渐淡忘了。没想到逐日塔竟然有法子勾出自己深藏于心的记忆,而他居然还想要把阿哥他们都带过去……   他们倒是过去了,阿妈阿爸弄个办?   阿苏南赧然一笑,再看时,面前哪来的山谷,不只是山谷,便是身旁的阿哥和伊落都不知所踪,他的面前,只有一条半隐于浓雾当中的长长石梯。   阿苏南呲呲牙,冲天挥了挥拳头,高高兴兴迈上石梯,他就说吧,自己不远亿万里穿越而来,弄个会止步于一层、连梯子都看不到嘛!   就是不晓得阿哥伊落还有蛮仔黑仔几个是啥样了,不晓得他们能够上到几层?好吧,伊落不用去管他,主要是阿哥他们……不过上到几层其实都不碍事吧,既然逐日塔可以提升血脉,可见这个血脉觉醒度也是可以通过后天改善的,只是大家都没找对法子而已……   阿苏南任由自己喜滋滋的天马行空,片刻过后才蓦然惊醒:完了,完了,忘记记数了,他现在到底爬到几层了啊?(⊙ω⊙)!   都怪幻境!   这梯子只管上不能下,怨天怨地怨自己都没用,小少年只好哭丧着脸开始计数,一级、两级、三级……整整一百四十六级之后,他走到了尽头。   阿苏南又一次眉开眼笑,这即是说,最差最差,他七阶的潜质是板上钉钉了!不过他没有觉醒巫力,就是不知这个“七阶”,到底是指的何种潜质?难道说……是魂力的潜质?……不管了,哪种潜质都是潜质,说不定还是八阶,九阶也不是毫无可能,哇……   哇你个头啊,你倒是看看这是啥个地方好不好!   环顾四周,眼前看不到一个人,不只是看不到一个人,他甚至看不到任何物事,活物和死物都没有。   但见四周灰蒙蒙一片,就他一个人很无措地站在偌大的房间当中,不对,不是房间,这里连墙壁都看不到,他就像是孤仃仃置身于一片一无所有却又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眼中甚至看不到日月星辰,双目所及,除了混沌,就是混沌……   阿苏南整个人都木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读过的与逐日塔相关的书籍有好几本,却没有任何一本提及这种状况。   呆站着肯定不会有任何结果,那就试着在混沌中找找出路吧,片刻过后,阿苏南试探着伸出左脚,心里面不停祷告着求神送他一根金手指。   便是在此时,一道亮光撕开混沌,紧跟着一道闪电落到脚前,雷声轰鸣,暴雨如注,远处近外充满了惊叫哭喊,不知不觉间,混沌消失,他已经置身于一处灾难大片的场景当中。   这是一个村寨,寨子背后的山坡上泥石俱下,暴雨挟裹着泥土山石冲着寨子撞过来,像是一条由浓稠泥浆粘结而成的恶龙,所过之处片瓦不留,倾刻间吞没掉半寨房舍,人群奔走呼号,惊惶与恐惧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阿苏南吓傻了,虽然心里隐隐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掉头就跑。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有一股力量扯着他转过身,迎着人群逆流而止,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   他看到在一片混乱和惨烈当中,有一个人,他迎着人群冲向后山,沿途抱起摔倒的孩子塞到从身边奔过的男人怀中,又顺手拉起倒地上吓傻了的女人……最后一刻,他迎着泥石流冲进一座房屋,房屋瞬间坍塌。   阿苏南站在地上注视着这一幕,紧张的几乎不能自已,当泥石冲毁屋子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忍不住闭上双眼,但是紧跟着,他就看到男人冲破屋顶而出,踏着正在倒下的树木惊险万分的成功逃生,而他的怀中,抱着两个小孩子……   暴雨渐止,人们沉默着返回寨子,看着毁于一旦的家园,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绝望和惶恐,片刻过后,有人扑到地上放声恸哭,悲动欲绝的哭喊声刹时间充满了整个天地。   男子仍然抱着两个娃崽,他没有哭,他的眼睛中只有茫然和无措,然后,他垂下头看着怀里的两个孩子,把两孩子都抱到左臂上,右手抹去他们脸上的雨水,张开口轻轻说出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幸存者们告别曾经的家园,抱起儿女,背上从废墟中找回的家当,默默踏上迁徙之路,男人沉默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阿苏南默默站在路边,目送他们远去。   ……   混沌再次出现,数息过后,眼前又一次清朗,阿苏南看到男人和他的族人行走在树林当中。他们赤着脚,穿着最简陋的麻衣,背着仅有的粮食和家拾工具,脚步沉重,表情麻木,队伍中不时有人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又有人倒下,前面不远就是营地,男人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行,独自留下埋葬逝者。   营地里的族人做好晚饭,拿给脏脏的小伢崽一块饼子,小伢崽小心翼翼地护着饼子一路跑到男子身边,把饼子递给他。男人接过饼子啃了一口,又掰下一小块递给伢崽,伢崽盯着饼子直吞口水,却一个劲儿地直摇头。男人笑着摸摸伢崽的脑袋,抽下腰上短刀,又给小伢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绕到大树的背后……   片刻过后,男人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条长蛇,他把长蛇扔到地上,又取下腰间的竹筒喝了一口水,然后坐到草地上把小伢崽搂进怀里,喂了他一口水,又把饼子送到小伢崽嘴边,小伢崽小小地咬了一口……   一大一小倚坐在地上一起吃着饼子,神态安详,而他们的身旁,是一条死掉的长蛇和一座刚刚垒起的新坟。   看到这一幕,阿苏南心里泛起一股酸楚的暖意。   ……   男人带着族人终于找到了安生之所,但是阿苏南发现,他们很快又陷入到危险当中,这一次,危险来自野兽,一大群野兽。   这是一个陌生的寨子,比上一个村寨更大,人也更多,很多都是生面孔,天气已经转凉,人们仍旧赤着脚穿着勉强遮体的粗陋麻衣。野兽袭寨,女人和孩子藏身于寨子后面的山洞里面,男人们则聚在寨子外围,不停地挥舞木棒投掷火石,试图击退围攻寨子的野兽;就连尚未成年的少年们,都藏身于树上和屋顶,不停地射出一只只利箭。   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到处都是鲜血和残肢,阿苏南躲在树上,胸中一阵阵翻滚,而在他的脚下,野兽在嚎叫,人类在怒吼在惨叫,不停的有人倒下,不停的有人爬起,而从始到终,男人都站在最前面……   最后,兽群终于被击退,幸存者们看着四处的残肢断臂和断壁残垣,心力交瘁,无人欢呼。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叫了一声“阿哥”,紧跟着就精疲力竭地从藏身的树上落了下来,男人转过头去看他,却正好看到旁边急流之中蹿出一只似人又似鱼的凶兽,长长的尖利指甲一下子划破少年的胸膛,男人奔向少年,手中短刀挥出,少年和袭击他的水中凶兽同时倒在水岸边上……   凶兽被男人撕裂,少年却再也站不起来,男人默默地跪在他身边,看着他胸膛上涌出的鲜血,血泡随着少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不停的地伏……少年已经没了存活的指望,他却没能马上咽气,他望着男人,大睁着眼睛大张着嘴,却讲不出一个字。   片刻过后,男人用左手遮住少年的眼睛,右手抚上他的脖颈……   阿苏南默默闭上眼睛。   少年走了,男人在他的身旁跪坐半晌,他没有落下一滴泪,但他的双手,却深深地插入进泥土之中。   ……   洪水、山火、兽袭、泥石流,还有无处不在的饥馑和疫病……   阿苏南看着男人一次次地抗争又一次次地失败,看着他一次次地埋葬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族人,看着他一次次地踏上迁徙之路,看着他从满头青丝到双鬓染上风霜……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但是,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于失败之中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带着一队人行走在密林之中,他们要去捣毁一处兽穴,野兽们正在往兽穴处集结,与其坐等,不若先发制人……   面对数量庞大的兽群,他们借助了各种工具,使出了各种谋略,陷阱,诱捕,声东击西,各个击破……兽群大量减少,而他们也在不停的减员,最后一战发生在旷野之上,跟以前一样惨烈。这一次,阿苏南没有旁观,他握着拳头冲进了战场,虽然他的拳头只能击中空气……最后,男人成功了,领头的所有凶兽皆被击毙,兽群彻底溃散,寨子暂时安全了,但是,跟他同来的伙伴,无一生还。   男人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同伴合上双眼,他沉默着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又沉默着把一具又一具失去生气的躯体放入坑里,再然后,他呆坐在坑前,一坐一整夜,从日落坐到日出。   等到东方亮起曙光,他才缓缓站起身,一木铲一木铲,把泥土慢慢填回坑里,直至地上鼓起一个很大很大的土包。   突然,男人跪到坟前,匍匐于地,放声大吼,吼声响砌旷野,当中的不平和悲恸直憾人心,就连天上的神明仿佛都被他惊动了,原本清朗的天空陡然间乌云突聚,大雨倾盆而下,阿苏南看见巫力隐藏于雨滴当中,丝丝缕缕没入男人的身躯……   没有巫力暴动,更没有巫力感染,男人却成功觉醒了。   觉醒中的男人于大雨之中疯狂地捶打着大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悲吼,阿苏南直看的感同身受,刹那间痛彻心髓。   ……   男人跟他的族人又一次出发,去寻找梦中的家园。   这一次,他们走的更远,也遇到更多的危险,但是很幸运,男人越来越强大,阿苏南看到他跟各种野兽战斗,看到他以一己之力,扛住了一块数千斤的巨石,让族人们自石下逃生;还看到他救下一只失去双亲的凤隼幼崽,受伤的小凤隼吃力地飞上他的肩头……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水草肥美之地,要在此处建立寨子。   这个时候,他当年自泥石流中救出的小伢崽已经长成一个少年,男人揽着少年的肩,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凤隼,展颜露出笑容,他对少年说:“这里就叫凤隼寨吧,是小凤隼带我们过来的,是小凤隼带给我们的吉祥!”   男人带着族人辛苦打造寨子,他们赶走兽群,修建木楼,开耕田地,打通河道……这是屹今为止阿苏南所看到的最安适最开心的一幕,可惜,开心总是短暂的,灾难又一次降临。   男人跪坐在一间草棚当中,他的面前,躺着三个少年,他养大的孩子赫然便在其中。   三个少年刚刚在林子里被毒虫咬了,都中了极为严重的虫毒,现在他们陷入昏迷,赤|裸的胸膛上布满青绿色的汗水,脸上更是呈现出极不正常的红紫色,呼吸急促,命在旦夕。   男人看着自己养大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悲切,最后,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伸出手放在少年的额头上……这一次,奇迹终于发生,三个少年都存活下来,而且,那个被他养大的孩子还拥有了跟他一样的能力。   看到少年独自擒住一头巨狼,阿苏南眼中噙满泪水,咧开嘴,狂喜大笑。   ……   塔中三日,伊落踏遍夷家山水,阿苏措种了三天的巫药,朗阿蛮杀了三天的凶兽,诺阿亚却被凶兽追杀了三天,而小黑仔朗阿贺,他做了整整三天的美食……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事情做,唯有阿苏南,他啥事没干,他看了三天“全息电影”。   一个又一个的片段,一个又一个的场景,拼接起来便是男人走过的大半生,苦难、悲壮,却又不屈、无惧!   只场景太过逼真,远远超越前世的三D大片,以至于阿苏南到最后都忘记了自己仅只是一个看客,无数次的痛不欲生,又无数次的绝处逢生,悲痛、震惊、恐惧、绝望、庆幸、狂喜……各种情绪轮番袭来,当小号太阳终于消失,不吃不喝整三日的阿苏南终于昏倒在逐日塔里。   ※※※※※※※※※※※※※※※※※※※※   这是很重要的三天,无论是阿苏南还是对巫夷来说都是如此。   昨天好多小伙伴表示记不得竹衣是谁,统一回答:   记不得很正常,因为到现在为止竹衣都还是路人甲,她是阿苏南在月街的同学,目前只在第二卷 的首章出来露了一个面   ……   这个星期彻底跟榜单无缘了,容我这只愤怒的笨九也挥起拳头冲着老天一声吼吧!   ……   ……   感谢小伙伴的营养液哈,合掌^_^,其实我自己也有不少,正在苦恼如果浇给我自己会不会犯规?   读者“河溪流”,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yueye”,灌溉营养液 第55章 圣殿之上   月街,北圣山,第一神庙。   大巫邬重山站在一面影壁之前,半晌没动。若是有人足够仔细,又有足够的胆量盯着他看,就会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在注视着影壁下端的一个小小红点。   碰巧旁边就站着这样一个人,实力不够,却胆气十足,看了一阵忍不住开口:“阿爸,你做甚一直都在看他,这人有甚特别之处?”此人正是大巫的独子,乌衣神庙的首席神侍,邬重栎栎侍者。他本为石榴酒而来,却适逢其会,遇见了双日共临。   邬重山反问他:“知晓他是谁吗?”   栎侍者摇头。这是一面带有巫力的特殊影壁,可以把逐日塔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全都投影显现出来,但是很不幸,只有拥有了大巫士的实力才能看到,而他连巫士都不是,这面神奇的影壁于他来说,仅只是一面布满了小红点的普通墙壁而已。   此时的邬重山跟寻常阿爸也无甚区别,对于儿子极是耐心:“他就是数年前在朗阿寨被巫力感染却没能觉醒的那个小伢崽。”   “……南仔?……他也进去了?”栎侍者先是惊讶,继而莞尔,“阿落当他是眼珠子,自是能够进塔。”   邬重山点头:“正是他。我奇怪的是,整整三日,他一直都在沉睡,而且是在一楼。”而他身为大巫,巫夷最强大的巫者,却觉察不到丝毫巫力亦或是魂力的波动。   栎侍者不是巫士,而且不像阿苏南,身有隐秘所以孜孜以求,他对逐日塔所知有限:“南仔是普通人,本就应该呆在一楼吧?而且逐日塔于普通人无益,进去之后无事可做睡觉也是常情?”   邬重山摇头:“普通人进塔虽是无所收益,但是,普通人也极易被幻境所惑,无论是巫士还是普通人,一旦入塔,没有人可以一睡三日。而且我看了他这等久,他竟是纹丝未动。”   然后他转向儿子,郑重道:“阿栎,你切莫把他当作普通人。我所料不差的话,他有魂力,而且魂力等级极高,我原本以为这次入塔他会觉醒,没想到让他给睡过去了。”   栎侍者面色微变,一脸凝重地望向邬重山。   邬重山继续:“不要为世人偏见所误,即便如苦邬敖那般的大巫士,没有师承,进阶大巫士全凭机缘,以为只有宁阳人才拥有强大魂力,就因这伢崽身怀魂力,就怀疑他是宁阳的大阵法师夺魂重生,还真是一只井底之蛙。   “要知我们先祖万年以前也是生活在宁阳,不幸战败才会迁移至巫夷,很多祝巫还有首代大巫士,他们全都拥有强大的魂力,三位祖巫更是无一例外全都出自魂师家族,若是生在宁阳,必定成为大阵法师,只因巫夷是魂力禁区,这才另辟蹊径。   ”时至今日,生来就拥有强大魂力的孩子虽说已经很少见了,但很少见并不是完全没有,可惜现在已经找不到测试魂力的源石了……”   大殿外面响起脚步声,却是伊堤来了。双日共临,左近所有年轻巫士都会进入逐日塔,而年岁越长,提升血脉的机率也就越低,所以各种事务都交由年长者接手,伊堤这位巫力司负责防务的挂名督长,原本游历在外,也是火速赶回,现在总领月街防务。   伊堤大步入殿,先向大巫行礼:“大君,外面一切安好。”   禀报完公务,又转向栎侍者:“阿栎也在,这次会在月街待多久?”   邬重栎笑容温文:“堤阿哥亲苦了。乌衣那边的事情太多,过两日我就要返程。”   然后他转向大巫:“大君,塔门快要开启了,我这就去让人准备,务必安顿好每一个人,三日不吃不喝,还这等辛苦,就是巫士也不一定受得住。“   然后他跟伊堤温言道别,一张脸毫无破绽,转过身去,睫毛无声垂下。   邬重山看着儿子的背影,无声叹息一声。   伊堤却是急不可耐地转向影壁,看到弟弟的情形后略略有些失望,没过多久又面露喜色:“此次开塔,血脉得到提升的不在少数,寄君也在其中,不枉她千里奔还。”   邬重山淡然一笑:“她嘛,也仅止于此了,此生无望高阶。”邬重山一子二女,邬重栎是他的独子,寄君则是小女儿,也是三个孩子中唯一的巫者。   然后他伸出手指在影壁上点了几下:“这几个应是当年意外觉醒的朗阿巫士,他们的收获都不小,潜质都有越阶提升。”   伊堤这下子当真是意外了,不过让他真正意外的是大巫竟是记住了那几个资质平平的年轻人。   紧跟着他的目光落在最下层,“咦”了一声:“南仔还在睡?”   ……   *—*—*   建在北圣山上的朗玛神庙,是巫夷最大的神庙,被称作第一神庙。   这里一年到头风都很大,早晚尤盛,偏偏不知是出于何种缘故,最顶上的圣殿建造的极是高大,殿高十六米,九十六根黑色廊柱支撑着由黑色石材精制而成的厚重穹顶,气势恢宏……却唯独没有建造四壁。   看着都冷!   落日的余晖里,阿苏南裹紧身上的查瓦斗蓬,顶着山顶寒风,爬过长长的阶梯,又穿过一个宽阔的平台,迈步进入圣殿。   神庙祈福,是赶山会的重头戏,赶山会期间圣殿任由进出,不过故老相传,只有踏着第一缕晨光进入圣殿,才会得到来自朗玛神的特别祝福,是以大家挤破头都要抢在清晨进来。而此时金乌已然西沉,偌大一座神殿空空荡荡,除了他再也看不到第二个人影。   进入圣殿之后,先要经过两面高高的石碑,左边那面刻着历任大巫的名字及重大成就,右边则是万年以来那些曾经建立卓越功勋的巫夷人,理论上讲,普通人和巫士都有资格名列其中,但是阿苏南曾经忽悠一大一小两只黑头仔从头找到尾,愣是没有从中找到一个普通人。   石碑之后,就是著名的“六十四祝巫柱”了。   圣殿总共九十六根黑色石柱,分为内外两圈,外圈三十二根无甚出奇,纯粹用作支撑。但是内圈的六十四根石柱却是大有讲究,每一根都需要两人才能合围,且每一根上面都雕刻着一具人像,那是远古的六十四位祝巫,每人占据一根。   阿苏南这会子关注的不是祝巫更不是石柱,他一溜小跑奔到朗玛神像面前,右膝点地,双手交岔按胸,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半跪礼。姿态毕恭毕敬,却是来去匆匆,行完礼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弥上祖巫的雕像前面——别处的神像一般都是雕刻在壁上的浮雕,但这里是圣殿,压根就没有墙壁,取而代之的一具极其高大极其威严的朗玛神像,超过十米的雕像用云海作为底座,朗玛神高坐于神座之上,尊贵神武,压迫感十足。而神座安放于一片云海之上,神座之侧的云海之中,还站立着两男一女三个人,他们即是传说中朗玛神遣往人间的使者,也就是巫夷的三大祖巫。   阿苏南跑到最靠近神的那尊祖巫圣像之前。圣像不及神像的二分之一,即便如此,高度也是接近五米,再加上底座,足有五米半高,阿苏南仰着头看了好一阵,却是愈看愈沮丧,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像,一点都不像!   这个弥上祖巫高大勇猛,充满了力量,塔里看到的男人却从头到脚都很瘦削,跟竹竿也差不太多,哪有弄个强壮?   神情也不像,塔里的男人常常是一脸疲惫,眼神里透着落泊和苦痛,哪有这等大义凛然?哪敢这等睥睨天下?……一看就是后来的人想出来的!   不对,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猜错了,塔里看到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压根就不是弥上祖巫?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阿苏南费尽心力地找着理由,告诉自己说当年数十万人迁移巫夷,弄个多人,指不定还有其他人也自行觉醒了呢?只是没能像三位祖巫一样发展出自己的巫系,很快就被忘记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逻辑上没有问题,但他总觉得这个说法很牵强,不就是跟雕像长的不像嘛,都隔了上万年,这个也很自然吧?   说到底,在他心底,其实老早就认定塔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弥上祖巫。   正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阿苏南无精打彩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寒风,还老往衣衫里灌,圣殿里面也真是太冷了,一点都不亲民。   紧裹斗蓬走出一段路,眼睛无意中扫到身侧石柱,阿苏南猛地收住脚步——虽然男人跟祖巫的圣像长的一点都不像,但是,还可以去看看伊祝啊!   又一次回忆起塔里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泥石流过后,他记得男人跟怀里抱着的小伢崽说了一句话,当时他没听懂,幸而看到后来,他基本上掌握了他们的语言,主要是跟现在的巫夷语差别也不是太大,所以他才会知晓男人给他们最后定居的寨子取名“凤隼”。如今倒带回放,感谢他逆天的记忆力,这一次他果然是听明白了,男人讲的是:“你们的阿爸阿妈都是伊族人,如今伊族全都不在了,从今往后,你就叫伊吧。”   伊祝,果然是伊祝!   伊祝,正确的称呼应该是祝巫伊——叫作“伊”的祝巫。   祝巫是仅次于祖巫的巫者,实力比大巫士都要强,但是祖巫过后,再无祝巫,只因祝巫并不是靠着血脉和练级一级一级升上来的,所有的祝巫,无一例外都是由祖巫亲自觉醒的巫者。   而伊祝,是巫夷第一位祝巫,也是巫夷最强大的祝巫。   阿苏南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书上可是讲了,祖巫寿数都不长,无一人活过百岁,弥上祖巫甚至都没有活过六十五。但是,所有的祝巫,无一例外都极长寿,很多都活过三百岁,这也是他们被后世称作“祝巫”的主要原因——他们都是得到了朗玛神和祖巫特别祝福的巫者!   要晓得祝巫过后,再无人能够活到三百,就连大巫士,最长寿的一个也不过活到二百一十七岁。   三位祖巫,弥、蘅、剡,尊称为弥上、蘅上、和剡上,他/她们虽然生活在同一时期,但最早的弥上和第二位蘅上,其间相隔了三百余年。阿苏南对唯一一位女性祖巫蘅上的故事非常感兴趣,记得史书上讲她斩断与宁阳连接的通天岭一战,史称“天堑之战”,聚齐了当时所有的祝巫,包括首位祝巫,伊祝。   这即是说,祝巫伊,他活到了蘅上时代。   所以,弥上祖巫很可能是因为见过他的人太少,现世的圣像才会完全背离本尊,但伊祝不一样,见过他的人很多,其间总有几位擅绘者,他的雕像应该跟本尊相差无几才对。   阿苏南大喜,连忙一根一根查看起石柱,寻找起属于伊祝的那一根。说来汗颜,月街学馆就在半山,但他上到神庙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再加上他压根没把一根根柱子当作圣物,以至于现在完全搞不清楚六十四位祝巫的方位,更加坑爹的是,这些柱子上全都只有人物及场景,压根没有刻出祝巫的名字!   阿苏南耐着性子查看了一阵子,不得不放弃,他认不出来,他没那本事,还是回去翻翻书,或者干脆问伊落,作为一个曾经的巫士学霸,他肯定是认得的……吧?   阿苏南皱起眉头,这种老是觉着自己忽略了重要事情的感觉是哪回事?正自此时……   “钉——铛”……   空空荡荡的圣殿里很突兀地响起一声铃声。   ※※※※※※※※※※※※※※※※※※※※   今天好心塞,前几天写的三章一万多字又废掉了,不得不重写,想哭,想大哭……   ……   感谢“酒神?f??祭司”扔的雷,你名字中的颜文字被晋江吃掉啦……抱住啾一个,么么哒(o^^o)   酒神?f??祭司扔了1个地雷   ……   还有浇营养液的小伙伴们,感谢大家的支持,一人啾一个(o^^o)   读者“小鱼”,灌溉营养液   读者“蓝色天空”,灌溉营养液   读者“JUOJUO”,灌溉营养液   读者“叁壹二四”,灌溉营养液   读者“二木成林2016”,灌溉营养液   读者“黑猫猫”,灌溉营养液   读者“兰”,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白馒头”,灌溉营养液   读者“flying”,灌溉营养液   读者“点兵点将”,灌溉营养液   读者“graycat”,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56章 神庙祈福   阿苏南一个寒颤,顿时忘了柱子,忘了伊祝,四下里找寻起声音的源头——圣殿可不是圣月湾上的店铺,不可能悬挂风铃一类的物事。   “叮……当当当当……”   响声再起,然后,一个球形物事进入阿苏南的视线,此时天色已经非常暗淡,那东西却自带微弱亮光,形成一个小小的光圈,就见它于昏暗之中一路蹦跳着叮叮当当地冲着他蹦过来。   阿苏南四下望望,没有看到它的主人,但见四周昏黑一片,唯有这个发着微光的小球在地上一蹦一跳、一蹦一跳……   阿苏南盯着小球瞧了片刻,转身便走。   那东西立即跟上,搞的他身后缀了一连串的“叮叮当当”,伴着穿廊而过的呜咽风声,说不出的诡异。   阿苏南终于顶不住了,拔腿便跑,虽说恶作剧的可能性很大,但万一不是呢?   不成想四下里突然间光亮大盛,猝不及防之下,害他一下子紧闭双眼,僵直在地上。   阿苏南给突然而至的光亮吓了一大跳,其后才意识到这是圣殿亮灯了——这里是月街,是月街的神庙,有的是手段灯火辉煌。每到晚上,灯光都会点亮圣殿,而“圣殿灯火”,也是著名的月街一景,站在圣河湾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抬起头,就可以远远看到圣山顶上的圣殿之光。   刚从满殿灯火中回神,阿苏南就听到一连串的“叮叮当当”之中夹杂进了极其细小的嘻笑声,笑声的主人显然正在极力压制着自己。   少年爆怒,冲着一根石柱狂奔而去:“诺阿小黑,朗阿小贺,你们给我滚出来……”   这下子冷冷清清的圣殿热闹了,惹事的何止诺阿小黑和朗阿贺,连朗阿蛮一个面瘫都掺合了进来,几个家伙(好吧,主要是一大一小两只黑头仔)仗着自己是巫士,躲在暗处吓唬某位可怜的初中生……呃,不对,是吓唬月街学馆的高材生。这会子看高材生怒不可遏,诺阿亚逃之夭夭,一面逃还一面坏笑,朗阿蛮也悄咪咪开溜,唯独朗阿贺胆子小,被南阿哥一吼就吓的不敢动了,缩着脑袋,乖乖站地上,跟个小可怜一样,任凭南阿哥的怒火喷到脑门上……   他们这厢刚起了个头,眼看着战火就要燎原,就听两声轻咳,神像背后施施然转出来一个人影,这人站在巨大的朗玛神阴影当中,和风细雨的开口:“这里是圣殿,你们在圣殿玩闹,是想要开启戒尺门吗?”   所有声音倾刻间消失殆尽,笑声闹声还有吼声和认错求饶声,通通没了,四个小阿哥,包括阿苏南在内,全都站直了,眼观鼻,鼻观心,等候发落。   伊落看着规规矩矩站面前的一溜四个小子,开口审问:“谁的主意?”   没人作声,出卖兄弟那是比进戒尺门更加可怕的事情。   伊落也没作声,极有耐心地等待,出卖兄弟固然很糟糕,但比出卖兄弟更加糟糕的,就是让兄弟顶包。   片刻过后,诺阿亚期期艾艾地开口:“落阿哥,我们没想玩闹,真的,我们就是过来叫南仔去赴宴。”   “喔?”   诺阿亚哭丧着脸:“真的落阿哥,这次双日共临,我们后巫夷过来好多人,措阿哥说好不容易都在月街,大家过乌衣食坊聚一次,再过一个钟点就要开宴了。”   阿苏南惊道:“过来好些人?弄个远呢!”   诺阿亚:“走巫阵天车啊。”   阿苏南:“天车好贵!”   诺阿亚:“神庙……嗯,是乌衣神庙出资费,算是借的,以后再还。栎侍者还说只要回后巫夷呆上五年,就不用还了。”   阿苏南:哇塞,这个栎侍者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ω⊙)?   伊落极有耐心地看他们一唱一和,直至两人都没词了,这才温文一笑,打破了两只企图转移话题的美梦:“你们过来叫人,结果却在圣殿打闹,我也不管你们谁是主犯谁是从犯,也不重罚你们,去把病区那边彻底打扫一遍吧。”   几个家伙狂点头,贺小胖尤其乖巧:“好的落阿哥,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过去。”   伊落一挑眉:“明天?不,我说的不是明天,是现在,你们马上过去打扫,打扫完了才能离开。”   几个小子又一次傻眼了,尤其小贺仔,看那模样都要扑上去抱住伊落大腿哭着喊着求放过了。   还是朗阿蛮最有担待,给伊落行过一礼,马上奔往殿外,诺阿亚也是个识时务的,迅速跟上,最后小胖子朗阿贺眼见别无他法,只得飞快地跑了——病区虽然不小,若是全力以赴的话,两个钟点应该可以完工,说不定还能赶的上,至少可以喝点残汤。   一旁的阿苏南也想开溜,却听伊落悠然道:“阿苏南你这是要去哪里?”   这是连全名都叫上了啊……   阿苏南立即回话,态度极佳:“伊落阿哥,我也去打扫病区。”   “打扫病区有他们就够了,你是无妄之灾,我不罚你,”伊落笑了笑,就是笑容有点危险,“我想知晓的是,你做甚会在圣殿?我记得下午某人还给我保证过,一定会乖乖呆在房里好好竭息,难不成是我记岔了?”   “伊落阿哥,我竭息好了,你看……”阿苏南连忙在地上蹦了两下,又举举双臂,以示自己武孔有力,奈何鼻子不争气,斗篷刚一松开,立即有冷风趁虚而入,害他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伊落连忙解下身上斗篷,把人给裹了个严严实实:“你这叫’竭息好了’?明知山顶风大你还往山上跑?你给我讲老实话,你跑上来做甚……”   ……   两刻钟后,阿苏南裹着两层察瓦斗篷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地背倚石柱习地而坐,他刚把自己的“梦境”全都坦白了,心里面说不出的轻松。   本来就不是隐秘,藏着捏着反倒让人生疑。何况他完全搞不明白逐日塔的用意,迫切需要找个人来商量,而伊落,是最佳人选。他对伊落的这种信任,是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由无数大事小事缓慢堆积而来的。   坐他对面的伊落却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你到这里来,就是想要看看弥上祖巫跟你梦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   阿苏南沮丧摇头:“他们不一样,长的完全不一样,所以我才想找出伊祝的圣像。”   伊落揉了一把脸,站起身:“好吧,如你所愿。”   然后,被他拖到一根黑柱面前的阿苏南瞪大眼睛:“就是这个人?做啥弄个大年纪……”   刻在石柱上的男人长须长发,就算脸上看不到绉纹,但看他的眼神和神态,分明就是一个……老人家啊!   “画师见到他的时候,他都两百多岁了,做啥不该是这般年纪?他留下的画像,都是这个样子。”   “你做啥知道,你都见过?”   “我做啥知道?……哈,我姓伊,你忘了吗?”   阿苏南呆呆地望着伊落,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伊祝的伊?”   看伊落慢慢点头,小少年激动了,一把抓住伊落:“你做啥从来都不告诉我?”   天哪,神哪,伊落阿哥居然是祝巫伊的后人,祝巫伊,那可是巫夷第一个祝巫,是活的最长、实力最为强大的祝巫啊!   伊落无言:“你跟在我身边弄个久,从来都不知晓?”   阿苏南很无辜:“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啊!”   伊落哭笑不得,他是巫士,他阿哥是战神伊堤,还有家里那些个威名赫赫的大巫士先祖们……正常人不是至少都要好奇一下八卦一下吗?家养的这只小崽到底是神经太粗,还是灯下黑?   伊落又一次露出一言难尽难以言说的眼神,说回原题:“南仔,你当真必须要看到伊祝年轻时候的圣像才能确定吗?   阿苏南:“??”   伊落简直想要敲开他的脑子:“你不是亲耳听到他给那个伢崽取名为伊吗?”   阿苏南呆若木鸡——对喔,祖巫都是自行觉醒,亦或说是得神之力而觉醒,梦中的男人自行觉醒成功,又给他的第一个祝巫取名为伊……这不是已经可以确认了吗?!   伊落一脸哭笑不得,这小阿哥简直就是魔瘴了,如此明显的事情都想不明白,谁把他家的精明崽给掉包了?   阿苏南咧了咧嘴,有点不好意思。   伊落却又郑重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再不要告诉第三个人,现在你想不明白,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不用纠结于此。”   阿苏南踌躇着小声开口:“是因为魂力吗?”   伊落没着声。   阿苏南低头:“伊落阿哥你老早就知晓了?”   “在朗阿的时候听说你在秋祭天大病一场,我就有所怀疑了。秋祭天是一年当中巫力最为浓厚的日子,这一天对魂力的损伤也是最大的,只是你出生于秋祭天,却又在秋祭天大病一场,颇为矛盾,一时间不敢断定。但是你没有觉醒却能在逐日塔里得到指点,已经足以坐实……”讲到此,伊落脸色愈加严肃,“无论如何,这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世人愚者多智者少,大都喜欢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不要陷自己于不利境地。”   阿苏南默然,这些年他看了很多书,哪里还不明白。   巫夷跟宁阳是世仇,虽然这个世仇已经被巫夷的崇山峻岭隔开了上万年之久,但是,所有夷家人都知道,先祖原本也是生活在宁阳那片丰盛之地,若不是宁阳人诡诈,他们现在都该在那里过着富足快乐的日子(至少很多夷家人是这样以为的)。幸而天不绝人,巫夷的穷山恶水成了他们的再生之地,而巫夷给了夷家人巫力,却也剥夺了他们的魂力,时至今日,绝大多数夷家人生来就没有魂力,于是把魂力看作是仇人宁阳的标志,偶尔出现一个异类,即被看作是受了宁阳人的“污染”。   偏这些孩子都不太适应巫夷的环境,自小多病,很难成人,就此被视作不洁与不吉之身,其境遇跟前世那些“八字带衰”的孩子差不太多。幸而这类娃崽极为罕见,很多人都不以为是个大问题,而以阿苏南如今的境况,就算身怀魂力的事情被发现,也很难真正影响到他的生活,但正如伊落所说,多一事莫如少一事,没必要自找麻烦。   伊落看他神情有些低落,又柔声引开他的注意力:“既然来了,正好到神前祈个福,今年要不你就祈求主神为你解开梦境吧?”   阿苏南一想也是,他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凡事顺遂,家人也都安康,阿哥又找到了要走的路,当真是除此之外再无所求了。   两个人单膝跪在神前,合眼虔诚祈福,祈福完毕刚刚站起身,正待离开,却听见有脚步声往圣殿而来,听声音是有一大群人。这群人速度极快,不多时看到人,却是阿苏措和一帮年轻的后巫夷巫士,当中好几个都认识伊落,连忙过来见礼。   阿苏南把阿哥拉到旁边:“你们不是在乌衣食坊吗?”做啥一个个都跑圣殿来了?   阿苏措笑道:“是你好兄弟诺阿小黑干的好事,他传风信说你们被罚打扫病区,打扫没完不能离开,我们就过来看看到底是哪回事。”   旁边有阿哥看他眉头皱起,也笑着道:“也是因为难得来月街一次,正好上圣殿祈福。”   “可是,宴席弄个办?”   “那边更加不碍事,乌衣食坊人满为患,店家巴不得我们晚点开席,说好帮我们压后三个钟点。”   ※※※※※※※※※※※※※※※※※※※※   又是一天过去了,新稿写的不顺,心慌慌喔心慌慌……   昨天有小伙伴觉得情节进展太慢,我自己也有同感,写的太细碎,节奏把握不好,一直都是我的毛病之一,我尽力改正(握拳)   ……   谢谢小伙伴们的营养液,么么哒~,话说,我也有不少营养液啊,自己浇给自己算不算犯规?   读者“冖&亓”,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雪蓝”,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司允”,灌溉营养液   读者“凤详”,灌溉营养液 第57章 河湾夜宴   一群人下到圣河湾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乌衣食坊位于南北圣河和大邬木叶河的交汇处,就在码头旁边,是整个圣河湾上最为热闹的地方,但因为鱼龙混杂,嘈杂暄嚣,只能算作二流路段。好在食坊走亲民实惠路线,数年间又不断添加来自乌衣的新奇吃食,口味上佳,稳稳坐在平民食坊龙头老大的位置上,成为圣河湾上商家请客以及殷实人家摆宴会友的首选。   店家看到阿苏措一行人进来,殷勤地把客人迎上三楼,这里视野开阔,街上的楼舍,江中的渔火,还有远处的山峦,尽皆收入眼底,风景上佳,兼之楼上只有四桌,人数稍多即可包层,确实是个聚会的好场所。   让店家把四张大桌拼成一张超长条桌,吃食更是一早就点好了的,年轻人也没有主位客位的讲究,没多久菜色上齐,整个三楼就此成为这帮年轻巫士的天下。大家没了顾忌,家乡话纷纷上场,再加上两杯黄酒下肚,满楼都是谈笑声。   伊落今天也跟他们一道,前些日子他没在阿苏家的送别宴上露面,是因为他知晓多了自己这个外客所有人都会不自在,今日却是不同,大家都是巫士,很多人都有意接交他这个背景强大的三阶巫士,单是为了阿苏南,他也必须要卖这个面子,何况他还另有目的。   刚开始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逐日塔上,听了一会子闲话,伊落对阿苏措道:“看起来这次入塔大家都有收获。”   阿苏措满脸喜色,笑道:“是这样,尤其我们这些个在朗阿一起觉醒的,或多或少都有提升。”   阿苏南早知晓结果,仍是止不住眉开眼笑,他家阿哥以后要成为三阶巫士呢!   开开心心给阿苏措夹了一筷子吃食:“阿哥吃牛肉。”这个筷子也是乌衣食坊推出的新奇餐具,和奇奇怪怪的乌衣吃食倒是很般配。   一转头,看到伊落正在一旁但笑不语,连忙又非常狗腿地给伊落也夹了一筷子:“伊落阿哥你吃这个,很好吃呢。”   伊落尝了一口牛肉,软嫩香滑,确实不错,问阿苏南:“这个也是你家的方子?”   当日从阿苏家买走吃食方子的正是这家食坊,店主野心勃勃,拿到食方不久,就跟人合股开了第一家乌衣食坊。所以,“乌衣吃食”的食方虽是来自阿苏南,但名头却是这家食坊的主人一手打拼出来了,据闻如今“乌衣食坊”已经遍布前巫夷,有十数家之多。   不过,当日卖出的食方却并不包括这道“爆香牛肉”。   阿苏南老实摇头:“不是,这个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我家卖出的方子当中是有几道炒菜,但是没有炒牛肉。”   德夙妹芨坐的不远,笑着接口:“牛在我们后巫夷可是个稀罕物事,都是家里的宝贝,肯定是不会杀了吃肉的。”   伊落阿苏南这边尚不及反应,桌子斜对面的一个阿哥突然插嘴:“妹芨,听说你要成婚了,是真的吗?”   妹芨生的好看,性子又开朗爽落,还有一点小霸道,套用前世俗语,妥妥一朵带刺的玫瑰,桌上好些个阿哥都对她怀着一点小心思,听这话马上有人打听开了:“妹芨要成亲了?真的吗?啥时候办喜事?”好生羡慕的样子。   妹芨不乐意了,一挑眉:“我就不能成亲吗?你们都当我嫁不出去是吧?”   众人哄笑。   大概是被笑的起了小性子,任凭如何追问,妹芨打定主意就是装傻,有人趁机提议玩问酒,一多半人举杯叫好——所谓“问酒”,是巫士间的一个小游戏,一杯酒在桌上流转,转到谁人面前不走了,这人要么喝酒,要么,就回答送酒人的一个问题。有点像真心话大冒险,不过冒险被喝酒代替,而讲的话,因为巫夷鄙视谎言,默认必须要讲真话。   看似简单,实则内藏玄机,对于低阶巫士来说,其实有个比拼巫力在里面,而对于中高阶,则还有些其他功用,作为巫夷版王雨嫣,阿苏南觉得这里面水很深的。   众人都很有兴致,按例是刚才提议的那位阿哥第一个动手,就见他从桌上取了个干净茶盅(没错,就是那种胖肚子大茶杯),倒了满满一盅酒,然后,手掌撤开,茶盅稳稳定在桌面半尺高处,立即就有人叫了一声“好”。   叫好声中,就见这杯子稳稳当当飞向妹芨。   德夙妹芨不慌不忙,眼见酒盅飞到,右手按在桌面,茶盅在她面前打了个旋子,一下子降落到旁边桌面上,满桌大笑——茶盅对着的还是个朵朵,叫刀月筱环,仅只十三岁!   筱环双目炯炯地盯着茶盅,抬手就要去取,却被德夙妹芨抢了先:“不许喝酒,你答题。”   筱环朵朵眼睁睁看着茶盅离开,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其后转向传酒的阿哥,满脸都是“放马过来吧,我才不怕”。   阿哥抚额,只得提问:“塔里面你最后爬到几级?”   小朵朵很骄傲地昂起头:“三十一级!”   房间里响起惊讶声,三十一级,这都二阶都过半了啊。   有人连忙问她旁边的小少年:“贺仔你几级?”   小吃货绝不放弃口中美食,只用手指了指妹芨手里的茶盅,言下之意,还没轮到我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茶盅自妹芨手里飘起。   ……   “问酒”进行的如火如荼,楼上欢声不断,气氛愈加欢快,在两个阿哥相继败北之后,有人用了暗手法让杯子落在某位实力不俗的阿哥面前。水满阿朵见此情形连忙跟旁边的刀月筱环咬了咬耳朵,然后,这杯出自实力阿哥之手的美酒,不幸着陆失败,在三位女巫士的通力合作之下,最终歪歪扭扭地落到了阿苏南面前。   又一次遭受无妄之灾的阿苏南:(⊙ω⊙)   ……   纵然是有人帮忙,德夙妹芨作为众矢之的,最终也是没能逃掉被人八卦的命运,这一回,她碰到了硬茬,对方是位拥有三阶实力的年轻男子,巫力辗压之下,就算再来三个帮忙的也不顶事儿。   男子眼看着酒盅成功着陆,含笑转向旁边的一众阿哥:“我可是有家有室的人,这可都是为了你们,该要弄个谢我?”   阿苏南看着男子,总觉着有些眼熟,偏又想不起名字,看自家阿哥正同邻座讲话,于是悄声问伊落。   伊落小声道:“还记得那年你们被绑出寨子,在遗址遇到的那位巫士阿哥吗?”   阿苏南怔了怔才想起是谁,随之愕然。因为生死场边走了一遭,他对那位阿木可说是记忆犹新,但是,记忆中明明是无欲无求无喜无忧的一个人,说人如其名都不为过,八年不到,就变成了眼前这位笑意盈盈长袖擅舞的俊气男子?……而且,他啥时候变成后巫夷人了?!   “他现在叫作阿什穆。”伊落又悄声道。   阿什……穆?   阿苏南略略愣了一下神,阿什这个姓也无甚出奇的,只伊落的阿妈碰巧叫作阿什芊绘而已。   他脑子这一溜弯,再回神时,发现德夙妹芨已经胀红了脸,正在老实答问:“……要等到秋天回安庆典过后,还有半年呢……对方是刀莱老家的阿哥,我们一块儿长大的。”   这个答案出乎好些人的意料,要晓得巫夷的巫士少,女巫士更少,而一个年轻漂亮又正当年的巫士阿朵,却自甘平庸回乡嫁给一个普通人,更加是少之又少。   立即有人追问:“妹芨你当真是要返回刀莱寨?”   德夙妹芨点头:“对啊,家在刀莱呢。出来弄个多年,学业结束了,世面也算是见识过了,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这个德夙妹芨,就是当年在刀月家老阿妈的丧宴上挑起战火、直接导致朗阿蛮巫力暴动的罪魁祸首,只是结局足够好,她反倒成了有功之臣。将近八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当日的朵朵如今正值妙龄,四年前她从乌衣寨的巫士学堂学成之后,又去了木关河滩,在垅关巫士学馆又呆了两年,主修巫阵,此后一直跟着一位中阶巫士修习。她原本只有靠近二阶的资质,这一次在逐日塔里待了三天,血脉也是提升到了三阶,跟阿苏措一样,足足跨了两阶,可说是前途一片光明。   有人想不明白:“我们后巫夷资源太少,妹芨你这样回去于修行不利。”   妹芨很霸气地一挥手:“我修行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待在前巫夷就算得神宠爱升上中阶,过的不开心有啥个意思?”   一句话让半桌的人暗自点头。   阿苏南却仍是有问题,马上举手提问:“可是,妹芨阿朵你不是专修巫阵吗,回刀莱你有事情做?”   妹芨:“当然有啦。后巫夷很多寨子的巫阵都疏于维护,光是把这些寨子跑上一遍就需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   后巫夷的寨子可不是圈一处地方建上一大片木楼就算完事的,所有寨子都必须要有巫阵保护,先有巫阵,其后才能建寨,而巫阵,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检查和维护,算是一个消耗品。   阿苏南听的直咂舌:“弄个多寨子,你当真都要跑一遍?路上很危险呢,你阿哥要担心了!”   此阿哥非彼阿哥,阿苏南讲的是妹芨的未婚夫,也就是当年还是个小朵朵的妹芨就作死一般死活都要维护的那个小伢崽。妹芨觉醒了,伢崽却仍然是个普通人,谁能想到,八年过去了,死心眼的朵朵仍然铁了心要嫁他。   而且这个朵朵不仅是初心不改,她还强势依旧:“他不会,他跟我一起去,他的蛊虫也进阶了,我雇他当护卫。”   全桌静默两息,桌上阿哥五味杂陈,都不知该说那位准新郎是走运还是不走运,让这朵霸王玫瑰给相中了。   唯有尚未成年的筱环朵朵,觉着妹芨阿朵好了不起,跟旁边的贺小胖咬耳朵:“以后我也雇你当护卫啊!”   贺小胖吃的头也不抬:“你雇别人吧,我要开食坊……”   筱环朵朵:o(︶︿︶)o   全程围观的雨满阿朵忍俊不禁,笑着岔开话题:“回去多好,回去了就不用操心这次的天车路资了……”不像她,朗阿寨是回不去了,还得还债。   一语引来无数共鸣,双日共临时在座一多半人都在远离月街的地方,为了节省时间不得不选择天车,为此欠下神庙一大笔路资,对于这些年轻的初阶巫士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楼上有人开始感慨:“我也想回去啊,可我修的是巫蛊医,后巫夷连巫士都没几个,回去还不得喝西北风?”   更有人发起牢骚:“就是,若是后巫夷有空缺,谁愿意在前巫夷受人排挤。”   甚至有人后悔了:“早晓得就不过来了……”进了逐日塔却一无所获,白瞎了一大笔路资。   楼上气氛沉重起来。   伊落今晚的存在感一直挺低,见时机正好,终于起身,敲敲酒杯抛出诱饵:“各位,后巫夷不是没有空缺,我这里就有,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趣……”   座中巫士大都已是微醺之态,这会子看伊落起身,这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位前巫夷的大家子,真正的名门之后,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原本暄闹的楼上渐次安静下来。   伊落清清嗓子,放出惊天大消息:“迁移司明日正式成立,当中有多个空缺,等待有识之士的加入。”   楼下彻底安静下来,好一会子,才听到朗阿蛮开口问:“这次又要迁移多少人?”   “四十万。”   伊落报出数字,刹时间整个三楼落针可闻。   ※※※※※※※※※※※※※※※※※※※※   总算是进入正题了……有时候我也挺烦自己的,一开始就直接点题不好吗,写的锁碎不说,还非要把大事小事都讲清楚……强迫症伤不起啊。   ……   有很多小伙伴貌似都被关进学校了呢,为你们庆贺啊,我想倒带重来都没机会   ……   感谢小伙伴的营养液,谢谢你们喜欢南仔喜欢这个故事(o^^o)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司允”,灌溉营养液   读者“悠然duang”,灌溉营养液 第58章 迁移大计   座上诸位年轻巫士何以对迁移的反应这般大?   这里,就有必要提一下巫夷的社会背景了。   双日共临,于巫士有大裨益,但是,受益的绝不仅仅限于巫士——今年注定会有一个好年景,好些人的病痛也会得到缓解甚至就此痊愈,寿命因此得以延长;除此之外,今明两年必定会有大批娃崽降生,这些新生儿的存活率还会非常之高,未来数年肯定是新生多逝者少。   按说这些都是好消息,要知巫夷这地界大概是真的不适合人类居住,历经万年,生育率太低和死亡率(包括新生儿夭折率)太高仍然是困扰巫夷的大问题。无奈巫夷的自然条件过于恶劣,就算是环境最好的前巫夷,一年也只能耕种一季,象乌衣寨那样一年收获一季主粮外加一茬豆子的地方都不太多。出产有限,自然也就养不了太多人口,早在二十年前前巫夷就出现了人口过多的隐忧,不得不把迁民提上日程,当年伊落等人进入朗阿山,就是为迁民做前期勘查。幸而脚踏水车的出现提高了粮食产量,迁民的事情就此延后,谁成想双日提前来临,人口压力卷土重来,且来势汹汹,迁民势在必行。所以今日刚从逐日塔出来,大巫就召见了伊落,要他于五年之内办妥迁民的所有前期事宜。   其实地球上也有人口危机。以华夏为例,抛开其他矛盾不提,每个朝代中后期的人口大爆炸都是出现社会动荡的主要原因之一——同样面积的土地,人口较之朝代初期却增长了几倍甚至是十几倍,就算没有其他问题,想要养活所有人口也是个大难题。前世的解决办法是朝代更替,没有活路的老百姓造反,杀死贵族阶层的同时,自己也在大量减员,之后开始一个新的朝代,周而复始,如同轮回。   但在巫夷,这条路行不通。一方面,巫士的武力值太高,跟普通人相比就像是另外一个物种,造反什么的,分分钟搞定。另外一方面,巫力觉醒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这又确保了阶层的流动性。   在巫夷,尤其是前巫夷,真真是风水轮流转,理论上谁家都有可能生出个巫士,谁家也不敢保证一连三代都出巫士,是以巫夷有“大户”有“富户”,却独独没有“世家”一说。比如现任大巫,平民出生,二女一子,仅只一个小女儿成功觉醒,血脉也不算强大,想要一直维持顶层家族的风光几乎是没有可能。就算是伊家这样的怪胎,其实多数后代也不是巫士,只他家每隔数代就会出现一个大巫士,而大巫士的寿命长达两百年,这才保住了巫士家族的名头。   阿苏南私下以为,巫力血脉其实跟血源还是有一定关系的,只是概率太小,就算生上十个八个都不定有一个觉醒的。而强势的宗教又确保了一夫一妻,私生子完全不被承认,因此上没有给世家预留生长空间,当然这于整个社会是件好事。   所以,巫士大都来自平民阶层甚至是最底层,而他们的儿孙后辈也大都是普通人,就算巫士被整个社会都视作高人一等,但他们也没办法真正把自己和普通人完全割裂开来,没办法对普通人的苦痛完全漠视,做不到完全彻底的不闻不问。   正因为如此,很多年以前,巫夷上层就摸索出了应对人口危机的有效手段——反正巫夷足够大,前巫夷养不活,那就往后巫夷塞吧,迁移从来都是一条血泪之路,但总归是好过饿死不是!   不过,以上道理对前巫夷的人讲的通,于后巫夷人,就未必如此了。尤其是在座的这些年轻巫士都是来自移民家庭,家家都有一本关于迁移的血泪故事,得知此次要向后巫夷迁移四十万人、光朗阿山一地就需要接纳一万人之后,彻底炸锅了。   “朗阿山迁入一万人?这是在讲梦话吗?”   “弄个贫瘠的地方,不要说一万人,我看两千都难!”   “那得建造多少个寨子?朗阿山拿啥来养活这一万人?”   ……   座中有一半人都是出自朗阿山,事涉自身,没有一个能够置身事外,一时间反对声四起。   伊落举手示意众人稍安毋躁:“诸位,八年前,我第一次去往后巫夷,在朗阿山上一住半年。此后每年都会过后巫夷一趟,每一次都会呆上好几个月,对后巫夷,对朗阿,不说有多了解,至少也不是一无所知。我也知晓要在朗阿安置一万人会有多难,知晓此次四十万人的迁移大计有多艰巨,所以才从大君那里争取到了五年时间。”   听到“大君”两个字,一众年轻人终于醒神,迁移是大巫的指令,他们一帮小鱼小虾在这里叫翻天都没用,理智回归,三楼逐渐安静下来。   伊落又道:“诸君虽是来自后巫夷,但都在前巫夷生活了一段时日,相信大家对前巫夷的现状也都是有所了解。现在就连木关河滩这样的富庶之地都出现了大量游民,浅山地带那些小寨子里有多少贫寒者,那些人的生计到底有多艰难,这些就不用我多言了。所以,四十万人的迁涉是情势所逼,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件事已经不可逆转。至于朗阿山是不是必须要迁入一万人,这个还只是初步构想,还有商讨的余地。   “现在我们面临的选择是,是从头到尾都主动参于,把整个迁移都掌握在我们这些熟悉后巫夷的人手中,还是任由一些对后巫夷所知不多甚至是一无所知的人来运作,任由他们往朗阿强塞一万人,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来评说功过得失?……大家觉得哪一个更好?”   问题抛出,三楼上又一次陷入沉寂。   片刻过后,阿什穆第一个举起酒杯:“伊落君,我加入。”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到最后,举起的酒杯多达二十余只,还有人在不住声的解释:“不是我不想,是真的去不了啊,我的契约要到后年才满期……”   伊落又一次开口:“欢迎诸君加入,很高兴与你们共事,今天算是我们迁移司的第一次聚会,相信大家都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然后,他举起酒杯:“来,干杯,不只是为了后巫夷,更为我们所有人的巫夷……为我们巫夷!”   “为我们巫夷!”   二十多只酒杯同时举起。   ……   从乌衣食坊出来,阿苏南就被朗阿贺给缠住了,这小子热血上头,忍痛放弃了要当巫夷第一大厨的伟大梦想,迫切想要成为他的护卫:“南阿哥,你相信我,我肯定会成为全巫夷最了不起的护卫……”   “还是等你从巫士学童馆出来再说吧。”听他叫了一路,阿苏南早就吃不消了,奋力想要把手臂振救出来。   贺小胖惨叫,两只爪抱的更加紧:“南阿哥你要讲理啊,不是我不想进巫士学馆,是我年岁不够进不去啊……”   阿苏南:“你也知你年岁不够啊?”   贺小胖:“我这不是天天都在长嘛……南阿哥,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肯定比蛮阿哥还有亚阿哥他们都棒,我会做饭……”   很不幸,诺阿亚就在旁边,正跟同伴道别的黑头小阿哥听闻此言狞笑着回转身,伸手把小吃货拎到一边:“贺仔你刚才讲的啥,亚阿哥我没有听清楚……”   阿苏南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一转头,看到刀月筱环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满眼都是羡慕。以前他在乌衣寨的时候几乎天天都有见面,那时候还是挺熟的,只这些年他常住月街就此变的生份了,小姑娘看见贺仔跟他闹腾很眼热却不敢参与。   阿苏南冲朵朵招招手,筱环兴奋地奔到近前,仰起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阿苏南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半道却改主意摸上自己的鼻子——巫夷虽说没有男女大防,但过于亲呢的动作还是很不妥当。   “筱环,你阿爸阿妈都还好吗?你们在乌衣寨过的开心不?”   “开心!”   “下半年你就要去垅关巫士学馆了,是不是?”   小姑娘又脆生生地答了一声“是”。   “在木关河滩好生学本事,学到本事就到南阿哥这里来,一起为我们后巫夷努力。”   看小姑娘狂点头,阿苏南笑了,传播正能量给小朋友真是一桩非常愉快的事情呢。   ……   一行人在乌衣食坊门前道别,现在距离天亮不足四个钟点,阿苏措直接返回凉水坊,他天亮之后要追楼船,必须抓紧时间睡上一觉。   阿苏南却是坐着伊家的马车回了伊宅,迁移司开张在即,他也要忙碌起来了。   一顿晚宴吃出半个迁移司,阿苏南觉得自己应该很意外的,但却意外不起来,大概是因为对于迁移,他早有心理准备。   月街学馆每年都要增添两百名学员,但学成离馆的却不是每年都有两百人。学馆是三年制,但,在里面呆上四五年甚至是六年的都大有人在,这个,就要看当年有没有足够的空缺了。如若没有自己中意的空缺,很多学员都会想方设法赖在学馆等待机会,像阿苏南,一年半前他还不足十三岁,即便是用巫夷的标准也还是个未成年,自然是没有空缺给他的。况且他喜欢学馆,甚至一度考虑要留在学馆当讲员,完全不着急离开,就此加入了一读五年的那一拨。   而这多出来的两年,课业上非常轻松,空闲时间很多,于是多数时间都在给伊落打杂,放前世,妥妥的实习秘书,所以他对伊落的班底很熟悉,也很清楚伊落正在做的事情。   因此上早在两年以前他就知晓了迁移计划,初次听到要向朗阿山移民一万人的时候,阿苏南的反应比宴上的阿哥们还要激烈,差点没有骂娘。好在他有足够的时间消化这个坏消息,后来他也想通了,反正还有回旋的余地,他决定尽一切可能来改变那个鬼计划,说啥也不能让他们再往朗阿山上塞人,乡亲们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好吧,就算是现在,那也算不得好日子!   今日旧事重提,别看在食坊的时候他情绪挺正常,独自面对伊落再不掩饰自己的郁闷,闷了一会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伊落阿哥,你也觉得往后巫夷移民是个好主意吗?”   伊落默然。   阿苏南:“从第一次迁民到现在,六次移民,总共从前巫夷移了二百五十六万人口进入后巫夷,而现在后巫夷的总人口不到二百三十万……将近九百年了,人口不增反降,降幅超过一成。”   伊落替他拉拉身上斗篷,他能说啥,只能苦笑:“南仔,移民是没有法子的法子,我们能做的事情不多,只有尽力把前期筹备做好,尽量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好了,小小年纪就不要老想这些了,要不要靠阿哥身上睡一觉?”   阿苏南不满地嘟哝了一句“我已经不是小伢崽了”,扭过头默默注视起车窗外的街景。   富裕人家才有私家马车,这些马车不只是外观精美内里舒适,更装有减震装置,车行平稳,速度也足够快,半刻钟时间即驶出圣河湾,进入山道。   窗外的山林漆黑一片,阿苏南盯着窗外发了一小会儿呆,眼前又一次闪现出一个伤痕累累满心疲惫的身影,心头一阵酸涩,突然道:“伊落阿哥,我觉得巫夷的巫士对不起我们巫夷,更对不起弥上祖巫!”   伊落看向身边的小少年,满脸愕然。   “弥上祖巫为之拼杀的巫夷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偌大的前巫夷难道真的就装不下这四十万人口?这里最好的农田里种着巫药,因为巫士们需要;还要圈出大片大片的草场喂养牛羊,因为巫士们喜欢;还有那些个产量极低的香糯米,一种就是上千亩,也是因为巫士们要吃……   “伊落阿哥,往后巫夷移民不是唯一的法子,它只是最简单最便利的法子,还完全不用担心损害到巫士的利益……”   ……   马蹄声嘀嘀哒哒地敲打在水泥路面,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   所以,我没有骗大家,这个真的是种田文来着,带着四十万人一起种田,大家觉得怎么样?……当初把这个文取名为《带着移民去种田》就好了,一上来就是迁移然后直接种田,说不定看的人更多,说不定榜单也要好点……好吧,我就是发下牢骚,天天看到读者骂南仔废材,好心塞。   预告,要到第三卷 才会真正开始种田,第一卷是童年阿南,这一卷是游民问题和前期准备。   ……   谢谢小伙伴们的营养液,抱抱(o^^o)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心天”,灌溉营养液   读者“清河川”,灌溉营养液 第59章 家人汇合   月街的春天来的晚,但一旦来了,却是绿的极快,赶山会之前绿色才刚刚挂上枝头,这才几天,仿佛一个转眼,已经绿了满山,绿了满眼。   视线自窗外的绿树上收回,伊落突然道:“阿明,你说我们巫士是不是对不起巫夷,对不起……夷家人?”   沽索明诧异地抬起头:“做甚这样讲?”   是啊,做甚这样讲?   从小到大,他们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守护巫夷,这是巫者与生俱来的责任。别的巫士不敢说,至少他和他的伙伴们,一直以来都是以此为标准来做人做事的——像当年,刚自月街巫士学馆学成,立即奔赴后巫夷,做的是最简单的地貌勘查,是没有几个巫士愿意做的“无聊事”,其间的艰苦却是出乎意料……整整半年,没有一个人退缩。   可是……   伊落想起那夜小少年眼里的亮光,还有他讲出的那些话语。   “阿明,你有想过改进粮食种子吗?”   沽索明:……   “你有想过改进农具,让粮食增收让农户过的更容易吗?”   “你有想过打造大威力却不需要用到巫力的武器吗?”   “你有想过查明引发普通人病痛的原因吗?”   “你有想过……”   “你有想过……”   ……   一连串的“你有想过”,刚开始沽索明还傻愣愣地看着他,后来终于醒神,连忙举起双手,连声道:“停停停,阿落你脑子没出毛病吧?”   伊落一声轻笑,眼睛凝视着虚空,人也象是在虚空:“我没毛病。我只是在想,做甚那些事,从来都没有人去做,甚至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做?我们有器师,有巫蛊医,还有种植师,可他们都只为我们巫者效力……我们的天车,可以日行数千里,普通人却只能依仗自己的两条腿;我们的巫蛊医,可以救活只剩一口气的巫士,一个风寒却足以要了很多新生娃崽的性命;我们可以种植出非常宝贵的巫药,普通人最好的良田,产出不过三百斤……阿明你说,我们当真在意夷家人的死活吗?”   “可是……那些都需要巫力啊!”   伊落淡然一笑,直接借用了小少年的原话:“最糟糕的就在这里,千万年以来,我们不停地告诉自己,更告诉普通人,这个世上头等重要的事情就是巫力觉醒,巫力是万力之本,没有巫力,注定一事无成。”   沽索明目瞪口呆:“难道不是吗?”   “所以,木关河滩的那些贫苦人,才会把过上好日子的所有希望都压在生出一个巫士儿子上面。”   沽索明无言以对。   伊落靠进椅背,默然凝思片刻,才又开口:“人力水车和两轮车,它们都不需要用到巫力,阿明你觉得它们很难打造吗?做甚我们一万年都造不出来?”   沽索明暴燥地抓抓脑袋,好一阵才找回声音:“阿落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到底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打哪里冒出来的?   伊落想起自家养大的某只小崽,喔,如今已经是一枚小小少年了,莫名升出一股子自豪感,唇角弯起,愉悦挂到整个脸上。   南仔这个时候该和家人团聚了吧?   *—*—*   南仔这个时候……正在和凤官儿吵架。   迁移司正式开张,阿苏南的职业生涯就此开始,他的第一个职位是迁移司督办掌文,具体来说,就是伊落这个督长的秘书。   伊落做啥只是个督办?   巫夷政府的结构是大巫一人负责制,下面不设宰相/总理一类的职位,只有一个掌文处,其职能相当于大巫的私人秘书小组,理论上不拥有权力。大巫以下,是巫力、农商、刑问三个司,外加一个神庙——巫力司主管与巫士巫力相关的一切事务;农商司,顾名思义,主管农业和商业,以及不涉巫士巫力的各种手工业,实际上就是管理普通人的机构;刑问司,那就是警察了。   至于神庙,这是巫夷特色,神庙并不单只是一个宗教机构,他们还主管教育慈善甚至是审判等等事宜,财务完全独立,跟个独立王国差不多,在巫夷的各种事务中都拥有非常高的话语权,直接对大巫负责。   除此之外,视情势所需,偶尔还会设立一些临时机构,比如迁移司。   迁移司的前身是农商司下属一个被称作“户民院”的部门,专门管理各地户籍,现在迁民提上日程,立即独立出来单成一司,并扩大其职能和权力,待迁移完成之后再行撤销。   而各司的内部,最高长官是司办,尊称司长。司以下还有“院”,所以司长以下还有数名督办,尊称督长,各自督办一院。   巫夷惯例,三司的司长都是巫士,而且不到中阶不能执掌一司。好在现在只是前期,迁移司并不需要司长,连督办都只有伊落一个,所以目前伊落是整个迁移司的真正掌权人。   阿苏南估计现在大家都在等待伊落突破进阶,实在进不了的话,过几年很可能会空降一个挂名司长,具体事务仍由伊落总领。另外一个原因大概也是因为伊落实在是太年轻了,虽然迁移司只是一个临时机构,远远称不上肥缺,但二十三岁即任一司之长肯定会招惹是非,这样安排也是为了不落人口实,避免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妥妥的拳拳爱心啊。   迁移司目前有两处公事房,一个在月街的风营寨,一个在后巫夷的乌衣寨。阿苏南作为一个很早就入了伙的“老人”,又是后巫夷人,自然要常驻乌衣。虽说对于迁移本生心怀不满,但是,对于马上就能够与家人团聚这件事,阿苏南还是很开心的,当即拿出十二分干劲,五天之内搞定了离学、入职、以及送别宴等等事宜,还抽空收拾好了行礼以及必须要随身携带的重要公文和资料。   算算时日,阿哥他们现在正穿行于浅山地带,对阿苏南来说刚刚好——坐楼船不累人,头几天的山路也可以坚持,他赶过去正好把阿妈阿朵带到木关河滩,免去了后面几天的长途跋涉。   于是今天一大早召唤凤官儿出发上路。   说起凤官儿,也是只奇葩鸟。它为了要进逐日塔跟阿苏南签下契约,也不知它在塔里到底经历了哪些事,出塔之后好似完全没有要解契的意思。刚开始阿苏南还以为它忘记了,还好心提醒它来着,谁知这货懒洋洋地摇着尾巴表示有契约很好啊,好联络啊,很方便啊,解契太麻烦了,维持现状就好。   阿苏南自然是没有异议。说起来这个契约并不像小说中讲的那般霸道,契约的主要用途在于让巫士和巫兽之间直接勾通,阿苏南不用契约也能够勾通,对其他巫士来说非常重要的一点于他却无甚意义。所以作为主人,他得到的好处仅只两个:一是不需要哨子就可以直接召唤凤官儿,前提是凤官儿在他的召唤范围以内;另外就是可以借用凤官儿的眼睛察看四周,不过目前来说,也是必须要得到凤官儿的配合才成。   今天一大早阿苏南召唤凤官儿,凤官儿即刻就应了,但应了却不见鸟影,磨磨蹭蹭好一阵才姗姗来迟,来了之后还叽叽喳喳提条件,说是不想呆凤街,去了乌衣寨它就不要回来了,要一直留在后巫夷。   阿苏南马上转头问伊落要鸟——凤官儿虽然跟他签了契约,但从律法上来说,还是伊家的鸟!   伊落自是满口答应,他正在担心阿苏南的安全问题,有了凤官儿这只霸王鸟可就放心多了。   不过阿苏南总觉着这事儿透着古怪:这才回来几天啊?刚一回来马上就闹着要往外面跑?还不想再回来了!不正常,太不正常……不过他熟知凤官儿的中二脾性,这种事不能问,问了它也不会讲,问急了还会胡说八道,结果更糟。   跟伊落和墨宝道别之后,阿苏南就乘坐自己的“专机”出发了,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即可追上阿爸阿妈,谁知道半道上凤官儿又出幺蛾子了。   因为出发时间延迟,阿苏南又没带吃食,不得不中途竭脚。一人一鸟竭在西河湾,阿苏南找了家食坊要了一碗面条,凤官儿不知所踪,吃完面足足等了两个钟点,这家伙才露面,说姗姗来迟都是客气,简直就是严重迟到,都赶旷工了。气的阿苏南好一通数落,这家伙态度贼好,一声不吭,闷头赶路,一副虚心接受训导的样子。   这样一耽搁,找到阿爸阿妈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浅山地带夹在两个坝子之间,长逾八百里,一半是丘陵,另外一半也不高,最高峰仅止两千六百米,用巫夷的标准是名符其实的“浅山”。发源于后巫夷的大邬木叶河,流经垅关坝子之后进入浅山地带,河面一下子窄了一半,河水又深又急,加之河中礁石林立,寻常木船无法通行,巫士可以高来高去,而普通人,就只有一步一步走过去了。   好在浅山地带能够作为农田的土地几乎都被开垦殆尽,当中还夹杂着好些个巫药园子,山林远不及后巫夷密实,车马道上更是行人稀疏,从凤官儿背上看下去,一目了然。   阿苏南很快找到阿爸他们,落地后自是一番惊喜,听说距离下一个落脚点还有一段路程,他也没功夫叙闲话,想着能省一步是一步,即刻就要带着阿妈阿朵先行一步,谁成想……   凤、官、儿、不、干!   “我又不是马车,我不要带别人!”   “凤官儿,她不是别人,她是我、阿、妈!”   “你阿妈也不带,我只带巫士。”   “呵,我是巫士?”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   跟只中二期的破鸟简直没道理可讲,阿苏南差点没给它气死,偏他还拿这只破鸟完全没撤,此时此刻,真真是万分想念传说中的主仆契约——去TNND平等,这混鸟就是欠教训!   “好吧,那你现在马上回月街去,我跟伊落说我还你自由,从今往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啥就做啥,全都跟我没干系……”小少年也是有脾气的,终于发火了。   这下子破鸟又怂了,耸着毛,缩在枝上,一副任打任骂就是不听话的怂样,阿苏措连带阿爸阿妈都给它逗的憋笑——他们虽然不清楚这两只吵架的具体内容,但看刚才两个鸡飞狗跳……呃,不对,是鸟飞崽跳的情形,加之阿苏南时不时冒出来的几个字,都猜到是凤官儿不愿意载他们。   没人觉得有啥不对的,凤隼,神鹰呢!不愿意载他们不是很正常吗!   最后还是阿哥出面调停:“要不凤官儿把马车上的货物带走一些,挪出位置给阿妈她们坐?”   破鸟的小眼睛一下子亮了……   半刻钟后,凤官儿独自上路,这货力气大,把整个马车的货物都背背上了,跟它的“名义主人”讲了一声在落脚的寨子碰头,“嗖”的一下就没影了,跑的贼快。   阿苏南气恨恨地盯着它消失的方向,好一阵才想起问阿哥:“做啥你们买了弄个多的物事?”   满满三大车呢,就算凤官儿带走一整车,还剩两车,更别说每个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   阿苏措摸摸鼻子,很无奈地从头说起。   话说阿苏措自当日乌衣食坊一别,先是回凉水坊睡了一觉,翌日赶往西河湾。   虽然从月街到西河坐天车只要一个钟点,自认家底有限的阿苏措还是省钱为上,选择了最实惠的出行方式:租用巫马。天车走巫阵,耗时一个钟点,资费二十五个银毫;巫马走车马道,耗时六个钟点,资费两个银毫,不及天车的十分之一。   两个银毫相当于两百个银角子即两万枚铜钱,对普通人来说也是天价。所以银毫这东西只在巫士当中流通,普通人中也就只有大商号进行大宗采买的时候会带上一些便于结算。   原本一切都挺顺利,阿苏南在西河湾等候一天,楼船按时抵达,他在码头顺利接到家人,打算在西河休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上路。谁成想刚一见面所有人就异口同声,强烈要求在西河湾逗留一天,只因他们想要采买货物,带到木关河滩去贩卖!   ※※※※※※※※※※※※※※※※※※※※   通知,从今天开始,更新时间改在每天10:00准点更新   早晨事情太多,每天都急慌慌很赶的赶脚,干脆推迟半个小时,多给自己一点时间磨磨蹭蹭^ - ^   昨天毛有点不顺,多谢小伙伴们顺毛哈,报告现在毛已捋顺,满血复活中……   ……   谢谢大家扔雷顺毛!   21028016扔了1个地雷   Albertus扔了1个地雷   打死也不说扔了1个地雷   ……   也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读者“秋香哥哥是秋不臭”,灌溉营养液   读者“迟钝光线”,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dasdassfa”,灌溉营养液   读者“titizhu”,灌溉营养液   读者“司允”,灌溉营养液   读者“兰”,灌溉营养液 第60章 邬赫一家   原来当日萝苏家赔偿了三百个银角子,阿苏措很大方地拿出二十个,给船员添了两道菜再给半船船客都添了一杯酒,又给三个朗阿来的小阿哥每人二十个银角,青阿叔五十,余下的请青阿叔带回朗阿寨交给管事阿叔,说是接济一下寨子里的贫苦人家……总之就是一个没留,全都撒了出去。   青阿叔自觉受之有愧,几个小阿哥也很懂事,看巫士大人急着赶路没有另生事端,等到阿苏措前脚一走,后脚他们就要把银钱退还给阿苏阿爸,阿苏阿爸自是不肯收,还教训他们说这是萝苏家的赔礼钱,断没有自己拿走的道理,几个人这才做罢。如此一来,所有人手上都有了银钱。   船上日子枯燥,勐扎勤走南闯北是个故事篓子,闲来无事大家都喜欢听他摆说闲话,当听他讲说西河湾的货物运到木关河滩最少都有一两成的利,一个个即刻动心了:一成的利,二十个银角就变成了二十二个,两个银角就是两百钱,平日里哪有这等好事?   于是船到西河,所有人都要跟着勐扎勤去采买货物,看着眼巴巴盯着的自己的一双双眼睛,阿苏措还能说啥,于是就有了阿苏南看见的装的满满当当的三辆马车——每个人都有收获,阿苏家采买的最多,因为阿爸阿妈手上的银钱最多。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雇了三辆马车上路,一辆装载货物;一辆是阿苏措这些年陆续置办起来的家拾,阿妈阿爸既舍不得送人又舍不得贱卖,非要运回乌衣去;剩下一辆则是勐扎父子的货物,用他们的话说,虽然此行本不是为了做卖买,但既然走了这条道,空着手着实是不应该。   然后,大家放着马车不能坐,一个个跟在马车后边走,身体疲惫,心头却是畅快,正所谓“痛、并快乐着”……而阿苏措堂堂一位巫士,竟然跟自家阿爸一起做了马车夫。   如今马车空出一辆,阿苏阿妈和巧月阿朵立即爬了上去,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仿佛刚才雄纠纠走在队伍当中,口口声声讲说“这一点点路哪里用得着坐车、夷家人哪有弄个娇贵”的人是别人假冒的。   阿苏南哭笑不得,如今家里哪里还会在意这几个银角子,奈何就连阿哥都反抗无力,他也就很聪明地不发表意见了,转头招呼青阿叔和几个小阿哥都上车,运送货物的马匹跑的不快,力量却是足够,余下的路程大家都有车坐了,就是这种马车没有减震装置,坐起来不太舒服。   阿苏南对于凤官儿的气恼总算是消减了几分。如此走了十来日,一行人才算是安全抵达木关河滩。   ……   木关河滩位于浅山和垅关坝子的交汇处,它不是“滩”,而是一座繁华的街子,发源自后巫夷莽莽群山的两条大河——木关江和大邬木叶河——在此相遇。   两条河流都发源自后巫夷,但流经的线路却是大相径庭:大邬木叶河来自后巫夷中部,一路向东横跨整个前巫夷,其后流往宁阳方向;而发源于后巫夷北部的木关江,则是流向南方,在垅关坝子的东部边缘勾画出一个半圆,最后消失于后巫夷南部的崇山峻岭。如果说大邬木叶河是滋养了整个前巫夷的母亲河,那么木关江,则绘出了垅关坝子的大半个轮廓,所以垅关坝子的那个“关”,既指木关河滩,更指木关江。   木关河滩是一座非常奇特的街子,位于垅关坝子的东南端,距离月街有一千六百里地,但是,她却是巫夷的第二大城池,居住着将近二十五万常住民,另外还有数万人常年旅居于此。这个,无关地理位置或者气候物产,原因只有一个:木关河滩出巫士!   巫士占巫夷总人口的比例,是随着外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当环境特别恶劣的时候,觉醒巫士的比例就会大幅提升,而像现今这种风平浪静的时期,巫士占总人口的比例,一般都维持在百分之一左右,即二千一百万人口之中有二十余万巫士。但是这个1%,是全巫夷的平均值,实际上各地的比例都有差异,最糟糕的是后巫夷,二百三十万人口,不要说两万两千,目前出生于后巫夷的在册巫士,只有可怜巴巴的四百余人,说万里挑一都不过份。   世上有后巫夷那样的倒霉蛋,自然就有木关河滩这样的幸运儿,巫力觉醒比例接近9%,基本上十个新生娃崽中就有一个会觉醒,可说是全巫夷独此一份,连月街都没的比——朗玛神在上,天晓得木关河滩是不是拯救过全巫夷,如此得神恩宠!   因了这个缘故,木关河滩变的炙手可热也就不难理解了,而且它跟月街还不相同,月街的人口还有正常的流进流出,而木关河滩,却是费尽心机耗尽财力都不一定留的下,而一旦留下,就少有人挪窝,前巫夷有句老话叫作“圣河湾的水是流动的,木关河滩却一直都在那里”,讲的就是这个情状。   走在木关河滩的街衢巷陌,总能感受到这座街子的种种非同寻常之处。   繁华的大街之上,车马道里一辆辆马车风驰而过,两侧店铺奢华精美,行人走在廊下,闲适自在,就连店员都打扮入时,目之所及一团祥和,恰似一幅富贵风情图。然而,却总是有人乱入,这些人衣着破旧面带菜色,却矜持高冷姿态从容,一副目下无尘的谪仙模样,偏所有人都习以为常,陌生人谦和避让,相识的更要躬腰问安:“岭阿叔,看您今日拢个喜庆,可是遇着了好事情?”   走进绿树成荫的住宅区,两旁的宅子掩在绿树花丛之中,原本应该是极为养眼的所在,但是,走不出百步,总能看到一两栋破败的小楼(如果不是三栋的话)。楼旁接了草棚,院子被侵占的七零八落,但凡有一点空地,保管地上种满菜蔬,上面还拉扯着麻绳,绳上挂满衣物菜干,旁边还跑着一群鸡,隔老远都能听到楼里面一群人正在高声争吵……刚刚的岁月静好立时沾染上一身的烟火气。   ……   木关河滩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她美丽却又衰败,活力四射却又老态尽显,希望与失意想伴,繁华与贫穷和睦共处,似锦繁花当中总是夹杂着数不清的枯枝败叶。   大概真的只有巫夷才养的出这等怪胎——城里有限的工作机会几乎都被本城的“巫士破落户”把持,一个个死攥着绝不松手,外面的人想要拿走门儿都没有。这跟巫夷没有世家大族很有关系,没有强权介入,同样都是小门小户,外来者肯定是干不过原住民的。所以,每一个初次前来木关河滩的年轻人都会得到忠告:千万别想去招惹任何人,无论他看起来有多贫穷有多潦倒,弄不好百年以前家里就有过巫士,最主要还是:万一他家明年就生出一个巫士来呢?   至于有钱有势的人家,自不会盯着那些个贩卖苦力的营生,赁个屋子直接搬过来就是了。而大量有钱人的涌入,又造就了木关河滩畸形的繁荣与高物价,凭屋资费居高不下,比圣河湾都要高出四五成,只出不进,真正能够长期寓居的也是极少数,一般都是在成亲之后备孕阶段搬过来,不论运气好坏,住上三年五载自会离开,这就是旅居一族。   而最近十年,除了原住户和旅居客,木关河滩又增添了另外一个群体——游民,他们偶尔做点力气活,但大部分时候都找不到活计,只能乞讨为生,实际上就是乞丐。倒不是说巫夷没有乞丐,乌衣寨那等偏远的地方,时常也会见着三两个呢,只是,木关河滩游民的数量着实是有点多。   邬赫离便是这个新增群体中的一员,他是去年回安庆典过后才过来的,听闻木关河滩富有且天气暖和,走投无路之下才会选择这里,谁成想,一家三口在此地度过了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天。   “阿爸,阿爸,你回来啦,”五六岁的小伢崽已经在昏暗的林子边上候了大半个钟点,看到阿爸立即乐颠颠地奔过来,发现阿爸两手空空刚开始还有点小失望,很快又扬起小脸兴高采烈的道,“阿爸晚粥我吃到豆子了呢!”   邬赫离疲惫之色尽去,抱起儿子,摸摸他的小肚皮:“是吗?昨晚上才梦到豆子,今天就有吃到,神明在保佑我们小安仔呢。”   “嗯嗯,阿妈也是拢个讲,还说过两天就带我去神庙拜谢朗玛神……”   父子俩讲着闲话走回家——所谓家,就是一座木棚子里面的一张草席,一个棚子里面有二三十张草席,而这样的棚子,附近还有十一个。   草棚里面,安仔阿妈正在借着风灯光亮做针线,看见当家汉子回来也没舍得放下,一边做活一边说话:“他阿爸,今天找到活计了?”孩子阿爸若是没带回吃食,十之八|九就是有工做,没时间乞食。   “嗯,下午去主家签了雇契,主家还管了一顿吃食。”邬赫离放下儿子,露出个笑容,然后拿起草席旁边的木桶,又低头看儿子,“安仔今天跟阿爸一起洗澡去。”   安仔阿妈连忙阻止:“天还凉着呢,安仔就不要去了,生了病拢个是好。”   邬赫离道:“我找了个好活计,明天就要启程去垅南寨,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今天就花一个铜子买盆热水吧,安仔有好几天都没洗澡了。”   不洗澡就不干净,不干净就容易生病,况且他家安仔身子骨弱,原本就时常生病。   不过安仔阿妈的关注点完全偏了,她惊的连针线都放下了,连声追问:“要走大半个月?是个啥活计?重不重?”   “嗯,活计不重……”   他这边刚开了个头,前后左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全都露出询问的神色。   见了一众“邻居”的反应,邬赫离连忙详细解说:“是一个巫士大人要去垅南寨,他家采买了好些货物,要用三轮车运送过去,今天上码头雇了十多个脚力,我运气好,被挑上了。”   整个木棚都激动了,有人问“工钱好不”,有人问“包不包吃”,还有人问“真的是骑三轮车”,以及“回头路拢个说”……邬赫离很老实的一一作答。   “二十个铜子一天。”   “一路都给包吃食,还给住店。”   “去是骑三轮车,回头路也有活计,是给马帮做活,不晓得是不是有车,也是包了吃食,十五个铜子一天,就是不给住店……”   邬赫离每答一句,人群就出现一次小骚动,待他讲完,四周一张张黑黝黝灰扑扑的脸上都露出极度羡慕的神情,更有人嘟哝起“作甚我今天就没有去码头呢”,全然忘了正是因为码头上游民太多,十天里头九天都找不着活计做,这才改了它处。   ……   如此一耽搁,邬赫离带着儿子去厨房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过后。   厨房就在近处,给他们烧饭的是个说不上年岁的中年阿妈,此刻她正坐在门边的风灯光亮里,灯火掩住了她脸上的黑斑和皱纹,倒是不象白日看着苍老,只她满脸漠然,一副很刻薄很不好相处的样子。这人是滩上的原住民,不愿意跟游民交往,又把厨房看作自家领地,不许旁人擅自进出,于是没活干的时候常常看她独自守在厨房门边枯坐发呆。   听到邬赫离讲说要买热水,烧饭阿妈伸出手,等到一个铜子到手,这才慢吞吞起身,接过木桶走进厨房。   游民营地是神庙建造,自然也是归神庙管,神庙在城里,但城里地方小,于是就给建在了城外坡地上。对此邬赫离倒是很满意,这里距大河远,潮气不及城里重,对安仔的身体有好处。只是对于要花钱买热水一事,心里面难免会有微词。   在他看来,厨房里早晚都要做饭,而且早晚都是稀粥,每次都要熬上两三个钟点,火塘边的大水瓮里面还会少了热水?又不费工又不费柴,再说柴禾还是他们给砍的,又不用花钱去买,热水却要卖钱,一个铜子才得一盆,也不看他们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谁家会有钱买热水?偏管事的宁肯热水冷掉,也不给白用。   邬赫离不知这热水钱是烧饭阿妈私设的名目,还以为是神庙定的规矩,所以这些个腹诽他也只敢在心里面想想。城里游民众多,若不是安仔太小,他们肯定住不进来,这里好歹还有个棚子,遮不了风,至少可以挡挡雨,安仔和他阿妈好歹早晚都有一碗稀粥,单凭这两点,就足以压下他心底所有的不甘。   不过今天,他在门外候了好一会子,才等到烧饭阿妈拎了木桶出来,看到只有巴桶底的一点热水,邬赫离还是忍不住了:“拢个少啊……水太凉小伢禁不住,麻烦阿婶您再给加一点吧……”   烧饭阿妈却已经坐回到椅子上,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瞌上眼睛假寐。   邬赫离咬咬牙,又掏出一个铜子,不过等到烧饭阿妈再次出来,他发现自己不得不再次掏出钱囊……小半桶热水,邬赫离总共掏了三个铜子,还惹得烧饭阿妈一声冷笑。   等到他拎着桶牵着儿子离开,听到她在背后恶语抱怨:“穷蛊就是穷蛊,白给的吃食,吃再多都不长脑子,一开始就要三盆多好,害我多跑两趟。”   ……   营地里有厨房,厨房旁边还有一个挂着草帘的洗浴棚子,不过棚子只给女子使用,男人都是打了河水拎到林子旁边擦洗。   邬赫离快速给儿子洗了头洗了澡,怕毒虫叮咬,又专门抱了他回去。然后他才自个儿回到河边打了河水洗浴,虽说入春有一阵子了,木关河滩这边的天气又暖和,但是河水还是冰凉,若不是害怕被雇主嫌弃,他肯定是草草擦洗一把完事。   回到草棚风灯已经熄掉,邬赫离摸黑找到自家的草席,他们在此住了几个月,对棚子可说是了如指掌,也不怕踩了人。白天太累,两口子悄声讲了几句话就各自入睡,睡意朦胧间邬赫离还在想:巫士大人心善,给了二十个定钱,明天一大早一定要记得把钱给安仔阿妈,让她一定要收好,千万别让人给偷了去,这一走大半个月的……   邬赫离每天都是一觉睡到天亮,但是这一晚,感觉好似才刚刚睡着,他就被孩子阿妈给死命摇醒,迷迷糊糊间还有想“做甚拢个黑,天还没有亮吗”,安仔阿妈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给彻底吓醒过来:   “他阿爸你快醒醒、快醒醒,安仔……安仔……身子好烫手……”   ※※※※※※※※※※※※※※※※※※※※   这周的榜单上了,虽然位置不算好,但是也很满足了,心情重新明媚起来啦,然后一个不小心,就更多了……   我的存稿君啊存稿君,求你千万千万不要抛弃我啊!   ……   多谢小伙伴明的营养液,谢谢大家支持,南仔会越长越大的,狠狠抱一抱(o^^o)   读者“Viki莲子糖”,灌溉营养液   读者“歇溪歇溪”,灌溉营养液   读者“歇溪歇溪”,灌溉营养液   读者“依依然然”,灌溉营养液   读者“歇溪歇溪”,灌溉营养液 第61章 蹊跷病势   木关河滩有城门也有守门人,不过除非是遇上传说中的凶兽袭城,城门晚上都会留出一道小门,供有急事的人进出。   也亏得不关城门,天蒙蒙亮的时候邬赫离夫妻俩抱着儿子一路赶过来才得以顺利进城,守门人听他们说是要去神庙医馆,还好心提醒说现在过去太早,去了也找不到医侍。   一语惊醒梦里人,夫妻俩这才想起神庙的医侍看诊虽是不收银钱,但看诊的时间短,不到日上三竿都找不到人。   这个时候再是着急也是无用,邬赫离冷静下来,决定先去客栈找巫士大人:安仔病了,这种时候他不能离开,必须先去辞工,还得把定钱退还回去。   ……   邬赫离生怕自己来的太早惊扰到巫士大人,却不知阿苏南一大早就把阿爸阿妈都叫到院子里打太极拳了……嗯,说跳太极操更加合适,他上辈子就是个半桶水,重活一次只记得七八成,半桶水再次缩水。   他们是两天以前到达的,托勐扎勤的福,货物挑的对路,全部顺利出手,挣到的利不是一成而是两成,每个人都很欢喜,都忘记了他们只是顺路捎带,没把车马食宿算进去。   原本兄弟俩还想木关河滩啥都贵,大家可以轻省上路了,谁成想勐扎勤又有新提议,说是往前再走两天,那里有个小湾滩出产一种香稻米,垅南的富贵人家都很喜欢,他们拐进去收货,运到垅南还是有赚。当然,钱赚的不多,专门过来一趟肯定是不值当,但他们这不是顺路嘛,反正都要走一趟,又不会多花路资……   于是,阿苏南只得老老实实去了一趟码头,雇了十八个脚力——附近的小湾滩上有家木器作坊,去年推出了三轮脚踏车,垅南马帮前些日子订了二十辆,今天送货过来。正好滩上脚夫便宜,三轮车又不用学,雇个脚夫把车踩回垅南,顺带还能捎点货,赚点小钱,端的是好主意!   跟这位一比,阿苏南觉得自家阿朵爆弱了。   虽说二十辆车子有一半要装勐扎父子的货物,但车子由对方提供,阿苏南坚持所有的脚力费都由自己出,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无关公平,旨在教育——他就是想让一帮很令他头疼的乡下亲戚们明白:脚力车马还有食宿都是要算进成本的,免得一个个都以为贩货赚钱很容易。   二十辆车,做啥只雇十八个人?因为有两辆车要载青阿叔他们的货,他和几个小阿哥心疼脚力钱,打算四个人换着骑,所有人都觉着合乎情理。   这样子带着货物赶路肯定是要影响速度,万幸阿苏措预算的时间有富余,而自觉走南闯北见了世面的阿妈自信心严重膨胀,跟长子说“赶不及你就一个人先走吧,我们又不会走丢”。   阿苏措竟是无言以对。   这会子见到邬赫离找来,狡猾的阿妈连忙拉着阿爸逃离太极操,阿苏南站院子里听完邬赫离的解释,一时没作声。   邬赫离生怕巫士大人生气,连忙从衣兜里掏出装铜钱的小布囊,把里面的铜子尽数倒在手上,这才想起昨晚上用掉三个,连忙又叫安仔阿妈拿钱。安仔阿妈原本抱着儿子候在门外,这时候赶紧走过来,两口子手忙脚乱凑够二十个铜子,要还给阿苏南。   阿苏南叹口气,把邬赫离捧着钱的手推回去:“不用还了,你们留着吧。”刚才他看到女人身上也不过二三十个铜钱,这在住一晚大通铺都要花十二个铜子的木关河滩,与赤贫无异。   邬赫离默默把钱收回衣兜,没活干的时候他也会乞食,别人给钱肯定不会拒绝,但昨天拿的是定钱,是要用做工换的,一码归一码,他分的很清。   事情讲完,邬赫离正要带着妻儿离开,不想阿苏南突然道:“你家伢崽是染了风寒吗?”   邬赫离一脸茫然加惶恐:“我不知……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好好的……”   旁边安仔阿妈却是哭着数落起来:“都是你,昨天都还好好的,都是你说要给他洗澡,肯定是洗澡的时候染了风寒!”   邬赫离更加茫然:“做甚会这样呢……洗澡用的是热水,花了三个铜子啊……”   阿苏南冲安仔阿妈伸出手:“把伢崽给我看看好吗?我懂一点医道,反正你们现在去神庙也见不到医侍。”   这时候阿苏阿爸也端了一大盘饼子出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先吃早饭吧,就算伢崽病了,你们也要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   旁边阿苏阿妈也端了两碗粥饭,宽慰他们:“这种事急不来,我们家南仔小时候也是时常生病,把我和他阿爸愁的……长大了就好了,不要急。”   安仔阿妈擦了一把泪,把儿子交到阿苏南手里,曲膝道了谢,这才跟邬赫离一起坐到石桌边,默默吃饭。   阿苏南这边却是刚一接手小伢崽就皱起了眉头,刚刚他听到孩子呼吸平稳还以为病的不重,没想到整个人都烧的烫手。   只他尚不及细看,就见一个少年迟疑着走进院子,来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开口:“巫士大人,你们还雇脚力吗?我可以顶替这位阿叔去垅南……”   那边邬赫离眼神一暗,想起自己错过的挣钱活计,心下黯然。   看着突然跑来自荐的少年,阿苏南的心里却是泛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阿苏南还记得邬赫离。其实这人作为脚夫是不合格的,身体太瘦,年纪也偏大,而他两世为人,又见惯了生死,铁石心肠不至于,但确实算不得有多柔软,原本他是挑不中邬赫离的。只昨天在码头上,看着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和那双茫然无助的浑浊眼眸,有一个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八年前的阿爸,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换了以前,既然邬赫离去不了,换个人就是了。施一餐饭,顺带帮孩子看诊一下病,这都是随手为之,费不了多大事,至多再给一点买药的银钱,他的柔软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现在,他也讲不清到底是哪回事,心里面总有一股子不得劲,好象就此放手没法子跟人交待,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一时间他也没功夫细想。   大概是因了这个缘故,看着面前的少年,阿苏南突然间起了想要寻根问底的念头,先是解释了一句“我不是巫士大人”,然后抱着昏迷中的小伢崽坐到树下椅子上,这才缓缓开口:“你怎知晓这位阿叔去不了?”   “我刚刚在门边听到的。”听了阿苏南的问题,少年急切的回答,却不知这正是阿苏南疑惑的地方。   刚才阿苏南听到门外有人,也没在意。要知木关河滩游民不少,神庙的财力有限,帮助的对象仅限于老人孩子和身有残缺者,其实主要就是带着小孩子的家庭,因为老人和残疾人在巫夷的大环境下都活不了太久。至于其他游民,可以到神庙领取药蛊,也可以进入神庙洗漱,偶尔还能得到一餐粥饭,却是住不进神庙设立的游民营地,大都只能夜宿街头。好在如今巫夷的普通老百姓整体上仍然活在“但求温饱”阶段,而巫士的威慑力又足够震憾,治安向来良好。   所以阿苏南才会完全没在意,一个少年游民饿的睡不着觉,一路跟着邬赫离一家来到客栈门外,这太正常了。但是,在他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却是起了疑心,因为这人根本不是游民——游民不是你穿上一件破衣服就可以假扮的,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绝望气息,一般人模仿不来。   一个滩里人,就算不睡懒觉,大清早的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做啥会跟着一个游民跑到这里来?而且……   “你怎知我们要去垅南?”阿苏南步步紧逼,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刚才他和邬赫离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垅南寨。   “那个啊,”少年被他盯的有点不自在,不停地眨着眼睛,好在他也是个直脾气,干脆把阿妈的交待抛在脑后,一五一十全都讲了出来,成与不成,但凭运气,“哎,我都讲了罢,其实是我阿妈在营地做事,她讲说有个阿叔找到个好差事,但是不巧他家伢崽病了,你们少一个脚力,让我跟过来碰碰运气。”   少年讲的合情合理,看他神态也不似作伪,阿苏南觉得大概真是自己多心了,又想起在码头上被游民们团团围住的情形,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于是问:“你叫啥名字?多大年纪?”   “泯原棱,十六……嗯,马上就十六了。”   “你阿妈在游民营地做事?”   “嗯,她在滩外坡上的营地给游民烧饭。”   泯原是大姓,阿苏南就认识好几个姓泯原的,其中印像最深的当数灭绝师太泯原风凌。   阿苏南想了想,就当是给灭绝师太一个面子吧,虽然这两人多半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处去:“这样吧,既然你家在滩里,只要你能在两个钟点以内找到一个有名望的保人作保,我就雇你去垅南。不过先说好,这一去就是八|九百里地,若你中途干不了,就只能独个儿回来,我们是不会给你回程路资的。”   泯原棱一声欢呼,连声说“干的了,干的了”,跟阿苏南行过礼,转过身奔出院门,找保人去了。   看着少年雀跃不已的背影阿苏南微微一笑,视线落回到伢崽身上,眉头又一次皱起——小孩子浑身滚烫,却呼吸平稳,面色也很平和,象是正处于酣睡之中……这个,太不正常了。   这些年阿苏南在医术和药草上很是花了一些功夫,早已经发现巫夷现有的医学手段非常落后,完全不象是发展了上万年的样子。好在他现在已经可以比较纯熟的运用魂力,虽然因为找不到训练方法,目前他所知的魂力用途仅只限于扫清周遭瘴邪和探查身体内部,不过,结合学到的医术,用到诊病治病上面倒是颇有奇效。   阿苏南用手掌抵住安仔额头,放了一丝魂力探入伢崽体内,这种事情他干过很多次,轻车熟路,但是下一刻,却是被吓了一个心惊肉跳——小伢崽体内一切正常,只除了一点:他身上的蛊虫浑身通红,正在不停地发着光……   这是马上就要进阶的先兆啊!   弄个可能?!   同样的事情他曾经经历过一次,就是朗阿蛮被狼咬了的那一次,但那是在朗阿山,他们独自跑到寨子外面,好吧,他是被绑架的,为此朗阿蛮那熊孩子还挨了两鞭子……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朗阿蛮的蛊虫是因为吸食了过量毒素才会意外进阶,可这里不是后巫夷的朗阿山,这里是木关河滩,是巫夷的第二大街子,哪里来的可怕毒物强悍到可以逼迫一个小伢崽身上的小小蛊虫意外进阶?   阿苏南一下子站起身,吓的邬赫夫妻也跟着站了起来。   阿苏南这才想起正主还在这里,连忙道:“安仔的病医侍治不好,我这就出去找个能够治好他的人。”   他不讲还好,听他这样一讲,邬赫夫妻顿时慌了神,邬赫离双手不住抖动,安仔阿妈更是奔了过来,抬手就想要把孩子抱回去,口里还嚷嚷着“不治了,不治了,我们不治了”,而就像是在对这一团混乱做出反应,阿苏南放进小安仔体内的一丝魂力被个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很柔弱,怯怯的,带着一股子试探的意味。   阿苏南连忙偏身避开安仔阿妈,同时释放出更多魂力,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魂力被一丝力量给缠住了,这股力量跟他的魂力很相似,却非常弱小,粘住他就不放,努力跟着他同进同退,感觉上就象是一个无助的重病小孩子正在缠着家人哭闹叫痛。   阿苏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随即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脸色沉下来,对还在试图抢夺儿子的安仔阿妈厉声道:“这都啥个时候了,你分不清楚轻重缓急么?你家伢崽不是染了风寨,他的处境非常凶险,交给我还有一线生机,你们现在带他离开,他很可能都等不到医侍给他看诊,就算等到了……”   就算等到了,也不过是当作风寒给打发走。   不是他看不起神庙的医侍,而是他们大都还在学馆求学,是神庙找来的免费义工,医术能有多高?……不过这种话还是莫要乱讲,阿苏南即时住口,趁着邬赫夫妇吓傻的当口转向阿苏措:“阿哥你来看看,他的蛊虫是不是正在进阶?”   阿苏措原本呆在房里,听到外面起了争执这才走出房门,现在听弟弟这样一讲神色顿时严峻起来。不唯他,朗阿青和几个小阿哥还有勐扎父子甚至是客栈主人全都聚到了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出声,一个个都绷紧了——孩子还这样小,蛊虫却要进阶,放谁身上都是必死无疑,除非有巫蛊医及时出手。   阿苏措大步走过来把右手放到小伢头上,待到他收回手,看他对着阿苏南点了点头,安仔阿妈顿时昏了过去。   ……   ※※※※※※※※※※※※※※※※※※※※   昨天在修后面几章的文,于是,就在回复的时候不小心剧透了,安仔不是觉醒,他只是蛊虫进阶,蛊虫进阶是很危险的喔!   ……   谢谢小伙伴的营养液,很抱歉,今早起来才想起今天是9月1号,而营养液每到月底都要清空,昨天浇灌营养液的名单看不到,请大家原谅……合掌,躯躬! 第62章 神奇转折   把乱作一团的院子扔给阿朵,两兄弟进到屋里。阿苏南把孩子放到床上,察看他身上有没有外伤,阿苏措则自腰带上取下一个手掌大小的方形物事,查阅起木关河滩的巫蛊医——伊落可以很从容地应对朗阿蛮身上正在进阶的蛊虫,他却是不行,因为他的巫力只有一阶,而且从来都没有修习过蛊术和蛊医。   至于他手上的这个小器物,叫作巫士璧,由巫力司颁发,相当于巫士的身份证明。这东西也不知是用啥做成的,巫力外放,看上去象是裹了一层玉石样的光泽,由此得名。   巫士璧不只可以证实物主的身份,还可以进入巫力司查找各类讯息,不过,它跟前世的手机还是大不相同,一者是不能通话;二来只能查找巫力司发布出来的讯息,没办法双向交流;第三,使用的地方也有限制,方圆三百里内必须要有巫力司的公事处才成。但是,它的显示方式却让前世所有的类似产品黯然失色——它是全息立体显示,经用巫力激发之后眼前自动生成影像,当然理论上讲这个影像只有巫士才能看到。   之所以说是“理论上讲”,就是实际当中阿苏南也能看到,这是阿苏两兄弟的大秘密。   阿苏措自巫力司查找到一个口杯很不错的巫蛊医,阿苏南这边也察看完毕,伢崽被照看的很好,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被小虫子叮咬过的痕迹。   阿苏措立即对弟弟道:“你把地址记下来,小伢耽误不得,你先带他过去看蛊医,我这就去趟刑问司。”   阿苏南立即明白了阿哥的意思,扫了一眼地址抱上孩子出门,巫蛊医的诊费不低,虽说家里负担的起,但若是查明这是一起毒杀事件,诊费就跟他们不相干了。   要知蛊虫没可能无缘无故的进阶,要么是水到渠成,要么,就是短时间内吸食了大量毒素,以安仔的年龄,只可能是后者。而他身上没有外伤和叮咬,极大可能就是中了毒。毒素从哪里来?做啥会出现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这件事细思恐极,当真是有人下毒的话,性质就太恶劣了,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安仔阿妈刚刚醒来,听说这是要去找巫蛊医看诊,连忙一溜小跑跟上阿苏南,满脸都是绝处逢生的喜悦,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掉。   ……   阿苏措查找到的这位巫蛊医叫作琅伯浔,在木关河滩颇有些名望,住所就在几条街外的一条僻静巷子里,正好就在木关江边的古城墙旁边,阿苏措抱着孩子找过来,一刻钟都没有用到。路上害怕生出岔子,他一直都在关注着蛊虫,结果却看到安仔自己的那缕“疑似魂力”不知怎的竟是突然间把蛊虫给裹住了,害阿苏南吓了一大跳,却发现蛊虫似被安抚住了,没有出现异动,大感惊奇。   琅伯蛊医独居,看到他们上门求诊倒是没有怪罪他们来的太早,只上上下下打量了阿苏南两眼,又问他上的是哪家学馆有没有习过医,然后就让他抱着伢崽进入诊室,邬赫夫妇自是没有这个待遇,只能候在门外。   进了诊室阿苏南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时间太早蛊医的助手还没上工,这是要把他当作临时助手来用的意思。   在阿苏南看来,蛊虫意外进阶虽然凶险,救治却是不难,无非就是在小伢崽身上开道口子,然后用巫力逼出蛊虫,让它在体外完成进阶之后再重新放回去。阿苏南自认如果把巫力换成魂力,这个程度他也能轻易做到,奈何他不确定魂力是不是对蛊虫也同样有效,这种事情又没处练手,即便是有人要给他机会,他也自认没胆子拿一条人命来练手。这一次倒是机会难得,患者自己很可能就拥有魂力,正好就近观察。   万没想到的是,他把诊治想的挺简单,蛊医大人却比他还要随意,整个过程都在跟他聊天,刚开始问他是哪里人啥时去的月街,又问他月街学馆学成以后各人的去向,进三司的学员多不多,害阿苏南聊出来一身冷汗,直想冲蛊医大人大吼一声:拜托你倒是用心一点啊!你现在正在诊治,一个不慎蛊虫炸掉,那就真是一了百了了你知不知道!   结果,他没敢吼出声,倒是蛊医笑了起来:“小阿哥不用紧张,这只蛊虫乖的很,拢个乖的蛊都会出差错的话,我这几十年的蛊医算是白做了。”   “乖……蛊虫?”阿苏南几乎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蛊医给他一个“你可真是少见多怪”的眼神:“你真当蛊虫是虫子啊?它们也是有感知有脾气的!进阶的时候蛊虫也很痛苦,难免会乱撞乱碰,就象人痛狠了也会发狂一样。就算我是个蛊医,天天都跟蛊虫打交道,这般乖巧听话的蛊虫也是很少遇到,若是所有蛊虫都是这个样,大家都要使用药物来刺激进阶了,现在满大街都该是三阶四阶蛊虫了。”   感情还真是自己想简单了啊……   不过,二阶蛊虫比较常见,饲主大都是年过三十的壮年男子,三阶蛊虫也听说过,朗阿寨现在的主事阿叔的蛊虫就是三阶,已经算是顶顶厉害了。但是四阶……   “四阶蛊虫会怎样?”   “也不怎样,就是可以压制更多毒物,眼神更利,鼻子更好用,找寻猎物更加容易,总之就是各种感知、包括对于危险的感知会更加敏锐一些,”蛊医想了想,又道,“这样讲来,好像脑子也应该更加好用是不是?”   阿苏南不敢说话了,生怕这位蛊医大人为了跟自己聊天而中途停工,心里却是对蛊医的年龄起了好奇之心——巫士的寿命比普通人长很多,初阶巫士都能活到一百岁,中阶一百五十,高阶的甚至可以活到两百出头。最主要的是,他们不只活的长,还活的好,从内到外都会维持在壮年水准,要等到身体行将崩溃的前夕才会突然衰败,而巫士一旦变老,就意味着时日无多,该是准备后事的时候了。   所以,巫士的年岁很不好猜,这位蛊医大人话弄个多,该不会已经是个八~九十多岁的老阿公了吧?   过了一小会儿,“蛊医老阿公”又絮叨开了:“所以迁移司又出来了?还是大巫英明啊,看看滩上这些游民,但凡出个门,哪次不遇上三五个的?去码头更不得了,乌泱乌泱一大群,看着都心慌,真当滩上遍地黄金啊,跑过来弯下腰就能捡到?”   蛊虫直到此时方才被成功取出,阿苏南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蛊虫放进一个装有药液的小瓷坛,长出一口气,这才有心思认真答话:“他们也是没有活路了吧,留在寨子里很可能只有饿死。”   蛊医阿公却是一针见血:“你这是不住滩里才会拢个心善,你要是天天都面对这些个游民……算了,你本来就在迁移司,肯定是要天天面对游民的……不过你进迁移司倒是正合适,心善的人才能做好这差事。比如这个小伢崽,遇到的若不是你们,只会送到神庙去看不花钱的诊,那可都是见习医侍,连个正式的医侍都见不着,过个一天半天死也死的无声无息,拢个会送到我这里来?”   听蛊医不竭气一口气讲完,阿苏南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正经事:“蛊医大人,有没有法子确认蛊虫进阶的原因?我给他检查过,身上找不到外伤,也没有毒虫叮咬过的痕迹。”   老蛊医不满地看他一眼:“巫夷的毒虫千千万,你才多大年纪,找不出来很正常。”   阿苏南:“那,可不可以麻烦您给他排查一下?”   老蛊医觉着没有必要:“给他排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过繁琐,要花上一两天才有结果。小阿哥你就少费点心,案子交给刑问司,他们有的是手段,很快就可以查清楚的,还不用另外再花资费。“   阿苏南却很坚持:“我又不是刑司的人,他们查出来也不会告诉我。这样吧,资费我来出,还请大人多费点心,您就当是我好奇心太重。”   不是他不相信刑问司,是刑司的卷宗他没资格查阅。不过他这般用心,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小安仔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他有预感,若是不把这件事弄清楚,他会后悔的。   老蛊医见惯世情,想想也就明白了他的顾虑,也不说破,挥挥手算是应下了——他是巫蛊医,病人原本就不多,现在年岁大了,也不出门看诊,闲暇时间有的是,既然有人不介意多花银钱,他也不介意多花点时间。   ……   逼出蛊虫只是诊治的第一步,接下去还要让蛊虫成功进阶并回移至伢崽身上,这个过程很可能要延续好几天,在此期间昏睡中的小孩子没有蛊虫护身,必须要事事当心,任由他返回营地肯定是不合适。   于是阿苏南又跟琅伯蛊医商量可不可以把伢崽留在这里,这项资费若是刑问司不承担的话,由他来支付好了。   老蛊医却是很不悦地瞪他一眼:“讲的甚个话,当全巫夷就你一个人心善?这伢崽小小年纪就遭此大难,被送到我这里也算是跟我有缘,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留下吧,资费不用给,你有空过来陪我老人家说说话就成。”   阿苏南失笑,这种事情也不是头次发生,很多老人家好象都蛮喜欢他的……咳咳,明明是老人家心善,说的好像是自己的功劳,脸太大,要反思。   ……   从医馆返回客栈,阿苏南听闻刑问司的人把青阿叔等人挨个问了一个遍,刚刚才离开,不禁为刑司暗自点赞,效率很高呢,就是不知跟报案人是个巫士有没有关系?   上午阿苏家就要动身去垅南,不过阿苏南却是不在其中,他还要在木关河滩逗留几日,公事私事都有,附带等候朗阿蛮和诺阿亚两个。这两人已经正式加入迁移司,鉴于目前迁移司刚刚成立,巫士大人还找不到用武之地,于是他们就给自己加封了一个“南仔护卫”的头衔。   阿苏南送别家人的时候,看到泯原棱也在脚夫当中,他找了一家店铺作保,正式取代了邬赫离的位置。远远看到阿苏南,骑在车上的少年露出笑容,带着一点点少年人特有的腼腆和意气风发。   送走家人,阿苏南也收拾行囊准备搬家——木关河滩的客栈死贵,他一个人才不要花这份冤枉钱,于是拿了迁移司的公文打算搬到专为公职人员建造的客舍暂住。   邬赫离感激阿苏南的救命之恩,把安仔阿妈留在医馆照料儿子,自己跟在阿苏南身边侍候,阿苏南也由着他跑前跑后,原本打算等到安顿下来再打发他离开。   没成想两个人刚刚收拾妥当,还没走出院子,就有两个壮汉走进来,问:“哪一个是邬赫离?”   这两人戴着刑司独有的鹰形帽子,衣衫后背上还绣了一个“刑”字,应该是刑问司的人,二人视线扫了一圈,很快落到邬赫离身上。   邬赫离刚一懵糟糟点了头,两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架住,扭了双手就要捆绑。   旁观的阿苏南连忙道:“你们这是做甚?”   当中一壮汉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刑司办案,无关人等避让。”   阿苏南有点上火:“再是刑司办案,他到底是犯了哪一条哪一款,也请你们讲清楚再动手啊。”   另外一人大概是见了他的衣着气度有所顾忌,于是道:“邬赫离毒杀自家幼子,我们奉命缉拿案犯前去刑司问案。”   这下子阿苏南是真的懵了,脱口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他会毒杀自家伢崽?”   情急之下带出了后巫夷口音,壮汉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再不肯搭理他,拖了邬赫离就往院门外走。   阿苏南抢上一步挡在三人面前,冷着脸道:“案子是我们报的,他现在又在为我做事,就算是刑司,抓人之前也需要有所交待,木关河滩不是法外之地。”   壮汉一把将他推开,饶是没有用大力,阿苏南也是给他一把推到院墙上,后背给撞的隐隐发疼。   壮汉见他不堪一击,冷笑:“你也知这里是木关河滩啊?你个滩外人倒是管的宽。我们木关河滩就是这样子,我只管领命抓人,有本事你上刑司问去,再挡路连你也一起抓了你信不信。”   邬赫离这时也扭过头连声央求:“大人您不用管我,求您帮忙照看安仔,他……”话没讲完,已经被两个壮汉拖出院门,扬长而去。   阿苏南跟出院子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半晌没有回过神,说实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待他了,久到他都快要忘了自己仅只是一个普通人。   四周聚集起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客栈店家还给他端来一杯茶水,劝慰道:“小阿哥,您喝杯水压压惊,我知您是个善心人,但游民太多您管不过来的,这件事就交由刑司处置吧。”   旁边有人也道:“是啊是啊,小阿哥你又不是游民,不要把自个儿搭进去……”   又有人说:“再说游民饿凶了啥个事干不出来,谁晓得他有没有害了自家儿子……”   “就是呢,世上啥样的人都有,少个人就少张嘴,我听说小伢本来就在生病……”   很快,街坊们热议起游民们做过的恶事,有人说大前天住后街的一个阿妈给家里娃崽买了一块糕饼,刚出店门就被个少年游民给抢了,那人爬地上任人打任人骂,只顾狂吃,差点没噎死。还有人说上个月江里冲下来一具男尸,都给水泡胀了好恶心,刑司也是抓了两个游民,肯定是他们谋财害命……   原本的看热闹很快演变成游民声讨大会,大家都在传递着关于游民的种种消息,也不知当中多少是假,多少为真。   ※※※※※※※※※※※※※※※※※※※※   所以,南仔要在这个木关河滩留上一阵子了呢,这个案子只是一个导|火|索,南仔要搞事情了……为南仔加油^o^   ……   谢谢小伙伴们的营养液,小南仔茁壮成长中,本九表示很开心,大家都来抱一抱,么么哒(o^^o)   读者“兰”,灌溉营养液   读者“青の青”,灌溉营养液   读者“墨(˙ー˙)”,灌溉营养液   读者“→_→”,灌溉营养液   读者“阿九”,灌溉营养液 第63章 刑司碰壁   邬赫离被意外抓走,阿苏南的家还是得搬,只没想到刚在客舍一露面,就得到了热烈且真挚的欢迎。   木关河滩的客舍紧邻木关江而建,位于闹市却闹中取静,从来都很抢手,并不是每一个因公事过来的滩外人都住的进来。但是,当他拿出迁移司公文……   客舍主管先是呆滞片刻,其后便笑逐颜开,热情到让他各种不适:“迁移司啊,总算是立了起来……太好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请你们一定一定尽早把这些游民都赶走……呃,不,是迁走迁走,我们全滩上下都要感激你们!”   然后又拍着胸脯保证:“别的不敢说,只要是你们迁移司的人,我们客舍就算是全部满员,挪也要给你们挪出一个地儿,断不能让你们没有住处!”   阿苏南也不知是自己运气好正好有房,还是真的给他“挪”出了一个地儿,反正他顺利入住,而且打开窗户就是木关江,货真价实是一间江景房。   安顿好了之后已经是正午时分,先出门找了一家食坊吃过午饭,其后便往刑问司而去。   木关河滩的刑问司在城墙边上,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足足占了大半条街,阿苏南进去之后讲明来意,其后便被晾在了院子里——是的,他连屋子都进不去,只能跟其他访客一起候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刑司吏员们都把他们当作空气。而且,院子里还连张凳子都没有,所有访客都只好规规矩矩站着,连走动都不成,多走几步就会有人出来喝斥:刑司重地,不得四处张望。   阿苏南老老实实地站着,任由头顶的日光把自己烘烤到昏昏欲睡,非常的心平气和。这个时候,他正在反思上午跟刑司吏员的冲突,结论是这些年他在月街的日子过的太惬意,都忘了普通的夷家人是怎样生活的了……想来想去,突然发现他最该感激的人,其实是伊落。   他很幸运地拥有一个巫士阿哥,还有一帮身为巫士的好兄弟,这个背景已经足以傲视普通人,但是,专为非巫士精英所设的月街学馆,可不是普通人的天下。确实,巫夷没有那种可以撼动朝政的世家大族,但是,巫夷并不缺乏有钱有势的人家。有的家族,百八十年前曾经拥有过中高阶巫士,虽说家族的衰落不可避免,但至少现今仍然过的足够风光。   月街学馆中来自这种家庭的学子不在少数,更不要说还有一部分学员,亲友当中本生就有中阶巫士,阿苏南自认不是那种很圆滑很能左右逢圆的高情商人士,却从来都没有跟这些人对上过,正面侧面背面反面都没有过。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是他命好,而是对方在有意避让。做啥要避让他?无非就是这些人消息灵通,知道他背后站着一个伊落嘛。   所以,以后要对伊落阿哥好一点,这条大腿必须要牢牢抱住死不松手!   眼前浮现出自己趴在地上死抱住伊落大腿不放、然后被大腿拖着前行的画面,阿苏南一下子乐了,正好看到一个访客被送出院门,访客是位中年阿叔,一看就是滩里人,跟刑司吏员很是相熟的样子,到了大门口还在不住口地邀请对方“下了工过家里来坐坐”。   阿苏南连忙举手提问:“这位大人,我们都在院子里候了一个多钟点了,请问还要再等多长时间?”   刚才还和颜悦色送访客的吏员立时换了一副面孔,皱起眉头喝斥他:“嚷啥个嚷,现在大家都在忙,有空了自然会叫你进来。”   阿苏南仍然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请问大人,若是今天都没有空,是不是我们就要在这院子里站上一个下午?”   老百姓没人喜欢往衙门跑,何况这里还是刑问司,院子里统共也就五个人,等了一个多钟点,愣是一个人都没能进去……枉他早上还以为刑司效率高。   吏员又看了一眼,转过身就要进屋去,竟是不打算再搭理他了。   阿苏南于是不急不徐的又道:“我要见你们的主事大人,既然刑司的吏员都很忙,没有时间接待访客,那我就只好去麻烦主事大人了。”   吏员回身冷笑:“主事大人更忙,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阿苏南也笑了,笑的和煦温暖云淡风轻:“主事大人也很忙的话,那我就只能去见你们的诺阿千南司长了!”   ……   半刻钟后,阿苏南在其他访客见了鬼的眼神当中施施然走进房去,他估摸着是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这些吏员摸不清他的来历,不想惹事而已。   进门之后又等了半刻钟,终于,一位年轻吏员皮笑肉不笑地接待了他,开口即问姓名职业住所,听到他是迁移司掌文之后,态度和缓了几分,翻出卷宗,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告知他邬赫离一案尚未结案,无可奉告。   阿苏南道:“我也不是来询问案子进展的,那是你们刑司的职责,我只是刚刚才接触过他们一家,觉得有责任告诉你们我的观感。”   吏员挑眉。   其实阿苏南还真不是过来惹事的,他认认真真的道:“我不相信他们会残害自己的儿子,今天一大早他们抱着伢崽来辞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六神无主的样子,我相信那种急切和恐慌是伪装不出来的,邬赫离的手一直都在发抖,他们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孩子。”   吏员不以为然:“案子我们办的多了,哪样的人都有见过。他们有可能确实是很在意自己的孩子,但这并不防碍他们下死手,没有饭吃的时候,有些人啥样事都能干出来,说不定心里还在想着这是为了让孩子少受一点罪。”   “可他们当时真的是一心一意要去找医侍看诊!”   “事实是,那不是病,那是毒,医侍不可能查出来。所以,当他们发现你要带走伢崽,又反口说不要看了,是不是?”   仅仅因为这一点就判人生死?这案子断的也太儿戏了吧?   阿苏南沉默片刻,他猜得到安仔阿妈不让看的缘由,但这个缘由却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的,略一犹豫,还是把心底的怀疑讲了出来:“另外还有一件事,今天早上邬赫离前脚进门辞工,后脚就有人找过来说可以顶替他。”   “喔?”刑司吏员来了兴致,上身略略坐直了一些,“是跟他一起的游民?”   阿苏南摇头:“不是游民,是他们营地烧饭阿妈的儿子。”   吏员立时没了兴致:“是一个滩里人的话,那就跟案子不相干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脚夫的差事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阿苏南却很坚持:“我不知是不是有干系,但我觉得这件事太巧了,应该告知你们。”   吏员道:“我知晓了,我会让人去查一查。”   看他毫不掩饰的敷衍态度,阿苏南知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又问可不可以见见邬赫离夫妇,毫不意外地被一口回绝。   ……   带着一肚子窝囊气从刑问司出来,阿苏南直奔游民营地——按照规定,只有外出公干的吏员才能住进客舍,作为一个很有原则很有觉悟的夷家公务员,他决定利用这段闲暇时间干点正事,好好了解一下游民群体以及游民的救助和安置……总之就是,他才不要公器私用浪费税款侵占公家资源呢,哼哼!   至于他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找出真凶什么的,那个只是附带为之,反正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说啥他都不相信邬赫离会毒杀自己的孩子,他就是要打刑司某些人的脸……哼哼哼哼!   游民营地建在木关河滩城外,在一个被本地人称作“滩外坡上”的地方。不过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荒僻之地,这里还聚集了包括垅关学馆和垅关巫士学馆在内的众多公职机构。另外因为地价便宜,还有好些专供过往客商竭脚的客栈也设在这里,住着差不多上万人,说是一个寨子也不差。   不过营地跟街市却不在同一条线路上。直观的讲,就是阿苏南出了城,面前有两条道,一条是常见的水泥车马道,通往热闹的街市。另外一条,则是用脚踩出来的泥土小道,步上小道,穿过一大片农田,再往山上走出一刻钟,游民营地就孤伶伶地挤在山林当中一块还算平整的土地上。   阿苏南是半下午过来的,这个时间点的营地异常安静,游民们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在城里找工(或者说乞食),阿苏南在四处转了转,除了厨房那边有说话的声音,没有见到一个人,但眼中所见,却让他心头的怒火越来越盛:居然真的就是一座座草棚子,连简单的四壁都没有,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只是悬挂着一些草帘子,地面更没有做过处理,直接就往上面扔草席!   据他所知,象这种慈善性质的居所,肯定是让游民自己上山砍木头,自己动手造房子,神庙只提供吃食,既没有建材费用,也不需要给工钱。把一个留居营地建成这副鬼样子,显然是为了节省吃食费用,尽量压缩工期所至,他就不信,堂堂垅关神庙,巫夷第二大神庙,也是巫夷最富有的神庙,竟然负担不起多出来的那几日吃食?   于是,问题来了:省下的银钱都跑哪里去了?   阿苏南心里一声冷笑,他不想惹事,但既然事情惹上了他,就断没有不了了之的道理。   其实阿苏南现在对神庙的观感好了很多。巫夷不是前世,神庙在很大程度上肩负着地方政府的职能,这些年看下来,尤其是在跟栎侍者相处久了之后,基本上他对于神庙的功能及运作都持认可态度。   他也知道不可能每个神侍都象栎侍者,但凡一个机构大了,当中就免不了会有蛀虫,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换了一件事,可能他还不至于这般生气,但看看这些草棚子,一张张草席上干干净净,连块破布头都没有留下,从这些赤贫游民嘴里夺食,与杀人何异?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底线有没有良知?……绝不能听之任之。   阿苏南没有过厨房去,只是放出魂识过去探查,他在月街很少做这种事,因为他不确定会不会被发现,但是这个地方,被发现的风险为零。   结果却让阿苏南很是惊讶,他听到厨房那边有说话声,还以为里面有几个人,没想到只有一个外表苍老的老阿妈,她正在自言自语,准确的说,是在骂骂咧咧:“……一个个懒骨头,有的吃就不错了,舀两碗米给你们都是糟蹋了粮食……”   再看她手上,正在忙着把糙米从大缸里面舀出来,装入一个布袋里面。   过了片刻,她又骂开了:“我让你们吃吃吃,吃不死你!”   说完还气恨恨地往米缸旁边吐了一口口痰……   阿苏南一直等到这个恶妇人把装米的布袋搬入卧房,塞到木床下面藏好,这才转身离开。   连一盆热水都要收钱,早猜到这位烧饭阿妈不是善茬,没想到却是差劲到这等田地,想起泯原棱满是阳光的笑脸,他都想象不出她是怎样养出那样一个儿子来的?   沉着脸原路返回城门,阿苏南脑子里亮光一闪,一拍脑门,知道做啥打从泯原棱一露面,他就觉着不对劲了。   *--*--*   木关河滩的城门边上有几家小摊贩,卖些干果饼子一类的便宜吃食,阿苏南看其中一个卖饼的食摊生意蛮好,也过去买了三个饼子,然后举目四望,做出一副想要找地方吃饼子的样子,不远处的一个老阿公连忙道:“小阿哥要是不嫌弃就过这里来坐吧。”   阿苏南从善如流,道了谢,走将过去。   ※※※※※※※※※※※※※※※※※※※※   南仔要找证据破案了哈。   我已经不准备出题考大家了,反正南仔找到的证据明天就揭晓了。   下章他就要让某些人的日子不好过了……嗬嗬   ……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喔,小伙伴们有心了,抱住啾一个(o^^o)   读者“冖&亓”,灌溉营养液   读者“defrg”,灌溉营养液   读者“零落”,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64章 强力后援   巫夷这地界环境恶劣生存艰难,但它也有一个别处找不到的天大好处:没有战乱!   自打夷家人被赶入这莽莽群山,基本上就是五年一大灾三年一小灾的节奏,洪水、干旱、疫病、饥馑、兽袭……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灾祸轮翻来袭,难得有个消停时候。但是,夷家人也确实是万年以来都不曾经历过战火了,上层之间肯定没可能浪平风静,但上层的争斗从来都波及不到普通人,至多就是影响到那些依附巫士为生的附庸人家,对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那就是神仙打仗,都是没影儿的事儿,跟自己不相干。   尤其是木关河滩这样深入前巫夷腹地的大寨子大湾滩,连天灾的影响都在日益减弱,平常就是操心一下洪水和干旱,兽袭山火什么的,差不多都成了遥远的传说。所以,木关河滩的城门就是一个摆设,几个守门人非老即弱,都是曾经因了这样那样的缘由在民间获得了很高声望的老阿公,在阿苏南看来,这就是社会给予他们的养老福利。   所以,木关河滩的城门旁边才会摆出来一张条桌几张长凳,春秋天阳光正好的下午,几位守门人就会坐到凳子上跟相熟的老兄弟们谈天说地,其乐融融……这个,也算是巫夷一绝了吧?   难得遇上一个愿意跟老人家聊天的小阿哥,尤其小阿哥一看还是那种很有身份的滩外客人,几位老阿公都挺稀罕他,阿苏南刚一坐下就有人拎起水壶要帮他的竹筒续水,乐呵呵地询问起客从何处来。   “我是打月街过来的。”阿苏南连忙起身接过茶水,又从摊贩那里讨来小碗,拔出腰刀把饼子切成小块装到碗里,放在桌上与大家分享。   几个老阿公愈发的和颜悦色,一边吃饼一边聊天。   “刚刚听你们讲说游民又犯事了?”阿苏南问。   老阿公直摇头:“可不是嘛,竟是有人毒杀自个儿的亲生骨肉,你说这些人当真就不害怕神罚吗?”   “会有这等事,不会是传错了吧?”   “刑司上午都抓到人犯了,拢个会有错……唉,这些个游民也是……做孽喔。”   “带着伢崽的游民?那不是就住在滩外坡地上?”   “是个喔,今天我才见过,一大早天都没亮,就抱着孩子跑过来,当时看他们着急上火的样子,我还讲说太早了见不到医侍,拢个想得到是他们自己下的毒手!”   阿苏南目光闪了闪,道:“我认识一个叫作泯原棱的小阿哥,听说他阿妈就在营地给游民烧饭。”   守门的老阿公点头:“棱仔阿妈是在那里面烧饭。说起来也是赶巧了,昨天晚上她还进城来着,天没亮又赶着回去,都没有困个好觉,也是辛苦。”   这里面果然有个时间差!   阿苏南心里一声冷笑,他就说泯原棱有问题,这人一出现他就觉着不对劲,时间上太巧了,只一时之间没有找到破绽,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安仔发病,邬赫夫妇肯定是第一时间往城里跑,在客栈见到他们的时候,满头都是汗,可见是一刻都没停竭。就算烧火阿妈速度够快,一直都跟在他们身后,但她必定要绕路先回家通知儿子,这样一耽搁,泯原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邬赫离同时抵达客栈的。所以,他能够同时到达,只可能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而当时安仔都还没有发病,他阿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难不成是她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保险起见,阿苏南又问:“那她不是正好跟游民一家子遇上了?”   “没有,没有,游民那一家子来的早,泯原阿妈比他们还要早,她出城有大半个钟点那游民才抱着伢崽进城,没有碰到。”当事老阿公澄清。   另一人问阿苏南:“小阿哥你认识棱仔?”   “见过一面,我阿哥雇了人送货去垅南寨,当中就有他。”   “你们雇对人了!棱仔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能干肯吃苦,打小就懂事,不象他阿爸……唉,幸亏有个好阿妈喔!”   “今天上午他就动身去垅南了,他阿妈都没有再进城,回来送送他?”   “没有,没有,我没有再看到她,她要烧饭,哪能说走就走,”老阿公一声长叹,“泯原阿妈,那也是个歹命的人啊……”   几个老阿公你一言我一语,讲诉起一个女人的悲剧人生:幼失双亲,被阿叔家收养,打小忍饥挨饿,十四岁上就嫁了人。没成想遇人不淑,嫁了个恶汉,没少挨打,在她儿子五岁那年,恶汉出门做买卖,一去不返。女人咬着牙一个人拉扯大儿子,幸好儿子不象他阿爸,打小就懂事聪明又肯吃苦,眼看着这就要成年了,女人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了头……   阿苏南坐边上直听的五味杂陈。   *—*—*   返回客舍,阿苏南立即跟诺阿亚远程通话……没错,巫夷也是可以远程通话的,巫士有风信圭,那个是巫器;普通人用传讯石,这个,就差不多相当于“固话”了,是一种半巫器。   传讯石贵的离谱,普通夷家就不用想了,只有神庙和三司以及一等一的有钱人家才用得起。客舍属于公职机构,也有一个传讯石,放在客舍管事的公事房里面,巨大的石头底座上竖着一块扁扁长长的小石板,看起来就象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摆设物。传讯石付费使用,五个银角子通话一次,限时半刻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就一个紧急通话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碰它。   就算是阿苏南,也是一边掏风信子,一边心痛的紧,却不知旁边客舍管事看的比他还要心紧——风信圭也好,传讯石也罢,虽然都是通讯工具,但工作原理跟手机固话肯定是不一样的,它不用拔号,而是把风信子放入传讯石底座上的一个槽孔,一粒风信子对应一个风信圭,传讯石自己会搜找通话对象。而阿苏南,他拿出的小盒子里面装了不下十粒风信子,要知一粒风信子就是一个巫士,客舍主事看的咋舌不已,这小阿哥到底是啥个来头,认识这许多巫士?   他却不知,阿苏南认识的好些个巫士,比如朗阿蛮,压根就置办不起风信圭,幸好诺阿小黑是个巫二代兼官二代,人不差钱。   阿苏南找到标注为“黑头”的风信子,放入槽孔,连线成功之后,那边握着风信圭的诺阿亚紧张的不行不行的:“南仔出啥事了?”   “我没事,你在哪里,几天才能过来?”阿苏南直奔主题。   “就为这个?我在西河湾啊,要……要……再过几天……”   诺阿亚话没讲完,那边已经变成了朗阿蛮的声音:“他被一个美人朵朵迷到走不动路了,说是要……”   “别听他胡说八道!”通话人换回诺阿亚,“南仔我再呆三四天……啊不,只要两天……”   “不行,你马上给我滚过来,我这边有急事,明天下午若是看不到你的人,我就把你踢出去!”   看阿苏南干净利落地挂断传讯石,客舍管事惊的忘记合上嘴:那边应该是个巫士吧?居然敢凶巫士!这小阿哥不过是个小小的掌文,还是迁移司那种临时衙门,哪里来的底气?   阿苏南没注意管事,他心里面正在狂扁诺阿小黑,这混球才多大,就想给他玩儿早恋?还想因为早恋耽误公事?……门儿都没有!哼哼,必须要把一切的耍流氓行为都掐死在荫芽状态……   最主要的是,他都从来还没有得到过漂亮朵朵的青睐呢!   ……   入夜,阿苏南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刺激到了他的睡眠神经。   心浮气燥地听了一会子窗外的水流声,阿苏南突然想起琅伯蛊医说蛊虫也是有感知有脾气的,很难得的对自家的蛊虫起了好奇之心,索性用魂识去查看一番,而这一看,就更加的睡不着觉了——这些年他把自己的蛊虫忽略的很彻底,但是为了修习医术,他看过很多别人家的蛊虫,发现哪一只都不象自家这一只。   自家的这一只,正趴在他的肚脐附近,小小的,一点都不象有十四岁的样子。最主要的是,它还呆呆的,一动不动,就跟冬眠了一样!   想起早上安仔用魂力裹住蛊虫的举动,他也试探着用一缕魂力摸了摸蛊虫,蛊虫纹丝不动;增加一缕魂力,还是没有反应;再增加一缕魂力,又一缕魂力……一直等到魂力增加到六缕,几乎要把整个蛊虫给抱住了,他家的小蛊虫才慢吞吞抬起头,动作迟缓,老态龙钟,跟个痴呆患者一样……   可把阿苏南给吓坏了,第二天一大早赶紧跑去找琅伯蛊医,听完“病情”陈诉,又查看完蛊虫,老蛊医也是惊奇不已。   然后,一番询问下来,老人家就给气坏了,点着阿苏南的脑门儿一通怒骂:“滩里人家养个猫猫狗狗都要陪着它玩带出去溜,你倒好,蛊虫是你的伙伴,你们一块儿出生一块儿长大,你居然拢个多年都对它不闻不问……它是一只蛊呢!你还真当它跟地上爬的那些虫子一个样,饿不死就完了!你是它唯一的亲人,你都抛弃了它,还指望它活蹦乱跳?……”   阿苏南被训的头都抬不起来。   老蛊医讲的没差,他确实是把蛊虫当作一只虫子看待,心头不喜,只当不饿死就行了,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它,尤其是不用天天喝药蛊之后,很多时候甚至都忘记了蛊虫的存在。现在想起当初山林里面飞在前面帮他带路的那只小小飞虫,只觉得羞愧难当,还有一点点难过。   “我告诉你,阿苏南,你再这样下去,……”老蛊医重重敲了敲他脑门儿,“当真有一天你的蛊虫不想活了,那时候你也就走到了尽头!”   阿苏南哭丧着脸:“蛊医阿叔,我知晓错了,现在要弄个办?从现在开始好好待它还来不来得及?”   他哪晓得一只虫子都会得抑郁症嘛……好吧,蛊虫不是虫,从现在开始要把蛊虫当作伙伴!   老蛊医冷笑,面相很是凶恶:“哈,你现在晓得怕了?……”   *—*—*   阿苏南蔫蔫地返回客舍,跟他家蛊虫陪礼道歉,又试图用魂力陪着它玩,收效甚微。半下午的时候,快马加鞭骑了一整天巫马的诺阿小黑终于赶到木关河滩,这才把他从自责中拯救出来。   诺阿亚见到阿苏南就是一声惨叫:“南仔南仔,我们还是好兄弟吗?”   好兄弟不是都应该互相帮忙追朵朵吗!   “你想要跟我绝交?”阿苏南双眉一挑。   黑头仔立马怂了:“我那不是……那不是……好不容易才……才……”   “好不容易才见着一个漂亮朵朵,好不容易才等到人朵朵施给他一个笑脸。”旁边朗阿蛮面瘫着脸帮他补充完备。   阿苏南来了兴致,跟朗阿蛮八卦:“啥样一个朵朵?”   “喜欢穿一身红色衣裙,走路是这个样子的……”朗阿蛮昂起头,捏起兰花指,学着朵朵的步态一扭一扭走起来。你还别说,姿式虽然夸张,却把一个漂亮朵朵的娇骄之气给学了个七八成。   旁边诺阿亚连忙辩解:“月月哪是这个样子,月月很可爱的……”   于是朗阿蛮又尖起嗓子:“阿亚,人家叫红衣月月……”   阿苏南爆笑,诺阿小黑急了,冲着朗阿蛮就是一拳,用拳头捍卫心爱朵朵的闺名清誉。   等到两位巫士的战斗告一段落,阿苏南看着诺阿小黑一声呵呵:“哈,小黑,我还以为你一心一意要娶米萝朵朵来着……话说,米萝现在就在垅关学馆吧?”   “喂,喂,这种玩笑乱开不得啊,是要死人的哦,”诺阿亚慌了,坚决更正,“七岁伢崽的话哪能当真?米萝可是我的亲妹妹亲朵朵!”   阿苏南跟朗阿蛮对视一眼,然后……   阿苏南:“见异思迁。”   朗阿蛮:“重色轻友。”   阿苏南:“见色起意。”   朗阿蛮:“朝三暮四。”   两人再次对视,同声道:“该揍!”   诺阿亚此时已然退到门边,转身就要去拉房门,阿苏南朗阿蛮一左一右包抄,阿苏南的江景房里紧跟着就是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楼下的客舍主管直听了个心惊胆战,生怕他们一个不慎把墙壁给捅出一个窟窿来   ……   一个钟点之后,听阿苏南讲完事情经过,坐在江景房里喝着果汁吹着小风的诺阿小黑感觉很受伤:“南仔南仔,你昨天倒是讲清楚啊,就为这个事,就算我在西河也可以给你办的妥妥贴贴啊。”   阿苏南鄙视地扫他一眼:“诺阿小亚,你的脑子呢?你想让我当着客舍主管的面讲这些?”   传讯石比不得风信圭,音量太大,只要旁边站了一个人,那就毫无隐私可言。巫士可以用结界屏蔽,他一个普通人就算会设置结界,也不敢随意乱用好不。   阿苏南找诺阿亚到底为了啥个事?   简单的讲,就是换掉经办邬赫离案子的刑司吏员,换上一个更为得力的、有足够经验的,最最重要的是,要对游民不抱偏见的吏员。做啥要让诺阿亚出马?……他阿妈诺阿千南是刑问司司长,不找他找谁?   阿苏南可不觉得动用手上人脉解决问题有啥不对的。这里可是巫夷,金字塔的上层可是站了整整一个巫士阶层,那都是与生俱来的特权者,这地界这时段讲公平讲透明,那就真的啥事都不要做了,回家种地算了。   他还不至于那般迂腐。   当天晚上,诺阿亚连夜拜访木关河滩刑问司的总办。   第二天一大早,阿苏南估摸着蛊医那边的验毒结果出来了,又一次出门拜访老蛊医,半晌午返回。刚一走进到客舍,就被诺阿亚拉到一边,神神秘秘的悄声道:“南仔你绝对猜不到,换来办案的人是谁!”   ※※※※※※※※※※※※※※※※※※※※   嗬嗬,我们南仔说要找刑司司长,绝对不是吹牛喔,就算司长大人不好见,司长的儿子很容易找啊……   从这章开始,南仔就要出手罗,别看人只有十四岁,闹出来的响动绝对够大够响亮^o^   ……   这个案子,那家的儿子确实是不知情,所以他才会很痛快地告诉阿苏南消息来源是他妈   ……   感谢小伙伴的营养液喔,天气总算要转凉了,我们来个集体大拥抱也不会太热了^o^   读者“右手左手”,灌溉营养液   读者“冖&亓”,灌溉营养液   读者“云夕”,灌溉营养液   读者“玖”,灌溉营养液 第65章 风潮初动   诺阿亚:“南仔你绝对猜不到,换来办案的人是谁!”   阿苏南:“谁?”   脑子里自动搜索起他和诺阿小黑都认识的刑司吏员,很遗憾,好像一个都没有。   然后,脑子里灵然一闪……   这边诺阿亚已经张开嘴,神神秘秘的小声道:“灭……”   阿苏南一把捂住他的嘴,惊呼:“风凌少君?”   被捂住嘴的诺阿小黑狂点头。   阿苏南和诺阿小黑大眼瞪小眼,都讲不出话来。   刑司新换上来的主办吏员竟然是泯原风凌,灭绝师太!   这是一位少君、中阶巫士呢!   其实这位少君还有一个身份,她是刑司内部的督察吏员,握有尚方宝剑的那种,基本上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没有好日子过,甚至很可能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对此阿苏南诺阿亚是完全不知情的,仅止是一个少君身份,已经足够让二人惊骇了。阿苏南确实是想要替换经办吏员,但,这就一个小小的毒杀案,好吧,案子不算小,但嫌犯和受害者都是底层中的底层,哪里用得着出动一位少君?这不是杀鸡非要用牛刀嘛!   阿苏南前天见到泯原棱的时候还有想到过她,没想到今天真就撞上了,算不算是有缘?   愣了片刻,阿苏南拍起诺阿亚的肩头,压低声音语重心长的道:“兄弟啊,没想到你这个官二代的身份弄个好用,以后你可要把持住了,不到走投无路千万不能再把你阿妈抬出来,不然被你阿妈收拾事小,闹出个以权谋私干预政事的大案,那可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黑头仔用见了鬼的眼神看他,直想把这厮扔进前面木关江里面去。   ……   虽然非常惊讶,但灭绝师太办事,阿苏南绝对放心,想起她一板一眼的办事风格,甚至有种“天助我也”的感觉。   见到师太……呃不,是泯原少君遣来的刑司吏员,阿苏南把自己发现的所有疑点乃至一干证据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然后,还小小告了一状,讲说他们刑司一点都不亲民,院子里站了一个多钟点,要不是抬出司长大人的名号,弄不好等上一个下午都见不到人,吏员当即表示要把事情上报。   前脚送走刑司来客,后脚阿苏南就借了诺阿亚的风信圭跟伊落联系,余下来他很可能要搞出个大事情,必须要跟顶头上司备报。   伊落听完之后略一沉吟,道:“这件事我先给千南少君交个底,由上至下可以事半功倍,其他事情你尽管放手去做,捅漏了天都不怕,有阿哥给你兜着。但是,一定不能冒险,从现在开始,阿蛮或者阿亚,你身边必须要留一个。”   阿苏南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好。这两货就在他旁边,放着更加舒适的巫士客馆不住,非要跟他住同一家客舍还要挤同一个房间,赶都赶不走。这个时候他完全忘记了,是他自己不给报销,这两货才有了赖他这里死活不挪窝的理由。   他挂断风信圭,一抬头,就见二人已经各自搬了一把椅子倒骑其上,一左一右如两只二哈样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朗阿蛮:“你要对付神庙?”   诺阿亚:“神庙贪了银钱?”   阿苏南抚额:“我没想过要对付神庙,神庙也没贪银钱。是神庙中有人贪了银钱,我们要对付的,不是神庙,是神庙里的这些蛀虫,你们,明白?”   朗阿蛮很沉稳地点头:“明白,都一样。所以,需要我们做啥?”   诺阿亚跃跃欲试,两只眼睛贼亮:“是不是要去查案,我们可以晚上过去……”   阿苏南连忙打断某人的天马行空:“停,停,查案是刑司的职责,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一趟刑问司,找风凌少君报案,请求刑司彻查……好吧,我原本是这般打算的,但是现在,既然我们英明的督长大人要亲自去跟刑问司的少君司长协商,这件事就算是通了天,不用我们管了。”   看着小伙伴眼中的小火苗瞬间熄灭,阿苏南终是不忍心,又补充一句:“不过,在整件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们肯定需要跟进刑司的进度,小黑你要愿意可以负责这一块儿,只要他们不赶你,你天天泡那边都不碍事。”   某人的眼睛又一次亮了——开玩笑,谁吃饱了非要赶走司长大人的公子?除非是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旁边朗阿蛮也点头:“那以后就由我跟着你同进同出,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看着朗阿蛮一本正经的面瘫脸,阿苏南无言:拜托,我又不是要去抓捕黑手党,更不是要去拆了神庙!   但是下一刻,就听他的蛮仔好兄弟又问:“你刚刚讲说的那个《迁移邸报》,是跟《巫力邸报》一样的东西吗?”   “差不多吧。”   “那,你是不是需要人手?可不可以让依路也进来?她写的文章连先生都说好。”   阿苏南目瞪口呆,没想到走“无私无畏”人设的面瘫酷哥居然也有找人走后门的一天,备受打击。   还不等他从打击中回神,这边诺阿亚也道:“对喔,米萝文章也写的好,她还会画画,这个工事好象很适合她哦。”   阿苏南缴械投降:“好,好,我明白了,米萝的话,只要她愿意可以进来试一试。但是先讲好,要从最低一级做起,很可能是打杂,还有半年的试用期,若是发现不能胜任,或者是不适合这个职位,肯定是要走人的。”   诺阿亚果断点头,他对米萝很有信心,别看是个朵朵,读书可比他强多了。   阿苏南转向朗阿蛮:“依路她还在乌衣学馆吧?”   米萝家境优渥,三年前来到垅关学馆求学,主要她还是阿苏南在乌衣学馆的小同窗来着,阿苏南对她比较了解,把她招进来感觉不吃亏。但是朗阿依路,除了当年她阿妈曾经抢了自己家的兔丁生意,他真是想不起来更多,只听说前几年得了蛮仔家的资助去了乌衣学馆进学,现在都还在乌衣寨。   朗阿蛮点头:“她今年就该从乌衣学馆学成了。”   阿苏南沉吟片刻:“这样吧,若是她学业合格的话,就让她先进垅关学馆修习一年,一半时间工作,一半时间学习,半工半读,束脩由迁移司出,生活费你看着办,一年之后,视情况再定。”   阿苏南觉得这个待遇已经算是异乎寻常的优厚了,没成想朗阿蛮一头栽倒在床上,满含绝望地叫了一声“还要读书啊”……   阿苏南脸色微变:“她不喜欢读书?”   朗阿蛮:“不是,是我不喜欢她读书。”   阿苏南奇道:“你做啥不喜欢她读书?”   诺阿亚也道:“你这又是发的哪样疯?”   朗阿蛮捶床:“我想成亲我想成亲我想成亲啊……”   阿苏南目瞪口呆:“蛮仔,你才十六岁!”   朗阿蛮抬起头,满脸悲愤:“十六岁弄个啦?十六岁的小阿哥正该成亲!”   好象是这个样子的,阿哥十六阿朵十四,这确实是后巫夷很多寨子约定俗成的最低成亲年龄,但是……   “蛮仔你是巫士呢!”诺阿亚叫起来。   朗阿蛮瞪他,样子异常凶恶:“巫士弄个啦,巫士就不能成亲?”   诺阿亚:“巫士二十多三十岁成亲才正常啊。”   朗阿蛮:“原来你追漂亮朵朵,却没想过要成亲?”   引火烧身的诺阿亚:……(⊙ω⊙)   *—*—*   午饭过后,兄弟三人出城去往滩外坡上。   迁移司要在木关河滩设立公事房,滩里房价贵到离谱,迁移司又是个只出不进的清水衙门,别无选择,只能仿效别家公事机构,也跑到滩外坡上这块儿来扎堆——木关河滩这地方古怪得紧,只有滩里出生的崽娃觉醒率才高,真真是一道城门两重天,滩里寸土金寸,到了滩外……好吧,在阿苏南看来也是不便宜,只能说可以接受。   阿苏南三人在牙房执事的陪同下看了好几处房子,最后挑中一处位置偏僻的小院子,里面只有一栋两层小楼外加三间平房,直让陪同执事腹诽不已:滩外的房价只及滩里的三成,别的公事房都是直接把房子买下来,迁移司倒好,竟然是用租的,还特意租了一个小院子,这到底是有多穷啊?   阿苏南倒是觉着刚刚好,平房一间给杂役,一间用作储物,一间备用,小楼里面,一楼办公,二楼是《迁移邸报》的编缉部,目前来说足够了。主要是现在这个办公点还处于既无吏员也无公可办的状态,以后若是房间不够用,再换成一个大院子就是了,反正房子是租的,要换也容易。要知他现在可是迁移司的大管家,每一分钱都要用到刀刃上,必须要学会精打细算。   而这个《迁移邸报》,才是阿苏南逗留木关河滩的主要原因。   巫夷也有报刊,最有名的当数月街学馆的《月街学报》,连巫力司的《巫力邸报》都没的比,原因很简单,受过良好教育的普通人是巫士的好几倍(如果没到十好几倍的话)。不过,这些报刊都有一些共同之处:全都是月刊,全都只发表一些内部资讯,至多再加上一个文艺类副刊,而且,全部都只在内部发行,外面的人有钱都买不到。所以,与其说是报刊,还莫如说是一种内部文件。   而阿苏南想要做的,可不仅仅是打理一份内部刊物,他想让这份《迁移邸报》成为真正的期刊,真正担负起大众传媒的责任,不然他才不会这般上心。而目前的重中之重,即是要找到一位能力、资历还有名望都在水准以上的主笔,目标已经有了,就是《垅关学报》的副主笔,但是迁移司只是一个临时机构,挖人不易,最近才搭上线,约好今天晚饭之前先见个面。   看完房子,办理完相关文书,一个下午也就到头了。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阿苏南本想打发走两个“护卫”,奈何这二人非常的尽忠职守,坚决不肯离开,还说他谈他的,他们候在门外都可以。阿苏南无法,只好带着两个拖油瓶前去赴约。   和这位主笔人选的首次会面地点,就定在“垅关学馆”的大门外面。   《垅关学报》的副主笔是一位大才子,十年以前还在月街学馆求学的时候就已经才名在外,学成后来到垅关学馆任职,一边作讲员,一边当学报采写,没几年即升到副主笔的位置,如今也不过二十八九岁。不过他上面还压着一尊大神,想要往上再升一级,至少还得再等上一个十年,这就是阿苏南的机会。   都是守时之人,他们过来没一会儿,这人即从学馆出来。就见此人身材修长,风度翩翩,二十八岁又正当年,走在道上尤若行走的荷尔蒙,吸引了大半路人的目光,比阿苏南他们三只“未成年”抢眼多了。   不愧是“媒体人”,目光很精准地落到阿苏南身上,阿苏南连忙上前行礼。   “阿苏南。”   “阿索涞。”   互相通报完姓名,两人都愣住了,随及笑起来。   阿索涞道:“以前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我们的名字很像啊。”   阿苏南也笑道:“这就是缘份啦,阿索长师,终于见面了,认识您非常荣幸。”   阿索涞连忙道:“阿苏掌文莫要客气,长师长、长师短的,太生份了,我年长你好些岁,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涞阿……要不这样,我们都是月街学馆出生,你就叫我一声学长吧。”   阿苏南心里面偷着乐,看来这位是很不想当“阿叔”啊,面子上当然要从善入流:“阿索学长,您也叫我阿南吧,阿苏掌文听着太别扭了。”   约在这个时间见面,阿苏南的本意是想要一起吃晚餐,一边吃一边谈,现在却是改了主意。   于是在介绍完朗阿蛮诺阿亚之后,又道:“今天天气正好,不介意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吗?”   提请刑问司介入游民营地贪渎一案,对阿苏南来说彻头彻尾只能算作一桩意外,而这个意外,很可能成为一大助力,让《迁移邸报》拥有一位年轻有为还赏心悦目的主笔长师。   ※※※※※※※※※※※※※※※※※※※※   嗬嗬,又一个重要配角出场了……   我知道这个文的配角看起来有点多,给小伙伴们透露一个小秘密,凡是有名有姓的,都不可能只会出来晃一晃就消失的,近期不出场,那就必定是远期还有戏,没法子,你们知道我给他们起个名字有多痛苦吗,既不能象华夏人的名字,更不能象日本人的名字,搞的阿九每次一到要起名字的时候就揪头发……所以,但凡是有名有姓的,绝对不可能只用一次!   ……   谢谢“右手左手”妹子灌溉的营养液喔^o^ 第66章 约谈主笔   夕阳之中一行四人往城门方向缓缓而去。   阿索涞作为一名资深媒体人没多久即找到机会,道:“我是有听说阿南你很年轻,没想到拢个年轻啊!”   阿苏南汗颜。   阿索涞又叹道:“听了芊绘阿婶的讲说,我才知晓鹅毛笔染浆纸原来是出自阿南你的手笔,那个时候你才六岁,这是真是其事吗?还有朗阿水车和两轮车,听说都跟你有些关联,介意我采写一篇你的故事,刊载在我们下期的学报副刊上吗?“   咦,这个……方向好像没有对呢?   阿苏南连忙把楼歪过来:“传闻多有不实之处,当不得真的。倒是阿索学长您,在学馆的时候就已经才名在外,现在大家都还时常说到您。当初督长大人一直在为主笔的人选发愁,正好有讲员提到您,我们才算是豁然开朗。”   然后,不待阿索涞开口,又道:“其实我们这个《迁移邸报》,跟现在所有的刊物都不一样,就连最后的名字,很可能都不会叫作“邸报”……”   ……   一刻钟之后,几人来到城门处,阿苏南把饼摊上现成的饼子包圆了,有二十来个,装竹篾提篮里,顺手递给朗阿蛮帮他拎着。   他们一行人边走边谈,众人都被阿苏南的“奇思妙想”给惊到了。所有人都听的非常入神,没一人的心思放在饼子上,买了饼,又跟着他踏上通往游民留居营地的小径。   片刻过后,阿索涞道:“所以,除了报道迁移司内部的大事件,还要增设好几个专栏,包括巫夷国事,新闻汇总,名家讲坛,市井传奇,还有杂艺副刊等等。”   不愧为大才子,一子下就抓到了重点,归纳的非常到位。   阿苏南在心里给自己的眼光点了一个赞,道:“对,还要设立一个读者来信的专栏,让读者也能发出声音,我想把这份月刊办成巫夷第一家真正的综合刊物。”   “综合刊物?”   “就是发布巫夷时政,解说重大事件,同时,也要让读者参于进来,让一般的老百姓也能够通过我们的刊物发出声音。”   阿索涞想不明白了:“你这样做的用意呢?别的暂且不论,照你这个思路办邸报,需要大量的采写和编缉文员,需要花费大量银钱,迁移司有这笔资费吗?主要还是,花出去拢个多钱,有必要吗?”   阿苏南这才讲到重点:“我构想中的这份刊物,不仅仅是在迁移司内部流转,我想让它面对所有民众公开发行,除开少量赠阅的份额,其余都要按照每份五文或者十文钱收费,相信仅只在木关河滩一地,就至少可以售卖出一万份以上。”   众人算了算,木关河滩将近三十万人口,富足人家多的是,一个月售出一万份,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作为现任从业人员的阿索涞还是摇头:“再加上纸章印刷和各种人工,这些钱不够。”   阿苏道:“迁移司在一天,肯定就会补贴一天,而且,报刊上可以登载广告。”   “广告?”   “就是广而告之。比如有住户想要出租房子,有商家想要售卖货物,还有一些想要寻找失散亲人的,想要开班授课的,他们都可以在支付一定费用后在我们的刊物上登载广告,这样子所有的读者都可以看到,于商家来讲肯定是好事。”   众人面面相觑,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法?!   说话间,一行五人来到目的地,举目四望,很快就都皱起了眉头。   此时,他们已经过了农田和山地的交汇处,游民留居营地已然在目,就见前方不远处的那片开阔地上,树木已然被砍伐殆净,当中横七竖八挤着十数个大草棚子,棚子里面,地面上整整齐齐排放着一张张草席。   正是发放晚粥的时间,草棚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聚在营地厨房、也即是整个营地唯一一处拥有四壁的屋子前面,排起两条长长的队伍。排队的全都是女人和她们的孩子,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麻木,就连她们牵在手上的孩子,也全都是木讷呆滞悄无声息,一点都看不到小孩子应该有的哭闹顽皮。   这时候的游民营地,唯一的声音就是来自人群当中的那位烧饭阿妈,就听她不时地吆喝一声“快走开”,“别挡路”,语气非常的不耐烦,偶尔还会骂上一声“饭桶”“穷蛊”……   阿苏南指指眼前的场景,打破静默:“既然是我们迁移司的刊物,肯定要把重点放到迁移上面,目前来说,这也正好是整个巫夷最紧要的事情。比如,第一期就可以真实地写出这些游民的处境,再配上绘图,让所有读者都了解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诺阿亚愤然插言:“南仔你讲的对,这里是有问题,有大问题!”他和朗阿蛮正是嫉恶如仇的年纪,两个人都握紧了拳头。   阿苏南拍拍小伙伴的肩,回头又对阿索涞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营地不久之后即会发生一桩大案,那将会是一个非常好的首期素材。”   “你是说亲子毒杀案?”阿索涞问。这案子前天早上才发案,一天时间就满城轰动,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境地。   阿苏南很坚定的摇头:“不是亲子毒杀,凶犯另有其人,过两天即会揭晓。”   阿索涞正待细问,就见一个六岁出头的小朵朵刚刚捧着粥碗离开人群,大概是被他们惊到了,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他们,忘了迈步。   其实他们站的这个地方,算不得隐秘,稍加留意就可以发现,只这会子所有游民的注意力都在晚粥上面,看到了也只当是没看到。而唯一的非游民即是烧饭阿妈,她正被人群围在当中,倒是真的没可能看到。   阿苏南冲小朵朵招招手,小姑娘仰起头去看阿妈,得到阿妈许可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走到近前,怯怯地看着几个人。   阿苏南躬下腰,问她:“小朵朵,你叫啥个名字?”   小姑娘看着他,没有作声。   阿苏南也没介意,从朗阿蛮那里取了一个饼子,递给她:“我用饼子换你手上的粥,可以吗?”   这下子小朵朵不发呆了,她非常利索地把手上的粥碗递过来,跟阿苏南做了交换,又飞快地奔到她阿妈面前,踮起脚尖举起手中的饼子。   这一幕看的几个人心里一阵阵发酸,阿苏南站直身,把手上粥碗递给阿索涞。阿索涞紧琐眉头看向碗里,只看到一团连半稠都算不上的糊状物,窄一看,几乎找不到米粒,就这样,也只得半碗。   然后他把木碗递给旁边的朗阿蛮,木碗最后传到诺阿亚手上,这位从来都不识贫苦是个啥滋味的司长公子,呆愣愣地盯着“稀粥”看了一会子,再抬头时,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南仔,做的好,必须要把这帮蛀虫给揪出来!”   阿苏南这才对阿索涞道:“既然以后很可能会共事,我也不瞒阿索学长,这才是我刚刚说到的大案子。不出意外的话,刑问司很快就要清查游民营地的问题,而我希望《迁移邸报》能够对此事进行跟踪报道。传达上层的意志,如实反应下层民众的意愿,同时还要监督权利,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大众传媒。”   阿索涞看着眼前的草棚,还有空地上那些无声无息的人们,心头突然间涌起一阵悸动,做了十年《垅关学报》,他如何不明白阿苏南这几句话的份量——这个事情,一旦做成了,将会开巫夷之先河,将会名垂青史!   这时候,刚才跑走的小朵朵又一次回来了,这一次,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子,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碗,只他们都不敢太过靠近,只是不远不近地站在林子边上,满脸渴望地望着他们。   阿苏南笑着招呼小朵朵过来,把粥碗还给她,摸摸她的小脑袋:“我们不要你们的粥饭,让你的小伙伴们都把粥碗端回去,然后过来排队。”   小伢崽小朵朵们速度惊人,好似只有一个转眼,阿苏南面前已经排起一条长队。看他把饼子分给娃崽们,阿索涞朗阿蛮他们这才明白刚才他买这些饼子的用意。只是二十个饼着实是不够分,倾刻间就见了底,阿苏南只得拍拍手,对没有得到饼子的小孩子们表示歉意。   朗阿蛮和诺阿亚对视一眼,诺阿亚讲了声“我过会子就回来”,拔腿即往城门方向飞奔,朗阿蛮追出两步,又记起了自己护卫的职责,只得冲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帮我也买一份”,退了回来。   阿苏南微笑旁观,没有出声阻止,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能帮一个就帮一个,能帮一时就帮一时吧。对下层心怀善意,这也是一种美德,对于巫士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   三个人留在原处等候,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烧饭阿妈也终于看到了这几位很有身份的不速之客,于是连她也变作了闷嘴葫芦,也不知她是个啥心态,手上动作比刚才缓慢了很多,大概是想要拖延一些时间,以示自己很忙很劳累吧?   几人正想找一处地方坐下来等候,就见一行数名精壮汉子出现在视线当中。这几人头上都戴着醒目的“鹰头帽“,后背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刑”字,打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谨慎地审视了几眼,其后便穿过人群直奔厨房而去。阿苏南听到他们询问烧火阿妈的身份,得到肯定答复之后,紧跟着就是一声大吼“刑司问案,你马上跟我们走一趟”,拉了人便走。   片刻过后,两个刑司壮汉拖着烧火阿妈离开,另外几人则进入房内搜查,看到那些个还没有领到晚粥的游民乱糟糟六神无主的样子,阿苏南叹息一声,走过去帮她们分发起稀粥。   一旁的阿索涞却是再也呆不住了,跟阿苏南说了一声“我马上去打听一下内情”,拔腿便走。   阿苏南急了:“阿索学长,我在食坊订好了座……”   阿索涞转身,冲着阿苏南一挥手:“改天吧,以后还有时间……《迁移邸报》是吧?我加入!”   ※※※※※※※※※※※※※※※※※※※※   小伙伴们,本月8-15日阿九不在喔,要陪小伙伴去山上浪,小伙伴休年假,原本定好的休假计划因故搁浅,于是阿九赶去救火,毅然决然地奔赴吃苦受累第一线……另外,月底还有一次五天的出行,那个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讲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存稿要闹饥荒啊啊啊!   好吧,这次不会断更,每天都会有更新,小伙伴们放心。就是回来之后,差不多就该裸奔了,希望月底那五天也不会断更……好想哭!   ……   谢谢“兰”和tubas“的营养液喔,谢谢你们喜欢南仔,南仔会越来越强大滴!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兰”,灌溉营养液 第67章 惊天大案   这日阿苏南几人离开时,正好赶上营地的男性成员们大批归队,看到一个个骨瘦如柴的样子,真怕他们倒下之后再也起不来。可目前来说他能做的也非常有限,只一口气叫了八个人,让他们马上过迁移司刚刚租下的小院去,连夜打扫归整,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小院马上就要迎来它的新主人了。   阿苏南所料不差,阿索涞第二天一大早即向垅关学馆递出辞呈,因为通了天,学馆痛快放人,当天下午他就带着自己的班底入驻小院。   阿索涞不负其才子之名,仅仅在十二天之后,首期《迁移火线》出炉。   首期只有两张共四版,第一版为“巫夷家国事”,刊发重大新闻。第二版是“名家讲堂”,正中就是一幅妇孺游民正在留居营地排队等候晚粥的写实配图,文章出自木关河滩一位关注民众疾苦的著名学士之手,标题:游民们,你们能够撑过这五年吗?   第三版是“街谈巷议”,刊发了几封读者来信,其中一封署名为“目击者阿南”的来信,用娓娓道来的笔法记录了他和邬赫离一家相识相处的很多细节,写了他们如何走投无路离开家园,如何在木关河滩无助奔波,更写了他们对于安定生活的向往,对于唯一儿子的深爱,还有面对孩子突然而至的“急病”的失态和绝望……全文情真意切,读后令人唏嘘不已。   另外一篇来信,则是来自一个滩里阿朵,她还在垅关学馆求学,对嫌犯家庭略有耳闻,听到案子之后,对嫌犯的数名家人进行了详尽访谈,然后极其真实地还原了罪犯苦难的一身,她不幸的童年,挨打受骂的青少年时代,恶夫的不告而别,以及于艰难贫苦之中独自养育儿子的艰辛……读后让人心生同情的时候,也更加的困惑:这样一个女人,她是如何走到今天这田地的?   这两封信可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甚至引发了一些争议,但是,最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刊登在第一版上的“木关河滩毒杀案”。   案子并不复杂,但是,却震惊了整个巫夷。   简单的讲,就是暂居木关河滩的游民邬赫离偶然得到了一个工作机会,没料到却被游民营地的烧饭阿妈怀恨嫉忌,于是下毒让邬赫家五岁稚子的蛊虫意外进阶,同时让自家儿子成功顶替了邬赫离,得到了那份工作。   但是,案子到这里还没有完,刑问司进一步探查,发现嫌犯用的毒是一种叫作“攀离花”的巫药,这是一种水剂,把它融于热水之中给人洗浴,即可以让毒素进入人体,从而刺激蛊虫进阶。   原来这位烧火阿妈家里,一百多年以前曾经出过一位巫蛊医,家中存有少许巫药,攀离花即是其中之一。而攀离花虽为巫药,但用它刺激蛊虫进阶的法子过于凶险,早已经被弃用,只有医者偶尔会用它对蛊虫做一些小试验,因此上需求量很小压根卖不出去,于是嫌犯一家一直保存于家中,一放百余年。这次刑司在她的营地住处直接搜出了攀离花,可谓人脏并获,但是,数量上对不上,据其亲属口供,存量应该是满满的一瓶,但从嫌犯住处搜出来的小瓷瓶中却仅只剩下三分之二,短少了三分之一。   一番刑审下来,嫌犯终于交待她在短短十一个月当中,用同样手法先后毒杀了四个崽娃,邬赫安是第五个受害者。而她每一次杀人的原因都是莫名其妙,第一次,是她在别处受了气,第二次,是因为很小的一件事情让她觉着自己受到了冒犯,第三第四次,真的就仅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直至给邬赫安下毒之后,遇到了有正义感的巫士救助,这才终于暴露。   巫夷向来治安良好,哪里听说过这等恶毒之人、这等恶毒之事?案子一经暴出即刻轰动整个木关河滩,但是坊间有数个版本流传,其中多有不实之处,《迁移火线》的报道既详尽又真实可信,一下子就扫清了众多谣言。   尤其是它还报道了刑司在游民坟地启出那几位遇害幼童尸首的场景,得知他们死时的痛苦惨状,而且得知尸首处置不当,已经有了尸变迹象之后,所有人都愤怒了,《迁移火线》收到了数以百计的信件要求严惩凶手,更有神通广大的读者找到迁移司,说是要出钱彻底整治游民墓地,要知一旦发生尸变,其结果很可能就是满城疫病。   可想而知,在这样一则惊天大消息的映衬之下,刊登在角落里的“神庙向迁移司移交游民留居营”的短消息就显得非常的不起眼不引人注目了,就此被绝大多数读者彻底忽略掉。   《迁移火线》售价十文钱,首期一万份被一抢而空,不得已又加印了两万五千份……仅仅是在木关河滩一地,它就售出了两万余份,加上在月街和其他地方的销售量,总共有将近五万份之多,这还是因为刊印原因,其他地方看到刊物有数天延迟的缘故。   需要说明一下,巫夷其实是有远程的文字传送技术的,比如巫士就可以通过巫士璧随时接收巫力司发出的通告,但是,那个是天价,迁移司负担不起,只好使用传统的人力传送——马帮有疾速送货服务,全程使用快马,从木关河滩到月街,沿途每三个钟点换人又换马,没日没夜跑上四天即到。   所以,一旦定版,立即要把本期排版通过马帮发往西河和月街,在当地刊印,《迁移火线》主笔阿索涞很惊奇地发现,虽然多出来一大笔马帮佣金,收支仍然基本持平。   不过,也仅止是最早的几期才用到马帮,此后迁移司督长亲自出面,很快与巫力司达成免费传送版面的协议,但是每月仅限一次。   ……   《迁移火线》一炮而红,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期的《迁移火线》,一共六版。第一版“巫夷家国事”上刊登了大巫的讲话整理,标题为:《彻查贪渎,共度难关》。而在大巫讲话的下面,是数条木关河滩神庙侍者贪渎的消息,刑问司已经查实,神庙当中不只是有人克扣游民救助金,甚至还有人公然贩卖职位,就连那位烧饭阿妈,都是在贿赂了一个小管事三十个银角子之后才得以上工的。   第二版,则刊登了迁移司督办伊落的署名文章:《巫士们,担起你们的责任来!》,他用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激情,号召所有的年轻巫士群策群力,为迁移献计出力。第三版的“街谈巷议”,又是“目击者阿南”的文章,建议“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来帮助游民,因为他们实在是等不到五年以后,而木关河滩,也承受不住整整五年的重负”。   这一期的“副刊”扩大至两版,第四第五版都是“杂学副刊”,增加了故事连载和漫画;而第六版,满满一大版都是“垅关商会”的广而告之,恭贺“月街善金”成立,同时宣布由商会牵头普通人捐助普通人管理的“垅关善金”即将成立,成立当天还要举行拍卖会,而这个拍卖会,对于众多普通民众来说,不折不扣是个新生事物。   到了第三期的《迁移火线》,重头戏变成了垅关神庙首席神侍辞职,由原乌衣神庙首席神侍栎侍者暂代其位。这一次清查出来的涉案人员虽然大都是低阶神侍,中阶的仅只两位,但知道内情的中高神侍却是不在少数,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和无视,等同于纵容,首席神侍有失职失察之责,引咎辞职也在情理之中。   在此之前,此类重大人事变动何曾进入过普通民众的视线?《迁移火线》对此次事件进行了详尽报道和解说,甚至还透露出了一些隐秘消息,比如某些神侍曾经试图阻挠贪渎案的调查,可说是为民众打开了一扇一直以来都紧紧关闭着的小窗户,第三期《迁称火线》高达八万余份的销售量非常能够说明问题。   除此之外,这一期的《迁移火线》上还刊发了一系列消息:   月街成立首个“巫士善金”,所有人员都不拿薪资,所有善款将全部用于资助游民。   “巫士善金”在圣河湾举办了巫夷有史以来第一次公开的大型慈善拍卖会。   大巫捐出一本巫力提升书籍,战神伊堤捐出一把自用战刀,均在“拍卖会”上拍出高价,迁移司督办伊落也捐出一处位于圣河湾的私宅,所得银钱全数捐入“巫士善金”……   与此同时,征对普通人的“月街善金”和“垅关善金”也相继宣告成立,至此,一场席卷整个巫夷富有阶层的“善心善功”活动正式拉开帏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目前来说,阿苏南才刚刚把阿索涞成功挖过来,烧饭阿妈才刚刚被抄家,而他,也才刚刚见到从刑司大牢里相携而出的邬赫离夫妻俩。   灭绝师太卓有成效,头天早上接手案子,当天黄昏烧火阿妈即被抓入刑司,连夜提审,第二天就查清此案跟邬赫离夫妇无干,第三天一大早,这两人就相互摔扶着一瘸一拐走出刑司大牢。   这地界可没有“不能用刑”一说,所有人都觉着坏人就该打,不打不说实话,所以,夫妻俩一进刑司就挨了打,好在他们真正被提审的时间很短,连半天都没到,还没有被上大刑。饶是如此,鼻青脸肿也是免不了的,看衣衫上的血迹,估计身上很多地方都皮开肉绽了。   更为霸道的是,这地界抓错了人还没有赔偿一说。涉事吏员的评定可能会受到影响,但对于受到冤屈的老百姓,大家同情的说上一句“真够倒霉的”,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象邬赫离夫妻,狱里的医师给他们做了简单的清理包扎,又拿了点药物,就把人给打发了出来。   阿苏南昨晚上得到消息,今天一大早过来接人,看到夫妻俩的惨样,也只能徒感无奈,招手叫来刑司的出租马车。这种马车属于“刑司特产”,车上有床铺,乘客可以趴在上面,车厢也足够高,顶上装有拉杆,象邬赫离夫妻这种受刑没两天的,坐是没法坐的,又不愿意趴下,就只能双手抓住拉杆站在车厢当中,可说是考虑的相当周到。   换了往常,这两人必定要战战兢兢推三阻四,今天却只是浑浑噩噩地任由诺阿亚和朗阿蛮扶着上车,一直等到马车跑起来,邬赫离才似醒过神,撕哑着嗓子询问这是要去哪里,当听说是去蛊医家里看望儿子,整个人又陷入到不言不语的呆滞状态。   马车一路叮叮哐哐跑到蛊医家,下了车,夫妻俩立即相互拉扯着直奔病室,没一会子,病室里面即传出安仔的哇哇大哭声,小伢崽刚刚醒过来,刚开始愣是没有认出自家的阿爸阿妈,等到认出来,又给吓坏了。再然后,安仔阿妈也跟着哭了起来,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但低低的哭泣声听在人耳里更加的不是滋味。   阿苏南抬手叫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阿哥,这人是琅伯蛊医新收的杂役,唤作阿枫。这人也是个小游民,家里亲人都没了,年纪超龄又住不进营地,一直都在滩里流浪,原本是找来照看小安仔的,蛊医看他人很灵醒又吃苦耐劳,主要还是看他可怜吧,干脆给留了下来,也算是福从天降了。   阿苏南递给他一个银角子:“去给他们买两碗面条回来。”   然后又想起两人身上的衣衫还带着血迹,他又添了一个银角子:“再去买两身外衣,四五成新的粗布衣衫就可以,但必须要干净,这些钱够了吗?”   阿枫连连点头:“够了,够了,街头那家食坊的面条好吃,一大碗一小碗,两碗三十文。四五成新的衣物不值钱,钱够了。”   ※※※※※※※※※※※※※※※※※※※※   喔哟哟,明天存稿箱要出场了……   8-15日会出去玩,每天十点存稿箱准时出场,大家的留言我也会看,如果没有累成狗的话就会回复^o^   ……   谢谢“依依然然”的地雷喔,谢谢支持,合掌感谢^_^   ……   还要谢谢“叶子叶子”,和“烟烟”的营养液,心意收到,合掌感谢^ ^ 第68章 生辰宴会   今天阿苏南给老蛊医带来一坛石榴酒,这东西不贵重却胜在新奇,老蛊医当即开坛,强拉上三个小阿哥陪他坐到凉亭上,一面品酒,一面吹江风。   几个人先是感叹了一下滩里的奇葩物价,两碗面条三十文,一身五成新的衣衫只值几碗面条钱……其后,阿苏南便拜托老蛊医帮邬赫夫妇看看,毕竟是受了刑,谁知道会不会留下隐患,讲好今天先让他们留在这里,明天他再来接人,看看能不能给这一家子找个安生的地方。   琅伯泯道:“刑司一帮酒囊饭袋干砸了,却害你帮他们善后?”   阿苏南叹气:“还能怎样,说起来这祸事也跟我有点干系,总不好扔下不管吧,也是他们运气好,遇到您这位心善的……”   老蛊医一摆手:“你莫要花言巧语,我这也是老了……唉,这人一老吧,心肠就会变柔软。”   然后转向诺阿亚朗阿蛮:“他总是这样巧舌如簧,才诓得你们两个一心一意做他护卫?”   诺阿亚极认真的摇头:“不是的,前辈,做护卫是因为我们上辈子都欠了他的,还不上就只好以身抵债了。”   琅伯浔笑:“我错了,巧舌如簧的该是你。”   朗阿蛮也来折台:“前辈您不要听他的,他就是个骗子,南仔是我们的好兄弟,保护他是应当的。再说他脑子比我们都要好使,我们督长说他的脑子比大巫士都要珍贵,可不能弄坏了。”   琅伯浔奇道:“真是你们督长讲的?”   阿苏南也是不信:“伊落阿哥哪有这样讲?”   朗阿蛮坚持:“真是他讲的,他讲说’大巫士常有,我们南仔不常有’!”   阿苏南掩面,老蛊医却是“噗”的一声喷出酒,哈哈大笑。   三人陪着老蛊医闲聊了一会子,然后起身告辞,他们还要出城去往滩外坡上,去完成逗留此间的另外一桩大事情——参加某个小朵朵的周岁寿宴。   朗阿蛮看阿苏南打算直接出城,急眼了:“南仔,我不能就这样子跟过去!”   阿苏南和诺阿亚都有寿礼,就只有他两手空空,原本想着先去店子里挑一件礼物的。   阿苏南却是不耐烦逛街,一本正经的道:“蛮仔,礼物只是心意,你弄个介意的话,干脆就不要去了。”   朗阿蛮很倔强:“我不,我说了要同进同出,保证你安全。”   阿苏南叹气:“蛮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安全了?”   旁边诺阿亚也道:“喂,还有我呢,落阿哥说的是你我当中只要有一个人跟着就可以了。”   朗阿蛮很坚定:“我不放心你。”   诺阿亚一挥拳头:“是不是要打架?”   “要打出去打。”吃瓜群众老蛊医及时插言。   阿苏南苦恼地摸摸额头:“算了,我怕了你们……还剩最后一坛石榴酒,你拿去做礼物吧。”   “让我送一岁小朵朵石榴酒?”/“让他送一岁小朵朵石榴酒?”   朗阿蛮诺阿亚都惊了,双双惊呼。   阿苏南很暴燥:“是送朵朵她阿妈!”   ”哈哈哈 ……“琅伯浔给这三活宝又一次逗到哈哈大笑。   *—*—*   阿苏南他们今天要去的这处地方,也是在城外。出城之后横穿滩外坡地,再往山上走出二三里,便到一处山间凹地,此处山林环伺,有溪涧穿林而过,有野鹤乘风而起,数座深宅大院藏身于林中,足够清幽,却又不失便利。   不过今天这地方却是清幽不在,当中一座宅子大门洞开,不时有客人乘坐马车或是骑着骏马而来,象阿苏南他们这样甩着双腿自个儿走着来的,几乎没有。   仆从训练有素,接过阿苏南的名牌核对无误后,即刻把几人带往后园。   巫夷虽是没有男女大防,不过习惯上仍然是男主人在前院接待男客,女主人在后园接待女客,只他们都是女主人的客人,自然是先要过去跟女主人见过面行过礼,再行出来。   几个人跟着仆从来到后园,经过一道爬满鲜花的拱门,一阵阵说笑声落入耳里。   进到楼里,但见二三十个年轻女子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当中坐着个刚会走路的小朵朵,装扮的花团锦簇,四周的阿朵阿妈们不停地冲着她拍手,还不住晃动手上的各式玩器,希望籍此把小朵朵吸引到自己身边。不过,小朵朵这会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地板上的木娃娃身上,俯下身不住手地拍打娃娃肚子,每拍一下,木娃娃就会发出一阵很可爱的婴孩笑声……   主位上的美丽女士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招手让几人过去。这一位,便是此间的女主人,也即是小寿星的阿妈,美名远播的三阶巫士,阿什芊绘大人。   不过,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一个让阿苏南不得不认真对待的身份——这位阿什芊绘巫士,正是他家伊落阿哥的生身母亲!   巫士阿什芊绘,当年跟伊落阿爸成亲仅只两年,夫君即战死凤街,彼时伊落才刚刚出生。因为宗教的缘故,巫夷这地界一直都是一夫一妻,还不能离婚,休妻和离都不可以,但是一方若是离世,另外一方可以再婚。而阿什芊绘跟伊落阿爸的婚姻虽然短暂,两个人的感情却很深厚,她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走出伤痛,直至伊落十三岁那年才另组家庭,又是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终于于去年迎来小女儿的降生,换言之,今天的这位小朵朵小寿星,正是伊落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阿什芊绘的娘家是木关河滩的大户,是在整个巫夷都排得上号的大商户,她是家中独女,所以再婚夫君虽然也是一位巫士,她却依然长居娘家,倒是她夫君成了上门女婿。不过巫夷这种事情不算少见,尤其阿什芊绘还是闻名整个巫夷的大美人,她的夫君断不会因为“上门”就受到歧视。   这一次阿苏南能够顺利约到阿索涞,也是阿什芊绘从中牵的线。所以,于公于私,这个生辰聚会阿苏南都必须要认真对待,早在赶山会之前就准备好了礼物,这次逗留木关河滩,除开筹办《迁移邸报》,就是为了参加这个生辰宴会。   阿什芊绘含笑把阿苏南他们叫到身边,笑着对众人介绍:“你们可不要看他们年少,可都是年少有为呢。这两位小阿哥出自月街巫士学馆,这个小南仔更不得了,我们用的鹅毛笔就是他的手笔,当年他才六岁哦……”   阿朵阿妈们纷纷把视线投到三人身上,两位少年巫士是当然的关注焦点。   三人在阿什芊绘身旁落座,递上礼物。   阿什芊绘向他们道过谢,首先打开阿苏南的礼盒,先是一怔,随即惊喜交加:“南仔你真是有心了,拢个精细的小娃娃,小朵朵们都会喜欢!”   阿苏南连忙道:“小朵朵现在还玩不了,再过上一两年才好。”   阿什芊绘把盒子当中的物事一一拿出来,展示给大家看。   这是一套巫夷版的芭比娃娃,“朗阿人木器店”出品,软木做成的木娃娃非常精细,不过,重点却在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裙上面,于夷家人来说,肯定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别致和奇巧,不出意外的话,必定会开巫夷时装潮流之先河……   说实话,这个所谓的“玩器”,对在座诸位年轻阿朵年轻阿妈的吸引力,远远大过坐在当中话都不太会说的小朵朵,一时间溢美之声四起。   小朵朵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失宠了,但她脾气极好,完全没生气,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小鸭步一叉一叉走到阿苏南面前,蹲下小身子,又用小手抓住阿苏南的腿,“啊”的叫了一声。   “叫南阿哥。”阿苏南笑着抱起小家伙,然后,这小丫头就很聪明地窝他怀里,赖着不走了。   阿什芊绘抬头看到这一幕,指着他直笑:“南仔南仔你可真是……到哪里都招人喜欢,你们看,连我们家小朵朵都粘他!”   众人纷纷笑将起来,只笑容当中的意味各不相同,有单纯感觉很好笑的,有给主人捧场的,也有一两位,笑的多多少少有些勉强,还有少数几个,笑容中带着一星半点的幸灾乐祸。   美丽的女主人很是善解人意,笑声中站起身,捡起小朵朵遗落在地上的那个会笑的木娃娃,交还到女儿手上。小朵朵的注意重新回到娃娃身上,抓到手里再不松手。   她阿妈笑道:“这个才是该你玩的……”   众人又是很捧场的一番附和。   阿苏南注意到众人反应,看到对面一个年轻阿妈有几分脸熟的样子,凝神想了想,感谢他逆天的记忆力,很快想起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是在月街浸阿叔的那间木器店里。   原来当日她不顾同伴反对,花大价钱买下这个木娃娃是为了送礼?这就难怪了……对了,当日她的同伴叫她什么来着?   可惜,阿苏南的脑子毕竟不是录影机,能够记起这位阿妈,是因为他当时留了心,但这人的名字他当时没在意,自然也就想不起来。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阿苏南几人正待起身向女主人告辞回归男性世界,又有几位女子结伴而来。阿苏南看着来人目光微动,而一直规规矩矩扮乖仔的诺阿亚,却突然激动起来。   旁边的朗阿蛮悄声道:“你看当中那个穿红裙的,她就是那位红衣月月。”   阿苏南“呵呵”两声,不做评论。   朗阿蛮又道:“不过我觉着她不是很喜欢小黑。”   阿苏南耸耸肩:“小美人嘛,都有点小脾气,小黑自求多福吧。”   而这位来自西河的小美人,举止很是得体,正眼都没有瞧他们一眼,好似既不认识诺阿亚、更没有见过阿苏南。   一直等到女主人接待完客人,几人这才开口告辞,阿什芊绘亲自送他们走出小楼,对三人道:“这几天就住家里,哪里都不准去,房间都给你们预备好了。”   几只都傻眼了。一般人家摆宴大都仅限于午宴,晚宴是自己一家子关起门来吃的,只有待别亲厚的客人才会留下。他们还以为跟其他客人一样,吃过午饭就可以离开了,没想到今天不只是要留到晚宴,还必须要搬家!   “你们一个个是啥个反应,我这里是龙潭虎穴么?”阿什芊绘给他们逗笑了,调侃了一句,其后才解释,“今天晚些时候阿落会过来,这是他的意思,他生怕南仔受了欺负,你们又不是不知晓他的脾性,老是把南仔当作小伢崽。”   得,啥个都不用讲了,下午回滩里搬家去吧。   ※※※※※※※※※※※※※※※※※※※※   喔哈哈哈,好兴奋,我是嚣张的存稿箱!   ……   还有人记得阿苏南从贺仔阿妈手上接过的那个盒子吗?   有人猜到这位红衣月月是谁了吗?   还有,竹衣跟阿哥没有实际关系,不要误解喔。   ……   顺便预告一下,伊落阿哥要来了,感情戏要上线了喔^o^   ……   存稿君查不到营养液,但是,一如继往地爱大家,感谢小伙伴们的厚爱! 第69章 贵女毁约   其实,阿什芊绘虽是伊落阿妈,阿苏南跟她真心不熟,掰起指头算算,统共也只见过几次面,还没他跟战神伊堤相处的时间多,这也是他到木关河滩好几天了,从来都没想过要过来借住的原因。但是,长辈发了话,他也不好拒绝,再说伊落会过来,有伊落在,也不会不自在。   午宴过后几人去客舍搬家,赶在晚宴之前返回,主家把三人安排在靠近大门的偏院客房里面。   晚宴男女客不再分作内外两席,大家都聚到内园进餐,虽说都是“近客”,但也有三四十位之多,阿苏南又一次见到了诺阿小黑喜欢的那位漂亮朵朵。   妙龄女孩儿依旧是粉色小衣大红长裙,乌黑的发辫盘在头顶,花式奇巧,头上还斜斜插了一只巴掌大的精致小伞,小伞用浅淡的黄粉两色绢布制成,边沿缀了一圈薄薄的银片,举手投足间银光微动,发出细碎悦耳的碰撞声,配上长长的银质耳坠,端的是兰心惠质活泼俏丽,引来一众年轻阿哥的闪亮眼神,还有好几个阿妈悄声打听这是谁家的朵朵……倒是让一直没能等来伊落的阿苏南,多了一项娱乐活动。   晚宴吃到月上枝头才散,伊落仍是没有影子,朗阿蛮忙着修行,小黑仔打听到心上人这几天也是借住在主家,荷尔蒙上头,立即跑过去献殷情了,只剩下阿苏南一人留守客房挑灯夜读。   没过多久,他听到有马车进院,即刻来了精神——这车长驱直入,仆役们早早地打开了大门,压根没有查看名牌,任其一路驶进内院。阿苏南还以为是伊落的马车,魂识一扫,却发现乘客是一位年轻女客,看了看,不认识,乖乖收回魂识。   又一会子,一匹巫马疾驰入院,阿苏南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家伊落阿哥来啦!   又是十来天没见面,前些天还没感觉,但今天自打听到伊落要过来,脑子就开始围着这人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蛮想念自家这位伊落阿哥的。   喜滋滋地站起身,阿苏南正待抬腿出门,紧跟着眨巴眨巴眼睛,又重新坐下——这里可不是伊宅,他还是不能太失礼了,反正伊落马上就会过来,等等好了。   阿苏南再次拿起书卷,心思却不在书上,满心以为伊落很快就要进门,谁知一等二等,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小少年不耐烦了,索性扔下书卷放开魂识,去找他的伊落阿哥——这人一直不来,难不成是出了意外?   结果,不找还好,他这一找,就找出一肚子气来。   好啊,这人不过来找他,却先去找了别人,这是哪个意思?!   咦,居然还设了语音屏障……这是不想让我听到吗?   哼哼,小小一个屏障而已,小爷我还就非听不可了!   阿苏南上了火,别扭劲儿上来,也没多做思虑,立时就把魂力拧成一根比牛毛还要细小的尖针,紧接着突然发力,魂力顺利突破屏障,刺了进去……这些年因为找不到正确的修炼方法,阿苏南也不确定自己的魂力有没有长劲,但他自个儿也琢磨出了一些小用途,这种程度的屏障还难不到他。   实际上伊落他们设置的屏障绝非这等好破,换成巫力,除非是大巫士出手,其他人都不用想。但是,阿苏南用的是魂力,这就取了巧——巫夷是魂力禁区,这个屏障防的是巫力,谁会想到有人会利用魂力突破进来?   阿苏南刚刚破障而入,就听坐在伊落对面的那人道:“拢个多年不见了,落阿哥你还好吗?”   *—*—*   伊落和坞重寄君坐于院中,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四年以前,四年时间,当年的青涩尽去,彼此都有种物是人非的陌生感,两人间的气氛颇有些凝滞不畅。   听到对方问自己“还好吗”,伊落笑起来:“这句话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寄君你把我的话讲了,让我说甚是好?”   坞重寄君跟伊落差不多年纪,身材高挑,眉目算不得细致,身上更是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婉小意,但眼睛很大,五官很立体,一流的家世又把她养的极是自信大气,浅谈轻笑间透着一股子雍容典雅,传说中的高岭之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听了伊落的话,她也很是爽落的笑了起来:“落阿哥,都说世事若梦,转回去十年,谁能想到我们也有相对无言的这一天。”   伊落道:“所以还是该我来问你,寄君,你这些年还好吗?遗迹那边有没有进展?”   寄君摇头:“我么,自然是好的,就是遗迹那么无甚进展,我现在都要怀疑祖巫圣物会不会只是一个谣传。不过,那边倒真是个富饶之地,杂役们随随便便种了几块地,收成竟是不比这边差,一年还能够收获两季,山林里还有好些个闻所未闻的果子……”   听坞重寄君侃侃谈起异乡风物,气氛慢慢和缓下来。   伊落是个极好的听众,安静地等她讲完,其后才开口:“听上去你在那边过的很是适意,这是乐不思蜀不想回月街了?”   寄君目光微沉,睫毛略略垂了垂:“家在月街,终归还是要回来的。再者说,凛阿哥……他也想要回来。”   伊落只当是没有听懂她的潜台词,只顾接着她的话道:“我跟阿凛也是很久没有见面了,他还好吗?”   坞重寄君抬起眼,眸中光彩尽现:“凛阿哥很好,命蛊取出来之后他受了些罪,感谢父神,现在已经完全从旧伤中恢复了,蛊医说他过两年就可以冲击六阶……”   讲到此她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一下子停住话头,微微阖起双目长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眼睛中带着一股子决绝:“落阿哥,我和凛阿哥,还请你成全!”   ……   成全?你想让他成全啥?……阿苏南懵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坞重寄君,但他在月街的年轻精英圈子里呆了四年,不可能不知道大巫有个女儿叫作寄君,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坞重寄君跟伊落还有关系——就象他们讲的,四年都没有见过面,弄个会有关系嘛……当真是见了鬼!   然后,他就见伊落端起桌上的茶水,很温和地递给邬重寄君:“寄君你也赶了老远的路,先喝点茶水吧。”   看寄君接过水杯,他才又开口:“寄君你讲错了,你的事情,包括你的婚事,不需要任何人成全。你、我、还有阿凛,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你们于我来说,一个是我的小阿哥,一个是我的小朵朵,一个于我有救命之恩,一个是我童年的美好记忆,你们能够走到一起,我自当为你们高兴,必定要送上至诚祝福。”   寄君双手抱住水杯,纤长的手指收紧,手上现出淡淡的青筋。   她双眼盯着水杯,好一阵,才自水杯上抬起眼,看向伊落,眼中闪烁着微弱泪光:“落阿哥,我们的婚约……”   “我们从来都没有婚约,两位阿爸当年讲的玩笑话,也能当真?”伊落答的斩钉截铁。   寄君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迟疑着道:“凛阿哥……那边……”   “长辈间的玩笑,阿凛不需要知道,对吧?”   “落阿哥谢谢你,真的是谢谢你!”寄君紧紧握住水杯,这时候她可能是真的感动了,话讲的情真意切,声音中竟是带上了些许哽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哥,是我不够好……父神定会把天底下最美最好的朵朵带到你身边……”   ……   听着坞重寄君略带哽咽的声音,伊落的反应尚且平静,阿苏南这边却是快要给气爆了。   不就是大巫的女儿吗,有啥个了不起的,竟然敢这样对待他的伊落阿哥!   巫夷其实是不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很多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自己去找自己的另一半。但是,夷家人非常看中契约,尤其婚约还是契约当中的誓约——说出的话要做数,发过的誓言,更是在神明那里备了案,就算是大巫,一旦爽约,也会让他的威信大打折扣,成为他人生当中的一个污点。   阿苏南给气到一巴掌拍到书桌上,直想冲过去找那位高贵女士理论。   而伊落这边,他温言劝慰了坞重寄君几句,把人送进屋里,自己转身出了小院,直接去见自家阿妈——是她老人家安排的这次秘会,真正需要安慰的,估计也只有她老人家一个人。   阿什芊绘不是蠢人,对于今天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但终归是存了一点侥幸,看到儿子走入院子,连忙快步迎上,待看到儿子缓缓摇头,脸上血色尽去。   伊落上前搂住她的肩头,柔声道:“阿妈,姻缘天定,我和寄君无缘,强求不来的。”   “这算啥个强求?明明是有婚约的,这让我有何脸面去见你阿爸……”阿什芊绘失望之极,竟是有些失态,“太欺负人了,当初婚约是他们提出的,若阿落你的资质没有……”   伊落一下子搂紧她:“阿妈,慎言!”   阿什芊绘深深吸了一口气,拍拍儿子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待到儿子收回手臂,她才再次开口:“是阿妈气糊涂了,阿落你不用担心,时间不早了,快去竭息吧。”   待到伊落离开,阿什芊绘的夫君走进屋子,面对夫君,强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去,她一把捂住脸,泪水顺着指间悄然滑落。   好一阵,她才哽咽着道:“早就想要毁约,却逼着阿落先开口……我的阿落,拢个好的阿落……”   ……   与此同时,气疯了阿苏南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收拾衣物行礼。   伊落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他忙着装箱,大感惊讶:“南仔,弄个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伊落阿哥,我不要住这里。”   “你要住哪里?”   “我要住你屋里去。”   他的伊落阿哥,弄个好的伊落阿哥,才不要为了一个蠢女人伤心难过,他要陪伴他度过最艰难的日子!   ※※※※※※※※※※※※※※※※※※※※   啦啦啦,打个滚,我是开心的存稿箱……   ……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被最后一句逗笑了的? 第70章 南仔转性   伊落单独住一个小院,位置高,视野好,还在院墙上单独开了道小门可以不经主院自由出入,可见阿什芊绘为了让儿子住的自在,也是操碎了心。   阿苏南跟着伊落回到小院,很自然地把自个儿的行李拎进主屋,径直进到里间卧室抬眼瞧了瞧,看到大床放在房间正当中,两边都可以上下,满意了,当即表示:“我要睡左边。”   伊落全程围观,没做声,只心里面觉着有点子不对劲,这小伢一丁丁大的时候就特别有主意,只要有的选,肯定是要单独霸占一间房,今天的反应太不象他的惯常风格了。   放下行李,阿苏南又去往浴房,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念叨:完了,完了,伊落阿哥都不讲话,一个字都没有讲呢……这是该有多难过啊?!   片刻过后,他自浴房出来吩咐下仆预备热水,伊落还以为是他要泡澡,谁知他转过头就一脸关切的问:“伊落阿哥,你今天赶了老远的路,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好不好?”   伊落还是没做声,只是看他的眼神当中多了些狐疑的意味,这小东西向来都是个没心没肺的,啥时候这般善解人意了?   阿苏南看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直觉一阵阵心酸——脸上一丁丁笑容都看不到,他的伊落阿哥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鼻子一酸,连忙转过身又往卧房走,边走边说:“伊落阿哥,你先去泡澡吧,我去给你拿睡袍……”   走到一半又转回身:“对了,伊落阿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夜宵……”   这一次,一直沉默的伊落终于开了金口:“也好,你让厨房煮一碗面条吧。”   看阿苏南风风火火去叫下仆,一副要上前线战斗的架式,伊落眨巴眨巴眼睛,转回身施施然迈步进入浴房。   伊宅里面虽说下仆不少,但实在说,伊落还真不是在仆从环绕之下长大的,他个人并不喜欢母亲家里这种随时都有下仆侍候的作派,看浴水好了,挥挥手让人离开,自个儿解衣入水。没多久,就见阿苏南端着一碗汤面进来,汤下卧了一个蛋,面上还浮着薄薄一层葱花,正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坐在宽大的浴桶里吃完面条,把碗递给侍立一旁的阿苏南,又就着阿苏南的手漱了口,伊落沉下|身体,舒舒服服地半躺到水里,皱着眉低低叹息一声,道:“做甚肩膀有些酸呢?”   阿苏南刚刚把碗交给屋外的下仆,听了他的话转回身就挽袖子:“伊落阿哥你今天肯定是累着了,我听人讲说按摩可以缓解酸疼,我来给你按摩一下试试看……”   享受着自家小崽的“伺候”,伊落心里面简直都要乐开花,从来都是自己侍候小孩儿洗澡侍候小孩儿穿衣,何曾享受过这等待遇?好吧,上一次给小孩儿洗澡也是好几年以前的事情了,自打小人儿长大以后,就要一个人单独睡觉,要一个人自己洗澡,规矩越来越多,毛病也越来越多……还是小时候最乖啊!   可惜没过多久,小崽毫无章法的乱按瞎摩就让伊落吃不消了,觉着有股子燥动在身上乱蹿,他也没功夫细想,赶紧打发走小家伙,自个儿起身穿衣。   ……   阿苏南一直等到伊落泡完澡洗漱完毕躺到床上,这才进浴房光速给自己冲了冲,其后赶紧跑回卧房,生怕他的伊落阿哥一个人落了单,呆房里想东想西。   谁知进房一看,看到伊落正斜倚在床头,手里握着一杯萄萄酒,看他进来举举手里的酒杯,有气无力的道:“南仔,陪阿哥喝一杯吧。”   阿苏南愣了愣,心道伊落可是从来都没有晚上喝酒的习惯,这是……好吧,喝两杯也不错,不是都说杯酒解千愁吗?   很实诚地点头:“好,伊落阿哥,我陪你喝……”   看阿苏南真的去拿酒杯,伊落装不下去了,放下杯子,俯身倒在床上,把头埋进软枕里低低笑了起来。   阿苏南转过身,就看到伊落趴在床上肩头一抽一抽,也不知是笑还是在哭,顿时慌神了,连忙跳到床上,拍起伊落的后背:“伊落阿哥你不要难过,心里不好受的话,讲出来就好了,你……你……你还有我呢!”   伊落竭力憋住笑,略略转转身,抬起头:“喔?……”   阿苏南:“真的,伊落阿哥,你看我都长大了,天大的事情还有我呢,要不,我……我……我借你肩膀靠一靠?”   伊落忍无可忍,手上一拽,身子一起,就把某只小崽给压到身下,沉下脸,盯着他:“说,你今天到底是弄个回事,下仆的活计都要抢着去做?”   阿苏南被他压在身上,整张脸都非常无辜:“伊落阿哥,我在关心你啊……”   伊落的表情更加冷酷:“我知你是在关心我,我只想知晓你做甚非要关心我?”   “关心你不好吗?”阿苏南叫了起来,“我长大了……”   伊落一声冷笑:“是啊,你长大了,你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都会关心我了!”   伊落这样子不对?他从来都是柔和温润的,何曾这般阴阳怪气的对他讲过话?   阿苏南忽略掉心底的那丝怪异感,愈发的认定伊落是因为难过而失态,化身心理医生:“伊落阿哥,你今天很奇怪呢,你看这样子都不像你了,你其实不用撑着的,心里难过就讲出来,好不好?”   伊落慢慢放开他,站到地上,抱住双臂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阿苏南也赶紧下床,揽住他的后背:“伊落阿哥你看,我真的长大了,真的可以借肩膀给你靠一靠……”   “噗”,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黑黑头顶,伊落彻底破功:“你还借肩膀给我靠?这是想要我蹲下|身去靠吗?”   阿苏南愣了一下,脑子里豁然清明,当即冒火了,愤然把人一把推开:“我哪有弄个矮,再说我才十四岁!”   伊落用拳头抵住嘴闷笑,直笑的某只小崽崽火冒三丈:“笑笑笑,我好心好意关心你,你还笑!”   “刚才才说自己长大了的是谁来着?”   “我再也不管你了……”   少年恼羞成怒地往外走,这个人太讨厌了,压根就不需要安慰,被人丢了都……都……反正不管了,他自己看着办吧!   只他刚迈开步子就给伊落从后面一把抱了起来:“你个小崽,胆子不小啊,胆敢偷听!”   阿苏南一愣,随即挺起胸膛,大义凛然,义正辞严:“伊落阿哥你啥个意思啊?”   ……   片刻过后,阿苏南坐到床沿,垂头丧气地接受伊落教训。   “你知不知你这样做会置自己于危险之中?是,低阶很可能中阶巫士都拿你没办法,但是,你不要忘记,我们还有巫器,若是今天我们身上带了正好可以探测魂力的高阶防御巫器,你很可能就被发现了,甚至是受到致命攻击,介时你当弄个办,你又要我弄个办?”   阿苏南低垂着脑袋,闷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还不是不放心你啊,谁让你都不先过来找我。”   伊落一怔,看着他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好不容易才硬起来的心肠一下子又软了,坐他身旁揽住小少年的肩头:“南仔,今天是伊落阿哥不好,伊落阿哥不该先去找寄君,但是,你做的事情真的很危险,答应阿哥,以后除非是遇到重大危机,绝对不可以对巫士做这种事情。”   看阿苏南乖乖点头,伊落拍拍他的肩,起身从行李中拿出几本书册,交到他手中:“这些是我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阿苏南看着手里的书册,皱起眉头:“这是啥个……”声音嘎然而已,因为他翻到内页,看到了书页空白处伊落的字迹。   连忙追问:“这个是宁阳文吧?”   伊落点头:“这些是当年凤街事变过后收剿到的宁阳书册,都跟魂力有关。当时的凤街不只是有九位大阵法师,还有很多刚刚入门的阵法师甚至是阵法门徒,都跑凤街淘金去了,这些书册就是那些人遗留下来的,我大致翻译了一下,你也学过宁阳文,看看对不对。”   阿苏南就学了半年宁阳文,还是在三年以前,三天才一堂课,实在说学的也很有限,好在他记忆力超群,只要是学过的,基本上就不会忘记。   看他马上就要开看,伊落又把书册自他手上抽走:“先讲好,在你完全吃透理解之前,不准贸然修炼,炼坏了这里可没人能救你,明白不?”   看阿苏南点头,他又道:“现在是睡觉时间,先睡觉,小伢崽睡少了长不高。”   阿苏南嘟哝一句“我早就不是小伢崽了”,乖乖脱衣上床睡觉。   伊落躺他身边,笑道:“是,你不是小伢崽了,你已经是小阿哥了。”   阿苏南翻个身对着他,半趴在床上,突然问:“伊落阿哥,你都教训我弄个久了,就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伊落抚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难过?”难过说不上,但是被人看轻到要毁弃婚约,总归还是有些意难平,只是这种事情,没可能对着一只小崽和盘托出。   阿苏南眨眨眼睛,也是非常不信地看着他。   “你这小崽,不给你讲清楚你就不睡觉了是不是?好吧,你听好了,大巫,就是寄君的阿爸,跟我阿爸是师兄弟,都是我家那位大巫士阿公的入门弟子,我们的阿妈同时怀了我们,就是我和寄君,当时他们就开玩笑说若是一娃一崽就干脆让我们结亲成为一家人。后来我阿爸走了,我跟寄君在一块儿长大,小时候两家看我们很投缘就定了婚约。但是,自打十一二岁醒事之后,寄君就开始疏远我,我上次见到她是在四年以前,再上次是……应该……好像是六年以前吧?反正从她十一岁起,我就没见过她几次,不要说感情,连熟悉都说不上,对毁弃婚约我早有准备,何来伤心一说?”   阿苏南呆住了,没想到是这样一回事,一时无语。   伊落也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叹息:“只有阿妈才是一直都不甘心。”   “可是,她做啥要疏远你呢?”阿苏南想不明白。   这样好的伊落呢,他要是个女的一定嫁给他,不对,应该是伊落若是个女的,他一定要娶他!   这一次,伊落沉默半晌才开口:“我出生时的潜质是高阶,后来被苦邬敖强行觉醒巫力,血脉和身体都受到损害,阿哥找了好多珍贵药材,用了好多法子,但是直到现在,潜质也只有……五阶。”   阿苏南心里一抽,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伊落叹道:“也不怪她吧,每个伢崽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大概每个朵朵的心中,也都有一个嫁给英雄的梦吧?我不是她心中的英雄。”   阿苏南一下子坐起身,跪坐到床上,看着伊落,极其认真的道:“伊落阿哥,你不是她的英雄,那是她没有眼力!你是我的英雄,从来都是!”   遭遇狼群,是伊落相救;树蜥袭寨,明明实力不够,却奋勇向前。   如果这些都不算的话,那么,明明是个大家子,明明背靠大树,明明可以安闲惬意地度过一生,但是这些年,他亲眼看到这个人为了后巫夷、为了普普通通毫不相干的夷家人,数年如一日地往来奔波,殚精竭虑……如果这都不是英雄的话,谁才是?   伊落看着阿苏南认真的面容,突然间有种小伢真的长大了的感觉,心里更是升腾起一种这些年的投入得到了百倍千倍回报的窝心感,胸中一热,一下子把阿苏南扑到在床上,四目相对,却突然间没了词,片刻过后,伊落狼狈地跳下床,头也不回地往房外跑,扔下一句“我去下浴房”就没了踪影。   阿苏南看着他匆匆而出的背影,一脸的莫名其妙。   ※※※※※※※※※※※※※※※※※※※※   喔喔喔,今天是无聊的存稿箱…… 第71章 挑灯夜谈   伊落一通折腾之后返回卧房,阿苏南看着他的头发奇道:“伊落阿哥你刚刚不是才泡过澡,又去洗头做啥?”   边说边拿了一条布巾要帮他擦头发,伊落连忙接过布巾自己擦了起来,然后又用巫力把头发烘了个七八成干,两个人这才重新躺到床上,阿苏南感觉伊落身上凉凉的,象是刚刚用凉水冲过澡,皱起眉看看他,不明白这人发的哪样疯。   伊落闭着眼睛装睡。   阿苏南安安静静躺了一小会儿,突然冒出一句:“伊落阿哥,你想找个啥样的阿朵?”   做啥心里面有点子不爽呢?伊落阿哥是他的,凭啥要让给别人!   伊落拿他没辙,叹气:“你到底要不要睡觉?”   阿苏南:“你讲了我就睡觉。”   伊落:“好吧,我没想过,我天天都是从早忙到晚,哪来的时间给你找阿朵。”   阿苏南一下子开心了,跟伊落开玩笑:“伊落阿哥,你该不会也跟那些个金雀巫士一样,找个漂亮朵朵当侍女,再买个宅子养起来,又不成亲,有时间就过去住上两三天?”   伊落睁开眼睛,斜着眼看他:“你弄个起劲,干脆把这事交给你去办吧。”   巫夷吧,宗教和神庙的影响力非常大,一旦成了亲就不准离婚。但是,法规或者可以保障婚姻(同时也强扭了无数对怨偶),却没法子压制欲望,尤其是巫士这样一个特权阶层,有的是法子规避法规和习俗,某些人既不愿意接受婚姻约束,又不打算守身如玉,于是以各种名目偷偷养起情人,这种人不算少,神庙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至于那些个做情人的年轻阿朵,无非就是几种情况,要么图财,要么图人,要么就是图梦,想着时间长了没准儿就成亲了呢……最后嘛,真正走到成亲那一步的少之又少,大都逃不掉年纪渐长被扫地出门的命运,好在巫士跟普通人就象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他们手上随便漏出来一点,都足够让普通人羡慕不已,但凡是稍稍在乎一点名声的,都会给钱了事,很少闹出大乐子。   这个算是巫夷的污浊一面,对于前世见惯了灯红酒绿的阿苏南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伊落也养情人?……哼,这种事情必须要掐死在萌芽状态,不对,是芽都不准萌!   阿苏南立即道:“伊落阿哥,您放心,我必定会把您的身边打理的干干净净,别说是个大活人,就算一只苍蝇,也定然不叫它钻进来!”   伊落给他逗笑了:“好啊,这个也算是你掌文士的职责之一。”   “掌文,不是掌文士!”阿苏南趴到床上,很严肃地纠正他。   秘书,跟秘书长,能一样么?一字之差,差别大着呢。   伊落继续乐:“好,好,先当掌文,以后就是掌文士了。”   阿苏南突发奇想,又压低声音问他:“伊落阿哥,你说伊堤长君会不会养了情人?”   伊落抬手在他脑门儿上敲了一下:“有胆子你自己问他去。”   然后一把将人拽下来:“大晚上的你给我好好睡觉……”   阿苏南却又犟了起来,跪坐到他身边:“我睡不着啊……”这个倒是真的,也不知是不是他讲话讲兴奋了,一点都不想睡。   伊落拿他没办法,干脆起身穿衣:“不睡是吧?好啊,那我们就起来讲讲你这些天到底都做了哪些正事,让我听听你到底给我惹出来多大一个乱子。”   看到他走出卧房,阿苏南赶忙跳下床,屁颠屁颠跟他后面跑到前面塘屋里去。   两个人坐到桌子边,各自握住一个茶蛊,阿苏南整理了一下头绪,先讲《迁移邸报》,这事他其实老早就开始筹划,只因其中干系重大,伊落一直都没有完全松口,不过他也知伊落在想办法,双日临空之前已经有了大进展。   果然,今天伊落答的很干脆:“我来之前见过大巫,这件事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只是你一定要记住,你的目标可以是神侍,就算是高阶神侍也不用惧他,但绝对不能把神庙做为靶子。”   阿苏南点头,这些年他也看明白了,巫夷不在地球上,神庙的作用不可替代。   然后,他又认真讲起木关河滩游民营的问题,这个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伊落安静地听他讲完,最后一锤定音:“无妨,很多人老早就看垅关神庙不顺眼了,也该是大换血的时候了,大不了我来当这只出头鸟,只要查出真凭实据,正好杀一儆百,若是能够顺带揪出一串那就再好不过了。”   阿苏南:“肯定有人贪钱,小黑在跟进刑司那边,不过目前看来,贪墨的大都是低阶神侍。”   伊落一声冷笑:“低阶神侍也是神侍,救助游民的款项不大,高阶神侍还看不上这点钱。无非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上面的纵容和默许,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阿苏南重重点头:“我也是弄个想的。不过这个事情,光查贪渎改变不了游民现状。”   伊落看着他:“说吧,你那脑瓜子里面又有啥个新招式了。”   阿苏南正色:“伊落阿哥,这事单靠你我不成,必须要让整个巫夷尤其是巫士加入进来,我现在只是有一些粗略想法,成与不成,还不敢妄下定论……”   ……   这一夜,阿苏南和伊落坐在桌前,两个人伴着一盏孤灯,时而商谈,时而写画,时而争执,一直商谈到天边亮起曙色,救助游民的设想终于雏形渐成。   最后才讲到邬赫离一家,伊落突然问:“你打算弄个安置他们?”   阿苏南胸有成算:“公事房那边需要一个厨娘和一个打扫看门的杂役,就让他们去吧,院里还有几间空屋,拨一间给他们住就是了,至少可以过上几年安生日子。”   伊落却是果断摇头:“不好,你直接把他们一家收为下仆。”   阿苏南愣了,过了一小会子才轻轻“呀”了一声。   伊落又道:“这次的事情,若不是你,不是他家伢崽死的莫名其妙,就是夫妇俩冤死狱中,无论哪一个结果于他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你于他们来说就是大恩人。这两人但凡是有一点良心有一点脑子,就会对你感恩戴德,这时候你再给他们一条活路,必定会死心蹋地追随于你,他们一家子的身家、他们儿子的前程,全都系在你身上,这样的人家才是近侍首选。”   阿苏南又是一声“呀”,他还是有点子反应不过来,下仆什么的,他想都没有想过,而且说实话,他不太喜欢下仆这个称呼。   伊落这次可是没管他的想法,一意独断专行:“这样吧,明天你就去把他们带过来,先让我看看,你身边的人我必须要把把关。”   阿苏南不乐意了,慢吞吞地表示反对:“这样……不太好吧?我又不想挟恩图报。”   伊落笑起来:“这算啥个挟恩图报?要知他们一家子正是走投无路,你这样等同于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不信你去问问他们,看他们是愿意做你的下仆呢,还是去公事房那边做杂役?”   阿苏南自己的话,他肯定愿意去看门,但别人的话,他还真不敢说。   但他终归是觉着不大妥当,争辩道:“就算不是挟恩图报,但谁敢保证他们一辈子都会死心踏地?这世上多的是亲人反目、兄弟阋墙呢。”   伊落曲指在他脑门儿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这是成心抬扛是不,平常日子,哪来弄个多的背叛?真到了生死攸关,谁都有可能背叛。”   伊落话都讲到这份儿上了,阿苏南知晓邬赫离一家子的命运,基本上就此定了。一想到此,阿苏南还是有点不得劲儿,这种把别人命运拽在手中的感觉,很多人可能都会喜欢,但是他,很不喜欢。   伊落知他有想法,这次却是完全没有要妥协的打算,站起身把他押进里屋,看着他到床上躺好,又替他拉拉被子:“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阿苏南这会子倒真是困了,揉揉眼睛:“伊落阿哥你不用睡觉吗?”   伊落躬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自己乖乖睡觉吧,阿哥睡再多也长不高了。”   伊落出门去了,阿苏南闭上眼睛,睡意朦胧之间又一次想到了邬赫离。不得不承认,伊落说的在理,邬赫离这一家子以后必然会对他感恩戴德忠心耿耿,除非是遇到了考验人性的激端状况……但那种时候,人这一辈子又能遇上几回呢?   好在巫夷没有奴隶,也没有家奴一说,下仆等同于契约雇工,只是契约的约束力很强,只有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才充许下仆解除契约,倒在他的接受度以内。而且那样的话,他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小安仔带在身边,那孩子身上可是有魂力的。   唉,这就是他跟伊落之间的差距啊,伊落那是家学渊源,当真跟他这种野路子出生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   ※※※※※※※※※※※※※※※※※※※※   嗯嗯嗯,今天是想家的存稿箱…… 第72章 营地冲突   阿苏南一觉睡到正午才被伊落从床上挖起来,洗漱完毕,两人一起吃午饭,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令他心塞不已的消息。   “神庙要把游民全部移交给迁移司?……这不摆明了是欺负我们没有银钱嘛!”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迁移司举报垅关神庙的神侍在游民营地运作上有贪渎行为,刑司按律查案,而神庙却以“先行自查”为由,拒绝刑司提审人犯。   习惯上,神庙确实拥有自查的权力和先例,但刑司在查案上有绝对权威,神庙这是摆明了不配合。幸而烧犯阿妈只是个雇工,算不得神庙人员,而她被抓之后又破罐破摔,把她知道的贪墨神侍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灭绝师太立即以牵涉毒杀一案作为理由,扣压了好几个低阶神侍。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垅关神庙为了给迁移司施压,竟是正式向迁移司发出公函,通告移交游民,借口竟然是非常奇葩的“人员不足”。   阿苏南把公文放到桌上,实在是无法理解神庙的用意:“几个低阶神侍而已,有必要撕破脸么?”   伊落:“你觉得只是几个低阶神侍,无关紧要,神庙那边很可能觉着我们手太长,事涉尊严。要知垅关神庙进项巨大,在一众神庙当中地位超然,首席神侍又威望极高,向来是除了大巫谁的账他都不买,这次我们状告神庙,看来是惹恼了他。”   阿苏南:“那我们弄个办?这个事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好办,他要移交,我接手就是了,”伊落笑道,“再说你不是想要革除游民安置当中的种种弊端吗,这下子可以大展身手了。”   “但是,银钱方面怎个办?”要知迁移司刚刚成立,压根没有安置移民的预算,没有钱要他怎个大展身手?   伊落却理所当然的道:“向大巫要钱啊。”   “不行,”阿苏南断然否决,“这点小事就找大巫,大巫会怎个看你?”   这个事情吧,打个比方,就象前世的几个小小村官贪了百八十万,你却捅给了总书记,请求总书记出面裁决,太不可思议了。   伊落:“那你说要弄个办?我们没钱,该要如何安置这些个游民?”   看小少年皱起眉头很是心烦的样子,伊落不禁笑道:“快吃饭,不用替我担心,垅关神庙的首席神侍大人实在是太老了,早该换人了,可惜他自恃威望,一直都看不清。”   略一停顿,又道:“不过,就算是通了天,再是加急,没有大个半月银钱也是下不来,你实在要操心的话,就操心一下我们该如何平平安安度过这段没钱的穷日子吧。”   阿苏南眨眨眼睛,道:“伊落阿哥,昨天商量的事情,时间上要提前,地点上也要变一变了……”   ……   吃过午饭,阿苏南去客房找朗阿蛮,打算一同前往琅伯蛊医家里,既然决定了,那就趁着今天还算空闲,早点把邬赫离一家接过来安顿下来。   在客院的院门边上又一次碰到那位来自西河的红衣月月,她跟一个女伴在一起,也是刚刚走到。这次看到阿苏南她也不装不认识了,大大地瞪了他一眼,阿苏南没搭理她,径直走入院内。   年轻女子不好进入男客的院子,红衣月月让仆役传过话后即站到院门边上等候,看着阿苏南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故意对同伴大声说道:“不就是个仆从嘛,借了督长的凤隼出门就敢耍威风!”   阿苏南回过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女孩子干脆冲他开火了:“看啥个看,你这是做仆从该有的样子吗?”   “月月,你在说啥,南仔啥时候变成仆从了?”诺阿小黑耳朵好使 ,刚出房门就听到梦中情人在喝斥好兄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出声。   “哼,掌文不就是仆从吗,称呼好听一点而已。”漂亮女孩抬起下巴,“诺阿亚,你堂堂一个巫士大人,做甚跟个仆从这等亲近?”   一句话把黑头仔打懵了,不过这小子天生就有大局观,立即跑过来调停:“月月你弄错了,南仔是掌文,掌文不是仆从,我跟南仔打小就是好兄弟。”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追求者竟然帮着仇敌说话,红衣月月呆住了。   阿苏南展颜一笑,这才和风细雨的开口:“这位朵朵,大巫身边也有掌文,你敢叫他们仆从吗?把掌文等同于仆从,你真的应该多读点书,太过无知是会让人笑话的。另外,就算是个仆从,那也只侍候他自个儿的主人,在你家夫君成为大巫之前,千万不要把自己当作天底下所有仆从的主人。”   红衣朵朵就一个刁蛮公主病,别说是面对阿苏南,就算上次对上巧月阿朵,也是牙不够尖嘴不够利,当下给噎的连话都讲不出来。她身旁的女伴也是目瞪口呆,从她闪闪发光的兴奋小眼神可知,这一位热闹看的可有劲。   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心仪朵朵,诺阿亚急的满脑门儿汗,连声道:“误会,这当中必定有误会,南仔,月月,你们……”   红衣月月心高气傲,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跺脚,转身便走。   诺阿亚连忙追赶,只他刚追出几步,人朵朵猛的一个转身,跟他来了个面对面,小朵朵指着他的鼻尖怒骂:“诺阿亚你不要跟过来,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诺阿亚呆立地上。   阿苏南招呼站在门前看热闹的朗阿蛮:“蛮仔走啦。”说完转身出院,经过诺阿亚身边的时候,满含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朗阿蛮很听话地跟上,经过诺阿亚身边的时候,有样学样,也是大力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   ……   *—*—*   老蛊医调理有方,邬赫离夫妻俩恢复良好,看到阿苏南进院,第一时间上来道谢。   阿苏南和颜悦色地寒暄了两句,其后问他们有何打算,若是想要返回老家的话,可以资助他们一笔路资。夫妻俩一个劲儿地摇头,都说老家的田地木楼都没有了,回去也是没有活路,说到伤心处,安仔阿妈差点哭出声。   阿苏南无言,看到安仔站在门边正怯怯地望着自己,冲他招招手,等小伢崽来到面前,蹲下|身,问他:“安仔,以后就跟着南阿哥好不好?今天就跟南阿哥回家去?”   安仔的眼睛一下子瞪的斗大,连忙抬起头去看自家的阿爸阿妈。   邬赫离夫妇已经彻底傻掉了。   阿苏南站起身,对他们道:“我身边缺个跑腿的下仆,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签十年佣契……”   “十年算啥个事,哪家下仆有签十年契的?他们夫妻给你做一辈子活,你也要管他们生老病死,这个才是惯常做法。”旁边老蛊医插言。   阿苏南一想也是,人给你当仆人,从十五岁做到四五十岁,然后你说一声不要他了,你让一个做了一辈子仆人的“老阿公”上哪里去找事情做?   于是问邬赫离:“终身佣契也行,你们的想法呢?”   邬赫离还在发懵,口中连连道“好”,安仔阿妈却是反应比他快,蹲下|身揽住儿子,教他:“安仔快去谢谢主人,以后我们就有家了……”   阿苏南连忙道:“安仔还是叫我南阿哥吧,他不签佣契,以后该进学还是进学,该找工还是找工,不耽误了孩子。”   老蛊医看邬赫离两口子都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饼子给砸昏了,连忙提点二人:“朗玛神赐福,让你们遇到阿南,这可是天大的好福气,要不是他,你们俩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大牢。快去收拾一下吧,只要你们尽心尽力,这般心善的小阿哥,定会好好善待你们。”   ……   离开的时候,阿苏南他们的马车上不只是多了邬赫离一家子,还多了一个琅伯蛊医——人老蛊医可是说了,自打营地建起来,他还从来没有去看过,身为医者,也该关心一下才是……说的好像他不是出于胸中熊熊的八卦之火才想要跑过去似的。   一行人坐着马车出行,在城门处下了车,踏上去往游民营地的小路,这次阿苏南带着几人过来,一是为邬赫离一家子消户,另外也是神庙突然甩手,他要确保营地那边不出乱子。   小孩子最是无忧无虑,还没进入营地安仔就一溜小跑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了,安仔阿妈一瘸一拐跟在后面,生怕伢崽有个闪失,经此一事,她把儿子看的更加紧了。   而阿苏南他们,却看到厨房门前拴着一头驴子,两个壮汉正在从厨房往外搬东西,另有一个身着神侍衣衫的男子候在旁边。   “你们这是在做甚?”阿苏南快步上前,直接找上神侍。   神侍讲话还算客气:“从今天开始,这里就归迁移司管了,我们把属于神庙的财物搬走。”   阿苏南轻轻踢踢放在地上的布袋子:“连这几袋糙米和杂粮也要一起搬走?你让这些游民晚上吃啥个?”   神侍冷了脸色:“这个你问迁移司去,我们神庙本来就是暂时代管。”   阿苏南也沉下脸:“我就是迁移司的,我现在让你们把所有粮食都放回去。”   神侍寸步不让:“这是我们神庙的粮食。”   “这是你们神庙已经走过账发给游民营地的粮食!就算是要移交,移交之前就已经发出来的粮食和物品也是归营地所有,自当留在营地。”阿苏南冷冷道。   “我不管,你去跟我们上面交涉,我只管按吩咐办事。”   “你可以不管,我却是必须要管,”阿苏南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对朗阿蛮道,“阿蛮,谁敢侵占游民营地的财物,就把他扔出去,若是一而再,再而三过来捣乱的话,直接扭送刑问司。”   “我看谁敢!”神侍立即挡在布袋前面,示意其他人赶快把粮食放到毛驴背上。   阿苏南看了一眼朗阿蛮,朗阿蛮沉稳点头,他也不说话,走上前一手一个,就把两个正在搬东西的汉子拎了起来,大步走到营地入口,抬手就给扔了出来,这俩壮实汉子在他手上就象两只鸡子,完全没有反抗无力。   然后,他转回来,站到神侍面前。   神侍这才自震惊中醒神,一连后退数步,连声道:“你你你……你们胆敢胆敢……”   阿苏南:“我们做事从来都是有律法可依,有甚不敢的?我叫阿苏南,是迁移司督办掌文,有何异议,让你们上面直接去找我们督长大人。”   看到神侍一身狼狈地想要逃离,又补充一句:“这头驴子若不是营地的,麻烦你一并牵走。”   ……   ※※※※※※※※※※※※※※※※※※※※   呜呜呜,今天是难熬的存稿箱…… 第73章 阿什芊绘   赶走了神侍,保住了粮食,阿苏南估算了一下,这几袋粮食最多只够两三天的,当然,若是按照此前他见到的稀粥做法,应该可以维持五到六天,但那种事情他自问做不出来。   新来的烧火阿妈也跟着神侍一起跑了,这会子离天黑还早,营地里只有两个游民家庭,今天轮到他们当值,是特意赶早回来做饭的。其实所谓“烧饭阿妈”,她只管取出食材和分发食物,余下的一干事务她都仅只是“监督”而已,真正的烧火做饭,包括砍柴劈柴,都是由营地游民完成,她是完全不用沾手的。而当值游民的唯一好处,就是这一天负责砍柴的男人也可以领到一碗稀粥。   阿苏南把几人叫到近前,刚刚他们看到阿苏南和神侍大人发生冲突,都躲到草棚里面去了,这会子神态也都是木木的,神侍被赶走了,也不知以后的粮食从哪里来,都在为今后的日子发愁。   阿苏南问了一下做饭的事情,按照惯常做法,每顿饭舀出四大碗米就够了,阿苏南试了试重量,估计一碗有四五斤,营地里面总共有六百多个妇人孩子,每顿粥饭消耗的粮食却不到二十斤,而且这当中还掺入了将近一半的各式杂粮,“节省”到超乎他的想象。当下不停手舀出整整八大碗,几个游民的脸上总算是有了表情,一个个全都是又惊又喜难以置信的样子。   最后,阿苏南尽量和善的道:“烦你们跟大家讲一声,从今天开始,游民营地就归迁移司管了,以后这里不会再有烧饭阿妈,由你们轮流做饭,粮食也由你们自己管理,今天晚上等大家都回来之后,我会过来给大家讲一些事情。”   从营地出来,阿苏南在城门处跟蛊医生分手,又把邬赫离一家三口送到阿什家,然后带着朗阿蛮和刚自刑司归来遭受“情伤”和“职业伤害”双重心理创伤的诺阿亚去截道,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抢在神庙动手之前,囤上一批粮食,以应对很可能已经迫在眉睫的“粮食危机”。   他这也是刚刚才意识到,垅关神庙不只是一个庞然大物,它更是一条地头蛇,伊落固然不用惧怕首席神侍,但游民营很可能却要遭受池鱼之灾——神庙里的那些个小鬼一旦捣起乱来,也够他喝上一壶的。别的不说,若是低阶神侍联合起来一起发力,很可能整个木关河滩的粮铺都要抬价,就算迁移司承受得起,他也不愿意被人敲竹杠。而且,若是这些人的胆子足够大,甚至有可能让所有粮铺都“断货”,哪怕只是短短数天,游民营那边也要闹出大乱子。   阿苏南原本还怕现在是春天,又不是收获季节,道上没有人运送粮食,结果却他很惊喜,还真让他们给截到了。原来木关河滩闲人太多,本地出产的粮食远远不够,一年当中除了新粮上市的那段时间,其余时候都会有商队定期运送粮食进城。   目前阿苏南手上只有迁移司的启动资金,财力有限,只买了八百斤次等米,然后马不停蹄地跑到粮铺,兑换成六百斤最低等级的糙米外加六百斤陈年杂粮,这样子好歹可以应付七八天。而这仅只是游民营地一处,人数不足一千,超过三分之一的营民还都是小孩子,而住不进营地只能在城里流浪的游民,还有数千人之多,这还仅仅是木关河滩一地……单是想一想,阿苏南都觉着压力山大。   看看太阳已经落山,几人找了家食坊填饱肚子,然后阿苏南用每人三个杂粮饼的代价雇了十几个游民把粮食送往营地。   ……   *—*—*   阿什家后宅。   暮色之中,阿什芊绘坐在院子里,听着心腹女仆带来的消息,她还没有从昨晚上的打击中走出来,整个人都无精打彩的,繁乱的心绪全都写在脸上。   “那个朵朵是从西河那边过来的,就是寿辰宴上最出众的那个穿红裙的朵朵,叫作萝苏月月,长的象花儿一样好看,听说她打小就喜欢红色衣裙,大家都管她叫红衣月月。”   “就是那个红衣月月说南仔是仆从?”   “是哪,她说掌文也是仆从,换了个好听的名字而已,他们两个该是以前就有罅隙。”   “南仔年纪虽小,却是知礼持重,他是不会挑起事端的。”   “对,对,是那红衣月月挑起来的,还是在院子里讲的,声音还不小。”   “阿南拢个回她?”   大概是为了逗主人开心,女仆立即绘声绘色地讲起阿苏南的反击,阿什芊绘还真给逗的一笑:“南仔就是个不肯吃亏的,这个红衣月月非要去招惹他,也该受点教训。”   然后笑容自她脸上消失:“萝苏家就算不是名门大户,也不至于养出这等无知的朵朵,把掌文说成仆从,应当是有原因吧?”   女仆连忙道:“我也是奇怪来着,刚刚去了小主人的院子问了一下,说是昨晚上南小阿哥为小主人跑前跑后的,又是叫人预备洗澡水,又是叫人做夜宵,还一直都守着小主人,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对小主人可好。”   阿什芊绘很是意外,她也不是今天才认识阿苏南,儿子身边的人,一直都很上心,顿了一顿这才开口:“昨晚上阿落还好吗?”   女仆连忙道:“小主人昨晚上一切安好,就是没有睡觉,和南小阿哥讲了一晚上的话。”   “讲了一晚上话?……南仔不是住在客院那边吗?”   “小主人回来之后他就搬到小主人的院里去了,”女仆跟着又补充一句,“他现在住在小主人的主屋里。”   阿什芊绘笑笑,没太在意:“南仔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对南仔自是不同,你们可不要怠慢了南仔。对了,不是说南仔下午带了两个仆从回家?记得送几身换洗的衣物过去,他个小阿哥应该是不懂这些。”   女仆笑着附和:“我们哪敢怠慢了南小阿哥,他家下仆的衣物已经备好了,连小伢崽的都没有落下。我看那两人很多事情都不懂,还想着要找个人给他们说道说道。”   阿什芊绘颔首,对心腹的办事能力很是满意,最后又道:“查查是谁把阿落院子里的事情传出去的,查出来直接解契。还有那个红衣月月,看看是谁带她过来的,以后家里再摆宴,若非必要就不用邀请了。”   打发走女仆,听到一旁房间里传来女儿的笑声,阿什芊绘整个眉眼都柔和下来,正要起身过去,却见儿子托着一个做工精细的盒子进来。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身衣裙,式样很是新奇漂亮,异乎寻常的精美。   阿什芊绘疑惑地看向儿子,   “阿妈,可以帮我一个大忙吗?”伊落问。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两轮车让阿苏南大赚了一笔,但是,再大的一笔也仅只是一笔,巫夷可没有专利一说。于是,前阵子闲来无事,他又琢磨开了赚钱的事情,这一次,他瞄上了贵妇人的钱袋子——女人、尤其是有钱女人,她们的钱是公认的好赚,不是吗?   讲真,换了前世,他可不觉得自己有当时装设计师的本事,但是这一世嘛,脑子里装着无数的时装及奇装,每年从中取出几款,按照巫夷的审美和习俗改一改裁一裁,这个事情再是简单不过,他觉得这事儿能成。而且时装这东西吧,还不象抄书抄诗,但凡变动一下就不涉及抄袭问题,他又不用前世的牌子,连山寨都算不上,所以他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于是,两个月前他自己鼓捣出来一家衣饰店子,自当老板,兼任设计师,找了几个手工一流的剪裁手艺人,打算大展拳脚,送给阿什家小朵朵的“巫夷芭比”正是计划当中的第一波广告。没想到临了遇上双日临空,迁移给提上日程,计划就此改变,这才有了伊落拎着裙子找上自家美人阿妈这档子事。   听了一会,阿什芊绘明白了:“你是想让我穿上这身衣裙去参加那个……那个……”   “拍卖会!”伊落连忙解释,“阿妈,拍卖会,就是把一些个值钱的物事拿出来,来一次聚会,有购买意向的人都可以参加,然后让他们自己出价竞拍,价高者得之。”   阿什家原本就是大商户,阿什芊绘一听就明白了。其实这个在巫夷也不算新鲜事,某些大宗物品的交易就是由商家一起竞拍,只这种售卖方式只限于极少数大宗商品,身为局外人的伊落和阿苏南都不知情。   “你们这个竞拍会听上去很有意思,不过,做甚非要穿这身衣裙?”裙子很美丽,她很喜欢,但是,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忽悠的无脑美人。   “阿妈您不觉得它非常好看吗?您穿上之后必定会光彩夺目!”   阿什芊绘不动声色地喝下一口茶水:“我不穿它也光彩夺目。”   伊落:……   迁移司督长大人在自家阿妈面前败下阵来,只得从实招认:“阿妈,这个是南仔的时装店,就是专门做时尚衣裙的店子,这是南仔店里首次推出的衣裙,你穿出去走一趟,他那家店子肯定会名声大震……”   看他阿妈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伊落连忙辩解:“阿妈,南仔做这个可不是为了他自己。游民的问题严重到超乎我们想象,他们等不了五年的,现在神庙又甩手不干了,我在想,这个事关乎我们整个巫夷,关乎我们每个人,想要请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所以,打算要成立一个巫士善金会,首批善金将会来自拍卖会。”   “巫士善金会?”   “过去遭遇天灾人祸的时候,一些富裕人家会拿出钱粮接济灾民做善事,但是,他们都是各自为政,这个善金会想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个善款集中到一块儿,统一设账,统一掌管,全部用到游民身上。”   阿什芊绘点头:“想法不错。”   伊落继续:“为了筹集善金,所以我们才会想到要召集这个拍卖会,大家都拿出一两件物品,喜欢的人竞拍,所得款项都归善金会所有。你穿上这身衣裙,就相当于帮南仔的店子打响了牌子,让店里的衣服卖的快卖的好,南仔可是说了,迁移一天不完成,店里赚的钱他就一天不拿,全部捐给善金会。”   阿什芊绘默然片刻,其后笑道:“南仔还真是个心善的孩子啊……你们现在很缺银钱是不是?竞拍会我来招集,滩上闲人多,保管五天之内招开,就是时间太过匆忙,来的人不会太多,能够筹集到的款项,也不会太大。”   “无妨,我现在急需一笔银钱救急,数目毋需太大。”   “那就好,我会拿出两件首饰来竞卖,嗯,是拍卖,衣裙我也试试看,满意的话我就穿了去。   “多谢阿妈……”伊落连忙道。   “不用谢我,”阿什芊绘摆摆手,看着自家儿子,眨眨眼睛,愉快地笑了起来,“阿落,这些个新奇物事都是南仔想出来的吧?你还是把他叫过来,让他亲自给我细细说来,他那个时尚之店很有意思,说不准我们还可以合伙做点小买卖。”   这种被亲妈嫌弃脑子不够用的感觉是拢个回事?   不过,看在她心情变好的份上,伊落决定原谅自家阿妈。   “南仔现在去游民营地了,等他回来我……”   伊落话还没讲完,他家阿妈已经站起身:“这两天滩里滩外都在讲那个营地,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成天呆在家里也是无趣,走,陪阿妈出去走一走,正好看看你家南仔大晚上的跑过去做甚。”   ※※※※※※※※※※※※※※※※※※※※   嘣嘣嘣,今天我是暴燥的存稿箱,老九你敢还不回来! 第74章 再入营地   阿苏南赶到游民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暮色苍然。   营地里刚吃过晚粥,外出的男人们大都回来了,只没想到琅伯蛊医下午走了一趟还不过瘾,晚上又跑过来凑热闹,他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一个棚子边上,正跟里面的几个游民摆说闲话。   阿苏南刚一出现,游民们立时停了手上的活计,纷纷试探着往他面前聚集,只无人讲话,整个营地突然安静下来,连小孩子都闭紧了嘴,只有那些曾经从他手上接受过饼子的娃崽们,眼睛中隐隐带了一层亮光。   这场景着实是有点瘆人,阿苏南连忙招呼所有人聚到厨房前面的空地上,挂出两盏风灯,正要站到凳子上,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阿苏南一看,乐了——蛊医大人摊开的手心里放着个可以扩音的小巫器,老人家满脸都是“还是我想得周到吧”的得瑟。   阿苏南接过巫器,琅伯浔示意朗阿蛮帮忙激活,这才施施然走到旁边看热闹去了。   有了这个小玩意儿确实是方便很多,阿苏南站到凳子上也没废话,直奔正题。   内容总结如下:   一,从即日起,营地由迁移司管辖,不再雇佣烧火阿妈,设立伙房值日,四人为一值,两个男丁,两个妇人。所有营民轮流当值,当值当天,稀粥加倍,且每人可以领取三个杂粮饼。   二,营地将每天雇佣六十个男性游民改建木楼,所有棚子都要加装四壁,轮流上工,上工期间早晚都有稀粥,且每人每天可以领取五个杂粮饼。   三,为了让大家尽快睡上木床,另外再雇佣二十名有木器手艺的游民,营民优先,若是凑不够人数,则会雇佣滩里游民。每日也是两顿稀粥加五个杂粮饼。   四,现在已经入春,木关河滩气候暖和,山里已经有了野菜,大家可以结伴上山采摘野菜,加入到稀粥里面。不论种类,只要是常见的可以放心食用的野菜,三斤换一个杂粮饼,可以累计。但是,附近山林里面偶尔会有野物出没,必须要五人一组才能进林,不到五人擅自入林的,采回的野菜不能换饼。   五,游民营要挑选一个营长两个营副,品行要好,要能管事,最好还要能够识文断句,大家今晚上先商量,可以推举四到五人,明天一早提交名单。另外还要挑选二十名值夜,十人为一值,薪酬都是粥饭和杂粮饼,具体数目明日公布。粮食交由营长营副和值夜以及当天的伙房值日共同管理,每天都要清算并做好记录,每隔五日迁移司会有人过来查看核对,其他时间也会不定期检查,一但发现偷盗或者遗失,不只偷盗者会受到处罚,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比如,今晚上有上千斤粮食放在厨房,若有丢失,未来五天,整个营地都将不会再有晚粥,做工的杂粮饼也要减半。   ……   阿苏南一口气把以上“一二三四五”讲出来,然后问面前乌泱乌泱的一大片脑袋:“我讲的意思,大家有听明白吗?”   大概是信息量太大,好一阵,才有几个声音弱弱的回答说“听明白了”。   阿苏南又问:“大家还有问题要问吗?”   这下子倒是有人开口了。   比较靠前的一个高瘦汉子迟疑着开口:“大人,今晚上的粮食由谁看管?”   阿苏南一下子买了这许多粮食,还把所有粮食全部运了过来,其实是个失误,因为他忽略了偷盗问题。刚刚看到这许多人,很多人都瘦弱不堪,随时都可能倒地不起的样子,这才突然意识到人群当中难保会有一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尤其是肚子饿的狠了,这些个粮食的诱惑很可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刚刚才会临时加了一个“株连条款”进去,他可没有多余的银钱来验证人性并考验饥民的意志力。   不过这些事情自个儿知晓就是了,众人面前绝不能露怯。   “我们迁移司的巫士大人马上要从你们当中挑选十个人出来,做今晚的值夜,有谁愿意,请举起你的右手。”   提问的汉子第一个举起手,然后是第二个,第二个……到后来几乎有一多半男人都举起了手,甚至有几个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的阿妈也举了手……看样子,为了这一千多斤粮食,营地的游民们也是蛮拼的!   挑人的工作阿苏南交给了专业人士,没多久两位巫士大人就点了十个人出来。   然后,阿苏南道:“这十个人,晚上要尽忠职守,明天早上一人领取两个杂粮饼。”   起码有半数的人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阿苏南接着又说:“今天做饭的两位阿妈,烦你们马上再煮两锅粥饭出来,不论男女每个人都可以领到一碗,小孩子半碗。”   让你们先垫一点底,免得一晚上都惦记我的粮食,而且晚上喝了粥要起夜,方便相互监督。   “哗……”所有人都兴奋了。   两个做饭的阿妈挤出人群,一溜小跑到他面前,阿苏南示意朗阿蛮进去给他们舀米。   “大家都站在原地,还要再等一个半钟点才有粥饭吃!”看人群下意识地往前挤,阿苏南赶忙大叫,以免被人群挤了下去。   所有人站住脚,半数人的脸上露出笑意。   阿苏南又问:“还有问题吗?”   有人立即道:“大人,我会做木器。”   阿苏南:“会做木器的明天一大早候在营地,等我过来。”   紧跟着又有人大声问:“我想建造木楼,该要找谁?”   阿苏南:“也是找我。明天上午所有人都留在营地,我会一大早过来,登录好名字以后就可以上工了,先清理出一块平地搭建木器工棚。”   赶快给你们都找点事情做,不等后天了!   “还有能写会算的,不论男女,也是明天在我这里登录名字,针线活好的,会剪裁的,凡是自认有一技之长的,都可以登录名字,我会尽量帮你们找事情做。”   阿苏南话刚讲完,人群中马上又有人喊:“明天的伙房值日由谁来做?”   居然把这等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赶紧回答:“今天的值日明天继续做……”   ……   等到阿苏南一行人终于把喝着热粥闹哄哄议论纷纷的游民们抛到身后,已经是满天星辉。   星光下阿苏南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走一边跟朗阿蛮诺阿亚交谈。刚刚朗阿蛮提议说组建一只狩猎队,他看到好些游民的身体素质都不错,反正迁移司的巫士多,大家可以分头带队,既可以扫荡林子里的野物,又可以增加食物来源。阿苏南却是觉着没有必要,不带普通人,巫士的效率更高,打回的猎物更多。   朗阿蛮却道:“可是南仔,前巫夷的林子跟后巫夷不一样,这些游民以后迁到后巫夷去,他们早前的打猎经验完全不够用,一旦进了林子,必定是凶多吉少。”   阿苏南突然觉得很有道理,授之以鱼莫如授之以渔,就当是提前演练吧,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竟然就领会了这个道理。   不过,他还是再三交待两位巫士同伴:“狩猎队先训练,暂时不要进入过于危险的地方。要不你们明天过巫士学馆去一趟,找几位同乡先把附近的林子扫荡一遍,尽量赶走野物,阿妈们要去挖野菜,可不能留下祸端……”   话音未落,前面就有人接口:“那个是巫力司的职责,我们迁移司的巫士不用帮他们做事。”   阿苏南惊讶地抬起头:“伊落阿哥你……”   然后,他的目标就偏了:“芊绘阿婶您也在?”   伊落和他家阿妈正站在前方路边的一棵大树下,两人都笑盈盈地看着他,阿什芊绘道:“幸亏来了,不然可就见不着掌文大人的风采了!”   *—*—*   返回阿什家,阿苏南很快跟阿什芊绘敲定时装店的合作事情。   阿什芊绘不但乐意当模特,还提出要跟他合伙经营这家时装店——阿苏南忘了,抛开巫士身份,阿什家还是巫夷排前十的大商户,阿什芊绘自小耳暄目染,商业触感可是比他灵敏多了,裙装一出,立时从中看到了大商机。她手上有现成的店面,有最好的手艺人,还有足够多的闲钱,想要参股一起来做这个买卖。   至于阿苏南已经在月街看好的店铺和人手,这个好办,阿什芊绘作为一个巫士,完全可以远程遥控。   阿苏南大喜。要知他不是那些想要“创业”想要“成就人生价值”的高端人士,他开店纯粹就是为了赚钱,以前他只看到阿什芊绘这位大美人是个天生的时尚领潮人,却忘了这一位手上还握有各种资源,是打理这家“时装连琐店”的最佳人选。有人出钱出人出店面,还负责日常管理,可以想见经营规模是他筹划的好几倍,他只是每年拿出十来款新衣式样,就可以坐收重利,这等美事,何乐不为呢?   不过目前来说,这个时装店赚再多钱对阿苏南的意义都不大,因为所有的利润都要捐出去,用于游民迁移。不过阿什芊绘毕竟是商家出身,坚持说一码归一码,利润可以捐,但阿苏南提供衣裙式样不能免费,她打理店子也不该免费,该领的薪资还是要领,这些都要计入成本,要在合约里面注明。   最后的决定:阿苏南和阿什芊绘各自持股四成半,剩下一成归伊落,意思:两个人起争执的时候,伊落这一成就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合股做买卖是老早就有了的商业模式,伊落又不是完全不通商务,立时就发现这一成干股很是烫手,奈何他一推再推就是推不掉,只得硬着头皮接手——这种一边是亲妈,一边是自己养大的崽,两边他都惹不起的感觉,到底是拢个回事哟?   反正最后就是,阿苏南和阿什芊绘皆大欢喜,唯有伊落欢喜不起来,暗自祷告朗玛神赐福,这两个千万不要起争端,他不要受夹板气!   ※※※※※※※※※※※※※※※※※※※※   嘤嘤嘤,我是哭泣的存稿箱……好饿,不管了,我要离家出走…… 第75章 营地改造   第二天,阿苏南起了一个大早,被盯着吃过早餐,就迫不及待地找他的贴身护卫朗阿蛮和诺阿亚去了。   诺阿亚从血脉塔出来资质达到六阶,是他们一干人中资质最好的一个,比第二名朗阿蛮高出整整两阶。但这小子也是真的不用功,朗阿蛮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功,他却时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所以朗阿蛮一年半以前就迈入了二阶,而他在逐日塔里跟怪兽斗智斗勇被迫苦修了三天,这才堪堪升上二阶。   只今天,这懒虫不只是起了床,还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只等老板露面了——他被阿苏南昨晚上的讲话鼓动到了,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连刑问司那边都不想去了。讲真,刑司那边的“破案”远没想象中有意思,而且他是真的被烧火阿妈恶心到了,干下这等恶毒之事,犯下这等滔天罪行,却能吃能睡毫无悔改之心,这种人见一次恶心一次,偏她把所有事情都招认了,连借刑审之名行打骂之实都做不到,越想越生气,决定这阵子少跑刑司,多去游民营。   阿苏南带着两名护卫/打手来到营地,毫不意外地看到整个营地都在等他,而且,他还见到了一位意外访客……不对,是两位,除了阿索涞,还有一位亭亭玉立、一笑起来就眉眼弯弯的可爱少女——米萝,米萝已经进入《迁移火线》打杂,阿索涞今天把她这位职场新人也给带了过来。   主笔阿索涞依旧是玉树临风,看着阿苏南的眼光很是意味深长:“错过了昨晚也就算了,若是连今天都错过了,阿苏掌文您就该怀疑您挑人的眼光了。”   阿苏南跟他们简短聊了几句立即投入公事,确认粮食没有缺失之后,马上让今天的伙房值日按人头做杂粮饼,然后把有意参加值夜和狩猎的人员分流,让朗阿蛮诺阿亚先行查看各人体格资质,并登录合格者名字。   再然后,他从厨房里搬出桌子凳子,坐下后第一件事:“识文断句,会读会写的先过来。”   立即有五男一女走上前。   整个巫夷都普及了三年初级教育,但是,偏僻一点的寨子一般都只送伢崽进学,女娃大都留在家里帮忙做家事,而且很多人一辈子都用不到纸笔,离开学馆的时间稍长,就把儿时学到的那点知识通通忘记了,六百多名成年人当中只有六个识字的,他一点都不意外。   阿苏南先问几人的经历,几乎都是务农人家,原本田地就少,一场祸事下来就变成了失去所有土地的雇农。小寨子里大家都是自耕农,自家的田地都不够种,压根不需要雇用帮手,只好到大湾滩谋生,长时间找不到事情做,就变成了游民,这种情形在游民当中非常普遍。   而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位被唤作芯草阿妈的女子,能写会算的原因,竟然是她有个在学馆做先生的阿爸。   阿苏南难以置信,要知学馆先生是领资薪的,在巫夷算是中等收入,说啥也不该让亲生骨肉沦为游民。再一问,才知她阿爸过世已经整七年了,而七年间她家遭遇的祸事不是一桩,而是好几桩,旱灾、虫灾、老人过世、去年孩子阿爸又意外受伤……最后不只是田地没有保住,还连木楼都给烧成了灰烬,为了活命,一家人只好背井离乡,就此沦为游民。   当听她讲说孩子阿爸伤势已经痊愈且会打猎还会做木器之后,连阿苏南都为她松了一口气。   ……   整个上午,阿苏南做成两件大事,一是通过考试为营地找到了几位读写算数尽皆合格的文书,并让几人立即上岗,登录建房及木器各组的报名者名单。其后,他就把主要精力放到挑选营长营副上,等到厨房里传出杂粮饼的香味儿,营地的第一任游民营长也走马上任。   营长叫作速越陌,只二十五岁,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阿爸,这在生育率低下的巫夷非常罕见。他家以前住在一个小湾滩,家里早前就没有田地,只有一条小船,打鱼、贩货、载客三线并举,倒也能够糊口。只年前运气不好,船行江中遭遇大风,小船触礁沉没,虽然船客让他救了起来,但满船货物全数被江水带走,整个家底赔光了都不够,只得带着妻儿远走他乡,最后流落到了木关河滩。   速越陌自小跑船,见多识广,水性好,为人也很热心,经常帮人出主意,就此被推举了出来。   刚开始阿苏南还因为他不识字而略感遗憾,一问之下才发现常见的字他都认识,只是不太会写,不敢自吹说“识文断句”,而且象他这样会读不会写的营地里还有好些个,不禁为夷家人的纯朴点了一个赞。   阿苏南急着挑出营长是想为自己减压,营地的改造千头万绪,若是不尽快培养出几个得力助手,他非得累死不可。   有了营长,他就省事了,正要布置任务,却有伙房值日过来,期期艾艾地讲说饼子做好了,看见人人都在咽口水,阿苏南示意他们分发饼子,自己则和营长营副找了个僻静处坐下,商讨起营地的改造事宜。   刚刚上任的营长速越陌首先开口,讲说挖野菜换饼没办法持久,营地周围的野菜很快就会被挖光,再往深处走的话,路太长且不安全,寨子里的汉子们都有顾虑,害怕家小出事,因此上有人提议说与其深入林子挖野菜,还莫如就在近处开地种菜。营地这块儿虽然是山地,还是有一些可以耕种的地方,只是东一块西一块不成形,而且每一块都很小,种正经庄稼可能不成,但是种点萝卜芋头不成问题。   阿苏南点头,他不是庄稼人,这些他还真的不懂,也因此竭了发号施令的念头,打算先听听游民的声音。   速越陌接着又犹豫着问可不可以成立一只捕鱼队,他会捕鱼,面前就有两条大江,却只能看不能动,实在可惜。   这一次阿苏南果断摇头,捕鱼是很多原住贫民赖以为生的唯一收入,大量游民的涌入,确实是影响到了这些人的生计,双方矛盾日深,不能再往火上浇油。   速越陌有些失望,他听说了昨天下午阿苏南不让神侍带走粮食的事情,又见识了阿苏南施行的“新政”,还以为他会帮游民说话帮游民出头,这时候希望落后,一面暗自责怪自己多嘴,一面又忍不住道:“大人,给棚子装上墙壁用不了几日,过几天大家又没了活计做。”   没了活计,就没了口粮,又得为了半个饼子一口剩饭四处奔波。   没想到阿苏南却道:“这个营地需要扩大,加装四壁只是第一步。你召集人手,先在四周找出可以建设屋子的地方,这一次全部都要建成木楼,至少两层,里面还要做隔断,隔出一个个的小房间,一个家庭一间房,等到木楼建好,你们就搬进去,把现在住的棚子让给其他游民。”   速越陌惊了:“其他游民?”   “对,营地现在只收留带着年幼娃崽的家庭,很多家庭只因孩子满了九岁就住不进来,还有很多十二三岁的孤儿在滩上流浪,你们加把劲,我也加把劲,争取赶在雨季来临之前,让这些人都有地方住。”   垅关坝子没有雨瘴,却有雨季,现在距离雨季还有一个多月,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一个多月他们都会有饭吃了!   而且这还没有完……   “还要修路,从城门过来的路,至少要可以跑一辆马车,以便运送货物,营地里的路可以窄一点,但是都会是水泥路。”   包括速越陌在内的三个听众集体进入呆滞状态,就连一旁的阿索涞和米萝都惊讶不已。   而阿苏南还在继续:“营地里建造屋子的好手不少,你找几个能干的,若是营地里没有,就去滩里找,只要是游民都可以。这两天你们做个筹划,哪块地要留出来种菜,种何种菜,哪块地可以建屋,建多大的屋,还有排污暗沟要如何走水等等,通通都要写下来报给我。余下的事情,种子也好,土地也好,我去想办法。   “另外就是组建各种小队,除了昨晚上讲的修建、木器、值夜,还有刚刚我们提到的种植小队,另外还要组建狩猎队进山里打猎,不用害怕,刚才你也看到了,狩猎队由巫士大人带队。除此之外还要尽快组建运粮队,木关河滩粮价太高,以后营地的粮食都要从其他地方运送过来,这个事,也由我们游民自己来做。   “关于这些个小队,挑人的时候既要考虑各自的意愿,更要看他胜不胜任,你们三人还要拟定一个章程出来,象怎样分配人力,怎样分配食物,都要列明,尽快交给我。我的原则就是,尽量要让每个人都有事情做,绝对不能饿死人。   “除此之外,还要把营地学馆办起来。营地里有近百名学龄娃崽,不能让他们全都沦为文盲,文书当中的那位中年阿叔还有那位芯草阿妈都写得一手好字,给孩子们启蒙该是足够了,正好做营地的学馆先生。   “对了,你们马上挑选一户人家出来,迁移司公事房那边需要一个杂役一个厨娘,要品行好的,最好还要会做菜和织补……”   看着面前貌似已经彻底当机的三个人,阿苏南笑了起来,从随身的公事包里拿取出一张纸,递给速越陌:“不要急,大部分事情都在上面,没在上面的就是你刚才提出来的种植队,你们先好好看一看,有问题马上问我。”   然后,阿苏南一拍脑子,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差点被他给忘记了:“你们三人是营地主事,除了粥饭和饼子,每个月都有薪资,营长每月四个银角子,营副三个,你们好好做,若是做的好,薪资肯定会增加,以后还有机会成为我们迁移司的正式雇员……”   他希望这三人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营地上,可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   从游民营出来,已经是中午时分,跟阿索涞分手之后,阿苏南精神抖擞地对两个护卫道:“过会子再吃饭,走,我们先去会会那位烧火阿妈。”   ※※※※※※※※※※※※※※※※※※※※   呜呜呜,我是离家出走的存稿箱……对于不负责任不投喂的主人,坚决不妥协!   阿九:乖,我已经回来啦,等休整好了就做饭给你吃啦……   汇报:   终于到家啦,爬山累死人不说,回程遇上航班晚点,凌晨4点半才到家,累死我也,对于这种花钱买罪受的事情,大家一定要慎重对待啊,说走就走神马滴,很要不得啊!   ……   谢谢小伙伴的营养液喔^o^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流离”,灌溉营养液   读者“朵朵花开淡墨痕”,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graycat”,灌溉营养液   读者“Viki莲子糖”,灌溉营养液   读者“北纬30°”,灌溉营养液   读者“Viki莲子糖”,灌溉营养液   读者“向阳”,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懒虫的猫窝”,灌溉营养液   读者“兰”,灌溉营养液   读者“叶子叶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烟烟”,灌溉营养液 第76章 一击必中   阴暗的刑司大牢,狱卒打开牢门,阿苏南示意朗阿蛮用结界屏蔽声音,独自一人走入门内。   狭小的狱室里面,一位老妇人蜷缩在墙角处,半头白发,满脸皱纹,昏暗之中说她有七十岁都有人相信。只表情刻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神鬼莫近的阴戾之气,自打阿苏南一现身,她就翻着一双死鱼眼死盯着他,眼中毫无惧色。   这个妇人,正是游民营的那位烧火阿妈,一个连名字都已经被人遗忘了的杀人凶犯。   不过,这人的状况却似不太糟,至少比阿苏南想象的要好,该是她极识时条,一开始就认了罪,没有遭受严刑拷打的缘故。   难怪诺阿亚搞不定她。   阿苏南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了一阵,这才缓缓开口:“几天以前,安仔的阿爸阿妈走出大牢,他们身上的伤比你严重多了,养了两天才可以勉强行走。对了,你还记得安仔吧,就是那个差点被你害死的小伢崽,他的阿爸阿妈,更是差一点担了你的罪,遭受极刑。”   女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蜷缩于墙角,只她刻薄的嘴角略略抿了抿,脸上浮现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冷笑——就是这个冷笑,把诺阿亚给气坏了,回去之后跟阿苏南提起的时候都还被气到发抖,只因谁都看的出,这女人认罪,却毫无毁改之心!   所以阿苏南今天才非来不可,让她就这样服法,他气不过,他意难平,他怒火中烧。   做了那样多的恶,做下那般可怕的事情,竟然以为可以轻轻松松的一死了之?……做梦!   阿苏南接着又往下说,依旧是神态安详言辞和缓:“还有前面冤枉死去的那三个娃崽,当中有两个都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他们一死,他们的阿妈阿爸就必须离开营地,其中一个伢崽的阿爸,夜里昏倒在道上,被马车给压断了腿,他阿妈情急之下生了病,没能撑下来,被朗玛神给接走了。   “还有那个叫作茗茗的六岁女娃,你一定还记得她吧?她下面原本还有一个小弟弟,可惜他们离开寨子不久,还没能撑到营地人就没了。听闻茗茗长了一双很好看很有灵气的眼睛,而你,就是因为看不惯那双眼睛,觉得她看你的时候缺少敬意,于是就给她下了毒,对不对?知道吗,她死了,她的阿爸阿妈被赶出营地,当时她阿妈还生着病……对了,这些你都知晓的,你亲眼看到的,赶他们离开的时候你就站在旁边,对吧?不过,你可能不知晓,不久之后她阿妈就疯了,纵身跳了木关江。”   地上的女人毫无表情,听到后来干脆闭上眼睛,完全把他当作空气。   阿苏南没有动气,继续往下说:“他们跟你无冤仇,你却可以一不高兴就杀人,而且直到现在,你听了这些惨事,这些由你一手造就的惨事,都还可以毫无反应,我猜那是因为你压根就没有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同类,没有把他们当作是跟你一样的人,是不是?在你眼中,他们恐怕就跟一只虫子差不多,死了就死了,埋掉就是,对不对?”   讲到这里他住了声,然后躬下腰,近距离地察看起女人的脸。女人缓慢睁开眼睛,冷漠地看回他,神态中既无愧意,更无惧色。   阿苏南直视着女人的眼睛,笑了一下,又道:“你现在肯定在想,讲完没有,讲完就快滚?棱仔阿妈,对不住,我没讲完,我要讲的话才刚刚开始,我现在想问你一下,你不把他们当作人看待,那么……”   讲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提高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冷声道:“泯、原、棱、呢?”   在他讲出“泯原棱”三个字的那一刻,女人陡色变色。   阿苏南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冷然问道:“你在意泯原棱吗?你在意他的生死吗?你把他也当作一只虫子看待吗?”   “你敢……”女人嘶叫一声,猛地扑向阿苏南。   女人看起来状态不错,但也仅止是“看起来不错”,看她往前扑过来,阿苏南轻轻一闪就给避开了。   女人扑空,一时间匍匐在地。   阿苏南没有说话,只站在三尺之外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   女人猛地从地上抬起头,眼神恶毒:“你们要是敢害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阿苏南冷笑:“你做恶多端,死了之后会下地狱,你以为神明会让你变成恶鬼跑回来?”   女人怒了:“神明?神明在哪里?我挨打的时候,我饿肚子的时候,我被人欺负的时候,神明在哪里?他凭啥让我下地狱?”   阿苏南:“那是你跟神明的事情,你很快就有机会当面去问他了。我只知晓,这些人,他们哪一个都比你过的惨,哪一个都比你可怜,你至少还有一房容身,至少还有个可以填饱肚子的差事做,他们却一无所有……你竟然还有脸去怪罪神明,还想变成恶鬼跑回来害人,我告诉你,就算你跑了回来,等待你的,也必然是被巫士大人烧成灰烬!”   女人的眼里终于闪过惊惧之色,但这个惊惧却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急急的道:“你们不能这样对待阿棱,他啥个都不晓得,他没做过坏事,他……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阿苏南打断她:“是啊,阿棱是个好孩子,他很无辜,他毫不知情,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但是,很不幸,他摊上了你这样一个恶毒阿妈,这一辈子都要为你还债!“   “你们不能这样,我做了恶事我承担,我还债,我杀人偿命,他们死了我把命赔给他们就是了,跟阿棱不相干!”女人嘶吼起来。   阿苏南冷笑:“还债?偿命?……你死了,被你害死的那几个娃崽就能活过来吗?你死了,那两个阿妈就可以活过来、他们的家人就能够回到从前吗?棱仔阿妈,你把你的命看的太高,你死你服法,那是对你做恶的惩罚,他们的命,你偿还不起!”   “求求你,你们不能这样对阿棱……”   “你杀死茗茗还有那三个伢崽的时候,可有想过他们的阿爸?想过他们的阿妈?……很好,对于他们阿爸阿妈的痛苦,现在你终于可以感同身受了!”   “是,是,我知晓了,我错了,我做恶多端,我罪该万死,我下地狱,这些都是我的报应,求求您、求求大人您放过阿棱……”女人涕泪俱下,看的出来,离崩溃已经不太远了。   阿苏南却是不为所动:“棱仔阿妈,你错了,不是我们放不放过阿棱,而是你亲手毁了你的儿子,毁了他的一辈子。知晓他接下来的日子会是啥个样子吗?你们在滩里有间小屋子是不是?这间屋子会被收走卖掉,用来赔偿被你害了的那几户人家……”   “不……”女人痛苦大叫。   “可是你害了太多的人,一间屋子肯定是不够赔的,所以,刑司还会给他找个活计。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你儿子从此以后都会有活计做了,只是,拜你所赐,他的大半工酬都要用于赔偿,他未来的日子,就跟你看不上眼的游民一模一样,没有屋子,没有片瓦可以容身,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低声下气,却只能得到一口饭吃。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产业,甚至都不可能拥有多余的换洗衫裤,也不可能成亲,因为没有人愿意跟一个凶犯的儿子成亲;更不可能会有孩子,就算他原本命中该有三个孩子,可你一口气杀掉四个,神明也会把这份福份收回去 ……”   “啊……”女人开始痛苦地嚎叫,疯狂地捶打起地面。   “你儿子将死于贫穷和孤苦,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一辈子都要背负杀人凶犯儿子的身份,将一辈子生活在周遭人的冷眼当中,没有人会看得起他,没有人会尊敬他,小孩子们会在他的背后吐口水,时间一长,他就会变得跟你一模一样,冷酷,恶毒,毫无人性……   “我见过泯原棱,一个很好的小阿哥,所以我才会雇他送货去垅南。但是,从你做恶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注定了。想想真是奇怪,你这般在意他,在你做恶的时候,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做下这等恶事,他一辈子都要遭受冷眼,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一辈子都要生活在痛苦之中?看清楚了,棱、仔、阿、妈……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你亲手毁了你自己的儿子,他要一辈子都活在你带给他的耻辱里!”   女人终于彻底崩溃,趴在地上嚎淘大哭……   阿苏南最后看了一眼女人,转身走出牢房——这些道理,但凡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就不可能不明白,可惜她的心理已经扭曲,没办法抵御欺压弱小折辱贫寒者带给她的快感,于是自欺欺人,拒绝去想她的行为可能会带给唯一亲人的灭顶之灾。   刚才他所做的,无非就是打破她自己设立起来的那道心理屏障,让她直面现实,也让她在有限的余生里痛苦难耐……可能会有人指责他残忍冷酷不近人情,但是,他问心无愧,他只是想为受害者和他们的家人讨回一点点公道。   ……   ……   从大牢出来,三个人走在阳光下面,没有人出声,也好似没有目的地——虽然设了屏障结界,但诺阿亚和朗阿蛮都在结界里面,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   过了好一阵,诺阿亚才迟疑着开口:“南仔,你刚刚讲的都是真的吗?”   “做啥问这个,不忍心了?”阿苏南瞥他一眼。   诺阿亚吞吞吐吐的道:“那个老阿妈确实很可恶,她是活该,但是他儿子……若果真跟他无关的话……”   阿苏南严肃道:“阿亚,你的律法课全都还给了先生吗?一千六百多年前巫夷就废除了株连,但是,犯下大恶重罪就必须要赔偿受害人,若是到死都没能结清赔偿款,他的至亲则必须继续偿还,还完为止。律法如此,你都忘记了吗?”   诺阿亚闷不作声了。   阿苏南笑起来,决定不玩儿这小子了:“放心吧,是我吓唬她的。她家那间小屋子肯定会卖掉用来赔偿受害者,木关河滩的房价弄个高,我估摸着一间屋子足以赔偿四户人家,就算不够也差不了太多。一旦赔完这件事就跟她儿子无关了,只要他足够聪明,完全可以离开木关河滩,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改头换面从新开始,再过上几年,有谁还记得泯原棱这个人?”   诺阿亚这才缓过气,一拍好兄弟的肩膀:“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收拾她儿子呢。”   阿苏南笑着摇头,这小子熊是熊,懒是懒,还色心上头,毛病一大堆,但也真的是心思单纯,比他旁边的“蛮阿哥”可是柔软多了,如果不讲开,朗阿蛮绝对不会过于纠结,这小子却会惦记上好些天。   没了顾忌,回想起阿苏南刚刚讲过的话,诺阿亚不禁挥了挥拳头:“南仔你刚刚讲的太捧了,看那恶婆子还敢嚣张!”   “这就叫找准弱点,一击必中。”旁边朗阿蛮及时总结,很有收获的样子。   虽说这一仗阿苏南大获全胜,但其实他并不觉得有多痛快,对着两个同伴苦笑:“刚才犯了个大错,应该吃过午饭再去找那个恶婆子的,现在你们还吃的下吗?”   诺阿亚大叫:“吃啊,凭啥不吃?南仔你傻啊,做恶的是她又不是我,凭啥她能吃能睡,我反倒连午饭都不能吃了?”   “吃,当然要吃,”朗阿蛮一锤定音,“小黑你请客。”   “喂,喂,做啥是我请客?”   “因为你搞不定,南仔过来帮你搞定了!”朗阿蛮冷酷回答。   ……   --------------------   哎哟,休息了一整天都没有恢复,这是最后一章存稿,马上就要裸奔了,哭死……   算了,有哭的功夫我还是写稿去吧,坚决不能断更,握拳!   ……   感谢几位小伙伴的营养液,大家有心了^_^   读者“懒虫的猫窝”,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第77章 凤官抱蛋   四日之后,垅南寨。   垅南寨位于前后巫夷的交界处,寨子不大,却大名鼎鼎,一来,是因为它的位置,二来,则是因为寨外有巫夷最大的马场,这里驯养的,可不是一般的马匹,而是实实在在能够日行千里的巫马。   巫马,无论是外形还是体态都跟普通马不太一样,它们看起来要纤细一些,但肌肉遒劲,更加有力,奔跑起来体态优美,动感十足。最主要的是,巫马的头顶还鼓着两个“包块”,那是两根短角,可以释放出一种很像是电击的巫力,虎狼见到它都要退避三舍。而且,巫马不只是跑的快跑的长,外表美丽,它们的性格还很温和,智商也很高,极是聪明。   “阿朵不要怕,你看,就像这样摸它的背……对,对,就这样,你看它很喜欢你呢……”   仲春时节的垅南马场,整座山坡都沐浴在艳阳之下,绿草如茵,生机勃勃,阿苏南正站在这一片生机当中,耐心地教阿朵与巫马交流,阿苏措默默旁观。   稍远一点,阿爸阿妈则在用充满敬畏的眼神注视着儿子身边的美丽生物——那是他家南仔送给自家巫士阿哥的贺礼,以此来庆贺他的巫药园子开张大吉。   阿苏家是昨天下午抵达垅南寨的,今天半晌午的时候,幼子阿苏南搭乘他的凤隼专机突然现身,然后就把一家子诓到马场,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呃,不,应该是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吓。   “他阿爸,巫马呢,真的是巫马呢……南仔他……南仔他……”阿妈看了一阵,目光落在巫马旁边的儿子身上,满眼的忧虑,欲言又止。   阿爸以为自己听懂了孩子阿妈的潜台词,断然道:“南仔不会做坏事!”   阿妈愣了一下才回神,眉毛一挑,怒了:“他阿爸你讲啥个呢,南仔当然不会做坏事,我是怕他为了买巫马去找人借银钱!”   巫马呢,每一匹都是天价!   他家南仔再是能干,可也仅只是个普通人啊,普通人哪里买得起巫器买得起巫兽?天底下只听说巫士给家人买礼物的,有谁见过普通人送巫士阿哥巫马的?   不只是阿苏家的阿妈阿爸心惊胆战,就连他家的巫士大人都在忧心忡忡,看巧月跟小巫马混的熟络了,一人一马高高兴兴地跑来跑去,连忙把弟弟拉到一旁,小声问:“南仔,你哪里来的银钱?”   弄个大的一笔钱啊,就算他身为巫士,短时间内都不要想存够银钱,没法子,挣的多,花的也不少,尤其是巫药园子刚刚铺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阿苏南却嘿嘿直笑,安慰自家阿哥:“阿哥你放心吧,都是这些年存下来的银钱,早前想送你一个风信圭的,后来你不是自己买了吗,就想巫马对你也很有用,就付了定金。”   阿苏措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若不是很相信弟弟的品行,几乎都要怀疑他在说谎。   阿苏南连忙把他推向巫马:“快过去吧,银钱都交了,要后悔也来不及了,赶快结契要紧。”   看着阿哥在驯养士的帮助下顺利跟巫马结契,阿苏南心里面喜忧参半——家人都在忧心巫马的价格,却不知,买马是一次性花费,养马却是长期不间断的支出,养一匹巫马可比买下它烧钱多了,要晓得这家伙是要定期吃巫植的,不然就要生病……唉,巫植呢,买的他好心疼,这些年存下来的银钱,在圣河湾上买下一栋带后院的小楼都绰绰有余,却让一匹巫马外加四个月的巫植就给掏空了,妥妥的一线城市的一栋别墅啊……更加头痛的是,他让迁移司这边给绊住了,短时间内是没有法子挣到大钱了,只希望四个月以后,阿哥家的巫药园子能够种出足够的巫植饲料,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从马场出来,阿苏家的新增成员,一匹纯白色的一岁雌性小巫马,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叫作“珉玉”。阿妈阿爸虽然心里喜欢,却是不太有胆子靠近,于是阿朵兴高采烈地牵在小珉玉走在最前面,她说珉玉还太小,不舍得骑。   阿苏两兄弟落在最后,阿苏措正在询问弟弟关于游民营的事情,没法子,自家弟弟闹出的动静太大,连他都得了消息,未免有些担心。   “听说你到处张贴告示,说是要在游民中招募文书和账房?”   阿苏南笑着纠正阿哥:“那个叫广告,也不是’到处’,就贴在几个显眼的地方而已,招的也不是账房,是账房助手。”   阿苏措不跟他玩文字游戏:“这样子好吗?垅关学馆每年都有两百人学成,都等着入职呢。”   阿苏南不以为然:“有啥不好的,迁移司招人,自当游民优先。都从垅关学馆学成了,还怕找不到事情做?再说迁移司是座小庙,好些学员还看不上眼呢。”   阿苏措好奇:“那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印象当中,游民都是下力的最底层来着。   阿苏南却道:“当天就找到了,几千个游民呢,能写会算的就有三四百个,有几个以前还做过账房。”   “做过账房的游民?”   “对啊,东家倒了,倒闭之前好几个月都没有拿到工钱,自家又没有田地,一家老小好几张嘴,又找不到事情做,只出不进,若是运气不好再遇上一两件倒霉事,一来二去就变成了游民。”   “想不到做生意也是这般艰难……”阿苏措唏嘘不已。   阿苏南苦笑:“事态比我们想象的更要严重,不只是小寨子的农户在破产,过不下去的小商户也不在少数。店主破产了还不至于饿饭,可店里的雇员却是很难再找到事情做,若是家里没有田产,拖累又重的话,一旦积蓄花光,就没了生计。”   “做啥会这样?”   “表面上看是店家经营不善,但是,真要追根问底,大概就是单单依凭现有的资源和技术,产出的粮食和物资不足以维持所有人的生计,竞争才会这般激烈。”   “所以,只好向后巫夷迁移,用增加土地来增加粮食?”   “对,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法子,我们没办法改变富有阶层尤其是巫士阶层的生活方式,那就只能改变弱小者的生活方式,把他们全部迁往后巫夷开荒种地去。”   阿苏措没做声,走出一段路才又开口:“南仔,不要试图去改变巫士的生活,这样讲不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个巫士,而是因为那样做会伤到巫夷的筋骨。巫士高高在上,看起来确实是不公平,但是你有想过吗,没有巫士,就不可能有现在的巫夷,没有巫士,也不可能有未来的巫夷,要知一场兽袭,就足以毁掉一座城池……”   阿苏措话没讲完突然收声,两兄弟一起抬起头望向远方天际,那里正有一个黑点在急速靠近,转眼间来得近前,却是凤官儿来了。   阿苏南看着停在面前的“直升机”很是无言,他是有叫凤官儿早点过来,但再早也早不到现在啊,他落地连两个钟点都不到。   阿苏南:“你就不能等我好好吃上一顿中饭吗?”   凤官儿不吭声,怂着毛,停在半空不挪窝。   阿苏措暗自发笑,天上这个也是一个半大孩子,两个都没长大,于是又一次当起和事佬:“早点走也好,你不是说晚上有竞拍会吗,早点回去好好休整一下,你年纪还小,晚上不要熬到太晚。”   阿苏南叹气,也只能这样了,呆会子实在饿了就找地方买上几个饼,在鸟背上啃完了事,谁叫这架专机不需要花钱加油更不需要雇用司机,一分钱一分货,像凤官儿这种完全免费的,不听指挥也在情理之中,要求不能太高。   跟家人道过别,借着气流跃到凤官儿背上,一人一鸟升空,迅速化着远处天边的一个小黑点,只阿苏措有点子想不通:做啥他看着凤官儿像是正往后巫夷而去呢,是不是飞错方向了?   难道是南仔要先去某个地方再返回木关河滩?好在有凤官儿这只超级战斗鸡在阿苏措也不是太担心,很快就把疑惑抛到脑后。   他却不知,鸟背上的弟弟这会子都快炸毛了:“凤官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这条道他高来高去走过好多次,绝对不会认错。而且凤官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正常情况下它一般时速维持在两三百里,不过很容易就可以提速至五六百里,若实在是急疯了,全力立赴翻上五倍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没办法持久。而真要遇上性命攸关的时刻,一下子冲上三千里都有可能,但那个真的就是在透支生命、以生命作为代价了。   阿苏南没有测速器,他不知凤官儿到底有多快,凭感觉至少在八百以上,感觉就象是逃命一般,凤官儿从来都没有飞到这般快。   凤官儿却是不吱声,对他的问题听而不闻。   阿苏南愈发的不好了:“凤官儿,你老实讲,到底出啥个事了?”   凤官儿还是不作声。   阿苏南吸气、吸气、再吸气,然后,放缓声音,放低姿态,循循善诱:“凤官儿,天大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你讲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讲,谁都帮不了你……”   凤官儿还是没有声音。   阿苏南耐心用尽,一下子站起身:“凤、官、儿!你以为你一味逃避事情就没有发生吗?你以为你可以逃到天边去?你以为你现在逃走了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   半刻钟后,灰心丧气的阿苏南重新坐回鸟背,理也讲了,教也说了,连威逼利诱都用上了,但凤官儿就是抱定一个宗旨:不解释、不反驳。反正就是不回应,以不变应万变,简直就象是缩到壳子里的小乌龟,任是老虎来了也没处下嘴。   阿苏南现在也算是看出来了,凤官儿这是真急了,飞的这般快,估计这个祸事他兜不住,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冷眼旁观,看看这家伙下一步有何举动,其后再做打算。   又是一刻钟过去了,凤官儿急速下降,貌似终于到达目的地。   身下已经是后巫夷的浓密森林,凤官儿停在一棵大树的上空,然后……   “叮!叮!叮!”   谜底揭晓,看着身下的鸟巢,阿苏南几乎崩溃:   “凤官儿,你哪里弄来的蛋?!”   ※※※※※※※※※※※※※※※※※※※※   昨天看到深水鱼雷,太吃惊了,谢谢投雷的小伙伴,也谢谢所有一路陪着阿九的小伙伴!   于阿九来说,写文是一个很寂寞也很累心的过程,正是有了大家的陪伴,这条路上才会充满欢乐;而当发现情节没有处理好非常沮丧的时候,也是因为大家的支持,才能够收拾心情重新上路……真心感谢小伙伴们的厚爱,阿九会尽最大努力把故事好好讲下去,鞠躬!(o^^o)   ……   谢谢→_→的深水鱼雷,也谢谢marryfelly的地雷,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也能收到深水鱼雷,太意外了,但也是真心高兴,想不到也有小伙伴这样喜欢这篇文,现在的感觉,真的是无以为报,只能认真把下面的故事讲好,合掌,多谢了!   →_→扔了1个深水鱼雷   marryfelly扔了1个地雷   ……   同时感谢小伙伴们的营养液,谢谢大家一路支持,我会努力哒,握拳!(o^^o)   读者“涂图”,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口袋熊”,灌溉营养液   读者“口袋熊”,灌溉营养液   读者“北纬30°”,灌溉营养液   读者“依稀仿佛”,灌溉营养液   读者“qwertui”,灌溉营养液 第78章 大鸟恩仇   阿苏南和凤官儿的正下方,有一棵参天巨木,大树的树桠之间塞了一个巨大的鸟巢,鸟巢里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颗巨大的鸟蛋——好吧,估且说它是鸟蛋,反正阿苏南前后两辈子,二次元,三次元,,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般大的鸟蛋。   到底有多大?直观的讲,就是以阿苏南目前170只多不少的身高,一只手抱着它都生怕抱不稳当!   阿苏南还在惊骇于它是谁、它从哪里来、它要到哪里去,凤官儿已经鼓捣出一股子妖风把鸟蛋自巢里刮了出来,不偏不倚落到阿苏南怀里。   阿苏南:……(⊙ω⊙)……   不等阿苏南作出第二个反应,身下的家伙已经一溜烟蹿出老远,目标:后巫夷、后巫夷、后后巫夷……   ……   半刻钟之后,阿苏南终于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跟凤官儿聊起人生。   “现在可以说说了吧,到底是啥个原因要逃跑,还要把我给捎上?”   凤官儿也终于不再玩沉默是金了,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想不出办法,现在只有你可以帮到我。”   “呵,所以就把我给绑架了?”阿苏南皮笑肉不笑。   “哪里是绑架,我们不是有契约吗?我们是好兄弟对吧?”   “呵呵,谢了,确实是有契约,好兄弟就算了,我的好兄弟不要太多,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在坑我!”   朗阿蛮坑我进林子,差点喂了狼,诺阿亚坑我去做诱饵……好吧,那是让黑仔他阿妈坑的,但母债子偿,说是他坑的也不差。   现在又出来一只鸟兄弟,开玩笑,天晓得会不会坑死人不偿命。   凤官儿“嘎嘎”笑了两声,难听死了,若它有只手,估计这会子正摸着鼻子尬笑。   “说吧,反正我也没的选,说说你到底闯了啥个祸事,看看有没有法子化解。”   “其实……其实……我没有闯祸,就是、就是……”   凤官儿吞吞吐吐讲起它的奇遇,直听的阿苏南目瞪口呆:   原来数月以前,凤官儿跟着伊落去往后巫夷,在那里邂逅了一只美丽的白头雕妹子,嗯,很可能是白头雕小姐姐,一来二去两鸟就风花雪月了起来。然后,小姐姐跟着凤官儿返回月街,正巧遇上双日共临,在小姐姐的勉励之下,装着一颗上进之心的凤官儿进入逐日塔,三日过后,从塔里出来的凤官儿发现自己喜当爹了!   “你做啥不告诉我呢?难怪这阵子你老是拖拖拉拉的?”话是这般讲,阿苏南心里却觉着这事不太靠谱,要知凤官儿和它的整个亲族都是站在巫夷食物链最顶端的物种,孕育一个孩子比人类还要困难很多。   果然,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   有了蛋之后,白头雕小姐姐闹着要搬家,说是住不惯月街,非要返回后巫夷。对此凤官儿倒是没有意见,反正它住哪里都可以,但是,就在小两口积极筹划搬家事宜的当口,出事了——某只鸟突然欺上门来,自称是蛋妈,非说凤官儿它们偷了它的蛋!   “然后呢?”阿苏南问。   然后就是大打出手,刚开始是凤官儿这边占上风,但对方很快叫来帮手,白头雕受伤出局,凤官儿带着蛋出逃。   “所以,你扔下你的小姐姐独自跑了?”   “才不是,白白被一阵风给刮走了,哪里都找不到。”凤官儿至今提起都还有些沮丧。   “呵呵……”   可惜凤官儿是只鸟,听不懂:“一点都不好笑。”   阿苏南心疼了它一秒钟,端正态度:“然后你听说我要过乌衣去,你就立即跟了来,带着这颗蛋?”   “嗯,白白喜欢后巫夷,会不会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   好深情的中二少年哟……有一刹那阿苏南差点都想为它编一只山歌。   不过,有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   “凤官儿,跟你们抢蛋的到底是谁?有没可能蛋宝宝真的是它家的?”   “才不会,我们才不是偷蛋贼,蛋是白白生的!”   话讲的很硬气,可惜阿苏南跟它太熟了,听出语气当中包含了些许不确定。   于是认真问道:“凤官儿,白白真的是白头雕吗?会不会是翁头雕?”   这一次凤官儿的反应可就大了,直接在天上打了一个旋子,连吼三声“绝对不是”!   翁头鹰是个啥玩意儿,让凤官儿这般愤怒?   简单讲,就是一个偷蛋贼,自己生养不易,于是就一门心思去偷别鸟的蛋来孵育。小偷向来声誉不好,何况是偷孩子的惯犯,众鸟对它的态度,但看凤官儿的反应就知晓了。   一直等到凤官儿平静下来,阿苏南才跟它讲道理:“我没说它一定是,只是凤官儿,你不觉得白头雕跟翁头雕的样子有点像吗?”   两个身形相似,而且脑袋都有点圆,只是白头雕头上顶着一个白色的羽冠,冒充起来并不困难。   凤官儿不作声了,阿苏南估摸着它自己也有所怀疑,只是死鸭子嘴硬,打死都不愿意承认。   “那么,跟你们抢蛋的到底是谁?”   这一次,凤官儿真的是打死都不作声了,不过,它也用不着作声了,因为没过多久,阿苏南就知晓答案了。   彼时他们已经飞临朗阿山,阿苏南还想着有没有可能落下去看看童年生活过的小山寨,就见远处有两只黑点迅速靠近,这下子不得了,凤官儿又一次提速。   一刻钟过后,阿苏南的身下已经是皑皑白雪,而两个黑点也已经近到足以让他分辩出它们的身份,这一次,抱着鸟蛋的阿苏南真的是要崩溃了:“我的朗玛神哟,难道这是朱眠的……蛋?!”   朱眠是谁?   朱眠就是大巫的座骑,是一种头上顶着红色羽冠、翅膀上也嵌着红色羽毛的黑雕。不过让阿苏南崩溃的,不是朱眠跟大巫有关系,而是朱眠正值盛年,且参加过凤街战事,实打实的战斗鹰,阿苏南跟两鸟曾有一面之缘,印象非常深刻,跟它们一比,凤官儿就是一个中二病的变嗓男。   先不提二者的战斗力,单是以二打一,凤官儿就要吃大亏,难怪它要跑路——是的,朱眠不是一只鸟,是两只,阿朱,和阿眠,是一对恩爱夫妻鸟来着!   “凤官儿,你停下,这件事可以解释的,再说它们速度比你快,你逃不掉的……”   阿苏南大叫,只他身下的凤官儿听而不闻,全力冲刺,半刻钟之后,雪山被抛在身后,一人一鸟……不对,是一人三鸟一蛋,来到了让阿苏南永生难忘的“失落遗迹”的上空。   这时候,阿朱阿眠也已经追到千米以内。   阿苏南尴尬地打招呼:“阿朱阿眠,这里面有误会,蛋不是凤官儿偷的……”   阿朱是蛋妈,早就急疯了,很恐怖地嘶叫了一声,可惜它的脑电波对着凤官儿,阿苏南听不明白。   所幸阿眠这个蛋爸还算镇定,很沉稳地冲着阿苏南叫了一声,这次听明白了:“先把蛋还回来再说!”   数息过后,三鸟正面相向,凤官儿以一敌二,全都定在千米高空,就像一个等腰三角形。   阿苏南汗都下来了,抱着蛋大叫:“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很不幸,动物世界拳头大的才有话语权,阿苏南这只弱鸡叫爆了都没鸟鸟他,战事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阿朱首先冲向凤官儿,阿眠即刻跟上,一左一右试图夹击敌人。而凤官儿年纪虽小战斗天赋却是足够强悍,当即来了一个急速下沉,其后一个360度翻滚,紧跟着首尾掉了一个个儿,三只鸟再次面面相对,只是方向彻底变了……   阿苏南惊魂未定,刚刚凤官儿打滚,他差点来了个千米高空自由落体,要不是凤官儿反应还算快,危急关头用气流把他卷了回来,他们一人一蛋都要跟大地亲密接触了。   妈的,叔叔忍了,婶婶不忍了……   阿苏南一下子蹦起来,站到凤官儿背上,双手抱住鸟蛋高高举过头顶,强大的脑电波冲向阿眠:“管好你老婆,再乱来我就把蛋扔下去你信不信!”   重大失误!   阿苏南是个男崽,从来都没有养过娃,还不知晓一个失去崽崽的母亲会有多疯狂多彪悍,更何况,这还是一只一急起来就脑子不够用的鸟——他的话是冲着男鸟去的,阿朱没有听到,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只以为他要动手扔蛋,立即发疯般地冲了上来!   然后,阿苏南就发现他上了一艘比云霄飞车还有刺激一万倍的贼船——上一秒,凤官儿化身成为火箭,呈90度垂直方向往上冲;下一秒又突然下坠,陡然间失重,比蹦极还要酸爽;再下一秒,又是一连数个360度凌空翻转,阿苏南只觉着一时被抛向浪尖,一时又直冲谷底,下一刻却又落入了正在甩干的洗衣筒,紧接着又闯入电击核心,一阵阵酥麻直冲头皮……   最后,凤官儿自顾不暇,一个不慎,气流没能卷住后背上的一人一蛋,阿苏南终于抱着一颗巨大的蛋来了个完美的自由落体,然后,反应过来的三鸟全都慌了神,又齐齐冲他而来,三道气流同时卷过来……   而急疯了的阿苏南,突然间发现自己耳聪目明到了“秋毫之末,视之可察”的地步,眼看着三道气流冲着自己而来,高速下降之中突然一个拧身,竟是于电光火石之间自三道气流的交叉空隙间闪身而出。他大骂了一句“你们三个混蛋都去死吧”,又是一个拧身,竟是于半空之中平移七八米,然后,就见他一个纵身,紧跟着又是一个纵身,每一次都下降十数米,竟像是脚下凭空生出来一个山丘,而他正自陡坡上不停地往下蹦……   三只大鸟彻底看呆了,全都忘了打架,目瞪瞪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抱着巨蛋连纵数次……   “哇,我的蛋……”   阿朱最先回神,一声嘶鸣,率先冲向少年,阿眠和凤官儿紧随其后,然后,三只大鸟自觉好似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跟阿苏南一起消失于半空……   ※※※※※※※※※※※※※※※※※※※※   嘿嘿,小伙伴们要记住它们都是鸟都是鸟都是鸟,虽然聪明,但毕竟不是人喔!   ……   一如继往地感谢小伙伴们的营养液,抱一个,么么哒(o^^o)   读者“悠贤”,灌溉营养液   读者“家有咸鱼”,灌溉营养液   读者“兔子的窝边草”,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浮生”,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浮生草”,灌溉营养液   读者“依稀仿佛”,灌溉营养液   读者“零落”,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79章 神棍阿南   阿苏南失踪了!   这日傍晚,在滩上名媛阿什芊绘巫士的主持之下,木关河滩举行了巫夷有史以来第一场慈善拍卖会,整个过程远远称不上完美,但作为开山之作,也算是难能可贵非常成功了。而除开拍卖会本生,其他诸如阿什芊绘身上的新式裙装,以及伊落这个钻石单身汉等等,更是收获到热切眼光无数,为滩上的富有阶层带来了数月谈资。   只可惜拍卖会的规模不够大,筹到的钱款也不算多,主要是为了不抢走即将举行的月街拍卖会的光芒,母子俩都刻意低调,《迁移火线》完全没作报道,以至于后世的史学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忽略掉了这次真正的“巫夷第一次”。   整个拍卖会,伊落人前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状,暗地里却是心焦气燥崩紧了神经,因为,他家小崽没有出现!   他知道阿苏南一大早赶去了垅南寨,算算时间,就算跟家人呆一起吃顿悠闲的午餐,耗上几个钟点,傍晚之前也该返回了。只他整天都在忙,一直到拍卖会开始没有看到阿苏南的影子,这才惊觉小崽没有回家。   伊落心底当即升出一种大事不好的预感,刚开始他还可以自我安慰说肯定是营地那边有事情把小家伙给绊住了,让自己耐心一点,结果,一直等到拍卖会进入尾声都没有见到人,心里的不祥感愈来愈重,拍卖会刚一结束,立即找来朗阿蛮,这才确定阿苏南确实是没有返回木关河滩。   连忙接通阿苏措的风信圭,得到的消息是中午就跟凤官儿一起离开了,那边阿苏措也很着急,紧跟着又补充说凤官儿离开时的方向好似不对,是冲着乌衣寨那边去的。   这下子伊落彻底的淡定不下来了,马上动用手上人脉几乎把后巫夷翻了一个遍,所幸无论是凤隼还是朱眠都个头惊人,它们一路行来又都没有隐藏行踪,几经周折总算是查找到了凤官儿的去向——有巫士在后巫夷看到有大鸟往“失落遗迹”那边去了,不过,数量不是一只,而是三只!   伊落立即找到远在“失落遗迹”的雾渥凛,终于获得了准确消息:半下午的时候,确实有人看到三只大鸟在天上打架,但此后不久,它们就通通消失了。   通通消失了?……这是哪个意思?   伊落至此方寸大乱,手忙脚乱地联络阿哥伊堤,想要借用他的金雕赶赴“失落遗迹”——天车只通到乌衣寨,想要过到遗迹那边去,巨形鹰隼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伊堤刚开始还会错了意,以为他要过去看望雾渥凛,沉吟着想要劝说弟弟跟这人保持距离,这边伊落却是急疯了,顾不得阿妈就在旁边,几乎是用无助的语气恳请阿哥帮忙,伊堤这才知道是阿苏南出事了,二话没说,立即搁下手中所有事情,乘金雕而来。此外,他还提供了两个看似无甚关联的消息:一是遗迹那边报告说有三只大鸟凭空消失,怀疑与祖巫圣物有关联;二者,即是大巫家的阿朱阿眠也不见了,它们最近一直都在寻找被盗走的蛋,多数时候都处于“失联”状态。   巫夷奇奇怪怪的物事不少,但一只鸟大到那个份上,肯定都是凤隼的亲族,整个巫夷也找不出几只,“三只大鸟”的身份呼之欲出,这让伊落恐慌到几至失态——这三只鹰隼全都拥有大巫士的实力,南仔卷入它们之间的冲突,还会有命在?   半夜时分,伊堤赶到,兄弟两人连夜赶赴“失落遗迹”。阿什芊绘站在台阶上目送二人离开,目光闪动久久无语,以前她只知道儿子很喜欢南仔,却不知喜欢到这个境地,竟是可以抛下一切公事私事,说走就走。   ……   伊家兄弟赶到失落遗迹的时候,正是日出前最为黑暗的时段,雾渥凛带着二人直奔公事楼。   如今的“失落遗迹”已经大变样了,除开早古就有的白楼和池塘依旧保持原貌,附近一大片林子都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数栋两层及三层小楼,两层的住人,三层的处理公事,最外围还有二十来间平房,用作储物室和杂役居所。   雾渥凛带着他们上到二楼,进入一间宽敞空旷的房间,道:“昨日下午有两人看到它们在空中打斗,幸而我们这里各式巫器都是最好的,他们马上拿了成像仪出去,正好记录下最后一段战事。”   边说边打开成像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立即闪现出三鸟大战的场景,雾渥凛颇感遗憾的道:“距离太远了,这几日长君又不在,大家都看不清楚是不是凤隼,好在伊堤长君来了。”   巫夷的成像仪是全息成像,但不具备放大功能,像这种远距离影像,能不能看清楚,看清楚多少,全凭观看者的实力。   伊堤只盯着看了两眼,立即道:“马上带我去打斗的地方。”   听旁边伊落脱口唤了一声“阿哥”,又转过头给他解释:“确实是凤官儿和朱眠,南仔也在。你放心,凤官儿它们的打斗都没有尽全力,南仔掉下去之后,三只都追了过去,有它们在,南仔不会出事的。”   雾渥凛有些惊讶地看了伊落一眼,随及关掉成像仪,往门口走去:“昨日下午我们过去仔细察看过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们好似全都化作了雾气,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   ……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的阿苏南跑哪里去了?   他去到了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才怪!   神经崩紧了的阿苏南没有发现,自打凤官儿跟朱眠开战他就在释放魂力,这个纯粹是人体的应急机制,非是他有意为之。   而当他自凤官儿背上摔下来之后,危急之间,释放出来的魂力更是达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峰值,对此他自然也是一无所知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好似触碰到了一个开关,此后就奇迹般地看到了三只大鸟卷过来的巫力气流,他甚至可以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三道气流间的空隙,并于刻不容缓之间自空隙之中穿了出去。   这时候,他看到了半空之中凭空出现的那道宽度达到数十米的弧形大门,当时他也没功夫去想,全凭着一股子求生本能一头扎了进去,以此避开池鱼之灾。再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高台之上,脚下是一级级风化严重的石梯,每一级石梯都在十米以上,而他,想都没想,迈步就往下一蹦、再蹦、三蹦……   直至凤官儿和朱眠追进来,阿苏南这才意识到远处好像是山脚的地方,有房舍,更有人影,大脑回归,连忙站住脚,大吼:“全都停下!”   这个地方不对!   他们本该是在荒无人烟的“失落遗迹”,不说房舍,就连脚下这山、这高台,都出现的莫名其妙!   赶快回转头,却见那道弧形大门正在关闭,阿苏南大惊,抬步就往上冲,一边冲还一边大叫:“快,快,快回去,全部都回去!”   脑子集体短路的三只于是又跟他后边往回冲……   晚了,一人三鸟全都没能逃回去,阿苏南甚至没能返回高台顶端,就连为了飞快一点变回到“童子鸡”形态的凤官儿都慢了一步,阿苏南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拱门扭曲消散,晴朗的天空重新占据眼眸之中的每一寸空间。   三只大鸟,嗯,现在变成了两大一小三只鸟,虽然看不到大门,但动物的直觉比人类强悍,立时意识到出了□□烦。但是,还不等它们发完呆,阿朱阿眠突然往下跌去,就好似它们的翅膀支撑不住庞大的身体,一直跌出好几百米才堪堪止住下跌之势,看那架式,一旦奋力扑腾的翅膀停下来,立时又要掉下去。   凤官儿瞠目结舌,“呱”的大叫了一声。   终是阿苏南脑子快一点,连忙问:“凤官儿,你还能变大吗?”   片刻过后,凤官儿发出“嘎”的一声惨叫。   阿苏南叹气:“别叫了,这里不能使用巫力。”   凤官儿总算是反应过来:“只有你变厉害了!”   阿苏南“呵呵”一声:“你才发现啊。”   ……   ……   三刻钟过后,阿苏南怀里抱着一颗巨蛋,头上顶着一只七彩“野鸡”,背后还跟着两只超级大鸟,一步一步走下山,同时也是一步一步走下高台——前世有人把一座山开凿成了佛像,而这个地方,山成了高台,高台即是山。   而在高台下方的平地上,这会子密密麻麻跪满了人,目测没有两千也有千八。这些人,全都是阿苏南跟他的鸟伴们一路下到半山、被人发现之后急慌慌奔跑过来的,所有人一跑到就下跪,从阿苏南的角度看下去,黑压压一片全都是人头,而且,还有很多人正在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人群开始低唱,曲调极简单,词句翻来复去貌似也只有两句,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只可惜,阿苏南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等到一行人鸟走到最后一段阶梯,人群好似不再满足于跪拜,一个个匍匐于地,阿苏南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怀疑若是就这样走过去,弄不好这些人真的要亲吻他的双足。   不过此时此刻,莫名其妙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面对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接受他们莫名其妙的顶礼膜拜……这一切,于阿苏南来说都算不得顶糟糕,因为他正在经历一件更加糟糕的事情——他的脑子里面,突然间多出来一个人。   ※※※※※※※※※※※※※※※※※※※※   汇报一下,现在已经裸奔了……   因为有大纲,故事肯定不会变,但是没时间认真打磨词句了(这对一个重度强迫症患者来说简直就是灾难),主要是讲故事的方式可能会更加粗糙,给大家通个气(……好想哭),我太高估自己了,以后没存够100章都不敢开坑了。   ……   感谢21028016扔的雷哟,眉眼弯弯抱一个(o^^o)   21028016扔了1个地雷   ……   也感谢几位小伙伴浇的营养液,多谢大家的关爱,我们也来抱一个(做啥觉得有□□之嫌呢?)   读者“司允”,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一只汪酱”,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第80章 夷人孤岛   汲武跪在人群当中,若有可能,他极想把脑袋陷入到泥地里面,只因他的内心正自惊骇不已。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叫作訾怀南,躺在冰冷的地下狱室里面,不甘心无声无息的死去,于是动用禁秘之术燃起心灯,试图以自己的魂魄作为媒质来诅咒仇人,要让他们永世不得安宁。但是,訾族的秘术没能给予他最后的慰籍,他失败了,心灯熄灭,魂无归处。   訾怀南以及整个訾氏家族的故事,本该终结于此,万想不到,正在消散的魂魄突然间遭受到一股巨大力量的牵引,随及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所在,可惜还不等他落地生根,又被一股力量给踹了出来……再然后,他就变成了汲武,祭台下面的一个十岁孩童。   翻看原身的记忆,訾怀南发现这个叫作汲武的孩子于前年测出噬魂体质,其后即被家人抛弃,孤身进入圈地。所幸这里的出产还算丰盛,加之几户无儿无女的老人家时常舍些吃食给他,这才熬过了两个冬季,而就在刚才,他在祭台下面寻找野菜的时候突然昏倒,这于经常都食不裹腹的汲武来说算不得稀奇事,但是这一次,再醒来时,操控这具身体的灵魂却换成了他訾怀南。   “噬魂体质”?……   訾怀南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冰冷笑意。这就叫天不绝人,变作另外一个人,而且是变作一个拥有强大资质的孩童,这是老天爷给予他的第二次机会,他这也算是两世为人,等着吧,他会让前世今生所有的仇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付出沉重代价,要让他们生不如死,他以众神之名起誓!   人群唱起祭歌,訾怀南恍然回神,这才意识到有客人自神山之巅下来,四周聚集的这些人,正在祭拜这位神山来客——他的“重生”,该不会就是这人的手笔吧?   訾怀南怔了怔,随及跟着人群吟唱起来,用的是夷人土话:“吾神在上,怜我今生;吾神在上,免我忧患;吾神在上,救我于难……”   今生?今生的汲武还太小,而上一世,訾怀南是不太相信神明的,但是现在,他开始有点相信了——或许,正在从神山上走下来的这个人,给他带来了复仇的希望,也带给了“汲武”翻转人生的希望?   祭歌好似带着一股子奇妙的慰籍功效,歌声中訾怀南慢慢平静下来,这时候来客已经离的很近了,他悄悄抬起头,看向祭台。他的位置极好,距离不远不近,又没正对祭台,可以看清楚来客却又不引人注目,只没想到,他的眼光刚一落到那人身上,那人的目光立即跟了过来,四目相对,訾怀南一惊,那人却只是淡然笑了笑,略略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訾怀南没想到来客这般年轻,赶紧垂下头,心里面突然间不太确定起来——故老相传,神山之巅,祭台之上,那里有一扇看不见的天门,夷人就是通过那扇天门过来的。大家都说,有一天,天门将会再次打开,神之使者将带着他的雄鹰跨过天门走下祭台,救圈地内所有人脱离苦难。   可是,这人身后的两只“大鸟”,如果他没看错,怎么看着像是巫夷才会有的物种?还有他怀里抱着的那个蛋,好怪异的感觉……这个年轻人,当真就是整个圈地都在苦苦等待的那位门外来客么?   夷人的头领这时候站起来恭迎神山来客,訾怀南竖起耳朵,听到头人一连讲了好几句土话,对方完全不懂,然后,客人也讲了几句话,头人和訾怀南也是听不懂。但是接下来,却听客人突然讲起大鄢官话,讲的不太标准,但千真万确,不折不扣,确实是大鄢官话。   他讲的是:“老人家请起来,请大家都起来。”   訾怀南一下子站起身,回以大鄢官话:“大人您好,我们所有人都在期盼您的到来!”   管他是谁,这是他的机会,他必须要抓紧它!   ……   不久之后,阿苏南抱着蛋,带着鸟,走下祭台,在头人的陪伴之下穿过人群,又在所有人满含敬畏乃至于狂热的目光当中走入山脚下的聚居小寨,进入当中最为牢固的一栋小楼,紧跟着人们杀鸡又宰猪,整个寨子充满了牲畜的惨加,以及人类极度兴奋的叫喊,一片热火朝天的节日景像。   阿苏南跟头人坐于院内,小通译一旁作陪,很快他就获知了一堆消息。   他现在知晓,这些人都被叫作“夷人”,是很早很早以前通过高台上的那道“天门”迁移过来的,可惜他们没有文字(或者曾经有过,但不幸失传了),历史只能依仗口口相传,于是这些“夷人”到底是自何处来、因何而来、来了多长时间……通通成谜。   好在历史虽然讲不清楚,其他很多事情头人却是心里有数。   比如他们脚下的这片被人称作“圈地”的地方,是一个三不管的“孤岛”,它的北边是重重高山,从来没见过有人从山上走下来;西边,则是茫茫戈壁,偶尔会有迷路的商旅找来;往南,小山的那一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里有岛屿,沿岸有人烟,但海上风高浪急,过来一趟九死一生。唯有朝东,那边有一个叫作大鄢的国度,但是他们与大鄢隔着一道天堑,大鄢在天堑的那一边设有守卫,年年塞人进来,却从来都不准人离开。   阿苏南强烈怀疑“大鄢”就是宁阳,因为小翻译就是打大鄢那边过来的,而他们赖以交流的语言,正是他自月街学馆学来的半生不熟的宁阳话。   头人忙着筹划晚宴去了,阿苏南跟他的小通译聊了起来,他现在对这个小孩子充满了兴趣,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这人当作小孩子看待。要知他自己就是人小鬼大,可当年他时常忘记自己拥有随安的记忆,很多时候甚至忘记了随安这个人,可这个孩子,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舞台上的成年人正在努力扮演小孩子的角色,演技尚可,但对于自小就拥有成人孩童两套心智的阿苏南来说,违和感非常明显。   “你是大鄢人,做啥也在这里?”阿苏南问他。   汲武沉默了一下:“因为我是噬魂体质。”   “噬魂体质?”   “他们说我会吞掉别人的魂力,只要有我在,原本可以成为魂师的人只能当一辈子普通人,普通人更要生病,因为我会一点一点把他们的魂力给吞掉。”   “喔,”阿苏南眨眨眼睛,“只要发现是噬魂体质,就会被送到这里?”   “嗯,这里没有魂力,不用害怕我们做怪。”   阿苏南又“喔”了一声:“噬魂体质的的人很多吗?”   “每年都有几个,多的时候有十几个。”   “那样的话,这里的大鄢人岂不是很多?”   汲武摇头:“也不是,这里进来了就出不去,我家的人都不愿意进来。”   阿苏南沉默了一下,转开话题:“你说这里归大鄢管?”   “嗯,夷人的头人不听大鄢的,但我们鄢人那边有村长,他们会把这里的消息传给守卫,守卫就会给他们各种好东西。”   “他们也会把我的消息传过去吗?”   汲武想了想,摇头:“不一定,他们也想离开,我猜他们会等一等,若是您能带我们离开,他们就不会把消息传过去。”   阿苏南笑起来,问他:“你们都相信我会带你们离开?”   小孩子很坚定的点头:“您会的大人,您是神明派过来的。”   阿苏南又是一笑,未置可否。   他连自己能不能出去都还不能确定呢。   何况,这里既然与宁阳相邻,想必距离巫夷也是不远,若得朗玛神保佑,让伊落找了过来,让他们顺利返回,他做啥要带这些人离开?要知这里看似与世隔绝,但气候暖和,物产丰富,最主要的是,山那边就是出海口,而巫夷受困于群山之间,最缺的就是一个可以自由进出的港口,他疯了才会放弃上天赐下的这等宝地!   别说这地方不一定归大鄢,就算是大鄢的,抢也要把它给抢过来!   ……   入夜,在吃过一顿非常挑战味蕾的大餐之后,阿苏南躺到床上,跟自家的小蛊虫“玩耍”起来——自打挨了老蛊医的骂,他再也不敢对蛊虫不闻不问了,每天早晚都要用魂力裹着它玩上一阵,可惜收效甚微,大多数时候人压根不鸟他。但是今天,在走下祭台的途中,当他感知到脑子里有入侵者闯入的那一刻,不只是他汗毛倒竖,连一直都对他爱理不理的小蛊虫也一下子“活”了过来,立起小身子,张牙舞爪,全副警戒。   但是奇怪的是,入侵者被他赶走了,小蛊虫的反应仍是不对,不停的爬来爬去,却又不像是要炸毛的样子,阿苏南试图与它沟通,传过来的仅只是不安和焦躁,没有预警。   这会子蛊虫不再爬动,但也没有完全安静下来,阿苏南用魂力去逗它,刚开始人还不鸟他,惹毛了就转过身挪动一下,用屁股对着他,非常有个性。   “噗”,脑子里响起一声轻笑。   阿苏南一下子僵在床上,好一阵,才尽量用一种平和尊敬的口吻开口问:“阁下,请问您是谁?您愿意跟我讲话吗?”   鉴于这人有本事跑他脑子里面去,而他完全没有察觉,阿苏南不敢摆谱,把姿态放的极低,生怕对方突然消失。   幸好脑海里立即响起低沉的成熟男声:“小家伙,你今天的神使扮的可是不太好啊,明天不要再找那个双魂者了,我来做你的通译。”   “您能听懂他们的话?”阿苏南惊了,天晓得他有一肚子的问题,结果却问了这一个。   ※※※※※※※※※※※※※※※※※※※※   剧透一下,汲武/訾怀南在这里只是一个过客,不过,他可能是系列文《风语的传说》里面的重要人物,不是男一喔,阿九不喜欢这种太复杂有太多负面包袱的人物。而且,汲武是不会死不会死滴!   附带提醒一下,如果喜欢阿九的文,可不可以收藏一下作者,我打算今后一年写一篇文,所以,等这篇文完结以后,至少要等半年以后才会开坑,不收藏作者的话,估计到时候大家都该把阿九给忘记了(汗)。   ……   ……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喔,爱你们,么么哒(o^^o)   读者“花恋蝶”,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青梅的西瓜君?”,灌溉营养液   读者“Annabel要加油”,灌溉营养液   读者“雾月”,灌溉营养液   读者“北纬30°”,灌溉营养液   读者“背多分”,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渣读者一个”,灌溉营养液 第81章 前世今生   “您能听懂他们的话?”阿苏南惊了。   脑子里的声音不急不忙的纠正他:“我猜你想问的是我为何能够听懂他们的话?”   阿苏南:……   “其实不只我能够,你也一样能够。”   阿苏南:……???……   “你的魂识非常强大,魂识能够开发脑域潜能,地球上不是有种说法,普通人的脑域潜能开发不足10%,果真如此的话,你的潜能开发至少在20%以上。”   “所以我就可以无师自通学会一门外语?”   男人笑起来:“那倒不至于。但是,他们讲的不是外语,如果你耐心一点,注意力吸中一点,把你的大脑全部运转起来,你就会发现,他们讲的是夷家古语,只是语调发生了很大变异。”   这你都听的出来?!   阿苏南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叫出声,转变话题:“前辈您是从地球来的?”   咱们还是聊点更有意思的事情吧。   “不是,我只是带着你去地球转了一圈。”   “转了一圈?带着我?”阿苏南又惊了。   “你一直都把自己当作地球人,以为就跟故事里的一样,死后穿越到了巫夷?”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巫士,潜入凤街卧底,不幸遇难。当时我看你魂魄虽然损伤严重,但还有救,原本想要护着你去找一处休养魂魄的地方,没想到遭遇意外,这才导致我们一起去到异世。”   阿苏南傻眼了——所以,他不是从地球穿过来的,刚好相反,他是从巫夷穿过去的?   这个认知太惊悚了!   而且……   “这些年您都跟我在一起?”   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太可怕了,这比穿到地球更要惊悚!   这是不是说,他活的毫无隐私可言?这简直……太太太太可怕了!   他的表现过于直白,男人忍俊不禁:“放心,我是个正常人,放着大好日子不过,天天躲在暗处偷窥,我会郁闷死的。”   所以……   “我把你带到地球,受的损伤很大,开头好些年都处于昏睡状态。醒过来之后,那样精彩的一个世界,自然要四处走走,旅游观光一番。”   “以魂体的形态?”   “不可以吗?地球上虽然没有魂力也没有巫力,但那里更没有魂体的天敌,没有可能伤害到魂体的各种力量,是屹今为止我见过的对魂体最为友好的地方。”   阿苏南咽咽口水,双眼放光:“前辈您在地球上见到过鬼魂吗?”   “如果你说的是故事当中那种拥有强大力量的鬼魂,我没有见过,不过有极少数人死后魂体会存在一段时间,三五天不等,我想那是鬼故事由来的源头。”   “那么神呢,就是传说中的那些神?”   “也没有,我曾经研究过各类神话故事,我的观感是地球曾经是某个大世界的一部分,后来断开了。”   “大世界?”阿苏南捕捉到关键词。   男人又一次笑起来:“这个仅是我的推测,目前我也只知道这里和地球两个地方。”   阿苏南:“所以后来你又把我带了回来?”   这次男人沉默了一小会,其后才开口:“地球上的事情我很抱歉,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想在我们的故乡,你会过的开心快乐,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想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阿苏南心里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暖意,眼眶微热,脑子里的这个人,这个他素未蒙面、甚至是从来都不知其存在的男人,也是亲人呢,如果可能,真想亲手拥抱他!   “是的,前辈,您的决定非常正确,我过的很好很开心,谢谢您送我回家。”   “不用感谢我,是我把你带过去的,自当带你回来。而且我这样做也不仅仅是因为你,这里也是我的故乡,也有我的亲人。”   阿苏南一时无声,他不是真的只有十四岁,他相信任何人,只要他还是一个人,往来于两个世界绝对不像买张飞机票从北京飞到纽约那样简单。   “回来之后我一直都在沉睡,是你下午魂力大爆发才把我自沉睡之中唤醒,”男人又道,其后话锋一转,笑道,“小家伙你很有意思,刚才我想了很多你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几乎无一猜中。”   “嗯?……”   “你不是应该首先问问你到底是谁,是随安还是阿苏南吗?”   阿苏南眨眨眼睛,这个问题,早八百年前他就不纠结了好吧。   没想到这人却异常坚持,极其认真的道:“这个问题,于你今后的修行非常重要。当年你落入随安的躯体,是因为你迫切需要一个躯体,而他的魂魄有残缺,没有你的加入,活不过一岁。可惜你身为外来魂魄,跟他的身体不是十分契合,两个魂魄融合之后仍然存在缺陷,用地球的医学术语就是免疫力有问题,这才致使你,也可以说是他,在病榻上辗转好些年。”   融合?竟然是融合?是他理解的那种融合吗?这倒是大大出乎阿苏南的意料。   但是,紧跟着他的脑子又跑偏了:“前辈,您刚刚说修行?我也能修行?”   男人哭笑不得,想着来日方长,放弃把他的脑子扳回“正道”的打算:“你当然能够。你的这具躯体确实不能激发巫力,这是与生俱来,任谁也是无能为力。但是,你身体里的这具魂魄,去了异世又回来,合三人之魄,集两世之忆,魂力之强大,连我都要逊色三分,怎么不能修行?”   “可是,巫夷是魂力禁区!”   “那是征对其他人而言,当你的实力足够强大,这世上就不存在禁区,大不了以躯体为质储存魂力,不然你以为最初的巫士是怎么来的?”   阿苏南惊呆了,这就是他可以使用魂力的原因吗,是因为他的魂力足够强大?!   “好吧,我们现在就开始你的第一堂魂力修行课程,这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阿苏南猛然瞪大眼睛,因为他的床前凭空显现出一个人形虚影。   “放开你的魂识,不要抗拒,来,跟我来……”   男人的声音紧跟着出现于脑海之中,随着话声,阿苏南感知到一股力量,在它的作用之下,自己的魂识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受到牵引穿过一道屏障,那感觉,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再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非常奇妙的植物王国。   入眼全都是植物,最先看到的是姿态各异的参天巨树,巨树之间夹杂着各色树木,从高大乔大到低矮灌木,至少有数百上千种之多,对绝对大多数人来说堪称是应有尽有。好些树上还挂着藤蔓,树下绿草如垫,各色野花在草垫上摇拽摆动。恍眼一看,大片大片的绿色之中参杂进了红藤黄叶还有七彩的花,色彩纷乱,极是挑战视觉神经,但却给人一种充满生命张力的无上美感,而在枝蔓间,树叶下,小动物们或玩耍,或觅食,或藏匿,各得其乐,风过处,树林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细碎窸窣声……   太奇妙了,巫夷物种和地球物种相亲相爱,热带植物和寒带植物和睦共处,现实当中绝对找不到这样一处地方!   “看到那边树上的那间树屋了没有?我们攀着树藤一路荡过去,就像你小时候玩耍时一样。”   随着话声,一根藤蔓自他身边晃过,藤上还挂着一个人,然后,就见藤上的男人轻轻一跃,攀住十米开外的又一根树蔓,荡向远处。   阿苏南抬手握住近旁的一根藤蔓,心说“前辈,前后两辈子我都没有这样玩耍过滴”……   看着近,走着远,整整两刻钟过后,阿苏南才终于踏上树屋前面的平台,兴奋地打量起四周——刚才他只看到一个屋顶,还以为只是一间小屋子,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这座屋子竟是建在两棵大树之间,上下两层,总共多大还不清楚,仅只是楼外他踏足的这个平台,目测就在三十平米以上。   “前辈,这就是传说中的识海吗?……太了不起了!”看着身边户外家具上的细致雕工,阿苏南由衷的赞叹。   然后,一个转身,跟旁边的“前辈”终于面面相对,下一刻,阿苏南脱口惊呼:   “弥上祖巫!”   ……   ……   翌日,阿苏南在满耳的清脆鸟啼声中醒来,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美美伸了一个懒腰,昨晚玩的很开心,睡的也沉,感觉不要太美好。   懒腰伸到一半,突然唤了声“前辈”,没有得到回应,愣了一下,不禁莞尔,感情他还真把祖巫前辈当作了随声智能啊。   于是又想到昨晚上祖巫教他的魂力修习术,连忙合上双眼,清空意识,释放魂力,片刻过后,他“看见”无数的七彩光点自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不禁大喜——祖巫讲的果然没错,这个地方不是没有魂力,只是魂力的数量稀少,等级又足够高,以至于宁阳的魂师竟是感知不到!   阿苏南举起双手立于房中,让自身的魂力跟外界的魂力融为一体,任由它们如同一件轻衫一样轻拂自己的全身,直至这些灵动的小家伙玩闹够了,才将它们纳入体内……   再睁眼时,阳光已经洒满窗台,刹那间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身体里面更是有使不完的劲,禁不住一声低吟,一个跃身自窗口|射了出去,紧跟着空中拧身,先拔起,再下沉,稳稳当当落在小楼的楼顶之上。   然后,他就看到院子当中一个汉子两个妇人外加几个小孩子,全都仰着头看着他,大张着嘴,满眼都是惊骇以及……狂热?   ※※※※※※※※※※※※※※※※※※※※   南仔终于有老师了呵……   可怜的伊落……   …………   …………   谢谢营养液,心意收到,合掌(o^^o)   读者“安逸巴适”,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青梅的西瓜君?”,灌溉营养液   读者“懒虫的猫窝”,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dlink2012”,灌溉营养液 第82章 夷人来历   遵照祖巫的意思,阿苏南今天没有招来汲武做通译,他磕磕绊绊地讲起夷人土话,结果非常喜人,一顿早饭下来,就基本扫清了交流当中的障碍物,可以正常沟通了,前提自然是随身带着一个精通巫夷古语的祖巫“老爷爷”。   早饭过后,看着门外金灿灿的太阳,阿苏南原本打算出门走走,头人却抱着一只破旧的木匣子走进来。   按照头人的说法,这个木匣子是他们祖先遗留下来的,一代一代被当作宝物保存至今。根据先祖遗言,若是有人自“天门”过来,走下神山,又能打开这个木匣,那么他就是他们正在等待的人,那人将带领他们走出苦难。昨天之所以没有拿出来,是因为头人无法确定阿苏南是否对他们抱有善意,今日见他“飞”上楼顶,又很快学会夷家话,对于阿苏南的非凡来历自此深信不疑,这才献上宝物。   阿苏南接过木匣,发现上面嵌刻着巫力阵,不禁深感自己的幸运——昨天下午弥上祖巫才于沉睡中苏醒,今天一大早就帮上了大忙。   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卷古老的兽皮书籍,整卷书册都是手书,从笔迹上看至少有四位书写者,用的是古字词古文法,且成书年代比较尴尬,距今有五千多年,距离祖巫的年代也有五千余年,一人一魂研读起来都是颇费功夫,于是整整一天,阿苏南都在认真读书,直至夜色降临才掩上书卷,唏嘘不已。   原来这是一卷历史书,记录了这支夷家人五百年间从最初到最后、从发展到毁灭的整个过程。   这些夷人就是当年脱离月街迁往“失落遗迹”的夷家人后裔。五千多年以前,他们离开月西坝子,在族中大巫士的带领之下一路西进,深入后巫夷腹地,途经乌衣朗阿,并翻越雪山,最终定居于“失落遗迹”所在的广袤平原之上。那里气候温和,物产丰富,生养也比月西坝子容易,他们在那里开荒建寨,生活越过越好,三百年间人口翻了两倍,一切都井井有条欣欣向荣,所有人都充满了希望。   但是,随着大巫士和他培养的后继者相继离世,灾难来了——毕竟是人口基数太小,此后他们一直都没能孕育出新的大巫士,最后一百年,族中最强大的两位巫士,实力也不过六阶,两人殚精竭虑惨淡经营,也仅止是勉力支撑而已。而当这两人也回归天家之后,其他巫士没有实力抵御各种天灾,人口锐减,最后两年,天上发下大水,他们在过去五百年间辛辛苦苦修筑起来的大坝抵挡不住汹涌洪水,一座又一座堤坝被洪水冲毁,相继跨塌,可怕的洪水在平原上肆意奔流,夺走了无数族人的生命。   最后,几位巫者合力打开“祖巫圣物”,他们以为那是一个可以保护所有人的强大巫器,却不想那是一个传送器,自大洪水中幸存下来的幸存者全数都被传送到了这个孤岛一样的地方。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他们随即发现,这个地方没有巫力,巫士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返回巫夷的希望自此断绝,几位书写者所能做的,就是记录下这一段历史,留给后来者,希望有人可以帮助他们的子孙重返故乡。   “什么’圣物’,那仅仅是一个念想而已。”弥上祖巫苦笑,他刚苏醒过来,频道仍然停留在地球时代,阿苏南听来有一种刺耳的熟悉。   “念想?”   “那是我家里传下来的一个魂器,远程传送用的,进入巫夷之后没有人能够使用魂力,也就没了用处,因是先祖遗物舍不得扔掉,没想到竟是被后人当作了’圣物’。”   “您那时也不能使用魂力吗?”   “不能。那个时候我的魂力远没有现在强大,更没有摸索出在巫夷使用魂力的方法。唯一一次用上魂力,就是巫力觉醒的那一次,纯粹是误打误撞,当时的我还没有领悟到所有力量都可以相互转换的道理。”   阿苏南突然间感觉很不妙:“那岂不是糟了,圣物是魂器,我有魂力,所以误打误撞让它开启了。但是我一走,巫夷再也找不到可以开启它的人,我们岂不是一直都要被关在这里?”   话刚出口,随即又觉着解释不通:“不对不对,既是魂器,巫士就打不开,书上做啥却说是几位巫士合力打开了’圣物’?”   这确实是一个悖论。   弥上祖巫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道:“巫士确实是打它不开,唯一的解释,就是伊对它做了改动。”   “伊?”   “伊是我养大的孩子,你们现在大概会叫他祝巫伊吧。他非常聪明,从小就喜欢动脑子……”他叹息一声,略一停顿又道,“要不是他,我早就该回归天家去了,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变作一个鬼魂。”   听着祖巫的语气由怀念变作苦涩,阿苏南正色:“不,前辈您不是鬼魂,您是弥上祖巫!”   不管以何种形态存在,弥上祖巫就是弥上祖巫!   ……   夜半时分,阿苏南结束了识海的构建,累瘫在床上。   他很眼馋祖巫的植物世界,自己也想要构建一个,他的野心不大,想着先从小花园开始,原以为一点一点的做,不会太困难,谁知今天只一株刚刚从土里冒出嫩芽的幼苗就耗尽了所有的魂力……构建识海可以修炼魂力,一个成熟庞大的识海又可以反过来储存大量魂力,任何一个强大的魂师,都离不开识海,阿苏南仿佛看到自己化身成为民工,未来每一天都要在花园里辛苦奔忙的样子。   略略收拾了一下,正待吹熄油灯上床睡觉,凤官儿却自窗外扑腾进来,落在床头。   “南仔,南仔,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阿苏南不做声,默默整理床铺,他现在只想睡觉,不想跟一只鸟聊天。   凤官儿小眼睛闪闪发亮,继续自说自话;“山那边有好多好多水,真的好多好多,都看不到边,水还是咸的。”它用两只翅膀比划出一个圆圈,以示地方很大。   阿苏南翻了个白眼,这只没见过世面的土鸟,连大海都没有听说过!   凤官儿却是没完没了:“还有好多好多鱼……”   阿苏南忍无可忍,打断它:“你不要你的蛋了?”   凤官儿愣了一下,紧跟着扭扭捏捏起来:“那个……说不定……真的……是朱眠它们的……”   然后,它瞄了眼床铺当中的那只蛋,下一秒就蹦到半空,惊呼起来:“不对不对,南仔你看,它在发光!”   阿苏南转头一看,可不是嘛,虽然发出的光芒很浅淡,但当真是在发光,大概是他一直呆它旁边,竟是没有发现。   凤官儿飞到巨蛋上方停留了片刻,其后绕着屋子飞了一圈,最后一挥翅膀,很霸气的道:“这里没有巫力,反正也孵不出来,这蛋就先放你这里吧,过两天我再来看它。”   说完一拍翅膀,掉头就想从窗户飞出去。   阿苏南差点没给它气乐,一把把它给揪回来:“你怂个啥,赶快去把朱眠它们都找回来,这蛋孵出来要是一只黑雕,它们又不在场的话,你就等着背一辈子偷蛋贼的贼名吧!”   凤隼黑雕金雕翁头雕白头雕,都是巫夷独有的大型鹰隼,这些大鸟还都是亲族,彼此间没有生殖隔离,而凤隼的基因最为强势,只要父鸟母鸟当中有一方是凤隼,孵出来的幼崽必定也是凤隼,所以阿苏南才会有此一说。   看凤官儿急慌慌找朱眠去了,阿苏南坐到床边皱着眉紧盯起床上的巨蛋,非常的想不通——这里明明没有巫力,不管是哪种雕都该孵不出来才对,但这蛋却现出疑似要孵化的迹象,它,真的是一只雕吗?   到了这里才出现异动,那么,会不会跟魂力有关?   阿苏南想了想,干脆把手放到蛋上,开始输送魂力。他身上的魂力在刚才构建识海的时候被消耗一空,但这并不防碍他从外届四周调取魂力,片刻功夫,就见五颜六色的光点聚集到巨蛋的周围,然后,这些小光点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吸引,前赴后继一股脑地直往蛋里面钻,直看的阿苏南惊讶不已——这家伙,当真是一只巫兽吗?   “巨蛋吸食魂力”的场景持续了两刻钟,其后阿苏南感知到巨蛋内部有了动静,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好似有个小家伙隔着一个蛋壳正在蹭他的手,软软的,也暖暖的,非常亲呢,有点像是正在撒娇的样子,害他差一点都要以为小家伙这是要破壳而出了。   此后不久,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直都安安静静呆他身体里的蛊虫突然间闹腾起来,传出来的意思是要出来,这倒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阿苏南连忙放它出来,却见它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扑到巨蛋上面。   “它这是在做啥?”祖巫刚刚自外面回来,见了小蛊虫的举动也是大感惊奇,他那个时代还没有蛊虫,对于蛊虫的习性他是一点都不了解。   阿苏南摇头,他也是一头雾水,不过终归是自家养大的娃,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小蛊虫的情绪不对,很生气、很愤怒,恨不得一口把巨蛋吞下肚子的样子;而自打它扑到蛋上,蛋里面的小家伙就好似在不停地往里面缩,也是一副很委屈的受气包样子。   阿苏南连忙用一缕魂力缠着蛊虫把他拖离巨蛋,蛊虫被抓到半空也不安生,小小的一只,都没有米粒儿大,却伸胳膊伸腿,一副想要扑回去的样子 ……   祖巫:“它们这是在打架吗?”   阿苏南:(⊙ω⊙)   ……   ※※※※※※※※※※※※※※※※※※※※   伊落阿哥明天就来啦……   这两天好发愁,25-29日要出去玩,原本想着存几天的稿,结果每天都是日光族,好心焦。   ……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发愁的阿九抱抱大家,从你们身上蹭点热量……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到白”,灌溉营养液   读者“安逸巴适”,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青梅的西瓜君?”,灌溉营养液   读者“懒虫的猫窝”,灌溉营养液 第83章 伊落到来   阿苏南在这里住了两日,每日都被夷人好吃好喝的贡着,成天不是修行就是孵蛋,当然不修行不孵的时候也四周溜溜,魂力大增不说,连蛋里面的小家伙都越来越活泼,只每天都要为它和蛊虫断几次公道,略心累。   第三天快晌午的时候,又一次安抚好两只,忽然间心底悸动,连忙跃上屋顶,但见神山顶上风起云涌,隐隐显现出一道巨形拱门的轮廓,顿时间欣喜若狂,拔腿冲上山去。   ……   阿苏南在“岛内”过的逍遥自在,却不知“岛外”的伊落几乎急疯。   当日他和阿哥伊堤一起看过成像仪录下的影像,即刻赶到打斗现场,此后伊堤带着一队巫士对打斗附近的地上地下及空中进行了全方位地毯式搜索,当天下午终于发现端倪,其后从附近河床入手,断水流,清掉底部淤泥,又掘地三尺,在挖出一个深达数米的大坑之后,终于找到了雾渥凛他们苦寻八年而不得的“祖巫圣物”。   大巫得到消息即刻赶来,同行的还有巫夷最好的巫阵师和巫器师。毕竟已经过了万年,虽说再也没有人可以到达祖巫的高度,但在巫术巫器方面却有了长足的发展,翌日黄昏,匠师们终于确定这是一个可以同时使用巫魂两种力量的远程传送器物。   不过,圣物的功用虽然确定了,但谁也不敢确定它会把人传多远、传往何方,伊落不顾劝阻,执意要做第一个以身试器的试验者,他态度太过坚决,连伊堤都拿他没辙,于是,在阿苏南到达“圈地”的第三日中午,他穿过“天门”,站到了祭台之上。   然后,祭台上的伊落狠命地眨起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境——他看到自家小崽正冲着他“飞奔”而来,不是夸张,阿苏南千真万确就是快要飞起来的样子……   他啥时候跑的这样快了?!   ……   没过多久,阿苏南就和他的伊落阿哥坐到了午餐桌上,阿苏南不停嘴地给伊落介绍各式海味,恨不得把所有菜肴都塞伊落嘴里,伊落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失而复得的小崽,怎样看都看不够的感觉。   “伊落阿哥,你吃这个,”阿苏南殷勤地夹起一块龙虾肉放他碗里,“这个是海里面的大虾,我们巫夷没有的。”   心满意足地看着伊落吞下龙虾,又动手帮他敲开螃蟹,紧跟着又递过去一个扇贝……   伊落招式不住,连忙道:“南仔不要拿了,阿哥不太会吃这些……这些……海里的物事……”   “啊……”阿苏南停了手,傻乎乎地看着伊落,过了一会子才一捶脑袋,他只想着巫夷是内陆,没有海,也就没有海产,巴不得伊落把这些好吃的美味佳肴通通都偿个遍,却忘了好些夷家人连河鱼都吃不惯,觉着太腥,何况是这些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海鲜。   太失策了,今天还特意让人多做了几个海味,幸好海带伊落阿哥还能接受,就当是减肥清肠吧,晚上再给补回来。   伊落看小崽终于不逼自己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长出一口气,干脆放下碗,他今天心境大起大落,完全没有胃口。   默默看着阿苏南吃了一小会儿,伊落忍不住问他:“这几天你都吃这些?”眼神颇复杂,这般难吃,却要做出一副很是欢喜的样子,真是难为小崽了……唉,一个没看住,就出了这种事。   阿苏南完全没有get到他伊落阿哥的心疼,立即道:“对啊,它们很好吃啊,回去就吃不到了呢!”   第一天晚上的大餐太难吃,他还以为是这些夷人不会做吃食,后来才发现他们自己的日常饮食就挺不错,原来当日是特意添加了很多珍贵调料,以此来招待尊贵客人。打那之后,阿苏南就坚决不让他们乱用调料了,本来海鲜就是胜在食材,简单蒸煮一下都很好吃,所以这两天他顿顿大餐,日子过的不要太幸福。   伊落就看他左一只虾右一口蟹,一会子蘸酱,一会子蘸酸汁,忙的不亦乐乎,还一脸餍足,完全没有勉强的样子……越看越是疑惑,难道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犹豫了老久,终于夹起一只大白虾,既然小崽觉着好吃,他就勉为其难再试上一试,尽量适应吧。   ……   一顿饭吃的一波三折,各种滋味只有自己能够体会。吃罢午饭,伊落才算是回复到一颗平常心,开始心平气和地询问起阿苏南这几日的经历,也是直到此时,阿苏南才意识到问题大发了,有很多事情他压根解释不清楚:   比如,他是如何触发一个用于远程传送的巫器或者魂器的?   再比如,他是如何打开嵌刻着巫阵的木匣子的?   而且,刚才他太过激动跑的太快,远远超出一个“普通人”的能力;另外,有好几个人不只一次地目击他“飞”到楼顶上去。   ……   第一个他还可以一推三不知,让三只大鸟背锅,后面两个却是无论如何都回避不了,虽说这次只有伊落和他的近身护卫黑塔阿叔进来,两个都是自己人,但是,他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其他人过来,这些事情肯定瞒不住。   “你跟伊落讲实话,让他决定,但是不要提到我。”脑子里的祖巫一锤定音。   自打伊落现身,祖巫前辈就很沉默,阿苏南隐隐觉着祖巫不太高兴,但这个不高兴应该不是冲伊落去的。   既然前辈都发了话,阿苏南也不再纠结,当下把如何卷进巨蛋之争,如何拱门显现跑了进来,如何进入夷人寨子,如何发现自己可以使用魂力,如何打开木匣得知夷人的来历,一五一十全都讲了出来……好吧,算不得“一五一十”,至多是讲了八分,余下两分因事涉祖巫而一笔带过,不是他不相信伊落,而是他认为必须要尊重祖巫的意思。   果然,伊落在震惊之余,立即发现了问题:“匣子是你打开的?上面的巫力阵呢,也是你破开的?”   就算可以使用魂力,但魂力打不开巫力阵。   阿苏南怀着强烈的负疚感,睁眼讲起瞎话:“伊落阿哥,我也不知是弄个回事,刚开始确实是打不开,但给我瞎弄了一阵子,它就自己打开了……你再好好看看,它是不是坏了?”   伊落重新拿起木匣子,这一次他看的极为仔细,其后又把匣子递给守在门外的塔阿叔,过了好一阵,塔阿叔才冲他点点头,意指匣子上的巫阵确实是有问题,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阿苏南开口讲话的前一刻,有一道极其细小的微风自匣上一掠而过。   得到了塔阿叔的确认,阿苏南悄悄松口气,塔阿叔不只是伊落绝对信任的心腹,更是一个六阶巫士,他都确认了,这个事就算是解释过去了。然后又感觉有些好笑,祖巫呢,巫夷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士呢,有他出手,自己还在担心个啥?   他还当麻烦解决了,不想伊落紧跟着又一脸凝重地叮嘱他:“魂力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但是……”有几个夷人看到了呢。   伊落摆摆手:“无妨。他们太兴奋,不一定会讲。就算讲了,他们也只在头一两天可以接触到上面的人,不要忘了你是通译。以后他们就算是讲给其他人听,也没有人会当真。”   阿苏南想想也是,有谁会把几个“野蛮人”的“胡言乱语”当真的?再说他是翻译,倒不一定要乱译,但引开话题就足够了。不过……   “朱眠呢?”它们可是有看到他一纵十米,这两只可是大巫的座骑。   “也无妨,你是自上往下跳,十米不高,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有可能做出超越能力的事情。再者说……算了,反正你记住,一定不要提魂力。”   阿苏南疑惑地看着伊落,总觉得他有话没讲完,不过伊落不讲肯定有他的道理,他也懒得多花脑子。   麻烦解决,阿苏南身为穿越者的职业病又发作了:“伊落阿哥,我给你讲啊,这可是个风水宝地,可千万不能便宜了宁阳人。你不要看这里的屋子都很破烂,他们穿的也很差,那是因为没有材料,这里只出产苎麻和黄麻。这里天气虽然热,出产却很丰富,这些人从来都没见到过雪,强壮的汉子穿两件麻衣就可以过冬,一年可以种三茬庄稼不说,像路边树上的那些果子,都是可以填饱肚子的……”   说白了,其实就是亚热带气候。   “而且山那边就是海,海里有海产,还可以晒海盐!”   巫夷面积广大,却深处于大陆腹地,困守于崇山峻岭之间,像盐这样的必须品,跟前世的古代一样,储藏有限,提取费力,量少成本还高,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他相信单是海盐这一项,就没有人会放弃这个地方。   伊落看他讲的认真,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跳起身,把手伸给小崽: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大海是啥个样子……”   ……   ※※※※※※※※※※※※※※※※※※※※   亲爱的们,我知道今天太短小,没法子,为了存稿,从今天开始,大家都要面对货真价实的3K党了,连3.1K都做不到……   明天就要回去了,第二卷 快要结束了……握拳!   …………   …………   感谢营养液,谢谢小伙伴的厚爱(o^^o)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喵咪咪”,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紫薯粥”,灌溉营养液 第84章 返回巫夷   大海带给伊落和黑塔阿叔的震憾是难以想象的,第一次看到辽阔无垠的蔚蓝大海,伊落紧紧握着阿苏南的手,眼里波光粼粼,说是没想到世界这样大,有生之年,一定要过到海的那一边去看上一眼!   自海边返回之后,傍晚又是一场欢宴。   三天以前,当阿苏南带着三只鸟从天而降的时候,人们虽然狂热,但不是每个人都没脑子,难免有人会心存疑虑。今日却是不同,天门再次打开,这次过来的不只是人,还有各种闻所未闻的好东西(其实就是伊落随身携带的各种给养),最重要的是,明天这些尊贵的客人就要离开了,客人们可是说了,要带十个夷人回去!   为了这十个夷人的名额,寨子里差点没打起来。   也是因为这十个夷人,阿苏南只能暂时放弃这处魂力修炼宝地,跟他们一起返回,因为他必须要跟过去当通译。   对于这个小小的夷人寨子来说,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不过这不包括阿身南他们。床铺上,伊落和阿苏南各躺一边,中间隔着一个蛋,阿苏南一边牵引魂力给蛋宝吸食,一边问伊落:“你跟那个汲武讲了些啥?”差不多有两个钟点呢。   “我问他宁阳那边的事情,”伊落感叹,“真想不到,很多夷家人满心向往的繁华富足的宁阳,竟然是那般模样。”   “幸好我们巫夷不是那样。”阿苏南这两天也跟汲武聊过几次,并不意外。   传说的水草丰美之地,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在问过汲武之后,再经过一番合理推测,他们得到的大鄢即宁阳的“画像”是:   简单的讲,就是人分三六九等,下层唯一的上升通道就是成为魂师,这一点跟巫夷倒是有点像,只是情况比巫夷严重很多,因为宁阳那边是世家的天下,世家大族联合执政,来自下层的觉醒者少之又少,绝大部分觉醒者都是世家子弟。   伊落呵呵一声笑:“不让平民读书,平民当中的天才就给扣上一顶’噬魂体质’的帽子,扔到这个没有魂力的地方自生自灭,好算计啊。”   “你觉着那个汲武怎样?”   “不怎样,没你小时候聪明,更没你小时候可爱,满肚子算计的宁阳小崽子。”伊落对汲武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喜,这个倒不一定是冲汲武这个小孩子去的,他跟宁阳之间有深仇大恨,但凡是宁阳的东西都会看不顺眼。   “这里还住着一千多个宁阳人,该拿他们弄个办?”   “这是大巫要操心的事情……天晚了,你快睡觉,”伊落偏了一下头,目光一下子顿住,片刻过后,“你的蛊虫在做啥?”   ……   ……   因为祖巫圣物在遗迹那边,“天门”也就只能从遗迹那边打开,伊落离开之前即已商定,每天日出之时开门,至他安全返回为止。   所以第二天,天不亮一行人就开始爬山。神山不高,阿苏南可以一路轻松跑上去,一刻钟都用不到,但他必须低调做人再不敢显摆魂力,只好跟其他人一样,一步一步地用脚爬,差不多爬了两个钟点。不过,他们当中最最倒霉的当数两只黑雕,它们不像凤官儿身子可以缩小,这里又没办法动用巫力,那般庞大的身躯,单单依靠两只翅膀,飞不高不说,死命扑腾也只能飞出区区数十米,其后就必须落地竭息,比一干普通人都还要不如。直让站阿苏南肩上的凤官儿大感解气,要不是被阿苏南敲了脑袋,差点都要放声高歌。   “天门”如约打开,跨过天门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岔子,阿朱刚一感知到巫力,立即出其不意地动手,想要自阿苏南手上抢走蛋宝,要不是蛋宝这几天吸足了魂力颇有一把子力气,死命赖在阿苏南怀里不肯离开,差点就让它得手了。跨过天门之后,两鸟还想再次出手,奈何大巫就站旁边,只一声就把阿朱阿眠给唤走了……看看人这主人当的,直让阿苏南百感交集。   回来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手忙脚乱,阿苏南要讲述天门打开的经过,要讲述这几日的经历,还要做通译,忙的不亦乐乎,等到热闹过去,已经是黄昏时分。   翌日上午,伊落得到线报第一时间赶到,把一人一鸟给堵了:“你们两个,一大早的又跑哪里去了?”   阿苏南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中,身上的欢喜多到都快要溢出来了,兴奋地大叫:“伊落阿哥快上来,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   片刻过后,凤官儿再次升空,伊落皱着眉看了看阿苏南身前的蛋,阿苏南连忙解释:“昨天晚上朱眠它们不是又过来抢蛋了嘛,凤官儿害怕它们趁我们不在把蛋给偷走,坚决要带上。”   昨晚三鸟争蛋上演了一场大戏,引来无数人看热闹,伊落也是其中之一:“大巫不是已经裁定让你们看护它,等孵出来再说吗?”   刚开始阿朱都把蛋给抢过去了,结果它一个不慎,巨蛋又自己滚回到阿苏南身边,任谁都看的出来,是蛋宝自己要回去的,而身为大巫士,大巫不可能看不出来这蛋有古怪,所以最后裁定尊重蛋的意志,让它跟着阿苏南。   这次阿苏南却是只扮了鬼脸,没讲话——其实今天是蛋宝自己非要跟出来的,但一只会粘人还会撵路的……蛋?这种事,还是不要讲了。   伊落敲敲他脑袋:“大清早的你们跑哪里去了?”   阿苏南一下子又兴奋起来:“我就是想去找找古书上讲的那几道大坝,看看做啥它们抵挡不住洪水。”   “找到了吗?”   “找不到,五千年苍海桑田啊,人类的那点影子老早都看不到了,不过,我有个更加惊喜的发现,伊落阿哥你一定要看看!”   看着下方一趟平的绿色坝子,伊落突然道:“南仔你讲实话,你是不是在打迁移的主意,想要把移民迁到这里来?”   阿苏南连忙道:“伊落阿哥,你不觉得这个地方远比后巫夷更要好吗?这里是平坝,土质肥沃,一年可以收获两季。而且你看下面的那些河流,水源也很充足,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比后巫夷好上许多,是吧?”   伊落不置可否:“继续,你若是连我都说服不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再不要对别人提起。”   阿苏南咽咽口水,示意凤官儿往雪山方向飞去,又道:“那卷书册我看的非常仔细,上面没有提到过风灾,也没有提到过疫病,由此推断,夷人先祖几乎没在这里遭遇过风灾和重大的疫病,果真如此的话,这就当真是一个得神怜惜的幸运之地了,可以不用考虑这两种最是让人头痛也最是难以防犯的的灾难。”   伊落:“即便你的推测正确,没有风灾和疫病,巫夷其他的灾难也是不少。”   阿苏南:“这里是平坝,不可能有山崩,也不可能有山火和泥石流。书册上讲说偶尔会有雪灾,也有过一次地动,但灾难都不大,像地动,几乎没有死人。所以,这里真正有威胁的灾难只有几种,兽袭算一个,但现在兽袭已经算不得很严重的灾难了,只要有足够的巫士就可以应对,等到人类数量增长起来,野兽自然会迁往更加隐秘的山林,像月西坝子和垅关坝子,兽袭早就绝迹了,浅山地带偶尔会发生,但规模都很小,对寨里人家已经不再构成威胁。”   伊落:“所以,你的结论是,真正威胁到这个坝子的主要就是旱灾和洪灾?”   阿苏南:“对,而且,我觉得完全可以把这两个灾难当作一个来看,只要治理好了水患,旱灾也就不再致命。”   伊落点头:“不错,垅关坝子上就有好些个湖泊,洪水来时储水,干旱时候放水,确实是一举两得……好吧,我现在有点被你说服了,他们遭受灭顶之灾的原因是失去了大巫士的庇护,所以才会发生水坝被洪水冲毁这种事,而我们有足够的大巫士,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小。”   阿苏南却断然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伊落阿哥。我们巫夷拥有巫士,是神赐给我们的幸运,但是应当把巫士作为最后一道防线最后一道屏障,而不是从一开始就依赖巫士,一切方案都围绕着巫士来制定。否则的话,夷人先祖就是前车之鉴,一旦遇上变故,没在大巫士在场,就有灭族之虞。”   伊落这次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才缓缓开口:“我承认你讲的有道理,巫夷同时在世的大巫士,从来都没有超过八个,一次凤街战事,就殒落了两位大巫士,还有一位重伤,现在我们仅有四位大巫士,其中一人还旧伤难愈,确实不能事事都依赖他们。但是,道理如此,谁都明白,可是现实当中,若是不依赖巫士,你当如何治水?”   让普通人修筑堤坝没问题,可一旦洪峰袭到,真正能够维护堤坝使其抵挡住洪峰的,只有大巫士!   伊落知道小崽一直在致力于淡化巫士的作用,却没想到连治理水患都想要摆脱巫士,这在他看来,几乎是注定不能成功的事情。   谁知阿苏南却道:“所以,我们不能用以前的老法子治水。伊落阿哥,在圈地读书册的时候我就在想,夷人先祖治理水患的路子走错了,堵不如疏,他们一味修筑堤坝来堵住洪水,所以才会如此依赖巫士,如果当年采用的是疏通,而不是围堵,或者巫夷的整个历史都要改写。”   ……   ※※※※※※※※※※※※※※※※※※※※   嗬嗬,明白了吧,这确实是一篇种田文,只是南仔种的不是一家一户之田,他是以整个巫夷为田呢,一出手,就是九百万亩……其实从一开始,我写这篇文的初衷就是要让他治水,可惜谋篇布局一直都是我最大的短板,拉拉杂杂写了三十万字才写到点子上。   明天开始又是存稿箱啦,不过这次只出去4天,29号就回来啦!   这几天为了存稿,可把我给累死了……   ……   谢谢大家的水水喔,南仔表示很开心(o^^o)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花恋蝶”,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第85章 南仔治水   六天以后,失落遗迹,宽敞的大厅里面坐满了人,大家相互打着招呼,不相熟的礼貌寒暄,相熟的开起玩笑,满满都是聚会开始之前其乐融融的轻松适意。   不过,若是有人认得这些人,恐怕就轻松不起来了——这些人当中,大巫邬重山和巫力司的司长都在,就连因伤在家休养一直处于隐居状态的风源宁长君都到了。巫夷的四位大巫士到了三位,不在场的只有战神伊堤,一来是月街需要一位大巫士坐镇,二来,则是事涉迁移司,他在的话,帮忙站台的意味太浓必须要避避嫌。除此之外,三大司及神庙的重量级人物到了一半,在场的这几十号人,其中有三分之二,拉出去妥妥都是名动一方、在巫夷跺跺脚都能震三响的大人物。   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巫器巫阵方面的泰斗宗师,或者是水利耕种方面的权威匠师,全都是巫夷顶尖的“技术人员”。这些人非常容易辩识,这会子正襟危坐王正极力压下种种情绪的人,必定就是了。这等重要的场合,当然也少不了媒体人,职场新人米萝正手足无措地站在角落里,阿苏南强烈怀疑她家老板阿索涞自己走不开,为了节省路资才会把她打发过来,因为前一段到乌衣的路程她可以蹭诺阿亚的巫马,后一段从乌衣过来又可以搭乘凤官儿的顺风机。   至于阿苏南,他一大早就笑吟吟地站在台上,已经站了好一阵子,耐耐心心的,一副又听话又守规矩的乖仔模样。   台下风源长君屈起手指叩叩桌面,笑眯眯地问他:“阿南小先生,人都到了吗?可以开始了吧?”   “技术人员”们立时竖起耳朵,阿苏南却道:“凤源长君,时间还没有到呢,还差一点点。”   他年纪小,人长的乖巧,身上气质干净柔和,面相也看着舒服,座中很多人比他年长五六十岁甚至更多,大都把他当作一个很讨喜的孙辈小孩子看待,立时就有人跟他开玩笑:“小先生人都到齐了吧?人到齐了也必须要等时间到了才开始吗?”   阿苏南立即一脸认真地回答:“是的,司长大人,人到齐了也要等时间的,我们要守时。”   满堂都是善意的笑声,坐在边上的伊落直想捂脸,这小崽,平日哪有这般“乖巧可爱”?简直就是把年龄优势和外貌优势发挥到了极至!   外面的钟声响起,时间到了。   阿苏南轻咳两声,一本正经的开始:“大君,两位长君,还有诸位司长督长,诸位神庙尊侍,以及诸位前辈长师,早安!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好吧,跟大家讲句实话,在得知我必须要站在这里之后,我紧张的两晚上都没有睡好……”   下面有人笑起来。   “不过,后来我就想通了,我才十四岁呢,讲错了话大家也不会真的责罚我的,对吧?”   这下子一多半人都笑了起来。   “反正呢,我就想,这次被送到拢个远的地方,肯定是神明的意思。若不是我刚刚才经历了一次意外的远行,若不是我碰巧读了夷人的古书册,若不是我因为好奇想要找到那些被冲毁的堤坝,我就绝对想不到要用分流代替筑坝,所以这一切,应该都是神明在用我的手给我们迁移指明方向……”   听少年东拉西扯,下面肯定有人不耐烦,但没人敢出声打断他——三位大巫士都在笑眯眯地听着呢,还有神庙的那些大侍者,一个个脸上笑的不要太高兴,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出声。   开场白讲完,成功地把朗玛神绑上战车,阿苏南这才进入正题,示意站边上充当助理的诺阿亚和朗阿蛮打开成像仪,他身旁的空旷地带上立时浮现出雪山和坝子交汇处的景观地貌,阿苏南指着自雪山上奔流下来的几条河流,开始演讲:   “诸位请看,目前我们所处的这个坝子,所有的水源都是来自朗阿山背后的这座雪山,这些河流在流入坝上之后形成了好几条大河,这条,这条,还有这条,至少有三条之多。而我们今天要关注的,只有居中的这一条,我们这几天做了初步的探测,这条河,它不比前巫夷的大邬木叶河小。现在,就让我们先看看这条河流经的线路,它从雪山流下来,大家注意这个地方,它在此处离开山地进入坝子。此处以前,河水两边的植物都很正常,但是,此处之后,大家再看看这些树木,明显要比左右树木低矮很多,形成了一条狭长的矮树带;还有这边,这些野草和灌木,几乎看不到树木,跟两边的植物差别更大。   “大家再从高处看下去,变化非常明显……这些地方,就是河水泛滥和改道留下来的痕迹。由此可见,这条河的水流量在这个点之前,都还算稳定,但是到了这里之后,就变得起伏波动,非常不稳定,多的时候就会泛滥成灾甚至改道。至于原因,这个还需要进一步斟测,初步猜想是每当夏季暴雨来临,山上就会形成一些小溪流,由于地势的原因,这些小溪小流最后都在这个地方汇入这条大河,积少成多,由此影响到河水的水量。   “所以,若我们打算要治理这条河,治理重点就要放在这个地方,当我第一次从天上看到这条河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即是,有没有可能,我们把河道挖的深一些,再把河面拓宽,以此来容纳更多的水量,杜绝泛滥,不让它随意改道?”   马上有人反驳:   听众甲:“拓宽河面之后呢,不是同样也要修筑河堤?”而他们大老远的赶来,可不是为了修河堤。   听众乙:“小先生你不要忘了,前人曾经连续两年遭遇大洪水,不是简单的挖深拓宽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听众丙:“对,那样程度的大暴雨,即便把河道挖的再深,河面拓的再宽,也必然会漫出来。”   阿苏南耐心地等几人发表完意见,这才一并回答:“是的,您几位讲的很对,任何河道都离不开河堤,挖深拓宽之后,依然要根据地形来修筑河堤。而且,仅凭河堤的话,若是水势过大,河水一样会漫出来,甚至干脆冲毁河堤,所以,我们才必须用分流的法子来减轻洪峰袭来时候河堤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大巫十指交叉,很是和霭的开口:“阿南小先生,我现在感兴趣的是,你在哪里分流,怎样分,分出来的河水去往哪里?”   全息影像继续,阿苏南指着一处地方,道:“大君您看这里,河水流出一段,来到这里,其实它就自然分流了,您看它分成了好几条支流。这几条支流各自流出一段之后,它们又一次分流……我们初初算了一下,这几条支流流经的地域,足足覆盖了九百万亩可耕土地。”   “九百多万亩”一出现,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个数字显然打动了包括大巫在内的很多人,大家全都紧盯着影像在心里算起账——这片地方真要是治理好了,那得养活多少人?!   阿苏南给众人留下了足够的遐想时间,片刻过后,他才继续:“可是很不幸,大家看看这些植被,显然这几条支流跟它们上游的母亲河一样,也是经常泛滥,都不知改了多少回道,一点都不肯为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各种野物着想。不过也有好处,据一直都在遗迹这边做事的人讲,这个地方的野物都不够凶,我猜是还不等它们长到很凶的年纪,就被淹死了。”   下面又是一阵笑声,气氛重新轻松起来。   阿苏南这才又道:“现在我们暂时把这些支流都放到一边,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回到这个首次发生泛滥和改道的地方。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先想的挖深拓宽,然后,就像大家说的,我就觉着光是挖深拓宽不成,然后我就想,我们先不要去管支流,假设我们集中力量治理这一段主河道,控制流入其中的河水总量,而它是所有支流的母亲河,支流的河水都来自这条主河道,那么,流入这片坝子的总水量也就固定下来了,这一大片土地就有了远离水患的可能,变成万倾良田。”   偌大的房间里寂静无声,控制总入量?这个法子太出乎意料了,但是仔细一想,却又如此简单。   片刻过后,才有实诚人摇起脑袋:“不行,不行,控制总入量?拢个控制?反正我是想像不出来。”   阿苏南:“这个时候,分流的法子就派上了用场。大家看,这就是我们打算治理的主河道,这里是它的进水口,不论上游的水有多大,进水口就只有这般大,就只能接受这个量的水,这样不就控制下来了吗?”   有人立即道:“可是多出来的水拢个办?洪水可以把这个进水口冲垮。”   阿苏南马上接上:“对,所以才需要分流。洪水来临时,水量肯定多到这个进水口容纳不下,若是放任不管,它们必定会把进水口冲毁,甚至是冲毁整个河道,至使总水量失控。但是,大家看看进水口旁边的这处地方,我们若是把它的地势抬到比主河道的进水口更高,然后挖出几条河道跟它相连,这个地方就成了分水处。在没有洪水的正常年份,水往低处流,河水会乖乖地流入进水口,所有的水都乖乖呆在主河道里面,新挖的这几条河就是干河。而一旦洪水来临,主河道的进水口容纳不下,出现满溢,一旦漫过这个分水处,同样是水往低处走,漫出来的水自然就会涌入这几条干河,然后顺着河道流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这样,分流达成,主河道的总水量没有变,整个坝子都保住了,那可是整整九百万亩良田!”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半晌过后,大巫率先鼓起掌来,再然后,整个大厅掌声雷动。   这个时候,阿苏南听到了来自弥上祖巫的称赞:“几天不见,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你在治水,这是放大版的都江堰吧?不枉我千辛万苦把你带到异世走了一遭!”   ※※※※※※※※※※※※※※※※※※※※   哈哈,大家是不是觉得很简单?但是,那可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处水利工程的精华所在——都江堰的宝瓶口和鱼嘴分流。到都江堰旅游,真的需要导游,不了解它的运作原理,就错过了真正的“大餐”,余秋雨先生称都江堰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工程,2500年了,仍然在灌溉着成都平原,为都江堰骄傲!   如果有小伙伴没看明白也没关系,这个单用文字确实不太容易解释清楚,结合图片更好理解,有时间去一次都江堰就明白啦。   对了,我是存稿箱喔,么么哒! 第86章 二卷尾声   阿苏南的演讲大获成功,他独一无二的治水理念惊艳了所有听众,自今日开始,阿苏南这个名字正式进入巫夷最高管理层的视线。   此后伊落邀请众人去实地察看,正好遗迹这边聚集了六只大雕,每只搭载五六人,分两轮即可。   阿苏南陪同的都是“技术人员”,当中有好几个都是普通人,原本他还担心凤官儿要出妖娥子,谁知中二鸟也有自己的价值观:普通人它拒绝搭载,但是,能够与大巫士共处一堂的,必定都不普通,跟有没有巫力不相干……听听,连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把阿苏南堵了个无话可说。   最搞笑的米萝,讲演也听了,实地也去了,傍晚时候她拿着纸笔找上阿苏南,可怜的小姑娘都快哭了,因为,她没听懂!   于是阿苏南又是讲又是画给她开了一堂小灶,到最后,一篇简稿有一半都是出自阿苏南的手笔……对于米萝,他倒是不太苛刻,毕竟只有十五岁,还是职场的新新人类,不能要求太高,可爱又努力的小朵朵谁都会怜惜!   此后的事情,调集人手,实地斟查,做总筹划,各种预算……诸如此类,这些事情通通超出阿苏南的能力所及,基本上他就只有旁观学习的份儿了。   巫夷的国家机器一旦开动起来,速度也是极其惊人的,几日时间,前期人员纷纷到位,当中包括月街和垅关两所学馆专功水学的长师(这几人都有参加阿苏南的讲演会),他们的得意弟子,农商司水利院的专职治水官员,以及负责提供安全保障以及巫器操作的一干中低阶巫士。   到得此时,阿苏南基本上就没什么用处了,他也乐的走人,毕竟前后两世他都是文科生,他只负责提供理念,至于如何变作现实,那是专业人员的事情,他就不参于了。   *—*—*   时隔半月,阿苏南再次回到木关月滩,先去《迁移火线》编辑部,恭贺首期大获成功,然后马上处理迁移司的各项公务,忙的一塌糊涂。   离开之前他从游民中招募了文书和账房助理,结果他刚把人招进来就失踪了,紧跟着连迁移司的督长大人都找不到影儿了,公务积了一大堆不多,还害的几位新雇员担惊受怕了半个月,生怕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活计又泡了汤。   这几位新员工还真是不错,老板不在,该做的事情一样没拉下,当然,这些天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无所事事,但这个是阿苏南这个老板的问题,不关他们的事。所以,为了安抚(?)几人,阿苏南马上给他们安排了一堆活计,事情多到连阿苏南都觉着不太好意思,这几位却是心下大定,欢喜的不得了,一个个跟受虐狂似的。   如此耗掉大半天,等到他终于带着护卫赶到游民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快到晚粥时间了。   仅仅半个月,游民营地已经出现了诸多变化,十二座木棚子全都加装了带有窗户的四壁,至少看起来像是屋子而不是棚子了。屋子里面,在一众草席之间,出现了四十余张矮床,这是木器组这些天赶制出来的。营长速越陌制定了“幼童优先”的分配方案,按照娃崽的年龄排序,孩子越是年幼越早分到木床,阿苏南认可了这一原则。   除此之外,早晚的粥饭中多了野菜,他离开后才开始建造的四栋木楼即将建成,种菜组已经翻了地播了种,运粮组刚刚运回来第一批粮食,厨房后面建起来一间小屋专门储存粮食,修路的人手已在招集之中……   速越陌陪着他在营地之中一边转悠一边介绍,阿苏南看了连声称赞,由衷的道:“我不在你也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速越陌不敢贪功,连忙道:“多亏了几位巫士大人,他们捐助的善金帮了大忙,拢个多人等着吃饭,没有银钱,啥事都做不成。”   这件事还真是多亏了朗阿蛮诺阿亚以及伊落的阿妈阿什芊绘。拍卖会一结束伊落就走了,阿什芊绘手上拿着善款却不知如何使用,只好招来朗阿蛮和诺阿亚,这两人跟着阿苏南进进出出,对于他的计划心里大致有数,于是三人一起拿了主意,给了速越陌一笔钱救急,这才坚持到阿苏南回来。   速越陌又道:“大人您离开之前让我招募人手做整个营地的筹划,前些天已经做出来了,但大人您不在,我们也不敢擅自修建,所以只开工了四栋木楼,等您过目之后,另外十二楼马上开工。”   接过速越陌递过来的营地筹划书,阿苏南翻了翻,发现这份筹划书做的清晰明了,还挺专业的,于是道:“把做筹划的几个人都留下来吧,你给他们找个差事做,等到多余的房间出来,优先安置这几人。另外再挑一栋位置便利的木楼,不用特别大,改作公事楼。”   速越陌不解:“公事楼?”   “对,以后迁移司的公事房就设在营地当中,我们自己有地有房,没道理给滩外坡上的房东送钱。”   其实营地这块地的归属还没有搞定,但他觉得现在他问垅关神庙要一块没用的林地,应是不难,就算现在不给,过不了多久也必定会给。   阿苏南又问:“这四栋新楼可以安置多少户人家?”   “这几栋楼都是三层高,全都按您的意思做了隔断,一共可以住下一百零九户人家。”   阿苏南点头,正要继续提问,就听到钟声响起,一连敲了六下,随着钟声,人们开始向厨房聚集。   速越陌:“我们现在也敲早晚钟了,晚钟也是下工钟,大家直接到厨房领饼领粥。”   阿苏南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子,粥还算是比较稠,大部分男子都可以领到两到三个饼,女子一般只领到一个,也有一些人一个都没有,速越陌解释说没领到饼的都是今天没有轮到活计的人,现在营地里活计多,一般三四天才会轮空一次。   对此阿苏南还算满意,但是,有一个发现却是让他颇感费解——大家的神情不对,好些人都无精打彩的,完全看不到他离开前那种”死里逃生“之后“终于有了奔头”的开心和干劲。这完全解释不通,要知他们现在的日子比他离开之前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是随时都面临饥饿的威胁。   正要开口询,却见几家子十来口子人畏畏缩缩地走过来,当中有个中年男子站出来,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应该是鼓足了勇气,才结结巴巴的开口:“大人,大人……我、我们这几家的娃、娃崽身子骨都、都不好,老、老是生病,我们可不……可不可以,不去……”   阿苏南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甚至都听不明白他的话,可男人一看就老实巴交的,讲这几句话貌似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抖抖索索讲不出下文。   阿苏南只好迷惑地看向速越陌,速越陌苦笑:“他的意思,该是在问大人可不可以让他们几家人都留在游民营。”   阿苏南不解:“有人不让他们留在游民营吗?”   速越陌继续苦笑:“最近我们听到一些消息,说是所有游民都要被迁往一处蛮荒之地,开荒种地。”   他瞄了瞄阿苏南黑下来的脸色,继续道:“还有人说现在给我们找活计做,发饼子吃,就是因为那个地方存活不易,以前迁过去的几十万人都死光了,这是想让我们过去之后活长一点,多做一点活。”   阿苏南竭立压下怒火:“谁讲的?”   速越陌道:“大家都在讲说,我觉着很可能是有人造遥,但找不到造遥的人,好些人都信了。”   阿苏南不说话了。   这就是流言的破坏力,它可以把一件没影儿的事情讲的有鼻子有眼睛,若是已经有了一点点影子,更可怕,它可以加油添醋肆意歪由,很容易就做到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而且,你还查找不到这些流言的出处……   沉默片刻,阿苏南对速越陌道:“晚粥过后招集所有人到厨房前面来,我有话要讲。”   ……   暮色当中,人群再次聚集到厨房前面,阿苏南也再次站上凳子,拿出扩音巫器:   “各位阿叔阿婶,阿哥阿朵,半个月不见,营地大变样了,谢谢大家这些天的辛苦努力,也请大家继续努力,我们的营地必将越来越好!   “大家有半个月没有见到我,有没有好奇我去了哪里?这半个月,我不在木关河滩,神把我送到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那里跟月西坝子一样,八百里一趟平,找不到一个坡地;那里的庄稼,一年可以两熟;那里没有疫病,那里的冬天比木关河滩还要暖和……”   可能是极度的恐惧和不安给了人勇气,竟是有人打断他,在下面喊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强烈的不满:“可是,先前过去的几十万人都死了。”   阿苏南平静以对:“不错,确实是死过人,而且死过很多人,所以我今天才会站在这里告诉你们真实的情况。你们听到说那里死过人,死过很多人,那么,有没有人知晓,那是啥个时候的事情?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人,有没有讲是啥个时候死的人?”   没有回应。   阿苏南继续:“没有人讲过是吧?我猜他们也不会讲,因为,死人的事情发生在……五、千、年、以、前!五千年啊,你们谁能告诉我,五千年前,你们的祖先叫啥个名字,在哪里过活?有人知晓吗?我请大家想一想,我们一个人可以活到五十岁,很多人其实活不到,就算大家都很幸运都可以活到五十岁吧,五千年啊,都够我们活一百次了!   “而且,那些人讲没讲过,拢个好的地方,做啥会死人?他们做啥没能活下来?这到底是啥个原因?……没讲是吧?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是吧?那好,我来告诉你们,他们死了,是因为他们没有巫士!他们遇到了洪水,巫士可以抵挡,但是,他们没有巫士!”   下面一下子没了声音,不能指望这些游民的反应有多快,甚至都不能指望他们当中的大部人能够找到问题的焦点,必须要一步步引导。   于是顿了顿,阿苏南又问:“现在,五千年过去了,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有没有巫士?”   “有!”速越陌高声回答,“我们的狩猎队就是巫士大人带队。”   “是的,我们迁移司有很多巫士,我身边这两位就是巫士大人,过几天,还有更多的巫士大人加入。既然我们有巫士,那么,我想问大人,我们还会害怕洪水吧?”阿苏南又问。   “不怕!””不怕!“有十多个汉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这些都是胆子比较大加入了狩猎值夜或者运粮小队的人。   “我们有巫士,我们不怕洪水,那么,我们还会死吗?”   “不会!”这一次,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喊了出来。   妈的,流言是吧?似是而非的话谁不会讲?忽悠人谁还不会?!   阿苏南心里一声冷笑,继续:“我必须要澄清一点,我们并不是马上就要过去,我们跟五千年前的那些人不一样,我们用不着冒险。第一步,迁移司会招募一千人,这些人将会进入后巫夷,进去做什么?进去修路!我们先把路修通,在以后,让我们可以顺着那条路一路走到月街来。这一千人,就是我们迁移司的筑路营。所有加入筑路营的,不只可以领到吃食,天天都管饱,而且,他们每个月还可以拿到工钱,那可以是实实在在的银钱。   等到路修好了,我们才会进行第二步,那个时候,大家还是过不去,迁移司会招募更多的人过去,这一次过去做啥?过去筑堤修坝,挖河道,我们要先把河流都治理好了,才会真正搬迁过去。而且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强近大家搬迁,你们要留在河上当游民也可以,但是,如果你们愿意搬过去,每个人都可以分到土地,每个人,男女老少,全都可以分到土地!”   土地的诱惑太大了,人群的脸色几乎都由暗转明,有大胆的问:“咋个分法?”   “初步定为汉子五亩,妇人和十岁以上的娃崽一个三亩,十岁以下的娃崽一人两亩。不过,说这些都还太早,现在,我们先要修路,然后还要修河,等到路修好了河也修好了,才说搬迁分地的事情。”   听到这里,有人小声问:“修路的工钱咋个算?”   “分为一二三等工,最强壮最勤快的算一等,可以拿到四个银角子一个月!”   人群“哇”了一声。   阿苏南马上澄清:“不过要拿到这个工钱不容易,要做到工头才成。二等150文,三等80文。”   其实连二等都不容易,大部分人只能拿三等。   不过,对于赤贫者来说,80文也很不错了,要知天天都有活干有饭吃,比滩上饥一顿饱一顿当游民强多了。   “我想去修路,家里人可以跟着吗?”   “不行,路都没有修好,带着家眷过去不安全,女人孩子继续留在营地,她们每天都可以领到吃食,绝对不会饿肚子。而且,我也不瞒大家,修路的工人主要从单身游民中招募。”   “过去修河也一样有工钱拿吗?”   “对,一样有工钱。”   “以后修河呢?可以带家人吗?”   “我想修路,但我有家人,拢个办?”   “修河的工钱又是哪样算呢?”   ……   开口提问的人越来越多,看着重新变的鲜活有生气的人群,阿苏南露出了笑容。   《巫夷人家》第二卷 “月街来的少年郎” 完   ※※※※※※※※※※※※※※※※※※※※   还是存稿箱喔,这次它没精神做妖了…… 第三卷 阿南雪山阿南河 第87章 雨中山寨   山里的雨说来就来,又是雨瘴时节,山风吹着瘴雾四处飘荡,路上行人纷纷加快脚步,速越陌虽是第一次见识这般景像,但也有样学样,加快脚快走入前面的“阿苏食坊”。   店家是个年轻汉子,连忙招呼他往上楼,速越陌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四下望了望,问:“你这里叫作阿苏食坊,真是阿南小先生家开的吗?”   年轻的店家很是自豪的道:“可不就是阿南小先生家的嘛。当年可是寨子里的第一家食坊,后来他家搬去乌衣寨,我家才接手过来的。”   他指指旁边的一栋木楼,又道:“看见那楼了吗,阿南小先生就在里面出生,长到七岁才走的,这一晃,他都走了十年了,日子过的可真是快喔。”   然后指着桌上食牌,很是殷勤地推荐:“一看您就是远客,要不要偿偿这道朗阿兔丁?这可是当年小先生鼓捣出来的,有了这道菜之后阿苏家的日子才越过越好的,虽说您这一路上肯定都有看到过这个菜,但我们这里才是最地道的。”   速越陌苦日子过久了,就算现在手头松了也节俭得紧,这一路行来确实是时常都看到这道菜,但他从来都没舍得点。今日看看食牌,一碗十二文,倒是比别处便宜一些,再说这里曾经是顶头上司家里的食坊,难得豪气了一回,点了一碗兔丁一碗菌汤并三个蒸糕,一共二十文钱。   店家准备吃食去了,楼上空无一人,速越陌自窗口望出去,但见一栋栋小木楼立于濛濛烟雨之中,楼檐乌黑,树木青翠欲滴,就连地上的青石板,都像是给水洗过一般,远处更有大片大片的青草地,着实是养眼漂亮得很。   待到店家送茶水过来,不禁赞道:“你们这朗阿山当真是个好地方,难怪养的出小先生那样的人!”   店家一下子笑将起来,道:“小先生当年住这里的时候,寨子里可不是这般样子,这里都到寨子尾巴上了,可没弄个多木楼。”   速越陌来了兴趣,问他:“那时候日子好过不?”   今天突然将下雨瘴,几个老食客估摸着都给堵屋里了,店里冷清的很,店家索性坐到旁边凳子上,跟客人聊了起来:“好过啥,苦的很喔。当年啦,可是连晒场都铺不起石板,整个寨子都是泥地,一下雨,满脚都是泥水。这且罢了,可是,还吃不饱啊,我常说现在的娃崽好福气,我也就比阿措巫士,就是小先生的阿哥年长了几岁,我们那时候,不是种地就是打猎,想要填饱肚子都不容易。”   “后来做甚变成了这样?是因为阿南小先生吗?”   “可不是吗,石榴酒您听说过吧,是小先生教的。还有那边山坡上的草地,原本都是种庄稼的,那些地没肥力,离水源又远,累死累活也收不了几斤粮,后来小先生教我们种了牧草喂牲口,花的力气不多,还不用冒险进林子就有肉吃,可比种杂粮好多了。再后来又开始修路,我们可是最靠近阿南雪山的寨子,不说是筑路营的管事,就是很多筑路的营工,发了工饷都喜欢过寨子里买点吃食。再再后来,路修通了,这里又是去新安坝子的必经之地,来来往往的客人都要在寨子里竭脚,日子这才好过起来。”   速越陌听的连连点头,他现在不就正坐在食坊里嘛!   然后半眯起眼睛看向远处草地,他水边出生水边长大,上上下下打这条路上经过了好几次,从来都不知道那是牧场,不禁问:“做甚看不到牛羊?它们也怕雨瘴,关家里不敢放出来?”   店家给他逗的哈哈大笑:“没雨瘴也没人敢把它们放出寨子啊,我们这里可不像你们老家,林子里的野物凶得很,田地又不像寨子被巫阵护的严严实实,把它们放到草地里,那就真的是在帮野物养牲口了。”   ……   店家聊了一阵进内堂做菜去了,速越陌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正好瞧见一群七八个小伢崽自楼下跑过,伢崽群呼啦啦冲将过来,声势惊人,跟兽群惊了似的。   只他们刚奔过去又突然收步,回过头,当中一人冲旁边巷子里大声叫喊,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我们现在就过刀月家去,信仔你到底去不去啊?”   速越陌转头去看“信仔”,乐了,却见一个五短身材的小伢崽头上戴了一顶硕大的斗笠,头重脚轻,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倒的样子。   小伢崽也冲着众伢崽大喊:“我阿妈让我回去呢,我不去啦。”   一群小崽得了准话,立时转过头“呼啦”一声,龙卷风起飞,眨眼间就刮了过去,只是片刻过后,就听前边巷子里“咣当”一声,几声惊呼同时响声,紧跟着一声怒骂冲破雨瘴直达天际:“做死啦你们!”   速越陌坐的高看的明白,不禁笑着摇头,巷子拢个窄,又是下雨天,他们还跑的拢个快……出点事正常。   这里木楼挤木楼,原本巷子很窄,宽不过五尺,还七弯八拐的,刚才熊仔们跑的太快,前方正好有个拐角,拐角的那边又正好过来一个挑着水的小阿哥……综上所述,事故就此发生,得亏对方听到声音有所防备,不然非撞个人仰马翻不可。即便如此,人虽没事,水桶却撞到旁边木墙上,洒出来一大半,湿了半条裤腿。   挑水的阿哥十三四岁,正是肝火旺盛的年纪,放下水桶挽起袖子就要收拾肇事熊仔,熊仔见势不妙撒开脚丫子就逃,气的阿哥冲着他的背影直挥拳头:“你个浑崽,下次最好不要让我逮着!”   事情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谁知惹事熊仔却不消停,跑出一段自觉安全了,回过头,扯开嗓子冲着小阿哥开吼:   “雨里朵朵结伴过哦,   阿哥有心唱山歌,   一嗓惊散漫天雾啰,   哎哟哟,却原是雨瘴迷了眼哦迷了眼……”   几只熊兄熊弟一窝蜂奔过去跟他汇合,回转身同仇敌忾地冲着挑水小阿哥齐声高吼:   “哎哟哟,却原是雨瘴迷了眼哦迷了眼,   红脸阿哥唤鸡回窝,   喔啰啰啰啰……”   看到一群傻仔齐齐伸长脖子做出公鸡的样子,还同声高吼“喔啰啰啰啰”,速越陌再也绷不住,大笑出声。同一时间,巷子两旁哄笑声响成一片,有几个半大小子还把上身探出窗子,一声接着一声打起了忽哨。   这下好了,挑水阿哥面上彻底挂不住了,水桶也不要了,一手压住斗笠,一手横握扁担,冲着几个小崽狂奔而去,几只小崽并挑水阿哥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雨中巷陌之间……   看了场热闹的速越陌心情极好,这时候兔丁和蒸糕也端了上来,正待举筷开吃,却见一个年轻人押着肇事熊仔折返了回来,挑水的小阿哥同手同脚跟在旁边。   看着年轻人,速越陌眼睛一亮,正要起身招呼,却被旁边木楼上的人占了先,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这不是阿南小先生么”,这下子热闹了,招呼声此起彼伏,一声更比一声亲热:   “南阿哥你回来啦!”   “是阿南呢,阿南你啥时候回来的?”   “哟,南仔你阿爸还好吗?”   “这可是我们的阿南小先生,是阿苏大人,看看你们都叫的啥个喔!”   ……   阿苏南跟乡亲们打过招呼,又教训完熊孩子,这才上楼跟速越陌汇合,都不用他们点,一道一道的菜流水样端上来,又一道一道被阿苏南强迫着端了回去。   速越陌给阿苏南汇报起此行的成果。他是阿苏南一手提起来的迁移司干员,刚开始担任木关河滩游民营的营长,阿苏南看他能干,职位一升再升,如今已是迁移司河道营的主事人员之一。他此次返回前巫夷公干,是专程过去招募拥有一技专长的技能人员,结果却是很不顺利,新安坝子虽说气候温和出生丰富,但毕竟刚刚才开始移民,除了实在是走投无路的游民,但凡在前巫夷还能挣到一口饭吃的,都不愿意过来。   速越陌最后很是愧疚道:“这次真是有负大人嘱托,这等优厚相待,仍是只招募到二十一人。”   阿苏南反倒安慰起他:“招不到人也在情理之中,至少不是空手而归,已经不错了。不急,慢慢来吧,过些年等到他们知晓我们新安坝子的好处,过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速越陌摇头苦笑:“大人你是不知,很多人的家里没有半寸田,就算有个手艺又能怎样,全家老小还不是一样饿肚子?可只要看到我们迁移司进寨,马上就关门闭户,就好似我们要砸门抓人一样……我看这些人啊,但凡家里还有一个破罐子在,都不会离开。”   他自己脑子好使,两年半之前,路才刚刚修到能够勉强过人,河道营才刚刚开始招募游民,他就琢磨着要举家搬来新安坝子。他信任阿苏南,而且竺信早起的鸟儿有食吃,既然迟早都要搬迁,早搬肯定要比迟搬好,到得早,至少可以挑到一块上好的肥地不是。要知他家从来都没有田地,对于土地的执着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要不是被阿苏南压着,哪里会拖到去年才搬?   可惜,跟他一样有脑子的人并不多。   两个人正讲着话,天上突然响起一声狠戾的鸟叫声,阿苏南抬头望向窗外,眼里显出一丝愠色。   ※※※※※※※※※※※※※※※※※※※※   还是存稿君喔,提醒一下,明天很可能要停更一天,如果十点钟没有,那就要等后天了。   文是写出来了,主要是想要做些改动,出门在外,确实是找不出时间,还请小伙伴们谅解一下……合掌。 第88章 破壳而出   听到阿朱的叫声,阿苏南匆匆赶往学馆。   十年时间,朗阿寨变化巨大,不唯是条条巷子都铺了青石板,还新增了三十余户人家,比以前大了将近一半,更比以前热闹了两倍都不只。原因嘛,一来是“技术因素”,安装了巫力水车和人力水车,酿造石榴酒,种植牧草,这些都为乡民们增加了收入,大大降低了由打猎引发的意外死亡。   二来,则是各种“人为因素”,这个比“技术”更加显效。   几位巫士、以及外出做工的年轻人每年都要往家里寄送银钱,直接改变了各自家庭的经济状况,不过,比起政府行为这个“大巫”,这些都只能算作是末流“小巫”——三年前,阿苏南的一场治水演讲,彻底改变了迁移进程,让刚刚进入巫夷视线的新安坝子取代后巫夷,成为迁移目的地,此后第一件事,就是修路。   也不是没人反对,认为修路治水花费巨大,还莫如直接把人迁到后巫夷去。但是,只要反问他们一句:养着游民,难道就不需要花钱了吗?这些人即刻消音——后巫夷环境恶劣,四十万移民不是个小数目,单是为新寨子选址,就需要花费两三年时间,此后还要搭设巫阵,没个五年都不要说搬迁的话,这还是以一切顺利为前提。而这间期单单救济游民一项,涉及银钱的数目就大到惊人,反正都要出钱,还莫如让游民去修路去治水,把这笔钱当作工钱发放出去。   巫夷的最高决策层很快达成共识,这个路不只要修,还有修成一条可以跑马车的“水泥车马道”,让其贯穿整个后巫夷,把新安坝子跟前巫夷连接起来,按照这个计划,没个三五年完不了工。   而自打修路开始,朗阿寨就获得了莫大好处。朗阿山再往西去即是阿南雪山,雪山的那一边,即是新安坝子,是以朗阿寨位于前往新安坝子的必经之路上。而是人就有私心,阿苏南暗戳戳使了一把力,让新建道路更加靠近朗阿寨而不是刀莱寨,于是,朗阿寨就此成为进入雪山之前的最后一个给养站点,原本深山之中的闭塞小寨子自此拥有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直接后果即是:不说筑路营的管事工头,就是好些单身营工,拿到工钱之后头一件事情,就是找个地方大吃一顿,离他们最近的朗阿寨就此成为首选。   这条新修的道路早在两年半以前就可以行走通过了,虽说离“跑马车”还很遥远,但打那以后,朗阿寨就更加热闹了,除了冬天,几乎每个月都要接待一两批路过的移民,人数从几十到几百不等。最多的一次,足足有一千一百人,客栈和学馆差点没给挤爆,寨子里的所有人家都欢天喜地的挪出房间,赚了五天房费……   综上所述,朗阿寨如今在人口数量上跟刀莱尚有差距,在就经济实力来说,实打实已经超越刀莱,成为朗阿刀莱一带的第一大寨子,陆陆续续有二十多户人家搬迁进来,这些人家就算没有田地,也能混个温饱肚圆。   阿苏家的木楼借给了乡亲,一直都没有收回来,不过回到老家,阿苏南还能少了住处?他嫌客栈简陋嘈杂,每次回寨都住到学馆后院,师娘为此还专门给他收拾了一个房间。   今天他冒着雨瘴跑到学馆,刚到院门口,就看到先生家的小儿子颠颠迎上来,小家伙边跑还边跟他报告:“南南……阿哥,大鸟……大鸟……”   所谓大鸟,不是阿朱就是阿眠,这几年阿苏南每次出门都抱着他家蛋宝,以至于这两只时不时地要跑到朗阿寨露上一面。它们比不得凤官,没法子缩小身体,刚开始免不了一番轰动,但见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有两岁的小伢崽才会兴奋到大惊小怪。   “阿哥知晓了,外面在下雨瘴,小伢崽不可以跑出去的。”阿苏南顺手抄起小家伙,进院之后交到师娘手上,自个儿匆匆上楼。   打开房门,就看到阿朱正跟蛋宝对峙,顿时哭笑不得。说起阿朱和蛋宝,阿苏南觉得这两年自己简直操碎了心。   先说阿朱,虽然有大巫的裁决在先,三年来这破鸟没少骚扰他,它也不做啥,就是经常跑过来盯着蛋宝看,看的蛋宝都有心理阴影了,每次听到它的声音闻到它的气味就闹着要逃跑。   再说蛋宝,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为奇葩的一只蛋,没有之一。这家伙好似除了把个睡袋时时刻刻都挂身上,跟其它活物完全没分别,高兴的时候它会摇摆,耍赖的时候它会打滚,惹急了还要撞人,下床的时候可以直接往下“跳”,想往上跑的时候,还可以一蹦六尺高……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只这样的“蛋”了!   刚开始阿苏南还担心它把蛋壳给折腾坏了,但这只奇葩蛋无论如何闹腾,外面那个看起来脆弱不堪一敲就破的壳子都坚硬尤如花岗岩,连道裂缝都没有。   这阵子蛋宝终于有了要破壳的迹象,它的蛋壳好似软化了,平时看上去一切如常,但只要它一闹腾,就变成了变形软蛋,被它撑的东凸一块西凸一块,搞的连向来跟它不对付的蛊虫都消停了,阿苏南觉着小蛊跟自己一样,对这个即将从壳子里爬出来的生物充满了好奇。   但是,认定自己是蛋妈的阿朱却更加疯了,昨天一上来就开抢,幸好蛋宝给了预警,凤官儿缠了它一会子,正好阿苏南要过朗阿来,干脆抱着蛋宝提早上路——他才不要把蛋宝给阿朱,蛋宝明显就不喜欢它,蛋宝的意愿难道就不需要考虑吗?……好吧,其实是他自己不想给,这三年他花了多少时间投入了多少精力?他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除非你阿朱真能证明自己就是蛋妈,凭啥要给你?   结果他刚在朗阿寨睡了一个好觉,这混鸟又追了来,搞到阿苏南简直没脾气。   “阿朱,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你这样死盯着蛋宝,是想把它吓到不敢出来吗?”阿苏南没好气的道。   阿朱却是鸟都不鸟他,仍旧死盯着蛋宝不错眼,看见阿苏南伸出手想要去检查蛋宝的状况,它又一爪子抓将过来。阿苏南也不鸟它,继续伸手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然后,就见蛋宝一蹦而起,直直撞向鸟爪子,阿朱害怕伤到蛋宝,只得收回爪子。阿苏南伸手把蹦起的蛋宝抱到怀里,立即感知到小家伙在里面团团转,情绪烦燥不安,像是正在发脾气。   阿苏南皱起眉头,要知蛋宝脾气向来好极,给小蛊欺负的狠了,也只是安安静静缩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   阿苏南看了阿朱一眼,心里叹口气,这鸟眼巴巴地盯着蛋宝,活像一个孩子被人拐走了的失独母亲,着实是可怜。可是,再是可怜,你也不能见到一个娃就当作是自家的啊,跟你老公一起去抓偷蛋贼不好吗?   对上一只认死理的鸟,阿苏南也无计可施,只得道:“蛋宝可能要破壳了,我这就带它离开寨子,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只求你不要另生事端,一切都等到蛋宝出来再说。”说罢抱着蛋戴上斗笠出门,一边疾行,一边往蛋里输送魂力。   阿苏南这时候带着蛋宝离开,是因为他不确定蛋宝出壳会闹出何种动静,不想置满寨乡亲于危险之中。哪知他们刚刚出门,蛋壳上就现出一道裂缝,当即改变主意,直奔祖屋而去——那里离木楼区远,就算出点事也伤不到人,再说祖屋是护寨大阵的阵眼所在,巫力最是浓厚,远比其他地方牢固。   一人一鸟一蛋走出寨子的木楼区,祖屋刚刚在望,蛋宝就好似再也忍耐不住,裂缝变大,紧接着裂缝上现出一个小缺口,再然后,阿苏南就瞪着蛋宝傻眼了——他的耳边响起“吭哧”“吭哧”的啃咬声,啃咬声中,小缺口不断变大,很快现出细碎的牙齿和小小的舌头……   他家的奇葩蛋这是打算要啃出一条路来吗?   阿苏南全神贯注盯着蛋宝,一时间忘了阿朱,这也是阿朱这几年都没有暴力行为,降低了他的提防之心,没想到破鸟却在这时候往他这边移了移,若是有个目击者的话,看到的保管只是阿朱庞大的身躯轻轻擦了阿苏南一下,然后阿苏南就像是被剪断绳线的风筝,风雨中一下子飘了出去,连哼都没来得哼上一声。   而罪魁祸首却好似对此一无所觉,仍然是满眼盼望地盯着缺口上的牙齿舌头,怎样都看不够的样子。   谁知这时间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阿朱还没有搞清楚是哪回事,眼前突然现出两只鸟爪,然后这爪子就端端正正踹到了它的脑门上,再然后,就跟阿苏南一样,这只超级大鸟也跟只断线风筝一样,飘了出去…… 第89章 药汤风波   阿苏南气坏了,居然被一只破鸟给算计了,他的一世英名啊……   气恼的少年刚一遇袭就本能地启动魂力给自己做了个防护罩,在一路撞断了一溜树枝树干之后,终于扭转后退之势反扑了回去。接下去,他就看到阿朱一路撞着树从他身边飞了过来,他跟阿朱方向相反,交错而过的刹那阿苏南有一丁丁慌神:蛋宝还没出来,阿朱却明显是被揍了,可不要出了意外!   至于做啥只是“一丁丁”?他又不是今天才认识蛋宝,知道这只蛋可不是好欺负的。再然后,他就连“一点点”担心都没了,因为紧跟着就有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家伙扑进他怀里,还“啾”的叫了一声。   阿苏南费了点功夫才把毛茸茸从身上揪下来,这时候阿朱气势汹汹赶到,鸟还没到就抢先冲着阿苏南发出攻击,刚出壳的毛茸茸一下子飞到半空替他挡下所有攻击,还对着阿朱特别特别不满地大叫了一声。   阿苏南无奈,道:“阿朱你倒是仔细看看,蛋宝是黑雕吗?”   阿朱算计他的原因不难理解,某些鸟类会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作亲鸟,巫夷的雕类都是如此,阿朱显然是想抢个先,但是,想当妈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你也先看明白是不是自己的崽啊!   破壳而出的蛋宝长啥样?   很大只,比凤官儿的本体都要大上一点点,具体讲就是个头跟只成年公鸡差不多大,但站直了有四五十公分高,羽毛还没有长出来,全身布满了非常柔软的细碎绒毛,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胸前是白色,后背是很深很深的蓝色,不注意看很可能会被当作黑色……好吧,这家伙简直就像是帝企鹅家的亲戚,若不是脑袋眼睛都太大太圆,鸟喙又太短,头上还顶着一个羽冠(目前来说这个羽冠只有几根毛),阿苏南都要以为是地球上的企鹅穿越过来了。   而且,短短的鸟喙张开,里面居然长着牙齿……无论如何,以阿苏南逆天的记忆力,都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上见到过这种鸟,连长相相近的都没有看到过!   不论长啥样,都是自家宝贝,悲痛欲绝的阿朱走了,阿苏南欢天喜地抱起蛋宝,蛋宝指指蛋壳“啾”了一声,这才发现蛋宝的小翅膀是折叠起来的,一旦打开,足足有它的三个鸟身长。   蛋宝又“啾”了一声,阿苏南这次终于听明白了,这是在告状说蛋壳没了。很多鸟兽破壳之后最初的营养都是来自蛋壳,但自家这只显然是不成了,蛋壳刚才被炸成了灰,让雨水一渗合,完全混进泥土里面分辨不出来了。   只好心痛地摸摸它的大圆脑袋:“蛋宝想要吃啥,阿哥给你买去?”他其实更想说“阿爸”来着,但以他的年龄还是有点讲不出口。   “啾……”蛋宝叫了一声。   阿苏南的脑海里立时现出一长串菜品图片,从兔丁到凉拌鸡块,从肉丸到水煮鱼,从龙虾到炒小牛肉……无一拉下。   阿苏南:(⊙ω⊙)!   ……   阿苏南抱着蛋宝返回学馆,沿途也没闲着,不停地开导小蛊要把蛋宝当作弟弟,蛋宝也特别的有“弟弟”样,缩在阿苏南怀里睁着一双大圆眼睛,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小蛊阿哥”,眼神非常无辜……看着两只和睦相处,阿苏南顿觉老怀欣慰。   然而,他初为人爹的喜悦在走进学馆的那一刻化作泡影——伊落正站在楼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温温和和的问:“南仔,正在下雨瘴,你跑出去也就算了,做啥还连斗笠都没有戴?”   ……   一刻钟过后,阿苏南坐在桶里,盯着眼前乌漆马黑的汤水,怨念都快要实质化了——不就是淋了一点雨瘴嘛,再过半年他都满十八岁了,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小伢崽了,做啥还要被逼着泡药汤?……非要说他身子骨不好,淋不得雨瘴……呆会子泡完澡出去,保管整个人都跟这桶浴汤一个味儿,熏的死人!   说去说来还是他武力值太低,四阶巫士了不起啊,等他有一天……哼哼!   看看站在桶边,正伸长脖子满眼好奇盯着药汤看的蛋宝,阿苏南苦中作乐,逗它:“蛋宝你看伊落阿哥就会欺负阿哥,要不蛋宝陪着阿哥一起泡药汤?”   看蛋宝圆滚滚的样子,他总是下意识地把它当作帝企鹅,觉得它不会怕水,谁知话刚出口,蛋宝就转过身,摇摇摆摆跑门外去了。   ……   不多时伊落端着一个小盆进到屋里,来到浴桶前。   刚蹲下身,就看到少年惊恐万状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小盆,于是熟门熟路地开口逗他:“弄个啦,没有见过吗?”   这是最常见的毒物,刚刚才从先生家的蛊坛里而挑选出来,一只只精神的很。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哪晓得阿苏南“唰”的一下站直身,裸着身体就要往桶外爬,连他最在意的脸面都不要了。   伊落连忙抓住人,却发现他小脸刷白身体紧绷到僵直,力气更是大到让他惊讶,显然是用了全力。   伊落很是用了一点力气才把少年按回浴桶。少年的身材看着纤细,实则骨肉均亭,充满了力量,换个时间换个场合,弄不好他会浮想联翩,但是现在,伊落只是感到非常惊诧,只因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阿苏南正在害怕,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害怕。   “南仔你这是拢个啦,几只毒虫而已?”   几只毒虫而已,你到底在怕哪样?   阿苏南被伊落按在桶里,动弹不得,脑子出现了数秒钟的空白,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回半点力气,连面对危险时启动魂力自保的本能都没有出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差点破口大骂——那是几只毒虫“而已”吗?   那是整整一盆,蝎子,蜈蚣,壁虎,蜘蛛……种类繁多,几乎嚢括了前后两世所有的常见毒物,每一个还都是五彩斑斓奇形怪状精神亢奋……   呜,有整整一盆啊!   还有,还有,那个筷子长的是个啥东西?哇,蛇,绝逼是蛇!只有筷子长粉丝粗,色彩艳丽到就算是混在一众毒物当中也是鹤立鸡群,看啊,它还在往盆子外面爬……   我做啥会弄个苦逼……朗玛神喔,我上辈子到底做错了啥个事,你要这样惩罚我?   喂,伊落你在做啥,喂,喂,不要把它们倒进来啊……哇,不要把它们倒进来啊……   “呜哇……救——命——啦啦啦……”   ……   伊落看着桶里的少年,满眼的难以置信。   连听到喊叫声匆匆跑进来的先生都惊呆了,还以为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哪想到会是这个场景?不过先生反应也快,一旦搞清状况连忙返身下楼。   紧跟着蛋宝拍着翅膀摇摇摆摆跑进来,这家伙才是完全搞不清状况,站到桶前冲着伊落很是凶狠地“啾啾”叫了两声。   “南仔不要怕,你不伤害它们,它们就不会伤害你。”   直到此时伊落才找回声音,可是,哪怕是隔着一个木桶,他都可以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家小崽的颤栗,连他自个儿都觉得自己的安慰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据说巫夷以外确实有人很怕毒虫,但是,阿苏南是夷家人的孩子啊!毒虫堆里长大略微夸长了一点,但至少也是在毒虫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拢个会害怕?   伊落完全想不明白,桶里的阿苏南倒是强自镇定下来,不过也仅只限于“强自镇定”,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不发抖了,但是随着两条毒蛇三只蝎子四根蜈蚣在他身周缓缓游动,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鸡皮,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止都止不住——得亏刚才伊落没有把一盆毒物尽数倒入,水里面现存的这几只都是自个儿爬/跳进来的,不然这会子他就不仅仅是鸡皮疙瘩了,估计不昏也该吐了。   伊落现在是彻底无计可施了,长到这般大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看少年神情凄惶到了极致,有那么一个瞬间,甚至起了要把人捞出来的念头,却终是让理智给压了下去——南仔是夷家人,一辈子都必须生活在毒物当中,当真捞了他出来,反倒是在害他。   倒是先生抱着小儿子去而复返,他把臂弯里的小豆丁放到地上,指指木桶,对小小崽道:“亚仔去帮南阿哥把虫子都捞出来好不好?”   小家伙立时迈开小短腿一叉一叉像只小鸭子一样走到木桶边,跟蛋宝肩并肩,然后小爪扶住木桶边沿,踮起脚尖拼命把身体挂到木桶上,伸了小手臂进到桶里,跟里面的毒物玩耍起来。   “南仔你看,毒物不可怕,它们是我们蛊虫的食物,连小亚崽都不害怕。”先生道。   哪知他话声未落,亚崽就试图去抓小蛇,小蛇游的正欢,哪甘心被抓,一晃身沉桶底去了。   “哇哇哇哇”,小家伙兴奋大叫,小手猛拍水面,害的自己和阿苏南都给溅了个满头满脸,阿苏南崩紧的神经又一次失控,坐桶里发起抖来……   这时候,伊落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命令他:“赶快把毒虫全部拿出来!”   --------------------   通知一下,明天还是晚上更新   我回家了,但是很累很累,先把文发出来,明天再来修改……小伙伴们明天见! 第90章 前辈现身   听到声音,伊落正要去拿布巾的右手一顿,眼神略略暗了暗,然后手一挥,所有毒物即刻出水。   他把装着毒物的盆子递给先生,自己一伸手抱了少年出浴桶,快步进入里间,蛋宝一摇一摆跟上。   片刻过后,安顿好阿苏南,伊落走出房间,对先生道:“这里不碍事了,这桶药汤也不要浪费了,给你家里的几个娃崽用吧。”   先生正在把小蛇从自家小崽的嘴里解救出来,闻言大喜。这桶药汤可不简单,里面放了多种珍贵药材,阿苏南一个人吸收不过来,所以伊落才会想着要让毒物一同吸食,没想到所有的好处最后却是落到了自家娃崽身上。   先生搬着浴桶离开了,蛋宝也让先生用食物给诓骗着一同出门,伊落这才返回里间,脱了靴子半躺到到床上,把少年搂入怀里,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低声安慰:“没有毒虫了,南仔不怕,阿哥在这里。”   阿苏南一直在轻轻打着颤,他大睁着眼睛,眼里却没有焦距,过了好一阵子,才在伊落的拍打中慢慢放松下来,铺天盖地的倦意随即涌上心头,他强忍着睡意,轻声道:“对不起伊落阿哥,辜负了你的好意,浪费了一桶好汤药。”   “哪有浪费,给亚崽他们也是一样的,还是你不喜欢先生家的娃崽?”   阿苏南疲倦的笑笑:“伊落阿哥,我想睡觉了……”   听着小崽话里淡淡的撒娇意味,伊落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了,正要说阿哥在这里你好好睡觉,神秘声音又一次在脑子里响起:“不要让他睡觉,你跟他讲话,尽力拖一会儿。”   伊落一惊,抿抿嘴唇,立即照做:“南仔呆会子再睡,陪阿哥讲讲话,以前你在家里的时候,阿爸阿妈养蛊的时候你都不用去帮忙吗?”   “六岁以前有帮忙,六岁以后就不用了。”   “做啥会这样?”   “六岁那天我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第一次看阿爸养蛊就晕倒了,阿爸说等我长大一点再学养蛊。”   伊落若有所思。阿苏南的生日是秋祭天,秋祭天是一年当中巫力最为浓厚的日子,想在那一天生病真的不太容易,更不要说阿苏南原本就是降生于秋祭天的孩子。这件事非常讲不通,以前他想不通就不去想了,只以为是南仔魂力太强大,受到了巫力的排斥,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那年你病的很重是吧?”   “嗯,病了半个多月,把阿爸阿妈吓坏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那不是病,前世的记忆突然苏醒,估计是脑细胞承受不住,引发了身体的连琐反应,所以生病期间很多时候他都是清醒的,可惜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没办法安慰家里人。   “先生给你治好的?”   “也不是,先生当时都以为救不过来了,后来我自己好了。”   “然后你就不能帮阿爸阿妈养蛊了?”   阿苏南顿时又是一层鸡皮疙瘩。那次的情形永世难忘,阿爸领着他和阿哥走进地仓,刚揭开蛊坛的盖子,看到满满一缸各种各样的毒虫,有些毒虫甚至只剩下半截身子,他二话没说,眼睛一翻,仰头就倒地上了……时至今日,一想到盖子揭开后的恐怖场景,还有那种难以言说的浓重血腥味,他就想吐。   后来他推测晕倒是因为他当时身体才刚刚恢复,还非常虚弱,骤然受到过大的惊吓,把低血糖给吓出来了。   “真的有弄个可怕吗?”看他不回答,伊落又问。   “也不是怕,就是有点、有点……”阿苏南睡意来袭,声音断断续续的,越来越低沉。   伊落正想把人叫醒,神秘的声音却道:“可以了,让他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一直等到阿苏南在怀里睡熟了,伊落怕他不舒服,轻手轻脚把人移回到床铺上,然后轻声问道:“您是谁?您在哪里?南仔做甚会这样?”   “我只是一只孤魂,早就该死的人了,是谁不重要。刚才我在重新封印南仔的记忆,他醒着的时候要容易一些,睡着了很可能会做梦,梦里的意识太过混乱,怕封印出错。”   “重新封印?”伊落失声轻呼。   “对,以前曾经封印过一次,但这次受到的刺激太大,封印有松动的迹像。”   “可是,做啥需要封印?几只毒物而已,南仔做甚会这般反应?还请前辈赐教!”伊落连声问道,他还以为离开药汤阿苏南就没事了,没想到事态竟是这般严重。   前辈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不给你讲明白是不成了。南仔三世为人,都跟我有缘,而且他第一世的记忆,全部都被我封印了。”   伊落大惊。   “第一世,他是一个小巫士,死在五十多年以前的凤街,死的时候,他才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   “对,他因为外貌很象是宁阳人,又有巫力,受指派进入凤街卧底,事败之后惨遭杀害……知晓他是怎样死的吗?”   伊落的心脏狂跳起来,心底升腾起一股非常不祥的预感。   “他是被埋入蛊坑之中活活被啃咬致死的。他是个巫士,又被人施了巫术,活活被啃咬了整整七八天才死去,我当时刚刚苏醒,力量还没能恢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到最后连他的魂魄都受到了极大伤害,差点没能救下来。”   “啪”的一声,床沿在伊落手下破碎,随即又给他快速补好。   “谁干的?我要知晓他的名字!”只要这人还活着,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他发誓也要将他碎尸万断!   “说起来这人就像是南仔命里的劫难,你也见过,就是苦邬敖,当年绑架了南仔的那个大巫士。”   “他?!”   伊落还以为是个宁阳人,没想到却是个大巫士,不过想想也讲的通,那人疯狂痴迷于巫术,啥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他当年逃到宁阳,但宁阳是巫力禁区,他在那里过的并不好,又’偶然’得到了与魂魄转移相关的禁术,于是想要换个身体返回巫夷,所以他才会帮着宁阳人夺下凤街,此后他做了很多相关试验,南仔只是他众多受害者当中的一个。”   伊落气到全身发抖:“看来是该去一趟问罪谷了,让他在那里等死真是便宜他了!”   苦邬敖落入刑司圈套,绑架阿苏南之后反被大巫邬重山活捉,在熬过了长达数年的刑审并被确定没有价值之后,即被刑司关入问罪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根据惯例,一旦成为大巫士,就拥有了免死牌,哪怕罪行滔天,也不会处以极刑。   “你确实应该去一趟问罪谷,不只是为了苦邬敖,你的血脉也被人做了手脚。”前辈叹息。   “我?”伊落一愣,没想到自己也有份,随即咬牙切齿,“苦、邬、敖!”   前辈却是苦笑:“这次不是苦邬敖,是你家先祖做的,我看他也快要疯了……”   ……   ……   阿苏南觉得自己做了老长老长的一个梦,梦里他好似去了很多地方,但是醒过来,一切都成过往,又是美好的一天。   翻过身,看到枕边伊落的睡颜,愣了下,记起昨天的糗事,紧跟着又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少年脸上一红,悄摸摸往床边爬,伸手去拿椅背上的衣衫。   手腕却被人一把握住。   “折腾了我一晚上,你想一跑了之?”   听到伊落睡意朦胧的声音,阿苏南愣住了:“折腾了一晚上?”   “讲了半宿梦话,还拳打脚踢,在床上转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被你睡遍了。”   阿苏南:……   “不说话了?你要弄个补偿我?”   阿苏南看看床上,感觉不是太乱,又小心翼翼看回伊落,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道:“伊落阿哥,你是不是做梦了?”   伊落破功,“噗”的一下笑出声。   阿苏南怒了,猛地扑到伊落身上去掐他脖子:“好啊,你果然是在骗我!”   伊落翻身,试图把少年压到身下,少年很滑湫地避开,两个你来我往很有默契地在床上斗了起来……片刻过后,阿苏南不敌,被伊落锁在身下,却抢在伊落开口之前大叫:“不行了,我憋不住了……”   看着少年胡乱裹着衣衫匆匆跑出去的背影,伊落微微一笑,看样子确实是没有留下阴影,这就好。   阿苏南解决完三急又跑回卧室,跳上床钻进被窝,挨着伊落躺下,天还早呢,还可以再睡一会子。   “伊落阿哥你早到一天,幸好我也早到了一天。”   伊落刚从前巫夷回来,乌衣到新安坝子没有天车,只好骑巫马,他算着今天能到。而他被阿朱搅烦了,干脆提早一天跑过来,没想到正好遇上。不过想想那一桶药汤,这个也未必就是好事。   “你是专程过来接我的?”   太难以置信了,小崽以前可没这般善解人意,果然……   “接你,也接下一批移民。这一次要过来四百多人,我觉着今年的雨瘴要提早,还是过来盯着比较好,”阿苏南叹口气,“结果还真是给我猜中了……唉,我就一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伊落给他逗笑了:“昨天下午雨瘴停了,现在这四百人都到了朗阿寨,就住在阿苏食坊那边的客栈里。”   阿苏南:“你还笑,我都愁死了,从这里到新安坝子还要走好几天,沿途连个躲雨瘴的寨子都没有,总不能一直都让他们留在朗阿寨吧?”   伊落:“调集新街那边所有的巫士,一旦进入雪山就安全了。”   阿苏南摇头:“那边的巫士也不多,再说还要留下一部分以防万一。”   伊落摸摸他的额头:“乖,这种事发愁也没用,再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匆匆跑进学馆,大叫:“先生先生不好了,客栈那边有人生病了……”   ※※※※※※※※※※※※※※※※※※※※ 第三卷 走感情线,想了几个卷名都不满意,暂时空着吧。   ……   终于回家了,今天早晨睡到八点半都不想起床……   不过,最近的更新还是没办法正常,我尽量调整,尽快恢复到早上十点更新,不过需要几天时间。   ……   感谢“兰迦”扔的地雷,谢谢喜欢南仔(o^^o)   ……   也感谢“grandiflora”,“救命书”,“兰”,“悠贤”,“禾木”,“兔子75”,“林间小巫”,“一只汪酱”,“domitory”,“花恋蝶”,“莉莉”,“兰迦”,“读者之中”,“乔乔”,和“dlink2012”灌溉的营养液,感谢大家厚爱! 第91章 幸运之子   朗阿客栈距阿苏食坊不远。   十年前,阿苏家位于寨子的边沿地带,旁边只有几户邻家;十年后,阿苏食坊的旁边多出来好几条巷子,走上百八十步就是巷子的交叉口,那里有个小晒场,朗阿客栈就在晒场的旁边。   客栈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除开三个单间其余全都是大通铺,最多可以容纳六百人。阿苏南一行数人赶到的时候,很多移民都聚在院子里,正在冲着女客的房间张望。   速越陌也在人群当中,他的小队也被雨瘴困在了朗阿寨,看到阿苏南和伊落立即迎上前:“司长大人,掌文士大人,你们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有几个娃崽天快亮的时候开始发热,很可能是昨日下午淋了雨瘴。”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阿苏南走入房中,生病的一共有六个伢崽两个女娃,大概是女娃被家长保护的更好,而男崽大都不太听话喜欢乱跑的缘故吧。   略略做过检查,阿苏南把伊落拉到旁边,低声道:“只有一个是生病,其他都是巫力暴动。”   伊落点头,他医术不及阿苏南,但巫力暴动和生病还是区分的出来。有少部分移民,他们选择迁移,不是在老家过不下去,而是因他们的孩子跟诺阿亚的情形很相似,血脉中巫力的浓度够了,但身体条件却承受不住巫力暴|动,不得不远走他乡,举家搬到足够“安全”的后巫夷以躲开暴|动风险,这几个孩子家里大概就是属于此种情况,很可能是当中有孩子受到雨瘴影响从而诱发了巫力暴|动,其他几个则是受到了感染。   阿苏南咬咬嘴唇:“我想我可以让他们安全觉醒,我想试一试。”   伊落略略一愣,马上道:“你有多大把握?”   “十之八|九吧,就是动静会有点大。”   那就是十成十的把握了。   深知其个性的伊落果断点头:“尽管放手做,动静大不怕,我给你兜着。”   一个拥有助人觉醒能力的人,就算没有祖巫的实力,那也至少算是半个祖巫吧!他就不信,有谁胆敢对小崽不利,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也要惦量惦量自家的份量,看看有没有实力跟伊家正面对上。   阿苏南见伊落没有反对,眼睛晶晶亮,他此刻心下很是诧异,却知不是追问的好时间,连忙与脑子里的祖巫前辈商量了几句,然后道:“那就把寨子里的娃崽都叫过来吧,让所有人都试试。”   他现在还不是十分确定,但是经他之手,对于血脉浓度的要求好似是要低上一些,当年在朗阿寨觉醒的那些巫士就是先例。以前他不是很明白自己的作用,但现在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小伢崽了。   伊落抬手想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又意识到小崽已经长大了,都是“掌文士大人”了,大庭广众之下可不能再把他当作小孩子对待,于是中途改道拍拍他的肩,招来速越陌。   不唯速越陌、整个朗阿寨都高速运转起来,一刻钟时间,阿苏南已经站到院子正当中的石桌之上,旁边聚满了目前寨子当中所有三至十七岁的小孩子以及少男少女们,总共有两百五十六人之多,还有一些十七八岁的“超龄者”悄悄挤在墙根边上。其实大家都不明所以,但一听是“阿南大人”召集,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离他近点、再近一点,要知那可是出生于秋祭天最是得神宠爱的“阿南大人”啊!   是的,现在的阿苏南已经被数万移民奉为“幸运之子”,在后巫夷他的名气可是比迁移司的伊落司长都要大上很多。   他的名气到底大到何等程度?   这样讲吧,若是有新人不知“阿南大人”是谁,马上就会被人“迁移普”:“啥,你连阿南大人你都不晓得啊?那你听说过’阿南雪山阿南河’吗?就是他发现了新安坝子又缚住了阿南河啊……阿南大人,那可是朗玛神遣来帮助我们的幸运使者啊!”   每次听到这种话阿苏南都想捂脸,偏他只能受着,辩无可辩,只因移民和潜在移民迫切需要一位看得见摸得着的精神支柱,要知自从有了他这位“阿南大人”之后,迁移确实是顺利了很多。而这个事情,真的不涉及任何阴谋任何阳谋,纯粹就是赶巧了,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它就发生了。   就说这个“阿南雪山阿南河”吧,在以前,朗阿山再往西去的广大地方是没有名字的,人迹罕至之地,也不需要名字不是。三年前,开始修路,第一批开拓者到来,大家也是“遗迹”“雪山”的叫,也没觉着有啥不妥。可是再后来,河道营进场,问题就出来了,但凡有人问是哪条河,总不能每次都回答说是“那条河”吧?   其实古夷人当年是给这些地方都取过名字的,但大家都不愿意用,毕竟是灭了族,不说吉不吉利,至少是听着就不舒服。后来也不知是谁灵机一通,就说了一句“阿南掌文讲的那条河”,几经精简之后,这世上就有了一条“阿南河”。再后来,雪山也就变成了“出了阿南河的那座阿南雪山”,听听,“阿南雪山阿南河”,多顺溜,一点问题没有。   等到阿苏南发现,已经被广泛认可,无力回天了。不过后来当有人想把坝子上的第一座街子命名为南街的时候,阿苏南坚决不干了,最后取名新街,然后他又顺势把阿南河改名新安江,以此对应新安坝子,直接放到地图上强迫更名了。所以目前来说,新街,新安江和新安坝子,已经成为正式名称,只有阿南雪山保留了下来。   不过,阿苏南违背民意,逆民意而行,注定是不能得逞的,现在大家私底下仍然把“新安江”叫作“阿南河”,而在他过世之后的首个祭日,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巫夷骄子,新安江回归它最初的名字,叫作阿南河,而新街,也众望所归的更名为南街,若干年后,取代木关河滩成为巫夷第二大街子。   现在先不提这些个后话,且说所有人都聚齐之后,阿苏南盘腿坐到石桌上面,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式——虽说躺着也行,但仪式感很重要,尤其是这种需要给大众树立起信心的时候。   夷家人看热闹的急切心情一点都不输于前世的天|朝,现在整个客栈已经被看热闹的人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就连旁边的大树和小楼上面,甚至是屋顶之上,也是挤了不少人,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阿苏南所在的位置,哪怕好些人只能看到前排观众的后脑勺。   不过,就算是眼神最好的那几个,也没有看到“阿南大人”有何动作,倒是此后不久,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的小孩子当中有人昏倒,一个、两个、三个……昏倒的人数很快上升到十数个之多,很多旁观者受到惊吓,尤其是有孩子的年轻阿妈们,忍不住想要往院子里面冲,可惜人太多,没能成功。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就听人群当中有人颤着嗓子大叫一声:“巫力觉醒!”   人群呆了呆,随及有人大叫附和:“对,对,十年前也是这个样子!”   多数人很快接受了这一说法,有人惊、有人喜,更有人害怕,种种反应上场,客栈外面很快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声和吸气声,然后又有吵闹声加入其中,那是担心娃崽挺不过巫力暴|动的阿爸阿妈们。   伊落一直都在密切注视着阿苏南。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前天,他恐怕还会难以置信,但是经过昨天跟前辈的一席长谈,别说现在只是“半个祖巫”,就算阿苏南突然变成了祖巫,他都不会感到震惊了。   这时候看到小崽没有危险,伊落彻底放心下来,听了外面的混乱反应,一纵身跃到客栈大门的门楣之上,道:“大家静声,不要打扰到阿南,他正在帮助娃崽们觉醒。”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非常清晰地传入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场面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乡民们不知道司不司长,但这位可是实打实的巫士大人呢,他的话有谁敢不听?   只有几位阿妈过于恐惧,仍在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救救我家女娃”或者“求大人放过我家伢崽”之类,伊落干脆利落地让她们陷入昏睡了事,这几个情绪太过激动,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院子里的阿苏南,这时候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小院当中的大小孩子之上,别说是吵闹,就是打雷下刀子就别想惊扰到他。   很早以前,当他在刀月家老阿妈的葬礼上昏倒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身体里有着一份并不属于自己的庞大力量,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弥上祖巫暂时寄存在自己这里的巫力。正是这份巫力,加上他本身所拥有的强大魂力,使他拥有了帮助别人觉醒的能力。   只是今天,一个又一个的小孩子昏倒,昏倒人数最后达到四十一个之多,当中还包括三个超龄者,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托大了,一下子帮助四十一个人觉醒,并非易事。   ※※※※※※※※※※※※※※※※※※※※   仍然在调整之中,粗长君暂时是出不来了(……望天)。   ……   感谢“小黄人就素我”,,“安逸巴适”,和“”的营养液,爱你们喔^_^ 第92章 幸运之地   其实巫力觉醒说穿了,条件只有两个:   一是本身血脉合格,可以在受到内心或者外界强刺激的时候引发或感染巫力暴|动,从而进入觉醒期。   二是在巫力觉醒期间,身体要有能力吸收进入体内的巫力,经受住巫力对身体的改造。   第一条依仗的是先天条件,第二条却是比较复杂,因为巫力可不管你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住,一旦暴走即会蜂涌而入,若是承受不住,其结果自然是暴体而亡。而且随同巫力一起进入体内的,还有各种瘴邪,这些东西就好似细菌或者病毒,趁着巫力涌入旧平衡被打破、新平衡尚未建立之机,不停地冲击各类健康细胞及脏器,以达到蚕食吞噬的目的,所以,巫力觉醒才会异常凶险异常痛苦。   道理很简单,但实际操作上,却是一点都不简单,时至今日,人们能够做到的,也仅只限于控制外部环境,尽量减少进入觉醒者体内的外界瘴邪。   而祖巫的不同就在于,他们可以影响甚至是控制巫力觉醒的方方面面。   引发巫力暴|动的真正原因实际上是魂力,自行觉醒的三大祖巫,无一例外都拥有非常强大的魂力,这也是他们可以自行觉醒、其后又帮助其他人觉醒的首要原因。可惜几位祖巫生于乱世,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生存之上,没有精力去著书立说做研究,此后巫夷一直都被当作“魂力禁区”,对于魂力的了解非常浅薄,这一点至今无人知晓。   以十年前的“朗阿觉醒事件”为例,十一个巫士当中,朗阿蛮血脉勉强合格,魂力也不算弱,所以才会在遭受到强刺激之下引发巫力暴|动(注意,仅只是引发暴|动,跟祖巫的“自行觉醒”完全不在一个层面)。至于其他人,他们的血脉仅只是“接近”合格,正常情况下压根不会受到“感染”。所以,他们能够觉醒,真正原因是阿苏南在接收到了来自朗阿蛮的“巫力攻击”之后,身体本能地释放出强大魂力,他们因此而受益,“意外”感染,进而诱发巫力暴|动,进入觉醒期。   而一旦觉醒开始,祖巫拥有的强大巫力就派上了大用场,他们可以非常轻松地荡平周遭所有瘴邪,还可以吸走觉醒者体内多余的巫力,以此来保证觉醒者平稳度过觉醒期。   所以每个祖巫,都拥有强大的魂力和巫力,二者缺一不可。而阿苏南的奇特之处在于,他的魂力足够强大,却没有丝毫巫力,但他跟弥上祖巫渊源颇深,可以“借”用弥上祖巫的巫力,因此在十年前的“朗阿觉醒事件”上,阿苏南事实上扮演了祖巫的角色,十一个人能够成功觉醒,他居功至伟。   只可惜借的就是借的,跟自己拥有还是有极大区别,当年只有十一个觉醒者,他游刃有余,而如今面对四十一个人,要同时吸走四十一个人体内的多余巫力,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勉力支撑了一阵,阿苏南很快有了决断,这样下去他撑不了多久,决定先放弃几个身体条件比较好的,让他们自行承受过量的巫力,毕竟他们挺过来的机率要比其他孩子大很多。   正自此时,脑海里突然显现出一幅“线路图”,随之响起祖巫的声音:“我在你体内筑了三个气旋,你试着把巫力引入气旋。”   阿苏南惊喜交加,顿时生出种柳暗花明的激动感,没想到还有这种神操作,大神就是大神,祖巫就是祖巫啊!   这时候他也没功夫去细想这几个气旋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赶忙把巫力引导过去,刚刚还逼的他手忙脚乱的庞大力量,一进去便石沉大海,刹那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   ……   这一天的朗阿寨,又一次成为“幸运之地”,四十一个原本不可能觉醒的觉醒者,无一例外,全部安然度过危险期,成功觉醒!   而且,四十一个人当中,年龄在九到十二岁之间的只有二十七人,余者都在“黄金三年”之外,其中最小的觉醒者年仅四岁,最大的,已经十九岁。   十年之前的朗阿觉醒,觉醒的人数不够多,见证者也不够多,且都是穷乡僻壤的蒙昧之民,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影响力自然有限。这一次却是不同,四十一个觉醒者,上千人目击,且朗阿寨位于前往新安坝子的必经之路上,消息很快扩散出去,想要低调都没有可能。   而消息一经传出,立即轰动整个巫夷,也震傻了整个巫夷。   要知除了祖巫,再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人觉醒,这是万年以来所有夷家人的共识。难道说,巫夷又出了一位祖巫?十年前的觉醒事件又一次被翻出来,两次都跟阿苏南有关,难道说,阿苏南就是那位祖巫?可是,他明明没有觉醒,连巫者都不是,没有巫力的祖巫?……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   对于由自己引发的这一系列后续问题,阿苏南并没有太在意,他在半晌午的时候睁开眼睛,整个院子只剩下他和四十一个仍旧处于昏迷之中的觉醒者。   抬起头看看天,天上正下着雨瘴,却有一支巨大的“雨伞”覆盖住了整个院落,跳下石桌,来到撑伞的伊落面前。   “伊落阿哥,这次的麻烦可能有点大。”   “无妨,我家阿南是幸运之子,就该堂堂正正神彩飞扬地活在这世上,不用委委屈屈过日子!”   两人相视而笑。   阿苏南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他不想一味隐藏能力,一是巫夷尤其是后巫夷的移民们,他们需要他的能力;二者,是藏头藏尾过日子太累心,太没意思;三来嘛,当然是他确信即使能力昭显于世,也不可能招至祸端——和平时代突然冒出一个祖巫来,肯定会给上层带来莫大压力,引发权力地带上的一系列暴风骤雨,但是,他阿苏南压根就不是巫士啊!   至多,就是被送上神坛,当个民间的精神领袖,不过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因为他自己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简言之,就是他对于权力无欲无求,没有挡别人的道,而他有伊家护着,想要动他,那也得惦量惦量自家的份量。再说他自己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何况暗中还有个祖巫,所以今天才会临时起意做出这个看似苍促的决定。   ……   返回学馆路上,沿途阿苏南接收到无数狂热的目光,幸而先生和师娘待他还是老样子,倒让他生出一股莫名的歉然,因为先生家的两个小孩子都没能觉醒。   先生很豁达:“能不能觉醒成为巫士全凭神的意志,跟你我都不相干。做不成巫士,做个普通人也挺好,只要是他们能有你半成的出息,也就不枉此生了。”   伊落笑道:“还有亚仔呢,说不定下一次的觉醒者当中就有他。”   师娘闻言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借您吉言。”   亚仔是“双日伢崽”,是因为双日共临才得以降生的孩子,现在只有两岁,年岁不够今天没有到场。   ……   吃过午饭,两人返回房间,伊落道:“这下你不用发愁护送移民去坝上的事情了,我看不只是神庙,就连巫力司都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阿苏南倒是不担心这个,他心虚地看看伊落:“伊落阿哥,你都不好奇我做啥会有这个能力?”   伊落:“好奇啊,我很好奇,但是我好奇你就会告诉我吗?”   阿苏南纠结万分:“伊落阿哥,不是……那个、那个……不是……”   伊落笑起来,轻轻抱抱他:“我开玩笑的,你毋需要解释,只要不是得来不正,又没有违害到你自身的安全,你尽管保守你的秘密。”   阿苏南感动坏了,这就是他的伊落阿哥,从他六岁开始就一心一意护着他的伊落阿哥!   鼻子一酸,脱口道:“其实我现在有巫力了。嗯,我不是巫士没办法吸收外界巫力,但我身体里面有巫力了,觉醒者吸收到的多余巫力都便宜我了,厉害的事情做不了,但是,应该是可以使用巫器了吧?”   伊落大喜,这个倒真是意外之喜,身在巫夷,却不能使用巫器,确实是种莫大的遗憾,而且还非常不方便。   连忙解下腰带,从里面倒出来一堆巫器,让阿苏南一样一样的试。   第一个就是风信圭,阿苏南放入阿哥的风信子,很快接通,没想到阿苏措的声音焦急万分:“伊落少君,南仔是不是出事了?”   “我没事啊,做啥这样讲?”阿苏南莫名其妙。   那边阿苏措明显是松了一口气,道:“今天一大早我就心神不宁的,总觉着朗阿寨那边出事了。不只是我,蛮仔,贺仔,还有筱环都是这个感觉,我们还想着下午就出发,过朗阿看看。”   阿苏南连忙道:“这边没事,真的,你们不用过来……等等,蛮仔贺仔还有筱环他们可以过来,有一批移民给堵在了寨子里,不过雨瘴期间赶路要当心,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挂断风信圭,阿苏南看着伊落,眨眨眼睛,两个人面面相觑。   然后,阿苏南一甩脑袋,继续玩巫器,要知他眼馋了好多年,总算是有了机会,伊落当即塞给他两件三阶防护巫器。这时候风信圭响了,伊落到外间接听,阿苏南却很惊奇地发现腰带上还有个暗格,暗格里面还藏着一样物事,他也没有多想,反正打小以来伊落的就是他的,随手翻出来一看,却是一个乌黑的玉牌。   对于玉器阿苏南并不在行,只是看着玉牌上的一行小字,阿苏南愣住了:   “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这是哪个意思?   ※※※※※※※※※※※※※※※※※※※※   小伙伴们,裸|奔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把自己搞到很紧张,压力很大不说,质量还下降了很多,所以,大家一定要遵守公序良俗啊……   我发誓,以后再挖坑,不说全文存稿,至少也要存够100章,不然埋的就是我自己啊!   ……   谢谢小伙伴”依依然然“和”背多分“投的雷,谢谢你们一路支持!   依依然然扔了1个地雷   背多分扔了1个地雷   ……   也谢谢“读者之中“浇的营养液,谢谢大家仍然喜欢南仔!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第93章 风雨来袭   “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这是哪个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难道这是某位阿朵送给伊落阿哥的定情信物,所以才会这般仔细收着?……伊落阿哥一定是很喜欢她吧?   朗玛神在上,我马上就要有阿朵了吗?   ……   阿苏南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面更是燥动不安,算算伊落已经二十六岁了,有了喜欢的阿朵本该是件高兴事,但是,天晓得他一点都不开心,心底下有种伊落马上就要被人给抢走了的焦灼感和惶惑感,其间还夹杂着没有被告知真相的愤怒感……   鬼才知道这是哪回事!   听到伊落的脚步声,阿苏南慌忙把玉牌塞回去,若无其事地拿起一件巫器,只接下来说话做事都有点心不在焉,伊落疑惑地看着他:“南仔,是不是上午太过辛苦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阿苏南恍然大悟,对的哟,上午确实是很累很辛苦,难怪会这般烦燥,睡一觉就该好了。   立即点头:“好,我睡一小会儿,伊落阿哥你要叫我起来啊。”   等到脱了外衣躺到床上,脑子里总算是清明了,眉头却又皱了起来。   伊落关好窗户正要出去,见了他的模样不禁问:“有事?”   阿苏南苦思:“做啥我老是有一种忘记了一件重要事情的感觉呢?”   然后,他眼睛一下子瞪大,从床上一蹦而起,举目四望:“蛋宝呢?!”   ……   昨天阿苏南因药汤出了状况,今天一大早又遇上巫力暴|动,事情一个接一个,大家都没顾上蛋宝,连它啥时候跑出去的都说不清楚。蛋宝以前是只蛋,虽然会蹦会滚,但都跑不远,现在它多出来一双脚,一个不慎,就让它跑了个没影儿,当真是恼火。   按理说,蛋宝相貌清奇,存在感很高,但架不住它刚刚破壳一天,知名度还非常低,最主要的是,今天人人都跑客栈那边看热闹去了,寨子里万人空巷,压根没有人看到过它,连找都不知该往何处去找。   阿苏南终于体会到了幼童走失之后当爹妈的感受了,如今他的魂力铺开来可以覆盖方圆十余里,却连一片鸟毛都没有见到。   “不要急,寨子里没有,那就是在寨子外面了,叫上凤官儿一起找。”伊落安慰他,毕竟不是他的蛋,他很镇定。   凤官儿很快回应,不一会子现身客栈上空,然后,阿苏南紧盯着它后背,问:“凤官儿,蛋宝做啥跑你背上去了?”   不错,蛋宝这会子正端端正正坐在凤官儿背上,很是严肃的样子,可它明明是鸟,做啥不自己飞?……好吧,不管怎样,安全回来就好,阿苏南虚惊一场。   凤官儿却是说不出的挫败:“怎么说也是我老凤的儿子,我今早带它出去学飞行了。”   伊落有点想笑:“然后呢?”   凤官儿身子一斜,把蛋宝甩到地上,大吼一声:“气死我了……”   一只鸟,却只能扑腾几下,这混蛋到底是鸟还是鸡?!   阿苏南看蛋宝浑身上下又是雨水又是草屑还带了不少泥浆,忍不住数落凤官儿:“蛋宝还小,你要耐心一点。”   正要动手给蛋宝清理,没想到小家伙翅膀一伸,浑身的茸毛尽数张开,然后,就见它抽风一样抖动起来,把身上的“脏东西”尽数抖落下去,等到抖动结束,入目白是白黑是黑,又是干干净净一只胖宝。至于它身周数米……嗯,阿苏南伊落早就跳开了,它身周数米是学馆的院子,本来就是一地雨水,忽略不提。   蛋宝这才扑到阿苏南怀里,原本叠起来的小翅膀整个都伸直了,指着凤官儿告状:“啾……”   阿苏南危险地看回凤官儿:“你把蛋宝从崖上踹下去了?”   凤官儿气极败坏:“蛋宝你个告状精!”   今天早上,凤官儿好不容易记起自己也是有幼崽的鸟爸了,于是飞过来找蛋宝,蛋宝还以为是要出去玩,乐颠颠地跟着跑出去,结果却经历了半天的地狱训练,“父子”因之反目。   不过,飞行教学虽然以失败告终,凤官儿却有意外发现:“雪山那边的雨好大,都下两天了,还不见小……”   伊落阿苏南同时变色,当即跳上凤官儿后背:“马上过去看看。”   ……   三年前的雨瘴时节,阿苏南提出了“用分流来控制总水量”的治河理念,此后,巫夷的国家机器高速运转起来,而巫夷毕竟不是前世的古代,巫士巫器同时上场,前世古人用了几十年才完成的浩大工程,他们不到一年就完工了。   比如,前世著名的劈山引水,先要用火烧山,待到山石松软之后再用人工一锄一锄的挖土运走,耗时数年;放巫夷这里,几个巫士劈劈啪啪一通爆破就给搞定了,连凿山带清运前后都没有用到一个月。倒是开凿河道修筑河堤此类事情,让巫士来做就太浪费了,全都交给了河道营,数千人(最高时达到两万余人)一起开工,进度也是非常快,只用了大半年时间就完成了主体工程。至于后续的各种小工程,都不是太急,河道营一个一个的做,预计未来十年,新安坝子上都还能看到营工们的身影。   到如今,新安堰已经使用了整两年,完全达成设计预期,分流非常成功,众人期盼之中的沃野千里雏形渐成。不过,前两年夏秋雨水都不算太多,属于正常年份,若果真如凤官儿所说,雪山那边正在下大雨,这场大雨若是持续下去,势必会引发山洪,新安堰将经历它建成以来的第一次大洪峰,不容二人不担心。   阿苏南和伊落乘凤隼在阿南雪山上空转了一圈,确认凤官儿没有夸张,雨势真的很大,几条上游河流的河面宽了一倍有余,河水更是因为挟裹了太多泥沙再不复往日的清亮,混浊不堪,就象一条条“泥龙”,奔腾咆啸一路冲下山去。   返回新安坝子,发现坝上也是瓢泼大雨,阿苏南前天傍晚离开之前就开始下雨,没想到这都两天了,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下越大,两人愈加紧张,直奔新安堰而去。   *—*—*   新安堰的最前端是“分水鱼嘴”,一大块狭长岩石自堤上伸入江中,远远望去,整个新安堰就好似一条海豚,而这块岩石正好就是海豚的嘴巴,将奔腾而至的阿南河一分为二,可说是整个新安堰的点睛之处。   如今在堰上紧邻鱼嘴的地方,修筑了一座专门用于察看水情的木屋,为了不影响视线,这座建筑只有屋顶,没有四壁,看上去就像一座超大长亭。这会子木屋里面挤满了人,新安堰的设计者和守堰官,还有河道营的营总以及新街神庙的神侍等人全都到了,大巫士风源宁也在其中。   阿苏南和伊落刚一进来,众人马上围住伊落汇报讯情,唯有风源宁走向阿苏南,指着前方的“分水鱼嘴”兴奋的道:“小家伙,分流很成功啊,这般大的水都没能冲毁阿南河的入水口,看样子今年我又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风源长君,有您在这里坐镇,谅河里的妖怪也不敢做怪啊!”阿苏南笑着说了一句恭维话,引的风源宁哈哈大笑。   对于这位大巫士,阿苏南也是非常佩服的。知道其他三个忙不过来,于是自请长驻新安坝子这个荒僻之地,这会子全身湿透也混不在意……好吧,这等风雨,屋顶形同虚设,所有人都是湿漉漉的,但是,这一位身份不同啊,他可是巫夷仅有的四个大巫士之一,还浑身都是伤病,放前世,妥妥的“最美巫士”!   跟风源宁说笑了几句,看到守堰官交待两个水工下鱼嘴去察看水情,阿苏南立即自告奋勇地跟了去,正好雾渥凛带领巫士小队巡查归来,于是随行护卫。   一行四人并未下到鱼嘴,只因这个时候“鱼嘴”已经完全被江水淹没了——分流的原理是水往低处流,鱼嘴高于阿南河流往坝上的入水口,平常时候无啥用处,而当洪水来临,水位一旦上涨到超过鱼嘴的高度,多余洪水自然就会漫过鱼嘴,流往鱼嘴另一侧用于分流的“干河”,达成分流。   如今四条干河全都是江水滚滚,还能看到鱼嘴才是怪事,两个河工现在要做的,只是察看江水的高度,以此测算出会不会超过四条干河的容量。这也是阿苏南跟来的原因,设计的分流河流多达六条,现在只完工了四条,他生怕四条“干河”不够用,一旦容不下所有洪水,后果不堪设想。   阿苏南虽说没有参于新安堰的具体建造,但对于整个设计还是了然于胸,顶风冒雨跟着两个水工来到江边,又攀着岩石上的抓环下到江面,确认江水还没达到二度警戒线的高度,即是说只有一条干河水满,总算是略略松了口气。   正自此时,江中一个大浪打来,劈头盖脸把他浇了一个透,脚下的岩石也似给风浪打的松动了,身子一歪,差点没滑入江中。   ※※※※※※※※※※※※※※※※※※※※   放请假条啦,先容我解释一下:   今天只更新了两千字,是个短小君,因为下午出去办杂事,我忘了现在是假期,而我住的地方又是个5A景区,人挤人,车挤车,结果耗了一个下午,累死我了,准备睡觉先。   明天整天都会在外面,肯定也写不了文,所以放个请假条出来。不过呢,明天我会补上一千字,把这章补足3K,不会另开新章,直接接到这章的下面,今天买了的小伙伴,明天不用另付钱,算是我给大家的赔礼^_^。   后天10月5日正常更新,更新时间也是晚上。   ……   ……   谢谢营养液喔^o^   读者“link”,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94章 风雨南街   大浪袭来,脚下岩石松动,阿苏南身形一晃,眼看就要落入河中,别说现在波涛汹涌,就是平常时候,阿南河也不是可以游泳的地方,一旦落入其中必定是尸骨无存,看在外人眼里可说是惊险万分。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危急关头阿苏南握住抓环在壁上轻轻一荡,即刻换到另一块搭脚石上。   他这边转危为安,水工这边却是出了岔子。这二人一直都在暗自关注着阿苏南,生怕这位大人有个闪失自己要担重责,看到阿苏南要出事吓的齐齐叫喊起来,只风大浪急,叫喊声给淹没在了风雨里。紧跟着阿苏南转换位置稳住身形,不幸一位船工太过紧张,又下意识地想要出手救助,手上略略一松,即刻给随后而至的浪头打入水中,幸而这人身手和水性在普通人当中都算得上一流,即刻抓住另外一个抓环,这才没有给江水卷走,只此刻风高浪急,这人高大的身形在湍急的水流当中沉浮不定,随时都有被卷走的可能。   暴雨之中,雨大风也大,风雨声掩住了水工的呼救,好在阿苏南第一时间发现险情,立时像只壁虎一样紧贴堤壁滑动数米,出手抓住落水水工的手臂,然后身上使力,带着水工挣脱缠裹的水流,三两上爬到堤上,前后都不到两个眨眼的功夫。   水工爬到地上吐水喘息,一时间动弹不得。   阿苏南却是冲到雾渥凛面前当胸就是一拳,雾渥凛急速跃开,站在风雨中哈哈大笑,还道:“开个玩笑而已,你生气做甚?”   阿苏南气极,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也不是无知小儿了,难道不知这种玩笑是会害死人的吗!”   “你们不是都没事吗?再说不试上一试,我都不知晓你身手这般好啊!”雾渥凛摊手,雨落不到他身上,风却撩起他的衣衫,当真是玉树临风仪表不凡,风雨之中自有一番风流倜傥,带着一种邪性的诱惑力。   难怪邬重寄君会对他一见钟情。   但这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样子,对阿苏南却是没有丝毫的吸引力,他瞪着雾渥凛看了两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便走,其后来到水工身边,跟另一个水工一起,合力把人架起来。   屋中众人受视线所限,并不知晓刚才发生的事情,眼见阿苏南跟雾渥凛发生冲突,一半人站立不动,另一半人下意识迈出脚步,略一犹豫,又把脚给收了回来,只有伊落快步而出。   “出甚事了?”伊落问二人。   雾渥凛耸肩不答,阿苏南冷哼一声:“这里有个二十七岁的超龄熊伢崽。”   伊落不明所以,站在屋檐下的风源宁眼睛里面却是现出一丝失望,心底暗自叹息一声:邬重山啊邬重山,为了一份出众资质,舍弃这般好的一个女婿,你到底后不后悔?   ……   ……   眼见新安堰这边暂时无事,且就算有事他其实也帮不上忙,阿苏南索性带着受伤水工返回新街。   新街,即后世的南街,距离新安堰还有几十里地,拉车的是巫马,两刻钟即到。新安堰这边是阿南雪山和新安坝子的过度地带,属于丘陵地形,南街却已经进入平原,最大的一个山坡高度都没超过一百米。   因是从头新建,又有阿苏南这个异世大脑参于,新街在规划上使用了超前理念,商用民用公用各得其所,富人平民互不相扰,设计的最高容量为十万人,目前只住着七八千人,除开各个公事房,就只有三四条街三四十家店子,另外还有几个工坊。换言之,这座预计将要容纳十万人的城池,仅仅建好了中心区域,七八千人放进去相当的清幽静谧。   驾车来到新街之后,阿苏南并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南边的“移民营地”。这片区域建有数十栋木楼,可以容纳六千人,目前是新到移民的落脚地,等到移民安置完毕,这里将成为一个廉租区域,专门为外来人口提供廉价住宿。   因为是预设的“贫民区”,建筑只求实用,没做任何装饰,巷子也很窄,只容两辆马车交错而过,不过,该有的倒是都有,有排污沟,也有用于泄洪的明沟和暗沟。阿苏南的马车绕着营地跑了一圈,没有发现险情,也没有见到一个行人,倒是把一队巫士给招惹来了——暴雨期间,所有巫士分作两班,一班在新安堰巡察水情,一班在新街维持次序,今天六阶巫士雾渥凛带队巡视堰上,新街这边则是一个五阶巫士带队,诺阿亚也在其中。   “南仔你回来啦,放心吧,城里走水顺畅,新修的木楼也没有漏水,大家都安然无恙……”   诺阿亚站在街上跟临时车夫阿苏南喊话,却见街角处转出来一只圆滚滚的……鸟?   不禁惊呼:“这是个啥怪物……”   阿苏南连忙道:“它就是蛋宝。”   蛋宝一路“啾啾”叫着从公事楼那边奔将出来,摇摇摆摆跑到马车跟前,然后,小家伙扑腾起翅膀,“飞”到他面前,冲着他又是一声“啾”。   阿苏南看它被雨水打湿粘作一团的茸毛,连个头都缩水两号,顿时哭笑不得,他和伊落察看完水情之后明明让凤官儿送它回家,没想到却跑到了这里。只好跟一脸惊奇的诺阿小黑道别,驾着马车去到公事楼,又顺着蛋宝的意思去了诊室。   诊室里面有不少人,大都是带着生病孩子冒雨前来看诊的家长,而靠窗的诊桌后方,除开一位成年医师,高脚椅上还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伢崽,正在潜心替人看诊。瞧见阿苏南进来,小伢崽眼睛一亮,叫了声“南阿哥”,看“南阿哥”冲自己摆手,又连忙正襟危坐,把所有心思重新放到看诊上。   这个小孩子,就是邬赫安,当年那个差点死在木关河滩的小伢崽。   当年的小安仔如今已经八岁了,大概是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个性沉静,一点都不像个八岁的小男孩。两前年邬赫一家随阿苏南在新街安顿下来之后,阿苏南找了迁移司的医师教安仔医术,平时有空闲的时候也会亲自指点一二,事实又一次证明,魂力确实是看诊的好帮手,邬赫安只学了两年,在诊断上就超越了教他的先生,小小年纪就成了新街有名的“伢崽医师”,兼之他看诊不收诊费,三不五时就有人找上门来。不过他年纪太小,诊病虽然很准,但在治病上面,还是要依仗正经医师。   邬赫安给手上的病人看完诊,又跟身旁的先生备报了一下,这才来到阿苏南面前,仰起头很是担忧地看着他:“南阿哥您淋雨啦?您先回家去换件衣衫再泡个热水澡好不好?您看这些病人都是淋了雨才会染上风寒的。”   阿苏南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安仔说的在理,南阿哥过会子就回去,做啥今天的病人这样多?”   小朋友叹气,一本正经的道:“病人主要是小娃崽,他们原本底子就不好,此前在过来新街的路上又吃了很多苦,给这里的风一吹雨水一淋,就水土不服,把身体里的病灶都给诱发出来了。不过也不全都是坏事,都是常见病,我们这里药物充足,都能治好的,以后生活好了身子骨自然就壮实了。”   看他老气横秋的样子,不只阿苏南和他的医师先生,就连好几个心下惶恐的家长,都给逗的笑了起来。   阿苏南对安仔的身体状况很了解,安仔体内虽然有先天携来的魂力,但数量极少,必须要借着身体接触才能够使用魂力,好处是魂力用过之后还可以收回体内,不会丢失。不过毕竟是个小孩子,用魂力诊病又是一桩耗费心神的事情,阿苏南看他神态间已经有了倦意,当即接手帮忙看诊。   安仔站在旁边却是忐忑不安,迟疑着小声道:“南阿哥,安仔是不是没有做好?”   阿苏南温言道:“安仔做的很好,一直都做的很好。不过安仔做工的时间太长了,现在需要休息,让南阿哥代替安仔做一会子工,安仔可以跟蛋宝玩一会子,好不好?”   安仔很乖,很聪明,也很努力,但是,却有着非常明显的性格缺陷,不够自信,而且,他非常非常想要取悦其他人,尤其是他这个改变了他们一家人命运的大恩人,这个,应该是幼时那一段颠沛流离生活的后遗症。   果然,听了他的解释,安仔看上去安心了一些,看着脚边的蛋宝很是心动,却仍然小声辩解:“南阿哥我还没累。”   阿苏南笑道:“那你现在也要好好休息,车里的阿叔刚刚落入水中,呆会子还需要安仔帮忙看诊呢。”   安仔一下子睁大眼睛,高兴起来,想马上跑到楼外车上,又怕阿苏南不同意,一时犹豫不决。   阿苏南想了想,干脆对房里的几位年轻阿爸道:“烦你们去把车里的病人抬进来,小心一点,他的蛊虫正在进阶。”   水工刚才落入水里,吞了不少河水又消耗了大量体力,上堤之后连站都站不住。不过,他毕竟没有伤到腑脏,情况并不危急,按说竭息半日就该缓过劲了。但是,他的身体却随之出现了大变故,身上的蛊虫原本就离进阶不远,经此惊吓,进阶的时间竟是提早了,所以阿苏南才会把人带走,原本想着到家之后再帮他进阶,这会子看到邬赫安,却是临时改了主意。   反正他已经在朗阿寨掀起了一场惊天巨浪,索性再让这场风暴来的更大一些吧。   ※※※※※※※※※※※※※※※※※※※※   新章来啦,还是短小君,估计以后都长不了了(……捂脸)   ……   谢谢“读者之中”灌溉的营养液喔,抱一个 第95章 蛊虫事件   发生于春夏之交、落在阿南雪山和新安坝子交汇处的这场超大暴雨,连续不间断地下了整整六天,其中四天堪称瓢泼大雨,直至第六天黄昏时分天才放晴……这种程度的暴风雨,在前后巫夷都是非常罕见,几乎颠覆了所有人关于“暴雨”的认知。   而刚刚建成的新安堰不负众望,经受住了暴雨和洪水的洗礼,风雨过后依然挺立如初,可喜可贺。   在此期间,刚刚建成的新街,也发生了两桩大事,同样是可喜可贺。   ……   ……   新街目前只有一所学馆,学馆里有两百余名学童,清一色都是移民的娃崽。因为学馆只上半天课却免费提供早中两顿饭食,入学率达到百分之百,不论是娃是崽,整个新安坝子上找不到一个失学儿童。   学馆里一共有五位先生,芯草阿妈是唯一的一位女先生。   三年前,迁移司接管木关河滩游民营的时候,她们一家三口就在营地,她是首批六名经阿苏南考试合格的文书之一,第一所营地学馆创立,又凭着一手好字成为学馆的两位先生之一。两年以前,阿南雪山刚刚通行不久,她们一家就作为最早一批移民迁来新街,她又全程参于了“新街移民学馆”的创立,成为学馆里的第一位先生。   这几天天降暴雨,学馆不开课,不过几位先生却都自发地来到学馆,上午下午各一次,查看学馆的木楼有没有漏水,草地上有没有积水,物品有没有丢失……如此等等。虽说学馆里还有一对打扫做饭兼守门的老夫妇,他们不到场也可以,但每个人都认定这是他们的份内事。   雨下到第四天上,芯草阿妈跟前几天一样,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踩着草鞋来到学馆,今天她到的稍迟了一点,其他四位同僚全都到了,正聚在门房里聊天。   看到她进来,立即有人道:“芯草阿妈你住的远,要我说这几天你就不要过来了。”   另一人也道:“是啊是啊,学馆里有我们这些个汉子就行了,你一个妇人就放心呆家里吧。”   芯草阿妈连忙道:“多谢你们了,路上又没有水洼,一天两次也不碍事的。看你们刚才聊的很开心,是有喜事吗?”   “移民营地那边出大事了,芯草阿妈你不知道吗?”问话的同僚看芯草阿妈满脸问号,又道,“昨天下午有两个新到移民的蛊虫进阶了。”   芯草阿妈茫茫然地看着对方,不明所以——蛊虫进阶,这很稀奇吗?   众人见了她的反应,确定她是真的一无所知,不禁惊为天人,要知道这件事昨天晚上就传遍了整个新街,居然还有人到现在都不知情的。   芯草阿妈连忙解释:“昨天下午离开学馆我就直接回家了,要知我家住的远,左近也没几户人家,再说我家娃崽阿爸就是个庄户人,这几天雨下的大他都呆在家里,也没有见到过其他人。”   其中一位同僚顿时露出不赞同的眼神:“看吧看吧,当初我们都劝你来着,街上拢个多现成的木楼都不挑,非要为了几亩田地就把家安在田地边,现在看看,多不方便。”   芯草阿妈尴尬的笑笑:“这不是为了我家小伢嘛。平日里我都在学馆,他阿爸要下田,家安在那边,方便他阿爸照看他……哎,不要说我了,你们刚才讲说有两人的蛊虫进阶了,然后呢?”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这才揭开谜底:“芯草阿妈,这次的蛊虫进阶跟我们知晓的都不一样,这一次,不是’自发进阶’,是’触发进阶’,是阿南大人新创出来的!”   ……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夷家人身上的蛊虫是可以进阶的,这事原本无甚稀奇。但是,众人所知的进阶,是蛊虫自认完全准备好了之后的自然进阶,而这一次,却是在人为干预之下的“触发进阶”,性质完全不同。   一般来说,一半夷家男人的蛊虫都有机会进阶(做啥只是男人?很简单,因为他们接触到的毒素要比女人多很多)。正常情况下,一个壮实汉子的蛊虫会在他三十至三十五岁之间进入二阶,绝大多数人止步于此,另外还有一部分|身体素质特别优秀的,他们蛊虫首次进阶的时间要比其他人早,大都在二十三四岁左右,到了三十五六岁,蛊虫还可以再上一个台阶,成为三阶蛊虫……这种,就属于幸运儿范畴了,一个寨子当中只有寥寥数人。   而此次发生于新街的“触发进阶”,情况却并非如此。   最开始是阿苏南带回来的受伤水工,今年三十五岁,六年前即他二十九岁的时候,蛊虫进入二阶,他原本是不可能拥有三阶蛊虫的,谁知意外受伤,蛊虫受到惊吓显现出进阶征兆。不过按照他的情况,任由蛊虫进阶凶多吉少,因为这并非是自然状态下的“瓜熟蒂落”。要知蛊虫吸食到“足够毒素”只是众多进阶条件当中的一个,还有一些其他因素也不可忽视,比如饲主的身体状况,比如外部环境等等,蛊虫并不是普通虫子,它们对于危险有自己的判断,而且正确率远超人类,要确信万无一失之后它们才会自发进阶。   所以,面对提早进阶,水工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请巫蛊医帮助蛊虫进阶;二是请医师结束进阶。第一种对于普通人来说就不要想了,且不说巫蛊医是巫士,单说巫夷两千万人口,巫蛊医只有区区几十人,大家都去找巫蛊医,他们早该累死了。所以,其实他也没有选择,只能结束进阶,这事儿比当年小安仔的意外进阶要容易很多,毕竟蛊虫只是受到了惊吓,用药物安抚下来就行了,成功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而现在,阿苏南“新创”了第三种选择,即由拥有魂力的医师取代巫蛊医,由他们来帮助蛊虫进阶——水工在昏迷当中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阿苏南从旁指点和监控,八岁的邬赫安全程独立操作,竟是成功地将蛊虫自水工体中取出,于体外完成进阶之后再放回体内,三个钟点不到,水工成功苏醒,感觉不要太美好!   这件事阿苏南是蓄谋已久,早就准备好了蛊虫进阶的药物,可说是万事具备,而水工就成了这个“完美的东风”——他的蛊虫是三十五岁的二阶蛊虫,远不是当年安仔身上仅只五周岁的一阶蛊虫可以比拟的,只两个钟点就完成了体外进阶。   ……   学馆门房,听完事情经过,芯草阿妈完全惊呆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不相信有这等事情……”   见她口不择言,几位同僚同声大笑。   “别说你不信,当初我也不信,一大半人都不相信,但是,昨天蛊虫进阶的人,不是一个,是两个啊……”   原来昨天“伢崽医师”操纵水工蛊虫进阶的时候,有数十人站在窗户外面围观了整个过程,其后消息迅速扩散,其结果就是,有人备受惊吓,有人打死都不相信,当然也有极少数不怕死的,擦拳磨掌,跃跃欲试。   很快就有两人找到诊室来,请求“伢崽医师”也帮他们的蛊虫进阶。   这两人都是无牵无挂的光棍,而且都很年轻,一个十九,一个二十一,还没到前怕狼后怕虎的年纪。阿苏南一番检查下来,发现他二人的蛊虫虽然完全没有进阶意愿,但确实是吸收到了足够的毒素,属于“可触发”范围,不过,鉴于安仔只有八岁,而且时间也晚了,昨天下午只让其中一人达成了心愿,天黑不久他的蛊虫即成功进阶。   ……   “十九岁喔!才十九岁就拥有了二阶蛊虫!昨晚上整个新街都轰动了,大家一个晚上都在谈论这件事。”   “是啊,太让人忌妒了,才十九岁啊,再过十年那不得升上三阶?”   “岂只三阶,昨天阿南大人可是说了,没准有生之年他还可以升到四阶……四阶蛊虫啊,以前有谁听说过?!”   几人还在感叹,站旁边沉默半晌的芯草阿妈突然道:“不是还有一人吗?今天安仔还会帮他的蛊虫进阶吗?”   一人道:“当然啦,现在过去看,说不定都做成了。”   另一人也道:“不只是他,听说今天早上有好些个人都要去诊室……说实话,要不是我家小崽阿妈死活不干,我都想过去请阿南大人给看看,看我的蛊虫能不能进阶。”   “你竭着吧,你的蛊虫不是已经二阶了吗?”   “但我也想要三阶蛊虫啊。我可是听说了,昨天那个水工都三十五岁了,没几年好活了,现在蛊虫进入三阶,起码可以无病无灾再活十年!”   要知夷家人身上的蛊虫非常奇妙,一旦进入三阶,不只是吸食毒素的数量会增加一倍,食谱的范围也同时扩大,以前无能为力的某些毒素,现在都可以非常愉快地享用了,相当于给饲主的身体来一次大清洗,说水工可以健健康康再活十年,不是夸张,而是有所保留。   众人很是激动地讨论起蛊虫进入三阶之后的种种好处,芯草阿妈却是再也无心倾听,她六神无主地呆站了一阵子,突然掉转头打开房门,道了一声“我过去看看”,匆匆步入雨中。   几位同僚看的一愣,稍后有人抓起斗笠,大叫着追出门去:“芯草阿妈,你的笠……”   ※※※※※※※※※※※※※※※※※※※※   谢谢“一只汪酱”的营养液,废话就不多说了,写明天的文去了…… 第96章 芯草阿妈   芯草阿妈快步奔入雨中,等到同僚追出门来,如注暴雨中只剩下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片刻过后,竟是连影子都看不清了,那人只得摇着头回去。   芯草阿妈并没有听到喊话,一身衣衫很快被雨水淋透粘贴在身上,她却只顾着在雨中奔行,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流了满脸……如此疾行了两条街,芯草阿妈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雨中空巷,放声痛哭。   她在雨中大哭了好一阵,仿佛哭声可以带走她胸中淤塞多年的郁积之气,等到哭够了,这才缓缓站起身,精疲力竭地走向旁边的街巷,那里,住着一位相熟的阿妈,她得先去借一身衣物,她不能生病,她这条命,系着一家人。   ……   换过衣衫,把自己收拾齐整,芯草阿妈重新上路。整个上午,她都隐在诊室窗外的人群当中,默默注视着小安仔帮助蛊虫进阶。   安仔还太小,让蛊虫昏睡并取出体外又是一件耗费心神的事情,阿苏南给他定下了一天最多只能做三例,若是要去学馆的话,一天只能做一例的规矩。中午时分,三只蛊虫成功取出,最危险最麻烦的部分完成,阿苏南走出诊室,只让两名护卫和邬赫离留在诊室里陪伴安仔,其中也包含了进行警戒以防不测的意味,虽然真要是出了意外,这三个人加一起都及不上半个蛋宝。   游民营地公事房的外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可供四五千人同时站立,早上过来的时候阿苏南让诺阿亚搭建一个可以挡雨的简易帐篷,懒阿哥财大气粗,干脆撑起来一把超级大巫伞,把半个平台都给遮了起来。如今伞下已经聚集起上千人,看到阿苏南走出大门,全都结束交谈,用各色眼神看向他。   阿苏南站到门廊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人群,笑着开口问:“各位当家的汉子们,大家是不是都想让自己的蛊虫进阶啊?”   至少有四分之一的男人当即回答说“是”或者“肯定想啊”,这些人要么是天生胆子大,要么,就是听说过他的为人且深信不疑。   阿苏南摊摊手:“抱歉,我要让你们当中的很多人失望了,我们的安仔小医师可没有神力让你们所有人都心想事成。”   一多半人笑起来。   阿苏南又道:“凡是想要让蛊虫进阶的,都必须事先经过检查,必须要确定蛊虫吸食到了足够的毒素、长到足够大了,才可以帮它们进阶。所以,各位阿妈但请放心,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家汉子,就算他们自己想,也要蛊虫答应了才成。”   男人们哈哈大笑,好些阿妈捂住脸,她们确实是不想让家里的顶梁柱去涉险,这眼看着就要分田分地了,好日子在望,一家子安安生生呆一起,有吃有穿就行了,蛊虫进不进阶有甚关系?   等到笑声渐停,阿苏南又道:“大家也看到了,帮助蛊虫进阶,我们的安仔小医师是首功……”   下面立即有人反驳,叫了一声“首功是阿南大人您”,阿苏南竟是点头表示同意:“确实,我也有功劳,因为目前只有我可以检测蛊虫是不是适合进阶,而且是我发现了安仔的能力,没有我,他再是厉害也没人知晓啊。不过,你们大家都知晓我有多忙,蛊虫进阶这个事,还真的只有依靠安仔,所以,为了自家的蛊虫着想,大家都要对小安仔好一点啊……”   笑声大作。   阿苏南举手示意:“好了,好了,不要笑,大家不要笑,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小安仔拥有的这个能力非常了不起,他可以给病人看诊,还可以帮助蛊虫进阶,是天生的医者,而我,只不过是碰巧发现了他的特殊能力。诸位,这是神赐下的天赋,是朗玛神赐给我们巫夷的财富,我想在我们巫夷,还有其他娃崽跟安仔一样,他们都拥有让蛊虫顺利进阶的能力,所以各位阿妈,各位阿爸,我想请大家跟我一起,让我们都来守护安仔、守护跟安仔一样拥有这份能力的娃崽们……大家说好不好?”   “好!”人群暴发出雷鸣般的应答之声。   然后,阿苏南挥挥手,又道:“好了,蛊虫的事情就讲到这里,现在我要讲说另外一件事情,明天中午,也是这个时间,把你们家里三到十七岁的娃崽都带到这里,十八九岁的也可以来……”   气氛起来了,听众们的胆子也肥了,马上就有嘴皮子滑溜的在下面大叫一声“十七岁也是娃崽吗”,然后他就被旁边的人给捂了嘴,再然后,就有人一脸惶恐的问:“三岁娃崽的蛊虫也能进阶吗?”   阿苏南哭笑不得:“这次讲的事情跟蛊虫无关,我让他们过来,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可能觉醒巫力。”   此言一出,人群鸦雀无声,耳边只余风声拍门暴雨打屋顶……数息过后,才听得“哗”的一声,人群开锅了 。   ……   阿苏南把震惊和激动留给听众,自己挥挥衣袖,折返身回到楼里处理公务去了。一直等到半下午三只蛊虫进阶完毕,这才带着安仔一起回家。   阿苏南和伊落的宅子都在富人区,背靠着背,有一道院门相通,两边都是占地六七亩的大宅,里面却只住着十几个人。不要仇富,目前让他二人头痛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没法子把富人忽悠过来安家,原谅这二人,他们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全都是贫民的城池会是啥个样子。   马车驶近大门,就在门房拉开院门的当口,旁边奔过来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马车。   驾车的邬赫离全身崩紧,阿苏南自车上探出半个身子:“有事吗?”   “阿南大人,您有时间吗,可以跟您讲讲话吗?”来人极有礼貌地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询问。   这人从身形上看是个女子,但她穿着蓑衣戴着立笠,又有大雨侵扰视线,一直等到她开口讲话,阿苏南才分辩出她的身份,很是惊讶的道:“芯草阿妈,你做甚会在这里?”   要知阿苏南虽然早在三年以前就见过这位能写会算的年轻阿妈,但这些年都无甚交集,若不是他过目不忘,只怕现在都记不得这人是谁了。不过,如此低调的一个人突然找上门来,想必也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当即下了马车,接过门房递上的雨伞,说了声“你跟我来”,带着芯草阿妈走入院子。   新街地广人稀,无论贫富,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大院子,像阿苏南这里,院子更是有四五亩之大,不过,从院门到主楼虽是搭建了回廊,两边可没有园林花草,全都是家里仆丛闲暇时候侍弄出来的果蔬粮食。   其实比起仆丛,阿苏南更喜欢钟点工,因为不用牺牲太多隐私,不过想也知道这在巫夷是异想天开,况且游民当中还有极少数老弱孤残,就算是有了田地也没可能吃饱肚子,干脆雇佣了几个充作家丁。这些人也有意思,发现阿苏南对园子的要求只有一个“保持洁净”,之后就很干脆地把园子变成了农田,甚至在偏避处养起了家畜,现在他家除了主食需要购买,其他食材基本上做到了自给自足。   带着芯草阿妈进入客厅,阿苏南先请人落坐,又接过仆人送上的热茶汤,倒了一盅递过去,很是温和的开口:“芯草阿妈,你过来找我,是有啥个事情吗?”   芯草阿妈用双手捧着茶盅,双手都在微微打着颤,跑到门前拦住马车又跟着阿苏南来到这里,已经用尽了她的全部勇气,好一会儿,才哆嗦着双唇开口,:“阿、阿南大人,我可以……可以跟安仔一起修习医术吗?”   “你的意思是……”   “安仔是我的学生,我很了解他,我想……我也可以帮助蛊虫进阶的,我、我跟他一样,他的能力我也有。”一旦豁出去开了口,芯草阿妈很快镇定下来,讲明来意。   阿苏南听了很是意外。他魂力虽然强大,但巫夷这个地方对魂力极不友好,就算有祖巫的指点,修行起来也是困难重重,况且他还很忙,用于修行的时间并不多,到现在都还无法看透一个人是否拥有魂力。所以对于芯草阿妈拥有魂力的事情他有些意外,不过更加意外的是芯草阿妈竟然直接找上了自己。   看他一时没有回答,芯草阿妈急了,连忙道:“阿南大人,我知晓我的年纪大了,但是,我保证我会非常用功非常努力的。”   阿苏南笑起来:“你误解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吧,芯草阿妈,介意先讲讲你的经历吗?”   芯草阿妈咬了咬嘴唇,又一连喝下三口茶汤,这才缓缓讲起自己的故事。   二十三年以前,芯草阿妈出生于前巫夷的一个小湾滩,家人很快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她碰过的水,可以莫名其妙的加热,只一岁多,就可以在木头凳子上压上一个指印……这样的娃崽,在她的故乡有一个很可怕的名字,叫作“魔生子”,老辈人都说他们的灵魂已经被宁阳恶魔污浊,养不大的,还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噩运。   若是生在其他人家,芯草阿妈很可能真的养不大,但她很幸运,她的阿爸是一位学馆先生,他说那些都是世人的偏见,不值一提,况且他自家就懂医术,小痛小病自己就能医治,就算是得了重病,也有财力把女儿送到大湾滩去看诊。于是,芯草阿妈在她阿爸的庇护下,很幸福地长到十三岁,阿爸还说等她再大一点,就送她去大湾滩继续进学。   但是十三岁那年,灾难来了,芯草阿妈的阿爸不幸病逝。   ……   ※※※※※※※※※※※※※※※※※※※※   今天早一点哈,我真的真的在很努力的存文,就是至今没能成功……唉   ……   感谢”依依然然“和“绘图板“,谢谢支持啊,鞠躬致谢^o^   依依然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06 21:02:00   绘图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07 08:45:00   ……   也谢谢”株小小“、”小仙女的乌鸦“和”清水鱼“的营养液,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o^   读者“株小小”,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仙女的乌鸦”,灌溉营养液   读者“清水鱼”,灌溉营养液 第97章 大巫到来   十三岁那年,芯草阿妈的阿爸走了,跟阿爸一起走的,还有她的学业,她的命运——三年以后,弟弟不幸生了一场大病,阿妈终于崩溃,说她这个“魔生子”害了自己的阿爸还不够,还要害死自己的亲弟弟。   秘密暴露,故乡再没有容身之地,芯草阿妈匆匆嫁给在赶山会上结识的山里青年,从此远走他乡。   两年后生下女儿芯草,噩运却如影随形,因为女儿跟她一样,也是一位“魔生子”。可他们没有阿爸的能力,没能够守住孩子的秘密,后来更是传出她自己就是一个“魔生子”,于是,旱灾和随后而至的虫灾都成了她们母女的罪孽,连家里年近五旬的老人过世,都是她们母女带来的不幸……幸而她嫁了一个好男人,孩子阿爸不离不弃,一家人在整个寨子的排挤甚至是敌视之下,艰难度日。   再后来,状况愈加糟糕,田里的庄稼被人拔了苗,家里的田地更被几位寨老裁定充公,用于“赔偿受害人”,孩子阿爸为了保护女儿被亲生阿哥打伤,最后就连家里的木楼,都莫名其妙地起了大火,化着灰烬……一家三口不得不背井离乡,沦为游民,若不是遇上阿苏南,说不定早两年就死在了木关河滩。   就是到了现在,明明孩子阿爸有一身好手艺,但为了守住女儿的秘密,一家人却不得不搬到人烟稀少的郊外去……   芯草阿妈的声音很轻柔,语气也极平和,听她用一种几乎完全没有起伏的语调讲完自己的经历,阿苏南一时间竟是讲不出话来。他只是突然间非常非常想念远在乌衣寨的阿爸阿妈,突然间觉得自己能够生在阿苏家能够生在朗阿寨,这是何等的幸运,因为不论日子有多艰难,至少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魔生子”的存在!   自芯草阿妈的故事中抽离出来,阿苏南整理了一下情绪,温言道:“芯草阿妈,我很抱歉,面对你和你家人遭遇的这些不公正,任何言辞都是无力的,任何言辞都无法抚平你们心里的伤痛,可是,除了一声’我很抱歉’,我却无能为力。”   芯草阿妈垂下头,没有作声。   阿苏南又道:“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是学馆的先生,有着一份不错的薪资,足以让一家人生活无忧。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想要修习医术,是有特别的理由吗?”   芯草阿妈抬起头,眼底一片决然:“我想让其他人看到我的能力,我想要洗清’魔生子’的污名,我……我还想看到我的女儿安全的长大、看到她幸福的出嫁!”   阿苏南默然半晌,苦笑道:“所以,你看到安仔可以帮助蛊虫进阶,看到大家都很看重他,觉得可以凭此为自己正名,对吗?……”   芯草阿妈不解地看着他。   阿苏南却是一声轻叹,道:“没有拢个简单的,芯草阿妈。你也知安仔跟你一样,虽然我从来没有细问,但不问也该知道,他们一家也是经历了种种不幸,安仔在我身边长大,我也很想为他讨还一个公道。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从头到尾我没有一句话提到魂力?”   芯草阿妈的眼睛一下子睁大,瞳仁却瞬间收小。   阿苏南苦笑:“若是我现在就宣布安仔的能力是魂力,信不信到诊室寻求蛊虫进阶的人会马上减少一大半,甚至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哪怕是过上十年八年,今天的这些受益者一旦发生意外,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安仔曾经触碰过他?”   芯草阿妈如遭雷击,浑身都僵直了,好一阵,她才捂住脸,声音里带上了哭音:“阿南大人,难道、难道真的就没有法子了吗?”   阿苏南这一次却是非常坚定,道:“不,芯草阿妈,我们正在想法子,今天安仔走出的只是第一步,以后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你在学馆很好,移民当中肯定有人跟你和安仔一样,因为受到了整个寨子的欺凌,被逼到走投无路这才不得不迁移到新安来,这些娃崽也要进学,你可以找出他们并在暗中给予帮助,还可以把他们交给我,过上几年,我们就会有第二个安仔,第三个安仔……我相信总有一天,所有的偏见和歧视都会消失,巫夷会还给你们一个公道,只是这个过程比你想的要长,可能是十年,或者是二十年……”   甚至有生之年,我们都看不到那一天。   最后这句话太过残忍,阿苏南默默地咽了回去。   ……   ……   芯草阿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阿苏南让邬赫离用马车送她回去。看着马车消失在雨雾里,阿苏南心底一声叹息,巫夷必将改变,这一点他从来都不曾怀疑,但是很多人,却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回转身,一人自屏风后面转出来,当头就是一句:“南仔你错了,我保证用不了二十年,很可能都用不了十年,’魔生子’这个词就将彻底从巫夷滚出去。”   阿苏南连忙躬身行礼:“栎神侍不远千里而来,辛苦了。”   不错,这人正是同时兼任“垅关神庙”和“乌衣神庙”两大神庙首席神侍的栎侍者,邬重栎。   刚才正是因为发现此人正从后门步入客厅,他才会引导芯草阿妈讲说自己的故事,不过阿苏南也没想到芯草阿妈的故事竟是那般凄惨,若是知道的话……知道的话,估计他也会这样做,毕竟机会难得——意识层面上的事务,还是交由主管意识的神庙来处理比较好,毕竟人是吃这行饭的专业人员。   栎侍者也不是傻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是真的长大了啊,都会算计于我了!”   阿苏南一笑默认,道:“这个事本来就归您管啊。不过,这件事倒也真的是碰巧了,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到访,更加想不到巫夷竟然会有’魔生子’这种词。”   “我也没有想到,”栎侍者脸上现出杀伐之气,“她的家乡应当是个边远之地,竟是有人想出了’魔生子’,可见荒避之地也有好脑子。而我们神庙,竟是毫不知情,神庙之中只拿薪棒却不做事的人,看来当真是不少啊。”   看着眼前这人,阿苏南不禁暗叹岁月的力量。初见这人,还是在十年前的朗阿寨,十年时光,不只是他长大了,眼前的这个人,也从一名籍籍无闻的年轻神侍,变成了位高权重的首席,幸而此人是个爱惜民众的务实派,且野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这是巫夷之幸,也是他阿苏南之幸。   *—*—*   阿苏南和栎侍者没讲几句话,就见伊落陪着大巫从正门进来。   这一次阿苏南必须要做出惊讶的神情了,毕竟栎侍者出生再高权力再大,也仅只是个普通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很正常,而他若是连大巫的到来都可以觉察出来,这事儿就严重了。   连忙抢上两步,右掌压住左胸躬下腰很正式地行了一礼:“君驾您也来啦?迎接来迟,阿苏南失礼了!”   邬重山笑着打量他,道:“一年不见,这是又长高啦。”   阿苏南看看其他几人的身高,不甚服气:“君驾,我还能再长高一点。”   一句话把几个人都给逗笑了。   邬重山:“是还能再长高一点,虽是掌文士,却也只有十七岁嘛。不过,十七岁的掌文士大人,你家司长刚刚带我走了一圈,你这个园子可没有打理好啊。”   阿苏南:“……”   邬重山:“我可是记得前两年你亲口讲过,说不要怕富人花钱,富人花钱对整个国家是好事,因为穷人没钱可花,若是富人也不花钱的话,穷人种出来的蔬菜果子,做出来的木器铁器,还有各种金银首饰就会卖不出去,穷人就会更加穷困……你是这样样的,我没记错吧?”   阿苏南:(⊙ω⊙)   这话确实是他讲的,是经济学的基本常识。其实前世他就囫囵读过两本经济学的入门学籍,有些话他觉着有道理就记住了,当时也就随口一讲,没想到大巫倒是很会活学活用。   邬重山又道:“刚才你讲的话我可是也有听到,既然一个初阶学馆的先生,薪资都足以让一家人生活无忧,没道理你堂堂一个迁移司掌文士,却连几个家人仆从都养不起,要在园子里种果蔬养家畜吧?”   阿苏南瀑布汗,心说邬赫大哥你们可是害死我了,连忙端正态度:“君驾,这个是我考虑不周,我马上改正。”   大巫却是笑着一挥手:“你家司长大人可是护你护的很紧,刚刚已经帮你解说过了,说是一来你经常都不住在宅子里,这是仆从擅自帮你做的主,他们也是好心,这个我了解。二来,是新街这里找不出几个会侍弄花草的匠人,更不要说会做园子的匠师了,是也不是?”   阿苏南连忙顺杆爬:“是,是,确实如此。君驾您不知我们想要招募匠人有多困难。昨天我才见到专程到垅关坝子招募匠人的管事,我们开出的资薪都赶学馆先生了,他们忙活了三个月,却只招募到区区二十人。好些坝上人家欠了一大笔债务、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仍是不愿意过来。”   邬重山颔首:“这事我有所耳闻,我的掌文处正在整理一个章程,以后但凡是有一技之长的,若是愿意过新安坝子来,可以借钱给他们用于归还现有债务,只要他们在新安坝子上住满五年,这个钱就不用还了。”   阿苏南大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邬重山又道:“不过,这里面还有各种考较,具体章程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成形。”   阿苏南连连点头:“对,对,肯定要设一个最高额度。还有,借出的银钱不能覆盖所有债务,要留一个尾巴,以免有人钻空子占便宜,来了也不干事,混满五年又一身轻地回去了……”   一旦说到正事,阿苏南就很投入,只他讲着讲着声音就小了,因为他很快发现屋子里两个姓邬重的都是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而他家司长大人,却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邬重山笑出声:“我的掌文处讲的没错,他们确实是需要你过去帮几天忙……赶快去收拾行礼吧,过两日就跟我一起返回月街,掌文士大人!”   然后,他话锋一转,突然道:“不过回去之前,我还可以亲自参于一次巫力觉醒,是吧?”   ※※※※※※※※※※※※※※※※※※※※   今天够早吧!   今天是大假过后第一天,小伙伴们都很热爱工作热爱学习吧?(^ ^) 第98章 祖巫之力   大巫到了,于是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阿苏南成了三陪人员,要知如今他可是掌文士了,“秘书”后面还带了一个“长”字,妥妥的高级公务员,伊落不在的话,都可以在新安地界上称王称霸了……好吧,伊落在不在他都可以称王称霸。   到家已是夜深人静,破雨还在下,阿苏南不想回自己的宅子去,直接竭在了伊落房里。   躺到床上,伊落问他:“累不累?”   “不累……嗯,好吧,是有一点子累。”   “伴君如伴虎”这话讲的没错,句句话都要走心,给人觉醒巫力都没有弄个累。   伊落摸摸他的脑袋:“君驾中午到的新安堰,要是我没及时让人告知你,你是不是今天下午就要帮他们觉醒?”   阿苏南眨眨眼睛,没吱声。伊落恨铁不成钢,敲敲他的脑袋。   阿苏南捂头,委屈了:“你说了我想做啥就做啥的,闹出点动静也不怕。”   伊落哭笑不得:“小祖宗呢,你在朗阿寨闹出的动静还小?君驾肯定会过来啊,明知他会过来,你都不等一等,这样子会让人构陷你目中无人,说你不把君驾放在眼里,明白不?”   阿苏南嘟哝了一句“真麻烦”,他前世病人一个,这世也才活到十七岁,政治这东西,前后两世都没有整明白。   伊落看他这样又心疼了:“不要老皱眉,当心老的快。明天阿哥会把你的风信圭带过来,以后但凡有大动作记得提早告知我一声。”   阿苏南“嗯”了一声,又不作声了。   伊落都以为他这是倦了想要睡觉了,却听他突然又问:“伊落阿哥,你是不是听说过’魔生子’?”   伊落一怔:“做啥问这个?”   阿苏南:”就是突然想起你一直都不让我暴露魂力,像三年前被传送到’遗民孤岛’那次,明明好多人都看到我用了魂力,肯定瞒不过大巫的,可你坚决不准我承认。”   伊落笑起来:“你记信倒好。”   阿苏南抱怨:“是你不肯给我讲明白。”   “你那时才十四岁,小孩子想多了长不高,现在可以讲明白了。”   “快说,快说。”阿苏南连声催促起来。   “’魔生子’的话,今天以前我确实是没有听说过,不过我对它的来历却是有些猜想,而且这个事,确实跟我不准你暴露魂力有些关连……”   巫夷虽然号称是“魂力禁区”,但生来就拥有魂力的人,一直都有,只是人数极少。刚开始民众对他们的不喜,应该是把魂力当作了宁阳的象征,恨乌及屋了,加之这些孩子自小多病,不易养大,于是就有了不好的传闻,不过对他们的歧视也没到芯草阿妈这个程度。   而当凤街失陷之后,为了夺回凤街,巫夷这边想了很多法子,其中之一,就是输送卧底,包括拥有巫力或者魂力的孩子。很快即发现有巫力容易暴露,反倒是拥有魂力的孩子,他们对凤街经过人为改造之后的环境适应良好,更容易变换身份潜伏下来。不过,拥有魂力的孩子极少,而巫夷的孩子又精贵,哪怕旁人都不待见他们,亲生爷娘也是舍不得的……   “所以我猜想,当日经办的吏员为了图省事,编造出孩子会带来噩运的谎言,以此来吓唬他们的阿爸阿妈。而以’魔生子’只在小区域内流传的现状看,这个说法出现的时间不会太长,时间点上倒是对的上。”   阿苏南惊呆了,所以,推波助澜雪上加霜的,竟然是政|府行为?!   伊落道:“这个也仅只是我的猜测,就算我猜的不错,有魂力的孩子原本就极少见,又是私底下讲说,当时并没有传开,不知怎的竟是演变成了’魔生子’,实在是出乎意料。”   阿苏南生气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应该还他们公道,可一直以来我们都毫无作为。”   这个其实很好理解,无非就是“收入与支出不成正比”。大众的观念一经形成,想要扭转并非易事,往往是吃力还讨不了好,而且自己又得不到丝毫好处,多一事莫如少一事罢了。   伊落道:“你帮了他们大忙,现在他们可以帮助蛊虫进阶,价值就大不一样了,神庙不会再坐视不管的。”   阿苏南还是气乎乎的:“这件事做的就是不地道,巫夷对不起他们。好吧,我人微言轻,多说无益,现在只说我自己。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个是谣言,做啥你还是不让我……”   话讲到一半,阿苏南反应过来,脱口道:“难道现在在宁阳还有……”   伊落敲敲他的脑袋:“想明白啦?凤街事变我们吃了大亏,山外就是宁阳,吃一堑,长一智,怎可能还跟从前一样,对他们漠不关心?”   阿苏南恍然大悟,原来伊落是害怕把他送到宁阳去做卧底!   很可能是他的外形气质都跟宁阳人比较接近,加之拥有魂力,是卧底的最佳人选,这就难怪伊落会紧张了。不过,宁阳他肯定是要去的,但是不是现在。   至于明知道大巫知情,也不能承认,这个,就有点绕了——大巫明明知情,伊落(即伊家)也明知大巫知情,但就是不能承认。因为,只要不承认,大巫就可以装作不知情,而伊家也可以装作不知大巫知情……呵呵,这就是上层的游戏了:我装作不知情,算我卖你一个面子;我知道你卖了一个面子给我,所以我承你的情。   说去说来,还是因为自己是伊落阿哥的“软肋”!   想清楚这当中的关窍,阿苏南痛苦地叫了一声“你们好麻烦”,拉起被子掩住脑袋。伊落伸手去拽被子,连拽两下没拽下来,也就由他去了。不多时,被底起伏平稳,竟像是就此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   伊落莞尔,随即又想起自己的麻烦,不禁发起愁来。前日跟前辈一席详谈,明白这个问罪谷他是非去不可了,可是,这一趟危机重重,如何才能避开小家伙独自上路?小崽预感灵的很,今天非要跟自己睡,还非要自己跟他一起返回月街,该不会是已经感知到了什么起了疑心吧?   正想着这事,就见小家伙在被子底下扭动了一下,伊落恍然,这人压根就没睡着,应该是正跟前辈在一起。   一笑熄灯。   *—*—*   翌日,暴雨下到第五天,阿苏南上午陪同大巫去了趟新安堰,看到四条分流河道满了三条半,心里面也是悬悬的,幸而朗玛神看顾,半晌午的时候雨势开始减弱,他和新安堰都逃过一劫。   中午时分,一行人返回新街,直奔移民营地。   此时的营地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不只是滞留营地的两千移民一个不差全都到了,新街的八千居民至少也来了七千五——朗阿寨的特大新闻终于传到了,听闻大前天又有四十一人觉醒、而这些觉醒者全都是出自阿南大人之手,整个新街都沸腾了。   不唯他们,就连朗阿蛮几个也没有老老实实留在寨子里,得到诺阿亚发出的消息之后,连夜翻越阿南雪山,赶了回来。看到阿苏南跳下马车,这几个全都神情激动,只是碍于伊堤长君就站在边上,这才没敢奔上前。   阿苏南却是顾不上他们,下了马车先跟伊堤长君行过礼,又匆匆交待了迁移司几位主管几句,其后指挥马车进入后院。   大门这边,适龄者很快排好队,依次进入公事楼。   这次阿苏南学乖了,今天一共来了近千个处于觉醒期内的小孩子和少男少女,他打算一次只接收两百人,其中还包括五十名十八九岁的超龄者,宁肯多做几次,也不要再陷自己于手忙脚乱之中,就算体内多出来三个气旋,他也不打算再冒险。不过近千人也是远超他的预期,本想留下一半人,让其他人明天再来,但看这个阵式,就算把他们赶出去,这些人也会滞留广场,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干脆让人等在屋里算了。   新街地皮不值钱,迁移司的这处公事房很是宽敞,前面三栋两层小楼连在一起,当中有个可以容纳三百人的议事厅,巫力觉醒即在厅中进行。等到孩子们都坐好了,阿苏南这才走入厅中,后面跟着邬重山、风源宁和伊堤,四位大巫士到了三位,阿苏南觉得自己应该压力山大才对,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是一片沉静,他也说不太好自己这是哪里来的信心。   等到释放魂力成功诱发巫力暴|动,又动用身上的强大巫力横扫议事厅的那一刻,邬重山和伊堤眼瞳同时收缩,心脏几乎骤停!   而阿苏南,也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何为“巫系”,明白了他的底气到底是来自于哪里——就在他释放出巫力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来自伊堤和邬重山的试探,但紧跟着所有试探落空,于这二人,是实实在在的一步踏空,而他,却非常清晰地感知到了二人身上的巫血回应……   难怪那日前辈说尽管使用他的能力,尽管帮人觉醒,整个巫夷,没有人可以制住他。原来他的力量,确切的说,是祖巫弥上寄存于他身上的巫力,是祖巫之力,只要是出自弥上巫系,只要身上流淌着弥上当日诱发而来的巫血,哪怕血脉再是稀薄,也注定要受到他的压制。   这就是祖巫、这就是祖巫的力量!   很抱歉伊落阿哥,我好像当不成你的软肋了……   ※※※※※※※※※※※※※※※※※※※※   风源宁:好悬,幸好我有伤在身,没有没事找事想要去挑战祖巫……   这章写的不顺手,前前后后改了好多遍,拖到现在才完工。   ……   谢谢“安逸巴适”的营养液喔,抱抱(o^^o) 第99章 分派蛋糕   两天之内,阿苏南一连做了五场巫力觉醒,近千名参与者当中产生了五十七个幸运者,听着人数不算多,还不到参与者的百分之六,但是,巫夷的平均觉醒率只有百分之一,而这些人一出生就做过检测,已经被判定为不能或不宜觉醒,是这百分之一以外的人口,阿苏南捡漏都能捡到百分之六,这个,已经不能用“了不起”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奇迹。   至于没有前几天朗阿寨觉醒的比率高,这个也很好理解,朗阿寨当时的参与者人数少,血脉合格身体却不合格的娃崽比率较高,不足以作为评判参照。   新街这边觉醒事了,阿苏南立即跟着大巫返回月街,他已经一跃成为全巫夷最受欢迎的人了,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   ……   半个月以后,月街大巫馆邸举行高层会议,宣布与巫力觉醒相关的各项事宜——阿苏南的这个能力太逆天了,初步估算巫夷将由此增加十五万巫士,哪怕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低阶巫士,这个数字也太惊人了,要知目前在册的巫士也不过二十万出头,不由各方不上心。   当然,十五万只是理论,除非阿苏南化身成为“觉醒机”,一天到晚除了帮人觉醒其他事情都不要做了,还要一连做上二十年,才会有这个结果。而今日到会的这些大员们,其中不乏有这种想法的,事实证明这只能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早在会议之前,几位大佬就跟阿苏南达成了协议,一个月最多只做五天,一天以内参与者的总人数不得超过六百,而且,阿苏南拥有绝对的自主权,他可以随时取消,就算他一天都不做,也没有人可以强迫他。除此之外,他还对参与者拥有一票否决权,即,他若是看谁不顺眼,就可以不让此人参于觉醒。   等到大巫宣布完这个决定,很多人都愣了,不过想也知道这是几位大佬商量的结果,也没人当出头鸟表示反对,只在心里面对阿苏南的能力又多了各种猜测——给予阿苏南的权力太大了,伊家虽然强悍,但以一对三,应该达不成这个结果。   但是,当接下去当讲到巫力觉醒移民优先的时候,整个议事厅就开锅了,反对声四起。要知刚才只是涉及到“蛋糕”的大小,本来以为是个十六寸的大蛋糕,结果只有六寸,虽然很失望,但座中都是高层,认定蛋糕再小也有自己的一份,所以没有出声。现在却发现不只是蛋糕的尺寸大大缩水了,按照这个分配方案,自家很可能压根都轮不上,这个问题可就严重了。   大巫举手,示意众人稍安毋燥,很温和地把皮球踢到阿苏南面前:“这个是阿苏掌文士的意思,作为当事人,他也有他自己的考较,诸位不妨听听他的解释。”   阿苏南微笑着抱起皮球:“诸位尊长,我的理由很简单,首先我的本职是迁移司的掌文士,是迁移司的吏员,肯定要以迁移大局为重。帮助移民觉醒,让他们当中出现更多巫士,不只是对这些巫士的家庭有益处,就是对整个迁移、对整个新安坝子的建设和发展,都有莫大益处,大家以为呢?”   他把迁移搬出来,反对声立时少了一半,因为大义之下,实在是不太好反驳。   不过座中都是高智商人士,很快就有人提出了非常有力的反对意见:“阿苏士长,您讲的很有道理。不过,身在前巫夷的人们,同样也在为迁移出力,且不说拨给迁移司的银钱费用全都是出自前巫夷的财税库,就说每一次的善金会,都有很多善心人士捐钱捐物,而前巫夷的各家学馆,也为迁移输送了大量人才,就我所知,无论是巫士学馆,还是月街和垅关学馆,都有不少学子加入迁移司,大家都在为新安坝子的建设出力,只是方式略有不同而已。您看,大家都出了力,巫力觉醒是不是也应该一事同仁,若是无视这许多人的付出,是不是有失偏驳?”   阿苏南心道分派各种资源的时候你咋不说“一事同仁”呢,面上却是微笑着点头:“督长大人言之有理,所以,我只是说’移民优先’,而非’移民独享’。非移民也是有机会的,每十场觉醒当中,移民这边占到六场,余下四场,两场是各家学馆的在读学子,两场则是普通民众。”   很多人大失所望,立即有人道:“普通民众人数最多,却只有两场,太少了啊。”   阿苏南瞧了发言人一眼,笑道:“确实是太少了,我恨不能多生出一个脑袋一双手来,可以帮大家多做几场。”   此言一出,伊家兄弟想要笑场,连大巫都微微眯了眯眼睛,争执的另一方这才记起这一位才是执掌者,觉醒的事情,他说了算!   于是转换战场,有人小心翼翼的问:“不知普通民众的分派有没有章程?”   “有,”阿苏南点头,“就按税收的五个等级来,按每个等级的比率分派参于人数。”   除了像朗阿那种偏避小寨,巫夷的其他地方都是需要交缴税金的,税收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产出税,另一种,即是人头税。人头税跟后世的收入所得税有些相似,不过更为简单,它将所有住户划分成五个等级,从一等豪门到五等赤贫者,每个等级交纳的税金不一样,一等户交的最多,五等户则免于交税。   所以,阿苏南话一出口,除了提早知晓内情的几个,其他人全都傻眼了。   这、这、这……这对富人也太不友好啦!   岂只是不友好,简直是赤|裸|裸的歧视——富人的比率肯定是最小,而每个月分派给平民的总席位最多才只六百席,按照阿苏南的这个分配方案,能够拿到六十席就不错了!   看了众人的反应,阿苏南轻咳两声,安慰他们:“看起来富户的席位好似很少,但是大家不要忘了,富户的人数也是最少,而且,学馆还占了两成,每个月也有六百个席位。”   学馆的学资可是不匪,普通人家没几户负担得起的,六百个席位,至少有八成会落入富户手中。   不过从总体上说,这个分配方案确实是在压制富户。阿苏南这样做,倒不是他仇富,前世他就出生于富有人家,他不歧视富人,只是巫夷的情况太特殊,正是因为巫士觉醒的不确定性,才造就了万年以来巫夷阶层的正常流动,如果他为富有阶层“制造”出一大堆巫士,一个已经富了两百年的特权家族,很可能还要再当两百年的特权者,阶层很可能由此固化,实非巫夷之幸。   与会者都是巫夷的最高层,未必就不明白这其中的用意,但是人就有私心,众人都被阿苏南打击的不轻。只没想到这还不算完,他还有条件:   “刚刚大家也提到了,每次善金会都有很多善心人士为迁移捐钱捐物,所以同一等极内部,捐助多的应该优先得到参与机会。另外,一旦成功觉醒,就需要与迁移司签订契约,成年之后必须要为新安坝子效力十年……”   在座的大员们听着阿苏南侃侃而谈,脸色一片麻木,阿苏南猜测已经有很多人在想要不要给他套麻袋了,他倒是巴不得呢,他就有借口“病休”了,然后,胆敢动套麻袋的人就等着被其他人套麻袋吧!   ……   第二天,《迁移火线》增印特刊,登载“巫力觉醒参于方案及各项细则”,在月街、木关河滩等十二个大湾滩大寨子同时发售,十二万份特刊在半个钟点以内被一抢而空,街头巷尾人人争说巫力觉醒。   同一天,话题的主角阿苏南却是悄悄潜入木关河滩,准备对伊落发难。   今天,木关河滩的阿什家举办宴会,这次宴会可说是万众嘱目,其一,它举办的时间不在中午,而是傍晚,是一场别出心裁的“晚宴”;其二,受邀的主要是年轻人,女主人阿什芊绘巫士可是讲了,年轻人的聚会要有朝气要有新意,所以,受邀者务必要把自己妆扮成某位历史人物或者是故事当中的人物,还可以戴上面具,所以,这是一个由年轻人主导的“化妆晚会”。   让阿苏南生气的是,整个巫夷都知道这场晚宴,独独他,一直在大巫的掌文处辛苦工作,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要不是朗阿蛮跑过来抱怨,他到现在都还给蒙在鼓里,都不会发现伊落不见了。   最重要的是,巫夷可从来都没有过“化妆晚会”,大半年前他也就随口说了两句,没想到阿什芊绘就把它变作了现实,当真是“风潮浪尖第一人”啊!   问题在于,她花大堆的时间和精力还有财力搞这个“化妆晚会”做啥?   肯定是帮伊落阿哥相亲,难怪他都找不到人!   ……   怒气冲冲的某人赶到木关河滩,跑到自家的时尚店子里面从头到脚折腾了一番,然后,他就穿着古装戴着面具参加晚宴去了,至于身份名牌,把诺阿小黑的抢过来就是了,反正戴上面具也没人认的出来。   ※※※※※※※※※※※※※※※※※※※※   爬上来通知一声,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更新。   从本周开始每周四都是休息一日,主要是感觉现在属于“填大纲”状态,不只是大家不满意,我自己也非常不满意而且还累的慌,容我喘息一下,也给我点时间整理一下思路,如果能存一两章的文那就是再好不过了……请大家谅解,合掌!   ……   哎哟今天好困,就不讲话了,睡觉去了,姑娘们晚安,早点睡觉让皮肤美美哒……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真的好爱你们!   读者“dlink2012”,灌溉营养液   读者“爱桃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100章 蒙面赴宴   伊落确实是这世上最了解阿苏南的人,阿苏南也确实是拥有野兽般的直觉,因为伊落这会子正一脸莫可奈何地坐在阿什芊绘的起居室里,马上就要被迫去相亲了。   阿什芊绘一脸无辜地看着儿子:“你做甚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你看看你忙成啥样了,我可是一片好心。”   伊落定定地看着她:“阿妈,下不为例,以后再发生此类事情,我是不会帮你收拾残局的。”   巫夷很少发生逼婚,因为没这个必要,女子十五六男子十七八就忙忙慌慌成婚了,不过,巫士不在其中。低阶巫士都可以健健康康活到百岁上下,甚至连容貌都少有改变,拖拖拉拉不想成婚也就顺理成章了。所以阿什芊绘的做法才会大出伊落意料,想要起身离开吧,她已经先斩后奏把风声都放出去了。   阿什芊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很聪明的母亲,压根不接儿子的话,还一脸笑意地把儿子拉起来,拖着他走出小楼:“你快来看看我们的园子,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岂只是“不少心思”,今天阿什家的前院和后园装扮的美仑美奂,不仅仅是添加了很多花木,燃起了很多盏风灯,搭建起了这几处竹亭木廊,还放置了好些个巫器饰物巫器摆设,步入园中,但见灯火闪烁明灭,不时有星辰自身边坠落,更有美丽的幻影舞动于林间,暮色中就像是传说中夜之精灵的小花园。   为了这个园子,一连两个月,阿什芊绘天天都要跟匠人商讨,改了又改,变了又变,正所谓“功夫不付有心人”,终于有了眼前这座梦幻花园。当然,她费了如此多的功夫,可不仅仅是为了儿子,作为时尚风潮的引领者,就算是玩,也必须玩出新高度,玩的别具匠心玩的不落窠臼,如此才不负上流社会对她的期许,如此才对得起挂在她家店子里的那些衣饰的昂贵价格,这个,是阿苏南教给她的“品牌定位”“品牌意识”。   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阿什芊绘也是极为骄傲的,拉着儿子一边转悠,一边指点其中关窍,晚会尚未开始,能进入园子的都是交情不一般的近客,偶尔有人躬身问候,她也含笑致意。   这时远远看到竹西姐妹走过来,阿什芊绘连忙进入正题:“阿落,这般美丽的园子,你以前不曾看见过吧?今天既然来了,就把公事放到一边,只管开开心心的玩,正该风花雪月的年纪,可不要活的像个老阿公!”   伊落看着自家阿妈,很是无语,觉得女人真的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物种,明明是别有用心,却好似那些个“用心”都是别人的错觉,最主要的是,连她自己仿佛都信了。   这时候阿什家的一对姐妹花走到近前,阿什芊绘先跟她们寒暄了几句,然后给自家儿子做介绍:“这个是姐姐,叫竹西,夫君还是你们迁移司的吏员,叫作阿什穆……”   说起别人,伊落很可能不知道,但这个阿什穆可就不一样了,十年前阿苏南被绑去遗迹,那人已经熬过苦邬敖的人体试验,成了为苦邬敖打理日常事务的二阶巫士。那个时候他还是“阿木”,被救出后不久即与阿什竹西一见钟情,又因为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姓氏,干脆随了妻姓,改名阿什穆。三年前,迁移司刚成立,他又毫不犹豫地加入进来,现在已经是一位主事,总领河道营事务。   不过,伊落对此人印像如此深刻,跟这些都没有关系,真正的原因是有好几次他都发现阿苏南在回避此人,而当他旁敲侧击追问起来,阿苏南却是不明所以,连他自己都讲不清楚缘由。   介绍完阿什竹西,阿什芊绘又亲亲热热拉起她妹妹的手,道:“阿落,竹西的妹妹叫竹衣,可是一位才女呢,两年前才自月街学馆学成,现在是《迁移火线》的采编呢!”   伊落明白了,这一位应该是阿妈的首选。不是说阿什竹衣不好,恰恰相反,无论是品貌仪态,还是才学家世,几乎都挑不出任何错处,而且姓阿什却不是血亲,是一位堪称完美的成婚对象。唯一的问题,他心有所属,对其他人全然无意。   伊落当即笑道:“阿什家又有一位佳人长成,可喜可贺。《迁移火线》今天可是又出了大新闻,你在里面做事还满意吧?”   看他拿出上司的姿态,两个年长女人都在心里叹息一声,当阿妈的甚至有些恼火,反倒是当事人阿什竹衣一下子轻松起来。她是个聪明又要强的女子,想要一份真真实实可以陪伴一身的感情,她对伊落所知不多,若是伊落有意,自是不会放弃深入了解的机会,但既然对方无意,这样直截了当那就再好不过了,见多了上位者的婚姻,实在是不想步那些人前光鲜人后苦涩者的后尘。   阿什芊绘却是不打算就此放弃,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我家阿落忙于公事,难得出来一回,偏今天我这个做主人的事务繁多,正好你们年纪相当话题也多,我就不掺合到你们年轻人中间了。”   她讲完就要开溜,却被伊落一把拉住胳膊,笑道:“阿妈事务繁多,正好儿子服其劳,两位阿朵,我们先失陪了。”   阿什芊绘给气到肠子打结,竹西竹衣两姐妹变僵的脸色却是回复了正常——明明伊落无意,她们却在一旁作陪,这算哪回事?传出去会影响到竹衣的闺名清誉啊!   ……   不说阿什芊绘被儿子气的够呛,却说阿苏南冒充诺阿亚进入园子,立即被伊落阿妈的大手笔给惊到了,有一会子甚至忘了生气。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好象装扮过头了——他来的稍迟一些,客人们几乎都到了,这会三五成群,正兴奋地在园中各处穿行,不论走上哪条小径,几乎都会遇上人,按照巫夷的标准,这就算是比较拥挤了。虽然所有人都认真装扮了一番,甚至有好些人还戴着面具,但别人戴面具是为了好玩,也就遮上三分之一意思意思,哪像他,真真正正是为了遮挡本来面目,整一个黑头黑脸,都赶前世的恐|怖分子了,非常的特立独行。   发现自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探奇目光,阿苏南暗叹一声过犹不及,匆匆躲到树木后面,不明白自己做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今天他装扮的是古时候的一位蒙面少侠。没错,巫夷也有少侠,还蒙面,而且此人还是个真实存在过的历史人物。   距今一千多年以前,那个时候大部分娃崽都要等到五六岁才有机会测试血脉,侠士在五岁半的时候被家人带去测试,得到的结果是他血脉虽然足够浓,但一旦暴|动必定送命,于是一家子贱卖田地匆忙搬入山中小寨,一年半后阿爸死于野兽之口,再一年,阿妈也于贫寒中亡故。八岁的侠士跟着十一岁的阿哥返回大湾滩讨生活,流浪中阿哥又被人打伤,正当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却意外感染巫力并成功觉醒,巫力等级竟是不低,兄弟俩因此怀疑起当年的测试结果。   长话短说,侠士十二岁上潜回老家寻找真相,发现当年是有人为了谋夺他家田地而买通了测试官,但仇人家里早就出了一个巫士,虽说只是他家的侄子,但也足够他们在寨子里面耀武扬威。小巫士知他一时间奈何不了这家人,又报仇心切,干脆蒙上脸当起了蒙面少侠,可能是智商很高,也可能只是年纪小,他的报仇极有意思:第一晚把这家人的粮仓给烧了,第二晚又把这家人的家畜都给毒死了。然后他消失两月,等到风声过去他又回来了,他也不怕麻烦,这次是抓了无数虫子放入地里,害得这家人雇佣了好些个帮手下田捉虫,庄稼仍是给毁了一多半……   总之他就是不动用巫力,装成一个普通人回来复仇,一连大半年,把这家子折腾到半死不活,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黑手,还闹的左近几十里地沸沸扬扬,都说是他家恶事做绝得了报应,直至惊动了神庙,引得神庙和巫力司都派员过来调查,这家人的斑斑劣迹这才暴露于天光之下,最后也是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还害的他家巫士侄子也跟着受累,被发配去守问罪谷。   最后的最后,巫力司从受害人这边入手,终于把“蒙面少侠”给找了出来……   虽然少侠长大之后貌似泯然众人,这个故事却在巫夷家喻户晓,只因他的复仇不血腥却足够解气,少侠也成了众多巫夷少年的偶像。阿苏南今天装扮成蒙面少侠,就是因为他觉得肯定有不少人跟自己志同道合,谁知严重误判,他竟成了独此一份,非常的引人注目。   可身上连片布都没有,想要改头换面都做不到……正自发愁,身后响起脚步声。   阿苏南回转头,脱口道:“米萝?你怎会在这里?”   身后的妙龄少女也是一声惊呼:“南仔,果然是你!”   ※※※※※※※※※※※※※※※※※※※※   两个人的“复仇者联盟”要开始行动了哈……   昨天休息一天,虽然没写文,但感觉好多了。   刚刚才发现今天是100章,100章只停更两天,这对手残的本九来说真的如同奇迹,感谢足足60章的存稿,不过,60章存稿还是太早,第二三卷 的质量下降很明显,下篇文不存够一百章绝不开坑,本九在此郑重握拳^o^   人物词条:   竹衣——见41章和49章,都是一笔带过的人物,她是阿苏南的同窗,曾经让阿哥阿苏措有过心动,目前为止都只是群演角色。   竹西——竹衣姐姐,43章她在朗阿木器店买娃娃,64章又把娃娃送给了伊落的小妹妹,有几句台词的群演。   米萝——这个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谢谢大家厚爱,我跟南仔一样,都很爱你们喔!   读者“一只汪酱”,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依依然然”,灌溉营养液   读者“浅紫”,灌溉营养液   读者“零落”,灌溉营养液 第101章 盛妆晚宴   两人面面相觑,其后又同声惊呼:“你做啥装扮成这副样子?!”   片刻后,阿苏南:“别说了,我是不想让人注意,结果变成了被所有人注意。你呢,你弄成这副样子,又是何意?”   南仔就不用说了,米萝是个啥模样?   米萝今天穿一身绯红色的紧身鱼尾长裙,配中长米色外衣,外衣是件半袖开衫,轻柔飘逸,一直坠到膝盖,走动间但见鱼尾摆动,步态婀娜,一看就是阿什芊绘出品,价格不匪。她头上还戴着一个很是精致的面具,同样是米红两色,薄如蝉翼,像只蝴蝶样贴在额头和颧骨之间,眼睛正好从蝴蝶的两只翅膀当中露出来,整个人都显的非常时尚,也非常的仙气,扮的还是故事当中的鱼仙子,很符合今天的赴宴要求。   问题在于,跟米萝的气场完全不合……好吧,米萝没气场,她就是一个很可爱很清秀的邻家朵朵。   看米萝不作声,阿苏南指着她,恨铁不成钢:“到底是谁把你装扮成这副鬼样子的?不论这人是谁,我猜九成九是你的情敌!”   米萝忍无可忍,气愤回嘴:“我好歹还是个正常样子,看看你自己,都赶黑暗魔了!”   “啪”,正中靶心,阿苏南顿时没声了。   然后,两个人就听到不远处“噗”的一声笑,同时扭头,却见一个很是潇洒的古代文士从幽明树旁边转出来,举着手做投降状:“两位,我绝对没有偷听,只是碰巧路过!”   米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脱口道:“阿涞主笔,您也在这里?”   这人是谁?   《迁移火线》的主笔,阿苏南的下属,米萝的上司,阿索涞是也。   米萝显然非常信任这位上司,立即又问:“阿涞主笔,你来评评理,南仔说这身衣裙不好看。”   资深采编情商极高,比阿苏南会讲话多了:“这身衣裙很好看,很是精美,小米萝穿上很好看。美中不足的是,这身衣裙对你来说太过老成,再过上两三年穿才好。现在嘛,打扮的像个十八岁的当龄阿朵正好,要知过了这个年纪,就再也回不来了。”   米萝一下子急了,十八岁再加三岁就该二十一了,在巫夷普通人的眼里,二十五岁就是中年,二十一岁那就好比一只脚跨入了中年……她才不要被当作中年阿妈!   再说“芊绘”的衣饰贵的惊人,她存了半年的薪资,还找了阿妈帮补,好不容易才凑足银钱,所有人都说好看,这才下决心买下来,就是为了今天穿过来面对情敌的,谁知却把人给显老了,如何能不急?   幸好阿索涞看看她,又看看阿苏南,紧跟着又道:“其实你们二位若是相互调换一下,再找仆从要两条丝带,就各得其所了。”   此话一出,要不是阿苏南还端着一个上司身份,都要大叫一声“我才不要扮朵朵”了,米萝却是没他的顾忌,马上拒绝,说“我才不要穿他的衣服”,不过阿索涞只一句话就让两个都熄了火,他耸耸肩,道:“反正已经这样了,何不试试我的法子,看看效果再说?”   不多时,阿索涞招来一位女仆,陪两人去更衣。又不多时,两人从更衣处出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乐了。   现在的这两人是何模样?   米萝还是穿着她的绯红色鱼尾巴裙子,外衣却变成了阿苏南的黑色中衣,只她个子娇小,阿苏南穿身上是中衣,到她身上就过了膝盖,只露出一尺绯红裙摆,配上腰上的红色丝带,倒是很显苗条。脸上的面具也给取了下来,阿苏南的黑色蒙面巾和一条红色的丝带缠在一起,做了头巾裹住长发,这身打扮并不比刚才的那身衣裙漂亮,但更加“米萝”,像是一个有意着了半身男装的小阿朵,笑起来脸上两只弯弯月牙眼,可爱又俏皮。   米萝对自己的“新装”非常满意,刚才那身她自己也觉着别扭,这样一换顿时生出种一身轻的感觉,立即嚷嚷说“不换了,不换了”。   倒是阿苏南,非常的不确定,问了仆从又问阿索涞:“我这样子不会像个阿朵吧?”   阿索涞微笑着一锤定音:“这世上哪有拢个高的阿朵?”这才打消掉他的顾虑。   公正的说,这世上确实是很难见到跟阿苏南一般高的阿朵,不过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身形像只纤长的修竹,穿上米萝的米色外衫,虽然不太像个女子,但也不太像个男子,只能说比较中性,雌雄莫辩而已。但他脸上的黑红色蝴蝶面具很容易误导(米色被他用墨汁染把了黑色),恐怕好些人都会以为他是个高个子阿朵,故意装扮成了男子。   阿苏南没想弄个多,想了也没用,至少这一身比较低调,目的算是达到了。   然后,这两个没心没肺的立即挥手告别帮了大忙的主笔大人,阿苏南这才有功夫问米萝:“你做啥会在这里?”   米萝家境虽然富裕,但还进不了阿什家这种顶级门户,除非是诺阿亚带她进来,可诺阿亚……   米萝却答非所问,咬牙反问他:“诺阿亚呢?”   阿苏南眨眨眼睛,有些明白了:“他今晚上应该是不会过来,你找他做啥?”   米萝冷笑:“我想看看那位红衣月月到底长成啥样!”   阿苏南用拳抵住嘴唇轻咳了两声,他知诺阿亚一直都很迷红衣月月,但老实说他并不看好这二人,那位明显就不喜欢样貌普通的诺阿亚,多半是拿他当了备胎。只诺阿亚和米萝之间确实是没有明确的婚约,而他也不太好介入兄弟的感情,况且他也忙,没太关心这个事,没想到竟是闹到了米萝找来这里的地步。   事到如今,只能先安抚米萝:“亚仔今天不会过来,你莫如回去找他摊开来讲好不好?”   就像在打他的脸,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诺阿亚的声音——今天的晚宴很特别,园子的一角搭起来一条“精灵食廊”,仆人扮作精灵的模样“售卖”各种食物及茶饮酒水,客人们自行过来取用即可。而阿苏南他们现在的位置距食廊并不是太远,正好有一群人走过来,诺阿亚就在当中。   幸好阿苏南的耳朵很灵光,连忙拉起米萝往外走:“你一定要见红衣月月的话,我知一个地方有可能找到她。”   任由米萝跟诺阿亚当众吵起来,于两个人的名声都不好,而米萝作为一个女孩子吃的亏会更大,很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婚配。这会儿阿苏南也记起了此行的目的,伊落若在宅中,八成会在后院,正好把米萝带开,离诺阿亚远一点比较安全。   阿苏南带着米萝匆匆往后宅而去,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阿索涞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其后笑将起来,今晚的宴会噱头十足,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跟着这两位,好像会更加有趣呢!   ……   后宅这边,伊落的相亲渐入高|潮,阿什芊绘也知道机会只此一次,预先就语焉不详地放出了一点点风声,得到消息的人们但凡是觉着手上有合适人选的,今天全都到场,不过真正能够走入后院的,都是初选合格的胜出者。   伊落相亲,自然不会是坐下来先喝茶,谈好了再吃饭看电影的那种,院子里除了年轻阿朵,还有好几个婚龄阿哥,年轻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正主一无所获,倒是打酱油的有好几对看对了眼的,在院子一角自娱自乐唱起歌跳起舞来。   园门这边有仆从,照理说阿苏南他们是进不来的,只阿什芊绘大概是真急了,刚才传过话说阿朵都可以放行(阿哥就算了),让这两位真假阿朵非常顺利地混了进来。   后园比前院小了很多,两人进来没多久即发现目标,只阿苏南还没来得及讲话,就看到有人过来把红衣月月和她的年长陪伴领走,阿苏南拖着米萝连忙跟上,然后就看到这二人来到伊落母子面前,阿什芊绘和颜悦色地跟红衣月月讲话……   阿苏南差点眼珠子没掉出来,他自觉还算了解伊落阿妈,做梦也想不到她竟会看上红衣月月——竟然想让我叫这个破月月“阿朵”?……门儿都没有!   伊落母子站立的地方,是园中的一处廊亭,视野极佳,阿苏南进入视野的那一刻,伊落转过头望了一眼,见是两个年轻阿朵又有些失意地回转头,也没功夫弄明白失意来自何处。   如此一走神,便没能听清楚对方的名字,于是略带歉意的问:“你们远道而来,在木关河滩还住的习惯吧?”   “很习惯,西河距滩上这边也是不远,大半天时间而已,我们也是经常过来的。”红衣月月如今已然长成,娇艳欲滴尤其一枝盛开玫瑰,她看向伊落的眼神当中充满了崇拜和爱恋。   伊落尴尬地轻咳两声,正待打发走二人,却听到刚才那位“高个儿阿朵”压低声音对女伴说“喂米萝你不准过去打架,你可是个淑女,要用脑子战胜敌人”,脸上神色刹时间五彩斑斓精彩纷呈,片刻之后才想起要说话:“那就好,喜欢的话,不妨多住两天。”   伊落讲的很敷衍,但听在旁人耳朵里面可就不一般了。不说红衣月月和她的陪伴,就连阿什芊绘都愣了,要知今晚上她家儿子一直都是非暴力不合作,至多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走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讲上三句话,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假笑以外的神情,不禁又多看了面前这人两眼,暗道原来我生的崽也是这般浅薄吗?   这边红衣月月欣喜若狂,正待开口讲话,却见伊落大步走到廊外台阶上,叫住了已经转过身去的两位“阿朵”:“这位阿朵,就是这位带着蝴蝶面具的阿朵,请您留步,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您看看园子。”   然后,他又冲着不远处捧着清酒看热闹的阿索涞笑了笑:“阿涞主笔,另一位阿朵可就拜托给你了。”   ※※※※※※※※※※※※※※※※※※※※   以后更新都暂定在上午11:30吧,如果没有按时更新,我又没有放请假条的话,那就是我在修文,更新时间推到晚上10点   另外,昨天放了下篇文的文案,《小人物末世生存实录》,又是一个很冷的题材,要等到明年夏天才会开坑,喜欢的话,可不可先收藏一下?多谢啦!   ……   谢谢“依依然然”和“读者之中”的营养液^o^ 第102章 篝火热舞   阿苏南是真没意识到伊落是在叫自己,蝴蝶面具他也戴了有一阵了,不刻意去想都记不起来——“戴蝴蝶面具的阿朵”……阿朵呢,跟他有何干系?   倒是米萝先醒神,毕竟她知晓身边这位和廊上那位的身份,连忙拉拉阿苏南的衣袖:“少君认出你了!”   阿苏南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如遭雷击僵在地上。   伊落快步走到,先是冲着米萝微微一笑,其后于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阿苏南略一躬腰,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苏南别无选择,只好跟着他走上一旁小径。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非常标准的八卦眼神。园中好些个人今天都是因伊落而来,虽说一个个都铩羽而归,但正因为如此,就愈发地想要看看这位能让伊家少君主动相邀的丽人到底美到何等天怒人怨的地步,只可惜,阿苏南只留给她们一个蝴蝶面具,还有一个高挑到令众位阿朵心生阴影的背影。   ——难道少君喜欢的就是这种竹杆一样的风格吗?!   阿朵们心里平衡了,阿什芊绘却是给惊呆了:难怪谁都看不上,是因为早就有了意中人……吗?……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可是,做甚我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她见到阿苏南的机会并不多,而自上次见面阿苏南又往上拔高了一截,何况现在是夜里对方还戴着面具,连伊落刚开始都没有认出来,何况是她。阿什芊绘只是下意识地觉着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可一时间又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陷入沉思。   ……   这边伊落邀请阿苏南一同游园,伊落带着他只管往人少处走,直到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问他:“你做啥会是这副装扮?哈哈哈哈,挺可爱的,连我都差点给你骗过。”   阿苏南尴尬地轻咳两声,随后又想我做啥要尴尬,尴尬的该是你好不好,于是挺直后腰,怒道:“我要不是这副装扮就见不到刚才的好戏了!”   伊落无奈道:“好好讲话。还有,声音小点,你若不想被人发现的话。”   阿苏南顿时哑掉。   闷着一肚子火走了一阵,终是意难平,冷笑一声:“我要是不过来,你是不是就要让那位红衣月月做我的阿朵了?”这次是压着噪音气恨恨讲的。   “红衣月月?谁是红衣月月?”伊落莫名其妙。   “就是萝苏月月!”   萝苏家伊落倒是记得,当初小崽可是告过状的,后来他还专门问过家里的管事,确保伊家跟萝苏家不要有生意往来,这才恍然大悟:“刚才那位就是萝苏家的女儿啊?”   阿苏南冷冷哼了一声,开心了:红衣月月又怎样?伊落阿哥连你是谁都不关心!   他却不知伊落比他更加开心,开口逗小崽:“你不想让她做你阿朵,那你想让谁做你阿朵?”   阿苏南不屑:“说得好像是皇帝选秀一样!”   皇帝伊落知道,选秀也不难猜,于是笑道:“我可没那个能耐,不过,你若是看哪个顺眼,我倒是可以试着唱支问名歌。”   阿苏南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有自己把关,总比让阿什芊绘随便塞个人更靠谱,于是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帮你看看哪个可以做我阿朵吧。不过先要讲好,必须得我看上才成,你阿妈讲的都不作数!”   伊落看了小崽两眼,欣然应允,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何等人物能够入得了自家小崽的眼睛。   于是,这两个无聊又无良的男人和大男孩,就开始了满园子乱转的“寻芳之旅”。首先,后园中的这些个佳丽必须要排除,这些人伊落阿哥都有见过,没有动心,虽说由他把关,但是也不能强迫伊落对吧?所以,两人直奔前院而去。   这会子的前院可就热闹了。改了装扮戴了面具,年轻人越玩越投入,也越来越没有顾忌,也不知是早有安排还是临时起意,院子当中的空旷地带燃起一堆篝火,旁边还有专人打鼓弹琴吹芦笙,越来越多的阿朵阿哥加入人流,阿哥一排,阿朵一排,手臂架着手臂,围成两圈跳起舞来。   很多人都跑来跳舞了,其他地方的人就少了,这倒是给阿苏南的寻人工作带来诸多方便,可惜走了一圈,一无所获——不是太高就是太矮,不是太胖就是太瘦,好不容易见到几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且面容皎好的,可是,气质上不太满意,衣裙的品味好像也不够好……总而言之,就是没有一个顺眼的。   伊落忍笑,问他:“你一个都瞧不上,这该如何是好?难道要让阿哥一辈子都不成婚吗?”   阿苏南很严肃地做了个噤声手势:“我刚刚看到有个阿朵过那边去了,看背影很不错,说不定就是她了。”   很可惜,这位阿朵貌似还不错,至少外貌上跟他给伊落定下的择偶标准比较接近,奈何有个极大的意外:人不是独自一个人。年轻阿朵的身边很快多了一个伴儿,看情形两个人的关系还挺亲近。   阿苏南长叹一声,心说这可真的不怨我了啊,伊落阿哥是你自己的运气不好,搞不好你这辈子真的要孤独终老了,不过不要怕,伊落阿哥你还有我呢!   正要拉着伊落离开,那位男伴却是突然停下脚步,开口道:“喂,伊落,好久不见……”   伊落是遗腹子,儿时的不少时光都是在木关河滩的阿妈家里度过的,所以认真计较起来,他在木关河滩也有很多儿时伙伴,而眼前的这个人,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这两人多年不见,很快聊到一处,余下阿苏南和他(替伊落)相中的这位女孩子,就有点尴尬了,女孩子是因为不擅交际,尤其不擅长跟陌生人交谈,而阿苏南却是看清了这位阿朵的容貌,刹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说啥是好。   做啥会这样?   只因这个人他认识,就是跟他一起在朗阿进学的那个漂亮小朵朵,还是他被绑出寨子的那根导|火|索,朗阿依路!   其实阿苏南跟这位儿时同窗的交集极少,要不是她阿妈曾经抢过自家的生意,要不是朗阿蛮一直都很喜欢她,把她塞进到《迁移火线》,阿苏南都快把这个人彻底忘干净了。   三年前,《迁移火线》开张,当时阿苏南答应了朗阿蛮,让朗阿依路半工半读进去实习。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个工作不适合她,因为从小的环境所限,眼界不够宽,在人情世故上也有缺陷,所以她仅在里面做了几个月杂工,后来就转到迁移司的公事房做文书去了,那个工作对她来说倒是刚刚好。再后来阿苏南就没有再关心过她,只是偶尔会觉着奇怪,朗阿蛮十六岁就想娶她,却一直都没有传出婚讯,朗阿蛮是巫士还好说,但朗阿依路一个普通人,家境也不算富裕,拖到现在就有些讲不通了。   不想实情却是另攀了高枝,难怪今天朗阿蛮过来抱怨说在外面工作的时间太长,常常照顾不到家里人!   但是这种事情他知道了又能怎样,诺阿亚和米萝,他没立场置喙,难道朗阿蛮和朗阿依路,他就有立场了?凡事一旦扯上感情,里面的内情就非常复杂,只要不涉及暴力和欺诈,作为朋友作为兄弟,他至多就是给予几句提醒一些建议,不应该过多掺合。不过他自认比较了解朗阿蛮,知道他对朗阿依路一往情深,难免就会偏向兄弟这边,对着朗阿依路就难免会拉下脸。   而朗阿依路这边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她没有认出阿苏南,问了一声好,却没能得到对方的回答,非常敏感地感知到了这人对自己的不喜和排斥,于是更加的不知所措。   那边两位男士都对自己的“女伴”很上心,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奇怪氛围,依路的男伴立时笑道:“伊落,这位阿朵是……”   伊落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张口就是:“他是我最上心的人,不过这两天噪子出了些问题,不能讲话。”   男子笑的愈发和善:“噪子不好一定要多喝茶汤,好在不影响跳舞,我们要去跳舞,你们也一起?”   这人发现阿苏南“欺负”了依路,心下不喜,现在看到伊落竟是不愿意正正经经做介绍,立时会错了意,只以为她仅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情人而已,于是有心要让她难堪:你不是见不得光吗?我偏要把你拉到天光下,看看你的情郎做何反应!   他以为伊落会婉言谢绝,谁知伊落当即应下:“我也正有此意。那边跳的很欢畅,我们也莫要守在暗处,辜负了大好时光。”   伊落大大方方牵起阿苏南的手走向篝火,边走边用巫力隔绝声音,低声道:“反正也来了,我们也开开心心玩一场。”   片刻过后,阿苏南被他拖入欢乐的人群,很快就把朗阿依路给抛到了脑后。   这时候仍是男女连成两排跳“篝火圈舞”。跳这种舞人数要足够多,手架着手连成两个大圆圈,一般是阿哥在外圈,有保护的意味,实际上却是因为阿朵人数更少手臂更短,只能跳内圈。两个圆圈面对面,一边跟着节奏扭摆踢腿,一边不停的转动,对面舞动的面孔自然也在不停的变换当中,若是看对了眼,随时都可以撒手脱队,单对起舞。刚刚阿苏南他们经过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两个大圆圈,这时候圆圈已然缩水,十数对青年男女正在圈内跳的很欢。   伊落拉着阿苏南低头矮身钻到圈里,然后躬腰一个邀请手势,跳了起来。阿苏南刚刚没能犟赢伊落,这会子人在圈内,骑虎难下,不得不跟上节奏跳起女步——夷家人的男女对舞,不像交谊舞,不会有身体上的接触,但也不像前世的维族舞蹈,它的舞姿更加简洁,却也更加豪放,节奏感十足,激情澎湃。   其实阿苏南虽然称不上舞林高手,但他的舞技也不差,至少属于中等偏上,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跳过女步啊!   今天被逼无奈赶鸭子上架,大庭广众之下频频出错,很快就让人发现他舞技差劲,惹出一阵阵笑声,不是一般的丢人现眼,换个人搞不好都招架不住逃之夭夭了。但阿苏南是谁?他是“阿南雪山阿南河”的那个阿南,岂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当下气性被激发出来,TNND,不就是跳个舞吗,没跳过女步,难道我还没有见过?前世有句话叫作“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就不信,今天搞不定你一个女步……   结果就是,一刻钟过后,两支舞跳下来,阿苏南渐渐摸到门道,错越来越少,舞越跳越好。最奇特的是,就算还是少年身条,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踩点有力,身姿挺拔,舞姿舒展中透着大气潇洒,怎么看怎么不对,却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有味,放前世,妥妥的春哥那一拨。   而伊落也跟他非常契合,配合着他的舞风,大开大合,阳刚十足。于是这两个人,就把本该是刚柔相济的一场对舞,演译成了你帅气我潇洒,你若磐石,我就是敲石铁锤的古怪却很够味儿的奇特风格……不多时,很多人连舞都不跳了,把他二人围在当中,给他们拍掌打起拍子,其间夹杂着阵阵笑声,一曲舞罢,掌声雷动。   ※※※※※※※※※※※※※※※※※※※※   哇,总算是按时搞定了! 第103章 星光物语   一连跳了好几支舞曲,两个人大汗淋漓,伊落这才拉着阿苏南大笑着钻出人群……今日过后,伊家少君有个高个子意中人的传闻就在圈子里流传开了,连伊堤都通过风信圭找到他,询问这位“神秘情人”到底是谁。   这会子伊落还想不到这些个后续风波,他开开心心牵着自家小崽跑到无人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很是神秘的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多时,两人离开主院,开始在阿什家的大宅里流蹿。也不知是不是黑暗加成,或者是伊落在有意绕道,阿苏南发现这座宅院竟是大到超出想象,像个谜宫一样。他跟着伊落过了一个又一个小院,为了不让人发现还不时的爬高上低,最后上到一栋简易木楼的天台上,阿苏南发现这个天台有些奇怪,没有地板,只用一根根木头伸到木楼外面,做成一个悬空平台,木头之间的空隙还挺大。   “小心一点,不要踩空掉下去了。”伊落护着小崽,完全忘了这点高度就算掉下去小崽也不会有事。   阿苏南看着脚下的一根根木头,很是奇怪:“做啥不装地板,缝隙还这样大?这样子会出意外的。”   “这里不是用来走人的。”   “嗯?”   “这个天台是专门用来晒秋的,除了我们大概不会再有人踩上来。”   “晒秋?”   “秋天收割之后,田里有些出产需要经过晾晒才好保存,下仆们就会把它们放入到一个个器物里面,再拿到这里来晾晒。”   “这样啊,”阿苏南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可同时又觉得更加的糊涂了,“我们到这里来做啥?”   晾月亮?   “看星星啊,”伊落回答的非常理所当然,然后他就在一排木头上躺下,还拍拍身旁,“快过来,你躺我这里来,这个地方视野好,是我找到的看星星的最好地方。”   ……   后来回想起来,阿苏南觉得伊落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看星星!而他居然完全想不起要反驳,居然就那么痛痛快快还非常开心地躺到伊落旁边……他自己的脑子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伊落讲的没错,这里确实是个看星星的极好地方,位于山丘的高处,头上无遮无掩,躺下后四周连棵树木都看不到,目光所及唯见群星璀璨,星幕浩渺无边无际,一阵阵清凉的和风自身下空隙处吹到身上,让人禁不住生出种躺在云端的错觉……难怪小时候的伊落会喜欢这里。   “你经常过来这里?”   “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来过了。不过小时候倒是常来,有时候是睡不着觉,有时候是被阿妈责罚了,还有的时候是受了欺负……不论再大的委屈,只要躺到这里来,看一会子星空,心里面就会好受很多。”   “你也会被人欺负吗?”阿苏南觉得难以置信。   伊落笑起来:“谁都受过欺负吧,你当小孩子还管你姓甚名谁?”   阿苏南:“那你被欺负了弄个办?告诉你阿妈?”   伊落:“刚开始会,后来就不会了。因为阿妈总说我是个巫夷汉子,让我自己想法子,小伢崽也想不到她会暗中帮忙,只会觉着很委屈……后来我就不告诉她了,躺到这里来想法子。”   “那你想出了法子吗?”阿苏南很好奇。   伊落嘴角挂起笑意:“有时候想的出来,有时候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就躺这里哭一场,然后跟我的星星告状。”   “你的星星?”   “就是正对我们的那一颗,略略偏左的位置,很亮的那一颗,旁边还有三颗小星星……我小时候幻想阿爸就住在上面。”伊落抬起手臂指给阿苏南看。   阿苏南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呢?”   伊落;“然后就回去炼功啊……”   阿苏南一阵心痛,孤立无援的伊落阿哥好可怜,要是那个时候自己认识他就好了!   却听身旁伊落又道:“除了看星星,这里还非常有趣……闭上眼睛,你静静听。”   阿苏南很听话地闭上眼睛,耳朵里面很快灌满各种声音,有猫狗打架的声音,有下仆劳作的声音,有阿爸责打孩子的声音,还有老阿妈的絮叨声,甚至还有小两口躺床上的呢喃声……阿苏南的脸一下子红了。   伊落很愉快地笑起来:“小时候我觉得这些声音都好神奇,不像我跟阿妈的院子,说话必须要轻言细雨,仆人们走路都下脚很轻,永远都安安静静,我永远都想不明白饭食是打哪里变出来的……”   阿苏南听的笑起来,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瞪着圆圆的黑眼睛悄悄注视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尼玛,捂脸,小小的伊落好可爱,好想抱一抱!   想到就做,阿苏南翻过身,一把抱住伊落:“伊落阿哥,以后这些事情我都陪你做,你不要找阿朵了好不好?”   最后这句是神来之笔!   阿苏南发誓,出口之前他连想都没有想到过,所以话一出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想到伊落却极自然的回答:“好啊,我不找阿朵,有你陪着就够了。”   阿苏南慢慢坐起身,整个人都像僵尸复活,眼睛瞪圆,目光却紧紧盯住伊落。   伊落笑起来,还跟小时候一样,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设防,从来都不会做任何掩饰:“弄个啦?反悔啦?”   “才不会!”   话一出口,阿苏南豁然开朗:对啊,自己好象是钻了牛角尖呢!弄个好的伊落阿哥,凭啥要让给别人?就凭她是个阿朵?   伊落阿哥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永永远远都是我的,谁都不让!   这个认知一出来,阿苏南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还有种想要飞上天的感觉……他心里一高兴,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动作幅度大了一点,紧跟着就杯具了——他的后方是两根木头之间的空隙,惊呼一声就从空隙里面掉了下去,连旁边的伊落都措手不及。   好歹是身手矫健,最后关头阿苏南用左手一把扣住木头,原本可以借力蹿上来的,大概是心里面太美,突然间玩心大起,只用半只手掌四根指头攀住木头,身体在天台下面飘来荡去,还对着探头来看的伊落“惊吼”大叫:“救命啊,救命啊伊落阿哥……”   伊落用巫力做了屏障,也不怕旁人听了去,只坐木头上看着他乐:“救你命可以,记住要以身相许啊。”   十七岁的阿哥脸上挂不住了,从缝隙中钻上来,很凶狠地把伊落扑倒,恶狠狠的道:“让你救是给你机会,还以身相许……你以身相许还差不多!”   伊落没说话,看着身上的小崽突的一笑,凶狠小崽刹时间满脸通红,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伊落却一个翻身把人锁在身下,眼中光彩夺目,灼热到仿佛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给他这样看着,少年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一张脸烫到几乎要给融化掉。   过了好一阵,才听伊落低低开口:“谢谢你,谢谢南仔,谢谢我的宝贝,谢谢神……你终于开窍了!”   然后,他垂下头,落下很神圣的最初一吻……   这一晚的阿什家,主宅里高朋满座,处处都是欢声笑语;而偏僻处的这个仆从院落里的晒秋天台上,有人情窦初开,有人得偿夙愿,粘在一起讲了一整夜的情话,天上星星忽闪忽闪看的好不开心,连风儿都知情识趣,温柔当中带着一股子暖暖的缠绵情意……   ……   ……   “我们到哪里去度蜜月?”天快亮的时候,阿苏南想到一个大问题。   蜜月?……又是一个新词,不过伊落却是一点都不吃惊,想了想,道:“去’遗民岛’如何?”   “遗民岛”,就是三年前阿苏南被传送到的那个古夷后裔居住的地方,它不是一个岛,却被迫与世隔绝,干脆被巫夷这边叫作了“遗民岛”。   阿苏南想想也不错,那里没人打扰,他还可以修习魂力,说不定蛋宝也可以。   两个人之所以急着要去“度蜜月”,是因为伊落刚刚跟他坦白了:由于“伊家血统”的某些秘密,他很快就要离开半个月,而且这次出行祸福未定,若是一切顺利,他的血脉问题会得到彻底解决,潜质上可以大进一步;若是不顺利,最糟情况很可能是身死道消,所以,两个人别无选择。   以前世天|朝的善恶观,一个男人若是明知前路凶险异常,就不应该把未婚女子拖下水,最好的做法是默默离开,如果不幸身亡,希望女孩子可以忘记自己从头开始。这样的男人相信会感动绝大多数善良的人们,但是,善良的背后有一个潜在的价值观——一个女孩子,要足够“洁净”,否则她的价值就降低了。   可巫夷的价值观不是这样。这里人的寿命都很短促,大家都习惯了早恋早婚,成婚对象还大都是初恋,这样的大环境之下,“贞洁”这个概念实际上是征对已婚者的,强调的是婚后的忠诚。又因为生命转瞬即逝,就更加不愿意留下遗憾,伊落若真的默默离开一去不返,人们不会为他感动,反倒会为阿苏南打抱不平——做啥不把最美好的记忆留给深爱的人?做啥要这般残忍,要让他的余生一想到你满满都是痛苦和不甘?   伊落生于斯,长于斯,所以,他非常感谢上苍,感谢朗玛神,让他在离开之前得到了心爱小崽的真心回应,一切守护,一切付在,这一刻都不值一提,因为他得到了十倍百倍的回报,就算不久即要死去,也可以说是此生无憾了。   而他,为了留给自己也是留给对方一份记忆,选择了在定情之夜向爱人“坦白”。当然他的这个坦白是有选择的,只说是因为血源关系他必须要独自返回祖居寻求解决之道,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却很技巧地避开了前辈,更避开了危机重重的问罪谷。而事涉伊家一族的机秘,阿苏南也不可能不懂事,非要跟着去。   直到此刻,伊落的计划都一切顺利,而在蜜月之前,他们需要先到神前立下誓愿。   ※※※※※※※※※※※※※※※※※※※※   谢谢“依依然然”的地雷,也谢谢“依依然然”和“Viki莲子糖”的营养液,今天这章看的还开心吧,大家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让我们为这一对新人祝福^o^   ……   依依然然扔了1个地雷   ……   读者“Viki莲子糖”,灌溉营养液   读者“依依然然”,灌溉营养液 第104章 酒桌真言   阿苏南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们也可以到神前立誓吗?”   夷家人成婚,可以没有婚礼,却不能不到神前立誓。而他和伊落同为男性,在他的认知里,宗教在这种事情上向来都不够宽容。   伊落却很竺定:“当然。”   阿苏南很意外,现实当中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同性组成的家庭。   看他满脸都是问号,伊落给他认真解释:巫夷现在是双法典,一是神庙的圣典,二是大巫馆邸的法典,圣典偏重民法,法典侧重刑法,但是两者的分界线并不是非常明晰,而无论是圣典还是法典,当中都没有同性不能成婚的条款。所以,同性婚姻就是一个灰色地带,约定俗成同性伴侣可以在神前立誓,却不可以公开成婚,即举行婚礼。   阿苏南觉着很不可思议:“做啥会是这样?”   律法对同性恋的宽容程度跟巫夷的发展程度明显不匹配啊!   伊落却会错意,歉然道:“南仔,我很抱歉,我们不能有一个盛大的婚礼了……”   阿苏南却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有就没有吧,能够得到吾神的祝福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还以为我们以后都要变作老鼠,完全见不到天光呢。”   伊落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早先夷家人生存不易,每遇大灾,存活下来的女子比男子要少很多,那个时期两个男子搭伙过日子一点都不出奇。而那段时期延续了将近五千年之久,圣典又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没有不能立誓这一条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法典这边呢?算下来也是五千多年了,就没有一个大巫反对?”   “有啊,还不只一个,但是阻力太大,都没能成功。先不提别人,神庙首先就不会同意,”伊落冲他眨眨眼睛,“神侍当中像我们这样的可是有不少。”   阿苏南也眨眨眼睛,神庙当中的中低阶神侍是可以成婚的,但是高阶神侍却是不可以,所以大家才会跑到神庙去扎堆,是因为反正也不能成婚吗?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原因,没想到伊落又道:“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当年的祝巫还有他们之后的前几代大巫士当中,同性夫妇可是不少,至少有二十多对吧……而且,你猜猜最出名的谁?”   “谁?”   “弥上祖巫和伊祝!”   弥上祖巫?前辈?……跟他养大的那个伢崽?……(⊙ω⊙)   阿苏南彻底懵圈了。   *—*—*   虽然可以在神前立誓,但到哪里去立誓却是个问题。要知婚誓不是到神前拜拜就完了,那是要记录在案的,一式三份,一份证誓神庙存档,一份送往第一神庙保存,最后一份则是新婚夫妇自行保留,效力等同于结婚证。而这两个人一个出自名门,一个近日来名声大作,闹不好还没走出神庙就沸沸扬扬了,那可就一点都不美了。   伊落只说这事他来安排,阿苏南于是放放心心地返回月街,他在大巫邸馆的公事已经完毕,只待给月街这边的几家学馆做两天巫力觉醒就可以离开了——每月五天,三天给移民,一天学馆,一天平民,平民这边的参与者名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个月的两天于是都给了学馆。   不说阿苏南回到月街之后只觉得天更蓝、花更美、人更可爱,却说月街事了,他跟诺阿亚和朗阿亚返回新安,路上讲了要放两人大假的事情。   阿苏南对二人道:“这三年也辛苦你们了,一年到头跟着我四处乱跑,这次放你们两个月假,回去陪陪家人,理理自家的家事。”   他终于记起自己这两个好兄弟貌似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独乐乐不若众乐乐,自己马上都要变成已婚人士了,也应该帮好兄弟一把才是……好吧,更大的原因是他想要把这两个电灯泡踢开自己好独自跑去遗民岛度假。   阿苏南觉得自己真是大方极了,不想先是诺阿亚摇头:“算了,我不需要假期。”   紧跟着朗阿蛮也僵着脸道:“我也是,把假期先存起来吧。”   阿苏南这才惊觉这两个的神情都太严肃了……不对,不是严肃,更像是无精打彩。这下子阿苏南愈发地觉着对不住这二位,这几天他天天都像是踩在云端,把这两个倒霉蛋给彻底忘记了……巫夷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差劲的好兄弟了。   “前面有个小湾滩,要不我们下去找家食肆喝两杯?”阿苏南看看天色,又道,“今天干脆不赶路了,就竭在这里吧。”   ……   这个湾滩不算小,有好几条街市,阿苏南专门挑了一家靠近水边的僻静小馆,坐到楼上靠窗的桌子边,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两壶温酒。   等到酒菜上桌,亲手斟满三个酒杯,然后把个屏障巫器往桌上一放,端起酒杯,非常豪迈的道:“干杯,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另外两人却用见了鬼的眼光看他,然后,旁边诺阿亚把酒杯自他手上取走:“小孩子家家的说甚不醉不归,也不怕少君知晓了罚你。”   对面朗阿蛮瘫着脸接口:“他还真不怕,怕的是我们。”   然后,他端起酒杯,冲着诺阿亚举起来:“来,我们才该干一杯,为我们两个情场失意的倒霉蛋!”   这是第一杯。   第二杯,诺阿亚祝酒:“为我们两个天涯沦落人!”   第三杯,换回朗阿蛮:“为我们两个同命相连的难兄难弟!”   阿苏南看着两人一连干掉三杯,忍无可忍:“喂,你们就比我多活了一两岁,装啥个年长人士!说说吧,阿亚你先来,你和那个红衣……”   诺阿亚果断打断他:“不要提她的名字。”   阿苏南:“名字都不能提?出啥事了?”   回答的是冷笑着的朗阿蛮:“还能出啥事,明明答应了阿亚……”   诺阿亚却是不想多说,摆手:“阿蛮别说了,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朗阿蛮又是一声冷笑:“你想明白好多次了。”   然后,这两人就都不做声了,喝起闷酒。   阿苏南冷眼旁观,偏要刨根问底:“阿亚,说说你把啥事想明白了。”   诺阿亚拿他没辙,翻了个白眼,道:“我想明白了月月真心爱着的是伊落,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就成全她吧。”   阿苏南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朗阿蛮却是一声嗤笑:“得了吧阿亚,别把自己抬的太高,说啥成全,你只是终于认清了现实而已。”   “不认清不行啊……”大概是酒精上脑,诺阿亚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跟他们推心置腹,“南仔,你刚刚问我跟月月怎样,我能把她怎样?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忙。就算她松口了又怎样,少君要相亲的消息一传出来,她还不是巴巴的跑了去?”   然后,这位标准的十八岁阿哥一口喝干杯中酒,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成全了她,也就是成全了我自己,就算我们真的成了亲,她也不会欢喜……然后,我也不会欢喜。”   阿苏南鼓掌:“可喜可贺,你这次真的是想通了。”   “不想通不行啊,那天我亲眼看到她看少君的眼神,她从来都没有那样看过我……既然她爱落阿哥,那就成全她吧。”诺阿亚觉得自己挺高尚,简直都要被自己给感动了。   阿苏南却是忍无可忍,一巴掌拍桌上:“阿亚你疯了吗?你想成全谁?成全伊落阿哥?你当他跟你一样,让朗阿山上的雨瘴迷了眼,会喜欢上红衣月月那种蠢才?”   诺阿亚还没回神,朗阿蛮却抢先冲着阿苏南开上了火:“少君怎会喜欢上她?少君喜欢的明明是你嘛!”   话一入耳,阿苏南简直都有汗毛倒竖,有一瞬间几乎都要以为朗阿蛮火眼金睛……幸好诺阿亚很及时地骂了一句“朗阿蛮你今天就像一条疯狗”,他才回神——朗阿蛮今天的状态不对,他是无差别开火,谁撞上谁倒霉。   “阿蛮你又是哪回事?”   “哪回事?依路要成婚了,新郎却不是我!”朗阿蛮头也不抬,一边说话一边倒酒,却发现一壶酒已经见了底,伸手又去拿另一壶。   诺阿亚嗤笑:“你不是一直说我没眼光吧,你的眼光又有多好。”   朗阿蛮这才抬头,一本正经地替朗阿依路辩解:“依路不一样。是因为我太忙,没时间陪她,她又一个人在木关河滩,孤立无援,还有好些人看不起她……总之是我的错,被人趁虚而入了。”   阿苏南和诺阿亚对视一眼,长叹:“真不知你这番话若是让依路听到了,她会弄个想……”   谁知下一刻,就见朗阿蛮一下子把酒杯打倒,拍打起桌子来:“要是她找了个巫士,我还可以跟他对决,可那个小人龟孙是个普通人啊……憋屈死我了啊你们知不知道……”   诺阿亚却是眉毛一竖:“憋屈?就你憋屈?你当我不憋屈……”   好嘛,这才一壶酒,难道就醉了?   ※※※※※※※※※※※※※※※※※※※※   居然写完了,咖啡的功劳……先放上来,明天修改   累死我了,睡觉去了,明天再聊 第105章 食肆惊变   这个时候,朗阿蛮和诺阿亚很可能还仅只是借酒撒疯,但是等到五壶酒下肚,这两货想不醉都没可能。   看到两个东倒西歪的醉鬼拍着桌子要酒喝,店家很是为难地看向阿苏南。   阿苏南咬牙切齿:“上酒,他们要多少就上多少,真要喝死了我给你兜着。”   你们要买醉是吧?……那就醉死你们两个蠢货好了!   店家见他这样,愈发的不敢挪脚,小心翼翼的提议:“客人,你看这样成不,距我们食肆不远就有个客栈,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让人把他们扶过去竭息?”   这两货醉到话都讲不清楚了,仍是争先恐后地表示拒绝,一个说我不走我偏不走,一个说我没醉我还要喝,两个都不肯挪窝。换了平常人,管你愿不愿意,直接拖出去完事,但这两个脑子不管用了,身上的巫力却是一点都没减少,没那个实力还真不能把他们怎样。   僵持间有客人上楼,看到楼上这阵式连忙转身,估计是被俩醉汉给吓跑了。   阿苏南干脆冲店家摆摆手:“算了,你也不用管我们了,不要再让人进来就是,今晚上你这店我们包下了。”这都影响到店家的生意了,而且这两货的形象着实是不甚光彩,就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这家店子地处僻静,掌灯以后少有客人,听到阿苏南要出钱包店,店家喜笑颜开,殷勤的道:“这几张桌子拼起来也可以当床用,我让人再拿几床被褥上来,若是几位客人晚上想要睡觉也有个地方。”   ……   朗阿蛮和诺阿亚的酒品都不好,又是唱又是吼,一直闹到午夜过后才竭息。阿苏南被他两个给闹烦了,看这两货都不像是要被“呕吐物憋死”的样子,独自躺到屋顶上去透气,附带跟伊落远程通话,如今他也是有风信圭的牛逼人士了。   两人刚刚表明心意,正是黏黏乎乎情浓意浓之时,又都精力过人,这通公私掺杂既有公事更有私情的通话持续了两个多钟点,阿苏南这才恋恋不舍地挂断风信圭从粉红泡泡中抽身而出。然后,恋爱脑的小阿哥心里一高兴,就忘了身在何处,一纵身试图跳将起来,紧跟着就骨辘辘从楼顶上滚落而下,再然后,就跟数日前一样,他又一次挂到了木头上,只上次是用手攀住了木头,这次却是用脚勾住了屋檐,一个是正挂,一个是倒挂。   再再然后,阿苏南就跟食肆楼下窗户内的某个人来了个眼对眼!   他的第一反应:这不是店家吗?弄个晚了,他守在窗前做啥?而对方却是给他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就见这人眼睛一翻,竟是就此给吓昏了过去……   这场景着实是有点可笑,可阿苏南作为罪魁祸首,一点都笑不出来,如果可能,他真的很想一个鱼跃直接扑进屋里,看看有没把人给吓出个心梗脑溢血来。但是很不幸,不存在这个可能性,巫夷的魂力极其稀少,就算他识海里的小花园已经成形,他也不愿意把“小花园”里的魂力如此轻易的糟塌掉。   于是,阿苏南打算还是象个正常人一样走常规路,先伸出双手抓住窗棂,然后再倒转身形跳进去——食肆的窗户都很大,就算只开了一半,也足够他跳进去了。可万万没想到,他的双手刚刚攀上窗椽,地上昏倒的店家突然一跃而起,数道亮光闪过,速度快到他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那东西就袭到面门,紧接着一片光亮当中一阵“噗噗”声响过,阿苏南很高兴地发现自己安然无事……幸好,幸好,伊落给他身上塞了一堆防护巫器,而他身上的巫力虽然鸡胁,用途非常有限,但好歹启动个巫器不成问题,情急之下也不知他把哪一个给打开了。   而店家出手偷袭貌似也不是意在伤人,他只是借机拖延,就在阿苏南差点被光亮闪瞎眼的当口,这人从另外一边的窗户蹿了出去,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之中。   阿苏南没受过训练,风险意识欠缺,战斗素养更是为零,但架不住他外挂厉害,当即铺开魂力追踪,正好楼上的两个醉鬼也冲了进来,连忙拉上二人跳出窗户。   这间食肆位于僻静处,楼外就是一条大江,刚刚食肆老板自窗口跃出之后,眨眼间冲到江边码头,跳上一条小船,等到阿苏南他们三人追到,小船已经划出一段距离,就算是朗阿蛮也没可能一跃而上。   三人站在江边,满满都是不甘心,可哪怕作为巫士,在升上五阶以前,身边没船,手上又没有合用的巫器,也是只能望水兴叹,没可能像个武林高手一样踏水而行的。   诺阿亚问:“这人哪回事,你惹到他啦?”   他和朗阿诺都是巫士,虽然也会醉酒,但醒酒的速度非常人可比,两三个钟点足以让他们清醒过来,只显然不在最佳状态。   阿苏南道:“我哪晓得,莫名其妙的,突然就出手攻击我……”   话音未落,就见旁边两位巫士“噗噗”两声倒在地上,他略略一愣,随及脑子一昏,也倒了下去。   这三人刚一倒地,就有几个壮实汉子自旁边院落当中蹿将出来,动作麻利的把三人捆起来装入布袋当中。这时候江中的渔船也返回岸边,几人把他们扔到船中,当中一人对店家道:“首尾都做好了,夜里好些人都看到他们出滩去了,你莫要说走嘴。”   “我省得,我省得,你们也要当心,莫要出了差错。”   几个汉子摇橹离开。   ……   布袋里的阿苏南一动不动。刚才他们明显是中了某种迷药,他也有中招,只是他的程度要比另外两个轻很多,很可能跟他身上乱七八糟的各种能力有关,也可能是他没怎么喝酒,所以,他并不是毫无知觉,迷迷乎乎间记下了整个过程,而且没过多久就彻底清醒了,之所以没有反击,是因为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护住诺阿亚他们,二来他也很好奇,想要看看绑架他的到底是谁——不就是被绑架了嘛,又不是第一次了,阿苏南心里面很淡定。   船在江上走了一阵,然后,他们被换上一条大船,这次速度极快,估摸着一个钟点过后,天光渐亮,这时竟是又换了一次船,直让阿苏南心里面惊讶不已:枉他一直以为巫夷治安良好,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庞大的犯罪团伙,刑问司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   明天是休息日喔,提醒一下大家,我就不挂请假条了,那个挂出来确实很影响美观(汗)   今天是短小君,我坦白交待是因为看《我只想安静退个休》看入迷了,承认错误,深刻检讨,并承诺周五的时候多更几百字。   ……   谢谢“依依然然”和“读者之中”的营养液,爱你们(o^^o)   读者“依依然然”,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第106章 湖中遇险   整整一天,阿苏南他们都在船上,只一路辗转换了数条船,有时候是小渔船,有时候是大船,有一段甚至是使用巫力的楼船,不过这楼船坐的一点都不舒服,因为他们被扔在臭哄哄的底舱跟货物为伍。而朗阿蛮诺阿亚两个昏睡了一路,从头到尾都没醒过,直让阿苏南很想翻白眼:你两了不是巫士吗,说好的钢筋铁骨呢?   一直等到被转移上一艘中型渔船驶往湖里,阿苏南这才不安起来。   他们一直都在垅关坝子上转悠,从这条河转到那条河,来来回回,兜了好几个圈子,无非就是为了躲避搜捕藏匿行踪。阿苏南觉得这个幕后老板的胆子也忒小了点,所有人都以为他正在返回新安的路上,最早都要等到夜里伊落跟他联系不上才会发现他失踪的事情,完全用不着这般小心。   不过他也不是太担心,不管这伙人怎样转圈子,只要有人试图近身拿住他,而这个人又是弥上巫系的巫士,他就有办法对付他,然后再把消息传出去——巫夷总共就三个祖巫,是弥上这一系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这也正是他的依仗之一。   但是现在渔船进入湖区,阿苏南突然意识到,他的所有假设都是建立在绑架者是个巫士,而绑架的目的是为了他的觉醒能力之上。假如这个假设不成立,假如这个人就是为了要他的命,直接让人把他扔到湖里去喂鱼呢?就算他武力值逆天有本事把所有敌人全部干翻,但是,假如他们直接把船炸沉呢?……要知垅关坝子比月西坝子大很多,居住人数却只有月西的三分之二,就是因为当中这片湖区水域是禁区,这里是各种水生巫兽的领地,想要清剿它们太过凶险,所以宁肯向后巫夷迁移,也没人打这一片水域的主意。   一念至此,阿苏南顿时感觉不妙,连忙铺开魂力覆盖住整个船体。   这艘船虽是不大,却有巫力装置,一旦离开人群视线,立即弃了风帆改用巫力,速度很快,这时候已经驶入湖区,但见湖面开阔碧波万倾,看不到湖岸,更看不到人类的痕迹,唯见远处有两个岛屿,孤仃仃的静立于湖水与天际之间。   舵手很年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正自左顾右盼,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阿苏南注意到他和他旁边的中年汉子都穿了浮衣,只是没戴头套。   片刻过后,舵手问身边这人:“阿爸,船上这几个到底是谁?”   中年汉子面无表情:“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不是,阿爸,我眼皮子老跳,总觉得这一趟要出大事。”   “不走这一趟,我们马上就要出大事……呆会子机警一点,那边一来人马上跳水。”   “跳水?这里?……阿爸你疯啦!”   “你不是穿了浮衣吗?先沉到水里,等安全了再浮上水面。”   “阿爸哟,一件浮衣抵啥事,这里可是湖区哟……”舵手都要抓狂了。   他阿爸却是不为所动:“若是我想多了,再爬回船上也不迟,若是真的要出事,呆水里至少还可以搏上一搏。”   年轻的舵手不做声了,阿苏南却是忧心更甚,他早发现这个团伙是由普通人组成,干的是走私一类的勾当,以偷逃税款作为牟利手段,这次出面绑架他也是受人挟迫。只这伙人貌似也不知道幕后人的身份,听这位船老大的意思,对方为了灭口弄不好连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下子事态可就严重了。   阿苏南再不敢托大,试图唤醒身边的朗阿蛮和诺阿亚。他先试了一下自己气旋里的巫力,自然是无功而返,这两个处于昏迷状态巫力内敛,不像巫器随时都处于巫力外放的状态,只要一个引信就可以打火引燃。只好改用祖巫之力。他身上的祖巫之力是弥上前辈寄存的,用的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再加上有前辈指点,已经摸清了基本用法——可以用它来帮人觉醒,真到千均一发时还可以自发反击,但若是想要借助它来对付巫士,除非对方正在攻击他,否则就需要身体上的接触,幸好他们几个“麻袋”紧挨在一起,倒是方便他行事。   但是见鬼了,祖巫之力输入之后尤若泥牛入海,这两人就像两个无底洞,巫力涌入之后瞬间消失,却死活都不醒,反倒像是吸食了大补之品,呼吸平稳,脸色红润,越睡越沉,诺阿亚脸上甚至露出了笑意,多半正在做美梦,就差没流哈喇子了……   这到底是哪回事?   阿苏南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巫力淬炼的是肉|体,因此上巫士身体自发清除有害物质的自愈能力非常强大,又有他输入的大量巫力帮助增速降解,这两人本该清醒了才对,现在却陷入深睡,这说明他们身上除了迷药还有其他药物,可是,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片刻过后,阿苏南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不管这人是何居心,显然都不是为了杀人,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杀人。   只他刚要放松,就听到上面舵手一声惊呼:“黑排云……天,是黑排云,黑排云过来啦!”   跟喊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阿苏南出于好奇又一次展开魂力,刚开始什么都没发现,四周风平浪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但船板上的几个人又是大喊又是狂奔,几个人搞出了几十个人的阵仗,绝对是出大事了!   这个时候再不敢有所保留,阿苏南把魂力完全展开,然后……然后他就傻眼了。   第一反应:那是个啥物事?   第二反应:那个是云?是黑排云?   第三|反应:饿滴个神哟……   阿苏南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远方的天际线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面滚动的“黑墙”,正气势汹汹的冲着他们高速“滚”过来!   阿苏南给吓的魂力全开,挣断绑绳,冲破麻袋,其后震碎身边两个麻袋,一手一个,拎着诺阿亚朗阿蛮两个人冲出满是鱼腥味儿的底舱……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的迟疑半分的拖泥带水,不及一息功夫已经冲到船板上。   这时候风帆又一次升起,船老大和几个船员正在满船狂奔,疯狂地做着他们认为可能会有用的事情。而刚刚还在天边的“黑墙”,这时候已经扑到近处,目光所及,头顶依然是蓝天白云,但蓝天白云的下面,长达数里高达数十米的浓黑“云卷”密密扎扎挤在一起,排成一排,象一个滚筒样正朝着他们高速辗压过来。   渔船巫力全开,全速朝着黑排云的一侧冲去,试图冲出黑排云的范围,而风向也非常给力,风帆上的风力足到像是要漫出来,但是……   阿苏南把两个同伴扔进舱房,转身冲出来,一把抓住从身边狂奔而过的船老大,大吼:“这样不行,速度不够,我们冲不出去!”   “不要添乱!”船老大啥也顾不上了,只想把这个碍事的“大人”一把甩开,却发现抓住他的两只手如同铁钳一般,半分挣扎不动。   阿苏南大吼:“把我的巫器还给我,或者我们还有救!”   “我没有,不在我这里!”   两个都在大吼,不吼不行,黑排云正在靠近,随着它一同靠近的还有呜呜的风声和震耳的嗡嗡声。   这时候湖里开始起浪了,一个大浪打来,整条船都向一侧倾倒,几乎给掀翻,站船舷边上的阿苏南和船老大一个踉跄,扑上渔船的大浪直把两个人淋了个透心凉。   “你快放开我,来不及了……”船老大急呼,奋力想要挣脱阿苏南的魔爪。   确实是来不及了!   阿苏南全身淋透,湖水中掺杂着冷汗,但大脑却出奇的冷静,魂力不停地搜寻四周试图寻找一处“避风港”,但是,这里湖水深达一两百米,湖水里不要说藏身处,所有的鱼都在急速下潜,连盘踞在湖底的那条奇形怪状的“大鱼”都顾不上了……等等,下潜……   阿苏南脑子里亮光一闪,连忙问船老大:“还有浮衣吗,给我三件!”   船老大大急,指向船尾:“在那边,你自己去拿……”   阿苏南立即松手,身子往前一扑就“滑”到了船尾,抓住浮衣又是一个蹬腿立时“荡”了回来,就仿佛他的四周充满了水,而他也变作了一条鱼。然后,他冲着看呆了的船老大又是一声大吼:“让你儿子掌好舵,我要把船沉到水底去……”   刚刚醒神正待转身跑开的船老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抓住,目眦欲裂:“你在说啥?”   阿苏南却是一把甩开他,冲进舱房,一边给诺阿亚套浮衣头套,一边大声通告全船:“水下风浪更小,我们将全力下潜,所有人员穿好浮衣,舵手保持方向,注意礁石,其他人自己找地方藏身,千万不要落到船外。”   随着话声,渔船快速下沉,惊呆的船老大甚至来不及骂一声娘,一半船身已经浸入水里,等到阿苏南把话讲完,整个渔船只剩下风帆还露在水面。   十数息过后,黑排云以摧枯拉朽辗压一切之势滚滚袭到,湖面上惊涛骇浪,浪头足有七八层楼房高,而此时的渔船,已经被阿苏南沉到一百多米深的湖底,船身陷在水草和淤泥里,随着风浪东南西北全方位颠簸,在水流的击打中随时都要散架的样子,却像一只小强样顽强地贴着湖底艰难地往前移动,绝不轻言放弃……   所幸这个湖的深度足够,而阿苏南的判断也是非常正确,湖底的风浪确实是比水面上小了很多,情势看似凶险,但至少还在可控范围,只要黑排云不是滞留在他们头顶不走,这场灾难,貌似成功躲过去的可能性有七八成之高。   而包括阿苏南在内的所有人,此时全都穿着浮衣龟缩于船舱里——浮衣不只是救生衣,它是救生和潜水两用,衣上有头套,头套上还连着一个气囊,可以提供两刻钟的氧气。除此之外,浮衣上还挂着一个气泵,一旦浮上水面就可以往衣里充气,穿着它可以长久地漂浮在水面上。   阿苏南也不知黑排云过境需要多长时间,这会子他也没力气去问船老大,刚才下沉渔船几乎耗尽了他身体里的所有魂力,而湖底也不是无风无浪,一波大浪打来,整条船都在乱转,为了稳住渔船不被风浪卷走,连身上最后一点魂力都被他榨干,完全无暇它顾。   所幸黑排云来势汹汹,去势也汹汹,不到一刻钟,阿苏南惊喜地发现风浪明显在减弱,一种精疲力竭的疲惫感随即涌上心来,然后,他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腰身,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如何才能够把渔船重新弄回到水面上去……想要弄沉一艘船不难,难的是要把一艘沉船给弄上去!   而这里是湖区,是人类活动的禁区,他可不以为他们几个穿着浮衣漂在水上就可以等来救援……等来凶鱼还差不多!   不幸的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头,他立即就有了新发现:想要跟凶鱼会面的话,其实完全用不着等到返回水面,比如现在,此时此刻,恐怕他更应该考虑如何才能够跟正盯着他虎视耽耽的这条“怪鱼”很友好很和平的说再见……   ※※※※※※※※※※※※※※※※※※※※   这是本文男主最后一次历险啦,然后,前期的很多疑点就可以真相大白啦   好吧,我确实是不擅长谋篇布局,希望下篇文会有所长劲。   休息一天,爱心满满,爱大家喔(o^^o) 第107章 南仔失踪   这条“鱼”……如果它能被称作是一条鱼的话……跟渔船其实还隔着一段距离,目测至少有三百余米,而且它跟阿苏南之间还隔着好几道船板,但是,一人一鱼却在隔着船板遥遥相望,两个都没有动作,怪鱼看着阿苏南似乎陷入了深度思考状态,而阿苏南,原本应该用来寻找脱身之策的大脑,此刻满满都是惊骇:天底下居然有这等怪异的生物!   这条“怪鱼”到底有多怪异?   它盘作一大团,阿苏南现在魂力几近为零,只能动用气旋里的巫力,于昏暗的湖底可以视物,却完全看不清楚它腰部以下的形状和结构,只远远看到黑乎乎一大团。而它腰部以上,非常像是一条蛇,当然正常的蛇,哪怕是条蟒蛇,也不可能长到这样大只,而且这条疑似超级大蛇,全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鳞片,在幽暗的湖水里闪着微光,看上去既冷血又诡谲。   湖面上的黑排云已经离开,风浪竭了,那种震的人想要发狂的嗡嗡声也消失了,湖水回归平静,而化身成为潜水艇的渔船仍在艰难前行,但渔船上除了巫力轮机发出的噪音,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显然所有人都发现了这条怪鱼的存在,所有人都在尽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幸好渔船并不是正在朝着怪鱼的方向行进,虽说速度不值一提,但每过一刻,就离怪鱼要远上一些,至少让船上众人的心里好受一点,估计这会子所有人都在向朗玛神祷告,希望这条“鱼”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目送他们远去。但是很不幸,朗玛神没有满足这伙亡命之徒的意愿,没多久,怪鱼动了,缓缓松开盘起来的“腰下部位”。   看着它的“下盘”,阿苏南觉得自己真的要抓狂了——它的“腰”部以下不是一务鱼尾也不是一条蛇尾,而是足足有六条腿!还是那种弯弯屈屈放大版的章鱼腿!   所以,这分明就是章鱼顶了一颗蛇脑袋啊……竟然是一条长着蛇头章鱼身的“蛇章”!   好吧,这个是阿苏南的发明,这东西叫啥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连头带腿足有七八米长,而且,它正在坚定地冲着阿苏南游过来,动作看似缓慢,但片刻过后,这头怪物已经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然后,就见它张开蛇嘴,冲着渔船轻轻喷出一口气,气流看起来速度并不快力量也不猛,但是,躲过了黑排云的渔船却在气流的冲击之下分崩离析,没有跟任何人预留思考空间,一艘中型渔船倾刻间化着一堆碎片,几个船员四散奔逃……   这下好了,不用发愁要把船弄到水面上去了,阿苏南想。   现在他和超级章怪(或者超级蛇怪)面对面了,相距不足五十米,那东西想要过来恐怕都用不到一个眨眼的十分之一时间,不过,它很平静地停了下来,默默与了阿苏南对视。阿苏南一动也不敢动,死死盯着它,做好了孤注一掷全力一击的准备,然后……   然后,就见那东西摆摆尾巴……呃,不对,是摆了摆它的六条腿,掉转头,就那般看似悠然慢慢悠悠地游走了……   阿苏南愕然地看着它消失于湖水之中,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好好的一头凶兽做啥说走就走,难道刚才那口气只是为了打个招呼?还是这头巫兽成精了,觉得自己这身骨头太难啃?……   不等阿苏南大脑回归正常,突然间四周乱作一团,安安静静的湖底又一次乱流突起,幽暗中但见水草与沙泥齐飞,大大小小的木船碎片四处乱撞,原本能见度就极低,这下子彻底变作了零,只听到四周一片沉闷的撞击声……与此同时,阿苏南的两只胳膊突然被人抓住,扭头一看,却是朗阿蛮和诺阿亚两人不知何时醒了,拖着他迅速上浮,离开这片混乱地带。   经过此番变故,眼见这两个“护卫”终于可以“护卫”了,阿苏南心头一松,觉着自己也终于可以精疲力尽了,铺天盖地的疲怠感随即袭上心头,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一种脱力之后的酸软痛麻,不说他们现在都套着浮衣头套,没办法讲话,就算可以开口,他也不想再讲一个字,只想找个地方倒头大睡一场……   而正在高速上浮的三人却不知道,就在他们头顶的湖面上,一只皮艇正在暮色之中等待着他们,艇上的男人垂头注视着水下,嘴角扯出一个愉快的弧度。   *—*—*   阿苏南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两个护卫!   这起失踪事件暴发的远比阿苏南预想的要早,原因是整个上午伊落都心浮气燥,没等到晚上,中午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跟阿苏南联系,风信圭却一直无法接通,他立即联络诺阿亚,仍是无法接通。算算时间,人应该到了乌衣寨,阿苏南可不是圣人,没可能“过家门而不入”,又连忙联络阿苏措,得到的答复是还没有回家。   伊落挂断风信圭,转头就找到了巫力司和刑问司的两位司长大人。   两刻钟以内,巫力司排查到这三人昨天下午乘凤隼来到距离木关河滩不远的一个小湾滩,此后销声匿迹。刑问司紧急入场,一番走访审问之后发现,诺阿亚和朗阿蛮在一间食肆当中醉酒,夜半酒醒之后离开,此后三人人间蒸发,彻底没了踪影。   若是不相干的几个人,估计这就是一个离奇失踪案,但阿苏南身份不一般,诺阿亚也是刑问司司长之子,三大司共同追查之下,刑问司干员尽出,巫力司全力配合,抽丝剥茧,很快发现几个证人有伪证之嫌,其后更是发现这个湾滩不简单,酷刑拷打之下,很快就有人承受不住招认了绑架之实。   原来昨天下午,阿苏南他们进入食肆之后,突然有人拿着大笔银钱找到他们老大,要求“帮忙”绑架这三人。他们也不傻,就算不清楚阿苏南他们的身份,想也知道这事风险极大,马上就给回绝了,但这人紧跟着又拿出他们犯事的把柄,面对迫在眉睫的坐牢风险,这些人只得屈意周旋。   实在说,虽然店主按照那人的要求把药物掺入到酒菜之中,但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半夜过后,阿苏南突然跳到楼顶,他因为不清楚阿苏南在楼顶上做啥,于是躲到楼下暗中观察,没想到阿苏南突然倒挂金钩,就此来了个面对面,店主只以为自己暴露了,这才下定决心按计划把三人引到码头边……而射向阿苏南的那个半巫器,也是“委托人”交给他的,说是若遇意外,这个足以保他脱身。至于其间发出的各种声响,原本就是凌晨时分,所有人都在深睡,而且这里是他们的一个窝点,左近住户都是团伙成员,那点声响压根不用怕。万料不到,刑司动作如此之快,凌晨犯案,下午就入了牢。   阿苏南三人的失踪经过就此大白天下,但这位“委托人”到底姓甚名谁,这伙人真的就是打死也讲不清楚了。   审训大有收获,这之后就是层层追踪,天黑不久即追查到水域禁区,比阿苏南他们遭遇黑排风晚了不到两个钟点。   伊落稍迟一步赶到湖区,各方已经入场,这片水域给各式巫器照的亮如白昼,凤官儿载着蛋宝在水上愤怒的盘旋——蛋宝完全没搞明白状况,凤官儿却是给气疯了:它就一时没有注意,竟然就有人把南仔那个笨蛋给绑走了……要是昨晚上它一直都跟在旁边就好了!   伊堤先到,看到弟弟过来,亲自上前通报进展:“他们遇上了黑排风,刚刚我下湖底看过,整条船都给毁了。”   伊落问:“不是说在水面上找到一个船员吗?”   伊堤道:“那人失血太多,一直昏迷不醒,医士那边正在全力施救。”   伊落想了想,又问:“阿哥,黑排风可以人为制造吗?”   “不行。”伊堤回答的非常肯定。   黑排风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它仅在湖区出没,而湖区是人类禁区,知道它的人极少,就连伊落,也是刚刚才听说。但伊堤对它却是并不陌生,他头上的“战神”封号,就是在这片水域禁区跟各种巫兽干仗干出来的。   缓了缓,伊堤又道:“不能人为制造,却可以预测,一般数天之前就会有征兆,不过……水下残留有巫兽的气息,至少在四阶以上。”   朗阿蛮是三阶,诺阿亚只有二阶,就算及时清醒过来也没有一战之力。   “南仔还活着,我能感受到。”伊落却回答的斩钉截铁。   伊堤愕然:“你能感受到?”   “对。阿哥,我过来找你,询问进展尚在其次,主要还是过来辞行的。”   “辞行?”   “我马上要去一趟问罪谷。”   “问罪谷?……现在?”伊落皱眉,问罪谷可不是个游玩之地。他一直以为阿苏南是阿弟的眼珠子,却在这个时候赶去问罪谷?   伊落却非常竺定:“阿哥,我非去不可,而且,南仔很可能就在那里。”   伊堤的神色一下子凝重无比:“阿落你讲老实话,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   ※※※※※※※※※※※※※※※※※※※※   昨天时间多,于是我就在思考这篇文犯的错误,存稿不足就不说了,读者的口味也不提,千人百味嘛,我觉得吧,最大的问题在于,我把摊子铺的太开了,这种大设定的文,要把故事讲好,没个百万字大概是不行的,偏偏我只想在四十万字左右完稿,于是,很多情节都没能展开,很多人物都只是一笔带过,偏我这个又不是大纲文……我觉得有此收获,也不枉我这么辛苦了。   就是委屈了追文的小伙伴们,只看到一个很单薄的主线故事,下个文一字会有所改进……咳咳,不是说下个文我要写百万字哈,是说我不会再把摊子铺这么开了(……汗)   ……   抱抱“依依然然”,谢谢营养液喔^o^ 第108章 绑架动机   伊落最终还是没有跟阿哥讲实话,因为他的消息来源不可说——就在他匆匆赶来湖区的路上,前辈突然现身,给他带来了阿苏南的消息。   阿苏南跟弥上祖巫之间的牵绊极深,伊落有时候甚至觉得祖巫是把阿苏南当作儿子来养的,但祖巫只有魂体,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呆在阿苏南身边的时间并不多,他们之间更没有类似于契约之类的联系,所以,阿苏南遇险,祖巫是一慨不知的。但两个人神魂相连,哪怕相隔千里,只要阿苏南的情绪足够强烈,祖巫毋需着意都会有所感知,何况当面对怪鱼的时候,阿苏南还不小心带出了祖巫之力。   弥上祖巫感知到阿苏南那边出了变故,第一时间赶过去,他是魂体,可说是倏然而至。又在阿苏南身边呆了一阵,确信少年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后,这才找到伊落,因为伊落的血脉问题,跟阿苏南的遇险问题,突然之间变作了同一个问题。   正是因为祖巫带来的消息,伊落才知道阿苏南目前被拘禁于问罪谷,他必须要马上赶过去。   *—*—*   阿苏南是在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毕竟年轻,昨天累到那个地步,饱睡一夜体力就回来了,从内到外都神彩奕奕,而他很快发现经过一夜的休整,魂力已经回满,却完全没办法调用。   阿苏南也没在意,既来之,则安之,他还记着昨天傍晚还没浮出水面即陷入昏迷,他可不认为那是劳累所至,这人成功绑架了他们还能置身事外,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困住他的魂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看四周,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小屋,屋里家拾粗陋,不过该有的都有,床头上摆放着一身粗麻衫裤,昨天穿身上的外衣没了踪影,内衣却是洗净晾干,放在一旁,窗下的小桌上还放着一个装着半盆清水的木盆,想来也是给他预备的……看来他这个犯人的待遇还不低。   阿苏南穿好衣衫又洁过面,信步走出屋子。   屋外是个很普通的小院,不过作为农家小院来说,有点干净过头了。院子当中有棵大邬木树,盛春时节,红白两色的花朵缀了满树满枝,树下面的木椅上坐着一个清癯老者,童颜鹤发,精神矍铄,正在慢条斯理地煮着茶汤,举止间颇有点山高水长的长者风范。   “老人家好兴致啊。”阿苏南微笑致意。   老者抬头,呵呵一笑:“这里太过清闲,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啊。”   阿苏南眨眨眼睛:“天气这般好,那就出去走走啊。”   “走不动了,呆这里至少可以保命,”老者含笑摇头,其后又关切的问,“昨晚睡得还好吧?”   “睡的不能再好了!”阿苏南由衷的赞道,环顾四周,“老人家就是此间的主人吧?不知如何称呼?”   “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一声劬前辈吧。”老者道。   阿苏南从善如流,恭敬施礼:“劬前辈。”   “劬前辈”微笑着递出一碗茶汤:“昨晚上没吃饭食,该是饿了吧?先喝碗茶汤压压肚子,早饭很快就到。”   阿苏南也没客气,接过碗咕咚咚一口喝尽——他岂只是晚上没吃饭食,昨天一整天别说饭食,连水他都没能喝上一口。   老者挑眉:“果然是好胆气,不愧是被神明挑中的孩子!”   阿苏南浑不在意:“谈不上胆气,前辈若想毒杀我,我的坟头早该长满青草了。”   老者朗声大笑,这才吩咐开饭,很快即有个年轻人托着一个大食盘进来,盘里摆放着两碗清粥几样小菜,另外还有一大碗蒸糕,年轻人把吃食一样样移到老者面前的小桌上,然后躬身给老者行了一个礼,快步离开。   等到老者示意,阿苏南道了一声谢,立即坐到老者对面,风卷残云般吃将起来。   老者一面慢慢喝着粥,一面满脸兴味地看着他狂吃,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我这个前辈吃的清淡,只能勉强你一个少年人随了我的口味。”   阿苏南连忙道:“无妨,无妨,这些吃食都很好吃。”   老者微微一笑:“是吗?听闻你家是开食坊的,我还当一般的吃食入不了你的眼。”   “哪会,我小时候家里也是很穷的……”   阿苏南这会子茶饱饭足,心情贼好,跟老者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末春清晨的阳光下,但见这二人一个年少温文,一个睿智包容,竟是说不出的和谐融洽,恍若一对忘年知交。   只他们的谈话内容很快拐上一个不甚和谐的方向。   劬前辈叹息:“抱歉,不得不用这种法子把你请过来。”   阿苏南一脸真诚:“劬前辈千万莫要客气,您是前辈,有事您尽管吩咐,我自当尽力而为。”   劬前辈看了他一会子,笑将起来:“不若这样,你先到谷里走一走看一看,等你回来我们再来详谈。”   阿苏南求之不得,立即下桌,离开前还不忘把剩下的蒸糕打包。   只他刚一出院,即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憾到了——院子的正对面,山谷的另一边,是一座异常险峻雄伟的山壁,整座山体几乎与地面呈90度直角,且山上怪石峥嵘,从上到下寸草不生,像一堵墙一样矗立在那里。   所幸他站立的这座山还算正常,满目清翠,谷底地势也很和缓,不是青青草地,就是绿油油的庄稼,绿色一直往前延伸,直至来到石山绝壁之前,戛然而止。   看到山脚处聚集着一些房舍,像是一个很小的寨子,阿苏南迈步下山,守在门外的年轻人立即不声不响地跟在后边。约摸一个钟点过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寨子,寨子极小,只有一条陋巷二十来间破屋,寨子里也极是清静,从头走到尾也没能看到一个人,更没有看到有学馆。   “做啥一个小崽娃都没有?”阿苏南问。   旁边的陪同略一沉默,其后道:“崽娃们都不住这里。”   阿苏南“喔”了一声,不再深究。   其后进入唯一的店铺,店里横七竖八摆放着十来张条桌长凳,靠墙一个货架,上面有草鞋麻衣和几张动物毛皮,另外还有几个小罐子,也不知里面装的啥物事。店主听到响动从后院赶出来,这人是个大块头,面目狠戾,看到阿苏南双眼一瞪,张口就是一句脏话,紧跟着看到阿苏南后面的“陪同”,立即改口:“还有好几个钟点才开饭,你来太早了……”   阿苏南看看条桌长凳,明白了,这里不只是店铺还是个食肆,嗯,应该叫作饭堂才对,这里的住户应该是拿不出银钱来的。   从店铺出来,阿苏南站在晒场上举目四望,但见群山环绕,已经是春末夏初,山顶仍然是冰雪皑皑,唯一的例外就是那座笔直笔直的陡峭绝壁,若他猜的不错的话,山顶上住着守卫,想要打这里逃出去当真是比登天都难。   禁不住感叹:“果真是一座天然的牢狱啊!”   身边的年轻人扭头看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阿苏南很随意的道:“很好猜啊,这里就是问罪谷吧。”   然后,他兴致勃勃地迈步走向绝壁:“石壁前面有一条大河是吧?听说湍急到连鱼都呆不住,走,我们过去看看……”   ……   整整一天,阿苏南都在谷底转悠,一直呆到傍晚时分才返回小院。   劬前辈仍然坐到大邬木树下,看到他进院微笑着问他:“可有收获?”   “收获太多了,以前只听说问罪谷是座人间炼狱,万没想到所见所闻竟是这番景象,想来都是前辈的功劳?”   勉前辈淡然道:“二十多年前我刚进来的时候,确实是一副地狱的样子,不过,既然我要长居于此,至少要让它看起来有点人间的样子,谈不上功劳。”   “前辈是自愿进来长住的?”阿苏南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出适当的好奇心。   劬前辈也很愿满足他的好奇心:“是啊,二十多年前我身体就出现了衰败,若不是来到这里,早就该做古了才对。”   “这里可以延缓巫士的衰老?”阿苏南这是真的惊了。   劬前辈点头:“我也很意外,当年千辛万苦进到这里,为的不过是跟仇家同归于尽,没成想却成了我的续命之地。”   阿苏南看着老者,突然道:“劬前辈是个大巫士吧?”   只有大巫士才有实力自由进出问界谷,这样的话,一切都讲的通了。唯一的问题,近两百年来,从来都没有听说有个劬长君!   劬前辈却是呵呵一笑,避而不答:“看你一个十八岁的小阿哥却这般沉的住气,我还当你不会开口问了。”   “十七岁,要等到秋祭天的时候才满十八。”阿苏南很严肃的纠正他。   既然绑架犯都没有忙着提要求,没道理他主动询问。这种时候,能拖一天就拖一天,能拖一时就拖一时,拖字诀才是迎来救援的正确方式。   劬前辈却似看破了他的小伎俩,微笑着道:“所以,你这个十七岁的小阿哥,年岁只及我的零头,却逼着我一个老人家不得不出此下策,前途不可限量啊。”   然后,他更是直接把原因端了出来:“请你进来的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我家里有一些个后辈,想让你看看能不能觉醒。”   阿苏南脸上的笑容僵住:“就为这个?”   劬前辈喝口茶,悠然道:“当然不只,你也见了,我命不长久,还想请你动用祖巫之力为我续命。”   阿苏南简直无法理解:“你完全可以直接来找我啊!”   “以我现在的情状,走不出这山谷,这是其一;其二,我隐居多年,自然有其理由,不想惹出一场大风波。”   阿苏南终于忍不住了:“那我帮你达成心愿之后呢?你会放我回去吗?你相信我回去之后不会把这里的事情讲出去吗?”   老者笑笑:“不会,因为我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这也正是我可以苟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一旦此间事了,我自会送你回去,而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会保留在你的记忆里。”   阿苏南一脸呆滞地看着老者,祖巫之力能不能续命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面前这人看似无害,却非常可怕非常危险,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话,他最好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   晚了几分钟,刚刚才改完   ……   谢谢“读者之中”的养营液,小伙伴对我真的太好了,抱抱^_^ 第109章 移魂之术   十七岁的阿苏南,第一次辗转半夜不能入眠。   “续命”?   他想如何续命?   按照“劬前辈”的说法,他是大巫士,而祖巫之力可以帮助他再升一步,成为祝巫,最长寿的祝巫即伊祝,活到三百多岁,所以一旦成功,他至少可以增寿一百年。   听上去逻辑严明,非常可行,若阿苏南真的是个十七岁的夷家小阿哥,没准就信了。但阿苏南来自信息爆|炸时代,见识过各种式样的奇葩脑洞,还是那般单纯的话,他这两世可就算是白活了——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祝巫是哪回事,做啥你个连祖巫之力都没见识过的人会这般竺定?   好吧,今天这位劬前辈也只是点到为止,说成为祝巫一靠资质二看机缘三还要仰仗药物,资质他有,药物也已经预备好,现在唯一要等待的,就剩一个机缘……假设他讲的都是真的,这个机缘到底是啥?而如果从头到尾他都在说谎,这人到底想要做啥?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有能力抹去记忆吗?想要抹去一个人的记忆,最简单的方法,不是直接一刀下去,再把个尸体送出去吗?……   细思恐极,阿苏南越想心越寒,活到十七岁半,他发现自己第一次真正害怕了,破天荒地呼唤起弥上前辈。幸好即刻就得到了回应,前辈的答复很简洁,只七个字:“不要慌,静观其变。”   阿苏南马上就睡着了……背后有“家长”的感觉就是好!   天快亮的时候,弥上前辈出现在阿苏南的魂识里,阿苏南欢天喜地把前辈迎进自家的“小花园”——如今他也是个有识海的人了,虽说他的识海有点子寒碜。   时间紧迫,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祝巫的事情,他还以为这当中有什么了不得的秘术,谁知答案竟是:“他们的资质比其他人要好,主要是魂力很高,另外就是跟我呆一起的时间比较多,接受到的祖巫之力要比别人多吧。”   “弄个简单?”   弥上笑了:“你还想有多复杂?那时候连好好活下去都是奢望,大家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了生存,哪有心思去做试验去做研究?”   “那这个人是哪回事?他好信笃定凭着我身上的祖巫之力就可以成为祝巫?”   “他不笃定,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成为祝巫,”弥上脸上一片寒光,“他想要的,是你这具身体!”   “夺舍?”阿苏南倒吸一口凉气,其实从最开始他就在怀疑,只是一直没敢往细处想。   弥上祖巫冷笑:“他们管这个叫’夺魂重生’。你六岁那年被抓去做试验,那个大巫士是叫作苦邬敖吧?你把当时他讲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那件事可说是阿苏南童年时代的最大阴影,时隔多年,仍然可以把记忆当作录影机,还原当时场景。   阿苏南瞌上眼睛,开始复述:   “……告诉我,你是如何变作阿苏南的?”   ……   “随安,告诉我你用的秘法,不要对抗。你现在是整个巫夷的敌人,只有我,才有能力帮到你。告诉我随安,你用了何种秘法才能够夺魂重生。”   ……   “随安,你以为你还是一个大阵法师吗?不要忘了,这里是巫夷,是我们巫士的天下!纵然你有千般手段,到了这里,也只有任我宰割!你把秘法讲出来,我们皆大欢喜,你不讲,我自然有手段让你开口,到那时,就没有这般轻松自在了……”   ……   阿苏南睁开眼睛:“就这些。”   弥上点头:“这就对了,因为你表现出来的某些天赋,苦邬敖把你当作了夺魂重生的宁阳大阵法师。也即是说,他知道有个宁阳的大阵法师曾经试图夺舍,而且他以为那人成功了。”   “真的可以夺魂重生吗?”阿苏南不寒而栗。   弥上看他突然变色,会错了意:“你不用担心……”   阿苏南却急急的打断他:“那我……那我……是不是……”   那我是不是也曾经夺舍,还不只一次?!   弥上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双手压住他的双肩,肃然开口:“你没有夺取过任何人的身体,南仔!正常情况下,一人一魂,而且魂魄跟身体一样,成形于母胎并慢慢成长。但也有例外,极少数人天生魂魄不全,由此影响到脑部的发育,当初你要是不介入,他们生下来就是脑瘫儿,而以巫夷环境之恶劣,那个孩子有九成可能会胎死腹中,甚至还会危急到你阿妈的生命,明白吗?”   所以,我到底不是阿爸阿妈的亲生儿子啊……   阿苏南张张嘴,又闭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松口气的,可真实状况却是五味杂陈。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钻牛角尖的时候,压下心中的若有所失,马上又问:“这样说来,岂不是夺魂重生是可行的?他岂不是有可能成功?”   弥上蔑然一笑:“做梦!宁阳以魂力立国,我的家族也曾经是豪强世家,我是进入巫夷的第四代,年少时家里还保存着几本魂力书籍,当中就有一本是讲移魂术的。古人把它称作’移魂之术’,到现在却变作了’夺魂重生’,’移魂’,’夺魂’,一字之差,却谬以千里。南仔,你能够存活下来,靠的不是’夺取’,而是’移补’,因为两个胎儿都是魂魄残缺,你的魂魄也不健全,把你移进去正好可以补足一个完整的魂魄,这才存活下来。即便如此,随安跟你的魂魄不契合,仍是一世病痛,年少而逝,而他们却想要把一个魂魄健全者的身体夺取过来,那就是自己找死!”   瞬刹之间阿苏南发现自己进入到柳暗花明的境界:至少有一部分的自己是百分百的阿苏南呢……这就好,这就好!   不过……   “那这个劬前辈不是也可以去找一个魂魄残缺的……”   “他不会,”弥上断然道,“从心理上说,他们想要’重生’,是重生成上位者,魂魄残缺孩子的资质大都不好,自然是完全不作考虑,否则巫夷两千万人,为何单单盯上你?而从技术层面上来说,第一,魂魄离开躯体之后若是没有适当的质介,存活不会超过五日。巫夷又不象地球,产妇都很分散,而且大都呆在家里生产,想要在五日之内找到合适的移魂对象,寻找者的魂魄必须要足够强大;第二,移魂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做的,它对施行者魂力的要求同样极高,就凭这两人,想要移魂就是自不量力,连边儿都摸不上!”   说起“这两人”,前辈满满都是蔑视,阿苏南却抓住了关键词:“两人?所以不只这个劬前辈?另外一个难道是苦邬敖?难道这件事他又掺合了进来?”   “他不是’又’掺合了进来,”弥上祖巫道,“他是从一开始就掺合了进来,当年他抓你,应该不是为了试验觉醒巫力,而是为了夺舍!我从他们两人的交谈之中推测出了一些过往……”   弥上前辈发现阿苏南遇险,追踪那位自称劬前辈的手下进入问罪谷。这不是他第一次进来,却是第一次发现这个谷中还有一条秘道和外界相通,而苦邬敖几十年前第一次自谷中逃脱,压根不是他晋升大巫士之后自行离开的,从一开始就有人在帮他,这个人,就是那位“劬前辈”!   苦邬敖当年用小孩子做人体试验,震惊整个巫夷,也引起了这一位的注意。在苦邬敖被关入问罪谷之后,他进来和苦邬敖达成协议,他助苦邬敖脱身,苦邬敖帮他搞“学术研究”,甚至潜入宁阳,很可能都是他们协议的一部分,因为只有在修炼魂力的宁阳,才有可能找到移魂之术。   不过,像苦邬敖那种性子,也不可能甘愿受制于人,很可能一入宁阳就脱离了那一位的控制。后来他躲到凤街的矿底也好,躲到遥远的遗迹去也好,很可能想要躲开的都不是刑司,而是那位“劬前辈”。这次二度被抓又二度被关入谷中,那人显然是得了教训,虽然也为苦邬敖提供了种种便利,却不打算带他出谷,反倒是自己搬了进来……   听罢弥上祖巫的一番推测,阿苏南一把捂住头:“神明哟,苦邬敖这个人渣做啥跟只小强一样,老也拍他不死啊?”   接下去他又骂起刑司:“他们当真是吃干饭的吗?疏忽了一次也就算了,竟然疏忽得这样彻底?”   弥上却道:“上一次可能是疏忽,这一次嘛,可就不好说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不定暗地里还有人想要看看试验结果呢?长生不老的诱惑,很多人都抵挡不住的。”   然后,他看向阿苏南,一脸凝重:“所以南仔,这次我们一定要陪他们把戏演到最后一幕,我们要让所有的人都彻底死心,不然他们总以为你是唐僧肉,人人都想上来啃你一口……”   弥上前辈交待起注意事项,阿苏南越听越震惊,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木然,再由木然到最后的大骇,如果这时候他有个的实体的话,只怕都要摇摇欲坠了。   ※※※※※※※※※※※※※※※※※※※※   明天还是晚上更新,这几章很卡   今天是学术讨论,本来想跳过的,但跳过的话,又总觉得没讲清楚前因后果。   现在大家明白看到第一卷 文下的小姑娘们高叫“憋屈“的时候,本九心里有多憋屈了吧——我家南仔连魂魄都不全(经过两次融合现在补全了),他要是能够觉醒巫力,那才叫作不合逻辑。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谢谢大家一路支持^o^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清水鱼”,灌溉营养液   读者“一只汪酱”,灌溉营养液   读者“依依然然”,灌溉营养液 第110章 祝巫墓禁   果如弥上所料,第二天清晨吃过饭食,“劬前辈”就带着阿苏南上路了。   二人出了小院,不往山脚去,却往山上走,往山脚还有一条羊肠小道,往山上,却是灌木杂生野草遍地,不说路,连下脚的地方都不好找。而自称“快要做古”的劬前辈却有本事每一步都落到实地,而且还是在阿苏南的跳跃能力以内,阿苏南刚开始还佩服的紧,没多久就没力气想东想西了,一门心思专注赶路。   整整一个上午,阿苏南都是在以这种类似于特种兵拉练的方式赶路,他虽然不是巫士,但体力绝对不差,却差点没给累趴下,正午过后,已经累成狗的阿苏南终于到达雪线,往上看,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往下看,已经找不到来时的小院,甚至连大致的方位都无法分辨。   “下面还有一小段路,我用绳子拉你上去。”劬前辈抛出一根拇指粗细的绳索。   阿苏南喘着粗气把绳子套到腰上,问罪谷不能使用巫力,哪怕是大巫士,也只能一脚一步爬上去,不过巫士炼的是肉|体,就算不能动用巫力,他们也是超人。   确如劬前辈所言,余下的路不长,但是雪地又湿又滑,阿苏南体力严重透支,若不是腰上套着绳子,他早就轱辘辘滚下去了。一刻钟过后,两人终于来到目的地。   “这里就是那位祝巫先辈的墓禁,”劬前辈停住脚,道,“很多年以前我第一次入谷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个入口,应该是被积雪给压住了,后来很可能是发生了雪崩,这才把入口显现出来,你进去看看可能会帮助你了解祖巫之力。”   阿苏南呼呲呼呲喘着粗气,没意愿也没能力跟他聊天,只他心里面却是一派迷惑:入眼都是雪,墓禁在哪里?   前面的劬前辈这时候却突然跃起,阿苏南反应不及,一个踉跄立即就被拖倒在地,亏得长君大人跳的不高,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罪魁祸首落地后连忙把他扶起来,很是歉意的道:“抱歉,忘记你跟我拴一起了……”   阿苏南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连身上的雪都懒得去管,抬起头,看到刚刚还满是白雪的山壁上显现出一块大石板,石板一看就非常厚重,个头却是不大,不足一米宽,约摸有一米二三高。   劬前辈又道:“前几年就听说在谷里发现了祝巫的墓地,这次入谷下细地找寻了一遍,很是花了番功夫才找到这里,终于得见真容。不过这块石板应该是后来放上来的,大概是不想让人随意进出打扰到墓主吧?”   休息了一会子,阿苏南也终于缓过气,忐忑道:“我们这样进去不太好吧?”   劬前辈笑笑:“我想无妨,都过去万余年了,何况你既得了祖巫之力,就是跟他有缘,我若是这位前辈的话,必定是不会在意的。”   说话间,双手落到石板上,只轻轻一提,石板就给他提起来放到旁边,露出后面的洞穴来。阿苏南看的咋舌不已,这石板看着不大,却足足有一尺来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斤,有巫力的话不算个事,但现在却是完全无法使用巫力!   移开石板,劬前辈又从背囊里拿出一个非常小巧的风灯,当先钻入漆黑的洞穴,阿苏南紧随其后,借着前面的风灯光亮,可以分辨出这是两块大山岩交合之处的天然裂缝。   劬前辈躬腰前行,继续自说自话:“想想我这辈子还真是神明眷顾,年少时赐我巫力,年老时得见祝巫墓禁,知晓了祖巫之力,如今时日无多,又遇上了你,这样的运气,整个巫夷也找不出几个了……”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窄窄的缝隙,进入墓室。这里应该是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唯一的出口和光源就是刚刚走过的那道裂缝,换言之,四周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倒是暖和了很多。   劬前辈把风灯挂到壁上,好歹可以视物了,阿苏南举目四望,但见这个山洞约有三十多平米,很是宽敞,却是空荡荡一无所有,不见棺木,也看不到石桌石椅,跟传说中的高人墓地毫无相似之处。   阿苏南有些意外:“这里真的是墓禁吗?不像啊?”   “若你说的是墓主人的遗物,我想应该是让以前进来的人给取走了;若你指的是遗骸,已经过去了上万年,找不到不足为奇,何况身为祝巫,他有一百种法子不留下躯体。”说话间劬前辈挂上第二盏风灯,又指指墙上,“比起遗骨遗物,我觉得这才是这位祝巫先辈留给巫夷的无价之宝。”   阿苏南这才注意到整个山洞的四壁上,包括头顶的洞顶,全都画满了壁画。   两盏风灯的光亮有限,不过阿苏南五感远超常人,集中注意力的话还是能够看清楚。看清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作画者技法生疏,四壁之上的壁画很难被称作“画”,更像是一个个组合在一起的图案,胜在内容直白,很容易看明白。头顶的山洞顶部,画的是日月星辰,四壁上是一幅幅生活场景,打斗居多,很多都是灾难场景,而且所有这些场景都有一个共同点:弥上祖巫!   每一个场景都是以弥上祖巫为中心,以画者的绘画水平,不能指望他画出的弥上祖巫跟本尊有多像,但阿苏南却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因为当中有好几个场景他都曾经“参与”过,而且无论是坐着的、站着的,还是战斗中的弥上祖巫,每一个祖巫都让他心生亲近,胸中有一股浓浓的依恋感。   阿苏南认真地看着壁画,一幅接着一幅,越看,越是确定墓禁的主人就是伊家先祖,那位活了三百多岁的伊祝。不多时,他来到最后一幅壁画前面,这幅画的内容让他觉着很费解——看情形应该是一个很空旷的山洞,跟这里倒是有些相像,山洞里面,一个少年昏睡于地,接下去少年坐了起来,再接下去少年站了起来,但站起来的人却变作了祖巫!   前一幅才是弥上的葬礼,这一幅却成了少年变祖巫,而且背景也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这是有特殊含义吗?   “劬前辈”看他站在地上久久不动,于是道:“这位祝巫先辈在讲诉一个故事,这里应该是故事的开始,这是第一幅画,是祖巫从少年到成年,第二幅是祖巫于泥石流之中救助孩子,第三幅,是祖巫带着族人迁徙,途中杀死了一条毒蛇,第四幅是祖巫帮助几个少年觉醒,后来都是此后的生活和战斗,直至最后一幅,祖巫去世。”   阿苏南听的连连点头,心道你说的全都对,除了把最后一幅当作了第一幅。   想到此阿苏南脑门上的青筋突地一跳,心里升腾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难道说,最后一幅讲的是祖巫的复活?!   神哟,伊家的这个老祖宗当真是疯了,他想要复活祖巫?!   地点应该就是这里,而那个少年,该不会就是我吧?……   明知道自己很安全,阿苏南的后背还是给吓出来一层冷汗。   为了掩饰自己的“重大发现”,他转向劬前辈,故作镇定的问:“劬前辈,刚才您做甚说这些画是无价之宝?”   劬前辈道:“因为它们讲诉了我们巫夷的历史,比任何史书都更有价值,另外……”   他抬头指向头顶的洞穴顶部:“你再仔细看看这些星辰……”   阿苏南刚刚只是略略看了一眼,见是一些星星就没多加注意,听了这话立即仰起起头认认真真看起来,刚开始在他眼里星星还是星星,月亮还是月亮,没有任何的非同寻常之处。但是没过多久,他突然发现这些星辰之间像是被一根线给串了起来,再然后,头顶上星光大作,阿苏南只觉得星辰的光茫笔直地射向自己,一直照射进大脑深处,仿佛连灵魂都给灼伤了……   阿苏南捂住脑袋大叫一声,仰头便倒。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祖巫之力突然启动了……   ※※※※※※※※※※※※※※※※※※※※   汗,有点短哈……实在是卡的厉害……   明天没有更新,正好我明天陪家里的老人家飞海南,估计后天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后天我会尽量更新,不会肯定会很晚,更不了的话会放请假条。   想想终于要脱离没完没了的凄风苦雨了,有点小兴奋,但想想后面的文,又有点小焦虑。 第111章 洞中巨变(修文,伪更)   洞穴顶部的“星星”突然发起攻击,在阿苏南的感知当中,就好似一束束的星光突然间凝在一起变作一只触手,要把他的魂魄自躯体当中拖出来,若他魂力稍弱,若他未曾修习过魂力,只怕就让这只魔手给得逞了。受惊之下阿苏南本能地做出反击,身上魂力一涌而上,对入侵者围追堵截,试图斩断这只“来自星星的魔爪”,魔爪一时间奈他不得,而他的灵魂也痛到快要撕裂一般,再也站立不稳,一声痛叫,仰头便倒。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从星光出击到阿苏南倒地,连一个眨眼都不到。而屋漏偏遭连夜雨,他跟“星星”的战斗仍在继续,洞穴里的两盏风灯“噗”的一声双双熄灭,浓烟蜂涌而出,倾刻间将阿苏南淹没。   “噬魂烟!”   阿苏南但听识海中一声怒喝,祖巫之力在风灯熄掉的瞬间启动,洞穴之中狂风大作,“啪啪”两声过后风灯爆裂,浓烟四散。与此同时,阿苏南却发现自己的魂魄被禁固住了,星光魔手如愿拽住一个魂魄拖出他的身体,阿苏南一怔过后即刻明白这是祖巫前辈李代桃僵,幸而魂魄被禁之后他全身僵硬,形同瘫痪,不然都该叫出声了。   “星星魔手”明显也是一怔,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怔的当口,一道红光在烟雾当中一闪而过,正中魔手上的魂魄,山洞中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吼声中魂魄散作无数光点,尤若烟花般冲破烟雾飞射四处,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洞穴……   这般景象把阿苏南、劬前辈、乃至于“星星”全都给惊呆了,再然后,整个洞穴都开始震荡起来,但见得顶部星光闪烁,交织成一个“星网”,想要把所有光点罩于网中……这场景就好像一个幼童徒劳地伸出双手,试图抓住正在散去的烟火。   前辈毕竟是前辈,阿苏南还没能自这番巨变之中回神,整个人都还处于难以置信的当机状态,劬前辈已经魂魄离体,冲着他猛扑而来。阿苏南猛然醒神,紧跟着整个大脑整个心脏整个灵魂都被激怒了,他倾尽所有魂力拧成一根尖针,又倾尽全力把尖针直直刺向扑过来的魂魄!   “啊……”   这一次轮到“劬前辈”的灵魂高声惨叫了,他被阿苏南的魂针刺了一个对穿,而阿苏南却只恨自己能力有限没能把这人也炸成烟花!   不过,烟花虽是不能,筛子却有把握,当即魂针回转,奋力又是一针……半息之间,勉前辈的魂魄上已经被他捅出好几个大洞,可惜他经验不足,对手一看不敌,立时逃走,“嗖”的一下蹿回自己躯体去了。再然后,就见地上的躯体一个翻身,“劬前辈”满脸怒色地冲着阿苏南爬了过来——魂魄无小伤,一时之间他想要站起身也不是易事。   阿苏南躺在地上,冷冷盯着爬过来的敌人,也没有急于起身。他刚刚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刚才应该稍等一等,外魂一旦入体,完全可以关门打狗,现在这人魂体合一,就算是魂魄受了伤,但两人实力悬殊太大,只怕他也是不敌。   那又如何,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要废掉这个人渣!   阿苏南起了必杀之心,他的魂力在山洞里可以运用自如,他若是以命相搏,这人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阿苏南做好了必杀也是必死的准备,却不想正值此时,整个山洞,不对,这一次是整座山都在震荡,身下的地面突然间起伏翻滚起来,紧跟着一道闪电临空劈下,直直落在劬前辈背上,紧跟着是第二道、第三道……阿苏南这次算是开了眼界,亲眼目击了一个大巫士的身体有多强悍,一道又一道闪电击下,这人被击到体无完肤,都不知吐了多少口血,他却有本事于闪电劈落的空当往口中倒入一瓶药水,然后爬起身,一路挨着闪电摇摇晃晃冲出山洞——前前后后落他身上的闪电足足有十四五道,他却硬是没死!   阿苏南一跃而起,想要跟着冲出去,一直追着劬前辈的闪电突然间发现这里还有个活人,它没办法追出山洞,于是迁怒到阿苏南身上,一道闪电当空而下,阿苏南只以为自己这条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破口大骂:“都是你,你这个疯子,是你害死了祖巫,你还不准我给祖巫报仇吗!”   阿苏南冲着闪电怒吼,是本能,是胸中的怒火无处渲泻,于临死之前的大爆发,原本他没指望能够吼完,估计刚开一个头闪电就该落头上了,却不料一句话骂完,没有闪电,意料中的剧痛也没有出现,山洞中反倒就此平静下来。   阿苏南愣了愣,眨眨眼睛,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扭过头,愣住了——伊落站在他身后,手中长剑替他接下了那道闪电。   等到阿苏南吼完,伊落才于黑暗中躬腰行礼,平静的道:“伊祖,我们尊敬的先祖,你要找的人是我,我来了。”   阿苏南又一次爆发了,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把伊落推出去,却发现这人像磐石样钉在地上,大怒:“你发哪样傻,你家的这个祖宗完全疯了你看不出来吗!他刚刚才害的祖巫前辈魂飞魄散!”   话音刚落,大地又一次战栗起来,山洞里闪电乱壁,细沙夹着碎石开始往下掉落,伊落却伸出左手把阿苏南护进怀里,一动不动跟黑暗的山洞对峙,片刻过后,掉落的石块越来越大,伊落不为所动,阿苏南想动却动弹不得,只好安慰自己说这事悬着也是悬事,是死是活,有个结果也好。   又片刻,石头还在滚落,山体随时都有垮塌的可能,黑暗中却现出一个虚影,他仰起头看向洞顶的“星星”,叹息道:“伊,我还在,不要乱发脾气,到我这里来……”   此话一出,大地瞬间重归平静,山洞唯有碎石滚落的声音,一时间阿苏南都搞不清楚是自己的意识出了问题,看到了幻影。   然后,他就看到虚影冲着星星伸出右手,耳畔响起祖巫前辈的声音:“来,过我这里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多久?闷坏了吧?来,我带你出去……”   阿苏南和伊落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幕,洞顶的星星没动,虚影也没动,他非常有耐心地举着手,就好像可以举着手等到天荒地老。半晌,终是星星让了步,两人就看到一缕星光显现,然后,这缕星光自洞顶飘落,向着祖巫的虚影飘去,场景亦真亦幻,似梦非梦。   眼看着星光就要落到虚影手上,变故突起,伊落手上的长剑突然间光亮大盛,“嗖”的一下,竟是把“星光”给吸了进去,幻灭,梦醒,伊落长剑脱手,无主长剑开始在洞中四处乱撞,而洞中的两人一魂却同时暗叹:成了!   接下去就见虚影手一挥,长剑飞到他手里,他爱惜地抚摸着剑身,剑声在他手中慢慢变小,直至变作一把短剑,洞中响起虚影的喃喃自语:“抱歉小伊,让你等了这许多年,更抱歉不得不用这种法子让你入鞘……不要闹了,现在一切都好了,我说到做到,我会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去找让你恢复神智的法子好不好……”   听了这话,阿苏南心底突然间升腾出一种很是怪异的感觉,好一阵才恍然大悟——原来神智出了问题的不只是“星光”,还包括他自己,而直到此时,他的神智貌似才终于回归正常。   一时间悲喜交加,心里一阵阵堵的慌,很是委屈的道:“前辈,您连我都骗……”   ※※※※※※※※※※※※※※※※※※※※   今天又是短小君,原因就不再重复了,明天晚上更新,应该会正常了……好累,先睡了,明天见! 第112章 山崩地裂   洞中这场变故,阿苏南并不是毫无准备,比如,他知晓墓主很可能就是伊家先祖,这是祖巫昨晚告诉他的。祖巫还告诉他,他们此行的任务,对付“劬”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必须要拿下伊祝的残魂——是的,时隔万年,当年那位强大无比的伊祝,好今也只剩下一缕残魂。   也不知这位传说当中的祝巫第一人是出于何等考较,居然在子侄后辈的血脉里加入了魂力标识,按照阿苏南的理解,这个就好比人为地在基因当中加入一组DNA,让它一代一代地遗传下去,而伊落正好就是伊家这一辈人的传承者。至于这个魂力标识到底有何用途,弥上祖巫在魂力上的学识不及伊祝,他也无法确定,但想来不会是桩好事,尤其现在伊祝只剩下一缕残魂,而残是一个多义字,残缺是它,凶残也是它……所以,阿苏南终于明白了伊落所说的“血脉问题”到底是啥样一个问题,当即给吓出一身冷汗,为了伊落的安全,就算祖巫不同意,他也会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地拘禁甚至是毁掉伊祝的残魂!   除此之外,阿苏南还知晓洞顶有两个阵法,一个是远古的移魂阵法,另一个是现今的夺魂大阵,前者来自万年以前的墓室主人,即伊祝,而后者,则是“劬”和苦邬敖两个人捣弄出来的——这二人在苦邬敖第一次入谷时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墓禁,却辨识不出洞顶的阵法,后来苦邬敖逃往宁阳,有机缘见到夺魂大阵,这才意识到它是夺魂阵的“一个变体”。这二人必定是做了大量实验都没能成功启动大阵,于是认定阵法有问题,自以为是地做出了一些改动,于是,在原本的移魂大阵之上,又加入了一个夺魂大阵,至于这个夺魂大阵是否有效,祖巫的反应是嗤之以鼻:这东西要是有效,宁阳都该遍地老鬼了!   但是,弥上祖巫也向阿苏南隐藏了一些内情。比如,阿苏南不知伊落已经入谷,一直都藏身洞外,静观其变。他更不知弥上祖巫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用自己做诱饵诱出伊祝,祖巫虽然不太了解移魂阵,也不能肯定伊祝当年做下这些安排的动机所在,但是,他自认很了解自己亲手养大的那个孩子,知道一旦自己遇险,这人(哪怕只剩下了残魂)也必定会发狂,而大悲大喜之下,一个人的防御心会降到最低,捕获他的可能性也最高,这也是他所能够想到的既不伤害残魂又能成功捉住他的唯一法子。   当然这些内情都是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才讲出来的,这会子听了少年的委屈抱怨,祖巫也没时间安慰他,只是道:“赶快追上那个劬,他现在魂魄和身体同时受伤,你们两个足以对付他。”   阿苏南立时没心思抱怨了,拉着伊落就往外跑,虽然是祖巫演的一出戏,但那人渣处心积虑相要杀他魂魄夺他身体,简直罪不可赦,他现在恨不得把这人剁碎了拌入猪食,好让他也发挥一丁点积极功用。   出得山洞,刚开始还能看到血迹,一路追踪到雪线以下,血迹突然消失了。   伊落道:“必定是他的同伙把人带走了,以他的伤势跑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没可能还有余力清除痕迹。”   阿苏南咬牙切齿:“他还想跑?做梦!”   当即放出身上蛊虫,发出指令:“把他找出来,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了。”   劬刚刚才被他的魂力所伤,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用蛊虫追踪再好不过。而且蛊肖其主,他家这只小蛊虫也是跟他一样,不走寻常路,明明只有一阶,却聪明的要命,领悟力非常之高,得到指令瞬间就没影了。   阿苏南的脑子中很快显现出蛊虫的飞行路线,抬腿便要追,身旁伊落却是抢先出手,一把把人给背了起来,还拍拍他的屁股:“别犯犟,这样更快。”   阿苏南在他背上僵了僵,其后面对现实,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还是不要拖后腿了,反正他从小就被身下这人亲亲抱抱惯了,当即放松下来,指挥伊落去追蛊虫。谷中没办法使用巫力,伊落作为一个四阶巫士,不用巫力速度仍然非常快,只一刻钟就背着阿苏南跑到石头绝壁之下,面对着面前这条湍急到连鱼都留不住的河流,阿苏南彻底傻眼了——他们又不是蛊虫,如何飞的过去?   而且那个劬也没长翅膀,重伤之下,他是弄个过去的?   伊落一拍脑袋,背着他转身就往回跑:“上当了,他们刚才必定就藏在雪线附近,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苦邬敖既然连夺魂阵这种不传之秘都能够学到手,学点小术法制造魂魄假像应该不是难事,刚才他们急于追击,都被他给骗了。   返回雪线,伊落把阿苏南放下,二人正待仔细搜寻,脚下大地却又一次颤动起来,此次震动比前面几次都要强烈,不到两息功夫,但听得“轰隆隆”一连串的巨响响起,雷鸣般的响声之中,面前的雪山轰然崩塌……   眼看着巨大的山石挟裹着白雪飞滚而下,阿苏南前一刻还觉着幸运无比,幸亏伊落就在旁边,不然他非给砸死不可,下一刻却又惊觉随着整个山体的崩塌,大量魂力滚滚而出,一时间都不知该惊还是该喜,或者干脆惊喜交加?   旁边伊落也是一声惊呼:“可以使用巫力了!”   山崩面前,两人当真是各显神通了,急急跳跃奔行于大大小小的飞石之间,一面护住自身,一面铺开巫力/魂力展开搜查,很快即有更加惊人的大发现——山崩了,整座山体四分五裂,而原本隐藏于山体深处的几处地室就此暴露,竟是距离此地不足十里。   此时的地室之中也是一派兵荒马乱,地室摇摇欲坠,一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那是“劬前辈”;一人正在苦苦支撑,试图抵御这场天灾人祸,却是一个瘸着一条腿的半瞎老者;还有几个人却是四处奔逃,企图寻找出路,阿苏南发现他竟是认得当中三人:朗阿蛮、诺阿亚,还有一个是三年前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泯原棱!   伊落拉着阿苏南迅速靠近地室,阿苏南一边跑还一边问:“那个老者会不会就是苦邬敖?这人肯定在宁阳修习了魂术,身上的巫力虽然被废掉了,但他仍然有能力支撑住地室。”   随及又改口:“喔,他只能支撑住一间地室,其他都垮掉了,看来也不过如此。”   伊落还没开口,阿苏南的脑子当中却响起祖巫的声音:“小小年纪,却敢说人’不过如此’,要知临阵轻敌可是兵家大忌。”   阿苏南惊喜道:“前辈您也来了。”   祖巫道:“此间事了,正好把那个劬给收拾了,暗中若是还有人偷窥的话,正好杀鸡儆猴。”   这下子阿苏南也连忙改用魂力交流:“前辈,山是您给弄塌的吗?”   “不错,以小伊的性子,绝对不会只弄一个山洞,我推测是因为万年间沧海桑田,其间发生过数次地震滑坡之类的大灾难,才让那处山洞跟其他洞室分开了,慢慢找太费事,干脆把山给震垮,找起来容易一些。”   阿苏南听的咂舌不已,啥叫实力?这才叫作实力啊……一言不合就崩山!   不过对于祖巫前辈的任何决定他都表示无条件赞同,立即道:“垮的好,反正山上也没有人家,再说巫夷也该有一所像样的监狱了,哪有把犯人都扔进来自生自灭的,只要拳头够大,这里岂不是成了天堂?!”   这马屁拍的……连心事重重的祖巫都给他逗笑了。   ※※※※※※※※※※※※※※※※※※※※   今天又是短小君,嘿嘿,这周没榜单,我也偷点懒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喔,没想到营养液也有系统返还,涨姿式了啊(⊙ω⊙)   读者读文章系统返还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修林茂竹”,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文章系统返还   读者“与自然共呼吸”,灌溉营养液 第113章 自作自受   以伊落和阿苏南的能力,十里地片刻即到,半道上伊落却突然住足,问阿苏南:“你刚刚说苦邬敖用的是魂力?”   “对啊,他肯定在宁阳修习过魂术……”   阿苏南话没讲完,却听伊落叹息一声“当真是大意了”,看阿苏南不明所以,又解释道:“这处山谷应该是被下了禁制,山崩之后禁制解除,所以现在谷中巫力和魂力都很充裕。”   然后他指指地室方向,“但是我们忘了里面的苦邬敖修习过魂力,他巫力被废魂力仍在,你可以使用魂力,他肯定也可以,我们可以搜到他,他自然也可以搜到我们。”   阿苏南摇头:“地室都要垮了,除非想被活埋,一时半会儿他没功夫搜查四周。”他话讲出口才意识到现在没功夫不等到呆会子也没功夫,只要苦邬敖能够使用魂力,他们想要悄悄潜入地室的意图就不可能成功。   伊落开始苦思对策,他可以用巫器隐身,但隐身巫器只有一个,他用了,南仔就没有,而且谷中变数太多,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跟阿苏南分开……   正自犹豫不决,一旁的祖巫突然插话:“那就让他发现好了。”   伊落一怔,随意恍然,笑道:“前辈说的是,是我想差了。能隐身最好,不能隐身也有不能隐身的好处,南仔你装扮成一个普通人,留出点破绽也无妨,我们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阿苏南的眼睛顿时也亮了——对呀,反正迟早都要暴露,那就干脆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倒要看看这两人到底有何招术。   两人一魂商讨期间地动结束,山体外面塌方仍在进行,岩石仍在滚落,山体以内的地室却是逃过一劫,半瞎的瘸老头一屁股坐到地上,嘎嘎怪笑,直让阿苏南浑身鸡皮疙瘩,心里好一通感慨:短短十年,这人就从一个风度上佳的大巫士变成了如今这副糟老头子模样,恍若隔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苦邬敖怪笑了一阵,其后喘息着站起身,走向朗阿蛮几人的藏身处。那里原本也是一间石室,只是垮塌了一半,现在变成了一个小洞穴,朗阿蛮几个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全都站在角落里,握着拳头紧盯着糟老头子,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样子。   苦邬敖却道:“想要你们命的人是他不是我,这样看着我做甚?”   然后他指指来时的方向:“刚刚地动把出口都堵死了,我无所谓,反正我这个样子活着也是受罪,你们若想活命,就过去清理通道吧。“   讲完话他也不管几个年轻人有何反应,背转身一瘸一拐返回主室,坐到劬的身边,又是一阵怪笑,一边怪笑,还一边嘲讽劬,大意是说你不是机关算尽很聪明么,最后还不是落到这个下场,你要不折腾没准还可以安安生生舒舒服服再活二三十年,现在是死是活可就由不得你了……   地室之外,看到朗阿蛮几个跑去清理通道,伊落对阿苏南道:“我们也过去帮帮他们吧,现在不能使用巫力,单靠他们几个,都不知要清理到何年甚月。”   进出这几间地室的通道原本也是一道裂缝,刚刚的山体崩塌把通道从中截断了不说,四周的山体也遭到破坏,随意使用巫力很有可能会导致二度崩塌,如今之计唯有老老实实用人工清运堵塞的渣土和石块。   阿苏南他们正待动手,却见一人一鸟自天而降,却是伊堤乘金雕而来。   伊落很无奈:“阿哥,我都讲了我能应对……”   伊堤看他和阿苏南都是无恙,心头石头落地,这才回头敲了伊落一下:“刚才有多危险你知不知?响动大到两百里以外都能感受到,不只是我来了,大巫还有其他几位长君也快要到了。”   伊堤不放心伊落,一直都守在谷外,是以才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只他也不是多话的性子,教训了弟弟几句,注意力很快转向地室。   地室里面变故又起。   苦邬敖嘲笑了劬一阵,大概是出了气,这时候叹息一声,道:“罢了,你既要死了,之前的恩恩怨怨全都作罢,我最后帮你一回,就算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也让你死个痛快。”   说完他站起身,在四处找了一阵,找到一块形似短刀的尖利碎石之后返转身,然后,就见这人跪坐到昏迷不醒的“劬前辈”面前,双手握住尖石高高举起,冲着劬的脖颈狠狠扎下去……   看到这一幕,阿苏南眨眨眼睛,他很奇异地觉着那个“劬”不会命丧于此,否则都对不起他老谋深算策无遗算的人设。果然,眼看着尖石就要割开脖子,昏迷之中的半死之人却突地动了,就见他一个翻滚避开尖石,然后一脚把苦邬敖踹翻在地,紧跟着猛扑而上,再然后,两个老头子在地上滚作一团,直滚到满头满脸满身的灰土,瞅准机会还你揍我一拳我甩你一巴掌,刚刚才经历完地动的地室,又一次尘土飞扬。   阿苏南简直都要不忍卒看——你们这样子跟两个打红眼的粗陋汉子有何不同,说好的大巫士呢?尼玛好丢脸!   偷眼去看伊堤,果然,伊堤铁青着脸一动不动地钉在地上。这时候又有两人乘雕而至,却是大巫邬重山和巫力司的司长大人,这两人比伊堤年长很多,对于地室里面上演的“糙汉打架”无甚表示,很是云淡风清。   劬和苦邬敖闹出的动静很大,朗阿蛮几个也停止清理通道,偷偷摸摸潜回主室。看到两人打斗正酣,朗阿蛮和诺阿亚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抬起手臂,奋力掷出手中的大石头,目标:地上正在激烈晃动着的两颗大脑袋!   这两人动用了巫力,两块石头可说是劲头十足,这两下要是砸中了,估计地上两个脑袋马上就要改变形状。但是,半道上石头却突然拐了弯,就见它们去若闪电,回也迅若闪电,眨眼之间去而复返,不偏不倚砸到诺阿亚朗阿蛮两人头上,这两个连哼都没哼出一声,脑袋就开了瓢,齐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扔出的大石头不但没能打中敌人,反倒把自己给砸昏了!   与此同时,两个大巫士这边也分出胜负,就见劬一拳狠狠揍在苦邬敖脸上,然后挣开身站起来,走向朗阿蛮诺阿亚两个,五官扭曲满脸拧笑:“我好歹也是个大巫士,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我动手?”   只他话声刚落,满室尘土间但见一丝亮光闪过,一块大石头结结实实砸他头上,这位长君大人晃都没晃一下,直挺挺朝前摔倒,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掠起老大一片浮尘。   而在他的身后,苦邬敖躺地上怪笑:“我好歹曾经也是个大巫士,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致我于死地?”说完之后,就见这人脖子一歪,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也不动了……   这一番可说是兔起鹘落,前后不过数息之间,地室里面就躺倒四个,全都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不说地室里面的几个普通人吓呆了,就连地室外面的“大巫士观战团”也很意外,这个时候恐怕只有修习过魂力的阿苏南和弥上祖巫才能够看到劬和苦邬敖的魂体已经双双离体,正在飞速掠向地上的朗阿蛮和诺阿亚。   阿苏南一下子慌了神,惊呼到了嘴边,魂力也凝结在指间,幸而祖巫及时出声:“别慌,安静往下看。”   往下看?   往下看就是,整个地室浮现出了好几道异色光亮,它们就像一根根“丝线”一样,把劬、苦邬敖、以及朗阿蛮和诺阿亚交错连到一起,劬和苦邬敖的魂体杀气腾腾袭到,顺着“丝线”顺利进入两个年轻人的躯体,但是,紧跟着朗阿蛮和诺阿亚的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光亮强到甚至于连几位从未曾修习过魂力的大巫士都能够看到,再然后,随着“啪啪”两声轻响,劬和苦邬敖的魂体被扔了出来,两个魂体在空中360度一阵翻滚,再然后,阿苏南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吸入进失去魂魄的两具躯体……异光消失,地室重归平静。   识海里面,阿苏南抓住祖巫手臂,目瞪口呆:“他们……他们……这是互换了……身体?”   ※※※※※※※※※※※※※※※※※※※※   明天没有更新,周四上午11:30更新,快要结尾了,我尽力把时间固定到11:30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喔^_^   读者“晴天Z”,灌溉营养液   读者“清河川”,灌溉营养液   读者“兔子75”,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阿扑”,灌溉营养液 第114章 返回乌衣   这个结果可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事后复盘,阿苏南才意识到老谋深算的“劬前辈”做了两手准备,能够在墓禁里面夺取阿苏南的身体那就再好不过,一旦事败,他就会潜回地室,启动第二套方案。所以,他才会在地室里面也设置了一个夺魂阵,很可能是为了安抚苦邬敖,这个阵法可以一次夺双魂,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把朗阿蛮和诺阿亚关押在这里——夺不到阿苏南的,那就退而求其次,夺走这两个小巫士的身体也算不错。   而刚才阿苏南看到的那几根闪着异光的“丝线”,就是夺魂大阵开启之后释放出来的强大能量,凭借这股力量,劬和苦邬敖的魂魄才能够顺利进入他人身体,所以,刚开始打的那一场架,很可能是演给室内室外的一帮观众看的。按照那两人的构想,他们于混乱之中打昏朗阿蛮和诺阿亚,然后再上演一出自相残杀双双身亡的闹剧,所有人都看不到魂体,等到“朗阿蛮”“诺阿亚”两人醒来,谁会想到这二人已经被鸠占鹊巢换了魂魄?   计划的严丝密缝,可惜打一开始就犯下两个致命大错:其一,这两个人不知阿苏南身在巫夷却有修习魂力,因此目击了他二人试图换魂的整个过程;其二,这个夺魂大阵整一个残次品,压根夺不了魂。虽然刚开始一切顺利,他二人的魂魄确确实实进入到了别人的躯体,但是,刚一进去就遭遇顽强狙击,紧跟着更是被踹了出来。至于当时爆发出来的强光,那是祖巫弄出来的,目的就是要让几位大巫士暂时看见魂体,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当即就猜到了七八分,等到清开通道进入墓室,看到四个人无一断气,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遗憾的是,劬和苦邬敖两人的魂体严重受损,竟然都是神智不清,阿苏南一时半会儿拿不到他们的口供,就此失去了应证上面这番猜测的大好机会。好在他亲眼目击这俩恶人遭到报应,也算是出了胸中这口恶气——两个魂体遭遇重击,被踢出来之后无力自救,竟是误入到对方身体,现在好了,劬的魂体跑到苦邬敖身体里去了,而苦邬敖一朝醒来,就会发现自己竟然变作了劬……这乐子可就闹大了。   不过事情到了这里就跟阿苏南没多大关系了,刑司和巫力司的大批巫士很快赶到,三刻钟疏通入口,劬和苦邬敖被抓,其他人获救,阿苏南确定朗阿蛮诺阿亚没有大碍之后,就很有眼色地撤离了。   这天黄昏,阿苏南跟刑司吏员有过一次会面,在他把前后经过事无巨细全都讲清楚之后,就被客客气气地告知随时都可以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阿苏南和伊落启程离开问罪谷,看到刑司和巫力刑联合出动,正在转移谷中幸存的重刑犯,现在这地方既有巫力又有魂力,显然是不能再被当作一处低成本监狱来使用了。   坐到凤隼身上,伊落问阿苏南:“做啥急着离开,你不是说想要见一见诺阿少君吗?”   阿苏南摇头:“算了,她现在心情很糟,找到她也未必会有用处,我自己去找答案吧。”   今天一大早他已经见过诺阿千南,当时他远远看到这位刑司的铁腕司长独自站在河边,整个人说不出的萧瑟,不忍心再去打扰她——苦邬敖二度入谷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若说她是完全不知情,都该被问责渎职了。很可能她也有不得已的理由,只不知眼见儿子差点被人夺舍,她后不后悔?而经此一事,她们母子之间的关系还能毫无芥蒂地回到从前吗?…… 阿苏南自问帮不到她,于是选择默默离开。   伊落又问:“到底有啥事,可以讲给我听吗?”   阿苏南略一犹豫才开口:“你还记得地室里面的那个小香炉吗?……那个香炉我曾经见过,第一次被绑去遗迹的时候,苦邬敖用的就是那个香炉,当时我就觉着那物事很是奇怪,不像个死物,但你要说它是个活物吧,又笨笨的样子。”   伊落:“竟有这等事?做甚我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阿苏南呲呲牙:“我给忘记了,当时只有六岁嘛。现在我想不通的是,做啥它会出现在这里?若是经刑司之手还好说,若是从其它渠道流进来的,就比较麻烦了。”   伊落一点即通:“你在怀疑阿什穆?”   阿苏南不讲话了。阿什穆就是当年那个阿木,当年阿木明明知道阿丑借着他的名头作威作福,对那些可怜人非打即骂,可他却不闻不问,可见此人心性良薄极其自私,因了这个缘故,阿苏南一直都不待见他。而他也知道自己陈见太深,不想影响伊落的判断,一直都避免在伊落跟前提到此人,现在却是不能不提了。   伊落面色凝重起来:“阿什穆能力很强,不出意外再过两三年就会升任副督长,若事情真跟他有关,为了保住前程很可能会挺而走险……无论如何,这事我来处理,你不准再去涉险。”   阿苏南不作声,算是默认了,转头对凤官儿道:“先回乌衣寨去吧,我想阿爸阿妈了,他们还没见过蛋宝呢。”   *—*—*   初夏的乌衣寨,雨瘴刚刚过去,整个寨子都像是给水洗刷了一遍,水润清新,空气里还透着一股子湿漉漉的清凉。大街小巷上却是一派繁忙景象,不说步履匆忙的各色行人,连向来闲散的长者都在四处溜达,小崽们更是成群结队呼啦啦飞奔而过,每个人脸上都透着笑意,到处都洋溢着雨过天晴后的喜悦。   乌衣河边的一家客栈里面,这时候却是另一番光景,店主人正在满院子找人,店家阿爸都快把院子里的各个旮旯角落给翻遍了,店家阿妈更是满脑门儿的汗,不住声地唤着“临仔”“临仔你快出来”,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却站在廊下看热闹,还不时地出点馊主意,比如“赶快去看下米缸,指不定钻里面去了”之类。   客家夫妇正在着急上火,却见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后走入院门,前边的少年怀里抱着个一岁出头的精瘦小伢,小伢一张花脸满身尘土,正攀在少年肩头盯着后面的一只大胖鸟,眼珠子都不肯错一下。   少年正是阿苏南,看到正在围着黄角樟来回乱转的阿妈,无奈道:“阿妈,临仔在我这里。”   阿苏阿妈倏然回头,看到阿苏南怀里的小伢崽,惊喜过后就是满脸的爱恨交织,咬牙道:“这混崽做啥跑你身上去了?”   阿苏南很是无语:“阿妈,他一个人跑出去了,我刚刚看到他在路边瞎转。”   幸亏巫夷没有人贩子!   阿苏阿妈恨的牙根痒痒:“这小伢当真是长本事了啊,睡个午觉都能睡到街上去!一丁丁大就会往外跑,怪不得我们把院子翻遍了都找不到人!”   阿苏南把小崽从肩上拎下来,架着他的胳膊窝拧来拧去的看,满脸的嫌弃:“你刚满一岁就弄个麻烦,让你阿爸把你领回山里去……”   “喂,有你这样当阿叔的嘛,他还是个小伢宝宝,你当他是个玩器啊……”阿苏阿妈劈手夺过小宝宝,随手还在儿子肩上重重敲了一下,紧跟着又在小仔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混崽哟,你吓死老阿妈了!”   混崽宝宝却完全不领情,指着阿苏南身后,“鸭”“鸭”“鸭”叫个不停,阿苏阿妈扭头一看,顿时被蛋宝的稀罕模样给惊到了,脱口道:“这是个啥物事?”   “不是物事,是一只鸟。”阿苏阿爸也走到近前,接口道。   “对,它是一只鸟,”阿苏南连忙隆重推出家里的新成员,“它就是蛋宝。”   “神哟,蛋宝长这样?!”   阿爸阿妈都是见过那只奇异大蛋的,很是惊奇了一阵,蛋宝也不认生,任他们围着自己转,还把折叠的翅膀打开,扑腾了两下,“啾啾”叫了两声,算是打了招呼。   围观完蛋宝,阿苏南的两位家长这才注意到儿子背后还站着一位毫无存在感的贵客,阿苏阿爸大感失礼,连声道:“伊落少君您也来了?快请进来坐!快请进来坐!”   伊落笑道:“阿叔不用客气,我们会在家里住几天,家里不会没有房间吧?”   “讲的哪样话,弄个会没有房间,家里开着客栈呢!”阿苏阿爸笑起来,“要是嫌这边吵的话就住到措仔那边去,几步路就到,两边都有空房间。”   阿妈也道:“少君您看着哪间顺眼就住哪间,我去给您收拾齐整,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可是丈母娘大人,伊落哪敢劳动她大驾,连忙道:“不用,不用,现成的房间就好,要不干脆住南仔房里吧,不用麻烦。”   阿妈却道:“不麻烦,不麻烦,南仔房里只有一张床,你们两个住不方便,他壁隔的客间一直都空着,我这就去收拾。”   阿苏南连忙把人拦下:“阿妈你不用管我们,我们呆会子自己会去收拾。”   阿妈笑道:“也好,伊落少君也不是客人,都是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我去给临崽洗洗,看他这身脏的,也就一会子没看住,都不知上哪里糟的……”   阿爸也道:“我去给临崽兑水洗澡,你们有事叫我。”   讲完话两个人急匆匆地走了,连蛋宝都屁颠屁颠摇摇摆摆跟上。   看着他们的背影,阿苏南撇撇嘴,小声对伊落道:“看到没有,这就叫有了孙子就忘了儿子,自打有了临仔这混仔,都没人宝贝我了。”   伊落也小声道:“我不会忘了你的,以后换我来宝贝你……”   话音未落,突觉两道杀气凌身,扭头一看,却见大舅哥阿苏措站在巷子口,正眼光幽暗不明地盯着自己。   ※※※※※※※※※※※※※※※※※※※※   接下去都是琐碎的种田文了。   ……   谢谢“年糕”妹纸扔的地雷^o^   年糕扔了1个地雷   ……   看我这记信,昨天忘记看,月末营养液记录又被清空了,给小伙伴们陪个礼(大汗) 第115章 火塘夜话   阿苏措跟伊落无声对视片刻,看见弟弟转头看过来,抿抿嘴唇,冲着伊落一点头,牵着马大步走入院子,用力抱了抱阿苏南,又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这才开口:“事情都解决了吗,有没有受伤?”   那日伊落询问弟弟的行踪,阿苏措就觉着不对劲,后来更是传出了阿苏南被绑架的消息,即刻赶往湖区,却在半道上遇见众人撤离。幸而作为阿苏南的血亲,刑司给了他一个准信:人确实是失踪了,但是应该还活着,已经有人追踪而去。   后来他在木关河滩苦等两日,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可说是受尽煎熬,直到昨天下午才接到阿苏南报平安的讯息,然后一路快马加鞭,昨晚夜宿垅南,今天一大早又上路,紧赶慢赶,还是比阿苏南他们晚了一步才到家。   这会子听到阿苏南说没有受伤,又见他气色很好,才算是彻底放下心。   “阿爸阿妈不知晓这事,莫要说走了嘴,”阿苏措叮嘱完弟弟,回头又挑眉看向伊落,“少君好久不见,有时间吗?想向你讨教一下修炼上的事情。”   伊落目光闪了闪:“现在就有时间,过你家里去?”   “好。”阿苏措把珉玉交给弟弟,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式,跟伊落双双离开。   阿苏南看着他们的背影扯扯嘴唇,转头把珉玉拴好,高高兴兴跑屋里去玩……呃不,是帮着照料小宝宝去了,他才不担心那两个人!   ……   阿苏家开的是家平民客栈,名字就叫作阿苏客栈。   客栈不大,一前一后两栋楼,前楼住客,后楼自住,中间夹着一个大院子,不算一楼的大通铺,统共也只有十八间客房。不过他家吃食出名,现在正值淡季,整个乌衣寨都没几个客人,他家却住了六个,还全都是包餐客,估计都是冲着吃食来的。   像这种平民客栈,为了节省灯火钱晚餐都定在掌灯之前,店家与住客同锅吃饭,有点像前世的食堂,不过不收餐票。今晚上的吃食是三菜一汤,香辣兔丁,蘑菇鸡块,还有炒青菜和白菜粉丝汤,品种不多,却都是用盆装的,满满四大盆,只因吃饭的不只自家这些人,寨子里还有十几号人长期在客栈包食,他们不是乌衣学馆的学员就是叫鱼桥边开店铺的生意人,阿苏家把利看的薄,味道也不比食馆差,正好合了他们的意。   作为一个薄利买卖,平日的吃食可没这般丰盛,今天儿子归家,特意杀了一只鸡,多加了一道蘑菇鸡块,白菜粉丝也是用鸡汤炖的,还特意煮了细米饭,食客们一进塘屋就大呼赚到了。   阿朵笑道:“是你们运气好,我家阿弟回来了。”说完就出门给阿哥和伊落送吃食去了,据说那两人沉迷“修炼”不能自拔,只好把饭食给他们送过去。   阿苏南代替阿朵给客人打菜,也笑着打趣阿妈:“我们可要在家里住上好几天,天天都是这般吃法,可要亏本啦。”   “亏本我也高兴!”阿妈话讲的很硬气,但喂临仔吃饭的手却是顿了一下。   阿苏南也不揭穿她,实在说开这个客栈是为了给阿妈阿爸找点事情做,家里早就不缺这点银钱了。   食客们得了便宜便不再卖乖,高高兴兴打了菜,各自取了食盒坐到火塘边吃起来。   片刻过后,有个住客问阿苏南:“听说小阿哥你是从新安坝子那边过来的,可有听说过阿南?”   阿苏南端着汤碗的手僵了一下,幸而旁边立时有人问:“哪个阿南?”   “就是’阿南雪山阿南河’的那个阿南啊。”住客道。   旁边又问:“‘阿南雪山阿南河’又是弄个回事?”   于是,住客滔滔不绝说起故事,估计这人开头问那话,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个显摆的机会。   这年月消息闭塞,在新安坝子上响当当的“阿南雪山阿南河”,一过朗阿寨就没几人知道了,不过有银钱住单间的客人大都走南闹北,消息比旁人要灵通一些,听听这位消息灵通人士讲的故事:   “……新安坝子上的妖物厉害着呢,尤其是到了夏天,河妖就要出来做怪,搞到整个坝子都成了汪洋大海。以前也有大巫士过去整治它们,但新安坝子那就是个蛮荒之地,大巫士也不乐意天天都呆那儿啊,一个没看住,妖物就要作妖。幸亏出了个阿南大人,那可是神明派下来的使者,小小年纪就缚住了河里的妖物,把它们通通镇到地底再也做不了怪,不然哪里会有现在的新街。”   阿苏南听的心里吐血,面上却要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平静模样,道:“河里哪来妖物,就是那边雨水多,河里的水跑不及就要漫出堤……”   话没讲完,一位学员食客也出声附和:“对,他就是想了个法子不让河水泛滥而已,做啥就被你们传的神乎其神,连河妖都出来了。”   住客却是不服气:“你住在乌衣哪里知晓新安的事情,那边可是蛮荒,啥样的怪事都有。“   学员针锋相对:“我们学馆里面有讲,先生还专门演示了阿南用的法子,不过就是水往低处走而已,有甚了不起的。”   “有甚了不起?把个蛮荒之地变成良田千里,你说有甚了不起……”   眼见这二人要吵起来,阿苏南开始流汗,连忙打圆场:“两位,两位,我从新安来,我知新安事,都听我说一句好不好?”   看众人都转向自己,阿苏南这才缓缓道来:“新安坝子沃野千里,之所以以前一直都没人居住,是因为我们巫夷的人少,没有人过去。现在巫夷的人口多了,前巫夷的两个坝子养不活弄个多人,很多人家缺衣少食,他们的日子比我们后巫夷小寨子的好些人家都有不如,更有很多人没了田地没了住处,只好流落在外食不裹腹,所以,我们现在才会想到新安,要知那可是一处宝地,一旦整治好了,比月西坝子比垅关坝子都要好……”   “吹牛!”马上有人反驳。   在座这些人大都自许见多识广,就算没有去过,至少也是听说过月西坝子,听说过垅关坝子,全都满脸不相信地看着阿苏南。   阿苏南笑笑,决意不放过引导舆论的大好机会:“你们耐心听我讲完,然后就知我是不是在吹牛了。就说庄稼吧,你们知不知垅关坝子每亩的出产是多少?”   没人作声。   “那乌衣这边呢?”   这个很多人都知道,立即有人讲:“细粮二百八,粗粮四百。”   有人知道的更加详尽,比如阿苏家的帮工:“一等田细粮二百七八到三百,没有过三百的;二等田细粮二百到二百二,粗粮三百五到四百。”   阿苏南点头:“垅关坝子并不比乌衣强多少,一等田每亩的产出是三百到三百五,这个是麦子的产量,稻米还要低一点,最好的良田也很难收到三百三,大多在二百七八到三百三之间,这还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他看看几位学员:“这些资料你们学馆里都有,可以回去查证。”   然后转向其他人:“那你们知晓新街的田地,一季可以产出多少吗?”   顿了顿,这才讲出答案:“一等田,稻米三百斤到三百五六,目前那边只种稻米,我也只有稻米的产出。所以新安的一等田,最少都有三百,就连二等田,一季都可以收到二百七八,而且那边七成以上都是一等田,剩下的全都是二等田,没有三等田。”   众人听他讲完,有人不信,有人疑惑,有人却觉着不过如此。   但是紧接着,阿苏南又抛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这些都算不得的大事,但是除此之外,新安坝子上一年可以收割两茬,而且它还不像乌衣这边,不是一茬稻米一茬豆子,新安那边收两茬,两茬收的都是稻米!”   听众一时无声,显然都被惊到了,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满满的怀疑情绪,毕竟一年收两茬稻米,这种好事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这次最先开口的是阿苏家的帮工,阿苏家目前有九亩田地,阿爸阿妈这两年也不下田了,于是从朗阿寨雇了三个年轻阿哥,农忙的时候种田,农闲的时候就帮着打理客栈。   开口的是最年长(其实也就十九岁)的那个帮工:“阿南,真的是稻米?两茬稻米?”   阿苏南严肃点头:“千真万确,我于神前起誓!”   这人连忙道:“阿南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就是……就是……觉着这事儿太好,都不敢相信了。”   阿苏南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这人又问:“过新安去的人都可以分到田地吗?”   “对,十五岁以上的男丁每人五亩,女丁每人三亩,十一岁到十五岁,无论男女都是每人两亩,十一岁以下每人一亩。以你家为例,若只是你们夫妻两个人,可以分到八亩地,若是再加你阿爸阿妈还有你阿弟,你弟满十二了吧?你们一家总共就可以分到十八亩地,这些田地十年以内都不用交税。除此之外,十六岁以上的男丁还可以开荒,每人最多开五亩,这个就是五年以内不交税,不过开出来的荒地每年至少要种上一季庄稼,否则就要给收回去。”   “还要交税吗?”帮工有些失望。   其他人都笑起来:“当然要交税,也就后巫夷的小寨子才不用交税,连乌衣寨都要交。”   阿苏南也道:“现在不用交,十年以后才开始税,不过交的很少。象现在,月西垅关是十税一,乌衣是十五税一,十年以后新安也会跟乌衣样,十五税一。而且新安一年收两季,只收一季的税,第二季不用交税,这个税费至少会保持二十年不变。”   众人一合计,纷纷点头,都觉着这个税费还成,比其他地方都划算。   看几个帮工都有些心动,阿苏南又道:“有心要去新安的话,那就越早越好,去的早,分的田好,而且靠近新街。新街以后会是整个新安坝子的首府,它迟早会成为一个很大的街子,现在过去的话,田地和木楼都在新街边上。”   “还有木楼?也是白给的?”   “对,木楼也白给,而且连口粮都不用带,口粮种子都可以从迁移司借,等到收割之后再还给迁移司。一年还不完就分成两年还,只要在三年以内还清就可以了。”   “我们朗阿寨的也可以去吗?不是说只有前巫夷的游民才能去?”   “没有这个说法,所有人都可以去。现在只有游民过去,是因为他们在别处没有活路了,不得不去,等到以后新安的好处传出去,迁移过去的人会越来越多,还是那句话,晚去不如早去,去的越晚,分到的田地就离新街越远。”   因为长期在阿苏客栈吃饭的缘故,食客们跟几个帮工都很熟悉,看他们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下都很奇怪,不知他们为何如此相信一个小阿哥的话。不过这是店家儿子,大家也不好开口,只先前那个学馆学员一根筋,很耿直地规劝起帮工:“你们真想过去?要是他讲的不对,收成没弄个好,或者分到的田地不好,你们该要弄个办?”   没成想几个帮工异口同声,众口一词:“他讲的弄个会有错!”   最小的那个还补充一句:“他是南阿哥啊!”   阿苏南却笑眯眯地看向刚刚讲故事的那位住客:“这位阿叔,你是要去往新安做买卖吧?到了新安之后,你去移民营地找迁移司,那里有个’新安一日游’,迁移司会安排人带你和其他商贩四处走走,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知我讲的不差,新安是个好地方了。”   现在的迁移司肯定还没有“新安一日游’,不过很快就会有了——看来他要狠狠抓一把宣传工作了,三年了,竟然连走南闯北的商贩都还认定新安是个蛮荒之地,还在四处散布“阿南镇河妖”的谣言……严重失职啊!   ※※※※※※※※※※※※※※※※※※※※   先发上来,晚些时候再来修改,不过剧情不会变,看过的不用重看   明天上午肯定更不了,我争取下午五点更(汗,一天更比一天晚)   昨天不知怎么回事,回贴全部消失了   谢谢“兰”的营养液 第116章 乌衣夜市   晚饭过后,伊落跟着阿苏措返回,阿苏南看这二人面上都很平静的样子,貌似修炼颇有成果,遂放心。   哪知几句寒暄过后,他家阿哥即道:“阿妈,临仔太闹腾了,我邀伊落少君住到我院子里去,那边清静。”   阿妈想想也是,家里有个吃奶的小崽,一天都晚都吵人,而且长子那边家拾啥的都比这边要好,确实更合适接待贵客。于是道:“那就让南仔也住到你那边去,白天过来就成。”   阿苏措立即道:“南仔就不用了,他也好久没回家了,这次离开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就让他在家里陪陪你和阿爸。”   话一出口,阿妈点头,阿苏南摸鼻子,伊落却是满心的莫可奈何——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大舅子,这大概要排在人生不如意之因由的前几位了。   住宿的事情刚刚安排好,一直都很沉默的阿爸突然开口:“南仔,’阿南雪山阿南河’是哪回事?”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不说因送饭错过了听故事的阿朵,就连阿妈也是满脸的好奇:“对啊,这个’阿南雪山阿南河’到底在哪里?”   看弟弟不作声,阿苏措帮他回答:“朗阿山背后的那座雪山,现在叫作阿南雪山了;阿南河在新安坝子上,源头就在阿南雪山上。”他忙于药草种植园的各项事务,加之多了一个小崽缠身,一直都没有去过新安,这次要不是去到垅关坝子找弟弟,都不知道这世上突然多了一座“阿南雪山”、多了一条“阿南河”。   阿爸却是不满意长子给出的答案,仍然盯着幼子:“那山一直都没名子,做啥突然变成了阿南雪山?”   阿苏南只好装糊涂:“阿爸,大概是以前有个很厉害的人叫作阿南吧。”   阿苏阿爸却转向伊落:“少君……”   伊落赶忙道:“阿叔您不要这般客气,还像以前一样叫我阿落就行。”   阿爸痛快改口:“阿落,您知晓是何缘由吗?”   伊落张张嘴还没出声,阿苏南已经拖着他往门外走,边走边道:“阿爸,我们难得回来一回,事情还多着呢……嗯,伊落阿哥还没有去过我们乌衣的夜市呢,我带他过去看看。”   又看到旁边阿朵怀里的临仔冲自己伸出小手,嘴里还“走”“走”叫过不停,干脆又把小朋友抱了过来:“你倒是聪明,哪里都想去。”顺带把只小奶崽也给拎走了。   害的阿妈追他后面连声叮嘱:“不准乱给他喂吃食,听到没有南仔……”   *—*—*   乌衣寨比不上前巫夷的大寨子,但好歹也住着万余人口,常住户还大都不是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放他们身上不适用,这年月娱乐活动又很少,于是夜市应运而生,也算是为无所事事的夜晚找点事情做。今晚上的夜市尤为热闹,但见满街灯火,人头攒动,仿佛全寨子的闲人都挤夜市来了。   伊落有些意外:“弄个多人?”   “雨瘴刚过,大家都给憋坏了呗。”阿苏南不以为意。   他抱着临仔,小家伙长的精瘦,却精力充沛胃口极好,但凡旁边有个人在吃东西,立即倾过身子去看,好在这家伙肚子饱见识少,看看也就算了,只阿苏南单手抱着他,生怕一不小心他就扑人怀里去了。至于他的另外一只手,嗯,正被伊落牵着呢,这地方人太多,方便伊落随时护着小孩子不是。   乌衣寨最繁华的街道就是叫鱼街,夜市自然也在这里,阿苏南跟伊落一路行来,但见沿路大都是卖吃食的,因为少了店铺租金,价格都很便宜,买的人也多,尤其是带着小孩子的,花上一两文钱就能让小娃崽开心一路,都很舍得。   快到钓鱼桥的时候,阿苏南突然看到人群当中有个高高长长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是风流倜傥鹤立鸡群的样子,那不正是“迁线火线”的帅哥主笔吗?   阿苏南正在奇怪阿索涞不在木关河滩坐镇跑乌衣来做啥,怀里的临仔却指着桥边“鸭鸭鸭”的叫了起来,扭头一看,好家伙,那个正绕着鸟笼子打转、看起来呆萌呆萌的大胖鸟,可不就是自家的那只大蛋宝吗?!   蛋宝虽然刚出壳一个来月,还是只幼鸟,但它毕竟不是小孩子,阿苏南也没拘着它,任由它四处乱跑,反正它自个儿会觅食。而且别看它长的挺实诚,除了小蛊,阿苏南还真不相信有人(虫?)欺负得了它。今天晚饭前这家伙就跑没影了,没想到却在夜市上遇着了,现在还围着鸟笼子转悠,阿苏南本能地觉着这家伙要惹事。   再向那家摊贩,是两个小阿哥,年长的大概有十七八岁,年幼的那个估计都没十四。哥俩儿卖的是烤山雀,现杀现烤现买,一串五只只要两个铜子,生意蛮好,围了好些个人。食摊旁边还放着三个大鸟笼,里面装了不下百只山雀,估计一个雨瘴这俩啥事情没干,全捉山雀去了。蛋宝这会子就站在鸟笼边,它一个月长高了不少,个头大了差不多有一倍,只站在地上还是没有鸟笼高,现在又是夜里,它后背黑乎乎的,旁边众人的心思又都在烤山雀上,竟是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山雀跟前世的麻雀差不多,啥都吃,特别招农人痛恨,恨不得把它们通通消灭掉。阿苏南完全理解小哥俩的做法,只当着山雀的面杀山雀,搞不好当中还有兄弟姐妹一家子,蛋宝又是一只鸟,虽然不太会飞……阿苏南决定原地不动,看看蛋宝到底想要做啥。   而蛋宝也不负他所望,很快就有行动了,就见它伸出爪子一拨弄,把鸟笼小门上的栓子给拨开,这家伙却不开门,而是跑去开另一个鸟笼,直到三个鸟笼的门栓都弄好了,这才一口气把三道小门打开,看到笼里的小鸟们呆呆的也不知道跑,它还伸翅膀进笼一阵驱赶,再然后,就见一只又一只的小山雀自笼中出逃,紧跟着食摊边上飞鸟四起,转眼之间消失于夜空。   蛋宝做完这一切,回转身,冲着阿苏南“啾”了一声,感情它早发现了自己,阿苏南甚至从它那张酷似企鹅的呆脸上看到了“求表扬”……顿时间哭笑不得。   烤山雀的兄弟俩突然看到“鸟群”上天,吃了一惊,再看旁边的鸟笼,小门大开,里面哪里还有一只鸟?两个人全都傻眼了,年纪小的那个差点没蹦起来。   然后这哥儿俩就发现了鸟笼旁边多出来的一只模样怪异的球状大胖鸟,弟弟年纪小,一下子扑向蛋宝,嘴里嚷嚷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试图捉住嫌犯审问。不想蛋宝两爪一蹬,离地一人高,很顺溜地从他脑袋上蹦了过去,其后还回头叫了一声“啾”……非常嚣张的挑衅行径啊这是!   弟弟气极,又要往上扑,却被自家阿哥一把抓住,只因他看到了挤过来的伊落和阿苏南。   阿苏南满脸都是歉意:“抱歉,抱歉,它是我家的鸟,是它把你们的鸟都给放走的,多少钱,我们赔。”   阿哥还没着出声,弟弟已经愤愤不平的道:“我们一共挑了一百三十二只上夜市,才买出去二十五只,里面还剩一百零七只雀子,全部卖出去就是42个铜子。”   阿苏南赶忙去掏口袋,结果把口袋掏空了,也不到30个铜钱。伊落干脆递了一个银角子过去,让摊主找补。   弟弟抢先把银角子接到手里,接下来居然理直气壮的道:“四十二个铜子只是卖雀子的钱,现在你家的鸟把雀子全都放走了,那些山雀子是要粮食的,稻米麦穗啥都死,一百零七只雀子要糟塌多少粮食?这个也该算算。”   夷家人也爱看热闹,听说这边出了大鸟放小鸟的稀奇事,食摊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听了这小子的歪理,“哗”的一声,围观人群一下子闹开了。一旁的蛋宝更是双爪一蹬又要起跳,要不是伊落眼急手快一把把它抱住,这小阿哥估计都要被它踹地上了。   伊落怕蛋宝惹事,只好双手收紧,前胸贴后背把它扣在胸前,吃瓜群众见这家子一个抱了一小崽,一个抱了一胖鸟,小崽和胖鸟的个头儿还差不多,顿时又“哄”的一声笑开了。   摊主这边,半大小子逃过了蛋宝的无影腿,却没能逃过自家阿哥的一巴掌。他家阿哥揍了弟弟之后,取过银角子递还给阿苏南:“我家阿弟不懂事,山里的几只野雀子而已,我们也没花本钱,小阿哥你把银角子收回去,有多少铜钱给多少铜钱就是了。”   阿苏南正要开口,人群当中却走出来一个年轻汉子,惊喜道:“南仔真的是你呢,啥个时候回来的?”   阿苏南抬眼一看,却是以前在乌衣学馆的同窗,连忙着:“今天半下午刚回来,这次打算多住几天,正想着跟大家聚一聚呢。”   汉子立即道:“是啊,你难得回来一次,是该聚一下,正好米萝也回来了,这次肯定热闹。”   然后他转向食摊主人:“他差多少,我补上。”   放鸟事件圆满解决,阿苏南把铜钱递给”大摊主“的时候,还不忘教训“二摊主”两句:“山雀确实要吃粮食,但是,你能保证那一百零七只山雀逃走之后只吃你家的粮食?若它们吃了别家的粮食,这个账又该弄个算?还有,杀光山雀也是不行,因为很多鹰很多雕都吃山雀,若山雀死光光了,它们岂不是要被饿死?”   半大小子目瞪口呆。   ……   阿苏南跟昔日同窗约好“同学会”的时间之后道别,伊落也放开蛋宝,两人两崽继续逛夜市。这两人都没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竹西竹衣两姐妹正站在灯火阑珊处,看着人群当中十指相扣的两个人影,竹西喃喃道:“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   ※※※※※※※※※※※※※※※※※※※※   明天争取晚上十点更新,更不了的话,就只有等后天上午十一点半了(11:30是最后时间,如果早完成我就会早贴出来),我现在争取三天两更,更不更都及时通知,确实是没办法保证日更,请大家原谅,合掌。   其实吧,我是早上效率最高,但是有时候没睡好,比如昨天早上四点钟就醒了,一整天都无精打彩的,加上脖子痛,拖拖拉拉到晚上才写了两千字,不得不推迟到今天更新。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喔,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读者“默晨初晓”,灌溉营养液   读者“兰”,灌溉营养液 第117章 父母家人   一直等到走出夜市,阿苏南才想起询问两个阿哥的“修炼”进展。   伊落奇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阿苏南摇头:“我做啥要担心,他是我阿哥呢。”   伊落强调:“刚开始他是很反对的。”   阿苏南笑:“对呀,若他一点都不反对,那才不正常。”   “若你阿爸阿妈也很反对的话,弄个办?”伊落不死心。   阿苏南仍是信心十足:“不会,他们听阿哥的,只要阿哥松了口,阿哥会帮我们的忙。”   伊落发现自己竟是无言以对。   阿苏南却又严肃道:“你该不会跟阿哥动手了吧?不许欺负我阿哥!”   伊落长叹一声:“我也是阿哥啊,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我……”   看伊落心塞不已的样子,阿苏南终于绷不住笑起来,揽揽他的腰以示安慰:“逗你玩呢。自家的阿哥自家清楚,他做事很有分寸的,肯定没下重手,对不对?”   伊落苦着脸:“还好,因为他以为是我把你救出来的。”   阿苏南:“……”   ……   这事也是大大出乎伊落的意料。他都做好了被痛殴一顿的心理准备了……好吧,刚开始阿苏措确实是出手把他给痛揍了,一点情面都没留,但看他不还手,很快就放弃了。   其实伊落运气非常好,连老天都在帮他。自打知道弟弟拥有祖巫之力可以助人觉醒之后,阿苏措自豪过后就开始忧心忡忡,象齿焚身,怀璧其罪,并不是多高深的道理。从那时起,他就在琢磨怎样才能护好弟弟不让他受到伤害,答案是凭他一个二阶的小巫士,连一点忙都帮不上,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了伊落和他身后的伊家,结果没几天,就传来了弟弟被绑架的消息。后来又听说阿苏南身陷问罪谷,而伊氏兄弟是最先赶过去的……阿苏措当时就认命了,只要能够保弟弟一世平安,其他都无所谓了。   所以,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伊落肯定不会傻乎乎讲出实情。   阿苏南听完之后想了想,觉得这样子其实也蛮不错,少了很多波折很多麻烦,于是很坦然地决定继续欺骗可怜的阿哥……谁说只有女生外向的?   *—*—*   第二天早上,阿苏南发现家里气氛怪怪的,第一反应是阿哥帮自己出了柜,心虚之下连早饭都没吃就溜出了门。出了门才觉着不像,若是出柜的话,阿爸阿妈的态度也太开明了,看样子还是“阿南雪山阿南河”闹的。   阿苏南在乌衣寨也不单纯是休假,这年头下层吏员一旬休两日,上层官员却常常是公私不分,迁移司在乌衣寨也设有公事房,他到公事房里处理了一批急务,半晌午的时候栎侍者亲自上门,这人目的很简单:邀他在乌衣寨做几场巫力觉醒。   阿苏南也正有此意,昨天晚饭时间的“阿南镇河妖”提醒了他,这年月消息传播太慢,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新安就是一个蛮荒之地,没准儿还有好些人以为那里有妖怪,难怪不到万不得已都没人肯去。他正好借着觉醒巫力给新安做广告,要晓得每场觉醒都是万人空巷,就算他一个字都不说,他站在那里就是在为新街、为新安坝子站台——他这个高高在上的“阿南大人”哪里去不得,却偏偏舍不得离开新安,可见新安那地方肯定不会太差劲,对吧?   当然,从现在开始他也不会一个字都不说了,如此大好的宣传机会,以前竟然通通都给浪费掉了,简直是暴殄天物。他决定了,以后的觉醒先去浅山地带的穷寨子穷湾滩,免得有人以讹传讹,以为是要把穷人诓到新安去喂怪兽!   阿苏南当即跟栎侍者约定,明天和后天的上午,连做四场觉醒,第一场就是乌衣学馆。条件跟其他地方一样,一旦觉醒就要跟新安签下十年契约。   消息传到乌衣学馆,整个学馆都沸腾了。学馆订有《迁移火线》,他们自然知晓觉醒的事情,只是早前以为没个三两年肯定轮不到乌衣寨,更因为《迁移火绕》没有提到阿苏南的本名,全都用“阿南大人”代替,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位“阿南大人”,竟然就出自他们乌衣寨、出自他们乌衣学馆!   至于第二天阿苏南出场,前日晚餐时间在客栈反驳阿苏南的那个包餐学员,更是目瞪口呆,羞愧到坐立难安,这就更不在话下了。   阿苏南两天忙活下来,乌衣寨新增一百零二名觉醒者,这回轮到乌衣寨被天上掉下来的杂粮饼给砸昏乎了……   不说处于颠狂状态的乌个寨,却说阿苏南这天傍晚回到家里,同样是借着火塘光亮的平淡晚餐,今天的气氛却是大不一样,房客和包餐客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仰望神明,十几号人大气都不敢出,食不知味梦游一样地吃过晚餐,却全都磨磨蹭蹭,没一个人打算离开。   那日讲故事的阿叔已经走了,但当日听故事的很多人都在,最后,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阿苏南:“阿南大人,’阿南雪山阿南河’,是不是就是说的您?”   ……   待到客人们全都离开之后,阿朵把门一关,阿苏家又一次开起了家庭会议。   最先开口的是阿爸:“南仔,我跟你阿妈还有你阿哥阿朵都商量好了,我们全家都迁去新安。”   阿苏南愣了片刻才回神,开口就是一连串的“不用”:“不用,不用,阿爸真的不用……”   “做啥不用,那日你把新安讲的弄个好,别人都能去,做啥我们不能去?”阿朵开口打趣他。   “不是啊……”阿苏南向来灵牙利齿,此时却一时词穷,过了好一会子才道,“新安好,那是对穷人而言。但是新安毕竟才刚刚开始建造,现在那里啥都没有,极不方便,何况你们在乌衣过的好好的,没必要过去啊。”   阿爸却道:“你阿哥可是把你的事情都讲给我们听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发愁,因为富人和匠人都不愿意过去,新安建造的很慢,是与不是?”   阿苏南:“是,可是……”   阿爸打断他:“我们是你的家人,若连我们都不愿意过去,你又如何能够说服其他人过去?”   阿苏南抚额,阿爸呢,你的觉悟不要这样高好不好喔!   阿妈也断然道:“你阿爸说的是,既然你是人人敬仰的幸运之子,既然神明把你降生到了我们阿苏家,身为你的阿爸阿妈,我们就断不能拖了你的后腿,丢了你的脸!”   阿苏南傻眼了,只好向阿苏措求助:“阿哥……”   阿苏措淡然一笑,问他:“那日你说新安以后会比月西比垅关都要强,此话当真?”   “当真啊,但那是以后,现在……”   “现在的新街有瘴邪之气吗?”   “没有……”   “呆在新街会很危险吗?”   “不会……”   “若是我们现在迁过去,你会让阿爸阿妈饿肚子吗?”   “当然不会啦……”   “那你做啥不想让我们过去?”   阿苏南刚刚被这个天大的消息/噩耗(?)给打懵了,现在终于脑子回归,连忙组织起言语苦口婆心地规劝起家人:“新安的田地确实很肥,天气也暖和,过去开荒种地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对于想要拥有土地的人家来说,那里是个好地方,早迁去,早受益。但是,现在的新街人太少,除了粮食不缺,物器用具啥都缺,最重要的是生活很枯燥,像阿爸阿妈在乌衣住了十年,左邻右舍都很亲厚,寨子里还有好些个相熟的乡邻亲友,日子过的轻松自在很开心。而一旦搬过去,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说你们会觉着日子难熬,连我都会非常担心……阿爸,阿妈,还是再等上三五年吧,等那边条件变好一点,再迁过去好不好?”   阿苏南觉得自己讲的有理有据,非常具有说服力,没成想话刚出口,全家人都看着他直乐,搞的他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阿妈摸摸他的脑袋,帮他解惑:“南仔,你讲的这些,这两天我们早都想过了,你阿爸已经跟好几个乡亲都商量好了,我们一块儿搬过去。过几日我们还要回一趟朗阿,寨子里的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了,但过的紧巴的人家也是不少,想要过去的人肯定不只一家两家,这些个事情我们心里都有计较,你就放心好了。“   阿朵也接口道:“而且今个下午你阿哥还跟贺仔通了风信圭,贺仔说新街需要匠师,他阿爸现在有契约在身走不了,但是会让几个徒弟先过去,等到后年契约一到,浸阿叔即刻动身。”   阿苏南呆了:“浸阿叔也、也……可是,他们在月街的家弄个办?还有铺子……”   阿妈拍拍他的后背:“傻崽哟,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铺子的话,新街不是也有吗?我和你阿爸还想着把这家客栈卖掉,到新街去弄个大铺子,我们还卖吃食,我和你阿爸也算是有手艺的人,还能把自个儿给饿死?”   好吧,看样子阿爸阿妈这是铁了心要过去,可是阿哥呢……   “阿哥你的巫药园子才刚刚起步,这几年你有多辛苦,你付出了多少心力,难道都要付诸东流?”   阿苏措捋捋他的头发:“怎会付渚东流?三年辛苦,付出很多,也学到很多,那可都是本事,谁都抢不走的。难道说你觉着新安坝子就不需要巫药园子了?看看你现在到处觉醒巫士,每一个都要为新安效力十年,以后新安会有多少巫士,需要多少巫药?我这个算是先行一步,占尽先机好吧。”   阿苏南终于发现自己理屈词穷,哑口无言了。   ※※※※※※※※※※※※※※※※※※※※   哟,我错了,明天晚上必须更,这期上了榜单,还差一千字,明天来个短小君,至少要把字数凑够(汗)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喔,合掌(o^^o)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依依然然”,灌溉营养液 第118章 以心相待   第二天,阿苏南找了个机会跟伊落诉苦:“伊落阿哥你说这该如何是好,他们都不听我的,非要去新街!”   没想到伊落沉吟片刻,竟然道:“这也不算坏事,他们过新街去,至少安全上会有保障。至于生活上的那些个不便,对于阿爸阿妈来说都不是大事,他们想的肯定是总归不会比朗阿差。再说还有我们呢,我们多加努力,争取让他们一过去就过上安生日子……”   得,全家搬迁之事就此尘埃落定。   其时这两个人正在乌衣河边一株极其高大的大乌蛛树的顶上,伊落坐着,阿苏南则舒舒服服横躺在树枝上,脑袋还枕在伊落的腿上,两个人看着一河之隔的夜市灯火,在初夏的夜风之中随着柔韧的乌蛛树枝摇来荡去。   “下午的同窗聚会怎样?”伊落问他。   “还成吧……”   阿苏南跟乌衣同窗们的关系挺一般,这个也怨不得谁,他年龄太小,进学馆那年别人最少都有十一二岁,跟他一个七岁的小伢崽哪来话讲。只他现在身份非同一般,就此成为此次聚会的当然主角,可能很多人都会喜欢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偏他是个例外。   “米萝也去了?”伊落又问。   阿苏南“嗯”了一声。严格说来米萝不是他的同窗,他进乌衣学馆的时候米萝还在蒙馆读书,不过在别人眼里米萝也是一个在前巫夷站稳了脚跟的后巫夷精英,也得到了邀请。   伊落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问:“弄个啦,不开心?”   阿苏南叹息:“也没啥大事,就是米萝好像跟阿索涞在一起了。”   伊落:“……”   阿苏南又道:“我知道是亚仔做的不好,只是有点意外,几天时间米萝就彻底把亚仔放下了。”   伊落解开他的包头巾,用五指替他梳起头发,没有出声,阿苏南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对象。   阿苏南继续:“所以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真的是没啥道理可讲,对吧?我知这事责任在亚仔,他打小就嚷嚷说要跟米萝成亲,米萝可能是听多了,于是才会认定亚仔是她的未来夫君吧?但这才几天时间,在你的相亲会……哟,轻点,我又没讲错,就是你的相亲会嘛……反正那天米萝还挺生气的,几天时间她就放下了。现在黑仔还在接受巫蛊医的治疗,等他出来一看,发现让他痴迷了整整三年的朵朵不过是少不更事时候的一桩错误,而曾经很爱他的青梅竹马却又移情别恋,不知会做何感想?”   一直等到他把想要说的话都讲完,伊落这才悠悠开口:“小黑自己在往前走,却期望米萝留在原处等他,他不会这般一厢情愿吧?”   阿苏南一想也是,大家都在往前走,没准对于米萝移情别恋,诺阿亚的祝福多过伤感呢?   伊落顿了顿,又道:“不过呢,米萝我不了解,但我又不是现在才认识阿索涞,以我对他的了解,认识米萝三年,他都没有动作,却在此时大献殷勤,很不正常。”   阿苏南眨眨眼睛:“你哪个意思?”   伊落笑:“我哪个意思都没有。我就是想说姻缘自有天来定,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比起米萝和诺阿小黑,我现在更关心你还记不记得这条河?还记不记得这棵树?”   阿苏南一怔,儿时旧事随即浮现眼前,不禁笑将起来:“你还记得这株大乌蛛树?”   “当然记得,”伊落的眼神中也露出怀念的意味,“那时候你就一丁丁大,掉水里吓坏了,落水的几个伢崽当中就数你扑腾得最厉害。”   “那当然,他们都是水边生水边长,都会游水,只有我一个是山里崽,不会游水啊。”阿苏南不服气的道。   伊落却有些意外:“你两世都不会游水,上一世也没有学过?”   “没有,前世我很小就生病了,哪里有机会学游水。”   伊落从来没有打听过阿苏南的前世,此时听他这样一讲,突然间心里一堵,第一次很认真的请求:“南仔,讲讲你的前世好吗?我想听一听你前世的事情,可以吗?”   阿苏南此前就猜测伊落知晓祖巫的存在,这个猜测又在伊落突然现身伊祝墓室的时候得到了证实,但是,他却没有进一步去探究,因为他瞒着伊落的事情更多。现在听伊落很直白地问出来,惊讶之余,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前世一直是他藏在心底的重负,这个重负他背了十年,不想再背负另一个十年。   阿苏南缓缓讲起上一世的记忆,老实讲,若非刻意去想,很多事情他都渐渐淡忘了。而今夜夜色温柔,夜风清凉,在这样的夜里,曾经的失落,曾经的伤痛,都变的不再重要了;很多当年的不甘和怨闷,比如“努力尽责”的前世父母,比如视他若空气的前世弟妹,在这一刻都变作了不相干的“熟悉的陌生人”……   到后来,他发现整整二十七年的人生,却似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他都找不出多少值得讲诉的事情,不禁问伊落:“我是不是太过良薄,对上一世的父母亲人竟是无甚留恋?二十七年时间也有九千多个日夜,如今想来,却仅似一场大梦而已?”   伊落满满都是心疼,轻吻他的黑发:“这不怪你南仔,我若用心待人,才能企求别人用心待我,反之亦然……是他们没有用心待你!”   然后,他收紧搂着情人的手臂:“南仔,或许正因为如此,这一世神明才赐给你用心待你的家人,才会让我们相遇……余下的日子,就让我来用心待你!”   阿苏南倚在伊落身上,双眼略略有些潮意,喃喃道:“我也会用心来待你的,伊落阿哥。但是,你说话要做数啊,不能半道上抛下我独个儿走了。”   伊落一怔。   阿苏南继续往下说,声音中竟是带了些微鼻音:“你别当我不知道,你魂力上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是不是?伊祝现在只是被困住了,一旦脱困,他是不是要夺舍你的身体?他弄出那个夺魂阵,说他不是为了夺舍都没人相信。可祖巫前辈舍不得他,毕竟伊祝是他的情人……”   “谁说他是我的情人?”   阿苏南讲到一半却被打断,一双小情人的身畔树枝间随之浮现出一个虚影……简单大煞风景。   ※※※※※※※※※※※※※※※※※※※※   为了达到榜单的字数要求,今天只好来个短小君。   明天真的没有了哈   ……   还要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谢谢大家一直都这么喜欢南仔!   读者“依依然然”,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读者“Viki莲子糖”,灌溉营养液 第119章 芯草一家   两个后辈尴尬的要死,祖巫前辈却是浑然未觉,仍然在追问:“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听来小伊是我的情人?”   伊落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大家都是这样说,很多书上都有写……”   “史书上也是这样说?”   “正史上没有提,但是野史上都是这样讲的,”伊落偷偷瞄了一眼祖巫,见他没有发怒迹象,干脆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早在数千年以前,就有好几个极有名望的前辈大能做了很多考据,说您把伊祝哺养长大,然后你们成了情人,所以伊祝才会终生未娶,甚至在您过世之后的两三百年间,连个关系亲密的’近友’都没有,而且……”   看伊落犹豫着住了声,祖巫催促道:“而且……?”   “而且,很多同时代的人都有证言,说伊祝到最后思念成狂,整个人都有些颠狂了,好几次神智不清的时候都说活的太长是一种惩罚,所以他要将您复活……大概他自己也意识到脑子出了毛病,所以最后才会离群索居,不知所终。”   听罢伊落一席话,祖巫一阵沉默,片刻过后才道:“别人我管不了,但是你们两个小家伙给我听好了,我跟小伊不是情人,从来都不是。而小伊想要复活我也不是他在胡说八道,我的灵魂能够活到现在,确实全都是因为小伊,他的脑子没有毛病。”   “啊……”阿苏南一声轻呼,连忙问,“他是如何做到的?”   “魂体不能长时间离开身体,一般人最多能够支撑一两天,修习过魂力的魂师要长一些,但最长也不过四五天。不过,魂体可以依附某些媒介存活下来,小伊当年就是因为得了一件宝物才让我的魂体存活至今。这个宝物……你们都知道乌沉木对吧,那宝物就是用乌沉木的矿精做成,乌沉木的矿精极其稀少,一万吨乌沉木也不一定能找到一块半两重的乌沉木矿精,除非你们将来有奇遇,否则就不用去想了,何况乌沉木矿精仅只是载体,上面还要嵌刻上非常复杂的护魂阵才成。讲这些就是想要告诉你们,小伊没有疯,他只是……只是心里太难过了吧?”   大概祖巫的心里也不好受,声音越来越低,讲到最后几乎成了叹息,讲完之后倏然消失,害两个小辈情侣面面相觑。   *—*—*   伊落在乌衣寨呆了四天,阿苏南呆了七天,一直等到诺阿亚朗阿蛮赶到,三个小阿哥这才结伴动身返回新街。不过启程之前,阿苏南又跟栎侍者进行了一次长谈,这一次的议题是“魔生子”。   上次栎侍者在新街听了芯草阿妈的经历,第一次知道了“魔生子”这个词,自新街返回之后立即着手调查。如今调查才刚刚起了一个头,他就坐不住了,一是人数超出预期,另一个,就是荒僻之地对“魔生子”的迫害愈演愈烈,出现了把三四岁的小孩子直接扔进林子的事例,甚至有人以此来陷害仇家,这才找到阿苏南商讨应急对策。   而此时此刻,引发这一切的芯草阿妈正顶着太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新街五月的下午,阳光已经开始灼人了,哪怕头上戴着草帽,芯草阿妈一张脸也给晒的红扑扑的。这时候车马道上没几个人,两边的农田里面却是一派忙碌景象,前阵子下大雨毁了田里的秧苗,这些天家家户户都在忙着重新下种,农人们大都跟她相熟,见她走来纷纷直起腰跟她打招呼。   “先生辛苦啦,拢个晚才回家啊?”   “先生啊,我家小伢在学馆里没有惹事吧?”   “先生要不要歇息一下喝口水再走?”   ……   芯草阿妈一路含笑应答,快到村口的时候看到自家女娃牵着弟弟候在路边,连忙快走几步把小儿子抱起来,然后摸摸女儿的小脑袋,道:“天气太热了,以后下午都待在家里,不用出来接阿妈。”   芯草开开心心“哎”了一声,然后一蹦一跳往农田而去。   不多时,母子三人来到自家田地边,芯草阿爸看到他们立即笑道:“你们几个过来做甚,再过一阵我就忙完了,都回去吧,不要站在这里喂蚊子。”   芯草阿妈却是抱着儿子站在田边不动弹:“天太热了,你也跟我们回去吧,等太阳下山了我跟你一起下田,只剩两垅了,做的完。”   芯草阿爸拧不过自家女人,只好起身上来,在旁边小水沟里洗过手脚胳膊,伸出手想要抱过儿子,谁知他家小崽竟是嫌弃地看他一眼,扭过身一把抱住阿妈脖子不松手。   芯草阿妈笑道:“让我抱他吧,你也辛苦一天了。”   顿了顿又道:“要不,我们退两亩地回去吧,你一个人种七亩太辛苦了。”   她家四口人原本可以分到十亩地,但她是学馆先生,家里只有孩子阿爸一个壮劳力,十亩地肯定种不过来,而新安这地界地多人少,想雇个短工都没可能,于是只要了七亩,如今看来七亩也是太多了,忙不过来。   芯草阿爸却是舍不得,这可是一等一的上等良田啊,还是白给的,放弃了多可惜,于是道:“不用,不是说只种一季都行,以后头季种四亩,二季种三亩,扛扛就过去了。”   跑在前面的芯草也回过头,大声道:“阿爸,阿妈,还有我呢,我也会种地,下秧收割我都会。”   “你去进学!”   芯草阿妈跟自家汉子同声吼了出来,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又都不自然地掉开眼光。此后夫妻二人不再多言,一路听着怀中幼子的童言童语,默默返回家中。   一家四口的家在附近的小村落里面。村子,于夷家人来说也是个新鲜词汇,以前大家只知道寨子都在山上,而山下邻水而居的都叫湾滩,可阿南大人说新安这地界人太少,二三十户农家聚集在一起,既不在山上,也不在大河边上,那就干脆叫村子吧,方寸之间,筑木而居,正好合适。   而芯草家所在的这个村子,院子倒是建造了二三十户,目前入住的仅只九户,离住满还早呢。不过户数虽少,位置却着实是不错,就在车马道旁边,距新街南城门不过两里地,从家里走到学馆也不到六里,方便的很。她家的院子在村子的边上,远离晒场不说,最近一户邻家也在数十米之外,院门一关,连个声响都听不见,别人都不喜欢,她却是求之不得。   一直等到返回家里,芯草阿爸兑了温水冲洗过身子,才又开口讲话:“今天村长说我们村子要进人了,这次要进来七户,听说明后天就到,动作快一点的话,可以种上一季稻米,至不济,也可以种两季红薯。”   芯草阿妈默然片刻,道:“他阿爸,我想让芯草下个月进学。”   芯草阿爸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难看无比。   芯草阿妈的脸色也不太好:“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芯草都八岁了,再不进学,被人讲闲话事小,就怕引来猜疑。”   顿了顿,也不知是在宽慰孩子阿爸,还是在宽慰自己,又道:“我们家芯草聪明,这阵子已经可以控制能力了,就算偶尔出点疏漏,身边都是小孩子,又有我帮忙遮掩,你也不用太担心。”   芯草阿爸却闷声道:“前几天才刚刚出过事,一巴掌差点把一根柴禾劈成两段。”   芯草阿妈一愣:“我做甚不知道?”   “怕你担心没告诉你,”芯草阿爸叹口气,“还是再等半年吧。”   芯草阿妈不说话了,夫妻俩一个准备晚饭,一个打磨农具,各自闷头做事。   过了好一阵,芯草阿妈才又想起一桩要紧事:“明日旬休,我已经跟小安医师讲好了,我们明天下午过去,他帮你诊病。”   “好好的去看诊做甚,”芯草阿爸嘟哝了一句,一抬头,瞅见自家女人的脸色,立时又改了话,“那就去看看吧,我不是害怕田里活计做不完嘛……”   第二天是旬休日,不用去学馆,上午夫妻两人都下了田。吃过中午,一家子梳洗干净,又换上出门的衣衫,顶着日头由南门进新街去了。   ……   不算小街小巷,新街目前只有四条大街,最大最繁华的当数贯穿南北的南街和北街。   邬赫离夫妻两人都跟阿苏南签了终身佣契,一家三口都是长住在阿苏南的大宅里,不过他们在新街也拥有一栋木楼,位置就在南北街的交汇处,妥妥的黄金区域黄金街段。而且这栋楼还跟邬赫安师傅的木楼紧挨在一起,两栋楼的楼下都是店铺,正好一边做医馆,一边开药铺,不用上学的日子,邬赫安十有八|九都呆在这里。   下午日头厉害,除非是得了急症,没人会往医馆跑,芯草一家到来的时候,医馆里看不到一个病人,只有邬赫安一个人坐在堂里挑捡药材。看到几人进来,八岁的小大人邬赫安立即放下手中活计,然后像模像样地给芯草阿爸拿过脉,又悄悄用魂力在他体内察看了一番,之后才对站立一旁的芯草阿妈道:“先生您的诊判是正确的,阿叔身上的暗伤确实没能消除干净,还有多处瘀血肿块未消,放任不管终究会引发病灶。师傅现在不在,呆会子等师傅回来,请教过师傅之后我再给阿叔开方子。”   芯草阿妈连声说好,脸上的笑容尤为灿烂,一是为孩子阿爸身上的隐患有了彻底消除的可能,另一个,则是为了自己的诊断完全正确——掌文士大人临走前叮嘱安仔教给她使用魂力的法子,短短一个月,她就可以自如地运用魂力为家人诊病了,怎能不开心!   邬赫安接着又道:“不过,阿叔的蛊虫可不可以进阶我却是不太确定,还要等到南阿哥看过之后才知晓。”   讲这话的时候,小孩子的神情颇有些沮丧。   ※※※※※※※※※※※※※※※※※※※※   今天遇到点意外,下午出门去了傍晚才回来,先发上来,明天再来改错字和病句   今天太累,心累,身体也累,睡觉去了 第120章 医士学馆   看小伢崽面露懊恼神色,芯草阿妈连忙安慰他:“不急安仔,你现在是小医师,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医师的,到时候就不用阿南大人再操心了。”   “嗯,”再早熟的小伢崽也是小伢崽,安仔重重点头,郑重道,“我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医师!”   未来的大医师紧跟着又皱起眉头:“就是南阿哥现在都好忙,都没有时间查看阿叔的蛊虫。”   “不急不急,”芯草阿爸笑起来,“阿南大人的正经事情要紧。”   ……   几人讲这番话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当日傍晚,阿苏南就亲自去了芯草家。   他先察看了芯草阿爸的蛊虫,结论是蛊虫吸食到的毒素已经足够,不过暂时不益进阶,因为饲主的身体条件不好,需要先把暗伤都治好了,把身体调理到良好状态再来考虑进阶的事情。   芯草阿爸连声称谢。   阿苏南又转向芯草阿妈:“我今天过来,主要还是想跟你商讨一下魔生子的事情,我们决定在新街专为魔生子建造一所学馆。”   这才是他专程过来的目的所在——返回新安前他跟栎侍者一番商量,最后决定由神庙出面正式为“魔生子”正名,同时公布他们的特殊能力,并把这些孩子全部送往新街。   “建一所魔生子的学馆?”芯草阿妈惊的一下子站起身,看着阿苏南完全回不过神,仅仅在一个月之前,她还被告知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魔生子”都还没有可能站到阳光下。   阿苏南一直等到芯草阿妈安静下来,重新坐下之后才又开口:“虽然只招收魔生子,但是却不叫’魔生子学馆’,而是一所’医士学馆’。很快各处神庙就有大动作,会由专职神侍带队到各处宣讲,告知所有的人,’魔生子’不是受到’污染了的人’,恰恰相反,他们是得到神明宠爱的天才医者。神侍大人还会告诉大家,以前所有人都弄错了,他们拥有的能力不是宁阳人才有的魂力,巫夷是魂力禁区,魂力不可能存在于巫夷,他们拥有的是医治之力,是巫力的一个分支,也是万年以前由祖巫传下来的一种特殊力量。”   芯草阿妈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苏南,眼中渐渐凝起泪光。   阿苏南叹口气:“暂时只能这样,想要改变一个存在了上万年的固有观念,至少要花费一代人甚至是几代人的时间,小娃崽们撑不到那一天。”   事情其实不只这样简单,神侍的宣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阿苏南还必须尽快聚集起“神宠之子”“幸运之子”的威望,然后再用这个威望来影响和压制世俗的观念。换言之,未来的日子里,他必须要以一个神棍的身份,用一个谎言去纠正一个荒谬愚蠢的观念,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他甚至不确定这样做是不是有用,但是,这是他们能够找到的最好的法子。   芯草阿妈很快镇定下来并接受现实,问:“阿南大人,你想让我做甚?”   “我想让你出任这所学馆的第一位先生,同时也是第一任馆长,”阿苏南略一停顿,看芯草阿妈没有过急反应,这才接着往下说,“现在已经在前巫夷发现了十来位拥有医治能力的崽娃,加上隐藏在新街这边的,至少有二十人左右,这个数字以后肯定还会增加。这些娃崽大都年纪幼小,说是学馆,其实更像是一个保育园,娃崽们吃喝拉撒都在学馆,照看他们需要极大的耐心爱心还有责任心,你是我们能够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听他讲完来意,院子里安静下来,一旁作陪的芯草阿爸犹豫了半天,终于局促开口:“那……是不是……是不是……别人都会知晓孩子阿妈也是那……那……”   阿苏南点头:“肯定会知晓。一旦出任馆长,肯定会打破你们一家的宁静生活,这个要有心理准备。”   “我去。”芯草阿妈长吸一口,看向阿苏南,毅然决然的道,“阿南大人,我来做这个馆长。我们一家子的命都是您给的,不论是为了您的恩情,还是为了芯草为了我自己,我都应该去,再糟也糟不过当年被赶出寨子,糟不过木关河滩的游民营。”   阿苏南心里的石头落地,同时也有些感动。说实话,他今天不是过来跟芯草阿妈商量的,不管答不答应,这个馆长她都当定了,但是芯草阿妈能够主动应承下来,却让他有种很暖心的感觉,让他觉着为游民们四处奔走的这些年没有白忙活。   阿苏南郑重道:“二位但请放心,医士学馆以后会建在新街城里,周围都是公事房,它的隔壁就是巫士学馆,而且学馆会有巫阵保护,还会有长驻护卫,绝对不会出现安全问题。至于现在,小娃崽们过来之后会暂时住在我的宅子里,也请你们暂时移居过去,我想不会有人胆敢跑到我家里去惹事。”   “我们都信得过您,阿南大人,”芯草阿妈连忙道,“不过听您的意思,那些被送来的小娃崽吃住都会在学馆,他们的阿爸阿妈会同意吗?”   阿苏南:“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跟孩子一起过来,二是留在老家,不论哪个选择,每年都会得到三百斤粮食的津贴。而凡是愿意迁来新街的,阿妈都可以到学馆做工,这样就可以天天都看到自己的娃崽了。”   他预计一多半家长都不会过来,并不是每一位父母都像面前这两位一样把娃崽当作宝贝看待的,尤其是在面临恐惧和绝境的时候。   所以他又转向此间的男主人:“芯草阿爸,也欢迎你加入医士学馆,我记得你会做木器,还会建造房子,学馆以后会有很多采买和修修补补的活计,这种后勤工作很适合你。”   对于有担当的男人,他也愿意提供机会。   ……   从芯草家出来,还没走上车马道,阿苏南就看到伊落候在路边的夜色里,不禁又惊又喜,加快脚步。   “啥个时候回来的?”   “上午就到了,在新安堰那边耽搁了一阵子。”   “那你跑过来做啥,肯定有一堆事情正等着你,我一回家就可以见面了。”   伊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不解风情的小情人,好不容易才压下要把人抓进怀里狠狠揉搓一顿的冲动,只好快手快脚地轻轻搂了搂少年的腰身,在他耳边轻叹一句:“好几天都没有见面了,我这不是等不及了嘛!”   温湿的呼吸钻进耳里,阿苏南一下子面色通红,狼狈不堪地转过身。走了两步才觉着自己这样好像是输了阵,于是扭过头瞪起伊落,可向来利落的嘴巴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只好恶狠狠地抓住某人的胳膊,拖着他快步往新街走去。   伊落轻笑一声跟上他的脚步,不再逗他,问起“医士学馆”的构想,没多久,话题又转向阿爸阿妈过来之后的住处和生计……两个年轻的身影在月色下缓缓而行。   ※※※※※※※※※※※※※※※※※※※※   剁手节快乐!反正我是真的该剁手了,好吧,暂时保留,等到完结再剁,不然没办法打字了……   今天字数少,好消息是未来三天我都必须日更了,不好的消息是下周不申请榜单了,不是臣妾不想,实在是臣妾做不到啊……   ……   谢谢小伙伴们的营养液喔,爱你们啊,么么哒^o^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妹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第121章 新街行游   晚上,阿苏南歇在伊落宅子里。   伊落的宅子跟阿苏南的背靠背,如果说阿苏南的宅子是城中乡村,那伊落的这个宅子就称得上是一座鬼宅。大大小小总共有好几栋楼,另有平房若干间,还有回廊凉亭,该有的基本上都有了,却连个仆人都没有(看大门的除外),所有事宜都是阿苏南的仆从在打理。以前阿苏南还想不通做啥每次让他雇几个人他都推三推四,非要说“反正经常都不在家没必要太麻烦”,现在才回过神,感情这厮老早就开始动歪脑筋了,当真叫作未雨绸缪啊。   至于现在嘛……   阿苏南道:“伊落阿哥你看,我们把隔墙拆了,另外再建一道院墙,从我们两边各圈一两栋楼还有几间平房进去,做成院中院的样子,算下来也有四五亩地,做个临时保育院足够了。白天小娃崽们还可以在两边院子里玩耍,两道宅门都有人看守,也不用担心他们跑了出去。不过,你这边也要雇些个仆从护卫才好,不然小娃崽们跑出来连个人都看不到,出点事情就不好了。”   彼时伊落刚刚从洗浴间出来,早他一步洗漱完毕的阿苏南正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纳凉。   听了阿苏南的提议,正在擦头发的伊落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修一道院墙就完事了,又省事又省钱。不过……”   他走到阿苏南面前,把布巾搭在肩上,又用双手扶住椅背,倾下上身,居高临下直视少年的双眼:“你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是哪个意思?可不可以麻烦你解释一下,阿南大人?”   阿南大人眨眨眼睛,非常无辜的道:“幸灾乐祸?我哪有这个意思,伊落阿哥你从哪里听出来的……”   “从哪里听出来?”伊落咧嘴一笑,伸手点点他的心脏部位,“从这里听出来的!”话一讲完立即出手,想要把少年自椅上捞起来。   少年却早有防备,“呲溜”一下自他身下滑了出去,再一晃身,人就到了屋子里,比泥鳅都要滑溜。   其后少年回转身笑吟吟地看着伊落:“伊落阿哥,君子动口不动手哈!”   伊落顺势往椅上一躺:“我有动手吗?”   阿苏南嗤笑,施施然走回来重新半躺回椅子上,只躺椅一个人用很宽敞,两个人,尤其还是两个男人用就太窄小了,阿苏南移来移去都不得劲儿,索性把半边身子压到伊落身上,这下子终于舒坦了。   伊落含笑看着他折腾,等他折腾够了才道:“阿哥的巫药园子有着落了。”   “太好了!”刚刚折腾完毕的阿苏南一下子又坐直身,“在哪里?”   如今新安的各种政事已经步入轨道,且因为人口稀少,管理起来很容易,阿苏南还需要放部分心思在具体事务上,伊落嘛,工作重点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各项规划上面。   “在新安堰附近,在雪山和坝子的交汇处,既有山地也有平坝。”伊落把具体的方位细细讲给阿苏南听。   阿苏南默默算了算:“那不是至少有二三十倾土地?”   “差不多吧。”   “太多了。”阿苏南忧心忡忡地看着伊落。   巫夷一倾等于五十亩,就算只有二十五倾,那也是一千多亩土地。放前世估计睡着了都要笑醒,但新安坝子不一样,给了你地你就必须要种,连着两年不种就要收回,还要罚款,而新安人口太少,且人人都有土地,压根雇不到人。   伊落笑:“你这脑子也是神奇,很多时候大智近妖,有时候却又笨笨的像蛋宝……”   “喂,我讲正事呢!”阿苏南抗议。   “好,好,讲正事,”伊落笑道,“正事就是,虽然不到走投无路没人愿意过新安来定居,但若是出钱雇人过来做工,却有的是人抢着要来,何况雇主还是个巫士。所以,你阿哥完全可以雇到足够的人手,你不用替他瞎操心。”   “哇,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们也可以从其他地方雇人过来种地啊,他们过来之后,亲眼看到新安的好处,自然就不愿意走了。”阿苏南很是兴奋的道,看伊落笑而不语,回过神,又开始发愁,“可是,阿哥的巫药园子行不通呢,雇人是要花银钱的,弄个大一块地方,要雇多少人啊,阿哥哪来弄个多银钱?”   伊落拍拍他的肩,又指指自己:“你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阿哥?你可以跟我阿妈合伙开时尚店子,难道我就不可以跟你阿哥一起开巫药园子?”   阿苏南眨眨眼睛:“你要入股?”   看伊落点头,他又摇起头,极是认真的道:“这样不好。伊落阿哥,我跟你阿妈的生意肯定会赚钱,但是巫药园子却不一定,一旦亏了本……”   一旦亏了本,就很伤感情啊。   阿苏南是真心觉得亲戚之间多了金钱的牵扯不好,赚钱的时候有赚钱的烦恼,亏钱的时候麻烦更多,很伤感情的。   伊落却不以为意:“新安这边的地价如此之贱,本钱投入不及前巫夷的五分之一,亏不了。”   看阿苏南仍然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又拍拍他的脸:“喂,你这样看着我做甚,我入股,是因为看好你阿哥的巫药园子,我也很想赚钱好不好。你不是跟我说钱要投资才能生利吗,你太能挣钱了,我作为一家之主也要有紧迫之心啊。”   “一家之主,你?”阿苏南斜着眼睛看他,“那我算啥?”   伊落气定神闲的道:“你是未来的一家之主啊,现在我们不是还没成婚嘛。”   阿苏南没心情跟他胡说八道,就算不管两位“阿哥”的生意纠葛,一座巫药园子也足够他忧心了,又问:“那块地怎样,适合种植巫药吗?”   “你就尽管放宽心吧,那块地是你阿哥自己看好的,说是可以种植好几种巫药,后期改造的花费不高。”伊落道。   阿苏南又惊又喜:“阿哥来啦?!”   伊落道:“来啦,今天上午我在新安堰,就是跟他在一起看地。不过看完之后他就回去了,阿妈阿爸已经启程回朗阿了,他们也想参加你的’新街一日游’,想要亲眼看看新街。”   然后,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站起身,附带也把少年拉起来,亲亲他的额头,轻笑道:“天不早了,快进屋歇息去吧,你不想长高了吗?”   *—*—*   阿爸阿妈来的比阿苏南预想的要早,仅只八天过后就到了,而且过来的人数也远比阿苏南预想的要多,除开自家人,还有三十九个同行者!   三十九人当中,有四户十五口子是拖家带口直接迁移过来的,当中就包括阿苏家两个帮工的家人。这几家对阿苏南非常信任,想着现在过来还能种上一季庄稼,正好借着人多,干脆把能够带走的家拾全都带了来,打定主意来了就不走了。   剩下二十四位,其中九位来自乌衣寨,他们跟阿苏家原本就交往过密,在得知阿苏家要搬迁、尤其是在得知了阿苏南的身份之后也对新街动了心,想着过来亲眼看看。另外十五位则是来自朗阿刀莱一带的数个小山寨,他们也是一般心思,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要看过之后再做打算。   对于他们的到来,阿苏南欢迎之极,要知这二十四人的参观团,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二十四户人家,很可能是一拖二,甚至是一拖三,他们若是满意了,迁过来的至少有五六十户。阿苏南不只是亲自接待,更把所有人都安置在了他的宅子里面,反正宅子够太,再来二三十人也住不满。第二天,他又亲自出马,带领他们做了一次“新街一日游”。   行程的起点和终点都在移民营地,到达目的地后,他带着众人先在营地里转了一圈。   “大家看到的这些个木楼都是给新近搬迁过来的移民准备的。以后你们到了新街,不管有没有家口,都可以直接住进来,吃住全部免费,就是吃的比较差劲,一日两餐,汉子每餐一碗粥一个饼,女人娃崽只有粥没有饼。吃不饱的话可以自己花钱买饼,两个三两重的杂粮饼只要一文钱。”   众人把楼里楼外都看了看,然后进入迁移司公事房,阿苏南告知大家在哪里办理入住,又取了免费的杂粮饼,其后分乘三辆马车,出南门,直奔城外的小村落。   下了马车,当中有人实在忍不住了,问:“阿南大人,像我们这样都能够不花钱白拿一个饼子,迁移司每天要花出去多少银钱啊?”   阿苏南笑道:“目前来说花不了多少,因为过新街来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除开行商,你们是第一拨。乌衣寨是距新街最近的一个大寨子,但若不是真的有心要移民,谁会大老远地爬山涉水走上六七天的山道专程过来吃饼子啊?”   一句话把众人都给逗乐了。   村长看到马车停下连忙奔过来,把众人迎进村子。这是一个只有二十一户人家的小村落,看到一栋栋木楼一座座院子,众人愈发的兴奋,再看村里有晒场有磨坊,晒场上还有好些个农具,愈发的满意。   村长是个三十出头的矮个汉子,笑着把众人领进自家院门,又带着大家看了屋里的家拾屋后的菜园子,甚至还让大家看了看塘屋里的米坛子,这才陪着众人在院里树荫下落坐,开口道:“不瞒大家,我原本是木关河滩的游民,是最早一批迁移过来的,算起来已经迁过来整两年了。当年做梦也想不到会过上天天都有饱饭吃的好日子,还能够住上这般好的大院子……”   众人闲聊了几句,有人问:“我看你们寨子哪里都好,就是住的家户太少了。”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家家户户都离自个儿的田地不远,走几步就到,很方便。”   “有野物吗?一旦遇上兽袭弄个办?”   “野物还是有,但是很少,我们左近的这些个村子,只在去年冬天的时候闹过一次野物,是一只大猫,藏在村外的林子里,只两天就被逮住了。”   大猫不是老虎,有点象山猫,但个头比山猫还要小上一半,对擅长打猎的夷家人来说是两个人就可以搞定的猎物。   阿苏南进一步解释:“整个新街还有新街外围的这些个村落,全都有巫阵保护,目前我们的护卫队已经把方圆百里都清理干净了,而且还有定期巡视,不会出现危险的野物,更没有巫兽,大家尽管放心。不过难免会有少数漏网的野物,比如村长刚刚讲的大猫,还有野猪之类,这些野物一般人都可以应对。”   “若是来了一群狼呢?”还是有人不太|安心,因为狼这个东西很少单打独斗,往往一来就是一群。   阿苏南道:“出现狼群的可能性极低,若真是非常倒霉遇上了,那就赶快躲进村子,村子都有巫阵保护它们进不来,然后再发出信号,新街的护卫看到信号就会赶过来清剿。”   于是村长又给他们讲起“信号”。所谓“信号”,一个是敲钟,一个就是烧柴薪:“我们这里离南门不到三里地,钟声一响那边就能听到,还可以烧这些柴禾,里面加了巫药,烧起来烟很大,还带了颜色,升到天上大老远都能看到。不过我们还一次都没有用到过,不只我们,左近就没听说有哪个村子用上过,我们这里离新街太近了。”   听村长的口气,好似还略略有些遗憾的意思。   解决完最忧心的安全问题,然后就进入到最挂心的田地问题。   有人问村长:“我们沿路都看到有人在田里下秧,这不是误了时节吗?”   “误不了,误不了,”村长连连摆手,“新安这边天气不一样,我们这边种两茬稻米,第一茬二月下种六月收割,第二茬七月下种十一二月收割。今年运气不好,上个月下了封门雨,一连好几天连门都出不了,头一茬的秧苗全都烂在田里了,前阵子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补苗,已经全都补好了。你们看到的是刚刚才搬过来的新迁户,现在下种,九月份就能收,动作快一点还能再种上一茬红薯,赶在冬天之前收起来,收的要少一点,好过没有。”   听他这样一讲,所有人都亢奋了,此前他们都有听说过新安坝子一年收两季,但听传言和亲耳听到当事人亲口证实,感觉完全不一样,纷纷要求马上下田去看看。   村长领着一行人去到田间,这些人个个都是庄稼田里的老把式,亲手抓起肥沃的黑土,亲眼见过成片的秧田,又见证了四通八达的沟渠……阿苏南敢说,至少有半数的人不想回去了。   他们出发早,看了移民营地,又在田里耽搁了不少时间,离开村子的时候才到正午,阿苏南带着众人返回新街,直接去了一家茶肆,道:“我们在这里喝点茶水吃过饼子,竭息一阵再上路。”   巫夷没有茶肆,前巫夷有一种茶汤馆,把茶汤和各种小吃搭配售卖,不过茶汤和茶水并不是一回事,严格说来更像是一种小吃馆子。所以当茶水端上来之后,看着清亮的水色,所有人都很惊奇。   阿苏南跟大家解释:“这边天气热,茶汤里加了太多食材喝不下去,还是喝这种只加了茶叶的凉茶水最好,清凉解渴还消暑,大家不妨试一试。”   新街物价低到令人发指,一大碗凉茶加上一把煮豆子只要一文钱。阿苏南又自掏腰包让店家给每个人都添了一个咸蛋饼,一顿干粮午餐吃的所有人都极为满意。   待到茶足饼饱,又要说离开的话,看着门外的炎炎烈日,一位来自朗阿寨的乡亲不禁感叹道:“太阳太大了,新安啥都好,就是太热了……要是没有弄个热就好了!”   阿苏阿妈也叹气:“要是没有弄个热,大概就收不了两季了吧?”   众人轰笑。   ……   午饭过后行程继续,下午的安排是逛新街。   其实新街真的没啥好逛的,统共也只有四条大街,在最繁华的北街和南街走上一个来回也花不了一个钟点,不过众人仍然兴致昂扬,要知朗阿山上可找不出这般热闹的去处,而乌衣过来的几人个,他们更关心生意和物价。于是商铺食肆学馆医馆,还有各个工坊,全都要看一看,乌衣几人听到商铺的价钱之后直呼太划算了,白送也不过如此了。   幸好新街的商铺屋檐都很宽,可以躲躲太阳。   逛街逛到尾声,阿苏南听到几个朗阿乡亲在讨论这边好不好挣钱的问题,插言道:“新街这边人少,只要舍得出力气,挣钱的活计很多。朗阿寨刀莱寨离这边近,翻过雪山就到,就算不愿意搬过来,农闲的时候可以过来打短工,也能挣到钱。”   乡亲连忙问:“都有哪些活计?”   “你们刚才看了新街的城墙就知新街建好之后会有多大了,现在只建好了当中和南门这一小块,其他很多地方都还是荒地,以后那些荒地上都要建造房舍和街市,那可都是活计,”讲到此阿苏南心里一动,话风一转,“其实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活计,我想在宅子里筑一道院墙,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就交给你们来做吧。”   “宅子里筑院墙?好好的修院墙做啥?”阿妈完全无法理解。   于是阿苏南又简单讲了讲医士学馆的事情,这下子连搬迁过来的几户人家也立即决定,每家都要留下一个壮劳力帮忙修围墙,不过工钱就不用算了,一道围墙而已,两天就修好了,乡里乡亲的,不用算的这般清,他们还在阿苏家里白吃白住呢。   ※※※※※※※※※※※※※※※※※※※※   不想上黑榜,今天赶了一天的稿,明天还是四五千字,好累……   ……   谢谢“bear”,和“读者之中”的营养液,有心了,多谢^_^ 第122章 竹衣来访   这一天收获颇丰,拖家带口搬过来的四户人家全都暗挫挫地觉着自个儿英明神武,其他要眼见为实的“稳妥派”则无一例外一致决定:搬,一定要搬,越快越好,只要能够种上一季稻米,今年到手的粮食就比朗阿多,而且至少会多上两成!   最后,跟着他们一起搬过来的有十八户,另有四十余户实在舍不得已经种下的庄稼,一直拖到秋收过后才搬迁,此乃后话。   至于乌衣客人这边,情况要复杂一点,说到买店置业,个个情绪高涨,说到搬家,只有三户是铁了心要搬的,其余人等的说辞都是搬家事大,要一步一步来,先买房买铺置好业,过两年等乌衣那边的家业都处置好了,再说搬家的话。至于店铺不开门要收回去?好办啊,先雇个店员过来看着店子不就成了……说到底,这些人就跟前世的炒房客一样,有一定的商业眼光,也敢承担一定的风险,想着先把好路段的房子占着,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新街真正繁盛起来,没准儿就是三倍四倍的回报。   对此阿苏南倒不觉着有多反感,不管怎样,店铺卖出去了,还开了张,这个就算是功成一半。何况他们还要雇佣店员,那些店员可不是机器人,来到新安看到这边的好处,他们不会把家人都迁过来啊?……总而言之,先把人气养起来,新安现在最缺的就是人,等到以后人多了,生活便利起来,街市繁华起来,自然就会吸引到小康人家举家迁入。   第二天,阿苏南要忙公务,由邬赫离带着几户新迁户去迁移司签字画押,并挑选落户村落。说来也巧,这几户都相中了芯草阿妈的村子,邬赫离也是个有心人,帮两边牵了线,最后芯草阿爸跟两户朗阿人讲好,让他们帮忙照看自家的七亩地,每亩只用给他这个“地主”五十斤稻米就成,剩下的都归他们。要知芯草家的秧苗已经种好,下种的时间不一样,以后两边收割的时间也是错开的,完全不影响新迁户的农时,这个结果可说是皆大欢喜。   “参观团”总共在新街呆了四天,其间有人落户,有人置业,还帮阿苏南起了围墙,而阿苏南也坚持支付了工钱。四日后参观团返乡,阿妈阿爸却留了下来,乌衣寨的家业阿哥阿朵自会处置,用不着他们来回奔波。   阿妈阿爸的宅子早在前几日就置办好了,距阿苏南的宅子有两条街,步行十余分钟即到,不在最繁华的南北街,不过也距那里不太远。阿苏南觉得开食肆太累人,先斩后奏,给他们弄了个小客栈,现在肯定是没人来住,正好用作朗阿老乡在新街的落脚点,可以让阿爸阿妈的生活不至于太过寂寞。前面还有两间门面,开不了大的食馆,用来卖些卤菜倒是正好,算是给两人找点事情做。   看过客栈之后阿妈当即表示,不开食馆就不开食馆,他们家还跟乌衣寨一样,做包餐,这几天她可是偿了南北街上的几家食肆,味道不敢恭维,他们家的包餐肯定生意火爆……得,“老人家”也是有追求的,阿苏南认命。   没几天阿哥阿朵带着临仔来到新街,他们把乌衣寨的客栈卖掉了,田地没卖,全都佃了出去,阿哥家的小院子也留了下来,说是以后路过乌衣也好有个落脚处,不过阿苏南猜是给阿爸阿妈留的退路,万一住不惯,还可以搬回乌衣去。两人还把家拾都给运了过来,足足装了六车,没法子,新街这边除了吃食啥都缺,很多物事都买不到,为此还雇用了十几个脚夫,这些人以后都会在巫药园子里做工,倒是一举两得。   阿哥阿朵一到,阿爸阿妈立即高高兴兴地从儿子的“鬼宅”里面搬了出去,阿苏南重新恢复孤家寡人的身份,而这个时候,第一批“医士学馆”的小成员也到了。这批娃崽总共只有十一人,大的刚满五岁,小的还不到两岁,十一个孩子,只有四对夫妇随行,不过都在预料之中,阿苏南也不意外。   当天傍晚,他突然问伊落:“前阵子你说要去安排神前立誓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伊落笑道,“差不多了吧,等到下个月我们回前巫夷就可以直接过去了,你一个字都不问,我还当你给忘记了呢。”   阿苏南却是摇头:“伊落阿哥,还是不要去了。”   看伊落笑容僵住,他连忙解释:“伊落阿哥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反悔,我是为了医士学馆里的那些小娃崽。你知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前巫夷了,今后至少一两年的时间,我都会放很多心力在那边……”   伊落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他:“这跟神前立誓有何干系?”   “我是这样想的,今后只怕很多人都要把我当作神明的使者、当作一个毫无瑕疵的人来看待了,若是有人发现我们成了婚,我怕他们会怀疑我的人品,进而怀疑我讲过的话……”   “那又如何,你又不是为他们而活!”   “我确实不是为他们而活,我自己也确实是无所谓,但我怕会影响到那些小娃崽,只有大众接受了我的说辞,他们才能够过上安宁日子,一个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一时间伊落的脸色变的难看无比,但他仍在试图劝说:“我们可以小心一点,这次我安排的神庙很遍僻,不会被人发现的。”   阿苏南却固执己见:“不成的伊落阿哥,我们不能冒险。我们两人的身份都不一般,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就算他们现在答应了你,保不准以后也会为了各种缘由失言失信。”   伊落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道:“那就推后一段时间,等事情……”   阿苏南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这个事情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够解决的,伊落阿哥!”   伊落只觉得给他气到胃疼,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做甚你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了,唯独忘了要考虑我的感受?”   阿苏南实在是不能理解伊落的反应:“哪有弄个严重?一张纸而已,实在说我们也没啥损失。”   “‘一张纸而已’?在你看来那仅只是一张纸对吧?那么,在你眼里,我到底是谁?在你心里,我到底排在第几位?……”   害怕再讲下去自己会口不择言伤人伤己,气头上的伊落索性抬步走出屋子,尽直离开,相识以来第一次,他把阿苏南一个人扔在了身后。   阿苏南看着他的背影,先是发呆,继而发抖:“到底排在几位”?……不就是一个誓言一张纸吗?做啥就扯到排位上去了?!   阿苏南在屋里呆站片刻,越想越觉得委屈,他又不是为了自己,他还不是为了把公事做好,有话不能好好讲吗?还冲他发脾气……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片刻过后,阿苏南也走出屋子,气鼓鼓地回自己宅子去了。   冷战就此拉开帏幕,而在冷战开始后的第二天傍晚,阿什竹衣登门拜访伊落。   *—*—*   伊落听到阿什竹衣到访,立即猜到她所来何为,等到仆从把人请进客厅,立即笑道:“听说你已经入职《迁移火线》,这是要采写一篇新安的文稿吗?”   竹衣入职《迁移火线》也不过是二十天以前的事情,很惊讶伊落竟然知情,连忙道:“正是如此,我也是运气好,正想要过来看看,就得了这次机会。”   “你过来多长时间了,需要我帮你做些安排吗?”伊落很客气。   “过来有几天了,有司长您的帮忙那就再好不过,当真是多谢了,”竹衣当即致谢,其后又道,“不过今天我前来拜访却是为了一桩私事。”   “请讲。”   “我此来是为了阿什穆的事情,他是我阿朵的夫君……我知他此次犯了过失,只他的过失也不算重大,司长您看,可不可以网开一面?”   阿什穆,即阿木,他犯了怎样的过失?   他暗中接受了劬的物资资助,私下里一直都在为劬做事,主要就是帮劬传递一些迁移司内部的消息,其中最严重的过失,即是把那个小香炉自库房中盗出来交给了劬。   事情可大可小,当时劬是一位隐世的大巫士,阿什穆也不知劬会把那个小香炉交给苦邬敖,不算他们的同谋。当然他擅自取出公库器物,这个属于偷盗,但巫夷对巫士向来优厚,普通人要下矿做苦力的罪行,放到巫士身上,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就仅只算作德行有失,不说坐牢,连审讯都不会有,当然前提是伊落不予追究——迁移司进驻新安不久,遗迹那边就把好些个“无甚用处”的器物通通交给了迁移司保管,所以,他是自迁移司的库房里把东西劫走的。   实际上伊落也确实不打算追究,当即道:“这个你们姐妹都请放宽心,一个香炉而已,又没有引发惨重后果,我是不会为难他的。”   伊落待下属向来宽厚,不过放过阿什穆却是另有原因,自从阿苏南讲出对此人的观感之后他就上了心,若得机会,他是不介意把人一棍子打死的。但仅凭劫取公器这种小罪,就算他揪着不放,至多也不过是让他被巫力司申斥一顿然后罚到湖区去驻防,既如此,还莫如卖他一个人情,把人踢出去算了。   没成想竹衣却是不满足于此,道:“司长您看,可不可以让他仍然留在巫力司?”   伊落颇有些意外:“按照惯例,三大司都不可以任用德行有失之人,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竹衣连忙道:“这个规矩我自是知道的,只是这件事情确实不大,穆阿哥少时遭受过很多劫难,至今都不知晓阿爸阿妈是谁,取了香炉也不是为了自用,他急需修炼物器才会被人给算计了,也算是事出有因。况且这几年他在迁移司做了很多实事,可不可以破例一次,让他继续留在迁移司?”   伊落看着竹衣,沉吟片刻才开口:“做甚非要留在迁移司呢?表面上看,他就此离开,大好前程自此断送,但是,他离开的原因不会对外公开,他还是一位受人敬重的年轻巫士,巫夷如此之大,不在迁移司做,还可以到其他地方谋求发展,何苦非要留下?”   竹衣苦笑道:“我今天过来恳求您,穆阿哥并不知情,是阿朵让我来的。阿朵讲说这阵子他很难过,因为他对新安对迁移司付出了很多心力也投入了很多情感……付出良多,却落到这般下场,换作是谁都会难以接受吧?”   伊落沉下脸:“竹衣,你和你阿朵都搞错了一件事,他落到这般下场,跟迁移司没有关系,迁移司没有对不起他,而是他自己做错了事,这只是做错事的代价而已,他应该幸庆这个代价是如此之小。”   讲完话伊落拿起桌上文书,示意竹衣可以离开了。   竹衣低着头走到门边,咬了咬牙突然回转身,道:“司长,若是我们成婚,您可以放过穆阿哥吗?”   看伊落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她索性摊开来讲:“前阵子我在乌衣寨的夜市上看到您和阿南在一起,还有那天在阿婶晚宴上跟你跳舞的也是阿南吧?……您看,你们的身份很敏感,若是你跟我成婚,当然仅只是做个样子,阿婶也不会再烦你,别人也不会瞎猜,而且这样对阿南也好,他可以免受流言蜚语……”   “现在有不利于他的流言蜚语吗?”   “没有,没有,我仅只是举个例子……”   伊落笑了笑,站起身走向大门,越过竹衣站到门边,右手落到门柄上,这才开口道:“竹衣,我虽然跟你和你阿朵都不熟悉,但我阿妈很喜欢你们,好几次提起你们姐妹的时候都说你们是一对很聪明的姐妹花,但你今天讲的这些话,却着实是不聪明,难道喜欢上一个人,当真会让人变笨吗?”   竹衣给他讲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自禁地带出了薄怒,伊落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可怜的伊落,他不知道,此时正好有一个眼神非常好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某栋木楼上,看着他给竹衣打开门,看着竹衣满脸通红的离开……   ※※※※※※※※※※※※※※※※※※※※   哎哟哟,终于是写完了,不用上黑榜了——所谓黑榜,就是凡是上榜的文都有字数要求,没有达到要求就要上黑榜,然后下周就不给上榜,虽然这个对我没有影响,因为下周我压根就没有申榜,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上黑榜啊……   这阵子都在卡文,其实卡的就是感情戏的文,所以,大家觉得这些天都是流水账,这个很正常。我也很苦恼啊,因为在阿九这种老女人看来,小朋友的感情都是在无理取闹过家家,写不出来啊啊啊,所以,下周都是隔天更新啦,一定要记住了哈!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啦,合掌!   读者“小熊的尾巴”,灌溉营养液   读者“清水鱼”,灌溉营养液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第123章 神奇出柜   阿苏南看着竹衣离开,满心愤愤然:好啊,你跟我发脾气,一整天都不理我,却有功夫去跟漂亮阿朵约会……伪君子!小人!渣!   ……   话说,阿苏南当真以为伊落跟竹衣不清不楚吗?   当然……没有。   他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伊落,他认识这个人十年了好吧,伊落是怎样一个人他清楚得很,伊落对他怎样他更加清楚,这点自信都没有,干脆也别在一起了。   他只是需要拥有一个发脾气的正当理由而已。   本来阿苏南还在纠结要不要过去找伊落一起吃晚饭,这下好了,可以名正言顺地独自回家去了:切,你有漂亮阿朵,我有家人美食,胡怕胡啊!   阿妈的家拾还没有收拾妥当,他们有时间,一点都不急。不过民以食为天,厨房里面早已经收拾齐整了,一日三餐完全正常,今天晚上三菜一汤,炝油菜,韭菜炒蛋,烤獐子肉,还有一个笋子汤,味道比安仔阿妈——即阿苏南宅子里的厨娘——做的好吃多了,可惜他却食不知味。   闷不作声地吃完一餐饭,又强打精神扛着小侄子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之后就被阿哥给拎到了书房里面,阿苏措问他:“说吧,你跟伊落是不是吵架了?”   “啊……”阿苏南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表现的有那般明显吗?   “他欺负你了?”阿哥继续追问。   阿苏南赶忙装傻:“阿哥你在讲啥呢,我跟伊落很好啊。”   阿哥嗤笑一声,道:“没吵架最好,反正我巴不得你们早点分开。”挥挥手把人赶出书房。   阿苏南还以为事情让自己糊弄过去了,没想到生怕阿弟吃了亏的阿哥第二天就找上了伊落。   伊落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加冤枉的人了:“我欺负南仔?你做甚会有这种想法?……”   听完伊落的解释,阿苏措的脸色难看无比,片刻过后,两个“敌对阿哥”竟然你来我往商量起对策来了,阿苏南若是看到这一幕,估计会觉着挺玄幻。   ……   当天傍晚,阿苏南又一次回家蹭饭,吃过饭,阿苏南照例扛着临仔出门,这次阿哥也跟了出来,一路默默看着他逗临仔玩。过了好一阵,才问:“你是不是不想跟伊落在一起?”   阿苏南抱着临仔回不过神,傻愣了数息才道:“做啥这样讲?”   阿苏措很注意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他不似作伪,又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你可能并不是很喜欢伊落,又或者并没有喜欢到想要跟他过上一辈子,若是这样的话……”   讲到此,他非常严肃地看着弟弟,神色凛然的道:“南仔,此事关乎你的一辈子,你若不是打心眼儿里愿意,就不要急于做决定,没有人可以勉强你,更不要勉强你自己!”   阿苏南:“……”   等等,等等,我啥时候说了我不愿意?阿哥呢,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在勉强我自己的?   阿苏南苦恼地抓抓头发,临仔小宝宝也感知到了两个大人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停了闹腾,安安静静坐在阿叔肩上很好奇地看着自家阿爸。   看着阿哥关切的眼神,阿苏南很无奈,除了认真解释别无选择:“阿哥,我并没有不愿意,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听了他的话,阿苏措却是更加迷茫:“既然如此,你做啥不愿到神前立誓?”难道自家阿弟的脑瓜子当真是与常人不一样吗?   阿苏南终于明白了这次“谈心”从何而来,叹息:“我不是不愿到神前立誓,我是不能……我必须要为医士学馆的那些小娃崽负责,我不想将来有一天因为我的缘故而影响到他们的命运。”   “那就过段时日再去立誓,凡事都有解决之道,说不定过阵子就会出现转机。”阿苏措跟伊落的论调如出一辙。   阿苏南大哭的心思都有了:“阿哥呢,我真搞不懂你们的,神前立个誓而已,真的有弄个重要?”   “就是有弄个重要!”阿苏措回答的斩钉截铁。   ……   也许真的是文化差异吧?   阿苏南蔫蔫地回宅子去了,一路上都在考虑“文化差异”的问题。   与此同时,阿苏家关上宅门,又一次开起了家庭会议。   阿苏措先做开场白:“阿爸阿妈,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跟南仔有关,需要你们二老拿个主意。”   一家人都看着他,全都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岔了——跟南仔有关?跟南仔有关的事情还需要他们拿主意吗?   “阿爸阿妈,还记得以前我跟你们讲说,南仔很幸运地得到了祖巫之灵的认可,得到了祖巫之力,若不是靠着祖巫之力,我们家没可能把他养大吗?”   阿爸阿妈一起点头,这件事两个月前长子就告诉他们了,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子还在乌衣寨呢。   阿苏措又道:“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们,弥上祖巫曾经养大过一个小伢,小伢长大后成了非常了不起的祝巫,后来他跟祖巫立了婚誓吗?”   阿爸阿妈再次点头。婚誓什么的,是阿苏措的发挥,但这个对他们来说不重要,实在说祖巫祝巫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是神话,当故事来听就好。至于祖巫伊巫同是男人却能够在一起,他们原本就不是普通人,行普通人不能行之事,不难理解啊,对吧?何况男人在一起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阿爸就记得他年少时寨子里就出过这样的事情,当中一个阿叔还是个很厉害的猎人。   阿苏措不动声色的又道:“我以前没讲,那个祝巫,就是阿落的先祖。”   阿妈恍然大悟:“原来是阿落的祖先啊,难怪阿落弄个厉害!”   一旁正在哄临仔睡觉的阿朵却是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阿苏措,没作声。   阿爸也是大惑不解:“这事跟南仔有干系?”   阿苏措点头:“有干系。南仔得了祖巫的恩惠,可能性子也多多少少随了祖巫,所以,他想要跟阿落在一起。”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若是在乌衣在朗阿,可能还会听到火塘里柴火发出的劈啪声,但这里是新街,是很热很热的新街,火塘早两个月就熄了火,整个塘屋里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阵,阿妈才迟迟疑疑的道:“阿措啊,’在一起’是哪个意思?”   “阿妈,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们想要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   阿妈看看阿爸,又看看阿朵,这是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她看着他们眼里没有焦距,眼神却是异常的无助,又过了好一阵,才又开口:“他们不是应该去找阿朵成婚吗?”   听到阿妈飘飘忽忽的声音,阿苏措心里也是难受,他起身走过去蹲到阿妈脚边,握住她的手:“阿妈,不要难过,不管他跟谁在一起,南仔都是南仔,永远都是我的阿弟您的小儿子,他永远都是我们阿苏家的孩子!”   听了长子的话,阿妈才像是终于理解了刚才那番话的含义,一把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时候旁边的阿爸却是猛地站起身,大步往房门而去,脸色阴沉到足以吓哭小孩子。   “阿爸您等一等,听我把话讲完。”   阿苏措早已经在心里做过无数次的场景预演,飞快起身把阿爸拉回来,又把他强按到阿妈身边坐下,然后单膝跪到他们面前,握住二人的手,很镇定也很坚定的道:“您二位要生气,就先生我的气,这件事,其错在我!”   这下子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不明白做啥有错的人变成他了?   “阿爸阿妈,是我无能,是我不够强大,护不住南仔……”   于是,阿苏措把南仔两个月前的遇险讲了一遍,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总之就是有悬念,有打斗,有善恶,有道义,更有情义,若是阿苏南听到这个故事,保管觉得他阿哥不去写网文真是浪费……总而言之,一个故事他讲了一个多钟点,讲的高|潮迭起,荡气回肠,所有人都讲的入了神,完全被他带着走,一会子惊讶,一会子气愤,一会子又紧强害怕到无以复加,到了后来,简直都恨不得冲进去把两个坏巫士暴打一顿……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情绪却很神奇地慢慢归于平静。   “所以,这件事真的应该感谢阿落,若不是他,还有他阿哥,南仔很可能就回不来了。”阿苏措最后总结道,不知何时他已经由单膝跪地变成了坐在地上。   阿妈老早就不哭了,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幸亏南仔没事。”   阿朵也笑着插言:“阿妈您就放宽心,我们南仔是个有大福大运的人,不然祖巫做啥谁都不挑,单单挑上他继承巫力!”   阿哥也叹息道:“你们不要看我也是一个巫士,但是他们那个层次的争斗,跟半神也仅只是一步之差,对我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南仔从小到大都有阿落护在身边,说不定也是天意……只能说凡事都有代价,既然继承了那般神奇的力量,可能南仔的所思所想都跟我们平常人有些不一样了。”   得,故事听完了,转了一大圈,又回到起点,塘屋里的所有人又一次陷入静默。   好半晌,阿爸才站起身往门口走:“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屋竭息去吧。”   这一次无论是神情还是步态,都没了刚才的冲动,虽说还是有一些异常,但至少心气已经平和下来。   ※※※※※※※※※※※※※※※※※※※※   在连续吃了一个多月的石榴(每天两个)之后,终于成功地把胃给搞坏了,当然,每天的三杯咖啡和氯雷他定估计也有些功劳……总之就是,戒了好几天的咖啡,原本就在倦怠期的某九更加无心做事,然后今早毛了,重新冲了咖啡,世界终于回归正常!   后天更新   ……   谢谢读者和安逸的营养液喔^_^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安逸巴适”,灌溉营养液 第124章 集体逼婚   回到屋里,巧月拍拍胸口:“刚才吓死我了,你也不怕阿妈阿爸给气出个好歹来。”   阿苏措苦笑:“我能有啥个法子,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与其让南仔自己捅出来,还莫如我来讲,至少有个缓冲,就算阿爸要发脾气,这会子也找不到人不是。”   巧月却道:“可以拖啊,反正南仔年岁还小,就算再过上十年八年他不成婚,阿妈阿爸也不会多想。”   阿苏措:“我起初也是这样想的,别看我讲了祖巫之力,那也不过是预先做些铺垫以防万一。谁成想南仔那脑瓜子不似常人,他竟然不想去神前立誓,想要不明不白跟伊落过上一辈子……”   “那哪成!”巧月眼睛瞪的老大,脱口而出。   阿苏措咬牙:“所以,我就干脆帮他讲了,伊落说不动他,我也说不动他,那就让阿爸阿妈去说吧!”   巧月:“……”   *—*—*   阿苏南还不知已经被阿哥给出卖了,返回自家“豪宅”(随着一群孩子的搬入,如今这宅子已经算不得鬼宅了),却在里屋看到了不约而至的伊落。   “咦,你弄个闲啊,不用去陪漂亮阿朵吗?”某人凉凉的问。   这两天打过交道的未婚阿朵只有竹衣一人,伊落当即明白他所指何人,于是悠然道:“现在是私人时间,我的私人时间从来都是用来陪你的,跟漂亮不漂亮的阿朵都无关。”   某人心里甜滋滋的小得意,嘴上却是不依不饶:“是吗,昨日好像就有个阿朵占用了你的私人时间哟?”   伊落笑笑:“昨日那个阿朵找到我可不是为了私事……对了,她有个提议跟你也有关,想要听听吗?”   阿苏南斜眼看他,拖长声音道:“爱讲不讲,不讲算——了——!”   “是吗?”伊落今天挺平静,一笑之后转身往外走。   阿苏南急眼了,叫起来:“喂,喂,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你今天再敢二话不说直接走人试试!”   伊落走到门边关上房门,回转身笑吟吟看他:“今日确实是不敢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阿苏南:“……”   ……   阿苏南之所以不想去神前立誓,一来,是他已经做好了要当个“完美神棍”的心理准备,不想因为自己行差踏错而影响到那些可怜的小孩子们;二来,则是他真的没把婚誓,或者说,他没把婚姻看的有多重。上一世离婚率越来越高,看多了坊间的各色失败婚姻,甚至他的亲生父母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打眼儿里不觉得一纸婚约有多重要,感情好时,有它无它都没关系,感情不好时,同样也是有它无它都没关系,既然如此,何必要去担这个风险?   不过晚饭过后跟阿哥的一席谈话让他意识到这里跟前世不一样,这里的人们极其看重誓约,婚誓更是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所以,他决定耐心一点,跟伊落认真沟通,尽力争取说服伊落。   可惜两人观念相左,分歧太大,注定达不成共识,阿苏南见自己左说右说口水说干也没办法让伊落点头,说不出的挫败,窝在靠椅上不吭声了。   好在今天伊落有了心理准备,却是没有发脾气,讲到最后也只是心生感慨,道:“你跟竹衣倒是不谋而合,你们两个都没把婚誓当回事。”   阿苏南这才想起还有竹衣这档子事,随口追问了一句,没想到却从伊落口中听到了一个大出意料的“故事”,只觉得匪夷所思,禁不住道:“她疯了吗?”   没疯能讲出这等疯话?……有谁见过上赶着非要当同妻的?!   伊落摇头:“她没疯,若我猜的不错,她仅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已。”   “谁?”问题出了口,阿苏南立即想到一个可能性,不禁脱口道,“总不会是她姐夫吧?……那个阿木有啥好的,做啥她们两姐妹都爱他若狂?”   伊落瞄他一眼,道:“我可没说那人就是阿木哈,你管他是谁,反正她就是求而不得,于是觉着跟谁成婚都无所谓吧;你倒好,明明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讲到此指指自己胸口,继续往下说:“却死活都不想要立誓。”   阿苏南实在是没有力气再争论下去了,摇起白旗:“不说了,不说了,我要睡觉了……”   伊落搂搂小崽,亲亲他的额头:“那就睡觉去吧,不要胡思乱想,事情总会有解决之道的。”   待他走到门口,却又不死心地回身问了一句:“南仔,若我找到万无一失的法子,你还是不愿意吗?”   阿苏南干脆躺直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   伊落开门离去,阿苏南只以为耳根子清静了,谁知刚刚坐起身双脚还没有落地,耳畔就响起祖巫的声音“你不想结婚就不想结婚吧,做啥拿小孩子当挡箭牌”,直吓的他一个机灵倒回到靠椅上。   阿苏南摸摸自家的小心肝,哭丧着脸:“前辈哟,你这样子神出鬼没很吓人喔……”   前辈“哼”了一声:“你们在背后讲我坏话也很吓人喔……”   阿苏南:“冤枉,冤枉,我们没讲坏话,我们只是把谣言当了真。”   前辈:“那就是以讹传讹。”   “是,是,”阿苏南点头如捣蒜,“前辈我错了……”   “那还差不多。”祖巫前辈的气顺了一点,开始讲正事,“上次过来原本是想要告诉你那个香炉的事情,结果让你们两只小崽给气到连正事都忘了……”   听了前辈的解释,阿苏南才明白那个貌似有点神智却又呆呆笨笨的小香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的说,就是香炉上面附了一丝残魂,而之所以可以附着残魂,则是因为香炉的内胎上含有乌沉木矿精。不过,祖巫断定就算附在香炉上,残魂也存活不了多久,现在“他”已经没了神智,与“它”无异,就算不去管它,再过不久也会消散怠尽。   前辈最后道:“为此我专门去问了苦邬敖,他证实当年确实是亲眼见到了夺魂,夺魂者是宁阳的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大阵法师,也即是那个香炉的前主人。他以为那人成功了,却不知那人的魂魄早已经四分五裂,只留下一丝残魂附在香炉上,苟活了几十年而已。”   原来如此!   阿苏南觉得世间事当真是无奇不有,直听的傻呆呆双唇微张:“那……苦邬敖现在怎样了?”   “他原本快要死了,现在跑劬的身体里面去了,可能还能再活上两三年吧,劬那具身体的寿数快要到了,现在没了续命的药物,三年就是极限了。不过劬更倒霉,苦邬敖虽然寿数未到,但身体没了巫力不说,还破败得厉害,至多还有半年好活,而且还是痛苦之极的半年,跟地球上的癌症患者差不多。”   “那苦邬敖岂不是赚到了?”阿苏南愤愤然,他对那两人痛恨之极。   “那倒没有,他正代替劬接受各种刑训,估计他宁肯呆自己的身体里面快快死去吧。”祖巫道。   阿苏南不着声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这个还真是恶有恶报,而且还是那种非常罕见的“现世报”。   祖巫接下去又道:“这次我把整个问罪谷都翻了一遍,发现小伊的魂魄之所以可以依附于那个山洞存活万年而不散,就是因为问罪谷的地底有一个非常大的乌沉木矿,当中还含有数量巨大的乌沉木矿精。而且我发现乌沉木矿精虽然对魂力有莫大好处,但是一旦过量,却可以封闭魂力,正是因为小伊当年开了通道把矿精之力给导引了出来,这才造就了一个隔绝魂力和巫力的问罪谷。”   阿苏南听祖巫侃侃而谈,总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果然,只听祖巫接着又道:“你现在已经有了自保之力,巫夷这边的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我打算带小伊离开,想要让他彻底恢复神智,呆在巫夷肯定是做不到的。你看,作为巫夷最出名的同性情人,我也应该为我的’情人’做点事情,这才名实相符对不对?不过呢……”   讲到此,祖巫话风一转:“我会等到参加完你的神前立誓再走,既然都等了这许多年,我也不介意再等上一两个月。”   居然又扯到立誓上去了!   阿苏南简直都要抓狂:“做啥你们一个个都要逼我结婚啊啊啊……”   祖巫的语气却严肃起来:“那你也应该好好想一想为啥我们会这样做。其他人也就算了,说到底我们都没办法陪你一辈子,但是伊落,那个决心要和你过上一辈子的人,做啥他非要坚持立誓?他年长你许多,所以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你,他一直都在付出,你就没有想过他也会没有安全感,所以才需要你的承诺吗?而在巫夷,有哪一种承诺,会比神前立誓更加真诚更加严肃,你能想出来吗?”   ※※※※※※※※※※※※※※※※※※※※   胃终于快要正常了,这次把我整惨了……   大家发现故事在收尾没?这卷过后还有一个尾声,然后正文就该结束了。再然后还有个比较长的番外吧,不过那个不急,没啥压力^_^   ……   谢谢营养液喔^_^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依依然然”,灌溉营养液 第125章 急转直下   伊落会没有安全感吗?他真的需要一个承诺吗?   阿苏南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伊落从来都很淡定、凡事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那样的家世,那样的实力那样的地位,怎么可能没有安全感呢?……可是,当他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讲不出话来,好像在他的心底,也不是十分笃定的。   祖巫扔下一句“你认真想一想”就很干脆地离开了,阿苏南却陷入了长时间的回忆和思考。   他想起了他和伊落在乌衣寨初识的情形,那个时候,他好像对伊落满满都是挑剔,不满他老是把自己当作小孩子逗弄。好吧,他当时就是一个小孩子,喜欢逗他的人可不只伊落一个,做啥只会对伊落生气呢?大概潜意识里面有点仇富心理吧,他们一家还在最底层苦苦挣扎,而伊落一看就是个富家子,主要还是当年伊落的年岁也不大,仅只是一个少年,应该是潜意识里面有点攀比心理,属于小孩子的幼稚妒忌吧?   时间太过久远,当时的心理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后来跟伊落相处,感觉还是蛮愉快的,但好像确实一直都是伊落在照顾他。记忆中他们搬到乌衣寨之后,伊落一得空就会过来看他,给他带来各种好玩好吃的器物或者是吃食,当时自己是个什么反应?看到伊落很开心,这个是肯定的。但是看不到,好像也没有特别想念……对了,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伊落有可能一走之后杳无音讯,从此再不出现。   那么,当年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要知就算阿哥成了巫士,他们的背景也是相差极大,一个刚刚解决温饱,一个却是千年豪门……难道那个时候,他的潜意识里面就已经意识到伊落很喜欢他很在意他吗?!   所以,坚持不肯妥协也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伊落心中的位置,认定伊落到最后肯定会让步吗?所以,他这样坚持,也仅只是出于有恃无恐?   突然之间,阿苏南有点厌弃这样的自己了。他和伊落年龄背景相差极大,伊落照顾他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若他把这种照顾看作是理所当然,甚至因此而拒绝让步,完全不作换位思考,这个,就有点让人心生嫌弃了。前世阿苏南在网络上看多了狗血新闻,一直都很反感这种一味索取的人,只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面目也变的跟他们同样可憎起来。   不唯如此,他甚至怀疑起自己对伊落的感情,因为他突然想到伊落说的那句“我到底排在第几位”。   第几位?……第一位肯定不可能,那是阿爸阿妈的位置;第二位呢?好像是……阿哥阿朵?……难道在自己心里,伊落的位置在第三位,甚至还要更加靠后?……   就算前后两世都没有恋爱经验,他也知道这个排位大有问题。   难道真的如伊落所指,自己并不是很爱他?仅只是因为习惯了有他在身边,习惯了他的关心他的保护,不甘心把一个如此珍爱自己的男人让给别人,所以才会答应跟他一起?所以才会完全不顾忌他的感受?……   阿苏南的汗下来了。   ……   不说阿苏南这边惊疑交加,却说伊落那边,他倒没有像阿苏南一样想东想西,他回去之后立即给邬重栎通话,他有风信圭,那边有传讯石,远程通话不是问题。   “栎阿哥,先请你打开隔绝巫器好不?”开头就是“栎阿哥”,表明他要讲的是私事,打开隔绝巫器,表明他要讲的事情不希望被其他人听到。当然,此时的伊落做梦也想不到,“栎阿哥”身边正好有一个“其他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完全招惹不起的。   “好,阿落你讲。”栎侍者立即同意。   伊落:“我想请你安排一次神前婚誓。”   栎侍者略略一愣:“神前婚誓?谁要立誓?”   “我。但是这个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包括你阿哥吗?”栎侍者的声音略略有些微妙。   可惜伊落没能听出来,他回答的极是干脆:“是,包括我阿哥,请您务必帮我安排一下。”   “乐意之至,不过,我能问一下你要跟谁立婚誓吗?”   “是……南仔。”   栎侍者在那头低低笑起来:“果真如我所料,阿落,恭喜你得偿所愿。”   伊落正想开口,却听那头响起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阿落,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你要成婚,做甚连我都不能告知?”   伊落惊吓之下竟是一下子挂断了风信圭,呆立了老久他才想起:不对呢,都这个时间了,做甚他会跟栎侍者在一起?!   *—*—*   这个夜晚,夜半无眠的可不仅只是阿苏南和伊落。   新街,阿苏客栈。   月过中天,阿苏阿爸仍然坐在廊上发呆,一动不动跟具石像差不多。   阿苏阿妈看了他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道:“他阿爸你还是进来睡觉吧,人不睡觉哪成,南仔那事等明天问过他再说。”   阿苏阿妈还以为自己这话无甚作用,谁知他竟是慢慢站起身,黑暗中看上去就像是石像复活了,就连阿苏阿妈都给看的瘆的慌,连忙道:“他阿爸,你可别生气了,气坏身子那可糟大罪了,南仔……”   阿苏阿爸却突然出声打断他:“明天让阿措去找他,让他回家吃晚饭。”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跟伊落一起。”   阿苏阿妈半天回不过神,她怕孩子阿爸气坏了身子,可是,孩子阿爸这是哪个意思?他这是……已经同意了吗?弄个容易就同意了吗?……这算是哪回事?!   而与此同时,伊落也正在接待乘金雕突袭新街的自家阿哥,看着站在面前的完美战神,他很没出息地没敢问东问西。   ……   第二天,伊落找到阿苏南,很是无奈的道:“南仔,我们的婚誓,没办法保密了。”   阿苏南苦思半夜,今天一大早又接到阿朵的通风报信,告知他说阿哥帮他出了柜,然后就是阿哥亲自找到迁移司让他晚上回家……正自焦头烂额,听了伊落的话,突然发现自己的境界好似又一次得到了提升,已经上升到了“虱多不咬、账多不愁”的新高度……还真别说,这下子浑身上下反倒是彻底轻松了。   昨晚上阿苏南到最后也没有理清自己对伊落的感情到底是爱情亲情友情当中的哪一种,听到伊落讲说事情已经捅到了伊堤那里,严重程度差不多相当于公开出柜,原本应该惊惶失措才对,谁知他却生出一种豁然开朗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去纠结到底是哪种感情还有意义吗?反正昨晚上他想了大半夜也没整明白,唯一整明白了的就是:一想到要把伊落让出去他就火冒三丈高,恨不得把“接盘者”打到抱头鼠蹿!   就这样吧,自私就自私,管它是那种感情,他就是不要放手。   至于婚誓,他可以跟伊落较劲,但他较不过阿爸阿妈,更较不过伊堤,现在也崩管是不是“一味索取”、是不是“有恃无恐”了,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这样倒也不错,他可以安心认命了。至于以后可能会出现的麻烦,到时候再说吧,就像伊落和阿哥说的,凡事都有个解决之道。   伊落看到小崽一副“这下好了,不用再伤脑筋了”的淡定表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不,应该是哪里都不对劲,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从来不钻牛角尖,总归这一次是随了他的心愿,既然结局足够好,就不要再去纠结过程了,对吧。   ……   当天傍晚,伊落跟着阿苏南回去见家长。他去过阿苏家很多次,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儿婿头次上门,伊落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精心修饰了一番,投阿爸阿妈所好,很低调地把自己整治成了一只很实诚的黑山雀,肩上还扛着非常标准的山里女婿首次上门的礼信:一头刚刚断气的麋鹿。   直看的阿妈几乎崩溃:弄个大的一只鹿哪里吃的完……大热的天,还不得变臭啊?!   阿苏南也在旁边咬牙切齿,下次他一定会扛一头野猪去见阿什芊绘,说到做到!   ……   ※※※※※※※※※※※※※※※※※※※※   昨天断电断网一整天,其实断电不怕,但是断网……   ……   谢谢依依落落的地雷,谢谢厚爱!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谢谢一路支持!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读者“依依然然”,灌溉营养液 第126章 神前誓言   阿苏南是个小气鬼,他真的说到做到,带了一头野猪去到木关河滩。   做甚只是“带”不是“扛”?   因为他低估了巫夷野猪的个头,虽说动用魂力的话也不是扛不起,但他的魂力不是见不得光嘛。于是只好自我安慰说他这样风流倜傥温文尔雅英俊潇洒一个人,扛着一头巨型野猪走过大街小巷,实在是太毁人设。此乃其一。   其二嘛,伊落扛鹿没关系,因为新街人少,一条街上也没住几户人家,他们又是傍晚回去的,看见的人没几个,再加上第二天阿苏家就卖起了“烧鹿肉烤鹿肉卤鹿肉”,没人会去多想。若他当真是扛着一头猪去往阿什家,估计整个木关河滩都要轰动,婆婿关系本来就不好处,他也不是当真只有十七岁,就不要没事找事了。   不过,就此放过伊落他实在是不甘心,干脆把头野猪洗白白放进马车里,看着从马车里走下来一头摇头晃脑的大肥猪,该猪脖子上还扎着一圈大红绸……相信阿什芊绘心里的崩溃绝对不会比阿苏阿妈少半分。   ……   婚事很快发生到亲家见面这一步。   按惯倒,毛脚女婿头次上门过后,女方家长就要过男方家里去,主要是看看男方的家底,看看有没有足够的田地,再看看给新婚夫妇的木楼有没有准备妥当等等,一切顺利的话才是男方前往女方家里下定亲礼。   不过阿苏南和伊落都是男子,到底该是谁到谁家,这让双方家长不是一点两点的犯难。最后还是伊堤说既然阿苏家是普通人,就不要让他们来回颠簸了,还是他们这边跑一趟吧,而且定亲礼也不用送了,大家都把礼信直接送到新婚夫妇手里,让他们自个儿处理就好。   于是不久之后,阿什芊绘来到新街,不过她也没有完全遵照伊堤的意思,还是随身携带了传统的定亲礼——给亲家夫妇及未来儿媳的一身新衣,以及装在精美瓷器里的一整套油盐酱醋茶。   很难讲说阿什芊绘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前来拜访亲家的,但整个过程她处理的极好,堪称完美无缺毫无瑕痴。很多人都喜欢骂上流社会“虚伪”,但这种虚伪又确实让人心里面感觉很舒坦,就连原本对定亲礼颇有微词的阿苏阿妈很快都被洗了脑,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这位美人亲家。不过,到最后阿妈也没有忘记回赠一套定亲礼——他们这是娶儿婿,可不是嫁儿子,这个是原则!   ……   婚誓一月月又一天天逼近,好在一切都井井有条,唯一的麻烦,就是跟“保密”二字愈行愈远。   栎侍者跟阿苏南讲:“既然保不了密,何妨多请几个人,就算以后有人想要以此来诟病你,你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反击说法无禁止即可为,你们是公开成的婚,是合法伴侣。”   阿苏南一想也是,他的事情普通老百姓不可能知情,真正想要以此来攻击抵毁他人品的,全都在上层。既如此,那就干脆把事情捅开闹大,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无话可说,没了扇风点火的人,底层民众也没可能自己烧起来。   于是,他和伊落堂堂正正给大巫发了观礼邀请,然后就是另外两位大巫士……总之到了最后,虽没到尽人皆知的地步,但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阿苏南也想开了,婚誓过后还打算请大家到家里大吃一顿,按照习俗,同性可以神前立誓却不能大张旗鼓地操办婚宴,但是,他们这个不是婚宴啊,请客的是阿爸阿妈,他们家的客栈兼食肆开张请客,不可以吗?   *—*—*   又是一年秋祭天。   当真是时光飞逝如电,这已经是发现新安坝子的第四个年头,首批迁居户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三个收获季。今年的新迁户过万,总共迁入两万六千人,整个新安坝子现有五万八千人,百分之六十在新街,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全都在新街周围“十里步行圈”以内。   至此,前巫夷超过八成的游民得到安置,重新开始了居有定所的安定生活,也让大大小小的街子不再被游民问题压到喘不过气。不过,无论是新安还是前巫夷仍然面临非常严峻的人口问题,因为游民之后就该是各处的贫民了,这些人接近赤贫处于破产的边缘,却极端抗拒变化,生怕一个不慎即会落入万丈深渊,让他们迁移远比迁移游民困难得多。   而新安,最为头痛的则是性别问题,男女比率严重失调,高达七成的壮年汉子找不到媳妇。光棍太多,尤其光棍们现在还都能吃饱饭了,温饱思淫|欲,长此以往必然造成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所以,秋祭天这天,新安的最高长官伊落司长宣布了一项重大举措:放光棍们的假,迁移司承担来回路资,让他们回老家找媳妇去……他自己即刻就要脱单了,还是应该关心一下民生疾苦不是。   当然也不是所有光棍都有此好运,一来是迁移司拿不出太多银钱,二来也是新街这边需要利用农闲时间修筑各种基础设施,人都跑光了,谁来做工?所以,这次只有八百个幸运儿,剩下的人,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成还可以等后年,反正年年都会安排人返乡,不介意的话可以慢慢等。实在等不及的,鼓励自掏腰包回去,若是走一人回两人的话,迁移司另有奖励。   伊落讲话完毕就轮到阿苏南了,如今新街这边的适龄娃崽们全都做过巫力觉醒,所以今天的重头戏变成了蛊虫进阶,而且今天做进阶的是两人,除开邬赫安,还多了一个芯草阿妈。对于这位女性阿苏南也是满心敬佩的,她完全可以隐身幕后,但她却毅然站到台前,当众显示自己的“医士天赋”,就算如今阿苏南在新安的名望如日中天,民众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这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蛊虫进阶安排了专人负责安保,进阶开始之后,秋祭天这天的官方活动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晚上的祭天巫舞是神庙的主场,阿苏南他们只要过来观礼即成。这两人功成身退,马不停蹄赶回家,因为婚誓就定在秋祭天的正午时分。   既然要光明正大举行婚誓,伊落和阿苏南都不打算委屈自己,两人先赶回宅子换了两身喜袍。巫夷以黑为尊,不过黑色虽显尊贵,却无论如何都跟喜庆扯不上关系,所以巫夷婚礼的主色调是紫色,正式的男子喜袍是黑紫两色,紫底黑边黑腰带,女子则是粉紫两色,粉底紫边紫饰带。两人同为男性,自然都是一身紫色长袍,袍上镶着黑色的宽滚边,上面还绣着细致的云水暗纹,取“云高水长、天长地久”之喻。   除了衣服,头上的黑发也做了修饰,先用黑丝带把长发束到脑后,再罩上特制的紫色薄绸头巾,最后再在绸巾外面压上玉冠,头巾是宽松式样,下摆完全敞开,清风拂来,绸巾微微舞动,但凡是有三分人才,看上去都会有一股子飘逸出尘的味道。   等到收拾完毕出得房来,曲英沽索明还有诺阿亚朗阿蛮一干人等看着二人都是满脸诧异,心说这两人明明穿着同样的衣袍,做啥看上去差别这般大?   诺阿小黑心里藏不住事,上下打量了阿苏南几眼,嚷嚷起来:“南仔你原来弄个漂亮啊,我以前都没有注意到……”   阿苏南对他抱以老拳:“我明明是英俊潇洒好不好!”   伊落赶紧把人拎开:“乖,马上就要正午了,可不能迟到了……”   *—*—*   新街的神庙在城北,位于整个城池的最高处,圈地一百二十亩,目前只有主殿竣工,换言之,现在的神庙还是一处大工地,既荒凉又杂乱。原本大巫建议他们到月街的第一神庙去举行婚誓,但阿苏南考虑到阿爸阿妈的身体状况,不想他们来回奔波数千里,还是决定留在新街,好在神庙内的道路已经修筑完毕,临时搭建一座彩篷,再摆上各色花木,举行一场婚誓还是勉强够了。   两位新人带着一干亲信快马赶到神庙,其时双方亲友都已经到场,伊堤正陪着几位位高权重的大巫士/大人物们在神庙外围四处溜达,看到新人到来,纷纷进入神殿。   主持婚誓的是栎侍者,他正装站在巨大的朗玛神像面前,满脸肃然,待到一双新人来到近前这才严肃地开口问他们:“今日你们神前立誓,可有任何不甘、不妥、或是不安?”   两人同时摇头:“没有。”   栎侍者冲二人点点头,然后回转身单膝跪下,阿苏南二人立即跟随他单膝跪到神像前面,双臂胸前交叉行礼,然后栎侍者念一句,他们也跟着念一句。   “朗玛神在上,我们今日在此立下誓言,从今伊始我们结为伴侣成为一体,有此一生,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同心协力,风雨同舟。恳请神明见证我们的誓愿,也恳请神明赐福,让我们今生今世不分彼此,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临,重归天家的那一天。”   “立誓人伊落。”   “立誓人阿苏南。”   誓言念完,栎侍者站起身,回过身对着他们露出微笑:“恭喜二位,我以神之名义宣布,在神的面前你们已经结为一体,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然后他又对一众观礼者宣布:“也恭喜诸位,你们见证了一个新家庭的组成,现在请到司礼处签名,以证实他们的婚誓。”   证婚者最多十二人,其中二人是留给长者的,于是一众年轻的观礼者们纷纷涌向司礼处去抢剩下的十个位置,暄晔声中就听跑在最前面的诺阿亚一声怒吼:“你做啥啊,干嘛拽我……”   紧跟着响起曲英悠悠然的声音:“因为你太不守规矩,应该让师长先走知不知晓……”   ……   片刻过后,司礼处那边签名够了,看到一干人或兴奋或不甘的返回,阿苏南笑道:“感谢大家光临我和阿落的誓礼,明日我阿爸阿妈的小店开张,还请诸位光临。”   之所以安排在明日,是因为婚宴毕竟不合规矩,很可能有客人会心存芥蒂,留下足够的缓冲时间,也就给这些人留下了足够的脱身机会,免得强人所难。   婚誓至此就算是结束了,阿苏阿爸和阿苏阿妈上前拥抱新人,然后是阿什芊绘,再然后是阿哥阿朵和伊堤,最后还有长者和友人……   片刻过后,一双新人在客人的簇拥之下往外走,半道上说笑声突然消失掉一大半,众人停下脚步,但见从殿外走来两个人……呃不对,是两个鸟,前面是缩水版凤官儿,后面跟着蛋宝,蛋宝的两只短翅膀合到胸前,竟是抱着一束紫色的鸢尾花摇摇摆摆而来。   蛋宝看到阿苏南很开心地叫了一声,一溜小跑奔过来。它原本长的就有几分像企鹅,现在抱着花左晃右摆,干脆变成了一只跑动的不倒翁,看在众人眼里说不出的喜感。大概是嫌自己速度太慢,就见小家伙两只脚掌一撑,竟是在光洁的地面上滑动起来,若是眼神够好的话,还可以看到它的脚掌离地面还有一点点距离,不过它动作太快,不及眨眼已经扑到阿苏南跟前,除了几个大巫士其他人全都没有留意。   阿苏南连忙躬下腰扶住蛋宝,就见蛋宝啾啾叫着把紫鸢花塞到他怀里,阿苏南连忙接住花束,然后看向殿门处,那里,正站着含笑的弥上祖巫。   “你今日成婚,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愿你们相依相持直至白头。”   阿苏南连忙低声道:“前辈叮咛,阿南必当谨记在心。”   祖巫冲他和伊落点点头,转身而去。   阿苏南的声音极轻,但殿中的中高阶巫士都有听到,他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殿前廊下空空如下,可不知为何,总觉得那里有个虚影正在转身离开……   阿苏南目送祖巫远去,然后抱着花站直身,回头看向伊落,两人相视而笑。   ……   《巫夷人家》第三卷 ”阿苏雪山阿南河“ 完   ※※※※※※※※※※※※※※※※※※※※   呆会有事要出门,先发出来,晚上可能会做点词句上的小修小改,不会涉及故事本生。   第三卷完结,下面还有一个尾声一个番外,大概还有十几章吧,然后就全文完结了。   读者“读者之中”的营养液,么么哒(o^^o) 第四卷 尾声 走出巫夷 第127章 逆旅归人   十三月十五日这天,新街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也迎来了远行归来的勇士们。   这已经是新街初建之后的第十个年头,如今的新街拥有将近八万人口,街市初成。整个新安坝子更是迁移进了十九万户四十二万人口,比之六年前阿苏南成亲的时候,可说是天翻地覆。   去年四月草长莺飞时节,新街送走了二百六十二名巫士,这些人当中愈六成是当年阿苏南觉醒的首批巫童,学成之后前来新街践行十年之约。他们用一年又九个月的时间,出新安、过从林、渡江湖、越险峰,一路劈荆斩棘,战胜了种种意想不到的困境,最终抵达遗民孤岛,成功找到了从新安前往遗民岛的陆上路径,更为群山之中的巫夷打通了一个宝贵的出海口。   这次名为“寻道”的远征行动,可说是千年以来巫夷最大的一次巫士行动。一共出动了二百六十二名巫士,六人一小队,三十人一大队,组成了六个探险大队,另有三十人的先遣队、三十人的抢险队,和一个二十人的医护队。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这次行动由伊堤和风源宁两位大巫士带队,每个小队至少配备一名三阶巫士(即各小队队长),大队长清一色五阶巫士,先遣队和抢险队的队员至少要达到三阶,两队各拥有四名六阶巫士。   他们昨日正午通过传送门返回新街,阿苏南第一时间赶去迎接,今日更是在新街学馆设下晚餐款待一众逆旅归人。这样的场合阿苏南是当然的主事者,伊落作为新安最高级别的行政长官简短致词完毕,就轮到他了。   阿苏南站起身,如今他已经24岁,依旧保留着少年时代的纤长身形,但多了少年人没有的练达气度,他含笑看着众人,道:“感谢神明把你们安然带回家,大家都有跟家里人联络过了吧?”   “有。”“联络过啦。”座中响起起此彼伏的回应声。   阿苏南点头:“那就好,你们一走,最受煎熬的就是他们了,尤其是已经有了阿朵阿哥的,一定要报声平安,听见没有?”   他把“阿朵阿哥”几个字咬的特别重,众人齐齐笑将起来。别看阿苏南比他们年长不了几岁,单从外貌上看,没准儿还比他们年少,但是他的话搞不好比大巫士都管用,因为在座的年轻人大都把他奉为偶像,要知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他们!   阿苏南又道:“想必各位已经逛过新街了,两年不见,感觉变化是不是很大?”   “是很大,大到都快认不出来了……”   “对啊,多了一个新成坊,整整八条街呢。”   “而且每条街都很热闹,新开了好多店铺!”   “还多了巫士学馆……”   “不只巫士学馆,新安学馆也大了好多,听说以后巫士学馆都要归入新安学馆,是真的吗?”   一众年轻人争相回答,毕竟都是巫者,昨日回来时好些人还是一脸倦意满身风尘,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全都活蹦乱跳生龙活虎了。甚至还有心情跟阿苏南开玩笑:“当真到处都是变化啊,我们走时哪里有见到拢个多的漂亮阿朵?简直就跟漫天飞雪一样多啊!”   ……   阿苏南笑吟吟了地听着他们笑闹,直至讲话声低沉下去才又一次开口:“你们讲的都对,新街变大了,变热闹了,也变漂亮了,我们的新安学馆也跟新街一样,变大变漂亮了。不过,你们把最大的一个变化给漏掉了,你们走时,这里叫新街,是新安坝子上唯一的一座街子;你们回来时,这里还是叫作新街,还是新安坝子上唯一的一座街子,但是你们知道吗,它已经变成新安行省的首府了。”   巫夷因为人口稀少的缘故,一直都没有设立地方政府,神庙在很大程度上承担起了地方政府的职能。但是,随着新安坝子的开拓,这种老旧的管理模式越来越跟不上疆土扩大的步伐,于是仿效宁阳,正式引入“行省”概念。今年年初,巫夷正式划分为三大行省:月西行省,首府红水湾;垅关行省,首府木关河滩;新安行省,首府新街。而月街,则被正式确定为整个巫夷的首都。   在座的两百多位年轻巫士去年春天就离开了,而对于划省之事老百姓又完全不上心,所以他们回来之后压根没有听到过“新安省”这个说法,全都一脸茫然地看着阿苏南。   阿苏南指指身旁的伊落,不慌不忙的又道:“所以,刚才欢迎你们回家的伊落少君,去年你们离开的时候还要称他为伊落司长,现在已经变成伊落省长了,是我们新安最大的官员,呆会子你们最好多跟他讲两句话,说不定可以谋到一个好差事喔。”   众人大笑。   等到笑声渐止,阿苏南笑道:“这个当然是个玩笑,大家不要当真啊,不过,我们新安省真的有很多空缺职位,欢迎大家踊跃报名。你们看,这才仅仅过去一年九个月,不到两年时间,我们新街就发生了这般多的变化,未来的发展,必当是不可限量,所以,迁来新街,你们是绝对不会吃亏的,相信我。”   看他一副诱拐稚子的模样,众人又是一通大笑,连伊堤和风源宁都忍俊不禁,脸上现出笑意。   而阿苏南却收起笑容,待众人笑毕,极是郑重的道:“玩笑开完,现在我们讲正事。我知晓,我们都知晓,你们一路上遇到很多困难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但是,请相信我,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次的经历,不只会转化为你们个人的宝贵财富,陪伴你们终身;你们开辟出来的这条道路,更会转化为我们整个巫夷的宝贵财富,让我们巫夷的未来,多了很多种可能性。所以,最后我要感谢在座诸君,感谢你们的付出感谢你们的牺牲,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们巫夷的版图才得以扩大一倍,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们巫夷从此将不再是一个内陆小国,我坚信,我们都坚信,我们巫夷必将崛起!此次远征行动和参于此次行动的你们,也必将载入史册,名垂千古!”   然后他举起酒杯,朗声道:“让我们干了这杯酒……为我们巫夷!”   “为我们巫夷!”   满座举杯,祝酒声直达苍穹。   *—*—*   这场接风洗尘宴一直闹到夜半时分才散,阿苏南和伊落呆到最后才离开。   出得大厅,看着漫天的飞雪,伊落叹道:“这雪越下越大了,看来今年冬天会比较冷。”   阿苏南伸出手接到一片雪花,又甩甩手把它甩掉,笑道:“不怕,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兆头。我还唯愿它下大一点,最好明早起来满地积雪,这些小阿哥们肯定喜欢。”   ……   两人一路谈笑着回到省长官邸,伊堤已经在厅里等着他们。   伊落惊喜上前:“阿哥我还以你不会住这里!”   伊堤先冲阿苏南点点头,然后才开口:“我确实不会住这里,我来是把这个还给你们。”   说完他递出一个物事,阿苏南和伊落的神色同时变的严峻起来。   伊堤又道:“一共五个人,最大的二十一岁,最小的仅只十六岁……是我无能,没能护住他们。”   阿苏南郑重道:“长君您已经尽力了。一年零九个月,两百多人,只有五人遇难,不论换作是谁,都不会比您做的更好!”   他抢上一步从伊堤手上接过物事,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玉牌,内里却包裹着刻有护魂阵的乌沉木矿精,这是三年前祖巫前辈交给他的,伊堤他们离开之前,他又把它交到了伊堤手里。   此时伊堤也在看着他手上的玉牌,略一犹豫,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问他:“他们刚一出事我就赶了过去,虽然看不到,但我确实是感知到他们的魂魄进到了里面,你真的可以让他们复活吗?”   阿苏南摇头:“我不能,但是我必须要试上一试。”   伊堤又问:“必须要去宁阳,对吧?”   看阿苏南点头,伊落立即坚定的道:“南仔,我们一起。”   然后他转向伊堤:“我很快就会递上辞呈,阿哥您不会介意吧?”   伊堤笑笑:“我做甚要介意,就算我们是巫士,也不过一两百年的人生,遵从你自己的心意就好。”   人生短短百年,能够遵从自己的心意,已经颇为不易。   ※※※※※※※※※※※※※※※※※※※※   去年我们交了部分预付款的房子没了,真的是没了,字面意思(我们买的房子在四楼,然后政策下来说只准修三楼……),这个事已经扯了一个多月的皮,几经反复,这两天都跑去颠来的,直到今天下午事情才算是搞定,然后才有心情好好写文,所以是个短小君,希望后天可以长点(……汗)   ……   谢谢年糕的手榴弹,太感谢了,合掌   ……   也谢谢大家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读者“兔子75”,灌溉营养液   读者“韶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dlink2012”,灌溉营养液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第128章 五十大寿   请辞的事情并不是伊落一时兴起,早在三年以前就已经在他和阿苏南的计划当中了,其时迁移即将结束,他和阿苏南都想着功成身退,然后去往宁阳看一看。   想去宁阳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祖巫一走数年,杳无音讯,阿苏南想要过去找他;又比如阿苏南有着极高的魂力天赋,却一直没有办法认真修炼,而想要找到适合他的修炼之道,呆在巫夷肯定不成,去往宁阳是最好的选择;再比如,伊落身体上的隐患一直都没能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但系铃人神智不清,他们也不可能一味背动等待下去,若想要主动寻找解决之道,宁阳也是必去之地……如此种种,哪一个理由都值得他们专程去一趟宁阳。   不过,正当两人准备辞呈的当口,却传出了要组建远征队的消息,恰在此时祖巫又突然现身,送给阿苏南一个他亲手炼制的护魂法器——祖巫在宁阳一呆三年,没能治好伊祝的“病”,却学到了护魂阵,他深知阿苏南必会前往宁阳,生怕他离开巫夷之后遭遇不测,第一个法器刚一做成就紧赶着送了过来。不过阿苏南思虑再三,还是把护魂玉牌交给了伊堤,远征队的队员们大都非常年轻,经验不足,而他们面临的未知世界危机重重,伊堤几人再是厉害也有顾不到的时候,多一面玉牌就等于是给了他们多一条命,至少理论上是如此。   祖巫当年送完法器就离开了,归期未定,估计没个十年八年都不会返回巫夷,现在伊堤又把玉牌送了回来,离开的事情即刻提上日程——这个玉牌最多可以容留十二个魂魄,但容留的魂魄越多,时效也就越短,如果仅只一个魂魄,祖巫说可以护上一两百年之久,两个的话时间就要减半,现在里面有五个,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至多十年八年的光阴而已。换言之,阿苏南若是不能在十年以内找到让这些魂体“复活”的法子,等待他们的仍然是死亡,去往宁阳的理由又多出来一条。   去宁阳之事宜早不宜迟,三天以后,两人正式向大巫递交辞呈。伊落现在虽是一省之长,但从一开始他就跟大巫做了约定,时机到了随时都可以离开,所以,他实际上只是一位“代理省长”,大巫心中肯定早就有了继任人选。不过,再是着急,他们也没可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别看新安只有四十二万人口,跟前世的一个县差不多,但她的前景一片光明,是肥缺当中的肥缺,他们一点都不怀疑会有很多人抢破头想要过来。而新安和新街都是他和阿苏南一手打造出来的,感情非比寻常,他们可不愿意看到来个不靠谱的,断送掉新安的大好前程,所以这两人再是着急也不可能马上上路,至少要呆上半年时间,等来一个满意的继任者,做好交接之后再行离开。   *—*—*   一个月后,某个寒意袭人的下午,位于春庆坊(商业区)和秋意坊(富人区)交界处的一座豪宅内张灯结彩,内里还有歌乐之声隐隐传来,一派喜气洋洋。秋意坊那边宅大人少,倒是无甚动静,春庆坊这边却是商铺接着商铺,人多嘴杂,好奇的行人们纷纷住足向商家打听起这是遇上了啥个喜事。   商家们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到底是些坐地商户,都有自个儿的消息渠道,没多久就有人打探到了确切消息。   “听说是那家的老阿公做寿,开寿宴呢!”   “弄个大阵仗,该是大寿吧?”   “可不是,听说是整五十呢!”   “哇”,听众们纷纷叫将起来。   前巫夷那边的平均寿命过了五十,大概在五十二三之间,但新街移民要么是来自前巫夷的贫困区域,活上四十五六就很了不得了,要么就干脆来自平均寿命不足四十岁的后巫夷,一听是五十大寿全都激动起来。   开染铺的阿婶惊叫过后一脸的若有所思:“那家的阿爸?他不是每天都打我们店前经过吗?半晌午的时候出去,晚饭过后再回来,他老人家都有五十岁了吗?”   旁边也有人想了起来:“你说的那个阿叔我也天天看到,是不是每天都跟他家阿婶一起的那个?不像有五十岁的样子啊……”   另一个嗤笑起来:“那你说说五十岁该是啥个样子?你有见过五十岁的老阿公吗?”   前一人脸面挂不住了:“我是没见过五十岁的老阿公,但我天天都有见到你们说的那个阿叔,他跟他家阿婶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老,至多就是四十一二吧?而且,你们再看看那座宅子,一般人买得起吗?那个阿叔阿婶每天过上过下,我可没见他们穿金戴银,会是那家子的阿爸阿妈吗?……家仆还差不多!”   众人听了他的一番分析,纷纷觉着在理,一时间都不确定起来。   ……   话说,这一位聪明店家讲的到底是对还是不过?   当然不对,他错的离谱,那位“不显老”的阿叔还真就是今天的寿星大人,他便是阿苏阿爸。   阿苏家的小客栈仍然开着,生意一般般,客人大都是些游商小贩,人不多,利也薄。但他家的包餐生意却是出奇的好,有五六十人常年包餐,都是附近的商家还有公事房的单身汉们,若不是实在忙不过来不敢再增加包餐人数,顾客可不只这一点点。不过阿爸阿妈毕竟是上了年纪(巫夷标准),早两年就雇了两个阿婶帮忙,平时都是阿朵帮他们盯着。两老现在住在阿哥家里,每天日上三杆才慢悠悠走去上工,晚饭过后又一路悠闲地散步回家,倒也开心自在,日子过的很是舒坦。   阿苏措是五年前购置的家宅,为了方便两位老人,特意把宅子置办在了春庆坊和秋意坊的交界处,地段和价格自然是及不上后面背静处的那些个深宅大院,不过面积也是足够大,前院花团锦簇,后院两栋小楼之间有寒潭有假山,还有好几座水榭凉亭,很直观地折射出了阿苏南非同一般的审美观。   不过今天这座高大上的豪宅里面却是坐满了乡下人,对于生活在后巫夷的夷家人来说,五十寿宴已经不能用“喜宴”来形容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但凡走的动路的,翻山越岭都要过来……好吧,阿南雪山早已封山,那些个翻了山越了岭的朗阿老乡,实际上都是去年秋收过后过来的,他们一直都在新街打短工,刨开食宿开销,一个冬天能够存下十来个银角子呢。   至于其他人,大都举家迁来新安落了户,再远也远不过五十里地,上午上路,下午就能到。   阿爸过五十大寿,阿苏哥俩自是舍得砸钱,燃起了十几个取暖炉子不说,还用巫器隔绝掉了大半寒意,把偌大一个院子烤的暖意融融,直让穿了冬装赶过来赴宴的乡亲们纷纷脱下皮袄,直呼热的吃不消。   阿苏阿爸也是只穿了一件夹衣,坐在院子里跟一帮朗阿汉子聊天,他也好几年没有回过朗阿了,问了几个同辈人,竟是全都做古,不禁心下黯然。   小辈们一看情形不对,连忙开口劝慰:“阿叔,我阿爸虽是前年走的,但他活到四十五岁,也是喜事一桩呢。也亏得您当年特意领着小安医师去到我们寨子,不然阿爸他们的蛊虫哪有可能进到三阶,换了从前能活到四十就是福气了。”   马上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小安医师他们也真是厉害,不说寨子里的老辈人好多都升到了三阶,就连我们这一辈都有好几只蛊虫进了阶。”   更有那情智高的顺势转了话题:“不过要我说最厉害的还是我们阿南,要不是他发现了小安医师,蛊虫进阶那有这般容易?听人说这些医师当娃崽的时候都是吃足了苦头,他们老家那边不识货,还要把他们赶出寨子,不知是真是假?”   ……   话题很快转开,一帮三四十岁的当家汉子围坐在阿苏阿爸身边,生怕惹他老人家不开心,专挑喜庆的事情讲。没多时又见一队十来个小娃崽在一个小朵朵的带领下从楼后边绕了出来,一队四头身五头身排成一排,叽叽喳喳往水潭那边去,说是要去观看潭里的“冻鱼”。   好几个汉子听了连忙站起身,想要叫住自家娃崽。   阿苏阿爸却是摆摆手:“莫要慌,有明月领着,出不了事。”明月就是那个小朵朵,全名阿苏明月,是阿苏措的小女儿,今年只八岁,却颇有点鬼聪明,很像她阿妈。   汉子们却是不解:“阿叔,院子里弄个暖和,潭上虽有结冰,但冰层会不会太薄?要是给小娃崽们踩碎了……”   “不会,不会,阿措讲了,这个巫器只管地面,就算同在院子里,但凡是没有实地的地方,巫器都不会去管的。”阿苏阿爸连声解释,语气里面满满都是自豪。   活到他这般年岁,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唯有儿孙,那才是真真正正放到心尖子上的。   ※※※※※※※※※※※※※※※※※※※※   今天不讲废话,谢谢大家的营养液,送上开心笑脸^o^   读者“斯塔克鹅国军用鹅”,灌溉营养液   读者“唐诗宋词”,灌溉营养液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读者“蛇发女妖”,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第129章 寿宴插曲   没多时小娃娃小崽崽们大呼小叫着冲回来,一个个小脸冻的通红,跑到院子里又蹦又跳,嘴里还大叫着“好冷”“好冷”……显然是刚刚在寒潭那边吃了苦头。   看着小家伙们的闹腾劲儿,一帮无良大人们哈哈大笑。   “哟嗬,啥事儿你们弄个高兴?”又有新到客人在阿苏措的陪同下走进来,看到院子里的热闹景象含笑开口。   一众汉子连忙起身,纷纷开口招呼来人:   “阿浸才到啊……”   “浸阿哥您来的正好……”   “浸阿叔您快过来坐过来坐……”   ……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朗阿人引以为傲的大匠师朗阿浸。早在新街建立之初,他就让二徒弟带着匠人过来开了新街第一间木器工坊,前些年他跟月街大工坊满契,又带着妻儿老小举家迁来新街。不过这两年木器坊的具体事务他都交给几个徒弟在打理,自己则在忙着新街总商会的事情——新街这边接受了阿苏南的建议,不设立官办企业,一众器坊皆是私营,官方只是牵头组建商会,制定行业标准,并确保各项标准得以实施。   朗阿浸今天可不是独个人过来的,后面还跟着妻儿徒弟十好几口子人,他自己坐到了阿苏阿爸的圈子里,妻子则带着一双娃崽去找阿苏阿妈。   阿苏阿妈正陪着女客们坐在楼前廊下听巫器里播放的戏文……好吧,应该是一众女客陪着阿苏阿妈坐在廊下听戏文,她现在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对于家乡人来说也是个熊猫级别的“老阿妈”。以至于看她被人众星捧月般围在当中,阿苏南竟是生出了自家出了个“贾母”的错觉,然后又自觉好笑,自家朴实的“乡土阿妈”,跟那位享用着泼天富贵的老太太哪有半分相似之处?   阿苏措的这座宅院有一前一后两栋主楼,前楼是座两层小楼,主要用于接待客人,阿苏南夫夫两人偶尔回家也是住在前楼;后楼要稍大一些,一共有三层,阿哥一家并阿爸阿妈都住后楼。今天做寿也是如此,阿爸阿妈的客人去后楼后院,阿苏南的客人们则坐在前楼的大厅里面。   阿苏南身边的这个群体特别有意思,有巫士,也有普通人,普通人当中有出自巫夷最高学馆的,也有第一次走出寨子的山里小阿哥,背景可谓千差万别,未来之路也是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点大概就是都很年轻吧。   其实阿爸的寿宴,阿苏家本不想大肆操办的,原本打算只请一些经常走动的亲友就行了,但架不住人多嘴杂,消息被漏了出去。像座中这些年轻人,大都不在宾客名单当中,但他们要么是朗阿乡邻的子侄,要么就是这些年因阿苏南而觉醒的年轻巫士,得到消息纷纷询问,兄弟俩没法子,干脆宅门大开,来者皆是客,只再三申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寿礼,一顿宴席他们兄弟俩还是付担得起的。   这会子这群人正在争论着“要在何处建造新安第二座街子”的问题,其实刚开始讨论的话题是“要不要建造第二座街子”,一群人分作正反两方,正方主要是非巫士精英,巫士们则大都持反对意见。结果没过多久,话题就被几个名校毕业生带到了“何时建立”“何处建立”上面,直看的阿苏南好笑不已,看样子论到玩政治,巫士们远非名校生的对手啊。   他看旁边几个朗阿小阿哥一直都在满脸好奇地认真倾听,于是低声问他们:“你们同意建造第二座街子吗?”   几个小阿哥顿时红了脸,嚅嗫了半天,才有一个胆子大点的少年不好意思的道:“我……我……我没听明白……”   他所谓的“没听明白”,并不是说听不懂,巫夷老早就普及了初等教育,各处的方言跟月街官话的差别都不是很大,至少没大到会影响交流和沟通的地步,他们只是受眼界所限,不太理解双方的论据论点。   阿苏南笑道:“没关系,谁都不是生来就明白的。他们讲说我们要建第二座街子……”于是,阿苏南一番深入浅出,极有耐心地把双方意见归纳总结,讲解给几个小阿哥听。   他这边话没讲完,就听厅堂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焦点重新回归到他身上——要知这些年轻人大都是冲着他来的,一者,他是座中这些年轻巫士的觉醒者;二来,阿苏南现在可是新安省府的掌文士,相当于前世的省委常务秘书长,是新安的第二号人物,妥妥的实权派大员,年轻人有野心想要接交他也是正常。   阿苏南见大家都不讲话了,抬头笑道:“你们做甚都看我?今天我可不是主考官,没出难题考较你们啊。”   立即有人顺藤爬:“阿南长师,我们都想听听您的意见。”   阿苏南却转向几个朗阿小阿哥,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听听他们的意见。”   接受到他充满鼓励的目光,刚才讲说“听不明白”的小阿哥又一次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道:“我们……我们也说不好,就……就是听老辈子讲,以前也没、没有乌衣寨的,后来发现那地方地肥又方便,就有很多人搬过去,慢慢就成了左近一等一的大寨子。”   “讲的很好呢!”阿苏南笑着夸奖一句,直让小阿哥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然后他转向一众年轻客人:“看见没,这就是古人所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般大的一个新安坝子,哪可能只有我们新街一座街子,但你们要问我第二座街子何时建、建在哪里,我的回答是等到时机成熟,我们自然就知晓了……”   ……   说话间晚宴整治好了,巧月带着一众仆从和帮工开始摆设酒席。女客们坐水榭凉亭那边,总共摆了六桌;阿苏阿爸带着近客坐塘屋,塘屋连廊上总共摆了八桌,招待的都是朗阿乌衣的乡邻旧友。至于阿苏南这边的年轻阿哥们,则在院子里花木之下溪潭之侧见缝插针又摆了六桌,这才把一众客人安顿好。   巧月趁着众人入座的当口,悄悄把阿苏南拉到一旁,焦急道:“临仔不见了,他在跟你阿哥闹脾气,我怕他跑出去了。”   阿苏南放出神魂找到人,安慰她:“莫要担心,他在院子里,我这就过去叫他。”   ……   *—*—*   十二岁的少年阿苏临,此时正坐在墙角的一株大桷树上面,注视着院外新安江上的萧索冬日景象,眉目间说不出的忧郁。   他今天上午才跟阿爸吵了一架。开春后阿爸要送他去月街学馆进学,可他不想去,他想留在新街……他也知晓没可能留下,于是退让了一步,同意去乌衣学馆进学,结果还是被阿爸给骂了一顿。   当阿爸了不起啊……再过十年我也是阿爸!   阿苏南找来的时候,忧郁少年正在愤闷的如是想。   “临仔,弄个啦这是?”阿苏南跃到树上,坐到少年身边。   临仔看到他有些意外,不过他跟阿叔的感情很好,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阿叔的私生崽,带回家里让阿爸顶的缸,不然都解释不通做啥阿爸看他老是不顺眼。   “阿叔,我想在这里吹吹风,你不用管我。”忧郁少年酷酷的道。   阿苏南严肃的回答:“不管不行啊,阿公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看不到你阿公会很担心的。”   临仔皱着眉看他,一副“你们这些人好麻烦”的样子。   阿苏南忍笑,问他:“又跟你阿爸吵架啦?”   阿苏临翻了个白眼:“谁会跟他吵架?……就会用阿爸的身份来压人!”   阿苏南看临仔身上的刺马上就要竖起来的样子,终于笑将起来:“知道吧,你跟你阿爸真的很像。”   “我跟他很像?”临仔非常意外,他跟他阿爸……那个老古板、那个不讲道理的暴君……一样?   “对啊,你们父子俩都是一样的脾性,倔的很。他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家里才刚刚开始卖兔丁,才卖了一个多月就被同寨子的一个阿妈抢了生意,可把你阿爸给气坏了,发誓要做寨子里最好的猎人,天天都在后院练习射箭……”阿苏南开始讲起故事,但故事刚起了个头他又戛然而止。   临仔连忙追问;“后来呢,阿叔?”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现在可没时间讲,我们先去吃阿公的寿宴,晚上再讲给你听。”阿苏南跳下树,附带把叛逆期的少年也给拉了下来。   “你说话要算数啊阿叔。”少年的注意力还在故事上面。   阿苏南笑:“阿叔啥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看到阿苏南领着儿子过来,巧月悄悄冲阿苏南竖起大姆指,她就知道南仔出马、无往不利!   ……   今天的寿宴阿苏家可说是耗费了极大心力,卤肥肠、香辣兔丁、水煮鱼、酱爆牛肉……全都是这些年风靡巫夷的“乌衣吃食”,甚至还出现了一道闻所未闻的姜葱龙虾,直让一众宾客大呼开了眼界。   不过寿宴刚刚上桌,寿星公还未举筷,大门那边又有客人进来,待到看清来客是谁,很多人都在第一时间站起身——竟然是伊落陪着大巫和伊堤进来了!   大巫和战神停留的时间很短,他们跟寿星公祝过寿,讲说了几句客气话,又敬了一杯酒,就匆匆离开了……很多朗阿乡亲直到两人离开都没有搞清楚他们的身份。   等到大巫带来的风潮平息下来之后,耳朵太好使的阿苏南听到邻近桌子上有年轻人在悄声讨论:“‘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是哪位古人讲的?做甚我想了半天,一直都想不起来?”   另一位沉吟半晌,最后道:“我记得以前有人讲过’万民之中必有智者’,会不会是阿南长师把它做了精简?”   阿苏南:……   很好,文化是相通的,话讲多了难免会有失言,好在总会有人帮他解释圆范。   ※※※※※※※※※※※※※※※※※※※※   再次提醒正文很快就要完结啦,不过还有两三个番外,其中一个是长番外,简单讲下他们去宁阳的事情。   另外,这两天在犹豫下篇文的事情,现在有两个选项,一个就是已经开了文案的《小人物末世生存实录》,另一个是最近才冒出来的灵感,也是穿越古耽,主角是小镇上的商家子,是广义上的种田文,因为我没在农村生活过,没有生活经历,写出来的故事有BUG尚在其次,主要是写出来很假,无论如何都写不出那种家长里短斗极品的氛围。倒是很早以前家里是大商户来着,听过很多家里人的故事,可以揉进故事里面……想问下大家想看哪一个,谢谢大家一直陪我走到今天,所以,你们绝对拥有话语权的。   ……   谢谢顾城扔的雷,谢谢厚爱(o^^o)   顾城扔了1个地雷   ……   也要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合掌^o^   读者“顾城”,灌溉营养液   读者“清河川”,灌溉营养液   读者“佳草”,灌溉营养液   读者“读者之中”,灌溉营养液   读者“bear”,灌溉营养液 第130章 正文终章   寿宴傍晚开始,晚上八点结束,巧月带着一干仆从帮工收拾残局,备下的吃食还有剩余,用一个个小罐子装了,一人分到一小罐,这个算是额外福利,帮工们欢欢喜喜拎着回家去。   一整天的忙碌到此时才算是划上完美句号,巧月一身疲惫,一边捶着后腰一边往塘屋走去,心情却是极好,有种完成了一桩大事、了却了一桩大心愿的满足感。   进到塘屋正好看到阿苏南下楼,眼睛一亮,连忙问他:“你跟临仔讲好啦?”   阿苏南点头:“讲好了,临仔同意去月街,他是舍不得新街这边的伙伴,也舍不得你们。”   内心里其实还有点小恐惧小焦虑吧?这个也好理解,刚满十二岁的小男生而已,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家,突然之间要远离家人到天远地远的地方独自生活,一点都不恐惧的话那是二愣子。不过这话他不能讲,小孩子信任他才会对他不设防,他要是随口讲出来估计会激起过激反应。   阿朵一想到儿子要去弄个远的地方心里也是不好受,道:“我们也舍不得他,可送他去月街是为了学本事,他阿爸说男孩子就当志在天涯。”   阿苏南“噗”的一声笑了:“不是志在天涯,是志在四方,阿哥可没想让临仔去浪迹天涯……”   阿朵恼羞成怒,举起拳头:“南仔你招打是不,胆敢取笑你阿朵!”   “阿朵我哪敢取笑你,”阿苏南连忙顺墙根开溜,并转移话题,“不过你也当劝劝阿哥,对小孩子要耐心一点。”   一听这话阿朵脸上立即换了愁样:“还小孩子?都十二了,放以前老早都下地干活了,却还是这般不懂事。”   阿苏南道:“这不是条件不一样了嘛。你看今天我们给阿爸做五十大寿,过十年还要做六十大寿,以前哪有这等好事?”   “过十年还要做六十大寿?!”   “对!”   看阿苏南回答的如此坚定,巧月的一双眼睛顿时亮了:“南仔,阿朵信你!”   ……   别过阿朵,阿苏南迈步出得小楼,他和伊落今晚都宿在前楼,正要步下门廊,却见阿妈一个人坐在廊上的摇椅上,抬头痴痴凝望着满院清辉。   阿苏南做出刚刚才发现她的样子,快步走过去:“阿妈您做啥一个人在这里?太冷了,赶快回楼里去。”   宾客散去之后巫器和暖炉就全都撤掉了,正是滴水成冰时节,这会子院子里的温度肯定在零度以下。   阿妈却是不在意,双眼仍然凝望着夜色中的庭院,道:“以前在朗阿寨的时候可比现在冷多了。”   然后挥一挥臂上的狐皮袍子,又道:“再说还有皮袄子,我暖和着呢。”   “好,好,我说不过您,”阿苏南好脾气地坐到地上,顺手握住阿妈的手腕,探入一缕魂力细细察看了一番,确定一切如常之后叹息道,“可是阿妈,就算您跟二十岁的时候一样硬朗,现在是睡觉时间啊。”   阿妈这才收目光看向身旁的小儿子,摸摸他的头:“南仔,今天是个好日子,阿妈很开心……阿妈不想睡觉,就让阿妈再开心一会子好不好?”   阿苏南一副“真拿你没法子”的模样,道:“好吧,家里您最大,您说了算!”   阿妈笑将起来,脸上的皱折叠到一处,暮态尽显,但笑意入眼,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知道不南仔,刚刚你出来之前,阿妈觉着自个儿都有些糊涂了,生怕这些都是一场梦,生怕回屋里睡一觉梦就醒了,发现我们还住在朗阿山上,家里的吃食不够,你阿爸出寨子打猎去了,我呆屋子里提心掉胆,夜夜都被吓醒……”   阿苏南握住阿妈的手,柔声道:“阿妈,这些都不是梦,我和阿哥都长大了,我们早就不在朗阿寨了,家里的粮食吃不完,阿爸再也不用出去打猎了。”   “我知,南仔,我知的,南仔,”阿妈一边喃喃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去揩眼角的泪水,“你一出来我就知这不是梦了。看看你都长这般大了,我还记得你六岁那年踩着凳子教我们做兔丁,这一晃眼都过去多少年了啊……你阿爸都五十岁了……五十岁啊,以前做梦都想不到我和你阿爸还可以活到这般年纪,都是朗玛神把你生到了我们家,不然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哪有今天的五十寿宴……”   阿苏南紧紧握住阿妈的手,静静地听她絮叨,看她流泪,没有插话——阿妈这是在高兴,流下的都是高兴的眼泪!   一直等到老太太唠叨够了,情绪平复下来,他才起身蹲在阿妈面前,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异常认真的道:“阿妈,我也很感谢朗玛神,感谢神让我做了你们的儿子,您和阿爸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妈和阿爸,能够成为你们的儿子是我的幸运!”   顿了顿,他神情变的更加郑重,又道:“阿妈,您一定要相信我,您和阿爸都要相信我,再过十年,我们还摆寿宴,给阿爸摆六十寿宴,好不好?”   阿妈看着他,好半晌,重重点头:“南仔,你阿朵信你,阿妈也信你!”   ……   阿苏南把阿妈搀回屋里,阿爸今晚贪了杯,早已经酣声震天,他看阿妈满脸嫌弃地看着床上的老头子,笑着问她要不要去隔壁睡,老太太却挥挥手把他赶了出去。   刚出卧房,阿苏南就看到阿哥正站在楼梯上冲自己点头,于是跟了上去。   这栋楼总共三层,一楼除了塘屋之外就是阿爸阿妈的卧房和起居室,二楼是阿哥一家的房间,三楼则是阿哥的书房。阿苏南跟着阿哥一直上到三楼,进到书房。   阿苏措反手关了书房,直截了当地问弟弟:“阿爸还有多长时间?”   阿苏南想了想:“五六年没有问题,要活到六十的话就需要非常当心。”   “当心?”   “对,饮食和作息上都要很当心,劳逸适当,心情舒畅,还要好好将养,而且需要巫蛊医的定期调理。”   阿爸前三十余年身子损耗的非常厉害,就算这些年生活轻省了,蛊虫进了阶,兄弟俩又想尽法子给他调理医治,也是积重难返,想要活到六十,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故意讲出“六十寿宴”让门外的阿妈“碰巧”听到,给大家打气。   可给其他人做心理暗示比较容易,身为巫士的阿哥却是不会轻易相信,好在实情已经好于预期,倒是无甚遗憾,阿苏措也没有强求,很平静地点点头。   阿苏南却是又道:“阿哥,阿爸的事你要上心,临仔的事情你也要上心啊。”   阿苏措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阿苏南解释:“我不是说你对临仔不上心,我的意思是,临仔明月跟我们当年都不一样了。我们当年是一门心思想要改变家里的状况,想要日子好过一些,为此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在所不惜,幸而我们做到了,所以临仔明月才不用跟我们当年一样辛苦,才能够拥有更多的选择……阿哥,他们的未来,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放到前世,阿哥这个父亲可以打九十分。虽说主要还是阿朵在哺养孩子,但他们家绝对不是那种丧偶式家庭,就算在前些年因为巫药园子忙到脚不沾地的日子里,阿苏措也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伴教养一双娃崽。但是,随着临仔的长大,他的教育理念有些跟不上了,比如此次父子俩的冲突,固然有临仔不想离家远行这个原因,但也有青春期少年不想让父辈来安排自己人生的因素在内。   阿苏措足够敏锐,听了阿苏南的话,突然道:“你和伊落打算离开?”   “嗯,”阿苏南很痛快地点头,“我们一个多月前递交了辞呈,接任者再过几天就该到了,等到交接完毕我们就可以离开了。”若不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他才不会讲这些话,他只要暗地里充当他们父子俩的润滑油就行了。   而对于弟弟夫夫俩要离开的事情,阿苏措也是并不吃惊,因为这个事情阿苏南已经准备了好些年,并没有避开他这个阿哥。阿苏措只是问了问他们的具体打算,听说两人要先去遗民孤岛,在那里住上一阵子,然后再找机会混入宁阳。   阿苏措听完之后沉默半晌,才道:“是我这个阿哥太没用,完全帮不了你,这件事只有你们自己多加小心。”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难过。   阿苏南笑起来:“阿哥你说的啥个话,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呢,若不是有你在家里坐镇,知晓你和阿朵会把阿爸阿妈照顾的好好的,我哪敢离开巫夷?”   阿苏措苦笑:“我倒宁肯你在巫夷安安生生呆上一辈子。”   阿苏南收起笑容,正色道:“阿哥,有些事我们必须去做,宁阳我必须要去,很可能还不只一趟。”   阿苏措长吸一口气,挥挥手,道:“那你就只管放放心心的去,家里有我……只要记住,我们都在新街等你等伊落安然回家。”   阿苏南的眼中突然生出潮意,站起身用力抱了抱阿哥:“谢谢你阿哥,还好家里有你!”   然后,他看着阿哥,一脸和煦笑意:“知晓吗阿哥,若是我的感觉没错,你的潜质已经升到四阶了!”   ……   *—*—*   两个月后的某个日落时分,阿苏南和伊落并肩站在沙滩上。   阿苏南遥望着海天交接处的血红落日和它四周的绚丽晚霞,突然道:“弄个办,伊落阿哥,我好想去到海的那一边看一看……世界弄个大,我哪里都想去,这可如何是好?”   伊落握住他的手:“没关系,世界弄个大,你哪里都可以去,有我陪着你。”   “好,我们先去宁阳,然后再去大海的那一边,说定了!”   阿苏南转头望向伊落,灿然一笑。   …… 第五卷 番外 第131章 宁阳行1   “啊……”   伴着一声短促的痛叫,訾怀南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拳头抵在胸口不住地喘息。   虽是受了惊,訾怀南的警觉仍然维持在水准以上,环顾四周,很快意识到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恶梦,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把自己重新摔到床上,心跳慢慢回复正常,捂着额头听着窗外的雨滴声,半夜无眠。   这已经是訾怀南离开遗民孤岛的第八个年头,不过对他来说遗民孤岛不叫遗民岛,那里叫作“放逐地”,而那里的訾怀南也不叫作訾怀南,他叫汲武……   故事,还要从二三十年以前讲起……不对,应该是从“世家统领制”讲起。   世家的起源已经不可考,大概自从人类可以使用魂力之后,就有了世家吧。而“世家统领制”,则是起始于万年以前与巫夷的那一场大战。大战过后,夷人被赶出宁阳,圣帝把十一座城池及其周边土地分封给十一世家,这些世家,即是威名赫赫的十一王族。而一等世家到了封地之后,又各自分封自己的追随者,是为二等世家和三等世家,二等为公,三等为侯。   时至今日,大鄢共有六等世家,一等由圣帝分封,各自称王,二等三等由十一王族分封,称作公侯,不过公侯世家必须报给圣帝批准,名义上仍然归圣帝统管。而四至六等世家,却是由公侯(即二三等世家)自行分封,上报王族,由其管控。   自圣帝以来,万年时光匆匆而过,古称宁阳的这片土地上先后诞生过六个帝国,最长寿的帝国屹立四千年不倒,而最短命的一个,只拥有六百年的好时光。现今的帝国国号大鄢,立国已有一千四百余年,而訾家,作为跟随大鄢开国帝打下天下的有功之臣,在三等侯门的位置上稳稳坐了一千两百年,直至两百年前,才现出衰败之象……   訾怀南捂着额头想着孩童时代的故园高墙,心里弥漫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慨,说悲伤太重,说怀念太淡,倒好似一杯放过了头的老酒,酒气浓烈却香味寡淡,说不出是个啥感受。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入眠,没过多久即被一声鸡鸣惊醒,訾怀南心不甘情不愿却极有自制力地跳下床,飞快地套上衣裤冲出房门。   这时候开门关门之声此起彼伏,不过眨眼功夫,院子里已经聚集起十二名少年,他们在院子当中站定,迎着风雨仰起头,在舒缓的“晨曲”声中齐声咏诵,先是《鄢之魂》,继而《北洋之光》,最后还有《汲氏训诫》,三篇诵咏完毕,然后才是各自的晨修……作为”汲氏商行“资助生的一天,就此开始。   如今的訾怀南叫作汲北,十六岁,魂力测试是最末一等的淡青色,但却好过千千万万没有魂力的废民,由此一跃成为“汲氏商行”的资助对象,目前正在位于北洋王城的“北洋初等阵法学院”求学,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个月他就学成毕业,成为“汲氏商行”的一员。   北洋城,如名所示,位于大鄢的北部,与北冥海毗邻,万年以前就是一座繁华的滨海城市,因此成为北洋王的封地。而汲姓,是北洋王辖地的一个大姓,也是一千四百年前由北洋王亲自分封的一个二等公门的姓氏。   不过,如果有人就此以为所有姓汲的都是王公显贵,那就太天真了。北洋境内姓汲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王公贵族是绝对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普通老百姓,营营苟苟,终日奔波,所为不过是一日三餐而已。像这样的人,在大鄢还有一个别称,叫作“废民”——“没有魂力,即为废物”,虽然绝大多数老百姓都在“废民”之列,但所有人对此都深以为然。   其实当年阿苏南自放逐民口中得来的消息并不准确,大鄢世家的魂力觉醒力很高,超过百分之十,普通老百姓的比例也不算太低,维持在百分之四左右。问题在于,平民觉醒者的魂力太低,大都是最末一等的淡色,就算是中下等的浅色系都很少见,最高等级的深色系那就更不要提了,一年仅有两三个,却几乎全都是深黑色的魔系,魔系可以吞噬他人魂力,于大鄢人来说这个能力简直就是恶梦,因此才有了“放逐民”一说。   十一年前,小汲武就是因为检测出了高等魔系魂力才会被放逐到遗民岛上,哪怕遗民岛出产丰富,但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想要养活自己也是太困难了,他好不容易熬过了食物短缺的冬季,却在春季濒临死亡,訾怀南适逢其会,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到汲武身体,重获新生。   事后訾怀南仔细回想起来,发现他的幸运来自一个又一个的巧合,除了天意真的找不到其他理由。   “心灯”是一个用魂魄为质的诅咒禁术,而他碰巧会这个禁术,最重要的是他碰巧在关键时刻使用了这个禁术,不早不晚,恰恰就在那一刻让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躯体,而他当时所处的位置,距离放逐地的直线距离并不远,绝对不超过两百里地。   而阿苏南,刚好也在那一刻打开“天门”,由此释放出来的强大魂力场刚好把他无依无托的“孤魂”给吸了过去,最开始他进入的是阿苏南的身体,却被无情地踢了出来。幸运的是,濒临死亡的汲武刚好就在附近,于是他顺利入驻,而他强大的魂力又反过来唤起了汲武身体的生命力……如此种种,除了“天意”,还有其他解释吗?   “变成”汲武之后,訾怀南先是运用各种手段把汲武的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然后,他就开始实施他重返大鄢的复仇计划了。   首先,他用阿苏南他们给他这个小“通译”的报酬交换到三颗大珍珠。这东西就算是在遗民岛也不是大白菜,好在下海的次数多了,总会碰到,一般都是收藏好,等到来年守卫过来的时候跟他们交换物品。但守卫给的价钱极低,两颗大珍珠才能换到一身五成新的布衣,而自打“天门”打开之后,夷人手上也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好东西,用他给出的钱币换算,一颗珠子就能够跟夷人换取两匹新布,做成两身新衣。   珍珠到手,訾怀南安心等待守卫过来,每天做的事情不是上树摘果就是下海捞鱼,以此来填饱肚子并锻练身体。必须等待守卫过来的原因很简单,放逐地跟守卫营地之间横着一条奔腾大江,鉴于这个地方不能使用魂力,渡江只能依仗守卫那边的索道厢车,而守卫要等到来年魂力检测完毕,需要运送放逐者的时候才会过来,一年只得一次,除了等待他也别无选择。   其他宁阳人也不是傻子,大鄢那边明摆着是回不去了,夷人这边却可以换取到更多更有用的生存资源,尤其后来还传出可以离开放逐地到“天门”另一边去生活的消息,大家的心全都偏到夷人那边去了。   于是来年春天,守卫坐着厢车经由索道过来,看到的就是一派萧索景象——原本破破烂烂挤在一起的茅草棚子倒了十好几座,晃眼一看,人群也至少是缩水一半,打头的村长几人咳嗽不止,满脸病容。   村长抖抖索索递出几颗珍珠并一株珊瑚,非常抱歉地说这些日子大家都病了,已经很久都没人下海了,所以今年的东西特别少。而且,这次疾病来势汹汹,一直用到的草药全都没有功效,已经死了三十多个人,还有几十人也是命在旦息,这一次都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所以,这次除了药品他们啥都不想换,请兵爷看看这些东西可以换多少药品?   一听这话守卫哪里还有胆子去接珍珠,把人一扔,掉转头就逃回厢车,急慌慌舞动起旗子让对面赶快把厢车拉回去……   无论是守卫还是村民们,全都没注意到,厢车下面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用绳子和抓钩把自己牢牢“挂”到了厢车的底部。   ※※※※※※※※※※※※※※※※※※※※   番外来了哈,想你们哟……   估计大家都想不起汲武是谁了,建议去翻第二卷 “夷人孤岛”那一章,南仔夫夫下章出场^_^ 第132章 宁阳行2   訾怀南和汲武都是北洋人,而放逐地在南疆群山和怒海的交接处,属南林王领地,由南至北这一路有数千里之遥,汲武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小孩子,想要依靠一双脚一步一步走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此訾怀南早有计划。訾家作为一个三等侯门,訾怀南作为訾家的最后一个幸存者,脑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秘闻,当中就是关于南林的。比如,他知道南林多奇兽,因此南林出了一个很有名的马戏班子,常年在大鄢各处巡游进行驯兽演出。不过,这个仅是放在明面上的营生,暗地里,这个班子还进行奴隶买卖,他们从各处拐走小孩子,然后“因才施教”,训练之后再卖出去,牟取暴利。   这个在上层圈子里算不得大秘密,虽说大鄢律法禁止人口买卖,但他家的后台够硬,主顾的面子也够大,这门生意从来都不曾中断过,至多就是在风声紧的时候收敛一下而已。   所以,訾怀南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家马戏班子上,他在一个镇子外面候了数日,非常顺利地被一个甜饼拐走。之所以挑中那个镇子,是因为死前訾怀南就被囚禁在距此不远的一个地牢里面,听了守卫交谈得知这个镇子正是马戏班子的据点之一。   至于他是怎么从放逐地的守卫营跑到目标镇子去的,过程也不复杂——既然有人押送放逐者去往放逐地,押送完毕这些人必定是要原路返回对吧?他计划搭乘他们的顺风车离开营地。   所自遗民岛逃离之后,訾怀南就躲在守卫营地里面,靠着随身携带的一大包鱼干跟营地的几条猎犬搭上了交情,然后故技重施,把自己绑在马车底部跟随押送军士一起离开。这一走就是两天,一路上既刺激又危险,还给颠了个七荤八素,但什么也阻止不了他返回故乡报仇索命的心,而那三颗珍珠,其实就是为这几位军士准备的,一旦被发现,他就会用几颗珍珠来买自己的命。买不买得到不知道,但至少不是毫无机会,天下事,哪有一点风险都不担的?   幸而神明看顾,訾怀南顺利抵达山中小镇,又顺利被马戏班子拐走,几经辗转之后,来到山外的一座小城。这里是一个末等世家的领地,他原本以为只呆几天就会离开,继续搭乘马戏班子的便车,到了合适的地方再想办法离开。谁知他的便车生涯到此为止,訾怀南在小城一呆数月,哪里也去不了。   毕竟是隔行如隔山,訾怀南对人口卖买不熟悉,所以他的计划出了一点小问题:来到小城不久,就有人给他测试天赋,结论是这孩子一无是处,貌似连脑子都不太好用,然后就被扔在一边没人管了——訾怀南压制了汲武的魂力天赋,虽然汲武的外貌还成,但他故意装出一副智商不够的样子,人贩子经验丰富,知道这样的孩子越长越残,女孩的话还可以卖到低档妓院去,但他一个男孩子,扔街上乞食都招人嫌,大概只能卖到矿场挖矿去了,属于最不值钱的那种。况且年纪太小还要养上几年,利润薄,投入大,没人愿意接手也是正常。   对此訾怀南倒是不急,天底下就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离开有离开的打算,不离开也有不离开的好处,慢慢等,总会有机会。何况这地方的魂力虽然远远称不上浓厚,但汲武天赋极高,是他上辈子望尘莫及的,只要给他一年时间,他自信就不再需要搭乘任何人的顺风车了。   四个月后,当看到挂着“汲氏商行”旗幡的马车从门外经过的时候,訾怀南知道机会来了。   那一天訾怀南正和一帮小孩子坐在院子里糊灯笼,地点是小城的救养所,里面有真正的孤儿,也有象訾怀南一样被拐来的孩子,毕竟年纪太小,一旦过了哭闹期,就很好控制了,“组织”也不想白养他们,干脆弄过来挣点手工钱。那时候訾怀南的魂力修习已经初见成效,第二天,当听到守在大门口的那个老女人对同伴说有事情需要离开一下之后,他就竖起了耳朵,一路追着女人的脚步声,确定她走的足够远暂时回不来之后,訾怀南把手上的灯笼往地上一扔,大吼一声“快跑啊”,拖起身边的小孩子一马当先就往院门冲。   大人孩子都给他的举动吓呆了,拐来的孩子挨过不少打已经老实了,傻愣愣坐原地不敢动。但孤儿当中却有几个胆子大的,他们也不过六七岁最是贪玩的年纪,谁愿意成天被拘着干活,怔了一下立即跟着他往外跑,一见有人带头马上又有几人跟上,再然后又是一拨人起身,最后才是几个被拐孩子。   别看这些孩子最大也不过七岁,但一大群二三十个乱起来,也是够看管人喝一壶的。訾怀南跑的很快,看守女人一直到他跑到跟前才回神,伸出手要去抓他,手上却突然生出一种很是轻微的麻痛感觉,下意识地缩回手,就这一晃神的功夫,两个孩子已经冲出大门。女人抬腿要追,后面几个却又奔到面前,只好赶紧把人捉住,只她抓住这个溜了那个,拦了那个又跑了这个,到最后,仅仅拦下五个孩子。   訾怀南这边,成功逃出救养所之后,他拖着小孩子尽量避开行人,一路挑拣僻静巷子跑,目标却是城中心,他知道那里有小城最大最好的客栈,汲氏商行的人肯定住在那里。   ……   那一天,小城热闹极了,好似满城的公人小吏都出动去找“走失”的小孩子了,绝大多数孩子当天下午就被抓了回去,剩下几个却是死活找不到,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其中就包括訾怀南和他随手拖出来的那个小孩子。   訾怀南跑哪去了?   他哪也没去,只是按计划成功藏身于客栈。别看客栈人多嘴杂,但地方够大,杂物够多,对于拥有成年人智力的小孩子来说,藏起来并不困难。   于是当天晚上,汲氏商业的一个管事出恭完毕准备回房的时候,就很“意外”地发现了两个小朋友,小孩子给他吓坏了,情急之下竟是“电”了一下小管事。而原本打算把人交上去跟男爵府搞好关系的小管事就此改了主意,跟主事商量过后,去往男爵府交涉,言说想要带走訾怀南,理由是这孩子合眼缘,只因商行主事的幼子不久前刚好去世,想要收养一两个孤儿,也算是结个善缘,为死去的孩子乞福。   “收养訾怀南”的过程很顺利,毕竟他脑子不大好使,另一个男爵府那边却是不愿意放手,汲氏商行原本就只想要訾怀南一人,于是没有坚持。訾怀南一身血海深仇,心中哪里还有空闲地方放置善念,只分别时小男孩眼中的懵懂还是击中了他,听他追在自己身后连声叫着“哥哥哥哥不要走”,竟是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就尸骨无存的弟弟……当时他想,若是老天有眼,今生有缘重逢,他定然要想办法救人。   自那以后,訾怀南就成了汲北,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当年他之所以挑中“汲氏商行”,一是訾怀南想要返回北冥城,二者也是原身姓汲,一查血脉就知道他拥有汲氏血统,这于重视血统出生的大鄢来说,不算坏事。至于他的血脉亲人,他全都推给了南林那边,毕竟他是“孤儿”嘛,男爵府那边可不会把他的来历交待清楚,而小孩子都不知被拐了多长时间,连年龄都讲不清楚,记不住父母家人也很正常不是吗?   “汲氏商行”救他脱离苦海,又测出他拥有魂力天赋,此后更是出资送他进入阵法馆学习,自以为于他有大恩,就此得到了一个未来阵法师的耿耿忠心。却不知汲北,即訾怀南,这阵子正在谋划一趟“奇遇之旅”,以便“意外”获得一件宝物,让汲北的末等天赋得到“强力提升”。   不过,奇遇之行尚在计划当中,他却意外见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北冥城的故人。   ※※※※※※※※※※※※※※※※※※※※   明天多半是更新不了,先跟大家报告一声(……汗)   另外把城里名字改了,昨天那章居然触动了“高审”,估计是名字惹的祸,改一下大家都省事 第133章 宁阳行3   汲北的课程大都安排在上午,下午一般都会到商行帮忙,这也是商行资助生的惯常做法。   这天下午,汲北去了一趟城北公干,办妥事务从商行出来,刚到大门,汲北脚步突地一顿。   不远处,一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人正带着随从进入大街对面的奇珍楼,年轻人虽是大鄢时下流行的装扮,但有眼力的人一看便知是个异族。这个倒是不算奇怪,大鄢虽说三面环海,但南边是神怒海,东边为无尽海,仅听名字就知道不适合航行,北溟海是唯一可以正常出入的海域,哪怕每年冬季都要封海三个月,北溟王城也就此成为大鄢最好最大的良港,城中居住着人数众多的异帮人士。   所以,让汲北住足的,不是因为这人是一个异帮人,而是因为那个异帮人,他觉得自己认识。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自己看走了眼?   虽然看起来有点像,但长的像的人有很多,而且已经过了好些年,他的记忆也不是非常清晰……汲北觉得这个人很像是记忆中的某个人,但也不是很确定,转念一想,这人到底是不是记忆之中的那个人跟他有何干系?   仅只是一个刹那的迟疑,瞬间过后汲北已有决断,大踏步离去,不管这人到底是谁,此事都跟他无关,他现在是汲北,只能是汲北。   ……   不得不说汲北的决定非常正确,若他再停留片刻,估计就被阿苏南给发现了。   没错,这人就是阿苏南,身后还跟着伊落,只伊落着异帮之服,行护卫之责,加之他巫力跨阶之后外形变化较大,虽不及一般武夫粗豪,但身量高长,筋韧骨壮,一看就是个很不好惹的武士,汲北没能认出来。   阿苏南跟伊落来到大鄢已经半年了,前三个月他们游历了包括鄢京在内的数座繁华城池,直至去年年末才乘船来到北溟城,然后就赶上了三个月冰封期,就此在寒冷的北溟城定居下来,对外的说辞是正好参加来年春季的“北溟高等阵法学院”入学考核。   这倒是没有说谎,阿苏南确实决定报考这座著名的阵法学院,这所学院招收异帮人,只不过招收人数极少,学资高昂不说,还对资质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若非天资傲人财力雄厚者绝对没办法入读,就这样,也只得两年的学习机会。   不过于阿苏南来说两年已经足够了。来大鄢半年,他的魂力修习一日千里,进入阵法学院,他也不是贪图他们的训练功法,而是看中了他家的图书馆,阿苏南目前最需要的是各种各样的初中级基础知识,那些东西图书馆里就能找到,真正上等的训练功法,不要说别人肯定不会拿出来,就算真的给了他,也不一定合适。   除此之外,他此来还有一个目的,伊落幼时被苦邬敖拔苗助长强行突破,筋骨和魂力都遭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损伤,筋骨上的问题让他哥给治好了,但魂力之伤却令所有人束手无策,阿苏南想要看看能不能在馆藏典籍里找到有效的医治思路。   现在阿苏南在大鄢的公开身份是海外某国的富二代,是以他二人刚一进入奇珍楼就有伙计迎了上来,笑问客人今日可有想买的器物,阿苏南道了一声今日无事只是过来随便转转,便挥手让伙计离开了。伙计也不着恼,满脸堆笑让到一边,这位外帮公子是常客,前前后后在他们楼里散了不少钱财,这种客人他可得罪不起。   阿苏南在楼里慢慢流览,看到一半就有一位相熟的管事匆匆过来,笑道:“阿莫公子日安,好些时日没见着公子了,近来可好?”   阿苏南叹息:“别提了,入院考核在即,这段时日时时都在备考,搞的我头昏眼花,今日到你这楼里透透气。”   管事笑道:“这才是正理,张驰有道可以事半功倍,而且阿莫公子您资质过人,我们北溟学院虽然难考,公子却是不用担心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阿苏南笑笑,转了话题,“最近楼里可有新品?”   “公子您可是赶巧了,楼里昨日刚刚入了几件防御阵盘,都是著名阵师的新作,还请公子移步二楼,我陪公子慢慢细看。”管事一面作答一面殷勤地把客人引上楼。   这奇珍楼楼高八层,按照整个大鄢的惯常做法,非阵法学徒不得上三楼,非阵法师不得上五楼,所以对普通人开放的也仅只一二楼罢了。至于这两层楼之间的区别,一楼是大陆货,大都出自阵法学徒之手,二楼则是由阵法师制作的精品,不过就算是大陆货,价格也是高到惊人,不是家资万贯者不敢入楼,二楼的精品自然又要贵上一大截。   阿苏南对此倒是毫无压力,他们离开之前邬重山大手一挥,把数十年前从凤街一战中檄获的大半财物都给了他,要知巫夷跟宁阳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敌,那些东西放在巫夷就是一堆死物。当然,大巫若是真想把它们变作财物也不是没有法子,不过到了邬重山的高度,钱财什么的还真是不甚在意,他们追寻的,是强横者之路,权势钱财还真不放在眼中。所以对于阿苏南此次的大鄢之行,那几人心里也是怀有期冀的,他们现在全都卡在大巫士一级寸步难进,都希望能从阿苏南此次的远行当中有所收获。   这奇珍楼的二楼贩售的既是精品,接待的自然都是些贵客,楼上陈列的物品远不及一楼多,却是精心布置出来一间间清雅小间,每个客人都有管事单独接待,竭力打造出一种宾至如归的氛围。   待到阿苏南在一个小间中坐定,立即便有伙计奉上茶水,管事很快抱了四个木匣进来,一一打开,放到阿苏南面前,道:“公子您看,这几件全都是刚刚入楼的新阵盘,公子看看可有合心意的。”   大鄢这边的阵法,除了某些大阵,一般都是阵法师用特殊手法嵌刻于一个个四寸长三寸宽半寸厚的玉盘之上,携带取用极其方便。阿苏南对此早已熟悉,把面前的阵盘一个个拿起来挨个看,他看的极仔细,四个阵盘花了两刻钟才看完,看完之后却是面露失望之色,婉尾道:“确实都是精品,只可惜相似的阵盘我手上已经有好几个了。”   管事对此倒也不甚失望,只跟着他唏嘘:“阿莫公子说的是,可实不相瞒,这样的阵盘在我们二楼已经算是精品了。我观公子实力,莫说是三楼,就是五楼六楼也是去得的,奈何楼里的规矩死得很,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管事可以改变的……”   管事说罢就要起身陪礼,给阿苏南抬手制止,管事只能满是遗憾地招来伙计把阵盘放回去收好。   待到伙计离开,眼看着阿苏南就要离开,管事一咬牙,突然道:“阿莫公子,我们楼里其实还有一个阵盘,只这阵盘颇有些古怪,阿莫公子见多识广,或者可以帮我们参详一二?”   阿苏南来了兴致,重新坐回座中:“齐管事客气了,我一介凡人哪里当得起参详二字,不过我也想开开眼界,还请借来一观。”   管事立时出了雅间,没多时亲手捧来一个木匣,木匣外观上看起来颇有些陈旧,边角已经现出精心修补的痕迹,但匣上禁制却着实有些麻烦,为了打开它齐管事很是费了些功夫,他一边解除禁制一边解释起阵盘的来历:“不瞒公子,这个阵盘是一位落泊老者卖于楼里的,初看只是寻常,后来又觉着内有机关,再看时这机关又似是无甚出奇,到现在放楼里已经两个多月了,却一直无人堪破其中机巧,只能等着大总管过来检看。但公子您也知像大总管那样的的大阵法师,一年也不一定过来一次,我们现在心里也是没底,还请公子给掌掌眼。”   说话间木匣终于打开了,齐管事连阵盘带木匣一起奉给阿苏南。   阿苏南从匣中取出阵盘,脸上神情很快就变的凝重起来,这阵盘果真如同齐管事所说,确实是件古物,估计颇有些来历,不过阵盘可不是收藏品,没有越老越值钱一说,所以让阿苏南郑重起来的,跟它是不是古物无干,而是在他的神识细扫之下,发现这里面竟真是有些奇怪。   话说这宁阳也是古怪。巫夷有巫力,夷家人一旦可以直接勾通巫力即成巫士,而宁阳这地方,天地间充满了魂力,按照阿苏南的理解那是一种可以温养神魂的神秘物质,但是,宁阳人却必须依仗某种媒介才可以勾通使用魂力,而这个媒介,就是阵法。所以,宁阳有阵法师,却没有可以直接使用魂力的魂师。   至于承载阵法的载体,有玉有石,还有某些草木,通常是制成四寸长三寸宽半寸厚的厚片模样,然后再往其中镌刻一个或者数个阵法即成阵盘,激活之后即可使用。说实话,当初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阿苏南立即联想到了前世网文当中的“卡片”,只是阵盘更大也更沉重,等以后制作技艺提升以后,没准还真能发展成“阵卡”。   说回眼前的这个阵盘,阿苏南神魂强大,神识一扫之下发现这个阵盘不仅只有一层,首层之下还有一层,当中嵌刻的阵法也很完整,是一个潜藏的二层阵盘。神识继续往下扫,不久之后又发觉第二重阵盘之下竟是还有东西,神识侵入其中,竟是发现了第三重阵盘……一个套一个的阵盘,好似俄罗斯套娃,而在三重阵盘之下,最后竟还藏着一个内核!   这种阵盘在宁阳被称作“套盘”,镌刻技法远非一般阵法可比,价格自然也是普通望尘莫及的,最重要的是,如果说两重套盘市面上还偶有出现的,三重套盘那就是真的非常非常稀罕了,而这一个,三重之下还有一个内核!   阿苏南盯着阵盘足足看了两刻钟,然后,他把阵盘放回匣中,坐直身体,后背倚到椅上,半眯起双眼,右手五指轻轻敲起扶手,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一直静默于一旁的齐管事,道:“这个阵盘我要了,多少钱?”   齐管事面上却现出犹疑之色,道:“不瞒公子,这件阵盘多有奇巧,但它内里是否真有套盘,套的到底是实盘还是虚盘,这些问题我们至今都没能弄清楚,是以它的具体价值,这个还真是不好说……”   ※※※※※※※※※※※※※※※※※※※※   终于把电脑修好了,修理费很吉利,1688,据说是小毛病让我自己给折腾成了大问题,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这种事我也没办法确认,刚买了一年半,又不能不修……心疼死俺了 第134章 宁阳行4   看齐管事一脸为难,阿苏南轻笑一声,打断他:“齐主管,我们相识虽不算长久,但也还是有些交情吧?今日我就直言一次,这个阵盘内里或有奇巧,但或者也仅止是故弄玄虚,就算有套盘,套的很可能也仅只是个毫无作用的虚盘,再或者它干脆就是个废盘,这个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而我们也都没有你家大总管的那般本事,没可能把它一层层剥开,是以我们谁都弄不清楚它内里的究竟,所以,与其说我现在是买下它,还莫如说我现在是在赌一把,既然是赌,价格自然不可能开的太大,齐管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看齐管事还在犹豫,阿苏南端起面前的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再加一把火:“当然,你们也不用陪我赌上这一把,可以等到你家大总管掌过眼再说。不过到了那时,内里真有套盘还好说,肯定是大功一件,但最后结果若是不如人意仅只是个虚盘的话,这可就是一桩重大失误了,不知这个失误之责该由哪位管事出来承担?”   阿苏南话还没讲完,齐管事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最后只能连声苦笑:“公子说的这些我们又何偿不懂,只当初收这阵盘的管事大意了,到现在也是骑虎难下……这样吧,当初收下这个阵盘我们花了三百二十个金币,我们也不赚公子的钱,原价转给公子如何?”   三百二十个金币于大鄢来说是个什么购买力?   这么说吧,大鄢目前还是金本位,货币分金银铜三种,大至上1000格铜币是一个银币,10个银币是一个金币,不提最底层的贫民,就算是在物价比较高昂的北溟王城,一般的平民阶层也是摸不着金币的,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花用也就五六十个银币。至于贵族阶层,最低一等的五等男爵,一年的收入大概在一百枚金币左右,看起来很不错,比一般平民高出很多倍,但贵族为了维护最起码的体面,至少要雇佣十七八个男女仆从,再加上其他种种开销,一年下来也是剩不下几个金币的。   不过,以上说的是普通人,一旦涉及阵法师,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市面上一个阵法学徒制作的普通阵盘售价都在四五十个金币,普通的低等贵族想要买下一件阵盘,至少也要省吃俭用一两年才成,不过阵法师挣的多花的也多,简单比较没有多大意义。   只是一个普通阵盘售价四五十个金币,精品阵盘价格提升三五成不等,精品中的精品卖过一百也是有的。而套盘的话,基本上有价无市,物以稀为贵,卖上三四百个金币都不奇怪,但一个很可能是废盘的伪套盘,齐管事叫出三百六十的价格,就讲不过了。   所以阿苏南果断摇头,断然道:“两百六十个金币,不可能再高了。”   齐管事急眼了:“公子,不是我斤斤计较,以这个阵盘的品质,就算内里没有套盘,也值一百五十金币。况且这个阵盘是我们三楼的管事收入的,收入价格三百六十个金币,绝无虚言,您出的这个价实在是……”   阿苏南可不管他讲的是不是真话,只淡然一笑,道:“我出的已经是套盘的价格了,一旦是废盘,我这两百六十个金币可就血本无归了。要不还请齐主管跟那位管事商量一下,看看他是想要等到大总管验看过后再说呢,还是愿意损失一点金币,再不用整日里提心掉胆,冒那失察之责?”   ……   两刻钟后,阿苏南离开奇珍楼,伊落紧随其后,身上袋子里多出一个破旧木匣。   齐管事站在大门口恭送二人离去,直至马车消失在街边拐角,这才一脸喜色地折转身返回楼里,他身边跟了个年轻伙计,眼见左右无人,小声道:“还是二叔厉害,别人都不愿意接,却让您给卖出了一个好价钱。”   这伙计是齐管事的本家子侄,他有心想要栽培,于是轻声回道:“卖个好价钱不算本事,楼里管事个个都能做到,你且说说为何他们都不愿意接?”   伙计道:“自是害怕实情暴露,损了自家诚信。但这人既是出自海盗窝子,我们楼里断不会怕了他去。”   那位“阿莫公子”明面上是来自海外的贵公子,但奇珍楼里个个都是人精,见多识广,早就猜出了他的来历,除了那一片混乱海域,还能是哪里?只他们开门做生意,有钱赚就好,才不管钱财的来路。   齐管事这侄子讲的不可谓不对,只齐管事听了他的话却是当下沉了脸,轻喝一声“愚蠢”,肃然道,“不管他来自哪里,就算真的是来自那混乱之地,跟我们奇珍楼的诚信有何干系?要知于我们生意人而言,天地间最最折损不起的就是这’诚信’二字,一旦传将出去,别人可不会管他是不是海盗崽子,你当那时我在楼里还有活路不成?而且我观此人魂力不弱,以后说不定真的能够成为一个阵法师,我招惹上如此一位强敌,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齐姓伙计:“……”   齐主管这才换了脸色,道出谜底:“刚才从头到尾,你有听到我讲那阵盘是个套盘吗?你有听到我劝说他把阵盘买下来吗?”   看伙计傻在地上,齐主管一甩衣袖,施施然转过身,好心好情地进楼去也——既然是你自己要赌,赌输了可怨不得我……哼,不知死活的海盗崽子,反正你那钱来的容易!   刚刚卖出去的那个阵盘,已经在奇珍楼里放置了大半年,大总管老早就掌过眼,内里的两个套盘都是虚盘,是某位大阵法师的游戏之作,当日他们用一百八十个金币收进来,还当是砸在了手里,为此事已经有人倒了霉。今日却让他用二百六十个金币的价格卖了出去,还完全不用担心损害奇珍楼的声誉,可说是功劳一件。而且,这桩买卖还让他挣到十六个金币,在这北溟城里,即便是像他这样的阵法学徒,不买阵盘的话,一整年的花销也到不了三十个金币,一下子入手十六个金币,简直不要太开心。   ……   齐管事却不知道,此刻坐到马车里的阿苏南,嘴角微微翘起,心情也是说不出的美好。   他很清楚这些宁阳人是怎么看自己的,明面上他是海外某国的大家子,游学至此,但那个“某国”与大鄢相距甚远,当中还隔着混乱不堪的南海海域,那里盘踞着大大小小数十只海盗,就算是条真龙到了那里也得小心翼翼,想要安安生生借道过来大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一直以来都有海盗后人借用“某国”的幌子大摇大摆潜来大鄢,有些人甚至定居于此,大鄢这边也是乐的赚钱,只要他们不做乱就睁一眼闭一眼,阿苏南正是钻了这个空子。   既然是来钱很容易的“海盗崽子”,阿苏南他们自然也很舍得花钱,租住的寓所位于城西的有钱人聚居区,在整个北溟城属于中高档社区,至于更加高级的地方,不是仅仅有钱就能够住进去的,何况他们还是身份有疑点的异帮人。   阿苏南在这里租了一个小院,除了伊落这个护卫和一个从巫夷带出来扮着贴身小厮的少年,另外还雇了六个下人,管家男仆花匠厨娘一个不少,全都是北溟王城里的本地人。这几人都极有眼色,且口风极紧,他和伊落光明正大住在一起却没有传出过哪怕一丝的不堪风评,估计是好工作难找,几人都很看重这份资薪优厚的好差事。   回到寓所阿苏南立即进入卧室,取出阵盘翻来覆去地看。   伊落好奇的问:“真有套盘。”   阿苏南笑笑:“虚盘而已。”   伊落一点及通:“所以奇巧不在虚盘?”   阿苏南点头:“当中还有个东西,现在还搞不清楚用途。”   “那就敲开来看看。”伊落很直接。   阿苏南无语,帅哥,260个金币呢,直接敲开?……再壕也不是这样玩滴好不好!   阿苏南看了一阵,其后把阵盘收了起来,决定等以后实力提升之后再说,很有可能他今天真的是捡了天大一个漏也说不定。   说起来阿苏南现在的实力也是非常的有意思。若是单论魂力强弱,他介于阵法师和阵法学徒之间,要知巫夷魂力稀薄,修炼不易,任他天赋再是逆天也不可能一到宁阳就一步登天。但若说到神识,就算是大阵法师都不是他对手,这个是超强的天赋加上两次穿越的机缘,别人羡慕不来。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断定奇珍楼的鉴定出了错,这个阵盘不只是个三重套盘,第二三重的阵盘是实是虚他说不好,毕竟他接解阵盘的时日尚短,但是,他非常清楚,三重套盘内里的那个“硬核”绝不简单,因为它成功阻止了他神识的侵入——到底是什么样的奇物,才可以阻拦住他逆天的神识?!   伊落看他小心收起阵盘,不禁宛尔,走上前紧紧抱住人:“晚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阿苏南:“让厨娘做吧……”   伊落笑着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明日是学院考核的第一天,今日我给你做顿好吃的,养足精神明日考学去。”   阿苏南再不拒绝,立即开始点餐,伊落的厨艺肯定及不上厨娘,但是,有家的味道啊。 第135章 宁阳行5   “北溟高等阵法学院”简称“北溟阵法馆”,作为大鄢四大阵法馆之一,门禁森然,只在每年春季招考新生期间对民众开放,当然这个“民众”,也仅止限于陪同孩子前来参加考核的家长。可想而知,对于认定“阵法师”为人上人的大鄢民众来说,不管孩子能不能考上,单只曾经进入“北溟阵法学馆”这一项,就是可以让人炫耀一辈子的无上荣光。   所以第二天,当阿苏南前往阵法馆参加考核的时候,距离阵法馆还有两条街就发现前面道路给堵死了,他和伊落不得不下车步行。待到阵法馆在望,看到学馆外面的小广场上人山人海,已经淡忘掉前世记忆的阿苏南竟是突然联想到了大天|朝的春运。   好在这份热闹跟阿苏南关系不大,夫夫两个还没到广场就拐入一条小巷,阵法馆在巷子里有一道小门,异帮人的考核点就设在这里。   相对于人满为患的正门广场,这个考核点堪称清静,原因是这边的门坎太高,正常报名费是1个银币,这边却是高达10个金币,而且,必须要达到四级学徒的水平才有可能被录取,这个要求吓退了很多人。所以,从走进阵法馆算起,连报名带考核,阿苏南不到两个钟点就出来了。   伊落一直候在阵法馆外面,参加考核的“留学生”只能带一个人进去,因为需要打点的地方颇多,阿苏南带了贴身男仆进去,这种事本地人做起来更加便利,所以只能把他落在外面。   小半天后看到人出来,伊落第一时间迎上去,问:“怎么样?”   阿苏南挥挥手上的卷轴,笑道:“跟我预想的差不多,五级学徒。”   异帮人的最低录取标准是四级学徒,五级学徒高于标准,足够被录取又不至于太显眼,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大鄢的阵法师分为阵法学徒、阵法师、和大阵法师三个大等级,每个大等级中又划分了若干个小等级,像阵法学徒,就分为一到六级。可不要小看阿苏南这个五级学徒的实力,要知七成阵法学徒止步于二级,就算是“北溟阵法馆”这样的知名阵法馆,其毕业合格标准也不过是达到三级而已。   伊落从来没有怀疑过阿苏南的实力,听到结果满脸都是理所当然,立即又问:“现在去挑馆舍?”   阵法馆并不要求学生住在学馆里面,但绝大多数学生都不会放弃住进来的机会,原因很简单:便于进出图书馆。   要知阵法馆的图书是概不外借的,抄录更是不被允许,想要多看两本书,最佳方案就是住到学馆里面,因为图书馆要到半夜才闭馆。   阿苏南把手上的录取卷轴递给守门人,作为正式学生,他现在可以带两个人进入,一般的标配是一个护卫再加一个仆从,这其实是为贵族和豪富学生提供的便利,倒是正好合了阿苏南的意。   不久之后,夫夫二人带着男仆来到馆舍监管处,新生那边的流程是头天考核第二天发榜,第三日才是入住,是以馆舍这边很是清闲,于是便为阿苏南这个资优又多金的异族学生开了方便之门,专门安排了一个小管事带着他挑选住处。   阵法馆有集中的宿舍,费用较低,一般都留给大鄢本国的平民学生,像阿苏南这种一看就是不差钱的,管事直接就带着去看了“高价房”,清一色的独门独院。阿苏南也是个干脆的,没多久就看中一个院子,一痛痛快快交了一年租金。2   管事有点意外,倒不是意外他出手之豪迈,而是这处馆舍位置偏僻,年轻学子,尤其是手上不缺银钱的年轻学子,可不待见这种地方,十年当中倒有六七年都是空置的。   阿苏南心情不错,看到管事疑惑的目光专门解释了一句:“这里偏是偏了点,但它距离图学馆很近啊。”   管事恍然,这里跟图书馆只隔着一片树林,确实是够近,所以这是个很好学的异帮人,好吧,不好学也没可能考进北溟阵法馆。   管事对阿苏南观感由是大好,没忍住多了一句嘴,小声道:“那片树林有些不好的传闻,公子以后出入都要当心,最好不要深夜进入。”   旁边伊落顿时警觉,阿苏南讶然道:“传闻?可否讲来听听?”   管事连忙讪笑道:“所谓传闻,自然是些无稽之谈,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他这时都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心里一连骂了好几声叫你嘴贱。   *—*—*   定下住处,阿苏南翌日就搬了进去,城里的院子并一干下人也都留着,还留下心腹小厮照看,虽然每个月他都不打算过去住几天。这般做法也是不得已,谁叫他是个不差钱的“海盗崽子”呢,何况那处院子关键时候还有其他用途。   阿苏南就此开始了他在大鄢的学子生活。   他这种留学生跟其他学子不一样,因为起|点较高,阵法馆并没有规定专门的课业,而是指定一位资深阵法师单独指导,每月一次指导日,平时愿意上课或者自修都不干预。头次见面,他的指导阵法师就开出来一列书单让他自己去看,有问题的话可以在指导日答疑,所以,这跟前世那些以收钱为目的的研习班属于同类性质。   阿苏南的期望值原本就不高,自然也就谈也不上失望,他选了一门阵法理论和一门魂力修习方面的课程,其余时候大都泡在图书馆里面,时光匆匆,转眼间春去夏来,时间进入北溟最美的六月。   这天夜半,图书馆闭馆在即,阿苏南抱着厚厚两本书册去到前台,今晚留值的是个眉目姣好的妙龄少女,看到他过来立即起身接待,女孩眉眼弯弯,笑语盈盈,好不可人。   阿苏南面色如常,归还完书册走出大门,大门外钉子一样立在树下的少年立即投来目光,目光凶狠,就好像马上就要扑过来撕咬一般。   阿苏南视如不见,直接走向伊落,心里觉得暖融融的,虽然这里是大鄢,他的战力还在伊落之上,可伊落仍然坚持过来接他,风雨无阻,每日不缀。   伊落看到他立即面露笑意,然后貌似不经意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少年,垂头跟他低声道:“奶凶奶凶的。”   阿苏南忍俊不禁。   这当真是场无妄之灾,少年心仪留值少女,少女却对他有意,可他连留值女孩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学馆的平民女生当中颇有些出名——年纪轻轻就是五阶学徒,且外貌出色气质温润,单此两条就要压下绝大多数同龄人。至于来自混乱之地,在这些女孩子心中非但不是污点还是一条加分项,想想啊,只要能够在大鄢立住脚,谁愿意回那种朝不保夕的地方打生打死?何况他在大鄢无根无基,婚后也少了很多烦心事不是。   说起来大鄢也好,巫夷也罢,都在前世找不到相似的社会结构,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巫士/阵法师这个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超凡阶层的存在。   总体来说,大鄢这边女性的地位还是非常低的,约定俗成的一夫多妻制就是其表现形式。但是,女性阵法师却是一个非常超脱的阶层,整个社会对她们不仅是宽容,甚至到了纵容的地步,就算一女拥有数位“男友”也没人说三道四,原因很简单,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这当然是在经历了无数血淋淋的教训之后的妥协,要知一个女阵法师要是不想活了,可不仅仅是拿把刀子把自家男人砍了那么简单,她可以砍很多个男人!   历史上大鄢也曾经想要把女人关进厨房,不让她们有成为阵法师的机会,但是事实证明,关不住。一来是人数太多了,二来则是家庭也不配合——只要出了一个拥有阵法天赋的孩子,甭管是男是女,整个家庭立即鲤鱼跃龙门,现在你非要让我放弃这个机会,这份损失该谁来承担?事关利益得失,没人是傻子。   所以,一旦成为阵法学徒,这些女孩子的天地一下子就变宽了,而家庭对女性的吸引力是无与伦比的,想要找到一个完美的结婚对象是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终极理想,不论她们有没有阵法天赋,这点都不会改变。于是,才华横溢,又年少英俊更兼多金的阿苏南就此成为某些女孩子心目之中的那位良人,也就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了。   对此伊落很生气,阿苏南却很无奈,他总不能见人就说家里已经有位贤妻了吧?除非他们不想在大鄢混了,要知大鄢对同性之恋的宽容程度可是远远落后于巫夷的。   不过阿苏南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就是某些小女生的少女情愫,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他要学习阵法,同时还要找到医治伊落受损魂魄的办法,他忙的很,才没功夫管这些闲事。   见了阿苏落的反应,伊落自己也不禁笑出声,两个人迈步进入树林。   ※※※※※※※※※※※※※※※※※※※※   先贴后修,明天会重贴修改版,不过跟以前一样,都是些文字方面的改动,没必要重看。   说说某九的计划,接下去一阵都会更新这篇番外,不过做不到日更,我会放下新文,专门写这个番外,写出来就会更新。   至于新文那边,现在定名为《灵气复苏之小民柯寒生》,写的很辛苦,废了三个版本的开头,每一版都有七八万字,现在已经是第四次重起开头,好在思路基本上理顺了,故事比较有趣,个人觉得只要我能耐得住性子留足存稿再开坑,质量肯定在巫夷之上。 第136章 宁阳行6   阿苏南和伊落步入树林。   正值六月下旬,北国的春天来的迟缓,别处已是炎炎夏日,这里却是满目葱郁生机勃发,正是北溟城最美的时节。二人走在夜色中的树林,夜风习习,月华如水,但觉心宁神静,心里弥漫着淡淡的愉悦,不自禁放缓了脚步。   这样的夜归其实他们每天都要经历一次,但仍然非常享受这一段路程,甚至两个人都舍不得说话,只十指相扣,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树林另外一边的小院。   只今天晚上,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树林尽头,自家小院的灯光已然在目,阿苏南却一把拉住伊落,神识瞬间覆盖两人全身,轻声道:“不对劲!”   伊落陡然清醒,立即转头查看四周。他现在虽然实力大打折扣,没能及时发现异状,但经验还在,立即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大脑开了小差,这于他来说是绝对不正常的事情。   阿苏南四下看了一番,越看越是疑惑。刚刚不唯伊落,连他自己都着了道,明明花了两倍于平常的时间都没能走出林子,而他却一无所觉,要不是最后神识被刺了一下,估计到现在都还在傻乎乎的林中漫步。   可是,他找不到疑点,这座林子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跟昨天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苏南凝神细听片刻,终于听到一些异样的响动,声音离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并不太远,可刚才为何没能发现?   阿苏南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决定过去看一看,抬腿离开小道走入林中,示意伊落跟上自己。   这片树林疏于打理,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脚踩其上必然发出声响,换作别人,离了阵盘万万做不到下脚无声。但阿苏南却是个异类,他直接动用魂力裹住两人脚底,二人悄无声息地行走于树叶之上,夜色中与幽灵无异。   不多时两人抵达目的地,藏身于一株大树后面,直到此时,伊落才发现异状。   今晚月色很好,隐隐可以看到前方十数米开外的地面上有个黑洞,黑暗中不时有物事自洞中飞将出来,下细看去,却是洞里有个人影,正躬着腰奋力往外铲着土,一铲又一铲,非常的卖力。   阿苏南看到的东西自然远比他多,不仅看到黑影和他挖出来的那个坑洞,还看到黑影前胸衣衫上绣着一株小树苗,那是阵法馆一年级新生的标志。不过新生年龄差距很大,从十三岁到二十岁都有可能,阿苏南一时间也判断不出他的年纪。   只是这大半夜的,这人跑到树林里来做甚?是来挖宝的么?   换个地方,阿苏南必然不会相信林中藏宝这种事,但这里是宁阳,一切皆有可能。   他与伊落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带上了些许兴味,若是当真挖出宝贝,他们可不介意来个暗夜夺宝——这二人离了巫夷,道德水准下滑的厉害。二人谁都没有意识到,只片刻功夫,他们就将刚刚的种种疑惑抛在了脑后。   那边的“神秘挖宝少年”也是小心翼翼,没过多久即停下挖坑,站直身,脑袋前后左右转了一圈,确定四周没有异样之后又蹲下身,洞里随即现出微弱亮光,阿苏南用神识确定那是一颗荧光珠,少年正借助珠子发出的亮光在土里翻找。   大鄢这里是阵法文明,必须要借助阵法才能引动魂力,为此他们发明了便于携带的阵盘,这是阵法最广泛的运用。不过,除开各种各样的阵盘,他们还在很多常见物品上镌刻阵法,做成各种法器,比如阵法灶阵法灯阵法扇等等,荧火珠便是其中一种,这东西相当于阵法世界的电筒。   夫夫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荧火珠亮起的黑洞,不成想还不等他们看出个结果,洞底的光亮却突然消失,挖坑少年自洞中一蹿而出,压着嗓子冲着面前的黑暗低吼:“谁?谁在那里?滚出来!”   阿苏南第一反应是“居然被发现了,没可能啊”,可下一刻他便看到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面现出亮光,紧跟着有人手持小火炬自树后走出来。   阿苏南先是愕然,继而大窘:这人离他如此之近,他竟是没有发现……今晚真是邪了门了!   出来的人一共有三个,看样子是一少主二护卫。   火炬下的少年刚一现身便义正严辞,凛然道:“汲飞阳你大半夜的一不睡觉二不修习,鬼鬼祟祟跑到迷魂林里来做甚?”   挖坑少年大怒:“柏然齐你大半夜跟我后面,你才鬼鬼祟祟!”   柏然齐:“不跟你后面哪能看到你干的好事?汲飞阳你这是盗挖我们阵法馆的财物,哼哼,看你行踪如此诡秘,我有足够理由怀疑你跟失窃的初代阵盘有关……”   汲飞阳暴跳如雷:“柏然齐,放你娘的狗屁,我盗初代阵盘?我吃饱了才会去盗初代阵盘……”   柏然齐打断他,气势汹汹:“那你大半夜还跑来这里挖洞?我怀疑你就是想要藏起脏物,汲飞阳,回头是岸,你马上交出初代阵盘,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借着镌刻了火灵阵法的小火炬,阿苏南发现这两人都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但柏然齐明显是个少年老成的,此时汲飞阳明知对方是在故意构陷,却找不到有力的言辞进行辩驳,只能张口乱骂一气。   柏然齐抓到由头,也不与他对骂,转头吩咐两个护卫:“初代阵盘不是藏在他身上,就是藏在那个洞里,去,你们过去把他抓过来,这次我必定要人脏俱获。”   言罢接过护卫手中的火炬,满脸得色地看着两护卫扑向汲飞阳。   ……   另外一边,阿苏南也看的兴味盎然。   北溟阵法馆里面有个珍藏馆,收藏的物品不一定很有用,但必定很有纪念价值,初代阵盘就是其中之一。   所谓“初代阵盘”,如名所示,就是宁阳阵法文明兴起之初制作的阵盘,实打实的“古懂”,实用价值不大,却非常非常值钱。半个月前珍藏馆失窃,馆藏的两个初代阵盘也在失物列表中,此事轰动一时,连向来不问世事的阿苏南都有所耳闻,不过,他可不认为前面那位“挖坑少年”有本事自珍藏馆中盗出阵盘,另一个显然是在借故抓人。   不过汲飞阳这孩子虽傻,但见对方动手,却也认清了形势,当下不再废话,而是自怀中摸出一个阵盘激活,此时两名护卫距他不过四五米,暗夜里就见一道流光自阵盘上滑过,紧跟着一阵狂风以阵盘为中心狂扫四周。   阿苏南眼力好,看见狂风中还有点点金芒一闪而逝,心里暗叹一声果然是汲氏子弟,这必然就是汲氏有名的疾羽阵盘了。   再看护卫这边,狂风未起,他们身前已经凭空出现两面巨盾,将狂风连带着风中的疾羽一并挡在盾后,盾羽相撞,黑暗中但见数十道亮光猛然亮起又转瞬消逝,紧跟着便是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之声。   “哈哈哈哈,你汲家也就一个疾羽阵盘拿的出手,你当我会毫无防备?”   柏然齐抚掌大笑,笑声中两名护卫在巨盾的掩护下身形不停,继续扑向汲飞阳,不过终归是顶风而动,身形比之刚才有所减慢。   汲飞阳抿着唇铁青着脸,右手一扬,一个阵盘随手落在身侧,阵盘刚一落地即发出一片淡青色的萤光,转眼生成一个光罩把他罩于其中。   与此同时,他手中多出来一个铃铛,就见光罩中的少年左手轻摇,一阵铃声自他手中飘出,这铃声刺耳之极,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意料,让人不禁生出想要掩耳逃离的冲动,就连阿苏南的神识都略略松了一松。   少年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柏然齐脸上的表情却更加不屑:“我当你有多大能耐,原来大名鼎鼎的汲家天才也只能当个缩头乌龟。”   然后他举起一个阵盘:“你以为摇个铃铛就会有人来帮你?你以为我就没防备?看见没,这个是结界阵盘,今天就算你摇断手臂也不会有人听到,我倒要看你那乌龟壳坚持得了几时……”   柏然齐正自洋洋得意,只他话讲到一半突然收声,满脸僵硬,因为他发现自己脖子下多出来一柄短刀,这刀来的悄无声息,就那么非常突兀地自黑暗中伸了出来。   持刀人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声音年轻而冷淡:“柏公子,你这是在做甚?”   柏然齐色厉内荏:“你是谁?既然知道我身份,还敢对我如此大不敬!”   来人淡然回答:“那两位又是谁?既然知道我家公子身份,为何还敢对我家公子如此大不敬?”   光罩中的汲飞阳大声命令:“汲武,不要跟他废话,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身周的防护光罩随声爆发出一阵刺目强光,而后消散无踪,汲飞阳失去了保护,但那片强光的威力也极是惊人,竟是迫得两护卫后撤七八米,这才堪堪躲开。   形势陡然翻转,汲武的刀仍然横在柏然齐颈下,汲飞阳却完好无损地站在地上,只他脸上怒色不减反增,仍在摇着铃铛,满眼喷火地死盯着柏然齐。   两名护卫眼见柏然齐被人制住,他们没把握救出少爷,便想着先拿下汲飞阳。两人再次抢上,却在这时脑子一阵昏眩,脚步随之一顿,就此没了下文。   另外一边的汲武和柏然齐也不比他们好多少,这两个人也如同着了魔一般僵在地上,雕像样一动不动。   阿苏南暗道一声“好险”,幸好他和伊落一直都在神识撑起的结界之中。   只有汲飞阳不受影响,他大步走到柏然齐面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阵盘,又一脚把人踹到地上,骂道:“蠢货,谁告诉你这个是警讯铃的?迷魂铃有没有听到过?就你这废物也想抓我,还想搜我的身……”   他一连踹了柏然齐好几脚,然后转过身吩咐两个护卫:“去,你们去给我挖坑。”   两壮汉异常听话,立即跳下坑洞开始挖坑,只有一把铲子,另一人竟然用自己的大刀去松土,二人效率极高,不多时地上就多出一个两米见方的大坑。   汲飞阳一直呆在坑边,初时他还满眼期待,但看到挖出来的除了泥土还是泥土,终于沉不住气,跳到坑底一通翻找,一无所获之后又跳上来,指着柏然齐怒道:“把他给我扔进去!”   两护卫立即上前扔人。   柏然齐却在此时一轱辘翻身坐起,却是未能避开护卫,他一面挣扎,一面冲着汲飞阳破口大骂:“姓汲的你还想杀人不成!”   汲飞阳先是一愣,继而恍然:“你身上有乌沉木?……那又如何,你坏我好事,那就等着被活埋吧!”   柏然齐赫然:“汲飞阳你疯了?你想要杀我?”   汲飞阳恶劣一笑:“活埋?你就不会自己爬出来吗?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你有宝物护身,逃过了迷魂铃,但这里原本就是迷魂林,迷魂林迷魂铃两两相加,这树林现在就是一个幻阵,你走的出这林子才算你本事!”   他看着两护卫把柏然齐扔进坑里,这才走到汲武面前:“你也一直跟我后面?谁给你的胆子?等出去了再跟你算账!”   他讲完话转过身就要离开,却不想眼前突的一黑,紧跟着双臂被人抓住,整个人都被架起来,腾身而起。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身在坑底,跟他的老对头柏然齐大眼瞪小眼,成了一对好坑友,一铲铲泥土当头落下。   ……   ※※※※※※※※※※※※※※※※※※※※   这一章其实早就写好了,但后续章节一直没写出来,于是拖到现在……所以建议大家等完结再看番外吧,叹口气,我也对自己也是无可奈何了,写文真的要一鼓作气,拖的越长就越没感觉。   末世新文也写的非常不顺,到现在重写了五次开头,一共写废二十万字也没能定稿。诡异的是,原本为了换换脑子写的一篇古耽重生+穿越的玄幻文却写的非常顺手,我也是猫了…… 第137章 宁阳行7   汲飞阳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汲武把他扔坑里的吧?柏然启身为一个大家族的受宠少爷,身上有乌沉木也就算了,但汲武哪来的乌沉木,他怎会挣脱迷魂铃声?   他连忙自地上一蹦而起,想要冲出坑洞去看个究境,哪知身体还在半空双腿便被人死死抱住,就此被拽了下去。   动手之人自然就是那位同是坑底沦落人的柏少爷,一对难兄难弟在坑里缠斗起来,滚了满身满脸的泥。   论到单打独斗,汲飞阳可就比柏然启厉害多了,没过多久他就把人压在身下,一拳揍他脸上,怒道:“住手,我们遇到麻烦了!”   刚才他虽然没能跳出去,但却看的分明:汲武僵在坑边,眼神一片混沌,所以,他压根没能挣脱迷魂铃,他也是被人控制的。   难道这林子中还是其他人?而且那人有控魂阵盘,其功效还在他手中的迷魂铃之上?   汲飞阳一时间只觉得脑仁儿痛,最痛的还是他没时间多想,因为洞外的两个护卫正在往洞里填土,一人用铲,一人用刀,动作机械却高速,泥土不断落在他们身上,再不想办法两个人就当真要被活埋了。   “你们都给我住手……”   汲飞阳放开老仇人,一边大叫,一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想要爬出大洞。   旁边柏然启也是一般无二,只他满嘴泥土,没办法开口。   两护卫却是置若罔闻,仍然一个劲儿地往坑里填土,好在他们只管填土不顾其他,任由两人挣扎,只是每当他们到达洞口眼看就要脱身出坑的时候,又一脚把人踹回坑底。   如此一来二去,地洞被填了一大半,两个少年却仍然陷在洞中,脱身不得。   好在他们一番折腾蹦达,并不是全无作用,至少没有被埋在洞底,如今只有小腿陷于泥中,一时间倒是没有被人活埋之虞。   ……   阿苏南和伊落一直旁观,越看越觉不对劲。   汲飞阳作为施法者,不受迷魂铃影响很正常,那位柏家少爷身上带有乌沉木,能够很快挣脱迷魂铃的控制,这也合乎情理。   但是汲武爆起袭主,显然不可能是施法者汲飞阳的命令,所以他们跟汲飞阳的判断一样,林子中应该还有其他人。   但是,这人在哪里?   汲飞阳一个初阶学徒肯定是没办法找到这位“第三者”的,但阿苏南身为五阶阵法学徒,本人又神识强大,他找不到就说不过去了。   可是,他用神识把整个树林细细密密一连梳理了好几遍,很确定林中并没有其他人,这又是几回事?   伊落没有阿苏南的本事,但他的战斗意识可比阿苏南强悍多了,都不用出声发问,眼见南仔眼露茫然,立即捏捏他的手,示意立即离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论如何,此时走为上计。   正当二人准备离开,黑洞那边又有铃声传来,抬眼看去,却是汲飞阳脱身不得,又一次摇起了铃铛。只这次他把铃铛颠倒了上下方,传出来的不再是迷魂铃声,而是实实在在的警讯铃声。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柏然启口里也多出一枚哨子,一声接一声地吹起了求救哨声……   这两人到了现在,才算是彻彻底底放弃了少年自尊,对外发出了求救警讯。   铃声与哨声当中,一道道人影自四方疾驰而至,阿苏南见此情形拔腿便走,但是,便在此时……   林中突地掠过一阵阴风,风不大,却势不可挡,阿苏南的护身结界瞬间碎裂,下一刻,便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   阿苏南睁开眼睛,意识一片混沌。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做什么……不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了,我叫阿苏南。   阿苏南又是谁?   ……   阿苏南迷迷乎乎打开房门,满眼迷茫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入眼是一大片房舍,房舍有好有坏,大都脱不了木墙茅草顶。房屋之间的距离也是宽窄不一,最窄的隔着四五米,最宽的甚至隔着一大片菜地……所有这些都表明,这里是一处村寨。   暮色四围,有些人家的屋顶有炊烟升起,有些人家已经亮起昏黄的油灯光亮,衬着四周的田园风光再是正常不过,但阿苏南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晕晕乎乎地走出大门,走向不远处那家有着光亮的屋子,但是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走到,站住脚,想了好一阵,他才一拍脑袋,终于想起到底少了什么东西:是声音,少了声音。   这是一座寂静的村寨,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听不到乡民们的说话声,听不到小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甚至听不到鸡鸣犬吠。   好象有点奇怪呢……阿苏南如是想。   不过,他脖子上的那颗脑袋现在仅比饰品略强一点,念头刚起马上就被抛到一边,他掉转头往回走,因为他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家里应该有吃的。   可是走出没多远,阿苏南又迷惑地站住脚,他的脚下是两条岔道,他不太确定那一条是通往回家的路。   四下张望间,天完全黑了。   或者是出于人类对于黑暗的本能恐惧,阿苏南有点慌了,他很快选定一条道,加快脚步,往一栋小屋走去,虽然他并不确定那里就是他的家。   然后,怪事发生了。   那栋小屋明明就在不远处,虽然黑夜降临,但远没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昏暗中他可以看见房屋的轮廓,奇怪的是,无论如何努力,他都没能接近小屋,就好象他在走,小屋子也跟着他走一样。   阿苏南又一次站住脚,皱眉看向小屋,他觉得必须要动动脑子想点办法了,不然有可能一整夜都走不到目的地。   便在此时,黑暗中多出一盏灯笼,阿苏南看到有人提着灯笼向他走来。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身影很高,很瘦,戴着帽子,穿一身长衫,不知为什么,这人明明提着灯笼,却给他一种跟黑暗融为一体的感觉。   阿苏南瞪大眼睛,看着黑影一步一步走近,他觉得自己正在害怕,可不知为啥又不是真的很惊慌,如果此时的他脑子足够清醒,便知道事实上他正用一种旁观者的心态注视着这一幕。   阿苏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黑影,他眼睁睁看到这黑影不急不徐走到近前,眼睁睁看着他/它一步不停,不闪不避,好似完全没有看到自己一般,直端端走过来。   再然后,这黑影一步跨入阿苏南身体,而原本拎在他手中的灯笼,也出现在了阿苏南的手里,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绿色光亮。   阿苏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灯笼?那个人呢……   话说,那是个人吗?   他脑子不太管用,但却很奇异地可以进行逻辑思考,只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浑身便被一阵冰寒笼罩,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就在阿苏南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冻僵的时候,寒意冲入大脑,阿苏南应该感谢这股冰椎样的刺痛,正是因为大脑中这股难以描述的强烈痛感,让他刹那间彻底清醒过来,下一刻,阿苏南怒不可喝,心底一声暴喝:   滚出去!   声音宏量之极,直冲天际,虽然这声大喝实际上是发生在他的大脑里面。   随着这声暴喝,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黑影竟然当真就被赶了出去,它真的“滚”了出来!   阿苏南但觉得身子一轻,一道黑影陡然出现在眼前,灯笼也在此时炸开,绿色的幽光变成一大片红色的强光,照亮近处一片天地。   火光中,阿苏南终于看清了黑影的面容,那是一张扭曲到看不清五官的诡异面孔,只是不待他多看,这面孔就连带着它的“身体”在火光中化着一道黑烟,霎时间灰飞烟灭。   发现了什么事,这就是传说中的鬼上身吗?   直到此时,阿苏南才觉恍然梦醒,包括大脑在内的整个身体开始正常运转,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接下去,他便看到几个人影飞奔而至。   来人都很年轻,二十上下、全都很壮实的样子,作村民打扮,手中却都握着锃亮的大刀。他们站在十米开外看着阿苏南,目光炯炯,目光中带着探究和怀疑,甚至还有一点点惊恐。   阿苏南觉得气氛有点怪异,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惜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哪里。   好一会儿,才有人才打破沉默,他用刀指指泥地上的那团小火苗,哑声道:“这是你做的?”   阿苏南看向火苗,原本的灯笼跟黑影一起消失了,不过火苗仍在,虽然只有一寸来高,但它明显没有借助任何材料,却在泥地上异常执着的燃烧着,怎么看都不象是很正常的样子。   阿苏南揉揉眉心,他觉得事情有点超出理解,给几人解释道:“刚才有个黑影冲到我身上,我把它赶出来了,这是他提着的那个灯笼,不过灯笼碎了,就剩这点火苗了……”   随着他的诉说,几人的眼光越来越火热。   阿苏南给他们看的浑身不自在,嚅嗫着住口,他此时很想抚住额头,琅玛神在上,他真的什么都有没做啊!   ……   ……   第二天一大早,阿瑟南昨晚斩了一头灯笼怪谲的消息不径而走,整个大河村都很兴奋,村民们纷纷传说阿瑟南觉醒了魂力,从今天开始,大河村多出一位魂师,大家的安全又多出一份保障……   村民们不知道的是,当事人这时却在头痛:原来我叫阿瑟南不是阿苏南啊,可做啥我还是觉得阿苏南更好听一些呢?   ※※※※※※※※※※※※※※※※※※※※   会尽快完结番外,这次绝不释言了 第138章 宁阳行8   阿瑟南,男,15岁,一年前父母意外身亡,两天前去河边采药时昏倒,被护卫队救回村子。他在家里昏迷两天,昨天黄昏醒来后遭遇灯笼怪谲,生死关头干掉怪谲,并因此觉醒魂力。   以上,是阿瑟南从旁人口中得知的身世。   自己的过往却需要旁人告知,感觉上有点怪怪的,不过谁叫他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通通不记得了呢,阿瑟南自觉找到了合理解释,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一边。   因为觉醒了魂力,阿瑟南进入村里的护卫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又加深一步。   这里是大河村,拥有过千人口,最近的村子在30里以外,最近的镇子要走上大半天路程。   至于县城,于普通村民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不只是因为路途遥远,更因为途中必须要在野外过夜,而夜晚的野外非常危险,不单要提防野兽,更要提防一种名叫“怪谲”的可怕东西。   怪谲不是鬼,不知因何而来,自有人起就有怪谲。   怪谲也不知是个什么存在,至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物,虽然它们当中的很大一部分以人为食,但它们却不象一般生物那样拥有生老病死……总之,怪谲就是怪谲,是一种超出想象的生命形态。   怪谲有很多种,能力也非常多样,有的可以隐身,有的可以幻化,有的可以悄无声息地入侵心智,还有少数甚至拥有不输于人类的智慧……但不论它们如何多变,唯一不变的就是从里到外都是非常的奇诡可怖,所以才被称作“怪谲”。   面对如此强敌,人类至今没有灭绝的一大原因是怪谲不只以人为食,它们还相互为食,大大减轻了人类的生存压力。   除此之外,人类自身也“进化”出了对付怪谲的能力,这种人被称作魂师,只是魂师非常稀少,大河村人口过千,却仅只拥有三名魂师,其中就包括阿瑟南。好在魂师可以制作魂器,普通人手持魂器便有了与怪谲的一战之力,比如他醒来后看到的那几个护卫队员,他们手中的大刀就经过魂师加持,是一种三阶魂器。   除了加持过的武器,另外还有一种名为“魂篆”的常见魂器,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魂篆的时候,阿瑟南脑中闪现过“符篆”二字,只他完全不明白其中含义。   另外,怪谲被击杀之后留下的残余物也是很好的魂器材料,比如那只灯笼怪谲留下的小火苗就被村里的老魂师制作成了一只“魂灯”,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拎在手上,那就是一个可以对抗一二阶怪谲的灯笼魂器。   只可惜灯笼怪谲的等阶太低,遇上三阶以上的怪谲就没什么作用了。   其实村子有护村大阵和血鼓护持,中高阶怪谲很难潜入,村子中出现的怪谲一般都不会超过三阶。而一般村民家中都拥有一两件低阶魂器,可以对付一阶二阶的怪谲,这也是为什么天黑以后村子里空无一人,大家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的原因所在,也就是阿瑟南这种伤了脑子的,才会在黄昏时分出门。   刚开始阿瑟南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护村大阵和血鼓防不住低阶怪谲,后来他才明白,不是防不住,而是代价太大,必须要把血鼓这样的大杀器留到关键时候才启动。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因为只有置身于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人类才有觉醒魂力的可能,如果把普通人保护的太好,魂师只会越来越稀少,人类终将失去对抗怪谲的能力。   听上去非常残忍,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阿瑟南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阿瑟南已经离开大河村,成了西河训练营的一员。   当一个村子有人觉醒成为魂师之后,必须要向上面汇报,这个上面叫作“东羲司”,是专门处理与怪谲相关各项事宜的实权机构。   东羲司最下一级的分枝设在万人大镇,按照惯例,每年东羲司都要从县部和镇部中抽派魂师巡视下辖各村,主要目的是为了加固各村的护阵并勘察野外怪谲动向,同时也兼有测试提携新人的职责。   阿瑟南觉醒的时间比较巧,一个月后就迎来了巡视魂师,按惯例,测试完资质,留下两本入门典籍和一两件中阶魂器,巡视魂师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阿瑟南竟然拥有少见的高阶资质,于是巡视魂师直接把他带回了县里,没过几天又被送到西河郡专门培养中高阶魂师的“西河训练营”,为此东羲司还在魂器魂篆方面对大河村做出了相应补偿。   西河训练营半年为一期,三个月学习,三个月实战,然后根据考核成绩决定去留,阿瑟南在训练营一呆五期,平了训练营的最长记录。   两年半之后,18岁的阿瑟南返回故里,成为东羲司天南县部的六阶魂师。   *—*—*   天南县境内有一座赤焰湖,湖中生长着一种名唤赤莲的奇特植物。   每到花季,赤莲的莲叶会由绿转红,直至血红似火,莲花更是红到燃起——字面意义的“燃起”,莲花完全打开之后,莲心之中会有火焰蹿起,经久不熄。   是以每到莲花盛开之时,整个湖面焰火点点,壮观之极,赤焰湖由此得名。   赤莲的血莲叶、火焰莲花、还有鸡血莲子并称“赤莲三宝”,全都是制作魂器的上佳材料。不过最最精贵的,当数赤莲王的莲花,那是治疗受损神魂的至尊圣药,可惜赤莲遍布赤焰湖的万亩水域,每年的赤莲王却不过二三十株,株株都是天价。   又到一年赤莲红时,阿瑟南带着几个下属前往赤焰湖,他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对于赤莲王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执念,不得到一株誓不罢手,明明他神魂完好无损,赤莲王于他压根无用。   今年已经是他第三次前往赤焰湖,前两次都是空手而归,希望这次有所斩获。   赤焰湖东西两岸各有一个小镇,除此之外,南北岸边还各有一座临时营地,营地里住的大都是武者和魂师,他们因赤莲而来,莲枯而去。   前两次阿瑟南图方便,直接住到营地,这次他决定改住湖西镇,希望可以籍此换换手气。   湖西镇不大,常住人家不到五十户,其中一半经营客栈为生,剩下一半则经营其它店铺,包括但不限于,食肆、酒馆、杂货、魂器、租船等等,其中以造船修船租船为大头。   至于入湖打鱼什么的,虽是临湖而居,但全镇只有一户人家以此为生,原因很简单,作为普通人,想要下水很容易,但想要靠岸,那就全看天命,需要一颗异常勇敢的心。   而这独一无二的打渔人家,敢于下湖,也是有原因的。   这日夕阳西下时,一只小船缓缓靠岸,早就候在岸边的一大一小两个人连忙抢上前,小的为渔船拴上揽绳,大的则跳到船上去拎鱼桶,划船的年轻人则一手拿渔网一手拎渔桶,默默跟在后面。   看到渔桶拎上岸,十来个商户一窝蜂涌上,片刻之间,六只大桶便给他们瓜分干净,抢到桶的兴高采烈往店里走,没有抢到的追在后面低声下气:“我们店里等鱼下锅,只要六条,不,四条,分我们四条就好……”   商户离开后,打渔的年轻人看看天边的夕阳,对正在揣钱的中年男人道:“爹,以后你和小弟不要等我,天晚了,太危险。”   男人也抬起头看看天,歉然道:“伊森我们也帮不了多少忙,以后你也不要这么晚回来了,总归是不安全。”   名叫伊森的青年摇摇头:“再过两天下水的人就多了,这两天多挣点钱吧。”   旁边的少年不以为然:“哥你不要担心,反正他们都要抢着雇你当向导,只会赚的更多……”   中年男人瞪向少年:“你懂什么,向导是那么好当的,一个不好就是有去无回。”   少年虽然不甚同意却也不敢跟他爹犟声,父子三人各怀心事,飞快离开码头,往家而去,完全没有注意到镇子入口处站着一行人,正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们。   眼见几人离去,阿瑟南才开口:“普通人敢下赤焰湖打渔,倒是少见。”   他是第一次前来湖西镇,还真不知有这等奇人。   要知怪谲喜阴喜暗,而水下阴影浓厚,别说凶名赫赫的赤焰湖,便是一般湖泊水域,也是非武者不敢下水,只因武者强胜的血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抵御怪谲的攻击。   有熟悉湖西镇的随从连忙给他解释:“这人叫伊森,他的情况有些特殊,在这附近很有名。”   阿瑟南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听说他年少时家境贫寒不得不下湖捕渔,开始几天平安无事,不久后就遭遇怪谲攻击,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他非但没能觉得魂力,神魂还受到非常严重的损伤,可人却很幸运地活了下来。”   “喔,还有这等奇事?”   “这事确实很不可思议,但他也确实是没死,非但如此,打那以后,怪谲再没有攻击过他,据说有一次他跟一只怪谲面对面,那东西对他不理不睬,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一般。”   不只阿瑟南,所有人都差点没有惊掉下巴,这世上竟然有这等奇人奇事,简直闻所未闻。   ※※※※※※※※※※※※※※※※※※※※   竭尽全力2月底完结 第139章 宁阳行9   阿瑟南一行六人入驻客栈,琐事都有下属打点,他很省心,吃过晚饭便决定到野外帮镇子清除几只厉害的怪谲,作为东羲司的巡察魂师,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几个下属没有他的实力,需要休息,更需要修炼,他便没有惊动他们,独自拎着一杆白樱木长|枪,走出客栈。   湖西镇虽然长驻户少,但得益于每年涌入镇子的大量“采莲人”,镇子规模却是不小,其中过半建筑是客栈。   长驻户们也很聪明,把客栈建在湖边的危险区域,自己则龟缩到较为安全的山地上,反正采莲人不是武者就是魂师,个个实力强悍,不用他们操心。   现今莲叶刚开始变色,镇上客人稀少,阿瑟南走过一条长街,沿途房间亮灯的不足一成,街上夜色昏暗,却是没有不长眼的怪谲撞上来。   他闲庭信步般穿过客栈区,进入镇民们的居住区,然后在一栋木楼前停下脚步,冲木楼顶上的年轻男子抬抬手中的长|枪:“我要去杀怪谲,一起?”   屋顶上的男子正是伊森,那位传说中跟怪谲相安无事的打渔奇人。   伊森坐在屋顶看他一路走来,这样的年轻人他见过不少,大半都是有去无回,以前他只是漠然旁观,因为就算出声劝阻也不会有人听,弄不好还会惹祸上身。   只是这一次,当听到这人问他,没有多作思考他便跳下屋顶,沉稳地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   两个人走向黑暗的山坡。   阿苏南边走边询问伊森:“听说怪谲不会攻击你,是真的吗?”   “是。”   “这是为何,是因为它们看不到你吗?”   “不是,它们能看到的。”   “喔?”阿瑟南住足看他。   伊森只觉得他的眼眸明亮之极,眼中好似有星光闪过,心脏不觉漏跳一拍,愣神片刻后才开口解释:“有一次我试图去采火焰莲花,结果被攻击了……”   那是他伤好之后的第一个夏天,因为怪谲不会攻击他,于是便想着去采莲花,只要能够采回几朵,一整年的生计便都有了着落。谁知他刚刚伸出手,离着那朵火焰莲还有一尺距离,原本躲在莲叶下面、一直都对他视而不见的蛙类怪谲突然跳了起来,长长的舌头弹出,要不是他收手及时,恐怕这世上从那时起便没了伊森此人。   “原来如此。可它们既然看的见你,为何从来不攻击你?这事好生奇怪。”   伊森没有着声。   阿瑟南也就随口一问,他料想伊森本人也不会知道答案,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半山腰,阿瑟南终于遇见了今夜看到的第一头怪谲。   这是一只很常见的狼形怪谲,身形似狼,只身上黑气翻滚,每当黑气散开,便可看到黑气下面的大块血肉,好似这东西没有皮毛,只以黑气裹身,是以又称黑雾狼。   这是一种四阶怪谲,一般的五阶武者便可诛杀,于阿瑟南来说更是挥挥手就能击杀的弱小怪谲。   他平静地看着狼怪冲来,眉毛都没挑一下,眼看狼怪冲到三丈以内,这才轻轻一跃,同时举枪横扫,不偏不倚正中狼腰,枪中力道极大,直接把一头黑雾狼从中抽断,变作两截。   阿瑟南一击得手,却是并不收手,就见他的枪头猛地向空中挑去,直至此时,旁观的伊森才发现有一只鹰形怪谲从空中扑下,原来它竟是借着阿瑟南击杀黑雾狼之机想要偷袭,却不料遇到了碰茬子。   从天上扑下的来的是一头独眼鹰,实力介于四五阶之间,不算强,难度在于它往往是从天而降,神出鬼没,于湖西镇来说是非常难缠的怪谲,一般的护卫队员见到它时很可能已经被其撕破喉管。   可于阿瑟南来说却是举手之间即可杀之,刚被空中的独眼鹰锁定时他就有了感知,故意不去看它便是想要诱它下来,毕竟他只是六阶魂师,飞不到天上去。   是以一直等到杀击完黑雾狼这才将白樱木长|枪挑起,他的时机把握的刚刚好,看在旁观的伊森眼里,就好似这只怪谲自个儿撞到枪尖上面,等他回过神,枪尖上的怪谲已经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于暗夜。   阿瑟南从地上拾起鹰眼,这是独眼鹰怪谲被杀之后的遗留物,可以用来制作一种名为“幻眼”的魂器,使用之后可以增强动态视力,并同时拥有对抗幻术的能力,对于常年生活在赤焰湖边经常都要面对血雾的人们来说,算是非常实用的一类魂器。   这东西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一件宝贝,可于阿瑟南来说却算不得什么,他想着可以把它作为向导的报酬,想来面前这人会同意,于是道:“我明天要下湖寻找赤焰王莲,你愿意做我的向导吗?”   赤焰湖的实际水域仅只六万亩,听上去不算大,但湖中情形极为复杂,更有来去无踪极是扰人心神的血雾,故而但凡想要深入湖区,便需要雇用一名经验丰富的向导。   这类向导一般都是由对湖区非常熟悉的武者担当,但眼见这人常年进出湖中打渔为生,作为向导应该更加合格。   不想伊森闻言却是脸色大变,阿瑟南只当他不愿意冒险,正要说出幻眼的事情,不想对方急急的道:“你需要赤莲王?是因为神魂受了损伤吗?”   阿瑟南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人为何会是这种反应,只是当他看到对方焦急的眼神,心中却似有暖意流入,于是笑道:“我没有受伤,只是想要采一朵留着,就算是有备无患吧。”   伊森松了一口气,道:“没受伤就好,我能够猜到赤莲王的大概位置,明天带你们过去看看。”   阿瑟南没想到伊森如此爽快,似是完全不在意深入湖区的危险,此前准备的说辞全都卡在喉里,看着伊森平淡无奇的面孔,发起呆来。   ……   翌日,当第一缕阳光照到湖面,阿瑟南带着下属步出客栈,一行人快步来到湖边码头,伊森已经候在此地。   阿瑟南他们昨晚晚饭时便与镇上最大的一家般行签下契约,租了一条可以乘坐十人的采莲船,今天上船七人,但他们装备颇多,却也不显宽敞。   他们一行七人,除开阿瑟南这个六阶魂师和伊森这个怪谲绝缘体,还有一个四阶魂师,一个六阶武者,两个五阶武者和一个四阶武者,堪称华丽配置。   要知武者还好说,但魂师是稀缺资源,大多数魂师是不愿意以身犯险的,一条船上有一个五阶魂师就很让人眼热了,多数的采莲船上都只有一个四阶魂师,更有一些甚至一个都没有,当然这种肯定不敢深入湖区,只能在湖边打打转,采不到血莲叶便打几筐鱼,劝作历练。   不过人员配置还只是表面,如果让其他采莲人知道这条船上有多少魂器多少魂篆,估计都要妒忌的想撞墙。   要让马儿跑,就不能让马儿只吃草,在这方面阿瑟南还是非常大方的,东羲司里就没人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公差,安全有保障,还可以得到魂器魂篆,这等好事有谁会拒绝。   不过,当大家看到他把一颗幻眼魂器和一枚龟甲魂篆交到伊森手上的时候,其他几人还是不淡定了,那可是四阶四阶啊,就这么轻易送了出去……拐拐我的个天!   阿瑟南解释道:“你跟我们在一起,说不定会连累你遭遇怪谲攻击,看到事情不对便捏碎这枚魂篆,体外会生成一副龟甲,就算遇上五阶怪谲,也可以护你大半个时辰。至于这颗幻眼,它是你的向导薪资,这湖上经常有血雾,听说有时候还会漫到岸上,有了这颗幻眼,你便不会再被血雾侵扰,对你来说它应当比银钱更加有用。”   伊森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只紧紧握住两件魂器,沉稳点头:“大人放心,我一定帮您找到赤莲王。”   ……   因为水域宽广,又必须赶在黄昏之前上岸,阿瑟南一行人一大早便上船离岸,此时莲叶才刚刚开始转红,火焰莲花还仅只是些小花骨朵,采莲人大军尚未到达,整个湖面只有他们孤伶伶一条船……孤舟行于碧叶之间,画面很唯美,只危险的程度却是一点都不小。   赤莲很难归类,它可能仅是一种植物,但也有可能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怪谲,虽然本生无甚杀伤力,但它却拥有数量众多的护花怪谲——“赤莲三宝”不只对人类很有用,对某些怪谲特别是水生怪谲也非常有用,所以赤焰湖上的赤莲虽多,但往往需要用性命去采。   除此之外,赤焰湖上的血雾很可能也是赤莲拥有的大规模杀伤武器,若是勘不破血雾,整船人都有可能陷落于湖中,满船入湖,最后却只余一条空船缓缓归来,这种场景单是想想都要令人不寒而栗,可这样的事情每年都要发生好几次。   所以,船行不久,阿瑟南他们便开始遭遇怪谲攻击,这些怪谲的实力低微,主要是一些三阶四阶的青蜓青蛙,都不用魂师或者六阶武师出手,两个五阶武师便给轻松解决了。   只是入湖愈深,怪谲的实力愈强,等到太阳高高升起,采莲船入湖数里之后,攻击的怪谲要么实力达到五阶,要么成群结队,六阶武者和四阶魂师再不能冷眼旁观,需要他们是不时出手救急。   阿瑟南看了一会儿四周情形,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果断捏碎一枚六阶魂篆,一道无形的大网罩住整个船身,他们身下的小船就此从湖面上隐去,如同一条幽灵船般飞快地驶向湖心。 第140章 宁阳行10   六阶魂篆不是大白菜,就算阿瑟南身为一个六阶魂师,想要制作一枚六阶魂篆也不是随手拈来的事,今天出手如此豪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赤焰湖从外面看上去有一种如梦似幻的美丽,深入其中才知道这就是一座由赤莲分割组合而成的水上谜宫,湖中的赤莲美则美矣,实则妖孽异常。湖边的还好说,大多普普通通,可一旦入湖两里,水里的赤莲就开始作妖了——它们好似长了腿,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移动。   最是让人头痛的是,移动的赤莲一旦增多,就可以生成血雾。   赤焰湖的血雾并不浓厚,更是呈现出一种异常美丽的淡粉色,但是,正所谓美丽的事物大多有毒,那雾中总是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便是六阶武者陷于其中,时间稍长都会头昏眼花不辨方位,稍弱一点的更是摆脱不能,若是没有趁手的魂器魂篆,大多以心神迷失沦为怪谲食物而告终。   阿瑟南不怕惊扰妖莲,却不想引来血雾,不得已只好动用六阶魂篆。   这枚魂篆不但可以隐身和消声,还可以掩盖生人气息,便是五阶怪谲也很难觉察。有了这枚魂篆助力,余下的一个多时辰采莲船一路畅通,在伊森的引领下无声无息穿行于碧叶之间,没有遭遇任何攻击。   伊森确实知道两株赤焰王莲的位置,只是不太确定它们是不是还在原处,好在王莲在长成之前喜静不喜动,一般不怎么动弹,采莲船在湖中七弯八拐行驶了一个半时辰,终于看到目标。   “那就是赤焰王莲?”阿瑟南很惊诧。   伊森非常确定的点头,他做了五年渔夫,见过的王莲多达数十株,不可能错认。   看着不远处的那只平平无奇泯然众人的莲花,阿瑟南仍是难以置信,书中的赤焰王莲美丽不可方物,眼前这一株怎的如此普通?   伊森却道:“赤莲王开花之前都很普通,要等到花开之后才不一样。”   船上的六阶武者也不太相信,插言道:“那你怎的确定这一只便是王莲?”   伊森指指四周:“它可以号令这些赤莲。”   这下连闷头划船的四阶武师都忍不住了:“你怎知道?”明明它们都是一模一样好吧。   伊森不再解释,他躬身从船上捡起一颗小石子随手扔出,目标正是那株疑似王莲。   然后,令众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数片直径一米的赤莲叶突然自水面竖起,组合成为一面“盾牌墙”,替王莲挡住了小石子的攻击。而攻击目标,伊森口中的王莲,却象是受到惊吓的小可怜,猛然扎入水里,直至水面涟漪散尽,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众人目瞪口呆。   伊森却颇感庆幸:“还好,它没有跑掉,应该是没有察觉到危险。”   一众人转向他,目光炯炯,觉得简直捡到了宝。   伊森被他们看的很不自在,开口解释:“赤莲王都有自己的地盘,赤莲王的位置会改变,但地盘不会变。每一个赤莲王的地盘中都有一处比较特别,那里的赤莲特别多特别密实,还对赤莲王形成拱卫之势,只要耐心一些,时间长了总会发现些许端倪。”   众人:……   既要能够自由出入赤焰湖,还要有足够的时间静心观察……除开这人,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赤焰王莲找到了,但是想要顺利采摘,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阿瑟南必须“催熟”这株王莲。   盛开前的赤莲几乎无用,这也是为什么湖里只有他们一条船的主要原因,因为来早了也没用。   好在阿瑟南是个魂师,而且运气不错,早两年得到一个短时间催熟植物的秘法,几经改进之后可以作用于赤莲之上,去年夏天已经确认无误。   既然对普通赤莲有效,那么理论上讲,对赤焰王莲也应该有效,只是用量可能要大许多。正是因为找到了这一秘法,他才会早早来到赤焰湖。   前方赤莲过于密集,采莲船进不去,于是阿瑟南往身上拍了两张轻身魂篆,便要跃下船去,前去催熟赤莲王。   武者血气太盛,除非动用六阶魂篆,否则一出船便会被发现,而他身为魂师可以在短时间内隐藏气息迷惑怪谲,这个工作只能由他来做。   不想伊森却是拦住了他的去路:“该怎么做,你来教我。”   阿瑟南很意外:“不用,过去很危险,你呆在船上就好。”   伊森非常坚持:“我去比你合适,只要我不做出攻击意图,它们就不会在意我。”   阿瑟南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没错,于是把魂晶交到他手上:“最开始扔八颗,等到王莲吸收完毕,再扔出五颗,然后逐渐减少,直至王莲盛开。”   伊森点点头,往身上拍了轻身魂篆,然后取了一只赤莲叶放入水里。这只莲叶比家户人家的浴盆还要大上些许,是他们早上入水之后才采摘的,叶上还残留着几缕生机,他不是武者,没可能踏水而行,只能站在莲叶上,象撑船一般撑叶而去。   看他下到湖中,阿瑟南最后又加一句:“全程你都要多加小心,一旦赤莲异动便马上使用龟甲魂篆。”   伊森点点头,然后便撑着莲叶进入赤莲群,接下去,阿瑟南几人亲眼见证了奇迹——伊森撑着莲叶通行无阻,便是时不时的撞到赤莲的杆叶上面,无论是水面的赤莲,还是水下的怪谲,全都没有任何反应。   阿瑟南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湖面上的一人一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直至看到他在距离王莲三丈处停住莲叶,这才感叹着定下心。   然后,伊森便开始往湖里扔魂晶,可跟阿瑟南教授的不同,他并没有扔到王莲附近,而是东一颗,西一颗,毫无章法地乱扔一气,刚开始阿瑟南看的直皱眉,这魂晶可是他的心血之作,要是被普通赤莲抢到,这番功夫可就白费了。   不想意想中的“众莲争食”场面并没有出现,所有赤莲全都稳稳浮在水面,没有出现丝毫骚乱,好似完全不受魂晶诱惑一般。只有那株王莲东摇西荡,左漂右浮,一颗一颗又一颗,竟是一颗不落,把所有魂晶收归己有。   王莲对魂晶的吸收速度远比意想的快很多,阿瑟南预算需要两到三个时辰,为此还准备了三枚隐身魂篆。没想到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伊森手上的魂晶就见了底,眼见着赤焰王莲层层打开,他赶忙退回数丈,毕竟是个普通人,余下的事情他就帮不上忙了。   眼见花开在即,阿瑟南也离船下水,有了前面伊森的示范,他也是取了莲叶采莲而行,只是他的动静比伊森大,哪怕特意隐藏了气息,还是引发了四周赤莲的些微燥动,幸而王莲贪食魂晶反应迟钝,并没有做出相应反应。   阿瑟南顺利到达伊森刚刚站立的位置,并在那里静等了一柱香时间,然后,火焰王莲便在他的眼前盛开了,但见层层叠叠的花瓣依次打开,一朵花的直径超过三尺,花开的刹那,花心之中焰火熊熊,好似要点燃整片湖区。   只是,焰火燃烧了不过半刻钟,然后逐渐变小,而整个花朵也随之不断缩小,直至变回普通赤焰莲的两倍大小,而花心火焰却是愈发炽烈,一眼望过去,火焰之中好似生出了一个个扭曲的虚影。   便是此时……   阿瑟南猛然跃起,一个飞跃跨出三丈来到赤焰王莲旁边,右手长刀挥出,莲花应声而起,然后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缩小,前后不及一个眨眼,比脸盆还大的一朵莲花缩小到三寸大小,最后落入他左手中的玉盒之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便是船上长于战斗的六阶武者,也忍不住在心里大呼一声“好”。   王莲到手,阿瑟南急速后退,只是便在他收莲入盒的瞬间,一个黑影也自水底一蹿而出,这黑影身形庞大,有如一堵墙样披头盖脸冲着阿瑟南猛砸下来,却是王莲隐在水底的根径和水面的莲叶同时出击,誓要把阿瑟南这个采花贼斩杀于湖中。   直到此时,旁观众人才看到这株王莲的本体到底有多大,就算忽略掉旁枝末叶,也堪比一栋小屋子。   只是大家仅只看了一眼,便再也顾不上发疯的王莲,因为这时候已有血雾自水面升腾而起,血雾之中,四周的赤莲连带着水下的怪谲齐齐扑向阿瑟南……   阿瑟南此番提早赶来,原本就是为了避开强大的王莲守护怪谲,王莲盛开之前没甚用途,因此一般都要等到花开之时怪谲才会出现,只他没想到避开了怪谲,去遭遇到王莲的疯狂反扑,简直象是捅了马蜂窝。   好在他也不是毫无准备,船上的魂师和武者同时出手,为他牵制住了怪谲和赤莲群,让他不至于腹背受敌,他唯一需要正面面对的,便是当头砸下的这株赤莲王。   整株赤莲王大的惊人,而且有根有径有叶,简直象个庞大的触手怪,此时它被彻底激怒,来势异常凶猛,以阿瑟南六阶魂师的实力一时之间也逃不开。幸好他身上的保命手段层出不穷,赤莲王砸到身周两尺,他身上便有一层黄光亮起,这是他的护身甲篆。   只可惜这王莲力道大的惊人,不及一个眨眼,黄光便已破碎。而此时他身上又有白光亮起,这是第二道护甲被激活了,堪堪为他抵挡住了王莲的下砸之势。   便在此时,他听到来自伊森的呼喊声:“把盒子扔给我,扔过来它就不会攻击你了……”   伊森刚刚并未返回船上,而是站在不远处旁观,他也说不清是何原由,就是心里不安,现在眼见阿瑟南危急,立即撑着莲叶一路冲撞而来。   阿瑟南听到他的声音,一边抵抗王莲,一边大叫:“你不要过来,会有危险……”   伊森却是看的目眦欲裂,脱口大叫:“ 你不用管我,它们不会攻击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阿瑟南猛然回头。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一声一声回荡在阿瑟南耳畔,声如黄钟,震耳欲聋,时间好似都在这一刻凝固,然后……   砸到身上的赤焰王莲,四周的莲花莲叶,一眼望不到边的碧色湖水,以及湖水之上的淡粉雾气……一切的一切,随着伊森的这句呼喊,在阿瑟南眼里寸寸碎裂……   整个世界瞬间崩塌。 第141章 宁阳行11   阿苏南睁开眼睛,脑子里仍然回荡着那个问题: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我是哪个世界的人?……我到底是谁?   然后,他的脑子里便一口气蹦出三个名字:阿苏南、随安、阿瑟南。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一道选择题……太不可思议了,自己的名字居然要三选一,我到底是谁?   好在这种状况仅仅持续了数秒钟,阿苏南紧跟着便看清了房里的情形,熟悉的阳光,熟悉的窗帘,还有熟悉的家具……四周的一切都带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苍白的脸色急剧变化,几乎只是几个眨眼,阿苏南一张脸便因兴奋而涨红——太好了,这里不是那个阴森可怖好似永远都蒙着一层灰纱的怪谲世界……   对了,这里是北溟城,大鄢的北溟城!   冲击过于巨大,阿苏南猛的自床上一弹而起,下一刻,他便看到一道虚影飘入房间。   有那么一个瞬间,阿苏南几乎要以为自己仍然陷在那个怪谲遍地的诡异世界,幸好他马上就认出了这道虚影,禁不住脱口惊呼:“前辈……您怎会在这里?!”   没错,“飘”到他面前的不是别人,当然也不是别的什么怪谲,而是祖巫,那个他非常尊重非常亲近的弥上祖巫!   祖巫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脸凝重地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阿苏南怔怔看着祖巫的虚影,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   难道是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不对,那般真实,且逻辑上毫无破绽,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一个梦?   那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如果那个怪谲的世界不是梦,那么现在又是个什么状况,我是不是又陷到了另外一个梦里?……   这一刻,阿苏南深切体会到了何谓“庄周梦蝶”。   一时间阿苏南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疑神疑鬼起来,幸好没多久他对祖巫的信任便占了上风,青年长吁一口气,竭力平复心情,把“梦”中的经历略略讲了一遍。   而随着讲述的深入,他的脑子也越来越清晰,终于自那个“真实梦”中走出来,彻底摆脱了那个怪谲世界的影响。   “伊落呢?他还好吧?我很确定梦里那个伊森就是伊落。”阿苏南最后道。   祖巫眉头轻皱:“他还在沉睡,不过神魂已经回归,应该没有大碍了。”   阿苏南毛骨悚然:“神魂回归?”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的神魂曾经消失过?   祖巫点头:“不错,阵法馆刚一出事我就赶了过来,然后便发现你们的神魂消失了。我后来察看了其他人,他们的神魂都在,仅是陷入昏迷,一时无法昏来而已,只有你们还有那个双魂者例外,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是你们三人的神魂都被拖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阿苏南两眼懵圈,正待开口询问,却听“啪”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紧跟着伊落冲了进来,他看到房里的阿苏南脚下一顿,然后两个人便大眼瞪小眼起来,片刻过后……   伊落:“南仔你刚刚是不是变成了阿瑟南?”   阿苏南:“伊落阿哥你刚刚怎的变成了伊森?”   两个人:“……”   ……   ……   这确实是一段非常惊悚也非常奇特的经历,他二人竟然同时“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且在那里呆了整整五年。   大概是因为没有阿苏南的好运,同样经历了怪谲攻击,伊落却没能变成魂师,而是变成了一个不被怪谲注意的“隐形人”,所以他从很早便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   刚开始他仅仅是“身份错乱”,觉得自己不应该叫作伊森,后来怀疑逐步升级,直至发展成“世界错乱”,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那个世界的人。   这种错乱在见到阿瑟南之后达到顶点,他深信自己一定认识阿瑟南,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个高高在上的魂师大人为什么会带给他一种非常亲近的熟悉感觉,而跟他朝夕相处的父亲和小弟却从来都没有给过他相近的感觉。   “琅玛神在上,幸好你没有被迷惑,不然说不定直到现在我都陷在那边回不来。”   阿苏南这句感谢真心实意,要知他们在那里呆了五年,这边也过了五天,身体又不是衣服,若是魂魄在那边呆上三五十年甚至更久,身体长期失魂,还能用吗?   这时他才想起另一个问题:“出事的时候我们都在林子里,是前辈您把我们送回到家里的吗?”   答案不出所料,确实是弥上祖巫把他们送回家里来的,不然他们身份敏感,若是被人发现跟那几位学员一起昏倒在迷魂林里,很可能会惹上一些麻烦。   至于弥上祖巫怎会出现在北溟城,还抢在所有人之前把他们送回家,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简单来说,弥上祖巫已经在大鄢呆了很多年,一直都在致力于寻找修复神魂的法子,到如今也算是有了一些眉目,其中一个重要线索,便指向这座北溟城。   一千多年以前,大鄢曾经出现过一位惊才绝艳的魂术天才。众所周知,大鄢虽然修炼魂识运用魂力,却没有魂师,只有阵法师,这是因为如果不通过阵法这个“介质”,他们便没有办法使用魂力。但那位天才却是个例外,他对魂力的运用远远高于其他人,几乎达到了可以直接使用魂力的高度。   据史料记载,这人幼时曾遭遇神魂攻击,神魂方向有所损伤,但他后来奇怪般的伤愈恢复了,正因为如此,他的魂力才会与众不同。只可惜这人仅仅活到一百多岁便不明不白的死掉了,不然以他的天赋能够走到哪一步还真不好说。   知道大鄢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位奇才,祖巫自然要一路追查,然后还真给他追查到了一些可能很有用的线索:这位天才因为自己的经历,对于治疗神魂伤害颇有心得,根据传闻,他打算为此写一本专著,只可惜书还没写成人便没了。   如果传闻是真的,祖巫推测那人手上应该有很多相关的笔记和资料,而这些东西很可能还在他的埋骨地,虽说时隔一千多年,但修士的世界异于常人,别说一千多年,便是数千上万多年,只要保存得当,那些东西仍然还在。   当然,这一切很可能都是传闻,甚至很可能仅是谣言,但他别无选择,哪怕只剩一线希望,他都不可能放弃。   鉴于这个人最后现身的地方便是如今的北溟城,祖巫早在两个月以前便到了城里。他当时便发现阿苏南夫夫也在城里,只是他要寻找那人的埋骨地,忙的脚不沾地,这才没有过来相见,至于其中有没有不想被小辈喂狗粮这一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祖巫在北溟城的寻找工作进行的颇不如意,一直没有收获。然后,五天前的夜半,阵法馆里出现非常强大的魂力波动,当时的情形堪称魂力喷涌而出,身为魂体的祖巫于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又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然后便看到了昏迷的两人,这才避免了后续的种种麻烦。   ……   听罢祖巫的解释,阿苏南马上联想开来:“迷魂林会不会就是那人的埋骨地?”   祖巫颔首:“极有可能。”   他刚来的时候其实检查过迷魂林,那时一无所获,直于五天前陡生变故,这才发现了一些端倪,现在听完阿苏南他们的经历,心里更是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伊落插嘴:“前辈,我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祖巫:“应该是各种意外叠加之后的巧合吧。”   这座迷魂林在阵法馆里大名鼎鼎,长则数百年短则数十年,林子里便会发生幻境事件,这才得了“迷魂林”的名号。只因被拖入幻境的学员们虽然饱受惊吓,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性命之忧,阵法馆查不出原因便不了了之了。   而五天之前的那个夜里,估计又到了“迷魂林”的苏醒期,碰巧有人在里面使用了强大的迷魂类法器,于是彻底唤醒了迷魂林,或者说,唤醒了藏身于迷魂林中的某个存在。   不过这次的情形确实有些不同,以前那些倒霉蛋只是遭遇幻境,而阿苏南他们却被拖入到了一个异世界,这其中应该别有原因。   “南仔,你身上有没有很特别很奇怪的物事?”祖巫突然问。   “没有啊……”   阿苏南脱口回答,只是话刚出口,他的脸然就猛的变了,赶忙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木匣,打开木匣,便听他一声惊呼,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呆住了。   这便是两个月前他从奇珍楼买回来的那个套盘,他也说不好这阵盘到底有何用处,高价买回的唯一原因便是三重套盘之下还藏着一个东西,而那东西可以阻隔他的魂力。   可是现在,整个阵盘都碎掉了,碎裂成了几大块,完全没有修复的可能。   祖巫接过木匣查看一番,片刻过后,笑意涌入眼眸。   抓住你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在我们那个时代,曾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中不论是我们夷家人还是宁阳人,其实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而且都是一场浩劫的幸存者。我们原本居住的那个地方被魔物入侵,人类节节败退,后来有大能打开通道,把我们的先祖送了过来,我们的族群这才得以延续存活下来……”   阿苏南和伊落都不作声,安静地看着祖巫,静待揭谜。   祖巫笑了笑,又道:“你们说的那个怪谲,跟传说中的某些魔物很相似。”   阿苏南:“为何我在宁阳和大鄢都没有听到过相似的传说?”   祖巫:“时代太久远了吧,万年以前就只是传说了。”   阿苏南呆了呆,然后咽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开口:“前辈你觉得我们这是……穿回过去了?”   这次轮到祖巫呆了呆,其后失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如果是幻境的话,那个幻境也未免太真实了,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大能才有如此修为。所以我更倾向于传说是真的,你们的神魂是被扯入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且那个世界很大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故土’。至于为何你们会遭遇如此变故,原因有很多……”   可能是你们几个的神魂特殊,可能是你们的时机赶巧了,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未知原因。   “说不定还是因为那位传说中的天才人物本来就是来自异世界,哪怕身殒一千多年,仍然顽强地想要魂归故里呢?”祖巫举举手中木匣,又道,“不过这些都是些猜测,正确于否不甚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现在可以确定,想要神魂穿越,木匣里的东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套盘的真正秘密,但里面蕴藏着非常强大的魂源源能,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只要能够抓住迷魂林的那个存在,再寻到足够的魂源,很大机率我们可以再次去往那个怪谲世界。”   阿苏南和伊落又一次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祖巫这时却笑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坏消息,至少南仔你在那个世界找到了治疗神魂的法子,对吧?”   阿苏南的双眼陡然瞪大,看向伊落的目光中似有火光跳动。   ——全文终——   ※※※※※※※※※※※※※※※※※※※※   终于结束了,却没有轻松的感觉。   番外拖了这么久,再多的道歉都没有意义,但我心里确实非常歉疚,请相信这是一个重度拖延症患者的心里话。希望下一篇能够弥补我的过失,带给大家一个愉快的阅读体验。   疫情尚未过去,在此九溪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健康是所有一切的大前掉,祝大家平安健康,合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