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神医门派被毁之后》作者:祎庭沫瞳   文案:越清眠自幼被医谷收养,七岁起便跟着师父行医,十三岁已是独当一面的小神医。   只因他爱错了人,也信错了人,最后卷入宫廷斗争,让门派成了牺牲品——师父身负重伤,同门死伤数人,医谷一片火海。   之后,越清眠被逐出师门。   滴着雨水的屋檐下,前往封地的三皇子苍莫止用他不甚灵活的左手举着伞,对他道:“随我去封地吧。”   从此,慎王封地多了一位隐姓埋名的神医。   苍莫止护着他,让着他,为他上山采药,为他寻找美食,但有时又气得他追着苍莫止打。   转眼十载,苍莫止为保护他,遇刺身亡,那时他才知道,这个儿时总欺负他的少年,心里一直有他。   而他却浑然不知,负了一片真心。   后来,越清眠听说他的师父醒来后一直在寻他。他并未回谷,而是守在封地,伺机为苍莫止报仇。   等他手刃了刺杀苍莫止幕后的主使,便对世间没了留恋,服毒于苍莫止墓前。   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重生了,回到了刚被逐出师门的时候。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日常   搜索关键字:主角:越清眠 苍莫止   一句话简介:爱最好的人。   立意:去爱值得爱的人。 第01章   “四皇子要成亲了,是不会见你的。还请越大夫识趣些,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京中为好,否则别怪四皇子不顾往日情面!”   凶恶中带着嘲讽的声音灌入耳中,听着特别耳熟,好像之前听过同样的话。在一阵黑蒙过后,越清眠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他摔在一处杂物堆里,随身的药箱翻倒在地,脉诊和药瓶散了一地。   护卫打扮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轻慢与不屑。   越清眠登时便愣住了——这个人不是四皇子身边的鲁丰吗?可他不是几年前就被苍莫止杀了吗?   见他傻愣在那儿,像是被吓住了,鲁丰自认是恐吓倒位了,“呸”了一声,便进府用力关上了门。   越清眠下意识地捂上自己的肚子,毒药穿肠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他原本应该趟在苍莫止墓碑旁的土坑里等死,怎么眨眼的工夫就在这儿了?   腹上并没有真实的痛感,只有腰背上有碰撞的钝痛,再低头看到自己白皙修长的手,那是还没有被毒药染黑的手指。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竹绿色的绣兰花外衫,是他二十岁生辰时四皇子苍闻启送他的,后来这衣服被他扔火堆里烧了啊。   越清眠抬手按住发胀的头,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疑惑再多,身处当下也得弄明白现状,越清眠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虽然多年未再入京,但这个地方他还记得,是四皇子府的后门。   他恍惚回忆起自己被逐出门派后,第一时间就跑到京中来找苍闻启,结果得到的就是苍闻启要成亲的消息。当时他就是被鲁丰推出的门,摔在了杂物堆上。   看看再无他人的周围,结合自己的现状,越清眠猛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重生了。   越清眠惊诧的同时,心里隐隐透出一丝欣喜,这是不是表示他有机会去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了?!   顾不得身上的钝痛,越清眠爬起来,不忘拍拍身上的土,然后快速收拾了自己的药箱。上一世他被赶走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先是被逐出师门,后又被海誓山盟的恋人背叛,失魂落魄的他连药箱都没收。如今想来,真是傻的无法评价。   阴霾的天气,吹来的风都带着水气,看起来随时会下雨。蝉鸣阵阵,入伏后的蝉仿佛今朝有酒今朝醉一般,叫的不分时辰,声嘶力竭。   越清眠抬头望着墙内生长出来的高大树木,他都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认真听过蝉鸣了,又有多久没有在意过四季的变化了。他好像麻木了很久很久,如今乍然留意起来,居然发现世间的一切竟如此美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现在,苍莫止还活着!   往前走了没几步,越清眠脚步一顿,又折返回来。从药箱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随即在四皇子府的墙根处捣鼓了一会儿,才复起身离开。   身上没有太多银钱,趁雨来之前,越清眠找了家便宜但还算干净的客栈歇脚。刚进房间,大雨就像倒豆子般落下来,街上的行人摊贩纷纷跑起来避雨,乱成一团。   推开窗子,让带着泥土气的空气吹进来,雨止了蝉鸣,没多会儿,街道就安静了,只留雨声。   越清眠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当初他被从皇四子府赶走后,并没有立刻离京,而是还希望能有机会见苍闻启一面。最后是准四皇子妃的娘家怕节外生枝,派人追杀他,他才逼不得已离开北上。   遇到苍莫止时是九月下旬,苍莫止前往封地。算算日子,苍莫止封王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就算现在的他没有苍莫止的任何承诺,可如果他现在去找苍莫止,苍莫止肯定不会将他拒之门外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这样做,现在医谷被一群蒙面人毁了,外界都在传是因为医谷卷入了太子之位的争夺,遭人忌惮,才落得如此下场。   眼下他身份敏感,就算已被逐出师门,短时间内别人也不可能把他和医谷完全分割开。苍闻启都知道趋利避害的对他闭而不见,他肯定不能主动去给苍莫止找麻烦。   至于医谷到底是被谁毁的,越清眠一直没能找出答案,如果说上一世他真有什么未完成之事,大概就是这一件了。   窗外的雨没有任何要停的迹象,越清眠看雨的姿势也一直没有变过,似乎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感受时间的流逝,感受自己还活着,或者说又活过来了。   至于下一步的打算,越清眠已经想好了,准备明日一早便离京去办事。   俗话说的好,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越清眠这一觉睡得很好,起床后太阳已经升的挺高了。下楼吃饭时,就听小二在和客人闲聊,说今天早朝,皇上封了三皇子苍莫止为慎王,重阳后便要前往封地了。   “三皇子是诸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吧?可真厉害啊。”   “可不是嘛!三皇子战功卓越,第一个封王是应该的。”   “这倒是。我听说三皇子在上一场战事中受了重伤,不知道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小二叹了口气:“听说是伤在了手上,日后恐怕是上不了战场了。”   客人也跟着叹起来,百姓们大多不了解政事,却明白武将强,国才能安。   “诶?客官您醒啦。”见越清眠下楼,小二迎了上来,“可要吃点啥?店里现在有馄饨、包子和素面。”   “来一碗馄饨吧,再加一个包子。”越清眠说。   “好嘞,您稍等!”   越清眠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雨后的天格外闷热,尤其是在伏天里。   包子是先上的,越清眠并不着急吃,而是向小二打听起来:“刚才听你们说三皇子封王了?”   “是啊是啊,封了慎王。”小二乐道,在京中做小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清楚的很,“今天晚上宫里办宴呢,说是给慎王庆祝,皇子大臣们都会到场,估计下午长安街那里要热闹了。听您的口音不像京中人,您若无事,倒可以去凑个热闹。”   长安街是京中直通皇宫的主街。平时庆典,接待使臣等,王公贵族们都会从那边过。   越清眠微微点头,庆典他不感兴趣,可想到能遥遥看一眼苍莫止,他还是心动了。   不到傍晚,长安街的街道两边已经围满了人。大惠朝的民风是很开放的,女子赶这番热闹,大大方方地欣赏贵族男子并无不妥。   越清眠背着干瘪的包袱,提着自己的药箱,挤在人群中一个不显眼的位置静待。   最先往皇宫去的是苍闻启,苍闻启坐在马车里,为了显示自己亲民的一面,他掀开了窗上的帘子,让百姓们能看清他的脸。   苍闻启长相文雅,给人的初印象就是家境很好的读书人,脸上总带着无害的微笑,让人难以产生防备心。   以前越清眠总觉得这张脸是让他能感觉到岁月静好的,无争的生活平淡是真。而如今,他只觉得反胃!   就是这个总跟他说没有争储之心的人,最后坐上了太子之位。也是苍闻启,派人刺杀苍莫止,苍莫止为保护他,不幸遇害。   不过苍闻启最后也只是太子罢了,因为他亲手杀了这个虚伪的人,为苍莫止报了仇。现在想来,也是痛快的。   不知是偶然还是越清眠憎恶的眼神太过强烈,苍闻启居然往他这边看过来,正正好好与他对视上了。   苍闻启表情一僵,越清眠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在他瑰丽的脸上显得格外讽刺。   苍闻启迅速调整好情绪,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从容地坐在车里,仿佛看到越清眠只是他的幻觉。   四皇子的队伍过去没多会儿,苍莫止便骑着马出现了。只见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左手拉着松垮的缰绳,右手垂于身侧。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作为大夫,越清眠能看出他脸上的憔悴。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肆意野性的少年,如今却是这副样子,而越清眠发现自己早就习惯了苍莫止现在的样子,忘记了他曾经的恣意。如今回想,苍莫止年少样子在他脑子里还是鲜活的,甚至那股欠揍的劲儿也没消散多少。   回忆越是鲜活,越清眠就越是一刻不敢再耽搁,再认真地看了苍莫止一眼后,越清眠便动身离开了。   上一世因为他的忽略和封地药品短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苍莫止勉强还能用的左手经过治疗后还能稍微灵活些,而右手是彻底废了,这次越清眠肯定不能重蹈覆辙。   走出长安街没多远,越清眠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抬眼一看,居然又是鲁丰。   这次鲁丰眼里依旧满是不屑和轻慢,只是说话的语气收敛了不少:“主子要见你,跟我来。”   “呵!”越清眠冷笑一声,“他谁啊?想见我就见?”   他毫不怀疑苍闻启在人群中看到他后,因为种种的不放心,要见他一面。可惜啊,风水轮流转了,他越清眠不稀罕了!   鲁丰皱眉:“主子请你过去,已经是给你脸面了。”   说着,他让开了一点位置,让越清眠能看清巷子里停的马车。明明昨天越清眠还到府上砸门要见主子,怎么今天就给脸不要了?   “你主子给的脸面,现在在我这儿一文不值。滚!好狗不挡路!”说罢,越清眠用药箱撞开鲁丰就往前走。   鲁丰哪肯罢休?他为四皇子办事,别人多少都会给他些面子。就算是在越清眠与四皇子情谊正浓的时候,越清眠也不会对他如此疾言厉色。   见鲁丰这么长时间都没把人带过来,苍闻启掀开车帘看过来。   鲁丰怕主子等急了,便一把抓住越清眠的胳膊,要带他过去。   越清眠瞥到苍闻启,更是没有客气,直接提高了嗓门,大喊道:“就算你是四皇子府上的人,也不能不讲道理。四皇子脑子有病,我治不了,你们总不能硬要我治吧?耽误了病情怎么办?还是去找太医吧,不要怕被皇上知道而讳疾忌医呀!”   一瞬间,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越清眠这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在说“四皇子居然脑子有病”? 第02章   越清眠这一喊,有心听八卦的百姓都不动声色地往这边靠了靠。   “什么?四皇子脑子有病?”   “不知道啊,不是说刚刚四皇子的马车才走过长安街吗?有病的话应该在府上养着才是。”   “一个小大夫应该不敢随便污蔑皇子吧?”   “是啊是啊,四皇子人还不错嘞,还是赶紧找太医治病吧,别耽误了病情。”   百姓们一驻足,鲁丰也不敢抓着越清眠不放了。他是真没想到越清眠会当街大喊,说的还是如此胡吣的东西。   越清眠得意地往巷子里看了一眼,要说要脸这事,苍闻启还真是数一数二的,这会儿别说人影了,马车都不见了。   “你不要胡诌坏四皇子名声。”鲁丰见围观的人变多,赶忙帮苍闻启解释。不过他到底是个武夫,嘴皮子功夫实在是不够看的。   嫌弃地甩了甩袖子,越清眠并没善罢甘休:“我胡诌?行啊,那你敢不敢让四皇子跟我一起去面圣?!我敢当着圣上的面与他对峙!”   他这么一说,原本还愿意相信四皇子的百姓不约而同地看向鲁丰。   四皇子脑子的确没病,可也不可能带着越清眠去面圣。现在四皇子正全力与越清眠和药芳山医谷划清界限,别说面圣了,连皇子府的门都不让越清眠进了。   “你……”说不过越清眠,鲁丰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抓他,想着直接把人拖出京中是最好的。   可他的手还没挨上越清眠,整个手臂就酸麻的根本抬不起来,这种难以形容的难受劲儿让堂堂八尺男儿眼眶一红,捂着手臂说不出话来。   越清眠斜睨他一眼,手中亮出含着乌色的银针:“离我远点儿,再动手,我让你这辈子手都动不了!”   鲁丰惊慌地看着越清眠手上的针,越清眠手上的功夫有多少,他是有数的,越清眠属于勉强能自保,但未必能伤人的。并且他从没见过越清眠用毒,甚至他连越清眠的针什么时候扎到他的都不知道。   这一针就当是报复鲁丰把自己推进杂物堆了。越清眠不准备多留,以免节外生枝,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就提着药箱走出人群。   刚走了两步,他还是觉得不解气,于是又补了一句:“让四皇子尽早看太医吧,脑子里的病可不是小事,以后疯癫伤人,暴躁易怒都是有可能的哦。”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百姓们更觉得四皇子的确是生病了,这小大夫虽然治不了,却还是好心提醒了。   鲁丰心里是有一百句骂娘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手上的酸麻感没有半点缓解,他真是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天色不早了,越清眠加快了步子。这个时间城门口会有不少载同村人回去的牛车或者骡车,只需要一两文就可以坐上一段距离。越清眠想着今天晚上先找个村子落脚,明天一早再继续北上。   刚出去城门没多远,一颗石子便打在了他脚边。越清眠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黑衣蒙面人站在一棵树后,手上动作很小地冲他招手。   如果是别人做这种打扮,越清眠肯定会提起警惕之心,多半不会往那边去。但此人虽然看不清样貌,可越清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苍莫止身边的影卫影七,也是苍莫止最得力的帮手之一。   在这儿见到影七,越清眠很意外,想来必然是苍莫止让他来的,否则他不可能离开苍莫止周围。   而此时的越清眠还要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问他是不是在叫自己。   影七点点头。   越清眠这才走过去。   “见过越大夫。”影七向他行礼,一板一眼,没有任何怠慢。   “你是?”越清眠明知故问。   “属下影七,是三皇子的人。”影七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对于影卫来说,这样的暴露是很危险的,能够对越清眠开诚布公,必然是苍莫止点了头的。   越清眠佯装不解地皱了皱眉:“苍莫止?他叫你来所谓何事?”   影七利落地从身上掏出个钱袋子双手奉上:“三皇子说现在医谷正逢难时,以他现下的处境,也是有心无力。还请越大夫多多保重,从长计议。”   越清眠现在正是囊中羞涩之时,苍莫止给他银子,无疑是雪中送炭了。如果没有前一世的相处,他肯定不会要这袋银子,但现在嘛……   “那我便不与三皇子客气了。”说完,越清眠便收下了钱袋。这会儿他被逐出师门的消息还没传入京中,所以苍莫止才会与他说“从长计议”。   大概是没想到越清眠收的如此顺畅,影七微微愣了一下,准备好的劝词是一句都没用上。   “代我谢过三皇子。”越清眠就算心里跟苍莫止再熟,也不可能一句谢都不说。   “越大夫客气。”说罢,影七吹了声口哨,就见一匹白马溜溜哒哒地走了过来。   影七:“这是府上自己养大的马,性格温驯,耐力不俗。三皇子说请您把它带上,去哪儿都方便。”   越清眠的记忆恍然被拉远,想起自己骑马还是因为跟苍莫止较劲才学的。那时苍莫止因病到谷中休养,两个人很是不对付,总是要比来比去的,骑马也是其中之一。   无意识的,笑容溢出嘴角。回过神后,越清眠冲影七一抱拳:“三皇子有心了,你回去复命吧。就说东西我收下了,这份情谊我也记下了,后会有期。”   越清眠不准备说太多,以他和现在的苍莫止的关系,说多了反而很奇怪。   “是。”影七回礼,随即目送越清眠上马离开。   有了马,对越清眠来说就方便太多了,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去哪儿能把需要的药都买全,还要赶在苍莫止到达封地前跟他来一场“偶遇”,才能顺理成章地跟他去封地,且能尽早为他治疗。   要说找各种草药,医谷本是个好选择,可现在医谷的药房被全部烧毁,恐怕连凑一副普通的伤药都困难,更别说那些稀有的药品了。   太阳落山前,越清眠来到京郊附近的李家村投宿。   “今日村长家已经有客人落宿,公子随我到别处人家可好?”晒得黝黑的村民大哥热情地向越清眠解释着现状,可见平时来村中借宿的人不少,村民都习惯了。   入伏时节,农田里的活不多,且都愿意赶在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来时干,所以这会儿村里的人都挺闲,三三两两地坐在村里的空里上说话,有人来投宿都乐意招待,能得几个铜板也是好的。   “好,那就麻烦大哥了。”越清眠客客气气。   “别客气。”大哥带他去的人家离村长家不算太远,站在篱笆前,大哥便喊,“赵哥,你在家不?”   “在啊。”随着应声一位瘦条的男人走了出来,手上包着白布巾,看着是有伤。   “赵哥,这位公子想在村子里住一晚,村长家住满了,我就给带你这儿了。”大哥道,“你的西屋还空着吧?能住不?”   “能能能,公子请进。”赵哥打开竹条编成的门。   带路的大哥怕越清眠觉得简陋,帮着解释道:“赵哥家的院子是简陋了些,但赵哥勤快,屋子都收拾的特别干净。”   越清眠站在篱笆前已经开始打量这个院子了,正如大哥所说,的确收拾的整洁。   “好,那就叨扰了。”越清眠将马匹交给赵哥。   带路的大哥又问赵哥:“你的手怎么样?好些没有?”   “还是老样子,慢慢养着吧。”赵哥麻利地把马拴好。   大哥叹气:“实在不行你找京城的大夫看看吧,别耽误了,也别心疼钱,有些钱是不花不行啊。”   赵哥点点头,看着并没往心里去。   带路的大哥还赶着回家,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赵哥家的西屋不大,里面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方桌外,就没有旁的东西了。   放下手上的东西,越清眠递了几个铜板给赵哥:“麻烦赵哥给我匀一份吃食吧。”   “哎呀,村里人吃饭糙,哪能收这么多铜板?”赵哥赶忙推辞。   越清眠微笑道:“能有个干净的地方落脚,再吃上顿饱饭,这几个铜板花的值的。”   这可比他住客栈省太多了,就算苍莫止给了他不少银子,他也不能乱花,还要留下来买药呢。   等了不算太久,赵哥就端了个大碗进来了,是一碗疙瘩汤。可能是家中白面不够,还掺了些玉米面做的,大小不一的面疙瘩看着黄澄澄的。里面还窝了个鸡蛋,在农家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越清眠尝了一口,味道有些寡淡,却不难入口。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是无法继续吃下去的,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见他没嫌弃,赵哥松了口气,说:“你先吃着,我小院的菜地里还有点草没锄完,先去弄一下,不然明早就长老高了。”   “好,你先忙。”疙瘩汤烫口,越清眠吃的慢。这会儿天还有点亮光,给农活收个尾正好。   除草的细碎声音并不吵,周围邻居家的家禽在天色暗下来后,也纷纷安静下来。星子挂空,原本聚在一起聊天邻居各回各家,在路过赵哥门口时,还会跟他打个招呼聊几句,整个村子的气氛很是和谐。   越清眠把空碗端出去时,赵哥正好也忙完了。   “哎呀,你别上手,我来收就好。”赵哥用没包扎的那只手去接碗,因为他一只手有伤,所以干起活来速度不快。   “没事。”放个碗的事,越清眠还是能干的,“赵哥,你这手是怎么伤的?”   作为大夫,越清眠不免要多问一句。   赵哥把碗送进厨房,憨厚地笑道:“我家地少,虽然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是够吃了,可也得考虑攒钱娶媳妇的事不是?所以赶空了我就上山去打点野味到城里换些钱。这不,前几天我上山不小心遇到野猪,被追赶时摔下山坡划伤了手。虽然找大夫看过,也上了药,但天热伤口恢复的不是很好,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的态度还挺乐观,越清眠却皱了皱眉,天热伤口格外难长,还容易出脓,这样包的严严实实的,如果用的药达不到应有的效果,伤口很容易恶化。   “赵哥,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吧。”医者仁心,只要被他赶上了,他多半不会袖手旁顾。   “你是大夫?”赵哥惊讶地问,这才想起来越清眠来的时候手里的确提了个大木箱。   越清眠点点头,他的药箱做的比寻常大夫大,也是为了出门看诊时能多装些可能用得上的药物。   赵哥不好意思地把手往身上蹭了蹭,希望让自己的手看起来干净些:“那,那就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对于愿意配合的病人,越清眠的态度总是好一些的。 第03章   如赵哥所说,伤口果然愈合的很不好,又长又深的伤口横贯掌心,虽然不再流血了,但因为包裹的太严实,边缘已经开始发白发胀,还有不少渗液,好在没到化脓的地步,否则会麻烦不少,不是一天晚上能处理妥当的。   大夫给赵哥用的药应该只是普通伤药,能止血,但对后续促进愈合还差了不少事。   “比预想的好一些。”越清眠道。只要不是致命的病情,作为大夫的越清眠通常会将病症说的轻一些,这样患者压力小,就更容易配合治疗。   赵哥依旧笑得憨直:“有你这话,我就安心了。我有按大夫说的来换药,但这伤口就是不结痂,稍微动一动手就疼,我心里急啊。”   越清眠拿出针,在赵哥手背和小臂上扎了几针。   “哎呦,我手怎么麻了?”赵哥略显慌乱地看向越清眠,对于没有扎针经验的他来说,这种情况是陌生的。   越清眠取出处理伤口要用的工具和药瓶,解释道:“这样能减轻你的痛觉。”   “这样啊,是我大惊小怪了。”赵哥笑得很不好意思,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找大夫上药时,疼的呲牙咧嘴的样子,真的是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越清眠不再说话,用酒擦拭过手后,便开始为赵哥处理起来。   去除伤口边缘的发白的死皮,越清眠随即用药水多次冲洗伤处,确定没有任何杂质了,才簿簿地涂了一层药膏,又用干净的布包住,这次只包了一层,隔绝灰尘的同时,又足够透气。   “不要碰水,每天早晚各涂一次药,一定要把手净好了再涂。如此两三日便可结痂了。”越清眠嘱咐着,并把药瓶给了赵哥。   “欸!”赵哥一听两三日便好,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就算去京中看,恐怕也没这么快好,“这要多少药钱?”   “不用。”越清眠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这怎么使得?”赵哥就算不富裕,也不是贪便宜的人。   越清眠浅浅地笑了笑:“治病救人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就算被逐出门派,越清眠也一刻都不敢忘记师父的教诲——遇困苦者不收医费,遇富贵人不必客气。   “公子菩萨心肠,但你出门在外,我也不好占你便宜。”赵哥有自己的原则。   “那赵哥明早给我做顿早饭吧,我吃饱再出发。”越清眠提议。   一顿早饭肯定抵不了药钱,不过赵哥也看出来了,越清眠真的不是计较诊费的大夫,顿时觉得自己这是真被菩萨眷顾了,忙应道:“没问题!”   越清眠估摸着涂药那一阵的疼劲儿应该过了,这才给赵哥取了针。   “公子的医术可真好,我都没感觉到疼。”赵哥甩了甩自己的手,过程中他都忘了处理伤口是会疼的,这会儿伤口处就是还有些木木的。   “睡觉的时候别压着手了。”对于自己的医术,越清眠是有自信的,得了夸赞,他并没什么好谦虚的。   “好好好。”赵哥应着起了身,收好药瓶后道,“公子早点歇息,有什么需要的就喊我。”   越清眠微微点头,想着明天早点起来,趁凉爽出发,这样自己和马匹都不遭罪。   是夜,鸡狗俱静。越清眠睡得正好,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些许光亮在窗前一跃而过。没多会儿,就听到有人在喊“李家婶子,快醒醒”。   村子夜里本就安静,加之喊的又是隔壁人家,越清眠就这么被叫醒了。   没多会儿,就听隔壁院子里有了开门的动静,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声问:“家旺啊,咋了这是?”   应该是李家婶子的老伴。   被叫做家旺的男子道:“婶子醒了吗?今日住我家的贵客突然要生了,得叫婶子过去给接生啊。”   “啊?咋这么突然?”男人问完了话就没了动静,应该是直接进屋去叫人了。   越清眠想到今天他来时,带路的大哥说村长家已经住了人,想必要生的应该就是这户了。   没等李婶子那边再有动静,就听那家旺的声音又来到赵哥家门前。   “赵哥,赵哥。”   “吱嘎”一声门响,就听赵哥问:“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家旺语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赵哥,能借我们两捆柴吗?我家柴禾不够了,怕烧不足热水。”   “没问题,我帮你搬。”赵哥热心地说。   “太好了,谢谢赵哥!”   柴禾拿出来,李婶子也出来了,三个人拿着东西,匆忙离开。   越清眠睡到一半醒来,就不太容易入睡了,索性起身点了油灯,拿了药箱里的纸笔,把能想到的需要用的药材一一记下来,这样能减少疏漏。   普通常见的草药其实还好,主要是要囤那些不常见的。   不一会儿,赵哥就回来了,见越清眠屋里的灯亮了,便敲了敲门问:“吵醒公子了?”   越清眠应了一声。   赵哥进门,向他解释道:“李家婶子是我们村的接生婆,遇到妇人要生了,肯定都得来找她。只是没料到居然是借宿的客人要生了,村长家里乱成了一团,听说产妇是有难产征兆。”   妇人家的事,他一个大老爷们说起来难免尴尬,但把越清眠吵醒了,总得给解释几句的。   “无妨,女子生产本就不易,叫有经验的产婆更为保险。”越清眠身为大夫,是很能理解的。   赵哥笑着点点头,无意间看到越清眠纸上写的药名,问:“公子写这些药,是要买吗?”   “你识字?”越清眠诧异地问,乡下不缺识字的,越靠京城,识字的人就越多,只是没想到赵哥这样的家庭条件,居然也认字。   赵哥不好意思地说:“识的不多。之前帮着药铺扛货,老板见我能干,便留我在那里干了三年左右,多少认识点药名。”   “那不错啊,怎么不继续干呢?”越清眠问。药铺就算赚的是体力钱,也胜在稳定。   赵哥叹道:“我父亲病重,家里又没别人能照顾,我便回来了。”   越清眠理解地点头。   赵哥又道:“若公子想买药,我可以介绍我打工的那家药铺的老板给你。”   “哦?你们老板能进到不常见的药吗?”越清眠问。   “我识药不全,但当时不少在别家买不到的药,病人家里人都会到我们药铺来买。而且我们老板定价合理,不会宰客的。”   这听起来不错,越清眠又问:“你们老板是大夫?”   赵哥摆摆手:“不是,我们老板就是倒腾药材的,否则开的就是医馆而不是药铺了不是?”   “也是。药铺是开在京中?”如果是在京里,他应该听说过。   “没有,是开在怀城的。”   这不巧了吗?越清眠正准备往怀城去。   “那麻烦赵哥给我说个地址,我正好往怀城去。”这算不算得来全不费工夫?越清眠觉得算的。   “没问题!”能帮上忙,赵哥笑的格外开心。   越清眠又细问了一下这家药铺的情况,老板祖上就是倒腾药材的,只不过之前都是给其他药铺供药,到了老板这一代才开始自己开药铺。除了怀城,还在其他县城有铺面。但怀城是第一家,也是最大的一家。   这种从祖上就开始从事这一行的,越清眠更放心。   记下街巷和店铺名,赵哥正准备回屋接着睡,就听外面再次传来家旺的声音:“赵哥,赵哥!”   赵哥快速走了出去:“怎么了?”   “跟我去邻村找大夫吧,那夫人难产,李婶子也没办法。”家旺着急地说。家里来了贵客借宿,出手很大方,他们全家都很高兴。可越是如此,越不敢让贵人在他们家出事,根本得罪不起啊。   赵哥热心又仗义,立刻就道:“行,我点个火把子照明……”   刚说完,赵哥就顿住了,转头看向屋里的越清眠:“公子,你……”   难产不是小事,耽搁久了,孕妇体力耗费太厉害,生产就更没力气了,大人孩子都危险。   “我去看看。”越清眠站起身,提上自己的药箱。   家旺不明所以,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越清眠,愣了一下后,看向赵哥。   “这位公子就是大夫,比邻村那位厉害多了!”赵哥刚才帮着搬柴手都没觉得疼,甚至伤口还有一点细微的痒,这是愈合的表现。   家旺眼睛一下就亮了,摸黑去找大夫本就不安全,这才来找了略有身手的赵哥,京中城门这会儿又关了,只能去找隔壁村的大夫。那大夫治点头疼脑热还行,别的还真不好说。   “请带路吧。”越清眠道。   “好,好,公子这边请。”家旺觉得越清眠并不像大夫,更像是富贵公子,便随着赵哥这样叫了。   村长家灯火通明,华服男子在院子里急的团团转。仆役站在旁边,束手无策。来帮忙的妇人一遍遍地把热水送进去,孕妇的叫声刺激着耳膜,让人心惊。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家旺引着越清眠进门。   越清眠注意到男子衣着不凡,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但并不认识。   华衣男子立刻迎过来,急切但条理清晰地道:“麻烦大夫了,内子离生产应该还有十多天才是,今日身子不爽利,我们便在这小住一晚,准备明日再进京,没想到入夜内子便腹痛起来。”   越清眠边往里走边问:“令夫人可有其他病症?”   “没有没有,内子身体一直很康健。”   “好。”越清眠应着就进屋了。   屋里血腥气重,产妇声声哀叫,婆子们只能陪着,安抚着,别无它法。   听闻大夫来了,婆子们赶紧让出地方。大夫不避妇人,况且是救命的事,越清眠就更不会避讳了。   给产妇把了脉,的确没到生产的准日子,所以即便肚子痛起来,孩子依旧没往下走。应该是近些日子赶路没休息好,动了胎气导致早产。   产妇挣扎中带着几分期待地看向越清眠,虚弱地道:“大夫,请一定保住我的孩子。”   越清眠安抚道:“存好力气,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然后他又看向离产妇最近的婆子,问:“有参片吗?给产妇含着。”   “有有有!”婆子跳起来就往外冲。   越清眠也随她出了屋。   华衣男子第一时间便迎了上来:“大夫,内子怎么样了?”   越清眠神色冷静:“无妨,正常难产,不必慌张。”   他的话并没有让男子安心下来,毕竟是难产,再说,什么叫正常难产?   越清眠没多解释,只问:“纸笔在哪儿?”   村长立刻把纸笔送了过来。   越清眠拟了方子——当归一两,黄芪五钱,川芎三钱,益母草二钱,枳壳一钱。   “这附近有抓药的地方吗?”越清眠怕深更半夜的,不好找抓药的地方。   “有的,让家旺去抓药,他熟路,我们这附近村落都在那边抓。”村长快速回道。   家旺没敢含糊,华衣男子又吩咐了一位仆人跟着一起。   没让大家等太久,家旺很快就带着药回来了。药煎好后,婆子端进了屋子。越清眠再次进屋,配合汤药给产妇扎了两针。   “少爷别着急,少夫人是头胎,生的本就慢。加上难产,恐怕要熬到大天亮的。”端着药碗出来的婆子得了少夫人的嘱咐,走近安抚少爷。   “她怎么样?还有力气吗?”男子依旧担心,听着妻子刚才的声声惨叫,他怎么能安心?   “按大夫说的含了参片,这会好多了。”婆子的表情也没有先前那么凝重了。   男子望了望漆黑的天,想到妻子要熬到大天亮,他就心疼不已。   越清眠出门就听到两人的对话,浅浅地笑了笑,对男子道:“喝了催产的药,我也给令夫人用了针,接下来就交给产婆了。我先回去,再有问题就让人到赵哥家叫我。”   男子现在满心都是妻子和孩子,别的什么话都听不进心里,只是草草向越清眠道了谢,继续对着产房望眼欲穿。   跟着赵哥一起回了家,越清眠合衣躺下,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大概一个时辰后,产房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华衣男子惊喜又诧异地望着不见光亮的天——不是说要大天亮吗?怎么这么快? 第04章   产妇顺利生下一子,没想到孩子生的这样快,婆子们和李婶都很意外,同时也高兴于母子平安,结果比预想的好太多了。   婆子们感慨着大夫的药管用,少夫人后期并没遭太大罪,估计也和大夫后进来扎的那两针有关,总之是遇到杏林高手了。   华衣男子听完,才想起来还没付诊费。后打听之下才知道对方也是今天到村中借宿的。现在时间不早了,估计人家已经睡下了,男子便想着明早再找过去,把诊金付了,再好好感谢一番。   第二天一早,李婶子就和几家好聊天的婆子聚在一块儿,说起了昨晚借宿的贵人难产的事。   李婶:“那借宿在赵大家的小大夫长的可俊了,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而且人家不仅长的好看,医术也好,一碗药下去,再扎上两针,那少夫人生的可快了。”   “真这么厉害?”   “我倒是好奇到底有多好看。听说是昨天太阳快落山才过来的,那会儿我都在家做饭了,不然肯定能看上一眼。”   “哈哈哈,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俊,估计是京中人吧?”   李婶:“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么年纪医术就这么好,估计是祖传的。我遇过不少难产的,哪怕不死也得损了半条命。就算找了大夫来给开了方子,也没那么快起效的。”   “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李婶:“你们不懂接生,自然不明白。反正我是见识了,若天下大夫都有这样的医术,我们接生的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了。”   想到自己没出太多力,就得了丰厚的赏钱,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原本还想着万一要二保一,自己会不会得罪了贵人,没给想到突然就就暗花明了。   另一边,华衣男子吃了早饭,看过妻子和孩子后,就打听了赵哥家的住处,带了丰厚的诊金前去答谢。   结果进门才知道,那位大夫天刚亮就走了。   无奈之下,华衣男子只好向赵哥打听对方有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   赵哥考虑了一会儿,恍然想起了什么,说:“那位公子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无意看到他有个钱袋子,上面绣了个火焰纹,还挺特别的。”   “火焰纹?”华衣男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详细问了具体的样子和颜色。   赵哥大约给他形容了一下,他也只是瞥到一眼,记的没有特别真切。   华衣男子略思考后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   两日后,越清眠抵达怀城。找了一处客栈安顿后,前往赵大给他的地址——芝草药铺。   此时药铺大门紧闭,没有营业的迹象。   越清眠疑惑地前去敲门,也无人应答。不解地皱了皱眉,药铺一般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关门的,看门窗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不像有人闹事导致关门的样子。   油香阵阵,勾起了越清眠的食欲。四下寻去,在不远处看到一家卖糖油酥饼的摊位。   越清眠走过去,这会儿已经过了早饭时间,摊位前的人不多,只有几个买了带走的。   见他过来,老板热情地问道:“公子想吃些什么?糖酥饼,馄饨,汤面,素汤都有。”   “两个糖酥饼,一碗素汤。”越清眠找了个位子坐下。   “好嘞!”   很快,老板把东西送了过来,越清眠趁机问了芝草药铺怎么不开门。都是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应该都知道。   老板“嗐”了一声,道:“大半个月前,药铺薛老板的母亲病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带着他母亲寻医问药,根本顾不上药铺的事,药铺进货跟不上,药品短缺,就暂时关了。”   原来如此。越清眠谢过老板后,开始吃他今天的第一顿饭。边吃边考虑着,这位薛老板暂时经营不了药铺没关系,只要价格合适,他可以提前订货,到时候给送到封地上,也不耽误事。而且用的快的,容易缺货的草药不在他的囤积范围内,问题不大。   饭后,越清眠就回客栈休息了。这个时节中午大街上基本看不到人,路过书局时,越清眠进去买了两本书用于打发时间。   窗户半敞着,蝉鸣声不断,越清眠翻着书页,这本话本讲的是将军与乡下姑娘的故事,这样的小话本在大惠朝很流行,故事不长,重点是价格便宜,还配有图画,所以很多有闲钱的人都会买来读,书局掌柜的也会着重推荐。   越清眠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苍莫止,苍莫止在战场上的英姿可比话本上写的迷人多了。   说到他与苍莫止的相认,初见苍莫止时,他八岁,苍莫止十一。那时苍莫止习武不甚摔断了胳膊,被紧急送到医谷救治。那时的苍莫止皮的很,胳膊断了也挡不住他四处乱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野娃子。   巧在那时候的越清眠也是个满山谷跑的,他师父并不拘束他,只要把每天的功课做好,其他时间越清眠都是自己安排。师父之所以这么做,也有他的用意,药芳谷小到药田,大到后山,全是药材。越清眠疯跑的时候总能遇到不少,有利于他记药。   原本两个爱疯跑的孩子应该很和得来,结果却完全相反。苍莫止笑起来很好看,一颗小虎牙又凶又可爱,可严肃的时候很冷漠,就像刚学会捕猎,狠狠盯着猎物的狼崽子。   越清眠在小些的时候被狼群吓到过,所以不喜欢苍莫止那样。   而且苍莫止总是扯他头发,笑他跑的不够快,学武功笨手笨脚,个子没他高,还说他好看的不像个男孩子等等。   越清眠从小就被师父夸奖是最有天分学医的孩子,他骄傲的很,哪能受得了苍莫止这样说?所以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合得来。   苍闻启是两个月后才到谷中的,他是早产,生来身子骨就不够强壮,他的母妃听闻苍莫止在谷中恢复的很好,医谷很擅长食方调养,所以去求了皇上,把苍闻启送过来调养。   和苍莫止不同,苍闻启看着就斯斯文文,喜欢读书,会摘花草送到越清眠的房间,还会给越清眠读故事,教他读书认字,说话总是有礼温和的,还会把自己写的诗,做的文章先拿给越清眠看。苍莫止跟他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越清眠理所当然地更喜欢跟苍闻启一起玩。   由于在谷中调养颇有成效,苍闻启便每年都会过来小住一段时间,有时甚至半年就会来一次。而每次苍莫止都会跟着一起来,只不过在越清眠看来,苍莫止就是来讨人嫌的。倒是他师父,意外地很喜欢苍莫止,弄得他也不好总给苍莫止脸色看。   经过一番打听,越清眠得知了薛老板的住处。于是隔天一早,他便上门了。   薛家宅子不错,看着就是富贵之家。   越清眠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小厮。在得知了越清眠的来意后,小厮让他稍等,便进去禀报了。   等待期间,越清眠琢磨着订好药后下一步自己要往哪儿走,是否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需要筹备,又是否有自己遗漏的东西。手指从荷包里摸出写好的订货单,准备一会儿交给薛老板。   “吱嘎”一声,门再次打开,越清眠正要开口,就听小厮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歉意地道:“抱歉,这位公子。我们少爷说现在老夫人病着,他根本无心经营,请公子另找别家吧。”   越清眠眉心一皱,虽说薛老板事出有因,但他也表示过不是现在就要,可以等上一阵子,怎么这姓薛的就一点余地都不留呢?   越清眠鲜少被拒绝,尤其上一世到了苍莫止的封地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   他承认自己很好面子,重活一世也改不了。所以这会儿就觉得不高兴了。不过为了苍莫止的药,他忍了!心道苍莫止应该好好报答他才对!   舒缓了一下情绪,越清眠才再次开口:“不知贵府老夫人得的什么病?”   小厮教养不错,并没有驱赶越清眠,通过刚才的对话也能感觉到薛府的家风还是可以的。   小厮叹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愁容:“我们老夫人半个多月以来吃什么吐什么,根本吃不下饭,吃了好多药都不见效,人已经起不了身了。”   上了年纪的人长期吃不下东西,的确十分危险。   越清眠考虑了片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了副药方交给小厮:“可让你们家老夫人试试这个方子。磨成粉后,用米汤送服一汤匙的量。”   小厮惊问:“公子是大夫?”   越清眠点点头,并没有想进门的意思,既然薛老板把他拒之门外,他才不会上赶着进去呢!   “我住福中客栈,若有疑惑,可来寻我。”说罢,越清眠便离开了。   小厮原本想叫住他,可看他走的头也不回,小厮无法,只得赶紧关了门,把药方给少爷送过去。   “你说是刚才要订药的公子给的方子?”薛老板惊诧地问。他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生意,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大夫。   “是。”小厮把用法跟薛老板说了。   薛老板细看了方子,他虽不通医术,对草药却有了解,砂仁、沉香、陈皮、苏叶,都是寻常的草药,但加减配比却很讲究。   现在薛老板也没别的法子,既然得了新方子,那必然要试一试。   磨好了药,薛老板亲自喂母亲喝下。   一勺药,小半碗米汤。脸色灰白,瘦的脱相的老夫人双手捂着胃。她已经在为一会儿把东西吐出来做准备了,她也不想的,可这副身子真的不经用。她自己遭罪便罢了,想到让儿子儿媳为她的病揪心,吃不好睡不好,带她四处求医,短短几日都轻减不少,她就十分心疼。   然而预想的恶心呕吐并没有出现,原本酸胀的胃里仿佛有一阵暖流压住了不适。   老夫人还不敢确信,想再等等看,怕呕吐只是迟早的区别。   薛老板看着自己的母亲,也随时做好了给母亲递痰盂的准备。   一刻钟后,老夫人才缓缓开口:“还有米汤吗?我想用一些。”   薛老板立刻开心地蹦了起来,一边应着“有有有”,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神医上门都迎不住,属实是不识好歹了! 第05章   老夫人喝过米汤就睡下了,看她舒展的眉头,明显是睡得很安稳的。薛老板和他的妻子都松了口气,留了妻子在家守着,薛老板带着开门的小厮去了福中客栈。   “哦,找那位公子呀。”福中客栈的掌柜摸着灰白的胡须,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道,“公子说他要研读医书,根本无心待客,有事无事都请来人另请高明吧。”   薛老板顿时尬住了——这话他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哦,原来是自己让小厮传过的话。   小厮也很是无奈,平日里老夫人总跟他们这些下人说,他们做生意的人家对人要和气,和气才能生财,而且说不定就有用得着对方的时候。他们一直记着呢,倒是少爷,这几天急慌慌的,把老夫人的话给忘了。哪怕当时让公子明日再来也好呀。   见薛老板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掌柜的笑问:“薛老板,你是怎么得罪那位公子了?”   都是在怀城做生意的,薛老板的生意做得好不说,药价也很合理,掌柜的在芝草药铺抓过几回药,自然是认得他的。   薛老板叹了口气:“都怪我,这段日子为家母的事乱了心,那公子找我订药来着,我无心理会,就让人打发了。不过公子给我留了药方,我母亲用了立刻见好,我这才知道是怠慢了贵客,这不就赶着来赔不是了吗?”   掌柜的摇摇手:“要我说啊,您明天再来吧。且不说人家公子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人家帮了大忙,您就算是被刻意刁难了,也是占了便宜的。”   薛老板点头称是:“多谢掌柜的提点,那我明日再来。公子在这儿的一应食宿都记我账上。”   “行。”掌柜爽快地应道。   从窗缝看着薛老板带着小厮离开,越清眠心里舒服了不少,反正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从来都小气,尤其是对外人,不找回点面子,他心里不舒服,不行吗?!   越清眠自认小气又好面子,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所以第二天薛老板再过来,他便见了。   薛老板并没有因为昨天吃了闭门羹而不快,甚至还提了不少怀城特色点心过来。她母亲昨晚又用了一次药后,今天早上已经食欲大开了,也没再有恶心呕吐的情况。要不是考虑到母亲多日未能好好进食,眼下只能吃些软和好消化的,他肯定得准备一桌大餐好好庆祝一下。   “公子上门,薛某多有怠慢,还请公子勿怪。多亏公子留的方子,我母亲今日已经大好,还应郑重向公子道谢才是。”薛老板正式向越清眠道了歉。   越清眠左右还是想与薛老板合作的,既然人家昨天乖乖走了,今天又带着礼来了,这个台阶给的够足,越清眠便顺着下来了。   “薛老板客气了。”越清眠请他落座。   薛老板见桌上确有医书,想着昨日公子未必是存心刁难。再说,人家这医术水平,要不是整天看医书,是能轻易达到的吗?!   “敢问公子贵姓?”薛老板道。   “我姓越。”   “原来是越大夫。说实话,您这样貌还真不像个大夫,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薛老板这话越清眠不是第一次听到了,知道他身份的都说是他师父养的好,加上师叔们惯着,是一点都看不到医者的淳朴。   越清眠不想绕弯子,也没那么多客气话想说,便直接道:“前几日我在李家村借宿,住在赵大家,赵哥知道我想买药材,便向我介绍了薛老板。”   “赵大?”薛老板既惊喜又意外,“他现在如何了?当初他说要回村照顾病重的父亲,我还真挺舍不得的,毕竟像他这样能干的帮工不好找。”   “赵哥父亲已经过世了,他现在自己一个人,没再外出打工,一直在村里生活。”越清眠道。   薛老板感慨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赵大居然给他带来了这样重要的机缘,若没有赵大,他母亲现在下如何还未可知。   心里有了盘算,薛老板没再多问赵大的情况,而是和越清眠聊起了草药的事。   越清眠把自己列的单子递给薛老板:“这是我要的,可以给你些准备的时间,十月底你帮我运到北边去。”   薛老板仔细看了看单子,要的东西不少,还有许多不常用的药材。   越清眠经过考虑,觉得还是让薛老板送货过去目标比较小。如果让苍莫止的人每个月到怀城来运,容易惹眼。在苍莫止手臂情况没有进展之前,还是越少人注意到越好。   “这里面的大部分药材我这边都没有问题,可以为越大夫供货。但有几样我未必能进到足够的量。”薛老板实话实说,并不托大。   “好。”这在越清眠的意料之中,“你把进不足货的圈出来,我再到其他地方问问。”   “行。”   两个人很快达成了买卖契约,越清眠付了一笔定金。薛老板看到越清眠给他写下的送货地,只怔了须臾,并未多问。   临走时,薛老板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笑道:“我母亲用了您的药,已经大好。但毕竟上了年纪,又长时间未好好进食,我心里不免担忧。不知越大夫什么时候有空,能否再到家里为我母亲把把脉?”   这对越清眠来说不是难事,何况是他给过药方的病人,后续跟进是应该的:“可以。明早我过去,不要给病人大吃大喝,慢慢来。”   “好的好的,那明日我让马车来接您。”听他愿意去,薛老板是半点都不敢怠慢。   越清眠摇摇手:“不用接,我自己去便是,顺便也想在路上逛逛。”   “那好,我就在家中恭候越大夫了。”薛老板没有勉强,他现在是分毫都不想让越大夫不称意。   *   之后的几天,越清眠都待在怀城,而且过得还挺舒心。尝了不少怀城美食,挑了几样准备离开怀城时带上当干粮。薛老板母亲那里他连着去了三天,先是开了汤药,吃了两日后,肠胃已经恢复的很不错了,便给留了食补的方子,慢慢调养。   而这几日他听到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四皇子苍闻启的传言。说前几天京中下了场雨,之后每天早上皇四子府后门都被无数蛇蚁鼠蟾占据着,简直让人不敢靠近。头一天出现这种情况时,出门的婆子丫鬟吓的高声尖叫,周围府宅的人都听到了。   越清眠知道是自己被赶走时悄悄在四皇子府的墙根下埋的药起效果了。他把药埋的比较深,所以下过雨后才会起效,想的也是到时候他都离京了,苍闻启可别想赖到他身上。   听说接连几日这样,坊间已经开始传四皇子府是否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招了这些东西。也有人怀疑这是否是天罚,不然怎么别人家门口都好好的,就四皇子府门口如此呢?   为此,皇上还召了苍闻启进宫,至于说了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从宫中出来后,苍闻启就没再出过门了。   他料定苍闻启就算怀疑是他,也不敢跟皇上提半个字。如今他也好,医谷也好,都已经成了敏感的词汇,否则苍闻启也不会那么急切地要与他撇清关系。   对于这个结果,越清眠是很满意的,不让苍闻启遭点殃,怎么对得起他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呢?   说到睚眦必报,他是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以前他虽然骄傲,但对方只要服个软,他还是可以大发慈悲的不与不计较。应该是从苍莫止过世之后吧,他不甘心,不接受,不能忍受关于与自己和苍莫止相关的一点伤害,必须加倍奉还他的心里才能舒坦些,才不会和自己较劲。   不过,原本那些想起来会让他难受的事现在也变得稍微平和了,因为现在苍莫止活着,仅凭这个,他就觉得老天真的待他很好。   *   离开怀城后,越清眠又前往周边的城镇转了一大圈,主要是收薛老板无法大量弄到的草药。在此期间,越清眠还上了好几趟山,想看看有什么新鲜草药是能用得上的,带回来制成丸药或者药膏,随身带着很方便。   转眼,便来到的农历九月。   重阳过后,越清眠带着自己的包袱、药箱和一个大竹筐,便踏上了往前风节城的路。   他当初就是在风节城遇到苍莫止的,只不过那时的他消瘦落魄,而现在的他只能用“满载而归”来形容。   具体是哪一天遇到的苍莫止,越清眠是真记不清了,只记得苍莫止是重阳之后便出发了,所以他算着日子,一路慢行,来到风节城“偶遇”。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被苍莫止相邀去封地的必要,越清眠特地穿上磨的比较旧的衣裳,还特地每一顿都少吃了点,让自己消瘦一些。不然他容光焕发地往苍莫止身边一站,苍莫止怎么可能忍心邀他去封地吃苦?   在风节城住了有一段时日了,这天一早,越清眠出门吃饭。天气凉下来,他早上就想吃点热乎带汤的。正好离他住的客栈不远就有一处面摊,猪骨汤面做的很香。原本越清眠想在面里加两片肉来着,可想到自己要消瘦,便作罢了。   一碗面吃完,越清眠觉得全身都暖和了。结了账,他便溜达着往书局走。封地艰苦,连个书局都没有,得趁现在多买些书带去,闲来翻着解闷也很好。   其实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想过回医谷看看,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师父,会想师叔们,也会想师弟师妹。但他不能回去,医谷与他割席是最好的,他远离了京中,就等于是医谷远离了京中。不再被忌惮,不再被视为支持某位皇子,医谷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   走到一半,天空突然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   越清眠赶紧找了一处屋檐躲雨,心道:早上天还是晴的,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   看着雨水很快在屋檐下滴落成线,越清眠恍然想到在风节城遇到苍莫止时,也是这样的雨天。   思绪刚顿,就见一辆马车自远处驶来,在路过他身边后骤然停下。片刻之后,车帘掀开,苍莫止探出了半个身子。 第06章   没想到自己和苍莫止的偶遇居然是在今天,越清眠有些无语,却也有些小兴奋——因为除了相遇那天下了雨之外,别的他都没有印象了。所以设想了许多偶遇的场景,可如今却没有一处与他预想的一样。   越清眠透过雨帘望着苍莫止。   苍莫止比他前几个月在京中见到时消瘦了些,人看着也没什么精神,不过眼睛依旧是那副会咬人的样子,与越清眠记忆中一样,只是现在他不讨厌了。   苍莫止不知道跟车夫说了什么,车夫似是劝了几句,可能是没劝出结果,最后还是给他撑了伞。   可以看出苍莫止手上不灵活,下车缓慢,接伞也很勉强,不过还是撑着伞向越清眠这边走了过来。   越清眠只是看着他,并未出声,也未上前。之前在京中只是遥遥看了一眼,现在近距离看,才更觉真切,也更让他安心。   “瘦了。”这是苍莫止开口的第一句话。   越清眠心道:我这是为了谁?   就听苍莫止又道:“我给你的银子太少了吗?让你没钱吃饭了?”   完全没有了上一世在风节城相遇时的落魄感,越清眠也没有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防备,他拿眼扫了苍莫止一番,说:“你好意思说我?”   苍莫止神色一顿,骤然笑了,没有接话。   越清眠等着他开口说跟他去封地的事,可苍莫止却像哑巴了似的,没了上一世的干脆。   无奈,越清眠只得自己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苍莫止与他并肩站着,雨伞并没有收,确切地说现在苍莫止只有一只不甚灵活的手,根本没办法收伞。   “我要去封地了。我封王的事你知道的,九月一过,父皇就让我离京前往封地。”苍莫止语气不带情绪,像是认命了。   越清眠只能继续明知故问:“封地?在哪儿?”   “延州。”   越清眠故意沉默了片刻:“那地方艰苦,贫瘠又守着边关,不是个好去处。”   “嗯。”   越清眠皱了皱眉——嗯就完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第一次觉得苍莫止话怎么这么少,平日闹起来不是挺能说的吗?!   “那边条件艰苦,你路上多备些东西,以免到了那边要什么没什么。”越清眠属于是没话找话了。   “还好。”苍莫止转头看向他,“末伏那会儿,户部左侍郎找到我,说感谢我府上的大夫帮了他难产的儿媳顺利生产。本应早些谢我的,但他因公事不在京中,才拖了好几日。”   “我想来想去,我府上哪有什么大夫?后来让人去打听,才知道是你。说是你无意间让人看到了绣着我府上火焰纹的钱袋子,才让左侍郎的儿子与我关联上的。”苍莫止当时被户部左侍郎答谢时,是真的挺蒙圈的。   “原来是户部左侍郎家的。”越清眠见他握着伞的左不稳,持伞轻微晃动,想要伸手接伞,可想到苍莫止居然还没有痛快地邀他去封地,他又不想接了。   “所以这次我去封地,除了父皇给的封赏,其他的由户部和内务府自行安排。左侍郎应该是感念你的帮助,在内务府帮着做了疏通,给我装的都是实用的好东西。”苍莫止露出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都是托了你的福。”   越清眠不居功:“你若不给我钱,别人也看不到那个钱袋子。你若不给我马,我那天也不会在李家村落脚。所以还是谢你自己吧。”   “如果没有你的医术,就算我给钱给马,你也帮不上忙。所以还是要谢你。”苍莫止说。   雨势渐小,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听在彼此耳朵里都清晰了许多:“那行,我收下你的谢意了。”   苍莫止笑意收了几分,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终于是聊到正题上了,越清眠可算是满意了几分:“没打算。我已经被逐出了师门,京中也待不下去了,眼下没地方可去,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说的应该够惨了吧?希望苍莫止识相一点,赶紧邀请他!   就听苍莫止道:“你被逐出师门的消息在你离开京后才传到我这儿,以我眼下的情况,也无法为你做什么。可你自小在医谷长大,是什么样的性格品性,掌门是最知道的,你不可能参与进皇子的夺位之争中。回去好好求一求,应该可以让掌门心软,重新留下你。毕竟你一人在外,实在不安全。”   好嘛,居然是劝他回去的。越清眠实在弄不明白苍莫止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他是不可能回医谷的。   “你都知道的事,我师父和师叔们能不清楚吗?把我逐出师门,才是最医谷最有利的。”越清眠道,“我不可能回去。”   苍莫止无声地望着前方,雨来的急,行人都找地方避雨了,这会儿路上除了他乘坐的马车,再无其他。   越清眠都无语了,他第一次发现苍莫止怎么这么磨叽。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越清眠把话题拉到了这上面。   苍莫止的双臂是在战场上伤的,之后便被召回了京中,不久便封了王,到现在被驱往封地。对于具体的日期,越清眠实在记不住,不过他记得医谷被毁之前,苍莫止就已经因伤回京了。   “没什么起色,御医说最好也就现在这样了。”苍莫止语气平静,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当初越清眠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苍莫止受伤,皇上没有把他送到谷医,也没有召他师父去帮着看一看,无论能不能治,看一看总是应该的,总比耽误了好。   后来觉得可能是他和苍闻启走的太近,苍莫止身边的人信不过他,也信不过他们医谷了,所以才迟迟没有找过去。这样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万一他或者医谷真的站在苍闻启这边,坏了医德去害苍莫止,或者不作为,任他手臂情况恶化,那苍莫止的兄长和妹妹都会彻底失去一个指望。   “你想治吗?”越清眠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但他想问。   苍莫止再次看向他:“想治就能治好吗?”   宫中御医的医术并不差,否则是不可能当御医的。既然御医都说没办法了,他便不抱希望了。   “不知道,但不试试你甘心吗?”越清眠与他对视,没有表情的脸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苍莫止看了他良久:“你给我治?”   越清眠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了。   苍莫止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你愿意随我去封地?你知道那边很艰苦,你未必能适应。”   越清眠真是受够了,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这么啰嗦?我都没说适应不了,你在担心什么?”   苍莫止眼睛亮了:“我不是怕你适应不了,到时候又要发脾气吗?”   “我脾气哪有那么差?”越清眠瞪他,嗓门高了不少。   苍莫止再次笑起来,虎牙显得格外尖锐:“你是什么脾气,自己心里这么没数吗?”   越清眠深吸一口气,不欲与他计较,谁让这是苍莫止呢?稍微忍一忍也行。   “既然你要跟我去封地,有些话我得提前提醒你。”苍莫止笑意掩不住,但语气却多了几分严肃,“我现在失了势,你跟我一起去封地,我能给你的肯定没有京中好。而且就算我离京了,提防我的人也不会少,封地会不会有探子,未来如何,都不确定,你这是在冒险。另外,封地地形险要,又与边关相邻,很难有安宁日子,你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未必能适应。”   耐心听他把话说完,越清眠问:“说完了?那轮到我说了。”   苍莫止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越清眠清了清嗓子,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用刻意提醒。你能不计前嫌,愿意给我一个容身之所,我没什么好挑剔的。但为保万全,治手这事我们要悄悄进行,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另外,我不能完全保证治好你,只能说尽力而为,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苍莫止望着他,好像有万般情绪要表达,又像有许多想问的,而最后都归于了沉默,或许是问不问都不重要了,又或许是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上一世越清眠在封地隐姓埋名,也没有入住王府。这次他不准备那样了。御医都说苍莫止治不好,应该没有人相信他的出现会带给苍莫止奇迹,大抵只会觉得他是被苍闻启和医谷双双驱逐后无处可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可同样的,有人觉得没有奇迹,就会有人认为结果不可估量,自然不敢妄动,对他也好,对苍莫止也好,都会有所忌惮,这在当下这个时局中不是坏事。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谁都没有再开口,最后是苍莫止先笑了起来,越清眠也跟着笑起来,他仿佛看到这个喜欢了他很久的男子像是抓住了什么定心之物,欢愉而安宁。   雨在两个的对视中悄然停歇。   越清眠接过苍莫止撑得颤颤巍巍的伞合上,问:“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如果是前往封地,肯定是大部队一起,不可能只有苍莫止自己。   “没有特别要去的地方,就是随便走走。”前往封地的队伍已经走了好几天,来到风节城后便租了一处院子歇脚,正好补给一番,才好继续上路。   “你呢?是有地方要去?”苍莫止问。   越清眠不打算取消原定的计划,便道:“要去书局,你要是没有想去的地方,就随我一起吧。封地应该没什么书可卖,可以提前买一些带去解闷。”   见越清眠这样有闲情雅致,可见与他去封地并不是勉强之举,苍莫止心中更敞亮了,应道:“好。”   于是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马车辘辘走起。躲雨的行人也回到了路上,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他们。而就是这样的无人注意,让他们的命运开始了交织的转动。 第07章   不知为何,明明越清眠跟他向来合不来,关系也一直谈不上亲近,但此刻,苍莫止却有一种他们好好相处了很多年的错觉。好像那个在医谷总与他吵吵闹闹的不是越清眠,越清眠也没有因为苍闻启,与他划开界限。   他能理解越清眠可能是在发现苍闻启的伪善与欺骗后,果断选择了他这个苍闻启的对立面。这中间多少存着些他们从小相识的情分,哪怕是吵闹不和的情分。可他从未没想到自己与越清眠安静地同坐在马车里,不仅一点不觉得别扭,反而有种本应如此的感觉。   “随你去封地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越清眠问。封地才是苍莫止的地盘,这一路上可不是。就算现在苍莫止手废了,在别人看来不再能构成威胁,但害他的人未必有,防他的人却未必无。   苍莫止随意地一笑,露出虎牙:“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防是防不住的。”   “也是。”越清眠轻轻点头,不知道是因为他要跟着去封地,苍莫止看上去心情不错,还是苍莫止一直心情都不错。   下车后,两个人便一同进了书局。没几步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一东一西了。   越清眠挑了些地理志和封地附近的游记,他的确在延州生活了很久,不过前十来年都是一心向医,不闻其他,后几年则是一心为苍莫止报仇,就更顾不上别的了。所以对延州的水土可以说了解甚少,只知环境的确艰苦,加上边关战事,使得延州很难修养生息。   除此之外,越清眠又挑了些诗词之类,想着闲来无事读一读,且当是找个闲事了,比看那些四书五经来的轻松。   自己挑好了,再转头去找苍莫止时,发现这人正站在角落的一处书架前,书平铺开放在桌面上,左手不太灵活地翻着页,一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书局的伙计不时往苍莫止那边看一眼,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光彩。   越清眠心下疑惑,难道苍莫止那边放的是什么誊写的孤本?于是心下一动,走了过去。   这面架子上的书都很簿,书脊并没有写书名,看着还挺像手抄残本或者手札之类的。   越清眠随手拿了一本。   “欸——”苍莫止刚要阻止,越清眠已经翻开了。   这哪是什么孤本,而是彩色的春宫图,还是两个男人!   作为大夫,越清眠对人的身体是很了解的,看这种东西不至于面红耳,但苍莫止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公然翻阅这种东西?而且这里还是书局,这东西不是应该在花街柳巷卖才是吗?!   见越清眠合上本子抬眼看他,苍莫止假装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我只是看这书脊上没名字,好奇之下拿来看了一眼。”   “哦。”越清眠表现的很冷淡,想来这事发生在苍莫止身上好像并没有太多违和感,毕竟他就是那副肆意不羁的性子。   苍莫止把自己手上那本合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都挑好了?”   “好了。”越清眠将自己拿的那本放回去,才又抱起自己挑好的书。   “去结账吧。”说着,苍莫止率先往柜台那边走。   越清眠迟疑了片刻,从他刚才抽书的位置又拿了两本,一并带过去结账。   苍莫止:“……”   比起苍莫止突来的局促,越清眠就淡定多了,结果完账后,越清眠抱着一摞书出了门。苍莫止拿不了重物,也帮不上忙,只能跟在越清眠身后,话都没有一句。   马车重新跑起来,不够平整的路面让马车跟着颠簸不少。   苍莫止的眼睛不时往那堆书里瞟一眼,面上却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找到了新话题似的开口道:“带你去买些吃的吧。你也说了封地艰苦,恐怕没有多少你爱吃的,提前备一些也好。”   “我没有那么挑食。”越清眠下意识地说。等说完了,他才发现这话放在眼下是没有说服力的。   上一世苍莫止不在了之后,一来是没人能不断为他的挑食想办法了;二来他一心都扑在为苍莫止报仇这件事上,吃什么,好不好吃,都不重要,只要活着就行,渐渐的就没那么挑了。   苍莫止一副“这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表情看着他,倒是没把话说出来,大概是怕越清眠小脾气一上来,根本劝不住。   越清眠沉默了须臾,实在没办法多解释,只得说:“好吧,还是买点吧。”   他若是突然不挑食了,苍莫止恐怕会觉得他是别人假扮的吧。   买了许多吃的,苍莫止并不急着回去,又让马车去了越清眠投宿的客栈,结了房费,收了行囊,带上马匹,这才回到暂租的小院。   苍莫止一路行事低调,租住的院子也位于巷子深处,毫不起眼。   马车刚停好,院门就开了。   “王爷,您回来了?!”话音还没落,一道青色的身影就奔了出来,语调轻快中带着几分谄媚,同时伸手去扶苍莫止。   苍莫止没有拒绝,以他现在的情况,有人扶一下会更稳一些,只是并未接来人的话。   那人也不在意,接着说:“王爷出门也不说一声,让我陪您去也好呀,可以帮您拿东西……”   这次,他的尾音顿于发现车上还有其他人下来的这一刻。   越清眠下车后便打量了青衣男子一番,对方看着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眉骨深邃,有几分外族的长相,很是俊俏,上扬的嘴角看着很讨人喜欢,眉眼间带着些许讨好和傲气。   而对方用的自称是“我”,而不是“属下”之类,可见不算是苍莫止府上的下人。   “这位公子是?”在看到越清眠后,男子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越清眠则在其中发现了些许警惕。   “一位旧友。”苍莫止看男子的眼神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越清眠对这个人着实没有印象,当初他跟着苍莫止去封地时,心中实在郁结难解,整日蔫蔫的不爱与人接触,也不常露面,只有影七和影十六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对其他人,他是真的想不起来。   “原来是王爷的旧友。”说着,男子笑盈盈地对他道,“我是王爷的管家,敝姓杜,单名一个‘居’字。敢问公子贵姓?”   一个外族长相的人,名字倒是挺大惠的,估计要么是改的名字,要么是父母有一方是大惠人。   “我姓越。”越清眠按兵不动地看着杜居和苍莫止,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苍莫止对杜居的疏远。同时越清眠也想起来当初到封地的王府后,上任的府中管家并不是眼前这个人,而是良伯。后来良伯和影七一明一暗,为苍莫止处理着府上的大小事务。   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以苍莫止现在的情况,身边必然得都是信得过的人才行。   “原来是越公子。”杜居语调上扬,听不出太多尊重,反而像是看一个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毕竟“越”这个姓既沾不上王公贵族,又挨不上朝廷重臣,没什么好顾及的。   以越清眠的性格,能听得了这个语气?必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嘴角一扬,道:“既然是管家,那就动手把你家王爷买的东西都搬进去吧。可别漏拿了,有你家王爷要紧的东西。”   杜居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簇,掉下去的嘴角重新扬起来:“王爷的东西,我自当收好。”   说完,就见杜居冲院里喊到:“来人啊!帮王爷搬东西。”   很快,几个王府上的老人儿便鱼贯而出,其中还有影十六。就见小孩儿的包子脸气鼓鼓的,一副不高兴又不能说一样子。   影十六是自小被苍莫止捡回去的,小孩子学武天赋极高,就是脸上藏不住事。所以越清眠见他这副样子,对这个杜居心里大抵有数了。   不过在弄清对方来头之前,越清眠还是收了脾气的,苍莫止不在身边这几年,他也不是白长的,并不是光长脾气不长脑子。   苍莫止没再理会旁的,转头对越清眠道:“租的住处,空房间不多,你且将就挑一间住下,过两日就起程了。”   越清眠点点头,便跟着苍莫止进了门。   走了没几步,越清眠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影十六道:“那个小孩儿,书的最上面两本是你家王爷要的,你给送他屋里,可别丢了。”   听他在叫自己,影十六忙乖乖点头,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去找书了。   越清眠浅浅地笑了笑,平时苍莫止都不怎么让影十六干话,手下的那些影卫们更是拿影十六当亲弟弟,现在影十六都得干活了,可见这杜居多少是有点说道的。   苍莫止没说谎,院子能住的房间只剩下两个。反正后天就出发了,越清眠没挑剔,随便选了一个。   苍莫止在房间里看了很久,才道:“这屋子潮,要不你去我房间将就两晚吧。”   以他对越清眠的了解,如果住的不舒服,说不定明天就甩袖子走人了。   越清眠失笑:“没什么住不得的。”   苍莫止仔细打量他的神情:“你可别勉强。”   越清眠笑意深了些,瑰丽的容貌因为发自内心的笑意更让人移不开眼:“我要是觉得勉强,早就转头走了。”   看到他的笑脸,苍莫止郁闷了多天的心情仿佛被照进了橙色的阳光,晒干了潮湿,温暖了心底:“也是。你要是现在闹着要走,我倒还放心些。”   越清眠无语,不知道苍莫止这上赶着找事的风格是像谁了。不过细想来,好像他也仅是对自己这样。   想到此,越清眠语气放柔了些,说:“你先坐下,我给你把个脉。”   这会儿下人们大多在帮着搬东西,这边没有人,苍莫止向门外看了几眼后,放心地坐下,伸出了手。   就这样一个小动作,被越清眠看在眼里,心下立刻跟明镜似的,只等有机会多问问,再做打算。 第08章   把过脉后,越清眠对苍莫止当下的情况有了更具体的了解,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上一世他为苍莫止看手时已经晚了,情况不是他能逆转的。而现在,情况未到最坏的时候,一切都有可能。还是那句话,他没办法保证苍莫止一定能恢复如初,可至少不会像上一世那样留下那么大的遗憾。   夜深人静的时候,越清眠也想过如果他早点给苍莫止治手,让他的手恢复的好一些,是不是那些刺客就不足为俱了,或许苍莫止就不会死了。   即便这些都是假设,即便现在有机会不去重蹈覆辙,可越清眠还不免会想,大概这是他心中最深的遗憾之一,所以总会在此纠结。   见他在那儿发呆,苍莫止用左手非常轻地推了他一下:“怎么了?治不好也没事,别有负担。”   苍莫止的声音将他从再次袭来的纠结中拉回来,心结似乎也因为这个声音有了轻微的松动:“没事,走神了。”   越清眠站起身:“我要按捏一下你的手臂,看看你现在的感知度。”   苍莫止点点头。   越清眠没撸他的衣袖,只隔着衣服按压起来。   先是完全不能动的右手:“有感觉吗?”   苍莫止摇摇头:“什么感觉都没有。”就算越清眠把他的手抬起来,他也毫无知觉。越清眠手一松,他的手臂就完全不受控制地垂下来。   越清眠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又试起了他尚能动的左手。   左手的知觉明显好一些,有痛感,也有酸感,主要问题在于使不上劲儿。   几下捏下来,越清眠能明显感觉到苍莫止的肌肉在消退,这大概是能直观看到的最无奈的变化了。   “行了。”越清眠重新坐回凳子上,“我给你写个方子,先调养一下身体。忧思过重,心绪郁结,底子养不好,后续治疗等于是往无底洞里丢药,白整。”   “好。”   苍莫止刚应完,杜居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王爷,王爷您在哪儿呢?”   越清眠往门外斜瞥了一眼,并未作声。   苍莫止收了脸上的温和,起身走了出去。   “哎呀,王爷,您在这儿呢。”杜居迎过来,还往越清眠房间里看了眼,接着道,“给您炖的银耳百合汤好了,已经送到您房里了。”   苍莫止没在这儿多留,只说:“给清眠送一碗。”便离开了。   杜居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越清眠,迟迟地应了声“好”,才追着苍莫止去了。   越清眠能感觉到苍莫止的小心,是在防谁,自不必多说。倒是这个杜居想在苍莫止身边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他看的不是很明白。如果只是普通管家,那实在不必时时都要贴上来,按吩咐办事就是了。如果是想给自己换一个身份,又显得没那么豁得出去。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想完即止,越清眠收回思绪,这不是他眼下应该关注的,还是先给苍莫止写调养的药方吧。至于怎么让喝药变得顺理成章,不引人怀疑,就交给苍莫止自己去想吧。反正装病这事苍莫止可是很擅长的。   银耳百合汤做的中规中矩,越清眠喝的不是很舒心,好在有买回来的牛舌饼做伴,甜咸交替,不至于很腻。   晚些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越清眠应了一声,进来的是影七。   “越大夫。”影七向他行礼。   他的到来越清眠并不意外,反而是在意料之中的。也只有他来,越清眠才是放心的。   越清眠把药方交给他:“一天一次,两碗水煎成一碗。”   “是。”影七认真地应下。   越清眠本想问一下杜居的来历,可考虑到这才是他和影七的第二次见面,以他之前跟着苍闻启的经历,影七就算听苍莫止的话,也未必敢跟他实话实说。左右他不着急,慢慢问吧。   影七刚出门,仆人便端着托盘来送晚饭了。   影七脚步一顿,刚要说什么,就见杜居跟着走了过来。影七压下嘴边的话,默默往旁边让了让。   “越公子,小的来给您送晚饭了。”仆人语气有些迟疑。   “进来吧。”越清眠收拾着桌上的笔墨,屋里没有别的桌子,得让出地方来放碗筷。   一盘水煮白菜,一碟凉拌黄瓜,还有一碗糙米粥。越清眠原本因为吃到了好吃的牛舌饼而愉快的心情,顿时啥都不剩了。   ——这还没到封地呢,苍莫止就穷的只能给他吃白菜稀粥了?   “越公子,实在是怠慢了。”杜居信步进门,一手背后,一手执于身前,“越公子来的突然,我们备菜有限,只能请您将就一下了。”   这话说的让人无法反驳,越清眠的确是突然多出来的那一个,可细究起来又漏洞百出。   “这是客人的晚饭还是下人的晚饭?”越清眠问得很直接,明显杜居是故意的,苍莫止又不是落魄户,而且今天还跟他说了户部左侍郎给他的封赏中加了不少好东西。   杜居原以为越清眠一个来投奔的旧友,有口饭吃已经不错了,也没看出苍莫止对他有何优待,还不是随便一个房间就打发了?所以他才想着来试试越清眠的底,以后到了封地王府也好打发。结果没想到越清眠居然丝毫没有投奔他人的自觉,反倒问起他来了。   “王爷没说会带客人来,我这实在是没有准备。王爷的饭菜肯定是不能动的,只能请越公子将就一下了。”杜居的语气多了几分强硬,他并不在意越清眠愿不愿意。如果他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以后怎么管王府?   “所以你给王爷身边的人就吃这个?”越清眠毫不退让地挑眉。   “有什么问题?”杜居直视他。   越清眠冷笑一声:“究竟是王爷手头太紧,连让身边的侍卫吃口肉都困难。还是你克扣了每日的吃食银钱,中饱私囊了?”   杜居脸顿时涨得通红,这两个他选哪一个都是错的。   越清眠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所以眼下是不是应该把大家都叫过来问问,看看他们这几日都吃的什么,是否有被克扣之嫌?当然了,如果不是你的问题,那更应该说清楚才是。”   “我……”杜居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越清眠,以确定以后用什么态度对待他,可是万万不敢贪钱的。如果他真贪了,以他听说过的苍莫止在军中的行事作风,肯定会一刀砍了他,他可不想死。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苍莫止的声音传来。   杜居像是被扯动了某个神经,立刻摆出一副受了冤枉的表情,期期艾艾道:“王爷,是我的不是,没有招待好越公子。只是咱们这儿条件有限,没敢买多余的东西,给越公子准备的饭菜实在是简陋了,都是我的错。”   越清眠实在受不了一个大男人这副期期艾艾的语调,就算杜居长得好看,也烦人。   苍莫止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杜居,只进门看了一眼越清眠的饭菜,然后眼神更冷了,就像下一刻就要咬穿他人脖颈的野狼。   杜居被吓住了,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哄住苍莫止,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血液倒流的滋味,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影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这样不引人注意地离开去抓药,正合越清眠的意。   “去我那儿吃吧。”苍莫止对越清眠道,“这次的确是杜居招待不周,别介意。”   苍莫止没向他发脾气,还等于是代他说了软话,杜居松了口气。   越清眠想着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看看苍莫止的饮食,就没再纠缠,随苍莫止离开了。   杜居悄悄瞪了越清眠一眼,等两人走远了,他才一甩袖子,又摆上了那副骄傲劲儿——反正他确信苍莫止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要他别做得太过分,以后的日子差不了。   苍莫止住的是小院的主屋,相比起来可比越清眠的屋子大多了。   晚饭有序地摆在桌上,影十六送来一副干净的碗筷给越清眠,就默默地退下了。   “吃吧,凉了味道不好。”苍莫止坐下道。似乎两个人之间并不需要讲规矩,也不需要太多客套,这样刚刚好。   越清眠随之落座,虽然这些饭菜里也没有特别合他胃口的,可比他那两碟一碗强。   苍莫止提起筷子却没动,直到越清眠把自己喜欢的夹进碗里,他才动了越清眠不吃的菜。   软嫩的茄子下肚,越清眠心情好了不少,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那个杜居到底什么来头?”   苍莫止难得看到他谨慎兮兮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是皇父赏我的。说我远去封地,身边都是武人,没个能管王府的,就赏了杜居给我当管家。”   越清眠乍然一笑:“不只是管家吧?”   “他会悄悄传些消息到京中,我知道,但没管。也许只有这样,父皇才能真正放心。”由于手不灵活,苍莫止吃饭的动作很慢,倒是比年少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样子斯文不少。   “除此之外呢?”如果只是管家兼传消息的,那赐个持重有经验的,不比这个俊秀的更好?   苍莫止没有即刻回他的话,而是反问他:“你想说什么?”   “这样有风情的外族长相,我怕你老子是想让你绝后。”越清眠笑说。   苍莫止被他的猜想逗得大笑:“那只能说他太不了解我的喜好了。”   说话间,苍莫止的目光一直在越清眠身上,话音落了便移开了,似是怕泄露了什么,又像是想结束这个话题。   越清眠也不在多说,对于杜居,他们心里都有数就好。 第09章   饭后,越清眠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有杜居这个眼线在,他与苍莫止还是不要显得太过亲近为佳。   晚饭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杜居的地位,只不过次日越清眠的饭食就变得正常多了。   越清眠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没事并不出门乱晃,至多就是坐在窗边看书,看似在看书,实际是看着院里来来往往的人。   大概是因为在外人看来,苍莫止的结局已定,没有可能继承大统了,且给他的封地又不是丰饶富庶之地,可见皇上对他的态度。所以苍莫止身边的影卫没有了再隐藏自己的必要,不过越清眠目前看到的能在明面上走动的,就只有影七和影十六。   影十六好好一个小影卫,被杜居指挥着搬这提那的,明天去封地的队伍就要继续启程了,下人们已经开始收拾行李,都是为苍莫止做事,小孩儿倒是没有怨言,就是冷着张脸,不是越清眠印象里影十六该有的样子。   越清眠不是没想过找个借口把影十六要到自己身边来,估计苍莫止不会反对,其他影卫也能松口气。可再细考虑一层,现在他与影卫们都还不熟,贸然要人显得不合理,还是得从长计议。   傍晚时分,有下人急慌慌地来到越清眠门前:“越公子,王爷身体不适,请您过去给看看。”   越清眠嘴角一抽,装病装的这么不高明吗?可转念一想,他的大夫的身份不可能一直瞒着。与其让杜居后知后觉地防他,不如大大方方地亮明,这样就算杜居给皇上传信,皇上也怀疑不出个什么,最多当他是和苍闻启分道扬镳,又与医谷不再有关后,为自己找了个新的安身之所。何况这次越清眠不准备再隐姓埋名的待在封地了,有些事提前亮明没有坏处。   “来了。”越清眠应了一声,提上自己的大药箱,随着下人去了主屋。   主屋前,杜居、影七和几个苍莫止身边伺候的人都站在门外。   见越清眠来了,影七先一步上前:“越大夫,主子午后突感身子不适,半个时辰后便发起热来,不知是什么情况,还请越大夫给看看。”   越清眠点点头。   杜居没有因为被抢了话而不快,只是拿眼打量着越清眠:“没想到越公子竟然还是个大夫。”   语气听着像是在说“也不知道哪来的乡野大夫,真是什么人都敢自称大夫了”。   越清眠最烦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仅是个大夫,还能杀人,你信不信?”   既然因为晚饭已经闹过一出了,越清眠自然不可能再收着脾气了。   杜居被越清眠的眼神吓住了,觉得越清眠看他的时候好像真的像在看一个死人,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没敢吱声。   越清眠没再理他,提着药箱进了门。   房间里窗子关的很严实,床帐也放了下来,这会儿太阳又落山了,屋里暗的很。   ——行,还挺有病人的样子的。   越清眠走到床边,一把拉开床帐,就见苍莫止盘腿坐在床上,膝上放着本书,不是之前买的春宫画册,旁边还点了一盏烛火。   见他来了,苍莫止露出虎牙:“有糖糕,吃吗?”   越清眠:“……”   不是他对苍莫止的行为有多无语,只是突然想到自己挑食的毛病为什么在跟着苍闻启的时候并不明显,怎么跟了苍莫止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他想到师父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师父说对于让自己觉得安全的人和地方,人更容易把本性表露出来。   或许这就是关键所在,他与苍闻启的关系实际上并不是对等的,因为他喜欢读书好的人,苍闻启恰好满足了这一点,所以在与苍闻启交好的过程中,他是主动维护的那一方。而他在苍闻启身上并没有获得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挑食的一面会掩饰起来。   苍莫止不同,好像无论他怎么样,与苍莫止吵架也好,打架也好,苍莫止都会再主动找上来。他在苍莫止那里就不存在“失去”这一说,所以他的顾忌更少,真性情的表现就会更多。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在意苍闻启,而不在意苍莫止,所以敢跟苍莫止不顾尊卑。现在想来是他想浅了,他自认本性不坏,所以不可能专挑苍莫止这个对他好的人欺负。   “怎么了?”苍莫止见他又发呆,不禁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天气冷了,你要多加件衣服。”   越往封地走天气越冷,虽然还没到冬季,却也没差多少日子了。   “没,没有不舒服,就是想起点别的事。”越清眠坐到床边,“你装病怎么不请外面的大夫,找我来不怕杜居乱往宫中送信?”   苍莫止压低着声音:“我担心他乱送信的前提得是我确定我要好了不是?”   越清眠失笑:“说的也是。”   “就算父皇知道你在我这儿了,他也得信你能治好我,才会对你我有威胁。我既然让你跟我去封地了,那就一定是有把握保护好你,否则我就是害了你,以后可没脸见你师父了。”苍莫止已经把其中种种想的很明白了,也把自己的处境看的很明白了,“恐怕现在在父皇看来,我们俩就只是无处可去,抱团取暖的丧家犬吧。”   “呵,我才不是狗。”越清眠不喜欢这个形容。   苍莫止又笑起来,小声道:“对,你不是,你是小孔雀,还是白色的。”   “什么?”越清眠没听清。   “没事,我自言自语呢。”说着,苍莫止把白糖糕放到越清眠手边。   越清眠不饿,他知道苍莫止并不嗜甜,所以这碟白糖糕多半是为他准备的。并没驳苍莫止的好意,他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纸,把白糖糕包了:“我带走,晚点再吃。”   苍莫止愉快地点头:“我怕你在屋里待的无聊,就叫你过来说说话。”   越清眠玩笑道:“跟我说话?你就不怕咱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动手打起来?动静闹大了大家就都知道你在装病了。”   他可不是夸张,这简直就是苍莫止住医谷期间的家常便饭。后来他师父和师叔们劝架都劝烦了,就随他们吵去了。   “又不是小时候,哪那么容易打起来?”苍莫止挺自信。   “这谁说得准呢?”越清眠没顺着他的话说。   苍莫止“啧”了一声:“话说回来,你小时候真的很喜欢告状。”   越清眠是他师父养大的,他师父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多年的养育之恩是师父,也是父亲,所以越清眠有什么事都会跟师父说。受了委屈,生气了,或者不开心了,也都要跟师父说。这对从小就知道要靠自己的苍莫止看来,就是小告状精的表现。   “你不惹我,我会告状吗?”越清眠分毫不让。   苍莫止笑的很无奈,现在越清眠没人可以告状了,自己还是让着他几分吧。不过看越清眠没有因为苍闻启的事一直颓废着,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开心的。   “你要是无聊,可以出门走走,再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继续北上了。”苍莫止总担心越清眠北上会不习惯。   越清眠走到桌边,提起桌上的笔,蘸了点快干的墨汁,潦草地写方子应付事:“没什么想买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么无聊,事多着呢。”   苍莫止没看出他还有什么事,不过既然越清眠这么说了,他应着就行了。   把白糖糕藏进医箱,越清眠帮苍莫止放好床帐就出门了。刚才还轻松随意的表情在门拉开的同时,变得严肃起来。   “王爷如何?”杜居第一个迎上来。   “王爷受伤后,身体大不如前。现在又北上赶路,加之天气越发冷了,王爷难以适应,突染风寒在所难免。”不管别人信不信,越清眠只需要杜居信就好。   杜居并不觉得这番解释有什么问题,他自己这些日子因为气候变化,多少也有些不适:“那是否要再多住两日?不过若去封地的时间晚了,王爷怕是不好交代。”   前往封地都是有限期的,就是防止有人别有居心,远离皇城后在某处久居不动,再节外生枝。   “王爷不想耽搁时间,说明天照常起程,不过这两天要走得慢一些,等王爷身体好些了,再多赶赶路。”越清眠没说一切照常,那样太不正常。   杜居点点头,越清眠把药方直接给了影七:“找城里最大的药铺拿药,别买到了陈药,影响药效。”   “是。”影七应的很快,并直接去办事了。之前越清眠给他的药方他已经去抓了,只是还没有机会熬药给主子送去。这次可以正大光明的熬药了,他再趁这个机会多抓几副路上吃,确保无虞。   越清眠跟杜居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便提着药箱走了。   杜居看了一眼被越清眠关上的房门,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敲门进去。   晚些时候,影七把煎好的药端给苍莫止。药是影卫亲自煎的,可以让苍莫止放心喝。   苍莫止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这啥药啊,又酸又苦的。”   影七沉稳地回道:“就是按越大夫之前给的方子抓的,属下亲自看着抓的,不会出错。”   苍莫止摆摆手:“我不是怕你抓错药,我是怀疑越清眠是故意让我喝苦药。”   “应该……不至于吧?”影七跟越清眠接触很少,想到这是主子信得过的人,就不疑有他了。   苍莫止哼道:“那小孔雀心眼小的很,肯定给我多加黄连了。”   话是这么说着,苍莫止还是一口气把剩下的药给喝完了,嘴里散不掉的苦味让他后悔把白糖糕全给了越清眠,这会儿嘴里真是难受的很! 第10章   北上的队伍按时起程。和出京相比,越清眠的行李明显多了不少,除了他打包的一些草药和书籍,原本干瘪的包袱也鼓了不少。   这些年苍闻启给他做了不少衣裳,以致于他被逐出谷后,包袱里带的都是苍闻启给他做的。事到如今,他是不可能再与苍闻启有瓜葛了,于是路上用苍莫止给的钱为自己置办了几件新的,不是多贵的料子,就是身边不能再有苍闻启的东西了,他犯膈应。   行李被陆续搬到车上,队伍里最大的马车是苍莫止的,里面就是睡上三个人都不成问题。   现在苍莫止“病”了,照理来说由越清眠与他同乘照顾,或者影七上车服侍都是妥当的。不过越清眠提着自己的药箱出来,就看到杜居已经爬上了苍莫止的马车。   越清眠眼睛上下扫了一眼马车,倒没有想上去把人拽下来的冲动。   “越大夫,您的马车在这里。”影七走过来,指了一下后面那辆车子,低声道:“按王爷的吩咐,多给您套了匹马,这样拉着车更稳些。”   “好。”越清眠没有挑剔,这样也好,他在车上可以安心研究方子,后继治疗的方法他虽心中有了大概,却也得按苍莫止当时的身体状况安排,所以他需要想到各种可能性,把可能用到的方子和方法都写下来。如此哪怕遇到突发情况,也能给他匀出些调整的时间。   越清眠上了车,车子里铺了软被,有一小方桌和靠枕,显然是怕越清眠乘坐不舒服,特地安排的。   越清眠很是满意,将鞋子脱了放在门边,便靠上了软枕,拿出还没看完的医者手札抄本,慢慢研读起来。   车子走得很稳,越清眠沉浸在书中,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他被从书海中叫出来,已经是中午了。   队伍在路边的一处茶摊休整,越清眠放下书下了马车,坐了一路也是时候下来舒展一下筋骨了。   深秋的茶摊并没有什么客人,赶上这个时节,就连商队北上的次数都会大幅度减少。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颗颗包的小巧的馄饨漂在其中,老板娘正用干净的碗碟装切好的卤味,烧饼已经点出数来放到了篮子里供大家取用。   “越大夫,这边人乱,属下给您送到马车上用吧。”影七跟仆役们一起散坐在茶摊的桌前,没有任何地位区别。   越清眠见还有几处空位,便道:“不用,我在这儿吃就好,马车坐久了也要活动一下。”   影七没有再劝,又道:“这小茶摊只有馄饨、卤肉和烧饼,越大夫将就用一些,晚些时候找处适合的地方落脚,再做顿好的。”   越清眠点点头,行路的客人少,老板通常不会做太多东西,宁可少卖也不能浪费。   煮好的第一碗馄饨被杜居端去给了苍莫止。很快的,影七也给越清眠送来一碗。只要是跟在苍莫止身边有些年头的,都知道像越清眠这样被苍莫止亲自带回来的,必然是贵客,所以他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别人并不往那边凑。   路边的吃食味道大同小异,越清眠慢慢吃着,有了热乎的东西,身上便暖了起来,身上暖了,心情就会好不少。   越清眠不时会往苍莫止的马车那边看一眼,马车安安静静的,想必在苍莫止面前,杜居还算安份。   说到杜居,越清眠不知道这人到底算聪明还是傻。既然被赏给苍莫止跟着去封地了,那以后安危荣辱都得倚靠苍莫止。天高皇帝远的,反水为苍莫止办事不是更好吗?   当然了,说好听了这叫忠诚,可也要看忠的是何人吧?一个能把因战受伤的儿子赶去偏远封地的,能是宅心仁厚的主儿?   影十六端着让老板另外给做的蛋花面,往队伍后面走去。   影七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像是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东西洒了。   越清眠目光跟着影十六走,才发现在队伍的最末有一辆骡子拉的车板,上面似乎趟了个人,由于离的有些距离,越清眠看的不真切。可想来影十六也不至于端着碗去给车板喂饭吧?   安静地把饭吃完,越清眠站起身把位置让出来,让还没吃上饭的仆役赶紧坐下吃饭,他便溜达着往队尾走去。   “二哥,这被子都不暖和了,到了地方,我去给你买床暖和的。”影十六的声音听着有些委屈和不满,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别忙活了,我们休息的时间本就短,你又被安排做这做那的,哪有空?我没事,等到了封地就好了。你多吃饭,多睡觉,才能长高,知道吗?”男人的声音带着天生的沙哑,劝人的语气还挺乐观。   这声音越清眠是熟悉的,是影卫里的影二。到封地的半年后,影二在他身边照顾过他的饮食起居。越清眠记得那时苍莫止跟他说影二身上有点小伤,虽然到封地后得到了治疗,但已经不适合再做影卫了。   那时他还没从打击中完全走出来,与影二的交流甚少,不过影二倒是把他的住处打理的井井有条,没事几乎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后来影二帮着封地运送粮食,途中遇到雪崩,他腿脚不好跑不快,最终死在了雪崩里。   影十六嘟囔着:“不长个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二哥快点好。”   越清眠眉心微微一皱,想到影二的死因,又见人躺在板车上,心中对苍莫止所说的“小伤”有了确切的指向——应该就是这个时候的伤,拖的时间长了,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无法治愈了,这与苍莫止的情况何其相似。   “你还是长点个子吧。”影二笑说,“长大了才好为王爷办事,这样我们这些有了年纪的退下来才能安心。”   “我才不管,我就希望二哥好起来。”说着,影十六又喂了他一口面,“二哥,你多吃点。”   影二只是笑了笑,说:“我整天在这儿躺着,也不饿,不用吃太多东西。”   影十六一脸难过,默默地继续喂饭。   越清眠眉头皱的紧了些,以苍莫止对影卫的重视程度,根本不可能让有伤的影卫睡车板。   没耽搁时间,越清眠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影十六见到是越清眠,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乖乖向他行了礼,叫了声“越大夫”。   影二也没失礼,勉强撑起上身给越清眠行了礼。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苍莫止身边的影卫都知道越清眠和苍闻启的关系,当然也知道越清眠和苍莫止的过往。像影二这种跟在苍莫止身边比较早的,还跟过苍莫止到医谷小住,只是非必要不露面罢了,苍莫止也不会向医谷的人刻意介绍影卫。   影十六的资历尚浅,更多听说的还是越清眠与苍闻启的事,所以即便越清眠是大夫,他也没有向他求医的想法。信不信得过是一回事,万一给皇子看诊的人不愿意屈尊降贵给他们这些下人看,其不是自讨没趣?让二哥知道,肯定也会难过的。   影二回了越清眠的话:“出京没多久,属下膝盖便受了伤,只能这样静躺着。”   越清眠眉心未松:“都伤了,不给你个马车好好养着,就让你躺这儿?”   这可是一路北上,天气会越来越冷。别旧伤没好,又添新病了。   影十六给影二掖了掖不怎么保暖的被子,不高兴地说:“回您的话,这是杜管家安排的。他说二哥虽然伤了,但也不能影响了行程。队伍的马车有限,实在均不出可以给二哥用的,让二哥将就一下。”   “王爷不知道?”越清眠问。   影十六吸了吸鼻子:“王爷只知道二哥伤了。二哥是为了救独自上山遇到狼群的杜管家才受的伤,杜管家给找了大夫来看,但那大夫根本不成,二哥原本一瘸一拐的还能动一动,被他治疗后就完全不能动了。因为杜管家自己揽下了责任,说二哥的伤他会负责到底,王爷便交给了他。没想到他根本就不上心。”   “可能只是药用的不合适罢。”影二叹息着说。   “你们没再跟王爷禀明情况?”越清眠有时觉得影卫们就是太守规矩太听话了,办事能力没得说,却也容易被欺负。   “王爷自己还伤着没好,这一路走的也辛苦,属下实在不敢再麻烦王爷,等到了封地再找大夫看看就好。”影二道。   “你是不是傻?”越清眠毫不客气地开口,“他苍莫止再不顺,还能不顾你们死活?”   影二和影十六都傻愣愣地看着他,现在敢叫他们家王爷大名的人屈指可数。   “伸手。”越清眠懒的多说,直接对影二要求道。   影二还没回过神,只愣愣地伸出手。   越清眠给他把了脉,片刻之后,冷声道:“寒气入体,气血不顺,淤血堆积。再不加紧治疗,你这辈子行动都会受限。”   影二一下呆住了,没想到自己伤的这么严重。   影十六瞬间红了眼睛:“我,我去找王爷!”   越清眠一把拉住他:“找他有什么用?还不如找我!” 第11章   影十六到底年纪还小,情绪都写脸上了,看越清眠的眼神中掺杂着惊讶和意外,似乎从来没想过越清眠愿意帮影二治伤。   越清眠满心的无奈,可见自己在影卫中的“自己人”等级大概只比杜居高一点。下眼他并没有心思在意这些,更多的是对影二遭到这种待遇的不满和愤怒。   一开始他觉得杜居最多就是一条愚蠢的忠狗,人的成长环境会限制他的人生选择,所以即便他不喜欢杜居,却没觉得这人该死。但现在看来,杜居绝不仅是蠢,还有坏。   一边装好人,为影二找大夫,一边给影二最差的待遇。如果不是影二跟在苍莫止身边多年,恐怕等影二真的行动受限了,所有影卫都会对苍莫止心有芥蒂。   影卫可以为苍莫止出生入死,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们也是人,在生命的危机时刻,谁能不去想想自己的一生到底值不值?   杜居此番做法,实在不能让人不怀疑他有挑拨离间的意图。苍莫止心大,不会去抠这些细节,可越清眠不同,他理性的时候就是会想的很细。   没耽搁时间,越清眠对影十六道:“找几个有力气的,把影二抬到我的马车上。”   见越清眠是真的想为影二治伤,影十六什么都顾不上了,撒腿就跑,连影二在后面叫他都没听到。   “多谢越大夫愿意帮我治伤。”影二郑重向越清眠道谢。   “我是大夫,你是病人,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你的情况应该早些跟苍莫止说。”越清眠得为苍莫止说几句好话,就算影卫不可能与苍莫止离心,他也不希望有半点意外发生。   “有杜居在,王爷多少也是受限的。”影二的话点到为止。   越清眠望向苍莫止马车的方向,一阵风吹乱了越清眠的头发:“他是苍莫止,就算受限,也要想办法突破桎梏。”   影二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看向越清眠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   很快,影十六就带着四个健壮的仆役过来了。四个人一起把影二抬上了越清眠的马车,越清眠把车内的小桌丢到了影二躺的板车上,这样马车内更宽敞,挤两三个人都可以。   影七站在茶摊边并没过来,在越清眠目光扫向他时,他深深地向越清眠行了礼,一切尽在不言中。越清眠微微摆了摆手,便上了马车为影二细诊起来。   影二的两个膝盖都是肿的,难怪动弹不得。左膝只是外伤,没有好好正骨,导致筋骨俱损,难以行动。右膝更严重些,有一处贯穿伤,现在伤口已经愈合,但同样的因为内部没有处理干净,所以就算表面愈合了,里面还是无法痊愈。   不用多问,只看伤口情况越清眠就可以断定杜居根本没想好好给影二找大夫。要么是找个三流大夫来应付了事,要和是和大夫串通了走个流程。越清眠倒希望是后者,如果是前者,那这样医术堪忧的大夫得祸害多少病人?   除了膝盖上的伤,影二身上还有些擦伤,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是好事。   “你最近没好好吃饭吧?”越清眠对他的伤情有了细致的了解后,便从药箱里拿出纸笔,用只有自己看的懂的符号写了些药材。这些符号都是越清眠自己发明的,为的就是在写方子不方便的时候,用简单的方法记一下,回头再找平整的地方誊写。   影二没从越清眠脸上看出为难的表情,心里隐隐地松了口气,大夫这样淡定,作为病人心里会好过一些:“吃太多如厕不便,我动作慢会影响队伍的速度。”   越清眠面无表情地说:“有什么影响的?慢就晚点跟上去,又不是赶不上。”   影二笑起来,发现越清眠因为长得太好,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但其实人还是挺好的。   他们这边的动静被下来送空碗的杜居看到,在问清了状况后,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来到了越清眠的马车前。   “越大夫,你是王爷的朋友没错,但府中的事由我负责,你就算有异议,是不是也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杜居语气很硬,活生生的像是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越清眠“唰”地一下掀开车门帘:“我治病救人还得先经过你同意?什么是治病救人你懂不懂?治病救人就是一刻都耽误不得。”   越清眠考虑着苍莫止的顾虑,没有直接上手,算是非常给面子了。   杜居依旧不依不饶:“每个府上有每个府上的规矩,没有规矩以后行事必然要乱。影二受伤是没错,但我已经请了大夫来看了,只是恢复的慢一些,越大夫突然把人带到自己的马车上,是否是在说我办事不周?”   越清眠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委屈啊?”   “我只是说的事实。可能我请的大夫水平并没有越大夫高,但这又不是在京中,大夫水平不足也是有的。越大夫此举不是明显在说我没办好事,辜负了王爷的信任吗?”杜居也不知道是真觉得委屈还是装的,脸都涨红了。   这副恶人先告状的架势越清眠不是没遇到过,只是好多年没遇上过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都挺大,苍莫止听到动静后,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车。   “怎么回事?”苍莫止看向越清眠,显然是只想听越清眠说,换句话说,他只信越清眠的说法。   不过杜居还是先一步开口了:“王爷,是我不好。影二受了伤,一路行的艰难,伤势又不见好。咱们路上走的急,没办法带个大夫同行,所以伤势有些耽搁了。这不,让越大夫发现了,就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影二带到自己马车上了。”   苍莫止周身立刻围上一阵冷气,问越清眠:“影二怎么样了?”   见苍莫止没接他的话,而是问起了越清眠,杜居知道自己这番说辞并没有说服苍莫止。   越清眠没多解释,只说:“尽快治疗为佳。”   “那就交给你了。”苍莫止郑重道。   杜居表情略显扭曲,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想差了,可这跟他了解的完全不一样啊。一个奴才而已,至于这样上心吗?   越清眠点点头:“今天傍晚队伍应该能到下渠县,我要先行一步去把药备齐,我们在下渠县汇合。让那个小孩儿上车照顾一下病人,行车速度慢些。”   他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影十六,估计这应该是苍莫止希望的。   杜居立刻反驳道:“不能走太慢,皇上知道恐怕要怪罪王爷。”   越清眠看着他:“皇上又没派眼线在这儿盯着,怎么知道我们走的是快是慢?还是说你知道这里有人在时时向皇上汇报?”   杜居顿时被他的话噎住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苍莫止脸色依旧不好看,只道:“早去早回。”   越清眠没耽搁,骑上之前苍莫止让影七给他的白马,就先一步出发了。   苍莫止悄悄给影七打了个手势,影七领命,不动声色地退远之后,也骑了匹马,追着越清眠而去。   就算越清眠一个人去买药不会有问题,苍莫止也不能放心,还是让影七跟去保护了。   有影七跟着也好,多个人帮他提东西,越清眠顺便把苍莫止的药又抓了几副,甚至把过几天换药要用到的不一定好买的药材也打包了些,这样路上喝的药基本就不用担心了。   两个人赶到下渠县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影卫们有自己联络的方法,影七很快就找到了队伍落脚的地方。   为了让影二能有地方好好修养一晚,今天苍莫止下令包了一个小客栈,房间足够,每个人都能休息的舒服些。   “越大夫,吃食给您送到房间去了,你的房间在王爷隔壁。”影十六总算有了点笑模样,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笑起来特别暖人。   越清眠点点头,问:“你吃完了?”   “是,属下已经吃过了,二哥也吃过了。”影十六这副好态度明显是已经拿他当好人了。   越清眠直接把手里的药包塞给他:“上面那包熬上,三碗水熬成一碗。下面那包兑二钱白酒泡上。”   “是!”影十六应着,就去忙了。   这次的房间很宽敞,越清眠心下满意,吃饭前也去要了个药罐子,在屋前架起小火炉,把苍莫止的药给熬上了。倒不是别人不能熬,只是他好久没给苍莫止熬过药了,就想自己熬一次。   晚饭很丰富,有炒的肉菜,还有一分青菜,主食是糙米饭,还有一碗汤。越清眠慢慢吃着,药香一阵阵飘进屋内,是越清眠最熟悉的味道。路途的劳累也被这熟悉的味道驱散了,仿佛回到了医谷,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让他安心又放松。   药熬好后,越清眠将它放到桌上稍微晾凉,等好入口了再给苍莫止送过去。趁此期间,越清眠用酒擦拭了自己的针和刀具,一会儿要给影二用。   “听说今日王爷的药是越大夫亲自熬的?”越清眠没关门,杜居站在门口道。   影二的事苍莫止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拿他怎么样。所以杜居就更安心了,再怎么说他也是皇上赐给苍莫止的管家,苍莫止不敢轻易对他如何。   越清眠只瞥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对这种又坏又蠢的东西,越清眠着实没话跟他说。   杜居不以为意,继续道:“越大夫能为影二治伤,算是为王爷分忧了。王爷信得过越大夫是好事,可王爷金尊玉贵,药不是随便就能吃的,还是应该让人试了药再用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我会给王爷下毒?”越清眠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杜居一副忠心护主的态度:“不是在下小人之心,而是身为王爷的管家,不得不多想一步。”   越清眠笑了,笑的特别好看,就像在这秋冬里盛开的芍药:“不错啊。既然杜管家这么用心,那试药这事还得你亲自来才能安心吧?”   说罢,不等杜居反应,越清眠一把把人拽进房间,在他膝弯处踢了一脚,让他直接摔在凳子上。随即一手钳住他的下巴,一手端起药碗,就给他灌了下去。 第12章   浓苦的汤药被灌进嘴里,苦的杜居几度犯呕,但被越清眠死死捏着下巴,根本合不上口。为了防止呛到,只能本能地吞咽。未来得及吞咽的汤药撒了一身,带着浓重的气味。   一碗药灌完,越清眠“啪”地把药碗掼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甩了甩袖子上沾到的药渍,拿了张帕子擦着手。   杜居不知道是被苦的还是被吓的,瘫软地伏在桌上,半天没起来。   越清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从小被谷里的长辈们宠着惯着,虽没养的自视甚高,却也不是个软柿子。他可以为了大局收敛脾气,但前提是对方不能蹬鼻子上脸。   对于越清眠的不按常理出牌,杜居心脏跳的砰砰响。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越清眠根本没有顾忌,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和苍莫止是不一样的。   “没死是吧?”越清眠冷冰冰地开口,“既然杜管家这么忠心,那就每天来把药喝上一碗,既成全了你的忠心,又能让大家都放心。”   杜居缓过神来,觉得自己疯了才会来试药,万一越清眠真往药里下点东西,他根本防不住!死了也是白死!   可身为皇上赐给慎王的人,杜居自认要在王府中有立足之地,今天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否则他一旦失势,以后的日子必然难过百倍、千倍。   “越清眠!你太过分了!我只是好意,也是为王爷安危着想,你就是不看我忠心的面子上,也得顾及王爷的颜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杜居一手捂着心脏,拔高了嗓门大声质问。   “过分?”越清眠毫不在意地继续收拾着自己,“我不过是给你个表忠心的机会,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还是说杜管家只想让别人试药,自己不敢?”   杜居眼看说不过越清眠,只能硬狡辩:“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越大夫不待我多说,就做出此番行为,王爷视你为友,你怎能如此粗鄙又不讲道理?”   越清眠大笑起来,用刚擦完酒的小刀指着他,表情又疯又艳:“我告诉你,在我的医术上,我就是道理!”   杜居被越清眠这副样子惊着了,从见到越清眠第一眼,他就知道越清眠是男子中少有的好看,就连他这种从小就被夸赞样貌出众的,在越清眠面前都不禁有些自卑。   没想到越清眠现在这副疯魔的样子更好看,吓人又让人移不开眼。   越清眠拿着小刀逼近他:“想把人都引来,记得叫大声一点,听着还没有隔壁的土狗叫的声大,怎么能显示出你的忠心呢?要不要我帮你喊啊?最好把大街上的百姓都给你喊过来,到时候我可得装的像样点,哭的大声点,不然谁能同情你呢?”   越清眠的小刀就在他脸侧,杜居根本不敢动,只能僵硬地站着。   苍莫止就住隔壁,以他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到这边的动静。等他带着人过来,就看到眼前的场景,越清眠的小刀只要稍微一偏,就会划到杜居脸上。而越清眠疯艳的表情让他微微一怔,没有别的心思,只觉得好看,特别好看。   见终于有人来的,来的还是苍莫止,杜居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声音惊恐又虚弱:“王爷,救命。”   与此同时,越清眠的目光也看向了苍莫止。   “怎么回事?”苍莫止开口问道,语气听不出半分生气。   杜居率先一步开口:“王爷,我只是来跟越大夫说几句话,说您尊贵,吃药要格外当心。越大夫就不高兴了,不仅给我灌了药,还拿刀吓唬我。”   苍莫止皱了皱眉,看向越清眠的眼神更多的是询问,显然是不信杜居的话的。   越清眠懒得解释,跟杜居这种人多掰扯,他还不如趁早去给影二治伤。   见他不说话,再看到桌上的空碗和杜居身上的药渍,苍莫止心里大概有了猜测:“清眠是我请回来的贵客,是我的客人,但不是王府的人。你是王府的管事,却也管不到他身上去。”   杜居语塞,他怎么忘了这点了!越清眠的确不是府上的人,所以就算越清眠对他发脾气,苍莫止也不会拿越清眠怎么样。   一股憋屈劲儿团在胸口,杜居觉得自己都快被憋死了。但眼下这个情况,识实务者为俊杰,苍莫止短时间内不可能把越清眠赶走,而他就更不能走了。   于是杜居立刻换了一副恭敬的态度,伏低做小地对越清眠道:“越大夫,是我出言不敬,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是第一次出京,也是头一回做一府的管家,没有经验,人情世故上阅历也浅,还望越大夫勿与我计较。”   对他这变脸的速度,越清眠只能表示佩服,但凡他能有一点点骨气,都不会认的这么快。不过他认的快,越清眠反倒不好为难他了。药灌了,刀也比划了,再抓着不放,恐怕为难的就是苍莫止了。   越清眠放开杜居,一言不发地把小刀收回了袋子里——他刚收拾干净的刀,碰杜居身上不划算,怪脏的。   杜居恢复自由,不由地松了口气。   苍莫止没有表情地道:“还不快走,以后没事不要来清眠这里。”   “是。”杜居心里虽憋闷,却也不敢再与越清眠抗衡。不过他想着自己抗衡不了,总有人能收拾得了越清眠,不必急于一时。   杜居走后,越清眠让苍莫止身边的人给他拿一小坛酒来,一会儿给影二治疗时,针和刀具都要尽一步泡了再用。   在与苍莫止擦肩而过时,苍莫止郑重道:“影二就交给你了。”   越清眠只说了“放心”两个字,就出门了。   越清眠之前给影二用的是加减独活寄生汤,内有秦艽、防风、川芎、当归、独活等十五种中草药,主要针对的就是风寒侵袭,下肢无法动弹的情况。   “感觉怎么样?”越清眠进了影二的房间,因为影二要养伤,所以苍莫止下令给了他一间宽敞的屋子。屋里点满了蜡烛,照得十分明亮,这也是越清眠提前吩咐过的。   “身上没有那么冷了,膝盖的胀痛感也有所缓解。”影二如实回答。   为了方便他治疗,现在他只穿了里衣,影十六细心地给他盖了厚被子。   越清眠闻言点点头,把要用的东西放到特地搬到床边的桌子上,逐一泡酒。   “越大夫,我能做些什么?”影十六一直在屋里照顾着,这会儿也不想闲着。   越清眠这里没有需要帮忙的,便道:“你一会儿出去把门带上,然后找客栈掌柜的让厨房熬点骨头汤,晚一点可以让影二喝。”   “好嘞,我这就去。”影十六顾不上规矩,见有事能做,便快速出去了。   影二是个谨慎的,小的没规矩,“我”来“我”去的不像话,他得帮着说几句,可别让越清眠讨厌了十六:“越大夫,小十六孩子心性,有时候会忘了规矩,偶尔对着王爷也自称‘我’,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越清眠知道影卫们感情都很好,他也着实没在意,甚至都没注意到影十六的自称:“无妨,我又不是宫中人,也不是什么主子,你们随便自称都可以,我没那个规矩。”   越清眠自认也是个没规矩的,否则也不会总喊苍莫止的大名了。自己做不到的事,他也从来不要求别人,没那资格。   “越大夫宽宏。”影二放了心。   越清眠默默地泡着要用的东西,其实刚才灌杜居药,并不单单是因为杜居质疑他会给苍莫止乱吃药,还有影二的一层原因在。不给杜居一点教训,让他明白自己的位置,以后影卫的日子依旧不会好过。加上他在影二的事上做的不地道,这点惩罚已经是最轻了。   准备好了一切,越清眠将影二身上的被子叠好拿到一边,然后把影二的左裤腿先折上去。左膝盖更多的是筋骨挫伤,越清眠先是给他敷上厚厚的一层用七角风泡酒制成的药膏,又拧了热毛巾盖在上面。   在热敷期间,越清眠为影二扎了几针,都是疏通经络,活血化淤的,这样方便一会儿正骨。   时间差不多了,越清眠拿掉毛巾,一手捏住影二的小腿,一手扶在他膝盖上,慢慢转动着找伤点和角度,并询问他的疼痛情况。   影二如实回答,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准备等待正骨时的那阵疼。   越清眠了解了位置后,手一掰一推,随即说了句“好了”,便放开了影二的腿。   影二都蒙了,这怎么就好了?他还没疼那一下呢。   “你自己动一动看。”越清眠把他腿上的针拔掉。   影二将信将疑的动了动,居然已经能屈伸活动了!而且活动时筋骨都不疼,只是还肿着的膝盖妨碍了动作的幅度,在完全伸直和完全屈起时会有胀痛。   “行了,能动就行。消肿还需要一段时间,你还是得躺着养。”越清眠说的毫无感情,并不是他不为接骨完成而高兴,而是身为大夫,这对他来说是最基础的,实在没什么好骄傲的。   影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属下一定好好养着。”   越清眠满意他的听话,从医箱里拿出个瓶子,倒了一颗丸药给影二:“吃了吧,难的现在才开始,你得稍微睡一觉,别影响我用刀。”   影二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了——这怎么还有要用刀的啊? 第13章   作为影卫,他是不怕刀的,可听越清眠的意思是要给他来上一刀,这并不在他的预料中,自然难免惊讶。   不过因为是越清眠,因为越清眠肯为他治伤,也因为主子信得过越清眠,所以即便影二想多问几句,最后还是把话收回了肚子里,痛快地把药吃了。   越清眠又把他的右裤腿挽起来,这次挽的更高了些,下面垫了干净的白布,然后用酒大片地擦拭着越清影二的右膝。   “你右膝盖里恐怕有杂物,导致愈合不顺,难以动弹。与左膝盖的情况不一样,我需要重新切开你的伤口看一看。好在现在天气凉上来,你又是一路北上。若是待在潮热的地方,就你这愈合速度,恐怕得削肉剔骨才成了……”   越清眠声音不大,语调平稳,影二刚想问点什么,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想问什么,意识跟着模糊起来,眨眼间就睡了过去。   越清眠用力按了一下他的伤处,影二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醒来,说明药的作用还不错。越清眠又迅速给影二扎上针,更进一步地减少他的痛觉,然后拿起小刀,切开了影二愈合的不算好的伤处。   果然,里面有未处理干净的碎骨和一点腐肉,碎骨的量很小,这是好事,如果是大幅度骨裂或者严重骨折,反而不好办了。   将伤口处理干净,又检查了一次膝盖骨,并固定成应该有的样子。越清眠用羊肠线对伤口进行缝合,并涂抹好伤药。随后又用泡过酒且晾干的宽竹片将他膝盖两侧固定。没有缠很厚的纱布,影二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能控制好自己的动作,纱布包太厚,对伤口的愈合并不利。   处理好这一切,时间刚过两刻。越清眠对自己的的速度很满意。他用的麻沸药控制了计量,药效时间短。这是他多年行医自己总结出来的最佳药量。有些大夫因为患处处理起来麻烦,会加□□沸药的用量,就会出现因药量过重,患者最终无法醒来的情况。   他在接触到麻沸药的时候,师父就告诉过他此药的凶险之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能不用就不用,就算用,也要尽量减少计量。这就非常考验大夫的医术了,越清眠也是练习和实践了许多次,确定了自己的速度最慢需要多久,从而制了一批可用的麻沸药。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越清眠拉开门。苍莫止和几个影卫都守在门口,见他出来,几个影卫地本能地想上前询问,但最后都克制住了。   “如何?”苍莫止问。   越清眠点点头:“里面沾了血的杂物让人收拾一下,再找个沉稳的照顾两天,影二还没醒,不过也快了。我们要在这儿再住两日,等伤口可以拆线了再出发。”   羊肠线不宜搁置太久,能尽快拆线就尽快。   苍莫止没有犹豫地道:“好。”   越清眠关上门,又道:“剩下的就是养了,治的还算及时,不会有太大问题。一会儿我开了方子,你让人去抓药,促进伤处愈合的,按时吃就行。”   影卫们都松了口气,就算有些影卫还蒙着面,也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放松。   苍莫止点点头:“回房间去吧,晚上有点凉了。”他是想帮越清眠提医箱的,奈何有心无力。   回了房间,影七给他送来了甜汤,顺便等他把药方写好好去抓药。   蓍草、枯矾、七叶一枝花、高良姜、青木香、肉桂。越清眠根据影二的伤情进行加减,最后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交给影七。   “让药铺帮着磨成粉,每天服一钱,一日三次。”越清眠把用法说清楚,有影七看着,就不必他操心了。   “是。多谢越大夫。”影七再一向向越清眠行礼道谢。   越清眠用汤匙搅着甜汤晾凉:“不必谢我,我能看出你们影卫之间感情很好,我在医谷时,与师弟师妹们感情也很好。念及此,也必然要尽心尽力的。”   “越大夫仁心。”影七收好药方,行礼离开。   越清眠的甜汤见了底,门被敲响了。他懒得去开门,便应了一声“请进”。   苍莫止推门走了进来。   身为大夫,越清眠对于苍莫止这个时间还没准备休息的行为很是不满:“药喝了?”   苍莫止点头,单手关上门,坐到圆桌前。   “那怎么还不睡?身子不好,早睡才能养身。”若是苍莫止健壮那会儿,他都不会多余说这番话。   “睡不着。”苍莫止的语气听着还挺有理。   越清眠心下透出些许无奈,无论是为着影二还是别的什么,苍莫止都有太多睡不着的理由了。   “我是不是挺没用的?”苍莫止开口道。   放在以前,这话是绝对不可能从苍莫止口中说出来的,苍莫止向来恣意而自信,他也有这个能力承接他的自信。但现在他手废了,一切的能力都随着这双废手成了空谈。就像好好的一盘棋,突然棋盘碎了,有再多棋子也无处可放。   上一次越清眠听到苍莫止这样无力又无奈的语气,还是在临死时。那时苍莫止苦笑地看着他,说喜欢他很久了,直到此刻才敢告诉他;说他是个没有心的,看着聪明,实际傻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说自己有点不甘心,却只能陪他到这儿了,但希望他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长命百岁……   想到这一幕过往,越清眠眼眶骤然一酸,从苍莫止死到他服毒自尽,他都一滴眼泪也没掉过,抱着复仇的信念,按苍莫止的嘱咐好好活着,怎么这会儿反而难过起来了。   “你想杀杜居吗?我可以帮你,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苍莫止看出他情绪的异样,越清眠低下头,收拾好情绪,再抬头时眼中已然平静。   苍莫止被他这话惊着了,严肃地轻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是大夫!医谷的训诫你忘了?”   越清眠骤然失笑:“我都离了医谷了。”   苍莫止眉头皱得很深,毫不犹豫地道:“那也不行。杜居不值得你沾上人命。”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谁都不值得,知道吗?”   越清眠笑意未减,苍莫止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为了报仇付出的辛苦和操劳都是值得的。目光微移,就看到他右耳上缺的那一个小口。那是小时候两个人打加,越清眠打不过他,就把他耳朵咬了,留了一个小豁口。   想到小时候的事,越清眠有点想笑,但现在又不是笑的时候,赶紧收起杂念,问:“那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反正不能留他到封地。”苍莫止说的很确定。   越清眠看着他:“不留他,是因为你自己还是因为我?”   苍莫止顿时沉默了。   越清眠知道自己猜对了。以苍莫止的性格,必不可能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否则他也不会忍到这儿了,还是在知道杜居给宫中那位送信的情况下。   在心里叹了口气,越清眠道:“我知道你忍着杜居跟着,是顾虑着你的兄长和妹妹。被打发的这么远都没为自己争取过,也是为着你的兄长和妹妹。既然都忍到这儿了,突然出手不是不行,只是不值得。”   道理他和苍莫止都知道,所以他从没觉得苍莫止的忍让是窝囊,身在皇家,都有自己的掣肘。这是皇家的制衡之道,也是生存之道。苍莫止的母妃去的早,无法再为他们做什么,所以他们兄妹三人只能靠自己周旋。   苍莫止叹出一口气:“杜居此番不仅是不尊重你,恐怕还存了离间你我的心。”   “既然我们心里都有数,那他的算盘只能空打了。”   越清眠说的笃定,让苍莫止定了心,随即笑说:“我这不是怕你哪天火气上来,直接把人杀了,我收拾不干净残局吗?”   “不想留他的明明是你,可别往我头上赖。”越清眠翻了个大白眼。   “那就再忍些时日吧,到了封地再处理是最安全的。”苍莫止说,“不过没了杜居,说不定还会有李居、赵居,防不胜防。”   “没关系。等你在延州立足了,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越清眠不疑苍莫止有这个能力,当初苍莫止死后,他还能安安心心待在延州多年,就可见苍莫止在延州的影响力,直到他自杀,延州仍未被朝廷收回。   只是现在,苍莫止必须要顾忌兄长和妹妹,不敢轻举妄动。可事情总要两面看,等苍莫止完全掌控了延州,同样也能掣肘皇上,让皇上不敢轻易对他兄长和妹妹如何。只要苍莫止的兄长争气些,能在朝中获得一席之地,那这盘死局盘活只是时间问题。   “那就委屈你了。”苍莫止满是歉意地说。   越清眠耸耸肩:“我没什么委屈的,杜居要再敢惹我,我一样不会客气。不杀他也能揍的他满地找牙。”   这就是他熟悉的越清眠,苍莫止笑起来,点了点头。   越清眠不欲多留他,时间也不早了,便将空了的甜汤碗往他那边推了一下:“回去休息吧,顺便帮我把碗拿出去。”   苍莫止毫无怨言地起身,越清眠知道他一手拿碗根本开不了门,便主动去帮他把门开了,还提醒他:“多睡几个时辰,对身体好。”   还没等苍莫止应话,影七便从屋顶落下,抱拳压声道:“王爷,小十六拦下了杜居送出去的信,请王爷过目。” 第14章   苍莫止把影七叫进了屋,再次合上了越清眠的房门。   越清眠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他没事吧?这个时间送信,是太自信还是太蠢?”   如果要偷偷送信出去,半夜才是好选择吧?   苍莫止并不意外,一边小心地把信拆开,别留下拆过的痕迹,一边道:“今天所有影卫都围着影二转,眼线盯的比较松。加上被你灌了药,恐怕正心火难消,所以就想赶紧把信送出去。”   这样一想也有道理,越清眠不禁对着苍莫止露出一个略显讽刺的笑容,道:“看来你的这位管家是真没把你放在眼里。”   苍莫止并不生气,只道:“或许他还不算太蠢,知道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忠于我,现在再想投诚已经没用了,还不如老老实实替我父皇办事。而且他应该是笃定我不敢要了他的命,毕竟我的顾忌多。而父皇应该是提前把他的身契给他了,所以他才如此忠心。至于是否还承诺过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杜居的选择和做法是对是错,现在还未有定论。   想来其实也不错,至少知道防谁比不知道强,而那个被防的无论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都无所谓,只不过是上位者的一枚棋子罢了。至于这枚棋子是被谁毁去的,倒是可以有几番说道。   “杜居到底什么来历,能让皇上把他派到你身边监视?”越清眠好奇地问。   苍莫止似笑非笑地说:“是达安的养子,自小就跟在达安身边了。”   达安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也是太监总管。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皇上信得过达安,对达安的养子肯定也能信几分。   将这样一个人安排到苍莫止身边,苍莫止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要知道,有时候皇上贴身大太监的一句话,可能比后宫娘娘们更致命。   越清眠并非看不起太监的人,别说有权势的太监了,就算是普通人,从小养大的养子若在外被害,都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看来还真挺不好办。”越清眠对于这种明知应该防谁,却防不住的情况很是无奈。   苍莫止大体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便把信递给了越清眠。   越清眠挺有兴趣,看的比苍莫止仔细。   密信里写了他们走到了哪里,说一路上慎王都很规矩,没有耽搁行程。慎王身体不太好,北方渐寒,生了场病,正在调养中。原本一切都在皇上的预计之中,但没想到前些日子慎王带了位旧友回来,此人是位大夫,给慎王看了病,故没有大碍。可此人并不安分,使得王府一行难以管束,恐会教唆了慎王,横生枝节,肯定请皇上定夺。   越清眠单手托着下巴,眼睛里含着狡黠:“你仔细看看,这才是告状精。”   苍莫止笑出了声,知道越清眠这是在反驳他前几日说他小时候是告状精的事。   “不过这状告的不到位啊。”越清眠感叹道,“连我的姓都没加上,多失礼啊。”   “他没摸清你的身份,你的姓氏与京中的官员之家又对不上号,他大概觉得没有必要特地提。”苍莫止说。他不怀疑杜居对京中所有官员的姓氏都有所了解,毕竟他的养父是达安。不过没从“越”这个姓氏上联想到苍闻启和药芳山医谷,说明达安并不常与他提这些。   “我倒觉得挺有必要的。”越清眠嘴角一挑,挑了个空大的位置,在“大夫”两个字前加了个“越”。别人联想不到,皇上未必想不到。因为参与站队皇子的传言,皇上对他估计是很忌讳,所以苍闻启才那么急于跟他撇清关系。越是这样,越清眠越要给他们添堵,反正他日子过的不舒服,别人也别想舒服。   好在杜居字写的跟狗爬似的,越清眠的字写的也不怎么样,凑在里面还真不突兀。   苍莫止没说他这样太冒险,也没有劝阻的意思,还是那句话,越远离京中,他越有把握护住越清眠,所以这种小事,就随越清眠的意吧。   信重新折好让影七送出去,越清眠道:“这次影十六立功了,得奖他点好吃的。”   苍莫止赞同道:“等到了下一处地方,让影七带他出门转转,买点喜欢的。这小孩儿从小跟着我,我自认算不上什么好主子,却也没亏待过他。如今他被杜居指使的团团转,还得忍着脾气,不容易啊。”   越清眠笑他:“你这就像个惯孩子的老父亲。”   “算不上,最多算个兄长。”苍莫止是有亲妹妹的,但毕竟男女有别,是没能养在一处的。相比起来,还是影十六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更多。   *   原地住了三天,影二的伤可以拆线了。伤口愈合的很好,一点脓腐的迹象都没有,伤口干净干爽,状态喜人。   越清眠放心地给他的右腿也上了化淤的药,又让他一天三顿骨头汤喝着,只左腿等消肿了,就可以拄着拐下地活动了。右腿倒是得养上两三个月,固定用的竹片也不能拆,以免骨头长歪了,到时候更麻烦。   队伍重新启程,往前仰月城,过了仰月城就可以进入封地延州了。   这一路上还算平静,只是能明显感觉到天一日冷过一日。苍莫止继续装病,每天药喝的比影二都准时。杜居依旧在他的马车上伺候着,为了应付杜居,苍莫止不得不用内力升高自己的体温,让自己看起来跟发烧一样。每天反复个两三次,还真没惹杜居怀疑。   不过这样一直装病也不是办法,于是越清眠又想了个法子,说大家都是在京中伺候的,此行北上,身体多少都会有不适。未免大家水土不服,和王爷一样路上生病,他让厨房每天都熬一锅御寒健体的汤药,每个人每日都喝上一碗。   如此一来,苍莫止每天喝药就成了正常事。王爷肯定不会和大家一起喝大锅药,自己弄个小药罐煮就更正常了。   对此,杜居没表示出任何异议,这可不是他告完状心里有底了,而是他近几日因天寒,身体也不大舒服,巴不得喝点健体的药,生怕自己病了,被苍莫止借机剥夺了权。   立冬这日,天气意外的晴朗,甚至比前两天都暖和些。一行人离仰月城还有段距离,好在这一路过来没遇上雪,不然路难行不说,也不安全。一行人千里迢迢跟着苍莫止去封地,总要一个不差的抵达才好。   立冬在大惠是要吃饺子的,不过一行人实在没那个条件,只能稍微将就一下,苍莫止下令今日早些安顿,趁天亮出去买些卤味,给大家加餐。   每到一处地方,只要有时间,越清眠都会闲逛一番。倒不是无所事事的乱转,而是有目的的囤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顺便为影二后续的外敷药配药。   今日路上人格外少,大抵是一早买完东西就回家去了。这样的日子,家中总要做些好的,一家人围着桌子热乎乎地吃上顿饺子才好。   “公子,您的药包好了。”药童出声提醒。   “好。”越清眠走过去付了银子,刚提上药包,就听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大夫,救命!快救救我娘!”一身粗布衣,头上包着布巾的男人抱着位老妇人冲了进来,那大嗓门似乎震的窗棂都在响。   药童赶紧一脸紧张地迎过去:“先把病人放榻上。怎么了?病人什么情况?”   “我娘刚才正在打水,突然就瘫软在地,口鼻歪斜,动弹不得了。”男人放好母亲后,急切地说。   小童一听这不是他能解决的,脸上急色更重了:“大夫出门看诊了,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以您母亲这个症状,还是尽快找别家大夫看看吧。”   男子急的满头大汗:“离这儿最近的医馆走过去也要两刻,若大夫出诊的地方不远,我去请人回来。”   “远哪!是被牛车接走的。”若离的近,步行即可。   男子无法,也不敢再耽搁,就要抱起母亲寻找下家。   “把人放下。”越清眠出声道,“你这样颠簸移动,很可能让病情加重。”   男子顿时不敢动了,手足无措地站在榻边,急的眼圈都红了:“这可怎么办啊?娘,娘啊,您可别吓儿呀!”   越清眠推开男子,问药童:“有针灸用的针吗?”他出门没带药箱,手上没有合适的工具。   “有有有。”药童立刻回道,并跑去小柜里把针拿了出来。   越清眠让男人拉上屏风,伸手去挽妇人的衣裳。   男人忙问:“你是大夫?”   越清眠点点头:“你母亲这是中风了,越早治疗恢复的越好,不要耽误时间。”   男人一听,便什么都不再问了,赶紧拉上屏风在外在守着。   水沟,内关,三阴交,极泉,尺泽,委中,颊车,地仓……越清眠动作又轻又快,几个穴位扎下去,妇人明显身体没有那么不受控了。   越清眠微微松了口气,从屏风后转出来,提起桌上的毛笔写了方子——   麻黄、桂枝、防风、防己、杏仁、黄芩、人参、甘草、大枣、川芎、白芍、大附子、生姜。   越清眠将方子交给药童,又说了用法。   药童忙去照做了。   越清眠用帕子擦了擦手指沾上的墨,男人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大夫,我娘……”   “没事,留针一刻。你来的及时,很快就能恢复。你母亲大概是近来劳累了,加上可能受了寒,才导致中风。恢复过来后要好好保暖,不要太劳累。”越清眠耐心地解释,“年纪大了,又赶上这个容易着凉的时节,还是要多注意。”   “好的好的。”男人一脸感激,“您看诊金……”   男人拿不定诊金要给多少,毕竟越清眠看着不像本地人。   越清眠眨了眨眼睛,道:“诊金就不用了,你家有饺子吗?” 第15章   “饺子?”男人不确定的反问。   “嗯,如果有的话,不知能否余我几个?就当是诊金了。”越清眠说。   看他态度不像像玩笑,男人摸了摸脑袋道:“这怎么好意思?饺子才几个钱?”   照理来说大夫的诊金不会特别高,饺子又是肉又是面的,赶上价高的时候可比诊金还要高。可今天这可是救命的诊金,哪是一顿饺子能比的?   越清眠笑了笑:“我本是来买药的,并不为出诊,不收诊金也没什么。只是身边有人好这一口饺子,我又不擅于此,只能问一问你。”   如果是在京中,去各大饭馆酒馆逛一圈,肯定能买到饺子。但出了京,又是偏远之处,一路过来问了几家,都没有饺子卖,甚至今日厨子都早早回家过节去了。   男人“嘿呀”一声:“原来如此,公子若不嫌弃,就随我回家取饺子吧。我家馅和面都是现成的,就等着晚上包了。”   “如果没有多余的,也不必勉强。”越清眠道。百姓家里能准备多少食材?他也不好让人吃不上。   “不勉强不勉强,我备的不少。不过看我娘这个情形,晚上还是得吃得清淡些为好。我另给她做个肉沫菜粥,娘吃不下的饺子正好您拿走。”男人考虑的很周全。   越清眠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心情更好了:“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救命之恩,哪是一顿饺子能报答的呀。”男人乐呵呵地道。   留针结束后,越清眠给取了针。此时老妇人已经恢复神志,虽然嘴巴还有些歪斜,但说话无碍。正对着越清眠感谢之时,药铺的大夫回来了。得知情况,又为老妇人把了脉。   “小大夫妙手,老夫佩服。”老大夫自认若是自己来治,肯定恢复不了这么快。   越清眠谦虚道:“您过奖。只是之后还要多针两日,让口复正,就劳您费心了。”   他能确保老妇人身体无碍,但面上的恢复至少要再扎两次。总之医术不错的话,七日必能恢复的。   “应该的应该的。”之后老大夫又就穴位与越清眠进行了确定,一般主要应扎的穴位大夫都有数,但细在一些其他穴位上,这就跟草药的加减一样,每个大夫,或者说每个师承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等越清眠回到住处,天已经黑了。   不放心的苍莫止一听说他回来了,便迎了出来:“这是去哪儿了?”   越清眠没说话,只是提着盒子直接进了他的房间,把东西往桌上一放。   苍莫止疑惑:“给我的?”   越清眠挑眉,表示认同。   苍莫止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白胖胖的饺子!还有热气呢!   “你哪弄来的?”苍莫止惊讶地问。   “买的。”越清眠没准备解释太多,反正苍莫止吃下肚就得了。   苍莫止笑起来:“特地给我买的?”   越清眠拿过桌上的茶壶,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顺路而已。”   苍莫止笑的更开心了,像个得了一大块肉的小狼崽。   越清眠心下舒适,道:“晚饭还没好?”   “还没,应该快了。”   “那你先吃饺子吧,凉了不好吃。”越清眠不急着走,坐到桌前喝起了茶。   影七非常有眼色地送来了筷子,苍莫止便大快朵颐起来。   苍莫止是个喜欢吃饺子的,每次他到谷中小住,无论是否赶上节日,四师叔都会吩咐厨房做一份鲜肉饺子。所以冬至这一日,别人越清眠暂且不管,苍莫止的这顿饺子他还是得想想办法的。   “味道真好。”苍莫止动作慢,但吃得很开心。   “那就好。”苍莫止吃的好,越清眠就高兴。   “话说,从吃了你给我配的药,我的胃口好多了。”苍莫止这两日感觉格外明显。以前只以为是自己无法练武了,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人不怎么动,所以胃口变小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正如越清眠说的,是他身体底子出了问题。   对这个结果,越清眠很满意:“能吃就多吃,没有白吃的东西。”   苍莫止眼皮一掀,略有忧虑地问:“按你这药的作用,我不会变成个大胖子吧?”   越清眠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怎么?你还看不上胖子啊?”   苍莫止忙摇头:“不是。我这不是为以后打算吗?万一我手好了,要再上战场,身子太重不方便,马驮着我也费劲。”   他的长远打算越清眠是乐意听的,这说明苍莫止对自己的手恢复健康有信心,也等于是对他有信心:“放心,你现在需要补,我让你多吃一些,等你身体补的差不多了,我会给你安排药膳,不会让你吃起来没数。”   苍莫止嘿嘿一笑:“那就好。这饺子味道真好,你也吃几个吧。”   “不要。”越清眠果断拒绝。   “为什么?晚饭还没做好,先垫垫肚子呗。”   越清眠拿眼瞥他,一脸严肃地说:“我在里面下毒了。”   “哈哈哈哈哈。”苍莫止直接笑了出来,“什么毒?情毒吗?”   越清眠也被逗笑了:“想的美,小时候天天跟我打架,不给你下剧毒就不错了。”   “那你未免太记仇了吧,都多久远的事了,现在还记得。”苍莫止显然没信他下毒的事,继续吃着饺子。   “没办法,心眼小,就爱记仇。”越清眠耸耸肩,他从来不觉得心眼小有什么不好,受了欺负就算报仇了,也得记下来,都是教训!   “你记归记,但肯定不屑于用毒。”在苍莫止看来,越清眠是治病救人的小神医,他在谷中小住时,见过太多次越清眠为治好疑难杂症熬夜翻医书。为了得一味药效更好的草药,天不亮就上山去找。也会不辞辛苦为行动不便的村民送药复诊,而且都是不收诊金的。   越清眠脸上未见笑意,只道:“如果我真做过呢?”   苍莫止没有片刻的犹豫:“那一定是你没有别的法子了,不得已而为之。”   越清眠心底一软,终于又笑了起来:“吃你的吧。”   苍莫止再次邀请:“真不尝尝?味道真的很好。”   越清眠摇头:“我讨厌里面有肥肉。”   苍莫止了然一笑,没再勉强。饺子包子这种东西,没有三分肥也不香。但越清眠挑食就挑在这儿,如果没让他看到,就说是纯瘦肉的,他根本吃不出来,也就照单全收了。如果让他看到了,那就肯定是一筷子都不会动了。   “等到了封地,让他们给你包纯瘦肉的饺子。”苍莫止这话当然是哄他的,到时候悄悄加点肥的,不然不香不说,还柴。没办法,谁让越清眠吃饭挑呢?只能耍点小心思。   越清眠却是信了他的话的,说:“我要加白菜的。”   “没问题!”苍莫止应的那叫一个痛快。   一夜好眠。   次日天没亮,越清眠就醒了。左右没什么事,这会儿厨房早饭又还没开始做,越清眠索性拿了根木条,在院子里比划了起来。   苍莫止向来醒的早,听到动静,便推开了窗户。就见越清眠手里的木条挥的嗖嗖作响,每一招每一式都很利落,追求的不是力道,更多的是巧劲儿。   一套剑法练完,越清眠已经出汗了。   苍莫止依旧站在窗边,道:“之前你师父天天拿着小竹棍看着你练,也没见你练的这么用心。好不容易打一套,看起来也是马马虎虎。怎么?这是突然开窍了?”   他说的开窍指的是两方面,一是越清眠居然不用人逼着,自己就知道练了;二是和之前相比,越清眠的招式的确更漂亮了,无论力道还是巧劲儿,都是到位的。   上一世越清眠主动练武还是在苍莫止过世后。这一世他从离了京,就开始往回捡,也是为了万一遇上危险,他得有自保能力,这样苍莫止才能更安全。   越清眠把木条放到一边:“之前在谷里,实难想象会遇到危险。如今出门在外,有些之前懒怠的,现在也不敢了。”   这套说辞越清眠早就想好了。   苍莫止表示赞同:“这样很好,虽然辛苦点,但你能护住自己,我也放心些。当然了,你师父肯定也能安心不少。”   他补充了后面这一句,是不想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重。以免越清眠听着别扭。   两个人正说着,一只信鸽扇乎着翅膀飞进了院子。   苍莫止的笑意一收,没等他吩咐,守在一边的影七就抓住了鸽子,拆掉它脚上绑的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双手呈给苍莫止。   苍莫止脑袋往屋里一指,影七就立刻进了屋,显然苍莫止单手展开纸条有难度,需要影七帮忙。   随后,苍莫止又对越清眠招招手,示意他进屋。   越清眠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万一一会儿杜居过来,看我们都在屋里,指不定又要怎么琢磨。你自己看吧,我去厨房转一圈。”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苍莫止点点头,逗他道:“一会儿给我送饭过来?”   越清眠认真琢磨了一下,说:“也行。”   苍莫止笑得更开心了:“可不敢劳烦你,回头再记我一笔,给我药里加黄连。”   越清眠懒的理他,帮他合上了窗子,便往厨房去了。   影七将纸条展开给苍莫止看,上面写着:父皇突发头疼,多日不见好转。医谷闭谷不出,暂无大夫可用。 第16章   医谷闭谷了,这是苍莫止没想到的。可细想来也合理,医谷受了重创,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既然能把越清眠逐出谷,想必损失惨重不说,也需要通过此来让医谷内部人心稳定。   周载帝的头疼在他初登基那会儿犯过一次,太医束手无策,治了十多天毫无起色,无奈之下,只好请了越清眠的师父入宫。   越清眠的师父医术了得,针灸加汤药,没出三天就让周载帝痊愈了,而且多年未再犯过。没想到一个一切如常的早晨,周载帝的头疼突然又开始了。现在医谷闭谷了,太医指望不上,的确够皇上烦心了。   苍莫止琢磨着,不知杜居的信具体什么时间能送到的京中,应该是很快的。他父皇应该能从越清眠加的“越”字上猜到他在这儿。估计若实在没有好的办法,肯定得想办法找越清眠帮忙了。   原本只是想给皇上添堵的行为,歪打正着的可能会让他们获得一定的主动权,甚至可能成为杜居的掣肘。   “给二哥回信,就说越清眠在我这儿。”苍莫止手不灵活后,写信这种事都是影七帮他完成。   “是。”影七领命,当着苍莫止的面儿把回信写好。   早饭做好,越清眠是第一个吃上的。苍莫止那份根本不用他操心,下人们肯定会第一时间给他送过去。   等他吃完饭,溜达着回到院子,就被苍莫止叫了过去,跟他说了周载帝头疼复发的事。   比起周载帝的头疼,他更意外的是医谷闭谷这件事。上一世他去了封地后就没再关注过医谷的种种,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担心医谷?”苍莫止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有点儿。”越清眠如实道,对着苍莫止,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苍莫止:“我让影卫去看看。”   越清眠犹豫了一下,拒绝道:“不必了。或许我们都不去打听,对医谷来说更容易休养生息。”   医谷闭谷就是表明自己不想参与世事了。如果苍莫止的人被发现了,对医谷来说毫无益处,逐他出谷的意义也变得没那么大了,甚至会有暗渡陈仓之嫌。   “真担心的话,还是让影卫们去看一眼吧。让他们小心行事,应该不会有问题。”苍莫止对自己影卫的身手是有信心的。   越清眠坚决地摇摇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就这样吧。我相信师父,也相信师叔们,一定会让医谷恢复如初的。”   毕竟当初他再得知医谷消息的时候,医谷已经恢复生息,他师父还在四处找他。虽然小师妹出了些意外,但足以说明他现在什么都不做并不是坏事。   “好。”既然越清眠决定了,苍莫止便不再多劝了,“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   越清眠微笑着点点头,这才把话题转到周载帝身上:“你怎么知道皇上头疼复发了?”   苍莫止一脸“你也太小看我了”的表情,道:“我在宫里的人可比他安排在我身边的人多多了。”   越清眠倒是忘记这一层了,苍莫止的兄长妹妹都在宫中,只要安排得当,不说事事通达,至少传递个重要事情不成问题。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越清眠问,他也想到皇上找不到医谷的人,说不定在得知他在这边后,会来找他。   “我没打算,这要看你了。”他不怀疑越清眠是能治的,至于治不治,要怎么治,全得看越清眠。   越清眠沉吟了片刻,说:“我再想想。”   如两人所料,没出两日,宫中就来人了。不知道是觉得皇上生病不可张扬,还是不想给苍莫止居功的机会,这次来的是生面孔。手上拿着皇上密令牌,没有作假的可能。   来人恭恭敬敬给苍莫止问了安,然后向越清眠说明了皇上的情况,并带来了太医院写的脉案。   越清眠神色凝重地说:“之前为圣上治病的是我师父,我并不清楚现在圣上的脉象与当年的区别。只能回忆一下师父当初下的药方,斟酌计量,需要些时日。”   反正这些人并不知道他的水平,越清眠拖延几日也无妨,反正遭罪的是周载帝,而且他还有其他打算。   “应该的。”来人谨慎地应道,“还请越大夫尽快。”   “好。另外,几位既然秘密而来,若有人问起,就只说是京中员外病了,之前是我给治的,这次再过来找我拿药。”越清眠把话说得很含糊。   这正合了来人的意,他们本就接到命令,把事情办完早点回来,不要逗留太久,尽量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要让苍莫止占功。   “一切都听越大夫安排。”来人道。   队伍里突然多了几个人,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如今越清眠已经帮他们想好了说辞,还是合他们意的说辞,他们自然会照做。   杜居很快就发现了为越清眠而来的人,小心打听之下,知道是京中人找越清眠看病的,听说给的诊金相当可观。   想到越清眠能赚到钱,还能刷到一波好名声,杜居就比自己名声坏了还难受。   “越大夫好医术,让京中人不远万里追来找你开方子。”杜居语气怎么听怎么酸,他还没忘被越清眠灌药的事。从越清眠来了,他在府上的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给宫中去的信到现在还没收到回复,让他越等越心焦。   越清眠这会儿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是老患者了,赶上时节不好,病情总会有反复。”   “既然如此,越大夫怎么不去京中呢?以越大夫的本事,去京中应该能过得不错。”杜居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完全不像那么回事,酸的很。   越清眠一边检查着今天给大家准备的药,一边道:“京中虽有我治过的患者,效果也还不错,但在京中我还没有打开名声,去了也未必有容身之地,还不如跟着王爷。”   杜居眼神暗了暗:“边地苦寒,实在无法与京中相比。”   “是啊。”越清眠把检查好的药重新包好,“若是能靠这位贵人在京中闯出点名声,届时我再到京中会好过许多。”   杜居皱了皱眉:“王爷待你那样好,你居然还想着回京?”   越清眠不知道杜居到底是用什么心态说出这句话的,不过他回答的很从容:“有何不可?我若能回京中,且能有一席之地,大家知道我是慎王的友人,对慎王的声望也有好处。”   杜居一时居然没想到反驳的理由,辅一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苍莫止。   苍莫止一脸寒霜,似乎是听到越清眠的话不高兴了。想来也是,任谁听到这种遇上富贵就要跑的言论,心情都不会好。   越清眠站起身,叫了声“王爷”。苍莫止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回了房间。   杜居压着翘起的嘴角,他现在心里挺矛盾的,一方面乐意看到越清眠和苍莫止闹矛盾,甚至巴不得他们反目;另一方面又怕越清眠越真的去京里为苍莫止赚了名声,那样他就等于是辜负了皇上所托,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越清眠一刻都没等,赶紧追着进了苍莫止的屋,看起来是去哄人的。   杜居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想到越清眠也有今天,活该!   进了房间,就见苍莫止站在桌边倒茶,脸上依旧没表情。   “生气了?”越清眠问。哄人真不是他的性格,他长这么大只有别人哄他的份。   苍莫止不说话。   越清眠在心里叹气:“我这不是故意说给杜居听的吗?”   苍莫止看了他一眼:“我就想听越大夫说几句好听的,不行吗?”   越清眠被他弄笑了:“行。慎王大人有大量,勿计较我的混话。”   苍莫止似是听舒服了,表情也不那样冷淡了。   越清眠笑的颇为无奈,道:“现在就看杜居上不上钩了。”   “你想怎么做?”苍莫止问他。他生气的确是装给杜居看的,只要杜居信了,才能放心地针对越清眠。   “你别问,等着看就行了。”越清眠神神秘秘地说,还向苍莫止眨了眨眼睛,漂亮的脸配上狡黠的表情,特别招人。   苍莫止看着他,认真道:“注意安全。”   不问,是他对越清眠的信任。   “放心,不会让你少一个大夫的。”越清眠说完,便出去了,还摆出一副没劝好的样子,苦恼全写脸上了。   皇上派来的人很会做人,一边低调行事,一边给队伍一行人添置吃食,细致周到没有架子,看起来真的跟皇家没有半文钱关系,就是纯来求医的。   让人等了三天,这三天越清眠都表现得很忙碌,像是在为记起方子苦恼,又像是在各种尝试加减方子。终于在第三天晚上,把方子写好交给了来人。   这期间杜居也没闲着,一边监视着来求医人几个人,一边打听着如果越清眠治好了对方,会得到多少好处。在听到对方说只要越大夫开口,他们家主人定当全力达成后,那种嫉妒和不安在他心里达到了顶峰。   原定的回京之日赶上大暴雨,来人无法立刻启程,只能多留一晚。而毫无减小趋势的大暴雨使得他们住处的多处屋子漏水,也包括来人住的房间,大家纷纷出来找东西接水,很是混乱了一阵。   越清眠倒是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时,来人还未出发,而是在门口等他。   “怎么了?”越清眠望了一眼雨过天晴的天空问。   “慎王提醒奴才,昨夜雨中混乱,衣服荷包都淋了雨,让奴才检查无碍了再回去。药方也有些淋湿了,但字尚清楚,请越大夫再过目一次,奴才就启程了。”来人语气依旧恭敬。宫中人能一直有这个态度,肯定是被严厉提醒多次了。   越清眠点点头向他伸出手。   对方把药方放到他手上,越清眠打开一看,眉头瞬间一紧:“这不是我之前写的方子!”   来人吓的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小的绝对没有换过方子。”   越清眠神色凝重道:“你们先起来,幸亏发现的早,我重写一份就是。”   几个人这才站起身,越清眠放低了声音,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谁要这么做,又是要针对谁,但你们的谨慎不仅救了你们自己,也救了我。”   他话说的诚恳,直接把自己和来人绑到了一条船上。   “还要多谢慎王提醒。”来人严肃道。   越清眠把几个人让进屋,才问:“昨天谁进过你们的房间?”   几个人想了想,说:“昨夜雨急,房间漏雨厉害,我们出门找盆接水,是王爷身边的杜管家帮忙搬的。”   越清眠沉默了片刻,没再多问,提笔重新写了药方:“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既然早发现了,没有酿成严重后果,这事就不要追究了。杜管家是皇上赐给王爷的,应该错不了。”   其中一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越大夫,我见你和杜管家关系并不好。”   这几日他们看在眼里,杜居跟越清眠说话总觉得酸酸的,不怎么中听,还一直在假装不经意地打听他们主人的情况。   “都是王爷身边的人,我与杜管家是合不来,但实在不想给王爷惹麻烦。既然是王爷提醒的,这事就到此为止吧。请各位带着药方安心回去,若皇上不见好,可再来寻我。”越清眠真是难得说话这么有礼。   “越大夫大义。”几个人向他行礼,重新接过药方后便一刻不敢耽搁地告辞了。   越清眠看着这些人离开,嘴角勾起笑意。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不可能不把事情告诉皇上。如果是平常,皇上疑心不会那么重,但现在不同,被病痛折磨多日的人耐心只会更差,也更敏感多疑。   他其实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万一杜居不打方子的主意,他会让影七去做手脚。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杜居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他的机会。况且是在被他灌过药后,杜居肯定得找回面子。 第17章   宫中来人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将药方和针灸穴位呈给周载帝。   太医院按药方抓药煎制,院首按所示穴位为周载帝针灸,虽然不像当初越清眠师父那样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显然比太医院之前的方法强多了,至少他的头疼已经不那么剧烈,人也不那样紧绷了。   “皇上,留针一刻后,臣再来为您取针。”院首道。   周载帝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对贴身大太监达安道:“去给朕盯着药,煎好立刻送来。”   达安忙应了“是”,便赶着去了。现在皇上的头疼有所缓解,估计喝了药能安稳睡上一觉,这对多日来无法久睡的皇上来说不可能不急,他得去催着点,别耽误了事。   达安退了后,周载帝把派去的人重新叫了进来,问了慎王队中的情况。   他们都是周载帝的奴才,就算越清眠跟他们说了药方被换的事不必提,他们还是如实说了。   “你是说杜居换了朕的药方?”周载帝语气不怒自威。   “杜居并不知道是您的药方,为低调行事,越大夫让奴才自称是京中员外的家仆。”   周载帝的脸色没有半分好转,又问:“越清眠和杜居的关系很不好?”   “依奴才看到的,的确是这样。越大夫倒不与杜居多说什么。反倒是杜居,跟越大夫说话总话里有话的样子,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不屑,总之语气不是很友善。”他们得了慎王的恩,重新让越清眠审了药方才回的京,否则可能连命都没了,所以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上肯定是倾向于慎王这边的。   周载帝早就收到了杜居的信,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让人去找越清眠拿药方。不过他一开始只以为杜居是按他的吩咐办事,把路上的种种事情如实向他汇报。可现在看来,杜居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实,几分是夸大其词,还不好说。   “慎王的队伍里的确是杜居在管事?”周载帝再问。   “是,一应都由杜居安排。”   “以越清眠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应该是不容易的。”周载帝没走心地笑了笑,他听说过越清眠的坏脾气,虽然越清眠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但自小成名的小神医,有点脾气很正常。如今能忍着不发,估计是实在无处可去了,只能跟着苍莫止。   “慎王的手可有起色?”想到越清眠小神医的名头,他就不得不关注苍莫止的手。   “奴才未见慎王的手有好转,大部分事还是需要身边的人去做。”   周载帝松了口气,道:“下去吧。”   “是。”   待人走后,周载帝叫了一声“宁禄”,从寝殿走出一位老太监,年纪比达安长不少,是之前跟着周载帝母妃的。   周载帝母妃过世后,宁禄和掌事嬷嬷自请去守陵,直到上个月,才被周载帝叫了回来。   “你都听到了吧?”周载帝问。   “是。”宁禄站在一侧,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形并不佝偻。   “你说朕让杜居跟着莫止去,是不是选错了?”   宁禄就算守陵多年,对宫中的事却不是完全不知的。相反,他对周载帝的了解甚至比达安都深。周载帝问出这句话,并不是真的想听意见,而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只差有个人帮他说出来。   宁禄低着头,说:“杜居是达安的养子,却不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您信得过他,让他随着慎王去了,是他不堪大用,收不住心思,不能为您所用。虽说这次几个奴才冒用了员外之名,可说句不该说的,您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上越清眠的地方,加上医谷受重创闭谷不出,就更不宜轻易惹恼越清眠了。”   周载帝没有打断他的话,显然是听得舒心的。   宁禄继续道:“少了一个不堪大用的杜居,您还有许多可用的。可少了越清眠,万一您头疼再发作,江山社稷可如何是好?就算越清眠不与杜居计较,以后杜居若再动手脚,防不胜防。”   周载帝笑起来:“你为朕想的很周全。如今越清眠跟着老三去了封地也好,储君之位的确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大夫应该掺和的。可惜宫中太医不争气,朕不少得得用他,把他留在朕能找到的地方,又远离权利中心,甚好。”   “皇上圣明。”宁禄行礼道,“若皇上信得过,剩下的就交给奴才办吧。”   周载帝笑得更开心了:“能为朕分忧的,也就只有你了。达安虽忠心,但从当了太监总管,心就大了。只可惜能力不足,终究是差了几番阅历。”   他这一番话,等于是给达安和宁禄的地位定了性,也给杜居定了结局。   皇上是否已有决断,是否会按自己想的发展,越清眠并不确定,倒是杜居近来没有作妖,越清眠多少还是满意的。   影二的左膝已经大好,可以拄着拐杖下地活动了,影卫们脸上也见了笑模样,尤其是影十六,就差把“开心”两个字写脑门上了。   来到仰月城,队伍遇上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下的很大,行路艰难,杜居也没敢催促,非常配合地找了处地方暂住。   “如果没遇上雪,再走七-八日,就可到达延州了。”越清眠看着窗外还未停下的雪,眼睛被雪光映的格外明亮。   医谷地处偏南,虽然每年也会有两三场雪,但都是落地即化的那种,实在没有什么雪景可言。而京中的雪也少有特别大的,且只要一停就会被扫起来,很是无趣。只有跟着师父北上行医时,才会遇上这样的大雪,路面上一个脚印都不会留下,就像无人之境。每每下雪,师父就会往炉子里丢两个红薯,待烤的外焦内软,便拿出来给他吃,那股子甜,越清眠一直很喜欢。   如今师父不在身边,越清眠只能自己往火堆了丢红薯了。   “左右不差这几日,就当是给我们修整的时间了。虽然仰月城离延州不算远,可东西比延州丰富不少。看看还有什么差的,再补一些。”苍莫止倒是想的开。   最近苍莫止的心情不错,就算他不喜欢延州,那里以后也是他的地方,所以离自己的地方越近,苍莫止越安心。另外,杜居最近都没有再往京中送信,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并不是坏事。   “也是。”越清眠用木棍戳了戳炉子里的火,没闻到红薯的香味,就还需要等一阵。   苍莫止打量了他一番,又道:“正好趁在这小住,你去买几身厚衣裳。”   “我衣裳够用。”越清眠自己有添置。   苍莫止道:“延州不产棉花,你以后想做衣服可没有现在方便。”仰月城也不产,不过秋收刚过去不久,商队往来成衣店应该会有不少存货。   越清眠想了想,说:“那就买给棉花吧,成衣样式我不一定喜欢,现做又费时间。带棉花过去想做再做很方便。到时候影卫们添置衣裳也有棉花可用。”   “这是个好办法。”苍莫止赞同。平时就罢了,今年他们肯定要在延州过第一个年,到时候所有人都要添置新衣,这是不能马虎的。   “那明日若雪停了,我出去看看。”越清眠道。延州邻近边关,如果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商队是不会往那边去的,所以就连买棉花都不占便宜。   两个人坐在一起烤火,外面雪未停,没有特别要做的事,下人们也不会乱走动,小院格外安静。   左右无事,越清眠又给苍莫止把了脉,颇为满意地点头:“身体补的不错,后天给你安排上药膳。”   苍莫止知道越清眠并不是在表扬他听话,有好好吃药。而是在赞自己医术好,这么快就能帮他把身体补上来。   “越大夫医术了得,果然还得越大夫为我调养才能见效这样快。”苍莫止非常给面子地顺毛撸。   哪怕知道苍莫止是特意这样说哄他高兴的,越清眠也很吃这一套,得意道:“改天我心情好了,亲自给你做一顿药膳。”   “好。”苍莫止没有拒绝,哪怕药膳不好吃,只要是越清眠做的,他都会好好吃。   红薯烤好后,两个人分着吃了,之后越清眠就把苍莫止赶回去睡觉了,他自己则就着雪景,根据苍莫止刚才的脉象,重新完善了药膳,待明日去买棉花时,顺便把食材买了。   俗话说的好,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越清眠带着影十六满意地从成衣铺子出来,他们今天收获不错,得了品质很好的棉花,晚些时候老板会把棉花送到他们暂住的地方。   “天冷,先带你去吃顿热乎的,我们再去给你家王爷买食材。”越清眠对影十六道。   影十六对能跟着越清眠出来办事很开心,逛街嘛,哪个小孩子能不高兴?   “是。”影十六话音刚落,两个人就感觉到一阵晃动。   越清眠本能地护住影十六,周遭店里的人也感觉到了,纷纷尖叫着往外跑。   弹指间,晃动便结束了,但人们还在纷纷往外跑,显然受惊不轻。   影十六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越清眠挡在身后,顿时觉得自己失职,怎么好让越大夫保护他呢?   可眼下不是说这个时候,影十六感觉还有些恍惚,甚至有点头晕,便问:“越大夫,刚才这是?”   “地龙翻身。”越清眠面无表情地说。   他四下看了一圈,周围的房屋并没有倒塌,也没有开裂,要么是震的轻,要么是地龙翻身的中心不在仰月城内。   影十六一脸惊讶,喃喃道:“这就是地龙翻身啊……”   越清眠没跟他多解释,只道:“走,我们先回去。”如果只是轻震便罢了,就怕这震感是中心传过来的,那样的话恐怕中心受损会相当严重,又赶上雪刚停,百姓们恐怕要遭殃。 第18章   影十六一脸严肃地跟着越清眠往回走。刚才地动的时候他还没有慌,倒是现在感觉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像是在防备会再次来临的震感。   越清眠步伐很快,不知道现在暂住的地方是什么情况。路上都是躲出来的百姓,大家不敢回去,很多人都是惊恐未定的样子,妇人们更是护紧了孩子,生怕再晃动起来,伤到孩子。老人们则对着天反复念叨着、祈祷着,希望老天爷网开一面,不要生气,给百姓们一条活路。   大惠地龙翻身的次数不多,有几次过于强烈的震动都记录在案,上一次造成重大损失的还是先皇刚继位的时候。那时民间就在传言,说先帝的皇位来的不正,这是天罚。   为平息留言,先帝大肆祭天祭祖,减税救灾。大惠在先帝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未再有大的灾情,就连水灾都极少,民间的传言这才慢慢销声匿迹。   两个人还没走到住处,就遇上带着人出来寻他们的影七。   见两人无恙,影七松了口气,对越清眠行礼道:“越大夫平安就好,王爷急的不行,派属下出来寻您。您快些回去吧。”   越清眠微微点头,跟着影七他们一起往回走,并问:“住处没问题吧?”   影七:“没有。只有几个丫鬟吓到了,打翻了几个碗碟,其他都好。”   “那就好。”越清眠放心了,“派人去查哪里受灾最重了吗?”   “王爷已经派了影卫们四散去查,估计最晚后天能有结果。”影七如实答。   越清眠知道苍莫止不可能袖手旁观。若说好消息,那应该是依此处的损失来看,地龙翻身的中心应该离延州还有不短的距离。只要不波及延州,他们到封地后就不至于面临过大的困难,难以休养生息。   说实话,遇上地龙翻身的事并不在越清眠的记忆中。想来应该是上一世他们行的较快,这个时候早就到延州了,所以毫无感知。而到了延州后,作为封地王的苍莫止也不能随意走动了,所以即便后来知道这边有地龙翻身的事,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半点。   回到住处,丫鬟们已经收拾好了打碎的碗碟,只是心惊未定,走路做事都小心翼翼的。护卫和影卫们倒是还好,见的事多了,心惊平的快,已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没事吧?”见他回来了,苍莫止松了口气。   “没事。棉花已经买好了,不过估计今天应该是送不过来了。百姓们受了惊吓,这会儿都无心做事,待在街上缓神呢。”越清眠并不觉得百姓们的做法有任何问题,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震,这个时候待在外面反而安全。只是天冷,保不齐待久了,染上风寒的人就会多起来。   “不急。”苍莫止单手给越清眠倒了茶,为了方便苍莫止倒茶,他屋中壶里的茶都只有半壶,“眼下不确定前路是否安全,有没有震下山石挡路,我想在这儿多住几日,等影卫们把路况打探清楚了,我们再出发。”   越清眠十分赞同:“如此甚好。”   苍莫止打量着他的神色,片刻才问:“吓着没?”   越清眠挑眉笑起来:“哪那么容易被吓着?只是之前只在地志上见过,没想到自己居然亲历了一次。幸好没有大的损失,否则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是啊。”苍莫止也是第一次遇上,刚才地动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跑出去,而是越清眠是否安全。   “你的药膳食材没买成,赶明儿我再去买吧。”   “不急。”苍莫止对药膳好感度不高,以前在医谷不是没吃过,就算知道对自己的身体有好处,也是能晚吃一天算一天。   越清眠见苍莫止桌上有未动的文房四宝,便在砚台里添了一匙水,拿起墨块缓慢磨起来:“我写个安神的方子,让大家都喝上一碗,晚上能睡个好觉。”   “还是你想的周全。”侍卫和影卫应该还好,但像丫鬟和有了些年纪的婆子仆从,很可能难以安眠。   茯苓、茯神、人参、志远各一两,石菖蒲和龙齿各五钱。   药方写好后,越清眠把他交给苍莫止,让他派人去抓药:“这东西本是练成蜜丸服用效果更佳。不过眼下咱们没那个工夫,就煎成汤药服用吧。”   “都好,有用就行。”苍莫止信得过越清眠的医术,一切听越清眠安排就是了。   服药后,队伍一行人一夜好眠,甚至连梦都没做。次日上下就都恢复了应有的秩序,只等影卫们回来汇报情况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有长时间睡眠不好的仆人大着胆子来找越清眠看诊。任哪个长期睡不好觉的人在得以安睡一整晚后,都希望能维持这样的好睡眠。所以抱着试试的态度,哪怕最后越清眠拒绝给他看诊,也没关系。   身为医者,越清眠向来不看出身,不看银钱,何况还是苍莫止的仆人。越清眠二话不说就帮着看了。   有一就有二,得知越清眠并不端架子,看诊仔细还不收诊金,几个身体不略有不适的下人们也纷纷到越清眠的屋前报到。   这一天,就属越清眠的屋前最为热闹。   苍莫止看着老老实实在那儿排队的下人们,无奈又想笑。以越清眠的医术,只要他想,在哪儿都是吃得开的。可想到越清眠来者不拒的看诊,以后肯定会导致患者越来越多,甚至会影响越清眠休息,他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第三天,影卫们陆续都回来了,众人才得知地龙翻身最严重的是广橡县。   广橡县位于仰月城的东边。去延州的两条路要么是途经仰月城,像他们现在这样;要么是走另一边的古崖城,那样就会途经广橡县。   “广橡县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县衙大门紧闭,百姓砸门不应。在属下离开时,仍没听说有发赈灾粮。”影四汇报着情况。   苍莫止眉头紧皱:“知县是死衙门里了?”   不然怎么可能不开门赈灾?就算缺粮缺钱,至少也应该先安排百姓们自救,再向朝廷求助。   “没有。”影四脸色也不好看,“属下潜入县衙看过了,虽然县衙的房屋也有破损,但并未造成伤亡。知县躲在里面闭门不出,一直在与师爷商量对策。听那意思是知县已经在广橡县干了七年,明年开春有望升任,这会儿不敢有事,怕政绩不好看,升迁无望。”   “就这样的人还想升迁?大惠的好官是死绝了吗?”苍莫止怒不可遏。一方父母官,出了大事只想着自己的政绩,简直可笑!   “王爷息怒。”影四看到这样的官员也生气,但又着实没法子。   苍莫止捏着拳头,咬着牙关,他有气也发不出来,他现在只是个被赶去封地的王爷,管多了不在他的封地范围内的事,难免遭受非议,管少了心里又过不去。   “跑了几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越清眠开口帮苍莫止做了主。   影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都没多看苍莫止一眼,应了“是”后,就退了出去。   苍莫止一直没动,是在考量,也是在无奈。   “想去?”越清眠喝着茶问,表现的比苍莫止轻松多了。   “想,但没有合适的理由。”他若未在期限内到达封地,他父皇恐怕会不高兴。   越清眠轻笑一声:“那就去,理由就是越大夫要去救助受伤的百姓。”   苍莫止犹豫着问:“能行?”他并不想把原因推到越清眠身上。   “放在以前肯定不行,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皇上还指望我给他治头疼呢,不会想得罪我。而且我是大夫,有天灾我要去很正常。”越清眠说。   苍莫止了解自己的父皇:“如果父皇头疼好了,可能就不会顾忌太多了。”   越清眠:“那也得我让他好不是?”   苍莫止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了:“什么意思?”   越清眠直言:“我师父之前给皇上治头疼的方子我背过,我在里面少用了两味药,能保证皇上的头疼有所缓解,但短时间内不可能痊愈。”   苍莫止没想到越清眠如此大胆,连他父皇也敢算计。   越清眠不甚在意地继续道:“见效皇上才信得过我,信得过才有可能达到我想要的结果。而且如此一来,他就得保证我们都得顺利到封地,谁给我们找麻烦就等于是给皇上找麻烦。”   不得不承认,越清眠分析的很到位,苍莫止也不得不对他的后手表示佩服:“万一父皇急了,把你召入京中呢?到时候我去封地这一路依旧是没保障的。”   越清眠嫌弃到:“你是不是傻?他要想召我回京,就不会只是派人来拿药方了。再说,京中来回路程不短,到了这里了再想做手脚拦我们的路,也太晚了。说到底,这还得谢我师父,要不是医谷闭谷了,这等好事也轮不到你我。”   对医谷,越清眠肯定不能完全不担心,但他现在人在仰月,实在做不了太多,只能留到以后再说了。   “我会让人打听着医谷的情况,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苍莫止说。这应该是越清眠最想知道的,而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让二哥帮忙关注着即可。   “好。”越清眠再次露出笑容,“那让下面人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出发去广橡县。” 第19章   还没进入广橡县的地界,就已经能看到滚落的山石和连根拔起的树木,放眼望去一片狼藉。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以免走太急,被绊倒或者划伤,就不值当了。好在路没有被完全挡住,否则前行都成问题,光挖路都得费好大工夫。   进了县内,眼前的景象简直触目惊心,倒塌的房屋,流离失所的灾民,被麻布盖上的尸体,哭闹不止的孩童,无处不是疮痍之色,无处不需救助。   越清眠在与苍莫止商议后,决定他带几个身手较好的,先救助这些伤者,苍莫止则带着人直奔县衙。   能用作止血的草药越清眠在仰月城临时买了不少,这些只能针对轻伤的,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即可。而伤情较重的,则需要另开药物。   原本计划的很好,等越清眠真开始给受伤的百姓看上病了,才知道是自己想简单了。房屋树木倒塌,外伤的患者自然不少,但还有不少被砸中背部和前胸的,除了外伤,内伤也不容小觑。越清眠的内伤药准备的不足,需要百姓们去药铺抓药。但问题就出在抓药上,很多药铺都震塌了,根本挖不出药来。而那些尚能抓药的药铺价格涨的吓人,就连诊金都出奇的高。别看这样,想请个大夫过来看病都很难,大夫就那么多,伤患是大夫的好几倍,根本忙不过来。   越清眠只能在心里叹气,尽量稳住内伤病人的病情,等待苍莫止那边想办法把药价压下来,否则病患吃不起药,他这病等于是白看了。   苍莫止这边很直接,到了县衙就直接让人把大门撞开了。   知县慌的很,让家丁护着,质问是何人敢擅闯县衙,可知罪当如何?   苍莫止根本不与他废话,让人捆了知县和师爷,就给推到了门口。   多日来,县衙门口早已聚集了无数前来求助的百姓。大家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地等着知县开仓放粮,到后来麻木无助,无处可去之下,只能在这守着,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也不敢离开。   两人被压到众百姓面前,七影大声道:“慎王得知广橡县灾情,特地绕路而来。知县为一己私欲,弃百姓于不顾,王爷会如实禀明皇上,请皇上定夺。各位百姓稍安勿躁,待王爷点清粮仓,会为大家放粮赈灾。”   “多谢慎王为我们做主啊!”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随后百姓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多日来的绝望总算看到了希望的光,这对他们来说就是生的希望。   苍莫止摆摆手:“都起来吧,无需跪我。天灾当前,朝廷支援还未到,诸位需齐心协力,相互帮助,在寒冬来临前,修缮好容身之所,其他可待来年入春再议。”   “是!”百姓们齐声应着,有人给他们出了主意,他们有了方向,就知道应该如何做了。   苍莫止先一步转身进了县衙,如今县中完好的住所不多,他们人多,住县衙正好。至于知县住哪儿?依他看,柴房就很好。   “王爷,下官是朝廷命官,您这样私自捆绑,有违律法,皇上知道定会为下官做主的!”   知县刚喊完,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块石头,直接砸在了他头上,之后更多石子砸过来,惊吓加上疼痛,让知县哇哇大叫。放在平时,百姓们肯定不敢如此,但现在不仅有慎王做主,还有连日来的愤怒和不满,外加群情激愤之下,原本没想动手的也忍不住了。   知县挨几下打让百姓们泄愤,对后面百姓们齐心协力重建广橡县是有利的。只要不打死了,知县挨几下是应该的,毕竟是他罔顾百姓在先。   片刻之后,知县被带回了县衙关在了柴房,他的家眷也如数被带到偏远的小院,其他地方则被苍莫止的人给占了。   占了县衙,苍莫止的人肯定得干人事。一部分人去清点粮仓,如今刚秋收不久,粮仓应该不存在缺粮的情况。另一部分人上街了解各街巷和周围村落的灾情,好的针对性地对修复做安排。   苍莫止则带着人去了柴房,让知县写折子上报朝廷,等待朝廷派人支援。   这是知县最不想做的,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王爷,广橡县的政务您不应该插手,下官若写了折子,势必要把您到这儿的消息禀明圣上,到时王爷就有插手县衙事务之嫌,王爷应该懂得避讳才是。”   苍莫止意识到一个小小的知县都敢威胁他,可见他被派往封地在朝廷命官眼里是个什么想法。说句扎心的话,他就等于是被踢出储君的争夺了,所以即便是个知县,只要站队对了,就不会怕他。   这叫什么?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苍莫止有点想笑,他可不是凤凰。   “闭上你的嘴,把折子写了。给你两刻时间,晚一刻就剁你一根手指。我倒要看看,缺了手指的朝廷命官,还能不能继续当官。”苍莫止的语气满是威胁,既然越清眠已经给了他底气,他就得把这份底气用好。   知县没想到他丝毫没听进去,加上苍莫止长年征战,身上的肃杀之气不容忽视,他实在不敢抵死不从,更不想失去手指,便鹌鹑般地拿起了毛笔。   苍莫止让人盯着,他则来到县衙门口,等着越清眠的消息。   等了没多久,影十六就回来了。带来了越清眠写的两张方子,一个是止血定痛散,一个是刀伤散,都是治疗外伤的。还有一些治内伤的草药名,让苍莫止帮着备上。   最后影十六拿出一张纸条,说:“这是越大夫让属下务必亲交于您的,说只有您可以看。”   苍莫止没急着打开纸条,只问:“他今晚不回来了?”   “是,伤患太多,还有许多人被压在废墟下面。我们的人在帮着挖,越大夫忙着治疗伤者,实在脱不开身。属下回来的路上打听了几家药铺,又问了几位百姓,听说药价一日高过一日,越大夫要的这些药,恐怕不易得,还得请主子想办法了。”   苍莫止点头,这对他来说不算事:“他没再说别的?”   影十六实心眼,没考虑到自家主子是想多听些越清眠的消息,非常耿直地回道:“没了。越大夫救人很忙的,没空说那么多话。”   苍莫止:“……”   以前他只觉得小十六这孩子性子直,现在感觉是应该找个人教教他说话的方式了。   毕竟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苍莫止着不忍心说他,就道:“行了,你接下来是休息还是去找清眠?”   影十六严肃道:“属下去找越大夫,灾民日子难,属下能帮上一点小忙也是好的。”   苍莫止点点头:“行,你去吧,自己也注意安全。明天无论治的怎么样了,都把清眠带回来休息。大夫熬坏了身体,吃亏的还是病人。”   “是!”影十六应着就闪没影了。   苍莫止回到房间,才打开纸条,越清眠把纸条折的很简单,他单手也能打开。纸上写着——可派人去京中散布地龙翻身乃天罚,应是皇上未顾慎王战功,把人赶去偏远封,遭致上天不满。   这招虽险,但他父皇为了平息议论,除了祈福外,应该也会全力救助广橡县,有了朝廷的救助,物价就可以降下来,修缮速度也会变快,还会有更多的粮物运来,能让百姓们顺利过冬。   而且他们来到广橡县来救人,给人感觉肯定是自顾不暇的,哪有那个精力去京中散布这些?所以并不容易怀疑到他们身上。加上他父皇还需要越清眠治病,应该就更愿意派更多的人到广橡县来赈灾了,届时才能让越清眠腾出手来为他的药方斟酌。   想到此,苍莫止不禁笑起来。自从越清眠来到他身边,他好像无论做什么事都顺起来了。这若放在之前,他大概还得发愁怎么才能让朝廷多带些赈灾所需过来。   知县的折子写好后,苍莫止让自己的人乔装成县衙的人,快马加鞭地把折子送入京,顺便把天罚的传言散出去。等传言散开,他的人早就离京了,完全不用担心被查到。   之后的几天,在苍莫止的安排下,广橡县的一切都有在序的修复中。唯一让他有点头疼的,就是广橡县粮仓里的粮食远远小于应有的数目。这中间是贪了还是收成问题,苍莫止没那工夫去查,等朝廷来人了让他们费这个心得了。现在的粮还够发几日救济,剩下的嘛……   苍莫止武将出身,做事有自己的一套章法。在越清眠说药价要压下来的第二天,他就带着人挨个药铺医馆的把老板和掌事的绑了。说他们趁灾涨价,发难财,等朝廷派人过来再做处置。   这些人说到底都是平头百姓,想趁灾捞一笔是真的,但更想活命也是真的。于是立刻求饶,说愿意恢复原价,希望慎王网开一面。当然,其中不乏咬着牙不降的,并表示朝廷都没干预定价,慎王这是越距了。   苍莫止不与他们多说,愿意降价的放回去降价,不愿意降价的和知县关到一起去。其家人为了自家当家的性命着想,只能跟着一起降,希望慎王满意了,就把人放回去。   所以这次对粮铺,苍莫止亦是如法炮制,虽然被不情愿,也不服软的商人骂了,却得了全广橡县百姓的心,提到慎王,都是赞不绝口,说有这样的皇子,是百姓之福。   越清眠基本隔个一两天就会回县衙一趟,一方面是他不回,苍莫止就要让人来找他;另一方面他还要时刻注意苍莫止的身体恢复情况。在广橡县住着,药膳是别想做了,只能继续喝药补着。   杜居这些日子倒是安静,没有找事,甚至不怎么露面,估计是见识了苍莫止不顾情面,不惧威胁的样子,故而行为上收敛了几分,怕真触了苍莫止的眉头,苍莫止会发飙连他一起绑。   终于在第十日,朝廷的赈灾队伍到了,苍莫止和越清眠都松了口气。   经过这些时日的劳累,越清眠甚至开始想念延州了,在延州生活了那么久,那里早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了。之前路途顺利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累到每天倒头就睡,反而格外想快点回家。好像只有那样,自己才能好好的,安心的放松下来,大睡一觉。 第20章   朝廷派来带军赈灾的是荣安将军邰立何。说是将军,其实并没有卓越的战功,因沾着四皇子和其母妃蓉妃的关系,皇上为彰显宠爱和对蓉妃母家的重视,让邰立何在军中历练了两年,便给封了个将军。   邰立何和许多官员家的公子差不多,从小开蒙,但学业并不精进,运气好的指着家里的关系混个一官半职的,没有实权,但别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皇上派他来赈灾,即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因为越清眠在这儿,以他之前和苍闻启的关系,派苍闻启的舅舅过来,不免有膈应他之嫌。而情理之中在于赈灾这种事,又不是出门打仗,流程之类朝廷都安排好了,他只要照做就不会出错,实在没必要派个能力出众的武将过来大材小用,给这种担着将军之名却没有漂亮战功的人刷点政绩刚刚好。   况且四皇子要成亲了,让他外祖家添点功劳,各方脸上都好看。   可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越清眠却打心底犯膈应,觉得皇上应该是故意的,是想借机杀一杀他为皇上治病的锐气,以免他自视甚高,以后拿捏不了。   可惜皇上自觉聪明,却不知道越清眠是个不能拿捏的,在他见到邰立何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尽快启程去延州了。皇上再想找他,那就延州见吧。   “慎王接旨!”邰立何带来了皇上的圣旨。   苍莫止跪下接旨。   圣旨上赞扬了苍莫止帮助广橡县的行为,然后就是一堆场面话,又赏了好些东西。   越清眠一听就知道是让人在京中散布的那些传言起效果了,皇上不仅不能怪罪苍莫止没有北上,而是转到广橡县,还得给出漂亮的赏赐,证明自己没有亏待这个身披战功的儿子。   苍莫止领旨谢恩,脸上却看不出半点高兴。他不知道父皇为什么派邰立何来,这不是让苍闻启在越清眠面前刷存在感吗?就算越清眠不介意,他都觉得膈应。   “慎王辛苦了。”邰立何语气听不出几分真心,想来也能理解,他是苍闻启的舅舅,还是给苍莫止送赏来的,语气能真心就怪了,“慎王手都这样了,还心系百姓,真是难得了。”   这阴阳怪气的是个人都听得出其中的嘲讽。   没等苍莫止开口,越清眠就道:“荣安将军什么经验都没有,都敢接受赈灾一事,也是不容易。”   越清眠是没在怕的,他荣安怎么当上的将军,别人不好意思说,不表示不知道。而他,不仅好意思说,还不怕邰立何。   当初越清眠和苍闻启关系正好时,邰立何可没少从越清眠那儿拿上好的补药去打点。平时对着越清眠也是十分客气。可如今越清眠被苍闻启赶出了京中,苍莫止也等于是废了,虽然这次得了赏,但他父亲和姐姐已经与他分析过,这不过是皇上的表面功夫,所以他作为有机会继承皇位的皇子的舅舅,自然是不会怕苍莫止的,更不会怕越清眠了。   邰立何:“没想到你跟了慎王,转变的还挺快,不是你们水火不容的时候了?”   越清眠和苍莫止见面就吵的事,苍闻启已经跟他学过无数次了。   越清眠不以为意地道:“你这话说的好笑。严格来说,我与慎王算得上是竹马了。小孩子吵一吵多正常的事,长大了自然就好了。将军长我许多,应该明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现在他外甥是要成亲了,与越清眠疏远是他乐见的。但越清眠投靠了苍莫止,却不是他想见的。   “亏四皇子前几日还与我提起你。”邰立何说。   苍莫止皱了皱眉,无论这事是真是假,他都觉得很不爽。苍闻启这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把越清眠赶出京的人,凭什么再提起他?   越清眠冷笑:“提我?提什么?早知道我能为皇上医头疼,就不应该把我赶出京城吗?”   他是半点面子都不会给苍闻启留的,现在的苍闻启在他看来,连个算有担当的男人都不是。   “四皇子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说他?”邰立何还显得有理了。   越清眠直接一个崩不住,笑了起来:“你要不要听一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待我不薄这几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都让我觉得不薄的标准奇低无比。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成亲了,你却被派到这里赈灾,没两三个月回不去,你不想想为什么吗?”   邰立何一下哽住了,他的确没想到自己会因此无法参加外甥的婚礼,只想着这是皇上给他表现的机会,是为邰家争面子的机会。现在想来,别人恐怕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他呢!   越清眠话说到了,心里就舒服了,拉了苍莫止一把,道:“回去了。有荣安将军在,想必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现在广橡县虽然还在恢复中,但他的药方已经分给了各个愿意配合的医馆和药铺,只要按这个方子抓药,百姓们就可以用最低的价格拿到最好用的药。   原本以为皇上会因为慎王过多干涉他县事务而处置他的知县以及不配合的老板们,在得知慎王不仅没有被责罚,反而得了赏后,整个人都蔫了。知县也不敢多话了,现在只希望慎王没把他的所做所为捅到皇上那儿去,这样他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回到县衙,越清眠就对苍莫止说:“咱们早点收拾好东西,起程往延州赶吧。”   他的话正合了苍莫止的意,但又怕越清眠这话不是真心的,只是突然见到邰立何,难免想起苍闻启,才想快点离开。若过几天回了神,心里又挂念起苍闻启,恐怕是要后悔的。   “你确定?要不要再考虑几天?”苍莫止问的不真心,他巴不得明天就走。   “考虑什么?”越清眠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皇上既然知道我在这儿,还派邰立何来恶心我是什么意思?觉得他是皇上,我不敢怎么样吗?笑话!我越清眠一点都受不得这个委屈!”   看他气鼓鼓的样子,简直和影十六一样,苍莫止一下笑了出来,故意道:“大概父皇是觉得你对老四多少会留有旧情,让邰立何过来唤起你的好感,你就能更用心的为他治疗。”   他的话试探较多,他也想知道越清眠对苍闻启现在是什么想法。   “呵呵。”越清眠脸都抽了,“他再把苍闻启的人往我身边带,我只会想毒死他!”   这话肯定是大逆不道了,但这里就他和苍莫止两个人,周围的护卫和影卫又都是自己人,他没必要说那些好听的。   “真的一点没有留恋?”苍莫止压着嘴角的笑意,看起来还挺严肃。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若是还对苍闻启有留恋,就是跪着磕一路的头,我都得回医谷让师父给我好好看看脑子!”越清眠说的咬牙切齿。   苍莫止心里最后的那点不爽都消失了,心境都开朗了,立刻说:“那我们三天后出发。”   越清眠想了想,说:“明天收拾行李,后天一早出发。有什么要补的物品和吃食今天和明天上午都买齐了。”   他都这样说了,苍莫止哪有不应的道理,立刻叫了影七去安排。   “对了,这几天怎么没看到杜居?”越清眠才想起来还有这一位呢。   “估计见我这几日脾气不好,躲着走了。”苍莫止说。   越清眠点点头,想着自己和杜居的不和以及杜居换药方的事皇上应该是知道的。但到现在都没有后续,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现在杜居既然没在他眼前晃,他暂时就不想那么多了,先起程要紧。   按越清眠的安排,一行人当天下午就开始采买打包,广橡县自己的东西都不够用,朝廷的救济到了,百姓们吃喝才能宽裕些,所以苍莫止的人也没能买太多,路上够用就好。   邰立何也已经带着人搬进了县衙居住。没办法,现在整个县城能住的地方太少了。好在邰立何要出门视察,除了睡觉并不在衙内,越清眠才没不高兴。   苍莫止担心邰立何有疏漏,也带了人出门看看,赈灾的士兵若有做的不到位的,他也好提醒一下,都是为了百姓能更为团结的重建广橡县。   路过一处新设的粥棚,苍莫止见排队混乱,粥里的米也不够,便提醒了几句。   几个士兵应着好,等苍莫止一走,他们的眼就快翻到天上去了。   “一个被赶去封地的王爷,居然还对着我们指手划脚。以后能不能再回京中都不知道。”   “是啊,谁不知道慎王已经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了。”   “别说大统了,他手废了,连领兵都难。以前我敬他是条汉子,以后真有战事,还不是得靠我们在前线拼命保护他?”   “听说慎王这次私来广橡县救灾,引得朝堂不满,说他这是越权了。是丞相大人帮着说了情,这事才没被追究。”   “嗐,算了算了,等慎王到了封地就管不上咱们了,让他指挥两句再过过瘾得了。”   “也是,等四皇子成了太子,咱们这些跟着荣安将军的日子可就好过喽。”   排队的百姓一个个脸色发青,他们很清楚这些天如果没有慎王,他们说不定都得饿死。现在这些人在县里有序后过来赈灾,说白了不就是抢功吗?可他们平头百姓的,实在没办法和士兵呛声,人家带着佩刀呢。只能听着,在心里骂上几句。   而这四个士兵的对话非常不巧地被帮人复诊路过的越清眠听到了。越清眠在给他们休息用的方桌前站了须臾,然后悄然走开了。   第二天赈灾队里就传出在荒芦路看粥棚的四个士兵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一早上就都说不出话来了。找大夫看了,也没查出什么毛病,于是有人猜测他们是不是撞邪了,毕竟地龙翻身这种天罚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触怒了神明也说不定。   有这四个人为例,其他士兵再也不敢怠慢,分粥的分量都比前一晚多了。   越清眠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这么不会说话的人,那还是不要说话了为好。   苍莫止的队伍一切准备就绪,出发当天一早,影七在点人数时,迟迟未见杜居,便禀明了苍莫止。   “影四,你去催一下,让他快点。”苍莫止道。   越清眠嫌冷,先一步上了马车。可铺被还没坐热乎,就听匆匆跑回来的影四道:“王爷,杜管家死了!” 第21章   越清眠一把掀开车帘,与苍莫止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出来给苍莫止送行的邰立何也是一脸震惊,在看到两个人与他表情没多少分别时,便扼杀了怀疑的种子,问:“怎么死的?”   越清眠在算计着让杜居偷方子时,就已经为他设想好了结局。要么皇上杀了杜居,让杜居别给他添堵,这样以后治病用药都好商量;要么是把杜居招回京中,这个法子能用的理由可就多了,就看皇上想挑哪个了。结果皇上还是为杜居选了第一个结局。   这样是最能杜绝后患的,他当初想借皇上之手,也是担心他或者苍莫止动手,达安要把账算到苍莫止头上,那样对苍莫止百害而无一利。而现在皇上动手了,那达安就是再不满,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原本皇上派邰立何过来着实膈应到他了,他还以为自己的计划要泡汤了,现在看来皇上派邰立何来赈灾,或许也是在利用他的无能,达成大事化小的目的。   影四继续面向苍莫止,答:“属下敲了好几下门,一直没有人应,便直接把门推开了。就看到杜管家趴伏在桌上,背后插了一把匕首,尸身已经僵了。屋里被翻的乱七八糟,不知道是找物还是为了钱。”   此时,邰立何的脑子转的飞快:“昨晚起,县衙的巡视就由我的人接手了,不可能有歹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县衙。所以如果真有人对杜居动手,只能是住在县衙内的人。”   刚全面接手巡视的事,就给他出这种状况,这不是打他的脸吗?他与杜居不熟,只知道这是皇上赏给苍莫止管家的,虽说多半与苍莫止不是一条心,可一路都走到这儿了,苍莫止没理由到现在,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杀了。而他就更不可能让人去杀杜居了,这人跟他又没有关系。   觉得脸上挂不住,邰立何主动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是王爷府上的人,我定要给王爷一个交代才是。”   不然这事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笑他是个草包?   苍莫止并不在意杜居的死,甚至杜居的死能给他更多休养生息的机会。不过邰立何的话说到这儿了,他不可能完全漠不关心地要继续上路,否则以邰立何的脑子,多半要怀疑他。   佯装惋惜地叹了口气,苍莫止道:“杀了本王府上的管家就等于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既然守卫的职责交到了邰将军手上,那追查命案的事就交给你了。本王不宜在此地多久,以免耽搁父皇给的到达封的期限,最多能再多留两日。”   苍莫止都愿意为查明凶手多留两日了,邰立何便更不怀疑他了,立刻应道:“慎王放心。”   总算有他能全权做主的正事可干了,邰立何也想借机彰显一下自己的能力,再算一功。   要出发的队伍被迫延迟,府上的人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越清眠跟着苍莫止去了杜居的房间,情况跟影四说的一样,两个人都没多嘴,由邰立何全权追查。   回到房间,屏退旁人,苍莫止才问:“你怎么看?”   越清眠一直没把自己的算计和计谋告诉苍莫止,这会儿结局已经到来,越清眠便不再隐瞒的跟他说了。   苍莫止没想到越清眠安排了影七做后手,影七居然对他只字未提。若是其他主子,可能早就发火了,但苍莫止没有半点火气,一方面任务是越清眠安排给影七的,影七能照做他是满意的;另一方面也说明影七没拿越清眠当外人。这中间的转变多半是因为越清眠为影二治疗双腿,又为他调理身体,影卫们都看在眼里。   “所以你觉得是父皇做的?”苍莫止也猜到了这一层。   “如果没有皇上的安排,有人想在你与邰立何的双重看守下杀杜居,哪有那么容易?”越清眠是看不上邰立何,却不得不承认邰立何带来的人多,人多看守就严密,大体是不会出纰漏的。   苍莫止实在找不出这个说法的漏洞,就算没有证据,他也愿意信越清眠。   “以后我们能稍微轻松一段时间了。”越清眠感慨似的说道。其实这个时机对他们来说很不错,至少皇上没那么容易再往苍莫止身边安插眼线了,等苍莫止在延州稳定了,就更不用担心了。   “嗯。你说邰立何能查到凶手吗?”苍莫止问。这个结果看似不重要,但如果处理不好,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别人反咬他的点。   “应该能查到。”越清眠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如果皇上想让杜居的事到此为止,别再牵扯其他,就一定会让邰立何查到。”决定是皇上做的,收尾自然会收干净。   见他拢衣服的动作,苍莫止就顾不上其他了,忙问:“是不是冷了?我让他们快点把炭盆送过来。”   他们出发前已经把炭盆熄了,这会儿要再点上需要些时间。   “不冷。”越清眠觉得还好,不是不能忍,“杜居那边你是真的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如果杜居有呼救,苍莫止多半能听到些声音才对,毕竟住处隔的不远。   “真没听到。这几日你给我做的药膳让我晚上睡的特别沉,梦都没做几个。”有好的睡眠,苍莫止第二天的精神就会很好,原本是让他高兴的事,没想到出了命案他都不知道。   越清眠轻笑:“行吧。反正事个我们不管,让邰立何查完自己向皇上禀报吧。”   这几日到了夜里格外冷,雪还没化干净,所以苍莫止并没安排影卫整夜盯着。加上昨天巡视的事交给了邰立何,他们今日又要起程,苍莫止便让影卫和护卫们都去睡了。只留了影十六睡在他寝室外的软榻上,以防突发情况。   影十六年纪还小,正是爱睡觉的时候,前半夜还能扛一扛,到了后半夜睡的比苍莫止都香,就更指望不上他能听到什么动静了。   越清眠回到自己的房间,影十六已经为他沏好了热茶。从到这里来救灾,影十六就一直跟着他忙活,都可以算是越清眠的私人影卫了。   “越大夫,七哥说给杜管家收尸的事就将给荣安将军了,我们不管。”影十六给他把茶杯满上。   越清眠没有任何异议:“应该的,总不能让咱们带着尸体去延州埋。他长在京中,回去也算魂归故土了。”   影十六赞同地点头,并没有因为杜居的死而有半点伤心,毕竟是差点把影二害废了的人,哪个影卫都不可能对他有同情。   越清眠提醒:“既然追凶的事交给了荣安将军,那你们就别插手了,别管,也别问。这两天该吃吃,该睡睡,养好精神才好继续出发。”   “是!”影十六痛快地应道。   越清眠是怕影卫们太能干,太聪明,再查到些不应该查到的东西,到时候沾上麻烦。该装傻的时候还是要果断地装傻,那样才是最该有的聪明。   比较出乎越清眠预料的是当天下午,邰立何就查的差不多了。   “我仔细检查了杜居的房间,发现他的银子和值钱的配饰都不见了,这些东西短时间内想藏的无影无踪并不容易。”邰立何表情很得意,像是在为自己能这么快查明凶手而自豪,“于是我让人兵分两路,一队人搜查县衙内所有房间和角落,看有没有赃物的痕迹;另一队人则分别去往离开广橡县的几个方向,看能不能打听到情况。”   越清眠不知道他在骄傲个什么劲儿,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说。   “结果在往西边去的小路上,发现了被撕碎的尸体和财物。经王爷府里的人辨认,小冠和玉佩的确是杜居的,还有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也是杜居随身携带的。”说完,他一招手,就有人把盛着这几样东西的托盘放到了苍莫止面前。   这两样饰品是杜居常戴的,苍莫止有印象:“你说发现了被撕碎的尸体?”   “没错。”邰立何说,“他们应该是抢完了东西想连夜逃走,结果遇上了野兽,才落得这个下场。地龙翻身后,野兽也不好过,饿极了就会袭击人。”   这番解释听着很合理,但越清眠不禁有些奇怪:“杀害杜居的到底是什么人?”   邰立何:“是跟着一起来赈灾的士兵,前两天不知道生了什么怪病,居然说不出话来了。我见他们说不了话,办事费劲,就安排了他们做县衙的洒扫。大概是自知干这种粗活立不了功,得不了赏。加上广橡县条件艰苦,所以才想抢一笔逃走,总比吃了苦拿不到赏强。”   居然是他们。越清眠微微皱了皱眉,却也不打算再深究了。当时他听那几个士兵的对话,应该是邰立何的人,这些人就算没拿到封赏,就像他们自己说了,以后若是四皇子继承大统,他们的日子差不了,何必现在背上人命又抢劫呢?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至于会不会是因为哑了,觉得没前途了才出此下策,越清眠觉得可能性不大。就算哑了,至少应该先找大夫看了,吃几剂药再说吧?哪有病了没两天就直接崩溃的?   尽管越清眠依旧觉得这事与皇上脱不了干系,但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杜居没了,他和苍莫止都趁意了,皇上也能安了他的疑心了。至于邰立何,这事跟他着实挂不上什么关系,所以至此,就可以结束了。   苍莫止见越清眠没再说什么,便知道了他的意思,道:“既然已经查明,那明日本王便启程了。剩下的事就交给荣宁将军处理了。”   “慎王放心便是。”能这么完美地做完一件事,邰立何巴不得明天就写折子上奏,让皇上看到他的能力,更安心地用他。 第22章   离开广橡县后,队伍继续北上,终于在第七天抵达延州的地界。   延州在赐给苍莫止做封地后,对整个州进行了新的划分。在大惠朝,一般一州会包含一郡一县四村。但若将这样大一块地方给了封地王,的确不符合大惠建朝以来的规矩。所以延州被重新划分,原本延州在大惠的诸州中就是最小的,下属无郡,只有一县四村。这次重划,只给保留了三个村,好在延州城面积还挺大,皇上又给拨了修缮王府的款项,算不得苛待。   进了延州地界,就能明显感觉到凄凉。这个时节京中可能还能见到黄叶,而在延州,已经是寸草不生了。   越清眠掀开车帘,看着车窗外。在他对延州的印象中,环境艰难是一直没变的,但这样的荒凉在苍莫止到这几年后已经看不到了。   影十六从越清眠去到广橡县开始,就跟他在身边了。不需要苍莫止特别安排,影十六自己也乐意跟在越清眠身边。   在影十六看来,越清眠这个人看着是真的不好相与,怪骄傲的好像什么都看不上,但真接触起来,是真的没有半点架子。懂礼节却不在意规矩,只要在他看病的时候不要打扰他,不要对他的医术指手画脚,就非常好相处。   “好荒凉呀。”影十六跟他乘坐同一辆马车,这会儿也跟着往外看呢。   “毕竟是北方,夏短冬长,难免艰难些。”越清眠心态很好,他知道这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从未担心重来一世,这些会变的不一样,只要苍莫止还是那个苍莫止,延州就有指望。   “越大夫,你会不会不习惯?”影十六眨着眼睛问。他听王爷说越清眠以前在医谷,生活条件是非常好的。   越清眠没回答,而是问他:“你呢?会不会不习惯?”影十六年纪小,苍莫止出征时都是把他留在京中守家的,对于这样的环境,影十六不习惯很正常。   影十六摇摇头:“王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没有不习惯的。”他从小跟着苍莫止和一干影卫,有他们在的地方他都不担心。   越清眠笑起来:“我也是,我相信苍莫止会把这里管的很好,只是需要时间。而且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你都能适应,我还比你大几岁,肯定也能适应。”   影十六笑眯眯地点头:“嗯,那我跟越大夫一起适应。”   傍晚时分,一行人到达延州城,知州已经带着人在城门口迎了。   “下官东方德,拜见慎王爷。”知州带着手下人给苍莫止行礼,态度恭敬。   东方德看着年逾五十了,个子不高,人又黑又瘦,腰背笔直,留着一缕山羊胡。身上的官服已经洗的发白了,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风骨。   “免礼。”在来前,苍莫止已经把当地的官员了解了个透。   一般到达封地的前一年,封地的官员是不会变的,主要是为了让封地王了解当地情况,对接手治理有个方向。一年后如果封地王不留,那这些官员会被重新安排官职。若留人,那以后拿的就是王爷给的俸禄。当然,官员若不愿意继续留在封地,也可以上折子请皇上再做安排。   东方德带着众人起身:“王爷,王府已经收拾妥当,请王爷过目,若有不妥之处,下官再派人完善。”   苍莫止并不挑这些,只道:“天寒,其他人若无别的事就先回去吧。知州随本王去王府就好。”   “是。”天气这样冷,大家巴不得赶紧回家。慎王不多讲排场,也没有上来就给他们下马威,众人都松了口气。   其他人原地散了,苍莫止请了知州上马车,主要是向他了解延州的情况。   一路上,知州详细地说着当地情况:“这个时节,百姓们已经开始猫冬了。延州物产贫瘠,每年种的粮食只能说勉强够吃,几乎不会有余粮。春来百姓们会上山挖野菜,运气好的话,一年能混个温饱。”   这些与苍莫止之前了解到的差不多,苍莫止没纠结这个,只问:“我听说知州是延州本地人?”   “是。下官入仕后便一心想回延州,希望能为延州做些什么。但也是在其他地方熬了好些年,才得了回来的机会。”东方德笑的有些苦涩,“原本下官是希望在延州有所作为,让百姓们吃饱穿暖。但实则是下官想的太天真了,延州庄稼只能收一茬,又种不了那些精细的东西,只能种些耐寒不怕贫瘠的作物,收成实在不可观。时间长了,下官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希望延州能平平安安就好。”   苍莫止能理解:“知州心系百姓,以后总会有办法的。这些日子还得请你带本王四处走走,实地了解一下延州的环境,再从长计议。”   他没少在边关待着,边关有多荒凉他再清楚不过了。延州虽说不是边关,却挨着边关,很多商贸都不爱往这边走,自然是要什么没什么了。   “不敢不敢,王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了。”知州可担不起王爷跟他说“请”,他当然希望慎王的到来能让延州变好,可他努力这么多年都没有半点收获,实在是不敢多抱希望了。   到了王府,说是重新修缮过粉刷过的,但和京中的皇子府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干净的漆也掩盖不住门墙的老旧,却已经是入城后见到的最新的建筑了。   府内的布局是按苍莫止要求做的,前院是一个很大的议事厅,里面座椅齐全,还有一个巨大的沙盘。左手边是书房,无论苍莫止现在能不能写字,书房是要有的。   议事厅后面是苍莫止住的主院,苍莫止卧室就在这里。主院后面是后院,分成了四个小院,具体什么安排未定。再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后花园,可以说该有的一样不缺。   越清眠下了车,看着眼前这新中带旧的王府,多少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却又挑不出毛病来。只能说知州已经尽力修缮了。   苍莫止对越清眠道:“我和知州先去书房议事,你自己挑个喜欢的院子,要是想住主院也可以,挑个喜欢的房间。其他人的住处安排交给影七,你要有空就帮着操心一下。”   交给影七,是因为影七办事能力强。让越清眠参与,苍莫止不知道合不合适,但他想这样做,让人知道在这个府里,越清眠是有话语权的。   越清眠没拒绝,苍莫止死后他搬进王府住过一段时间,住的正是苍莫止的主院,所以每个人安排在哪儿住,他是清楚的,如果影七一时没能安排周全,他倒是可以帮一帮。   话说回来,这也就是苍莫止吧。若别人让他操这个心,他真未必会干。   “知道了,忙你的去吧。”越清眠挥了挥手,就非常有主人范。   影十六提着他的大药箱跟在他身后,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即将要入住的地方。   影七接到命令后,自然是紧着越清眠先挑。至于护卫、影卫和仆役的住处每个府上都大同小异,大家可以自行安排,到时候影七去看一圈,有不合适的再调整就是了。   “正院亮堂,王爷一个人住,显得空落落的,越大夫要不要考虑住正院?”影七提议。随着影二膝盖的顺利恢复,影卫们是越发拿越清眠当自己人了,尤其在看到他全力救助受灾的百姓后,更觉得他是个可信又可靠的人。这样的人与他们主子好好处着,对主子也有好处。   “不去。”越清眠果断拒绝,“等他手下好了,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的,吵的我烦。”   影七脚步立刻顿住了,难以致信地看向越清眠,却一句都不敢追问,怕自己听错了,空欢喜一场。   越清眠并不是不小心说漏嘴了,影卫与苍莫止的关系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会儿稍微透露一句,也是安他们的心。   越清眠装作不在意地看了影七一眼,说:“我尽力,你先别传出去。剩下的就看你家王爷的福分了。”   影七满眼激动,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掩住心情,笑说:“您说王爷有福分,那一定是有的。”   越清眠笑起来,还是影七会说话。   这时,已经逛完后院的影十六开心地跑过来,说:“越大夫,后面的小院还挺精致的,你快来看看。”   “来了。”越清眠的目标本来就是后面的小院,这会儿应着就跟影十六一起过去了。   苍莫止和知州聊完已经是深夜了,苍莫止让人安排了知州留宿,这才把影七叫过来,问了府上安排的如何。   “你说清眠挑了后面的芳苓院?”苍莫止想着这会儿越清眠差不多应该睡了,便没过去打扰。   “是。越大夫说院名带个‘芳’字,会让他想到药芳山医谷,所以就选那里了。另外,越大夫说这几天十六跟在他身边很得力,让他跟着一起住芳苓院,把西厢房给他。”影七如实说,眼睛不自觉地往苍莫止手臂上看了好几眼。   苍莫止这会儿已经颇为疲累了,并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也好,清眠向来不讲规矩,小十六跟着他受不了委屈。左右十六年纪还不大,现在又远离了京中,没那么多事,让他随意自在些也好。”   “是。”作为看着影十六长大的哥哥们,他们影卫也觉得这样甚好。   “对了,影二的伤怎么样了?”苍莫止关心地问。从越清眠开始给影二医伤,影二这一路都坐的是马车,可以说是所有影卫里最累不着的那个。   “左膝已经完全好了,现在拄拐可以走得很顺,自理不成问题。”   “那就好。”苍莫止喝了仆役送来的汤药,说,“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是。属下告退。”   影七离开后,苍莫止看了看桌上的空药碗,又咂了砸嘴里的药味,在桌前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腿出了门——他还是想看越清眠一眼,哪怕越清眠已经睡了,他看看芳苓院也行,那样他才觉得安心,才能睡个好觉。 第23章   冬季的夜晚格外安静,连虫叫都没有。延州也不像边关,山多野兽多,在冬季的夜晚常能听到狼群的嚎叫。   除了守夜的护卫和影卫,这个时间府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了。苍莫止不紧不慢地来到后院,越清眠所住的芳苓院居然还亮着烛火。后院的占地不小,但有人住的只有芳苓院,在别人看来这可能太过冷清,但在苍莫止心里刚刚好。他的地方,本就不需要太多人,重要的是要有重要的人在。   苍莫止原本已经做好了烛火全无的准备,就想看看便回去。而这一盏没有灭的烛火仿佛就是在等他的,让他暂时没有头绪的杂乱心情像泽中水被抽走了一般,透亮干爽,不足为难。   越清眠正在摆放自己的药瓶,他带了不少药过来,有不常得的,也有在与苍莫止“偶遇”前,他提前做好的丸药。总之这些药都要妥善保管,他房间里柜子够多,分类存放很是方便。   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他并没多想,就去开了门,不料门外居然是苍莫止。   “还没睡呢?”越清眠想着苍莫止和知州谈了几个时辰,知州都被安排去休息了,苍莫止喝了药也该躺下了。   苍莫止心情不错的笑了笑,见他头发散着,便问:“沐浴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到了地方肯定得洗一洗。”越清眠嫌弃地看他,“不是让厨房烧水了吗?大家都洗洗,能舒服不少。”   “刚才一直在和知州聊延州的情况,时间太晚,可能是怕我沐浴着凉,便没有同我说。”苍莫止道。   “也是,染了风寒更麻烦。先进来吧。”越清眠招呼他进屋。   关上房门,屋里因燃着炭火产生的热气很快重新聚拢,比在外门舒服多了。   “你怎么也没睡?”苍莫止非常不见外地坐到桌边,看桌上堆了许多药包瓶罐,连个放茶杯的地方都没有。   “不急,先把这些整理好,明天开始就可以给你针灸了。再说,我暂时没有别的事可做,明天睡到日上三竿都行,不用早睡早起。”越清眠有自己的时间安排,治疗上只需要苍莫止配合他的时间就好。   “晚上比白日更冷,你早些躲被子里不是能舒服些吗?”说到底,苍莫止还是怕他冻着。越清眠从小生活的地方冬短夏长,就算冬天也算不上特别冷,他怕越清眠在延州待的不舒服,萌生出想跑的冲动。   “还好。屋里烧着炭盆,不冷。”他们一路上还买了不少炭,为的就是不用发愁用炭的事。   见他面色红润,苍莫止这才放心。   越清眠继续整理着自己的,闲聊着问:“和知州聊的如何?”   越清眠可不觉得苍莫止是来找他坐坐喝茶的,既然人来了,他就得多问几句。无论问题是有解的还是无解的,都得聊一聊才知道。再者,有着上一世的经验,他应该能为苍莫止提供一些方法,不说一定能行,至少能少走些弯路。   “延州民风还是很淳朴了,但有时候就是因为太淳朴了,不够会变通。”苍莫止无奈道。   越清眠微笑着听着,并不插话。   “除了淳朴,穷也是真的穷。地界重新划分后,留给我的都是最差的三个村子,另一边又临边关,真是谁都指望不上。”如果临近的是个富裕之地,一切就好办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得先让百姓们吃饱穿暖,不然延州想好,可太难了。好在这次因为你,我离京时拿到的赏赐不少,加上赈灾时父皇为平传言,也给了不少赏赐,安安心心养着一府的人过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越清眠也不知道听没听进他的话,反正苍莫止说他的,越清眠忙自己的。   苍莫止并不介意,继续道:“前些年边关不稳,延州常被敌人潜入,损失惨重,一直没恢复过来。所以我想先免税一年,给百姓一个修养生息的机会。”   “这个主意不错。”越清眠应道,显然是在听他说话的。   苍莫止又笑起来,得到了越清眠的赞许,他自然是开心的:“不过我虽然可以免一年的税,可延州这么穷下去不是办法,我还得想想有什么是能赚钱的,百姓们学起来又容易的。我现在上不了战场打不了仗,就只能在这些地方下下工夫了。”   “能上战场的固然是英雄,但在后面为百姓做事实的也是豪杰。”越清眠不觉得这两者有轻重之分,都是为国为民。   苍莫止笑的虎牙更明显了:“另外,城门城墙我也想修缮一番。边关军骁勇,能御外敌,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有备无患为好。”   “修缮城门城墙的料子倒是不难找,不过现在天冷了,最好赶在冬至前把它弄好,哪怕不够完善,等开春再做简单的修补就行。”越清眠没修补过城墙,却也在书上看到过记载。   “我也是这样想。”总之他既然来了,就要为百姓做些实事。现在除了免税,其他地方他没有着手的时机,还是先把城墙修一修。听知州说,上一次修缮还是十年前,间隔的确过长了。   “现在百姓没有农活,可以召集他们前来帮工,反正周围村子到延州城不远,我们又只需要修通往边关那一边的城墙,多招些人来,一天管两餐,一日给多少铜板你自己衡量,应该很快就能修完。”越清眠提议。   “就这么办!”苍莫止来了精神,这会儿是一点都不觉得困,就睡觉跟越清眠待在一起能想出好主意,省心省力。   “对了,那知州人怎么样?”越清眠实在不记得上一世他在延州期间知州是谁了,他也没跟知州打过交道。苍莫止出事前,知州刚去世没多久,新知州还未任命。如果不是这样,延州也不会有那样疏忽的时候,就不会被苍闻启的人趁虚而入了。   “还不错。我在得知自己的封地在延州后,让二哥帮我打听了这里的知州。”他是武将,打听这些文臣的事未必全面,所以只得拜托给他二哥,“得知东方德是个本分的,延州出身,心系故乡。没有结党,也没有奉承谁,所以已经在知州这个位置上坐了快十年了,一直没得到升迁的机会。”   “这样也好,不属任何一派,你用着放心。”越清眠说。   “嗯。先用用看吧,如果他真是个老实的,我不会亏待他。”苍莫止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从不亏待自己人。   越清眠点点头,见时间不早了,便赶他道:“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别太忙了,晚饭后我替你针灸试试。”   “好。”苍莫止虽这样应着,却并未起身:“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越清眠早有计划,没有犹豫地说:“初来乍到,我准备带十六出门转转,让他长长见识。”   苍莫止笑说:“是带他长见识,还是你自己想闲逛?”   “自然是带他长见识,我跟师父行医多年,去的地方比你都多,早就没了闲逛的兴趣。”越清眠说的理直气壮,他是想借着带十六出门,看看现在的延州与他记忆中有多少差别。   “也是。”苍莫止起身,“十六跟在我身边,武艺学的没话说,但念书实在是差了些。我倒不要求他考个功名,至少字得认全吧。你若得闲,就教他读读书,小小年纪总不能给我当一辈子影卫,还是要给他多打算一下。”   苍莫止对自己的每个影卫都有安排,到了一定的年岁,就不可能让他们再做这卖命的活了。   “你自己闲着没事,怎么不亲自教?”苍莫止自小就不好学,但字还是认得全的,现在又不用上战场,每天教上几个字不是正好吗?   苍莫止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我怕自己被他气着,又打不着他,得更来气。”   越清眠笑出了声:“这大概就是之前教你读书的先生的心情。”   苍莫止无法反驳,自己曾经淘的气,现在都有人能让他尝一遍了。   嘴上是没应苍莫止的要求,但越清眠已经把事记心里了。于是第二天,越清眠带影十六出门的第一站,就直奔这里的书局。   如他和苍莫止所料,延州府内就一家书局,而且书的种类奇少,多是一些四书五经和京中已经卖不动的旧书。而且价格比其他地方高不少,门可罗雀那是必然的。   见有人来了,老板赶紧迎上来,那灿烂的笑脸仿佛就等着他们来开张了,与影十六的心不甘情不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越清眠不是来买书的,而是来卖孩子的。   “两位想买些什么书?别看店里书不多,您要有想要的,可以跟我说,回头进货的时候如果有,就帮您带。”老板笑道。没办法,他们这本就与那些繁华之地不同,想要书只能靠几手倒腾,所以价格自然贵一些。如果这不是父亲留下来的书局,他舍不得,早就不经营了,实在是不赚钱。   越清眠带了不少书来,这会儿并不准备闲逛,便道:“千字文来一本,再挑一本能让小孩子认字的杂书。”   小孩子影十六:“……”   文房四宝苍莫止那里有的是,不需要额外置办。   “好嘞,您稍等。”老板应着就去找了。   越清眠看了看鼓成包子脸的影十六,笑道:“多认些字不好吗?多少人想识字都没机会呢。”   影十六嘟囔着:“我就跟着王爷,哪也不去,不识字也行。”   越清眠笑出了声,低声说:“你看你家王爷现在手不好用,写个信都得靠影七。你要是能写,他不就更方便些吗?”   影十六稍微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是那么回事,这才收了包子脸,说:“那我好好学!” 第24章   影十六抱着新买的书,越清眠付了账后,两个人便前往下一处——商街。   延州城内有两条商街。大商街从正门进来便是,一条直道直通王府所在。这条街上以卖各种用品物件为主,像书局就在其中。他们往王府走时,走的就是这条路。   而这次越清眠要带影十六去逛的是小商街,位于城中西侧,卖的多是果蔬肉类,还有些小吃,是城中百姓常去之地。至于城外村子间的赶集,因为没到日子,越清眠今天是逛不上了。   一到小商街,可以明显感觉到人流密集,仿佛大半个城中的百姓都来这边逛了。摊主在内店吆喝着,声音洪亮。没有店面,只能在散摊区放着篮子卖的,为了吸引更多顾客,价格要的很低,不过品种很是单一,生意并不好。   影十□□处看着,已经被这片热闹吸引了,虽然京城的街市比这里热闹一百倍,卖的东西也更多更全,可他一点也不嫌弃这里,因为这里有他未见过的吃食。   “想吃什么就去买。”越清眠说。商街不大,就算走散了也不难找。   影十六露出孩子般的憨笑,指了指一边卖羊肉馅饼的:“我想吃这个!”   “那就去买。”越清眠让他自己去,又提醒,“你买了自己吃就行,这东西放凉了怕膻,就别给他们带了。”   “好!”影十六笑着就去排队了。   越清眠未走远,只是走到一处卖梳子的小摊位前。   “各式各样的木梳,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摊主招呼着。   百姓用的梳子通常没有那么精制,一些手艺一般的,做出来的齿也略显粗壮,在有些身份的人看来,是根本入不了眼的。但越清眠要找的就是这种粗齿的梳子。   “有齿更粗些的吗?”越清眠问。   摊主诧异地看着他,人家都是要齿细的,难得有人要齿粗的:“有是有,但就是不甚精致,没好意思拿出来。”   说着,摊主从桌下的竹篓里拿出几把,梳齿粗而不宽,齿尖圆钝,的确一副卖不出去的样儿,不过上面的刻花还算漂亮,有祥云,有如意,寓意不错。   摊主尴尬地说:“这是我儿子做的,他刚学制梳不久,做出来的实在不好看,但还挺爱学的。我不好总说他做的不好,以免孩子失了信心,所以就谎称能卖,便带出来了。”   越清眠轻笑:“这梳子若真用来梳头必然是不好用的,但用来梳理头皮完全可以。”   摊主没想到还有这功能,他一直认为梳子就是用来理顺头发的。   越清眠道:“寻常人没那个闲心做这事,但大夫多半可以用。这几把我都要了,帮我包起来。”   摊主虽不知道大夫到底要怎么用,但能卖产出去,对他来说就是惊喜。于是赶紧麻利地包好,递给越清眠。   这会儿,影十六的馅饼也买好了。   “越大夫,您也尝尝。”影十六不是个吃独食的,也给越清眠买了一个,反正王爷了从不短他银钱,他有钱请越清眠吃。   越清眠不大爱吃羊肉,不过也不好打击小孩子,便接过来,象征性地咬了一口。意外的,羊肉并没有什么膻味,反而葱味更重些,而且也没有让他讨厌的肥肉,越清眠一下就舒心了,和影十六一起边走边吃,心情很不错。   穿梭在人群中,两个人既能融入其中,又显得格格不入。能融入其中,是因为他们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的的确是来逛街买菜的样子;而格格不入是因为他们的衣裳料子在这些百姓中间显得太出挑,遇上心细的,不免会往他们身上看几眼。   别人会注意到他们,越清眠自然也会留意这里的百姓。无论衣料、发饰,还是买的食物,用的篮子,以及各个摊主卖的食材,用的工具……他都有留心。也是因为留心,才发觉这里百姓用的,在京中几乎都已经被淘汰了,和书局的境况是一样的。   越清眠并不气馁,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相信苍莫止,未来的延州是不会差的,只是需要一步步来,每一步都要走稳才好。   走着走着,越清眠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越清眠猛然转头去寻来源,就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兜帽遮头的人匆匆而过,看身型应该是个男的,却无法看清对方的脸。此人手上没提任何东西,也没有左顾右看,不像是来买东西的。而这副打扮倒也不算突兀,天气这样冷,多穿一些再正常不过了。   “越大夫,那人身上好香呀。”影十六也闻到了,一脸好奇的说,“比宫里的娘娘还香呢。”   越清眠表情严肃下来,这个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南方的毒医身上会有的味道。上一世他为了给苍莫止报仇,偷偷学了毒医之法。这股香味是学了毒医的人身上才会有的,也是因为这股香味,手指才会变黑。而这在别人嗅起来是香的味道,在越清眠这儿却是臭的,是昆虫的腐臭味。   见他脸色不好,影十六一时不敢言语了,仿佛自己说错了话,让越清眠不高兴了。   就在他忐忑之时,越清眠对他道:“十六,跟着那个人,别打草惊蛇,看看他这一天都在做什么,和什么人有接触。无论有没有发现,天黑之间都要直接回府。”   一听是要让他跟人了,影十六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把手上的书往越清眠怀里一放,应了声“是”,就跟了上去。   越清眠很放心影十六的身手,此时他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情,便提前回府了。   毒医并不都是坏的,生活在南方丛林中的百姓日常看病都是找毒医的。只是毒医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基本不会离开自己所住的村落,所以延州有毒医出现,他不得不注意些。   苍莫止回到府上,就听下人说越清眠早就回来了。他便直接去了越清眠的芳苓院。   “怎么回来这么早?”苍莫止不见外地直接坐下了。   越清眠没多解释,只说:“延州城就那么大点地方,逛完就回来了。你呢,今天做什么了?”   话问出口,越清眠才想到若是以前,他是肯定不会问这些的,不能说不关心,只是觉得问多了总有越距之嫌。   苍莫止道:“去城墙周围看了看,让知州拟了招短工的告示,明日便贴到衙前。又了解了一下近些年的税收和收成,总之是一言难尽。”   能让苍莫止发愁,也算不容易了。越清眠笑说:“一步步来吧。府上的农田若种不过来,来年开春可以包给农户们。”   “我也是这样想,还想着开春了到村子里看看,若有能开垦的地,可以下令开垦,再分与百姓。”田多好办事,只是开垦田地需要层层上报,还未必能批准,所以田地数量一直是有限的。现在延州由他说的算了,他想开就开。   左右没见影十六,苍莫止便多问了一句。   越清眠道:“让他帮我办点事,天黑前能回来。”   苍莫止点点头,便不再多问了。   让苍莫止小坐了一会儿,越清眠便赶他回房间沐浴更衣,晚饭后他去为苍莫止针灸。苍莫止老实的去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天黑前,影十六就听命回来了。   “您让我跟着的人住在同顺客栈,出了小商街,他就直接回客栈了。听掌柜的与他的对话,他今晚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让掌柜的给雇一辆去仰月城的马车。”影十六把自己听到的都说了。   越清眠略琢磨了一下,看来这个人并未准备在延州多留。既然下一步是去仰月,那多半是要回南方了。如此,应该对延州没有威胁,越清眠便安心不少。   “时间不早了,去吃饭吧。等影七吃完,让他过来一趟。”越清眠说。   影十六应了,临走前有些担心地问:“越大夫,是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越清眠笑了笑:“我只是听过一些关于身上带药香之人的传闻,有些不放心罢了。既然目前没听说出过事,那可能对方只是路过,或者来这儿找东西,没什么大事。”   既然没听说有怪事,越清眠也不准备说太多。   影十六放了心,开开心心地抱着自己的新书去吃饭了。   晚些时候影七过来,越清眠问了他城中有无怪事或者异事,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如此,越清眠便不再纠结此事了。   饭后半个时辰,越清眠来到苍莫止的房间为他针灸。   “不会特别疼吧?”苍莫止笑问,现在他赤膊着上身,为了不冻着他,屋里的炭火烧的很足。   “怎么?怕疼?”越清眠脸上没有表情地用酒浸泡着针,他当然知道苍莫止是不可能怕疼的,从小就不怕。   “那倒不是,就是看你这么严肃,万一紧张的手一抖给我扎歪了,肯定会疼吧?”苍莫止是真见不得越清眠这么严肃,怕他有压力。   越清眠毫不客气地在他右肩上拍了一巴掌:“慎王爷想多了,你手都动不了了,就算我乱扎,你也感觉不到疼。要是真感觉到疼,那倒是好了。”   苍莫止反驳道:“我左手应该还是能感觉到的。”   越清眠表情柔和了些:“你又不是左撇子,就算左手好了,你用着也不灵活。”   “可以练啊。”   越清眠这次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坐好:“我倒希望你别浪费那么多时间,让右手尽快好起来才是正事。” 第25章   越清眠将穴位在心中演练了一遍,这才上手为苍莫止下针。   苍莫止尚能动的左手针感强烈,能感觉到痛和麻,但右手却毫无知觉。   苍莫止怕他失望,扯着嘴角道:“没事,多扎几次说不定就能行了。”   右手虽然依旧无感,但左手的感觉还是让苍莫止心中雀跃的。他就算不懂医术,也在谷中住过不短的时间,所听所见让他对此并不是全无判断。有感觉才有希望,这点他一直知道。所以宫中那些太医来给他扎针,他毫无感觉时,那种失望不可避免地写在了脸上。大概也是因此,他的父皇才更加松懈了对他的警惕。把他的封地定到延州都没有太多顾虑,知道他是翻不出花来的。   说不失望是假的,哪怕苍莫止的手有一点点知觉,越清眠都会觉得舒服些。可惜,不是所有事都会按他所想的,而作为大夫,最无可奈何的也是明明没做错,却没得到应该有的效果。   可就算失望,越清眠也不可能放弃,这次不行就下次再试,他十三岁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学医的辛苦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根本无法体会,他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学成,就不可能被这点小困难打倒。   “嗯,我再研究一下穴位看看。我师父在医方和药膳上造诣比较高。论针灸,还得是二师叔技艺精湛。当初是我觉得针用的不错了,就没再细向二师叔请教过,没想到现在发现还是不够。”第一次,越清眠觉得自己学艺不精。   “大夫肯定不可能面面俱到,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哪有能完全包治百病的?”苍莫止见他情绪不是太过低落,便安心不少,不然要怎么哄都得费番脑子。   “嗯。你放心,若实在不行,我可以送信到谷里,看能不能求二师叔帮忙。”他是万万不敢耽搁苍莫止半分的,他可不想明明重生了,却还要留有遗憾。   苍莫止浅笑:“你都被逐出师门了,医谷也闭谷了,你就算写信也送不进去吧?”   越清眠无法反驳,的确,就眼下的情势,他只能靠自己。   “好了,别想那么多,我相信你的医术。”苍莫止说。   这话果然安抚到了越清眠,越清眠表情好看了不少,拿出自制的艾叶条点燃,为苍莫止灸穴。   “等下我再给你开些补元气补肾气的方子,你喝几日看看。”有时这两项气不足,针灸的效果也不容易达到。这些日子他虽然一直在为苍莫止补身体,看似补上来不少,也能让苍莫止安眠了,但实际上这东西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补足的,见效是一回事,补足并使其不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灸完穴位后,越清眠趁着留针的工夫,写了新的药方。里面一些重要的药材他手上都有,只需要让人去抓些常见药材就好。   取了针,虽然右臂依旧没感觉,但左臂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原本钝涩的筋骨一下松弛顺畅起来了。   苍莫止如实说了自己的感受,又对越清眠的医术夸赞了一番。   越清眠最后的那点郁闷的心情也跟着散了,面上不显,但语气轻快了不少,说:“你好好喝药,明天继续针灸。”   “好。”苍莫止见把越清眠的毛理顺了,小孔雀的大尾巴又能打开了,便放心了。   “对了。”越清眠收完东西,又拿出一把今天买到的粗齿梳子,“晚上睡前用这个梳头,主要是梳按头皮,能睡得更好些。”   “你从哪弄的这个……这么特别的梳子?”苍莫止原本要说“丑梳子”,可反应很快地想到自己要这么说了,越清眠肯定要生气,于是机智地改了口。   他以为自己很机智,实际上越清眠早就看透了他想说什么,非常无情地瞪了他一眼。   苍莫止立刻陪笑:“这东西怎么用?你教我呗?”   越清眠十分冷漠、十分无情地要抢回梳子。   苍莫止知道自己单手肯定抢不过越清眠,非常识实务地道:“是我错了,别生气别生气,我肯定好好保管它,一点都不让它损坏。”   越清眠看他那样,怕真抢一个手不能抬的人的东西,怪伤人自尊的,便“哼”了一声,提着东西就出门了。   只留下苍莫止一个有兀自叹气——原本哄的挺好的,没想到又炸毛了。不过看着梳子上并蒂莲的图案,他又笑了起来。   就这样,苍莫止白天出门视察各处情况,晚上回来喝药吃药膳针灸,睡前用梳子梳按头皮,可以说每天都很忙,没空为右臂没有反应而发愁,也没空忧虑延州的贫苦,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往前看。   城墙的修缮已经开始,来应招的百姓都很勤快,想赚上些钱,过个好年。这是大家自愿前往做工,并没有人逼着他们,所以修缮虽然耗费体力,但大家都没有怨言。加上包两顿饭,晚饭放的又早,干活的百姓可以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回到家,自然干的更卖力,生怕干不好,丢了这个机会。   不过很快,问题也出现了,人手不缺,可缺材料啊!   建城墙时,石砖间用的是糯米加石灰填缝,这是最为坚固耐用的,也是大惠朝广泛在用的方法。当时是朝廷出钱建的,自然什么都不缺,材料都紧赶着供应。现在他们自己修缮,在延州根本凑不出足够的糯米和石灰。去其他府城买是可以,也不难买到,但延州根本没有钱,拿什么买?   至于苍莫止这里,不是他不想拿出银子,而是算来算去,实在也是捉襟见肘。按延州现在的情况,免一年税都是少的,所以他得有余留,为后续继续免税做准备。按免税三年来算,王府是可以负担的,也有余款。可他虽然来到了封地,但每年皇上、皇后的生辰,兄弟姐妹的喜事,哪个是能省银子的?不管亲近与否,这礼是都得准备得像样些才行。否则别人挑他的理,是碍不着他,但可能碍着他亲哥和亲妹子。   再者,他还要为越清眠的日子考虑。他自己过苦一点没什么要紧,但越清眠不行,越清眠又挑食,日子还是要打算的细一些。他早就过了一拍脑袋就去做的年纪了,顾虑太多了。   苍莫止愁的很,没想到管一方水土这样麻烦,大事小事都得经过他,比那父母官还操心。   “你有法子没?”实在没想出头绪,这天越清眠继续给他针灸时,他问起了越清眠。   越清眠一时想不出个主意,他记得自己好像看过相关的书籍,可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具体用的是什么了。   “一时想不出来。”越清眠不托大,这事本也不是他的专长。   苍莫止并不失望,只说:“那我再翻翻书。”   很多时候不是办法没有,只是没钱。   正说着,影七快步走了进来,给两人行了礼后,对越清眠道:“越大夫,有一个姓赵的人拿了张您的订契,说是给您送订购的药材来了。”   影七一路上没看越清眠跟哪家订东西,没有轻易放人。   越清眠面露惊喜,道:“我去看看。”   苍莫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要跟着一起去看看,但身上带着针呢,只能道:“我身上的针还等你拔呢,等拔完我跟你一起去。”   越清眠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你这针还要留一会儿,在这儿坐着,我先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越清眠就快步跑了。留下影七跟他大眼瞪小眼,影七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就赶紧跟着越清眠去了——估计现在能把王爷安排的这么明白的,只有越大夫了。   让越清眠意外的是,带队来送药的居然是赵大!   “赵哥?”越清眠惊讶道。他只在李家村住了一晚,与赵大的交情没多深,不过那一晚发生的事还真不少,而且如果不是赵大,他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薛老板给他供药。   “哎呦,公子!”赵大憨厚的声音带着几分爽朗,人看着比在李家村时精神多了。   “怎么是你送药过来了?”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赵大憨笑着摸了摸脑袋:“这还多亏了公子您啊。您跟薛老板说是我介绍您去的,薛老板觉得您医好了老夫人是我给带去的机缘,所以亲自到村里来找我,说什么都要让我回芝草药铺继续干。我听说是给您备的药,便主动要求带着队伍来给您送药了。”   越清眠打心底觉得高兴,有的时候真的只是无意的一句话,就可能带来不一样的机缘。   “先进来吧。”越清眠招呼着他们,又对身后的影七说,“给安排一下住处,草药先找个地方放着,明天清点。”   影七看到王府侧门十几车的药,加上之前听越清眠说的,便知这些应该都是给他们家王爷治手用的,便立刻叫了人来帮忙把车推进来,自己则帮着来人安排住处。   越清眠又跟赵大说了几句,让他们先休息,明天再细聊。然后就回了苍莫止那里,并给他说了订购草药一事。   苍莫止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越清眠给了取了针,他才问:“按你说,你买药是在遇到我之前,那你怎么知道药要送到哪?又怎么知道会跟着我来延州?” 第26章   越清眠不是没考虑过他提前告知了薛老板送货的地方,等货送过来苍莫止肯定会多想。也是因为想过,所以他并不慌张。   “你觉得就那么巧,我们就在风节城遇上了?”越清眠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了苍莫止。   苍莫止表情一顿,眼睛眨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越清眠没有急着收拾东西,而是与苍莫止面对面坐下来:“是。”   苍莫止眼里透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但克制着没让嘴角上扬:“为什么?”   越清眠淡定地说:“京城我待不下去了,也回不了谷里,当然要为自己去哪儿考虑一下。说实话,我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你身上,但在长安街上看到你骑马而过,看到你手不能动,我就觉得不能放着你不管。小时候吵归吵,打归打,至少你从未做过对我不利的事。让我下定决定要为你治手,是因为你让影七来给我送了银子和马。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给我银钱,对我来说就是雪中送炭。那我给你治手,也是。”   自己重生的事他肯定不会提,不是怕苍莫止会把他当鬼怪,而是有些东西上天让他重来一次,应该是希望他能自己承担过去与现在,弥补自己的遗憾。否则为什么重生的是他,而不是苍莫止呢?   所以话怎么跟苍莫止说,他是早有考量的。   “来延州有两条路,你怎么知道会在风节城遇到我呢?如果没遇到呢?你还来吗?”苍莫止的语气带着试探,听起来甚至有些卑微。   越清眠笑起来:“你这不是废话吗?我都要为你治手了,怎么可能没遇到你就不来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想治就不会在意地域远近。的确,我不确定你会走风节城那条路,我往那边去,只是因为那边的药材品质更好一些,我需要收集一些不常能买到的药。如果没能遇到你,等我把药品收齐了,也会直接来延州的。”   苍莫止扬起嘴角:“看来你一路有留意我的消息,不然怎么知道我的封地在延州呢?”他刚封王的时候,封地还没划下来。   越清眠从容道:“你好歹有战功在身,京里势力复杂,大家各有忌惮,不敢多谈你的事。但出了京,你在百姓中的口碑还不错。所以要前往封地的事,在百姓间谈的还是比较多的。再说了,为了限制你,皇上连延州的地界都重新划分了,你要去延州的事自然就传开了。就算我不刻意打听你的封地,在得知延州重划后,也得留意上几分吧?”   这要多谢皇上的“小气”,不然提前订药送到延州这个谎还不太好圆。也幸好他留了个心眼,订药的契约上没有半个日期,只有他付的定金银子。   “所以见面时,你是假装不知道我的封地在哪儿?”苍莫止挑眉。   越清眠笑说:“好吧,我那时的确是明知故问。原本是想让你主动邀请我跟你到封地的,结果你在那磨磨唧唧的,好烦人。”   装不知道,想被邀请,这果然是他了解的越清眠能做出来的事。苍莫止再找不出半点问题,只剩下傻笑了,知道越清眠肯定会来找他,他的心情就特别好。   “谢谢你。”这是苍莫止从知道他要为他治手以来,第一次郑重地跟他道谢。   “少来这套,我才不图你的谢。”越清眠这才松了口气,算是把苍莫止糊弄过去了,不枉他把各种可能性都想过一遍,才能这样从容不迫。果然,像他师父说的,他脑子足够好使。可惜就是上辈子看人的眼光差了些。   照例检查了今日针灸后苍莫止手臂的恢复情况,左臂明显比之前用得上劲儿了,但还没到什么都能提的地步。而右臂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应该是需要一计猛药,但这药怎么下他还得考虑一下,药量太重可能会有反效果。   “睡前记得按摩头皮。”越清眠提醒他。对他的伤没什么作用,只是为了能让他睡个好觉。   回到芳苓院,影十六听到动静就跑了出来,把自己今天习的字拿给越清眠看。   “不错,写的很认真。”越清眠由衷地表扬他。越清眠自己的字写的不怎么样,所以对影十六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工整就行。主要是学习的态度,足够认真努力,每天都有成果就很好。   影十六笑眯眯地说:“那明天我能休息一天吗?”   “有事?”越清眠问。学了好几天了,休息一下也不是不行,毕竟有苍莫止那样的学一天休三天的例子在先,十六学了好几天休息一天完全可以。   “七哥说明天要跟着王爷去看城墙修缮情况,我想跟着去。”十六眨巴着眼睛,生怕越清眠不同意。   “影七说什么时候去了吗?”   “七哥说吃完早饭就去。”   越清眠点点头:“那你下午早点回来,我订的药送到了,下午你帮我整理一下。”   这些草药要尽快称重入库。好在王府空房间够多,找一处干燥的暂时做仓库也行。   “好!我看完就回来。”影十六应的十分痛快。   于是第二天,影十六难得没人叫就起了个大早,吃完饭就跟着苍莫止和影七出门了。   越清眠则把赵大叫了过来,问了一路上的情况,以及薛老板的生意。   越大如实道:“我们听说广橡县地龙翻身,路不好走。所以走的仰月城,一路都挺顺利的。也可能因为我们运送的是草药,这东西说值钱吧,那是在大夫和病人眼里,对一般人来说是无用的,倒并没受到为难。”   “那就好。”如果这一路是顺的,那就可以让薛老板继续帮他供药,甚至可以给整个延州供药。   “薛家老夫人身体恢复的很好,我出发前,老板还让我给您带信,希望您能再给开些滋补的药膳。说老夫人年纪大了,冬天身上总是不爽利。之前也找大夫调养过,但都是吃上药就好些,停了药就又难受起来。所以想问问您有没有适合的药膳,能给老夫人温补的。”赵大一路都记得这事,生怕给忘了。   “没问题。”越清眠没让他多等,直接提笔写了方子。   虽然没把脉,但有些药膳方子几乎是通用的,没有特别的忌口,属于除了孕妇都可以吃的。   赵大又说起地芝草药铺的情况。从老夫人身体好转了,药铺就开始正常经营了,一切恢复如初,赶上这个时节,药铺进了不少存货,薛老板同样让赵大带了话,说越清眠若有需要,可直接跟赵大说,只要不是那些特别难弄的草药,他都会尽力。   “如此甚好。回头我写个单子,你帮我带给薛老板。不是急着药的,赶明年开春给我送来就行。”越清眠松了口气,虽然他觉得自己订的这批药应该是够的,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加上现在苍莫止的右手没有半点好转,他不得不为长远考虑。   “没问题!”赵大热情地应道。来延州送货这一路虽然辛苦,但薛老板给的工钱非常可观,他要是照这样跑个三四趟,娶媳妇的钱就够了,还能把李家村的房子稍微翻新一下。以后无论回不回去住,都不至于担心年久失修,有一天突然塌了。   “对了,我再跟你打听些事。”越清眠把药膳方子写好,交给赵大。   “您说。”赵大把方子收好,认真听着。   “我对种地之事不太了解,所以想问问你,土地贫瘠的话,种什么作物比较好?”越清眠问。   作为地地道道种地长大的,这点赵大可有发言权了:“一般我们村里不肥厚的土地都是种一些红薯、白菜、豌豆之类。也有人会垦一片荒地种些棉花往外卖,虽然不如种粮合适,但那样的地种出来的粮也收不了多少,不如种些其他的拿去卖钱。”   “这倒是个办法。”越清眠只是问方法,具体要怎么做,还得交给苍莫止决定。   赵大笑了笑,说:“越大夫,既然您是大夫,应该是很懂草药的,如果有空地的话,为什么不考虑种草药呢?”   这话可以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越清眠恍然道:“也是。”   虽然很多草药都是多年生的,但也有一年即可采摘的。而且还有不少耐寒耐贫瘠的草药,不比种作物的选择范围广吗?   而且医谷一直有自己种植草药的传统,种植上虽不是他的专长,可从小在医谷长的孩子谁没帮着药田浇过水抓过虫呢?这还真难不住他。   “看来你不仅是给薛老板带去了机缘,也给我和延州百姓带来了机缘。”越清眠笑起来,看来憨厚的人多是有福的,不仅福及自己,还能福及他人。   “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随便一说,能不能成还得看您的。”赵大可不居功,他对种草药一无所知,只是想到了便提了一嘴罢了。   越清眠笑说:“如果这事真成了,可得让王爷给你赏钱才行。”   苍莫止不亏待人,他越清眠也不。 第27章   晚些时候,苍莫止从外面回来后,越清眠跟他提了种植草药的事。   苍莫止眼前一亮,立刻带着越清眠去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张很大的延州地图,将周围的山脉、河流、地势都画得清清楚楚。   “你看,这边是来正村。”苍莫止指着地图东侧稍微偏北一点的位置,“这个村子几乎是被山包围的,地势较低,相比延州的其他区域,这里的气温能略高一点,而且相对潮湿。虽与其他村落一样,每年庄稼只种一茬儿,但若说适合种药的土地,这里应该是首选。”   和其他地方比,来正村自然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放眼现在的延州,那里的确算是土地条件最好的了。   “你去看过了吗?”越清眠观察着地图,他很少看地图,对他来说从一个平面上很难看出他想知道的。   “看过,不过只是看了个大体地形。虽说现在土地还没彻底封冻,却也是没有作物了,看不出什么特别。”划给他的三个村子他都在知州的陪同下转了一圈,还是那句话,除了穷,看不出其他了。   越清眠略琢磨了一下,说:“明天我想亲自去看看。种草药难度没有种庄稼那么大,不过土地还是要合适才好。”大部分草药的生长都不需要特别照顾,不然像一些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也不可能长出珍贵的草药了。   “也好。”医谷大片种植的草药苍莫止是见识过的,并不怀疑越清眠会种,反正他对此是真的一窍不通。   得知他要去来正村,帮忙整理完草药的影十六自告奋勇地要跟着去。   “你在府上好好认字看书吧,让影七跟我去就行。”越清眠拒绝了影十六,这次不是出门玩或者闲逛,而是要办正事,他想着十六大概会觉得闷,还不如留府上。   影十六去看影七,希望他七哥帮他说说话,让他跟着一起去。   不过还没等影七开口,苍莫止就道:“也好,影七办事周到,你带着他我放心。再挑几个得力的跟你一起,把知州也带上,他对这几个村还是比较了解的,有问题可以问他。早去早回。”   越清眠点头,没有避讳地说:“影七跟着你忙前忙后的,太累人了。你得给他挑个帮手,不能紧着他一个人使唤。”   听越清眠说要找帮手,影十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越清眠的目光投向他。他听吩咐办事肯定行,但要是让他帮忙管理府上的事,他是真的不行,他字都认不全呢!干不了,干不了。   好在苍莫止并未往这方面考虑,而是道:“嗯,我已经给二哥去信了,让他找人护送良伯过来。”   良伯正是越清眠记忆里和影七一明一暗管理王府的那位,这一路没见到过这位良伯,他还在想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后过来的。   “良伯是什么人?怎么这次没跟队伍一起来?”越清眠问。   “他是我府上的老人了,不过入春时感染了风寒,拖了三个月都没好利索,我怕他操心不好养病,我就先把人送到庄子上了。离京前,我把庄子都转到了二哥名下,庄子上的人都没带。王府上服侍的没办法,庄子上的人还是能留就留下吧。”这些人都是苍莫止考虑再三才带过来的。   “你想的很周到。”越清眠知道苍莫止向来重情重义,带来的这些人肯定是登记在册,没法不带的。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没想到杜居这么快就死了。其他人没经验,重新找人我不放心,所以只能让良伯过来了。”苍莫止也是无奈。他的确没准备长留杜居在身边,但杜居死在了他的计划之外,而管理一个封地王府可比在京中麻烦多了。没办法,只能把人叫过来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越清眠在他身边,他宁愿麻烦一点,也不能让他无法完全信得过的人照看王府。   “也好。”越清眠想的则是上一世王府就是良伯和影七管的,府上一直很安稳,没出过差子。现在良伯来了,就表示王府上下他都不必操心了。   除了越清眠,最高兴的要数影十六了。   影十六:“王爷,良伯真的要来吗?”   “嗯。”苍莫止微微点头,“不过应该没那么快到,没让他们赶路,反正有影七在,不急。”   王府里良伯是最宠影十六的那一批,他过来影十六当然高兴。   “那我先去给良伯晒好被褥,等良伯来了就能睡上舒服的床铺了!”说完,影十六就兴冲冲地跑了。   对于影十六的规矩,苍莫止已经放弃管他了,越清眠则是完全不在意,只有影七一脸无奈,又不忍心说他,给两个人行了礼后就退下了。   第二天一早,越清眠就带着影七和几个侍卫出发了。影十六代替影七跟着苍莫止。   不知道是反应过来就算良伯要来,越清眠依旧没有带他去来正村的现实。还是影七居然没帮他求请,让越清眠带他一起。总之,一早上的影十六又变成了包子脸。   苍莫止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玩笑道:“消消气,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你跟着去也得不了赏。去,把你的书拿来,我教你认两个字。”   “我,不是……属下才不为了讨赏!”影十六一脸正直,“属下就是想跟着越大夫一起去,能给他帮点忙也好呀。”   “你还真喜欢跟着他啊。”这点苍莫止还挺意外的。影十六虽然在他面前挺乖,但还真不是跟谁都好,谁对他好,他心里很清楚。   “越大夫人很好。”   “天天看着你学字也好?你不是最不喜欢识字吗?”   “那不一样。越大夫很耐心的,我学不好他也不说我!和一般的先生不一样。”影十六有理有据,他很怕那些吹胡子瞪眼,还要跟王爷告状的先生。   苍莫止笑道:“也是。他这个人看起来眼里不容人,还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但他要是拿真心待你,是真的很好。”   影十六用力点头,表示认同:“以后王爷要是能娶个越大夫那样的王妃就好了,心好,长得也好看,还会看病。到时候肯定不会挑属下的规矩,属下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苍莫止笑骂:“你是给我找王妃,还是给你自己找主子?要求比我都多。”   影十六也跟着笑起来:“您的王妃不也是我的主子吗?”   苍莫止轻敲了敲他的头:“王妃可未必是你的主子。不过……如果是清眠的话……”   他的话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了。   影十六歪头看他,还等着他的后续。   苍莫止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随即道:“去拿你的书来,学两个字。然后去推你二哥出门晒晒太阳。”   “好嘞!”影十六完全没发现苍莫止神情中闪现的落寞。   苍莫止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他健全完好时,越清眠都看不上他,何况现在呢?他不是没在私下里偷偷嫌弃过越清眠的眼光,不知道越清眠怎么会看上苍闻启,不过也只是想想,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现在一样。   来正村——   村长得了信儿,早早就带着人在村门口等了。   “见过知州大人。”村长带着众人,动作迟缓地向东方德行礼。   “免礼免礼。”东方德扶了村长一把,两个人看着年纪相当,但村长已经拄上拐杖了,可见身体不如东方德。   众人起身。东方德向村长介绍:“这位是王府的越大夫,奉王爷的命,来巡视来正村的土地的情况。”   这是苍莫止给他的理由,之前苍莫止来看过,现在短时间内又来,如果不给个正当的理由,这些被划到封地的村子里的村民恐怕心里难安。   至于为什么叫个大夫来视察,苍莫止没给他理由,他就没提。   “越大夫好。”村长看向越清眠。   “芋沿的兔村长好。”越清眠不是做官的,该有的礼貌不能少,“多有打扰。王爷知道延州几个村的收成一般,让我来看看有没有能改善的余地。”   一听是和收成有关的,村长立刻道:“好好好,越大夫请随我来吧。”   如苍莫止说所,来正村地势低,又被山包围着。这个时节村中已经不见绿色,只有干枯的稻草带着没有生气的黄。倒是山上苍翠可见,那是松柏的颜色。   “这里作物的收成如何?往年都种些什么?”越清眠问。山间潮气重,都这个时候了,路边的大石头上还有湿漉漉的一层水汽未干。   村长腿脚不太好,拄着拐杖步履缓慢:“比其他两个村好一些,我这儿相对暖一些,就是潮气重。赶上冬天冷的晚,还能多种一茬儿秋菜。”   这与越清眠猜的差不多,于是越清眠又问:“村里人可有上山采药的习惯?”   村长如实答:“一般会上山碰一碰山参灵芝之类的。山上地形复杂,还有野兽,我不让他们走太远,以免迷路。山上是有其他药材,但村民大多不识药,我怕他们认错药,再惹出麻烦来。”   越清眠点头:“村长如此谨慎是好事。王爷说这边气候是整个延州最好的,想看看这边还有多少能开垦的地,可以试着种些草药,应该能为村子带来额外的收入。”   “种草药?”村长站在了原地,打量了越清眠片刻,皱着眉道:“不成不成,没种过这东西,这哪儿行啊?”   越清眠突然想起刚到延州的时候,苍莫止跟知州聊完,就跟他说过这里的百姓淳朴但不懂变通,今天就让他遇上了。   心里虽然不爽,可越清眠也不能跟一个腿脚不便的长辈计较,他这次出来是代表苍莫止的,不能让人觉得苍莫止的人不讲道理,仗势欺人。   出门前影七已经被苍莫止提醒过了,这会儿主动站出来,道:“村长,王爷也是为了整个延州好。延州富足了,百姓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不好吗?”   村长摇摇头:“不是不好,是从来没有人在村里种过草药,万一种的不好,或者被人误食了可怎么办?”   影七:“就算没种好,王爷也不会怪罪,村长放心便是。另外,只要有人轮流守着药田,别让小孩子闯进去,就不会有问题。”   大人肯定不会抓到什么都放嘴里放,年纪小的孩子倒是有可能,可只要别让他们靠近,就能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知州对这种拒绝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在这里任职多年,都没能很好地改变百姓的想法,何况是刚来没多久的慎王?   民风保守并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不会轻易受人蛊惑,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可有时候太保守了,就容易显得迂腐。   “什么时节做什么农活,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法子。村子里种什么收成好一些,种什么会减少收成,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如果能种草药,老祖宗肯定会告诉我们这些后辈,既然没说,那肯定是不成的。”村长固执己见。   东方德既然跟着来了,肯定也要帮着说两句的:“也可能是你们祖上还没来得及尝试呢?既然王爷不怪罪,试一试也无妨,如果成果不好,以后咱们就不往这方面考虑了。再说,种药是重新开垦一块地,并不占村里本来的农田。”   村长还是摇头,跟着村长一起的村民也没有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甚至连多问几句的想法都没有。   “老祖宗……”   村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脾气已经上来的越清眠打断了:“也是老祖宗让你们一个个风湿腿疼,无钱医治,只能忍着的?”   他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说沉默了。   从进了来正村,越清眠就发现这里的人腿脚都不太灵便,尤其是村长这个年纪的人,原本还没到拄拐杖的年纪,却都已经拄上了。   风湿是非常折磨人的,那种胀痛和说不出的来自骨头里的难受劲儿,真的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而通常长时间的受凉受潮,就容易引发此症状。轻者只在特定的时节发作一阵,重者一年四季都不舒服,甚至影响行动。   没等大家多问,越清眠继续道:“这个病我能治,而且可以不要诊金和药费。但你们也要知道,我虽是个大夫,却也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条件我先说前面,想找我看病的,明年开春都要帮我种一块药田,到时候按月给你们工钱,你们要同我签一年契约,不可反悔。”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里终于有了些心动的迹象。没有人愿意面对病痛,没有人不想把身体调理好。   村长见状,表情很是纠结,他自己就是被风湿折磨的人,有时严重起来关节处都是肿的,根本动不了。可他又不想打破常规,毕竟这些规矩和习惯他已经遵循了五十多年了。   “你既然是大夫,那就应该以救人为本,怎么能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呢?”村长还想挣扎一下。   影七想为越清眠说点什么,但越清眠显然不需要,也没准备给谁面子:“我是大夫没错,但我祖上也没跟我说治病要免费啊。”   谁还没有个祖上呢?既然祖上这么好用,那他也拿来用一用好了。   村长:“……”   村长还在纠结,可已经有村民等不了了,立刻站了出来,说:“大夫,我愿意为您种地,请您医治我的母亲。”   有人肯站出来,越清眠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并不多要求,也不拿架子,只说:“带路。”   见他这样痛快,村民立刻道:“您请跟我来。”   影七很有眼色地跑向马车去拿越清眠的药箱,越清眠则先跟着那位村民往家去。其他人见状,都纷纷跟了上去,想看看王府大夫的医术到底如何。   路上,越清眠简单问了村民的姓名和家里情况。村民叫尤平,家中排行第二,上有一兄长刚成亲不久,下有一妹妹尚未婚嫁。他们父亲去的早,是母亲顶着压力把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的。现在他们能下地能干活了,母亲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之前为了赚钱,他母亲受过不少累,冬天别人都猫冬了,她也不敢停下,导致没过三十风湿就已经很严重了。如今拖了这些年,现在赶上天冷下来,更是连床都下不了。   村里人都知道尤平家的情况,所以他头一个站出来,愿意用种草药换越清眠为他母亲治病,村里人并不意外。他们都知道兄妹三人很是孝顺,自己能赚钱后,也找了不少大夫来给他们母亲看病,但都没什么效果,大把的药钱花进去了,对于一个村中本就贫苦的人家,想持续治疗实在太难了。   尤家的院子和一般农户差不多,到了冬季已经不见任何绿色。门上贴的喜字已经退色,却还未揭下来,估计是新婚不到三个月。贴着墙根处摆着十几颗大白菜,檐下挂着蒜头。中间的空地上堆着些黄土,右侧的小栅栏里能听到鸡的叫声,却并未看到身影。   听到动静,屋里走出一个男子,和尤平有几分像,都是方脸宽额,脸上带着夏季耕种晒成的黑红。   “哥。”尤平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把事情同尤家大哥说了一遍。   尤家大哥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抵触的情绪,作为一个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的乡下人,也说不出多少客气话,只道:“劳烦大夫了。”   越清眠微微点头,便进了其母亲所住的主屋。   屋里很冷,乡下人为了节省开支,条件好一点的要到数九的日子才会燃一盆炭火。而拮据的,能在过年时燃一盆已经很好了,多是抱着汤婆子,就这样过了一冬。当然,也有条件更好的可以做火炕的,但延州的大部分村中百姓显然都不属于这一种。   床上鼓起一个很大的被包,走近就可以看到里面缩躺着一个干瘦的妇人,被包大是因为上面加了好几层被子。妇人嘴唇发白,头发梳的挺整齐,可见是个爱整洁的人。   “娘,阿平带了大夫来,给您瞧病的。”尤大哥叫了她一声。   妇人睁开眼,因为长时间没睡好,妇人眼下发青,眼里有些许血丝,不过并不是得了风寒的状态,只是长时间休息不好的萎靡。   “怎么又找大夫?都说了不要再找大夫了,咱们村里多是这种病的,治不好的,别浪费银子了。”妇人虽然身上不舒服,但说话的语气还是很温柔,可见平时在家也是慈爱的。   “娘,这个大夫是免费给看诊抓药的,不花钱。”尤平凑过去安抚母亲。   “不花钱?”妇人不相信地看着来人,发现来的人还不少,村长也在,还有几个她没见过的生面孔,其中一个年轻男子长得实在好看,就跟故事里讲的仙人似的。   越清眠走上前:“是的,免费给您治。您儿子颇有孝心,为您抢到了第一个医治的名额。”   他很知道如何跟这样的病人沟通。   仙人上前说话了,妇人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村长,见村长都没有反驳,便信了,忙道:“那就多谢大夫了。”   “不必客气,我先为您把脉。”越清眠道。   尤家两兄弟立刻让出了位置。   影七也带着药箱进来了,越清眠拿出脉诊,请无关人士到外面等,然后关上门为妇人把起脉来。   妇人面青唇白,脉象细迟。细问了症状,得知关节疼痛异常,伴有麻木感,绵软用不上劲儿,甚至伴有眩晕。   越清眠又检查了她的手指、手腕、手肘和膝盖,都有红肿,其中最严重的是手指,几乎无法握拳。   看到母亲这些症状,尤家兄弟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平没有他大哥能沉住气,急忙问:“大夫,我母亲这个情况,能治好吗?”   越清眠收起脉诊,重新为妇人盖好被子:“你母亲这病拖的太久了。”   两兄弟心立刻凉了半截。   “那能缓解吗?”尤大哥问。   越清眠看了他一眼,说:“治起来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大概得吃一年的药,期间注意保暖就好。”   两兄弟对视一眼,眼里顷刻迸发出惊喜。   尤大哥:“您的意思是能治好?”   越清眠点点头,又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房:“开春了好好给我种药,这些药有你母亲能用得上的。”   “是!我一定尽心尽力!”尤二大声保证着。   门外的人没听到越清眠说什么,但都听到了尤二的保证,顿时相互看了一眼,有的人已经摩挲着拳头,准备等越清眠出来就跟他说自己要种药了。   附子、白术、甘草、当归、防风、桂枝、薏苡仁各一两,乳香、没药、茯苓各半两。   越清眠把方子交给影七:“一会儿回去找人抓了药送过来,让药铺给磨成粉。”   “是。”影七领命。   越清眠又对两兄弟道:“每次三钱,一盏半的水煎至七分。去渣晾温,饭前喝。白天三次,晚上一次。”   “好。”两个人细细记下了。   越清眠又道:“别让你们母亲碰凉水,平日多吃生姜。晚些时候王府会派人送药过来,按时吃,七日后我再过来。”   两个人再次应了,并向越清眠道了谢。   尤平性子直,直接道:“大夫,咱们把契约签了吧。”他不是赖账的人,也不耍那些小聪明。   越清眠倒是不急,收好东西,道:“下次我来再签吧。这次回去让王爷给拟个契约看看。”   尤二点头:“这次王爷招人修缮城墙,我本来也想去的,但入冬了家里的活儿多,实在空不出手来。”   越清眠笑了笑,说:“你只要记得慎王的好,以后有的是为他做活儿的机会。”   “是。”尤二心里清楚,王府的大夫免去的药费,最后都得王爷承担,到底该谢谁,心里也是有数的。   尤家两兄弟送越清眠出门,等在门外的人见两兄弟脸上都是喜色,就知道结果差不了。   “大夫,我也愿意种药田!”   “我也可以!”   “我可以多种一些,我家地少!”   “大夫,我力气大,能做很多活!”   ……   有一个站出来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谁都不愿意被这样的病痛折磨,谁难受谁知道。   当然,也有持观望态度的。毕竟尤家的只是被诊了脉,还没看到效果,现在就要求种药田,未免太心急了。   越清眠比那不着急的还不急,只道:“愿意种药田的现在到知州那里报名。登记好的我会逐一到家里为各位诊治开方。”   很快,东方德那里就排起了队,人数不算多,大概不到十人。不过对东方德来说他这一趟等于没白来,至少还干了些登记的活儿。   等待期间,越清眠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黄土,闲聊着问尤平弄这些土来干什么?   尤平神情无奈地说:“今年家里养的鸡格外凶,把鸡笼都叨了个洞,差点让它们跑了。所以我和大哥准备趁鸡卖的差不多了,用黄土垒个鸡窝,明年才好继续养。”   越清眠突然脑子里一闪,黄土!对啊,黄土也可以砌墙!虽然不如糯米加石灰结实,但修缮用完全够了。   “这黄土你从哪儿挖来的?”越清眠问。一般农家做窝垒圈多是用木板竹条之类,简单省事。   “就南边靠延州城那侧的山上,黄土很多的。”尤平道。延州山多,每一片山又略有不同,像他们村南边的就多黄土,很多人家垒房屋也会到那边挖土。   越清眠笑起来,看来苍莫止运气真不错,延州虽穷,却不缺黄土,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富足吧。   知州登记完,越清眠看了一眼名单,就准备挨户去看了,风湿这病不能说早治早好,但早治就能早轻松些。   还没等他迈出院子,就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村长更是捂住了心脏,缓了片刻,才道:“这是谁家的?好好的叫啥呢?”   尤平琢磨了须臾,说:“好像是蒋二婶子的声音。”   “我娘?”蒋家儿子一听,赶紧往家跑。   一行人也跟上了去,有些担心是不是有猛兽冲到山下来了。   影七动作最快,三两下就追了过去,越清眠也不慢,随后便到。   就见一褐衣妇人跌坐在地上,手边是摔碎的碗,惊恐之下,脸已经发青了,瞪大着眼睛活像见了鬼。   而他对面站个了个头不高的小孩儿,披了个破破烂烂的斗篷,赤着脚,看着像个乞丐。显然,褐衣妇人就是被这小孩儿吓的,这会儿看上去呼吸都困难了。   邻居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还有人拿起一个打扫把,看着是要往小孩儿身上打,但被影七一把挡下了。   越清眠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拿出针来,在褐衣妇人的人中上扎了一针。很快的,褐衣妇人就缓过气来,指着小孩儿道:“怪物,是怪物啊!!!”   她的儿子这时也赶到了,直接跪到地上扶住她。   邻居见她缓过来了,都松了口气。越清眠这才得空看向那个小乞丐。   就见小乞丐一脸茫然,似乎没听懂对方在叫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怕他,又为什么有人要拿扫把打他。脏兮兮的脸和头发看像想流浪好几天了,只有赤红的眼珠和握在一起取暖的黑色手指揭示着他与正常人并不一样。   村长带着一群人也赶到了,看到小孩儿,全都吓了一跳。   村长再次捂住了心脏:“这、这是谁家孩子?”   蒋二婶见人多起来,就没有那么害怕了,给大家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啊,他站在我家门口,说饿,问我能不能给他一口饭吃。我看他年纪小,话说的也不清楚,正好家里还有一口剩饭,就拿出来给他。谁知道他一伸手,手指居然是黑的,再一看那眼珠,红的吓人啊。我当时就被吓住了,退了几步就摔倒了。”   村民都看清了小孩儿的样子,的确诡异。那小孩儿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吓到了人,只是盯着地上的饭菜,像是在想现在是不是能吃了。   没等有人再开口,小孩儿就已经走过去,抓起沾了泥的饭就要往嘴里送。   “诶——”蒋二婶虽然害怕,却也不能看着孩子吃带泥的饭,便出声阻止。   影七要去抓他的手,越清眠喊了一声“别碰他”,然后自己一把小孩儿捞起来,用袖子遮住手,用力拍了一下小孩儿的手。   小孩儿吃痛,手里的饭又掉回了地上。眼看吃的没了,小孩儿眼里顿时起了水雾,挣扎着要下地去捡,看着更可怜了。   越清眠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他道:“饭落地上了,不能吃了。我这儿有吃的,你乖一点,一会儿给你拿。”   小孩儿听懂了,立刻安静下来。   影七走过来,越清眠对他道:“我药箱里有手套,你拿一副戴上。”   影七没有多问地照做了,然后越清眠把小孩儿递给他抱着,说:“马车上有十六塞给我的点心,你先带着他上车吃点。别赤手碰他的皮肤,等我回去再说。”   “是。”影七应声后,便抱过小孩儿离开了。小孩儿知道是他带去吃饭,乖乖的让他抱。   知州这才回过神来,问:“越大夫,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越清眠稳住心绪给大家解释:“他不是怪物,是南方某些村落养出来的孩子,只是外表看起来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不会伤人的。”   听他这样说,大家都松了口气,只有越清眠知道自己没说实话,那不是普通孩子,那是个小药人。看到小药人,再想到前些日子遇到的毒医,小药人的出现就不难解释了。至于为什么两个人会走散了,暂时还不能确定。   为了不让村民恐慌,越清眠没有提前离开,而是按计划,把登记过的人家都看了一遍。大家发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方子,药的多少、重量也有出入,并不是所有人吃一副药的。   忙完这些,越清眠说了七日后再来,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掀开车帘子,影七坐在边上,小药人已经睡着了。连越清眠上车都没能吵醒他。   “他吃了东西,又喝了些水后就睡着了。”影七刚开始觉得这小东西有点可怜,小小年纪就乞讨。等他眨眼就能睡得不知人事时,他又觉得这小孩儿怎么比十六还皮实,在哪儿都能睡。   马车跑起来,影七才问:“越大夫,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还没见过指黑目赤的人,这些描述一般都是在鬼怪故事里。   “他是药人,是南方一些毒医搞出来的。不过药人也分两种,一种是碰不得的,皮肤有毒,一种是正常的,虽然也是指黑目赤,但可以碰。”越清眠是自己偷学毒医那一套后,才对此有了了解。   “他看着年纪不大。”影七听说过药人,但也仅仅是听说过,没真见过,也没有了解过。他们王爷打仗都是在北边或者西边,不往南边去,他们这些影卫自然也没去过。   越清眠看了看小药人:“药人大概从两三岁就要开始养了,有的更狠一点的甚至对着襁褓婴儿下手。药人长年浸药,长得比一般人慢一些。看他的个子也就六七岁,但年纪应该十一二了。”   影七没掩饰脸上的惊讶:“毒医都会养药人吗?”   越清眠摇摇头:“绝大多数毒医都不养,只有那些个心术不正的才会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而通常养药人的毒医一旦被发现,就被会逐出村子。”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正常来说村子都不会出的毒医会出现在延州,肯定是被赶出来的。   出来一趟捡了个小药人回去,越清眠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还是先回去和苍莫止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吧。   回到王府,时间已经不早了。   越清眠直接让影七把小药人抱去了苍莫止房里。   苍莫止已经让人摆上了晚饭,就等越清眠回来吃了。   见影七抱了个小孩儿进门,小孩儿睡的跟个小猪似的,苍莫止的眼睛不禁在越清眠身上转了几圈,突然问:“哪来的孩子?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第28章   越清眠哭笑不得地拿拳头锤他:“苍莫止,你是不是有毒?嘴怎么这么欠呢?”   苍莫止被打了也没脾气,他就是这种性格,突然多了一个人,即便可能性很多,他还是说了那个最不贴边儿的。   越清眠其实已经习惯了苍莫止的说话方式,就是忍不住要给他点教训:“还私生子,你生的吗?”   苍莫止表情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越清眠会往这上面说。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愣愣地接了一句:“我哪会生孩子啊,但养的话应该可以。”   越清眠扶着脑袋:“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苍莫止倒是颇为认真的寻思了片刻,说:“生我肯定不行,但你可能行吧?毕竟你不是小神医吗?说不定有办法。”   影七这会儿真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都不知道自家主子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我真应该送你去医谷看看脑子!”越清眠并没有真生气,就是觉得苍莫止这脑子他是越发跟不上了。   苍莫止看着欲言又止的影七,总算是把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掐灭了,终于问出了一句正常话:“这孩子哪来的?”   影七松了口气,心道:这下王爷应该不会把越大夫气走了。   越清眠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把经过跟苍莫止说了,也点出了小孩儿药人的身份。   苍莫止震惊之余,也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办。   越清眠对影七道:“你先抱他找个房间休息,然后赶紧去吃饭吧,忙了一天了,送药的事安排别人做就行。”   影七应后就告退了。   越清眠这才净了手,见桌上摆放的是两个人的饭食,便没与苍莫止客气:“边吃边说吧,我饿了。”   苍莫止赶紧陪坐,给他碗里夹了喜欢的菜。   越清眠提起筷,快速吃了两口,先安抚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这才又说起之前遇到毒医的事。   “还有这事?”苍莫止对毒医和药人的了解并不比影七多多少,“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十六跟着他,发现他要离开延州了,而且之后的确没听过他的消息,延州也没有出任何问题,所以我以为他只是路过,并没放在心上了。”现在想想,小药人肯定就是毒医带来的,而且两个人走散后,小药人就开始流浪了。也是因为小药人没有太多生存能力,也不认路,所以一直困在延州没有走出去。   苍莫止点点头,如果真出了大范围中毒的事,或者一些怪事,肯定会报到他这里。如今什么事都没有,可能那个毒医真的只是路过,就算是有目的的,应该也与延州无关。   “那毒医如果真的走了,这药人肯定是没处可去了。”苍莫止说,“既然如此,还是咱们养着吧,放出去也不能放心。”   “嗯。“苍莫止的决定越清眠并不意外,苍莫止看似粗心,但他的细心是需要相处才能发现的,“就算那个毒医还在找这个药人,我也不可能把药人还给他。能做药人的毒医,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看来你对毒医了解不少。”苍莫止夹着越清眠不喜欢的红烧肉,现在他的左手已经能用上劲儿了,吃饭也就没那么费劲了。   “医毒不分家,治病无论用医术还是毒法,药理上都有相通之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学毒医那一套能那么快上手的原因,“你是不知道,一个药人能成功,背后可能已经死了至少数十人。十个孩子里能养出一个活着的药人,都算是代价极小了。”   苍莫止皱起眉,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以致胃口也减了大半。   “南方那些村子知道这是有违天理的,所以明令禁止做药人。但总有人会去做,希望通过药人的功效让自己名扬四海,只要他们把药人藏的好,谁会知道他们治病救人靠的是药人的血呢?等名扬天下那一天,把药人处理掉就行了,以后自然有大把的金银慕名而来,继续留着药人反而是累赘。”这些都是越清眠亲眼见过的。   苍莫止叹了口气:“这种事本应该由朝廷出面,明令禁止才是。”   可惜他的父皇并没有做这件事,他不相信父皇作为帝王完全没听过这类消息,却并没有重视,应算是帝王的失职。   越清眠已经没有最开始看到小药人时那么震惊和愤怒了:“那个毒医失了药人后,应该也蹦不出花来了。”   他相信那个毒医肯定努力寻找过,但对方心里应该也很清楚,这事不能声张,只能私下偷偷去找。而延州就算被重新划分了,地方也是不小的,找一个小孩儿没那么容易。加上苍莫止到了封地,毒医心里应该清楚不宜久留,苍莫止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所以哪怕药人没找到,他也得赶紧跑。   苍莫止看不得越清眠不开心,便逗他道:“没事,王府多养个小孩儿,还不至于把我吃垮。就当是给你养个儿子了。”   越清眠无语的笑骂:“他现在至少十一岁了,我二十二,要给他当爹,我至少十岁就得与人有肌肤之亲。十岁,咱们俩还在谷里满地打架呢!”   苍莫止乐起来:“说的也是。行了,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多吃点菜。”   “嗯。”越清眠吃了两口饭,又想起黄泥的事,赶紧和苍莫止说了。   苍莫止精神头一下就起来了:“当真?!那真是太好了,我明天就让人去取土,看看粘度如何,如果够用,就可解眼下的困境了。”   “好。”越清眠难得主动地给他夹了菜。   苍莫止得寸进尺,把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让越清眠再给他夹一点。越清眠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但还是给他夹了一筷子苍莫止并不是很喜欢的蔬菜。   苍莫止一脸嫌弃,可还是都吃完了:“那药人好不好养啊?不会过几天被咱们养死了吧?”   就算是药人,苍莫止也不愿意轻易牺牲掉一条无辜的生命,毕竟对方也碍不着他。   “不至于,他乞讨了这么多天都活着,没那么容易死。”越清眠判断。   “那他身上的药性会退吗?毕竟你也不可能用毒养他。”苍莫止知道越清眠是不屑此道的。   “理论上来说,只要一个人不再接触毒药,身上的毒可以通过相应的解毒汤药去除。但药人从小就被毒浸着,我怕贸然解毒,会有反效果,还要通过给他把脉看看。”说到底,越清眠没养过药人,无论后续怎么办,都需要摸索一番。   “你看着来吧,有需要就跟我说。”苍莫止想着药人这种特殊的存在,就只能交给越清眠了。   之后越清眠又跟他聊了招人种药田和来正村村民风湿的事。等两个人吃完聊完,时间已经不早了。   越清眠让苍莫止先休息半个小时,再过来给他施针。他则先去赵大那里看看。   赵大今天在府上休息了一天,身上的疲累感消了大半。并表示后日他们就启程回怀城了,越清眠有需要的药材可以写下来,明日给他即可。若有什么需要他再带来的东西也可以跟他说。   越清眠想着薛老板天南海北地进药材,与南方的药材商应该也是打交到的,倒是可以请他帮着找些有关药人的地质或者手记。不过很快,越清眠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药人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外人最好只字别提,才是最安全的。   与赵大聊完,越清眠又找到影七,才知道药人被送到了他的芳苓院,暂时安排在影十六的房间里。   “越大夫。”见他回来,影十六就迎了过来。   “嗯,吃饭了吗?”越清眠例行关心。   “吃啦,王爷今天还教我识字了。”影十六笑眯眯地说,随后又道,“七哥带回来的人在我的房间,暂时让他睡榻上了。”   越清眠点头,这样最保险:“没醒吗?”   十六摇摇头:“他睡觉好乖呀,不打呼也不磨牙。”这对十六来说就是最好的同住搭子。   越清眠轻笑,说:“走,进去看看。”   药人的破斗篷没脱,十六给他盖了床被子,被子很大,三面都向里窝了一块,显得十分暖和。   “七哥已经跟我说了,越大夫,他真的有十一二岁吗?”从十六记事起,他就是苍莫止身边年纪最小的,现在终于来了个比他小的了,他的责任感噌一下就冒出来了。   “应该吧。等他醒了,你可以问问他。不过他说话好像并不利索,你要有点耐心。”越清眠提醒。   十六痛快地点头:“我会的!”   “另外,你暂时不要赤手碰他的皮肤,明天我给他做个全面的检查再说。”   十六再次点头,犹豫地问:“我听七哥说他在流浪,我们可以留下他吗?七哥说他是药人,我不知道药人是什么,不过这么小就流浪也太可怜了。”   影十六长这么大可以说没受过什么苦,别人觉得习武是苦的,但对他这种有天分的人来说,并不算苦。而成了影卫后,他也没有因为被安排的任务而变得冷血麻木。同时,他也相信只要是能被主子留下的,都是他可以相信的。所以对小药人的同情心自然就上来了。   越清眠喜欢影十六的直接,在他看来,十六就像医谷中长大的孩子一样,就算看到过这世上最丑陋的一面,也依旧会抱有一颗治病救人的心。这是他乐于看到的,也是谷中希望弟子们都能达到的。   “只要他没有坏心,就让他留下。”这是越清眠的底线,只要药人不伤害苍莫止,不伤害这府里的人,那就可以留下。   十六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说:“我会看好他,不让他做坏事!”   越清眠跟着笑起来,和十六说话,总能让他觉得很轻松。这不仅是十六的天性,也表示苍莫止和影卫们把十六养的很不错。   “好,那他就交给你带了。”越清眠笑说。   十六用力点点头:“越大夫放心,我肯定行的!不行我就找二哥帮我!”   越清眠没打击他的积极性,但也没把这事太放心上。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就是被影十六带着小药人在院子里做锻炼的声音给吵醒了。   披了件衣服,越清眠拉开窗子,就见影十六正在教小药人练习压腿和舒展筋骨。   小药人的动作很笨拙,但学的很认真,也不说话,就吭哧吭哧地跟着做。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掉了,也不知道是从哪找来的,穿着还有点大。   这样有人气的早上,让越清眠心情很不错。他以前是喜欢早上安静些的,最好不要打扰他睡觉。直到苍莫止没了,他才开始厌倦安静,觉得吵吵闹闹的才有真实感。   十六见他醒了,笑道:“越大夫,出来锻炼呀?”   越清眠应了声“就来”,便关上窗子先洗漱了。   他昨天都没看清拍掉他手里饭菜的人,这会儿才通过声音对上了脸。药人盯着关上的窗子看了许多,十六笑问:“越大夫好看吧?”   药人老实而认真地点头,赤色的眼睛不谙世事,甚至眨眼的频率都很慢。   十六嘿嘿笑了一声:“我们王爷长得也可好啦,晚一点你就能见到了。”   药人仿佛分不清太多人,只是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记。   越清眠洗漱好出来,便拿了木剑与十六比划起来。这是入住王府后,两个人开始有的早起日常。十六的武艺比越清眠高不少,早上锻炼的时候并不会用全力,所以两个人看起来是有来有回的。   越清眠并不介意自己被让着,十六毕竟是苍莫止的影卫,如果没有过人的武艺,那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早起比划一番,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越清眠能练习一遍自己学过的招式,也能在比划中发现不足,加以改进。至于十六,他每天会有固定的习武时间,这也是苍莫止给他安排好的,不需要越清眠操心。   药人似乎并没见过这种场面,整个人躲在柱子后面,探头往外看。巡逻的护卫和影卫昨天都已经从影七那里得知府中多了个小孩儿,是越清眠大夫捡回来的小乞丐,所以路过时看到他,只是留心看一眼,记住长相,并没多问。   苍莫止喝完早上的药,暂时没什么事干,便溜达着来到芳苓院。远远地,他就听到武器划破空气的声响,但没有任何杀气。   进了院子,就见越清眠和十六打的难解难分,走廊的柱子后面躲着药人,跟个好奇又胆小的小猫似的。   苍莫止那惹猫逗狗的性子又上来了,随手拽了一段长长的不知是什么植物凋谢后的枯叶,来到药人身边,把枯叶尖伸到他面前,晃悠了几下。   药人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过去了,倒是没有跟小猫似的伸手去抓,却也盯着叶尖来回晃着脑袋。   苍莫止觉得好玩,便笑了出来。   药人这才注意到他,赤红的眼睛盯了他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日……安。”   声音稚嫩,还是小孩子的样子。   “哟,还挺有礼貌的。”苍莫止继续拿着枯叶在他眼前晃。   但这次药人没再被吸引,而是看了看他后,又往柱子后面躲了躲。   “我又不吃人,你躲什么?”苍莫止想着自己都笑了,怎么也算和善了吧。   药人看起来并不想与他多接触,目光再次投向越清眠和十六,那眼神仿佛是在说“怎么还没打完,快来救我”。   苍莫止不再逗他,而是拿着枯叶跟着院中的两个人比划起来。他不是左撇子,就算现在稍微能用上力了,也不是很灵活。   药人看了看他,似乎发现了他动作的不协调,眼睛又往他一直垂在那里的右手看了几眼,憋了半天,吐出一句:“手……不好?”   苍莫止笑道:“看着傻乎乎的,观察力还行。”   药人并不介意被说傻,只是又陷入了沉默,在越清眠这边都快收势了,才好不容易又憋出一句:“我的血……能治病。” 第29章   苍莫止看了一眼越清眠,轻声道:“我有这世上最好的小神医,不用你的血。而且清眠也不屑用此道。”   药人听懂了他的话,脸一下就憋红了:“我、我很有用的……”   苍莫止看他着急又不知道怎么办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这下药人就看不懂了,脸憋的更红了,都快赶上他的眼睛了。   越清眠收了势,拿着木剑走过来,见药人那样,就知道苍莫止又欺负人了。   他不想指责苍莫止,苍莫止喜欢惹那个逗这个的,并不是坏心,很多时候就是希望有一个可以愉快相处的契机,不要一见面就弄得很严肃,这又不是朝堂,也没有在讨论正事。   “聊什么呢?”越清眠随意地问。   苍莫止笑说:“他大概是看出我手不好用,说自己和血可以治。我说不用,他还不高兴了,说自己很有用。”   越清眠轻笑,坐到廊下,对小药人道:“我叫越清眠,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越大夫。这位是慎王爷,那边那个是影十六,你可以叫他哥哥。”   影十六一听自己要被叫哥哥,立刻跑了过来。   小药人眼睛在他们三个人中间转了转,点了点头,像是已经消化完这些信息了。   越清眠顺着刚才的话,问:“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药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憋气,没有余彦征里太多情绪地说:“傻子,主人叫我傻子。”   影十六:“……”   苍莫止皱了皱眉,但没立刻说什么。   越清眠并不意外,在能养药人的毒医眼里,药人就跟家禽家畜没有区别,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越清眠尽量带着平静的微笑,问:“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药人想了想,最后回道:“我不知道。”   影十六先不乐意了:“怎么能叫这种名字呢?!你那是什么主人呀,那是坏人!”   药人一脸茫然。   越清眠继续微笑着,好看的脸加上温和的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值得信任。   “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你,我们换一个怎么样?”越清眠这样说。他不准备给药人灌输这个名字不好的印象,也许药人理解不了,但他不能不顾及药人的自尊。   “叫什么?”药人歪头问。   越清眠看向苍莫止:“你觉得呢?叫什么好?”   苍莫止几乎没考虑地说:“要不就叫影十七吧。”   十六觉得好极了,从旁点头表示赞同,简直又好听又好记!然后两个人就双双收获了越清眠的白眼。   “他又不是你的影卫,怎么好跟着影卫排行?”越清眠觉得自己每天都能发现一个嫌弃苍莫止的点。   苍莫止略一琢磨,也是那么回事,于是问:“那你说叫什么?”   越清眠一时没有主意。   这时,影七拿着几个洗好的苹果进来了:“王爷,越大夫,这是采买今儿早刚买回来的,属下看着新鲜,就先洗了给送过来了了。早饭还没做好,饿了可以先垫一口。”   “今天早饭怎么好的这么慢?”苍莫止挑了个最红的,递给越清眠。   越清眠接过来,示意影七,十六和药人自己拿。   影七:“出了点意外,昨天婆子熄火后没挡灶门,有野猫钻灶里了,为了把它弄出来,费了些时间。”   “天冷了,野猫都开始找地方过冬了。”这事越清眠当初四处出诊时也遇到过,府里虽然不止一个灶,但苍莫止的饭菜肯定得是大厨房做出来的,没理由让主子去用下人厨房做饭吃,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也是为了保证送到苍莫止面前的吃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嗯,弄出来就好。”苍莫止咬了一口苹果,又脆又甜。   药人抱着苹果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小地咬了一口,大概是觉得好吃了,很快又咬了一大口。   越清眠提着他咬过的苹果的把儿,把苹果从他手里抽走,没等药人做出反应,就又给他塞了个大的,糊弄他:“这个大,肯定更好吃。”   药人没有丝毫抵触,抱着新苹果啃起来。   越清眠悄悄把药人咬过的苹果递给七影,小声道:“找个鸡喂一下。”   如果鸡吃了药人咬过的苹果还活着,那表示这个药人的皮肤属于能碰的那种;如果鸡死了,那与药人的相处就要加倍小心了。   影七想到之前越清眠跟他说过药人分能碰的和不能碰的两种,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去办了。   红彤彤的苹果与药人的眼睛相映,有一种别样的赏心悦目,却不是谁都能欣赏得来的。   越清眠看着药人,突然说:“叫阿凤吧。凤凰的凤。”   取涅槃重生之意,无论结果如何,有个好名字总是好的。   “好听。”苍莫止予以肯定。   越清眠笑起来,对药人道:“咱们叫阿凤好不好?”   药人对此并没有太多想法,只是点点头,好像叫什么都可以。   影十六也觉得阿凤这个名字好,对着药人叫了好几声,名字便这样定下了。   十六带着阿凤回屋吃饭,苍莫止则留在了越清眠这里吃饭。   “右臂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吗?”越清眠昨天就把苍莫止的药换了,补元气与肾气的同时,希望能让针效更强烈一些。昨天晚上施针时,苍莫止依旧没有任何感觉,越清眠无数次地对自己说不要急,再等等。但他心里是不安的,他怕迟迟不见效果,最后还是耽误了治疗,结果与上一世一样。   苍莫止的心态比他好,安慰他道:“你尽力了,我也听你的话按时吃药了,我们都做到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了。”   越清眠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不是应该上山求一求佛的想法。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在病症上却要去求佛,这说出来简直荒谬,恐怕佛祖都不想理他吧。   现在他需要剂药,去协助针灸冲破感知的闭塞,有感知,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比现在有希望。但他昨天已经加重药量了,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接下来的药要怎么用,就得细之又细了,下轻了依旧是没用,下重了很可能给苍莫止身体的其他部位带来损伤。   重要的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上一世不就是因为拖得太久而无力回天吗?这一世虽然早早就开始治了,可如果一直没有效果,那与拖着没有区别。   越清眠心里五味杂陈,这时,影七回到了芳苓院,带来了越清眠认为的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鸡吃了阿凤吃过的苹果后,活蹦乱跳的,一点事没有。   越清眠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大家与阿凤接触就不用隔着东西了。   “对了,阿凤身上的衣服是谁的?”越清眠问,“十六的?”   给阿凤定名的时候影七并不在,但他脑子快,很快就明白了越清眠说的是谁,笑说:“是。去年入冬时,王爷给我们每人做了一件的冬衣。不过十六长个子了,今年穿着脚踝都露出来了,他又舍不得送人,就一路背过来了。”   十六还是长个子的时候,衣服换的快。苍莫止无语道:“衣服短了也不跟我说,我还能缺他衣服吗?一路背过来也不嫌重。赶紧的,让人再给他做两件。他的衣服穿阿凤身上也不合身,再给阿凤做两件。另外,再问问还有谁衣服不合身的,也一并订了。”   “是。”影七行了礼,便退下了。   苍莫止笑了笑,说:“府上这种零碎的事我有时候的确顾不过来。你若愿意,就帮我留心一下吧。”   越清眠没拒绝,说:“等良伯来了能好一些,我也会帮你留意的。”   如果能为苍莫止分忧,他必然是不会拒绝的,良伯和影七虽然得力,但有些琐碎的东西还是需要有人留意。这就像王妃与管家之间的分管不同一样。越清眠虽不认为自己能承担王妃的职责,但府里人也不够,后院更是没什么人,他稍微帮个忙,不是什么难事。   苍莫止脸上是止不住的开心,好像只要越清眠愿意帮他打理府上的事,自己的手恢复的如何都不重要了。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苍莫止便出门了。今天他让人去挖了黄土,他得亲自去看看。   越清眠一上午都没出房间,一刻都不愿松懈地研究着苍莫止的药方以及针灸的穴位。赵大送来的草药够他用的了,但总是觉得需要一味狠药,能够达到舒筋活血的功效,可他手里的药对于苍莫止现在的情况好像又都不够狠,加量又得顾及毒性,是真的为难。   越清眠有些无力,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急,更不能在苍莫止面前表现出急躁,但现在就他一个人,他没必要掩饰情绪。他不是没遇过疑难杂症,不是没花费长时间为人治过病,调过方子。但那些人都不是苍莫止,所以他才能有足够的耐心和稳定的情绪。   无声地叹了口气,越清眠觉得挺有意思。以前在他不知道苍莫止对他的感情时,应该是苍莫止被他的情绪牵着走的。而现在,苍莫止并不知道他已经知晓这份情,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苍莫止的情绪、病情、困难牵动着。   让自己冷静下来,越清眠检查了一遍新方子,然后亲自去了临时当做药库的房间配药,又亲拿了炭火和药罐,为苍莫止熬药。   十六在房间里练字,阿凤看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有点无聊,便走出来透气。看到坐在屋檐下的越清眠,便走了过来。   越清眠并没有急于跟他说话,只是拿了个小凳子让他坐。   阿凤安静地坐着,眼睛盯着冒着药香的药罐,开口:“给、王爷……吗?”   越清眠点点头,看来阿凤脑子不算笨,跟他介绍完他是能记住的。   “主人说,我的,血……能、能治病。”说完,阿凤便撸起袖子,把胳膊递到越清眠面前。   细瘦的胳膊上布满了长长短短的伤痕,应该都是取血留下的。还有些新伤口结痂刚掉,露出粉色的新皮肤。   越清眠心里一酸,就算他看惯了生死,也不能不为眼前所见心酸。   越清眠拉下他的衣袖,让声音尽可能平静:“不用,我能治好他。”   阿凤眼睛快眨了几下,语气有些急:“我、我很有用的,血有用的。主人说,有用才能活,才能吃饭……”   越清眠在阿凤看不见地地方握了握拳,他无法想象阿凤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阿凤让他用他的血,不是因为愿意放血,而是认为放了血,他才有用,才有饭吃,才能留在这里。   抬头摸了摸阿凤的头发,越清眠微笑道:“你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而且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以后没有人会放你的血,你可以像你十六哥哥样开心地跟我们一起生活。不用放血也有饭吃,有衣服穿,会有人对你好,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留在这儿。”   “那样就没有用了,不行,不行。”阿凤用力摇着头,无法推翻自己曾经的生存规则。   越清眠按住他的脖子,让他别摇了:“我给你取了新名字,你就要听我的。就算你不放血,也是有用的。你可以做很多事,帮很多忙,一样是有用的。”   谷里有不少被捡回来的孤儿,虽然是孤儿,但谷内有爱互助,小药童们都长得很好,性格也不会自卑,就算在医术上没天分的,也能活得很快乐。阿凤这样的,是他第一次遇到,会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阿凤完全脱离之前的认知,也明白这就像对待苍莫止的手臂一样,需要耐心。   为了让阿凤知道不放血也是有用的,越清眠起身回屋拿了个水滴漏壶,对他道:“你帮我看着药罐,等这个小漏壶里的水流干了,就叫我,可以吗?”   阿凤看了漏壶一会儿,理解了什么叫“流干了”,这才点了头。   越清眠便把药罐交给他了,让他有事可做。自己则去了十六的房间,他上午都在房间里,十六有乖乖练这前学过的字,他趁这个工夫,正好可以教十六新认几个字。   学完新字,十六突然问:“越大夫,可以让阿凤跟我住一块吗?我一个人住怪无聊的,他在的话,我晚上还能跟他说说话。”   “不嫌挤?”越清眠翻着千字文,考虑着阿凤的认字要从哪儿开始,是不是要先读一下三字经。   “不挤的,我以前跟哥哥们住一起,都是三个人一间房的。现在您和王爷疼我,让我自己有一间房,虽然很宽敞,但有点不习惯。”十六没说谎,他不是没向往过一个人住,这样就可以完全按自己的买好来布置。可真让他一个人住了,他又想回去跟哥哥们一起了,人多热闹嘛,他又是个爱说话的。   “也行。他说话不利索,你多跟他说说话,有利于他之后的交流。等他再大一点,就把东厢房给他住。”东厢房给阿凤是越清眠原本的打算。   十六愉快地点头:“我一定好好带阿凤。”   越清眠心想:不是怕你带不好,是怕你只会带他疯玩。   可转念一想,疯玩也没什么不好,阿凤这个年纪,不正是可以疯玩的时候吗?   直到漏壶的水滴完,阿凤来叫他,越清眠才回到药罐边,一掀开药罐盖子,越清眠眉头就皱了起来。   作为大夫,越清眠不仅要学会通过尝药来辨别都用了哪些草药,同时也要学会通过气味来辨别。这不是所有大夫都能做到的,除了极高的天分外,味觉和嗅觉也要格外灵敏。而越清眠恰巧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盖子一掀开,他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这是他的药中绝对不会有的味道。   什么都没问,越清眠直接抓住阿凤的胳膊。阿凤想躲却没躲开,被越清眠直接撸起了袖子——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赫然在目。 第30章   一般对于谷里不听话的孩子,越清眠都是选择先打一顿屁股再说教。可面对阿凤,他实在狠不下心来,可不教训又不行。   于是他放开阿凤,指着墙根,摆出一副严肃的脸,说:“去那边,站好了!”   阿凤感觉到他生气了,又笨拙的没办法第一时间开口为自己辩解,只能老老实实站到了墙根下。   越清眠:“你知不知道,自私往王爷药里加东西,是死罪?!”   阿凤明显一愣,眼睛瞪大了些,赤色的瞳仁更艳了,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事。   越清眠继续说:“就算你是好心,就算你的血把王爷治好了,但你是自私所为,有谋害之嫌,一样是死罪!”   阿凤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没有要害人……没有……”   见他被吓到了,越清眠一方面有些心疼,另一方面又必须让自己狠下心来把他吓唬住,最好通过这一次就杜绝此类的事再发生。指着药罐说:“但你的做法不合规矩。如果加了你的血的药,王爷吃了出现问题,不仅你是死罪,我也要跟你一起承担罪责。因为是我让你看的药罐,药还是我配的,懂吗?”   阿凤消化了好一会儿越清眠的话,才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怯怯地说:“我、我不敢了,你别死……”   越清眠叹了口气,再次揉了揉阿凤的头发,语气柔和了许多:“不许有下次了,知道吗?”   阿凤飞快地点点头。   越清眠又指了指房顶:“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会有人暗中保护王爷,所以你的所做所为会被看到。当然,如果你不做坏事,是没有人会跟王爷说的。”   阿凤抬头望了望天,什么都没发现,脸上又出现了茫然。   越清眠不准备多解释,只说:“反正不准再这样做。你的血很珍贵,不能乱用。如果有人要用你的血,你应该学会拒绝。”   以越清眠的性子,谁敢用他的血,他早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但阿凤还不行,还需要慢慢教。   阿凤看着他,赤色的眼睛干净清澈,仿佛有星星一般。   越清眠笑了笑:“慢慢来,不急。你的血的确可能对王爷有所帮助,但我把你带回来,不是为了用你的血。王爷让你留下来,也不是为了用你的血。所以你的血要好好留着,这样才能长大长高。”   阿凤抿了抿嘴巴,说:“像哥哥那样?”   “对,像你十六哥哥那么高。”   有了比较就有了目标,阿凤立刻点了头,眼里多了些许希翼——对于小孩子来说,长高的诱惑力可不次于游戏。   越清眠看着那罐药,既然阿凤加了血进去,倒了可不可惜先不说,至少是等于倒了阿凤的心意,即便这份心意越清眠并不认为是应该的。   “药我会端给王爷,喝不喝在他。但你,绝对不可以再这样做了,你向我保证。”越清眠看着他,不允许他眼里藏有谎言。   “保证?”阿凤傻傻地看着他,不明白保证的意思。   越清眠又想叹气了,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叹出来,叹气会影响到阿凤的情绪,实在没这个必要。   没解释什么是保证,说教到此为止,越清眠把人领进屋里,从柜子里找出一瓶外伤药。然后坐下来,把阿凤拉到身前,撸起他的衣袖,为他上药。   像这种不算太深的伤口,越清眠的药是很好用的,只要浅浅涂一层,便可止血。   阿凤盯着自己的伤口,药膏凉凉的,涂上去就不疼了,也不出血了。然后他就像发现了宝藏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越清眠。   越清眠见他好奇,便把药塞给了他:“你留着吧,万一摔倒了可以涂。不过不准自己弄伤自己,知道吗?”   阿凤双手接过小药瓶,珍视地抱在怀里,乖乖点头。   “回头让人给你缝个布包,可以背在身上带些东西。”越清眠净好了手,才想起来问,“你拿什么划伤的胳膊?”   阿凤把药瓶藏进怀里,指了指越清眠桌上的匕首。   那是越清眠用来防身的,到了王府后,这东西感觉用不上,就随手放那儿了,平时并未留意,来帮他打扫的丫鬟婆子也没有随便帮他收起来。   越清眠把匕首收起来,省得阿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要来一次。   “怎么?这药是没人看了吗?”苍莫止的声音传来,随后,他的靴子就踏进了门内。   “看着呢。”越清眠拿起桌上的布巾就要去端药了。   与苍莫止迎面时,就见他单手抱了个狸花猫,个头不大,缩成小小的一团。   “哪来的?”越清眠不记得苍莫止有养猫的喜好。   苍莫止顺手把猫递到阿凤手里:“就是它今天早上钻的灶台。弄出来后丫鬟们给洗了洗,我看着还算听话,就想着阿凤平时没个事干,不如养个小猫玩儿吧。”   他这算是爱屋及乌了,因为越清眠关心阿凤,所以他难免要上心些。   阿凤傻愣愣地抱着小猫,都不敢用力,但眼睛一直留在小猫身上,显然是喜欢的。   “也好。”越清眠把药罐放到桌上,“让他有点事干,省得一个没看住就自残。”   “这话怎么说的?”苍莫止坐下来,他不是不想帮越清眠端药罐,而是怕手上劲儿不够,把药罐摔了,越清眠的心血就白费了。   越清眠并不瞒他,把阿凤放血的事跟苍莫止说了。   苍莫止很震惊,他以为已经跟阿凤说明白了,结果阿凤是明白了,但没完全明白。   没忍住,苍莫止给了阿凤一个脑崩儿。   阿凤的注意力这才从猫身上移开,看向苍莫止,像是无声地在问为什么要弹他。   “虽然坊间说我嗜血成性,杀人无数,但我是真的一口人血都没喝过。”苍莫止表情很纠结。他不嗜血,也没有弄这种偏方的爱好,可阿凤又为他放了血,他要是倒了,阿凤的心意和遭的疼就白瞎了。   越清眠同样纠结,他不喜欢毒医那一套,总觉得用了阿凤的血,自己跟那些丧尽天良的毒医就没区别了。可万一,他是说万一,这副药能对苍莫止的胳膊有效果呢?   阿凤不明白他们的纠结,但他记得越清眠的话,说:“喝吧。以后、不、伤,没血了。”   越清眠笑起来,笑容里多了几分舒心。不管怎么样,至少阿凤知道不能再伤了,这算是好事。   见越清眠没的阻止的意思,苍莫止便知道这药对他来说能不能好不知道,但肯定是没坏处的。   “下次别人说我嗜血,我可就没办法反驳了。”苍莫止假装感叹了一句。   阿凤似乎并不明白他的逻辑,只是觉得在这儿没意思,便跟越清眠道:“我、找哥哥,和它,玩。”说着,还举了举手里的小猫。   越清眠点头:“去吧,小心点,别让小猫抓伤了。”   阿凤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抱着小猫就跑了。   “你给他找的新玩伴不错。”越清眠把药倒出来晾凉。   “也不是刻意要找给他玩,正好路过听几个丫鬟在那儿说这猫怎么办。这么小放出去怕冻死,留在府里吧,府上原本养在厨房的大猫又容不下它。我想着全府最闲的就是阿凤了,正好给他找点事干。”苍莫止是觉得阿凤有点事干,越清眠就不用那么操心他。   “干的不错。”就算是误打误撞,这也是个好办法。之后,越清眠问起了正事:“黄泥试的怎么样了?”   “不错,比预想的好太多了。而且那片山的黄土很多,完全够修缮城墙了。”如此就能省下一大笔料钱,大家都不为难。   “那就好。”解决了一件实事,越清眠也觉得踏实不少。而且这样应该可以缩短工期,糯米配石灰是有严格的比例的,但黄土就没那么精确了,速度能更快些。   药放温了,越清眠先是自己尝了一口,并没喝出什么血腥味,确切地说,是药放得越凉,血腥味越淡。通过这一尝,越清眠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凤一直自荐自己的血了。药人靠补药与毒养着,这两者在药人体内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血放出来,如果是医凶险的病,需要以毒攻毒,就用药压掉温补的那部分。如果是为了补身,那就用药解掉有毒的部分。药人以身养出来的血无论药性还是毒性都更为纯粹,所以效果就格外好。   可即便有万般好,越清眠依旧认为养药人的毒医都该死,没有赦免的余地。   “怎么,怕有毒?”苍莫止这是第一次看到越清眠为他试药。   “没用过的东西,总得我先尝一尝。阿凤说的没错,他的血在活血这件事上的确胜于很多药物,你赶紧喝吧,别让他白挨那一下。”这就是越清眠希望有的药效,但他从未想过这种药效是阿凤的血给他的。而他配好的药又恰到好处地减弱了血里的药性和毒性,即能通过那点微小的毒性达到活血的目的,又能以药性补苍莫止的气。   苍莫止没再多说,一口气把药喝完了,就赶紧拿了越清眠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去压嘴里的药味儿。   “你说,我要是喝了这个药手臂有起色了,是不是得给阿凤封个官啊。”在自己的封地里,官员职位他说的算。   越清眠笑说:“按你这说的,我要是把你手治好了,你给我封什么官?王府医首?”   “那哪成啊,怎么也得封个王妃才行吧?”苍莫止在越清眠面前太放松了,话说时根本没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了,等说完了才发现不妥,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再想想,肯定封你个大官。”   越清眠收拾着碗和药罐子,平静中带着笑意地说了一句:“也不是不行。” 第31章   苍莫止发现原来有两种情绪是可以并存的——惊讶与平静。   越清眠的话让他心快跳了几下,但理智又很快压下了惊讶,告诉他这只是越清眠的一句玩笑,若当真了就太可笑了。以前他与越清眠关系不睦,越清眠根本不屑与他玩笑,可今时不同往日,关系好了,玩笑自然就有了。   可还是那句话,他完好的时候越清眠都看不上他,何况是现在这个样子?况且他知道越清眠喜欢读书好的,而他就是个读书困难户。   见苍莫止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说话了,越清眠那不爽的小脾气又上来了:“怎么?说完就反悔了?”   苍莫止深知自己这话要是说不好,估计没个三五天哄不好越清眠,脑子转的飞快地道:“不是。只是你与我开玩笑,我若当真了,接了你的话,到时候尴尬的不还是你吗?然后你再一生气,又好几天不理人。”   越清眠:“……”   他这算是吃了经常发脾气的亏吗?应该算吧。越清眠第一次有点嫌弃自己的小脾气,肯定是师父和师叔们太惯着他了,让他一点都没有改的意识。不过也没办法,在外行医,没点脾气容易人善被人欺。   在心里叹了口气,越清眠想,都到了这一步了,苍莫止还在为他会不会尴尬着想,真的是很用心了。抛开别的不说,就眼下,苍莫止在延州还没站稳,如果有什么他们两个不清不楚的传言传到京中,以他现下本来就敏感的身份,对苍莫止绝无好处。   算了,来日方长,不急。   “行吧,算你想的周到。”越清眠不准备再多说什么,话到这儿翻篇了就算了。   晚上,越清眠去给苍莫止针灸,这次左臂能感觉到更强烈的痛感了,可右臂还是老样子。   说不失望是假的,阿凤的血对苍莫止都没用,他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了。   苍莫止是失望惯了的,对于这个结果,他深吸了几口气,便从容地接受了。   “没关系……”苍莫止略哑的声音出卖了他心底的失望和不甘。可人生就是这样的,再失望,再不甘,在面对看不到光的现实时,都得咬着牙咽下去,并告诉自己别急,还有机会。只是这个机会在哪儿,什么时候到来,会不会来,无人知晓。   越清眠捏紧拳头,第一次感觉到无助。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力,伴随着无能的恐惧,仿佛他重来一遭,依旧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所有的期待和这些天的努力与谋划,似乎都在这一刻告诉他,一切都是无用功。命运已经注定了。   苍莫止的手指轻轻蹭过越清眠的眼角,胳膊上带着针,让他的左手不太灵活,但这样细微的动作还是做得到的。   “别哭啊,没事的。”苍莫止微笑看着他,“我说过了,大不了我练习用左手。你看,左手不是恢复得很好吗?”   越清眠这才发现自己眼眶已经湿了。他努力吸了一下鼻子,他不想哭的,只是一时情绪上来,让他失了觉察,没控制住。   苍莫止见不得他这样,笑着逗他:“小时候跟我打架都没哭,现在怎么还哭了呢?就说让你少跟老四玩吧,读书多的有什么好,悲春伤秋的,就容易爱哭。”   越清眠把眼里的湿气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知道苍莫止的心情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好,就算再坚强,对于一个被他给予了希望的人而言,面对现在这个结果,都不可能不失望。   也是第一次的,越清眠心疼起了苍莫止。明明自己也不开心,却还要像没事的人一样安慰他。这不是性格所致,应该是经历所致。苍莫止小时候是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也是因为清楚,所以格外心酸。   “你坐好,别乱动。”越清眠按下他的左臂,重新调整了一下他身上的针,“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回谷里找二师叔,二师叔的针灸最好,说不定有办法。就算医谷闭谷了,我也能想办法进去。”   他毕竟从小就长在谷里,通往医谷的路虽然就一条,但哪里有暗渠,哪里有水流,他比谁都清楚,真要进,总有办法的。   苍莫止没有打击他,只说:“没关系,今天施完针,你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睡好了就又想起其他治疗方法了呢?再说,现在边关不缺将领,就算我的手好不了也没关系,总有人能出战。我安心待在封地,对于各方来说都心安。”   越清眠没说话,别人心不心安他不管,也管不着。但他要自己心安!要让他心安,苍莫止就必须快点好起来!   针灸结束后,越清眠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走前跟他说早点睡,别着凉了。   回到芳苓院,越清眠就见阿凤正拿着条细长的枯叶在逗小猫玩,那枯叶正是当时苍莫止扯来逗阿凤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收起来了。   小猫摆弄着前抓,努力地去抓叶尖。阿凤的动作不灵活,叶尖晃动的并不快,但对小猫来说已经很有趣了,对阿凤来说,也是有趣的。   等越清眠走近了,阿凤才发现他回来了,抬头问他:“好了吗?”   越清眠在他身边坐下:“你要是问针灸,那今天的已经做好了。你要是问王爷的胳膊,那就是没好,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郁闷没办法与别人说,阿凤倒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听的。说给影卫们听,他们不免忧虑,只有阿凤,大概听过便罢了。   不知坐了多久,小猫都打起了哈欠,才听阿凤开口:“不急。”   越清眠诧异地转头看他,不知道他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的这番话,但一个孩子能跟他说了这两个字,的确让他心里安稳许多。   阿凤再次开口,眼睛看的却是天上的月亮:“我,喝药会疼,睡不着,很疼很疼。但不急,活着,慢慢,不疼了。”   越清眠再次眼睛一酸,这是阿凤自认为慢慢来就能不疼了,就能活下来的方法。连阿凤都知道,他怎么就不能多点耐心呢?   “阿凤,牛乳温了,过来喝了睡觉!”十六的声音自房间里传来,让宁静的有些沉闷的夜多了些活泼。   阿凤站起身,把小猫跑起来,问:“喝,牛吗?”   越清眠被他逗笑了:“是牛乳,不是牛。”   阿凤歪了歪头,没有纠正自己,只是问:“喝吗?”   “不喝。你自己喝吧,喝完早点睡。”   “好,”阿凤应着,就跑着小猫跑回屋里了。   十六原本在给阿凤收拾床铺,因为阿凤说要带小猫一起睡,所以他得给猫铺个地方,听阿凤说越清眠回来了,便跑出来问他有没有吩咐。通常十六睡前都会来问一句,如果没有他就休息了。   越清眠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微笑着说:“没事,明天起来继续带阿凤锻炼就行。”   “知道了。”十六乐呵呵地应完,就回房间了。   越清眠独自看了一会儿挂在天边的月亮,第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再耐心一点,不要着急。等心完全静下来,他才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苍莫止是被疼醒的,翻了个身,心情不是很好的嘟囔着“这枕头是不是有问题,把老子都睡落枕了”,刚说完,他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不对,他不是脖子疼,而是手臂疼!确切地说,是右臂疼!   ——他有感觉了!   苍莫止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子坐了起来。右手还是不能动,但能感觉到肩膀与手臂连接处的骨头像是从骨缝里往外渗着酸痛。   “影七!”苍莫止大叫一声。   来的不是影七,而是昨天守夜的影四。   “王爷。”   影四也成,苍莫止忙道:“去,找越大夫过来。”   影四看了看天色,现在外面天还黑着,卯时刚过,加上冬天天亮的本来就晚:“您不舒服?”   他听苍莫止中气实足的声音,怎么也不像不舒服,倒没有特别担心。   听他犹豫的语气,苍莫止才留意到现在的时辰,这个时辰,对于从小就会养生的越清眠来说是不会主动起床的。但他现在右臂上的痛那么真实,而这种久违感即便是疼,也让他高兴。再想到昨天越清眠的沮丧,就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没事,去叫他。要是他生气了,本王来哄。”苍莫止在这一刻颇为自信,他确定越清眠不会跟他生气。   四影听命去了。   越清眠被叫起来,一听是苍莫止不舒服,立刻拿起药箱,头发都没梳,披了件衣服就到了主院。   苍莫止屋里的炭火已经送上了新的,芳苓院离苍莫止这里不远,但越清眠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又赶上这个季节,到了房间整个人已经冷透了。   顾不上自己,越清眠几步就来到床边:“苍莫止,你哪不舒服?”   苍莫止掀开床帐,就看到披头散发,披寒而来的越清眠。一边在心里大骂自己疏忽,一边拉着他往床上拽:“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越清眠没有防备地被他拉到了床上,随后又被被子裹住了:“先暖和一下,这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越清眠见他神色清明,不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心便放下了一半,拽着被子问:“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苍莫止指了指自己肩膀与手臂连接的地方:“这里,又酸又疼。”   越清眠眼睛一下就亮了,伸手就去扒他的衣服。   苍莫止叫唤着他手凉,让他再缓缓,却并没有闪躲,任由越清眠把他的里衣扯开。   酸痛的部位从外表看没有任何损伤或肿胀。越清眠按压试探了多次,苍莫止都没觉得有按痛。由此,越清眠能确定这不是昨天碰到了或者撞到了所致。于是立刻跳下床,去药箱里拿出针来。   几个穴位扎下去,能明显感觉到苍莫止手臂上的筋在不受控制且没有规律的跳动。虽然苍莫止感觉不到,但银针的轻微晃动证实着筋的确在动,不是之前完全无知无觉,一团死气的状态了。   “太好了!”越清眠终于看到了希望,有反应了,那之后就好办了!   苍莫止看着手臂上的针,这些就是他有希望恢复的证明!说不兴奋是假的,但苍莫止现在一动都不敢动,是难得的听话,坐的端正,生怕自己哪一下没动好,手臂就没反应了。   越清眠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是多年未见的轻松与安心。苍莫止也跟着笑起来,说:“谢谢。”   “谢我就算了,还是谢阿凤吧。如果不是他执意给你药里加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胳膊才能有反应。也是我着急了,总想要一剂就要立刻见效,却忘了医治是个慢活,越重的病越需要慢慢抽丝剥茧,才能彻底治好。”越清眠现在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从小就被叫小神医,靠的就是大部分病症他一剂药下去,就能好个大半。后来在延州也有过一段不急不缓,慢慢治病的时期,但在生命的最后,为了给苍莫止报仇,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很焦急的状态里。在焦急里待久了,他就以为这是正常的状态,重生回来后,这种状态也一直跟着他,而他并没有留意到。   “如果没有你的调养和前期用药,恐怕我就是直接喝他的血也没用。”苍莫止笑说,这次他眼里也多了一层光。   “我是不图你谢的,不过你的确应该好好谢谢阿凤。”越清眠觉得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就算苍莫止不谢他,甚至冷脸待他,他都不会放手不管。而这对阿凤来说却不是必须做的,一个怕疼的孩子,最后还是给自己划了一刀,属实是不易了。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了。”如果阿凤是个能说会道的,或者是认字的,苍莫止都能封他个官做,哪怕当个吃闲饷的也行。但现在的阿凤明显做不了官,让太多人发现他与旁人不同,又易生事端。什么都不做就把人养在府里也不是不行,可那样等于是把阿凤养废了,同样不是个好选择。   越清眠任他自己去想,只提醒:“虽然有了很大的进展,但你对外还是不要透露为好,以免节外生枝。”   就算延州目前看来没有旁人插手,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留个心眼肯定错不了。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苍莫止打算的比越清眠都细,肯定不能让好不容易好转的成果功亏一篑。   施完针,天还没亮,越清眠收拾着东西,打了个哈欠。   “别回去了,在这儿睡个回笼觉吧。”苍莫止提议,随即又道,“我不打扰你,我去书房。”   越清眠白了他一眼:“你就算留下来,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这话可不好说,以前你可是连跟我同桌吃饭都不愿意。”刚到医谷的时候,两个人还能同桌吃的,后来越清眠就不乐意了,苍莫止没勉强,也没追问过。   越清眠扯了一把苍莫止的头发:“我为什么不和你吃饭,你心里没数?”   “不就是嫌我总跟你打架吗?”苍莫止并没有被扯疼,只是脖子顺着他拽的方向歪了一下。   越清眠叹气:“你吃饭那么快,我半碗还没吃完,一桌子菜就被你划拉空了,连个菜底都没给我留,我跟你一起吃饭不等于是要挨饿吗?”   苍莫止从没想过是因为这个,一时居然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了。   “打架归打架,到底在谷里我是主,你是客,我怎么可能因为跟你打架,就失礼的不愿与你同席了?”医谷人多,孩子也多,小孩子小吵小闹多了去了,但就算闹了别扭,还是会一桌吃饭,吃完就和好了。   “这……这样吗?”苍莫止是头一次有了答案。   越清眠“嘁”了一声,懒的理他:“不过今天不能睡回笼觉了。吃过早饭赵大他们要出发回怀城了,我要送一送。另外还想跟他细说一下往延州送药的事。”   “是订了下一批药?”   “不止,我还想让薛老板组个固定的商队按时给延州供药。我留意过延州的药铺,药的品质真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让药铺自己组织人去采购,估计价格上他们负担不起。由王府出面,目标太大,让京里人知道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所以我想用薛老板的线为延州供药。”越清眠说着自己的打算,他也是考虑了挺长时间了,今天赵大要离开,他还是先跟苍莫止提一下比较好。   “这些事大概只有你能留意到了。”这样关于民生的事,他和知州都没注意过,也没有讨论过。   “这是我的本行,我注意它是应该的。薛老板的药我看过,价钱不贵,质量在同等价钱里绝对是最好的,而且他的芝草药铺能从怀城开到其他地方,买药送药这件事上肯定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我想跟他合作,在延州也开个芝草药铺,我在药铺里坐诊。这样既能帮到需要看病的百姓,又不至于太惹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越清眠说。   苍莫止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想自己开个医馆。”   越清眠笑了笑:“实话跟你说,不是没想过。但现在你在延州还没站稳,我不想惹眼。等延州尽在你的控制之下了,我就考虑单出来干。”   苍莫止想说就算他现在想单干,自己也会全力保护好他。可转念一想,越清眠都这样为他着想了,那他应该做的不是给越清眠一个保证,而是尽快掌握延州,那个时候越清眠想做什么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去做了。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苍莫止道。   把写好的信和订的草药交给赵大,送赵大出城的路上,越清眠又把自己想让薛老板把芝草开到延州的想法跟赵大说了,这样若信里有没写清楚的,赵大还能帮着解答几句,薛老板愿不愿意来都不必磨叽。   “好的,我一定把信带到。越大夫等我消息!”赵大认真地说。这几天住在王府,他心里还挺忐忑的,怕自己哪里规矩不对,惹到了人。也做好了被怠慢的准备,毕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能让王府的人伺候吗?   结果没想到王府上下不但没有怠慢,还处处以礼相待,让他们这一队人都很不好意思,只能抢着帮忙搬东西生火,才觉得住着踏实。   “好。下次再次应该就是开春了,赵哥保重啊。”越清眠微笑道。   “嗯,越大夫也保重!”说完,赵哥上了牛车。   越清眠看着队伍走远,心里很敞亮。无论薛老板愿不愿意在延州开药铺,到了开春,他要的药都会送过来,到时应该也能帮到不少需要草药的百姓。   回到王府,正赶上给十六和阿凤订的衣服送来了。一人两套,成衣店买的,没多精致,倒也不必挑剔,暖和合适就行。   越清眠简单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也没有开线的地方,便拿着回了后院。   芳苓院,十六的房间里,桌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什么九连环、琉璃灯、木陀螺、小如意……满满一桌子。   苍莫止坐在圆桌边,影七蹲在一侧,手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另一边是在习字的十六,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也知道写的不怎么样。阿凤坐在门槛上,手里还拿着那根长枯草,正在逗小猫玩儿。   越清眠走过去,苍莫止第一个看到他,忙站起身:“送走了?”   越清眠点点头,不见外地进了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细看了下桌上的东西。   没等他问,苍莫止便主动道:“我本想挑点小玩意给阿凤玩,结果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只喜欢那个逗猫的枯草,真是吃不了细糠。”   越清眠失笑:“他以前没玩过,自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我说了教他玩,他都没兴趣。”苍莫止可是难得愿意陪人玩来着,“没法儿,我就让影七拿点破布做个逗猫的玩意儿,估计他会喜欢。”   “也行。”越清眠把包袱放到桌上,“十六,阿凤,先过来试新衣服,刚送到。”   影十六立刻丢下笔跑过来。阿凤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对越清眠说:“有衣服,很好,不用了。”   越清眠把他拉起来:“你既然是王府的人了,王爷给你置办衣服是他必须做的。你现在的衣服是不错,不过也要换洗,不能只有一身。”   “哦。”不等他再说什么,十六已经过来拉他了,“走走走,试试新衣服,我看着挺暖和的嘞。”   阿凤被十六带走了,小猫没人陪着玩了,就乖乖趴在了门槛边。   越清眠坐下喝着茶,影七还在那忙活,苍莫止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岁月静好,就应是如此吧。 第32章   转眼到了越清眠给来正村村民复诊的日子。这次越清眠没叫知州一起,而是自己带着十六和阿凤,外加苍莫止要求他带的两名侍卫,一行五人就这么出发了。   延州一直没下雪,天冷归冷,却还不算冻人,出行也比较方便。   人少,越清眠和阿凤坐马车,十六赶车,侍卫骑马,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抵达了来正村。   知道他今天会来复诊,尤平早早就在村口守着他,见马车驶来,也没管是不是越清眠,先迎上去再说。结果发现来的真是越清眠,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   “越大夫,您来的可真早。”尤平道。   “你也很早。”越清眠掀着车帘跟他说话。   阿凤不知道是对外面实在没有好奇心,还是流浪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有了阴影,总之是门都不爱出,出来了也不会掀帘子往外看一看,已经在车里睡了一路了。这会儿越清眠跟尤平说话,他才打着哈欠醒来。   “我们农家人起的都早,现在没什么活计,我便过来守着了。越大夫,我娘已经好多了,昨天都能下地走路了。”这对尤家人来说绝对是惊喜,往年冬季他娘别说下地了,起身都难。   “那就好。上车吧,先去你家为你母亲看看。”从村子口走到尤平家还有些距离,马车跑过的去又快又方便。   “好!”尤平没有客气地与十六坐在一起赶车,趁着路上的工夫,跟越清眠说了村子里的闲地,“这几日我没什么事,就去看了村子里可以开垦的闲地。大多是在山脚下。那边的地其实挺好的,也不容易冻,靠着山就算有风雪,都能遮挡一二。就是怕有野兽冲下来,容易毁坏作物,再者就是怕伤人。所以那块地一直没人动。”   这样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野兽可不讲什么道理,真走错了路冲下山,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来说的确危险。   “如此,如果那块地不错,决定开垦的话,还需要做些结实的围栏才行。”越清眠把这事记下,回头要与苍莫止说的。   到了尤平家,越清眠率先下车。尤大哥听到动静已经迎出来了,也有人去通知村长了。   尤家的步履不快,但还是自己走了出来,可见活动是真没问题了,对着越清眠也是一通感谢:“多亏了您,我这身上是舒服多了。虽然还没那么灵活,但总算能干点活了。”   除了那些好吃懒做的,正常百姓家的,只要身上能动弹,都希望能做点活儿,不然一天天闲着,也要闲出病来的。   “能动就好,一会儿我再给您把把脉,调一下药方。现在看似好了不少,但还是要注意保暖,不要碰凉水。之后的恢复就会慢一些,需要点耐心,怎么说也要一年工夫才成。”越清眠对着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只要对方是讲理的,他在说话上也会比较礼貌,   “是是是,一定听您的。”尤家的笑的眼边的褶子都明显了不少。   周围的邻居闻声也聚了过来,他们是眼看着尤家的从床都下不了变成现在的能走动了,说不惊讶是假的,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后悔之前没有主动要求种药田了。   越清眠对着车里的阿凤道:“下车走走,总在里面不闷吗?”   阿凤虽不愿意,但还是听话地挪下了车。身上的斗篷包的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出行了。   尤平一眼就认出了他,惊讶道:“这不是那天那个小乞丐吗?”   想到他的黑手赤目,尤平稍稍后退了一步。   越清眠并不介意,对普通百姓来说,一辈子可能都遇不到与常人不同的药人,感觉到恐惧是很正常的。   “嗯,他不是什么怪人,只是生病了。所以以后他会跟在我身边慢慢治病。”越清眠轻描淡写地说,他越淡定,周围人就越不会觉得是什么严重的事。   果然,尤平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生病了。那可得好好治病才行啊。”   阿凤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看起来也不愿意跟别人接触,就小步挪着,跟十六挨在了一起。   越清眠不勉强他,对十六道:“你带着阿凤四处走走吧,天天在府上闷着越养越懒。”   十六是个爱活动的,今天又不用习字,自然应的比谁都痛快,说了句不会跑远的,让越清眠有事就喊他,便拉着阿凤跑了。   见越清眠身边的人待那个小乞丐与常人无异,赶着来看热闹的村民也都信了越清眠的说辞,不再对阿凤有过多关注。   越清眠没耽误时间,立刻开始为病人复诊。   王府里,苍莫止翻看着延州的地志,这些不是他在京中能买到的,而是多年来延州当地记载的。这两日东方德才收集齐了给他送来,他今日没什么事,城墙城门的修缮也结束了,他便有了闲工夫看一看。   影七今日轮休,由影四跟着苍莫止,新茶泡好,便进来给他换茶。   苍莫止正看的无聊,便跟影四聊起来:“府上的人到了延州这些天都还适应吗?”   影四不像影七那样周全,却是非常沉稳的,可能做不到事事多留心一处,但肯定能把苍莫止交代的事办好,从无疏漏。所以像这样跟在苍莫止身边帮着做些琐事的,影卫里也就影七和影四能做得好了。   “都挺好。路上大家喝着越大夫给开的调理的药,就算染上点风寒,没两日便好了。到了延州也没出现水土不服,适应的很好。”影四如实说。   “那就好。咱们现在离了京,也不用像在京中那样绷紧神经了,没事你们影卫也多出去转转,熟悉一下延州的地形和习惯。”苍莫止不愿拘束他们,在京中是没办法,现在到了延州就没必要的。   “是。”影四应着,又说:“之前大哥推荐着二哥,和三哥他们一起去集上逛了逛。结果没多会儿就回来了。也说起延州无论是用的还是吃的,种类都少,逛开头的几个摊位,后面有什么卖的就都清楚了。三位哥哥还说,若是能把其他地方的东西送到延州,让百姓们用到好东西,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的确。延州的贫困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需要时间。但我们人力足够,就是件好事。现在这个时节不好出行,等天春了谋划一下,大家乔装去跑个商,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运送草药这事虽然不容易被山贼盯上,但目标的确大,不是好选择。可如果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商队,零零散散什么都运一点,反而不惹人注意,而且以影卫的能力,就算遇上匪徒也不怕。   “全凭王爷吩咐。”影四是没什么想法的,苍莫止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不急。对了,影二恢复的怎么样了?”苍莫止关心道。   “越大夫说恢复的不错,等过年的时候就可以不用拄拐了。”这个消息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好消息。   苍莫止扬起嘴角:“那就好。还有,良伯那边有消息了吗?”   影四微笑道:“今天一早有信送到,说是冬至前后能到。”   “好。”   趴在桌上睡了个好觉的小猫睁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嘴巴再张大一点,下巴就要脱臼了。甩了甩脑袋,小猫左顾右看了一下,没发现阿凤。可能是觉得熟人只剩下苍莫止了,小猫也没跑,只是走到苍莫止手边蹲了下来。   苍莫止让影四把小猫的水盆拿过来,趁小猫喝水的工夫,他摸了摸猫头:“阿凤跟着清眠出门了,你今天就跟着我了。可别乱跑,万一让大猫看见你,一爪子就能给你拍地上。”   他对养小猫这事是真的毫无兴趣,让他养他马他还能来点劲儿。不过既然阿凤出门前把小猫交给他了,那他总得负起责任来,没办法,谁让阿凤是清眠捡回来的呢?   守门的侍卫跑进来,向苍莫止行礼后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苍莫止眉心一皱,问:“什么人?”   待卫:“说是求见越大夫的。”   苍莫止心中了然,应该是他父皇的头疼还没痊愈,这会儿来找越清眠换方子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也在意料之中。但因为他父皇派了邰立何这个苍闻启的舅舅到广橡县赈灾,让苍闻启在越清眠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这让苍莫止很不爽,且这股不爽劲儿还没释放掉,所以对他父皇的头疼也不怎么上心了。   “把人带到议事厅吧。”苍莫止道。   “是。”侍卫行礼后就出去了。   苍莫止把猫递到影四手里:“帮着看一会儿,等会儿喂点吃的给它。”   “是!”影四不敢怠慢,他能感觉到越清眠待阿凤是不一样的,既然阿凤现在已经是王府的人了,那阿凤的猫也是王府的猫,他们帮着照看是应该的。   到了议事厅,苍莫止发现再次来讨方子的还是上次他父皇派来的人。   “拜见慎王殿下。”来人跪地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起来吧。”不管心里怎么想,苍莫止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父皇近来身体可好些了?头疼可有好转?”   来人低头答:“回慎王的话,皇上吃了越大夫的药,头疼已经缓了大半。虽不像之前那样严重,但也没有好全,三五不时还是会犯半天。所以这次派奴才来,是希望越大夫斟酌一副更适合皇上现在用的药方。”   苍莫止点点头,表情多了几分难为:“让清眠换方子是应该的,但不巧,清眠去来正村给村民看诊了,不在府上。”   多了苍莫止不准备解释。   来人没想到这样不巧,便问:“不知越大夫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好说啊。估计得给来正村的村民都看完吧。你们也看到了,延州贫困,路修的不好,这来回可能也要花些时间,说不定今天是回不来了。”苍莫止在越清眠出门前再三和他说,不管看没看完,天黑之前要回来。但现在,他倒希望越清眠多在来正村待两天了。   来人这一路还算顺利,从仰月城过来并没觉得路上难行。不过他对延州境内其他地方的路不清楚,加上延州贫苦是出了名的,所以并没有怀疑苍莫止的话。   “如此,奴才等越大夫回来便是了。”因为吃了越清眠的药,皇上大有好转,所以这次出门宁禄公公再三提醒他们,一定要有礼,不可得罪越清眠,也不可惹慎王不快。   “好。来人!”   侍卫进来等吩咐。   “带他们下去休息。”苍莫止吩咐。   “是。”   来人跟着侍卫下去了,苍莫止琢磨了一下,转身回了院子,把影四叫了过来。   “你去给清眠送个信,剩下的听他安排。”他是对父皇让苍闻启刷存在感这事不满,当时越清眠也挺不高兴。但这么多天过去了,越清眠是不是消气了,他也不清楚,所以什么时候回来,就看越清眠自己安排了。   中午时分,影四赶到来正村,越清眠已经看到第七户了。   听影四说完,越清眠冷笑一声:“回去告诉苍莫止,我得在这儿住三天,不然看不完病,让来人等着吧。”   “是!”影四一句话都没多问,就骑上马往回赶了。   越清眠“哼”了一声,如果不是考虑着苍莫止的胳膊,他都想在外面住半个月再回去,让皇上的头再疼半个月,否则他都解不了这口气!没办法,在记仇这件事上,他从不认输。 第33章   既然决定在外逗留三日了,越清眠看诊也就不那么着急了。这几天苍莫止的针灸可以停一停,以泡药浴为主,这些越清眠早就安排好了,所以即便他不回去,对苍莫止也没有影响。   村里吃了药的人病情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好转,虽然关节还是会疼,但已经不至于睡不着觉,或者无法行动了。风湿这种病是谁难受谁知道,现在有了起色,这些村民对越清眠的医术自然是信服的,如果能恢复的和正常人一样,用给越清眠种药田作为交换简直不要太划算!   怕越清眠给他们治了一半跑了,几个已经治疗的村民们争先恐后地要与他赶紧签了种田的契约。   越清眠在与苍莫止商议后,已经拟定了契约的内容,且誊抄了好几份,只等签订了。   越清眠没耽误时间,让他治疗的几户签了后,满意地让十六帮着收好。   药田的种植并没有庄稼那样困难,也就是说并不需要大量的人力,这十个人看似不多,但对于山脚下那块地来说是够用了。   而那些一路跟着,等着越清眠发话再招人的村民迟迟没等到消息,只看着越清眠左一户右一户的看诊,扎针灸,心里别提多着急了。   村长也是一路跟着,看着村民一个个好转,他的心里更难受了。早知如此,何必固执呢?大家都治好了病,多给王府种几亩药田又怕什么呢?村里人本就是极为勤劳的,大家齐心协力,谁都多干不了多少活儿啊!想到家里老妻子的白眼,儿子的叹气,儿媳每天还要煮姜水让他们泡脚缓解疼痛,村长就觉得自己这一步走的真难看。   终于,有村民等不下去了,在越清眠从一户走出来后,问道:“越大夫,您还需要人种地不?”   越清眠知道这些人跟着他的原因,他一直没开口,一是希望大家明白,跟着苍莫止干,才有肉吃;二是相比第一次就要给他种药田的人,这些看到效果才松口的,是不可能那么快拿到奖励的。   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没有见好才投入的道理,至少现在的延州不行,他需要的是信任,这些人可以不信他,但不能不信苍莫止。他要苍莫止无论发布什么命令,大家都能跟着上。如此,延州才能越来越好。这里不是京城,这里需要的是实干,不是耍小聪明。   “暂时不需要。明年地才开种,需要多少人力暂时无法估计,目前的人数我认为前期已经够了,剩下的等需要时再议。”   越清眠这话一出,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有皱眉的,有哀叹的,有想上前再说情的,总之脸色那叫一个缤纷。   “越大夫!请您救救我媳妇。”安静过后,一道声音划破了沉默,男人挤出人群,直接跪在了越清眠面前。   越清眠治病是从不接受别人跪的,但这次他并没有立刻把人扶起来。现在想种地的人变多了,如果他给了人好说话的印象,人人都来求,求了就管用,那他搞这个先后顺序就没有意义了,也无法为王府树立威望和规矩。   村长犹豫了片刻,并没有让人上前来拉人。   稍稍后退一步,越清眠面无表情地问:“你家媳妇怎么了?”   男人道:“我媳妇原本风湿并不重,但没想到上个月生产完,就无法下床了。现在连孩子都抱不了,除了身上疼,头也疼,几乎每晚都要被疼醒。”   妊娠中病情加重的情况不罕见,因为孕妇忌口多,许多药都不能吃。加上怀孩子辛苦,身体负担重,原本不算严重的病情也容易变成急症、重症。   “你媳妇这例属于特殊情况,我自当前去看看。”越清眠未拒绝,一般关于产妇、老人和孩子的病情,越清眠都会格外上心。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男人满心感激。   越清眠让侍卫把男人扶起来:“等我把下一家看完,就去你家。”   男人忙点头。   尤平一直跟在越清眠身边,路上向他解释了男人的情况。男人名叫尤贵,跟尤平是堂兄弟,是尤平大伯的儿子。   尤家大伯常年喝酒赌钱,把家里的地输光了,还醉酒失手打死了他大伯母。在官府追捕他的过程中,他被石头绊倒,一个没站稳栽进河里淹死了,只剩下当时不到十八的尤贵。   这些年尤贵一直一个人生活,虽然邻居亲戚偶有接济,但大家生活都不富裕,能帮上的不多。好在尤贵没染上他父亲的恶习,是个眼里有活,手上能干的。靠着外出帮人扛货,积累了一点积蓄,回村购置了两块地。在旁人看来,这两块地算不了什么,但在村里人看来,这就是活命的家底。无论走多远,村里有地,有房,就有家。   二十四岁那年,尤贵终于攒够了钱,娶了房媳妇。又赶上年头不好,边关有战事,商人不往延州来了,便没了扛货的活计,他就留在了村里,跟大家一样靠种地吃饭。   尤贵的媳妇也是个能干的,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地少,她就上山找野菜,再接些零活,日子过的是紧巴些,可夫妻两个感情很是和睦。   成亲三年后,尤贵的媳妇终于怀孕了。尤贵千小心万小心地待着,就怕媳妇出什么岔子,可就算这样小心了,他媳妇的风湿还是在怀孕三个月后严重起来。   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表示现在这个情况无法施针,也不能吃药,只能硬扛着,等生产完再治疗,这段时间做好保暖即可。   大夫都没办法了,尤贵的媳妇只能硬挨着。五黄六月时还好,天气热还不那么难受,这一入秋,尤贵媳妇整个人就不行了,多数时候只能在床上躺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生产,风湿骨痛又让她在生产时很难用力,足足生了三天,孩子才落地,人也伤了身子,以后不能再生了。   尤贵心疼媳妇,生产完就赶紧又找了大夫来给看风湿。大夫看过后,又表示产妇气血双亏,就算吃了药也没用,还是别浪费钱了,先把气血养回来再说吧。   尤贵看不得媳妇受苦,还是求着大夫给开了药方。但吃了几天丝毫不见好转,从生产到现在,更是一天床都下不了,孩子都没法抱。尤贵一边要照顾孩子,一边要照顾媳妇,实在是分-身乏术。好在现在不是农忙时节,村里的婶子婆子能帮着照看一下孩子,这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尤贵想着趁年前出门找个短工,稍微赚些铜板,可以给媳妇请个更好的大夫。可现在招工的太少,尤贵干了几天,实在找不到新活计,就又回到了村里。   前几日越清眠到村来里,尤贵正好在外干活,并不知道种药田的事,否则第一个站出来的可能就不是尤贵了。   今天尤贵一路跟着,也是希望越清眠再招人,他立刻就能站出来,结果越清眠居然不招了。尤贵也是没办法,这才挤出人群求到越清眠跟前,想给媳妇博个机会。   了解完来龙去脉,越清眠点点头:“能有这个心是好的,但我的规矩不能坏。”   他知道现在还守在这儿不愿意离开的,都是想看看能不能等个机会,让越清眠先给他们看了。   越清眠对大家道:“我今天破例给尤贵媳妇看诊,是因为她刚生产不久。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小病变大病,一辈子难以恢复。”   尤贵家是什么情况,村里人都清楚,并没有人有异议。   越清眠接着说:“我知道大家都想治病,但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我受王爷所托,来村中寻找可用之地。可并非因是王爷所托,就清高不讲人情。而是因为正是王爷所托,所以愿意积极种药田的,自然应该优先照顾,这才不枉费大家对王爷的忠心。”   “现在大家都是王爷封地上的人了,王爷战功在身,为国为民,必然是不会害大家的,且比谁都希望让封地百姓过上好日子。所以大家听王爷安排,定然错不了。”   “也因为大家都是王爷封地上的人了,所以治疗风湿一事,我义不容辞,王爷也愿意为大家付诊金和药费。正因如此,这先来后到的规矩就更为要紧了,不能让主动愿意跟着王爷干的人寒了心才是。”越清眠把功劳有意地往苍莫止身上推,让大家觉得跟着苍莫止干就没错,以后什么都会有的。也把大家出于想治病才愿意种田的作法说成了是对苍莫止的忠心,如此人心才能齐。   村长叹了口气,身为村长,他当然希望村里好。但人年纪大了,难免守旧,守着守着,便耽误事了。   越清眠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村民们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治病,之前的那些懊恼总算消了些。   “越大夫真的会为我们治疗吗?”   “不种药田也行吗?”   “我家地多,实在是空不出人手来种药田。”   越清眠望着众人:“我说话算话,王爷也不会放着大家不管的。村里要种的药在治风湿上也能派上用场,就地取药,药效也更好些。”   听他这样说,大家都松了口气,心里就有底了。   立刻有人道:“王爷若再需要人,我一定第一个签契!”   “我也是!”   “还有我!”   越清眠笑了笑,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那好,待开垦完荒地,再让王爷来看看,决定是否需要添加人手。到时就靠各位辛劳耕种了。”   话说明白了,越清眠看完下一户便跟着尤贵去了家中。大家知道尤贵媳妇病的重,还没复诊到的几户稍微等一等也不是什么大事。   尤平家就已经算简陋紧巴了,尤贵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院子收拾的干净也掩盖不了破败,一间主屋,一个厨房,外加一个放杂物的棚子,这就是家里的全部房屋了。   今天帮忙照看孩子的婶子听到动静,抱着孩子来到门口,没敢出屋,怕冻着孩子。   “您请进。”尤贵招呼着越清眠。   他家房子小,跟来看热闹的都站在院子里,尤贵站在门口,里面毕竟是堂嫂,大夫要给看诊,他不好随便进的。   尤贵的媳妇看起来年纪与尤贵差不多,应该是晚婚的姑娘。这会身后垫了个枕头,半躺半靠着,眉头像是聚了个解不开的结,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眼里含着湿润。   “翠儿,我给你把大夫请来了,让大夫给你看看,肯定能好。”尤贵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像是怕吵到媳妇。   “我没事,别为我费心了。”翠儿声音很轻,明显是没有力气说话。   “这怎么能说费心呢?都是应该的……”   听着夫妻俩的话,越清眠恍然想到以前,他在延州独自居住时,苍莫止总不时给他带些吃的。很多东西苍莫止虽然准备了,但越清眠真的不喜欢,或者没胃口吃,也说过无数次让他别费心了。苍莫止每次给他的回答都是“这算哪门子费心?都是应该的”。   当时他只觉得烦,现在想来,心里却是暖的——果然,自己真的欠苍莫止太多了。   “越大夫,越大夫?”   尤贵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扯出来,越清眠回过神,掩饰性地挡了挡嘴角,说:“我先为她把脉。”   翠儿脉浮,身热,关节肿胀,活动困难。尤平母亲的风湿多是寒天劳累,积湿而成,而翠儿属于年纪尚轻,本身并没有长时间持续的状态,只是可能偶尔突发一次,吃上药便好了。在怀孕后,母体日渐孱弱,这时身上原本不显的病就容易趁虚而入,小病变大,大病生根。   问了现在翠儿在吃的药,越清眠重新开了药方。   当归、川穹、白芍、熟地黄,此乃补气补血的四物汤,适合产后调理饮用,属于温补汤药。越清眠又在四物汤的基础上,加了防风、苍术,这便是风湿六合汤。   对产后湿气、肢节疼、头疼都有效。且这些药物都好买,价也便宜,对寻常百姓来说不是负担。   “去抓药吧,下次我来复诊,再根据病情调整药方。”越清眠道。   “多谢越大夫!”尤贵急着就要出门抓药,被尤平拦住。   “堂哥,你在家照看吧,我去抓药。”尤贵家还有个小的,总不能一直麻烦婶子,他左右无事,帮着跑一趟也行。   “好,那就麻烦你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完,尤平就揣上药方出门了。   越清眠没急着走,而是帮着小孩儿看了看。小孩儿还算健康,就是吃不饱母乳,只能靠牛乳或者米汤填肚子,消化没有那么顺利。越清眠教尤贵怎么给小孩儿揉肚子,如此能加快孩子消食,睡得好些。   尤贵千恩万谢地把越清眠送出门,越清眠便按之前规划的去了下一家。   知道他的留宿村里,村长立刻让人去安排。选来选去,挑了离尤平家不远的蒋二婶家,也是遇到阿凤的地方,蒋家算不上富裕,但有两间空屋子,村长家也空一间出来,正好够用。   越清眠带着十六和阿凤住蒋家,侍卫则住到村长家去。蒋家很是欢迎,特地给做了手擀面。再见到阿凤,蒋二婶已经不害怕了,见他的穿着已经没了先前的落魄,甚至像小公子一样,心里舒坦不少。她是个心软的,最见不得孩子受苦了。   阿凤今天跟着十六在村子里转了很久,对于这个他讨过饭的地方,阿凤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当时太饿了,头晕眼花的,实在也没记住什么地标风景。   “我们要在这儿小住两日,你们吃饱了早点睡。”越清眠道,农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比城中人睡的早得多。   “好!”十六很开心,这对他来说就是出门玩,原本以为只能玩一天,没想到还能多出两天,“越大夫,今天我们把村里都逛了一遍,还去看了山脚下的地。”   三个人围坐在桌前吃面,越清眠把蒋二婶给他窝的两个蛋分给了十六和阿凤,自己则更喜欢蒸好的豆腐,用筷子夹下一块,蘸着加了蒜的酱油,味道刚刚好。   “怎么样?”越清眠问。他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去看地。   “地方挺好,但荒地不大。如果您想多种些药材,肯定是不够的。”十六没种过地,但对地的大小还是有数的。   “好,明天我得空了亲自去看看。再找找还有没有其他荒地可用。”   “越大夫,明天我想带阿凤到山上转转,看能不能抓到些野味。您放心,我一定不让阿凤受伤!”十六觉得阿凤肯定没打过猎,没打过猎的人生那不能算是完整的人生!   越清眠信得过十六的身手,说:“行,你们自己安排吧。别玩太野了,早点回来。”   阿凤看起来兴趣不大,不过并没有反对,乖乖低头吃饭。   饭后天完全黑了,越清眠让十六和阿凤在院子里走几圈消食,然后便赶他们回房间洗漱睡觉。他自己还不困,便站在院子里望月亮。   从没有过的感觉,他居然有一点想苍莫止了。可能是跟苍莫止一起待的时间太久了,骤然在外留宿,没看到苍莫止的人影,还挺不适应。   隔壁不远处,尤家的灯还亮着,越清眠向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一穿着鹅黄袄子的姑娘正往他这边瞧,等他看过去时,姑娘便跑开了。想来应该是尤平的妹妹,上次他去看诊,尤平的妹妹和嫂子都不在家,这次复诊也没看着,估计是白天有别的活计。   越清眠没放在心上,继续看月亮,这样月朗星疏的晚上,真的让人难有困意,反而神思清明。   不多会儿,尤家那边又有了动静,这回是位做了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应该是尤大哥的媳妇。就见她手里端了个大碗,出了门便步伐麻利地往蒋家这边走来,光线不足的路面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   走近院子看到越清眠,也没有故意表现出惊讶,只客客气气地叫了声“越大夫”。   越清眠微微点头,再往尤家那边看过去,就见尤平和尤大哥在墙边探出个脑袋来,像是在偷看。   尤大哥媳妇笑问:“越大夫还不睡呢?我来给二婶送点卤好的鸡蛋。”   “蒋二婶应该是睡下了。”越清眠说,此时蒋二婶屋里已经不见光亮了。   “没事没事。”尤大哥媳妇看起来并不在意,只是笑看着越清眠,“越大夫医术高超,想来应该很得王爷器重吧。”   “还好。”越清眠能感觉出她是有话要说,眼下只不动声色地等着。   “越大夫看着不大,今年二十有吗?”   “二十二了。”越清眠答。这种问题他以前跟着师父出诊时常被问到,并不觉有什么。   “可婚配了?”   “尚未。”   “哎呦,越大夫长得这样好,又得王爷信任,估计不少人给你说媒吧?”尤大哥媳妇别看成亲没多久,问起这些倒是一点都不脸红,可见是个性子直的。   话说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到底是来问什么的,越清眠心里也有数了,微笑着回道:“还没有。”   他只是实话实说,没必要非编个自己已有议亲对象之类的谎话,有时候谎话说多了,真的会露馅。   “不知道越大夫老家是哪里的?”尤大哥媳妇继而问道。   “顺宁,从小就长在那里。”越清眠说。那也是医谷的所在。   “哦。”看尤大哥媳妇的表情,似乎对顺宁并不了解,很快又道,“既然跟着王爷来了延州,那应该会久待吧?”   越清眠点头。   尤大哥媳妇乐起来:“我夫家小妹今年十六,婆婆之前身子不好,没办法张罗给她看人家,一直耽搁着。我虽是新嫁过来的,但长嫂如母这话我也是听过的,所以见越大夫一表人才,又未婚配,就想问问你可有意愿见一见小妹?”   越清眠并不觉得这样的询问过于冒昧,在村子里这是很正常的,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讲那些客套。   “抱歉,婚配大事当由我师父为我张罗,如今他老人家身在顺宁,我实在不敢乱应承。多谢你的好意,还请为你夫家小妹另择佳缘吧。”越清眠不急不躁的语气让各方都不尴尬,就像一场随意的闲聊,成不成都不会计较。   “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问,既然二婶已经睡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越大夫早点睡哈。”说完,尤大哥媳妇便抱着碗离开了,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问完了,便了了心思。   没多会儿,尤家的灯便全熄了。   越清眠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转身回屋,就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本王就让你出来住一晚,就有人要给你说媒了,越大夫是不是太出众了些?” 第34章   越清眠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寻声看去,就见苍莫止从房后走出来。   “你怎么来了?”越清眠上下打量着他,虽然只一天没见,但并不妨碍他想多看看苍莫止。   “我再不来,怕是你回府就要给我送喜帖了。”苍莫止脸上没表情,听语气不怎么开心。   越清眠笑起来:“别胡说八道。就你一个人?”   越清眠想着他手上不便,应该不至于一个人前来。   果然,影七从房后走出来,向越清眠行了礼。   越清眠笑问:“外面冷,先进屋吧。”   随后又对影七道:“你也别在外面待着了,去十六屋里休息吧。”   影七应着就去了。   越清眠把苍莫止带到他的屋子。屋子里点着蜡烛,这是越清眠药箱里会备着的东西,主要是晚上写方子可能用得上,便常年备着了。   屋里没有炭火,比屋外暖和不了多少,但蒋二婶已经给备好了汤婆子塞进了被子,越清眠待在被子里不会冷。   苍莫止显然很不满意越清眠的居住条件。   越清眠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道:“这是来正村,就是尽全村上下之力,也不可能提供出比现在更好的屋子了。”   苍莫止叹气:“真穷啊。”   “是啊。延州穷,百姓过的难。现在还没进腊月呢,到时候只会更冷。”越清眠摸了摸茶壶,“坐吧。茶水已经冷了,你要是渴的话,我给再给你烧点水。”   虽然麻烦点,但越清眠不可能让苍莫止喝冷水。   “别麻烦了,我不渴。”苍莫止摆摆手,坐到了桌前,又看了一圈屋子,实在是挑不出能赞扬的地方。如果是他住,这个条件倒无所谓了,军营的条件没比这儿好多少,他是习惯的。但让越清眠住,他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越清眠坐到他对面,桌子很小,两个人在桌下的腿就这么抵在了一起。   苍莫止动了动腿,最后还是没移开,只是假装清了清嗓子,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越清眠嘴角微微扬了扬,没想到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狼崽子,居然还有这么矜持的一面。想归想,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于是越清眠问道:“你大半夜出来可以吗?让宫里来的人知道,会不会多想?”   “放心,我让人给他们点了安神香,这会儿应该睡的正沉,连我是谁大概都记不起来了。”苍莫止得意地说。   “你还有这东西?”越清眠都不知道。平日苍莫止不爱用熏香,要去参加宫里的宴席,身上熏香是礼节,他才会让人熏上。而安神香就更没必要了,苍莫止倒头就睡的本事,越清眠见的多了。   “有一阵睡的不太好,二哥就让人给我送了些。”苍莫止笑了笑,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只是叙述一件事罢了。   越清眠不用猜都知道应该是什么时候,没有多问,只说:“给他们用也挺好,省得浪费了。”   “是啊。”他现在是用不上了,而且每天晚上都睡的很好。   “今天泡过药浴了吗?”越清眠又问。   “泡过了。泡完实在觉得无聊,你又不在府里,总觉得府上空落落的,便想着出来活动一下,就过来看看你。”苍莫止说的挺随意,但从王府到来正村,就算骑马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因为越清眠也想苍莫止了,所以并没说什么他不应该来之类扫兴的话,但想念的话他也有些说不出口,可以说时机不对,也可以说不想矫情。   “这么晚了,你再往回赶,城门都关了。”越清眠说。   “嗯。”苍莫止不是没想到这点,也不是蓄意要留宿,他就是想见越清眠了,见不到人恐怕今天晚上都睡不好,便没考虑太多地过来了。   “所以,你睡哪儿?”越清眠故意这样问,漂亮的眼睛因为不加掩饰的狡黠而多了几分诱惑。   苍莫止咽了下口水,干巴巴地说:“我有令牌,回城会给我开门。”   越清眠白了他一眼,吐槽他:“苍莫止,你知道你最吃亏在哪儿吗?”   他突然这么一问,倒是把苍莫止问懵了。   越清眠直接道:“你就吃亏在不会装可怜。什么事都能抗,就显得不合群。”   苍莫止愣愣地看着他,他从不知道自己应该学着装可怜,没人教过他。   越清眠无奈道:“先不说你的大皇兄和你二哥,就是苍闻启,你觉得他哪里比你强?为什么皇上喜欢他大过喜欢你这个身披战功的?因为你功高震主?并不是,而是因为他会示弱。武功上,他比不过你,读书上,他比不过你二哥,也比大皇子略逊一些。但他的这些不出色是与你们比出来的,如果与其他人比,他也算是不错了。就是因为他很好地利用了自己的‘弱’,在皇上面前会装可怜,把自己弄成一个不差,但和哥们比又不够好的形象,让皇上对他的防备心是最低的,所以他才能在皇上心里有席位。”   “而你,武艺上太出挑,又不会在皇上面前打一副‘读书一塌糊涂’的牌,被先生打了,也只会自己忍着。若苍闻启是你,估计挨一次打,就会跑到皇上面前哭一回,说些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惹先生生气了之类的话。如此,即便他武功再好,皇上记的更多的还是他读书不行,又吃不了读书那苦,成不了大事。”越清眠给苍莫止分析着。   苍莫止听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问道:“老四在你面前也会装可怜吗?”   越清眠呵笑了一声:“你的心眼大概都用打仗上了。我是欣赏他读书好,说话也温柔有礼。但最主要的还是他常在我面前说,自己武功不如你,你幼时总欺负他。还会说自己除了读书,一无事处,并没有别人看起来那么厉害。对了,还经常说自己对皇位没兴趣,只希望过平静的生活之类的。怎么看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苍莫止都听傻了,没想到苍闻启居然有这么多副面孔呢!可细细想来,好像正如越清眠所说的,虽然每次父皇考他们功课,老四几乎都能对答如流。可总是前面答的不错,后面就开始跟不上了,答的不如大皇兄和二哥,然后再赞一赞兄长聪明,自己愚笨之类。而他属于不会,但能硬答,还会狡辩的那个,也难怪父皇不喜欢他。   越清眠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母妃去的早,公主殿下年纪又小,想在宫中生存下去,只能你和你二哥齐心协力,相依为命。而你习惯的生活方式我也不是要让你改,只是告诉你,有的时候可以稍微用点小聪明,不用那么直接。”   苍莫止现在心情复杂的很,越清眠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他心上敲开了一道缝,让他明白日子不必时刻扛着过,他的心里有点痛,又有点暖。   “那我今天不想回去了,睡这儿行吗?我看这床还挺大的。”苍莫止算是活学活用了。   越清眠再次笑起来:“你要是不嫌挤,倒也无妨。”   想是一回事,真正躺在一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个人都属于从来没与别人一起睡过的,自己床上突然多了个人,就连翻身都要顾虑一下会不会吵到对方。   于是两刻过去了,两个人都是瞪眼看着屋顶,完全没有睡意。   “睡不着?”苍莫止问。他能通过呼吸感知到越清眠睡没睡。   “可能是累过头了,反而不困了。也可能是换了地方,没有在府里踏实。”越清眠没把睡不着的责任往苍莫止身上推。   苍莫止坐起来:“估计是身边多个人不习惯吧。”因为屋里冷,两个人都只脱了外衫,没有那种里衣相贴的暧昧感,就算苍莫止心里挺喜欢这样的,也没生出半分旖旎的心思。   越清眠拉了一把他的衣服:“赶紧躺下,被子里好不容易有点热气,都让你掀没了。”   苍莫止忽而笑起来:“我是暖炉吗?”   “差不多吧,至少今天晚上你可以充当一下。”越清眠知道如果他不这么说,苍莫止为了让他能睡个好觉,很可能找个借口连夜回城去。   果然,苍莫止重新躺回被子里:“那你明晚怎么办?”   “明晚我泡个脚再睡,会好一些。”   “是不是有点后悔说自己出诊,要过几天才能回府了?”苍莫止的笑声像是共振进了越清眠心里,虽然冷,却踏实。   “是有点。不过想到能让皇上多头疼两日,我稍微冷一点也没关系。”越清眠在记仇这件事上向来很倔强。   “你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苍莫止吐槽他。   “没办法。人家是皇上,我没有伤他一千,自己全身而退的妄想。”他还是摆得正自己的位置的,也是因为他摆得正,当初才有机会为苍莫止报仇。   苍莫止沉默了一会儿,主动道:“冷的话可以往我这边靠一靠。”   越清眠没有拒绝,就算不冷,他也愿意离苍莫止近一点。想到一见面时,苍莫止说再不来可能要收到喜帖的事,他问道:“话说,怎么苍闻启成了你们兄弟几个里第一个成亲的?”   “大皇兄和二哥我不清楚,父皇和皇后都没提过这事。我嘛,你看父皇忌惮我的样子也应该明白,他怕我找个高门贵女,会成为我的助力。又拍给我指个小门小户的,朝野上下会议论他亏待于我,索性就搁置了。”这点苍莫止看的很清楚,不过他也不想娶自己不喜欢的人,这样反而称了他的意了。   “那也挺好。”越清眠是真心觉得好,上一世苍莫止没成亲,这一世万一皇上哪天突然脑子不对劲儿了,要给苍莫止指婚,他还得想办法把这婚事搅黄了,怪麻烦的。   “老四那婚事对外说是两个人偶然相遇,一见钟情,实际是蓉妃费了好大的劲儿给安排的。蓉妃母家是靠她起来的,言官之家,在朝堂上势力有限。所以她一直想让老四娶个武将家的姑娘,就看中的定南将军家的孙女。”苍闻启要娶谁这事越清眠一直没问过,今天是聊到这儿了,他便提了一句。   越清眠才不管苍闻启要娶谁,他只记得上一世这位四皇子妃的娘家让他在京中待不下去,他才遇上的苍莫止。   “费尽心机娶的,到时候日子过的怎么样还两说呢。”越清眠翻了个身,他对苍闻启与四皇子妃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并不兴趣,只是现在想起来,到苍闻启死,四皇子妃也没有给他留下一男半女,估计夫妻感情应该不会太好。   苍莫止也觉得这样为利来的婚姻没意思,不过摸不准越清眠的态度,试着问:“你要是想知道些小道消息,我倒可以让人去探一探,回来说给你听。”   这种坊间八卦并不难打听,而且能衍生出来的版本可比事实有趣多了。   越清眠赶紧道:“别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别污了我的耳朵。”   苍莫止笑出了声,越清眠觉得这笑声就像贴在他耳边似的,让他耳朵发烫。想离苍莫止远一点,可床就这么大,而且他要是挪远了,苍莫止恐怕又会多想。   “赶紧睡吧,明天你还得早起回府。”越清眠提醒他。   “好。”苍莫止闭上眼。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但都知道对方没有立刻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总之睡的虽晚,却一夜安稳。   越清眠醒来时,苍莫止早就离开了,如果不是身边的枕头有躺过的痕迹,越清眠恐怕都无法确定他来过。   回忆着昨晚的聊天,越清眠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聊的什么不重要,跟谁聊的才更重要。有没有聊出结果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说了想说的,听了对方想说的,就很好,冷点也不怕的。   就这样,越清眠在来正村待了三天。尤贵的媳妇只吃了一剂药就已经大有好转,这让村里的人更加信任越清眠的医术了。   回府的车上,阿凤手上多了一只小灰兔,是十六带他上山时偶然抓到的。当时一窝有好几只,母兔又不在,十六就抓了个最呆的给阿凤玩。   “以后哥再给你弄个鹦鹉或者八哥来,你可以教它说话。”十六对坐在他身边的阿凤道。阿凤在车里待的闷了,便去和十六坐在一起赶车。   越清眠在车内听的清清楚楚,说:“兔子加猫就够他忙活了,你要再给他弄个鸟来,芳苓院不成后花园了?”   一些富裕的人家会在后花园养些宠物,但越清眠并不打算养,他想用来做些别的。   十六嘿嘿笑着,不知道把没把越清眠的话听进去。   到了王府,越清眠立刻调整好表情,一副自己太忙,耽误了给皇上写方子的愧疚表情进了门。   苍莫止出来迎他,见他这副内疚又无奈的表情,笑着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小声道:“人还没到议事厅,表情可以收一收了。” 第35章   越清眠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影响我发挥。”   苍莫止笑起来,又仔细看了看他。   可能是这几日换了地方没有睡好,越清眠都有黑眼圈了,整个人看起来也比较疲累,很符合所说的忙碌无法回府的状态。   虽说大部分事情都应该是以一国之君为先,但看病未必属于这个范畴。皇上生病,但并没有危及生命,身边也不缺太医能手,算不上多紧急。   百姓的身份地位肯定没办法跟皇上相提并论,可百姓的命也是命,很可能百姓的病还比皇上严重。若皇上为了自己的小病而耽误了百姓的大病,这在尊卑礼法上能说得通,但在民心情理上就说不通了。   所以来人即便着急,也只能等一等,何况并没有让他们等很久,只三天而已。   从两个人同床一晚后,苍莫止对越清眠少了几分小心翼翼。他好像知道了怎么样才能不让越清眠生气,或者说就算越清眠生气了,他也知道要怎么哄。就像越清眠说的,他可以示弱,越清眠肯定吃这一套。   苍莫止没有立刻让开,还是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低声问:“晚上想吃点什么?你在来正村这几天肯定没吃好,得给你补一补。”   越清眠把手里的药箱交给十六,说:“随便就好,没什么要补的,吃几天清淡的对肠胃也好。”   “那晚上让他们炖一锅羊肉汤,你吃着暖和暖和。”苍莫止提议。   越清眠点点头,便将他扒拉开,径直去了议事厅。   这里是苍莫止议事的地方,越清眠基本不过来。这次是不想用自己的院子招待外人,所以才想着在议事厅见一见得了。   越清眠进去的时候,来人也刚好进来,规规矩矩地向他问了好,越清眠也回了礼,便道:“皇上没派人来提前知会,实在是时间不赶巧。让诸位久等了。”   “越大夫太客气了。越大夫愿意为百姓看诊,是延州百姓的福气。”来人并没表示出不满,且恭敬不减。   想来也能理解,谁还没有个生病的时候?像越清眠这样的大夫,小病未必用得上,可真遇上了大病,难免有求到他的时候,所以千万不可得罪。   “不敢当,只是在府上待着也没事可做,不如去给百姓看诊。”越清眠说这番话是想表示自己没能力给苍莫止治手伤,在府上待着没事可做,还不如出诊去。   “越大夫谦虚了。”   越清眠没再与其客套,而是问起了皇上现在的症状。表现出一副这样他可以更准确下方子的样子。其实皇上头疼会往哪个方向发展,越清眠从第一次给药方时就已经有数了。   来人拿出御医写的脉案交给越清眠。   越清眠看过后,假装沉思了许久,然后用议事厅的笔墨写了新的药方,并道:“看脉象,皇上的头疼已经好转许多,迟迟未痊愈,是因为国事操劳,没有好好休息。”反正这种不要钱又好听的理由,越清眠能编出好多来,只要他想。   来人不知是赞同了越清眠的话,还是只是描述事实,说:“的确,国事繁重,皇上实难有整日休息的时候。加上四皇子成亲在即,大小事务、封赏、宴席等虽不用皇上亲自督办,但皇后娘娘还是要与皇上商议决定,难免占用皇上休息的时间。”   这些越清眠都不关心,只是随便点了点头:“还是请皇上尽量空出时间休息,否则头疼容易反复。病情反复可不是好现象,请你回去如实与皇上说,请圣上务必保重龙体。”   “是。”来人郑重应道。   越清眠想的则是皇上多休息,少议政,别人就能少在他面前提延州的事。没人提,延州就能安定。   来人没敢再耽搁,收好药方就准备起程往回赶了。   苍莫止这才现身,拿了个小盒子交给来人,道:“帮本王把这个小盒子带回去,腊月就到乐月公主的生辰了,本王事忙,无法遣人回京送生辰礼,有劳把这个生辰礼交给乐月公主。”   乐月公主正是苍莫止的同母胞妹,过完年就二十了,尚未婚嫁是因为一出生,为皇家算命的老和尚就说她要晚婚,方能夫妻和睦。而乐月公主从苍莫止第一次出征起,就自请到寺中为大惠祈福,实际是为苍莫止祈福,所以婚事就一直耽搁着。   说是适合晚婚,其实苍莫止和他二哥都明白,乐月能一直没议亲,是因为他们的父皇想捏住这颗棋。万一哪一天需要有人去和亲,乐月这个没母妃的公主就是最好安排的。   也是因为知道,所以苍莫止出征每次都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次都不敢败。   “王爷放心,奴才一定带到。”为苍莫止带个小礼物不是难事,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送走了皇上派来的人,越清眠打了个哈欠:“你只给公主送东西,皇上不会有想法吧?”   他给了完整的药方,就是希望皇上别来烦延州,万不能让苍莫止的不周全,又给弄麻烦了。   “不能,我离京前父皇就说了,免了我今年的年礼。我二哥也说不需要我送什么,让我自己保重就行了。”苍莫止带着越清眠往府里走。   “那就好。”这一路都没犯困,这会儿到府上了,他反而困了。   见他打完一个哈欠还想打,苍莫止说:“先睡一会儿吧,午饭时让人叫你。”   越清眠摆摆手:“吃完午饭再睡。你要没什么事,就到我房间来,我给你说一说来正村地的事。还有村民们签的契,你收好。”   到了方苓院,影二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正坐在十六房门口,拿握着竹子劈成条。阿凤抱着他的灰兔子,蹲在那里瞧着。   “这是要做什么?”越清眠没直接回房间,而是先走了过去。   影二现在还不能离拐行走,但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脸上早没了憔悴,笑说:“十六说阿凤要养兔子,这东西放屋里养味道太重,我说给他编个笼子,放屋门口养着。”   “是不能养屋里。”越清眠赞同。   这时十六生好了炭盆,端着放到了影二身边。影二要多晒太阳,这是越清眠要求的,现在阳光正好,烤着火晒太阳是不错的选择。   苍莫止这才注意到阿凤怀里的兔子,拎着兔子耳朵就提到了自己面前。阿凤反应慢,等想抱紧时,兔子早被拿走了。   “呦,这皮毛够厚实的。”苍莫止赞道,“冬天的野兔子就得这种毛量,才能过冬。就是小了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阿凤瞪大着赤瞳看着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话题。   越清眠知道他就是故意逗阿凤的,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别吓唬他。”   “就是呀。王爷,这是给阿凤玩的,不是给您吃的。”十六从旁帮腔。   苍莫止拿着兔子在阿凤眼前晃了一个来回,煞有其事地说:“好好跟你十六哥哥学说话。话说顺畅了,这兔子就继续给你养着,你想让它长大给你生小兔子也行。但如果他长大了,你还是说话这么费劲,那一定是养兔子和小猫让你分心了,我就要把小猫送走,小兔子吃肉了。”   对于苍莫止的幼稚行为,越清眠并没再说他。他也觉得由此激励阿凤好好学说话,多与人交流是好事。也许方法不够妥当,但阿凤好歹是男孩子,不可能一直让人哄着。   阿凤眼睛一刻都没离开小兔子,片刻之后,开口道:“我好好说话,养小兔,也养小猫。”   苍莫止很满意,把小兔子还给了他。   越清眠之前检查过阿凤的嗓子,并没有问题。说话之所以困难,应该是以前很少有人跟他说话,从学说话这件事上就慢人一步,他自己再不主动说,就越来越不行了。   阿凤没有跑回屋里,而是继续蹲在影二身边,看他做兔笼。   越清眠提醒他拿个凳子来坐,蹲久了腿麻。见他乖乖照办了,才带着苍莫止回了自己房间说药田的事。   苍莫止大致了解了来正村目前的情况,说:“等开春了就安排村民去开垦,新开的地不知道肥力如何,头一年还是先堆上肥为好。”   “我也这样想。趁着冬季把他们的风湿治一治,春来天暖了,都能好受些,也不影响劳作了。”越清眠对治疗的进展速度有自己的把握。   说完正事,苍莫止又问:“山上野味多吗?”   既然能有兔子,那应该还会有别的。现在可能还抓得到,再过些日子都冬眠了,就什么都别想了。   “这你得问十六。估计不够,他带阿凤往山上跑了一天,就抓了这么只兔子。”越清眠猜测。   “早知道刚到的时候就应该让影卫去山上转一转,说不能能打到狐狸之类的,给你做毛领。”   “我过冬的衣服挺多了,不差个毛领。”越清眠整理着自己的药箱,这几天东西用的多,摆放也乱起来,得重新收拾一下,“对了,你有短一点的毛笔吗?我这笔用的时间太久,前面都开衩了。”   “有,一会儿让影七去库房给你找。或者你要乐意,自己去找也行。”说到这儿,苍莫止又笑起来,“等你下次笔再坏了,可以让阿凤给你弄点兔毛,找人定做一支。”   越清眠一愣,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想到了!来正村可以种药,其他两个村子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可以养兔子做毛笔!”   这一点苍莫止是没想到的,现在大惠毛笔用的毛种类繁多,兔毛的就是其中一种,和其他毛相比,兔毛更易得,而且价钱便宜,做出来的笔也是许多刚开蒙的普通百姓家的孩子用得起的。   越清眠继续道:“养兔子比种药田简单,很多草药要长好几年才能有好的药效,但养兔子一年就可以长很大了。只要皮毛养的好,做毛笔不成问题。”   兔子是很好养的,一窝也能生好多。但很少有人养是因为兔肉不值钱。大家都喜欢些有油水的肉,觉得吃着香,肥肉还能熬油。像兔肉这种几乎都是瘦肉的,自然不在百姓的首选范围内,如果不做毛笔,养的皮毛再不油亮,真是想卖都未必有人愿意买。   “这个主意太好了!”苍莫止又解决了一件大事,原本他还在为另外两个村能做什么发愁,现在就有头绪了。   越清眠笑说:“文房四宝的价格一直不算便宜,如果延州能产笔,将会是非常可观的一笔收入。可以请位会做笔的师傅来延州教授做笔的方法。不知道山上有没有竹林,若有最好,笔杆也有了。若没有,开春了去弄些竹苗来种,到时候就更方便了。”   “的确。”苍莫止看着越清眠,眼里除了开心还有一丝骄傲,“幸好你跟我来延州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想出合适的赚钱法子。”   越清眠继续倒腾着他的瓶瓶罐罐:“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一来你想的很好,村民并乐不乐意还另说;二来,你想请师傅,也得有人愿意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不少,手艺人都很在意这个。”   “我来想办法。”苍莫止很有自信。   越清眠从不怀疑他能做好,只是适当的提醒罢了。   “如果做毛笔这事成了,小赚一笔后,你可以考虑在城里开个学堂,让村里的孩子也有读书的机会。”越清眠提议。   苍莫止畅想了一下到时候的场景,说:“如果再有个小学堂,感觉延州就是放大的医谷了。有药田,有农田,有大家都能上的学堂,还有个越神医。”   越清眠由衷地笑起来:“就是气候差了点。”   有了方向,苍莫止是一刻都不想耽误,赶紧让人去叫知州来府上商议。直到晚饭,苍莫止的书房门都没开,估计是聊起劲儿了,都不知道饿了。   晚饭厨房准备了羊肉汤,还特地给阿凤和十六加了烤的羊腿肉。   十六惊讶道:“王爷居然给我们两个开小灶?”   阿凤用筷子不灵活,这会儿正拿手抓肉呢。   越清眠看他们吃的香,自己也觉得胃口大好:“你们让苍莫止有了个利民的新想法,给你们开小灶是应该的。”   两个小的对视了一眼,十六问:“我们这么厉害吗?”   阿凤茫然地摇摇头。   越清眠笑道:“等他安排好了你们就知道了,赶紧吃饭,冷了味道不好。”   话音刚落,影七拿了份馍夹羊肉放到了越清眠手边:“王爷吩咐的,都是瘦肉,越大夫尝尝。”   越清眠问:“王爷吃了吗?”   “已经让人把饭送进书房了。”   “行,你也快去吃饭吧。今日的羊肉汤不错,你也吃了暖暖。”   “是。”影七应后便退下了。   苍莫止和知州在书房从制毛笔聊到制墨,又说到制纸,聊的热火朝,连屋里炭火熄了都没感觉到。   等苍莫止从书房出来,外面已是明月高悬。苍莫止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内心无比激动,完全不亚于打了胜仗——延州有了方向,可不就等于打了胜仗吗?   “清眠睡了吗?”苍莫止问。   影四从屋顶下来:“回王爷,越大夫已经睡下了。”   “睡了啊……”苍莫止语气温和地说,“睡了也好,就不去打扰他了。”   他怕自己兴奋劲儿没过,去越清眠那里说起来没完,耽误了越清眠休息,恐怕又得挨白眼。 第36章   养兔子的计划在苍莫止与知州商议后,决定安排到云家村去。云家村地势平坦,并不靠山,资源比其他两个村匮乏不少,或许其他两个村还有潜力可挖,可云家村真的是有什么一览无余。   而养兔子不需要太多资源,地里的草,扒下来的菜叶子,都可以成为兔子的粮食。勤快些的可以结伴去栾村附近的山上割些草,都是不花钱就能得来的,就是出些力。   “谁去跟云家村的村民谈这事?”早饭桌上,越清眠吃着素包子,喝着豆浆。   “原本想让知州去,可怕他魄力不够,村民们若有不同意,他很可能想从长计议,所以还是我去为好。”这次他不想再麻烦越清眠了,加上越清眠对养兔子的事并不了解,不像种药田,还有经验可言。   “也好,多带几个人,你现在手还是不便,有什么事也好有足够的人手差遣。”这是越清眠对苍莫止外出的要求,就算没有危险,也得人多他才放心。   “不用吧,怪麻烦的。”苍莫止向来不喜欢带太多人,就像他之前到来正村找越清眠,哪怕是晚上,他也仅带了影七一个。   越清眠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用表情和态度表示自己要求的不容拒绝。   按理说,苍莫止并没有必要听越清眠的。可被越清眠这么看着,他实在再难说出拒绝的话,便同意了。   越清眠很满意,看着他早饭吃完,消食了半个时辰把药喝了,才准他离开。   苍莫止前往云家村这一趟出奇的顺利。云家村的村长十分配合,苍莫止说什么他都说定当尽力,连半刻的犹豫都没有。   这反倒让苍莫止不习惯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云家村已经听说了来正村的事。他们村虽然没有来正村那样几乎每个人都有的病,但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   再者,养兔子对他们来说不是为难的事,耽误不了种地,还能有额外的收入,根本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只要慎王满意了,以后村里真有个什么疑难杂症的去求一求,说不定神医就愿意帮忙看看,这不等于是给自己多铺了条生路吗?   他们痛快,苍莫止也不磨叽。让村里每户来登记能养多少兔子,到时候苍莫止统一去买小兔崽,按登记数量分给村民养。收时也好根据分发下去的数量来收。   当然,村民也不能给他乱养,如果都养死了,或者养的瘦,皮毛不光滑,是要问责的。   “王爷放心,我们村一定好好研究养兔子的方法。”村长承诺,“我们村之前有人养过的,算是有经验的。待我们再合计一下,讨论出最好的饲养办法,每一户都按规去养,应该差不了。”   就算村里人养兔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可村长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让王爷放心。况且王爷说了,养好了按比市价高不少的价格收,为了多赚点钱,谁能不好好养啊?!   苍莫止和知州算过了,制毛笔是门手艺,要学不仅得聪明,还得手巧有耐心。如此,让每家每户都学制笔显然是不现实的。不如由王府出钱开一个制笔铺,云家村可以挑几个巧的到时候跟着师傅学习,每制成一支笔都能有钱拿。而剩下的村民,靠给制笔铺养兔子赚钱,对各方来说都足够稳定。   刚到中午,越清眠就听十六说苍莫止回来了,还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提前折返了。结果见到人一问才知道是太顺利了。   也好吧,总算有一件顺利的事,多少能提升些干劲儿,不至于感觉处处困难,处处费心。   苍莫止刚回府没多久,前面就又有人来报,说良伯到了。   十六一听,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嘴里欢快地喊着“良伯”,就往侧门跑去。   越清眠想着府里上下,良伯不认识的应该只有他和阿凤了,于是便带着阿凤过去了。与良伯见一面,也省得苍莫止带人到芳苓院来了。   “良伯,我可想你啦!”十六抱着良伯的手臂,完全一副爷孙天伦的画面。   良伯是个慈眉善目的人,能看出来他是打心底里喜欢十六,笑的褶子都深了不少。   见他们来了,十六主动给良伯介绍:“这位是越大夫,是王爷的好朋友,半路遇上跟着我们来延州了。这个是我新认的弟弟,叫阿凤,良伯你不要怕他,他可乖了!”   良伯前几日收到了苍莫止的信,对府上情况是有了解的。先是向越清眠问了好,然后又俯身与阿凤说话。   良伯这样和善的老人是最能降低孩子的防备心的,阿凤难得很快开口问了好。   良伯很开心,对阿凤和十六道:“待我先去跟王爷请安,晚上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芋头甜糕。”   “好!”十六高兴地应道。   良伯又对越清眠道:“到时候越大夫也尝尝老奴的手艺吧。”   越清眠微笑着点头,又说:“我只是平头百姓,良伯无需自称‘老奴’。”   良伯只是笑着,并没应话。   影七赶过来,带着良伯去见苍莫止了。至于之后苍莫止如何安排良伯与影七的职责,越清眠是不准备过问的。   回芳苓院的路上,十六叽叽喳喳地说着良伯做的芋头甜糕有多好吃,还说自己小时候为了能多吃点芋头甜糕,可以一天不吃饭芸芸。   越清眠走在两个人后面,仿佛这冬日残景都不足忧伤了:“今天可不能空肚子。今日冬至,全府上下都要吃饺子。”   立冬时他只够给苍莫止弄一顿饺子的,今天冬至,必须全府上下都要吃上才行。   “哎呀,这一天天学字学的我连日子都记不清了。”十六望着天,“话说都冬至了,延州还没有下雪,真是难得的暖和了。”   越清眠跟他一起望了望天:“我倒希望下一场大雪,端雪兆丰年。”   阿凤见两个人都望天了,他也望了望,没望出什么东西来,觉得没意思,便抱紧了他的小猫,想着赶紧回去喂兔子去,厨房的婆婆给他准备了好多不要的菜叶,他可以慢慢喂。   苍莫止和良伯没聊太久,影七便带着良伯去安置了。良伯放下行囊都没休息,就撸起袖子去了小厨房给大家做芋头甜糕去了。   越清眠在屋里看着书,影七来说,请他晚饭到王爷院子里吃。越清眠闻言点头,没有多问。   今天应该是府中上下到延州以来最热闹的晚饭,下人们聚在一起庆祝冬至,侍卫们自己弄了一桌,影卫也没落后,除了还在外办事的影卫赶不回来外,其他人带着阿凤,也热热闹闹地开了席。苍莫止这里虽然只有他和越清眠两个人,但菜色丰富,一点都不输其他人的席面。   苍莫止把饺子放到越清眠面前:“先吃这个,立冬的时候跟你说的,给你做纯瘦肉的饺子,加了白菜了。”   越清眠很满意,提起筷子吃起来。   苍莫止就知道他发现不了,都说了,饺子馅里不掺点肥的肯定不好吃,只要剁的细细的,越清眠吃不出来的。   “冬至结束再有半个来月就进腊月了。今年是在延州过的第一个年,可得好好热闹一下。”越清眠说。   想来,他都没跟苍莫止正儿八经地过过一个年。   “好啊,如果你不忙的话,由你来安排可好?你安排好了让良伯去准备。”如果越清眠愿意费这个心,苍莫止肯定是一百个乐意。   “那我想一想,估计还得跟良伯问一问。我可没操持过过年的事,以前在谷里,这些事也轮不到我操心。”越清眠真心觉得饺子味道不错,不愧是王府的厨娘,虽然不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味道,却不能否认真的好吃。   “可以。其实我也没操心过过年的事,以前在京里,都有专人安排。”苍莫止并不太注重那些张灯结彩的表面,他更看重的是跟谁一起过节。像在京中,宫宴之后,他可以和二哥妹妹一起小聚;在军营里,他是跟信得过的得力下属及影卫们一起;而今年,他可以跟越清眠一起。这些都是他信得过的人,也是他愿意相信的人。   越清眠想了一下,说:“要不我们一起张罗吧?”   “我们?”苍莫止是没想到的。   “嗯。反正腊月地冻了,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给你医手,你我都没别的事干。不如找点事打发时间。”想到能和苍莫止一起安排过年的事,他还挺期待的。   他都这么说了,苍莫止肯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而且就像越清眠说的,腊月可以说是一年之中最闲的时候,找点事做也好。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饭后,苍莫止消化了一个时辰,便坐进浴桶泡起了药浴。这是越清眠今天新换的药浴方子,需要配合针灸一起。所以苍莫止在那泡着,隔了一个屏风的越清眠则坐在桌前用药臼捣药,手边放着芋头糖糕,等着时间到了好给苍莫止施针。   屏风很透,加上屋内烛火明亮,苍莫止能很清楚地看到越清眠制药的背影。通常越清眠制药不喜欢人打扰,如今能在他屋里做,就等于是不嫌他烦了。   即便苍莫止近日来能感觉到越清眠没有原先那么挑食了,但看背影就会发现他还是瘦的,现在早上有兴致了会比划一番,身子骨比以前强壮些,可还是没达到苍莫止想要的程度。不过转念一想,他喜欢什么样的,越清眠会在意吗?肯定不会吧。   心里所想不自觉地体现出来,就是一声叹息。   越清眠没回头,只是问:“怎么?泡的难受了?”   “没有……”这干巴巴的两个字没有说服力,苍莫止又找了理由补充道,“就是想起点琐事。”   越清眠手上捣药的动作没停:“少想烦心事,心焦会气血不顺。”   “你这话说的,谁还能没有点烦心事呢?”苍莫止笑起来,就算再会养生的人,也不可能没情绪。   “谁都有烦心,但可以尽量不去想,不去琢磨。若是能解决的事就去解决,解决不的琢磨也没用。”越清眠知道心里惦记着各种事有多伤神,现在苍莫止正在恢复,最好是少费心费神。   “你说的一套一套的,自己能做到?”苍莫止才不信。   越清眠坦然:“做不到,所以希望你能做到。”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自己都做不到,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不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只是在说养生的方法,怎么能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呢?”   “也是。”苍莫止笑道,“是我说错了。”   越清眠不与他计较,说:“尽量吧。现在你的康健可不只关系到你自己。”   苍莫止身后站着太多人了,太多需要苍莫止去保护的、帮扶的,以及并肩而战的。   “你说你也做不到不琢磨,那你都琢磨些什么?说来听听呗?”泡澡这么无聊,苍莫止就想跟越清眠说说话。   越清眠放下手里的药杵,转身隔着屏风看向他:“以前想什么记不太清了,近来想的最多的,除了你的手臂外,就是医谷的事了。”   说到医谷,苍莫止收了笑意:“医谷具体什么情况?我派去的人回我说医谷已经被烧的没剩下多少了。我私下也有让人去打听,但并没有查到是谁下的手,只是一些传言说是因为你参与了储位之争,连累了医谷,有人心怀不满或者忌惮,才动手想把医谷踢出支持争夺储君之列。”   他能打听到这些,估计流传最广的应该也是这个说法。   越清眠沉默了一会儿,娓娓道来:“我那段时间一直待在苍闻启府上,没与旁人接触,甚至没给京中人看过病,只是看书罢了。外出挺长时间的,我想着也该回谷看看了,往常也是在苍闻启那住个半月一月的,就要回谷看看……”   结果这次他刚进顺宁城,远远地就看到另一边城外药芳山医谷的方向浓烟滚滚。不止他,城中的百姓都看到了,纷纷议论起来,说看着怎么像是医谷着火了。   越清眠一刻都没敢耽误,本来想在城里给医谷的小药童们买点零嘴带回去,也顾不上了,骑上马直奔医谷而去。   等他抵达医谷,谷内已是火光滔天。众多弟子受伤倒地,医谷的房屋倒塌燃烧,就像扑不灭火的林中坟场。   没受伤的弟子一遍遍提水而来,可泼到房舍上就是杯水车薪,丝毫没有作用。医谷本就近山,房屋也多是木制的,加上书籍草药众多,都是易燃的,所以这样蓄意放火,根本扑不灭。   越清眠对那场大火最后的印象是四处烟尘,中央空地上,受伤的弟子被抬到那里医治,其中还有他的师父,场面混乱嘈杂,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   “你可有头绪?”听完他的描述,苍莫止问。   “没有。”越清眠直言,“我被逐出师门前问过我的小师妹,他说对方都是蒙面的,而且都是一身黑衣,头发也包住了,身上没有令牌,也没有任何绣纹,武功不错,谷中的弟子没有一个能重伤他们。也无法从他们的武功招式中判断他们是什么人。只在最开始闯进来时,带头的说了一句让医谷摆清位置,不要掺合不该掺合的事。”   “医谷伤亡严重吗?”苍莫止知道越清眠可能并不想提,可不提不等于不存在。   “还好,至少在我离谷前,有不少重伤弟子,但还没有人死亡。”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师叔们才只是把他逐出门来平息谷内弟子的不满。若真有弟子因此送命,他不给出点交代,恐怕谷内人心得散。   “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对方并不是想杀人,只是想把医谷烧掉?”苍莫止分析。   一般遇上真想杀人的,后期可能抵抗的人多疲于应对,才会选择放火烧。但刚进门时,谁都没反应过来,前面迎上去的多半要没命。   “你是说对方是想给医谷一个教训,但又不想医谷彻底消失?”越清眠跟上他的思路。   “对。不过越是如此,反倒越不好判断是谁下的手了。说是忌惮医谷能为皇子带来民心之人下的手可以,说是其他皇子不满老四有你这个助力也可以,甚至说不希望医谷与朝政扯上关系也说得通。”苍莫止无奈地笑了笑,“这一手重创医谷玩的高啊,谁都有可能,谁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也应该是被怀疑的对象,对吗?”越清眠隔着屏风看着他,虽然无法完全看清苍莫止的脸,但他知道两个人的目光是撞在一起的。   苍莫止没有敷衍,也没有有为自己狡辩,只说:“对,我也应该算。”   越清眠沉默了一阵,忽而笑了:“然而我却是最不怀疑你的。”   “为什么?”苍莫止的声音有点哑。   一个能为他去死的男人,怎么可能毁了他最看重的师门呢?但越清眠肯定不能这样说。   “因为你是苍莫止啊。”这话听起来很没有说服力,但在越清眠这里,却是最有说服力的。   苍莫止愣了片刻,琢磨明白了越清眠的话,继而问:“你信我?”   “信。”   苍莫止开怀大笑,仿佛之前一切的苦闷、纠结、郁郁不得,都不算什么了。 第37章   越清眠嫌他笑的吵,拿眼瞥他:“你别笑了,大晚上的,大家都要睡了,你再给人笑醒了。”   苍莫止心情很好地收了笑声:“也没那么夸张吧。再说,这院子就你我两个,吵不到人。”   越清眠拿了块芋头甜糕慢慢吃着,这芋头甜糕做的不是太甜,多吃几块也不会腻,当夜宵填肚子刚刚好。   “给我拿一块。”见他吃的香,苍莫止也想吃了。   越清眠拒绝:“你泡完才能吃。”   苍莫止没办法,越大夫就在这儿守着他,他就是不想听话都不行。   抒怀过后,苍莫止心情舒畅,医谷的事还没说完,便继续问:“那你怀疑过老四吗?”   越清眠用茶水送了送芋头甜糕,茶水带着暖意留里胃里,处处熨:“怀疑过。毕竟他要成亲了,他知道我肯定会跟他翻脸,与其让我转投其他皇子,让医谷成为其他皇子的助力,对他来说就很不划算,不如毁了医谷的作用,至少短时间内,医谷没办法为其他皇子获取民心了。”   苍莫止认同越清眠的想法。就像眼下这样,医谷闭谷了,谁都占不到医谷的好处了。   “不过我没有证据。而且细想起来,我就算要转投他人麾下,能投谁呢?我与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没有交集,只有你了。可你手废了,就算有医谷的支持,也不可能竞争皇位。他这样做实在多此一举。”越清眠不会因为与谁反目就一定要把所有坏的东西都堆加到那人身上。一码归一码,有仇他肯定要报,但他不干那冤枉人的事。   “也是。而且话说回来,医谷到底在储君争夺上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真的不好说。所以这么着急就针对上了医谷,似乎说不通。如果医谷真的这么有用,那以你和苍闻启的关系,他直接去请旨,娶你做王妃不就得了?”苍莫止一直知道苍闻启是有野心的,而且并不是没脑子,不至于这样轻举妄动。   另外,大惠朝是有男王妃的先例的,苍闻启若真去求,并不一定会有阻碍。   越清眠哼笑了一声:“我还真得谢他的不娶之恩。”想来若是他真与苍闻启成亲了,成亲后发现苍闻启的真面目,他肯定会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苍莫止又笑起来:“那回头我让人给老四送份谢礼吧。如果不是他突然要成亲,你也不会跟我来延州,你不跟我过来,有些话可能我们一辈子都不会聊起来,也不会更了解对方。”   送礼这话苍莫止只是玩笑,但后半句却是真心实意的。   “是应该送。”越清眠回了一句。   苍莫止没想到越清眠居然是认真的,便问:“送什么?等云家村兔子养好了给他抓两只?”   照理来说,他应该给苍闻启送份大礼,毕竟苍闻启可是给他拱手相让来了越清眠。可他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可送的东西,就觉得有好东西还不如给越清眠留着。   “别浪费兔子了。他既然那么喜欢假低调,回头再给他府门口埋两枚引虫的药丸,让他多在府上待着,才是成全了他‘与世无争’的性子。”   苍莫止恍然想到苍闻启府前惊现各种蛇虫鼠蚁之事:“原来是你干的?!”   越清眠耸耸肩:“有什么需要意外的吗?”   苍莫止笑道:“没有,是你能干出的事。”   越清眠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净了手,然后拿着针来到浴桶前:“我当时手头没有太多东西,不然用药让蚂蚁在他门前摆个他要篡位之类的字也不是不行。”   苍莫止想着他那场面,笑容更大了:“还是现在这样就好,你要真让蚂蚁摆出字来,就容易让人看出刻意了。”   “也是。”越清眠拍了拍苍莫止的肩膀,让他坐好,然后开始为他施针。   药汤颜色很重,苍莫止泡在里面越清眠什么都看不到,两个人都不必害羞,反而有了正经医治的样子。   受伤以后,苍莫止身上的肌肉消的厉害,不过身体还不算单薄。估计等手臂恢复了,练了一年半载的,才能恢复如初。   越清眠下针一如继往的快,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的。最后一根针扎下去,苍莫止这段时间以来只有一些痛感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然后就是非常明显的麻感。   “清眠,我的右手,开始发麻了。”苍莫止小心地说着自己的感受,与疼痛一样,他的右手也很久没感觉到麻了。麻并不是舒服的感觉,但此刻苍莫止却特别珍惜。   越清眠扬起嘴角,他估计这几天苍莫止的右臂就会有进展:“太好了,离恢复又近了一步。”   先是感觉到疼,然后是发麻,随着麻木感渐渐消退,手臂应该就可以活动了!   苍莫止用左手捏了捏右臂,不知道是泡药浴的关系,还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右臂没有之前那么凉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僵硬了。   越清眠提醒他:“虽然右臂反应强烈了不少,但现在还不是活动它的时候,你不要闲着没事就想试着用它,欲速则不达。”   “好。”苍莫止肯定得听越清眠的话,他大概比谁都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尤其是在这种有进展的情况下,他恢复的信心也增强了许多。   一切都在向好,希望满满的日子转眼过了七-八日,让人头疼的消息再次被报到了苍莫止面前——他们找不到愿意来延州教制笔的师傅。   从决定养兔制笔后,苍莫止就派出人去找愿意来延州教制笔的师父。为了不引人注意,没让派出去的人走太远,最好就在离延州近的一个府城内找。结果几天过去了,消息传回来,就算王爷愿意给钱,也没人愿意到延州。   苍莫止撑着脑袋与越清眠吐槽:“怎么?最近是有钱都不好办事了吗?”   越清眠一早吃完饭,闲来无事就拿了药材过来制膏药。良伯带着十六和阿凤去逛街了,他今天也无需教十六认字,给十六放假一天。原本想着轻轻松松地过完这一天也不错,结果中午没到,苍莫止就跑来了。   “不是有钱不好办事,是快到年底了,大家赚到了钱都想回乡过年,谁还愿意往外跑?而本就在老家做此手艺的,在本地应该都已经站稳了脚跟,自然没必要离开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越清眠搅着黑乎乎的药膏,“这就跟大夫一样,出门学好了医术,多会选择回乡去安身立命,环境熟悉,什么时节易得什么病心里有谱,加上乡里乡亲的,有帮有扶,怎么都方便。”   “我又不苛待他们,而且我觉得我给的工钱比他们在老家做笔合适多了。”苍莫止就觉得这些人眼光浅。   越清眠笑说:“你觉得延州是什么好地方吗,只要你肯给钱,人家就愿意来?”   苍莫止一时语塞,他在延州待了这些时间,慢慢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至于贫苦,因为有了下一步要做的事,解决贫苦看着近在眼前了,所以他也没有再为此忧心。可就像越清眠所说,他心里有数,但别人心里没谱,所以在别人看来,延州仍然是能不去就别去的地方。   见他没话可说了,越清眠又觉得他怪可怜的,只得好心劝他:“还有时间,不急。等兔子养到能用毛了,至少还得大半年。慢慢找,总能遇上。”   “你这说的像是瞎猫遇到死耗子的可能性。”知道越清眠是在劝他,可怎么把他劝的更没信心了呢。   越清眠抹了两贴膏药,对他道:“把上衣解一下,给你贴两贴试试。”   “给我做的?”苍莫止没听越清眠说要给他做膏药,越清眠给他写的治疗手记上也没有膏药这一项。   “不是,给来正村的村民做的,都是活血暖骨的,你用着也行。正好帮我先试试药。”   苍莫止一边解上衣一边嫌弃地说:“说出去谁能信?别人都是找普通百姓给王爷试药,到我这儿就变成王爷给百姓试药了。”   “这若传出去,你不更得民心?”越清眠啪啪两下就给他贴好了,半点暧昧的气氛都没有。   “得不得民心我不知道,越大夫没拿我当回事我是知道了。”苍莫止单手扯上衣服,却发现腰带没法系,正想叫影卫过来,越清眠的手就伸到了他腰带上。   苍莫止就觉得身上一僵,便不敢乱动了。   过近的距离让苍莫止能很清楚地嗅到越清眠身上的药香。越清眠也不常熏香,都是以药香为伴,苍莫止很喜欢。小时候两个人滚在一起打架,他闻到越清眠身上的药香味,就不好意思下手太重了。可越清眠却不管那么多,打过不就咬,一点都不讲武德。   系好腰带,越清眠还把手指穿过去试了下松紧,确定没问题后,便道:“好了,忙你的去吧。找制笔师傅的事放到年后再继续也不迟。”   苍莫止坐了下来,根本不想走:“我没什么事要做了。你说我直接把人绑来怎么样?到了延州,让他们感受到延州的好,应该就愿意留下来了。”   “别胡说八道。”越清眠没有多少厉色的斥他,“万一人家寻死觅活的怎么办?再说了,若是传出去,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知道苍莫止只是说嘴,多半不会这样做,不过以免苍莫止病急乱投医,还是要说他两句。   苍莫止叹气:“真没意思。好好的计划都要搁置了。”   越清眠将剩下的药膏装好,明天他会再去来正村为民村贴膏药:“你要实在闲的慌,就看看我列的单子吧,都是过年用的,我写了不少,准备明天拿给良伯看一眼。正好你先看,有要补的就加上。”   见越清眠真的操持起了过年的东西,苍莫止立刻来了兴致:“我看看。”   越清眠拿下巴指了指床头的小桌子,让他自己去翻。   越清眠房间柜子多,桌子也多。没办法,他东西太多了,有的时候真的是想写东西都得现扒拉出一块地方来。所以为了方便他,苍莫止让人多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桌子。反正这房间就越清眠一个人用,不用担心拥挤。   苍莫止拿起越清眠写的单子,字还是那手字,笔墨也都是府上的,但他怎么看都觉得比平时更喜庆,很有过年的味道。贴膏药的地方传来热热的感觉,一直热到了他心里。   越清眠说:“除了过年的新衣是要提前订的,其他的到了腊月再定也不迟。只要小年前搞定就成。”   “行,都听你的。”苍莫止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主意,或者说不需要有主意,只管听越清眠的就好。   越清眠笑问:“新年的冬衣你要什么色的?”   料子肯定会给苍莫止挑最好的,颜色倒是可以选一下。   苍莫止看了他片刻,试探性地问:“和你一样,行不行?”   越清眠抬头看他,眼里没有半点不高兴或者惊讶,随后垂眸继续忙自己的,回道:“行。我想做身青色的。”   “好,听你的。”苍莫止不挑,心里高兴。   两人心里正各自愉快着,影七自王府侧门一路飞奔进芳苓院,无需寻找地直接进了越清眠的房间,单膝跪地行礼道:“王爷,边关开战了!” 第38章   苍莫止一下站了起来:“怎么突然开战了?”   影七回道:“听说是入夏后,牤坨首领就生了怪病,直到近来才好转。因为首领生病,牤坨族这一夏秋都没组织出相像的狩猎活动,大概食物囤积不够过冬的。现在他们首领恢复过来了,开战应该是希望能从边关获取更多食物。”   “边关现在情况如何?”苍莫止问。   “已经派人继续去探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影七如实说。   苍莫止深吸了口气:“多派些人去探查,让大家注意安全。”   “是!”影七应后,就先离开了。   苍莫止来回踱步,心中想法纷杂。   越清眠也无法完全心绪安稳地弄膏药了,暂时停了手上的活,问:“会波及到延州吗?”   苍莫止没给他确定的答复,只说:“短时间内应该不至于。守嵊山关的将士都是可靠之人,只要他们不弃城,延州就没问题。”   “那就好。好在你有先见之明,城门城墙都修缮过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嵊山关失守,延州闭城也能扛一阵子。”越清眠说的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   “如今嵊山关情况不明,我一时无法判断。最好是把战场压在嵊山关外,否则对延州没有好处。”苍莫止叹道。他比越清眠了解附近地形,只要嵊山关不失守,延州就没事。若嵊山关丢了,以他现在的手不能提的状态,延州危矣。   “牤坨人倒是会找时机,现在攻边关,无论成与不成,对将士们来说都够闹心的。眼看到了腊月,谁不想好好过个年呢?”据越清眠所知,往年到了这个时节,牤坨都会偃旗息鼓,冬日鏖战,对哪一方来说都不是好选择。   苍莫止把越清眠写的单子放回原处,还细心地用书压好:“他们很聪明,知道到了年关,朝廷肯定会往边关送粮。如果真能打赢,到时候以粮草作为让他们撤退的交换,他们一点都不亏。”   原来还有年底送粮这一说,这点越清眠是没想到的:“你准备怎么办?”   虽然战事未必会波及到延州,但提前有准备,总比临时抱佛脚有用。   苍莫止说:“我一会儿让知州来一趟,延州要提前宵禁为好。”   越清眠赞同。   苍莫止犹豫了少顷,又说:“我想去嵊山关看看。”   越清眠看了看苍莫止的手,不赞同地说:“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在延州养着吧。”   苍莫止勉强笑了笑:“现在延州是我的地盘,我不能放任任何危险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接近我的百姓。”   越清眠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延州被苍莫止掌控后,百姓那样忠诚于他的原因吧。   “我只是去看看,不参与战事。若没什么问题我就回来。若有难处,我也能帮着想想办法。总之,不能让牤坨人打到延州来。”苍莫止明显去意已决。   越清眠一百个不愿意苍莫止去,可延州是苍莫止的责任,即便他手不能用了,这个责任也要背好。   “我最多只准你去七日。期间必须按时服药。”越清眠说。不是他不想跟着苍莫止去,他也知道自己跟着去,对苍莫止来说是更好的选择。但他就是故意不去的。   他不去,苍莫止就不敢肆无忌惮地在嵊山关待太久,待的时间越短越安全。   “好!”苍莫止立刻同意,生怕慢一下,越清眠就要反悔了。又怕越清眠不高兴,苍莫止又道:“我就去看看,一定早回来。”   越清眠随便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皇宫里——   达安伺候着周载帝喝完药后,殷勤地笑说:“皇上昨天喝了药后睡的不错,今天奴才看您的脸色已经红润了不少。”   周载帝靠在榻上,慵懒又不失帝王的威严:“越清眠的医术尽得他师父真传,自然是错不了的。朕喝了他新配的药方,也觉得头上松快不少。”   “皇上有真龙护体,自然好的更快些。越大夫让您好生休息,不要操劳,您可要保重龙体才是。”达安声音细细地说着,听着满是担忧和关怀。   “朕知道。老四的婚事办完了,朕能消停不少。传朕的旨意,这段时间免了后宫的请安,让她们都别来打扰朕。”周载帝屈起一腿,让自己坐的更舒适些。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达安退下后,宁禄自帘子后走出来,给皇上换上了安神的茶。   皇上看了他一眼,随即重新闭上眼睛养神:“后宫如何?”   宁禄轻声回答:“一切都好。皇后娘娘操持完四皇子的婚事,说是要歇息几日,让后宫嫔妃不必去请安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照常早起去学堂读书;蓉妃娘娘心情不错,从库房里收拾了些小玩意儿出来,说是下回四皇子妃进宫请安,让她拿去玩;乐月公主收到慎王的生辰礼很是高兴,说生辰那日便戴上。其他娘娘那儿也都一切如常。”   周载帝并不走心地笑了笑:“莫止终究是挂念同胞妹妹的。乐月也是,也不是什么贵价的头面,却喜欢的紧。”   “是啊,慎王与乐月公主都是重情之人。”宁禄说。   周载帝并不反感这个评价,甚至可以说这个评价可以让他安心:“带药方回来的奴才说越清眠在延州行医,很是忙碌。依朕看,老四这一步是走急了啊。”   “皇上看得明白,无论四皇子所思所想如何,您心中都是有数的。”宁禄垂眸道,“越大夫初去延州,他之前与慎王又多有不和,虽跟着去了,也无非是找个安身之所罢了。日后如何还不好说,性格合不来这种事,多是一辈子都解不了的。”   “也是。想来越清眠心里应该也有数,所以才想着通过治病救人安身立命,以后哪怕离了莫止,也不必担忧。”周载帝见的太多了,合不来的人最后能站在一起的几乎不可能,至多就是些表面工夫。而让他更安心的是奴才向他禀报,说苍莫止的手没有任何好转,想来是越清眠都没办法的事了。   “皇上圣明。”宁禄恭谨道。   “对了,给边关的过年粮草准备的如何了?”周载帝想起年下最要紧的事。   “还在筹集。广橡县赈灾带去的正是年底准备给边关送去的粮食。赶上四皇子成亲,银子用下去置办的隆重,影响到了粮食的筹集。”宁禄如实说。现在大惠朝可没有想的富裕,每一处银子用在什么地方都是有数的,但凡挪用了,就要出亏空。   周载帝喝了药似是困了,摆了摆手说:“让他们尽快想办法,不宜久拖。”   因为老四是第一个成亲的皇子,蓉妃想好好办,皇后也没有意见,总说要拿出皇家的样子来,所以花费远高于预期。   “是。”宁禄见他没了精神,便道,“皇上睡一会儿吧。”   周载帝点点头。   宁禄伺候他躺好,周载帝突然又想起一事:“杜居的死达安没怀疑吧?”   宁禄压低了声音,说:“您放心,做的周全。邰将军也没发现任何异样。您给了达安银子安抚他,他没再提这事。”   周载帝点点头,便闭上眼睛休息了。   次日,越清眠先送苍莫止出门去嵊山关,这次苍莫止带的人很足,甚至在越清眠的要求下把身手最好的十六都给带上了,这才让越清眠稍微放心了些。等苍莫止离开后,他方才带着阿凤出门,前往来正村。   来正村的事已经在其他几个村子中传开了,而云家村对养兔子的配合更显得来正村不懂应变,让他们在其他两个村面前抬不起头来。   为了挽回自己村的口碑,越清眠一来就受到了村里人热情有接待,甚至有人开始主动打听王爷有没有什么新想法,他们愿意跟着王爷干。   越清眠觉得这样的氛围还不错,被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问着,他就没空想苍莫止的安危,心里能安宁不少。   这次越清眠准备的膏药不少,不止是之前签了契的能贴,那些没签的也有了贴的机会。天冷了,对风湿患者来说会格外难熬,贴个膏药暖暖骨头会舒服不少。   “多谢越大夫。”   “哎呦,这贴上可舒服多了。”   “越大夫不愧是王爷看重的人,光一贴膏药就让我觉得身上灵活了不少。”   贴上膏药的村民嘴里都是称赞。越清眠也没谦虚,他的膏药谁用谁知道,就连苍莫止这次出门都问他拿了些,说是贴着舒服。   阿凤这会儿没闲着,坐在越清眠身边,按他教的方法抹药膏,这样越清眠可以直接贴。   越清眠发现阿凤做的相当好,每次取的量都很合适,抹的也细致均匀,越清眠都不用再调整,直接贴就行,又快又好。   阿凤出现的次数多了,村民们便拿他当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了,没人怕他,加上他又在这抹药,看着更像个好孩子了。   午饭时,尤贵媳妇主动给他们送来吃的,不是多精致的东西,就是正常农家饭。如今她已经能下床了,也能带孩子了,加上年轻恢复的快,应该是能过个舒服的冬天。   “谢谢。不必这样麻烦,我们随便吃一口就行。”越清眠出门时带了些干粮,想着问村长家借壶热水泡个茶就行。   “这有什么麻烦的?若不是您,我现在就是想做饭也是不能的。”尤贵媳妇笑的满足,大概村里没人比她更能深刻地感觉到身体无病无痛的好处。   “还要是注意保养,不要累着了。”越清眠提醒,像这样的病,不要看好像表面好了,就觉得是真的好了。   “明白明白。”尤贵媳妇应着,没多打扰他们吃饭,先离开了。   阿凤吃着尤贵媳妇送来的饭菜,一点都没嫌弃。   越清眠还是有些挑的,捡着素菜吃,把肉夹给了阿凤。   “是不是有点无聊?”越清眠问他。   阿凤摇摇头:“挺好的,有事做。十六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为了能养兔子和小猫,阿凤真的非常努力的在说话了,短短的时间已经能说很完整的句子了。   “最迟七天。你若是无聊,回去可以找你影二大哥玩。”越清眠给他提供了打发时间的方案。从影二给阿凤做了兔笼后,在阿凤这里就算刷足了好感,十六忙着练字的时候,他偶尔会去找影二说话。   “好。”阿凤扒着饭,筷子用的依旧不灵活,“晚上一个人,不习惯。”   想来也是,阿凤从进了王府,晚上就一直没自己一个人睡过。   “你可以来我房间睡。”越清眠提议。苍莫止不在府上,他晚上便没事可做了,把阿凤带在身边,让他多说说话也不错。   “不要。”阿凤果断拒绝,“药味重,不喜欢。”   这是阿凤第一次明确地说出自己的喜恶,越清眠很是欣慰,且能理解。他喜欢药香,是因为从小就用这些药治病救人,药香让他觉得安心。但对阿凤来说,药即是毒,是让他疼的东西,不喜欢很正常。   “那让你帮我抹药膏是不是也难受?”如果是,越清眠自己弄也没问题。   阿凤摇摇头:“这药闻起来暖暖的,不讨厌。”   越清眠不知道这算是阿凤的直觉还是听别人说贴上暖了,他就这样认为了,不过不是坏事就是了。   越清眠放下筷子,随手抹了两贴小些的,给阿凤贴到了手腕上:“看看暖不暖。”   阿凤眨巴着眼睛:“我没有生病。”   “嗯,是没生病,但你一直在抹药膏,时间长了手腕会累,先贴上也无妨。”这不算什么难做的活计,但长时间的手部活动多少会让人感到不适。   阿凤没有摘下来的意思,继续吃饭。   越清眠想着如果阿凤愿意,倒是可以帮他做些小药童能做的活儿,不是要让阿凤学什么,只是加强一下动手能力,别到他手里真把人养废了。   苍莫止在当天傍晚来到了嵊山关军营。嵊山关已经全面宵禁,无论城里城外,只有中午时分可以走动一个时辰。   边关的百姓对此已经很习惯了,突来的战事并没有给他们带来过多的困扰。   苍莫止是凭借自己的慎王印才能到达军营,一路耗费了不少时间。   “末将戴黎见过慎王。”边关主将戴黎亲自迎出来。他们上午刚打完,这会儿敌方未犯,他们也得以休整。   “不必多礼。”苍莫止现在左手已经完全可以去扶人了,但他并没有这样做,按越清眠说的,还是装作双手都不好用的样子。   戴黎起身,对苍莫止的到来并不意外,毕竟离的这么近,苍莫止又是武将,得知战事赶过来是再正常不过了。只要苍莫止不来乱指挥,就算皇上知道也不会怎样。   “辛苦了。战况如何?”苍莫止没有浪费时间多寒暄,他虽未和戴黎一起打过仗,但在京中见过好几回。   戴黎身量和苍莫止差不多,都属于放在人群里很显眼的。加上长相很是不错,在京中时是不少官员女儿热议的对象。而且比起一般的武将,戴黎没有那么重的戾气,一柄长枪又使得特别厉害,算是武将中年轻有为的。   苍莫止和他在京中切磋过,可以说不相上下,所以苍莫止封地定到延州,他知道嵊山关是戴黎在守时,基本放心了大半。   “王爷来的正好,帐中请,末将正好与王爷商议一二。”虽然苍莫止现在手不能提,但戴黎却没有半点怠慢或者不满,听语气是真心希望苍莫止能来。   苍莫止点点头,便随他一起进了主帐。 第39章   苍莫止虽与嵊山关军队无关,但因为延州的关系,戴黎对他并无隐瞒。他虚长苍莫止三岁,可就战事经验来说,苍莫止可不比他少。而且他的确有重要的事要说。   戴黎开门见山:“王爷,这两天对战,我军尚能抵抗。可奈何粮草告急,如果牤坨有意拖下去,我们恐怕不足应对。”   “朝廷给的年粮还没出发吗?”苍莫止眉头微微一皱,语气倒是不慌。正常来说,年粮应该已经出发了,如果这样,完全可以供给到位。   “尚未。”戴黎叹气,“我让人打听了,听说是原本给我们备的粮先紧着前阵子的广橡县用了。正常来说,只要继续筹集,差不了几天的事。奈何四皇子成亲,花费大笔银子,朝廷没钱买粮,故耽误至今。”   苍莫止一时居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四成亲花了多少钱?”   “听说堪比皇太子的娶亲花销。”戴黎说,眼里和语气里都听不出太多情绪,似乎还未到被扰乱心神的地步。   戴黎能稳住心神,苍莫止是佩服的,一方主将稳得住,军中才能稳得住。可他也明白,主将不能光靠态度去稳定军心,大批的粮食运过来,才是硬道理。   同时,苍莫止也觉得他父皇糊涂,别人不知道大惠如何,他父皇心里还没数吗?怎么能花费如此之多?!可转念一想,多少也能明白,照常来说这个时节没有人愿意打仗。若不是牤坨突然出击,待到明年春来,这些不足的银子应该就能补上了。   “给宫里递折子了吗?”苍莫止问。   “已经令人快马加鞭去送了,最迟再有两日应能抵达。”戴黎说,随即又问,“不知延州可有余粮?”   “若延州有,我也不用问你递折子的事了。”苍莫止也是无奈。延州产粮本就有限,现在又重新划分,只给他留了三个村,连粮仓都装不满,哪还有余的?   对于这个结果,戴黎并不意外,他佩服苍莫止的骁勇善战,同时也能明白皇上对他的忌惮,把延州给苍莫止,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而延州有多穷,对于他这个在嵊山关驻守了三年的人来说,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朝廷拿不出粮来,只能另想他法了。”戴黎如今也是束手束脚。   作为朝廷命官,就算战事紧急,他们也不可能去百姓家里抢粮食。朝廷除了每年固定从百姓那里收的税,也不可能不花钱就再从百姓那里要粮。   苍莫止沉默了片刻,他心里有了个主意,但这个主意比较冒险,需要戴黎与他配合一下。   于是他道:“我们可以跟西北边关借粮。”   “能借到吗?”戴黎知道这是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西北军肯不肯借。一方面,西北军现在粮食多寡还不确定,另一方面,如果没有皇上的旨意,借粮这事肯定会被参上一本。带兵本就忌讳多,两军之间还是尽量少有关联为好,以免被怀疑有不轨之心。   “我去的话,多半可以。”苍莫止之前出战就一直在西北,跟西北军更熟,“但你要提前给皇上去折子提调粮一事,虽然我们算是先斩后奏,但因为朝廷现在拿不出粮来,让朝廷主动令西北军送粮过来,那动摇的就是两边的军心。所以我父皇应该不会主动下旨,就需要我们先运作起来。我们先借了,我父皇就等于有个台阶下,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戴黎明白其中的利害,也知道苍莫止的主意是冒险的,可眼下粮草紧缺,是不能拖的,也明白让苍莫止一个人冒险非君子所为,苍莫止肯为嵊山关承担风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这便写折子说向西北借粮的事,让人尽快送到京中。”戴黎说完,便磨墨提笔了。   苍莫止没再犹豫,说:“我今天在你军中休整一晚,明天一早便启程去西北。借完粮后我要立刻回延州,剩下的事你和西北军的人交接。”   “没问题。王爷费心了。”有了苍莫止这话,戴黎的心至少放下一半。   “我这都是小事,战事上的谋划,还得你费心。”苍莫止琢磨着越清眠给他的期限,真的是多半点都不敢耽搁。身上贴着膏药的地方温热着,让他时时记着越清眠的话,也记挂着越清眠。嵊山关必须安全,这样延州才安全,如此,越清眠才安全。   戴黎叫了属下来给苍莫止安排住的地方。他则坐在帐子里继续写折子,要尽快把折子送到皇上手里才行。   比起文臣,苍莫止更喜欢与武官打交道。虽然武官多数鲁莽,一言不合又容易吵起来,但不得不说武将的弯弯绕绕少一些,一般说什么就是什么。   军营里忙乱而有序,忙乱在于伤员要送到医帐去,来来往往,伤员众多,痛呼与哀嚎不绝于耳。这在军中是再常见不过的,但每每听到,还是让人不得不感叹战事的残酷。   十六之前没被带到战场上,乍一遇到眼下的场景,不禁感到一阵难过,又为自己做不了什么而感到无力。   见他蔫头耷拉脑袋的,苍莫止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跟着你的哥哥们去休息,明天咱们去西北。”   对于去哪,只要是跟着苍莫止的,十六都不会多问,只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口道:“王爷,我这儿有之前越大夫给广橡县的百姓开的外伤药的方子,可以拿给这里的军医吗?”   因为当时要让各家愿意救助百姓的药铺医馆都能用上,这些伤药方子抄了好几分发下去。正好有多出来了,影七就随手给了十六,十六便收进了荷包。   苍莫止略一考虑,点头道:“拿去给戴将军,由他安排吧。”   “是!”十六应着就去了。   在战事开打的第四天,急报终于抵达了京中,并连夜送进了皇宫。   皇上这几日头疼都没犯,感觉脑袋轻松不少,人也越发有精神了。白天的时候皇上还跟宁禄说再休息两日应该就能处理朝政了,没想到晚上刚睡下,达安就呈着折子,一路小跑地进了寝宫。   “皇上,皇上!”达安半点不敢怠慢,这是战事,哪怕是打扰了皇上睡觉,也得把人叫起来。   “什么事?”皇上的声音听着还有些迷糊。   “嵊山关军营急报,牤坨族攻打嵊山关了。”   “什么?!”周载帝一下坐起来,一阵剧烈的头疼让他差点又跌回枕头上,用手扶了一下床面,才稳住身体。   达安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陛下,您先别急,龙体要紧。”   周载帝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忙问:“折子呢?!”   达安赶紧把折子呈上。   周载帝细看了一遍,知道这第一道折子多半只是提开战一事,以及边关将士人数与粮草情况。后面陆续来的折子才会报更多的战况,其中必有的定是向朝廷要粮草。   如果按正常计划,过年的粮草应该不日就会抵达嵊山关,这样能顶不短的一段日子,可供朝廷继续调运和筹集粮草。可现在的问题是过年的粮草都还没收齐!   “皇上,龙体要紧,您千万不能急啊。越大夫都说了,您要静养,少忧心。”达安从旁劝着。没有人比达安更清楚,只有周载帝健康,他才有现在的地位,才的靠山。   周载帝哪还顾得了这么多,一手捂着头,忙着下地:“去,宣兵部和户部官员进宫议事!”   达安忙应着,招来小太监帮皇上更衣,自己则去传旨。   “还有——”周载帝又叫住他,“把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一并叫来。”   “是!”达安一刻都不敢耽误,跑着就去了。   越清眠坐在小院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今日月亮不圆,但没有云层遮挡,看着也算明亮。   腿边的炉子上坐着药罐,里面的药正熬的咕噜咕噜响,阵阵带着药香的白汽冒出,与外面的冷相遇,温度忽冷忽暖地扶过手背的皮肤,大有一种冷热交替不甚养生的感觉。   阿凤嫌冷,不愿意出屋,就坐在窗边抱着小猫,陪着越清眠。   “越大夫,你想王爷了吗?”见他一直望着月亮,阿凤突然问。   越清眠把目光转向他,漂亮的眼睛里像有星辰落入,又亮又动人:“你知道什么是想吗?”   “唔……”阿凤整理了一下语言,“二哥哥说就是心里想起一个人,想见到他。”   越清眠笑起来,这样简单的描述倒也没错:“那你有想谁吗?”   阿凤舔了舔嘴巴,说:“想十六哥哥,他说回来带我去吃糖葫芦。”   越清眠笑意更浓了:“那你是想十六,还是想糖葫芦?”   阿凤琢磨了一会儿,说:“都想。”   “都想啊……”越清眠重新望向天上的月,他的确是想苍莫止了,但这份想念并不让他难过,也不让他为难,反而是期待着苍莫止的归来。   苍莫止要去西北的事已经派人来告知他了,不过等他知道,苍莫止已经在去西北的路上了,他总不能把人叫回来,只能任他去了。   药好后,越清眠把它倒进小碗里,对阿凤道:“温了再喝。”   阿凤点点头,从几前天越清眠给他贴了膏药,他觉得暖暖的很舒服后,就对越清眠给配的药不排斥了。   于是越清眠开始给他调理身体,虽然越清眠也是头一次给药人调理身体,但他对毒医那一套是知道的,从一个无功无过的药方慢慢下手,逐渐增减尝试,总能试出最合适的。   阿凤早上已经喝过一次药了,身上没有疼,还感觉格外舒适,所以晚上这一副药不需要越清眠看着,他自己就能喝。   日夜兼程,苍莫止花了两天多的时间抵达了西北边关蓬城。   影卫已经先他一步到蓬城送了信,等苍莫止到后,并没有去军营,而是去了高将军府,也就是蓬城主将高郯的府邸。   苍莫止第一次上战场就是跟着高郯,之后也跟着高郯在蓬城驻守了好几年。后来高郯因伤回京修养,苍莫止便接过了主将的位置。直到他手废了,高郯重新回到蓬城,苍莫止却回了京中,后又去了延州。   所以严格来说,两个人的关系亦师亦友,这也是为什么苍莫止敢来西北借粮的原因。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就是以慎王的地位压人,西边边关也不会有人理他。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传来,四十多岁,一脸络腮胡的男人自府邸快步走了出来,“莫止!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真是太让我高兴了!哦,现在得叫王爷了!”   苍莫止跟着笑起来,就算两个人已有几年没在战场上合作过了,却丝毫不见生疏。   “你还是正常叫我得了。”苍莫止不挑这些,何况对方还是高郯。   高郯往他身后看了看,然后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问:“怎么就你自己来了。”   “不然呢?”苍莫止都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他是来借粮的,又不是来串门的,没必要拖家带口吧。   高郯“嗐”了一声:“我可听说了,你这次去延州带了个大夫,怎么说?是你心心念念那位吗?” 第40章   听高郯提起越清眠,苍莫止不知道自己是意外多一点,还是尴尬多一点,只能干巴巴地说:“我来是有要事,而且是临时决定的,没带他。”   高郯并不介意,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四皇子要成亲,娶的是曹家的姑娘。我就在想你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他是替苍莫止高兴的。苍莫止从小就不受皇上待见,二皇子对他亦兄亦父,教了苍莫止许多,也为他谋划出了入军这条路,但和一般能玩在一起的哥哥相比,二皇子属于过于稳重了,对苍莫止也比较严格,即便关心,也不敢显露太过,以免让人把苍莫止当成他的软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高郯一直觉得苍莫止身边少了个能陪他的人,这个人得不在乎苍莫止的身份,能随意地陪他玩,陪他闹,能适时地提醒他,还得能让他活得轻松些。   高郯第一次从苍莫止口中听到越清眠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苍莫止喝醉了。那日似乎是赶上了越清眠的生辰,苍莫止嘴里就不停地念叨着,说越清眠眼光不好,居然喜欢老四那样的,还说自己比老四好,怎么越清眠就看不到呢?过一阵又念叨怎么才能让越清眠喜欢自己……   原本高郯也喝得迷迷瞪瞪的,结果听清楚他在念叨什么,一下就清醒了。虽然当时他还没见过越清眠,却也觉得越清眠脑子恐怕有点问题,苍莫止这么好一皇子,不比那四皇子强?   不过当时他也没有多问,苍莫止醉着酒,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于是过了好一阵子,找了个合适的时机,高郯才提起了越清眠。   苍莫止这才知道自己醉酒说漏嘴的事。不过并没有觉得懊恼,这份喜欢他不敢跟越清眠讲,也实在无人可讲,既然被高郯知道了,那多一个听他说话的人也不错。   于是除了战事、国事和生活上的琐事,越清眠便成了两个人之间增加上的那个话题。   “他还不知道呢。”苍莫止含糊道。现在他与越清眠的相处状态已经是他以前不敢想的了,即便人的欲望会无限扩大,他也不敢肆意放任,很是珍惜眼下。   高郯嫌弃道:“你这速度也太慢了吧?这不是都没阻碍了吗?”   苍莫止笑了笑,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我今天过来是有要紧事与你说。”   叙旧不急,高郯拍了拍他的胳膊,只是惋惜地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没有多问地道:“走,咱们进去说。”   书房里早已经燃上了炭盆,加上西北没有北边冷,有点炭火就很舒适了。   脱下大氅交给下人,侍女很快送上热茶和果子,然后退下关门。   “先喝口茶。”高郯道,“西北虽然没那么冷,但这个时节还是得喝些热的。”   苍莫止点点头,左手拿起盖撇了撇茶叶,然后将盖子放到一边,方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温度刚好,不烫嘴,对他们这种喜欢牛饮的武将来说也没有细品的必要。   高郯看着他单手摆弄着,说不上灵活,却也绝对不笨拙。苍莫止的手伤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受伤难愈,没有早点回到蓬城,或许苍莫止就不会遇此重伤。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见他尚能自理,高郯心里才算好受一点。   “高将军。”苍莫止放下茶杯,“嵊山关开战了。”   高郯惊讶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日。”随后,苍莫止跟他说了嵊山关现在的状况,以及要向他借粮草一事。   高郯皱起眉,脸上也严肃起来:“看这个情况,朝廷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出粮来了?”   苍莫止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到到高府来与高郯谈,而不是去军营,若不慎被军中人听到,就太动摇军心了。   “我已经让戴黎上折子了,说先向西北军借。如果朝廷拿不出粮草,应该会同意这个方案,只是我提前实施了而已。”苍莫止尽量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的轻一些。不是想糊弄高郯,也不可能糊弄得了高郯,只是如果皇上问责,这事肯定是他和戴黎担着,不能波及到高郯。   “我知道粮草的重要性。现在战事已经起,我也不能真的袖手旁观。只是如果我给了你们粮,朝廷的粮又迟迟不到,届时我这边粮草不足,也会动摇军心。”高郯不是那自私的人,同是守边关的,就算知道应该避嫌,也不可能对其他边关之事充耳不闻。   “我明白。这次也不问你多要,能给嵊山军撑半个月就行。期间无论宫里的粮草到不到,我都会想办法筹集粮草,先紧着你这边还。”苍莫止话是这么说着,但他和高郯都明白,如果半个月了朝廷还没动静,但这场仗就根本没法打了。   高郯眉头紧锁:“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怎么弄粮?延州什么情况你不用唬我,我心里有数。你手里有多少银子,我大抵能猜到。你去弄粮,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说的都是很实际的问题,苍莫止心里也明白,答:“你都有数,我肯定不能糊弄你。以我现在的情况,的确不能轻易弄来粮,否则也不用找你了。但这事没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任何可能。另外,我会给我二哥去信,无论父皇最开始如何想,只要没有粮,就有机会按我们预想的借粮的方法办,先把眼下的急解了,再考虑其他。”   让他二哥去游说,苍莫止是有信心的。   “如果有二皇子出面,那皇上那边多半没问题。”高郯说,继而又提醒,“不过此举对你来说还是过于冒险了,若让皇上知道你一个封地王参与了边关事务,说不定要兴师问罪。”   “我明白。”苍莫止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一来我相信戴黎能把事情办好,二来我父皇现在恐怕已经焦头烂额了,哪有空在意我?只要嵊山能打赢,后续父皇也不好追究。”   高郯仔细琢磨着他的话,最后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不过话说回来,若让你这么轻松地把粮借走,到时候皇上万一问起来,恐怕会觉得我与戴黎有旁的往来吧?就算有你在中间协调,最好还是把过程演的合情合于,以后万一皇上追问,咱们都能有个搪塞过去的理由。”   苍莫止没想到这到层,赞同道:“你说的对。那依你看,要如何?”   高郯嘿嘿一笑:“入冬后我这旧伤就不太爽利,不知道能不能请慎王府的大夫给我瞧一瞧?若越大夫给我瞧好了,慎王再跟我提一嘴嵊山关的事,以及延州的难处,我也不好驳了越大夫和王爷的面子不是?”   苍莫止一时竟不知道高郯是想给他们找搪塞的理由,还是只是想借机见一见越清眠。   “你若只是想见他,以后有的是机会。”苍莫止并不想让越清眠辛苦,越清眠给来正村和村民治病已经很费神了。   “哎呦,在你心里,我老高就是这样的人?”高郯一脸正直,好像别人怀疑他的话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别说,苍莫止还真犹豫起了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一边是亦师亦友的高郯,一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越清眠,既怕高郯是真的身体不适,旧伤难愈,又怕越清眠过于辛苦。真的是有了牵挂后,人就会变得束手束脚的。   苍莫止想了良久,最后还是松了口:“那我让人回去问问他有没有空吧。”   不是他觉得高郯更重要,应该让越清眠来一趟,而是他想着借粮这事他得看着打包装车才能放心。另外,如果越清眠来了,那七日期限就不作数了,越清眠过来能帮他看看手,同时又不会与他计较这个时限,就很完美。   话说完,苍莫止又补充道:“他若不想来就不来,我不会勉强他,你可别翻脸。”   高郯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被他管住了?什么都向着他。”   苍莫止不以为意地说:“一直没什么人愿意管我,有他管着也不错。”   高郯“嘁”了一声,捂着腮帮子说:“我的牙都要被你酸掉了!”   高郯安排苍莫止在府上住下,要求一切都按最好的给,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苍莫止的手臂,他不是要给苍莫止留一份尊重,以他们的关系没这个必要。而是他要给自己留一份可以想象奇迹的可能,否则他得难受一辈子。   影七日夜兼程赶回王府向越清眠说了此事。   越清眠眉峰一挑:“到底是他赶不回来,才出此下策,还是真需要我去一趟?”   影七也不向着苍莫止,只说:“恐怕两方面都有。不过高郯将军前些年的确受了重伤,请越大夫过去大概也是想治好余疾。”   苍莫止没回来,越清眠哪能真放着他不管了?看了看蹲在一边喂兔子的阿凤,又看了看满身疲惫的影七,说:“你留下来吧,顺便照看阿凤。我带几个侍卫去蓬城就行。”   对越清眠的安排,影七没有丝毫质疑,道:“是。那属下就在府上恭候王爷和越大夫回来了。”   安排好阿凤的药,又把新年全府上下冬衣的事安排给了良伯,越清眠便带着人出发了。   西北边送离延洲不算远,抓紧赶路大概四日可以到达。   听闻越清眠来了,苍莫止赶紧出门去迎。高郯也找了个理由提前从军中往回赶,就是为了第一时间见到苍莫止心里的小神医。   “清眠。”苍莫止快步来到马车边。   越清眠“唰”的一下掀开车帘,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一看就是不高兴了。   苍莫止却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还很高兴。说到底,越清眠这是为了他才赶过来的,若没有他,就算高郯是边关主将,也未必能请动越清眠。   “别生气。我想着你应该没来过蓬城,正好过来看看。如今蓬城安稳,我还可以带你逛一逛。”苍莫止笑说。   越清眠依旧没表情,没让人扶,自己利落地下了马车。   知道他没信自己这番说辞,苍莫止也不想让越清眠因为不了解经过而心里不舒服,便道:“一会儿我慢慢跟你解释,行不?”   越清眠这才抬眼看他:“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   “不是因为我叫你到蓬城吗?”虽然他还是把选择权交到了越清眠手上,来不来全凭越清眠自愿,但他知道,为了他的手,越清眠肯定会来。   如果是以前,越清眠真的会生气到几天不理他。但现在,越清眠一点都不愿意耽搁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这大概就是失去后才格外知道珍惜吧。   “我生气是因为你明明可以在去完嵊山关后回府一趟把我带上,这样无论你下一步要去哪,都能安心些。”越清眠说的安心,自然是方便治手伤的安心,只是现在是在外面,他没有选择直说。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苍莫止真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早点办完事,七日之内回府去。   越清眠觉得气顺了不少,提醒道:“下不为例。”   见他这是要翻篇了,苍莫止立刻点头。难得越清眠不与他计较,他肯定要立刻顺坡下驴的。   越清眠又说:“我把影七留府里照看阿凤了,虽然影二也能照看他,但现在府上事不少,你不在府上,怕没人拿主意,多个人照看他我能放心些。”   这对苍莫止来说就是家常事了,便道:“你做主就好。”   “哎呦,这是越大夫吧?”爽朗的大嗓门自后方传来,高郯紧赶慢赶的,可算在越清眠进门前赶了回来,才不算失礼。   苍莫止给两个人做了介绍。   越清眠先行行礼:“见过高将军。”   “客气客气。”高郯摸着络腮胡,一脸笑意地打量着越清眠,半晌后,才道:“越大夫果然面如冠玉,久仰久仰。”   越清眠诧异地问:“高将军知道我?”   高郯笑道:“当然当然。毕竟一个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的神医,我肯定记挂着要见一见啊!”   越清眠一头问号,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41章   第一次见面,对方又与苍莫止关系不错,越清眠忍了又忍,才没问出那句“眼神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反正晚点问苍莫止也是一样的。   “来来来,越大夫里面请,别在外面站着了。”高郯招呼他,大有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越大夫!”十六听到消息,从府里跑出来。   虽说带他是当影卫使的,但苍莫止出门带的人不少,还用不到十六,和他那些哥哥们相比,他倒更像个书童。   见到十六,越清眠又多了几分亲切感,这陌生的地方都没那么陌生了,笑说:“出门前,阿凤让我给你带了两个脆苹果,在马车上,你自己去拿。”   脆苹果顾名思义,就是吃着很脆,久放也不易面软,是延州特有的品种,偏甜,个头不大,就是长得丑一点。   “好!”十六应着便去了。听是阿凤让给他带的,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特别有成就感,能让弟弟时刻记挂他。   让十六这么一带,越清眠便暂时忘记“眼神不太好”这事了,跟着高郯进了高府。   越清眠的确没来过蓬城,一路过来,越清眠也留心观察过,虽说蓬城气候和条件比延州和嵊山关都好不少,但毕竟是边关,又地处西北,就算好些也没有好太多。   高郯直接把人带到了苍莫止住的院子:“既然你跟莫止这么熟,我老高也就拿你当自己人了。”   他这话带着三分试探,想自己确定一下越清眠对苍莫止到底态度如何。   越清眠点点头,没驳他的话。   高郯顿时心情大好,觉得越清眠这些日子十有八-九是治过眼睛了,笑得眼边的褶子都出来了:“好好好。我不常住府上,一般都在军营里,这是莫止来了,我府上才收拾出一个院子招待他。所以只能委屈越大夫住这个院子了。”   “无妨。”越清眠并不挑这个,而且就算他是来给高郯看病的,同样也算是来做客的,自然是主人家怎么方便怎么来。而且他又不在这儿常待,过几天就回去了。   “嘿嘿,越大夫不拘小节,是我高老喜欢的性格。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进去看看缺什么,我这就叫下人给补齐。”   越清眠道谢后,先一步进了屋。   高郯用手肘拐了拐苍莫止,又冲他挑挑眉,那意思——我已经给你制造机会了,你小子可得中用点!   苍莫止就算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也不敢有过多的表现,越清眠那么聪明,要是看出些什么再不高兴了,可就弄巧成拙了。   屋子没有多奢华,但应有的一样不缺。炭盆还没送过来,屋里有些冷,却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毕竟他什么时候到都不确定,高府总不能整天放着炭盆等他。   见他没表现出不满,高郯便知他不是个在住宿上挑剔的,笑说:“虽然蓬城没什么好逛的,但越大夫既然来了,那就让莫止陪你逛一逛,总归是有和别处不一样的民风。”   “好。”别的越清眠倒不在意,只是想着去药铺逛逛,若遇上品质上好且他手里不多的药品,可以买些带回去。说到药品,越清眠也没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说,“听说高将军旧疾复发,若现在方便,我为高将军把个脉吧。”   “方便方便,那就麻烦越大夫了。”高郯坐下来。   这时,小厮也将炭盆和茶水一并送上来了。   越清眠拿出脉诊,仔细给高郯把了脉,苍莫止则陪坐在一边,并不多话。   “高将军之前是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吧?”越清眠通过他的脉象道,“应该是伤到了肺,伤口很深,而且失血很多。好在对肺的创伤不算太严重。”   高郯心道:这越清眠是真有两把刷子,把个脉就能知道这么多。   这些年高郯看过不少大夫,却没有一个是他未说病情,对方就直接能通过把脉说出来的。   “正是。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高郯道。   之后越清眠又看了他的舌头,观察了眼睛和呼吸,说:“高将军舌质淡,脉略虚弱,气短。敢问是否有头晕疲惫之感?食量如何?”   高郯如实道:“的确有,天暖时会好些,天冷下来就觉得身上累,偶尔眩晕。食量比我以前可是差远了,我以为是身体不适,整个人没胃口,并没太在意。”   越清眠从药箱里拿出纸笔:“高将军是习武之人,身体比旁人健硕,加上虽伤了肺,但肺上创面不大,所以才有机会重返战场。若是寻常人,恐怕这个时节已经卧床静养了。”   “可能治?”苍莫止从旁问道。   “这个病得靠养,不是吃一两副药就能痊愈的。”越清眠回了苍莫止的话,又看向高郯,“所以高将军要多些耐心,细心调养,方能无虞。”   高郯听这意思只要好好养着就能好,顿时来了信心:“放心,一定听越大夫的。”   越清眠提笔写方,主药就是甘草和干姜,再加以白术、茯苓来缓解疲惫,钟乳石和五味子平气短。   “高将军先吃半月,半月后差人送信到延州述症,我再为您调方。”越清眠说。届时已经腊月了,让他跑来蓬城一趟不现实,还是送信去延州更快。   “好!多谢越大夫。”高郯收好方子,准备一会儿就亲自去抓药。   “高将军客气。”越清眠并没有收纸笔,也没有收脉诊。   高郯没多想,只以为他是要在这儿住几天,不急于一时,又看了看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越清眠的苍莫止,觉得自己在这儿多少是有些碍事了,便起身道:“越大夫刚到,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老高我就不打扰了,越大夫好好休息。”   “好。”越清眠随他站起身。   苍莫止主动说送高郯,越清眠便留步了。   出了院子,高郯嘿嘿笑着看向苍莫止:“你这眼光真不错,就是姑娘家我看都没几个比越大夫好看的。你以前把他夸的我只觉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不得不佩服你小子,眼光真的好!”   苍莫止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确定越清眠没跟出来,才道:“你在他面前说话注意点,别让他知道吓着了。”   高郯“啧”了一声:“哪那么容易吓着?我看他是个挺有主意的。我说,我可是给你制造机会了哈。”   “就因为他太有主意了,而且主意特别正,所以更不能妄动了。”苍莫止对越清眠那是相当有耐心了。   高郯是个急性子,最看不得这么磨叽,可他又怕真坏了苍莫止的好事,让自己内疚一辈子,所以还是随苍莫止了。又拍了拍苍莫止的肩膀,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那我先去抓药了,明天回军营给你装粮草,有事让人去军营找我。”   苍莫止笑道:“好,多谢。”   送走了高郯,苍莫止回到越清眠的房间,就见越清眠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苍莫止多聪明啊,立刻明白了此时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乖乖坐到了刚才高郯坐的地方,并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了脉诊上。   也许是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越清眠觉得孺子可教,便没数落他,给他把起了脉,又问了手臂的感觉。   “和之前在延州一样,右臂还是麻的,但不影响睡觉。左手贴了几天膏药,加上按时吃药,我觉得比之前更有劲儿了。”   越清眠摸完左手的脉,又帮着他把右手拿起来继续诊脉。片刻之后,确定没有异常,脸色才松快起来:“恢复的还不错。”   苍莫止笑起来:“我一天都不敢耽误吃药。”   “这还差不多。”越清眠满意了,这才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顺便问了他跑蓬城借粮的事。   苍莫止一五一十的说了。也说了就算蓬城肯借,借的量也有限,还是要尽快想别的办法继续筹集粮草,不能一味指望朝廷。   越清眠听后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担忧,只说:“粮草还是南方多些,要筹集也得去南方。”   南方一年两收,是肯定不缺粮的,这点越清眠再清楚不过了。   “南方的确有粮,但问题是我们没钱。”有银子这事就好办了。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样,若国库银两充足,还用拖着过年的粮不送吗?   越清眠见刚送来的茶晾的差不多了,便给自己和苍莫止都倒上了。   苍莫止看着他,几天没见,越清眠的眉眼他就像看不够似的,可也不能太放肆了,让越清眠发现可不好,于是他便自己找了话题,想着他和越清眠多说说话,这样就算盯着越清眠的脸也不算奇怪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我?要是让我父皇知道我擅自来借粮,弄不好是要问罪的。”   越清眠挤出个不屑一顾的笑:“问罪?你先问问他脑袋允不允许吧。”   “你是说……”苍莫止感觉自己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边关开战,粮草不足,皇上这阵子肯定天天议政操劳,这头疼估计是好不了了,就算见好,也得复发。”越清眠很清楚,就算他最后把完整的药方给了皇上,也架不住这么操劳。   苍莫止突然觉得身上最后一个镣铐就这么脱落掉地,化成了一滩泥,被风一吹,什么都没留下。   越清眠接着道:“到时候他肯定会再找我开方子。想让我开方子,就得顾虑对你的态度。所以就算知道你提前借了,他为了自己的脑袋,也得自己打个马虎眼给糊弄过去。”   苍莫止露出这几天以来第一个松弛的笑容:“清眠,你真的是我的福星!”   这不是吹捧,是他真的这样觉得。如果没有越清眠,就算有他二哥从中周旋,估计他父皇也得记他一笔,秋后算账。   越清眠白了他一眼:“少给我说好听的。忌操劳的不仅是皇上,也是你应该注意的。这几天没睡好吧?”   苍莫止没否认,他猜越清眠刚才给他把脉时已经心里有数了,他要不认,越清眠估计就不是现在这个脸了:“没办法。就算蓬城借粮,嵊山关也撑不了太久,我得想怎么弄到粮草,既得解决了嵊山关的难题,又得把从蓬城借的还上。”   还是那句话,没钱,真的难办。   越清眠假装不在意地喝着茶,悠然道:“回去让影卫和侍卫位去来正村的山上挖参。”   “啊?”苍莫止不解地看着越清眠,“挖参做什么?”   他知道来正村山上有人参,不是太好找,位置大多又很偏,没有点身手是不敢上山的。而且人参就算值钱,也得看年头,不是什么参都能卖出高价的。想靠卖参买粮,怕是来不及。   就听越清眠道:“南方有个村落,他们很喜欢当年新挖出来的人参,最好别超过三个月,大小不论。而他们祖上起一直是以物换物,不收银钱,所以你完全可以拿去换粮,他们那一块产粮颇丰,够解你燃眉之急了。” 第42章   “当真?!”苍莫止兴奋的差点蹦起来。   越清眠点头,编谎说:“我虽没往那边去过,但行医时听过不少传闻。当时因为我们医谷并不需要换粮,所以只是记下了,并没往那边去过。”   他若是现在编说自己去过,不是不行,只不过以后万一苍莫止问起来,他师父是最知道他去过哪里的,太容易露馅了。   想以一个村的存粮供边关自然是不够的,不过周围村子众多,依旧是以物换物的生活方式,所以完全可以让该村再去和其他村换粮,最后倒到苍莫止手里便是了。不求持久供应,只解燃眉之急。   “太好了,我这就写信让人送回去,正好影七在府里,可以组织人立刻去挖。”苍莫止一刻都不愿意等。   “也好,趁延州没下雪,上山能方便些。”越清眠之前还觉得最好下一场大雪,现在倒觉得也许今年雪迟迟不来,是有老天的用意的。   “如果没有你,这次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苍莫止道。他甚至想过让二哥把他转到其名下的庄子卖了,还能筹些钱。不过卖庄子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找到买家的,估计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没有如果。”越清眠喝着茶,淡淡地说,“我已经在这儿了。”   他不一定处处都能帮上忙,但他在,就不希望苍莫止过于忧心。   苍莫止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虎牙都显得没有那么锋利了。   皇宫里——   议了几天事,依旧没能解决粮草问题。   这天,皇上没叫别人,只把二皇子苍川之叫到了书房。   “莫止这几日可有与你通信?”皇上手指揉着额头,一脸的疲惫,堪比前些日子头疼发作的时候。   苍川之面色恭敬,五官深邃,但气质上并不张扬。相较起周载帝,苍川之和苍莫止都更像他们的母妃一些。   “是有,说了些延州的事。嵊山关开战,最紧张的肯定是挨着它的延州,莫止担心是必然的。他在延州消息闭塞,只能找我来问了。”苍川之心里明白,若说苍莫止完全没联系自己着实不现实,毕竟那是边关开战,就算是个住在边关的普通人,若京中有亲戚,可能都得打听一下。   周载帝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他心里清楚,苍莫止和苍川之毕竟是一母同胞,就算苍莫止不来信,苍川之作为兄长,肯定也是要去信的。   “讨论了几天,都没有个结果。我见你一直没说什么,是没有想法还是不便说?”周载帝问。他的四个成年的儿子中,最稳重且有主意的就是老二,遇上为难的事,其他几个都不如老二能帮他想办法。   “倒不是不便说,只是儿臣自觉不合适,想再琢磨着有没有其他办法。”苍川之语气谨慎而诚恳,完全挑不出一点错来。   “眼下大家都无计可施,你有什么想法就说一说吧。合不合适的,由朕决定。”周载帝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些官员没一个能出个有用的主意,不是想让各地无偿募集粮草,就是表面说的好听,实际希望嵊山关早日结束战事,如此就不怕粮草紧缺了。   平时不觉得,一到这种关键时刻,需要官员们出主意的时候,他就觉得朝廷简直养了一帮废物。战事是嵊山关说短时间内打赢就能打赢的吗?地方是无偿让人家出粮,人家就愿意的吗?弄不好就是人心散了,大惠危矣。   “儿臣是想,朝廷准备粮草需要时日,但嵊山等不得,不如先从蓬城边关调用一部分粮草。如此嵊山关的将士们有了底气,打仗必然格外勇猛。而蓬城并无战事,粮草也不紧缺,只要朝廷借这个时机筹集好粮草,给各方补上,既不全伤将士们的士气,又不会有损朝廷尊严。”苍川之早就收到了苍莫止的信,只不过他一直没说,就是在等这个所有人都没主意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皇上才会充分考虑他的建议。   周载帝琢磨了一下,说:“这是个办法。只不过如果到时候朝廷还没收齐粮草,又当如何?”   苍川之不急不缓地说:“眼下大惠并不缺粮,只是缺银两。加上之前广橡县的地龙翻身,导致原本的粮草规划出现了变故,这些都属意外。”   他这话等于是抬了周载帝一下,让周载帝觉得朝廷目前这样,并不是他的错,而是天灾惹的。   这让周载帝心里舒服了不少:“是啊。如果没有天灾,如今也不必这样纠结了。这次也是朕大意了,老四成亲花费太高了些,现在想来,广橡县受灾,皇子的婚事的确不应该如此铺张。”   皇子的婚事不该铺张别人难道不清楚?能在朝为官的都不是傻子,自然心里是有数的。没有站出来提醒,无非是苍莫止走了,京中皇储之争更为明朗,少一个皇子,苍闻启就多一份机会。谁都不想得罪苍闻启,他又是皇子中第一个成亲了,大家便顺水推舟了。如果没有这次的战事,苍闻启婚事铺张这事大概都不会被人想起来。   “四弟是我们中第一个成亲的,父皇和母后看重理所应当。”苍川之不会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有的时候越是不说,皇上才会越愿意琢磨,都明着说了就没意思了。   周载帝叹了口气,按着额头的手更用力了。   苍川之继续说:“边关战事,儿臣身为皇子,更应该节俭用度,为边关粮草出一份力。儿臣虽无私营,但这些年庄子上的收成还不错,也得了些银两。儿臣愿意将银两捐出,为边关买粮,虽然只是微薄之力,却也是一份心意。”   周载帝深感安慰,现在他急需这样的安抚,能让他在头疼之余,心中好受一点。   “你有心了。”周载帝叹道,“若其他人也能有你这份心,朕何必这样愁啊。”   他的话音刚落,达安就进来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周载帝没避开苍川之,道:“让她进来吧。”   皇后仪态端庄,但今日用的头面却十分简洁,又不乏朴素之美。   行过礼后,皇后开口说了来意:“如今战事当前,后宫虽不得干政,但臣妾也想尽绵薄之力,所以想要缩减后宫开销。虽然眼看腊月,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但后宫嫔妃都是老人儿了,您又几年没选新人,过年什么样大家都见过,省一年无妨的。”   有了皇后这番话,皇上心里似乎更舒坦了些。   皇后看了苍川之一眼,又道:“这是大皇子向臣妾提议的,大皇子也愿意节约用度,为皇上出一份力。”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功劳肯定都归大皇子了。   皇上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苍川之,点头道:“锦商有心了。那就这样办吧。”   “是。”皇后嘴角露出愉快的笑容,随后又问,“皇上身体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   “那就好,皇上要按时服药才行啊。”   “朕知道了。”   这时,达安端着药走了进来,皇上屏退了两人。他与皇后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很多事他不会与皇后说,就像他现在头疼欲裂,只有喝了越清眠给开的药才能缓和几分。可他不会告诉皇后,皇后若问,他便应付过去。   高郯当天喝了药,第二天就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胃口也比之前好了,顿时觉得自己应该劝两人早日成亲才是,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以后身体不适找不到人医治了。   “莫止老说越清眠是个小神医,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啊。”高郯自言自语地感慨着。   这时属下来向他汇报,说粮草已经装好。高郯便起身去做最后的检查,如果没问题,下午就能出发了。   苍莫止听到消息,也带着越清眠赶了过去,不过没进军营,粮草都停在外面,对他来说也比较方便,他还是希望越少人知道他来过越好。   记官把粮草记录拿给高郯看。高郯皱了皱眉:“你这笔都劈叉了,就不能换一支?”   记官微笑道:“军中什么物品都紧缺,能有个用就成了,又不是给皇上写折子,您和王爷看的东西,能看懂就行。”   高郯不赞同:“可不能这么说,万一以后有人来交接蓬城事务,翻出你的记录一一对照,发现你写的字都是劈叉的,多丢人?”   记官看的淡:“我又不怕丢人。”   高郯把记录递给苍莫止,苍莫止看过后又递给越清眠。越清眠没看,只将记录合上,他不是军中人,没必要看,就是跟苍莫止过来看看,看着粮草出发,他也安心些。   “你不丢人我丢人啊。库里若没笔了,你就去街上买一支。再不行,让老纪给你做一支,他笔做的不错。”高郯嫌弃地说。   他一个武将都看不下去了,可见这写出来是有多别扭。   “那我让纪叔给我做一支,正好前几天杀的狼狼皮还在。”记官是能省就省,边关不比京中,甚至不比其他城乡,还是要省着的。   “行啊。”高郯道。   听到这儿的苍莫止一下来了精神,一把抓住了高郯,问:“你身边有人会制笔?”   高郯被他拽的一愣,感觉怎么这么有劲儿呢?不过很快又被他的提问转移了注意力,回道:“是啊。纪叔家里遭难前,是学过制笔的。”   “可是信得过的人?”之前苍莫止并不知道有纪叔这么个人。   “当然啊。”高郯理所当然地说,“纪叔的家里人出行路上遭了贼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当时他在学制笔没跟着一起去,这才活下来。后来他觉得在老家总会想起伤心事,便离乡谋生,结果没找到需要制笔师傅的活计,饿晕在路上,被我父亲捡回了家,这才在我家做起了下人,照顾了一阵我的生活。后来我到京中为官,他便被我留在了老家。这不是前些年我受了伤,我爹娘不放心,让他到京中照顾我,他才过来的。”   苍莫止与越清眠对视一眼,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就是了吗?!   “高将军,把你纪叔借我一年,怎么样?!”苍莫止激动地说。   “哈?纪叔一把年纪了,我都准备给他养老了,你让他跟你去延州?”高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苍莫止:“你放心,肯定累不着人,而且有清眠在,肯定把你家纪叔养的白白胖胖的,比跟着你强。”   “你这是什么话?”高郯不乐意了,他给纪叔养老也是很诚心的好吧?!   苍莫止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我这儿真的是燃眉之急,要是成了事,亏不了你。”   听他这么说,高郯也耐下心来:“你要干什么?”   苍莫止把他拉到一边,将自己养兔制笔,要带延州百姓发家致富的想法告诉了高郯。   高郯一琢磨,这可是好事。若是延州富裕起来了,以后他要打仗,延州就可以成为他隐藏的后备力量,何乐而不为?   “那咱们具体谈谈?”高郯来了兴致。   他有兴致了,苍莫止是一块石头落地了,反倒不急于一时了,说:“我要陪清眠出门逛一逛,晚上或者明天咱们再谈吧。”   “嘿!你这个人真是……”怎么这么重要的事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是人干的事吗?   苍莫止一笑:“没办法,过几天我们就回延州了,再不逛逛就没那空闲时间了。粮草下午出发,别晚了哈。”   说完,苍莫止手一松,就不管他了,转身往越清眠那边走,边走边道:“剩下的交给老高就行,咱们走吧。”   越清眠冲高郯笑了笑,便跟着苍莫止一起离开了。   高郯简直无语,可他又不能去破坏人家两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只能咬牙忍了。正要转身往回走,他突然瞥到自己被抓乱的衣服,顿时身形一僵——苍莫止已经有力气把自己的衣服拽成这样了?!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看着苍莫止在那儿说个不停,高郯不自觉地看向苍莫止的胳膊。苍莫止的胳膊还是那样垂在两边,只有左臂在走路时会有轻微的摆动。他又看了看越清眠,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是个让他兴奋的想法,但他不敢确定,只能静待结果。   “没想到居然这样找到一个制笔师傅。”苍莫止很开心,自己的计划总算可以进行下去了。   “慎王吉人自有天助。”越清眠笑说。   苍莫止哈哈笑说:“有没有天助我不知道,但我有你助是真的。”   越清眠也不与他客套,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一早吧。后天就进腊月了,也该回去了。”想到回去后能跟越清眠一起准备年货,他就很开心。现在粮草的问题解决了,百姓明年的生计也有了眉目,让他前所未有地盼望新一年的到来。   “也好。”越清眠说,“希望回去的时候延州还没下雪,我们也可以上山转一转。”   苍莫止道:“王府后院到了冬天就光秃秃的,如果上山能遇上梅花树,我给你折几枝带回府上,也好填点颜色。”   “好啊。”越清眠没有拒绝,这种小心意他是很乐意收下的,“对了,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苍莫止一副无有不应的样子。   “我看后院也没种什么名贵的花草,要是开春了你没有种花的规划,那不如划给我种药吧。” 第43章   “种药?”这个是苍莫止没想过的,“来正村的地不够你种的?”   一般来说应该没有人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在大惠,一个府上没个花园,尤其还是王府,这说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就算花园这种东西平时没什么用,最多就是春夏招待客人赏花时,向外人展示一下府上的奇花异草,彰显府上实力。尤其是在京中,不少人非常重视后花园,认为那就是府上的另外一层脸面。布置越好,说明主人越有品味,也说明主人能够招揽到能工巧匠,慢慢也成了各府私下攀比的存在。   “来正村种的药都是要一两年就能采摘入药的,一些年头越长越好的草药,对村民来说不合适,等不起那么长时间。”越清眠说,“我想着你也不是爱赏花的,咱们府上也不招待外人,与其耗费银两在后花园上,不如给我种药算了。”   别的苍莫止都没听进去,就听到了“咱们府上”四个字,顿时就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了,赶紧道:“行,你看着办就好。不过也别太累了,浇水除草什么的,让下人去做就好。”   越清眠扬起嘴角:“行。”种药田并没有种农作物那么费劲,一些皮实的草药病虫害也少,甚至对光照要求都很低,适合养在后花园里。   蓬城的街市还是很热闹的,边关若无战事,百姓们的生活其实和别处无异。   这里苍莫止熟,越清眠想逛什么他都能找到,不用打听,也不用绕路。   “你在蓬城时,最常去的地方有吗?我是说除了军营之外。”出了药铺,越清眠问。   这次来蓬城对他来说算不上收获满满,却也买到了不少他想要的草药,而且都是今年秋天刚到的,无论品质还是药性,应该都极为不错。   苍莫止笑说:“有一家酒馆我常去。”   越清眠嫌弃道:“就知道喝酒!”   “没有没有。”苍莫止连忙否认,“那家的卤肉特别好吃,我是去吃那个的。”   苍莫止并不嗜酒,这点越清眠是知道的,只是赶上节日或者心情好的时候,会喝上一杯。也有喝多的时候,不过并不闹人就是了。   受伤后苍莫止有没有借酒浇愁越清眠不清楚,反正他见到苍莫止后,苍莫止是没碰过酒的。   “带我去尝尝?”越清眠提议。   苍莫止犹豫道:“卤味做的比较糙,你不一定吃得惯。”说白了,就是没有越清眠喜欢的纯瘦肉。   越清眠笑说:“没事,买一份带回去,晚上让厨房做面条吃,配着卤味正好。”   苍莫止想了想,说:“也行。”如果越清眠吃不惯,还有面条可以填饱肚子。   而对越清眠来说,他只是想尝尝苍莫止常吃的东西,味道如何,并不重要。   买好卤味后,两个人又买了不少蓬城特有的吃食、糖果之类。这些干果放久一点也不会坏,就当是提前囤年货了。   东西买的越多,苍莫止心里越是感慨,蓬城是边关,但各方面条件都比延州好一些,就算好的不多,那也是强上一些的。比起蓬城,延州的百姓过年是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上一顿肉还不一定。   见他似乎突然没精神了,越清眠奇怪地问:“怎么了?困了?”   “不是。”对着越清眠,苍莫止没有隐瞒,把自己所想说了。   越清眠能明白他心里的落差感,也知道因为苍莫止心系百姓,所以才会有些烦恼。   越清眠拿了颗松子糖含在嘴里,仿佛回到的小时候,那时候他师父每次出门,无论带他还是不带他,都会给他买上一把松子糖。他会留一些,再分给师弟师妹,他们师兄妹三人就会比谁吃的比较慢。待下次师父带糖回来,还有余下的那个人就算赢,可以多分两颗。   然而大多数时候他们三个都忍不,最后都是不可能剩下的。倒是苍莫止第一次到医谷的时候,为了尽地主之谊,也为了彰显友好,越清眠还大大方方地分了苍莫止几颗。然而是苍莫止并不喜欢吃糖,最后都让越清眠吃掉了。   “医谷腊月二十六都会杀年猪,可热闹了。”那些家禽牲畜都是谷里自己养的,每年都能养的可壮实了。   苍莫止对松子糖并不感兴趣,但越清眠跟他说话时,嘴里会呼出甜丝丝的味道,让他觉得暖暖的。   “府里也要杀年猪的。”苍莫止说。节里的讲究他不想省,毕竟是第一年和越清眠一起过年,他希望一切都能安排妥当,让越清眠开心一下。   “府上没有猪,是要去买的吧?”他们才到延州几天,就是天天给猪喂开胃的草药,估计也肥不了那么快。   “嗯,从仰月城买。”买成猪价格会高不少,养户养了一年,肯定是要买个好价格的。   “既然都是要买,不如给村子里和城中的百姓都买一头,每一户分上一块肉。肯定是分不多的,却能让百姓觉得你心系他们,以后会更愿意跟着你干。”越清眠说这番话并不是异想天开,他去过不少村子,都有养村猪的传统。   在不甚富裕的村落里,百姓家自己买个小猪崽养实在困难,所以就举全村之力养一到两头猪。到了年底,全村人围在一起杀猪,每一户都能分上一块肉,多少不说,总归是过年了,年饭桌上能有肉,就足够让人开心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苍莫止从来不亏待愿意与他齐心协力的人。既然村民愿意跟着他种药养兔,那他也应该有所表示,团结人心。   “嗯,也不用每户分很多,主要是让大家乐呵一下。”   “好,回去我便安排。”买几头猪他还是负担得起的,“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想不到这么细致。”   越清眠笑了笑:“我能帮上你的不多,想到什么就跟你说一嘴罢了,要不要做还得你自己决定。”   苍莫止不这样觉得,正是因为越清眠提了,他才会细细思考,而且越清眠的提议都不是乱说的,必然是对他有利的,他肯定会听的。   转眼到了回延州的日子。武将随性惯了,也不必不舍话离别。越清眠提醒高郯记得让人找他述症,高郯应了,说年前一定让人去。   十六点好自己的东西,就要往越清眠的马车上爬,越清眠来了,他基本就不跟着苍莫止了。而这几天,苍莫止一直跟越清眠待在一起,弄得他没事可干,仿佛一个吃白饭的小废物。这回起程了,他要跟着越清眠,让自己看起来得力些。   刚要掀帘子进去,腰带就被抓住了。   十六疑惑地转身,就见苍莫止站在马车边。   “王爷?”十六疑惑地看着他。   苍莫止指了指自己的马车。   十六立刻道:“王爷,我跟着越大夫就好,途中方便保护他。”   苍莫止面无表情地说:“去我马车上。”   见苍莫止似乎是有点不高兴了,十六抓了抓头发,没明白他家王爷这是怎么了,平时保护越大夫这事王爷可是比谁都上心的。   已经上了车的越清眠冲十六笑了笑,让他听苍莫止的话。   十六没法,这才下车去了前面的大马车。   而苍莫止并没有过去,而是抬腿进了越清眠的马车。   越清眠就知道苍莫止不会无缘无故赶十六,但苍莫止进来,他的马车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等越清眠开口,苍莫止就主动道:“不让十六跟着,他话多,来的一路上已经让他给我吵的头疼了。”   “你可别冤枉十六,他也没有那么话唠。”越清眠为十六说话。   “反正让他自己待一车。”苍莫止想跟越清眠坐一起,但没想到合适的理由让越清眠到他车上,这才用了个笨办法。   越清眠轻笑,如果是以前,他应该会很不想跟苍莫止待一个车,但现在不一样了。   “也好,你把鞋子脱了过来躺好,我给你按一按头放松一下。”越清眠说。这些天苍莫止一直为嵊山关粮草的事操心,虽然现在解决了眼下之急,但按医药理论,之前操过的心,上过的火,会在以后的某一刻以另一种方式找回来。所以他还是先帮苍莫止放松一下,把这些天来的火和燥去一去,才不容易生病。   这苍莫止能拒绝吗?肯定是不能的。赶紧按越清眠说的,躺到了小枕上。   车子缓缓驶出,越清眠侧着身子为苍莫止按着,姿势不太得劲儿,可马车上就这么大的地方,总不好让苍莫止枕他腿上吧。   越清眠的按摩手法自是没话说,把苍莫止按的昏昏欲睡,就从来没这么舒服过,以至于他一时没分清现实还是做梦,竟一把抓住了越清眠的手。   被他这么一抓,越清眠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他一停,苍莫止便瞬间清醒了,一时居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能僵直在那里,脑子里闪过无数要解释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越清眠倒没想那么多,眨了眨眼睛,问:“做梦了?”   他知道自己很容易给人按着按着,对方就睡着了。   越清眠主动给他递来了台阶,苍莫止肯定得顺着下,于是立刻松开了手,假装揉了揉眼睛,说:“抱歉,可能是睡糊涂了。”   “没事。”越清眠笑了笑,“你是武将,睡着了也保持着警惕很正常。”   越清眠以为是因为苍莫止时刻警惕,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碰他了,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   而苍莫止就很心虚了,他知道那是越清眠,如果不是,他根本不会伸手。不过也只能含糊地附和着,赶紧把这一段揭过去。   但这次拉手好像在苍莫止心里装上了一个念想——越清眠的手很细,握起来很舒服,也不凉,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让他想再握一次,握久一点。   赶了四天的路,终于回到了延州。   马车刚在府前停好,良伯就迎了出来。   “王爷,越大夫。”良伯给两个人行礼问安。   “良伯!”十六欢叫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跑过去抱住了良伯。   良伯笑应着,轻拍十六的胳膊,眼睛都眯在一起了。   苍莫止问:“府上一切都好吗?”   良伯答:“都好都好,影七今天一早又带着人上山去了。二皇子的信前两日刚到,放到您书桌上了。”   苍莫止点点头:“让厨房烧上水,清眠要沐浴。”   出门这么多天,越清眠向来爱干净,回来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   “已经烧上了,一会儿就让人抬水去芳苓院。”良伯笑说。   正说着话,阿凤也跑了出来,但站在门口就不动了,不知道是不想出府,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见阿凤和他离开时无异,越清眠放了心,又见他呆呆站在那儿,越清眠就冲他伸出手。   阿凤愣了一瞬,便像小兔子一样冲了过来,倒是没撞进越清眠怀里,而是抱住了他的手臂。   越清眠笑问他:“在家都按时喝药了吗?”   阿凤点点头,转头看到十六,眼睛更亮了。   苍莫止看着挂在越清眠胳膊上的小阿凤,突然觉得心里呼呼往外冒酸水。可阿凤又不是十六,他能把十六扯下马车,但不能把阿凤拽下来。索性眼不见为净——先去把二哥的信看完吧,这个比较重要。 第44章   来到书房,信被放在书桌最中间,封口完好,字迹无误,苍莫止这才拆开信。   苍川之的字有力而工整,是让人看了都自觉羞愧的程度。苍莫止已经习惯了,细细阅读起来。   苍川之说已经跟父皇提了去蓬城借粮一事,父皇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应该是会同意的,只等下旨了。估计信到延州不久,圣旨应该就能传到边关去。   而在他向父皇提出愿意拿出自己的钱为集粮出一份力后,皇后和大皇子也随即跟上。当然,他是提前让人“无意”向皇后身边的人透露了这个想法,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跟的这么快,说要缩减后宫用度。其他人那里倒还好,只有蓉妃私底下抱怨颇多,觉得饮食差了,儿媳妇到宫里给她请安,她拿不出像样的吃食,觉得丢人。   皇后一提出节俭,他们这些出宫建府的皇子们肯定在用度上也要缩减。他和大皇子还好,都是孤身一人,平日天天进宫读书,没有太多应酬。老四就不一样了,他新婚,别人正是巴结他和四皇子妃的时候,四皇子作为新妃,应酬格外多。要彰显自己的身份,衣服头面都得华丽,就算这些都是婚前置办的,在所有皇子后妃都节俭的情况下,就老四家招摇,实在不像话。所以大小应酬上,就他们两个显得最尴尬。   而在他与皇后提出捐赠及节约后,丞相知道了,也主动捐了银两。丞相一动,其他官员多少也捐了些,勉强可解燃眉之急了。   看到此,苍莫止松了口气,至少他弄回来的粮不至于没捂热乎就要分走。如果延州能有足够的存粮,那才是真正的近可攻退可守。   之后苍川之又在信中关心了苍莫止的身体,知道越清眠跟他去了延州,他心里放心不少。让苍莫止务必保重身体,以求后报。另外还说了乐月很喜欢他送的头面,只是不便写信,他便代她说了。来日方长,他们都好好活着,总有团聚的一天。   虽然苍川之的话很简洁,但苍莫止能从中感觉到来自兄长浓浓的关心,让他对未来更有盼头了,一切都还未定,所有人都有机会。   越清眠被阿凤抱着胳膊回到院里,一打开屋门就发现他屋里放了不少大口陶缸,里面都堆着泥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做什么法事。   “这是什么?”越清眠指着那些陶缸问。   良伯率先回道:“是影七他们去挖的参,不知道如何保存才好,就弄了些土回来埋着,等您回来处理。”   越清眠笑起来:“这倒是个好办法。”   “都是阿凤埋的,做的可细致了。”良伯帮阿凤邀功。   “这么厉害?”越清眠看向阿凤。   阿凤抬眼看着越清眠,赤色的瞳仁全是乖巧。   越清眠笑说:“既然这么能干,要给阿凤奖励才行。明天早上就让你十六哥哥带你去逛街,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我来出银子。”   阿凤显然是高兴的,只是现在他还没学会怎么自然地去笑,只能轻快地点点头。   这些参在这边不会久放,过几日就会拿到南方去换粮,越清眠想着把上面的泥土简单收拾一下,便装盒放好。至于村落的人要怎么处理,再由他们自己安排。这事倒是不急,越清眠准备明天再开始干。   傍晚,影七带着人回来了,又是收获不错的一天。而影七回来了,也就能告诉越清眠之前挖了多少,阿凤不识数,只会埋。   “可能是村民们都不敢往深山里走,我们上去后,还真挺容易挖到人参的。太小的我们没拿,想着再让它长两年,太大的遇的也不多,倒是这种中间大小的挺多。”说着,影七把今天挖到了展示给越清眠看。   原本他以为不会太容易找到,毕竟那是人参,又不是杂草,每天能找到一两棵都是烧高香了。结果没想到每天都能遇到七-八棵,仿佛不要钱似的。不过中间也遇到过尚未冬眠的野兽,可能是没吃饱,攻击性很强。若不是他们武功好,恐怕也不敢再随便进山了。   “说明你们运气好。”越清眠对这个收成也是意外的,他更愿意把这个成果当成是老天对苍莫止的眷顾。   影七跟他报了参的总数量,越清眠估算着说:“再去了五日左右应该就够了。这东西不能贪,这样以后再去挖,山神才能再眷顾。”   无论有没有道理,他们医谷一直是这样做的,每次上山采药,都不会直接采尽。   晚些时候,苍莫止处理完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事,来到越清眠的院子。这会儿阿凤已经恢复了和十六待在一起的日常,苍莫止心里舒坦不少,便与他说了二哥来信的内容。   “说好听的是朝廷上下齐心协力,说难听的就是皇上没钱让底下人筹呗。”越清眠觉得实在可笑。堂堂一国之君,在大惠还未开始衰败之时就已经拿不出钱来了,不可笑吗?不知道自己兜里有几个子儿,就敢那么铺张地给苍闻启办婚事,难道不可笑吗?现在好了,朝廷上下都在为皇上收拾烂摊子,而最应该拿钱出来的苍闻启却没拿出一文钱,真是更可笑了。   “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话说回来,官员们能拿出多少银子?”苍莫止手指轻敲着桌面,“不贪的每个月的月银就那么多,都拿出来了自己日子过不过了?贪的就更不敢拿了,如果一下拿出太多银子来,不是明摆着说自己贪污吗?”   “也是。”越清眠无奈地摇摇头,“不说那些了,我跟影七说再挖五日应该够了。你得安排一下出发的队伍。”   “没问题。”苍莫止是一天都不想拖的,“明天我跟他们一起上山,你要来吗?”   越清眠想了想,说:“我不去了,过两天再去也行,我得去买些盒子,把参装起来。”不然运输途中碰断了,压碎了,可都是损失。   “好。”苍莫止没意见。   “对了,过几日影二就能自己走路了,这次去南方让他跟着队伍一起吧。南方现在暖和些,他走这一趟骨头能有个冷热过度,从咱们这儿去南方基本不会有问题,从南方回来遇冷了有可能会不适。万一如此,我也好尽快给他调,别把剩下的不适带到明年入冬去。”   越清眠如此上心,苍莫止真觉得天下没有比越清眠更好的人了,连对他的属下都这么上心,真的很难得。   “就按你说的办。”苍莫止笑说。   随后越清眠双问了苍莫止手臂的情况,苍莫止说没有之前那么麻了,对冷热的感知也越发明显了。越清眠满意地点点头:“对了,有个事我一直忘记问你。高将军说我眼神不好,是什么意思?”   苍莫止笑容一僵,顿时说不出话了。   越清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苍莫止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编:“那个,你之前不是和老四走的近嘛,老高看不上老四的做派,可能觉得你看人有问题。加上我和老高的关系好,他肯定是向着我的,咱们认识的又早,你向着老四不向着我,老高多少得有点意见。”   编到这儿苍莫止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越清眠倒没多想,他与高郯在京中并未见过,自然也不认识。不过高郯在京中养伤,又是朝廷官员,知道他和苍闻启走的近,并不稀奇。   “所以你和高将军说过不少咱们小时候的事?”越清眠问。若非如此,高将军应该不会对他说“久仰”。   与其让越清眠知道他酒后没管住嘴,不如就这样误会着得了,于是苍莫止应道:“是啊,军中无聊,就会说起些过往的事。”   “原来如此。”越清眠没再追问。   苍莫止松了口气。   *   腊月十九这天,是王府南下队伍出发的日子。他们伪装成买药的队伍,尽量不惹眼。   这次从影二到影七全去了,还带了十多个侍卫。去程并不麻烦,主要是运粮回程时,需要的人手多。   越清眠原本想画个地图,方便影七他们找地方。但想到自己对苍莫止说的是他听说的,画地图肯定就露馅的。于是越清眠只把要往哪儿去,每次会路过什么城什么村都写清楚,反正到了地方再打听也不难。   “路上万要当心,安全是第一位的。”苍莫止提醒。就算没粮,他的影卫和侍卫也要在。   “王爷放心,属下等绝不鲁莽行事。”影七道。   “好。其他我也没什么要叮嘱的,路上不必太急,朝廷的粮会先送到两处边关,我们时间充裕。”苍莫止说。借粮的旨意已经送抵边关,朝廷的粮草也开始购入,应该不日就能从京中出发。   影七一一应着。   十六依依不舍,他也想跟着去,可想到哥哥们都出远门了,他得留下来保护王府,这才没有主动提。   阿凤跟着一起出来送行,眼里也有不舍。   良伯给准备了不少吃的,就怕他们路上吃不好,操心的好几天都没睡好。   随着影七的一声“启程”,数十匹马一齐奔出,带起尘土。冷风吹过,尘土被吹散,只剩下越走越远的背影。   一片雪花悠然飘落,缀在越清眠的鼻尖上,化了。越清眠抬起头,看向零星掉落的雪,微笑道:“莫止,下雪了。” 第45章   苍莫止随着越清眠一起抬头,原本零星的雪花变得密集起来,雪片也越来越大。   十六开开心心地笑道:“下雪啦,下雪啦!”   阿凤伸手去接雪,他不知道是没见过还是见的实在少,这会好奇的不得了。见雪落在手上变化了,他便伸出两只手,想接更多不会化的。   越清眠看他傻傻的,笑意更深了,对他道:“回院子去看,身上积了雪衣服要湿的。”   苍莫止怕越清眠因为阿凤没见过雪想多跟他讲讲下雪的景色,忙道:“赶紧回去吧,等雪厚一点,让你十六哥哥带你堆雪人。”   “好耶!”十六开心地拉着阿凤往回跑。   苍莫止很满意,又凑到越清眠身边,说:“如果雪大了,我们到我的院了也堆一个。”   越清眠笑着点头,这个对他来说有点幼稚的行为因为心境不同了,他也觉得很好。   回到房间,越清眠烤着炭火,将留下来的大人参弄干净装盒,准备放库里。这个年份的人参可以说是救命首选,千万别浪费了。   下雪让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心也跟着静下来。桌上的红梅花开的很是单薄,却是苍莫止跟着挖参的队伍上山特地给他折的。野生的梅花长的很是寒碜,但香气半点不减,映着这样的雪景,很是合适。   阿凤坐在窗前抱着小猫,看站纷纷下雪的雪花,就像个假娃娃。十六磨了墨,铺上宣纸准备习字。   书房里,苍莫止拿出一副画像慢慢展开,上面画的是越清眠,确切的说是越清眠十八-九的时候,漂亮而明媚。这是他在军营时画的,那日是蓬城初雪。以后每次下雪,他都会拿出来看看。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厚度已经没过一半的小腿了,正应了越清眠想要的瑞雪兆丰年。   越清眠是被嬉笑声吵醒的,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就见大家正在院子里扫雪。雪这样大,人走路都困难,就别提堆雪人了,还是把雪扫了是首要的。   不过扫雪也没耽误十六玩。他扫一会儿就要握个雪球丢其他影卫。   阿凤拿个小号的扫把,动作不算灵活,但干的很卖力。十六的雪球都是避开他掷的,还要把自己握好的雪球给阿凤,让他也丢一个。   阿凤用尽全身力气往外一掷,雪球砸在了大概两步远的地方,别说打到人了,真是连边都没蹭上,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越清眠也跟着笑起来,影卫们这才注意到他醒了,纷纷向他问安。   越清眠把窗子开大了些:“王爷院子的雪扫好了?”   影九回道:“侍卫们去扫王爷的院子了,王爷让我们几个来扫芳苓院。”   越清眠点点头:“扫出方便走路的宽度就行了,剩下的让阿凤和十六玩吧。”   “是。”影卫们应着。   “对了,过年想吃什么菜都报到良伯那儿去,每个人可以点一道菜。”越清眠想起这事,赶紧提醒他们。   过年的事苍莫止交给他了,他就想着过年得让大家吃好。昨天晚上良伯来向他会报新衣制作进度时,他提了这个想法,良伯很是赞同。反正这大雪封路的情况下今天应该是不能出门采买了,正好借这个时候统计一下,之后采买的流程就交给良伯安排了。   影卫们高高兴兴地应了,谁不希望过年的时候吃上自己喜欢的菜呢?   越清眠又提醒他们通传下去,每个人都要去良伯那里说一道菜,谁都别落了。说完,便关上窗换衣服了。   等他换好衣服又洗漱完出来,就看到自己门口放了个巴掌大的小雪人,黑豆做的眼睛,红豆做的嘴巴,手是分叉的小树枝,又丑又可爱。   越清眠第一个想法是十六做的,但一转头,就看到站在廊下,笑看着他的苍莫止。   “你做的?”越清眠指着那个丑雪人。   “嗯,是不是很可爱?”苍莫止一副邀功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嗯……”这话应的很违心,但因为是苍莫止做的,再难看也是有好感加持的。再说,苍莫止就一只手,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苍莫止见他这样懂欣赏,更开心了,说:“今天厨房做了馄饨,我一个人吃早饭没意思,就想过来跟你一起。”   越清眠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先进屋吧,外面冷。”   苍莫止没有任何停顿地进了屋。屋里的炭火这会儿已经熄了,越清眠把门窗打开换气,等着仆役一会儿送新炭盆过来。   炭盆跟着早饭一起送过来,两个人说着买年货的事,府上已经准备了不少了,年猪也订好了,估计小年前后就能送到。第一次自己张罗过年的事,的确有些手忙脚乱,总觉得东一榔头西一扫把的,但好在都不是大事,完全能安排过来。   “接下来你就没有别的安排了吧?”越清眠问他。朝廷一般小年就封笔了,到正月十五才再上朝。他们延州完全可以比京中更早封笔。   “是没什么事了,我还想着若得空,我再去嵊山关看一眼粮草情况,又怕去多了让旁人多想。戴黎倒还好,就怕别人多想。”有些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越清眠想了想,说:“你要去也行,反正不过两天就能回来。正好天寒了,我可以弄些温补的方子,草药咱们这儿都有,可以直接运过去,让将士们都喝上。战事当前,补身也很要紧。”   苍莫止叹道:“你总是能想到借口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再这么下去,你脑子里的方子早晚要被我掏空。”   苍莫止这话一听就外行了,不过他本来就是外行,越清眠笑道:“不会的。你有要做的事,还是正事,我肯定会帮你的。”   苍莫止看着他,良久之后,突然像下定了决心似的,问他:“越清眠,你会离开延州吗?”   越清眠莫名其妙的地着他:“你要离开的话,我会跟你一起离开。你要不离开,我离开了去哪儿?”   苍莫止心里一下就踏实了,又追问:“我手好了你也不走吗?”   “不走。”越清眠笃定地说。   “只要我不走你就不走?”苍莫止再次向他确定。   “嗯。”越清眠没有犹豫地回答。   苍莫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越清眠,你说话要算话。”   越清眠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说话不算,苍莫止实在不必这么反复确定。可他又能理解苍莫止的啰嗦,因为在意,所以总想要个确定的答案。   于是越清眠笑问:“要拉钩吗?”   虽然幼稚,但若能让苍莫止安心,也可以。   “要。”苍莫止已经不在意幼不幼稚了。   越清眠向他伸出小指。   两个人的小指勾在一起。   越清眠笑着吐槽他:“你可真幼稚。”   苍莫止挑眉,并不否认。   这时,丫鬟送茶过来,越清眠看到提醒她:“脚下当心些,别踢到我的小雪人了。”   丫鬟经他的提醒才看到小雪人,忙笑道:“越大夫,这东西放这儿太不显眼了。”   “知道,一会儿给它挪个地方。”越清眠随意地说了一句。   苍莫止很是得意地看了丫鬟一眼,对自己做的东西得到越清眠的喜欢很是自豪。   丫鬟自然不明白自家王爷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她还有很多活儿要忙,也没细想,便离开了。   饭后,越清眠把雪人小心拿起来,放到廊下的坐凳楣子上,这样既不会被踢到,也不容易化。   苍莫止很满意,还抓了点雪来,给小雪人固定一下。   十六拿着千字文来找越清眠认今天的字,就看到那个小雪人,惊呼:“越大夫,这是哪来的丑东西啊?你要是喜欢小雪人我给你做呀,我做的小雪人也很好看的。”   苍莫止横眉冷对。   十六一下反应过来,但实在想不到能夸的词,他可不是时时都能拍马屁的人,只能尬笑着抓抓头发。   越清眠笑出声来,一早能有这样的好心情,一天的心情都会很好。   “今天让你家王爷教你认字,我要写个方子。”越清眠道。   十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苍莫止的表情。   越清眠高兴,苍莫止自然是气不了了,轻哼了一声,说:“走,去我院子里,别打扰清眠。”   “哦。”十六蔫了吧唧地跟着去了,琢磨着现在考虑拍个马屁会不会太晚了。   两个人还没走出芳苓院,良伯就匆匆赶了过来,见苍莫止还在,松了口气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苍莫止眉头一皱:“怎么又来人了?”   他好歹是个封地王,宫里三天两头来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越清眠倒是没有意外,对他道:“应该是皇上头疼又严重了,你去看看吧。”   苍莫止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努力摆出一副担心表情,跟着良伯去了。   不出越清眠所料,来人果然是为了皇上的头疼。原本皇上喝了越清眠第二次给的药方已经大好,但才没两天,边关开战的消息就传到了京中,接下来就是粮草的事,皇上操心的日夜不得安枕。   不过这次来人并没两手空空,而是带了不少赏赐,说是苍莫止第一次离京过年,皇上不放心,让人准备了些吃的用的给送过来。   如果苍莫止是十几岁的小儿,恐怕就信了,然而当经历的事太多了,这种小恩小惠已经打动不了他了。何况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越清眠来的。   苍莫止是一百个不想管,但现在还没到他能拒绝的时候,只能让良伯去请越清眠。   越清眠也不想让宫里人在延州逗留,赶紧给写了方子,并提醒对方请皇上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国事,最好能休息上两三个月,否则他可能也没办法了。他现在用的是师父的方子,如果皇上头疼再不好,只能想办法去请他师父了。   来人慎之又慎,一刻都不敢耽误,拿着药方就离开了。   苍莫止问:“如果父皇迟迟不好,你真的没办法吗?”   越清眠用帕子擦着不小心沾上的墨汁,无所谓地说:“办法肯定有,但一来我不想进京去给他治;二来皇上歇一歇,那些牛鬼蛇神才有机会蹦跶不是?”   苍莫止一下来了精神——对啊!他父皇要休息,这个时候无论是想争权的,还是想显示自己的,都会跳出来刷存在感。届时无论对方表现如何,至少对他来说说应该注意谁,应该防谁,就一目了然了! 第46章   小年这天,越清眠一早就起来了,今天的事很多,而他要做的是早早出门买糖瓜。这事本轮不到他做,不过良伯说他们第一年到延州,请府里的贵人帮着买糖瓜,图个好彩头。   越清眠没听说过这个讲究,不过良伯开口了,大家又一致觉得府上的贵人就是他,所以他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左右苍莫止去了嵊山关还没回来,他待在府上也没有特别的事要做,不如出门逛逛。   年节将近,再贫苦的百姓也会在这个时候买些家中平日不舍得买的,让自己和家人觉得一年的辛苦没有白忙。所以越清眠即便出门够早了,到了地方队伍还是已经排的很长了。   这次他出门没带十六,也没带阿凤,留两个小的在府上参与包饺子。阿凤肯定没干过,估计会觉得有趣。   “诶,你们听说了吗?腊月二十六每户都能领到一块猪肉。”   “听说了,今年可以少买些肉了,省下的铜板能买不少东西呢。”   “是呀,听说城外的三个村也分呢。”   “我还听说啊王爷要带他们养兔子,种药田,不知道能不能成。”   “种药田?那不耽误种地吗?”   “哎呦,咱们延州每年能种出多少粮来你心里还没数吗?而且咱们就一茬儿的粮,剩下的时间就没事干了。这种药就不同了,我听说不少草药很是耐寒,在来正村那样的地方种着过冬都行。”   “这么厉害啊?”   “可不是嘛!而且你想啊,种的粮够吃就不错了,延州的粮想有多余的往外卖那是做梦。还不如再种些草药,长个一两年的,能卖个好价钱。”   “倒也是。你说若是种好了,咱们在延州的药铺抓药是不是也能便宜些。”   “有可能的。”   越清眠听着百姓们的闲聊,不自觉露出笑意。百姓们只要记着苍莫止的好,苍莫止这样劳心劳力的就没白费。   “要我说,你们就是会被这样小恩小惠收买。”一个看起来六十左右的老头佝偻着背,不屑地说道。   原本聊的高兴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表情五花八门。   老人继续说:“王府能缺钱吗?人家是王爷,能缺钱吗?既然不缺钱,却只给一小块猪肉,难道不可笑吗?”   越清眠目光一冷,若对方不是老人,这会儿他的拳头应该已经招呼上去了。   排队的人既觉得不合适,又隐隐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人都是贪婪的,但凡得到过一小块,就会希望再有机会拿到一大块,没有人能拒绝免费得利。这种获利并不能改变生活,但能算是一次意外惊喜。但很多人容易把惊喜当成应有的常态,而且时间一长,还会觉得理所应当。   老人又继续道:“王爷不过是第一年过来,想收买人心罢了,以后日子怎么样,还两说呢。山高皇帝远,就算王爷在延州胡乱治政,为所欲为,也不会有人管的。”   周围人都沉默下来,似乎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越清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点,别失手把人打了:“如果慎王什么都不给你们,你们又当说什么?”   他一开口,周围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他。   老人眼睛一瞪:“那像什么话?哪有到封地后不免税的王爷?”   越清眠笑了:“理都让你说了,王爷给你免税优待你觉得是应该的,给你猪肉过年你又觉得的少,你怎么不去抢啊?”   老人大概是没想到会有年轻人这样跟他说话,简直是不敬老!   越清眠没有罢休,继续道:“王爷的钱哪来的?你给的吗?不是你给的你怎么给安排的这么明白呢?王爷有今天这个地位,是他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打出来的,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因为投胎好,就能封个王。”   越清眠的话明显说动了许多人,别的或许大家不能理解,但苍莫止的战功是没有人能否认和抹杀的,这一点他们必须认同。   “你觉得分的肉少,你看不上,但没必人拉着别人和你一起,不一定所有人都缺这口肉,但总有人是需要的。”越清眠不接受别人说苍莫止的任何不好,除非是他自己吐槽。   老人怒瞪着他,一时没想出反驳的话。   这时有人提着装满菜的篮子路过排队买糖的队伍,看到越清眠后,惊喜道:“越大夫,您也出来买东西呀?”   越清眠仔细一看,竟然是尤贵的媳妇,前此日子还因为风湿下不了床抱不了孩子,现在就已经能自己出来买菜了。   “是啊,买点糖瓜。”越清眠恢复温和的态度,“你这是买完菜了?”   “是呢,正赶着回村去。听说今天王爷给我们来正村的猪就会送过去,我还想赶着回去看猪呢。”尤贵媳妇笑眯眯地说。   “猪一早就运出门了,这会儿应该走到一半了,你估计是看不到它进村了。”越清眠微笑道。   “这样啊,没事,我回村后去村长家里看也一样。”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加上刚才尤贵媳妇喊他“越大夫”,这让不少好打听的百姓猜到了越清眠的身份。这会儿纷纷看向找茬的老人,眼里充满了同情。   “嗯,路上慢些,你现在还是要多休息,不要太劳累了。”越清眠提醒。对于配合度高的病人,越清眠是愿意多叮嘱几句的。   “好的,越大夫。我过年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王爷给了肉,我也不必再出来买了,能好好歇上一阵子呢。”尤贵媳妇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越大夫,我先回去了,刘叔的牛车在城门口等着呢。提前跟您说声新年好了。”   “好,你也新年好。”越清眠笑应了。   尤贵媳妇离开后,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集中到越清眠身上。   就听那老人哼声道:“我说怎么帮着王爷说话,原来是越大夫啊。”   越清眠嘴角一抽:“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有一句是说错的。而你,没有一句是说对的。”   “反正慎王就是没有待百姓尽心,还想讨个好名声!”老人这纯是无理狡三分了。   越清眠也不惯着他:“你若觉得延州不好,王爷不真心,你大可以去你觉得好的地方,不必非拘在这里,王爷并没有封门锁界。”   这时旁边的人也觉得老人过于无理取闹了,好好出来买个糖瓜,本来是高兴的事,结果却让自己烦心了。   “清眠?”马匹踏着轻快的步伐跑过来,打断了争执,是苍莫止回来了。   越清眠惊喜道:“我还以为你要下午才能回来。”   大多数人并没见过苍莫止,自然是认不得的。加上越清眠的语气太过自然和随意,任谁都猜不出他这是在跟王爷说话。而且苍莫止未着军服,也未带刀剑,和传说中王爷的形象不太一样,所以百姓们并没认出来。   “赶着跑回来的。”他现在左手的力道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缰绳了,所以跑起马来比之前快不少。他又看了看前面的铺子,知道是卖糖的,“怎的你出来买糖了?”   “一会儿再和你说,你先回去还是等我一起?”越清眠问,跟老人吵着吵着,也快排到他了。   “自然是和你一起的,我去前面等你。”苍莫止说完,便驱马去前面等着了。   其实越清眠刚跟老人吵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只是看到那个场面,特地躲了起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越清眠是一直向着他的,还为他说话,让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真是越想越高兴,苍莫止努力克制着别让自己笑出来,以免像个傻子似的。   没一会儿,越清眠就买完了糖瓜,来到苍莫止身边,低声问:“怎么就你自己?”   苍莫止笑说:“进了城我让他们自己去买些想要的东西。小年嘛,也让他们自由一下。”   越清眠赞同:“也好。走吧,回府。”   苍莫止拍了拍马鞍:“上马,我们一起骑。”   越清眠逗他问:“你行不行啊?万一你拉不稳缰绳,我被马甩下去怎么办?”   苍莫止哭笑不得地说:“我都骑了一路了,你说我不行?”   越清眠笑出了声,利落地翻身上马。苍莫止也随即上了马,马匹慢慢跑起来。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同骑,感觉还挺奇妙的。   路上越清眠正好跟他说了良伯让他出门买糖瓜的事,苍莫止还觉得挺有道理。   说话间,越清眠捏了一块碎糖喂到苍莫止嘴里,说:“快尝尝,你府上的贵人买的糖瓜是不是跟往年吃的不一样?”   苍莫止还真仔细品尝了一下,然后煞有其事地点头:“的确,糖的焦香味更重。”   越清眠笑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不驳他。   苍莫止也把自己这次到嵊山关打听到的情况跟越清眠说起来:“戴黎几经打听,得到一条消息,说治好牤坨首领的是个很奇怪的大夫,善用毒,操着南方口音,身边带了个整日罩着斗篷的小孩儿。我一细想,你之前说遇到过毒医,阿凤这个本来应该在南方的药人又出现在延州,我猜治好那首领的应该就是这个毒医,阿凤应该就是他带在身边的小孩儿。”   越清眠眉心皱起,就时间上算来,的确对得上。   “可能性很大。虽然当时我见到那毒医时,他已经准备离开延州了,但不排除他会再回来。毕竟养出个活着的药人不容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越清眠说。   “我也这样想。”苍莫止问,“若再见到他,你准备怎么办?”   越清眠毫不犹豫地说:“杀。”   祸害了那么多孩子,这样的毒医必须以命相抵,方才对得起那些无辜的孩子。而且他是绝对不会把阿凤还给那个毒医的,只能永绝后患了。   “好。”既然越清眠决定了,苍莫止自然不会反对。   苍莫止回来了,王府这个年才真正算是有了个年样。   腊月二十三吃糖瓜,二十四大扫除,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杀年猪,二十七洗衣沐浴,二十八发面蒸馒头做糕,一切忙碌又有序,每个人都干劲十足,期盼着新年。   期间高郯派人来述症,越清眠给调了药,知道他吃了先前的药,身体已经大有好转,越清眠和苍莫止都安心了。   二十九这日,没有别的安排,良伯拿了红纸过来,说是请越清眠给写对联和福字。   “我这字贴到后院还行,贴外面实在是不够看了。”越清眠不是谦虚,他自己字什么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十六跃跃欲试:“要不我来写?”   “你可算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府上的对联是鸡扒出来的。”苍莫止嫌弃道。   正常来说如果影七在,倒是可以让他来写,可惜买粮的队伍没那么快回来。   “越大夫就不必客气了,都是自己人,您写着合适。十六若想写,贴自己门上就是了。”良伯道。   “好呀好呀!”十六立刻拿走两张红纸,拉着阿凤道,“走,跟哥哥写对对联去。”   阿凤没有犹豫地就跟着跑了。   越清眠无奈,眼下没有别人了,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苍莫止主动要求给他磨墨,良伯不多打扰,便退了下去。   等苍莫止磨好了墨,越清眠还在想对子,他想选个寓意最好的,不用大富大贵,平安顺遂就好。   还没等他想出来,良伯就又回来了,脸色凝重地道:“王爷,大皇子来了!” 第47章   大皇子?   越清眠和苍莫止均是一愣,然后对视了一眼。   越清眠开口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大皇子不留在宫里过年,来延州干什么?”   苍莫止皱了皱眉:“不知道。难道是来传旨的?”   可大过年的,没必要让一个皇子来传旨吧?而且要传旨,应该到了大门就会说。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苍莫止问良伯:“人呢?”   “在侧门呢。”   居然走的侧门,苍莫止很诧异。正常来说,他大皇兄过来,完全可以直接走正门。既然走了侧门,就表示不希望引人注意,这倒是免了他不少麻烦。   于是苍莫止站起身,对越清眠道:“我去看看。”   越清眠点点头,并没有跟去的打算。   苍莫止离开后,越清眠更无心写对联了。他对大皇子的印象不太深,记忆里这个人并不张扬,也没害过苍莫止。无论是私下里,还是他在京时有几次被召进宫为皇上或蓉妃调理身体,都没有正式与大皇子见过面,大概只远远地看过一两回,没有太大印象。   而关于皇储之争,越清眠觉得皇后蹦跶的更厉害些。毕竟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皇长子,想让嫡长子做皇太子再正常不过了。   加上现在的丞相是皇后的亲哥哥,有着这一层助力,理应比其他皇子更有优势。但不知为何,最后没斗过苍闻启。至于这位大皇子后来如何了,越清眠也不清楚。   “越大夫,我写好啦,你快帮我看看!”十六兴致勃勃地拿着自己写好的对联和福字跑过来,见他桌上的红纸一片未动,不解地问,“越大夫,你还没写呢?”   越清眠清掉刚才的思绪,微笑说:“我还在想对子。我看看你写的。”   十六的大字说句实话,比一般小童那肯定是强上不少的,但要说好看,还真算不上。可架不住人家自信,所以写出来的字好坏不论,还是很有风格的。   他的上联是:好吃好喝好睡好好保护王爷。下联是:练武习字长高尽心照顾阿凤。横批:快乐一年。   越清眠哈哈大笑,虽然这对的乱七八糟,但也算得上工整,而且无论是寓意还是期许,甚至是目标都是极好的。   见他笑的这么大声,十六迷惑地抓抓头发:“这样写不好吗?”   越清眠干脆道:“非常好!收好了,明天一早就贴上。”   “诶!”得到了肯定,十六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不仅习武厉害,对对子也很棒!   将对联和福字收好,十六没看到苍莫止,便问:“王爷呢?”   衙门都封笔了,他家王爷最近可闲了,天天待在芳苓院,怎么这会儿没影了?   “来客人了,他去看看。”越清眠没细说。   十六“哦”了一声:“那我回去习字啦,越大夫慢慢写。”   “好。今天多练两页,明后天给你放假。”越清眠想着大过年的,就让十六好好歇歇吧。   “好耶!”十六开开心心地跑了。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苍莫止就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确切地说是他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身穿暗紫色锦袍的男子,男子怀中打横抱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围着毯子,看不出男女,也看不出身高,只觉得是很瘦小的一个。   “清眠,你快帮着看看。”一进门,苍莫止就道,语气着急,但并不紧张,倒是紫衣男子未发一言,却能感觉到周身都是紧绷的。   既然有病人,越清眠必然是没有犹豫的,赶忙指了指自己的小榻:“放那里。”   随后跟进来的良伯立刻把榻上的小桌移开,男子把人放了上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轻而缓,生怕弄坏了。   越清眠把药箱拿到榻前,苍莫止立刻拉开紫衣男子,越清眠这才看清了榻上的人。是个看上去与十六年纪相当的男子,头发杂乱沾着血,血已经干了,粘得头发左一块又一块的。脸上有几道鞭痕,不深,但到现在都没愈合,还有轻微渗血,可见这鞭子上是加了东西的。   男子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皮肤白的都快透明了,嘴唇也不见多少血色,可见失血过多是必然的。   越清眠拉开他身上的毯子,一股血腥混杂着尿液和香粉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露出异样的表情,越清眠是身为大夫,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其他人则是见怪不怪了。   男子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换过的,但还是沾了许多血和各种污渍,不用多看,都知道外伤严重。   没敢耽搁,越清眠立刻给他把了脉,男子脉象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而他不仅有外伤,还有内伤,应该是被人踢打所致。   越清眠赶紧起身翻出参片,捏开男子的嘴,把参片送进去让他含着,先吊住命再说。   “良伯,让厨房煮些米汤,加枸杞和桂圆一起。”越清眠道,“对了,让人再多送两盆炭火过来。”   “是。”良伯应着,立刻去办了。   越清眠又对苍莫止道:“把阿凤叫来。”   “好。”苍莫止也没走远,出了门就大喊阿凤。   阿凤闻声走到门口。   苍莫止:“来,清眠叫你。”   阿凤没有犹豫地小跑过来。   这时越清眠已经蘸墨写方子了,头也没抬地说:“阿凤,把前几天王爷上山挖的大人参找出来一支,帮我切成薄片。”   阿凤这才注意到越清眠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不过他并没多问,也没好奇,应了声“好”,就去忙了。   大扫除那日,阿凤帮着越清眠整理了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所以东西放在哪儿,阿凤大概是知道的。而自上次阿凤帮他在来正村抹膏药之后,越清眠又教了他一些处理药材的方法,现在像磨药、切片之类的,阿凤已经做的相当好了。   “越大夫,子郁怎么样了?”紫衣男子终于找到了机会,语气急切地问。   越清眠看了一眼写完的药方,又抬头看了一眼紫衣男子,想来这位应该就是大皇子了。不过这并不是他关心的,只是问:“人是你伤的?”   见大皇子刚才小心翼翼的样子,可能性并不大,但越清眠还是要问一句。   苍锦商立刻摇摇头:“不是我。”   越清眠没追问,只说:“失血过多,拖太久了,情况不是太好,我尽力。”   苍锦商喉头动了动,深吸了口气,抱拳躬身道:“请越大夫务必救救子郁。”   越清眠是不愿受这种大礼的,不过也没立刻去扶,而是看了苍莫止一眼。   苍莫止微微对他点点头,如此,越清眠心中便有数了,扶了苍锦商一把:“大皇子不必客气,既然是病人,我作为医者,必当是尽全力的。”   苍莫止立刻接话道:“是啊,大皇兄放心,清眠的医品绝对是信得过的。”   苍锦商点点头。此时的他也是满脸憔悴,胡渣长出来都无心清理,可见一路的忧心。   苍莫止知道越清眠治病不喜人打扰,便道:“大皇兄随我去吃点东西吧,别子郁好了,你反而倒下了。”   “我想在这儿守着他。”苍锦商轻声说。   “那咱们一会儿再过来,你好歹吃些东西洗漱一下。若子郁醒了看到你这样,他也没办法安心养病不是?”苍莫止真的不擅长劝人,不过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向来体面温和的大皇兄如此狼狈的样子,实在是不得不劝几句。   越清眠见他还不想走,道:“大皇子随莫止去吧。我要给他处理伤口,需要安静专心。”   听他这样说,苍锦商怕影响到子郁的治疗,这才跟着苍莫止一起离开。   没了外人,阿凤也显得随意了许多。取出人参后,凑到这个叫子郁的人跟前看了一眼,然后望向越清眠,片刻之后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盒:“这个,给他用,好的快。”   这是他当时割手臂取血加苍莫止药里时,越清眠给他涂伤口的药,后来就给他收着了。他一直也没有再用上的机会,这会儿可算有用武之地了。   越清眠笑了笑,说:“先放这儿,要把他的伤口处理干净,才能涂药,不然好不了。”   “哦。”阿凤把药放到越清眠的桌子上。   越清眠起身说:“我去库里抓药,你在这儿切参片,顺便看着他。一会儿有人来送炭盆,你让他们都放到榻边。若有事就喊你十六哥哥。”   “好。”阿凤应道。   越清眠便放心的出门了,现在阿凤在王府待的很好,各方面都很适应,而且也在学怎么更好地生活,所以放他单独看着病人,越清眠是不担心的。   越清眠开的药以固元气和补血为主,先把气血稳住了,才能谈下一步怎么调养,不然虚不受补,反而是害人。   他现在还没弄清这个子郁的身份,但能让大皇子抛下京中所有事把人带到延州,可见这个人在大皇子中心的分量。而救这样一个人,越清眠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治好了,等于是大皇子欠苍莫止一个人情,可别小看这个人情,以后在对付苍闻启这件事上,说不定能起到大作用。反正他不知道大皇子为人如何,只知道苍闻启是肯定留不得的。   越清眠抓好了药,刚回到院子,十六就凑了过来,想问问什么情况。这种免费的劳动力越清眠肯定是不会放过的,把药往他怀里一塞,道:“三碗水煎成一碗。”   什么都没来得及问的十六:“……哦。”便乖乖干活去了。   越清眠回到房间,用阿凤切好的参片替换掉子郁嘴里的,然后又拿了两片给十六,让他加进药里。这才着手给子郁处理起伤口。   子郁身上的伤口多不胜数,有鞭打的,烫烙的,肩胛还有一处贯穿伤,这些伤口没有一处是愈合的,可以说如果不是大皇子给上的药够名贵,恐怕子郁早死半路上了。   越清眠皱着眉,这些伤看起来是不想让子郁那么快死,是存了心的要折磨他。也不想给他活路,好像对子郁的结局早有了决断。越清眠实在想不出子郁到底犯了什么罪,要遭此折磨,如果真是罪大恶极,大皇子又怎么会把人弄出来,还带到延州来了,连应该在宫中过年这种大事都顾不上了。   想归想,越清眠的动作一点都不拖沓,伤口清洗后,再敷上厚厚一层药膏。好在现在是冬天,伤口不容易腐坏,不然现在应该就要去腐挖肉了。   榻上的子郁一动不动,这样的疼痛根本无法唤醒他,可见他的虚弱。   直到把他的裤子褪掉,越清眠才发现这个子郁居然是个太监!难怪看上去比同龄人更白净些,个头也不高,如此也解释了他身上尿味与香粉味的来由。很多太监因为受了宫刑,小便无法完全控制,为了不失仪,就会用香粉遮盖味道。久而久之,无论是否有这个问题,太监们都会用些香粉,可以掩盖一些汗味,也算得体。   按子郁身上香粉味道的浓淡程度来看,他应该没有这方面困扰,而如今失禁,应该是受刑造成的。   见阿凤已经把剩下的参片装盒放好了,越清眠对他道:“去替你十六哥哥煎药,让你十六哥哥去前院问问,子郁可有带衣服过来。要是没有,让你十六哥哥找一件来。”   “好。”   阿凤出去后,越清眠继续为他处理伤口。子郁身体特殊,还是不要被人看到为好,所以即便腿上伤口更复杂,还有夹伤,越清眠也没叫人来帮忙。   大概一刻钟后,十六拿着子郁的衣服过来了。越清眠用薄被遮住子郁大半个身子,只露出小腿来,才道:“进来吧。”   十六把衣服放好,他去了前院这一趟,见到了大皇子,才知道大皇子居然跑他们延州来了。   “越大夫,大皇子现在过来,是不是要待在延州跟咱们一起过年呀?”十六问。   “应该是的。”不然呢?就算现在把人赶走,大皇子也来不及赶回京中。   十六笑了笑,显然对大皇子并不反感,说道:“我听说大皇子擅画,字虽赶不上二皇子,却也行云流水。你说让大皇子给咱们写对联怎么样?”   他这个想法属于是异想天开了,不过越清眠却觉得很有可行性:“把红纸卷一卷拿前院去,请大皇子帮着写。”   给大皇子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如果人一直紧绷着,也会生病。万一大皇子再病倒了,可就不知道要在延州住多久了,到时候延州恐怕要惹眼。另外,大皇子既然要留下过年,又没掏银子,那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不富裕,想蹭吃蹭喝总要拿出点东西交换嘛。   等越清眠把子郁的伤口全部处理好,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中间良伯来送了米汤,越清眠喂子郁喝了半碗。好在子郁吞咽没有问题,不然真要撬嘴往里灌,越清眠怕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肩,越清眠拉开房门。药也已经煎好了,这会儿正在灶上温着。   十六见他出来了,立刻凑上来,说:“越大夫,王爷把隔壁的唯听院暂时给大皇子住了,说等您治疗完,把人抬过去。”   “也好。”好在二十四大扫除时,下人们把没人住的院子也都打扫过了,否则这一时半会儿还真空不出干净的院落来,“不着急,等喝了药在送过去。”   “好,那我去把药端来。”   苍莫止那边的消息倒是灵通,估计是他一出来,影卫们就去报告了 ,所以药刚端来没一会儿,苍莫止就带着苍锦商赶了过来。   “子郁怎么样?”苍锦商身上的紧张感未减多少,但比刚来的时候好些了,人也收拾干净了,看着已然恢复了俊朗的模样。   “身上的伤太多,内伤外伤都有,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好的。不过好在你给他用的外伤药不错,情况比我开始预计的好些。只是想完全养回来,需要不短的时间。”越清眠如实说,并没有夸大自己的医术,对他来说也没这个必要。   苍锦商明显松了口气,再次给越清眠行礼:“多谢越大夫。”   越清眠摆摆手:“殿下客气。他还未醒,这会儿已经可以喝药了。”   “我来喂他。”苍锦商立刻道。   “殿下请。”越清眠让出地方,让跟来的丫鬟从旁扶着些,方便喂药,自己则来到苍莫止身边。   “午饭都没吃,饿了吧?”苍莫止关心的点全在越清眠身上。   越清眠:“还好,忙起来就顾不上了,也不觉得饿。你呢,吃了吗?”   “还没。大皇兄没胃口吃饭,我总不能放着他自己大快朵颐吧。”苍莫止自认是极有良心了。   “那一会儿一起吃吧。”越清眠管不上苍锦商,他只管苍莫止。   苍莫止哪有不应的,立刻问:“你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辛苦了好几个时辰,肯定得吃顿好的才行。   越清眠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明天年夜饭东西多,稍微留点肚子,别浪费了。”   对于年夜饭,越清眠还是挺期待的,这算是他跟苍莫止正式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他希望是个愉快的年夜。   子随喝完药,人睡得更沉了,也安稳了不少。呼吸与来时的孱弱相比,现在胸口的起伏已经很明显了。   越清眠又给他把了脉,确定没问题后,才让人抬着送到唯听院去。   “殿下,您要不要让我把个脉?”越清眠问。反正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   苍锦商犹豫了一会儿,说:“晚些时候可以吗?我想陪子郁一会儿。”   “可以,殿下方便了就来找我。”越清眠道。   等苍锦商离开了,下人们来把越清眠的榻重新收拾干净,良伯也带人来送上了热乎的饭菜。   “大皇兄那儿也送上一份。”苍莫止提醒。吃不吃的就凭苍锦商自愿了。   “是,老奴这就去。”   合上门,没有了外人,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吃饭。   粥的香气让越清眠发觉到自己的饥肠辘辘,头也不抬地吃了半碗,才有心思跟苍莫止说话。   “那个子郁和大皇子到底什么关系?”越清眠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   苍莫止回道:“他是大皇兄的贴身太监,跟了大大皇兄四五年了,很是忠心。”   “贴身太监?那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虽然不想这样说,但宫里的太监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能跟在大皇子身边的太监,就算是太监总管,也不敢随意处置。   苍莫止垂着眼睛夹了一筷菜:“他跟大皇兄在床上翻云覆雨时,被皇后娘娘撞了个正着。是皇后娘娘让人打的。”   越清眠顿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了,筷子拿在手里好像都不会用了,半天才道:“大、大皇子殿下强迫他的?”   话问出口,越清眠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是没有感情纯强迫,大皇子也不至于不远万里的把人带到延州求救。   “不是,大皇兄说他们两情相悦很久了。他不在意子郁是太监,他就是喜欢子郁。”苍莫止声音发沉,“皇后娘娘一口咬定是子郁勾引了大皇兄,不顾大皇兄的解释和恳求,硬是把人带走了。大皇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进入地牢把子郁带出来。碍于皇后娘娘的威严,太医不敢医治,京中的大夫见子郁这样,都怕死在自己的医馆里,也不愿意治。大皇兄说知道如果没有个厉害的大夫,子郁恐怕救不回来了,就想到了你,知道你在延州,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越清眠叹了口气,若是寻常人家的男子,或许还有机会,毕竟娶男妃有先例,可子郁偏偏是个太监。皇后娘娘又那样看重大皇子的前途,定然是不会允许的。   “皇上知道了吗?”越清眠问。   “大皇兄说皇后娘娘一直瞒着,加上父皇听了你的医嘱,前朝后宫之事一概不理会,专心休养,谁都不见,所以应该还不知道。”这个苍莫止也问过苍锦商了。   “也是,若真人尽皆知了,恐怕大皇子也不会这么顺利到达延州了。”越清眠猜明天阖宫宴饮,皇后娘娘会找个理由帮大皇子搪塞过去。   想到这儿,越清眠不放心地问:“倘若皇后娘娘知道大皇子带了子郁来延州,会不会找你的茬儿吧?”   苍莫止笑说:“应该不会。她若真知道了,比起给我找不痛快,她应该更怕我把这事捅出去,想方设法安抚我还差不多。” 第48章   “说的也是。”越清眠觉得自己多虑了,“不过话说回来,大皇子就这么带着人跑了,皇后娘娘肯定要找人的吧?”   宫里瞒个十来天还有可能,时间长了,肯定是瞒不住的。所以必然要在瞒不住前,把大皇子找回去。否则子郁的事必然露馅,皇后的未来也就没指望了。   “就算要找,也不可能是皇后亲自派人来。万一让后宫嫔妃察觉到,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最多就是让丞相派人私下找过来。”关于后宫的种种,苍莫止是比越清眠了解的。   越清眠对丞相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了解,有些忧虑地问:“丞相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吧?”   苍莫止略琢磨了一下,说:“应该不至于,到目前为止,丞相还没做出过过格的事。而且丞相向来重视大皇兄,却并不过多干涉大皇兄的私事。如果真由他来处理,我反而会觉得好一些。”   外甥像舅这事放在他大皇兄和丞相这对舅甥身上还挺合适的。苍莫止不知道丞相私下是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样随和,但在明面上,他从来没听说丞相发过火,或者仗势欺人。所以就苍莫止个人而言,对丞相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那还行。”越清眠松了口气,其实丞相带头捐款为边关买粮一事,在越清眠这里已经刷到了些许好感,“我可不希望过年期间丞相的人上门来给我添晦气。”   若说以前,越清眠可能还没这么多讲究。但他重生后,对一切让他觉得不利的人事物都很有提防,就怕沾染上不吉利,影响他和苍莫止的未来。当然了,治病救人除外,不讲究那些。   苍莫止三两下把剩下的粥吃完,说:“丞相比皇后聪明,如果这件事交给他来办,对大皇兄和子郁来说,或许是一线生机。”   这勾起了越清眠的好奇,他还挺想知道这“一线生机”到底是生在哪儿的,不过眼下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大皇子的事你要告诉你二哥吗?”   苍莫止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犹豫地说:“暂时不了。二哥有自己的事要忙,年节里京中礼节繁杂,应酬众多,就不给他添乱了,省得他再担心我。既然目前来看,大皇兄对二哥没有威胁,那不说也罢。”   “也好。”苍莫止有自己的主意,越清眠自是不驳他的,“不说这些了,明日就是除夕,你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贴对联。对了,你大皇兄写对联了没?”   苍莫止笑起来:“不知道。先前我盯着他沐浴更衣来着,他还没那个空闲写。”   “那得让人催一催,别明天一早发现没对联,那不傻眼了?”越清眠对此还挺上心。   “不至于。大不了让大皇兄现写。大皇兄的字不错,学问也好,写个对联难不住他。”   夜幕降临,越清眠见大皇子迟迟没来找他把脉,猜测可能是放心不下子郁。正好他也要给子郁再把一次脉,便提着药箱去了唯听院。   院子里只有正屋点了烛火,两边厢房暗成一片,可见苍锦商是把子郁安置在正屋的。   敲了门,越清眠站在门口道:“殿下,我来给您和子郁把脉。”   没多会儿,房门就打开了。苍锦商仿佛刚记起来答应了越清眠要去找他把脉,这会儿带着歉意道:“抱歉,劳烦越大夫跑一趟。”   “无妨,我本也要在睡前再来看看子郁的。”   对于苍锦商这样客客气气的人,越清眠也是最没脾气的。   落座后,越清眠先给苍锦商把了脉。苍锦商近日来忧心过重,心绪不宁,加上来延洲的途中没有好好吃饭,身体是有些虚的。不过并不严重,补上几日便可以了。   越清眠写好滋补的方子后,又给子郁把了脉。   子郁虽还未醒,但脉象已经平稳多了。病去如抽丝这话无论是对外伤还是内疾,都是适用的,所以急不得。   离开前,越清眠注意到桌上的红纸,已经有不少写好的对联和福字了。   越清眠心情不错地说:“辛苦殿下了。府上实在没有写字能看的人,原本是让我写来着,可我的字也十分勉强。听闻殿下擅画,便想着若由殿下的字为新年添一抹色,对王府来说也是吉气。”   “越大夫客气了。”苍锦商虽站在越清眠面前,但眼睛却不时要往子郁那边看一眼,“我左右无事,能帮着写写这些,心里便没有那么急躁了。子郁未醒,我若再无事可做,恐怕今夜难以成眠了。”   越清眠劝道:“如今子郁情况都在向好,殿下安心便是。”   “能得越大夫相救,是子郁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没有人知道在他京中求医无门时的绝望,也没有人能明白这一路上他的提心吊胆,既怕子郁撑不到延州,又怕越清眠即便拼尽全力,也救无可救。   “殿下太客气了。您对子郁的真心,一定会有好报的。”就像苍莫止待他的真心一样,上辈子他来不及报,可他却得了重生的机会。   苍锦商看向子郁,像是希望子郁现在就醒来,便是他的好报了。   不想气氛太沉重,越清眠岔开话题:“延州条件简陋,殿下在这边过年难免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对于他这种如主人般的说法,苍锦商愣了一下。可细想来又觉得越清眠跟着苍莫止,又有自己的院子,且到了延州就一直住在府上,而他是刚到的,越清眠以主人之姿招待他,倒也说得过去。   而且他三弟还未成亲,后院也没个王妃管家,多个人帮着操持,他三弟的日子也能过的像样些。   “无妨,我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如今京中容不下子郁,三弟给了我和子郁安身之所,我已经相当满足了。我虽是他兄长,但自认从未为他做过些什么,如今他愿意收留我们,越大夫又不计较子郁的身份,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苍锦商语气平静,仿佛其他事都不重要了。   越清眠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大皇子对子郁的用情之深不亚于苍莫止对他的心思。他算不上感同身受,却也颇为欣赏。而更多的话,他作为一个大夫实在没有开口的立场。未来要如何走,还要看大皇子自己和子郁的想法了。   “殿下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明日除夕,府上会热闹些。殿下也别拘在屋里,去旧迎新沾些福气,未来可能会顺遂些。”   “好,我知道了。”苍锦商送越清眠到门口,待越清眠离开后,便回到屋里,继续写他的对联,守着他的子郁。   *   除夕一早,厨房就开始忙活了。   今天要做的吃食实在是多,全府上下无论是不是在厨房做工的,这会儿都聚集到厨房帮忙了。就算不会做菜的影卫和侍卫,也得帮着择菜洗菜、剁鸡砍鸭。总之忙碌的十分热闹。   越清眠洗漱完从房间出来,就看到十六正在往自己厢房的门上贴福字和对联,阿凤在一边递浆糊,虽然手忙脚乱的,但也贴的认真。   “越大夫,早上好!”见他出来了,十六立刻问安。   越清眠笑道:“早上好。府上的对联都贴好了吗?”   十六答:“良伯一早就贴了大门上的。让我帮着贴后院的。正院的已经拿给王爷了。”   “那你们慢慢贴,不急。我去正院看看。”说罢,越清眠便抬腿往正院走去。   他不常来正院,主要这边就苍莫止一个人,实在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值得他常来。而且苍莫止无事就往他的芳苓院跑,根本不需要他过来。   院子里雪后他与苍莫止一起堆的雪人再经过几天的冷风洗礼后,已经有些变形了。此时,苍莫止正坐在主屋桌边,左手拿着对联,不知道是在欣赏对子,过是欣赏字。   想来让他一个人贴对联是有些麻烦的,得等影卫来帮忙。不过贴对联讨好兆头这事还是越早越好,于是越清眠直接走进去,问:“要帮你贴对联吗?”   越清眠愿意,苍莫止哪有拒绝的理由?立刻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怎么办呢。”   越清眠笑道:“你帮我拿对子就行,我来刷浆糊。”   “好。”不管做什么,只要是和越清眠一起,苍莫止就觉得干劲十足。   两个人的配合实在没多少默契,不是浆糊刷多了,就是弄到了手上衣服上。不过最后还是把对联贴好了。   “哎呦,越大夫在这儿呀。”良伯端着早饭来送,今天人手不够,各院的饭都是他亲自送的,“早知道您在这儿,我就把您的早饭一起送过来了。”   苍莫止非常自然地道:“没事,他先吃我这份,你再端一份来就是了。”   越清眠瞥了他一眼:“又不差这一会儿,等良伯再送来一起吃就是了。”   “行。”苍莫止嘿嘿一笑,觉得越清眠可能是要长一岁了,脾气越发好了。   “话说回来,你不去陪你大皇兄用早饭吗?现在子郁未醒,你大皇兄身边又没着人看着,恐怕不会好好吃饭。”   苍莫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又不想放弃和越清眠一起吃早饭,考虑再三,说:“我和你吃完了再去看他,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既然苍莫止都这么说了,越清眠肯定不会赶他,随后又对良伯道:“别忘了给子郁煮米汤,他醒之前只能喝这个了。”   良伯应该道:“您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一阵匆忙又凌乱的脚步声,越清眠和苍莫止寻声看过去,就见苍锦商跑了进来,惊喜又急促地道:“越大夫,子郁醒了!” 第49章   病人醒来,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让人开心的事。   越清眠赶紧拿上自己的药箱,去了唯听院。   子郁因为身体虚弱,此时还不能起身。苍锦商已经先一步回到院中,陪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子郁的手,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越清眠走过去,苍锦商这才让开位置。   子郁长像清秀,若是生活在寻常百姓家,那定然得是附近出了名的秀气小子。身上的各种疼痛与不适,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面部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眉头紧锁,也不至于让苍锦商太过担心。   越清眠给他把了脉,说:“药先继续这么吃,饮食还是以米汤为主,晚上可以稍微吃点粥,一点点加,不然怕肠胃受不了。不管怎么说,人醒了就好。”   子郁没说话,只是望着苍锦商,眼中情绪复杂,有劫后余生的惊喜,有虚实难分的茫然,还有掩饰不住的忧伤。   越清眠想,子郁在苍锦商身边应该是极自由的,否则一个在宫中做过事的太监,不可能把情绪写在脸上,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爱人,在受到宫中那样吃人般的规训后,也很难不学着把心思藏起来。   “好,我记下了。”苍锦商应道,“还得请你去与三弟说一声,我晚上在屋里陪子郁,就不去前面和你们一起用饭了。”   越清眠想了想,说:“好。我会让王爷吩咐厨房,给殿下单独送一份年夜饭过来。”   “那就麻烦越大夫了。”   “应该的,殿下不必客气。”   “已经是除夕了吗?”子郁声音虚弱,却足以让人听清。   “是啊。”苍锦商的声音全是温柔,怜惜地再次握上子郁的手。   越清眠看着床上的人,他觉得子郁能在那样的严刑中活下来,能坚持着来到延州,说明是个求生欲很强的人。他佩服这样的人,哪怕从子郁眼里,他看不到对未来的希望,但或许再见爱人一面,就是子郁的活下来的执念吧。   于是越清眠开口道:“明天就是新一年了,你今天醒来正好,晚些时候让人煮盆柚子水来,你洗洗手脚,去去晦气。明天就是新的开始了。”   子郁看向越清眠,浅浅地笑了笑。   越清眠不再打扰两人,先退了出去。   苍莫止怕自己进去不方便,万一越清眠要给子郁检查伤口什么的,他不适合待在里面,于是一直在外面等着。   见越清眠出来,苍莫止立刻上前几步,并没开口,只是用目光瞥了一眼屋子,那意思是问情况如何。   越清眠点点头,表示不用担心。   苍莫止松了口气,他现在就觉得只要子郁别出事,他大哥就不至于发疯。他大哥不发疯,他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两个人沉默地出了院子,苍莫止这才道:“想一想我也是挺无语的。”   “怎么?”越清眠问。   “我与大皇兄无论是从兄弟排序还是远近关系上来说,他的事都不应该论到我操心。可现在却是他的事我比谁都得操心。”苍莫止那个无奈啊,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大皇兄相处得这样自然而融洽。   越清眠笑起来:“谁让他们来延州了呢?到了你的地盘,你不操心谁操心?”   苍莫止摇摇头:“应该说谁让你来延州了呢?寻你而来的人一波接一波,我想不管都不行。谁让越大夫医者仁心呢?”   越清眠笑出了声:“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我来延州的初衷可不是为他人悬壶济世,只是为你的手臂而来。”   他这话别提让苍莫止心情多好了,就觉得自己在越清眠里心的地位,那是相当不一般了:“也是,他们都是沾了我的光。”   越清眠不否认,只说:“大皇子晚上要陪子郁,你让人单送一份年夜饭过去吧。这样没有人打扰的年,也不知道以后他们还有没有机会过。”   他不是悲观,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显然,大皇子是可以为子郁放下皇储之位的,但问题是他背后牵连的利益,能让他说放就放吗?这就是皇子,有着风光的身份,但也要有自己的牺牲。   苍莫止不想说这些闹心的事,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日子,便道:“大皇兄不是傻子,只要他想,总有办法的。不说这个了,你赶紧把药箱放回去,我们回主院吃饭了。”   早饭后,没有其他安排的两个人就坐在苍莫止的书房下棋。   “不行不行,我重下,你把这个子拿回去。”越清眠道。   “我说,你这都是第几次了?”苍莫止虽这样说着,却没有任何不耐烦,还乖乖把子收了回去。   “你下棋本就厉害,让我反悔几次怎么了?”越清眠完没有落子不悔真君子那种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擅长兵法的人下棋都特别厉害,反正苍莫止是真的会下。以前他师父就喜欢和苍莫止下棋,就算每次都输也是愿意的。   而越清眠对下棋实在没有心得,平时跟师门的师弟们玩一玩,都是臭棋篓子,谁也不嫌弃谁。   挑好了位置,越清眠重新落子。   比起他的犹豫,苍莫止只在眨眼间,新子便落好了,于是又到越清眠琢磨的时间了。   “你下棋是不是比你二哥厉害?”反正他要想挺久的,随便聊一聊也不错。   苍莫止笑说:“我大概只有武功和下棋能赢我哥。”   阿凤端着个八格木盘进来,里面放着花生、瓜子、糖和果脯之类,是用来消磨时间的。   “良伯说让越大夫和王爷吃着解闷,离晚饭还有些时候。”阿凤重复着良伯交代他的话。   越清眠把八格盘接过来,问:“你吃吗?”   阿凤摇摇头:“在厨房帮忙时吃了好多,饱。”   “你十六哥哥呢?”越清眠挑了个柿饼递给苍莫止,自己也拿了一个。   柿饼是府上自己晒的,又甜又干净。   “哥哥在帮良伯数盘子。”   今天用到的盘子多,可得数一阵呢,宁可多了也不能少了。而阿凤这样不识数的,肯定帮不上忙。   “那你接下来要干什么?”越清眠问。   “没事要做,等吃饭。”   阿凤的直言直语把越清眠逗笑了,对他道:“我给你找点事做怎么样?”   阿凤立刻点头,他觉得越清眠每次让他做的事都很有趣,至少他觉得有趣,也喜欢。   “你去跟良伯要些大枣和核桃来。”越清眠比划了一下分量,“这么多就行,再要一小坛黄酒来,就说我要做阿胶红枣膏。”   阿凤琢磨了片刻,确定自己记下了,才道:“好,我这就去。”   苍莫止问:“怎么突然想做这个了?”   越清眠把手上的棋子丢回盒子里:“下不赢你,怪没意思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些阿胶膏补血。子郁和阿凤都用得上,你也可以吃些。”   “原来不是特地为我做的,那我不吃。”苍莫止故意这样说。   越清眠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你也帮不上忙,有的吃就不错了。正好,我给你针灸一下,晚上就不用弄了。省的你闲着没事,坐着无聊。”   就算他帮不上忙,苍莫止也没准备找别的事做。既然能有正当理由陪在越清眠身边,他当然不可能拒绝。   于是书房里很快就从下棋的场面变成了越清眠在砸核桃,剥核桃,阿凤把红枣剪成小段,苍莫止则坐在一边,身上扎着针。   闲聊间,越清眠道:“要我说,大皇子的出路应该是回京去争皇位。”   “怎么说?”苍莫止并不惊讶,只是顺着他的话问。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大皇子做了皇帝,那皇后就是皇太后,算是达成了皇后想要的。之后他是力排众议,迎娶子郁为后,还是放弃皇位,带子郁远走高飞,都是有得选的。”越清眠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就一定是对的,但有得选总比没得选好。   苍莫止笑道:“有道理。不过也可能到时候的情况更复杂,大皇兄还是不能为所欲为。”   越清眠耸耸肩:“再差总比现在强。现在他是下一步往哪儿走,都是阻碍。”   “也对。”苍莫止认同,随即又笑说,“我真没想到,大皇兄居然是个情种。”   “有情总比无情强。”至少在越清眠看来,无情的就会成为苍闻启那样。   时间差不多了,越清眠起身净手,去给苍莫止拔针。刚伸出手,却一下被苍莫止按住了。   “怎么了?”越清眠不解地看他。   “清、清眠,我右臂……不麻了!”刚才他一直在和越清眠说话,都没注意到。加上他手臂已经麻了好些日子了,早就习惯了,根本没留意到是什么时候开始不麻的。能确定的是扎针前还是麻的!   越清眠又惊又喜,立刻给他把了脉,果然,原本还有些滞涩的脉象,现在已经完全畅通了。   越清眠立刻取下他身上的针,然后将他的手抬起来一点:“你自己试着保持住。”   苍莫止点点头。   越清眠把手一松,苍莫止的手依旧无力地落了下去,仿佛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苍莫止皱了皱眉,越清眠倒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再次把他的手抬起来。如此反复了十次,苍莫止依旧保持不住,但他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越清眠握上他手时的触感了,和之前连触感都没的时候相比,已经好很多了。   第十一次,越清眠再次松开手,这次苍莫止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就见他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然后再次落回身侧。   越清眠笑起来:“看来还是需要多练习,但也别太激进了,适当就好。”   苍莫止也惊喜于自己居然能停一下了,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只剩下对越清眠的赞美了:“你一定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夫!”   越清眠毫不谦虚地收下这份赞美:“我也这么觉得。” 第50章   除夕里能遇上这样的惊喜,怎么能叫人不高兴?但这样的惊喜两个人都不能往外说,还是要保持低调,这样对苍莫止的恢复才更有利。   于是越清眠看了一眼在全心全力剪红枣的阿凤,道:“刚才的事不要和别人说,和你十六哥哥也不能说,这样王爷才能尽快好起来,知道吗?”   阿凤反应慢,但不是傻子,越清眠也从不把他当傻子,无论阿凤听没听到,或者是否明白苍莫止手不麻了代表什么,他都会像对待一个正常人一样和阿凤说一声。   阿凤点点头,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继续专心剪他的红枣。   等越清眠这边忙活了一通,做好了阿胶红枣膏,年夜饭也上桌了。   苍莫止没那么多讲究,直接把议事厅的沙盘搬走,支上桌子,大家都在一处吃喝。   主桌主位上坐的是苍莫止,他的左手边是越清眠,右手边是良伯。剩下与他同桌的就是十六和阿凤了。   其余人,仆役们开了三桌,丫鬟婆子一桌,影卫和侍卫合了三桌,原本可以分着各开两桌的,但去南方换粮的人还没回来,各开两桌就显得空落不热闹了。   苍莫止没有王爷做派,比起那些尊卑有别,他更喜欢军中的氛围,所以这会儿自己主动先端起酒杯:“各位随我到延州,一路辛苦。延州条件不好,各位依旧忠心维护王府,尽心照顾王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有义气讲仁义之辈。我府上能有各位,是一大幸事。今日除夕,大家不必拘束,好生乐呵一番。希望明年我们府中上下依旧同心协力,顺遂安康。敬各位!”   “敬王爷!”所有人站起身,与苍莫止同饮。   放下酒杯,苍莫止笑道:“今天晚上可要放开了吃,这么多菜别浪费了。”   “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看着桌上的菜已经迫不及待了。   苍莫止率先提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越清眠碗里。他动了筷,其他人便可以动了,于是纷纷拿起餐具,边吃边聊。   越清眠对这块偏瘦的排骨十分满意,吃完后,苍莫止又给他倒了酒。   越清眠重新为自己和苍莫止倒上酒,端着酒杯,对苍莫止道:“我酒量不好,喝完这杯就不喝了。这杯敬你,希望你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不需要复杂的祝贺词,就足够能表达越清眠想说的。   苍莫止心领神会,杯子与他杯到一起:“祝你心想事成,多吃饭,少烦心。”   越清眠失笑,将杯中的果酒饮尽。   良伯在一旁自斟自饮,好生惬意。他知道苍莫止最烦敬来敬去的,他坐在这儿,看着两个小的吃饭,看着王爷与越大夫和睦,自己一口酒一口菜,简直神仙日子。   今天越清眠没阻止苍莫止喝酒,偶尔放纵一次也无妨,毕竟是除夕,苍莫止的手又有这么大的进步,喝个酒高兴一下很正常。   十六和阿凤是被禁酒的,只能喝点麦芽糖水。阿凤筷子用的还是不太灵活,十六就负责给他夹菜,让他在自己的碟子里慢慢吃。   唯听院里,烛火通明。红灯笼挂在门前,处处透着过年的喜气。   桌上的饭菜丰富,虽然只有苍锦商一个人用饭,但子郁这会儿精神还不错,可以陪他说说话。   “真安静啊。”子郁感慨道。若是在京中,这会儿炮竹应该已经很响了。   苍锦商温声道:“延州地偏,百姓们不富足,过年割上块猪肉吃,可比买炮竹实在。加上王府背靠山,左右两边没有百姓居住,就更为安静了。”   这样的环境对苍莫止来说可能有些无聊,但对养病的子郁来说刚刚好。   “以前听闻慎王的封地在延州,还觉得这日子恐怕寂寥难过。如今自己身在此处,倒觉得安宁。”子郁缓缓道。   苍锦商笑起来:“觉得安宁就好。刚才喝了药,可觉得舒服些了?”   “好多了,头也没有那么晕了。”子郁道。之前他只听说过越清眠的医术精湛,如今自己试过了,才知什么是神医。   “那就好。今晚就你我两人,这是我之前想却无法达成的。如今,甚好。”苍锦商感慨。在京中,就算他屏退其他人,也很难完全有这样安静的空间与子郁毫无压力的单独相处。   子郁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似乎是困了,眼睛眨的很慢,却又舍不得睡,想再陪他的殿下一会儿。   两个人都没提未来,也没提京中。过去与未来对他们来说一个是不想触及,一个是触不可及,唯有当下,是实实在在地两个人在一起,实实在在地能看到对方,碰到对方。珍惜眼前就成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法。   不知何时,雪再次飘落,缓慢而安静,就像要洗去旧的一年,为新的一年铺平道路。   因为是第一次正式和越清眠一起过年,苍莫止心里高兴,不免多喝了些,到最后完全就是醉酒状态了,整个人目光发呆,坐在主位上,并不闹人。   不仅是他,在座的除了没喝酒的和今天晚上有巡视任务的几人外,其他人多少都有了醉意。   越清眠见时间不早了,便对十六道:“你送良伯回去休息,我和阿凤把王爷送回房间。”   “好。”早就吃饱了的十六用帕子净了手,便扶起了喝的高兴,但这会儿已经只能傻笑的良伯。   阿凤则帮着越清眠扶起苍莫止。苍莫止还算老实,被两个人架着往主院走。   “慢些。”越清眠提醒阿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雪,小心路滑。”   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还真没留意到窗外。   “明天又可以扫雪了。”阿凤望着天。他记得十六跟他说过的,雪下大了才能堆雪人,小雪的话就只能扫一扫了。   “喜欢扫雪?”越清眠还记得阿凤挥着小扫把卖力扫雪的样子,只不过以阿凤的速度,恐怕扫到中午都扫不出条像样的路来。   “没有,只是觉得有事做,很好。”阿凤个子不高,说是架着苍莫止,倒更像是苍莫止随意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越清眠想了想,问:“新一年了,你要不要学些东西?”   “学什么?”阿凤歪头看他,“习字吗?”他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因为十六天天学。   “也可以,你想学吗?”   阿凤没什么反应,好像还在犹豫。   越清眠不催他,继续架着苍莫止往主院走。   “越……清眠?”苍莫止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嗯?”越清眠应了一声,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嘿嘿,越清眠,清眠啊……”然而苍莫止并没有要说的,只是念着他的名字。   越清眠笑起来,没说什么。而这之后,直到苍莫止进屋躺下,才停止了叫越清眠的名字。   越清眠为他脱鞋宽衣,把被子往他身上一盖。苍莫止便睡了过去,真是眼睛一瞬都没多睁。   越清眠指着苍莫止给阿凤做反面例子,说:“看吧,以后少喝酒,不然就会像他一样,知道吗?”   阿凤严肃地点点头。   守夜是别想了,苍莫止也没要求府上的人守夜。越清眠给他留了一支蜡烛,便退了出去——有光亮就算是守夜了。   越清眠和阿凤回到芳苓院,也各自回房洗漱休息了。   十六回来的晚一些,他被良伯拉着说了会儿话,还给了两个红包,另一个是给阿凤的。良伯平日就操心他和阿凤,赶上这个日子,肯定会多说几句的。   越清眠熄烛火时听到脚步声,正好开门提醒十六早点睡,别兴奋过头睡不着了。不过十六看着有些蔫儿,全然不似吃饭的时候,于是越清眠问:“怎么了?看着怎么不高兴了?”   十六叹了口气:“有好几个哥哥都不在,吃饭的时候不觉得,大家都在一起热闹嘛。但刚才良伯给我压岁钱,我就想到往年哥哥们也会给我。想到他们不在家,就有点伤怀了。”   毕竟是跟着影卫们长大的,过年人没聚齐,心里难免不得劲儿。   越清眠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以后每一年都会在的。今年没在,也是为了以后能常在。”   他的话仿佛立刻赶走了十六的伤感,的确,今年把粮草问题解决了,之后开春延州有那么多事要做,应该会越来越好。到时有钱有粮有人,哥哥们就不用往外跑了!   见他恢复了精神,越清眠笑道:“行了,快回屋休息吧,阿凤在等你呢。”   “好!”十六应着,就跑向了自己的房间,又是一个活力满满的少年了。   初一一早,苍莫止是被王府放炮竹的声音吵醒的,睁眼发现已经过了辰时了。   一般来说,初一早上的炮竹是要等主人起床后才会放的,所以一般主人在这一天并不会睡懒觉。他是昨天喝了酒,加上手臂的恢复让他心里放松太多了,所以睡了个很沉很沉的觉。   既然他没起来就放炮竹了,那表示越清眠已经醒了,而且时间不早了,在这个情况下直接放了也无妨。   既然如此,苍莫止就更不急着起床了,难得有一天能躺在床上发呆,实在没什么不好的。   尝试着抬起自己的右手,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但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用力了,比之前毫无发力感的样子好多了。   苍莫止愉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坐起身。突然,他的所有动作都静止了——他昨晚是怎么回房间的?怎么没有印象了?   抓了抓头发,尝试让自己想起点什么,可最终一无所获。他昨天晚上喝了些酒,气氛那么好,大家都高兴,还有越清眠陪着他,这能不多喝两杯吗?喝的时候不觉得,没想到后劲儿还挺大的。后来他就完全没印象了。   此刻,苍莫止是有些懊恼的,心道自己不会喝大了干出什么蠢事吧?   不过越清眠没甩脸子跑路,那应该就还好,可能自己只是很老实的回房间睡觉了。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苍莫止心里多少还是忐忑的。这会儿,前面的炮竹声停了,片刻之后,就听到有人进了院子,随后就是一阵沙沙的声响,显然是在扫院子的。   披上衣服,苍莫止拉开房门,才知道昨晚下了雪,但雪没有很厚,一会儿就能扫干净。   “王爷,新年好。”影九最先听到动静,忙停下了扫雪,“属下这就让人给您送水洗漱。”   “新年好。”苍莫止回道,又问,“清眠呢?”   影九道:“越大夫刚才带着我们到大门放了炮竹,这会儿已经回后院用早饭了。”   苍莫止想了想,说:“跟厨房说一声,我的早饭送到芳苓院去。”   “是!”   等苍莫止洗漱完来到芳苓院,越清眠已经吃完新年的第一顿饺子了,这会儿正在切东西。   “切的什么?”苍莫止假装淡定地走进去,也是想确定一下越清眠对他的态度。   越清眠笑道:“新年好。”   见他一切如常,苍莫止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笑着回道:“新年好。”   越清眠继续着手上事:“昨天做的阿胶红枣膏已经凉透了,这会儿切出来,吃着方便。正好你吃完饭给子郁送过去。”   苍莫止对于自己要充当跑腿一角并没有任何怨言,他大哥在这儿,他理应去拜年的:“早上怎么没让人叫我?”   “难得你能睡个好觉,府上又没那么多规矩,我想着就直接放了吧。”越清眠正因为知道,才不需要打麻烦。   “嗯。”苍莫止看到桌上的食盒,知道是自己的早饭,便来到桌前,把早饭拿出来,“你要是让人叫我一下,咱们还能一起吃个早饭。”   越清眠比划着下刀:“你都过来吃了,也算一起了。”   阿凤抱着几个干净的盒子进来,见苍莫止在,便学着早上十六教他的,对苍莫止说了“新年好”。   苍莫止乐了:“新年好。你说话是越来越利索了,不错不错。一会儿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今年是全府发红包的日子,哪怕延州日子过的紧巴,府里的这个规矩也不能省。大家并不图红包里有多少铜板,只是想讨个吉利。对十六和阿凤来说,这叫压岁钱。   阿凤把小盒子放到越清眠手边,这是越清眠要用来装阿胶红枣膏的。   边角的部分切出些零碎的,越清眠就先给了阿凤一块。   阿凤尝了尝,琢磨了好一会儿,说了声“香”。   越清眠笑起来,这里面他加了大量的黑芝麻和红枣,还加了核桃仁和枸杞,阿胶是用黄酒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压住阿胶的腥气。   快速切成一指长,三枚铜板厚的片后,越清眠开始往盒子里装,那些切碎的放木盘里,随时吃拿,成片好看的放盒子里。   忙活间,越清眠对苍莫止说:“昨天我说给阿凤找点事做,问他要不要习字,他到现在还没想好。”   苍莫止一口一个饺子:“我看他切药收药还挺麻利的,要不让他给你当个小药童得了。”   没等越清眠开口,阿凤的眼睛已经看向他了,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明亮,显然是乐意的。   没想到阿凤居然会喜欢这些,越清眠没有给他画大饼,而是直言:“学医很累的,当小药童也很辛苦,你确定吗?”   阿凤没犹豫地说:“喜欢,药暖的能救人!”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讨厌药,觉得药会让他痛的小药人了。   越清眠再次笑起来:“也行。不过当药童也要认字的,你还是要跟你十六哥哥一起习字,可以吗?”   “可以!”这次阿凤没有任何考虑地应了。   既然他这么痛快,又这么想学,越清眠自然没有不带的道理,说:“那行,一会儿让王爷给你开个库,你去挑支趁手的毛笔,好学字。”   苍莫止哪有不应的,立刻说:“好,让清眠带你去挑,库房钥匙放在哪儿他知道。”   阿凤知道是苍莫止帮他说了他想做,但不知道怎么表达的事,所以非常有眼力见的拿了一片越清眠切碎的阿胶膏放到他的碟子里。   苍莫止笑说:“还挺聪明,知道谁能说到你心里,是吧?”   阿凤歪头看他,片刻之后说:“少喝酒,醉了王爷好念叨,一直叫清眠。”   苍莫止瞬间石化——他都以为没事了!怎么会这样?! 第51章   苍莫止偷偷看了越清眠一眼,见他嘴角轻扬,动作没有停顿地继续装着阿胶红枣膏,他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越清眠看起来并没生气,即便阿凤提起来,越清眠的表情依旧如常,那应该是不会与他计较了。   掐了一把阿凤的脸,苍莫止非常识时务地摆正态度,对越清眠说:“抱歉,昨天太高兴了,后面怎么回的房间我也记不住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阿凤捂着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掐,他只是实话实说,诚实的孩子不是应该有奖励吗?   如果越清眠不是重生的,苍莫止醉酒叫他的名字,他大概会以为苍莫止对他心存不满,想要跟他打架。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会这样认为了,正是因为苍莫止醉酒都会叫他的名字,越清眠才能一次次地确定及肯定苍莫止对他的感情。也越发觉得苍莫止的深情难得。   “无妨。”大年初一的,越清眠并不想吓唬他,他希望苍莫止一天都能有个好心情,“谁都有醉酒的时候,你没闹就很得体了。”   苍莫止再次笑起来,虎牙看着倒少了几分锋利,多了些许老实:“你要求太低了。”   “还好。”越清眠封好一盒,说,“遇上醉酒闹事的,我通常会给他来一针,让他露天睡一晚,长长记性。”   苍莫止干笑:“那、那我还算挺幸运的。”   他毫不怀疑这是越清眠能干出来的事,以越清眠的脾气,不可能长了一岁就变成小白兔了。   十六来送热茶,见苍莫止也在,开开心心地给他拜了年,然后道:“王爷,你和越大夫的衣服料子和颜色都一样欸!”   越清眠当初问他想要什么颜色的衣服时,苍莫止说想跟他一样。越清眠考虑再三,挑了一匹紫红的布料,过年穿着喜气,而且两个人都没有这个颜色的衣服,也算穿个新鲜。   苍莫止早就看过两个人的衣服了,而且一直期待着初一换新衣这一天。两个人衣服的款式也差不多,只不过越清眠是宽袖口,看起来更文雅,而他是收着的窄袖口,这与他习惯穿习武装有关,就算现在不能舞枪弄棒,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早知道我也跟阿凤做一样的颜色了,真好看。”十六接着说。   越清眠笑道:“下次做新衣,你们两个可以买一匹料子。”两个小的能玩在一起,且感情这样好,越清眠是乐见的。而且十六的确是个好哥哥,对阿凤的照顾连他都自觉不如。   “好啊好啊!”十六立刻拉过阿凤,问他,“我们也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好不好?哥肯定挑个适合你的料子!”   阿凤属于穿什么颜色都无所谓的,既然十六积极地邀请了,他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了点头。   十六嘿嘿笑着,似乎已经期待起来了。   越清眠见他俩现在正好没事,便提议让十六替他带着阿凤去库里挑笔。   得知阿凤是要跟他一起习字,十六觉得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无聊地练字了,立刻接过了任务,就拉着阿凤跑了。   苍莫止继续一口一个饺子,吐槽道:“你也放心十六带他去,我都怕十六把我的库翻乱了。”   “不会的。十六看似跳脱,但心还是很细的。再说,就算弄乱了,让他俩去收拾就是了。”在收拾东西这件事上,越清眠是信得过阿凤的。   “行吧。”苍莫止说这些并不是嫌弃十六,而是想把话题彻底带走,以免两个小的走了之后,越清眠又说起昨天醉酒的事,哪怕越清眠看起来并没准备提。   “你吃完饭就直接去大皇子那里吗?”越清眠问。今天早上放炮竹,他并没去请苍锦商。并不是因为苍锦商不是王府的主人,而是怕他没这个心情。   “嗯,得趁早过去给大皇兄拜个年。我想着压岁钱是不是也应该给子郁准备一份。”先不论子郁跟他大皇兄是什么关系,既然在他府上算是小的那一批的,那理应得一份。   “也好,让子郁高兴一下,有利于他恢复。”越清眠说。无论什么病情,只要病人保持身心愉快,那对大夫来说就等于是好了一半。   吃完饭,苍莫止又蹭了一块阿胶红枣膏,这才带着子郁的那份去了唯听院。   苍莫止琢磨着,以前子郁对他来说只是大皇兄身边的小太监,但现在明显不同了,等于是他半个准嫂子,有了这一层关系,苍莫止在准备压岁钱时都多放了两个金花生,还心道以后他亲哥的媳妇恐怕都没这个待遇。   “大皇兄,新年好。”苍莫止主动拜年。   “三弟,新年好。快进来吧。”苍锦商微笑道,并让出地方请他进门。   “见过慎王爷,王爷新年万福。子郁失礼了,望王爷见谅。”子郁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脸色还是白的,但比刚到那天强太多了。   “不必多礼,这又不是京中,我最不爱讲那些规矩。”苍莫止说着,把盒子和红包放到了子郁手边,“盒子里是清眠做的阿胶红枣膏,说你吃着好。红包是我给的压岁钱。”   “奴才怎好收王爷的压岁钱?万万使不得。”别的还好说,这苍莫止给他压岁钱实在是没理由,毕竟他不是慎王府的人。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既然在我府里,我府上你这个年纪的下属也有,小小年纪别讲究那么多,过年就是要开心。”苍莫止看向苍锦商,“大皇兄,你说是吧?”   苍锦商笑起来,苍莫止如此等于是没拿子郁当外人,便道:“是啊。三弟的心意,你就收着吧。”   子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跟在苍锦商身边这么多年,知道苍锦商没害过苍莫止,却也没帮过什么,就更不用提他了。如今苍锦商带他来求医,慎王不仅让他们留下了,还给他准备了压岁钱,这放在别的皇子身上,大概都不能这样周全。   “多谢王爷。”子郁还是收了,他不想扫兴。   “这就对了。”苍莫止并不是滥用好心,只是想着以后若是子郁跟着他大皇兄逃亡,好歹还有点傍身钱。   “越大夫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苍锦商问。   今天子郁的药和饮食都按时送来了,他想着越清眠应该会再来给子郁把脉才是。   苍莫止轻笑一声:“大皇兄,哪有大年初一等着大夫上门的?他们医谷有规矩,大年初一不上门,除非是急症。”   说到医谷,苍锦商不禁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他被逐出师门了?”   苍莫止从不认为这件事能瞒住,况且也没什么好瞒的:“是啊。不过他从小在医谷长大,守惯了医谷的规矩,看起来也没有要改的意思。”   “你规矩少,不干涉他。他在延州过的自在,算是很明智的选择。”苍锦商道。想来,如果越清眠没有被赶出谷,而是留在谷里跟着医谷一起远离世事了,那这次他要找谁求助还真是个问题,说不定子郁就熬不过来了。所以说有些事大概是冥冥之中已有天定了。   “说来也是因为小时候的情分,否则他大概也不会跟我来延州。”苍莫止肯定不能说越清眠跟着过来是为了他的手,只能拖出小时候的情分,就显得合理多了。   越清眠和苍闻启是什么情况苍锦商心里有数,如果没有幼时的这层关系,苍闻启恐怕也没机会和越清眠走的近。这样一想,便使得他很快接受了苍莫止的说法。   “子郁昨天还说延州是个好地方,很安宁。”苍锦商说。他原本还担心今天早上王府放炮竹太早,会影响子郁休息,没想到放的还挺晚的,让子郁睡了个好觉。   “不瞒你说,来之前我也挺忐忑的,来了之后发现除了穷一点,倒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在找到了赚钱思路的苍莫止看来,现在的延州真的挺好的,“子郁若喜欢,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吧。”   别的不说,皇后的手应该还伸不到他这儿来。另外,他对大皇兄和子郁还是有些同情的,身份差距这样悬殊的两个人要在一起,其中的困难可以想象。加上他也喜欢着一个男子,总觉得与大皇兄多少有可以共情的地方。   “多谢慎王。”子郁这样说着,但眼里依旧难有十足的欢快。   这条路有多难,他大概比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奴才,不比尊贵的皇子。他的殿下至少还有皇后兜底,而他没有。所以这段感情如果不得善果,他只有死路一条。可即便知道,一旦心动了,就真的顾不得了。他知道自己傻,可他卑贱的一生,如果再没有点让他能犯傻的事,或许临了了也不会觉得值得吧。   年初三这天,越清眠吃过早饭后就教起了十六和阿凤认字写字。今天是十六恢复习字的日子,也是阿凤第一天学字的日子。   昨天和苍莫止说起来,苍莫止还表情夸张地说:“这么大的日子啊,要不要做一桌席给他们庆祝一下啊。”   而他的话意料之中地换来了越清眠的白眼。   十六很快认完了字,就跑到一边写去了。而阿凤除了认字,还要从横画开始练习去写。   让越清眠意外的是,阿凤学的很快,而且写的一点都不抖,无论起笔还是收笔,都漂亮极了,甚至比越清眠写的好!   越清眠指着千字文上的字体,说:“你照着这个写几个看看。”   “哦。”阿凤写字动作慢,第一个写的并不怎么好看,但多写几个就能发现越写越好看了。   越清眠笑说:“没想到阿凤居然是个写字小天才。”   阿凤眨着眼睛看他,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倒上是十六听到这话立刻凑过来看,看完阿凤写的,再看看自己的,简直天上地下啊!   “阿凤也太厉害了吧!”十六感慨,还特别有哥哥样的摸了摸阿凤的头。   越清眠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有天分的地方,阿凤的天分可能在这里。”   不过阿凤切药也很厉害,越清眠是不会忽视的。   “也是。”十六晃着脑袋回到自己的位置,“反正我们习武的写字就是不好看,这是王爷说的。”   越清眠笑出了声:“你们王爷会给自己找借口,你可别学他。”   “什么东西就别学我?”苍莫止踏进屋里,手里还拿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信。   越清眠让他来看阿凤写的字。   苍莫止也满是惊叹:“我府上不会是要出个大书法家吧?那我可得多藏几副字,以后卖出去肯定可值钱了。”   越清眠笑意更深了,没有什么严厉地斥他:“少贫。”   话是这么说,但越清眠已经开始考虑如果阿凤真有写字的天分,那必须给请个书法好的老师回来仔细教才行。   苍莫止嘿嘿笑了两声,便把手上的信交给了越清眠。   越清眠没拆,只是看了看封面,上面写了“慎王亲启”四个字。   “谁送来的?”越清眠第一个想到的是影七可能来信了,不过看字并不是影七的。   “丞相的人送来的。”苍莫止说。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越清眠沉默了片刻,问:“丞相要亲自来?”   “嗯,大概三日后到。”信上是这样说的,来送信的人也说如果不遇大雪,丞相定会准时。   “看来皇后是真急了。”否则就算丞相不需要参加宫中宴饮,也应该在年初三前以大舅子的身份进宫给皇上拜年问安。而现在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明天到延州,那应该是这个年都没在京中过。   “自己办的烂事,急也是应该的。”苍莫止想着若是自己的母妃还在,遇上这种事一定不会和皇后一样冲动。   越清眠并不否定苍莫止的话,只说:“接待丞相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你自己应付吧。”   说实话,之前越清眠对丞相的印象还行。但皇后的所为又让他觉得一家养不出两种人。或许这种想法太过片面,但越清眠的确没有与丞相接触的想法。   “行。”苍莫止倒是没考虑这些,只是觉得越清眠不见丞相也好,省得丞相觉得越清眠好相处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找上门,就很耽误他和越清眠一起的时间。 第52章   初六这天,丞相蔡屹于下午到达慎王府。   “拜见慎王。”蔡屹毫不失礼,也没有表现的很着急,很有沉稳的风范,不愧是在朝堂中沉浮多年的人,能爬到这他位置上的,且不说能力如何,至少心境是很稳定的。   “丞相免礼。”苍莫止没有特地到门口迎他,而是把人请进来的。   不是为了摆谱,而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他这次帮了大皇兄,但并没有要与大皇兄站成一队,或者收买人心的意思。所以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蔡屹与当今圣上年纪相当,但此时已经两鬓白发了。他的白发并不是因为操心国事,而是二十多年前家中突遭变故,一夜白头。所以仅看外表,倒是比周载帝大上几岁,不过精神头却比周载帝好。   苍莫止请他落座,又让人上了茶。   蔡屹开口第一个问的不是大皇子,而是子郁:“不知子郁现在如何?皇后娘娘终究是没遇过大事,行事过于冲动了。”   显然,蔡屹很会抓重点。他先问子郁未必是真关心子郁,而是想确定大皇子现在的状态,但又不想给人凉薄之感,让苍莫止觉得他只会关心苍锦商,连子郁的死活一句都不问。   他的做法是极聪明的,苍莫止向来重情义,即便是身边的小人物,苍莫止也不会漠视。所以这个切入点对苍莫止来说是能接受的,对蔡屹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还需要调养。”蔡屹知道他看重什么,他当然也知道蔡屹是怎么想的。朝中官员的你来我往就是这样,即便大家心知肚明,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无论心里怎么想的,无论对方是好是坏。   “是越大夫帮着看的吧?”蔡屹问。   苍莫止没否认,却也没有多说。   蔡屹笑了笑:“有劳越大夫了。若子郁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当舅舅的也实在是没脸出现在大皇子面前了。”   这话苍莫止就随便一听,并没往心里去,只道:“丞相稍等,已经让人去请大皇兄了。”   蔡屹心里明白,他这话就等于是不想在府中内院招待他了。不过蔡屹也没什么好挑的,知道子郁没事,他心里的大石头就可以放下了。否则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和大皇子谈,估计不用谈就直接崩了。   “好,有劳王爷。”蔡屹说完,便端起茶盏,他需要喝点茶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越冷静,就越好谈。   大概等了一刻,大皇子才姗姗来迟。   “大殿下。”蔡屹起身,没有因为自己是大皇子的亲舅舅而省略礼数,这也是在提醒大皇子,无论什么时候,礼数不能废。   “舅舅。”苍锦商脸上看不出喜怒。舅舅要来的事,苍莫止早就告诉他了,当时他什么都没说,也实在是没什么想说的。   苍莫止站起身:“大皇兄和丞相慢慢聊,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到底,这是他大皇兄的事,如果是他二哥的事,他肯定不会回避,还得帮着二哥,但大皇兄这里,他还是少过问为好。   没别的事可做,苍莫止来到越清眠这儿,越清眠正在配药。   苍莫止道:“还空着一间厢房,我让人给你改成药房得了。”到时候越清眠的房间能规整点,不用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往房里堆。   “不用,怪麻烦的,也不是什么药都常用,需要的时候去药库里拿挺方便的,而且我也差不多记住每一样药放在哪儿了。现在布置个地方又要重新记,怪麻烦的。”越清眠拒绝。   苍莫止无奈道:“行吧。”   “丞相到了?”越清眠手上的动作没停,问的也很随意。   “嗯,我让他和大皇兄单独谈了。”   越清眠点点头,又说:“不过开春的话可以做一排药柜,天暖了赵大会再来给我送药,上次他回去时,我让他带信给薛老板,问他愿不愿意把芝草药铺开到延州来。如果他愿意,药柜正好用得上,就不用等了。如果他觉得太远不方便,我就准备自己开个医馆,到时候也些可以抓些简单的草药。”   既然他打算好了,苍莫止肯定会照办:“行,我让人打听一下延州哪个木匠做的好,给你订一个。”   越清眠点点头,然后又问:“今天练习抬手了吗?”   “练了。”苍莫止抬给越清眠看,经过几天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能抬一拳的距离了,手指也微微可以做出握的姿势了。   这样的进步对苍莫止和越清眠来说都可谓是惊喜,也许别人会觉得慢,但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两个人来说,真的足够快了。   越清眠笑起来:“不错。但还是那句话,别急。欲速则不达。”   “知道。”对于越清眠的“唠叨”,苍莫止总是不厌其烦地应着。   越清眠把新的药方配好,才又开口问:“你觉得大皇子会跟着丞相回去吗?”   苍莫止不假思索地说:“会。”   “那子郁呢?”   “不会。”   “怎么说?”这个猜测与越清眠想的无异,但越清眠还是想细听听苍莫止这样判断的原因。   “很显然,大皇兄想保住子郁,就不能放着皇后那边不管。把皇后逼急了,恐怕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所以他必须回去把后患解决掉。至于怎么解决,就看丞相能帮上多少了。而把子郁留在延州是最安全的,我不会对子郁怎么样,但别人却不能把手伸到延州来,无论是谁,我肯定是不许的。”因为他不许,所以延州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你会收留子郁吗?”越清眠问。   苍莫止笑道:“越大夫救回来的人,只要越大夫不赶人,我敢动吗?”   越清眠跟着笑起来,玩笑说:“算你识相。”   “那是不敢不识相。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我的王府后院就成了越大夫的病人聚集地了。”苍莫止完全不觉得自己想的夸张,他相信越清眠肯定有这个本事。   “放心,我才不会随便把人弄进王府呢。”越清眠自认是有分寸的,而且经过上一世,他也更为谨慎了,能进来的必须是信得过的。所以他才想开个医馆,杜绝有人趁虚而入,意图伪装生病进府。   苍莫止笑而不语,他并没有太过担心,在王府里如果都不能确保安全,其他地方就更难安全了。   晚些时候,苍锦商和蔡屹聊完了,到后院来找苍莫止:“舅舅要在延州城的客栈落脚,你不必特地招待了。”   苍莫止没说客套话,也没有要留蔡屹的意思,只说:“也好,大皇兄也累了吧?早点回院子休息吧。”   越清眠眼睛轻轻一眨,说:“大皇子在此稍等,我先去给子郁把个脉。”   “有劳。”苍锦商依旧客客气气。   越清眠觉得或许苍锦商会想跟苍莫止聊聊,他可以给个机会。   越清眠离开后,下人给两人送来茶。   苍莫止不绕弯子,直接问:“大皇兄,你要回京吗?”   苍锦商点点头:“子郁就暂时交给你了。”   “让子郁留在我这儿倒没什么,但你回去要怎么办,可想好了?”苍莫止问。   苍锦商轻叹:“说实话,我并没想好。如今我是有些怨恨自己的,当初只觉得能孝顺母后,让母后稳居后宫便好。但现在想来,正是我的顺从,才被母后如此拿捏,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苍莫止没说好听的劝慰苍锦商,他也是这样想的。他的这个大皇兄,做儿子真的没得挑,不像二哥过分老成,不像他谁都管不住,也不像老四心思多,装的像个人似的。这样的人往往在决定人生大事的时候很吃亏,皇后习惯了他的孝顺和顺从,所以大皇兄骤然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了,皇后接受不了很正常。   “大皇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应该多言。但你想反抗现状,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或许你会感到很无力,如果你觉得为难了,可以找二哥聊聊。”苍莫止觉得二哥比自己靠谱。   苍锦商笑问:“你不怕我回去跟老二争皇位?”   苍莫止笑了:“就算你想抢,至少是明着来的。谁能坐上那个位置,你和二哥就各凭本事了。我比较怕那种表面看起来与世无争,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   苍锦商不是傻子,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倒没有多少诧异,只是拍了拍苍莫止的肩膀,尽在不言中了。   苍莫止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给子郁换个身份?”   “怎么说?”   “子郁是个太监,无论你以后你是称帝还上封王,他想成为你的正妃都困难重重。如果给他换个普通身份,或许会好一些。”苍莫止提议。   这原本是有些麻烦的,但现在子郁已经出宫了,完全可以谎称人已经没了,重新换个身份。况且现在子郁是在延州,他又是延州的王,换身份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苍锦商考虑了许久,说:“不了。子郁就是子郁,如果他换了身份,我们的过往又算什么呢?我和他没有什么不能与旁人说的。如果我再护不住他,只能说是我无能了。”   苍莫止眉峰一挑,大皇兄这样有担当,他自然不会再劝了。   唯听院里,越清眠给子郁把过脉后,说:“我今天给你换了药,已经让人煎上了。阿胶红枣膏你记得每日吃两片,别落了。”   “好。”子郁微笑着说,他的声音有些尖,但听着并不难受。   往常越清眠给他把完脉,就会离开,今天迟迟没走,子郁便猜到他是有话要说。可能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也可能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于是他主动道:“越大夫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越清眠提着自己的药箱,闲聊似地说:“听王爷的意思,大皇子应该会回京去。”   “嗯。”子郁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并没有透露出太多情绪,但眼里的情绪却是藏不住的。   越清眠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这世间的事多数不会按我们所想的发展,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地活着,去够那一点点可能。”   就像他上一世,努力的活着,以自身去博,为苍莫止报了仇。有遗憾吗?必然是有的。但他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   “我知道。”子郁低着头道。   越清眠再次看向他:“不,你不知道。你的知道是告诉自己最坏的打算是什么。而我想说的是你不要想最坏的打算,去想那个最好的。相信自己,一定行。”   他不喜欢子郁眼里常带的悲伤,但他知道子郁不是有意的,那是滋长在他心底深处的胆怯,是地位差距,谨小慎微的生活养成的。   子郁显然是想相信的,但似乎又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相信。   越清眠笑了笑,说:“在延州你安心便是了,别的不说,苍莫止定是能护住你的。其他的,你慢慢去想便是了。”   说完,越清眠便离开了,剩下的还得子郁自己去想。经历了生死之事,他相信子郁能想的明白,毕竟一个能待在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不可能是个傻子。 第53章   苍锦商并没有在决定后立刻离开,而是又留下来陪了子郁几天。他知道自己这次回去,恐怕很久都没法再见到子郁。这个时候,再多的承诺、安慰,都显得贫瘠荒诞,只有陪伴或许能让人安心一二。   “我会时常写信给你,你也可以给我写信。我已经跟三弟说好了,由他的人送信,你可以放心。”苍锦商握着子郁的手。   “好。殿下回京后万要保重,不必担心我。”子郁安慰着苍锦商,虽然没自信,但此时他也要装出一副安心的样子,这样苍锦商才能安心离开。   苍锦商手指用力了些,希望子郁能感受到他的决心:“你也是。子郁,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重蹈覆辙。”   子郁浅浅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怪过殿下,能得殿下喜爱,已是我多世修来的福气。你我都知道这条路很难,或许我们都会面对很多意外和难过,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相信殿下的。”   哪怕最后被放弃,他也愿意相信苍锦商是不得已的。   苍锦商把子郁搂进怀里,子郁越是信他,他就觉得自己越苍白。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必须去博,去为自己和子郁争取一条路。这是他必须做的,也是身为一个男人,一个喜欢子郁的男人,必须去做的。   风吹进了窗子,吹动了烛火,屋里暗了一下,随即又重新明亮起来。越清眠把灯罩罩上,才重新写起字来。   惊蛰过后,药田就差不多可以开种了。在此之前,除了要松土外,还要上肥。草药需要的肥力不高,但还是要有的,尤其是新地,到底怎么样还不好说,提前准备一下总是没错的。   阿凤坐在他旁边习字,越清眠发现阿凤属于那种动作很慢,但悟性很好的类型,无论是习字还是背草药,开头的时候很慢,可一旦记住了,就不会忘了。   苍莫止在府里转了一圈,实在没什么事干,又来到了芳苓院。十六正在院里练剑,苍莫止没打扰他,直接进了越清眠的房间。   “呦,阿凤这么努力呢?”苍莫止那被越清眠称之为贱嗖嗖的语气又上演了。   阿凤抬眼看他,又低头继续写。   越清眠吐槽他:“你是不是太闲了?”   “是啊。”苍莫止实在没事干,年中封笔,衙门也没事。大过年的他也不能出远门,自己又不是看书那块料,自然是啥事没有了。   “大皇子是明天走?”越清眠昨天隐约听下人说起来,但并没上心。   “嗯。丞相虽然没催,但再不走,恐怕要瞒不下去了。”   过年期间不用上朝,谎称大皇子病了,是好糊弄的。到了能上朝的时候,大皇子就算不用上朝,万一遇到需要商讨的事,周载帝很可能叫他去讨论。称病一两天还好说,时间长了,皇上见太医没用,肯定要问责,且会派自己信得过的太医去给大皇子看病,到时候就不是皇后能糊弄过去的了。   “没想到这次丞相这样沉得住气。”越清眠以为丞相至少得每天催一次,没想到这个人除了到的第一天来过王府后,之后就老老实实住在客栈里了。   “大皇兄一直都是谦谦君子,从未做出出格的事。骤然来这一下,丞相摸不清楚大皇兄心里在想什么,自然做什么都得留一手。”苍莫止猜测丞相是觉得大皇兄吃软不吃硬,既然皇后唱了白脸,那他肯定得唱红脸。兔子被逼急了都要咬人,所以宁可慢一点,也不能把棋盘砸了,不然纵使抓了一把的棋子,也没地方下了。   “你们王公贵族之间的事是真麻烦。”越清眠不习惯这个弯弯绕绕的东西,他不是做不来,只是真的不喜欢这种费脑子的事,除非是走投无路了。   “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苍莫止不能否认他也有自己想图的,不必把自己说的那么光明磊落,来来往往皆是利罢了。   越清眠把写好的上肥方法放到时一边晾干,才又说:“对了,东厢房一直空着,原本是想等阿凤大一点可以搬过去。不过看他和十六一起住的挺好,跟十六学着,自理能力也越发好了。既然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子郁搬过来吧。大皇子回去了,他搬过来我也方便就近照顾。”   倒不是怕府上的下人照看不周,而是怕有些小病痛子郁自己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不想给他添麻烦。   “也行。”后院的事苍莫止都听越清眠安排。   “那你一会儿差人去跟大皇子和子郁说一声,别让人觉得怎么大皇子一走,子郁就不能一个人待一个院子了。”越清眠提醒。这种事还是做周全了比较好。   “行,我亲自去跟大皇兄和子郁说。”说完,苍莫止便出门了。   得知越清眠希望子郁搬到芳苓院去,苍锦商就更放心了。这后院就属芳苓院最热闹,子郁搬过去,有人陪着、看着,大概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于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大皇子当即就决定要搬。把子郁安顿好,明天他就能走的更放心。   这大晚上的实在不是搬住处的好时候,但他大皇兄提要求了,又不是为难的事,苍莫止为让他安心,立刻叫了人来帮忙。反正子郁没什么行李,搬着很快的。   趁搬住处的间隙,苍莫止对苍锦商道:“大皇兄,我给你一个建议怎么样?”   “你说。”苍锦商看起来很感兴趣。   苍莫止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你这一路程上沉默寡言点,别为了礼数非要表现出有礼的一面。到了京中,你就装着忧郁、无奈,反正就是相思成疾那种,一副离开了子郁你就过不下去了的样子。如此皇后娘娘才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害了子郁你发起疯来。”   这样皇后才会投鼠忌器,他就更好防范了。   苍锦商笑道:“你就这种偏门的主意多。不过的确是个好办法。”   苍莫止并不在意他这样说,反正为达目的,耍赖的事他不是没干过,小时候的花样更是五花八门:“你一开始肯定做不周全,多多反省,尽快纠正就行。”   “行,听你的。”对于大皇子来说,这可以算是相当叛逆了。可眼下这个形势,他不叛逆不行。   *   第二天一早,苍锦商就出发了。没有与子郁告别,这是他们说好的。倒是越清眠陪着苍莫止送他出了王府大门。   “子郁就拜托给越大夫了。到慎王府初见你,我就觉得面善,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你把子郁救过来了,就等于是救了我。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苍锦商的承诺肯定是走心的,否则他也没必要说这些。   “殿下客气了。期待您早日回来接子郁。”越清眠并不需要什么承诺,情他领了,别的就罢了。   “我一定会的。”苍锦商郑重道。   没多耽误时间,苍锦商就上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去客栈与丞相汇合。等他们离开延州,侍卫便会返回。   回到芳苓院,十六正在练武,阿凤拿着脆苹果,正递给坐在窗边透气的子郁。   这是子郁第一次见阿凤,诧异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想着这孩子可能也是生病了,留在府上治病的。   越清眠走过去,把两个人手上的苹果都收走了,对阿凤道:“早饭还没吃,不好空腹吃果子。吃完饭再吃。”   “哦。”阿凤抿了抿嘴唇,说:“我挑的,肯定很甜。”   越清眠笑起来,把苹果放到窗台上:“就在这儿放着,吃完饭看看到底甜不甜。”   阿凤立刻点头:“好!”   揉了一把阿凤的脑袋,越清眠对阿凤道:“十六快练完了,你去看看早饭什么时候送过来,再和良伯说今天烤几个红薯吃吃。”   “我这就去!”阿凤应着就小跑着去了,他跑起来还不太灵活,但比走路快一些。阿凤年纪不大,还是小孩子口味,对甜的东西是没有抵抗力的。   越清眠靠在窗边,并没有进门:“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头已经完全不晕了,也有点力气了。”子郁道。微笑的脸看不出太多情绪,可能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可能是太会掩饰。   “那就好。”越清眠并不多提,“天还是冷的,一会儿就把窗子关上吧,别冻着。”   “嗯。”   “你若无聊可以找几本书来看,这次来延州我带了不少书,应该有你感兴趣的。”越清眠觉得有事做可以分散子郁的注意力,“你识字的吧?”   “识的。”子郁温和地说着。教他识字的还是大皇子,想到这儿,他脸上的微笑更温柔了,   “那就好,想看就来我房里挑。”   “嗯,谢谢越大夫。”   阿凤还惦记着他的脆苹果,所以带着送早饭的人回来后,眼睛就一直往子郁的屋子里看。   越清眠无奈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要不你去子郁房间吃饭?”   阿凤立刻点头。   越清眠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脆苹果的吸引力怎么就这么大。不过也好,有阿凤陪着,子郁应该能少些忧郁的时间。于是他便让人把阿凤那份分出来,拿去子郁的房间。   阿凤都去了,十六肯定也要去的。便带上自己那份,也凑过去了。   子郁和十六年纪相当,应该是能合得来的,越清眠便没去管他。   苍莫止照常过来吃饭,见状笑说:“这下大皇兄应该能放心了。”   越清眠给他盛了豆浆,今天的油条炸的又大又香,光看着就很有食欲。   苍莫止落座,没有旁人,越清眠便道:“如今王府的人越来越多了,等延州好起来,到延州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是时候增加人手了。”   越清眠说的增加人手可不是府上,而是整个延州,换句话说他是在提醒苍莫止应该养私兵了。这事不能放在明面上,但每个封地王心里都应该有数。   苍莫止喝了一口热乎乎地豆浆,身上都跟着暖了:“明白,已经在做准备了。” 第54章   正月十五过后,这个年就算正式过完了。衙门重新开笔,一切照常运转。   越清眠、子郁、十六和阿凤围坐在桌前吃早饭。苍莫止今天要早出门去衙门,便没往越清眠院子里凑。   “吃完饭我要去趟来正村给村民复诊,十六跟我去就行。阿凤,你留在府上陪子郁,你俩的药都不能断,就不带你们了。”越清眠说。   越清眠现在是要把阿凤和子郁的身体调到健康的状态,这样等入春后继续吃药,就能事半功倍,等到秋冬,气血充足,就不容易生病,身上也不会太难受。   阿凤乖乖点头,虽然他很想去,但喝药很重要,练字也很重要。   子郁倒是不怎么想出门,人病着就会犯懒,尤其是气血不足的情况下,总会觉得身上没劲儿。加上他近来心情也不怎么好,不想出门完全可以理解。   越清眠对子郁道:“你帮我看着阿凤练字,他要是写的快,你就再多教他两个。”   他这是故意给子郁找活干,子郁犯懒他能理解,但再懒也要找点事做。   “好。”子郁没拒绝,这段时间来他跟阿凤和十六都相处的挺好,这两个人都是没心眼的,也不会打听事情,和他们相处,他觉得很轻松。   安排好后院的事,越清眠就带着十六出发了。   今天衙门会贴招城中守卫的告示,一来延州的确需要守卫,无论是城门看守还是巡视街道的,都不能少,如此才能确保延州安全;二来这些人会成为苍莫止私兵的雏形,培养好了一批,以后才更容易吸纳人才。   这些人一起训练,隶属延州,拿苍莫止的饷银,会对延州更有归属感,也会对苍莫止更为忠心。所以苍莫止才会亲自去盯着告示的书写和张贴,从一开始就不能有任何纰漏。   路上,十六没跟车夫坐一起,而是坐在车子里,不时会掀起帘子往外看一眼,明显坐车对他为说是有些闷的。   “哥哥们是不是快回来了?”十六望着天问。   “应该快了。”越清眠也不知道具体时间,目前影七传回的信都只是报平安的。   “哥哥们走了这么久,我都识了好多字了。”十六感慨着,长了一岁,他好像更容易感慨了。   越清眠笑起来,十六是学了不少字了,可写字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以影卫和侍卫们的脚程,到南方用不了几天。但回程肯定是慢的,除非没换回粮草,或者粮草不足。所以他们回来的越慢,越清眠反而越安心。   这次越清眠到来正村,不仅是复诊,还把肥土的方法和种药的种子根茎一并带过去了。   从村民们贴了膏药,切实感受到越清眠卓越的医术后,简直是天天盼着他来。就算排不上治病,能贴个膏药也是好的。   所以越清眠还没到,已经有不少人顶着冷风在村口等上了。等看到越清眠的马车,立刻有人跑回村子奔走相告,剩下的则围上马车,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越清眠问好。   越清眠掀开车帘,态度挺不错:“各位,今日我是来为几位病人复诊的,顺便要与村长说一下种药的事。若各位家中有病重的,可以到村长家等着,我复诊完可以去看一下。若无重症,便待下回我领阿凤来,再给大家贴膏药。”   越清眠并不想树立亲和的形象,但也不能太无情,左右他出门都是代表着慎王府,这中间的分寸还是要留意拿捏的。   现在村民们已经很清楚了,想让越清眠帮着治病,就得听话。越清眠不缺钱,也不是那见钱才肯医的大夫,只要大家听话,别给他添乱,那肯定是吃不了亏的。   “越大夫,我闺女从年初三起就一直咳嗽,虽然不严重,但拖挺长时间了都没见好转,吃了药也不管用,您能帮着看看吗?”   “行,一会儿带过来吧。”这种的越清眠肯定要过问的。   “越大夫,我们村好几户过年吃积食了,好几天都没胃口,您看……”   越清眠:“弄点山楂糕吃一吃。”   平日吃的太清淡,骤然吃好些,的确容易这样,还有闹肚子的。这些只要不是太严重,或者持续时间太长,都可以慢慢自己恢复。   被村民七嘴八舌地问着,越清眠一一答着,等来到村长家,那些等待复诊的病人已经有不少都在哪儿等着了。如今这些人都能自己走了,不需要越清眠上门,他们可以走到村长家来,就省得越清眠一户一户跑了。   进了门,越清眠就把肥土的方子给了村长,让村长安排要给他种药田的人研究一下施肥的方法,在惊蛰前把肥上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稳地进行,轮到尤贵媳妇的时候,尤贵也跟着一起来了。   “越大夫,我跟您说个事。”尤贵一副忧心的表情。   越清眠点头,等他继续。   “不知道是不我多心,但总觉得心里不安。前几天我和尤平他们进城买东西,因为耽误了一些时间,没赶上回村的牛车。在城门外等其他能顺路的牛车时,我听有人在打听王府的事。说自己是新搬到延州城的,不知道慎王人怎么样,府上后院可有什么人之类的。”尤贵并不是多长了个心眼,只是觉得得了王府的恩惠,那听到点什么关于王府的,肯定要跟越清眠说上一说。   正常来说百姓们不会特地打听王府的事,坊间半真半假地传些王府的八卦很正常,只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但像苍莫止这种尚未成亲且后院空空的,别人传瞎话说他看上哪哪的姑娘属于正常,但打听他后院的人就不太对了。   “我知道了,多谢告知。”越清眠点头道。哪怕是多心,在子郁住在府上的情况下,那都算不上多心了。   “越大夫客气了。”尤贵作为受了王府恩惠的人,必然是向着王府的。   看完病后,越清眠耐着性子没有急着赶回去,和村长和种药田的人说了一下自己准备的药材,这次他选的都是种一年就可以用的,第一个可能收成和效果都不够优秀,但用是肯定能用的,其中包括:茯苓,黄芩,防风,金银花和艾草。都是很好长的,种起来也没有太多讲究。   等都交代好好,他才匆匆往府里赶。回到王府时,苍莫止也正好从外面回来,越清眠便赶紧跟他说了尤贵提到的事。   苍莫止一刻都没赶紧耽搁,立刻派出剩下的影卫去打探消息。无论打听事的人是有目的而来还是真的刚搬来想打听一番,苍莫止都不能掉以轻心,小心使得万年船。   越清眠没回芳苓院,而是跟着苍莫止去了主院。苍莫止巴不得,还主动帮他提了药箱。   苍莫止的左手现在可以算是基本恢复正常了,除了还不能舞枪弄棒外,提些重东西也无妨。   “衙门招人招的如何?”进了门,越清眠问。   “很顺利,刚贴上告示就有不少人来报名。我大约看了来报名的人,身体条件都不错。”苍莫止说。   封地的衙门招守城守卫要求没有那么高,也没有走后门塞人这一说。没有关系户,能不能上全凭个人条件。上职后,能力出众者能得到提拔的机会就更多,不用担心被打压。所以延州身富力强的男子,只要能吃训练的苦,都愿意试一试。   “那就好。”可选的人多,其实也表示延州的青壮年还是比较多的。   “你觉得来打听的会是谁的人?”苍莫止脱了大氅单手挂好。若是他们多心了,且当是猜着玩了,有备无患。若是真的,也不必临时去猜了。   “可能是皇后,也可以是苍闻启。”越清眠几乎不做他想。   “这么确定?”   “算算日子,大皇子应该还未到京,皇后大概不知道他的情况,得知他到延州来了,让人来打听一下情况很正常。大皇子琢磨着怎么应付她,她肯定也会琢磨怎么把大皇子的心思拉回正处。至于苍闻启……别看他装的不声不响的,估计在京中盯的比谁都紧,保不齐就能发现点什么。”越清眠凭自己的经验道。   苍莫止笑说:“我觉得应该是老四。皇后虽然也有可能,可她毕竟身居后宫,要办些宫外的事还得找娘家人。既然丞相来接了大皇兄,那她再派人来打听,就是多此一举。所以除了老四,我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也是。”越清眠把斗篷挂到苍莫止的旁边,这才坐到桌前。   良伯亲自送了茶过来,问越清眠晚饭是留在主院吃还是回芳苓院。   没等越清眠回话,苍莫止就替他说:“在这儿吃。”   见越清眠没反对,良伯笑道:“好,老奴这就吩咐下去。越清眠大夫的药箱需要先送回去吗?”   越清眠道:“不用,晚一点还要给莫止针灸。”   “欸!”良伯应了一声,便出去安排晚饭了。   越清眠喝了热茶,身上暖和不少,随后跟他聊起今天去来正村做的事,纯属闲聊,没什么重点。如今两个人的和谐相处,让人很难想象他们小时是如何的针锋相对。   饭后,苍莫止歇了一个时辰就开始泡药浴。越清眠为他扎了针,便坐在一边吃起了脆苹果。   在苍莫止出浴前,影卫们带回了消息。的确有人在打听王府后院的事,主要是打听年前几天是否有人到府上,或者王府近日来是否有招待贵客,以及府上后院现在都住着什么人。   影九继续道:“这些人住的很分散,如果不是特地去找,的确不容易留意到。属下注意到他们其中有人操着不太正宗的延州方言,想跟当地人套近乎。影十看到他们其中有个人包袱里放了四皇子府的令牌,但看的不够真切,还得找机会进屋看看。”   越清眠悠悠道:“不用这么麻烦,现在能来打听府上后院事的,肯定没一个是好的。”   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纸包:“下到他们茶水里,让他们跑几天茅房。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到了时间就得往回赶。让他们在茅厕待到离开的时间不就省事了?”   影九没忍住笑出了声。   苍莫止也跟着笑起来,认同又带着点无奈地说:“按越大夫说的办。”   他们现在人手不足,这个方法是最省事的。希望别出其他纰漏就好。 第55章   越清眠的方法果然奏效,那几个人几乎每天都待在客栈里,还成了茅房的常客,导致他们几乎没办法出门。这若是在路上憋不住,可就要闹笑话了。   他们也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并没看出什么问题,只说应该是水土不服,加上可能吃到了不新鲜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   延州相对京中那真的是很偏远了,饮食上也多有不同,京中人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再正常不过了,尤其是在客栈吃住的,若是自己有个住处自己做饭,大概会好不少。   几个人吃了药后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好转。为了办成事,有两个人选择不吃东西了,这样出门打听虽然饿着难受,可总比没办法交差强。但结果就是头一天没打听出东西来,第二天就直接饿的头晕目眩,被好心人给送医馆去了。   而医馆的大夫见是前两天才来看过的病人,结果因为不吃饭饿晕了,心里是一百个不高兴,哪有这样祸害自己身体的病人呢?若被不知原委的人传出去,还以为他医术不行害死人了呢。   而四皇子的人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被大夫盯着吃了饭。这吃了就要跑茅房,可以说是更遭罪了。   影卫每天把探查到的消息报告给越清眠和苍莫止,两个人都能乐上一阵子。   他们想着只要别节外生枝,过两天这几个人回去了便罢了。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戴黎派人到王府这天,正好是四皇子的人药效消的差不多的时候,虽然有影卫盯着翻不出大浪来,却正好看到嵊山关的人进了延州城,并一路向慎王府的方向去了。   嵊山还在打仗,这次牤坨人很有耐心,也必须有这个耐心,仗都打到这一步了,若是退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春来本就比冬季更缺粮,他们还是想再拼一把的。   也是因为嵊山在打仗,若无主将命令,边关的人不会出现在延州,所以这其中的门道,但凡敏感一点的人都会想一想。   人都来了,苍莫止总不能把人赶回去,也不可能让时间倒流,就是觉得越清眠这么好的主意就这么功亏一篑了,有点可惜。   “慎王殿下,戴将军遣属下等前来,是因之前您的手下之前给了军医两张治外伤的方子。”来人名唤陈岸,在嵊山关时,戴黎向他引荐过。若非是他认识的,估计戴黎也不敢派过来,怕被拒之门外。   苍莫止难得拿出他王爷的架势,问:“怎么?方子有问题?”他可不信越清眠的方子有问题,若真有也一定是军医用的不对!   “不是不是。”陈岸忙否认,继续道,“因为效果很好,为边关省了许多药材,将军说待他日得胜,一定要好好谢谢王爷慷慨赠方。”   他这样一说,苍莫止脸上立刻就没那么严肃了,似乎赞扬越清眠比赞扬他都好使:“管用就好。”   “正因管用,所以这次戴将军命属下过来,是想问问王爷可还有其他简单好用的药方?”陈岸没有隐瞒地说,“不瞒王爷,入冬大战,让不少士兵身体受伤后难以恢复,尤其是内伤。如今粮草勉强够用,在等朝廷新一批的粮草送来,但药材的确是捉襟见肘了。仰月城可以买到些,但都是很基础常见的,一些治内伤的贵药着实不好找,价格也实在负担不起。所以将军想再找王爷求一求方子。”   “本王手上没有现成的方子,但可以去问一问。本王年前不是送了调养身体的药方和药材吗?不好用?”苍莫止想着他们王府的一行人着吃越清眠给的补药都顺利地在延州安顿了,没理由边关将士的身体比他王府里的人强壮,还总生病吧?   “回王爷,您送的调养的药是好用的,这个冬天大家几乎没有风寒咳嗽的。但受了内伤的士兵服这个药并没有恢复的很好,大约是不对症的,所以不得不再来求一求。”陈岸按戴黎的吩咐,全部如实与苍莫止说了,只有坦诚才更容易得到帮助。   苍莫止理解地点点头,就算他不懂医药,也知道平日调理的药方和真受伤后的方子是不一样的。   “行,那本王再去问问。”说完,苍莫止叫来了良伯为陈岸等人安顿。人家赶到延州,总不能不让人好好休息一晚就赶人回去。   越清眠得知嵊山来人,被四皇子的人看到了,并没觉得失望或者太过惊讶。这事本就不能保证没有任何突发情况,而且现在还没到能明着跟苍闻启对着干的时候,只是想少费点力气罢了。   “没事,你去忙你的吧。”越清眠没放在心上,就算苍闻启知道延州与嵊山交好也无妨,只要别查到子郁身上,那就不算白干。   子郁留在延州方便休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子郁算是苍锦商留在这的人质。他们保证子郁的安全和健康,苍锦商就要保证延州的平安。   苍莫止进来时,越清眠正在泡茶。今天屋里就他一个人,是难得的清静。   “听说边关来人了,你这是聊完了?”越清眠问。他对边关有什么事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这事对苍莫止有没有影响。   “嗯。”随后,苍莫止跟他说了戴黎派人来的原因。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越清眠笑了笑,“一会儿给他们写。”   “库里还有药吗?若是有多余的,让他们再带回去些。”在延州买药材大概还没有仰月来的全,而且价格上也不会太划算,所以最好是有现成且不花钱的,想要这样的,只能找越清眠了。   “有是有,但种类应该是不全的。只能拿出一部分。”现在苍莫止手正在逐步恢复,药的需求量没有之前那么大。阿凤和子郁虽然也在吃药,但大部分给苍莫止用的药他俩是用不上的。   “也行,能帮一点算一点吧。”苍莫止道。不然怎么办呢?唇齿相依的延州和嵊山关,哪能不上心?   “一会儿我让阿凤帮我一起点点数,有多余的就让嵊山关的人拿走。”   “好,辛苦你了。”苍莫止想着又要麻烦越清眠,觉得过意不去,可药库也就越清眠最为清楚,不让他忙活也不行。   陈岸走的当天,四皇子的人也先后离开了。不知道会带回去什么消息,反正人走了就好。   惊蛰这日,越清眠赶到来正村看村民肥地。如果是在医谷,这个时间已经可以下苗了。但延州还不够暖,估计要再等几日。   苍莫止也没闲着,今天也是小兔崽送到云家村的日子。之前少量地送过去一些,让几户村民先试着养一养,看看这些兔子的状态如何。如果能养的轻松,才会大批送过去,若是养几天病的病,死的死,那这批兔子就是要不得的。   好在之前的那批养的顺利,今天是大批到村的日子,苍莫止要去看一看。如今天阿凤养的兔子和小猫都长大了不少,也都挺健壮。他还想着如果哪家养兔子不得法,让阿凤来教一教也是好的。   下午时分,越清眠正准备往回走,就见十六骑着马,一路奔过来。   越清眠吓了一跳,在马停在他面前时,紧张地问:“怎么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他是留十六在府里的。   十六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越大夫,哥哥们回来了!!”   越清眠一听,顿时也是喜从心来,别的不必多问,十六能笑眯眯来报信,就说明收获应该是很不错的。   “通知莫止了吗?”越清眠问。   “七哥亲自去了。”   “好。”越清眠没耽搁时间,上了马车就跟着十六往回赶了。   苍莫止比他们早一步到王府。越清眠看到多日未见的影卫们,心中很是高兴。别的不说,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是最好的。   影七把刚才会报给苍莫止的又跟越清眠说了一遍。为了不惹眼,他们把运回来的粮直接拉到了王府后山下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不小,因为王府住得开,所以那个院子一直空在那里,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而且他们进院子走的是小路,平时那边有人看守,足够安全,也不容易被发现。   “越大夫,你说的那个村子真的粮很多,听说他们每年能收两次,而且山上和树林里的物产也特别丰富,就那些都够他们吃上好一阵了,所以平时就能囤下不少粮。这次换粮虽然用了不少时间,但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很喜欢我们这儿的参,说希望明年我们还能带参过去换。”影七想到这一路的顺利,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就好像被上天眷顾了一般。他们几个影卫讨论起来时还说,一定是越大夫治病救人积了厚德,所以他推荐的地方来回才会这样顺利。   “那就好。这次去你们也算熟路了,以后再去就方便了。”有这么个好地方,对延州来说真不是坏事,就是来回花的时间长一些。   “是,还是多亏了越大夫能想到这个地方,现在王爷可以不用愁了。”影七自信他们带回来的粮够嵊山撑三个月的。别看好像三个月时间不算长,但一个地方能有供边关三个月的粮,放眼整个大惠都未必能找出第二个有这样现成储备的。   越清眠笑起来:“是啊。你一路辛苦了,赶紧去休息吧。”   “是。”影七确实累了,出门跑一趟和在王府值守真的是两码事。以前他们就算去给王爷办事,也极少这么长时间。   书房里剩下越清眠和苍莫止两个人,苍莫止笑问:“去看看粮不?”   越清眠立刻道:“去!走着!”   这是延州的底气,必须去看看!   从王府去后面的院子还是比较方便的。穿过后花园有个小角门,从这儿出去就是小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冷清的有些荒凉的地方,这会儿倒觉得挺有生机的。   院子的门半开着,良伯已经带人在这儿搬扛整理了。   苍莫止随机打开一袋,伸手往里一抓,就是黄澄澄的一把未脱壳的稻谷。据说这样更好储存,吃的时候再去脱壳就好。   越清眠也伸手去抓了一把,抓粮和抓药材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但这两种同样都代表的生机和希望。   “越大夫,影卫还带了一些草药做掩护,您看这些药材放那儿比较好?”良伯把药材包都分出来堆在一起。   “放药库里去吧。”正好之前嵊山关的人带走了一批药材,库里已经空出了地方。   “是。”   越清眠越查看了一下药材。果然,南方的药材长的可比其他地方的壮硕多了,一看就是好东西。   越清眠可不信这些东西是影七自己做主买的,也不像是随便就能换来的,便用手指戳了戳苍莫止,问:“你给了影七多少银子买这些?”   苍莫止笑了笑:“没多少,你用得上就好。”   越清眠猜苍莫止肯定是偷偷告诉影七按好的买,如果不是特地去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是根本不可能买到品质这么好的。   “有心了,的确都用得上。”越清眠笑说。   苍莫止跟着笑起来,只要越清眠高兴,他就高兴,花点钱算什么? 第56章   延州忙得热火朝天,药材种植,兔子养殖,加上农耕时节也到了,延州百姓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欣欣向荣。   属于王府的农田也开种了,这些肯定不能指望慎王府的人来种,根本分不开身,所以招了短工。待农作物成熟,每个人不仅有工钱,还会按收成分得一定比例的粮食。这让手头不富裕,身体又没健壮到可以做守卫的百姓又找到了一条可以谋生的路。只要踏实肯干,相信会成为一个长久的差事,毕竟王府的田地每年可都是要种的。   另外,苍莫止还在城中划了两块空地,招人建地了房屋,具体要做什么百姓们并不知道,但以他们短暂的对苍莫止的了解,应该不是坏事。   招来的守卫也进入了严格的训练中,守卫一共分成了三个大队,每个队训二休一,休息并不是说就可以回家躺着了,而是要分成几个小组,每组五个人,在街上巡视,确保各处安全。   作为封地守卫,他们心里都明白,不可能晋升到其他州城,更不可能进京当职,只有安心跟着苍莫止,尽心保护好延州城,才能保住饭碗,日子才能过得不愁。所以没有人敢妄图以权谋私,也没有人敢欺压百姓,衙门的大门可是开着的,万一被告了,慎王可不是那和稀泥的。谁都不想成为那杀鸡儆猴的鸡。   延州一派生机,京中却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苍闻启的人到延州探了一圈,并没找到任何大皇子到过延州的证据。明明苍闻启得了信,说大皇子不是病了,而是跑了,至于为什么跑了尚不清楚,只知道是带着贴身太监一起。所以他一下就来劲儿了,多番探听之下得知,似乎是一路往延州去了。   苍闻启虽然觉得不合理,苍锦商与苍莫止关系并没有很好,跑延州去干什么?但为了确定苍锦商是装病才没出席年宴,他还是派人去打听了。   现在对他来说,苍锦商可是最大的对手。别的不说,就其嫡长子的身份,就比他们这些庶出的多了更浴盐浴盐多继位的可能性。而且更让他烦心的是苍锦商还没有什么恶习,性格也挑不出错处,实在是无从下手。   “无能的东西!”苍闻启气的把桌上的笔架挥到了地上。   “殿下息怒!”下面的人跪了一排。   “我养你们真是白养,什么都查不出来!”苍闻启知道因为成亲花费过高的事已经引得他父皇不快很久了。边关的战事还在继续,只要边关需要粮草,他父皇就会想起这事,所以短时间内想让他父皇恢复之前对他的态度,是有点难度的。所以他就想着拉下水一个,把自己解脱出来,他父皇的火有别人担了,他的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可昨天苍锦商都已经痊愈露面了,他还是没抓到任何把柄!若非说有迹可寻的,大概就是子郁不见了。要知道,平日子郁可是从不离苍锦商左右的。   为了不受责罚,其中一人立刻把嵊山关的人私下与苍莫止有联系一事报告给了苍闻启。   苍闻启立刻来精神了:“当真?!”   “是!属下们亲眼所见。回来的路上特地绕去了嵊山关打听了一下,听闻慎王给嵊山关送过东西。”   苍闻启终于露出笑模样。如果苍莫止只是去看了看,那他反而拿不到什么证据,知道也是白知道。但现在苍莫止给嵊山关送了东西,这进入军营的东西无论是大是小,都是要有记录的,只要他父皇一查便知!这样就等于是坐实了苍莫止与边关有私下往来,这可是大忌!   于是第二天早朝时,苍闻启的岳丈,定南将军之子,现在刑部任职的曹厚伟上了折子,参苍莫止身处延州,作为封地王,却参与嵊山关事务,如此越权之举,等于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嵊山关打仗,延州密切关注很正常,但与嵊山关有过密的往来,就是另一件事了。尤其身为封地王,身份本就敏感,若真有掺和边关一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有不臣之心。   果然,周载帝眉头紧皱,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的头疼已经好了。不过可能是太过劳累还没养回来,所以看着并没有很精神。   做皇帝的最怕什么?自然是篡位。其中儿子不臣,意图篡位又是最敏感的。尤其是皇上还处在身体未恢复过来的时期,似乎儿子趁机拉帮结派就变得非常可信了。   朝堂上并没有人为苍莫止说话,一来这事不确定,不能曹厚伟说什么就是什么,二来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也不得不细琢磨,弄不好就要连自己都搭进去。   就在曹厚伟觉得自己干成一件大事时,丞相蔡屹出列道:“皇上,容臣多言几句。”   皇上这会儿正拿不定注意,有蔡屹说话自然是最好的,便道:“说。”   “不知曹大人说的慎王参与嵊州事务,具体是什么事?”蔡屹一脸正气地问,语气听不出偏倚的意思。   曹厚伟也不怂,回道:“慎王给边关送去了东西,边关百姓都知道。”   蔡屹保持着恭敬的态度:“不知慎王是送了什么去?”   “这点臣也不清楚,还得圣上明察。”   “嵊山关与延州相邻,如今战事当前,慎王作为大惠子民,不可能坐视不管。加上慎王又是武将,谋略不俗,关心战事再正常不过了。”蔡屹不温不火地说,“戴黎虽然年轻,却也是战功在身的武将,且忠心耿耿,如果慎王真的干涉了嵊山的事,或有拉拢的意图,戴将军不可能无动于衷,定会向圣上禀明。”   蔡屹的话立刻说服了大多数人,苍莫止什么处境大家心里都清楚,而戴黎作为一个前途一片大好的将军,没理由被苍莫止这个残废的封地王摆布,实在是得不到好处。   曹厚伟不死心,又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沆瀣一气,要动摇我大惠江山?!”   比起曹大人的急切定罪,蔡屹就更显淡定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慎王与戴将军私下有密切往来,甚至结成同盟,要动摇江山,那也得两个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各方面目标都一致,且信得过对方,才有可能结盟吧?敢问他们有这个时间了解对方吗吗?边关大战,戴将军恐怕忙的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空与慎王促膝长谈,相互了解?曹大人这样猜测,若让戴将军知道了,那肯定是要寒心的!”   蔡屹的话敢刚落,立刻有兵部的人站出来,表示戴黎忠于皇上,忠于大惠,不可能干出背叛之事,希望曹大人不要含血喷人。   蔡屹继续道:“如今朝廷上下都在为边关的粮草操心,听说新一批送去的粮草并未足数,还要再集。在这个情况下,曹大人不帮着想办法,反而说是非传瞎话,实在是让人寒心。再说,就算慎王真的给边关送了东西,那送过什么一查便知。若只是寻常之物,却要被按上差手边关事务的罪名,那以后边关真需要帮忙的时候,谁敢伸出援手?”   这一通下来,曹厚伟是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十拿九稳的事,怎么被蔡屹一说,好像他没理了似的?!   皇上别的都能拂耳而过,但提到边关粮草,他就像被扎了脑袋上的某个神经,顿时脸色又难看起来。   虽然官员们捐银子,后宫省吃俭用,最后集够了粮食送到了边关,蓬城那边借出去的也补上了。但粮草哪是一次性就能解决的问题?战事不停,粮草就不能停,战事停了,粮草也不能停。而这一次往边关送的粮草品质都差了不少,且量还不足,只是先送去应个急,以免边关人心涣散,之后还是要继续筹集,头疼的问题就是没完没了!   “够了!”周载帝的语气明显不高兴了,对老四的不满这会儿也蔓延到了曹厚伟身上,“派人去嵊山关问明情况,此事容后再议!”   “是。”蔡屹立刻应话,把这场风波按灭在当下。   曹大夫见皇上肯查,倒没有表现的太激进。只要皇上查,一定能查出问题,他在朝堂上落败一回又如何?等结果送回京中,就是今天保着苍莫止的蔡屹倒霉了!   *   苍莫止知道这个消息那都是十天后的事了。延州的春播基本已经完成,总算不用忙的脚不沾地了。   苍川之给他送信过来,顺便还捎了大皇子给子郁的信来。苍莫止对他家小两口谈情说爱,互道思念的那点事不感兴趣,便让十六帮着把信送过去。   “没想到这事居然是丞相帮你说的话。”越清眠看完苍川之写的信后说道。   信上还提了苍锦商已经向苍川之说明了自己装病去延州的事。如此,他们两方算是站在一边了。   “是啊。我以为父皇应该会叫我二哥去问话。”苍莫止都没把苍闻启派人来打听的事告诉他二哥,因为他问心无愧,且也知道,老四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最多打听点边角料的消息,就看他怎么脑补了。   苍莫止又随即感慨道:“看来你的人是没白救,要不是因为子郁,丞相这次肯定会像以前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确切地说,是因为丞相在意苍锦商,苍锦商在意子郁,所以丞相不敢,也不能让苍莫止有半点不顺心。再说的确切点,丞相站出来,也是表明了态度,至少现在,大皇子一派和他们不是敌对关系。   “无论为了什么,苍闻启这次算盘打空了我就觉得很舒心。”越清眠不需要在苍莫止面前装君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这倒是。不过以老四的性格,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要防一手。”苍莫止已经计划起来了,“之前他派人来的时候,城中人手不足,现在已经大不一样了,他再想打听延州的事,可比之前难多了。”   “多无功而返几次,他才能长教训。等这个告状精在皇上面前说多了,且没有一个消息是对的,不用咱们做什么,皇上就该发火了。”越清眠希望的是苍闻启的人半步都别迈进延州,那样他才能真正安心。   苍莫止就喜欢越清眠用最冷的脸说最狠的话的样子,又凶又可爱。   “这倒是。话说回来,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四娶了定南将军的孙女,可好像曹家对他的帮助并没有预想的多。”苍莫止原本以为老四找事的频率会变高,实际上却还挺收敛的。   越清眠耸耸肩:“管他呢,为利来的婚事到头来有几个能幸福的?不过是算计着过日子罢了。”他只是感慨,并不是评价。   苍莫止笑说:“所以来延州还是有好处的,至少父皇管不上我,我可以选择不过那样的生活。”   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即便不可能,也没动摇过。如今这样,他觉得很好,很知足了。   越清眠有时会觉得苍莫止磨叽,顾虑多,但相处下来又会觉得这不是缺点,他能理解,也愿意这样陪着苍莫止。   “不说苍闻启了,怪倒胃口的。城里的房舍盖的如何了?”越清眠问。   城中别看房舍老旧,但能有空地的地方还真不多。苍莫止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两块地,无论地方还是周围环境都没得挑。   “速度已经很快了,估计再有一个月能完工。”苍莫止对此也很期待。   “那就好,到时候相信百姓们会很高兴。”越清眠都能想象到百姓的笑脸。这两处地方是要建学堂的,在大惠,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道路。   苍莫止建学堂,不求他们能考上功名,只希望大家都能认字明理,以后无论做什么,总是会比全然无知时顺遂的。   “他们高不高兴我现在是管不了,不过我有一件高兴事。”苍莫止笑看着他,虎牙微微露出一点,凭空多出几分幼稚的俏皮。   “什么?”越清眠不怎么走心地问。   就见苍莫止一伸右手,就抓住了越清眠的手腕。手掌微凉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力道都证实着苍莫止的右手已经可以很好地握住东西了! 第57章   “你的手……”越清眠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抓住苍莫止的右手。近来他和苍莫止都忙,苍莫止已经没有必要每天针灸了,只要继续喝药就行,所以越清眠并不能时时注意到他的恢复情况。   苍莫止笑说:“昨天抓握上还差一点,今天早上我拿东西时就发现已经可以完全握住拳头了。”   “太好了。”苍莫止恢复的这样快,这大概也有赖于苍莫止自身的身体和前期他对苍莫止身体的调养。   “眼下就是继续练习抬手臂了,估计还需要些时间。”现在他还差一点才能把手臂抬平,如今能完全抓握了,对普通人来说,生活应该不成问题,但对他这样的武将来说,还要继续练习。   “嗯。”越清眠抓着他右手的手还没松开,反复看了又看,又摸了一番筋骨,确定没有问题,才安心下来,“你可别高兴到大意了,在外面装的像一点。”   估计现在别人看到苍莫止的右手日常生活不成问题,恐怕要以为见鬼了。现在还没到可以张扬的时候,延州能这样安宁,不就是因为别人知道苍莫止的手好不了吗?   “放心。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就回府养着。”苍莫止想着自己越少露面,露馅的可能性就越小。现在各方站队还不明显,他有所保留依旧是最安全的一颗棋子。   “你的属下们知道一定会很高兴。”越清眠都能想象到十六蹦起来的样子。   苍莫止笑说:“不差这段时间了。”   越清眠放开他的手,嘴角的笑意和脸上的轻松完全掩盖不住。   苍莫止又把右手往他前面晃了晃:“怎么?不再摸一会儿吗?”   这话从苍莫止嘴里说出来,总有几分不正经的感觉,仿佛越清眠摸他的手是纯为了占便宜。   越清眠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的手是金子做的,值得我反复摸着稀罕?”   苍莫止一脸得意地说:“那倒不是。可我这是越大夫亲自治好的手,不比那金子值钱?”   越清眠骤然失笑,完全说不出反驳的理由,反而觉得很是舒心,语气略带了些骄傲地说:“倒也是。”   换来苍莫止的哈哈大笑,这样骄傲的越清眠真的很得他的心。   芳苓院里,子郁看着完好未拆的苍锦商给他的信,心里是暖的。没想到大皇子真的给他来信了,更没想到的是苍莫止并未防他们,而是直接把信给他了。其实就算苍莫止先拆了信看过,他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大皇子和苍莫止不是一母同胞,心里有所提防再正常不过了。   迫不及待地拆开信,里面还有一枚小小的平安扣,若不是有专人送信,这样的玉制品是很容易不小心摔碎的。   信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苍锦商的字,只见字就足以让他觉得温暖,仿佛等待和忧虑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苍锦商写尽了对他的思念,也说了回京后的情况。他按苍莫止提供的方法,每天装的蔫蔫的没精神,去给母后请安也不多话。平日在学堂多有走神,就像患上了相思病一般。   如此一来,母后果然小心翼翼起来,没再隔三差五的问他的功课,也没有提过子郁,更没提过其他事。他现在过的很平静,只是子郁不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夜晚也不得安睡。   见他写到不能安睡,子郁心都跟着疼起来。他虽是最低贱的奴才,但跟在苍锦商身边后,日子过的真的很好。他的殿下没受过什么委屈,也不会给下人委屈受,所以这样好的苍锦商却因为他睡不好,他实在很难不心疼。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身份低贱,或许这条路他们不会走的这样难。   将信看了又看,平安扣也在手中摩挲了数遍,子郁压下心中的思念,他不可能飞回京中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苍锦商添麻烦,只能等待和忍耐。   晚些时候,越清眠来敲了子郁的门。   “越大夫,是要把脉吗?”子郁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了。   “不是。我见你整日待在府上,实在不是良方。明日我要出门去来正村给村民们贴膏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散散心?”越清眠提议。子郁身子不爽不想动很正常,但成月的不出门,就算身体没憋坏,心里也要憋坏的。   子郁摇摇头:“多谢越大夫好意,我实在不想动,就待在府上吧。”   越清眠拉开凳子坐下:“府上虽然安静,适合休养,但整天待在这儿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出门走走,看看树木抽芽,草换新绿,心情也能跟着开阔一些。”   就连之前最喜欢待在府里的阿凤,现在都要不时跟他出门走一走,拘在府上,就算再好,心境也是不同的。   不等子郁拒绝,越清眠就又道:“大皇子给你来信了,你肯定是要回信的吧?如果你只在信里写自己很好,请他不要担心,以大皇子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你可能并不是真的好呢?”   子郁这时略有了些动摇:“那怎么样才能算真的好?”   越清眠轻笑了笑:“身体健康是真的好,心境开阔也是真的好,能吃能睡还是真的好,这个‘好’的标准得你自己感觉得到才算。不过你若出门转转,跟大皇子说一些延州这个季节的风光,哪怕不及京中,大皇子知道你出门转过了,便知你是身体康健才会出门,想必才能安心。”   或许越清眠只是以己度人,但他的目的本就是希望子郁出门走走,达到目的就成了。   果然,子郁考虑了片刻,说:“好,那我与越大夫一同去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越清眠就带着十六、阿凤和子郁出发了。   这个时节延州还算不上暖和,但已经不似冬天那样冻人了,风也不似刀子那般,已经柔和许多。太阳升起来,气温就会暖和不少,和京中肯定是没法比的,但对延州的百姓来说,这就是很暖和的初春了。   十六一路上说个不停,一会儿说要去看看苗长多高了;一会儿说村长家的红薯特别甜,要去买两个烤一下分着吃;一会儿又说王爷要是跟着一起来就好了,人多热闹……   阿凤现在满脑子都是烤红薯,翻了翻自己的荷包,数出两枚铜板递给十六:“哥哥,拿这个买!”   十六并不推辞,现在阿凤正是学着花钱的时候,一些小钱阿凤愿意出的话,十六都是随他的。加上红薯实在不值几个钱,不至于跟十六争。   “行,哥哥肯定给你买个大的!”十六信誓旦旦地说。   越清眠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吃烤红薯这事还是他带起来的,他也喜欢。   子郁望着窗外,如今路上的风景乏善可陈,但空气清甜,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身体都轻松起来了,使人十分舒适。以前他在京中也没这种感觉,真的是打心底觉得松弛,或许这就是延州的好处之一吧。   “越大夫,回来的时候我想买些果脯吃,可以在店前停一下吗?”可能是心里松快了,子郁倒是有胃口了。   “当然可以。正好给十六和阿凤也买一些,省得整天啃脆苹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他们。”   十六坐在那里傻笑,阿凤十分认真地对越清眠说:“我要甜的,不要酸的。”   越清眠帮他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行,到时候你自己进去挑。但不能吃太多,坏了牙齿可不好治。”   来正村的村民依旧早早地就在村口迎他们了。天暖后大家的风湿没有冬季那么难受了,但春种的忙碌在猫了一冬过后实难适应,所以腰酸背疼在所难免。就想着贴上膏药,让身上舒坦些。   行医地点依旧定在村长家。村长虽然最开始不同意种药田,但之后还是很配合的。后来越清眠不用挨家挨户去的时候,村长都很主动地让他在他家为病人复诊,作为感谢,越清眠会头一个为村长贴膏药。   十六用两文钱换了四个大红薯,借了柴火在房后烤了起来。   阿凤跟在越清眠现在抹膏药,一些不太严重的腰酸腿疼,越清眠会让阿凤试着帮村民们贴。阿凤动作慢,但找位置却很认真。一开始村民还有顾虑,怕贴的没有越清眠好,起不到效果。可真贴上了,发现一样的好用,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子郁没什么事做,便到附近转转,看看长出来的小苗,感受到生机,人也会跟着有生气。   孩童拿着小木棍赶着小鸭子溜达,砍柴的背着一筐柴禾满载而归,上山挖野菜的今日收成不太好,正讨论着明天换个地方……尽是人间烟火气。   一阵特别的香气悠悠飘来,这个味道是子郁没闻到过的,香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臭味,这对闻遍了各种好香料的他来说不只觉得稀奇,还感觉有一丝不寻常的危险。   下意识的,子郁抬头寻找着香味的来源,最后隐约在山脚的树后发现了一个人。那人穿着斗篷,兜帽扣在头上,看不清脸。如果不是他眼神好,恐怕还发现不了。   不知道对方看没看到他,子郁的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佯装什么都没看到,自然地转身,慢慢往回走。   回到村长的房子,子郁第一时间把越清眠拉到一边说了此事,哪怕只是他多心了也无妨。   越清眠眉头瞬间皱起,不动声色地看了阿凤一眼。阿凤正抹膏药呢,根本没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说到那股奇怪的味道,越清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养了阿凤的毒医,子郁能察觉到香中的臭味,说明鼻子够灵,对香料应该也有所了解。再提到那人的穿着,越清眠便不作他想了。果然,那个毒医是不会轻易放过阿凤的。   虽然敌在暗,他在明,但知道对方回来了,总比完全两眼一抹黑强。   于是越清眠叫了个跟来的守卫,让他悄悄赶回去告诉苍莫止,就说毒医回来了。苍莫止会知道要怎么办。   反正让他把阿凤还回去是门都没有。而这个毒医,越清眠也不准备留。 第58章   苍莫止得到消息,既惊讶,又觉得算是预料之中。之前那个毒医估计是因为他的到来,摸不清延州接下来的情况,所以才暂时离开。如今回来,大概是看延州还算安宁,他也没有鱼肉百姓,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危险,这才又回来找人。   当然了,也不排除毒医是打听到了阿凤的下落,有了目标就不至于满城漫无目的地找,目标自然就小一些。   “影四!”苍莫止喊了一声。   “属下在!”影四立刻现身,今天是他当职。   “找几个影卫去跟踪一个人。”苍莫止把毒医出没的地方说了,也说了他的穿着和身上的气味,又提醒,“此人危险,不要与他正面冲突。知他住哪儿就行,剩下的听清眠安排。”   他对毒医的了解都是越清眠告诉他的,毒医身上带毒,血里都有毒,所以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最好不要沾身,不是所有毒医的血都能毙命,但若医治不即时,也会留下后患。   “是!”影四领命便去了。   苍莫止在书房来回踱步,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人来去通知良伯,让买些油纸回来。他记得医谷在面对毒物时,都会戴上用油纸做的手套作为隔绝,或许越清眠用的上,提前准备总是错不了的。   没露任何痕迹,越清眠像往常一样给村民们贴完了膏药,就带着一行人往回走了。只不过他是表面看着没有异常,心里那根警惕的神经是一刻都没放松。   子郁不时会看他一眼,明明刚才越清眠第一时间就让人通知了苍莫止,显然是很重视的,但这会儿却像没事人一样。他明白这种无事很可能是越清眠装出来的,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阿凤和十六什么都没觉察,还在那讨论着一会儿去果脯店买些什么。   进城后,马车直奔果脯店。一停稳,十六就第一个从车上跳下去,然后伸手去接阿凤,又扶了子郁下车。   “你们去吧,我没什么要买的,就不下车了。”越清眠说。   “好。”十六应着,就拉着阿凤进去了。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温度就会变低,如果不买东西,还是在车上待着比较舒服。   车上没了旁人,越清眠的脸才冷下来,那个毒医敢再来,是没把他和苍莫止放在眼里了。如今对那个毒医来说的确是个好时机,春播的忙过去后,还是没到闲的时候,他在这个时候摸进来,无论是想偷还是想抢,都是有机会的。   “你们听说了吗?慎王府招的那些种田的,看似是个好差事,但慎王根本没打算给银子的!”   听到这话,越清眠微微掀开车帘一角,悄然往外望去,就见一上了年纪的妇人在同人说嘴。   “真的假的?不能吧?”   “怎么不能?!你看王府给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那些贵人又不是冤大头,一个个精得很,哪能真给那么多?”   听者有些犹豫了:“也有道理。”   “是吧?还有云家村和来正村,说是跟着王爷干,但具体怎么样还不一定呢。万一赔了,王府也没说包赔损失吧?”   她声音不算低,似乎是希望更多人听到,但又不想听到的人过多。   越清眠见她一介妇人,并没有与之计较。之前有人说苍莫止坏话,越清眠是给怼了回去。这次他不想计较了,估计可能是没得到差事,心里有怨气。   不多会儿,十六他们买完回来了。三个人上了马车,马车便重新跑了起来,片刻的功夫,那妇人也不知去向了。   回到王府,越清眠来到苍莫止的书房,苍莫止正在磨墨,看起来是要写东西。   “要写什么?”越清眠问。   “回来了?”苍莫止抬起头,他的书房越清眠是可以随便进的,不需要通传。   “嗯,你要写什么?”越清眠走到桌前。   苍莫止笑了笑,说:“想给二哥写信。”   “你笔拿的稳吗?”现在苍莫止是能握住笔了,但写字不止是手指的动作,手腕和手臂也有要发力的时候。所以现在的苍莫止写起来可能还没有那么顺畅。   “不好说。好坏不论,就是想让二哥放心。我信里不敢直说,只能迂回一下,二哥认得出我的字。”他自信自己人送信问题不大,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信丢了,也不至于让别人知道太多。   “也好。”越清眠知道他一般不会瞒着苍川之,毕竟是自己的亲哥。   苍莫止压好纸,提笔开写。因为手还不能完全灵巧的写字,所以横竖看起来都是抖的。   越清眠有点看不下去了,便绕到他身后,自然地握上他的手,帮他稳定。   苍莫止的动作瞬间僵硬起来,连握笔的手都用力了许多。   越清眠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件不该做的事。他是知道苍莫止对他的心思的,所以在行为上并没有太过避嫌,虽然话没直说,却希望苍莫止能感觉到他的态度。然而这对尚且什么都还没感觉到的苍莫止来说,他的行为是越距的。就算苍莫止不反感,肯定也很难平静以对,如此就显得他像个撩拨了人却不负责的坏人。   然而越清眠就是个恃宠而骄的,还有一点点坏心,就喜欢看苍莫止不知所措,这样隐忍又克制的苍莫止让他觉得很可爱。   “你写的这么抖,二皇子看到还以为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写的。”越清眠给自己找借口,反正就是不松手。   苍莫止几乎是屏着气说:“不会的。我自己写就好。”   越清眠“哼”了一声,一副“你怎么不识好歹”的表情。   果然,苍莫止没办法继续拒绝。   越清眠满意了,抓着他的手说:“就少写一段,总不好让二皇子越看越担心。”   苍莫止没再说话,继续运笔。越清眠只是帮他稳住笔,并不干涉他的字体,也不是在教他写字。但两个人一起,苍莫止的字难免染上了几分越清眠的味道。不过两个人的字都说不上好看,倒也没有违和感。   觉得逗的差不多了,越清眠便放开了苍莫止的手,笑说:“你自己写吧,我回后院了。”   苍莫止怕自己的拘谨让越清眠觉得是他不高兴了,忙道:“我晚上去你那和你一起吃饭。”   越清眠点点头。   他没拒绝苍莫止便放心了,说明越清眠没有不高兴——没办法,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时时注意到他的情绪。   “十六他们买了果脯,一会儿我跟他们要些,你可以饭前先吃点,开胃。”   “好。”苍莫止微笑着点头。   越清眠刚拉开房门,脚还没迈出屋子,影四就回来了。   “王爷。”影四在门口唤了一声。   “回来的正好,可有发现?”苍莫止放下手上的笔,左手反复摩挲着右手的手背,回忆着越清眠握上他手时的温度和感觉。   “有。”影四看向越清眠,“越大夫,请少留片刻。”   府上的事王爷不瞒越清眠的,他们影卫肯定也不会避着。   苍莫止向他解释说派了影四去查毒医的行踪。   这件事越清眠不希望阿凤知道,所以在这儿听完是最好的,便请了影四进屋,又重新关上了门。   “属下等在悦来客栈发现了王爷描述的那人。那人行事很低调,但身上的香味是掩盖不住的,倒不算难找。”影四汇集了影卫们查到的,一并向苍莫止会报了,“这人并没靠近过王府,不过私下却找了些百姓说话。细打听之下才知道,他让那些百姓传了些王爷和王府的坏话,但不知道具体欲以何为。”   说到传坏话,越清眠立刻想起今天那妇人说的话,于是问:“可知道具体是传哪方面的坏话?”   影四道:“目前知道的就是说王爷带村民们种药田养兔子,并不是真心为了百姓,而是想占村民便宜之类的。不过眼下收集到的传言还不够全面,暂时只查到这些。”   时间尚短,影卫们能查到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   越清眠说了自己今天在果脯店门口听到的,又道:“我见那妇人没什么特别的,估计只是拿了好处办事罢了。”早知道他应该抓着人好好问一问。   “毒医传这些是为什么呢?好像对我没什么影响,总不能觉得说完我坏话,就能把阿凤抢走吧?”苍莫止觉得很可笑,这逻辑上说不通啊。   “抢阿凤?”影四一脸疑惑,虽然他作为影卫,不应该问为什么,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阿凤已然是府中的一员了,就算不合规矩,他也要问一句。   越清眠也没弄明白毒医的想法,不过还是向影四说了那毒医与阿凤的关系。   影四一听,一刻都不想耽搁,立刻道:“王爷,越大夫,属下立刻多叫几个影卫一起查。定不让阿凤有半点危险。”   越清眠微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应该的,属下等也不希望阿凤跟着那人回去。”说罢,影四行了礼,就立刻离开了。   越清眠对苍莫止道:“一直半会儿没头绪,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他敢舞到我面前,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他觉得自己够仁慈了,第一次毒医走了,他并没有追查。现在这人还敢回来,这不仅是没把苍莫止放在眼里,也是没拿他当回事。他可不信毒医能查到阿凤的踪迹,且跟到了来正村,却不去了解他是谁。知道他身份,还敢这么跳,越清眠必然是不能忍的。   苍莫止从不怀疑越清眠的能力,只是提醒他:“你也要万分当心才是。我让良伯派人去买了油纸,已经送到你房间了,你应该用的上。”   没想到苍莫止这样细心,越清眠笑起来:“正好,我就不用特地去买了。我先回后院了,你晚饭再过来吧。对了,别让阿凤看出什么来,我觉得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我明白。”苍莫止知道越清眠是有点护短的。   越清眠离开书房往后院走,心里盘算着光早上练武已经不够了,晚上要加练才行,他不想留毒医,就要有杀了毒医的本事。同样的,对付所有他不想留的人,他都得有不留的本事。 第59章   等影卫们加派人手,再度去盯那毒医时,才发现对方也不傻,房没退,但人早没影了。   越清眠得到消息并不意外,但凡不傻都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   “多加留意就是了,我觉得他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延州。”越清眠把手里的木剑放到一边。   “是。”影四应完,便继续去打听了。说实话,毒医特征很明显,是不难找的。但当下还是不要大范围公开去找,以免打草惊蛇,再致狗急跳墙,威胁到整个延州。   日子平静地过了好几天,苍莫止给二哥的信,连带着子郁给大皇子的信一并送了出去,且不表大皇子那边,苍莫止最关心的还是二哥看到他写的信,会惊讶到何种地步。   吃过早饭,苍莫止没什么事,就溜达到越清眠的院子里。他已经习惯了没事就过来,反正越清眠又不赶他,两个人也不会吵架,就让他觉得很舒心。   芳苓院里,越清眠坐在廊下,一手拿着油条,一手端着豆浆,没有半点翩翩君子模样地看着蹲在门口喂兔子的阿凤。阿凤的兔子经过一冬的生长,已经没有了幼小可怜可爱,只剩下了健壮和肥美。小猫长的没兔子快,这会儿在兔子屁股后面,用爪子吧啦着笼子。   见他过来,越清眠便问:“吃过了?”   “嗯。”苍莫止坐到他旁边,今天天气很好,一丝风都没有,就算坐在外面吃,也不会觉得冷,“今天一早收到高将军的信,说待天再暖和几日,就把纪叔送过来教制笔。”   “太好了,现在练起来,等兔子长好了,便也成手了。”越清眠想着如此才是最省时省事的。   “是啊。”苍莫止把小猫拎起来,放在腿上揉搓。   阿凤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伤害小猫,又专心地喂起了兔子。   “你不是说要在后花园种药材吗?什么时候开干?”苍莫止问。因为越清眠的要求,所以开春后后花园他都没让人打理。   “再过几天。”越清眠算着日子,“我想种的都是不太耐寒的,天再暖一些种下,能更好发芽。”   苍莫止点点头:“到时候我帮你一起。”   “好。”越清眠吃完油条,手上带着油,帕子没在身上,就随手抽走了苍莫止随身的帕子擦手,“洗干净再还你。”   苍莫止轻笑,越清眠的动作太自然了,好像做过很多次一样:“越大夫要亲手洗吗?”   “你这要求就很不理性。”   “太理性有时候未必是好事。”苍莫止说这话时想的很多,却也仅限于想一想。   让他没想到的是越清眠居然赞同了他的话:“也是。过于理性,日子过的得多无趣啊?”   苍莫止觉得他是话里有话,但好像又什么其他意思都没有。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就有侍卫快步走了进来:“王爷!”   “什么事?”苍莫止问。   “衙门派人来传话,说为王府种农田的百姓聚在衙门前,请知州为他们做主。”侍卫语气挺急,但还是尽量把话说清楚,“因为外面的一些传言,那些人怕王府真的不会付他们银子,又不敢到王府闹事,所以都求到知州那里去了。”   越清眠皱了皱眉:“看来那些传言对你还是有影响的。”因为阿凤在,越清眠的话没明说。   苍莫止冷哼一声:“只能说那人不傻。”说罢,苍莫止站起身,把小猫塞给阿凤,“我去看看。”   “嗯。等等。”苍莫止走出没两步,就被越清眠叫住了,越清眠进屋去拿了条自己的帕子,“带上吧,别要用的时候没有。”   男子带帕子未必用得上,可带了总比不带好。   苍莫止抓紧越清眠的帕子,骤然一笑,说了句“走了”,便大步离开了。   因为百姓众多,苍莫止怕衙门的人掌握不好分寸,伤到百姓适得其反,便带了一批府上的侍卫和部分影卫过去。   阿凤喂完兔子,便放下小猫,洗了手回屋习写了。   越清眠拿了张药单给他,说:“习完字你去把这些药各抓一把,然后拿水泡上。”   现在跟阿凤说每种药要几两几钱他还不会称,让他拿手直接抓也是一样的,可能总体加起来会多一些,但比例上错不了就行。   “好。”阿凤应着,磨墨的速度都变快了。   留十六陪着阿凤,越清眠去了子郁那里。最近子郁也被越清眠拉来当帮工,要把油纸剪成合适的大小,和浸泡了药液的布料缝合在一起,外头再加一层普通的布料,制成特殊的手套。这是他们医谷在面对毒物和毒药时会用的手套,不能说万无一失,至少没出过大纰漏。而这次的药液他是经过特殊调配的,对化解毒医身上的毒更有效。   这东西制作起来慢,缝线一定要密实,所以做起来很费工夫。没让府里的丫鬟帮忙,府上丫鬟婆子本就不多,也都各有各有活儿,不好让人家熬夜做这些了,也怪费眼睛的。   子郁的针线还不错,听说是特地学过的,给大皇子缝过帕子和红包。   针线这些越清眠也会,虽然做的没有多好看,但在医谷哪有人伺候,都是自己管自己的。小时候师父会帮他缝缝补补,长大了哪有那个厚脸皮?也不好把事情推给小师妹,只能自己来了。   “越大夫来的正好,你试试我新缝好的这副。”有事可做,子郁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就是说人不能总闷待着,再好的人一个人待久了也要傻的。   越清眠试戴了一下,大小正正好。   “真不错,很合适。”越清眠挺开心,这比他自己做的那副好多了,他想着这些东西做多了也不怕,都是易耗品,如果能给点每个影卫做一副,以后他们在暗中行事也能多一份安全。   两个人坐在桌前一边缝制一边聊天,两个人都喜欢这样的安逸,哪怕聊的话题没什么意思也无妨。   “越大夫,侧门有人来,说是为高将军送述症信的。”守门的婆子前来通传,一般王爷不在府里,像有重要的客来都是直接找越清眠的。   越清眠微微一怔,算算日子,的确到了高郯应该派人来述症信的时候。可苍莫止不是说今天早上才收到高将军的信吗?怎么半天不到的工夫,还送第二次了?   越清眠起身道:“把人带到议事厅去吧,我在哪里见他。”   他的后院不招待外人。   “是。”婆子应着就去请人了。   越清眠对子郁道:“我先去前面看看。”   “好,你去忙吧。”   越清眠来到议事厅,苍莫止不在的话,他是不会私自去书房的,哪怕苍莫止并不会有意见。议事厅对他来说会更方便些。   小厮给送上茶水。   越清眠等了半天,都没见人来,疑惑之下叫了小厮来问。   “小的去帮您看看。”小厮主动要去跑腿。   越清眠拉住他:“不用,我自己去吧。”他有点不放心,王府就算大,也不至于半天走不过来。   往侧门走到半途,越清眠就迎面撞上一脸焦急又不知所措的婆子。   “怎么了?”见她这副样子,越清眠问道。   见他来了,婆子双手交握在身前,急慌地说:“越大夫,刚才老奴去找您时,那人明明还在门口等着。等老奴回来叫人,他就不见了。老奴怕他没规矩,自己进了府乱走,但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这……这可怎么是好?”   人不见了,这不是说她没当好差吗?!   越清眠刚想说“找其他人问问”,脑子里就突然闪过了什么,于是抬腿就往芳苓院走,走了没两步就变成了跑。   一进院子,越清眠就看到兔笼翻到在一边,小猫蹲坐在墙头对着后院嗷嗷叫,和平时的嗲声嗲气完全不同。   跑进十六的屋子,就见十六倒在门口的地上,稍里一些倒着子郁,阿凤却不见了!   越清眠赶紧蹲下探了两个人的鼻息,又迅速把了脉,还好只是晕过去了,大概是迷魂香之类的东西。   没有任何犹豫,越清眠拿过十六的剑术,又冲进东厢房抓起子郁缝制好的手套,就从后门追了出去——小猫对着后面叫,肯定是有指向的。   果然,走到后门越清眠就发现门锁被破坏了,一路追了出去,存粮的小院门锁完好,毒医带着阿凤翻墙的可能性不大,于是越清眠一路往外追,就见原本守着这条小路的侍卫也晕倒在地。   这一刻越清眠是想明白了,那些百姓今天到府衙讨说法,是毒医安排好的。苍莫止带走了大半的人,加上在外追踪毒医下落的影卫们,今天正是府上守卫最薄弱的时候。   越清眠继续往前追,最后在城外的林子里追到了扛着阿凤的毒医。   越清眠直接甩出一把银针。毒医察觉到危险,侧身躲避。越清眠趁机追上了去,拔剑就砍。   看似果断,但他每一下都要当心,不能伤到阿凤,   毒医用匕首挡住他的剑,声音低沉地说:“这个药人本来就是我的!”   “你的?你害死多少孩子心里没数?我没有凌迟你,你就偷着乐吧!”越清眠根本不想与这种人多说半句,收剑后又重新刺出。   毒医知道越清眠是糊弄不了的,只得丢下阿凤,专心与越清眠对抗。越清眠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平时他和十六强身健体的练一练,根本不带杀气,而今天他招招都是往毒医的命门上打。   毒医自认有些身手,但没想到与越清眠打下来是这样吃力:“我的血有毒,你若沾上了,不死也是半伤!”   这样的威胁越清眠就像没听到一样,招式又快又狠。   一开始毒医还能守下来,后面就越发狼狈了,但又舍不得放弃阿凤,毕竟再想得到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你留着他没用,不如还给我。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我能给的一定不推辞。”毒医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我只要你的命!”越清眠半句都不想跟毒医多说,阿凤在被他捡到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闭着眼都猜得出来!这样泯灭人性的毒医,留着就是祸害!   越清眠一剑刺中了毒医的肩膀,毒医的血贱了出来,越清眠带着手套,手上没沾到,但脸上却被溅到了。   毒医立刻就笑了:“哈哈,沾了我的血,你就等死吧!”   然而越清眠并没有他预想的中毒的症状,反而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攻来。   毒医难以置信:“你为什么没事?!”   他的血就算毒不死人,少量沾了也会让对方头晕目眩,恶心乏力,且效果显现的很快。   越清眠嘴角一抽:“我若没几分本事,你以为我会贸然追上来?”   “你……你懂毒医?!”毒医震惊了。   “看来你是真没认真看过阿凤,你但凡有点心多看他几眼,就能发现他的手指没有那么黑了,赤瞳也好了许多。”越清眠语气全是嘲讽,就毒医这番所为,就可知阿凤在他眼里就是个任他宰割的小玩意儿,人都不算。哪怕只有半点在意和关心,都不至于不细看一眼。   “阿凤?哈哈哈,还真是有趣的名字。可惜,给了个傻子。”毒医觉得给药人起名本身就很可笑,天知道这种东西能活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明天试药下去,人就没了。   “他不是傻子,但你是畜生都不如。”越清眠再次提剑,直冲他的心脏。   毒医已经受了伤,自知没有赢面,在剑尖快接触到他时,袖子一挥,一阵白烟爆发在空气中。   越清眠下意识地收剑,并靠向阿凤,怕毒医趁机把阿凤带走。   此时阿凤身上又软又凉,越清眠心情更差了。   等烟雾散去,周围早已经没了毒医的身影,只有一小片血迹证实着毒医的确受伤了。   阿凤还在,越清眠松了口气,又防备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毒医身上的味道了,说明毒医是真跑了,越清眠这才收了剑。   没杀掉毒医,他是有些懊恼的,但阿凤没事,他便放心了。   “清眠!”   越清眠寻声看去,就见苍莫止带着人跑过来,匆忙的神色满是担忧。越清眠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苍莫止来了,他就更安心了。 第60章   苍莫止的到来,让越清眠安心又惊讶,不禁问道:“你怎么赶过来了?”   苍莫止没回答他,而是先把他捞起来上下检查了一遍,见他没受伤,才彻底松了口气:“我到了衙门一问,知道那些人是被人教唆了才到衙门去的,我就觉得这事不简单,如果他们是听了传言自发而来的就罢了,但是别人教唆的,教唆那人他们还都不认识,我就突然在想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赶紧让影七回府去看了,才知出了事。我猜毒医从后门走,你若一路追,他肯定不敢这个时间往城门外跑,目标太大了。估计是要躲山里静待时机,所以便往这边追来了。”   苍莫止熟读兵法,加上多年的战事经验,败兵会往哪个方向逃,他基本不会猜错。   越清眠叹了口气:“我捅了他一剑,但没杀掉他,让他跑了。”   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法逃跑。   “你没事就好。”苍莫止只关心这一件事,如果越清眠出事了,他肯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把延州翻个底朝天,一定要把那个毒医找出来。   越清眠语气平缓地说:“我早有准备,他伤不了我。”   见他脸上有血,苍莫止就想用手帮他抹掉,却被越清眠一把挡住了:“别碰,有毒。”   苍莫止眼睛骤然瞪大,语气都慌乱了几分:“那怎么办?怎么解毒?”   越清眠失笑:“你别紧张,我没事。我近来有吃解毒的药,所以他血里的毒伤不到我。你没吃过药,碰了要中毒的,等我回去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了。”   怎么化解毒医的毒越清眠心里再有数不过了,只不过药他都是偷偷配好偷偷吃的,没跟苍莫止说过,以免苍莫止担心。   “好。”苍莫止脸上还是没见笑意,就算越清眠这样说了,他还是会担心。   越清眠再次蹲下来,仔细检查了阿凤的情况。阿凤昏迷的更沉些,脉搏跳的也平时慢了不少,估计毒医除了用香迷昏了他,还给他喂了药,应该是怕他半途醒来闹起来,会很麻烦。毕竟现在的阿凤已经不是那个木偶似的小药人了。   越清眠并未觉得轻松,也不知道毒医给他喂的什么,别伤了脑子才好,还是得尽快让阿凤醒过来。   “影七,麻烦你把阿凤抱回去。”越清眠对跟来的影七道。   他衣服和手套上的血沾到阿凤身上,阿凤的衣服也要烧了。这身衣服阿凤还挺喜欢的,又是过年新做的,还是别浪费了,让其他人给抱回去更好些。   “越大夫客气了,属下这就抱阿凤先回去。”阿凤小小一个,本就没有什么重量,对他来说很轻松。再说,阿凤出事,他们这些影卫也很急,如今人没事,他们也能安心了。   越清眠又留了两个人在原地,说一会儿让人送药粉过来,到时候要把地上的血用药粉盖好,再燃一堆枯叶烧尽了,这样能最大限度的去除毒血,也不至于让好奇心重的人路过看到血迹,再伸手去摸了确定是什么,导致中毒。   回到王府,十六和子郁都已经被安置到各自的床上了。守后院小路的侍卫也被送回了自己房间。   王府大门紧闭,苍莫止帮不上越清眠的忙,只能把王府上下的人都叫来,重新安排守卫的巡视,绝对不能让今天这样守卫空虚的事再发生。   越清眠用药粉洗掉了脸上的血迹后,便把衣服和手套都换了下来,直接放进盆里烧掉。   给昏迷的人配的药已经熬好喂了下去,最先醒的是十六。   十六记得他正和阿凤一起习着字,子郁在房间里忙累了出来走走,就很自然地到他们房间来,问他们要不要吃水果。就在这时,有人闯了进来,他原本想大呵一声,把守卫叫来,哪知那人迅速用匕首抵住了阿凤的脖子,让他不准出声。   子郁不会武功,这会儿不敢出声,也不能添乱,只能频繁地往外看,希望有人发现芳苓院的情况,或者越清眠赶紧回来。原本后院没人,足够安静是好事,但此刻却成了危险的安静。   十六虽不敢叫了,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威胁到阿凤的生命,而那个身上的香味让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正是他之前跟踪过的那个人!   而阿凤整个人都已经全僵住了,眼圈也红起来,显然是很怕这个人的。十六脑子不慢,见那人手指也是黑的,又一副要带走阿凤的架势,略一想就都明白了。立刻提剑而上,想要救阿凤。   两个人过了几招,十六自信对方不是他的对手。就在十六考虑着怎么才能顺利抢下阿凤时,对方居然往屋里丢了一个竹筒。   几乎是瞬间,竹筒冒出大片白烟,子郁立刻就晕到在地了。十六立刻屏住呼吸,但还是晚了一步,已经吸入了白烟,勉强追到门口,也失去了意识。   “阿凤呢?!”十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阿凤。   影二给他拢好被子,指了指阿凤的睡榻:“已经吃了药了,但还没醒。越大夫给救回来的。”   十六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总算疏了出去,立刻下床穿鞋去看阿凤的情况。   影二没阻止他,他也是有些懊恼的,早知道他今日不主动跟着王爷去衙门,可能对方还没有这么大的可乘之机。他去南方买粮回来后,腿上的确因为冷热交替有些不适。但吃了几副越大夫给他开的药后就无碍了。他想着自己在王府养了这么多天,也是时候为王爷办事了,于是今天便主动要求跟着去了。   见阿凤呼吸平稳,十六略放心了些:“越大夫说他什么时候能醒了吗?”   影二摇摇头:“说是可能被喂了其他药,应该没那么快。”   十六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武功是不错,但脑子是真简单,怎么就没想到防一手毒烟呢?!   “越大夫没事吧?”十六第二关心的当然就是越清眠了。   “没事。”影二把炭盆往阿凤床边挪了挪,怕他一直这么睡着觉得冷。   “那个人呢?死了吗?”十六并不嗜血,但在他心里,那人就是不能留的,早晚是个祸害。   “被他跑了。”影二也很无奈,能把王爷支走,又把越大夫骗走,然后从十六手里把人带走,对方显然是准备充分的。大概唯一的变数是低估了越大夫的武力。   十六深吸了口气,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反复思索着今后应该如何防范,千万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现在阿凤是他的弟弟,那就一辈子都是他的弟弟,谁也别想抢走,尤其是阿凤之前的主人!   十六抹了把干涩发酸的眼睛:“我会好好练功,一定会保护好阿凤!”   影二点点头:“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提醒,王府的守卫要更严密才是。”   子郁醒的也算快,越清眠亲自去看了他,他没准备向子郁解释太多,但这事又不是不解释就能完全揭过的,所以只说了阿凤是他捡回来的,之前在原主人那里受了不少虐待,而今日闯府的就是阿凤的原主人。   不用越清眠多说,“原主人”三个字就足以让子郁猜出阿凤之前的处境了,除了他们这些奴才,一般人哪会有什么主人?加上阿凤的手和眼睛与常人都不一样,子郁便知那肯定是龙潭虎穴。   “我给你把了脉,没什么大碍。你若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我就去阿凤那边了。”越清眠也放心不下阿凤,就算养个小猫小狗尚且能有感情呢,何况阿凤这么乖的孩子,还是他的小药童。   子郁忙催他道:“我没事,你去忙吧。一会儿我也去看看阿凤。”   越清眠点点头,便先一步离开了。   越清眠在阿凤身边守了一个时辰,阿凤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期间苍莫止和一干影卫先后都来看过了。苍莫止还特地吩咐了城中巡逻的守卫,注意一个穿着斗篷,身上带香味的男子,如有发现,不要打草惊蛇,立刻通知王府。同时,他也派出了王府的侍卫把城内所有医馆和药铺都走一遍,毒医被越清眠捅了一剑,势必是要治伤的,虽然毒医自己也能治,但也有可能药品不足需要购买,总之查上一通总是没错的。   晚饭前,苍莫止再次来到芳苓院,知道越清眠已经在这儿坐了挺久了,便把他拉起来:“别一直坐着,起来活动一下。”   越清眠轻轻叹了口气,阿凤大概是对解药类的药物有耐药性,所以效果不比其他人。如今没别的办法,只能等着。   “有十六他们看着,府上的守卫我也重新布置了,还让府衙的守卫巡街时多往王府这边走,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放心欲..演吧。”苍莫止安抚他道。   越清眠点点头,让十六和影二在这儿看着,他便跟苍莫止一起出门透口气。   越清眠问:“去府衙的百姓都安抚好了?”   苍莫止没带他走远,只是站在廊下:“没有特别安抚,我准备给他们结了银子,换一批人来继续种田。”   越清眠有些惊讶于苍莫止的决定:“为什么?”   苍莫止说了自己的考量:“今天他们被不认识的人教唆生事,我若不在此时就把这股风气压下去,改,改日他们还是会被风言风语挑唆。说白了,他们就是不愿意信任我,这样的人我用着不放心。”   越清眠表示理解和赞同,但同时又提出一个问题:“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不讲人情?”   “讲人情是相互的,就像仁义也得是相互的一样。我相信延州总有愿意帮我干活,且愿意信任我的百姓,给这样的百姓多一些机会,才能让延州其他百姓知道应该怎么做。”苍莫止已经决定好了,这件事上他没有动摇的可能性。   越清眠考虑了一下,说:“也好。来正村的事让云家村格外配合。现在城中的人也应该经一经事,心里有个数,知道他们该信谁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嗯。明天一早我就带着良伯去把他们的银子结了。”   苍莫止的话刚说完,十六就从屋里探出头:“越大夫,阿凤醒啦!” 第61章   越清眠赶紧跑进屋。   阿凤刚醒,整个人还是呆呆的,眼睛找不到焦距,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   影二让出位置,越清眠坐到榻边,伸手摸了摸阿凤的额头。   阿凤眼神这才有了焦点,在看清越清眠的脸后,眼睛一下就红了。   越清眠轻声哄着:“没事了,坏人已经被我打跑了,别怕。”   阿凤像是找回了安全感,猛然坐起来就扑进越清眠怀里,随即放声大哭,边哭边道:“我不回去,我害怕……我不要回去……”   这会儿能哭,越清眠觉得是好事,哭是可以释放恐惧的。从把阿凤带回来,越清眠就没见他哭过。现在会哭了,表示王府的人把他养的很好,终于知道要怎么表达内心的恐惧了。   “不回去,你都是我的小药童了,我怎么可能让人把你带走呢?”越清眠摸着他的头发,“你看,这不是回王府了吗?王爷已经重新安排的守卫,肯定把你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阿凤用力发泄着心中的恐惧,以前他没觉得从小生活的地方有什么不好,虽然那里让他痛苦,可毒医手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后来跟了越清眠在王府生活,他才知道正常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也才明白自己过去的经历是不正常的。   越清眠微笑着轻拍他的背,他现在依旧恨不得把毒医一刀一刀剁了,但他也明白,作为安慰者,他表现的越轻松,就会让被安慰者越有安全感,压力也会越小。阿凤感觉不到压力,就会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无碍了,慢慢便能安心了。   苍莫止看着越清眠抱着阿凤,那神态和语气特别温柔,他的心里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外冒酸水——越清眠好像从来没对他这么温柔耐心过,也没像这样拥抱过他,难道是因为他不会像阿凤这样撒娇?   随后他又联想到之前越清眠说他不会装弱的事,因为苍闻启会示弱,所以越清眠之前对苍闻启也很温柔。现在苍闻启滚了,又来了个阿凤。苍闻启当然没法跟阿凤比,但越清眠好像真的很吃这一套。而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盲点。就算越清眠提醒过他,他也学不明白。   阿凤哭的都打嗝了,这下把十六和影二都逗笑了。   影二给阿凤倒了温水,越清眠松开他一点,用帕子给他抹了把脸,然后喂他喝了半杯水。   缓过来的阿凤吸了吸鼻子,这才把目光投向越清眠:“你没受伤吧?”   “没有。”越清眠笑答。   阿凤又把目光转向十六:“哥哥呢?”   十六见阿凤恢复了精神,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没事,哥只是被迷烟弄晕了。你放心,哥已经有经验了,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阿凤信了他的话,人也平静了下来。   他没事了,府中的氛围又轻松了起来。越清眠让阿凤多喝水,多休息,这样才能把残留在身上的迷药彻底清掉。   苍莫止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压着心里一股股往上冒的酸水,才没冲动地上去把越清眠拉开。而他也帮不上别的忙,安慰阿凤他不在行,只能看眼。   越清眠见他面无表情的,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奇怪之余,并没有立刻询问,而是重新安顿好阿凤后,让十六照看着,自己才离开。   他离开,苍莫止肯定是跟着一起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清眠才问他:“你怎么看着不高兴了?”刚才两个人说起换人种田的时候,也没见苍莫止生气,只是平静地告诉他这个决定而已。   “没什么……”苍莫止原本不想多说,但三个字说出去,又觉得憋的慌,他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事让他觉得失策,从而有了挫败感,也需要安慰,还是纯属占有欲过剩,总之他还是开口了,“就是觉得你对阿凤太好了。”   越清眠眨了眨眼睛,骤然失笑:“怎么?你还想跟阿凤争宠啊?”   苍莫止被他这么一问,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不过还是一身反骨地问:“不行?”   他都这么说了,越清眠若再猜不出他这是吃醋了,就是真白多活一世了。于是他笑了笑,说:“我以为怎么也得是我跟别人争你的宠,怎么还反过来了?”   苍莫止被他说蒙了,什么叫争他的宠?   这一刻,苍莫止觉得心里好像被炸开了无数种情绪,而每一种都不是负面的。越清眠争他的宠,那不就表示越清眠很在意他的吗?而且也是有占有欲的。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还是自己吃亏,于是又道:“我又没有那么多需要我安慰的人,你有什么好争的?反倒是你,身边总有那么多需要你操心的,照顾的。”   越清眠一股子不服气地说:“除了你,也就一个阿凤需要我多留意一些,其他人都能自己照顾好自己。阿凤什么情况,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跟他比什么?按你这个逻辑,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说府中上下都会分走你的关注,京中那些人你也得操心,还有整个延州的百姓和未来,哪个你能不管?”   苍莫止觉得自己突然从全有理变成了不占理了。但他的心情却出奇的好,原来越清眠比他预想的更在意自己。   越清眠知道苍莫止的感情,他也不是故意磨磨唧唧不愿意挑明。而是正常来说,以他们现在这个情况,他贸然跟苍莫止说自己看上他了,苍莫止也不能信啊。苍莫止看似大大咧咧,但心思细着呢。所以并不是他磨唧,而是苍莫止磨唧,若是苍莫止主动点,还用这么麻烦?   “至少那些人都不至于抱着我哭鼻子。”苍莫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越清眠笑骂:“少幼稚,他们想找你哭,我还不能同意呢。”   苍莫止没问为什么,只以为是因为他的手还没有完全恢复,抱着别人安慰也挺累胳膊的。   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越清眠把被阿凤哭湿的外衣脱掉,准备换件新的,对苍莫止道:“你要没什么事就帮我磨一下墨,我要写个方子。”   “行!”这种小事,苍莫止乐意干。   换好衣服后,越清眠坐到桌前,提笔蘸墨,正准备写,苍莫止便道:“要不我给你写吧,这样我还能练练手上的劲儿。”   越清眠觉得有道理,便把位子让给他,笔也塞进他手里。苍莫止平时很谨慎,影卫们都还不知道他的手现在已经能拿握了。他平日也不常练字,除了之前给二皇子写了信外,还是继续保持着他的低调。   越清眠念着药名和重量,苍莫止慢慢写着。越清眠并不催他,练习嘛,就是要慢慢来。   “你这药方看起来怎么有点奇怪?感觉都不是常用的药。”苍莫止边写边说。   “嗯,不是治病的,是解迷烟或者迷香的,这次的疏忽实在不应该,我准备做成丸药,分给侍卫和影卫。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再遇到这个情况,只要把药丸含在嘴里,就能不被迷倒。”   “这是个好东西,还是你想的周到。”苍莫止想着如此,就万无一失了。   越清眠又念了个药名,苍莫止想了半天,问:“是哪两个字?” 这个药名他没听过。   越清眠便走过去,像之前那样抓住他的手,但这次他是带着苍莫止写药名。因为他手上要用力,所以弯下腰近的像是贴在苍莫止身上似的。   而苍莫止的注意力全在越清眠握着他的手上,跟上一次一样,没想到他还能再被握一次。   心不在焉地被越清眠握着手写完了字,苍莫止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鼻尖不小心蹭到了越清眠的脸,而恰巧这一个扫过的幅度就让他的嘴唇贴到了越清眠脸上。   两个人都懵了,虽然这只是个意外,但在两人心上都落下了重重的一拳头。   “我……”苍莫止全身紧绷,生怕越清眠直接发火,但他现在脑子都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把这一段圆过去。   越清眠心情就更复杂了,他并不讨厌苍莫止亲他,哪怕只是无意的。同时,他一直以来心里缺的那块儿,好像也被这个意外填上了一个角。   前一世他在想念苍莫止的时候,无数次地想过,如果苍莫止没出事,或许他们会有在一起的一天。苍莫止会抱着他,亲吻他,会用苍莫止觉得好的方式让他感觉到他的爱。   所以这一亲除了意外,好像也隐隐地弥补了一点点上一世的遗憾。   见他一直不说话,苍莫止的心都提起来了,脑子转的飞快,可就是什么解释都想不出来。好像那些借口似的解释都是对越清眠的侮辱。   越清眠觉得自己恐怕是有些昏头的,当下,他好像也不愿意去想那些他不磨唧合不合理了,似乎现在顺势发生的一切都是最合理的。   “抱……”苍莫止的“歉”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越清眠站值了身体道:“我要是个姑娘家,你现在就得对我负责了。”   他的话还是带着几分试探的,如此进退都可以。   苍莫止满脑子都是“负责”两个字,别的都没入耳,便下意识地道:“好。”   话音一落,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两个人就那么看着对方,是在消化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也是在复盘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两个人越来越红的脸,就像两个毛头小子,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能尴尬相望,却又倔强的不愿意移开目光。   最后还是苍莫止先开的口,像终于下定了决定心一般,说:“越清眠,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点头,想好了再说。”   越清眠嘴角一挑:“苍莫止,谁后悔谁是狗!” 第62章   苍莫止一把扯过越清眠,把人按坐在自己腿上,用胳膊紧紧地扣住他的腰,贪婪地深吸着越清眠身上的药香。就像得到了这天底下最重要的珍宝,一刻也不愿意撒手。   越清眠拍了拍他的胳膊:“松一点,我要透不过气了。”被这样抱着,越清眠仿佛能感觉到苍莫止的体温浸染到了他身上,也体会到了当下的真实感,不过苍莫止真的抱的太紧了。   苍莫止松了一点,只一点点,要不是越清眠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感觉到动了,他都怀疑苍莫止根本没松。   “越清眠……”苍莫止叫着他的名字。   “嗯。”越清眠应着,感觉心上空的那一块已经补上了,不再有空虚感。   “清眠……”苍莫止并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想叫他的名字,来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嗯。”越清眠不嫌烦地又应了一声。随后就感觉到柔软中着点些凉的嘴唇,混杂着热烫的呼吸落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越清眠本能地缩了一下,感觉又痒又麻。   苍莫止很喜欢他的反应,轻笑了一声,又亲了一下。唯一让他觉得有点可惜的是冬天的衣服领子较高,他能亲到的地方十分有限。他很想把越清眠的衣服扯开,但不敢。   越清眠放松身体,靠在苍莫止怀里,认真感受着苍莫止怀里的温度。上一世他幻想过无数次窝在苍莫止怀里是什么感觉,但都没有自己体会过来的舒心。即便现在苍莫止右臂能用的力道不是特别大,却也足够让他有安全感了。   苍莫止却觉得这样根本不够,他想了这么多年人如今真的愿意跟他在一起了,只是亲亲脖子哪成啊?!   于是他伸手捏住越清眠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便要倾身吻他。   越清眠一把捂住苍莫止的嘴,耳朵泛出一层透色的粉红:“门没关呢。”   他们坐的这个位置,谁从门前路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苍莫止坏心地在他耳边道:“你别出声,不会被发现。”   “胡……”越清眠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苍莫止单臂扛起来,他原本想优雅地抱起越清眠的,但奈何还右臂还没恢复到那个程度,万一把越清眠摔了他得心疼死。   越清眠惊吸了口气,但没好意思出声,就这么被苍莫止扛到了床上。被放下时,越清眠能感觉到苍莫止的轻柔。现在有屏风挡着了,苍莫止便没了顾忌,上身压下来,吻住越清眠。   苍莫止的吻没有什么章法,但足够霸道,让越清眠不得不随着他的节奏来,否则就容易透不过气来。   而没有章法和胡来一通还是有区别的,苍莫止会留意吻哪里,怎么样的吻法是越清眠喜欢的,然后便会如法炮制,让他一次比一次沉沦更深。   越清眠手指不自觉地抓住苍莫止的头发。苍莫止的头发又粗又硬,平时喜欢束成一个高辫,再戴上小冠,特别好看。   两个人吻的气喘吁吁,谁都不愿意放开对方。越清眠能明显感觉到苍莫止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呼吸也更加炙热了。   “王爷。”门口传来影七的声音。   越清眠身上一僵,虽然知道影七看不到,但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苍莫止自然是不高兴的,这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好事,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他要扣影七的月钱!   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别太哑,苍莫止才开口问:“什么事?”   “戴黎将军派人送信来了。”影七回道。   之前是派人来求药,现在是派人来送信,苍莫止相信戴黎不是那种没事会找他闲聊的人,就算他再想跟越清眠腻在一处,也不能不管正事:“知道了,拿书房去,我一会儿去看。”   “是。”影七应后便下去了。   越清眠的衣服已经被苍莫止扯乱了,这会半露着肩膀,怎么看怎么撩人。苍莫止自知不能待下去了,不然今天他肯定去不了书房了,可他又没有那个毅力立刻站起来走人,就是想和越清眠再说说话。   越清眠还在匀着气,他被苍莫止吻的有些动情了,但现在无论处于哪种情况考虑,他们都必须到此为止,所以他只能这么慢慢平复自己。偶尔他也很想自嘲,明明比苍莫止多活了那么些年,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对,多活的那些年他也没有别人啊,满脑子都是苍莫止。   “清眠,搬到主院去吧。”苍莫止道。在他心里,越清眠既然答应他了,那就是王府的另一个主人了,搬到主院很正常。而且那样他就可以天天和越清眠睡在一处了。   越清眠轻戳了他的脑门:“你是不是有点快啊?虽然我并不需要在皇上那里过明路,但你是不是应该稍微矜持一下?”   他不确定皇上会不会同意他成为慎王妃,多半是不会愿意的吧?毕竟他和苍闻启走的近,医谷都要被说站队,他若真成了慎王妃,恐怕医谷就更难了。就算他被逐出谷了,他的名声依旧很难让人不与医谷联系到一起。   “父皇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一定名正言顺地给你一个名份。”苍莫止也知道这不容易,但他不怕麻烦,他只要越清眠。   越清眠轻笑:“我没担心,大不了我给你个名份呗。”两个男人之间谁娶谁嫁好像没有那么明确的说法。   “对啊。”苍莫止豁然道。   越清眠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办正事吧,我暂时不搬。”   “那我搬来芳苓院?”   越清眠哭笑不得:“苍莫止,你能不能要点脸?!”   “我在你面前要什么脸?”说着,苍莫止又俯身抱住越清眠。   越清眠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现在不折腾了,咱们来日方长,等都稳定了,再考虑别的。你没禀明皇上我就搬去正院,传出去对你不好,那些盯着你的正愁没个坏名声按你头上呢,你可别上赶着给他们送。”   “好吧……”苍莫止不情愿地应了。越清眠说的没错,他之前不怕被人抓错处,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得为越清眠着想。   又亲了亲越清眠的脸,苍莫止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书房,离开前还不忘给越清眠放下床帐关上房门。越清眠动情了他能感觉到,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越清眠那好看的样子,他才不想让别人看到,所以要挡住!   越清眠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心里一直暖乎乎的。好像从答应苍莫止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不一样了,之前的遗憾被填补了,感觉很美好。   当然,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会待在苍莫止身边,与他一起,并肩而行。   “越大夫!”   越清眠还在那儿兀自回味刚才的甜蜜呢,十六的声音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越清眠坐起身,迅速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阿凤有点发热了,你给他看一看吧?”十六语气挺着急,却也没有闯进来。   这点越清眠并不意外,一般小孩子遇到极度害怕的事,在脱离危险大哭一通后,都容易发热。阿凤年纪虽然算不上小朋友,但身体情况却和小朋友差不多。   “我马上来,你先用冷帕子给他敷一下。”   “好!”   给阿凤把了脉,和他想的一样。越清眠没准备给他弄汤药,只是让他用冷帕子降温,再多喝些水,多吃水果。   阿凤眼睛还肿着,但人看起来已经不害怕了,还有心思观察越清眠:“你嘴巴好红,是不是中毒了?”   阿凤天真的询问让越清眠脸上一热,小孩子看不明白,他也不好解释,只能找借口说:“没事,可能是东西吃的不合适了,一会儿涂点药就好。”   “哦,不要生病哦。”阿凤认真地说。   越清眠笑说:“生病人是你。”   阿凤眨巴着眼睛:“我很快会好。”   “好,希望你明天就能好。我还有药丸需要你帮我做呢。”越清眠说。给阿凤一点他很需要他的感觉,这样阿凤大概会好的快一些。   小猫大概是知道阿凤不舒服,跳上榻来乖乖窝在阿凤身边陪着。   越清眠摸了它一把,笑说:“多亏了它站在墙上大叫,我才大概能判断出你往哪儿去了。”   阿凤一脸意外,然后伸出手也摸了摸小猫:“原来它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对,应该是救命恩猫。”   越清眠笑出声来:“那等你好了,就给它做一顿猫饭感谢它吧。”   “好!”阿凤认真点头。   越清眠陪着阿凤,心里想着苍莫止,也不知道戴黎给他来信说了什么。   书房里,苍莫止看着戴黎的信,信中里说了两件事,一是前几日朝廷派人来查了军中的账,重点是找了苍莫止给军中送了什么。他不明白此举何意,但还是配合了;二是朝廷新送的粮品质堪忧,有些甚至已经发霉了。如今边关虽不像之前那样缺粮,但现在这一批粮如果大半不能用,朝廷又不能及时补给的话,缺粮的情况就会再度上演。他已经给皇上上折子了,给苍莫止来信是希望苍莫止能帮着想想办法,总不能真到弹尽粮绝再做反应。   苍莫止深吸了口气,真的是府上处处让他舒心,而出了府,就处处让他烦心。出了延州,更是没一个好地方!   前者来查什么,估计就是为着之前老四的岳父参他干涉边关事物之事。关边无论什么,进出都有记录,倒是没什么可怕的。越清眠在他这儿,他送药去是再合理不过的理由了。   至于后者,他现在是有底气的,后边院子里的粮让他安心。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朝廷居然会发发霉的粮过来,这不是动摇军心吗?   可想来也能明白,就算官员们筹钱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后面朝廷依旧没银子,自然买不到好粮。而这事又不能让皇上知道,到了日子又不敢不发粮草,所以只能硬着头上了。到时候怪罪下来,估计就是用运粮的顶罪,说是他们途中没保管好粮食所至。   看着这腐烂的朝堂,也就是他现在身处延州,远离了权利中心,才能看的这样明白。倒没什么不好,别人看他是落魄了,实际上这也是另一种手握权利。 第63章   苍莫止忙着给戴黎回信,还要计划接下来分粮去边关的事,并没立刻回芳苓院去。   晚饭良伯单独给阿凤做了粥,阿凤吃下后,便睡了过去。   十六说自己能照看好阿凤,让越清眠不必担心。越清眠便把阿凤交给了十六,自己则拿着让苍莫止给他写好的药方,去药库抓了药回来,制作药丸。   期间已无大碍的子郁去看了阿凤,又来看了越清眠,确定大家都没事,才回房间休息。   等越清眠把大部分药材都磨成了粉,已是铜壶漏断。两侧厢房早已熄灯,只有院中廊下的灯笼还隐隐绰绰地照出一方昏暗。   越清眠打了个哈欠,起身去净手洗漱,然后脱了衣服,钻进被子。   因为他在忙,不让人打扰,所以今天下人们并没给他送汤婆子,炭盆里的炭火也烧的差不多了,好在寒冬已过,冷是冷了点,但没了这两样东西,也不至于让人牙齿打颤。   苍莫止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已经睡下了?还是还在处理公事?越清眠虽然困了,但脑子却无法停下地想起苍莫止。   其实他大可以穿上衣服去主院看一眼,不过再一想,如果苍莫止已经睡了,他去了也是白去。总不能让他闯卧房吧?   正想着,房门传来“吱嘎”一声轻响。越清眠立刻警惕起来:“谁?!”   毕竟阿凤白天才被人绑了,这会儿他的警惕心还没下去,哪怕知道毒医回来的可能性不高,他还是分有三分担忧。   “是我。”   是苍莫止的声音。   越清眠骤然放松下来,掀开床帐。   就见苍莫止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进了越清眠的房间,然后轻声把门关上。   越清眠不知道自己是开心多一点,还是无语多一点:“你这样特别像来偷情的。”   苍莫止一愣,随即失笑,绕过屏风来到床边:“不是你说让我矜持一点吗?”   “你都闯我房间了,还算哪门子矜持?你不会以为自己动静小点,就叫矜持了吧?”越清眠看着他,没有半点要赶他的意思。   “不然呢?我不来算矜持?”苍莫止坐到床边,“我喜欢的人在这儿,我不来万一你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呢?”   苍莫止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患得患失,虽然他还没到胡思乱想到离谱的程度,可还是会不自觉地多想一些。   “不会。”越清眠笑看着他,眼神很温柔,虽然屋里很暗,只有窗外灯笼那微不足道的光,却也足以让他们看到对方的眼睛了。   苍莫止把他扯进怀里:“我会。如果我在前院,你一天都不来找我,我会多想。”   因为太喜欢,之前是不敢表达,怕遭越清眠嫌弃。现在因为越清眠答应他了,他反而会想尽可能地表达,让越清眠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不会产生误会或者矛盾。很多事情不就是因为不说清楚,才影响感情的吗?   越清眠笑出声:“知道了。”如此,他也知道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做了。   “冷不冷?”越清眠摸了摸他身上,因为离的近,苍莫止连披风都没披。   “不冷。”能见到越清眠,他还冷什么?他又伸手摸了摸越清眠的被子里,皱眉道:“怎么这么凉?”   越清眠只微笑道:“我刚躺下,还没暖呢。”   他能看出来苍莫止是不想走的,但凡想走,也不会这个时间过来。   苍莫止倒是没说过分的要求,只在放开他后给他拢了拢被子,说:“不早了,快睡吧。等你睡了我就回去。”   越清眠看着如同听话的小狼一样的苍莫止,心一横,说:“你要不要上来帮我暖被子?”   这要求苍莫止能拒绝吗?他就是拒绝封亲王,都不可能拒绝这个要求!   于是他立刻开始解外衣:“好。现在天还没暖起来,被子里不容易暖和。我陪着你,能暖快一点。”   “嗯。”他们之间耽误了太多时间了,既然已经确定在一起了,越清眠当然得把浪费的那些时间都补回来。   越清眠往里挪了挪,苍莫止放好衣服后,钻进了被子,还不忘把床帐挡好。   苍莫止原本还有些拘谨,他总怕控制不住自己,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抱着越清眠,多想把他扛回自己屋里,多想吻的他喘不过气……但他只能想想,不能猴急。   越清眠倒没给想那么多。之前苍莫止手还不能动的时候,身上的火力也不高,胳膊都是凉的。现在苍莫止恢复了大半,原本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火力也在他的精心调养下补回来了。这会儿躺在他旁边就想个小暖炉似的,让他怎么能控制住不往他怀里钻?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苍莫止觉得自己一定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遇上越清眠,才让越清眠也喜欢他,还让越清眠这样主动。   于是他二话不说,把越清眠搂进怀里,还问:“这样是不是更暖和一点?”   “嗯。”靠在苍莫止怀里,即便什么都没做呢,越清眠也能感觉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很真实,真实的让他踏实又开心。   如果是平时,苍莫止肯定会琢磨明天得问问良伯,为什么今天晚上越清眠屋子里没有汤婆子,炭火也不足。但现在,他啥都不想问。如果这两样都齐了,还有他什么事?   “睡吧。”苍莫止用他有生以来最温柔的语气道,整个人也不敢乱动,就怕让越清眠睡的不舒服了要被赶出去。   越清眠拍拍他的胸口,笑说:“你放松一点,太僵了。”   苍莫止哪放松得了?他时刻绷着精神告诉自己不能做出格的举动,即便已经心意相通,也没有这么快的,得忍住!   “你不用管我,快睡。”苍莫止手指缠住越清眠的头发。   越清眠的头发又滑又长,摸起来特别舒服,还带着淡淡的花香与药香,他知道这是越清眠特制的洗发膏。他很喜欢这个味道,但没问越清眠要过,他洗发都是胡乱用什么都好,反正他头发硬,也不怕干涩。那些细致的洗头发的法方,他是没那个耐心的。   “我也没那么快能睡着。”越清眠何尝不兴奋?他想,但凡真的动心的人,对着自己的喜欢的人,尤其是在挑明关系之后,应该都没可以继续保持冷静吧?反正他是不大行。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苍莫止提议。   “好。”   于是苍莫止说起了戴黎给他来信的内容。   苍莫止是当闲天聊的,越清眠则是越听越不高兴。   “以前我觉得苍闻启还挺能装的,也装的挺好的。到底是我傻了,还是他现在装不下去了?”他一直觉得苍闻启应该是很能蛰伏的人,或许是他上一世来延州后不问世事,所以对苍闻启前期的所为心里没数。   “估计现在是觉得自己翅膀够硬了。”苍莫止说,“毕竟他成亲后,助力变多了。先不说这些助力有多少用,至少对比其他皇子来说,他算是更有底气的。”   “也是。”越清眠哼了两声,说,“幸好没让他查到子郁的事,否则我看他应该现在就把自己当储君的唯一人选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苍莫止轻笑,“话说回来,他这番举动看似在找我麻烦,实则是在给自己挖坑。”   “说的也是。”如果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还如此大费周章,皇上的脸色估计不会好看,“幸好你聪明,没立刻把咱们弄来回的良给边关,否则还真容易再让他抓到把柄。”   “嗯。不过眼下边关将面临粮草不足的情况也不能忽视,到时候还得有个正当的理由把粮送过去,总不好让将士们吃发霉的粮。”苍莫止一直在想合适的理由。   越清眠舔了舔嘴唇,说:“我觉得你不用着急,等朝廷真拿不出粮了,自然要让大家想办法。到时候你再上折子说可以提供一些粮便是了。现在提,说不定苍闻启就要反手参你一个囤粮过多,有不轨之心。”   苍莫止光着急了,的确没往慢下来等着这方面想,现在听到越清眠的建议,立刻就不急了:“你说的对!”   能为苍莫止分忧,越清眠比谁都高兴,但嘴上还是很骄傲地说:“我的主意,就没有不对的时候。”   苍莫止笑出声来,胸膛的震动仿佛也震麻了越清眠的心。   因为阿凤的事,良伯也有些自责,晚上睡不着觉,便出来看看各处灯笼是不是都亮着,有没有需要换烛的。   在走到主院时,就见苍莫止的房间窗户敞开着,门前的灯笼也没点。   “王爷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这要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良伯叹着气,从外面帮他把窗子拉上。又举起钩子,准备把灯笼取下来换蜡烛。   这时影七从屋上翻下来,微笑说:“良伯,别忙了。”   良伯不解地问:“怎么了?难道王爷还在书房?”   影七笑说:“没有,但也不在屋里。去越大夫那儿了。”   “啊?这大半夜的,怎么跑越大夫那儿了……”话说完,良伯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惊讶地瞪起眼睛,看向影七确认。   影七笑意不减:“以后咱们王府就要多一个新主人了。”   良伯兴奋地一拍手:“好啊,好啊!哎呦,咱们王爷可算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正是呢。不过王爷还没对外说,咱们先保密吧。”   他是在房上守夜,见王爷晚上不睡,鬼鬼祟祟地出了门。在自己的王府里王爷如此行事,就让他猜想王爷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办。便下去问了情况,想替王爷去办,结果被王爷赶走了。   他就看着王爷一路进了芳苓院,然后偷偷摸摸地进了越大夫的房间。他又不是傻子,大半夜的他家王爷去越大夫那里,还没有被赶出来,越大夫房间还就一张床,这说明什么?再想到他今天去通知王爷有信来时,王爷正在越大夫房间里,他虽没看到房里的情况,但能确定的是王爷是从床那边的屏风后面出来的,这说明什么,他还能猜不出来?   良伯嘿嘿笑了两声,又搓了搓手:“真是件高兴事啊。我左右也睡不着,你要没事来陪我喝两杯怎么样?就当是庆祝一下。”   “好。我带您到芳苓院屋顶喝,可好?”今天其实并不是他值夜,但因为阿凤的事,他也睡不着,索性就出来帮着值夜了。   “成!”   于是第二天,良伯和影七都起晚了。可苍莫止起的比他们还晚,自然是不知道的。   十六在院子里练剑,看到苍莫止从越清眠房间里出来,差点崴了脚,整个人都在震惊中不知道怎么反应。   苍莫止指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十六立刻心领神会,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而已经没事了的阿凤这时从屋里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看到这一幕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大声地问:“王爷,你昨天睡在越大夫房间了?”   他这嗓门说大不大,婆子仆役们是听不到,但说小也不小,有点耳力的影卫和侍卫们肯定能听到。恐怕用不了半日,全府上下就都知道他昨晚睡在越清眠这儿了。 第64章   越清眠刚洗完脸,被阿凤这一嗓子惊的手里的布巾差点掉地上。   越清眠:“……”   让苍莫止低调,结果还是没低调成。也怪他,今天起的太晚了,若是能早一些,早点把苍莫止赶回去,阿凤就看不到了。   苍莫止也很是无语。如果喊这一嗓子的是十六,他还能毫不客气地给十六头上来一下,让他赶紧闭嘴。但对着阿凤,别说打一下了,就是说一句重话,恐怕越清眠都得不高兴。   “咳咳……”苍莫止假装清了清嗓子,绞尽脑汁想说辞,“我、我昨天晚上不太舒服,来找清眠看一看,就睡这儿了。”   这个理由怎么样?足够完美吧?!苍莫止想。   阿凤歪头看他:“那不还是睡越大夫房间了吗?而且越大夫房间没有其他能睡的地方,你是不是和越大夫一起睡床上啦?!”   苍莫止:“……”   他这到底算是越描越黑,还是此地无银?   越清眠叹了口气,任何的借口在绝对的天真面前,都是无所遁形的。   其实说的更准确些,他房间不是没地方睡,把桌子拿掉,榻上是能睡人的。但他的榻小,像阿凤和子郁这样的小个子,睡着一点问题都没有,而像苍莫止这种个头,腿都伸不直。   “阿凤。”越清眠打开门喊了一声,算是给苍莫止解围了。   阿凤“欸”了一声,就小跑着过来地。   越清眠一边把人往屋里带,一边冲苍莫止摆摆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则继续问阿凤:“不发热了?”   “嗯。已经好了。”阿凤抬头看着他,现在越清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更要好好表现才行。   越清眠又简单地给他把了脉,确定无碍,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几天多穿些,别着凉了。”   “嗯!”阿凤点头应着。   “昨天我磨了些药粉,你一会儿吃了早饭再睡一会儿,下午来帮我做药丸,可好?”越清眠不知道阿凤今天有没有自己的安排。   就听阿凤道:“我不睡了,睡多了难受。我要给小猫做猫饭,一会儿找良伯买鱼。”   府上有专门的人负责采买,他们不出门的情况下,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良伯说,良伯会让采买的带回来。   见他还记挂着给小猫“报恩”的事,越清眠轻笑。阿凤的认真他很喜欢,哪怕是对自己的宠物,也不糊弄:“银子够吗?”   阿凤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够的,十六哥哥说用不了太多银子。”   阿凤帮越清眠干活,越清眠会给他结些铜板,让他学着花,没给太多是因为阿凤对花钱还不熟悉,怕他乱用或者不知节制。另外,现在阿凤已经是府上的一员了,上个月起,在苍莫止的安排下,也能每个月领一份月钱,所以买点小物件是不缺银子的。   如果苍莫止所料,没一上午,全府上下就都知道王爷留宿在越大夫房间了。这若是出远门,两个人睡一处还能说得过去。现在是在同一个府里,从芳苓院到主院还真没多少距离,如果没点特殊的关系,王爷不可能留宿,越大夫也不可能让王爷留宿。更重要的是,王爷没有解释!这不就更加坐实了大家的猜想吗?!   对于一直跟着苍莫止的下人们来说,王爷能有个心仪的人,且这个人还愿意跟他们王爷在一起,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虽然皇上那边并没给赐婚,但他们远在延州,也不知道皇上还管不管他们王爷了,他们王爷能寻个自己喜欢的比什么都重要。   事已至此,苍莫止也不准备解释或者掩饰了,别的不说,如果他现在掩饰,总觉得对不住越清眠的情谊,弄得像他只是玩一玩,没真心待越清眠似的,这是肯定不成的。所以他只是让良伯提醒了府中上下,他与越清眠的事不要往外传,府上人知道便可以了。   下午,苍莫止带着良伯和几个侍卫去把王府田地的事结了。那些听信了教唆到衙门要说法的一个没留。苍莫止按日结了工钱,那些人虽然觉得委屈,也知道自己错了,但实在没脸再求什么。   而有了他们这些个前车之鉴,之后招到的人都极老实,不嚼舌根,也不传瞎话,干活格外卖力。   之后几日过得极安宁,为了不让大家觉得苍莫止不尽人情,没多久,衙门就代王府宣布王爷要办学堂的事,但凡适龄的孩子都可以到学堂读书,在三月底前到衙门报名,四月正式开课。   学是免费上的,但如果有扰乱课堂的,或者考试次次下等的,学堂也不会留他们。   一听自家孩子有机会读书,延州百姓无不感激涕零,更是一句苍莫止的不是都说不出来,巴不得给他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为王爷祈福积德。   王府后花园,越清眠正带着阿凤往松好土的地里下草药苗。其中有些还是影七他们去南方换粮时带回来的。越清眠也不知道好不好种,反正后花园已经归他了,种出来最好,种不出来拉倒。   “阿凤,你要不要去学堂?”苍莫止昨天跟他说这事来着。按苍莫止的意思是找个先生回来单独教,这样能学的细致些,还能因材施教。而越清眠是想着让阿凤去学堂,这样说不定能交到新朋友。   “不要。”阿凤果断答。   越清眠失笑:“你是不想出门,还是不想接触别人?”   阿凤想了想,说:“现在,很好。”   看来还是苍莫止更了解阿凤一些,于是越清眠又问:“那让王爷单独给你和十六请个先生回来教你们读书,可好?”   阿凤又琢磨了一番,说:“不要凶的。”   越清眠笑出声来:“好。”   严厉的老师才能教出好学生,越清眠一直这样认为。但面对阿凤,他也不忍心找个老先生吼他,温柔的就温柔的吧。现在阿凤和十六都已经识不少字了,读起书来应该就没那么困难了。   京中——   周载帝看着边关调查回来的结果,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他特地派人去查了苍莫止与边关的往来,还嘱咐了要认真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结果查到的就是苍莫止给边关送了药。   有越清眠在延州,送药去边关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别的不说,越清眠医谷出身,遇上战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别说送药了,就是亲自到边关行医也不是没有过,这就是医谷的行事方式。若是苍莫止送了点别的,他还能找个借口敲打一番,但送药这事他就算是皇帝,也开不了这个口。难道要说给边关送更好的药材药方是错?   “老四的岳家真是够呛,原本以为定南将军家的,应该够稳重才是。结果听风就是雨,开始给朕胡吣上了!”周载帝很不高兴。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思,所以这股子气自然是要撒到曹家身上的!   宁禄从旁伺候着,道:“皇上息怒。曹大人大概是听到风声,觉得事情紧急,所以未调查清楚,便向您禀报了。”   周载帝看了他一眼,知道宁禄并非为曹厚伟说话,只是希望他不要着急上火。   “好在蔡屹长了脑子,若不是他劝着,朕听了曹厚伟的话,真给莫止降罪,那真是把脸丢尽了。”同载帝现在已经厌上曹家了。   “皇上圣明,定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的。如今事情查明白了,您也可以安心了。”宁禄道。   “嗯。”周载帝叹了口气,“看来是朕的赐婚让曹家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仗着老四的关系,就胡乱攀扯诬陷。”   宁禄并不多言,他知道皇上心里已经有打算,他听着就是了。同时他也明白,曹厚伟这是正撞皇上气头上了,戴黎的折子昨天才到,说了边关粮霉的问题,为何如此,皇上心里有数,只是没有立刻发作罢了。   果然,周载帝把达安唤了进来:“传朕的旨,曹厚伟玩忽职守,品行有失,降为六品主事。”   这天变的突然,达安愣了一下,但多年的伺候在侧的经验让他没有失态,应了“是”,便赶紧去传旨了。   皇上因为粮草的事焦头烂额,又不敢表现得太慌张,以免影响江山社稷,只能暗暗想法子。相比之下,延州这个不毛之地反而更像是衣食充裕的世外桃源了。   这天一早,苍莫止陪着越清眠一起用早饭,正聊着学堂先生的事,良伯便笑眯眯地求见。   “何事?”苍莫止把吹凉的包子放到越清眠面前,问的漫不经心。在他心里,近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的。   “王爷,下个月就是皇上寿辰了,咱们王府应该尽快把礼物备好才是。”   如果不是良伯提醒,苍莫止都把这事忘了。他父皇免了他的年礼,但没说免生辰礼。何况乐月生辰前,他还请人捎了礼物去,总不好只记挂着妹妹,把父皇的生辰忽略了。   “送什么呢?”苍莫止一时没个主意,便看向越清眠。   越清眠根本没往心里去,只说:“你自己想呗。”   良伯从旁帮呛:“王爷心粗,恐怕想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还得越大夫帮着参谋一二。”   越清眠耸耸肩:“皇上总不能指望我送他一颗长生不老药吧?”   苍莫止失笑出声:“你这话虽是玩笑,但若真让父皇听到,恐怕要当真的。”   “那他是真敢想。”越清眠不喜欢周载帝,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良伯依旧是好脾气,笑道:“倒也不急,时间还是充裕的。”   苍莫止摆摆手:“你先列个能送的单子,若没有合适的,从中选一样便是了。”   良伯劝道:“这样倒也可以,只是您第一年到延州,若送的太敷衍,皇上恐怕会不高兴。”   越清眠冷笑:“我倒觉得送得太好,皇上才会不高兴。他若知道莫止在延州过的不错,估计晚上得睡不着觉。”   良伯忍着笑,实不敢接越清眠的话,但又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老奴就不打扰王爷与越大夫想礼物了,还请越大夫多费心才是。”   良伯离开后,越清眠看向苍莫止,不解道:“良伯总让我费心干什么?难道想让我送草药进宫?”   苍莫止握了一下他的手,笑道:“因为你现在算是府里的王妃了,这事自然得你操心啊。” 第65章   “王妃?咱们婚事都没办,就让我代劳王妃职责,我觉得我有点亏啊。”越清眠还是那副“老子不是谁都伺候”的样子。   其实因为是苍莫止,所以即便让他操劳些也无妨,但他就是习惯这样逗苍莫止两句。   苍莫止嘿嘿一笑,他知道越清眠并不在意是不是在他父皇那些过了名路,估计在越清眠眼里,皇上的赐婚还没有他师父点头来的重要:“成亲的话,你想怎么办?”   如越清眠之前所说,大不了他入赘给越清眠嘛,反正只要是越清眠,他怎么都行。   越清眠笑着瞥了他一眼:“现在想成亲也太早了,我可是很挑的,还得再接触一下,看看合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觉得我特别合适。”苍莫止抓着越清眠的手不放:“咱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彼此都了解对方的秉性。来延州也相处的很好,我先说好,你可别想反悔。”   “我反悔什么?”越清眠单手给他添了粥,“要是按咱们小时候的相处模式,说不定皇上还乐意让你娶我。到时候王府肯定天天鸡飞狗跳,说不定咱们两个能打的把屋顶都掀了。”   苍莫止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好笑又无奈,却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赶紧吃饭,一会儿凉了。”越清眠催他。   苍莫止重新拿起汤匙喝粥,片刻后又道:“清眠,我想按王妃的用度给你每个月划银子,如何?”   越清眠不是那种喜欢奢靡的人,而且来到延州,苍莫止也没缺他银子花,所以他倒是没考虑过这些事。不过想到他们的确相互喜欢,虽然没有什么封妃仪式,也不确定皇上那边是什么态度,不过既然他们两个很笃定这份感情,那按皇家的行事方式,他的确可以每个月拿一份月例。   不过现在延州还没到头手松快的程度,苍莫止的银钱也应该早有分配,他突然拿月例,不管银两多少,势必都是要重进新分配各项用度的。   越清眠漫不经心地说:“在百姓家里,都是女主人管所有的银子,家里哪里要用钱,也是商量着来。我觉得那样挺好的。王妃什么的,我一届平民,实在管不了那么大的家业。咱们就按之前的来吧,我没空管账,还是你自己管着,我若有需要就跟你说。”   他提出一般百姓家的管账方式,是不希望苍莫止想太多,也不想王府现在还没过上松快日子,就要开始重新划分账务,怪麻烦的。   “那也不好让你手头没有银子。”苍莫止皱起眉,他知道越清眠说的方法对现在的王府来说是最轻松的,毕竟按照惯例,王妃每个月的月例那是真不少。   越清眠笑说:“我没什么用银子的地方,延州就这么大,东西就那么些,除了平日吃的,像那些用的之类,不坏的话实在不至于再买新的。我看你也没什么用银子的地方,要不这样,你把你每个月的银子分我一半,怎么样?”   正常来说,作为一府之主,用银子是不必看月例的。但苍莫止要为以后计,所以每个月给自己定的月列并不多。好在延州没什么应酬,那些见风使舵的官员见他废了,与他也断了往来,自然收礼回礼这事也省了。   苍莫止哪能看不出越清眠的想法,一边觉得自己的幸运都用在让越清眠喜欢上他这件事上了,一边道:“给你多的,我留一点就好。”   越清眠笑说:“也行,你不够用了来问我要。反正我也没有花钱的地方,最多就是出门时买些零嘴罢了。”   “好。”苍莫止笑的八颗牙齿都露出来了,又给越清眠夹了个包子,这会儿包子已经没有刚端上来那么热了,不用他吹也能入口。   越清眠吃完这个包子,就觉得很饱了。粥还剩下一小半,便推开了碗,就养生来说,吃太饱可不是好选择:“话说回来,皇上的生辰礼,你准备送什么?”   苍莫止耸耸肩,开始扫尾:“没有什么想法,我往年基本都是送个玉雕之类。大皇兄和二哥也比较简单,一般都是字画或者名家书法,父皇也比较喜欢这些。老四倒是花哨些,什么哪地产的稀有物品,特地定制的走马灯,让人写本子排新戏等等,看着是真的挺用心。”   越清眠冷笑一声:“不愧是他,看起来送的东西都是杂七杂八,玩乐居多,但实际心思可没少花。”   “是啊。他之前还排过一场赞颂父皇功绩的戏,结果深得父皇的心意,戏班子在宫里住了大半年,每到节庆听戏时,必然要演上一出。把宫里自己养的戏班子都给比下去了。”说到这个,苍莫止都觉得好笑,若论功绩,他父亲比祖上那是差得远了,所以这种硬吹他听着也挺无语,却又不得不捧场。可如果说他父皇这个皇帝做的残暴无绩吧,又没达到那种程度。   “你之前在京中,能弄到些好玉料雕刻属实正常。但现在在延州,你要是弄得到好东西,还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寻思呢。要我说就送个简单的,别让人觉得你在延州日子好过,到时候恐怕某些人又要起心思了。”   越清眠确定京中应该有无数人看不得苍莫止过好日子。很多人就是这样,在大敌当前时,他们需要一个擅战的英雄,于是他们需要苍莫止。之后苍莫止的军功让人眼红,他也的确会打仗,鲜少有失手的时候。而在大部分外族被打服,战事锐减之后,京中官员又希望英雄陨落,这样才不会挤占他们的利益。现在苍莫止手废物了,又被赶来了延州,正合了这些人的心意了。所以如果他们发现苍莫止好起来,估计眼珠子都得气红了。   苍莫止是乐意听取越清眠的意见的,随手将越清眠剩下的粥到自己碗里,又问他:“那你觉得送什么合适?”   越清眠想了想,说:“过几日纪叔过来,不是就要教大家制笔了吗?要我说就弄几支百姓们做的笔送进宫里吧。这样一方面咱们省钱,另一方面,贫苦地方的百姓自主发家致富,愿意掌握一门手艺,这不也能从侧面表示国泰民安吗?若不安宁,百姓哪有空搞这些?皇上看到你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就不会觉得延州有变化,而百姓们掌握手艺,想过更好的生活,对于一国之君来说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不能嫌弃的,他挑不出理来。”   这个提议让苍莫止狠狠的心动了。   越清眠又补充道:“你和你二哥说一声,让他代你再准备一件小礼物,不用太值钱,贺生辰的意思到了就行。这样万一皇上真不满意,就让二皇子拿出这份礼物,说你在延州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又恐对君不敬,所以他为你备了一份。如此皇上就是有理也变没理了,肯定要帮你把此番礼物的事圆过去,便得大力赞扬延州百姓追求好生活的举动,对你送的笔明面上也得给足夸赞。如此,有皇上背书,咱们延州的笔还怕不好卖?”   苍莫止都惊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惊喜道:“你也太聪明了吧?”   越清眠轻笑,不多谦虚。并不是他聪明,而是他足够不在意,因为不在意,想的就会更客观全面,没有那么多好顾忌的。   苍莫止乐道:“就这么办!”   皇宫里,皇上将苍川之叫到书房,跟他说起了粮发霉的事。   苍川之心里很清楚皇上为什么叫他来,说白了就是他父皇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朝廷的确缺银子,又不可能以低价从百姓手里抢粮,那样估计各地要起义了。而又想要粮,又不想让后宫和官员们再捐钱,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责任暂时分出去,所以远在延州,但又挨着嵊山关的苍莫止就成了最优选。   “如今春耕刚开始,各地都缺粮,粮的价格也是一直在涨,朝廷想买更多的粮食的确不容易。”苍川之不能直说朝廷缺钱买不起,即便这是事实。而且朝廷每年买粮草是有固定的采买渠道的,这中间涉及的人员、利益盘根错节,即便知道打破这一层关系网,才可能会有生机,但这层利益线并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的确。下面人说是运输不当造成的,朕已经下旨处置了。但一直半会儿又没有解决之道。不知你可有想法?”周载帝问。   苍川之装作为难的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儿臣是有个想法,但未必能行,还得父皇定夺。”   “你说。”周载帝可算来了精神。   “莫止在延州,是最有义务帮衬嵊山关的。不如让他想办法集粮,而且他就在嵊山关旁边,买到了粮食运送过去也不至于花太长时间。朝廷有自己的采买方式,但当下并起不到作用。莫止常年征战,说不定知道通过非朝廷的方式怎么能在其他地方弄到粮。”苍川之边说边观察着周载帝的表情,听他提到苍莫止,周载帝明显是很满意的。   “不过……”苍川之的话一转折。   “不过什么?”周载帝忙问。   “儿臣也不知道莫止是否能弄到粮,只是觉得他有义务为您分忧。而且他就算能弄到,也肯定不及朝廷的多,毕竟他手上也没什么钱,渠道也肯定不及朝廷广。所以即便他没办好,父皇也勿要怪罪才是。”苍川之把苍莫止的能力说的很保守,就是不希望皇上觉得这是轻而易举能做成的事。   另外,他是知道苍莫止有粮的,否则不可能平白无故给自己的亲弟弟揽这么个要命的活。加上近来收到的信是苍莫止的笔记,他心里就有数了,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所以希望通过此事,能让苍莫止多在民间积攒些声望,难免被父皇轻易拿捏。   “这是自然,莫止是为朝廷分忧,成与不成,朕都不会怪罪他。”周载帝微笑道。   苍川之明白,这所谓的“不怪罪”他听听就罢了,不能当真。如果不是他提前知道苍莫止那边的情况,估计这事若是办不成,他们父皇就会说是他给出的主意,没想到难住了苍莫止。苍莫止但凡心眼小一点,或者被伤所累,性情有变,那最后就是他们兄弟反目的结果。   所以他从不信他的父皇,比起他父皇,他更信自己的亲弟弟,那才是跟他一条心的人。 第66章   宫中人是怎么谋划的,身在延州的苍莫止和越清眠并不清楚。对于他们来说,让他们高兴的是纪叔终于被送来延州了。   为了让纪叔住得舒心,越清眠特地收拾了后院的静竹阁给他住。这是后院最角落的地方,更近后花园,也更适合调理身体的老年人。   高郯作为主将,不能擅自离开军营,所以派了手下人将纪叔送了过来。同时也带了述症的信。   吃了几个月的药,高郯能明显感觉到呼吸顺畅,人也更有劲儿了。所以信上除了述症,还把越清眠的医术夸了一顿,看的苍莫止直牙酸。   “平时对着我们,他都说不出这么多漂亮话来。”苍莫止语气全是嫌弃,“估计为了让你以后也能给他治病,他已经把脑子里能想出来的夸人的词全用出来了。”   越清眠哈哈大笑:“没办法,越大夫值得他这样做。”   对于自己的医术,越清眠是极少谦虚的。   苍莫止哼了一声,一把将越清眠扯进怀里。   苍莫止特别喜欢抱着他,从被阿凤看到苍莫止一早从他房间出去后,苍莫止更是不管那么多了,几乎每晚都要跑芳苓院来睡。倒也不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是喜欢抱着他,跟他说话,陪他入睡。   越清眠在捣鼓草药,手上还沾着灰尘,便没回抱他,只是笑说:“大白天的,你收敛点。”   苍莫止又哼了一声:“不喜欢别的男人夸你。”   “你这人……”越清眠失笑,但还是很顺从地让他抱着,“他又不是夸我好看,只是夸我医术好。而且我医术好难道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但还是不喜欢。”说罢,苍莫止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不是很重,但很暖。   越清眠继续笑着:“你是不是太无聊了BY育訁尔?要是没事干,去后花园给我拔草去。”   “也行。”苍莫止表现的那是相当听话了,却也没忘讨便宜,“那你亲我一下,拔草可是体力活儿,我得要点报酬。”   “幼稚鬼……”越清眠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亲了他一下。   苍莫止笑得特别开心,得到亲吻,他哪能就这么走?于是不由分说地再次吻了上去,撬开越清眠的唇齿,品尝着越清眠口中松子糖的味道。   越清眠也顾不上手脏了,下意识地抓住苍莫止的衣服。苍莫止每次吻他,他都觉得自己像块沉浮不定的浮木,需要抓住点什么,才不至于淹没在幽深的欢愉与无措中。别看他平时嚣张跋扈,根本不怕与苍莫止叫板,但在亲吻这件事上,他就像是个门外汉,好像怎么都抓不到主导权。   “哎呀!”   阿凤的声音让两个人一惊,越清眠赶紧推开苍莫止——真是太大意了,怎么就没关门呢?!   阿凤倒是没有脸红害臊的样子,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两个人,好像是需要反应一阵,又好像是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见越清眠耳朵都红了,苍莫止没好意思直接赶阿凤,让他小孩子别老往大人房间跑,以免越清眠恼羞成怒,被赶出去的就是他了。   结果两个大人没想到怎么说,阿凤倒是先开了口,黑乎乎的手指指着苍莫止道:“耍流氓!”   “噗——”苍莫止一下就笑出了声,走过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说:“你还知道什么叫耍流氓?”   “我当然知道!”阿凤捂着被弹到的地方,语气很肯定。   苍莫止笑道:“我亲我的王妃,这叫名正言顺!我要是亲别人,那才叫耍流氓。”   阿凤眨巴着眼睛,似乎没听明白。   苍莫止也不拿他当小孩了,认真道:“如果有人没跟你确定爱人的关系,或者对方喜欢你,你不喜欢对方,那对方亲你,就是耍流氓,你要揍他,知道吗?”   这个信息量对阿凤来说有点大。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了“哦”。   “所以我和清眠这叫正常爱人之间的互动。你随随便便闯进他的房间,是你的错。”苍莫止来了一招推卸责任,反正他知道阿凤就算犯错了,越清眠也不忍说他,跟自己那是两个待遇。   “可是你们没有关门!”阿凤抓到了重点。   苍莫止没想到这小东西反应变这么快,原本还想把责任推给阿凤,这事就算结了。   他那点心思越清眠哪能猜不出来,直接就把他推了出去:“去拔你的草。”   行吧,反正他也不亏,临走前还不忘记逗越清眠:“松子糖的味道不错,回头再给你买一些。”   然后迎接他的就是越清眠的草药包攻击,苍莫止轻而易举地接住了药包,随手揣进怀里,然后就笑眯眯地走了。那灵活的动作足以说明他手恢复的情况。   越清眠翻了个大白眼——有些人真的是手好了,人就越发不老实了!   送走了苍莫止,越清眠让阿凤进来帮他装药包。现在天渐渐暖起来了,各种虫子也会变得多起来,这些药包挂到王府各处,可以有效防虫,人挂在身上,也能防止蛇虫靠近。   “明天给你们请的先生就要到王府教课了。你先跟着学,若是觉得难或者听不明白,就来与我说。”越清眠考虑到阿凤不一定跟得上,虽然找先生时已经说明了情况,但先生嘛,总是难免严厉的。所以还是得先和阿凤说一下。   “嗯,我不怕!”阿凤表情相当坚韧,“十六哥哥说如果先生要打手板,他替我挨打。”   越清眠笑了:“那行也。”   不是他不心疼十六,而是他去见那先生时已经提前说好了,不能打两个学生,否则他绝不留人。只是这话没必要跟阿凤说,正好也让阿凤能认真学习,别因为不打手板就散漫。   当天下午,除草完毕的苍莫止带着纪叔去了制笔坊,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送纪叔过来的人也带着越清眠新配好的药和药方往回赶了。   次日可是王府的大日子——十六和阿凤正式上课了。   良伯为了让他们有个好的状态,一早就亲自下厨做饭。让他们吃饱好有精神上课。   没事的影卫们也凑到前院改成学堂的屋子房顶,偷看两个人上课。想的都是万一这先生太凶,得及时告诉王爷和越大夫。   苍莫止见状,很想骂他们护犊子,但他自己都转到学堂门前了,还怎么好意思说别人?于是就装没看见,想着这些影卫别把屋顶给他踩塌了就行。   而随着府中课堂的开课,制笔坊也在几日后正式开始教学了。原本还可以再拖上些时日,但想到要赶在皇上生辰前把笔制好,所以比预期提前不少。   被选中的云家村的人一个都没迟到,早早就坐上牛车来到城中。纪叔是个好说话的,两个小的上课,良伯也没事干了,便陪着纪叔一起,也有个伴。   子郁对此也挺有兴趣,向苍莫止问了他能不能跟着学。苍莫止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按越清眠的话说,让子郁多出去走走,是没有坏处的,于是子郁作为王府代表,也去学了。至于这个代表的名头嘛,就是为了让子郁名正言顺些罢了。   王府上下各自忙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光看大家忙碌又充实的状态,完全想象不出延州能有多艰苦。   几日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苍莫止也不必每日去巡查了,两个小的学的挺不错,阿凤虽然慢一点,但很是用心。制笔坊井然有序,没想到子郁还挺有这方面天分的,加上他性格很好,没有人觉得他学的快学的好有什么不好,他也乐意帮那个学的慢的,坊内很和睦。而来正村的地,云家村的兔子都长的很不错,王府后花园的草药也都成活了。新招的延州守卫们都训练的差不多了,个个尽职尽责,百姓们都觉得这样常有巡视的,延州城内安全多了。   若非说有什么头疼的事,那还真有一件,就是栾村的村长找上知州东方德,旁敲侧击地问王爷是不是把他们栾村忘了,怎么别的村都能帮王爷做事,就他们没被安排呢?   东方德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去请了苍莫止来。   苍莫止如实说不是忘了,而是暂时没想到合适的事,要再给他些时间,一定不会没有栾村的份。   村长这才松了口气,说等王爷的好消息,才笑呵呵地回去。   苍莫止回府就向越清眠吐槽:“见过犯懒不爱干活的,没见过上赶着找活儿干的。”   越清眠逐一视察着后花园的草药,头也不抬地说:“百姓们都想过好日子,哪有愿意闲着的?现在其他两个村都有活计了,就算没看到成果,也是有希望总比干等着强。”   “倒也是。”苍莫止亦步亦趋地跟在越清眠身后,“不过我还没想到合适的活计。”   “没事,慢慢来,总会有的。”越清眠倒是不着急。   “晚上我们出去吃可好?就我们两个人。”苍莫止想跟越清眠单独相处,谁都不让跟着那种。   越清眠转头看他一眼,笑着点点头。就算延州没什么好吃的,也不耽误他们想单独出去走走。   苍莫止把高兴写在了脸上:“那我们去清香楼吃,听说那里的面食做的好。”   “行,听你的。”越清眠在面食这一块挑剔还是比较少的。   只不过两个人刚计划完,越清眠连后花完还没巡视完呢,影七就跑了进来:“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带了皇上口谕。”   苍莫止和越清眠同时眉头一皱,总觉得皇上但凡来,就没有好事。   “你去吧。”越清眠拍了拍苍莫止的胳膊,提醒他注意装废。   苍莫止立刻心领神会,两只胳膊垂着不动地赶往正门。   得知皇上的口谕是让他帮着集粮草送到嵊山关,来传旨的侍卫还说是二皇子殿下提议的。   苍莫止聪明着呢,一下子就猜到是他们的父皇特地让侍卫说这一嘴,如果他觉得为难,势必会与他二哥产生嫌隙,这大概就是他父皇想看到的。   既然他父皇想看,他演一演倒也无妨,于是苍莫止露出一副诧异又难为的表情:“虽然为父皇分忧是本王应该做的,但让本王弄些草药还好说,弄粮是真的难啊。”   侍卫有礼而严肃地说:“皇上也是为难,宫中又无人能分忧,所以才找到殿下。”   “本王自然知道父皇的不易。”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了一下,才又道:“本王要想想办法,晚些时候会修书一封,你带回去呈给父皇。”   “是。”侍卫毫无怠慢地应道。   苍莫止让影七带人下去休息,他一转身便露出一副不屑地表情,想挑拨他和二哥的关系,未免也太不用心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 他把这事办成了,能不能向父皇讨赏,把越清眠指婚给他做王妃啊?!   语..阎 第67章   苍莫止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越清眠听,得到了越清眠无情地嘲笑。   “你在想什么好事呢?”   苍莫止摸着胡子刮的特别干净的下巴:“我觉得挺合理的。”   越清眠嘴角一抽:“不是我对皇上有偏见,而是皇上待你有偏见。这样一个人你指望他能顺着你的意?别你粮给多了,他再给你扣个预谋囤粮的罪名就不错了。”   “哪有这个罪名?”苍莫止在心里叹气,知道越清眠说的没错。   “他是皇上,现在没有他可以现编。”越清眠反正是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一个能把苍莫止赶到延州的皇帝,若不是为着苍莫止和延州能安宁,他连给对方治头疼都不想。   苍莫止抓住越清眠的手,越清眠被他打扰,停下了视察草药的事。不过他并不在意被打断,只是握了握苍莫止的手指,提醒他:“给皇上去信时说的保守些,免得麻烦。”   现在就是哪怕有十分力,也只能说五分。不是越清眠过于谨慎,而是明显皇上并没有因为苍莫止被赶到延州而放松对他的防范,否则也不会有去关边查账的事了。   “明白。”   “另外,让人把来传旨的看牢些,别让他乱走。”王府里的情况,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苍莫止点头,又问:“那晚上我们还出去吃吗?”   越清眠一笑,说:“去啊。我们从后门偷偷溜走。”   苍莫止愉快地点头:“那我先让影七帮着写呈给父皇的信,晚一点来找你。”   信他肯定不能自己写,不然不就露馅了吗?   晚些时候,两个人一同溜出了王府。   太阳落山后,延州城里依旧算不上热闹,但比刚来时的冷清已经好多了。   两个人没乘马车,也没骑马,只步行往清香楼走去。   “现在延州城的晚上总算觉得有点人气了。”越清眠感慨。   “有巡逻的守卫在,即便是晚上,百姓们也敢出门了。”苍莫止说。   说起来,延州的治安不算差。不是因为大家本性良善,而是家家户户都穷,去偷去抢也弄不到值钱的东西,自然是不值得冒险的。   而现在,守卫变多了,百姓们觉得安全了,小偷和强盗就算动了心思,也找不到可乘之机。而且苍莫止来了之后,更是将延州的律法做了严厉的调整,大有几分军营律法的意思。如果因为小偷小摸被抓了处以死刑,那就更不值了。   “是啊。希望今年入夏了,这趟主街能更热闹一点。”越清眠想象着那时的场景,应该才真的算是安居乐业吧。   “会的。”苍莫止很肯定,“听知州说,近来已经有不少人在打听沿街的商铺了。希望有机会做点小买卖。现在这条街上有制笔坊,城中学堂离这儿又不远,他们应该是都看到了以后的希望。我和知州说属于个人的铺子咱们不管,但属于官府的,可以一铺划分成两部分,如此租金会低一半,百姓们更容易负担得起。”   村中的百姓肯定还是不行,他指的是住在城里,稍微有些家底的。   “也好。过一阵子赵大应该会再带商队过来。届时无论是开芝草药铺,还是我自己开个医馆,都会在这条街上。希望能让百姓们更积极地经营些小生意,真正把这条街盘活过来。”越清眠笑说。这个场景他并不需要靠想象,因为上一世,这条街在后来已经相当热闹繁华了。虽和京中没法比,但与其他城州比,那也是绝对不输的。   “嘿,客官您来了?快快里面请!”门口的小二和大部分饭馆酒楼前的一样,都是一副自来熟的语气,对着里面喊,“客官两位,来招待喽!”   很快,里面的小二就迎了出来。他们并不认识苍莫止和越清眠,自然也不会诚惶诚恐:“两位客官坐楼下还是上楼上雅间?”   苍莫止走在后面,道:“要雅间,找个安静的。”   “好嘞,两位楼上请!”   店里的客人不多,上头的雅间几乎都是空的,找个安静的地方很容易。   落座后,苍莫止问:“你们店都有什么招牌菜?”   小二非常熟练地给报了一通。   苍莫止挑着越清眠可能喜欢的,都点了一遍。   越清眠只托着下巴等着吃,并不时看一眼苍莫止。   他平时是个喜欢自己拿注意的,但像现在这样,苍莫止给他拿注意,他只管等着的样子,他也是不讨厌的。   “肉尽量挑全瘦的。”苍莫止提醒小二。   现在大家肚子里都少油水,都喜欢吃带肥的,第一次见要吃瘦的,这对小二来说简直是再好办不过了,立刻应着就去了。   面是先上来的,里面加了炸成小块的肉,配着汤面一点都不觉得油腻。越清眠明显是喜欢的,吃的很专心。   不多会儿,其他菜也送了上来。比起汤面,苍莫止更喜欢软饼夹卤肉。   “这个味道不错,要不要尝一个?”苍莫止吃着好,就想给越清眠夹一个。   越清眠喝了口面汤,说:“我先尝尝你的。”   苍莫止立刻把自己咬过的递过去,还特地转到没咬的那一边。   越清眠是不嫌弃他的,却也没有多说,尝了一口后,点头说:“是不错,给我夹一个。这东西估计阿凤和十六都能喜欢。”   卤肉是带着丝甜味的,又有几分烟熏的味道,配上本身没有味道的软饼,刚刚好。   “下次再带他们来。”苍莫止想了想,又说,“你若是吃着好,改天让这里的大厨到府上做一顿,这样大家都能吃上。”   越清眠笑说:“算了,要吃就出来吃吧。让府上厨房的厨子和婆子知道你请外面的人回府做饭,估计要难过了。”   “你想的真细。”苍莫止并不觉得有什么,之前在京中,赶上不需要进宫的小节日,各府请上一个外面的厨子到府上做一桌菜,是常有的。   “延州不比京中。他们跟着你过来,所有身家寄托全在王府上了。你若真找了别人回府做饭,他们大概会觉得自己在王府就没价值了。”越清眠只是就事论事,作为大夫,他知道人的心思其实是很敏感的,而很多病也都是从这份敏感上来的。   苍莫止考虑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也对。”   又不是在外吃不上,实在没必要让一路跟着他过来的人伤心。   两个吃着饭,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小时候的事。   苍莫止不禁感慨:“也不知道医谷何时能再开。”   越清眠表情也严肃了些:“医谷内烧了大半,就算重新建好,也得花不短的时间。那些经典医书应该也剩不下多少了,需要重新回忆记录。正常来说,这会儿药苗应该已经能长挺高了,也不知道现在那些地还适不适合种东西。”   他何尝不想念医谷?只是再想也没有办法,他和所有人一样,只能等。   “你说你师父若再见到你,第一件事会让你做什么?”苍莫止笑问。他不想把话题说的太沉重,以免越清眠忧思难眠。   而且越清眠的师父一直是个乐观豁达的人,他相信这样的人哪怕在经历医谷骤变后,也不会改变性格。也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带领医谷的人把医谷重新建好,   越清眠想了想,把一块浸了汤汁的炸肉送进嘴里后,笑说:“打坐。”   “哦?”这个是苍莫止没想到的。   越清眠继续笑着:“师父肯定会说我心不静,心不静则医不准,必然是要让我静心的。”   “我觉得你心挺静的啊。”苍莫止说。   “我也觉得我挺静的,但有种不静是师父觉得我不静。”越清眠顺着他的话说。不是不想反驳,只是觉得解释多了只会让苍莫止更担心。经历了上一世,他的心怎么可能静?而且他从小就不是心静的性格,不然也不可能天天跟苍莫止打架了。   “你现在这样挺好。”苍莫止对现在的越清眠没有半点不满,觉得他就是最完美的。   越清眠笑起来,把茶杯推过去,让苍莫止给他添茶:“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说实话,我觉得你爹对你是真不怎么样,可好像对你其他兄弟也没好到哪儿去。”   因为是在外面,以免隔墙有耳,所以越清眠没说皇上两个字。   苍莫止笑容收了些:“的确。可能因为我在某个方面比较出挑,他不喜欢我我能理解。但我也没觉得他对我大哥、二哥或者老四有什么特别的。”   “按理来说,你大哥是正妻所出,你爹对他应该更重视些吧?你二哥我不清楚,不过老四嘛,他应该是很会捧你爹的,所以感觉你爹对他还不错。”越清眠与他说着这些家长里短,感觉更像是普通百姓家的恋人,说些家里的事,让对方有个了解。   “的确。若说我爹喜欢老四吧,但老四手里又没有实权。哪怕成亲了,也没给升个待遇。”他的意思是苍闻启虽然成亲了,但并没有封王,这还是比较少见的,“至于大哥,我感觉他和二哥待遇差不太多,区别就是大哥还有嫡母照应,二哥没有。”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爹其实并不喜欢你嫡母,所以对你大哥就很一般。”越清眠想着如果是自己真心爱的人生的孩子,那一定是会千万般宠爱的。而且苍锦商是嫡子,就算多被宠爱些,也没有人会妄议,只能说嫡庶有别。   苍莫止想了想:“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没发现我爹有更宠爱哪个姨娘,好像都差不多。”   在他的想法里,一般三妻四妾的男人,就算正妻不是自己的真爱,妾中也必然有更喜欢的。可他在他父皇那里并没感觉到。   “难道你爹是无欲无求的那种?”这话越清眠当然是在开玩笑的,也更像是在吐槽。   “他院里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苍莫止跟着吐槽,随即又道,“大概是我爹看清了深宅中的虚情假意,所以对待感情都会给自己留个余地吧。而且我的祖母是被人害死的,估计我爹对这些虚情假意的阴影更重。”   越清眠啧了一声:“你家可真复杂。”   苍莫止一笑:“现在那里已经不算我家了。这里,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   原本在讨论比较严肃的事,结果苍莫止突然来了一击甜言蜜语,让越清眠骤然失笑,奖励似的夹了菜喂进苍莫止嘴里,道:“记着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第68章   两个人吃完饭,便散着步回去了,还打包了剩下的东西,不好浪费,正好回去给十六和阿凤当夜宵,再让厨房给煮个素面配着,刚刚好。   十六和阿凤正在写先生布置的字,那严肃的神色大有一种要挑灯夜读的架势。   “这么用功?”越清眠走进去。   “越大夫,你回来啦!”十六开开心心地道。   “嗯。”越清眠简单看了一下两个人写好的,刚开课没多久,两个人学的东西还不是很难,加上越清眠说了要慢慢来,所以进度上并没有追求。   阿凤抓着笔看着他:“和王爷单独吃饭有意思吗?”   “哈哈,还不错。”越清眠坐到他旁边,“你要不要试试?”   想到苍莫止单独带着阿凤吃饭的场景,说实话,违和感十足。   阿凤果断摇头:“抢不过,吃不饱。”   越清眠笑的更大声了。阿凤吃饭慢,若跟苍莫止一桌,估计他一半还没吃完,这一桌子菜都快被苍莫止吃光了。   “打包了些回来,晚上你们尝尝。若是觉得味道不错,下次我们一起去。”越清眠说。   “好呀好呀。”十六是个乐意出门的。   阿凤则跟他相反,并没吱声,显然觉得在府里吃比出门好。   子郁去后花完溜达完回来,拿了他今天制成的笔给越清眠看。   从有了事做,子郁越发精神了,笑和笑容都变多了。   “不错啊,看着很是那么回事了。”越清眠观察着他做的笔,笔杆上没刻字,少了几分名家笔的味道,不过对于学徒来说倒是没所谓了。笔毛理的很顺,形成一个漂亮的尖,即便不知道写出来成锋效果如何,但光看是挑不出毛病的。   “我也觉得这支做的还算满意,这才拿了回来。”子郁笑的挺腼腆。   “我听说大部分人都还在练拣毫,你就已经能制出成品了,可见在这方面是有天分的。”越清眠想着这支笔子郁应该是想给大皇子的,否则不会挑这样好的笔杆,所以他看过后就放回了盒子里。   “是纪叔教的详细。云家村的人之前做的都是粗活,对于这种细致的东西,还需要些时间掌握。我进了宫就是干伺候人的细致活,在这方面肯定会比他们上手快一些。”子郁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这是个熟练工,等练到一定时候了,就算无法达到大师的水准,制出的毛笔也是够用的。   越清眠笑着点点头:“笔收好,这可是你的第一支成品,很有意义。”   “嗯。”子郁收好盒子,“待我再熟练些,就为你们制几支来用。”   “好啊,你制几支轻些的笔,像阿凤这种手劲儿小的,用着能舒适些。而我也比较喜欢用轻笔。”   “好。”子郁充满自信地应了。   越清眠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若有空就再做几支,好坏不论,莫止要拿给别人展示一下,说不定能促成不错的生意。”   他想的是让其他学徒短时间内做出像样的笔并不容易。别耽误了给皇上送生辰礼的时间。让子郁做几支差不多的备着,万一到了时间还没有合适的,就把这几支拿去。   子郁没多想,就觉得若能促成制笔坊的生意,那是再好不过了,便答应了。   入夜后,越清眠洗漱完,靠在床头看书。没多会儿,苍莫止就来了。轻车熟路地退了外衣,上了越清眠的床。   越清眠放下书,跟他说了向子郁要笔的事。   “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样就不用费心再挑选了。现在事忙,能少顾一个是一个。”苍莫止给越清眠拢了拢腿上的被子,“明天我还得安排人假装出城弄粮,先把京中的人骗过去再说。”   “也好。京里来的人还老实吗?”这是越清眠关心的,他可不希望多个眼线。   “挺老实,明天下午就回去了。让人盯着呢,你放心。”苍莫止拿过他放到一边的书搁到床头小凳上,然后把他扯进自己怀里抱着。每次抱着越清眠,都让他觉得很幸福。   现在王府的侍卫和影卫重新安排后,的确比之前严密多了。有了毒医的前车之鉴,现在王府开关门都至少要两个人一起,这样一个人去通禀,还有一个人可以守在门口。   “明天让纪叔和子郁先别去笔坊了,让教书先生也别来了。后院的人别露面,京中的人就更不容易发现什么。”越清眠还是那样谨慎。   “好,我会安排。”他的谨慎对苍莫止来说一点都不过,延州的事京里人知道越少越好。如果京里的人是明天一早走,那就可以按平时的来,但下午走的话,的确有诸多不便。   越清眠靠在苍莫止怀里,捏了捏他的右手,说:“差不多可以开始习武了。”   苍莫止笑起来,手指缠上越清眠的头发,说:“后天早上就练。”   次日,王府后院一片宁静,就像没人住一样。苍莫止安排了人假装出城去打听哪里好买粮,还特地跑了一趟衙门,一副要与知州讨论的架势。知州根本不知道王府有粮,听到买粮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很认真谨慎的,这就让苍莫止的戏做的很全了。   一切都在苍莫止的预料和安排中,京中的人也于下午带着苍莫止的信赶回了京城。   之后王府又恢复如常,越清眠现在除了会到来正村去,为村民复诊和看药田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王府里侍弄他种在后花园的草药。   一晃数日而过。   这天,苍莫止收到了二哥的来信。   苍川之信上首先表示很高兴能看到熟悉的字,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心里很开怀,也能放心了。另外又提到了向皇上提议让苍莫止弄粮的事,他的意图是希望皇上别觉得苍莫止人在延州,就不重要了。而皇上特地只叫他一个人去说这件事,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若不接这话,恐怕皇上会容易找延州的茬儿。也好在他知道延州不愁,否则他也要头疼一阵。   除此之外,苍川之还提到了一件事。说在他建议让苍莫止弄粮之后,皇上不知道是忧心散了,积累的郁闷化成了病气,还是冬春交替没适应,总之是又病了。吃了几天药都没见好转。就在这时,苍闻启带了个神秘人进宫,说是能为皇上治病,是个神医。   那神医也不知道是对付这种病症有建树,还是真的医术高超,捣鼓了一副药给皇上喝了,皇上便立刻好转了,第二天都能上朝了。   原本苍闻启因为粮草的事迟迟没解决,一直不太受待见。加上之前找苍莫止的麻烦,结果发现是误会一场。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已经好几日没见苍闻启了,就连苍闻启进宫请安,皇上都找理由打发了。   而这次这位神医一出手,皇上立刻对苍闻启的态度有了转变。苍川之不知道那神医是什么来头,只在宫中遇到过一次他来给皇上把平安脉。神医穿着长长的斗篷,身体和脸都挡住了,如果不是身形挺高,恐怕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重要的是那人身上有股子香味,很特别,又很难以形容的香,让他印象深刻。   他与大皇子讨论过,大皇子也旁敲侧击地问过皇后和丞相,但那两个人也没有头绪。   苍莫止看完信,脸色就不好看了。赶紧让人把越清眠请了过来。   越清眠看过信后,几乎是没有怀疑地说:“看来那个毒医应该是投靠苍闻启了。不过这两个人怎么搭上的?”   越清眠想着毒医被他刺伤后,苍莫止虽有在城中大面积巡查找人,但并没发现蛛丝马迹。也就是说毒医应该是受伤后就直接跑了,那个时候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阿凤和被迷烟迷晕的人身上,并没第一时间追查。   而毒医敢再入延州,应该是打听到了京中各皇子的地位处境。结果在延州没占到便宜,他又不想放弃的话,势必得找一个能投靠的人,且这个人得有野心,还得不怕苍莫止,那苍闻启几乎就是不二之选。   而对苍闻启来说,也要改变自己不受皇上待见的局面。之前他待在四皇子府上,为皇上看过诊,苍闻启从中得了不少皇上的偏爱,自然是最知道身边有一个神医的好处的。所以即便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搭上的,但有这么一个机会放在苍闻启面前,就他现在的处境而言,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我没一剑把那毒医捅个对穿,到底是我无能了。”越清眠眼神阴沉,留了这么个祸害,到底是个后患。   苍莫止也明白其中的危险:“如今我们不在京中,只能兵来将挡了。我会给二哥去信,让他把毒医的所有行踪和所为都告知我们。”   “好。”越清眠沉思了片刻,又道:“让人去寻一处地方,必要的时候,我要把阿凤藏起来。”   “放心。王府后山没人能进,我会让人在那里找找看,有没有安全的山洞之类。”苍莫止也不放心阿凤被送的太远。   越清眠呼了口气:“晚一些我也想修书一封,你帮我一起带给二皇子。毒医在京中太危险了,我要调配些草药,你让人一并送过去,以防万一。”   “还是你心细。大皇兄那边你也备一份吧,毕竟咱们现在是一边的。”以后怎么样先不说,解决了眼下的隐患最要紧。   “没问题。对了,十六和阿凤的课你找个理由跟先生说一声,先停了。我怕之后有人趁先生进出王府浑水摸鱼。”这个时候,再多的谨慎都是应该的。   两个人分头行动,毒医进京的事,越清眠没告诉阿凤。但苍莫止却告诉了自己的影卫们,也是要让他们无论在王府还是去京中送信办事,都要警惕万分。   阿凤不知道为什么停课了,不过他并不在意,不上课他就像之前一样,白天跟着越清眠习字,下午帮越清眠弄药或者去后花园拔草。   就在这样不容松懈的气氛中,赵大带着薛老板和运草药的商队再次抵达了延州,总算让越清眠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第69章   “哈哈哈哈,越大夫,好久不见。”见到越清眠,薛老板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   “薛老板,一别多日,都还安好?”越清眠也挺热情,既然薛老板亲自来了,那药铺的事基本就等于成一半了。   “都好都好。吃了您的药膳方子,我母亲身体好多了,这一整个冬天都没咳嗽半声,真是让我这做儿子的安心不少,也感念越大夫不吝赠方。”大家都知道,对了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冬天是最难熬的。往年冬天,有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而今年这一冬,他母亲特别健康,能吃能睡,话也多了不少。   “父母的身体必然是子女最挂心的,你母亲能养的这样好,你与你夫人必然也是用了心的。”药膳见效不不比汤药,需要按时吃,而且要坚持。很多时候不是患者不爱吃了,而是做起来多少有些麻烦,在见效不明的情况下,家中一怠慢,整体效果就差了不止一层了。   这点薛老板是不谦虚的,每每想起,也颇为感念自己媳妇的细心,若不是媳妇天天盯着,他忙起来的确是顾不全的。   “越大夫医术高明,有越大夫坐诊的话,相信就算芝草药铺开在延州,那也一定冷清不了。”薛老板对越清眠有信心,所以在拿到越清眠的信,听赵大说了延州的情况后,就已经决定要来这边开店了。   而且据赵大所说,延州的确需要好一些的药铺,最好是那种价格合理的情况下,药品更全的,这对延州百姓来说是好事。   薛老板不是个贪财的人,即便延州对他来说实在偏远,可他信得过越清眠。别的不说,越清眠治病救人若没有充足的药,也是枉然。而他愿意成为越清眠治病积德的其中一环。   越清眠没说漂亮话,也没有夸大延州的好处与坏处,只道:“时间正好,我带你们去延州城转转,顺便看一下预留出的药铺位置,如何?”   “那太好了,有劳越大夫。”薛老板来这一路都在想药铺能开到什么位置上。如今越清眠既然已经有了安排,他没有不去的道理。   阿凤留下帮着整理、记录和收纳新送来的草药。越清眠也没带十六,他不在府里,十六跟着阿凤他更放心些。   苍莫止同样不在府上,去衙门安排运粮到嵊山关的事了,所以只有越清眠一人陪同。   薛老板并不觉得自己被忽视了,相反的,只有越清眠跟他一起,才能说明延州城够安全。否则出门必定得多跟几个人才能安心。   延州城比薛老板预想中的热闹,尤其现在正是上午,在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前,在上午太阳最好的时候出门体感是最适宜的。   延州城的百姓们自在地走在路上,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巡城的守卫。百姓们见到守卫也不会刻意躲开,就那样自然地擦肩而过,互不打扰。   “延州的守卫一直这么多吗?”薛老板好奇地问。   越清眠并不隐瞒:“是这几个月招了新的守卫,这才够了人数,可以每日巡逻。”   “那边的宅子是新建的吧?看着很新啊。”薛老板指着远处。   越清眠笑说:“对。是新建的制笔坊,现在正在教学徒。”   薛老板惊奇:“这是个好营生啊。那制笔坊也是被邀请来的吗?”   “不是,是王爷自己建的。不过现在对外还没宣传。刚开始学,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越清眠先简单谦虚一下。   薛老板叹道:“王爷果然心系百姓。”这样的地方,他如果开药铺,再能有王府的扶持,会更容易。   “这里既然是他的封地,他必然是得上心。”越清眠指了指前面的巷子,“药铺的选址就在那个巷子里,一转进去就是。”   虽然不是主街,但药铺的位置很好找,转进巷子第一家就是,门面也很大。薛老板很是满意。他开药铺,又不是开饭馆,没必要非在主街上,而且巷子安静,要有坐诊大夫,不就得安静点才好看病嘛。   越清眠拿出钥匙打开门,因为没打扫,里面的药柜和桌椅上都积了一层灰。药柜是苍莫止之前就让人打好的,原本说是要把东厢房改成越清眠抓药的地方,被越清眠拒绝了,但又说药柜可以提前打出来放着,于是就有了现成的。   “薛老板随便看,这地方挺宽敞,有个后院,还有二楼。以后遇上严重的病人,也好有个地方小住几日。”越清眠没关门,让新鲜空气流动起来。   薛老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挑不出一点不合适的,笑道:“越大夫有心了,这里非常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越清眠没多解释是苍莫止定的地方,药铺的事他与薛老板交涉安排就行,就不劳烦苍莫止了,最近为了掩盖延州本就有粮的事,苍莫止没少费精力。   “若是薛老板觉得满意,那这事咱们就定了。明儿我就让人定招牌去。”越清眠不愿意拖,现在这个时节,正适合准备这些事。   薛老板很痛快:“没问题。越大夫看看咱们怎么签契?”   越清眠:“这铺子是属于衙门的,王爷已经打好招呼了,你若看好了,直接与衙门签就好。回头我们再签个合作的契约,我出诊不收诊金,药价你要给的比其他地方便宜些,毕竟延州现在还是穷,得让百姓们吃得起药才不枉我请薛老板来这里开店的初衷。”   “没问题!”薛老板知道自己这是占了大便宜,越清眠不要诊金,也不算他药铺的人,自然不需要他给月钱,还能为药铺揽生意,简直是省下了一大部分成本。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没有越清眠,这药铺开是能开的,但肯定不会成为延州百姓的首选,“越大夫,我也有一个请求。”   “你说。”合作嘛,大家就是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尽力达成一致。   “越大夫也知道,从怀城到延州,路途遥远,对经常跑商或者武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的确不容易。这边我一时也很难找到适合掌管药铺的人。赵大虽然是个好人选,但我见他更喜欢跑商送货,这样赚的也多些,就还是想随他的意。所以这边的药铺不知道可否托越大夫代为管理?”   这对越清眠来说简直不算事:“你若信的过,自然是没问题的。况且我要来坐诊,这样的确更方便管理些。记账可以找王府的人帮忙,定是错不了的。但你至少每年得过来一趟对账,账没问题,咱们的合作再能更长久。”   薛老板松了口气,忙道:“没问题!每年跑一次我还是行的。以后往这边送药的活我就直接交给赵大了,他现在已经熟路,应该不成问题。”   “好。那今日把铺子的事办完,明日我们讨论一下药价,若有需要改动的,待赵大来送药时,我会让他给你捎信。”越清眠想着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阿凤带在身边,练习抓药、制药更为方便。   两个人达成一致,事情办的就很快。   薛老板一行并没像赵大上次一样住在王府,而是住了主街上的客栈。还是那句话,现在府上有阿凤,有子郁,尽量不要让人进王府,哪怕薛老板不是坏人,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晚上,苍莫止回到王府,越清眠已经吃完晚饭,在列药单了。这些基本会是药铺里所有的草药,明天要拿去跟薛老板定价。   苍莫止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芳苓院见越清眠。越清眠看到他,就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吃饭了吗?”   “还没有。”苍莫止坐到伸手抱了他一下,又怕耽误他做正事,所以仅抱了一下就放开了。   “那让厨房把饭送过来?”越清眠只是问他的意见,并不给他做决定。   苍莫止点头。   越清眠便叫了守院的影卫帮忙通知厨房。   等饭期间,两个人聊起了今天越清眠和薛老板的商讨情况,听下来苍莫止是满意的。   “你呢?准备的怎么样了?”越清眠很是关心。   “我这边也差不多了。过几日散出去的侍卫们会带着假粮回来。到时候也不多留,提前把府里的粮装好车,第二天一早就推粮去嵊山关。”以苍莫止目前查到的情况,并没有人监视延州这边。想来他父皇为了让他弄到粮,帮朝廷解决困难,自然是不敢,也不愿意太限制他的,万一被他发现了,以后再想找他帮着办事就没那么好开口了。   “也好。停留的时间越短,就越不容易被看出破绽。”越清眠赞同。   “嗯,那些假粮我让他们实则运的是草药,到时候还得你自己费心拣着用。”想着平白又给越清眠找了活干,苍莫止心里过意不去。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把后面小院的粮运走,就算有人后知后觉发现小院囤了不少草药,那也说得过去。一来他在王府,草药指定不能少;二来,他要负责芝草药铺了,药铺里放不下的借王府的院子一放,也说得过去,算是歪打正着了。   晚饭被送上来,苍莫止喝着小盅炖的鸡汤,犹豫了片刻,说:“清眠,我想跟着去嵊山送粮。”   越清眠毫不意外,只说:“那你早去早回,万一你二哥来信,你也好及时回复。”   现在毒医在京中,苍川之的每一封信都变得格外重要。以前可能只是对苍莫止来说重要,现在是对越清眠来说也很重要。   苍莫止诧异:“你都不留一留我?”   “你之前手不好的时候去嵊山关,我都没留你,现在留什么?”这几日他有看到苍莫止在慢慢恢复练武,这让他每天早上的心情都很不错。   苍莫止笑起来,公事和私事分得开,这就是越清眠啊。不过他还是道:“以前我们也不是现在这个关系啊。”   越清眠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看已经列好的单子:“我还怕接下来我要忙起来,没空搭理你,你会心情不好。现在正好,你也有事要去办,等你从嵊山关回来,药铺应该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不就又有时间陪你了吗?”   就算知道越清眠这话一半真心,一半糊弄他,苍莫止还是很吃这一套,心情很好地说:“那我多派几个人给你帮忙,这样能更快些。”   之后的几日,两个人分头行动。药铺收拾好后,薛老板便返程了,他放心不下家里,并未在延州久留。   现在药铺就只差招牌没做好了,待做好了,就可以营业了。   送走了薛老板一行,越清眠回到王府,影二悄然落地:“越大夫,二皇子的信到了。”   其实都不需要去信特地说,苍川之已经密集地开始给延州来信了。   越清眠接过信,直接就拆了,苍莫止说他不在,越清眠可以先看。   这次信上的内容让越清眠脸色又难看起来。苍川之说经过他和大皇子连手悄悄打听,得到一个荒谬但又不敢大意的消息。老四带进宫的神医好像提到了长生不老药,他们父皇一下就来了兴致。神医又说要找到之前他带在身边的人,这人能帮他制药。虽然之后不知道他们父皇是什么态度,但看老四那得意的样子,恐怕他们父皇已经有想法了,只是不便自己出面罢了。至于下一步会怎么做,还不清楚。 第70章   看完这封信,越清眠整个人都惊了,如此荒谬的说法,皇上居然信了。可细想来哪个当权者,最后不是追求延年益寿的。   苍闻启和毒医只不过是抓住了皇上的心理。而这种做法是损人利己,还是两败俱伤,尚有待讨论。   天空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似是有雨要来。空气里渗进了水气,让人透不过气。   云缓慢移动,片刻后露出躲在后面的太阳,阳光照进四皇子府,暖而明亮。   四皇子府后院中最小的院子里,此时院门紧闭,仿若无人。厢房内突然燃起火光,眨眼之间又归于平素,一股刺鼻的臭味自门缝飘了出来,前来送茶的丫鬟只站在院门前,就已经干呕起来,眼泪都跟着流出来了。   心里嘀咕着院子里怕不是有死老鼠,便把茶盘放到门前,捂着鼻子快速离开了——幸好这茶不用送到里面去,否则她真担心自己吐在院子里。?   苍闻启走近也闻到这股气味,用袖子掩住口鼻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嫌弃。毒医什么来历,他并不清楚,只是对方找上自己说可以合作,并向他展示了过人的医术。当时他的确需要人帮忙,来摆脱当下的困境,想当初越清眠在时,他的风光无限,自然知道身边有神医的好处,所以决定一试。   让他惊喜的是毒医真的治好了父皇的不适,让他再次在父皇面前得脸。如此,他便对毒医有了几分信任和好感。他也私下派人去打听了关于毒医的来历,得知南方有不少这样的大夫,大多只在自己村里为村民医治,颇为神秘,且有自己的用药方式。至此,他便没有再多怀疑,也不敢追查的太深入,以免被毒医发现破坏两个人的合作,反而不美了   抬手敲了敲门,没多会儿苍闻启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院门就打开了,门后是依旧穿着斗篷挡着脸的毒医。   苍闻启进了门,反手将院门关上,两个人一言不发,一前一后进了毒医的房间。屋里的臭味比外面明显很多,苍闻启几乎不敢喘气。地上的火盆里不知是烧了什么东西,黑黢黢的一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臭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苍闻启没有多问,只说:“长生不老药的点子已经呈给了父皇,但目前还没有任何答复,不知父皇意下如何,若父皇不同意,你想要回你的要人,咱们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我看皇上未必不动心。”毒医桀桀笑道,“只是不想出面,希望你把这件事悄悄办成。”   苍闻启并不怀疑毒医说的,皱着眉到:“延州与京中无往来,苍莫止也没有往京中上什么折子,想挑他的错处,实在不容易。”   毒医表情显得很是无所谓:“你们皇家的事情我不了解,但既然我们是合作,各取所需,那皇家的事就只能由殿下操心了,而我只能做好我应该做的。”   对于这个帮不上忙,只能做一点小事,且这点小事还相当重要的毒医,苍闻启也是没脾气。毒医毕竟不是越清眠,当初他若遇上难办的事,与越清眠说一说,越清眠至少还能给他出个主意。   真的是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一旦人走了,身边原本以为能成为助力的人结果发现是废物,就越发觉得越清眠难得了。   *   苍莫止回来这日,越清眠早早就到王府门口等着了。原本他是想到城门口迎的,可想一想还是别搞那么大阵仗了,在府上等也是一样的。   这几日延州都是阴天,但迟迟没有下雨,闷的很,连草药都显得不精神了。   等了不到两刻的时间,就看到了苍莫止的和他的马。   越清眠瞬间露出笑容,往台阶下走了几步。   王府正门直通最繁华的主街,是不允许策马的,就算是苍莫止,也得老老实实骑着马一步步走过来。   苍莫止已经看到越清眠了,赶忙冲他挥手,还很机智的没动右手,挥的是左手。   越清眠笑意更深了,也冲他挥起了手。   苍莫止等不及马在这儿慢慢悠悠给他溜达,便翻身下马,直接冲越清眠跑过来。   越清眠也跑了过去,虽然苍莫止只离开了六天,可越清眠真的很想他,就算他有自己要忙的事,可到了晚上,身边没了天天蹭他床的人,他就非常不习惯。   苍莫止一把将越清眠抱进怀里,用力吸了一下他身上的药香,飘了好几天的心终于安定了。   “这几天过的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苍莫止声音很温柔,语气里都是想念和开心。   “我在王府,能有什么不好的?到是你,在外是不是吃的不太好?”这点越清眠是无能为力的,苍莫止去嵊山关总不能自己带个厨子,就算自己带了,也没地方和食材给他做饭啊。   “是不如府上,但军营的食物我还是能适应的。”苍莫止早就适应了这种大锅饭,只是每每吃饭时,就会想到这个越清眠不爱吃,那个也不是越清眠的口味,幸好没带人过来,不然回去得瘦好多。   “我给你炖了乳鸽汤,厨房也烧好热水了,你先沐浴解解乏,等你洗完,汤应该就炖好了。”他在汤里加了些药材,更适合外出回来的苍莫止。当然了,他也没有忘记跟着苍莫止一起去的影卫和侍卫,只不过其他人的交给厨房一起炖了,苍莫止这份是他在小药炉上炖的。   “好。”苍莫止放开他,并顺势拉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进了府。府门口的其他人也迎了出来,帮后面的侍卫的影卫牵马拿东西。   这个澡苍莫止是在越清眠屋里泡的,两个人隔着一个屏风,越清眠跟他说起了药铺的情况,以及二皇子的来信。   苍莫止听完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父皇这是疯了?”   越清眠冷哼一声:“或许本他来就不正常,只不过我们之前没发现的这么彻底。”   这是王府,他自然没什么不敢骂的。   苍莫止不禁担心起来:“虽然不知道老四和那个毒医是怎么忽悠的,但我觉得如果按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宫里人都不安全。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毒医生给父皇吃了些什么,让他变得性情暴躁,黑白不明,那但凡宫里的人被抓到一点小错,可能就要面临要命的处罚。”   “确有这种可能。”越清眠是最知道的,药能调整一个人的心境,同时也能毁掉一个正常的心态。   “若真是这样,老四就是被剐一千次都不足平民愤。”苍莫止眉头皱的很紧,桶里的水明明很暖,他却打心底觉得凉。   越清眠是认同苍莫止的话的:“别的先不说,我觉得苍闻启会想办法通过皇上把阿凤要走。那样就麻烦了。”   抗旨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现在延州刚好起来,兵力还没到能与朝廷军抗衡的地步。就算他可以用药放倒一批,但药不可能短时间内无限供应他,而且朝廷军后期也不可能不防范。   苍莫止倒不觉得事情会往这个方向走:“我倒觉得父皇不会出面,他就算想要阿凤,也得把事情推给老四。这样才能保全他明君的名声。”   他的话一下点醒了越清眠:“的确,皇上也有皇上的忌惮。”   “现在就看老四要怎么做了。再就是父皇能给老四提供多少便利。”苍莫止呼了口气,“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延州守好。”   延州守好,王府才能安全,王府安全,王府内的所有人,乃至京中与他有关的人才都能安全。   “你说的对。”有了头绪,越清眠就没有那么紧绷了。至于要怎么守好延州,相信苍莫止比他知道,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沐浴出来,两个人坐在一起,苍莫止晾着头发,吃着药膳乳鸽汤,不时还要喂越清眠一口。越清眠则为他代笔,给苍川之回信。   此刻的安宁仿佛暴雨来临前的宁静。而越清眠更希望这次能达到雷声大雨点小的效果。   第二天,给苍川之的信就送出去了。又过了几日,给皇上准备的生辰礼也送了出去——按之前的计划,里面是四支毛笔。虽然都是子郁做的,但为了看起来高大上一些,越清眠给它们编了个来历。就说是延州城及周边三个村分别呈上的,意为延州与皇上上下一心。   京中——   作为在外的皇子,是没办法参加皇上的生辰宴的,所以生辰礼送到京中,会提前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慎王殿下的礼到了,请您过目。”达安双手捧着一个挺有分量的木盒子。长而扁的形状,看起来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大件。   书房里刚议完事,大臣们还没退下。听说是慎王送来的,也都挺好奇。   皇上没屏退他们,只道:“莫止有心了。打开看看吧。”   “是。”达安应后,将盒子掀开。   “啊——”大臣的一声惊呼,把达安吓了一跳,再看盒子里的东西,顿时也吓到了,本能地松了手。   盒子摔在地上,里面一条死去多时的蛇掉到了地上,且头身是分离的。   书房立刻炸开了锅——   “慎王这是何意?!”   “皇上,慎王这是大不敬啊!”   “皇上,请务必严惩慎王!”   丞相蔡屹倒比其他人冷静些,见皇上半天没开口,便道:“皇上,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慎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您的生辰礼这做这样大的手脚,实在违背常理。”   他这么一说,其他朝臣也冷静下来。   “的确,延州各种匮乏,给您送这样的生辰礼,那等于是有谋反之心,可延州拿什么反?”   “是啊,还请皇上彻查。延州入京,路途遥远,而且入京后,这生辰礼又经了不知几手才送进宫,能做手脚的人太多了。”   “皇上,慎王前些日子还为您解决了嵊山粮草之事。如果他真有反心,也不必这样尽心了。”   “不是应该有礼单吗?一看应该就知道慎王到底想送的是什么了。”   “请皇上彻查!”   坐在桌后的周载帝倒是一脸平静,看起来很有帝王应该有的冷静。   可蔡屹并不这样想,他总觉得有点蹊跷,若是往常,无论慎王是有意还是被陷害了,以皇上对慎王的态度都不会这样平静,总是要先骂一番才是。   同样悄悄侧目的还有跟在皇上身边的宁禄,只不过宁禄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站着。   片刻之后,周载帝道:“以莫止的能力和心思,的确不至于办出这样明目张胆又大逆不道的事,是得查一查。宁禄,去把四皇子叫来,朕看就他整日闲着无事,这事就交由他办吧。” 第71章   事情交给四皇子办,这事的确让很多朝臣感到意外。可转念一想,四皇子带了个神医医好了前几日子皇上的不适,弄得太医院上下都挺没面子,所以皇上现在器重四皇子几分,也说得过去。   谁都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吩咐苍闻启的,只知道连皇上的生辰宴苍闻启都会错过,于第二日就带着人出发前往延州了。   而为了生辰礼疑似被调包的事,皇上也找了苍川之来。一副只是不想误会苍莫止,以免父子之间有嫌隙的样子,来美化派苍闻启到延州调查的事。   这事在苍川之看来,根本不用多此一举。苍莫止根本不可能送那样的礼物过来,又不是不要命了,只要查一下到京后是谁接手过,就能有个大致的判断。   苍川之多聪明啊,自然也怀疑起了其中的门道,只是面上不显,一副“谢父皇明察”的样子。   “你与莫止平时信件往来多吗?”周载帝突然这样问。   苍川之恭谨道:“是有书信,但不多。莫止本就不擅表达感情,加上手不能用,就算写信也是他人代笔,所以并不多来信。至多就是向儿臣报个平安。”   周载帝点点头,又问:“他可有跟你提过越清眠?”   苍川之回:“几乎没有,只说过越清眠跟他去了延州,以及暂时住在府上。”   就算苍莫止提过很多次,他都不可能告诉周载帝。   周载帝表情略有失望,好像是想打听什么结果没打听到的样子。最后捏了捏眉心,说:“朕乏了,你退下吧。”   出了书房,苍川之望了望天。此时,一片云遮住了太阳,让这里显得阴暗又冷清。   他之所以确定苍莫止一定是被陷害的,除了他对苍莫止的了解外,更重要的是对方的手脚做的不够聪明。如果把生辰礼中加入那条蛇,可比现在难解释多了。现在是原本作为生辰礼的笔不见了,换成了蛇,而礼单上也写明了是四支笔。如果苍莫止意在以蛇冒充,那礼单大可以写的漂亮些,而不是这样“寒碜”。   不过现在不管他怎么想,他们的父皇已经动起来了,他能做的就是尽快通知苍莫止,好让其有个防范,毕竟去的是老四,会不会做其他手脚尚未可知。   苍川之的信先苍闻启一步送到延州。苍莫止也没想到苍闻启居然在这里等着他呢。   越清眠看着信冷笑:“这可不是咱们不想好好给皇上庆祝生辰,而是他和他四儿子不想过了。”   这话难听,却是事实。苍莫止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话说回来,皇上没出面,而是让苍闻启来了,我反倒放心了。”只要不是皇上下旨要人,一切都好办。也可以说是苍莫止足够了解皇上,知道皇上还是要点脸的。   苍莫止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他来我更不高兴。”   越清眠喝着茶:“为什么?”   苍莫止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怕那厮不安好心,总往你面前凑。我跟你说,你可不要被他骗了,再心一软,又觉得他是好人了。”   越清眠没忍住笑出了声:“什么玩意?就他,我还能觉得他是好人?而且他已经成亲了,再往我面前凑我都得抽他。”   越清眠能理解苍莫止的小醋意,苍莫止一直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自然也不知道他能有多恨苍闻启。   “他惯能说会道的。”苍莫止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不是给苍闻启留面子,而是不希望越清眠觉得他说话狠毒。   “他爱怎么说我是管不着,但我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越清眠觉得自己没计划着怎么把苍闻启的命留在延州,以绝后患,都算是非常仁慈了。   “胡说。你是嘴硬心软。”苍莫止一直这样认为,就好像越清眠说话再难听,脾气再不好的时候,只要对方是病人,需要帮助,越清眠都不会坐视不理。   越清眠并不反驳,在苍莫止心里,他的形象好一些没什么不好。且当苍莫止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了。   苍莫止试探性地问:“你能不能不见他?”   这个要求挺过分的,他心里明白,但一想到越清眠和苍闻启见面,他心里就开始冒酸水。   “可以啊。”越清眠答的很痛快,“你要不提我还没想到,子郁也不方便让苍闻启看到。”   苍莫止没想到越清眠答应的这么痛快,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考虑了片刻,说:“我若不让他住府里,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怀疑我府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他住府上吧,又的确不大方便。”   越清眠思索了一会儿:“如果他这次的目的真的是阿凤,那肯定会想着尽快解决,以免节外生枝。而且他心里估计很慌,毕竟这是延州,哪有他在京中安全?所以我猜他不会待太久。我可以带阿凤到药铺小住,子郁可以去笔坊住几天,纪叔最好也留在笔坊,以免苍闻启多疑,再给你扣帽子。”   苍莫止心里是不乐意的,这不就表示他有好几天见不到越清眠了吗?但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如果来的是别人,苍莫止禁止他们到后院来,倒是有可行性。但苍闻启可不好管。而且众所周知,苍莫止身边没侍妾通房,就更没理由不让苍闻启到后院去了。   “真烦。”苍莫止把越清眠拉起来,随即把他圈到自己腿上坐着,“我得想想办法,赶紧把他打发了。”   越清眠也不乱动,只是捏着苍莫止的手指:“随他吧,你越想赶他,说不定越容易被他捏住错处做文章。反正只要我们提前把所有应对方法都想好,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也是。”苍莫止抱着越清眠,脸埋在他的衣服上,“晚上我去药铺找你,好不好?”   越清眠失笑着掐他手背:“好什么好?你这是生怕他看不到阿凤是吧?”   “好吧。”苍莫止又在心里把苍闻启骂了一百遍。   越清眠安抚他:“没事,我可以隔几天单独回来一趟,就说给你请平安脉。这样既不用见到苍闻启,又可以见你。”   “这个方法好!”苍莫止欣然同意,虽说还是不如天天见面好,却也是没办法中的好办法了。   *   估摸着苍闻启快到的时间,王府上下都忙了起来。   越清眠带着阿凤和十六去了芝草药铺,反正现在药铺还没正式开,他们可以住在二楼。子郁和纪叔则去了制笔坊,由影二和影四跟着,负责他们的安全。   后院的四个院子全都做了简单的清扫,然后上了大锁,就是要表示没人居住。如此,苍闻启应该也不会要强行进去看。   至于后花园的草药,那肯定是不能挖的,若苍闻启问起来,就说是越清眠暂住王府时撒的种子,没想到入春就长起来了,府上没有园丁,苍莫止又不赏花,就这么长着了。   没在芳苓院蹭床的第一晚,苍莫止起床没看到越清眠,一整个都阴沉了。   有火发不出怎么办?自然是得到院子里过两招,发泄一下了。   “影七!”苍莫止换好衣服出来,就冲门口叫了一声。   影七跑进来,还没开口,苍莫止就把手里的另一把剑丢给他:“陪我过两招。”   影七正犹豫着,苍莫止的剑已经指过来了。无奈,影七只能迎上,动作还不敢太大。   之前是他有看到自家王爷在练剑,但幅度非常小,看起来用力不足。当时他想到越大夫之前说的话,心中已是感念上天眷顾,至少现在王爷的右手已经能用了,就算武功无法完全恢复,也已经是奇迹了。   而这期间,苍莫止并没找他们对练过,甚至都没跟越清眠比划过。其他当职的影卫也看到苍莫止练了,个个都激动的不得了,只是面上不能显出来,一来是怕人知道,二来是不清楚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怕欢喜过了,最后还是白高兴一场。   所以苍莫止让影七陪他练,影七真的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就把苍莫止伤了,那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可练着练着,影七发现他们王爷不仅动作很灵活,而且力道也很足,根本不像有伤的!于是他尝试着加快动作,没想到他们王爷应对自如。   影七没忍住,惊道:“王爷,您……”   苍莫止一笑:“认真点,我的影卫疏于练武可不好。”   影七眼睛一酸,明白他们王爷是真的好了,随即抹把把眼睛,认真起来。   两个人打了一刻才停下来,苍莫止终于觉得痛快了些。影七却激动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苍莫止把自己的剑丢给他:“保密还是要做好。”   “是!”影七大声应道——如此,他们真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心里的那份激动,真的无法言表,就想去给越清眠磕个头。   越清眠是不知道影七怎么想的,他一早起来便去了后院烧火做饭。现在药铺就他们三个,不能指望阿凤和十六做饭,必然得他自己动手。   越清眠没跟阿凤说宫里来人是要抓他的,以免阿凤睡不着觉,心里害怕。只说是来人查些事情,他们待在王府不方便,所以出来住几天。   阿凤没有多问,反正有越清眠和十六在的地方他都可以的。   十六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也知道自己跟出来是为了保护阿凤,所以即便面上不显,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几乎每天都要出门去探听一下城中的事情。   这不,昨天晚上阿凤说想吃油条了,十六便早早出去买了,顺便打听一下四皇子进城的情况,他们也不确定四皇子什么时候到,只知道是这两天了,又不好总跑回王府问,所以就自己多留意些。   越清眠早上磨好了豆子,这会儿正在煮豆浆,想着剩下喝不完的可以点了豆腐,中午做个卤汁,弄成豆腐脑。   十六提着油条飞快地跑回来,谨慎地留意了没有人跟着,也没有注意这边,才蹿进药铺关上门。   “越大夫,四皇子一行到了。我买油条时看到他们进城了。”十六向他汇报。   越清眠倒没他那么紧张,笑道:“知道了。一会儿你出去多买点菜回来,咱们这几日就不出门了。”   “诶!”十六立刻应道,他也觉得不出门对阿凤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越清眠则琢磨着得给药铺周围撒上药,万一苍闻启查到这里,再用些下三滥的方法,他也得有个应对。以免自己真急了,把苍闻启的脑袋留下了,想想还怪晦气的。 第72章   苍闻启到达延州后,便直奔慎王府。他并未遵守城中禁止纵马的规定,惹得百姓怒目,纷纷骂说不知是哪来的没教养的混蛋。好在没伤到人,否则知州恐怕要汗流浃背了。   苍莫止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只不过他并没有出门迎,一方面是苍闻启还不值得他出门去迎,另一方面,他不想让苍闻启觉得他早得了消息,想让苍闻启觉得延州是那种混乱的不毛之地,他对这里的掌控有限,这样更容易放松警惕。   迎出来的是良伯,恭敬地给苍闻启行过礼后,道:“四殿下请稍等,老奴这就去禀报王爷。”   说完,也不管苍闻启脸色有多难看,生生把人留在门口,自己进门通传了。   苍闻启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代表父皇而来,苍莫止至少应该到府门口见他,但看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得他自己进门去见。可他又挑不出毛病,现在苍莫止是慎王,而他只是皇四子,就算这慎王只是一封地王,前途一片黯淡,却也架不住地位就是比他高一层。而且这里又不是京城,得宠才算得势这种势利眼的行为是行不通的。   苍莫止让人把茶杯撤掉,原本放在桌上的两手垂到了身侧,一副不易活动的样子,才道:“让他进来吧。”   原本苍莫止考虑着是不是应该装的憔悴一点,这样更像是他的双手每况愈下,无心其他,心中烦闷应该有的状态。可又一想,苍闻启算个什么东西?他若装憔悴,苍闻启更容易蹬鼻子上脸。他可以装病,但不能让苍闻启把他,把延州当成软柿子。   片刻之后,苍闻启风尘仆仆地进来了,依旧是那副装出来的温文尔雅,好声好气地向苍莫止行了礼:“见过三哥。多日未见,不知三哥过的可好?一直没有三哥的消息,我这做弟弟的甚是挂念,只不过延州路途遥远,通信不便,只能通过其他方式了解些三哥的情况。”   看吧,如此装模作样,就是苍闻启最擅长的。   “的确,阔别京中以来,书信的确不便。”苍莫止嘴上应付着,心里却一万个看不上他的虚伪。说是书信不便,那他岳父是怎么得到消息跑到皇上面前参他的?   苍闻启笑容依旧温和,又道:“我这次前来的目的,想必三哥已经清楚。生辰礼被调包的事的确蹊跷,父皇派我来查明,我虽无大才能,却也不敢推脱,望三哥勿怪我失礼。”   苍莫止眉毛一挑:“你觉得是调包,不是我故意的?”   苍莫止现在是没必要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毕竟皇上生辰礼掉出来的居然是死蛇这样大的事,他若没得到消息,任谁都不会信的。至于这消息是谁传给他的,相比皇上派苍闻启来目的来说,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自然。”苍闻启一副好人的样子,“我们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我与三哥又仅差了一岁,又一同在医谷生活过,三哥是什么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更应该在京中查,但父皇下了旨,非要让我到延州来查,我也不能抗旨不尊,想着过来看看也好,且当是见一见三哥了。”   这话说的很漂亮,责任全推给了周载帝,把自己扮成一个只是听吩咐办事的皇子,没什么主见的。   “如此,我还得多谢四弟的信任了。”苍莫止听的直想作呕。   “三哥这话就见外了。”苍闻启说。   即便是在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苍闻启依旧能装的很好。   “府上没什么人住,后院久没打扫,四弟若不介意,就住主院厢房吧。”苍莫止说,语气和苍闻启的比起来,就显得比较冷淡了。   “自然是没什么好介意的。”苍闻启笑道,眼里却没什么温度,进不到后院,他找消息的途径就少了一个。   苍莫止又道:“生辰礼一事是由良伯经手安排的,你有什么疑问,去找良伯便是。若有良伯答不上来的,再来找我。”   “好的。我见三哥都有眼黑圈了,还是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才是。”苍闻启假惺惺地关心。   苍莫止点点头,心道:幸好昨晚没怎么睡好,让老四误会一下也好,他不想扮憔悴,但也不好太过精神,亦不符合逻辑。   而苍闻启见苍莫止桌上连杯茶都没有,猜想他手大概废的比在京中时还严重,可能端茶杯都成问题,所以才没喝的。下人们估计也是怕送茶来触了他的霉头,否则哪有让自家主子渴着的?哪怕主子不喝,茶也要备的。   “良伯。”苍莫止冲外面喊了一声。   “老奴在!”良伯应着走进来,全然不见了平日的随意与和蔼,一副生怕惹怒了王爷的样子,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外人来了,自然不能表现的像平时一样随意,装也得装出几分紧张来。   “带四皇子去休息。”只是短短几个字的吩咐,显得他心情不怎么好。   他心情不好,苍闻启心情自然就好了,笑说:“那我先去休息了,晚一点儿再向良伯了解情况。”   苍莫止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等苍闻启离开后,苍莫止立刻来了精神,提醒影卫们留心守着,剩下的就随机应变了。   十六吃完早饭便出门买了一堆菜回来,并吓唬似的提醒阿凤:“最近不要乱跑哦。有人要找王爷的麻烦,我们要躲起来,这样才不会给王爷添麻烦。等那些人走了,咱们就回去了。”   阿凤乖乖点头,反正他又不爱出门,就算让他在这里待一个月,他都没问题。   越清眠听着他们说话,只是笑了笑。正常来说换了地方,他鲜少有睡不着的情况,但昨天晚上他就失眠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苍莫止。   有时候他会觉得是苍莫止粘人,每天都要来蹭他的床。可现在想想,好像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比如现在,他就已经很想去府里给苍莫止请平安脉了。当然,这些只能想想。   为了打发想念的时间,越清眠去了后院,把之前做的防迷烟、防毒及蛇虫的药都撒到后院及屋顶,正门的让十六去撒。   厢房内,苍闻启嗅着这满室的药香,脸上有笑容就维持不住了。以前越清眠住他府上时,房间里就是这样的药香,让他安心而舒适。等越清眠被他赶走,他娶了妻后,府上就没了药香,只剩下脂粉味。而在毒医来了之后,那不时飘出来令人作呕的臭味就成了王府的常客。   不过他并不相信越清眠是长住在王府里的,只觉得应该是给王府提供了些驱虫的药粉之类。即便毒医说在王府周围见过越清眠,小药人也偶尔跟越清眠一起出门,可以越清眠和苍莫止的关系,没有可能长期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估计只是看诊时的小住。   想完这些,正好良伯前来送茶,并问他要不要沐浴。   一路赶过来,苍闻启别提多想洗个澡了,但这会儿还没到放松的时候,于是苍闻启说“不急”,然后问起了生辰礼的事。   明知道是走个过场,但良伯回答的那是相当认真了,而且还一副焦急的样子,表示他们王爷绝对不会做出把生辰礼换成蛇的事,简直百害而无一利嘛。   “我明白。”苍闻启又装起了好人,似乎是认为这样能降低良伯的防备心,“对了,我听说越大夫之前住在府上,不知他现在可在?”   良伯没想到他会问起越清眠,边思称着边道:“越大夫除了来给王爷把平安脉的时候会小住之外,其他时候都在外给人看诊。现在去哪儿了,老奴就不清楚了。您也知道,我们王爷从受了伤,身体就不太行。虽说这手伤治不了,但身体还是要注意一二的,所以刚到延州那几个月,越大夫在府上住了一阵,为王爷调养身体。”   这和苍闻启预计的差不多,毒医跟他说越清眠在慎王府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好笑,现在看的确事出有因。而之后越清眠四处出诊也说得过去,总要赚些诊金生活的,难道指望苍莫止养他?   “那他一般什么时候到府上来?”苍闻启又问。   这就让良伯很不开心了——他们的准王妃,四皇子老问个什么劲儿啊?!真是烦人!   不过面上还得过得去,答:“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全凭越大夫心情。您也知道,越大夫这样的神医,哪能让人摆布呢?”   他这话说的没错,苍闻启原本想还想问问越清眠身边有没有跟着个男孩儿,但又怕被发现目的,打草惊蛇,便作罢了。   一晃过了三天,苍闻启什么都没查到,蛇的事他心知肚明,自然谈不上失望。而这几日,他也有悄悄散出去人查延州的各种情况,只不过收效甚微,只知道苍莫止开春后再努力与知州协调,希望能改善百姓的贫苦,但目前来看,尚未起效。而那个制笔坊的学徒一个个笨手笨脚,能不能成事都两说。   如此,延州在苍闻启心里已经是没有救的存在了。这让他大为开心,想着以后苍莫止就烂在这里了。不过也有不开心的事,就是他们始终没找到小药人的下落。王府他已经找借口转过了,什么都没发现,而他的人在外打听越清眠,的确有人被越清眠医治过,但身边是否跟着个小男孩,有的说见过,有的说没有,还有的说哪是什么小男孩,都十六七了,与毒医描述的不同。   好几天没见面,越清眠想着今天去府上看看,以免苍莫止不耐应付苍闻启了,跑来医馆露了馅。   他是走的侧门,开门的婆子见是他,整个脸都笑出花来了:“您回来啦!王爷最近都睡在书房,人都瘦啦。若知道您来了,王爷肯定高兴,您自己去,老奴就不跟着了。”   越清眠笑着点头说好,便提着药箱往里走。   书房的门只关了一半,越清眠笑着敲了敲门,正在看书的苍莫止抬起头,眼睛瞬间有了神彩,一下站了起来。   越清眠也露出笑容,冲他比了个“嘘”,然后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快速进屋,反手关上门。   苍莫止已经等不及了,一把抱住了他,感叹道:“可想死我了。”   越清眠笑出了声,安抚似的一次次抚着苍莫止的背,小声说:“咱们像不像偷情的?”   苍莫止不知道是觉得像,还是觉得这个说法在不准确中好像又有那么一丝莫名的准确,他笑的很无奈,放开越清眠后,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原本咱们光明正大的,都怪老四。”   越清眠认真打量着他,手指抚上他的眼下:“没睡好?”   “你不在,我哪能睡得好?”苍莫止全是抱怨,但这份抱怨不是对越清眠的,“你呢,在药铺还行?”   “凑合吧,就是一直没出门,有点闷的慌。”越清眠叹了口气,“他应该都问的差不多了吧?”   “嗯,找了良伯问,又问了几个制笔的学徒。不过是叫到王府问的,没去制笔坊,所以没看到子郁。”   “那就好。这些表面功夫做完,估计他就要开始拖时间找阿凤了。”   “他明面带的人都在王府里,看着挺老实。暗地里还有些乔装打扮了进城的,早就私下打听开了。不过有了之前种药田的百姓被教唆的事在先,百姓们都长了心眼,生怕又是有人要挑拨,那些人向他们打听,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事来。”   越清眠笑道:“没想到咱们这还因祸得福了。”   苍莫止并不能完全放心,提醒他:“延州就这么大,时间一久,找个人不难。而且苍闻启在府里没找到阿凤,肯定第一时间想到你。我应该早些派人告诉你别来的。”   越清眠并未太担忧:“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他就算最后发现了阿凤,也得有本事把人带走。”   苍莫止想了想,释然道:“也是。”   不再说这些,越清眠给苍莫止把了脉。意料之中,除了最近睡眠不太好外,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行了,我先回去。你别送我,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越清眠想着他要是悄悄离开不被发现,就更安全了。   苍莫止依依不舍,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   越清眠无奈:“怎么越来越粘人了?你以前不是挺洒脱的吗?”   “那你以前也不是我的啊。”苍莫止再次抱住越清眠。   越清眠细细回味着他的话,心都跟着暖了起来:“也是。要不我不走了吧,你让影七去照顾十六和阿凤。”   苍莫止下意识地想说好,但一想到越清眠不走,那岂不是要天天看到苍闻启?这可不行,他得醋死!于是果断松开越清眠:“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越清眠奖励似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提起自己的药箱出了门。   他刚走到侧门,还没出去呢,迎面就遇上从外面回来的苍闻启。越清眠脸一下就拉的老长,心道:真是晦气!苍闻启不走正门走侧门,脑子有病吧?!   而看到越清眠的苍闻启在一瞬的怔愣后,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道:“清眠,好久不见。” 第73章   越清眠觉得自己都要呕了,自己这么好听的名字从苍闻启嘴里说出来,他都觉得是受到了侮辱。   无视他,越清眠径直往外。   苍闻启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堵了上去:“清眠,我们之间可能是有些误会。我知道你气我娶了妻,但我也没办法啊。我若不从,我母妃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作为儿子,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越清眠真想知道听到苍闻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的蓉妃,会是什么反应。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推卸责任真是一把好手。都是别人的错,你是那个最无辜,最无奈的。你自己听听,你不觉得好笑吗?”越清眠是完全没必要维持一个表面上的过得去的,想到上一世苍莫止的死,这里若不是延州,越清眠估计真的忍不住要送他上西天。   苍闻启倒是很能自圆其说:“清眠,我是皇子,很多事身不由己。我知道,把你赶出府是我的错,可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你在府上,让我怎么能安心成亲呢?”   越清眠是一点都忍不了了:“你赶紧闭嘴吧,编借口这事是让你玩明白了,我以前只觉得你读书好,没想到你编谎的本事更好。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跟你说,也不想见到你。你但凡识相点,就滚我远一点。你那点把戏装给皇上看看得了,在我这儿,什么都不是。”   说完,越清眠提着药箱一挥。苍闻启怕被打到,往旁边躲了一下,让出路来,但脸色那是相当难看了,仿佛被拆穿了把戏,尴尬着想维持本就没剩下多少的面子。   越清眠都懒的多看他一眼,继续往外走。   这时躲在一边没找到机会现身的良伯装出一副匆忙的样子赶过来,看到苍闻启,像松了一口气般道:“哎呀,殿下怎么走侧门了?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定会怪老奴安排不周的。”   苍闻启调整好表情:“无妨,我看前门正在打扫,嫌灰尘大,就绕到侧门了。而且侧门到主院更近一些。”   良伯又一副刚看到越清眠的样子,喊道:“越大夫,您要走了呀?”   有人应付苍闻启,苍闻启就没空跟着自己,他不趁这个时机赶紧走,还等什么?   于是越清眠背对着良伯挥挥手,一副与府上人不太熟,离开也不需要特地说一声的样子。   苍闻启脸上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焦急,但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刚要开口,就被良伯截去了话头:“殿下,王爷今天得了壶好酒,已经送到您屋里了,殿下去看看吧。若有什么喜欢的下酒菜就与老奴说,老奴立刻吩咐厨房去做。”   这对苍闻启来说实在太不巧了,但他又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与越清眠的事估计苍莫止已经清楚了,毕竟越清眠都跟着苍莫止到延州了,就算之前关系再不好,也总得解释清楚他们为什么闹掰了,苍莫止才能放心让他来延州不是?所以他也不好缠着越清眠,万一苍莫止出面了,里外没脸的还是他。   苍闻启还想再想办法留一留越清眠,好让他的人能跟上去,了解越清眠的住处。但越清眠早就没影了。而他的人在侧门被关上后,实在没办法用突兀的理由让他们跟上去,只得作罢。   越清眠在街上逛了近一个时辰,确定没有人跟着他,才返回药铺。但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总觉得以苍闻启的做事风格,应该很快会找到药铺来。   王府里,苍莫止知道越清眠顺利离开后,稍稍松了口气。苍闻启还不敢那样明目张胆地让人跟着越清眠。而苍闻启安排在外面打探消息的人也不敢在王府周围活动,所以只要没让苍闻启在第一时间把跟踪的命令传达下去,应该就没人能跟得上越清眠了。   而让苍莫止没想到的是,苍闻启居然跑他这儿打听起来了。   苍莫止皱了皱眉:“你打听清眠做什么?”   苍闻启一副非常坦然的样子,说:“昨日在府上见到他,我才发现自己对他甚是挂念。听说他会不时来给三哥把平安脉,我就想问问三哥可知他常落脚的地方?”   苍莫止看着苍闻启,脸上表情冷淡:“四弟,你已经是成亲的人了,打听清眠的事,不合适吧?”   苍闻启笑了笑:“的确,但我觉得清眠应该是明事理的。以我与他之前的情谊,应该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话说到这儿,其实苍莫止并没觉得他无耻,更多的是觉察到他恐怕不想多等了。在府上没找到阿凤,打听也没有结果,所以他把最后的目标放到了越清眠身上。   “哦?所以因为是朋友,你才在医谷被毁后,把他赶出京城?因为是朋友,他身无分文的时候你不闻不问?那当你的朋友可真难,得要之则来,挥之即去啊。”苍莫止这回没客气,他本就不想让越清眠和苍闻启接触,自然不可能让苍闻启从他这里打听到半分情况。   苍闻启尬住了,又没办法反驳,更不能说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只能在心里恶狠狠地骂苍莫止几句,表面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我也知道有点难,但三哥也知道,延州贫苦,越清眠从小就没吃过这么多苦,在延州待着恐怕适应不了。我当时考虑的的确不周全,现在想想后悔万分,所以才想补偿他。如果他不愿意回京,我可以在顺宁城给他置办一处房产,医谷在那里,是他最熟悉的环境,应该会过得舒心一些。”   话说到这儿,苍闻启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方法。如果越清眠也嫌延州苦,那他这个提议越清眠应该会心动。到时候离开延州,如果药人真跟在越清眠身边,应该会被带着一起离开,到时候他下手就容易多了。   而苍莫止此刻已经是火冒三丈了——什么傻逼玩意儿,还想拐他的准王妃?!   “你应该知道,清眠是有原则的。你也不必费心了,他在延州很好,不会跟你回京的。另外,顺宁城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但医谷现在如何你不知道?他被逐出师门你不清楚?让他回顺宁城,你这是帮他,还是在往他伤口上撒盐?”苍莫止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苍闻启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考虑的太简单了,不过别人指责他,他大概不会多说什么,但苍莫止,这个和越清眠从小关系就很差的人指责他,他本能地就不想忍了:“清眠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代他想这么多,未免不太合适吧?”   苍莫止都想骂娘了,神他妈的不合适,这个世上就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但他这话还是生生憋了回去,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越清眠这样谨慎了,他不能给越清眠添乱。   “我不适合代他,你也不适合再管他的事。你知道清眠的脾气,回头惹恼了他,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苍莫止已经是挑着最温和的说法了。   苍闻启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苍闻启在延州待的时间越长,越清眠心里就越不安。他明白苍莫止不可能赶苍闻启,可他们也不可能一直不出门。只要他出门,目标就会变大,就容易被苍闻启的人盯上。   所以在第十天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把阿凤藏到王府后山去,那里条件是差了不少,但苍闻启的人应该不至于进山。   正如越清眠所料,越清眠的落脚点还是被苍闻启的人找到了。这些人是动过脑子的,装成仰月城前来求诊的病,一般病人打听大夫,是最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心的。而越清眠帮着置办芝草药铺的事不少百姓都知道,也知道以后药铺会有越清眠坐诊,只不过还没开业而已,所以便有不少人给指了路,让他们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越大夫在的。如此,越清眠的住处就暴露了。   入夜,越清眠躺下睡不着,就隐隐听到一阵急促但很轻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越清眠心脏快跳了两下,这种脚步声他是熟悉的,当初四皇子妃母家派人赶他出京,就是多次这样半夜而来。虽然声音不同,但方式和节奏差不多。   越清眠翻身下床,拿起放在床边的剑。   十六也听到了,立刻坐起来,眼睛瞪的溜圆。只有不会武功且做了一天药的阿凤睡的那叫一个熟。   越清眠对十六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阿凤,意思是让十六守好他。   十六点点头,拿着剑坐到阿凤床边。   越清眠完全没给对方先出手的机会,直接翻窗而出,拔剑就刺。   对方似是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匆挡下了一剑,然后后退了几步。越清眠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提前而上。   越清眠的招式招招致命,完全不似以前的以防卫自保为主。更像是经过很长时间的高强度练习,意在一击毙命。   来人共六个,身手都不差,但越清眠铁了心要杀,自然是不能留半个活口的。   转身躲过长剑,越清眠伸腿一扫,趁对方躲避之际,加速近身,在还离的有些距离时,对方以为安全了,但越清眠手里的小刀已经甩了出去,直中对方脖子,大量的血喷溅出来,那人直直向后倒去,没了呼吸。   其他人见状,更为认真了。若是以前的越清眠,自然不是对手。但现在的他,还真没怕过谁。   就这样缠斗了大概一刻钟,屋顶和地上已经有了五具尸体,只剩下一个。   越清眠发现这个人武功和其他人比起来好像差一点,估计是护卫之类的,而非暗卫。就在他的剑划破了对方的大臂时,对方突然出声:“越大夫,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这声音越清眠耳熟,越清眠略一想,问:“鲁丰?”   “越大夫好耳力。”鲁丰后退了几步,拉下面罩,露出脸来。   越清眠这会儿已经杀红眼了,看鲁丰都是眯着眼的。之前把他赶出四皇子府的,正是鲁丰。   “几日不见,越大夫身手越发好了。”鲁丰声音发紧,明显是紧张的。   越清眠看着他:“苍闻启派你们来,究竟什么意思?”   到了这个地步,鲁丰也不绕弯子了:“越大夫心里应该明白,四皇子是不会伤害你的。殿下要的只是你身边的一个小孩儿。越大夫不必否认,我们已经在这儿盯了几天了,透过窗子看到过那个孩子。”   “所以呢?”行,不装了是吧?那他也不装了。   “越大夫,有句话我还是得跟你说的,殿下这次来,是定要带走那个孩子的。而殿下敢来,你不想想这背后是谁在为殿下撑腰吗?”说着,鲁丰遥遥冲天抱了抱拳,带伤的手臂让他动作不那么灵活,却也足够表达他的意思了,“不是我们殿下要,是上面那位的意思。你若不把他交出来,恐怕延州和慎王都不会好过。”   越清眠没顺着他的话说,只问:“说完了吗?”   鲁丰不怕越清眠不从,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那孩子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你何必抗旨呢?再者,那孩子与你也没关系,本就不是你的人,你就别强求了吧。把他交给四皇子,我保证殿下明天就会离开延州,三皇子送的生辰礼中有蛇一事,也会水落石出。说不定圣上一高兴,还能封你个官当当。”   越清眠一笑,配上沾了血的衣服,有种鬼魅的美感:“他是应该走了……”   鲁丰正要开口,就被越清眠甩出去药粉迷了眼,还没等叫出声,越清眠的剑就捅穿了他的胸口。   “但你们就留下吧,在延州打听了那么久,知道太多有的没的,是走不出去的。”越清眠扬起嘴角。   鲁丰难以致信地瞪大了眼睛,表情僵硬,在越清眠抽出剑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上一世鲁丰是被苍莫止杀的,这次他亲自动手。他不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当初被派来刺杀苍莫止的,但他知道,苍闻启能用的人越少,苍莫止就越安全,所以这些人死的不冤。要说错,就只能说是他们跟错了主子。 第74章   面对这些尸体,越清眠一点不慌,先是叫了十六过来,帮他把尸体都堆到后院去。巡城的守卫大概每半个时辰就会路过这条街,如果不把尸体搬走,被守卫发现,等于是节外生枝。   两个人利落地把六具尸体都抬了进去。十六见越清眠一脸冷静,心下十分佩服。平时他与越清眠比划几招都是为了强身健体,他未使全力,却没想到越清眠也有所保留。而且他觉得越清眠应该是没杀过人的,所以下意识觉得杀人可能会让越清眠睡不着觉。可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不过想来也是,越清眠是大夫,见过的死人可能比他还多,不害怕是挺正常的。   抬完尸体,越清眠趁守卫还没巡过来,快速在各处的血渍上撒了一层药粉。这些药粉可以很好地掩盖血的味道,也能把血渍吸掉。明天一早把这些药粉扫起来,找个地方深埋了,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处理完这些,越清眠特地等巡街的守卫走过去后,对十六道:“去制笔坊,把影二和影四叫来,你去代他们先守一会儿制笔坊,等他们忙完再换你回来。”   十六一句都没多问,立刻按越清眠说的去办了。   影二和影四来后,看到后院的尸体,也没太惊讶,只是有些懊恼。制笔坊和药铺离的不算远,他们怎么就没听到动静呢?若是早听到动静,过来帮忙,越大夫也少一分危险。幸好越清眠没事,不然他们真的没办法向王爷交代。   “先得想办法把尸体处理了,你们有合适的地方吗?”越清眠问。他们都是为苍莫止办事的,想必知道的地方比他多。   “越大夫放心,我们会处理好。”影四道。   越清眠点点头,没再管外面的事,而是回到二楼,守着阿凤。   阿凤睡的很好,睡梦中还翘了翘嘴角,好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越清眠在微弱的烛火里坐了一会儿,考虑再三后,起身开始装包袱。   影二和影四运了三趟才把尸体运完,将越清眠给他们的药粉撒到尸体上后,回到城中。按越清眠的吩咐,没有惊动王府上的任何人。   苍闻启一夜未睡,天一亮就以让手下出门买延州城内的早饭为由,派人出去收消息。结果手下的人脸色发青地回来,说没有在接头的地方看到人。但一起去的另一个人已经在那儿守着了,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苍闻启顿时心慌起来,他的手下办事一直很隐蔽,而且据他的对越清眠的了解,越清眠的武功自保可以,但绝对不是他手下那几个人的对手,按理来说抢个药人并不难。   他甚至在夜里还格外留心了王府的动静,如果药人被他的人抢走,那越清眠有七成的可能会到王府来求助,到时他就能知道自己手下是否得手了。   结果昨晚王府如往常一样安静。他又想,或许是自己手下的人武艺高出越清眠太多,越清眠受了伤,所以没能第一时间来求助。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越清眠不会来找苍莫止帮忙,因为他们没好到那种程度。无论是那一种,他都觉得自己手下人失手的可能性不高才对。   然而一直等到太阳都要落山了,苍闻启还是没等到任何消息。他派去的手下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踪迹。这时,他终于觉得不对劲儿了,立刻让人去药铺探查。原本他怕暴露,所以并未让人去,但现在他已经坐不住了。   终于,他的人传回了一点消息,说药铺已经人去屋空,周围没有任何发现。   自己的手下和越清眠一起消失了,药人也下落明,这才让他慌乱起来。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越清眠被他的手下失手杀了,他的手下怕惹上麻烦,带着药人暂时躲起来了;要么是越清眠把他的手下全杀了,所以他迟迟得不到消息。   后者他立刻就否决了,他觉得越清眠没那个能力。而若是前者,要是让苍莫止知道了,肯定不会轻轻揭过,定会彻查。就算苍莫止跟越清眠关系不好,但越清眠的师父是极喜欢苍莫止的,就算越清眠被逐出师门,可若越清眠遇害的话,他师父肯定会过问,到时苍莫止就得给个交代。   所以无论怎么想,他都必须尽快离开延州,不能让苍莫止有反应的时间,否则他想离开延州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不上那么多,苍莫止立刻去找苍莫止。   因为上次聊到越清眠而产生的各种不快,两个人明显不如一开始装的那么好了,甚至也不必假客气的每天都要见一面。   “三哥,我刚得到消息,说我母妃病重,我想赶紧回去。”苍闻启表现的十分焦急。   昨天晚上的事苍莫止是今天中午得到的消息,得知越清眠没事,他才沉着气今天一天没出门,就想看看苍闻启要怎么反应。   “这么急?”苍闻启给他在这儿装,他自然也可以。   “是啊。我出门前母妃就有点不舒服,原本以为让太医院开几副药吃了就会好,结果没想到几日的功夫,居然越发重了。”苍闻启继续编,从表情到语气那叫一个真。   “你要赶回去,父皇交由你查的事怎么办?”苍莫止问。   “生辰礼是从延州完整送出的,路上未经他人之手。到京后,交由指定官员接管,三哥的人便返回了延州,所以三哥定然是无辜的。我要回京继续查。”苍闻启明显已经急不可待地要回去了。   “既然四弟已经查明,那我也没有必要非让你留下。你准备何时出发?”   苍闻启没有半点犹豫地答:“立刻就走。”   这下苍莫止意外了,心想也未免也太急了,怎么弄得像多待一晚就要没命了似的。不过苍莫止又巴不得他赶紧滚:“是不是太急了些?天都快黑了,你现在走恐怕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苍闻启道:“无妨,我心系母妃,真的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都这么说了,苍莫止自然也不用再客套了:“那好,我让厨房给你打包些干粮,这样晚上露宿也好有东西填肚子。”   “多谢三哥。”说罢,苍闻启就离开收拾包袱去了。   苍莫止抿着嘴,直到苍闻启走远了,他才笑起来,心道:太好了,可以去找清眠了!   苍闻启带着人离开延州城,顿时觉得松了口气。而在他不知道的京中,在越清眠的授意下,二皇子派人开始在坊间散布有关毒医的传言。   “听说了吗?南边那毒医一滴血就能毒死一村的人。”   “听说了。不过不是说毒医也有好坏之分吗?正常毒医不会的。”   “话是这么说,但咱们平民百姓的,怎么分辨是好是坏啊?”   “我听说啊正常毒医治病救人的法子和一般大夫差不多,就是用药奇特些。而那些心术不正的,就会给你搞什么灵丹妙药之类的,万万信不得。”   “哦,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正经救人的哪能用那些神仙用的法子?”   “对呀,所以以后遇上游医,咱们得小心些,说不定就是那种心术不正的毒医。”   坊间别的传的不快,但这种八卦轶闻可以说是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了。   最慌的是四皇子府上,毒医黑指的特征太明显了,他们府上不就有一位吗?虽然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喜欢害人性命的,至少王府不时飘出的臭味让他们实在无法往好毒医身上联系。   但这些暂时都与苍莫止和越清眠无关。   苍莫止提起着灯笼,踩着干燥的泥土,一步一步往后山上走。晚上的路本就难走,但他想见越清眠,他要把越清眠接回王府去,哪还管什么难不难。   来到洞口,苍莫止冲里面喊了声:“清眠,是我。”   这个洞口比较隐蔽,站在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光亮的,是很好的躲藏之处。   越清眠和十六早就听到了脚步声,谨慎之下,已经拿着剑贴着墙壁准备防御了,就怕又是苍闻启的人找了上来,哪怕可能性不大,却也不得不防。这会儿听到苍莫止的声音,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越清眠更是把手里的剑直接丢给十六,就跑了出去。   看到他出来,苍莫止立刻上前两步,一把把人抱住了。   越清眠很开心,同时又有些担忧地问:“你怎么跑上来了?让苍闻启发现又是麻烦。”   苍莫止笑说:“没事,他已经走了。”   “啊?这么快?”越清眠特别意外。   苍莫止把苍闻启那套说辞说给越清眠听,越清眠道:“我怎么觉得他是被吓跑的?”   “肯定啊。你要是出了事,我肯定得彻查。而你要是好好的,他的人却不见了,他晚上肯定睡不着觉,生怕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丢了性命。所以无论怎么考虑,现在跑都是最明智的。”苍莫止分析着苍闻启的心理。   越清眠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不管怎么样,他走了就好。”   苍莫止放开越清眠,手抚上他的脸:“没想到我们越大夫这么厉害,居然能凭一己之力,把那些暗卫都杀了。”   越清眠肯定不能说太多,只道:“我早有准备,手上药粉多。他们没防备,被我撒了一脸,动作就会变得迟缓,我便有优势了。”   苍莫止是一点都没怀疑,越清眠出去那么多天,又是待在药铺里,做点什么药都很正常。只是感慨道:“以后不能让你这样身处险境了,我真的是每天都睡不安稳。”   越清眠笑的很明媚,主动握上他的手:“我以后也尽量不长时间离开你身边了,自己在这儿防这防那的好累。”   他不是做不了,只是想让苍莫止心安。   果然,就听苍莫止道:“放心,都交给我。”   阿凤听到动静,知道是苍莫止来了,就问十六:“哥哥,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十六耳力好,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说:“嗯,回去啦!”   阿凤很高兴,在外面住这么多天,虽然跟着越清眠,他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生活也和之前一样三餐不缺,但可能是王府住的时间久了,就总觉得少了点熟悉感。   “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十六兴冲冲地就去拿包袱。   阿凤没凑上去帮忙,而是出了山洞。   “哎呦,几天没见,看着没瘦啊。在外面这些日子过的挺好?”看到阿凤,苍莫止就忍不住要逗他。   阿凤眨巴着眼睛,问他:“坏人走了吗?”   苍莫止笑说:“走了。”   阿凤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说,片刻之后,才道:“你不是王爷吗?以后不要让坏人来了,越大夫好累的。”   越清眠失笑,别看阿凤有时候呆呆的,但真的很细心。   苍莫止却是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好,以后不让坏人来了。”   得了承诺的预研拯里兔阿凤很满意,这才迈着小步子回去帮着十六收拾。   “那些尸体你准备怎么处理?”苍莫止压低了声音问,他只知道越清眠让往上面撒了药。   越清眠低声回:“我那药粉会加快尸体腐化,过了今晚应该就剩下一堆白骨了。明天让人垒个火堆烧一下,把剩下衣服之类的烧干净,白骨捡了找地方埋了吧。”   “好。”如此的确省事不少。   收拾好包袱,吹灭了洞中的蜡烛,一行四人打着灯笼踩着月色下了山。今晚所有人应该都能睡个好觉了,至于没抢走阿凤的周载帝接下来会怎么办,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75章   府上早已准备好了热水,越清眠舒舒服服地沐浴过后,带着一身暖意上了床。   苍莫止放下手里的书,拿过一边的布巾帮着越清眠擦头发。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两个人都没有睡意。苍莫止非要让越清眠坐他腿上,越清眠倒也顺从,面对着苍莫止,跨坐在他腿上,方便苍莫止给他擦头发,也方便他看苍莫止。   “你不在府上,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苍莫止抱怨着。   越清眠笑他:“以前你府上常年没有我,不也过的挺好?”   “那可不一样。”苍莫止非常有理地说,“至少我去医谷小住的时候,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你吗?”   “然后就是每天惹我,天天打架?”越清眠戳他脑袋。   苍莫止语气多了几分认真:“虽然总打架,但在医谷生活的日子,真的让我觉得很轻松,什么都不用想,每天到处跑就行了。”   远离了京中的纷争,怎么会不轻松呢?也是因为自己还能有轻松的时候,所以他更觉得兄长不易,长年居于京中,还要保护弟妹,实在辛苦。   越清眠笑起来:“是啊,无论是幼时还是长大后,只要待在医谷,我就觉得很放松,仿佛所有的纷扰都可以搁置到一边。”   “嗯。就是老四总跟我一起去,很烦。”这是他从未和越清眠抱怨过的,他不是想翻旧账,所以并没提越清眠跟苍闻启关系好的事。   越清眠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这都怪皇上,如果皇上不同意,他也来不了。”   “你说的对。”   虽然把责任推到皇上身上,也改变不了两个人小时候不合的事实,但能极大限度地把苍闻启有机会接近越清眠的责任推出去,让两个人心里都好受些——幼稚,无理,可管用。   苍莫止侧身亲了亲越清眠的耳朵。越清眠抱住苍莫止,这样的拥抱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其实他是很喜欢贴近苍莫止的,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苍莫止的存在,才会让他切实地感觉到重生的珍贵,也才能时时刻刻提醒他珍惜眼前。   越清眠这样主动,早已蠢蠢欲动的苍莫止哪里还能忍得住,单手扶着越清眠的背,一个翻身,就将人压到了床了。   越清眠笑看着他,说出的话却有些煞风景:“我头发没干,被子要湿了。”   苍莫止深深地看着他:“那就让它湿着。”   说罢,便吻上了越清眠。   滚烫的唇舌刺激的越清眠微微缩了一下,呼吸陡然重了起来,手指抓住苍莫止的里衣,整个人显得温顺的很。   苍莫止手指在越清眠的颈肩游移,感受他细腻的皮肤和温热。沐浴后的越清眠身上还多了一层皂香,惹的苍莫止的吻不自觉地向下滑去。   苍莫止这边温存热烈,已经跑出延州城的苍闻启则在外风餐露宿。   离开了让他恐慌的地方,现在他终于可以冷静下来想一想下一步要怎么办了。就这么离开延州,他肯定是不甘心的。没把药人带回去,他就等于失了讨父皇开心的机会。他绝对不能说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必须找个人把这个责任的担了,而这个人非苍莫止莫属。   考虑了一下这几天遇到的事,以及延州和慎王府的形势,他觉得就说苍莫止与越清眠合谋,把药人藏起来了。他没跟苍莫止提过药人的事,长生不老药本就是保密的,但药人还是被提前藏好了,应该是有人送信给苍莫止了。至于送信的人是谁,以他父皇的多疑,多半是要想到苍川之头上的。   他还可以说自己私下找到了药人的踪迹,但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应该是被苍莫止的人杀了。如此,所有的问题就都推到了苍莫止身上。反正苍莫止远在延州,拿什么跟他辩?   而苍闻启思量再三,决定不提越清眠。越清眠之前医好了他父皇的头疼,他怕因为这层关系,父皇有所忌惮,再想起来找越清眠问长生不老药的事,到时候他不仅没戏唱了,还可能惹祸上身。   苍闻启对自己的机智那是相当得意了,而与此同时,皇宫里,他“病重”的母妃正端着熬好的药走进寝殿。   周载帝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坊间的传言愈演愈烈,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而他心里也打了个突儿,他知道为他治病这个毒医大概就是毒医中最坏的那种,否则也不会有药人这种东西。可他并不关心药不药人,他只关心自己到底能不能拿到长生不老药。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略有担忧,毒医的医术的确不错,他这几日身体都挺舒坦。这可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自己药里下点什么,他也无从得知。就算他入口前有专门试药的小太监先喝,可若是慢性毒,等他察觉,怕是为时已晚。   蓉妃步伐婀娜地走进来,这些年保养得宜,让她完全不输那些新进宫的妃嫔,自然也是盛宠不衰。而在苍闻启带着毒医治好了周载帝的不适后,周载帝但凡不太忙,晚上都会到蓉妃这儿。   “皇上,该喝药了。”蓉妃笑得殷勤,配上的明艳的脸,倒也不觉得有特别讨好。   周载帝睁开眼,眼中没有半点睡意,很是清明,目光就这么落在蓉妃身上,看了良久,未动,也未说话。   蓉妃一派天真地望着周载帝:“皇上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   周载帝眸中一暗:“近来你可听过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蓉妃一脸茫然,“臣妾久居后宫,坊间那些事臣妾哪知道?”   “是吗?”周载帝脸上又阴了一层,他可没说是坊间传言,也有可能是后宫中的传言,而蓉妃的回答明显是知装不知了,“那朕来告诉你,近来有传言说毒医害人不浅,朕就在想,闻启给朕找来的毒医,是不是也有意害朕?!”   蓉妃扑通一声跪下来,还没忘把药碗放到一边:“冤枉啊,皇上!闻启向来敬重您,怎么会害您呢?!一定是有人看不惯您宠爱闻启,才会编出此等谎言来啊!”   她说的这些周载帝不是没想过,只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朕也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的,只不过你也得让朕安心不是?”周载帝坐起身挪到床边,轻拍了拍蓉妃的脸,“这样吧,今天这副药,你代朕喝了吧。”   蓉妃登时脸都白了。毒医的事他并非全然不知,听到传言的时候也心慌了一阵,觉得自己的儿子这是与狼为伍,怕哪天儿子惹恼了毒医,对方把他儿子害了。   可他们又没有更好的选择,现在好不容易靠着毒医重新获得了皇上的重视,成亲花费过度一事算是揭过去了,他们怎么可能这会儿放弃得来不易的机会呢?!   之前周载帝喝着毒医给开的汤药,蓉妃觉得没什么,反正又不是她喝。现在周载帝让她喝,她的心跳的又快又慌。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尤其是这种知道危险,还要上的情况。   可她也知道,如果她今天不喝,那如今的局面就全完了。   “怎么?爱妃是信不过闻启推荐的人吗?”周载帝死死盯着蓉妃。   蓉妃克制着自己千万不要抖,僵硬地扬起唇角:“当然不是,只是臣妾喝了您的药,您怎么办呢?”   周载帝摸着她的脸:“让他们重新煎一副就是了。”   蓉妃死死咬着牙,缓缓端起了碗,僵硬地凑到自己嘴边,又是半天的停滞。蓉妃抬头看向周载帝,眼里一片楚楚可怜。   周载帝只是看着她,没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蓉妃白着脸,眼睛一闭,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周载帝见状,终于露出笑容,似是半分怀疑都没有了:“朕就知道你与闻启是最忠心的。”   嘴里奇怪的苦味还没散,蓉妃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说:“那是自然的。”   殿外乌云遮月,像是随时会下雨。周载帝道:“去漱口安寝吧。”   蓉妃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把药吐出来了,只希望今天她的所为,真的能压下皇上的疑心。   与京中的阴云密布相比,延州月朗星疏。   越清眠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带着绯红,胸前如三枚指印一般的红色胎记也更为红艳了。   苍莫止一边用布巾擦着手,一边笑看着失神的越清眠。刚才的越清眠是他从没见过的艳色,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毅力,才没继续下去。这是他喜欢的人,喜欢了很久的人,他不希望越清眠有半点不舒服。   给越清眠盖好被子,苍莫止俯身亲了亲他,说:“今天我回去睡,你别起来了,就这么睡吧。”   可还没等他离开,越清眠就抓住了他的衣服,眼神也有了焦距,声音微哑地说:“别走,我帮你。”   苍莫止觉得自己这君子已经当到极限了,攥着越清眠抓着他衣服的手,问:“你确定?”   越清眠轻轻一笑:“我是大夫,知道的比你多。”   苍莫止失笑:“可我不想委屈你啊,也不想让你难受。”   越清眠把他攥着自己手的那只手拉到面前,轻轻亲了一下,问:“那怎么办呢?我又不想让你这么回去。”   苍莫止深吸一口气,直接上床把越清眠捞起来,让他背对着自己趴跪着:“清眠,我的画本可不是白看的,腿夹紧些。”   越清眠瞬间想到两个人刚碰面时一起去了书局,当时买的书里就有那样的画本。   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被一股滚烫贴上来,顿时失语,只能将脸埋进被子里。   *   第二天越清眠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阿凤已经担心地往这边望了好几次,苍莫止只说越清眠是这几日在外面没睡好,要好好补个觉,就把阿凤打发了。   阿凤没多想,因为他昨天睡的也好沉,回到的熟悉的地方,他也觉得睡觉很安心。   当越清眠房间的门再次打开,阿凤立刻站起来跑了过去。   “你睡好久呀!”阿凤抬头看着越清眠,总觉得越清眠今天特别好看,但为什么好看就不知道了,“不按时吃饭,肚子会疼。”   这是越清眠当初提醒他的,没想到被提醒回来了。可他又不能说太多,只能道:“知道了,以后不睡这么久了。”   天知道苍莫止拉着他折腾了大半夜,他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幸好苍莫止还有点分寸,两个人没到最后,否则以苍莫止的能力,他估计至少得躺三天。   “厨房做了山药粥,可好吃了,我去给你端。”阿凤还是希望多做些自己能做的事,这样显得更有用了。   越清眠拉住他:“让丫鬟去拿就行了。你今天的字写好了吗?”   “好啦!我和哥哥都写好了!”阿凤很得意。   越清眠笑说:“那一会儿拿来我检查一下。你们把之前学的课重新看一遍,后天先生就过来继续教你们读书了。”   说到读书,阿凤就开始打蔫儿了,先生教的不快,但他学的是真慢。虽然先生没说什么,但他觉得好难,比背药名难多了。   越清眠无奈的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慢慢来,会越学越轻松的。”   阿凤并不相信这番话,先生表扬过他的字,但从没说他学的好,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苍莫止去书房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回来就见越清眠已经起床了,便吩咐人把早饭送过来。   走过去默默地拉住越清眠的手,阿凤在,他没好多问。   越清眠抿了抿嘴唇,把那点不好意思压下去。   阿凤要说的话说完了,便跑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而阿凤这一走,越清眠也没了分散注意力的人,就觉得脸上发烫。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苍莫止自认是很克制了,就是时间长了点。   越清眠哼了一声:“膝盖有点痛。”   苍莫止笑起来:“那晚点我给你揉揉。”   “不用着。”越清眠表现的一脸嫌弃。   苍莫止笑着亲了他一下:“我要去趟衙门,你自己吃饭,回来给你带馅饼补一补。”   越清眠轻推了他一下:“赶紧走。”   苍莫止笑意不减,又捏了捏他的手,才离开。   越清眠带着发烫的脸,回了自己房间,原本他以为自己当大夫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结果昨天晚上才发现,当大夫的“看”,和实际亲密起来完全就是两回事,真的和他想的不一样。相比起来,苍莫止就显得比他有经验多了,难道这就是看那些本子和不看的区别?   越清眠琢磨了一通,想着要不改天去苍莫止那找一本来,自己也看看,别像不解风情似的,怪木讷的。 第76章   苍闻启回到京中,按自己编好的话告知了周载帝。   自上次蓉妃把药喝了,周载帝对苍闻启的疑虑稍微减轻了些,所以听苍闻启这样说,也是信了大半的。   “难道老三也知道药人的好处了?”周载帝皱着眉判断。   这一层苍闻启倒是没想过,不过这会只能顺着周载帝的话说:“倒也不是不可能,越清眠在延州,只要他旁敲侧击地问一下,说不定会得到些消息。”   他本不想把越清眠拉进来,但眼下又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只能尽量降低越清眠的存在感。   周载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此,倒有些不好办了。”   他想长生不老的事肯定不能弄得人尽皆知,还是秘密进行最保险,所以他必然不可能下旨让苍莫止把药人给他送过来。   苍闻启没忘记要把苍川之拉下水的想法:“若不是二哥给三哥报了信,说不定事情还没这么难办。”   周载帝看了他一眼,并没接他的话。他现在没证据证明是苍川之传的信,总不能把人叫来问话。而且他身边人多眼杂,指不定是哪个吃里扒外的干的,硬要按在苍川之头上,并不合理,也不利于他制衡皇子之间的关系。   见周载帝没接话,苍闻启心慌了片刻,知道自己这一计怕是成不了了,继续说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于是改口道:“当然了,儿臣也只是猜测,或许与二哥没什么关系。可不管怎么样,现在若能让三哥主动交出药人,便是最省事的。”   “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主动交出来呢?”周载帝似是一时没有想法。   苍闻启垂眸道:“三哥向来重情义,若能抓到他的软肋,或许可使他就范。”   周载帝嘴角终于带出了一点笑意:“你说的有道理,若说莫止最重视的,那必然是川之和乐月了。”   “父皇英明。”苍闻启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他是想让父皇牵这个头,怎么到头来好像变成他自己出了这个主意了。可不管怎么样,能达到目的,他还是高兴的。   周载帝假装忧愁地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原挞部族来信,说希望与大惠联姻,稳固双方关系。”   苍闻启像是抓住了周载帝的心思,立刻道:“原挞部族实力不俗,之前也是靠联姻与我大惠保持着边关和谐。如今想再度联姻,也说得过去。”   “话虽如此,但原挞的族长已年过五十,身体欠佳,宫中上哪儿找合适的公主嫁过去?”周载帝仍旧一副假愁样。   苍闻启立刻听出了周载帝的意思,他本不想接这个话,因为弄不好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到他头上,可话说到这一步,他又不敢不接,否则就等于是生折了现在他与皇上难得的亲近关系。思量再三,只能硬着头皮道:“如今宫里合适的,大概只有乐月公主了。当初高僧说乐悦不宜早嫁,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到了这个年纪,再想找个好夫婿已经不容易了。原挞部族的族长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乐月嫁过去就是族长正妻,倒也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还能稳固大惠与原挞的关系,安定边关,是好事。”   原挞族长的正妻三年前就过世了。如今三年丧期已过,按原挞的习俗,的确应该再娶。只不过原挞族长的长子年纪都比乐月要大上几岁,若说不合适,那也是真不合适。   苍闻启把主意都帮他出完了,周载帝自是满意的不得了,但慈父形象还得继续装:“这还得问问乐月的意思,若他不愿意,就得让她哥哥们想想办法了。”   他的意思已经明显了,他觉得乐月公主肯定不会同意,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谁愿意嫁给老头子?只要乐月不愿意,那他就可以以此找苍莫止交换,到时候不怕苍莫止不同意,而他也不会落得坏名声。   “父皇英明!”苍闻启心里惊大过喜,明明药人若被送来了,对他可是天大的好事。可如果苍莫止知道联姻一事是他主张让乐月去的,那这仇就等于是结明面上了,他再想低调图谋,就很难了。   苍莫止并不知道京中的算计,从与越清眠关系更近一步后,他几乎满脑子都是越清眠。而越清眠可比他淡定多了,每天依旧与他的草药为伍,不时还要去来正村看看种植情况。还有后花园的草药需要他每日照看,真的是忙的不得了。   而在芝草药铺开张后,越清眠更是无事就去坐诊,因为他坐诊是不收费的,百姓们自是感恩戴德,没一人说他不好。   影一作为影卫中首个在苍莫止的要求下退下来的,正好可以让他在药铺里谋个活计。并不是影一已经做不了影卫的活了,而是年纪到了差不多的时候,苍莫止也不愿意让他们继续出生入死,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已经够了。还是过几天安稳日子吧。   影一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反正也没离开王府,还是王爷的人,而且他身手在那儿摆着,在药铺干活能更好地防止别人闹事,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比外面新招的人值得信任。   “你原本只是普通风寒,但拖太久了,没好好用药,便入肺了。幸好没发热,否则很可能撑不了这么久。”越清眠边说边把药方写好,“去排队抓药吧,这次药要按时吃,如果再吃一副停一副的,后面就难救了。”   “好,好,谢谢大夫。”病人接过药方,就走到另一边继续排队了。   另一边坐的是影二,他现在虽没退下来,可王府也没那么多事,正好过来帮忙。影二要做的就是把越清眠给开的药方誊写一遍留底。也不要求字写得多好,只要好辨认别出错就行。   誊写好药方的病人就可以拿着去一进门的药斗子那边抓药了。越清眠雇了两个熟手,阿凤无事的时候也会来帮忙,勉强忙得过来。影一则负责收药钱,顺便维持一下秩序,总之每个人都挺忙。   苍莫止坐在二楼,托着腮喝着茶,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着楼梯口,对窗外的风景没表现出半分兴趣。   阿凤坐在一边写今天先生留下的功课,不时看一眼苍莫止,最后没忍住,说:“王爷,你好像望夫石啊。”   苍莫止一下乐了:“哟,你还知道望夫石呢?”   阿凤点点头:“先生讲小故事的时候说过。”   “那你这先生不行啊,不好好教书,居然还给你们讲小故事。”苍莫止故意这样说。   阿凤鼓了鼓腮帮子:“先生很好的。”   “都教你望夫石这种东西了,能是什么好先生?”   “那你难道不像吗?”   苍莫止:“……”好像阿凤每次都能把他说的无言以对。   苍莫止两手一抬,就往阿凤脑袋上招呼,阿凤又是个不会叫唤的,被一通呼噜下来,头发都乱的炸开了。   苍莫止很满意,阿凤却是一脸懵,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应。这时恰好越清眠上来要取一副新针,就看到眼前的情况。   “你干什么了这是?”越清眠这话当然是对着苍莫止说的,他肯定不会觉得是阿凤把自己的头发搞成这样的。   苍莫止假意咳了一声:“我发现你把他那干草一样的头发养的挺好,就想试试手感。”   越清眠才不会信他的鬼话,拿了针后指了指苍莫止:“把他的头发梳好。”说完,就下楼去了。   苍莫止和阿凤大眼瞪小眼。   苍莫止先开口中:“我才不给你梳头,我都没给清眠梳过。”   阿凤不得其法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也不要你梳,你连自己的头发都梳不好。”   很好,互相嫌弃。   就在苍莫止考虑怎么完成越清眠交待的任务时,影七翻窗进来了:“王爷,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影七笑道:“嵊山关大捷,牤坨人退了!”   “当真?!”苍莫止双手一拍,“真是太好了!”   “是,戴将军的人亲自送信过来的。”说着,影七把信拿出来交给苍莫止。   在信中,戴黎说了嵊山关的情况,主要还是感谢战事以来,苍莫止对边关的帮助。如果没有苍莫止,恐怕根本熬不到这个时候。   苍莫止很是高兴,倒并不是因为戴黎感谢他的所为,只是觉得嵊山无恙,他延州就安全了。   把信放好,苍莫止指了指阿凤,非常淡定地对影七道:“帮他把头发梳好,一会儿清眠要检查的。”   影七也惊讶于阿凤的头发怎么这样了。不过没好多问,便拿过一边的梳子,开始给阿凤重新束发。   苍莫止这边正高兴呢,想着等越清眠坐诊结束,晚上他们可要回去好好庆祝一番,真的是好久没听到这样好的消息了。   就在他琢磨着让影七回去通知厨房,多做几道好菜时,影四又翻窗而入。   “王爷,二皇子的信到了。”   苍莫止笑起来:“今天信这么多呢。”说着便接过来,直接拆开看了。   而须臾之后,就见苍莫止脸色铁青,信上写说皇上要让乐月去和亲,说是原挞族族长身体不好,族内又不能一直没有掌事的夫人,所以来信想要和亲冲喜,说不定身体能好起来。乐月为了不让皇上以此威胁到他们兄弟两个,居然答应了和亲。   苍莫止手上青筋直跳,什么和亲,什么冲喜,到底是冲什么来的,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不就是暗搓搓地威胁他吗?要么让月乐冲喜,要么把药人交出去,他们的父皇除了可以以有药为原挞族长医治为名,拒了和亲之外,还能做他的长生不老药!   见他这样,影七和影四都吓了一跳。   影七停了给阿凤梳头的动作,问:“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苍莫止深吸了口气,对阿凤道:“你先和影七他们回去。晚一点我带清眠回去,今天就不用你在这里帮忙了。”   阿凤也是会看脸色的,知道可能是有不好的事,没有多问,就跟着影七他们先走了。   苍莫止捏皱了信纸,他出生入死,为国为民,负伤后甘愿被丢到延州,没有半点反抗,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哥哥和妹妹能在京中平安度日吗?如今是什么意思?当他死了吗?!   也是,从他的手废了,可能他的父皇已经把他当成死人了!   苍莫止几乎不会为自己受到不公而恼怒,但别人不能在他的软肋上挥刀!   坐诊时间结束,越清眠上来时,就看到脸色铁青的苍莫止,阿凤倒是不见了。   越清眠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苍莫止动作迟缓,见到是越清眠后,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腹部。   越清眠这才留意到桌上皱皱巴巴的纸,他一边摸着苍莫止的头发,一边把捏皱的纸展开。   在看完上面的内容,越清眠的脸也跟着冷下来,先是荒谬地追求长生不老,现在又用公主的幸福为自己图谋,还有比这更恶心的帝王吗?!   他知道苍莫止心里不好受,这个时候也无需分析什么,越清眠轻轻摸着苍莫止的头发,问:“既然你的隐忍什么都换不回来,你还要忍吗?” 第77章   两个人都很清楚,只要迈出这一步,那争夺皇位一事,就不再是可观望的了,而是要么得,要么死。   “若我母妃在天有灵,知道乐月最后沦为了父皇威胁的我工具,必会心痛万分。”苍莫止声音很闷。而他说出这番话,就等于是回答了刚才越清眠的问话。   越清眠与这位乐月公主并没有什么交际,上一世他也没有特别留意过这位公主。可换个角度想,如果让他的小师妹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还是个老头,他大概会把牵线的人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黑的。   “既然如此,总不好让你的母妃难过。而且我觉得你二哥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越清眠说。既然目标确定了,那接下来就是要怎么办。   直接反肯定是最差的选择,因为公主联姻就要反,在百姓那里是不占理的,百姓只会觉得堂堂公主,都不能为大惠安宁做出贡献,皇家未免将公主教的太自私了。而其兄长不但不教诲公主,反而放任国家太平不管,意图造反,实乃贼人所为,若这样的人上位,百姓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们要从长计议,赶在公主出嫁前,定好计划,阻止一切。   等越清眠和苍莫止回到王府已是晚饭后,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对付了一口,便歇下了。   十六有些担心地看着今天早早就熄了烛火的越清眠的房间,问:“七哥,发生什么事了?”   影七没有多解释,只说:“这安宁日子,恐怕过不了几天了。”   十六并不惊慌,作为影卫,他是明白自家王爷的处境的。如今不过是印证了一点,只要他家王爷还是皇子,那这安宁就与他们无关。   三日后,越清眠借着嵊山大捷,戴黎来信告之一事,拿着苍莫止的王府令,去了嵊山关军营。   因为之前王府有送药过来,苍莫止也向戴黎多次提过越清眠,让他们放心用越清眠给的方子,所以军营从将士到军医,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如今越清眠以王府的名义来到嵊山关为将士们医伤,将士们自然是欢迎的。军医也是乐意的,最后这一战牤坨损失惨重,嵊山关也没好到哪儿去,伤员比之前多了不少,急需人手。   这次出门,越清眠只带了影二和影四,外加四个侍卫帮着运送药材。看起来非常低调,就不会让人觉得王府这是在作秀,是想拉拢人心。   越清眠见过戴黎后,就去了伤患那边。情况比他想的要严重,越清眠二话没说,就加入了军医的队伍,影二与影四从旁协助。   除了一些伤势较重的,还有一些陈年旧伤的也被分到了越清眠这里。倒不是为了为难越清眠,而是这些旧伤军医都没能治好,自然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如交给新大夫,说不定还有得救。   就这样,越清眠默默地忙了三天,与军医们同吃同住,没要半点优待。而经了他手的病人恢复的好像比其他军医手里的要快一些。也让原本有旧伤,治愈无望的病人看到了希望。原本病气沉沉的医帐也终于有了些生机。   第四天,主负责戴黎的军医找上越清眠:“烦请越大夫去帮将军看看。将军之前的伤口因为反复裂开,总也不见好。原本现在战事结束了,应该可以安心愈合了,可今日我再去看,伤口却并没有愈合的迹象。不知是用药不对还是其他原因。”   越清眠点点头,拿起自己的药箱:“我现在就去。”   “有劳了。”   戴黎帐门敞着,越清眠绕过屏风,就看到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戴黎。   “戴将军,负责您的军医让我过来给您看伤。”越清眠这次是代表苍莫止来的,各方面都挺收敛。   “麻烦越大夫了。”戴黎客客气气,并未因为自己是将军,就有怠慢。   “将军客气。”说罢,越清眠上前去给戴黎把脉。   如今战场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戴黎显得放松不少,也有空与越清眠聊上几句:“王爷一切可还好?”   “挺好。如今延州和其他地方一样,都开始农耕了,百姓各有各的忙,倒也安宁。”越清眠边把脉边道。   戴黎压低了声音:“我倒听说一事,不可知否向越大夫求证?”   越清眠没有抬眼,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若越某知情,自为将军解答。”   “我听说乐月公主要被送去原挞族和亲,王爷可知道此事?”戴黎声音很低,显然很是谨慎。   越清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将军怎么知道的?”   这种圣旨是不会第一时间传到边关的。   戴黎道:“越大夫小瞧我了,我在京中也是有些人脉的。”   虽然没明说人脉是谁,但能提上这么一嘴,就等于是没拿越清眠当外人了,确切地说,是没拿苍莫止当外人。   武将就是这样,只要是欣赏的,且性格合得来,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况且苍莫止帮了嵊山关这么多,戴黎必然是领这个情的。   “是。”越清眠收回手,又检查起了戴黎的伤口,“王爷前几日也收到了消息。原本想与我同来的,但他忧虑过重,睡不着觉,我怕他身体抗不住,没让他跟来。”   戴黎理解地点点头:“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越清眠佯装不解地问:“将军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戴黎并未对他绕弯的方式表示不满,谨慎是应该的,何况越清眠是慎王府的人。   “我既然同意请越大夫过来看诊,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戴某向来最看不上以女子的幸福为平天图太平的事。百姓赋税于朝廷,朝廷为稳定权利和天下养武将,备粮草,天经地意。而在两者皆有的情况下,却如懦夫一般,要以一女子去换安稳,那要武将,备粮草还有何用?不如还税于百姓,还能让百姓多吃几顿肉。”戴黎长得再帅气,也是一介武将,说话粗了些,但道理是半点不差的。   “将军能有这样的想法,是天下女子的福气。”若所有人都能明白,女子有追求自己幸福权利,而非玩弄权利,交换利益的工具,或许女子在这世上就不会这样艰难。   戴黎依旧不绕弯子:“所以王爷有什么打算?”   越清眠微微笑了笑:“王爷什么打算我不清楚,但我想知道戴将军这么问,是什么打算?”   “我既然问了,自然是没有别的打算,只看王爷怎么打算。否则我大可以袖手旁观。”   这话听起来绕了些,但已经基本表明了戴黎的立场,换句话说,他如果不想帮忙,大可以不用蹚这趟浑水,而来既然蹚进来了,就不会偷偷向皇上告密。   其实戴黎心里很明白,嵊山与延州紧挨着,如果真把苍莫止逼急了,先拿嵊山关,再与朝廷谈条件,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在嵊山想再打一仗,几乎是不可能了。而与牤坨大战,粮草后面都是苍莫止给的,难道他们还能指望延州与他们开战后,朝廷能及时给粮?   所以与延州交好,对嵊山关来说才是最有利的。换句话说,从皇上让延州给嵊山送粮起,其实就已经把嵊山与苍莫止绑到一起去了,只是皇上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而苍莫止看似不是一个争储的好选择,毕竟他手废了,可苍莫止还有一个亲哥。二皇子那也是德才兼备的人物。戴黎本是不想站队的,但皇上这一手,等于是推了他一把,让他不得不站队,而且必须得站苍莫止。   通过戴黎的话,越清眠已经确定戴黎是个能看清局势的,便道:“王爷自是不愿意公主嫁过去的,但眼下还没有更好的主意。”   “如此,还得请王爷来一趟,多个人商议总是好的。”戴黎作为主将,没有圣旨是不能擅自离开的。   越清眠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在戴黎面前刷存在感,让戴黎主动去提这件事。他一开始还担心戴黎不会知道公主和亲的事,达不到目的。苍莫止却跟他说不要小看主将们,他们都有自己的消息源,尤其是京中的消息,谁也不敢放过。   “我现在可空不出手来回去请王爷,劳戴将军自己派人去吧。”如此他说他的人可以回去,那就显得像是事先算计好的。无论戴黎是不是怀疑他们有算计,至少这表面功夫得做全了。初次合作,有进退,有算计很正常,但只要目标一致,立场一致,慢慢这些进退算计便可罢了。   “也好。”戴黎没有多犹豫,提笔准备写信给苍莫止,请他过来。   越清眠则当没看到,给他说了他的伤情:“将军伤口很深,虽然当初血止住了,但还是失了不少血,一直没补回来。加上劳心劳力,伤口反复裂开,气血供不上,自然愈合的差些。我会为将军调理身体,再喝上些补气血的药,如此便无忧了。”   “多谢越大夫。”听他这样说,戴黎也放心下来。   五日后,苍莫止抵达嵊山关,与戴黎与帐中密谈了一日。   隔日,戴黎上折子奏请回京休养,请皇上派人暂代主将一职责。   宫中——   乐月公主的婚事准备的很急促,筹备期间,公主一直待在佛堂中,念经祝祷。   苍川之向皇上求过情,皇上只说问问苍莫止的意见吧,之后便没了下文。   这日,迟迟未等到苍莫止来信的周载帝来到佛堂。   乐月公主未戴环佩,只穿着最朴素的衣裳。   行过礼后,乐月表情平淡地问:“父皇怎么过来了?”   周载帝装出一副心疼女儿的样子,叹道:“想到你要远嫁,朕心里不是滋味。”   “父皇无需如此,我是大惠公主,和亲对公主来说是使命。”乐月脸上依旧看不出悲喜。   周载帝对此当然是不满意的,他多希望乐月能够大吵大闹一番,这样可以再逼苍莫止一把。   “朕在想,你出嫁,应该叫苍莫止回来观礼才是。”他就不信,看着乐月出嫁,苍莫止能无动于衷。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一个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药人,怎么选不是很清楚吗?   而且就算苍莫止知道药人能制长生不老药,那也得有人会制啊。所以苍莫止留着药人根本就是没用的。   “不必了。”乐月望向门外:“三哥身体不好,就别让他大老远的再跑回来了。而且三哥行动不便,路上若再耽误些时候,恐怕到了京中我已经离开了。再者,三哥若为赶送我出嫁,再因路途劳顿生病,就更不值当了。”   乐月这话等于是把苍莫止回京的理由全否了。   周载帝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只是目的没达到,心里很不痛快:“那对送嫁的队伍,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乐月想了想,说:“原本让二哥出我出嫁是最合适的。但二哥近来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我实在不愿让他劳累。思来想去,不如让四哥送我吧。”   从苍川之求之无果,在周载帝书房前跪了一夜后,就病倒了。   周载帝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大皇子是嫡长子,送庶出公主出嫁未免太过隆重了。   “好,就依你了。”   “谢父皇。”乐月公主规规矩矩行礼谢恩。   而苍闻启在得知自己要送乐月出嫁时,当即就找到了周载帝,以自己要为皇上寻其他长生不老药所需要的特殊药材为由,希望由大皇子送乐月出嫁。其实他是不敢离开京中的,送亲路途遥远,途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不想冒险。   周载帝觉得苍闻启要办的是正事,让大皇子送嫁也无妨,便同意了。   乐月出嫁这日,送嫁队伍很是隆重。周载帝亲自将乐月送到宫门口,一副万般不舍的样子目送她离开。实则后牙槽都要咬碎了,他万万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苍莫止还是没把药人给他送来!而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完成这次和亲。   送亲队伍一路向东,走的很慢,但一路安稳。   行至第七天时,队伍路过一处高山,这里人迹罕至,队伍沿着山脚前行。   “站住!”   一声大喊让送亲的队伍顿时停了下来,护卫们立刻护上公主的轿子。   “什么人?!”大皇子看向山上寻常打扮的男子。   男人看了看送亲地队伍,随即哈哈大笑道:“兄弟们!大鱼来了!给我上!!”   顷刻间,山上冒出无数人,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嘴里喊着“冲啊”,就冲了下来。   “是山匪!!”   “保护公主!”   “保护殿下!”   “啊啊啊,救命啊啊——”   婢女太监们被吓的四处逃命。   护卫与山匪正面交锋,场面混乱不堪。逃命的、迎战的、护嫁妆的,混杂着劈砍声,哀嚎声,似乎无一处不危险。   大皇子勉强应对着山匪,尽力护住乐月的轿子,他没想到山匪这样嚣张,连和亲的队伍都敢抢。   就在这时,苍商锦突然看到在与他过招的人手里动了一下,带着火焰纹的令牌在他眼前晃过。   苍商锦立刻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山匪,根本就是苍莫止的人!他就知道苍莫止不可能坐视不理,只是没想到等在这儿了。   于是苍商锦立刻放慢招式,然后顺理成章地被劫持了。   这下护卫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在山匪的要求下,护卫们被赶到一边逐一捆了。   然后山匪挟持着大皇子,抬着轿子,带着一部分值钱的嫁妆就跑了。   护卫们直到跑远的婢女回来看情况,才被解了绳索,但早就不见山匪们的人影了。他们知道这样回去必是死路一条,于是一狠心,把剩下没被带走的嫁妆分了,便四散跑路了。 第78章   退出数里的山匪停下休整,一直故作淡定的乐月公主这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山匪,而是苍莫止派来救她的。顿时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一方面是欣喜于三哥对她的记挂与保护,另一方面则是担忧万一被父皇查到,三哥会被治罪。   去掉易容,戴黎露出原本的样貌,对乐月和苍锦商道:“公主殿下,大皇子,戴某就此别过,两位随慎王的人一路向北,前往延州即可。王爷已经安排妥当,两位殿下可以放心。”   苍锦商万分惊讶,他怎么都没想到带头的居然是戴黎,这个刚刚守住嵊山关,立了军功的年轻将军。不过他并没有多问,以他的身份,这个时候问太多,未免过于敏感。   倒是乐月,谦和而有礼地向戴黎行了大礼:“戴将军出手帮忙,乐月感恩在心。”   就算她并不知情,这会儿也不可能跟他三哥撇开关系。估计她说自己不知情,也没人会信。既然事已至此,她要做的就是面对,而不是缩着。   “万不敢当,公主快快请起。”戴黎不敢上手去扶乐月,毕竟男女有别,只能以礼还之。   乐月站起身,不再多言。   “两位殿下保重,后会有期。”说罢,戴黎不再多留,跨上自己的马,带着两个手下,就离开了。   他之前向皇上请旨回京养伤,抓的就是这个时机。在回京的路上,他特地走了这条路,带着苍莫止的人扮作山匪,把公主和大皇子都劫走。此番做法根本没有人会往他身上怀疑,而苍莫止又没出延州城,就更不会被怀疑了。   至于把嫁妆也抢了,这看似是给路途行进添了麻烦,可若不抢,那就不符合山匪的行事作风。而且用苍莫止的话说,那是皇上给乐月的嫁妆,是乐月应得的,凭什么不要?这样以后他妹子嫁人,嫁妆就有一部分现成的,不要白不要。   送走戴黎,乐月看向苍锦商:“大皇兄下一步准备如何?”   她并不知道苍锦商之前去过延州的事,只觉得若让大皇兄回去向父皇告密,那他三哥就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会儿看苍锦商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警惕与危险。不过同时她也不是傻的,既然戴黎能放心地让她和大哥一起跟着三哥的人去延州,这中间肯定是有些说法的。   “妹妹不必担忧,你我一同去延州就是了。”苍锦商笑得温润,天知道他现在可比乐月更想去延州。   影四带着一行人将嫁妆箱子全拆了,值钱的首饰细软全部打成包袱,箱子劈碎,就地掩埋,然后化装成外出回乡的延州人,这样进城就很方便了。   一晃又是七日,苍莫止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盘算着这几日乐月应该就到了。越清眠还留在嵊山关,那里伤员还需要继续治疗,越清眠作为大夫,不可能治一半就跑回来,哪怕他去这一趟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作为医者的有始有终还要有的。   戴黎虽然暂时离开了嵊山关,但接手嵊山接下来的事务的是戴黎的副将,等戴黎伤好回来,这些事务就会交还到戴黎手上,也是因为如此,苍莫止对越清眠留在嵊山并没有过于担心。   “三哥!”熟悉的声音让苍莫止停下了踱步,迅速转身,就看到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乐月。   乐月激动的眼眶一红,直奔过来,扑进了苍莫止怀里。   苍莫止露出笑意,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笑道:“我还以为要再等两天,看来你们速度不慢啊。”   乐月没说话,只是抱着苍莫止,如今再见,她真的格外激动,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三哥了。   苍莫止笑问:“没被山匪吓着吧?”其实他不太会安慰这个妹妹,安慰人的方式也只能采用这种找轻松话题的办法。或许他所有安慰人的技能都用到越清眠身上了,对着其他人,他就说不出那些话来。   “有一点。但后来知道是你的人,就安心了。”乐月这才放开苍莫止,细细打量了他,发现苍莫止的气色比在京中时好太多了,顿时心里的担忧和不安就都放下了。   “嗯,因为计划的仓促,没来得及提前通知你。也是怕走漏了风声,对大家都不好。”苍莫止知道自家妹子是讲道理的,也不怕跟她实说。   “三哥想的周全。”乐月望着他,这是从小跟她玩在一处的哥哥,比起二哥,三哥是真的能陪她玩的。在三哥被封王赶往延州时,她不止一次地憎恨自己身为女儿身,只能被排挤于权利之外,半点忙都帮不上。   苍莫止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出两只手去捏乐月的脸:“如今不在京中,少跟我说话文邹邹的。”   “三哥,你的手……”乐月立刻发现了他两只手居然都能动了。   苍莫止笑道:“丫头,保密哦。”   乐月开心捂着嘴巴,重重地点点头。   随后苍莫止又对乐月道:“你被山匪劫了,估计最晚再有个三五日,消息就会传到京中。届时以父皇的疑心程度,肯定会暗中调查我府上及延州是否有你的踪迹。所以我暂时不能让我住在府上。”   就算他计划的万无一失,但该防的还是要防,以免因小失大。   “我明白。”乐月当然知道她不能待在这儿,至少前期不能。   “戴黎已经在嵊山城内给你租了套院子,没有人会想到你在那里。你先去小住些时日,等风头过了,再回来。那套院子我去看过,不起眼,但布局很好,离将军府又近,很安全。”苍莫止道。他也不想妹妹吃苦,但眼下,只能先苦后甜。   “好,都听三哥的。”乐月知道三哥冒险都是为了她好,她当然不能给三哥拖后腿,“大皇兄那边……”   这是她有疑虑的地方。   苍莫止笑道:“放心,大皇兄既然跟着一起来了,那就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对哦!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如此她便更能安心了。   苍锦商到延州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找子郁。今天是制笔坊的休日,其他学徒都没来,只有子郁过来了。   不是他在王府里待不住,而是他昨天制好的笔今天可以试用了。原本等明日再来看也行,但他左右无事,便出来了,等回去时顺便可以买些零嘴,和阿凤及十六一起吃。   取下已经晾干的笔,子郁仔细看着笔锋,确定没什么问题,便沾水开笔。对于他们这样的新手来说,没办法在制笔时就确定一定能写出笔锋工整的字,所以制好后都要沾清水写了试试。确认可用后,便会再上一层薄浆晾干,便于笔尖挺立,如此更易存放和运输。   正沾水写着字,桌前的光亮突然被遮住。   子郁以为是纪叔无事过来看看笔坊是否有要补买东西,哪知一抬头,他就愣住了。半晌之后,才不确定地叫了声:“殿下?”   苍锦商笑起来,冲他伸出手。   子郁没有半点犹豫,立刻丢下手中的笔,扑进了苍锦商怀里。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香囊的味道,都说明他不是在做梦。   用力抓着苍锦商的衣服,子郁眼眶酸涩,抖着声音问:“殿下怎么来了?”   他以为两个人再见,怎么也要等京中皇储之位落定了。   “说来话长,先让我看看你。”苍锦商声音中全是思念,温柔的不可思议,像是怕自己大一点声,就会惊到子郁。   子郁不肯松手,他想再抱一会儿,这样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抱了好一会儿,子郁才松手开手,注意到苍锦商穿的是寻常百姓的衣服,倒是没有多问,只以为是乔装而来,不得不如此。   而苍锦商也细细打量起子郁。子郁脸色红润,也长了些肉,看起来比跟在他身边时健康多了,眼睛也更有神彩了,可见在延州过的不错。也说明子郁在信中没有骗他,慎王府待子郁果然没有半分怠慢。如此,苍锦商也越发觉得自己选择相信苍莫止是正确的。   兄妹两个说了会儿家常,见时间不早了,苍莫止没敢多耽误,便送乐月出发了。而后见苍锦商迟迟没回来,怕有什么不妥,便到制笔坊来寻人。   就见苍锦商和子郁依偎在一起说着体己话,看着两个人腻腻歪歪的,苍莫止心下非常不爽。他不是看不得两个人腻歪,而是想到越清眠不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哪哪都不舒心了!   没打扰两个人,苍莫止默默离开了,他要给越清眠写信,让越清眠快点回来。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延州,不能给皇上留下半点把柄,只能忍着。   等乐月公主和亲队伍被劫一事传到宫里,都是事发十多天后了。   周载帝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是一惊,首先怀疑的当然是苍莫止。可以他的了解,如果是苍莫止干的,那在事发地周围多半应该能找到大皇子的尸体才对。苍莫止没理由带苍锦商一起走,而且如果这个时候除掉苍锦商,只要不被抓住尾巴,就等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一个对手。   然而现在大皇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被抓回来的护卫说是大皇子被劫持走了,那就不像是苍莫止干的了,毕竟带着苍锦商,就等于是节外生枝了。   最先请命去找人的是苍川之,那是他的亲妹妹,他要去找再正常不过了。但周载帝却不想放人。他很清楚,如果乐月真遇害,老二再离了京,那他就没有可掣肘苍莫止的东西了。   而最先发难的则是皇后。苍锦商是她唯一的儿子,如今下落不明,她怎么能不着急?!   于是当晚,皇上书房挤满了人,皇后指着苍闻启厉声道:“原本乐月是让你去送亲的吧?结果你把这事推给了锦商,现在出了事,安知不是你提前谋划好的?!”   她这话把苍闻启说的哑口无言,不是不想辩,而是没法辩。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去给父皇找长生不老药的药材才没去送亲的吧?   显然,周载帝也没想帮苍闻启开脱。他心里也是有疑惑的,如果做这事的不是老三,那老四一样有嫌疑。   皇后见他无话可说,更确定了内心的想法,指着苍闻启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先是不知道弄了个什么毒医来给皇上看病,坊间关于毒医的传言有多可怕,你应该很清楚吧?现在又让你大哥去送亲,害他下落不明。你说这里面没有你的算计,谁能信啊?!”   “现在好了,乐月不见了,川之刚好起来的身体又倒下了,锦商也不知去向了,现在你很得意了吧?皇上现下可用的皇子就只剩下你了。”说罢,皇后一下跪在了地上,“皇上,请您务必把事情调查清楚,绝不能容一个算计手足的人留在身边啊!”   在场议事的大臣们的目光纷纷投向苍闻启,正如皇后所言,目前看来,这一通下来,唯一获利的只有四皇子了。另外,现在苍莫止那里应该还不知道此事,若消息传到延州,苍莫止会做出何等反应还未可知,多半会是个大麻烦。   而苍闻启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明明是想暗地操作,独善其身,怎么到头来,反倒像所有事都是他谋划好的一样?这不对啊! 第79章   丞相蔡屹虽然也在书房内,但他并没有帮着皇后非要把罪名扣到苍闻启头上。   他也担心苍锦商的安危,毕竟那是他的亲外甥。但附近没有发现苍锦商的尸体,又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是怀疑过此事应该与苍莫止有关的,但他没有多说,一方面是不想出卖苍莫止,毕竟子郁在延州,他必须为大皇子顾虑。另一方面,如果真是苍莫止派人来劫的,他反而能放心些,至少大皇子的安危不成问题,总比真的是四皇子动的手强。   而皇后是关心则乱,加上苍锦商回来后虽然精神一直不振,但母子之间没再提过子郁,皇后便刻意性地选择了遗忘,这样会让她感觉好受些。   这时有大臣站出来表示事情还没有定论,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乐月公主和大皇子,其他待找到人后再计。   皇上采纳了意见,立刻将此事交由淳信侯负责。淳信侯与皇子们都无直接关系,让他去办,所有人都安心。   蔡屹送皇后回宫,皇后红着眼睛,不时用手帕拭过眼角,显然是极难过的。   “娘娘,如今事情还没有查明,您要定心以待才是。”蔡屹劝道。   “本宫明白,可那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怎么可能不担心?”皇后向来是严厉端庄的,但面对儿子失踪之事,一时也失了态。   “臣能明白您的心情,但臣认为娘娘不必过度担忧,只要没见到尸体,大皇子就有平安无恙的可能。而且山匪多半是为财,既然抢走了公主的嫁妆,那应该不会伤人才是。”蔡屹帮皇后分析着,山匪毕竟不是亡命徒,只要不是逼不得已,手上是不愿意沾人命的。所以他想,如果真是苍莫止的人假扮的,那装成山匪是个聪明的选择。   听他这样说,皇后微微松了口气,问:“哥哥,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我怕淳信侯不够尽心啊。”   “娘娘放心,臣会派出得力的家丁前去寻找。”蔡屹道。   “好,还请哥哥尽快吧。”皇后又抹了抹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越清眠收到苍莫止的催归信,整个人哭笑不得。说来他也心疼苍莫止,为了做戏做全套,愣是不敢离开延州半步。如今大皇子到了延州,整天跟子郁腻腻歪歪的,苍莫止肯定是越看牙越酸。   信上,苍莫止还说了已经把乐月送到嵊山城的事,还派了两个有些身手的婆子同行,没敢带太多人,以免目标太大,容易被怀疑来处。   越清眠看着医帐中的病患,如今大家都恢复到平稳期了,剩下的就是休养,只要嵊山关别再起战事,养好只是早晚的事。   于是越清眠在收到信后的第三天,向管事的副将辞了行。副将郑重地向越清眠表示了感谢,如果没有越清眠的药方和帮忙,伤员不可能好的这么快。   越清眠并不居功,只说是军医一同努力的结果,并说若再有需要,可以派人到慎王府找他。有他这句话,副将就多了一重安心,至少以后若有个疑难杂症,还有个可以去找的靠谱的大夫,总比病急乱投医强。   离开军营,越清眠让影卫和侍卫先回去,他要先去一趟乐月公主的住处,想必苍莫止应该是很想知道乐月在这边过的是否适应的。不带太多人也同样是那个理由,不希望目标太大。   越清眠确定没人跟着,这才敲了门。   没多会儿,门就打开了。婆子见是他,立刻笑开了花:“哎呦,越大夫怎么来了?”   都是眼熟的人,越清眠也露出笑容:“准备回延州了,走前来看公主一眼。”   婆子笑道:“您快请进。”说完,让了越清眠进门,然后又左右看了看,确定一个人都没有,才把门关上。   乐月公主正在屋里绣荷包,她平日没事可做,多半是看看书,做做女红来打发时间。如今上街也不便,能打发时间的事就更少了。   婆子走在前面向公主禀报,越清眠随后进屋。   “见过公主殿下。”越清眠向她行礼,毕竟是第一次见,礼数总是要周全的,何况乐月是姑娘家,就要更多几分尊重才是。   “嫂子?!”乐月一下站了起来,从脸上到声音,全是带着笑意的惊喜。   越清眠一下就尬住了,这是他没想过的场面,也不知道苍莫止跟乐月公主说了什么。   “公主客气。”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接乐月的那声“嫂子”,平时府里大家会私下说他是准王妃,传到他耳朵里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可能是跟府上的人都熟了,一切就自然而然了。但与乐月却是第一次见,的确是有些无措的。   “哎呀。”乐月摸了摸身上,“我这也没准备见面礼,实在是失礼了。”   从知道三哥手已经完全好了,还是越清眠治好的,在乐月心里,越清眠就已经是救命恩人一般的存在了。再得知三哥跟越清眠好上了,她就觉得好运终于是眷顾到他三哥头上了。所以见到越清眠,她是一点都不想失礼的,不希望因为自己,让三哥在准嫂子面前减分。   “不必不必,我只是来看看公主。晚些就准备回延州了。”越清眠说明来意,“公主若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话需要带给王爷,尽管同我说便是。”   “我在这儿挺好的,让三哥不用担心我。”离开皇宫,对乐月来说就是极大的自由,没有人不向往自由,现在她得到了,就无一处不顺心了。   “好。就算公主觉得不委屈,恐怕王爷也会觉得委屈了公主。还请公主再忍几日,总有一天公主可以随心得到自己想要的。”越清眠这样对她说,并不是托大,也不是安抚,而是他对苍莫止有信心。   “嗯。”乐月笑起来,显然也是信的。   婆子送来茶水,乐月请越清眠坐。   越清眠没急着走,便坐下与乐月公主聊几句。   “我三哥待你好吗?”乐月如同每一个爱看热闹的人一样,打听着自家兄长的感情相处状况,如果自己的准嫂子有不满,她也能尽快通知三哥改正。   “挺好的。王爷人好,心也好,自然没什么好挑的。”这对越清眠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那你平时也叫他王爷吗?”   越清眠失笑:“没有,叫名字。”   “嗐,那在我面前也叫他名字就好,不然显得怪生分的。”乐月不愧是苍莫止的妹妹,谨慎中又有着一脉相承的不拘小节。   越清眠未拒绝,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是今年入春王府采买的新茶,越清眠在府上时常喝这一口。   “嫂子你的大名我在京中有所耳闻,只是未曾得见,只听别人夸你生的极好。如今见了,才知所言非虚。不过我之前听说你与四哥走的近些。”乐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兔,有些传言既然她听过,如今必然是要问一问的。   “公主过誉了。之前我的确与四皇子关系不错,毕竟他小时也经常到医谷小住,与你三哥一起。那时你三哥皮的很,十分讨人嫌,还总与我打架,所以我与他并不亲近。”越清眠实话实说,这一段的确没有任何需要美化的。   乐月惊讶地一拍手:“你也觉得我三哥很讨人嫌是不是?他小时候真的好讨厌,总拉我辫子,还带我去爬山上树,把我衣服弄得脏兮兮的。”   这点乐月觉得自己特别有发言权。皇子与公主小时候是不会刻意分开养的,一般过了七岁,公主们开始学女红,皇子们读完基础开蒙的书后,才会各住其所,来往便渐渐少了。   越清眠失笑,看来苍莫止在宫里也是不消停的。   提到这些,两个人的共同话题那可是太多了。越清眠也从乐月公主这儿得知了不少苍莫止小时候的事,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越清眠见时间不早了,才告辞离开。临走前,他给乐月公主留了不少药,每一样都细细交代了用途和服用方法,若公主有个小小的不适,便可自己应对了。   越清眠回到王府,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苍莫止正在伏案写信,书房门就被推开了。   苍莫止心下不悦,心想哪个没规矩的,敢不通传就开他书房的门,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带着笑意的越清眠。   苍莫止顿时就顾不上什么信不信的了,立刻丢下笔,绕过桌子走了过来,一把将越清眠抱进怀里。   越清眠笑意不减:“这么老实吗?连王府门都不去了。”   他原本以为他回来时苍莫止恐怕并不会在府上,至少应该去府衙找点事打发时间,没想到这人居然待得住。   “原本是想出门的,但又想不到出门做什么,如今延州太平,需要我做的事不多。我想着乐月失踪的事差不多也应该传到我这儿了,正准备给二哥写完信后,拟个折子让影七抄一遍,等时机差不多了,就送到京中去。”苍莫止想着早做准备,还能斟词酌句一番,不要出了纰漏才好。   越清眠笑道:“也好。估计皇上看到你的折子,会更觉焦头烂额吧。”   “他爱怎么样都好,我是懒的在意的。”说罢,苍莫止把越清眠拉到桌前,双手扣在他腰侧往上一托,就让他坐到了桌上。   越清眠看着苍莫止,多日不见的想念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就是眼前这个人,看到他,自己的想念就有了回应。而其他的人、事、物,在此时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越清眠抚上苍莫止的脸,可能是他不在的缘故,苍莫止就没那么在意形象了,下巴冒出一点小胡渣,粗粝的,但并不算扎手。   苍莫止握住越清眠的另一只手,回望着他的眼睛,真的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越清眠扬起嘴角,倾身向前,吻上了苍莫止的唇。   苍莫止握着越清眠的手收紧了几分,从慢慢等待越清眠的侵入,到占据主动,反客为主地侵占他口中的柔软与温热。   桌上的纸被越清眠无意抓皱了,笔也在越清眠被压在桌上后,滚到地上,在地面留下一个墨点。就像此刻,苍莫止在越清眠颈侧留下的红痕一般大小。 第80章   越清眠一路赶回来,本就挺累的,再被苍莫止这样一折腾,整个人都昏昏欲睡的。   苍莫止轻吻着他的脸,精神明显比越清眠不在的时候好多了。帮越清眠简单合了衣裳,就把人抱起来去了主院——芳苓院人多,他怕越清眠不好意思。   下人们非常有眼色地送来热水,苍莫止帮越清眠脱掉衣服,又把他抱进热水里。   越清眠舒服地叹了一声,人也没那么想睡了。   苍莫止没敢在旁边陪着,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把越清眠累坏了,明天他可能就要收获一个不理他的越清眠了。   晚上,越清眠是睡在苍莫止房里的。两个人说起了嵊山关现状,越清眠又跟他说了公主的情况。   知道乐月在嵊山关挺适应,苍莫止便放心了。   “还有一事现在可以去办了。”越清眠心里一直记着,只是之前时机不到。   “你说。”   “我需要你派人到南方的村落去,假装只是路过借宿,然后把京中有养药人的毒医一事传开。”越清眠觉得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毒医多半不会离开京中了。而毒医在京中,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危险。   苍莫止不解:“是有什么说法吗?”   越清眠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听闻养药人的毒医在南方有毒医的村落里是被人所不容的。所以养阿凤的毒医多半是被赶出来的。但同样,这些村落里也有一些人是专门处置这些毒医的,为的就是怕他们用歪门手段害人。只是每个村落的习俗不同,有的是赶走,有的是直接杀掉。我们对那毒医的了解有限,还是得找专门做这些事的人来才成。”   其实他自己是能杀的,但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这个手他动了就动了,但是在京城里,皇上还指望毒医给他做长生不老药了,他去杀皇上多半是不愿意信的,所以还得找对口的人来,这样皇上才会相信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都是别人诓骗他的谎言罢了。如此,皇上才会知道养药人的毒医的危险,才会愿意杀掉此人。   “原来如此。”苍莫止觉得这事刻不容缓,“明天我就安排下去。”   “嗯。我并不清楚能处置这种毒医的人到底在哪些村落,所以只能让你派人去大面积撒网了。”越清眠是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有做这些事的人,毕竟这样的毒医在南方那也是相当危险的存在。   “好,有目标总比没有好。”这次是去散布消息,不是换粮,速度肯定比换粮快的。   越清眠开始犯困了,打了个哈欠。   苍莫止便自然地把他搂进怀里:“睡吧,这些日子在嵊山你也辛苦了。明天早上不让人来打扰你,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越清眠轻声笑了笑,说:“你陪我。”   “好。”   两个人相拥而眠,以解相思。   *   淳信侯在事发地查了几日都没有结果,只知道这山上的确有山匪,这一大段绕山的路都不安宁,山匪、山贼频出,官府虽然也派人剿匪数次,但收效甚微,因为山太大了,这些匪贼多半都是狡兔三窟的,很难一网打尽。   另外,这些人并不抢寻常百姓,只抢富人或者商队,基本杀人的少,就以抢东西为主,所以寻常百姓怨声并不强列,对官府未能剿尽的行为并不是那么在意。   淳信侯又带着人在周围数里找了一圈,依旧是什么都没找到。   皇宫内,周载帝也不得安生。   苍莫止的折子就摆在桌上,明显写折子的时候语气焦急,有些语句不通顺的地方。但字写的很工整,并不急躁,显然是别人听他说后代写的。   他让乐月去和亲,意图逼苍莫止送药人来,结果什么都没得到,女儿和大儿子还下落不明了。这若传开,就算百姓们不知药人一事,也会对大惠的安全以及官府是否治理得当产生怀疑,公主和亲的队伍都敢抢,寻常百姓的安危哪还有保障了?   如果这次不能查个清楚,给出合理的解释,苍莫止那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才是最麻烦的。在周载帝看来,苍莫止手虽然废了,也被赶去封地了,但他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难保军中将士不被他煽动,尤其是苍莫止多半已经知道药人的作用以及毒医的存在了,游说起来恐怕更得心应手。   而让周载帝闹心的还不止这些,皇后天天来问情况,对着蓉妃和苍闻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弄得现在苍闻启也不敢轻易进宫了,就怕遇上皇后,不仅要被骂,还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免口不择言,泄露了什么。周载帝也不能说皇后什么,毕竟那是嫡长子,皇后急是必然的,如果他斥责皇后,别人就会觉得他这个作父亲的凉薄,就只能任皇后闹着。   今日,皇后又来了,她是得了消息,说淳信侯又来信了,所以她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行过礼后,皇后焦急地问:“皇上,淳信侯那边可有好消息?”   周载帝觉得自己烦躁的头都要炸了,但还是得耐着性子安抚皇后:“暂时没有消息。不过现在没有消息也算是最好的消息。”   皇后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她现在还能每天起身把自己打扮一番,而不是自暴自弃地以泪洗面,就是因为还没等到最后的消息。   这时,达安来报,说李太医求见。   周载帝就感觉眼皮跳了几下,苍川之因为乐月的失踪再次倒下后,就是这个李太医负责每日去请脉开药。也是因为苍川之病了,所以周载帝对苍莫止的怀疑更小了。他知道苍莫止重情义,对他的兄长妹妹格外看重,所以如果是他干的,一定会提前跟苍川之说,不会让苍川之上这么大的火,都病倒了。至于李太医,那是他的人,不可能帮着苍川之装病。   “宣。”周载帝道。   李太医快步走了进来,跪下行礼后道:“启禀皇上,二皇子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臣已尽力。今日再去看诊时,发现二皇子手指发紫,不像寻常病症,倒更像是……”   说到这儿,李太医的语气有些犹豫。   周载帝眉头皱的更紧了:“更像什么?”   “更像是中毒了啊!”说完,李太医一个头磕在地上。如果二皇子只是忧思过度,急火攻心还好说,可现在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明显就是种毒的症状!   “中毒?!”没等周载帝说什么,皇后先惊叫起来。   “是。”李太医颤颤巍巍地说。   “中的什么毒?!”皇上撑着桌案问。   “臣、臣无能!实在没有头绪。”这也是他惶恐的原因所在。   皇后像抓到了把柄,立刻对周载帝道:“皇上,连太医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肯定是不常见的啊!像这样的毒谁能弄到,二皇子又是谁的阻碍,您难道想不明白吗?!”   皇后就差把苍闻启的名字直接说出来了。   周载帝心里也开始没底了,正如皇后所说,这些情况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可想到自己的长生不老药,周载帝还是没有立刻发难,而是对李太医道:“叫上其他太医一起,再去给二皇子看看。”   比起苍川之身中奇毒,他更希望是李太医医术不精。否则皇后的话就会成为他最担忧的情况。   “是!”李太医一刻都不敢耽搁,退下后立刻跑去太医院搬救兵了。   *   苍莫止这边收到了蔡屹送来的信,问的当然是大皇子是否在延州。虽然这封信在这个时间送来,十分不合时宜,甚至会得罪苍莫止,但蔡屹属实管不了那么多,必须要问一问才安心。   苍莫止倒是没有自己做主回信,而是请了苍锦商来商议,   苍锦商十分干脆:“你不必顾忌我。如今若告知了舅舅我的所在,你为乐月的谋划就白费了。”   “多谢大皇兄体谅。”既然苍锦商这样为他的妹妹着想,这声谢他是必然要道的。   苍锦商摆摆手:“我并非要让你承我的情,而是我也不赞同乐月和亲。只不过在父皇那里,我不能多说什么,只有二弟自己去求,父皇才不会生疑。如今你只是做了一件正确一事,我这边你不必担心,我既然跟着来延州了,那种们就是一条船上的。”   “好。”如此,苍莫止便不犹豫了,让影七帮他写了信回丞相,就说自己完全不知情,没有皇上的旨意不敢擅离去找人,只能请丞相多费心了。   至于他手臂恢复的事,苍锦商没多问,苍莫止也没多说。子郁在府里,府上一切事他都知道,现在苍锦商来了,子郁肯定会跟他说。至于苍锦商会不会往外说,之前苍莫止还不确定,但现在知道苍锦商是懂分寸的,便更放心了。   越清眠自嵊山关回来后,好好地歇息了几日,这才准备回芝草药铺继续坐诊。   他脖子上的印子已经淡的看不出来了,想到他回来第二日,阿凤就一时盯着他的脖子瞧,估计脑子里全是疑惑,就是不知道从哪儿问起,最后是被十六拖走的,就觉得很好笑。   天气热起来,大家穿衣也越发单薄了,越清眠怕药铺人一多了会热,便在出门前去了一趟苍莫止的书房,想找把扇子带着。   刚进门,就见苍莫止一脸要笑不笑地坐在桌前看信。   “你这是什么表情?发生什么有越的事了?”越清眠问着,便轻车熟路地去架子上挑扇子。一般苍莫止喜欢的扇子都是放在房间的,这里都是些不大值钱,他又不太喜欢的。随便拿哪一把都行。   苍莫止抖了抖手上的纸:“因为乐月不见了,原挞族不信会有人敢截公主的出嫁队伍,认为大惠并非真心要与他们和亲,觉得受到了侮辱,这会族人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向大惠开战了。”   开战肯定不是好事,但想到现在最难受的应该是周载帝和苍闻启,苍莫止就打心底里觉得畅快!如果不是四皇搞出个长生不老药的名头,若不是父皇贪心太过,就不会想出让乐月和亲来逼他交出药人,自然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而现在这个结果,只能说是他们应得的。 第81章   原挞要开战,苍莫止只觉得他父皇是自作自受。如今嵊山的战事刚过没多久,现在东边又随时可能开战,这下朝中应该更热闹了。   而东边离延州远,他父皇应该没办法打让延州给供粮的主意了。而且眼下这个情况,他父皇应该也不会希望他能在军中刷存在感,所以这次延州必然会安静度日。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东边能不能撑住。”越清眠对皇上自作孽的行为并不同情,只是希望不要连累到百姓才好。   “这就要看朝廷怎么应对了。总之,这回皇父应该没工夫管他的长生不老药了,还是先稳住局面再说吧。”苍莫止冷哼道。这事怨不到他身上,是他父皇逼他的。   越清眠并不干涉苍莫止的决定,他相信苍莫止的每个决定都是有分寸的,不需要他多言。只是提醒:“朝廷估计一时半会儿无暇在意延州,我们倒是可以趁这个时间再囤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苍莫止立刻点头:“你说的对,我这就去安排。你要去药铺了?”   “嗯,好些日子没去了,一些应该复诊的病人该找我了。”越清眠前些日子一直待在嵊山关,的确没空管药铺,好在有影一在,不需要他太操心。   “这段时间药铺的生意还不错。芝草药铺药全,且价格不高,百姓们看完大夫到药铺来拿药很方便。”苍莫止是有关注药铺的经营情况的。加之周围并没有像样的药铺,倒是有两处医馆,谁也不耽误谁的生意,相处很是和谐。   “那就好。”联系薛老板到延州开药铺,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希望能有利于百姓而已。   “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苍莫止提议,自上次和越清眠单独外出吃饭后,就再没遇上合适的时机。   越清眠笑说:“下次吧。大皇子在府上,哪有主人把客人丢府上,自己出门吃饭的道理?”   就算苍锦商不在介意,他们也不好干出这样没礼节的事。   苍莫止想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若是带着苍锦商和子郁一起去吧,又没了他原本想要的与越清眠的单独相处,便作罢了。   越清眠补偿似的给了他一个吻,便拿着扇子出门了。   苍莫止舔了舔嘴唇,按耐着心底地躁动,只能等晚上再说了。   *   蓉妃这几日总往周载帝那里送汤水,美名曰新学的补身汤,无事亲手炖给皇上喝,希望皇上身体康健。哪怕遇上皇后会被摔脸色,她也顾不上了。如今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大皇子不见了,二皇子病了,三皇子被赶到延州,皇上身边能用的不就她儿子了吗?所以这存在感得刷的足足的。   “皇上,臣妾今日炖了枸杞桂圆羹,您尝尝。”说着,蓉妃把小盅端出来,放到皇上手边。   周载帝点点头:“这些日子也你辛苦了,还是多歇歇,不用每天都做。”   蓉妃立刻娇娇柔柔地说:“臣妾是在意您的身体。如今事多,您比以往都要操劳,自然是要补补身子才行啊。”   周载帝见她这样贴心,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后宫的女人愿意围着他转,他是乐见的。   “皇上!不好了,皇上!”达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连基本的稳重都做不到了。   周载帝不满地皱起眉:“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达安扑跪在地上,手里呈着折子:“皇上,原挞族因为公主失踪,要起兵讨说法了!”   “什么?!”周载帝惊的一下站起来,因为起猛了,眼前一阵黑蒙,又跌坐回椅子上。   “皇上。”蓉妃担心地去扶他,结果被他一把推开。   “折子呢?”周载帝几乎是用吼的在问。   “在这儿。”达安立刻爬起来,把折子送到周载帝手上,又向后退了几步,生怕一会儿周载帝发起火来,随手拿个什么东西砸他头上。   周载帝抓起折子匆匆看完,整个人脸色铁青。如今他不但没得到药人,还丢了长子和公主,二儿子中毒太医院还没给出好办法,现在因为公主被劫,原挞族以为他们没有诚意,欲要起兵,这么多事加在一起,周载帝觉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现在东边眼看着要开战,主将这封折子主要是向他要粮草的,可嵊山战事刚毕,后期粮草还是靠的延州,让他现在上哪儿去弄粮草?!   “皇上您先别急,大臣们一定能想出办法的。”蓉妃见皇上似乎随时要背过气去,赶紧上前安慰。   “滚!”周载帝一把将蓉妃推倒在地。   蓉妃没有任何准备,胳膊撞在了台阶上,疼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头上的发簪也掉到了地上。   周载帝完全没在意她是否受伤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都是你生的好儿子,给朕出了这么多馊主意,结果现在弄成这个局面,简直是我大惠的灾星!”   蓉妃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苍闻启都跟她说了,这些主意并不是苍闻启出的,有些是皇上引导着他,最后定了和亲的事。但她又不能这么说,皇上正在气头上,如果她不顾皇上的脸面直接说了,那只会面对更糟糕的结果。   “皇上息怒。”蓉妃也顾不上自己的手臂了,立刻跪地求道。她很清楚,如果现在让不周载帝息怒,苍闻启才是真的要糟。   周载帝也明白,若是他以这个理由处置苍闻启,肯定要被世人笑话,他谋划的长生不老恐怕也很难进行了。可眼下这个局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得利的只有老四,他若不做些什么,让老四一家独大,那以后他再想平衡皇子间的关系就很难了。另外,毒医是跟着老四的,他又不想因为老四的关系,得罪了毒医,所以这中间要怎么平衡,也是让他头疼的事。   眼下不能这么干发脾气,周载帝狠狠瞪了蓉妃一眼:“回你的寝宫去,无召不得外出!达安,宣丞相、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进宫议事!”   既然公主找不到,原挞的兵力又集结完毕,那这一仗必然是要打的,就看原挞何时进攻了。   苍莫止这边每天都有消息传来,甚至西边蓬城的高郯都给他来信议东边战事。这是两个人私下的书信往来,倒没有那么多避讳的。高郯也就粮草问题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苍莫止没有劝慰他,这不止是东边要面临的问题,也是每一处边关要面对的问题。   就在两个人你来我往的送信之中,东边的战事开打了,延州虽然没受到什么影响,但也加强了戒备,怕牤坨借机卷土重来,让大惠腹背受敌。   周载帝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戴黎刚回京住了没几天,伤势刚刚愈合,痂还没落,就被圣旨催着返回嵊山。这对朝堂中养尊处优的闲臣来说自然是好事,边关安稳,他们才能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但对武将来说,确切地说是对戴黎手下的将士们来说,这就等于是不顾武将的身体,不管他们的死活,伤势未愈就被赶回边关,这是什么道理?   不是没有将领带伤领兵的,但那也是将领们自己去求的,甚至皇上都得劝一劝,让他们好好养伤,还没见过哪个皇帝赶伤势刚愈的将领回去的。   不过这对戴黎来说可不是坏事,他提出回京养伤本就意在“顺路”劫公主。现在事情办好了,没有人怀疑到他头上,他倒巴不得赶紧回边关去。而且二皇子的情况他也知道了,这事他本该第一时间通知苍莫止,奈何京中人多眼杂,若被发现他与苍莫止私下有往来,对两个人来说都没有半点好处。现在他能回去了,正好就可以把消息带给苍莫止了。   而周载帝那边除了备齐粮草让他焦头烂额之外,二皇子的毒始终没能解掉,人也一天弱过一天,周载帝心里也是直打鼓。   这所有太医都没能解的毒,让大家倍感蹊跷。宁?经过一番调查,发现二皇子与毒医的确有过接触。也不是刻意接触的,而是正好在京中很有名的一家说书茶楼遇上了。那日正好赶上说书人讲新本子,很多京中的达官贵人都去了。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毒医很不愉快地离开了。之后就发生了公主被劫,二皇子病情加重一事。二皇子生病是因为不愿公主和亲,久跪无果而染了风寒,在太医的治疗下已有好转。而这次突然就中毒了,还是不常见的毒,不排除毒医想借二皇子生病体虚,想用这种手段要了二皇子的命。若没被发现是中毒,那多半会说是风寒难愈去的,到时候害死儿子的名头就要落皇上头上了,   朝堂上——   “皇上,此事不能再拖了,请快快想些其他办法救二皇子殿下啊!”太医院院首可承担不起苍川之久治不愈的后果。   周载帝皱着眉问:“你觉得应当如何是好?”   他不是没让宁?旁敲侧击地找过毒医,只是那毒医邪性的很,根本不加理会。这也加重了周载帝的怀疑。   李太医跪在院首旁边,道:“皇上,臣不才,无法医好二殿下,如今最好的选择是把越清眠请回来!”   这话让众臣纷纷议论开了。从医谷闭谷以后,他们就很少听人提起医谷及其弟子的事了,有些人乍一听,甚至多了几分陌生感。   周载帝还在犹豫,他总觉得叫越清眠回来,会有他控制不了的结果。   这时,有大臣出列道:“皇上,此事的确不宜拖了。如今淳信侯那边什么都没查出来,公主下落不明,若二皇子再有事,慎王那边怕是安抚不住。”   “臣附议。”随后便有另一位大臣站出来,“如今东边又起战事,朝廷本就吃紧,若再安抚不好慎王,恐怕要多一忧患。”   “臣也附议!臣听闻越清眠如今久居延州,由他来救治二皇子,无论您还是慎王,都可安心。”   随后有更多的大臣站出来附议。   很显然,他们想的不只是治不治得好苍川之,而是万一治不好,这锅谁来背。   周载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在考虑了片刻后,道:“传朕旨意,召越清眠即刻回京,为二皇子诊治!”   圣旨传到延州,苍莫止都蒙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二哥居然会中毒。   越清眠一刻都没等,立刻装上包袱准备出发。   苍莫止心里既焦躁又担忧,既舍不得越清眠,又放心不下他哥,简直就是多重折磨。   越清眠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摸了摸他的脸,说:“别担心。既然二皇子能撑这么多天,至少表示太医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而且我之前给二皇子送了不少避毒的药粉过去,他应该有按量布置。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先去看看再说。”   苍莫止握紧了越清眠的手:“你一定要万分当心。”   越清眠进了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了。   “我明白,你放心。估计我到京中不久,南方能处理毒医的人应该也差不多要到了,若是那样,我还能助他们除掉毒医,一举两得。”   “好。”苍莫止亲了亲他的手背,“我让影卫陪你去。”   越清眠摇摇头:“我自己去。只有我自己去,皇上才不会疑心于你。你放心,这一路上皇上也不敢让我出事,如果我出了事,那二皇子就等于救不回来了。到时候不是给了你现成的造反理由吗?”   苍莫止一听,顿时放了一半的心。的确,现在最怕他有动作的应该就是他父皇了。   “我还有其他事要交代给你。”说罢,越清眠又跟苍莫止低声说了许多。   苍莫止表情越听越严肃,最后认真地点头:“放心,我一定办好。”   阿凤听到消息,立刻跑了过来,他觉得越清眠刚回来没多久,怎么又要走了?   越清眠摸了摸他的脑袋,笑说:“在家听你哥哥和王爷的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对阿凤来说,越清眠在,他才有主心骨。   “最慢一个月,快则半月。你若无事,就让哥哥带你去药铺帮忙抓药。我教你的药膳你也要盯着厨房给王爷和子郁做好,让他们按时吃,知道吗?”越清眠说。阿凤在学这些东西上还是很有天份的,他不在,交给阿凤他是放心的。   “知道!”有了事干,阿凤就没那么慌了。   良伯来报,说马已经备好了。   越清眠检查了行囊,确定没忘东西,便提上自己的药箱,给了苍莫止一个吻后,就大步离开了。 第82章   奉旨入京,越清眠一路快马加鞭,畅通无阻。到达京城后,便直奔二皇子府。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到二皇子府上,凭借残存的记忆才没有走错路。   一下马,王府管事就迎了出来:“见过越大夫,殿下早就吩咐过了,您来了可直接入内。”   越清眠点点头:“有劳带路。”   “是。”管事一点不敢怠慢,也不敢耽误时间,引着越清眠就去了苍川之的屋子。   苍川之的屋子里有很重的药味,哪怕像越清眠这样喜欢药香的,这会儿都觉得呛鼻子。   李太医还苦着脸守在屋子里,就怕苍川之因毒而发急症,而守在床边的是个穿着讲究的小公子,越清眠并不认识这个人,估计是苍川之的友人之类。   见他进门,李太医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迎了上去,倒豆子似的把苍川之的情况全交代了一遍,好像他把事情交代完,苍川之再有什么不妥,也与他没有干系了。   越清眠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径直走到床边。   床边的小公子立刻让开地方,什么都没说,但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此时苍川之已经陷入昏睡,脸色看起来还正常,但当越清眠抓起他的胳膊开始诊脉时,就发现他的手指已经被黑色染全了。   这种黑色与毒医及药人的黑不同,苍川之只是中毒所致,而颜色发于手指对越清眠来说是好事,如此更方便他判断毒药残留的情况。   苍川之脉象虚弱,属于中毒不多,但因为长时间没能去除,导致毒药蔓延开来,进入五脏六腑。与一击毙命的剧毒不同,这种慢毒才是最折磨人的,到最后,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果然像是做药人的毒医会做出来的毒药。   可苍川之到底怎么中的毒,越清眠实在不解。正常来说,那个毒医应该没有机会往苍川之的饭菜里下毒,而如果是用毒烟的方式,他给苍川之的那些防毒烟的药粉应该可以化解才对。   不过现在并不是细究这件事的时候,越清眠立刻来到桌边,提笔开始写药方。   很快,两副药方就写好了。越清眠将药方递给管事:“上面那副抓了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下面那副抓好后用布巾包了放大锅里煮,煮到汤色浓黑倒浴盆里送过来。”   “是!”管事拿着要方就跑出去办事了。   越清眠看了看李太医和小公子,没什么表情地说:“多谢两位照看二皇子,眼下交给我便好,还请两位先出去吧。”   这声谢他是代苍莫止说的。而这两个人他都不熟,留下来也帮不上他的忙,让屋里安静下来,方便他一会儿全神贯注地施针。   李太医巴不得赶紧离开,向越清眠行礼道别后就走了。倒是那位小公子,犹豫了须臾后,说:“我去厢房等着,越大夫若有需要,喊我一声便是了。”   越清眠没拒绝,这个时候能留下来的,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对苍川之多少应该是有些关心的。   待人都离开后,越清眠静了静心,又点上了一支静心的香,这才净了手,拿出自己的针,开始为苍川之施针。   医谷所授逼毒的方法有很多,但对付南方毒医的用毒,还是得用南方的那一套法子更有效,这也是他不让人留在屋里的原因,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会这些。   几针扎下去,越清眠便去搬了个空盆放到床边,几乎是盆刚放好,苍川之就突然坐了起来,对着床边就“哇”地吐出一口黑血,伴随着十分诡异的香味,与毒医身上的香如出一辙。   苍川之吐完后并没有躺回去,而是继续趴在床边,此时他也没有力气抬头看床边坐的是谁,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随即又吐了几口,全是一样的黑血。   越清眠见差不多了,便端了茶来给苍川之漱口。苍川之没有力气接茶,只能就着越清眠的手喝了漱口。   待他嘴里的香味被茶香冲走,越清眠才扶着他躺回床上。   苍川之看到是他,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五味杂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麻烦你了。”   越清眠往装着黑血的盆里丢了一把药粉,盖住那股香气,才道:“二皇子客气了。我实在想不出你到底是如何中的毒,莫止听说了你的情况脸都白了,幸好皇上圣旨传的还算及时,我若再晚来三天,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苍川之浅浅地笑了一下:“我知道瞒不过越大夫。”   越清眠不在意谁骗了他,瞒了他,这些对来他说都无关紧要,但他不能看苍莫止难过,一点也不行。   “现在没有外人,你直说吧。”虽然让一个病重未愈的人交代经过显得有些不人道,但越清眠日夜兼程赶过来,越想越觉得这毒中的蹊跷。刚才点了香,静下心来施针,他也嗅到了房中他配置的药粉的味道,所以苍川之到是怎么中毒的,他心里已经了然了八成。   苍川之没借身体之故推脱,痛快地说了自己与毒医在茶楼遇到的事。其实遇到毒医完全是个意外,但当他看到毒医时,这一计就已经计划起来了。如今他父皇还在妄想长生不老之事,显然没明白毒医的危险。他为了不让苍闻启借此由头拿捏圣心,必须以身试毒,才能让父皇有所忌惮。   于是他让人偷了毒医的荷包,里面果然有一些药丸,虽然不知道这些药丸具体什么作用,但因为越清眠给了他许多药粉防毒,于是他笃定能被毒医带在身上的,必然是毒药。   对于要不要吃,他原本还有些犹豫,谁知道乐悦的婚嫁队伍居然被劫,她和大皇子都不知所踪。而在那个当下,苍闻启简直等于占尽了所有先机,如果他拿不出制衡苍闻启的办法,那以后再想翻盘就难了。另外,他也是考虑到如果他出事,父皇为了安抚苍莫止,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严防,更会以松懈来让苍莫止安心。如此,他才有机会见到苍莫止,苍莫止也能有更多的余地去找乐悦。   听完他的话,越清眠反而不好怪他了。苍川之把能想的都想尽了,办法用的的确冒险,可胜在管用。   “我没敢吃多,只吃了小半丸,没想到这毒就这样厉害了。”这是苍川之觉得自己失策的地方,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越清眠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公主那边你不用担心,她现在很好。”   苍川之立刻就来了精神,眼神炯炯地看着越清眠,所有想问的话都在眼神里了。   越清眠点点头,表示的确是苍莫止安排的。   苍川之明显地松了口气,笑说:“看来我这罪没白受,能让你给我带来这样好的消息。”   这样敏感的消息苍莫止没第一时间告诉他是正确的,万一失手消息被截,无论是他还是苍莫止都吃不了兜着走。也是因为苍莫止什么都没说,他的这次苦肉计才如此奏效,至少帮他叫来他越清眠,不是吗?   “别有下次了,我怕你再来一次,莫止就要直接领兵开战了。”越清眠拔掉他身上的针。   说到这个,苍川之迫切地问:“莫止的手……”   越清眠一笑:“放心,能提能打的。”   苍川之露出舒心的笑容:“多谢你了。”   再多客气的话都显得过于苍白了。   “应该的。”重活一世,他就是希望苍莫止好,别的都是多余或者顺便,“你身上的毒还没拔干净,我已经让人煎了药,也熬了药浴汤,一会儿你泡两刻,再把药喝了。明天继续施针,估计需要五日。”   “好。”能把他弟弟的手医好,苍川之必然是愿意相信越清眠的。   越清眠把东西收拾好:“对了,我来时见一小公子守在你床边,不似府上小厮下人,不知是何许人也?”   越清眠倒不是想八卦,就是觉得如果这人常出入府中,总得有个正式的称呼才好。   苍川之愣了一下,随后道:“哦,那是我的陪读,待在我身边有些年头了。改日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越清眠没拒绝,点头应了。   剩下的就暂时不用他操心了,管家给他安排了安静的院子住着。苍川之的后院很干净,没有通房侍妾,与苍莫止不相上下。这让越清眠一度怀疑苍莫止后院那么干净,是不是跟他哥学的。   就这样,一晃三天过去了。京里果然消息灵通,越清眠就是坐在府上,也听到不少外面的消息。   东边开战,朝廷再次陷入粮草困难,朝臣一拨一拨进去,又一批一批出来,好像总议不完似的。   蓉妃被禁足后,周载帝又找了个理由让苍闻启待在了府上。正常来说国事当头,苍闻启是最应该进宫议事刷存在感的,现在这个机会也被皇上拦住了,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如此,所有皇子又都回到了同一水平线上。而毒医也没有再被召进宫,近来皇上操劳带来的不适都由太医院伺候着。   越清眠被召回京,自然很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皇子府。得知二皇子身体渐愈,又让他们重新见识了越清眠的神医之名,也渐渐开始怀念起了医谷的好处,如今医谷还在闭谷,让许多有疑难杂症的病人无处寻医,束手无策。   周载帝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议政,靠在榻上等药送上来。   “这几日越清眠可还老实?”周载帝问。   “是。从进了二皇子府,就一直没出过门。”宁禄回道。   周载帝显然是满意的:“他是个有分寸的。川之怎么样了?”   “皇子府的人来报,说毒已经除了大半,但还得继续调养,暂时不能下床。”   “说到底,还是越清眠厉害。别人束手无策的毒药,他就能解掉。”周载帝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甘。   宁禄道:“医谷医学深远,越清眠又是这一代里最有天分的一个,自然尽得真传。”   “说的也是。”   宁禄犹豫了片刻,又道:“皇上,您为国事操劳,近来身子一直不爽利,不如让越清眠进宫为您瞧瞧,您龙体安稳,朝堂才能安定啊。”   周载帝沉默了许多,就在宁禄以为周载帝不会答应时,就听他道:“也好,宣他明日觐见吧。” 第83章   接到圣旨的越清眠心情只能用烦躁来形容,虽然被召见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必须去见周载帝一面,但应该归应该,想不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苍川之有些不放心,请了越清眠去说话。   “如今战事当前,父皇心情恐怕不会很好,你答话要小心些。”苍川之提醒。   “放心,皇上大抵也不会跟我讨论战事。至多问一问你的情况,或者再说说毒医的事。”越清眠这样猜测。   说到毒医,苍川之不禁问:“你对毒医了解多少?”就越清眠给他的防毒的药粉来说,应该是相当了解的。   越清眠还是秉持着话说一半的原则,说:“我四处行医时,的确遇到过几个毒医。但大部分都是南方村落里正常的毒医,就跟普通的大夫没区别,只是用药的方式不一样,更推崇以毒攻毒。如果不是药材短缺,村中实在找不到,大部分毒医是不会离开村子的。至于苍闻启府上那个,呵呵,严格来说他们不能称之为毒医,更像是邪医,就好比普通的医生没有人会让病人吃人肉治病,但他就能。”   苍川之并不怀疑越清眠的话,越清眠走南闯北的行医,无论是见识还是认知,肯定都比他们这些只待在京中的人强。苍川之从不觉得王公贵族就一定比赤脚医生见识广博。   “如此说来,老四这算是与虎谋皮了。”苍川之脸色凝重。   越清眠不甚在意地一笑:“他自己选的,没人逼他。”   次日,越清眠应召入宫。周载帝在寝宫见的他。   越清眠跪地行礼。   “起来吧。”可能是早上议政累着了,周载帝声音听着很是疲惫。   站在周载帝身边的宁禄恭敬地道:“越大夫,皇上近来劳累,烦请您给看看。之前您为皇上看头疼,药到病除,这次也要劳烦您了。”   宁禄不愧是有些阅历的太监,跟什么人应该用什么语气说什么样的话,简直门儿清。   听的越清眠也没脾气,宁禄客客气气的,且素日与他无冤无仇,他自然也回的客气。   “公公客气。”越清眠看向周载帝,宁禄话说完了,到底让不让看,还得看周载帝的意思。   周载帝没说话,只是把手伸到床边。   周载帝没说让他来看病,只说找他说话来着,所以越清眠进宫并没带药箱,这会儿只能离了那些讲究,直接诊脉了。   周载帝脉弦数滑,问过后,得知他失眠多梦,伴有头晕。这就不仅是劳累了,还有紧张压力过大的原因。想来也是,战事当前,做皇帝的但凡在意自己的皇位,都不可能当作无事发生。   诊脉结束后,越清眠后退几步,道:“不知草民可否看一看太医院的方子?”   周载帝没有犹豫地一挥手,宁禄就非常有眼色地翻出方子给越清眠。   越清眠简单看了一遍,道:“皇上,草民确定太医院已经尽力了。但您过于劳碌,实在不益于调养。另外,您之前应该吃了不少进补的药,这些药差是不差,只是不适合您的身体,只会让您虚不受补,面上看精神还不错,但实际内里越发虚弱,也越发难补。”   越清眠不会在症状上乱说,即便是他不喜欢的人,他也不会侮辱自己的医术。   周载帝立刻紧张起来。他自己是有感觉的,前一阵子苍闻启带来的毒医在医好他的不适后,又为他调养了身体。蓉妃总说他那段时间看起来面色红润,一点都不输年轻的时候,只有他自己觉得好像并没有那么舒适。   现在越清眠帮他确认了怀疑,他就越发觉得自己身体不对劲儿了。   对宁禄挥了挥手,宁禄非常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寝殿内只剩下周载帝和越清眠。   周载帝这才开口道:“清眠啊,你从小在医谷长大,朕从不怀疑你的医术,也知道医谷的医术深远难触极限,但对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朕还是想问上一问。”   越清眠大概猜到周载帝召他来会问什么,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问上了。显然周载帝对那个毒医并非全然信任,换句话说,他既想长生,又多疑不敢全信。而他的不敢全信大概并不是怀疑有长生不老药这种东西,而是怀疑毒医会不会把药给他。   他有疑惑,正中越清眠下怀。但佯装不明地问:“皇上请说。”   “不知你在医谷多年,可听说过长生不老的药方?”周载帝直接问。   越清眠一笑:“皇上觉得有这种东西?”   周载帝并未答话,只是看着越清眠。   越清眠不急不缓地说:“若真有这种东西,那我医谷的祖师爷们现在应该都活的好好的才是啊。”   他这话糙理不糙。的确,医谷的人都没逃过生老病死,又有什么长生不老的方子可言?   可周载帝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又问:“那会不会是医谷没有,但这方子留存在其他地方?”   越清眠并不急于否定,只是说:“您觉得会流传至哪儿呢?寺庙?还是道观?可这两处也未听说有哪位大师是得以长生不老吧?”   周载帝皱了皱眉,想了好一会儿,的确未听说这样的事。   越清眠又道:“草民不知道是什么人跟您说有长生不老这回事,既然您能问我,那多半应该是药方。”   这个时候他就得装傻充愣,不提药人,也不提毒医。这样才显得中正。反正不管周载帝信不信,戏在他这儿做全就行。   “皇上,无论是谁对您说的有长生不老的药方,都请您仔细想想,若真有这种东西,他为什么自己不吃,非要告诉您?”越清眠道。   这话倒是把周载帝问懵了,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这东西,他给您用了,求的是什么?多半就是荣华富贵了吧。可您长生不老了,而他到了年岁死了,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了,他能甘心吗?是不是不如他自己把药吃了,当个老神仙,糊弄住一代又一代帝王,如此才能荣华永世,不是更好?”越清眠道。   周载帝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一点。而且他也无法反驳越清眠的话,如果是他,他肯定会选择让自己长生不老。   越清眠:“如果说这方子既能让您长生不老,又能让他也长生不老,那是不是说明这方子就和其他药方一样,完全是可以复用的。既然可以复用,那就没什么特别珍贵的药材,到时候大家都吃,都长生不老就好了呀。”   周载帝猛然有了一种被骗的感觉,可他又不甘心,再问:“你可知道药人?”   越清眠心道:就知道你不会不问。   “知道。但制药人的方法非常不人道,一个药人的养成不知道背后死了多少婴孩。”越清眠假装惊讶地问,“皇上,不会有人告诉您药人能让您长生不老吧?”   周载帝沉默以对,等于是默认了。   越清眠不屑地一笑:“恕草民斗胆多说几句,药人要么一滴血就能毒死人,要么就相当于一味进补的草药,实在没有什么特别。而药人因为养成过程的关系,通常寿命很短。这样一个短命的药人,您不会真觉得他能让您长寿吧?”   周载帝:“……”   此刻的周载帝只有一种被耍了的羞恼:“此话当真?”   “您若不信,可以去南方小村子上问问,但凡有毒医的地方,对药人都有了解。但因为做药人不人道,等于是伤天害理,所以在南方是被禁止的。您一问便知了。再者,药人如果离开毒医,只要超过一个月未服毒药,属于药人的药效就会慢慢减退,到最后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而且无法恢复,做不成药的。”越清眠最后下了剂猛药,就是要告诉周载帝,别白费心思了,药人已经不好用了,你只是被骗了。   周载帝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大有一种要恼羞成怒的感觉。   也不能怪他,谁心存幻想了这么久,结果被一朝打碎,都是很难接受的。   越清眠没再多言,有些话他点到为止就行了,说多了反而有急功近利之嫌。   周载帝颓然地靠到枕头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越清眠来到桌边,安静地写下了药方。剩下的已经无需他再多言了,周载帝生性多疑,就算他不继续说,周载帝只要根据他说的去查,就能放弃幻想。而幻想破灭带来的怒火,自然得由当事人承担。   出宫这一路,是宁禄送的越清眠。   “越大夫,二皇子现在身子如何了?”虽然二皇子府上每日都会往皇宫递消息,以免皇上问起来,下面人不知道怎么答。但宁禄还是想听越清眠说一说。   越清眠步伐略快,显得并不是太想待在皇宫里,这样才符合他不想参与政事的态度。   “只能说皇上圣旨下的及时,若再晚几日,我也是回天乏术了。如今毒还要慢慢清,我问了二殿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毒,而我也没见过那种毒,只能按觉得可行的方法慢慢清,没办法达到一剂便好的地步。所以二皇子短时间内没办法下床,皇上若召见,还得请公公如实说明才好。”越清眠尽量把情况说的严重些,这样才能在皇上的猜疑上再加一把火。   “明白明白,越大夫放心便是。”宁禄应道。   之后一段路的沉默,在快到宫门口时,宁禄才又开口:“乐悦公主的事,不知慎王殿下可有什么主意?”   说是问主意,实际是在试探苍莫止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宁禄问的不算隐晦,越清眠自然也不必装傻充愣。   “慎王急的不行,已经给皇上送了数封信,但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如今王爷在封地,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干着急。还请公公与皇上说说,尽快找到公主,王爷才能真的安心。”越清眠最后这句并不是什么漂亮话,甚至带了一些威胁。没办法,就算他说苍莫止什么动作都不敢有,这些人也不能信啊。倒不如加上一句,既符合宫里人的猜想,也能稍微表明一下态度。   “这个自然,皇上从未放弃寻找公主,还请王爷放心。”宁禄道。   “好,我会将话带给王爷。如今二皇子身子不行,在找公主这件事上帮不上忙,王爷只会更心急。”   “老奴明白。若有消息,老奴定会提醒皇上,立刻告知慎王殿下。”宁禄一看就是个极上道的。   越清眠笑了笑:“这样便再好不过了。”   至此,他要说的都说完了,便向宁禄道了别,离开了皇宫。至于接下来事情往哪个方向走,就看皇上的了,希望别让他失望。 第84章   回到二皇子府,越清眠简单跟苍川之交代了一下与皇上的谈话,让他心里有个数,之后怎么应对就让苍川之自己考虑吧,反正这边的事处理完,他就要回延州去了,一刻也不想等。想必苍莫止等他等的也要望眼欲穿了。   在府上这几日,苍川之正式向他介绍了自己的陪读苏千抚。苏千抚看着年纪小,其实已经二十了,因着比越清眠小上几岁,所以喊越清眠越哥,这对总是被叫“越大夫”的越清眠来说,还挺有趣。他倒不缺人喊他哥,就是看着苏千抚目光清澈地喊他,就让他觉得这份干净很难得。   苏千抚是大学士的儿子,因为是老来得子,家中宠的很,对他读书考公名都不要求,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但作为大学士之子,又不好目不识丁,学问全无,也不想把他养得骄纵跋扈,所以大学士考虑再三,便求了苍川之,让苏千抚给他做了伴读。   苍川之学习一直很刻苦,基本没被先生挑过不是,苏千抚跟在他身边,不至于因为皇子学的不好而跟着受罚,也不用代皇子受过,这样大学士一家才能放心。   苏千抚还是挺争气的,虽然不用考取功名,但学问上一点都不差。加上没有任何争名夺利的心思,所以其他人侍他自也没有多少防备之心。只有跟着二皇子这一个身份看着是有些敏感的,但苍川之从来没以他的身份为苏千抚讨好处,而苏千抚也没有仗着苍川之做出任何仗势欺人的事,所以在旁人看来,这两个人就只是皇子与陪读的关系,再无其他。   一般来说越清眠也不会多想。但从他过来,苏千抚就没离开过,平时端茶倒水,照顾苍川之起居也不在话下,看着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子,但实际却挺能干的,人也细心,有他从旁照顾着,倒是一点差子都没出,对于越清眠吩咐的事也做的丝毫不差。   “越哥,厨房做了莲子百合汤,给你留了一盏。”苏千抚端着汤碗进来,笑容干净的像清澈的小溪一般。   “多谢,让下人送就行了。”苏千抚给苍川之端汤多少是说得过去的,而他,实在没理由让苏千抚伺候。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殿下睡了,我也无事可做。”苏千抚放下碗。   “你照顾殿下已经很辛苦了,他睡着你也应该跟着休息一下。”越清眠提醒。   苏千抚轻轻笑了笑:“平时他也不需要我陪着,也就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啊。”   他这话说的多少是有些暧昧了,就看别人怎么理解了。   而在这些事上,越清眠是不愿意含糊的。就算他并不在意苍川之如何,但苍莫止肯定是关心的,他回京一趟,肯定得把苍莫止关心的事都了解清楚,让苍莫止安心。   于是越清眠道:“你这话在我听来,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苏千抚看着他,笑容里多了些无奈:“或许越哥并没想错呢。”   越清眠挑眉:“你是喜欢二皇子?”   苏千抚点点头。   “他知道?”   苏千抚再次点头。   越清眠眼睛瞪大了些:“所以……你们是在一起了?”   上一世他并没有关注过苍川之的感情状况,苍莫止也没跟他提过他哥婚配情况,所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千抚摇摇头:“没有,二皇子不喜欢我。”   “哈?”不喜欢还让苏千抚在府上伺候着,明知人家的心思,还让人继续当他的陪读,这不是很过分吗?   苏千抚笑容里多了几分酸涩:“他喜欢的是我长姐,但我长姐已经成亲。而我与我长姐有几分相像,他肯留我在身边,应该是想透过我看我长姐吧?换句话说我就是个替身。”   越清眠都被他说蒙了,如果这话是真的,他会觉得苍川之很渣。自己得不到喜欢的人,凭什么用这种方式让人当替身?何况这个替身还喜欢他,这不是折磨人吗?   但没待越清眠说什么,苏千抚就再次开口了:“我觉得挺好的,只要能待在他身边,我就很知足了。”   面对这种情况,越清眠属于毫无经验,如果苍莫止在他身边,他肯定会跟苍莫止吐槽一番。   最后憋了半晌,越清眠才道:“你这样很不值,谁的感情都不应该被浪费。”   “且当是我的执念吧。”苏千抚的语气听着就是个很有主意的,并不是能被随意动摇或摆布的。   这倒让越清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若是苍川之先不当人的,他还能劝上几句。可现在明显是苏千抚有自己的想法,跟他说这些只是告诉他这些事,并不是让他帮着出主意的,所以越清眠便没了发言的立场。   “若有什么需要,或者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就跟我说。”越清眠道。他这话多半是白说的,但事关苍莫止的哥哥,他还是要多说一句的。   苏千抚笑眼弯弯,遮住了眼中的清澈,应了声“好”。   越清眠端起莲子百合汤,用吃东西来掩饰心里的不平静。   转眼又过了三日,苍川之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苏千抚便在中午时扶着他出门走走,名曰补阳气,听得越清眠直想笑,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是不是这么个补法就有待商榷了。   苍川之和苏千抚并不多话,就这么一个陪着一个静静在院子里走着。越清眠坐在廊下守着小药炉,最近苍川之的药都是他亲自熬的,倒不是不放心府上的人,只是他熬药有自己的火候习惯,能更好地熬出药性,毕竟里面珍稀药材不少,这些跟解毒倒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为了补苍川之被毒伤了的身子。大补伤身,温补虽然慢,但等见效了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看着院子里慢慢走着的两个人,越清眠并没觉得有什么岁月静好的感觉,倒是满脑子都是苍莫止。他和苍莫止都不是会在院子里散步的人,两个一起在后花园刨土还差不多,但他却觉得自己和苍莫止更有现世安稳的感觉。而眼前这两个人就像随时会反目成仇的存在,止不哪一天就炸了。   轻轻叹了口气,他现在真的很想苍莫止。以前无论一个人走多远,他都不会觉得孤单或者寂寞。但这次他真的打心底里觉得不适应,总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甚至偶尔会觉得有点难过,但又不是伤心的那种难过,是思念堆积成的想回家的感觉。而他所谓的家,并不是医谷,而是有苍莫止在的延州。人真的很奇怪,非得对方不在身边的时候,珍惜的心才会越发强烈,素日虽然也会珍惜,但程度总是差上一些的。   正想着,府里的侍卫走了进来,给苍川之和苏千抚行过礼后,道:“殿下,今日城里来了个南边打扮的人,在打听那毒医的下落。”   越清眠和苍川之对视了一眼,南方一些村落的人衣着有着他们自己的特色,一眼就能认出来。而这些人方言口音比较重,还是很好认的。   “可打听到了?”苍川之声音还有些虚弱。   “毒医目标很明显,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找到。而且从百姓们知道毒医会害人后,个个都避之不及,都希望有人能解决了这个后患。如今有这样特殊打扮的人来寻人,百姓们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样,自然知无不言。只不过得知人在四皇子府,对方就是想找都难。”侍卫回道。   苍川之看向越清眠,意思是等越清眠吩咐。   越清眠不甚在意地用扇子扇着炉火:“不用特地让人到四皇子府找人,只要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到宫里就行。”   “是。”侍卫没有怠慢越清眠的话,立刻就去办了。   他走后,苏千抚继续抚着苍川之散步。越清眠想到刚才侍卫进来,是给苏千抚行过礼的,可见苏千抚在府上还是挺受尊重的。   果然没两天,有南方村落打扮的人在京中寻找毒医,并提醒百姓要当心此人的消息传进了宫中。   原本还抱着一点侥幸的周载帝终于认清了现实。   “都打听清楚了?”周载帝问。   “是。”这次是宁禄亲自去打听的,周载帝信得过他,他自然不会让周载帝失望。   “奴才还特地带了个会南边方言的小太监一起,就怕打听的不清不楚。”宁禄如实道,“南方有药人,但的确没有长生不老药,也从未听过这种东西的传闻。”   周载帝脸上已经冷的像附上了一层霜,在他看来,自己身为帝王的尊严此时就像个可以被愚弄的笑话。   宁禄继续道:“那人还说养药人的毒医在南边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养药人,简直畜生不如。这样心存歹念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正道的医术。说一些歪门邪道的话术骗人,换取钱财才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周载帝额头上的青筋直跳,牙咬的死紧,半天才道:“宁禄,你说老四是不是与毒医合伙一起骗朕?”   宁禄低眉顺目地道:“奴才不知道,实在不敢乱说。但如果那毒医真的只是信口雌黄,就让四皇子将他引荐与您,那四皇子多少也算是用人不明了。恕奴才说句不该说的,引荐给您的人,四皇子的确应该慎之又慎才是。所以四皇子多少应该承失职之责。”   周载帝深吸了口气,呵道:“带上殿前侍卫,去四皇子府上拿人!” 第85章   当达安带着殿前侍卫和宫廷侍卫出现在四皇子府上时,苍闻启整个人都是蒙的。王府上的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如同鹌鹑一样躲在一边,生怕连累到自己。   “达安,这是怎么回事?”苍闻启不信他父皇能对他怎样,觉得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达安哪管他那么多,他就是听命行事的,而且关于毒医的传闻他听说的可比周载帝多多了,心里多少是有数的。就算这事周载帝并不是派他去查的,但作为太监总管,后续的事还得安排他来办,所以他并不介意宁禄的存在,反而觉得有宁禄在,他能轻松不少。   “有没有误会,奴才真不知道。奴才只是依旨行事。殿下若觉得有不妥之处,还得自己进宫去找皇上说才是啊。”言罢,达安一摆手,侍卫们就一拥进了后院。   毒医并不难找,只需寻着奇怪的味道就能找到。加上后院伺候的丫鬟们的无声提醒,侍卫们一脚就踢开了院子的门。   毒医正坐在院中喝茶,看到一群人蛮横地闯进来,还都是宫中侍卫的打扮,他一下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毒医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且是直接蹿进屋里,在侍卫们追上去时,两声爆炸声袭来,接着就是一阵浓烟,侍卫们没有防备,被呛了个正着,随后就是一阵恶心憋闷,纷纷倒地干呕起来。   偶有几个咬着牙还能坚持的,拔刀而上,因为人数骤减,毒医不慌不忙地拿起自己的短刀迎上,没几个回合,就将坚持不住的侍卫刺伤。在四皇子府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前,便拿上自己的东西逃走了。   等达安发现不对劲儿,为时以晚。   这下更坐实了毒医的心虚,让苍闻启直接被打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周载帝若信得过他,那他就是同样被骗了,但也要落一个识人不清的罪名;若是信不过,那他就是与毒医合谋,可能还要涉及到欺君谋逆,是天大的罪名。   没抓到毒医,达安知道这么回去肯定没办法交差,眼下只剩下一个办法,于是他对苍闻启道:“殿下,人是在您这儿逃走的,还伤了这么多侍卫,还请您跟奴才走一趟,给皇上一个交代才是。”   这会儿就算没有侍卫能站起来缉拿苍闻启,他也是不敢跑的,他若跑了,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于是苍闻启只能咬着牙道:“这是自然的。”   越清眠得到消息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他正在给苍莫止调配药丸,是入秋后进补身体的。京中药材丰富,这个时节价格不高,反正他左右无事,趁空做一些,回去就不用麻烦了。若做的多,到时还可以给苍川之和苏千抚留一些。   来请越清眠的是达安,因为是他带人去的四皇子府,这会儿由他来请人交代情况,是最清楚的。而跑了两趟的达安这会儿头上已经冒汗了,也顾不上用香粉掩饰汗味,无不恭敬地给越清眠行了礼,说了四皇子府上的情况后,又道:“那些侍卫被抬回宫后先是昏迷不醒,太医院诊了一番,又灌药排毒,可惜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脉象越发微弱了。皇上让奴才来请您去看看,希望能让侍卫们有一线生机。”   救人的事,越清眠本就义不容辞,尤其这些侍卫只是按旨办事,却被毒医用了毒烟,算是无妄之灾了。   而周载帝在意这些侍卫的性命很正常,宫内的侍卫不少都是世家子弟,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平头百姓能占的位置。   “为防毒医心有不甘,路上生事,本宫派几个得力的侍卫跟着,没问题吧?”苍川之道。   因为身体渐好,所以达安过来,他并没让越清眠一个人见他。   这会儿达安哪敢不答应,立刻道:“当然可以,殿下安排就是了。”   苍川之并不是不放心毒医,而是完全出于对越清眠安全的保护,如果越清眠在京中出了事,那他可没脸见苍莫止了,毕竟这是苍莫止和他的恩人,他若这点能力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子。   越清眠进宫后,便直奔太医院,侍卫们都被送到了那里,方便医治。   另一边,皇上在书房内大骂苍闻启不孝不义,苍闻启跪在地上,一直辩解自己也是受了欺骗,并不是存心欺君。   周载帝眼下也没有实足的证据表明苍闻启与毒医联手骗他,只有抓到毒医才能知道具体情况。不过无论从哪方面考量,周载帝对苍闻启都是失望至极。以前他觉得苍闻启是能讨他欢心的,比起大儿子的矜贵文雅,二儿子的知礼不苟,三儿子的功高震主,老四更像是个会依赖父亲,崇拜父亲的儿子。所以比起其他儿子,他在老四身上是能看到孺慕之情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欺骗于他的,也是老四。   苍闻启背后都汗湿了,如果他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他都不敢想。   “父皇,儿子不是傻子,自是知道欺君是死罪,所以是万万不敢的。那毒医的确有几分本事,又不是京中大夫常用的医术法子,所以儿子才信了他的话。”苍闻启何尝不知道这事能到这一步,中间最大的助力其实是他父皇的贪心,但这话他说不得。   周载帝坐在椅子上,眼神冰冷地看着苍闻启:“从毒医到了京中,就一直没好事。且不说你是否被他骗了,川之中毒之事,总跟他脱不了干系吧?现在侍卫们在太医院生死不知,也是他所为。而且他是住在你府上的,你识人不明,看管不利,是辩无可辩的。若侍卫们真出了事,如何向朝臣交代,你自己想办法吧!”   汗珠自苍闻启鬓角滑落,若这些侍卫们真出了事,他们背后的世家是绝对不会支持他成为太子的,而他若想让这些世家全闭嘴,在得不到他父皇支持的情况下,更是难上加难。   见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周载帝也听厌了他的狡辩,对外道:“来人!”   宁禄快步走了进来:“奴才在。”   “将四皇子禁足禧中殿,无旨不得离开半步!”   “是!”   苍闻启脸色苍白地坐在了地上,禧中殿是个出宫建府前居住的宫殿,如果是将他禁在自己府上,他还有可以用人的余地,但被禁在宫里,他就真的鞭长莫及了。加上他的母妃也被关在自己宫里,他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还没等苍闻启迈出书房的门,达安就带来了消息,说在越清眠赶来之前,被毒医刺伤的两个侍卫就因为短刀上的毒没有及时解掉而丢了性命,其他人越清眠正在全力救治。   苍闻启双目放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步走错了,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呢?   越清眠在宫里一待就是三天,剩下的侍卫命是保住了,但因为吸入了毒烟,其中不少人伤了肺,已经无法再继续习武,也就是说必须卸职了。   “剩下的就交给诸位了。”越清眠对太医院众人道。   这几天无论是本来就服他的,还是之前不服他的,都不得不承认越清眠医术涉及广泛,且有真材实学,并非沽名钓誉之辈。如今毒清的差不多了,剩下调养的事就交给太医院了,也能让太医院在这些世家面前博个好脸面,可以说是给足面子了。   不过还没等越清眠走出宫门,就又被叫住了。   宁禄拦住了他,替周载帝问了毒医到底应该如何处理,总不好每次派人去抓,都中毒而归,性命堪忧吧?   原本这事周载帝应该亲自叫了越清眠去问清楚,而不是让宁禄代劳。但自从上一次和越清眠聊了长生不老的事,周载帝就觉得很是没面子,不想见越清眠,只能让宁禄来了。   越清眠没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他现在只想回延州去,也不希望自己显得太有本事,以免惹人多想,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我听闻有南方来的人在寻毒医的下落,大概需要请那人出手才成。既然他能主动找毒医,应该是有应对方法的。我对毒医的了解有限,并不敢贸然接办此事。就请宫里的人费一费心,找寻人的问一问吧。”反正他是不干的。   宁禄对他的回答并不失望,只道:“既如此,那奴才便回了皇上,由皇上安排吧。”   回到二皇子府,越清眠继续倒腾他的药,其他的事他就不想管了,不然不枉费他让苍莫止安排,把南边的人引来京中了吗?   苍川之知他回来后,过来问了宫里的情况,并告知他苍闻启被禁足宫中的事。   越清眠并不关心,只说:“京中的事莫止管不上,还得殿下自己周旋。要怎么办,既然莫止没让我带话,那想必是相信殿下的,我便不多言了。再过几日我便回延州去了,殿下若有话要带,可以告诉我。若有不方便的,也可以写成信,我带回去。”   “这么快就要回去?”苍川之有些意外。延州那种地方,他一直以为越清眠如果不是不得已,应该不会自愿去的。这次有机会回京,完全可以借机留下。   越清眠能猜出他在想什么,既然苍莫止尚未提他们的关系,越清眠也不准备说,反正说的越晚,越能吓苍川之一跳,想想还挺有趣的。   “京中于我来说实在无趣,比起这里,延州的百姓应该更需要我。”越清眠说的很随意,任谁都听不出话外音来。   “我听说芝草药铺开到了延州是托了你的福,延州能有这样的发展,是应该谢你的。”苍川之每每看到苍莫止信上提到延州的现状,都不免感慨一番。   让一个穷地方在短时间内富起来并不容易,但如果每个月都能看到变化,且是向好的变化,那对百姓来说就是有盼头的,也是治理者的用心与功劳。   “没什么好谢的。我们医谷的长辈们常说一个地方贫苦不可怕,只要百姓们愿意干,肯干,加上有个好身体,早晚能兴旺起来。既然延州的百姓愿意跟着莫止干,那就得保证他们有个好身体,否则再大的愿景也是无望的。”所以他们医谷的人都很注意养生,有个好身体,才能行万里路,救更多人。   苍川之反复琢磨着他的话,最后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也着实启发了我。”   越清眠笑了笑:“所以你万要保重,这样莫止才能安心,他安心了,自然处处无虞。”   别人他不管,反正在他眼皮子底下,苍莫止就得给他健健康康的!   又过了七日,苍川之已经彻底无碍,越清眠便一刻都没多留,带上行囊,骑马而去。   而越清眠刚离开没几日,周载帝就又收到一个让他吐血的消息——乐月公主和大皇子在高郯将军手下的护送下回京了,但乐月公主毁容了。   周载帝压下惊讶、愤怒、慌乱和无奈,亲自去宫门口接了嫡长子和女儿。皇后也忙不迭地跑出来,一定要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才能相信她的儿子回来了。   周载帝在看到脸上带着数条疤的乐月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压着惊恐和恶心,勉强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乐月则是眼神空洞,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苍锦商则是受了伤,整个人看着虚弱的不行。   皇后赶来,见到脸色发白的苍锦商,根本顾不上礼节,立刻就扑过来抱住了他:“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母后了,你知道吗?!”   苍锦商只是轻抚着皇后的背,似乎根本没有力气说出安慰的话。   而当皇后缓过情绪,看到乐月的脸时,顿时吓出了尖叫,难以致信地看着她。   一通安排后,几个人都来到了周载帝的书房,周载帝问了具体的情况。   苍锦商开始按自己之前编好的,说山匪原本只想截嫁妆和乐月,因为他一直阻挠,山匪便将他一起带走了。到了地方,那些天杀的欲要对乐月行不轨之事,乐月拼死抵抗,不惜划伤自己的脸。   山匪见状没了兴致,又气不过,于是将两个人蒙上眼,带着走了三天,将他们丢在了山林里,便扬长而去。   两个人根本不认识那是哪里,山上路又复杂,自己和乐月都有伤在身,花了十多天时间才下了山,当时已经虚弱到不行。   下山后找了两天,才见到一个能落脚的村子,但村子里的人说的都是方言,他们听不懂。好在村里的人善良,给他们吃的和衣裳,村里的大夫给他们治伤,但条件属实有限,他的伤总难愈合,乐月留了一脸的疤。   无奈之下,两个人只能告别村民,希望能到镇子上找官府帮忙。好在老天眷顾,遇上了高郯将军的人,他拿出自己的腰牌,才得以被一路护送到蓬城见到高将军。也是那时他们才得知原挞已经与大惠开战。   乐月这样,他实在不敢再让她受惊,在高将军那里养了几日后,才在高将军手下的护送下回到京中。   周载帝听完,简直头疼欲裂。现在他的儿子和女儿是回来了,但看儿子的伤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而女儿这样,他更慌了,和亲肯定是黄了的,继续嫁一个毁容的女儿,原挞族只会更加恼羞成怒。而另一边苍莫止若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他都不愿细想。更要命的是越清眠刚走没几天,这会儿想把人招回来,都不知道上哪找人去!   无奈之下,周载帝只能先安抚住乐月和苍锦商,让两个人先回宫休息,并叫了太医去诊治。   而实际情况是,苍锦商的伤是让苍莫止弄的,然后涂了越清眠留下的伤药,而且没有按时按量涂,让伤口处于一个要愈合又没愈合的状态,这样看着才像受伤没得到良好救治的样子。   至于乐月脸上的伤,那是越清眠当时在嵊山关看她时,给她留的药里的一种。原本是越清眠的小师妹申桃调制出来的东西,做成伤疤加上定时吃相应的药,疤痕就跟真的似的固定在脸上,通过摸和看是发现不了的,只有把那道疤切开,才能发现是假的,但正常大夫谁会去切伤者的疤呢?   原本申桃只是用这东西吓唬那些打老婆的男人的,通常是把自己弄得满脸疤,然后穿的美美的,带上面巾,假装跌倒,让那些男人扶她,在“不经意”间滑落面巾,露出这张脸,都能把那些男人吓的哇哇跑,甚至能把那些只敢窝里横的吓尿裤子。   只不过越清眠对这方子只知道个大概,所以教了用法后,让乐月自己捣鼓。这不,乐月研究的差不多了,这出戏才上演。   至于高郯,他本就是苍莫止这边的,当然乐意帮忙。   宫里的戏上演的顺利,还让周载帝发不了脾气,毕竟是他让女儿去和亲的,原本的目的又不敢往外说,这会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更显得没理了。   之后就连苍川之请旨,让乐月到他府上休养,以免人多眼杂,有人嚼舌,再刺激到乐月,周载帝都没有半分犹豫地同意了,只是多派了人手留意延州的动向,以免苍莫止杀他个措手不及。   慎王府内——   越清眠离开已经一月有余,苍莫止每天从见不到越清眠的焦躁,到想念到晚上睡不着觉,天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唯一让他觉得舒心一点的就是二哥那边有给他送信,说越清眠医术很好,二哥的身体已经一天好过一天了。   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他给越清眠画的画像,原本只是初雪时会拿出来的,近来他得每天看几遍才成。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没等对方敲门,苍莫止就道:“别给我送什么安神的药,我喝了也睡不着,拿走拿走。”   因为他睡不好,府里上下都很担心,影七便做主给他请了大夫,大夫给开了安神的药,喝了两天,屁用没有。   “我不在,怎么都喝上药了?”   听到越清眠的声音,苍莫止倏地站起来,连碰了腿都感觉不到疼,立刻冲过去拉开门。   就见越清眠笑眼盈盈地望着他,就像盛开的最艳丽的花,让人移不开眼,也不忍触碰。   “傻了?”见他半天没动,越清眠戳了一下他的脑门。   苍莫止这才回过神来,一把将越清眠拥进怀里。   越清眠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样有力的拥抱,才不妄他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现在所有的想念都落地了,踏实而炙热。 第86章   风吹过两个人的发丝,在彼此短暂的相碰后,又落回到脸侧,反反复复,是无声的亲密。   直到投入熟悉的怀抱,越清眠才油然感觉到一股疲惫,放松地将大部分重量都放到苍莫止身上。   苍莫止用一次次深呼吸平复着内心的激动,实在平复不住,就低头亲一亲越清眠的耳朵,额角或者头发。   “想你了。”越清眠率先用语言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想念。   苍莫止没说话,只是把他抱的更紧了。   “一会儿跟你说京里的事,你二哥没事了,放心吧。”越清眠继续道,他想把重要的事说了,等会儿他就要睡了,别明天起来再忘了说。   “嗯,二哥已经给我来信了。”苍莫止抱着他不放,却也在认真听他说。   “我再跟你说件事,你肯定不知道。”越清眠抓着他的衣裳,声音显得懒懒的,即便如此,他也没想着挪动地方坐下来说,真的是一秒都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什么?”苍莫止与他的心思一样。   “你二哥人品有问题,拿别人当替身。”越清眠语气里多了几分抱怨。他与苏千抚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对对方的印象是真的不错,所以不免要打抱不平一番。   这话着实把苍莫止惊着了:“啊?我二哥拿别人当替身?”   听他的语气,那是相当的难以致信了。   越清眠非常认真地点头。   苍莫止这才放开他,皱着眉道:“谁啊?”   “苏千抚,你哥的陪读。”越清眠道。   “啊?”苍莫止更蒙了,“不能吧?我哥没跟我说过啊。”   越清眠“嘁”了一声:“这种事他大概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吧。”   “谁跟你说苏千抚是替身的?”苍莫止好奇。他对苏千抚并没有过多的评价,两个人并不熟,也没有太多接触,对他来说,苏千抚就是个大学士之子,他哥身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   “苏千抚自己呗。”越清眠觉得苏千抚应该没理由骗他,这种事又不是很光荣,何况苏千抚已经承认是喜欢苍川之的。   苍莫止抓了抓头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听到消息的阿凤跑进了院子,但在看到越清眠后,并没有立刻扑过来,而是停在了十步之外看着他。   不是他不想,而是这段时间十六跟他说以后他们不能随随便便扑越大夫和王爷了,越大夫和王爷在一起了,如果看到对方抱着别人,是会吃醋的。   阿凤不懂什么是吃醋,十六跟他解释,就是会不高兴,要哄很久才行的那种。   阿凤虽然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但这话他是记下了,所以就算很高兴,也克制着停在那里。   越清眠哪知道十六教了他什么,看阿凤站那儿不动了,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疑惑,道:“怎么,看到我回来不高兴?”   阿凤摇摇头:“高兴的,很高兴。”   “那你站那儿干什么?赶紧过来。”越清眠冲他伸出手。   阿凤这下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扑进了越清眠怀里。   十六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只能说苍莫止对阿凤这个小东西实在生不出什么醋意。   “你有没有受伤?”阿凤关心地问。他知道越清眠是去帮人医病了,但路途遥远,是很容易受伤的。   “没有。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学课?”越清眠问他。   “有的,我吃好多。”阿凤邀功似的。   越清眠捏了捏他的小胳膊,并没揭穿他,以阿凤现在的身体状态,如果吃很多,是可以长些肉的,但实际上并没有。   苍莫止也没揭穿他,只是在心里吐槽每天吃那点饭还不如小猪崽多,怎么长肉?   “让你熟悉的草药都记好了吗?我明天要考的。”越清眠吓唬他,“如果认不出来,我可要打手板了。”   阿凤并没有被吓住,点头道:“我都记得。”   越清眠笑起来:“这么自信啊,那行,我可要看看我们阿凤有多厉害了。”   很快的,十六也赶了过来,原本还算安静的院子突然就聒噪起来了。   “越大夫,你回来啦!路上累不累?”   “你不在的时候王府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和阿凤每天除了读书习字,就是拔后院的草。”   “你不在,阿凤就更不愿意出门了,我都替他闷的慌。王爷也是,数着日子过,看着都让人不想接近!”   “对了,你走这一个多月,延州下了好几场雨,庄稼和草药都不缺水了,良伯说会有一个好收成!”   “还有,不少人到芝草药铺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出诊,就记录在册要请你看诊的,都写了十多页名字啦!”   十六叽叽喳喳地说着,之前不知道越清眠回来的人也得了消息,纷纷过来向他问安。良伯问他想吃什么,明早给他做。   苍莫止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和越清眠的两人时间被占用了,笑骂道:“走走走,都忙自己的去,本王还没跟清眠说上几句话,你们的话倒是多。”   大家哄笑了一声,赶紧跑了,就怕跑慢了被苍莫止罚月例。   越清眠应苍莫止的要求,没回芳苓院,而是去了苍莫止的主院睡。   沐浴过后,越清眠坐到床上,苍莫止在坐在床边给他擦头发。   “对了,怎么没看到大皇子?”越清眠问。即便以大皇子的身份,不需要出来迎他,但以苍锦商的为人,他回来了,苍锦商不会不露面。   苍莫止这才说了苍锦商已经带着乐月回去的事,这比越清眠预计的早些,不过现在宫里正乱着,这两个人此刻回去倒也不错,应该没人有空细究他们的谎话。   “子郁呢?”越清眠也没看到他。   “他这两天住笔坊了,现在大家的笔已经做的很有模样了,纪叔挑了些好的,让人找了笔行,说可以拿过去寄卖。他们商量着为了能好卖,最好搭配一个盒子,盒子要统一的,这样大家看到盒子,就知道是他们笔坊出的笔。这不,为了赶时间,学徒们轮着在笔坊糊盒子呢。”苍莫止并不反对这样的做法,笔坊的笔卖的本来就不贵,如果在外面买盒子,算上成本,一支笔实在赚不了多少钱,不如自己来作,虽然费点工夫,但的确更合适。   “他们脑子转的还挺快。”越清眠笑道,整个人放松地靠在床头,任苍莫止帮他一点点擦拭。   “从开始想办法帮延州致富,延州的百姓们也慢慢学着动脑子想法子了。今年去衙门打听铺子租金的也比往年多了不少,想想还真挺有奔头的。”苍莫止道。   “一方水土成就一方人,以前延州没有人支持他们种植和做生意,他们自然不会想那么多,都是得过且过的,但现在不同了,你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他们感觉到变化,自然也会跟着积极起来。”越清眠说。   苍莫止笑道:“我还真不敢自己占功,最开始说种草药的可是你,是你的功劳。”   越清眠不甚在意地说:“我们之间分什么你我,我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你的功劳我与有荣焉。”   苍莫止听的心潮澎湃,实在没忍住,将越清眠扑倒在床上,吻上下去。   “头发……湿……”   话音湮没在吻中,越清眠想着明天晒被子吧,便沉浸于吻中。   因为想念了太久,两个人在克制中又多了几分放任,以致闹到很晚,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简单吃过早饭,越清眠给自己扎了几针,缓解了腰酸,然后就带着阿凤出门去芝草药铺了——身为大夫,在治病这件事上,他是一点都不会偷懒的。   苍莫止没跟去,按越清眠的话说,本来可能病人并没什么事,但若认出堂堂王爷在药铺坐堂,过于紧张之下,脉象会出现偏差,便不许他跟着。   为了不继续当望夫石,苍莫止主动拿起小锄头,去后院帮着除草了,反正他今天哪也不去,什么都不想干,就连私兵训练都不想去看,只想等越清眠回来。   延州在越清眠回来后,一切步入正轨,但京中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东边的战事还在继续,朝廷继续为粮草发愁,朝堂上都议不了其他事了。   二皇子府倒是安静,苍川之继续在府上休养,其实他已经没事了,但现在乐月在他府上“养病”,他这个做兄长的若出去蹦跶,反而容易让人怀疑乐月的伤是不是不重,才让他有这个闲心。   而乐月待在二皇子府别提多自在了,都是自己人,她脸上的疤虽然骇人,但因为是假的,所以她心态还是很稳。只是偶尔遇上前来的苏千抚时,她还是要装上一装,苏千抚不是个爱打听的,也不会主动与她搭话,所以对乐月来说不算什么事。   这日近晌午,苍川之正在屋里看书,就见苏千抚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额头都挂上汗了。   “何事这样着急?”苍川之放下手里的书,对一边伺候的丫鬟道,“去端碗酸梅汤来,多加点糖。”   “是。”丫鬟立刻去拿了,心里清楚这是要给苏千抚的。   苏千抚匀了两口气,惊讶地说:“你府上居然会有酸梅汤?”   苍川之随意地说:“给乐月备的,怕她没胃口吃饭,就让厨房做些开胃的。”   他这是在给乐月做遮掩,实际就是乐月馋这口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还能差妹妹一碗酸梅汤吗?   “哦。”苏千抚很快接受了这个理由,又关心地问,“公主还好吗?若还是没胃口,殿下不如考虑带公主到庄子上散散心吧。”   苍川之并不是很想骗苏千抚,但有些事又觉得苏千抚不知道反而安全,便含糊道:“我考虑一下。”   苏千抚点点头,没有催促。   苍川之又道:“你急惶惶的,出什么事了?”   “哦,对!”苏千抚赶忙道,“我听说四皇子妃进宫了,说要与四皇子和离呢!” 第87章   一个时辰前,皇宫里——   周载帝与皇后坐于皇后寝宫内,下面跪着四皇子妃。   之前蓉妃没被禁足时,四皇子妃常到宫中小坐,虽每次都会到皇后宫中请安,却也只是请完安后就退下了,皇后与她并不多话,毕竟不是自己儿子的妃子,皇后只说些例行关心和叮嘱的话便罢了。   皇后:“和离可不是小事,你跪求如此,可有考虑过皇家颜面?”   大惠朝至今,就没有皇子与皇子妃和离的,简直荒谬。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皇子妃和皇子感情不好,但只要是正妃,日子就差不到哪儿去,所以即便夫妻感情一般,也没有要和离的。   “儿臣知道此事不能玩笑,也是深思熟虑的多日,才决定进宫请父皇母后做主。”四皇子妃表现的不卑不亢,倒是很有定南将军孙女的风范。   周载帝眉头皱的很紧,一言不发。这门婚事是老四和蓉妃求来的,说是两个人一见钟情。所以在他看来,现在四皇子妃要和离,大概是看老四失势了,想保自己,所以才不顾皇家颜面,提出和离。这让他对四皇子妃多了几分厌恶,不禁想到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皇后则继续劝道:“你们成亲还不足一年,尚有需要磨合的地方,若为着一点小事争吵,就闹着和离,实在是没有必要。”   在皇后看来,抛开宫中的女人不说,寻常百姓家里,哪有夫妻不拌嘴的?若是为了点小事实在不至于。   就听四皇子妃道:“父皇,母后,自成亲后,四皇子就未碰过儿臣,儿臣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这下周载帝和皇后都蒙了。   这种事,周载帝自是不好往下问的,只能由皇后来。   皇后缓了半天,才道:“你、你说什么?”   四皇子妃:“您没听错,儿臣原本以为与四皇子是两情相悦。成亲那日,他酒醉回房,倒头就睡,儿臣只以为他是喝多了,并未在意。但没想到之后他依旧没碰儿臣。儿臣并不想要专房之宠,也没有想让四皇子色迷智昏,但儿臣作为女子,也希望与夫君相濡以沫,感情和顺,可四皇子与儿臣根本没有夫妻之实,又何谈以后呢?”   皇后无语了,原本苍闻启在她儿子前成亲,她心里是不爽的,何况曹氏家境又不错,她委实心里不爽了一阵。可万万没想到,这事居然还能给她带来这样的反转。   一个女子,成亲好几个月,丈夫却不碰她,这对女子来说简直是侮辱。四皇子妃不想忍了也正常。   但皇后又不能在周载帝没开口前就拍板,于是又帮着找补:“那是不是老四身体不舒服?”   四皇子妃有理有据地说:“若他身子不适,理应找太医看过才是。若太医院没有他的记档,他就是没看过,就等于是没有病,只是不喜欢儿臣罢了。于其让儿臣占着四皇子妃的位子独守空房,不如让儿臣离去,日后还能寻一个不弃的良人,安度一生便罢了。”   皇后也说不出什么了,只好看向周载帝。   周载帝恼怒异常,并不是因为和离会影响皇家颜面,而是觉得自己受了欺骗,蓉妃和苍闻启联手给他上演了一出两情相悦的戏码,如果不是老四对着四皇子妃不行,这为权势与支持而生的婚姻能瞒他一辈子。他也无需叫苍闻启来对峙,女子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深深呼了口气,周载帝道:“这事朕知道了,你且回去,待朕与皇后商议后再说。”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抚,若定南将军府知道此事,定也会上折子要求和离,那时必然是不能拖了的。   四皇子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没有闹着立刻要一个结果,而是乖乖告退了。   所以当苏千抚绘声绘色地向苍川之描述这件事时,苍川之是相当意外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苍川之问。   苏千抚端着刚送来的酸梅汤,一口气喝了小半碗,才压住身上的热气:“我今日进宫去拿先生布置的课业,无意见听皇后宫里的嬷嬷跟人嚼舌说的。我想着这事她们肯定不敢乱说,便赶紧过来告诉你了。”   正常来说,皇后宫里的人嘴应该是很严的,否则这宫里岂不是要乱了?而那嬷嬷能把消息传开,必然是得皇后授意的,说白了就是要把蓉妃和老四的面子踩在脚底下。   苍川之琢磨了一片刻,说:“这几日你都不要进宫了,老师布置的课业我会让别人去拿。现在老四在宫里关着,万一发起疯来让你撞个正着,你怕是应付不来。”   “哦。”苏千抚应了一声,没从苍川之脸上看到太多情绪,他是有点失望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原本是希望苍川之能夸他一夸的,结果啥都没有……   *   苍莫止得到这个消息时,圣旨已经下了,准许和离。而明面上给的理由是两个人八字不合,早日分开为好。   这理由听着着实是糊弄人了,如果真的八字不合,当初就不可能成亲。苍川之的来信当然也说了真实的情况,看的苍莫止很是无语。   “老四有这毛病呢?”苍莫止看向越清眠。   越清眠琢磨了半天,也是不可思议:“我给他把脉的时候没发现这个问题啊。”   可现在回想起来,上一世老四一直无子,恐怕真正的症结就在这儿。   “这就怪了。”苍莫止也想明白,如果真是不行,那不得尽早治吗?   越清眠猜测着说:“大概是对女子不行?”   苍莫止恍然大悟:“的确有这种可能。”有些人就是好同性的,对着异性就不成。   越清眠站直了身体,没再去关注那封信:“如果苍闻启没因这事失势,或许四皇子妃还能忍他一忍,毕竟以后苍闻启若成了太子,她也就跟着飞升了。如今形势不对,她趁自己还是完璧时赶紧跑,不为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说的也是。而且因为老四,四皇子妃的父亲遭了贬斥,一直没能爬起来,她心里哪有不恨的?”想一想,苍闻启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他自己作死。   “你还是提醒你二哥几句,苍闻启现在的确成不了什么事了,不过狗急了还会跳墙呢,多防范些总没错。”越清眠道。   苍莫止一笑:“你倒是提醒我了,现在的确是个好机会,大皇兄养伤,二哥继续在府休养,都是无法为父皇分忧的状态,而我又不在京中,对老四来说真的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他要不跳,我还想推他一把呢。”   越清眠微微一挑眉,没有细问。既然苍莫止有想法,他看着就是了,他相信在这些事上,苍莫止比他会布置。   这边的信刚看完,苍莫止派出去打听东边战况的人就回来了。原挞这次是有备而来,兵力凶猛,而大惠军因为常年未打仗,一时准备不足,反而落了下风。加上朝廷供给不足,使得东边军更为局促。   这对苍莫止来说并不意外,因为东边的确多年没有战事了,被派去驻守的主将也是一次不如一次,后来甚至被高郯戏谑为给世家子弟们长功绩的地方。这也是高郯能高看他一眼,并愿意站在他这边的原因,因为他从来没有到过东边军营,一直是打最苦的仗。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越清眠于心不忍,“军队御敌本是应该,可百姓无辜。若失守,百姓们怎么办?”   当初嵊山关打仗,他都没这么担心,因为苍莫止在,而且离的近,就算当时苍莫止手还不能动,但以他的经验和计谋,真到了那一步,也一定能想出办法,救百姓于水火。   苍莫止想了想:“我们离的远,我又不能擅自离开延州,这与去嵊山关不一样。只能把消息传给二哥,让他想办法上折子了。”   “那你尽快吧,我怕东边撑不了那么久。”越清眠皱眉道。   苍莫止不想总让越清眠想这些愁人的事,在交代下去后,便道:“这个时节南方的粮食已经可以开始收了。咱们延州大概能晚一个多月,你若近来无事,咱们去周边的村子转转怎么样?看看他们今年的长势,也当放松一下了。”   越清眠无奈道:“我哪有那工夫啊,你去看看才是正经,最好带上知州一起。且当是鼓励民心了。”   “我才不跟东方德一起去。”苍莫止像个小孩似的断然拒绝,“和那小老头一个车,彼此看着有什么意思,还是看着你让我舒心。”   越清眠哭笑不得地戳他脑袋:“少说这些没个正形的话。你对今年的收成最好有个计数,到时候买多少粮囤着,心里也好有数。”   既然苍莫止开始养私兵力了,那这些人的吃穿用度都要考虑。之所以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也是因为准备的还不够充分,而这个秋收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囤粮时机。   说到这个,苍莫止也严肃起来:“我明白。待天冷下来,再上山挖一次参,拿去换粮。如此,我们的粮仓就更丰盈了。”   另外,苍莫止免了百姓的税,所以要买粮就得自己出钱。他希望这次来正村的药材,云家村的兔子都能丰收,这样买卖才能转起来,百姓们富足了,延州的大小生意才能赚起来,大家都有钱赚有钱花,他便可以布置下产业,也能赚不少钱,充作军饷。   他们原本以为苍闻启还能被关些日子,但没想到苍莫止给苍川之的信还没送到,苍川之的新信又来了。   这次是说毒医已经被南方来的人杀了,是宫里帮着找到的人,才让南方来人没像大海捞针一般。但毒医最后什么都没说,便不能确定他与苍闻启是合谋。如此,苍闻启也能松一口气。   而苍闻启还没傻,知道这个时候要全力保全自己,才能为以后计,所以主动提出要去给皇太后守陵,以尽孝心,同时弥补自己识人不清的错误。   而这个皇太后指的自然不是先皇的皇后,而是周载帝登基后追封的自己的母妃,也就是苍莫止他们的亲祖母。   苍莫止看着信,不禁感慨:“老四这脑子转的够快的,知道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   越清眠嗤笑:“他向来知道怎么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反正装模做样这件事,他一直很在行。”   苍莫止跟着笑起来:“话说回来,我总觉得他这个决定做的不简单。”   “你准备怎么办?”越清眠是没什么感觉。   “先盯着吧,反正对我来说,他有所行动总比真老实强。另外,得快点把乐月接回来,我怕她在京中不安全。”苍莫止细细计划着,一开始这些计划都只是个开端,现在往抓紧往后落实,才能让他没有掣肘,放心开干。 第88章   趁着东边局势牵扯住了朝廷的大部分精力,并没有人有精力在意延州,周载帝虽加派了人手留意延州的动向,但苍莫止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出过延州地界,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时间久了,便也罢了。   而趁着这个时机,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延州的生意已经运转起来了。先是他们的笔卖的不错。因为东边去不了了,许多原本往东边去的商队这次试着到延州来碰运气,就发现了这里的笔。   加上苍莫止在皇上生辰礼时送过延州的笔,就算被人调包了,但因为什么都没查出来,所以对外依旧说送的是笔。这也如了苍莫止的愿,为延州笔打开了一点知名度。   所以商队一来,在看到延州笔物美价廉后,自然就下了订单。   来正村的草药长的也很不错,比庄稼先收,收成比预计的好太多了。   这不,越清眠留了一些后,剩下的也卖给了商队,赚的钱可比卖粮多。因为今年的种子根苗都是越清眠提供的,所以他分了大头,剩下的按工钱分给了为他种草药的村民。待到明年,来正村的村民们见今年收成这么好,肯定就会自发地种草药了,到时候他们可以自行买卖,越清眠便不过问了。   百姓们手里有了钱,自然就愿意拿出去买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和家里。城中也慢慢热闹起来,一片欣欣向荣。   苍锦商伤口已经长好了,但为了能回延州,他继续装作身体没能恢复元气的样子,整日没个精神,饭也吃的很少。因为刻意控制了食欲,身体自然跟不上,所以太医每次只能说要补,但又补不出个东西来,急的皇后团团转,就连老四去守皇陵她都乐不起来了。   于是苍锦商借机对皇后道:“母后,儿子这身上总觉得寒,吃了药也不见好。这天还热着就这样,若是天冷下来,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所以儿子想去请父皇的旨,让越清眠来给儿子看一看。”   皇后自然是着急儿子的身体的,她不是不想,只是觉得让皇上下这个旨挺难:“你回来之前,越清眠刚走没几天。现在再把人叫过来,未免太折腾了,越清眠未必乐意。我可听说了,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万一不高兴了,再不给你好好治怎么办?”   苍锦商跟越清眠接触了几次,还真不觉得他脾气不好。或许也是他没惹到越清眠吧。   见他没说话,皇后又继续道:“皇上现在正为战事发愁,东边抵挡困难,朝中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能派上战场。这时若为你的事让皇上下旨,恐怕皇上会不高兴。”   她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儿子对他来说可是命。但同样,她也不得不为儿子细细考量,既得让儿子好起来,又不能让皇上添堵,从而迁怒于他的儿子。   “也是。儿子不能为父皇分忧,也理应不该给父皇添麻烦。”苍锦商语气顺从,看起来懂事又听话。   从子郁的事情过后,他们母子之间总像是有着一层隔阂,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了,如今儿子提点要求,她若办不到,心里总是难安的。   “要不我找你舅舅商议一下,可好?”皇后这会儿觉得还是自家兄长可靠些。   苍锦商却说:“罢了,舅舅每天都要进宫议事,早出晚归的也很辛苦,莫要麻烦他了,我再吃几副药看看吧。”   皇后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苍锦商笑了笑,他这边话说到位了,之后就看苍川之了。   两日后,苍川之上了折子,说乐月情绪一直不稳定,吃了药也不见好。她如今的情况本就是因和亲所致,现在从宫中到京城又处处再说东边打仗的事,使得乐月情绪更加崩溃了。所以想向皇上请旨,让乐月远离京中,送到延州去。越清眠在延州,说不定能治好乐月的心病。   周载帝收到折子后犹豫了几日,现在的乐月的确不能和亲了,不止不能和亲,以后嫁人都是问题。若她毁容的事在京中传开,皇家也会失去颜面,把她送走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而看不到乐月,他就不会想起为什么要让乐月去和亲,也不会想起自己被欺骗了有长生不老药一事,怎么看都是有利于他的。   而苍莫止那边近来也没有任何动静,周载帝估计是苍莫止的手废了之后,彻底失了雄心,人也慢慢沉寂了。如此甚好,他也能少几分顾忌,就算把这样的乐月送过去,想必苍莫止也不敢说什么。   于是很快圣旨就下来了,让乐月到延州休养。而苍锦商也立刻上奏,说因为之前自己没护好妹妹,才让乐月遭此劫难,原意亲自护送,弥补一二。   而苍锦商对皇后说的则是正好可以趁机到延州去让越清眠帮他看看,一举两得。   如此,皇上皇后都挑不出问题来,皇后为着儿子能找越清眠调理,也在枕边劝了几句,这事便定了。   苍莫止收到消息,总算如愿地松了一口气。如今他的顾虑少了一个,之后就好办了。   上次去信,苍莫止还问了苏千抚是不是替身的事,让他哥不要这样,喜欢就好好喜欢,不喜欢就放人自由,这样的行为他这个做弟弟的不能接受。   这回苍川之也给他回信了,问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替身,他脑子又没病。   这下苍莫止更茫然了,让越清眠自己来看二哥的回复,看的越清眠也直嘀咕。   “不能吧?千抚没理由骗我。再说,把自己说成替身也没什么好处不是?”   苍莫止一时也摸不到头脑,只能道:“看来只能等见面的时候再亲自问问了。不过我还是信得过我哥的人品的。”   越清眠撑着下巴:“你们皇家的爱恨纠葛就是麻烦。”   苍莫止笑道:“哪有麻烦?我喜欢你就不麻烦。”   “你还不麻烦呢?如果我不先提,你准备什么时候说喜欢我?”越清眠笑看着他。   这下苍莫止没话了,如果越清眠不说,他大概一辈子只会默默喜欢。   “傻里傻气的。”越清眠起身亲了他一口,“我要去药铺了,你让人赶紧收拾个院子出来给公主住吧,这回总能名正言顺地住府里了。”   苍莫止得了一个吻,哪那么容易让他走,一把又将人拉了回来:“再陪我一会儿。”   越清眠顺势坐到他腿上,就像之前无数次的那样,自然又亲密:“我看信上说这次丞相也要跟着一起来,你准备怎么招待?”   在这个紧要的战事关头,丞相却带队送公主和大皇子一起过来,不知道是说重视呢,还是小题大作。   “能怎么招待?延州穷,招待不起。”苍莫止这明显就是耍无赖了,上次丞相来找大皇子,他就没好好招待过。   “大皇子人不错,他舅舅跟着过来,你好歹得给点面子吧。”越清眠不知道丞相是不是个会给人穿小鞋的,但面对官场上的人,小心几分总是没错。   “大皇兄来这儿,用我的,吃我的,住我的,子郁又一直在府上生活,我都没问大皇兄要过银子,还每顿都照顾的相当周全。就算我开始富了,也不能拿我的银子不当银子吧?”苍莫止吐槽。   越清眠失笑出声:“你小声点,让子郁听到可不好,他心思本就细,你的玩笑话他会当真。”   苍莫止倒是不在意:“他心思是细,但也不傻,就算听到,也能听出我是玩笑的,我就是不想招待丞相罢了。”   丞相对他来说就是外人,外要想吃他的,那可不行,他省下的银子是要给越清眠花的。   越清眠轻戳了戳他的脑袋,到底没再说什么。   这时,影七急忙跑了进来,行礼都顾不上了,道:“王爷,不好了。东边关的城门破了!” 第89章   苍莫止脸上一沉:“怎么这么快?”   他不是没想过东边关难守,但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   “东边主将尚骑将军本就是去混资历的,没有打仗的经验。后得知此人极其自以为是,原本听军中副将的安排,城门还守得住。结果他听到将士们私下议论,说都是副将的功劳,心生不满,非要证明自己,结果就是城门被破,百姓遭殃!”影七忿忿不已,他跟着苍莫止打过不少仗,从没遇过这种情况,听闻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荒唐!混账!”苍莫止破口大骂,“这是哪个狗爹教出来的混账玩意儿,拿战事当儿戏吗?!”   越清眠站起来,眼下的情况,就算是发脾气也无济于事:“百姓们如何?”   影七压着语气中的情绪,说:“原挞人进城后就各种抢烧掳掠,城中一片狼藉。好在副将早有安排,提前让人到城中通知,让能走的百姓赶紧带上细软离开,算是救下了一部分百姓吧。”   即便有通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所有百姓都离开,而且也不是所有百姓都有离开的条件,甚至有些人愿意赌一把,相信边关军能守住。   苍莫止长长地叹了口气,既气愤又无奈:“让人盯紧朝廷的消息,随时来报。”   “是!”影七立刻下去吩咐了。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越清眠心情也很沉重,因为一个拎不清的将领而破了城门,哪怕是杀了那个尚骑将军,也换不回百姓的命与家园,又有何用?   苍莫止面无表情地说:“父皇治国无方,他在位一天,大惠就难有安宁。”   每一任皇帝都会面临战事,但拿不出粮草,又派不出得力的将领的,恐怕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而他父皇就是其中之一。   越清眠叹了口气:“眼下最无力的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一则他们离的远,二则应该有的避讳还是要有。他们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等乐月到来,万一皇上因此中途反悔,他们就太被动了。   东边边关的消息很快传到京中,全京哗然,官员们在朝堂之上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做了那个出头鸟。   “眼下几员大将都在边关驻守,不宜调动,尚骑将军擅作主张,导致前线溃败,理应就地正法,以宽慰百姓。再调擅战武将,方有可能扭转局面。”有大臣出列启奏。   周载帝一脸的不耐烦:“派人派人派人!个个都说派人去,但眼下又能派谁?!”   不是他不想派,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养了多少废物,这些世家子弟个个混功绩,没一个肯用心的。没战事时,这算是他给信任的臣子一个绵延荣耀的方式。结果好了,真遇上事了,就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以前苍莫止在的时候,无论什么战事,只要无人可用,让他去便是了。但现在……   堂下再次鸦雀地声。   周载帝在心里叹了口气,头也跟着疼起来,看着这些大臣就烦,怒道:“明日务必举荐一位将领带兵去应战,一定要把东边关给朕打回来!”   “是。”大臣们应的有气无力的,大家都不知道,尚骑将军这一失利,再想挽回局面谈何容易?哪怕再是那些略擅排兵布阵的,也不得不考虑自己和家族的利益,面对一个难赢的局面,若无法得胜,必遭治罪,着实不值。   散朝后,周载帝回到书房,宁禄送了太医院给开的汤药进来:“皇上,您先把药喝了,太医说了,您的药得按时喝,才能保证头疼不复发。”   周载帝叹了口气:“宁禄啊,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皇上何出此言?”宁禄恭谨地问。   “当初老三手费了,朕还挺舒心,觉得少了个威胁。现在倒好,真遇上事了,连个能出力的人都没有。宫里这些官员拿着朕给的俸禄,一个个却像草包鹌鹑一般。现在丞相也不在,朕看着这些人就来气。”   “皇上息怒。”宁禄从旁劝说,“慎王的手伤与陛下无关,就算慎王还在京中,也是无法再领兵打仗了,都是一样的。”   周载帝略宽心了些:“也是。现在让谁去真成了问题,能打的都去驻守了,剩下的要么能力不行,要么经验不行。若派去的人与尚骑将军一个样,那还不如不派,简直是祸害。”   这时,达安端着御膳房刚做好的点心进来,正好周载帝喝完药,能去一去嘴里的苦味。放下点心后,达安边观察着周载帝的表情边道:“陛下,刚有消息传来,说药芳山医谷听闻东边关百姓死伤严重,已经重新开谷,准备去东边关救人了!”   周载帝一脸惊讶,医谷重新开谷,对百姓们来说当然是好事,东边关的百姓也急需救助,但这个时候开谷,太容易让医谷积攒好口碑了,这是周载帝不乐意看到的。   “除了去东边关,医谷可还是其他动向?”周载帝问。   “暂时没有。”达安道,“奴才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周载帝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眼中更沉了。   *   经过多日路程,乐月公主一行终于抵达延州。   因为丞相蔡屹在,所以乐月不能表现出自己来过延州的样子。好在她因为“毁容”一直带着面巾,不容易露出破绽。   “三哥!”见到迎到门口的苍莫止,乐月一下就扑进了他怀里,然后开始假哭。   戏得做全嘛,苍莫止也是知道的,于是冷着脸,耷拉着手臂继续装不能动,只是嘴上安慰:“没事,清眠在呢,让他给你看看。”   此刻,蔡屹实在不好说什么,只是向他行了礼。   随后苍锦商也下了车,说自己是来请越清眠帮着调养的。苍莫止依旧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大皇兄与乐月一起便是,反正清眠看一个也是看,看两个也是看。”   苍锦商点点头,道了谢,又问了子郁。   蔡屹第一次来延州接苍锦商,就是为着子郁的事,这会苍锦商问起属实正常。   苍莫止道:“他不知你今日到,一早就出门去了。”   “无妨,我等他回来便是。”这次分开的时间不长,可苍锦商还是相当想念子郁的。   让良伯带乐月和苍锦商进府,随后苍莫止对蔡屹道:“丞相大人,招待不周了。我府上地方不大,原本应该请你到府上住,但乐月在府上,再招待别人就显得不方便了。所以我为丞相和一路护送乐月而来的侍卫们包了客栈,请诸位好生休息,”   他的做法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这次没有乐月,他于情于理,哪怕是看在苍锦商的面子上都得招待蔡屹入府,但现在不一样了,乐月一女子,是不便与外男同住的。   “慎王安排妥当,我等没有问题。”蔡屹是明理的,他跟来也是希望知道大皇子现在的身体情况,由越清眠帮着看看,他能放心些。虽然他从未见过越清眠,可越清眠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   于是苍莫止又吩咐了人带蔡屹他们去客栈休息,如此,王府内就没有外人了。   安顿好一切,越清眠才去给乐月把了脉,其实乐月的脉象没有大问题,就是路程上劳累了些,稍微补一补就行了。   “你脸上的疤要用特殊的药水才能去掉,回头我配好了再给你送来。”越清眠道。   “不急的,等丞相他们走了再说。以免露馅。”乐月是相当谨慎了。   越清眠点点头。   “对了,嫂子,我听说东边的战事不太乐观,我哥可有什么打算?”乐月一本正经地问。   越清眠也随她叫了,并未纠正:“你哥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你二哥可有让你带信来?”   “有的有的!”乐月赶紧从包袱里找出一封厚信,不见外地交给越清眠,那意思完全是他可以先看。   越清眠倒是不关心这兄弟两有什么谋划,只道:“你晚些时候拿给莫止吧,我还得去看看大殿下。”   乐月认真地点头:“那嫂子你快去吧,大皇兄为了能跟我一起回来,好长时间没正经吃饭了。”   越清眠笑道:“知道了。这府上没多少丫鬟,肯定有准备不周的地方,若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跟良伯说,或者跟我说也行。”   “好,嫂子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现在名正言顺地到了三哥的地盘,她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了,心情自然也跟着放松下来。   越清眠去找苍锦商时,才知道他已经去了苍莫止的书房,两个人正在讨论东边的战事。毕竟是皇子,不可能对这件事视而不见。苍锦商也是这时才知道东边城门破了,整个人震惊不已。   “现在要怎么办?”苍锦商问。   “依父皇的性子,眼下没有可用的将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挑一个差不多的,到东边关试试水,总不能一直没有作为。”这几日苍莫止越想对朝廷越是失望,真的是矬子里面挑不出一个高个来。   苍锦商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父皇会不会让你去?”   苍莫止没有犹豫地说:“应该不会。说句不好听的,先不考虑我的手,父皇大概更忌惮我万一得胜,会积攒更多的威望,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既然他已经决定不再坐以待毙,那有些话他就不怕和苍锦商说。   苍锦商对他的说法一点都不意外:“如果你不去,我真的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苍莫止面无表情道:“再看吧。别的不说,百姓总是无辜的。”   越清眠这边刚走到书房所在的院子,还没迈进去,影四就赶了过来,没等向苍莫止汇报,就先对越清眠道:“越大夫,刚听到消息,医谷开谷了!” 第90章   越清眠呆愣了一会儿,医谷闭谷已有一年多了,如今开谷,越清眠是高兴的,至少表示医谷已经休养生息完毕,谷内众人已经打起精神了,他的师父应该也无恙了。   而东边战乱,医谷不可能坐视不管,尤其是城门被破的情况下,医谷必然要前去相助的。   比起上一世听到医谷的消息,现在再听,越清眠是轻松的。因为他知道他的师父从来没有不要他,一直是在找他的。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眼里除了开心,还有欣慰。就算他已经被逐出医谷,就算他再也不能回去了,只要他师父还认他,那他就是有长辈可依靠的。   “还有别的消息要告诉莫止吗?”越清眠问影四。   “没有了,暂时就这一个消息。”影四如实说。   越清眠笑道:“行,那我去跟他说。”   影四没有半分犹豫地应了“好”,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进了书房,越清眠直接说了医谷的事。   苍莫止既惊讶又安心:“这真是太好了,至少百姓们能看到点希望。”   “是啊。”苍锦商感慨,“从医谷闭谷,百姓们遇疑难杂症求医无门,坊间对朝廷毫无表示早已经有所不满了。如今医谷开谷救人,父皇若有心安抚民心,就应该全力支持才是。”   苍莫止嗤笑:“大皇兄,你这话说的的确在理,但朝廷现在粮草都拿不出来,又拿什么来支持医谷?”   苍锦商也是无奈,叹了口气道:“也是。真不知道好好的大惠,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所有的衰败都不是短时间内的结果,一定是长时间的累计正好在这个点爆发出来了。”苍莫止道,“说句不恭敬的话,父皇在国事上的确没有偷懒,但实在没有建树,也没有远见,只守着先皇留下的。这对一个小国来说尚且危险,何况是大惠这样的大国。但凡遇到事,就不是凭先皇留下的银两能解决的。何况现在是一件事接着一件,根本无法周转,就更显得大惠用人不良了。”   苍锦商何尝不知?只是身为皇子,未在其位,实不敢多言,以免惹出嫌隙。   越清眠对这些事并不想发表观点,只是给苍锦商把了脉,然后不太高兴地说:“你可真没少糟践自己的身体啊。”   作为大夫,他是看不得这个的。   苍锦商微笑道:“有的时候不对自己狠一点,是达不到目的的。只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是有点晚了的,否则子郁也不必吃那些苦了。”   “亲身经历后的感悟才是真正能改变人的。”越清眠这是在说苍锦商,同时也是在说自己。   苍锦商当然听不出他的另一层意思,点头道:“说的也是。过程是痛苦的,但回头去看,未尝不是件幸事。”   越清眠给苍锦商写好调养的药方,得到消息的子郁也赶回来了。   子郁回来了,苍锦商肯定就不乐意和苍莫止待在一起了,于是书房里就剩下了越清眠和苍莫止两个人。   苍莫止拉着越清眠的手,轻声问他:“你要不要去东边关找你师父?”   他知道,越清眠只有亲眼见到他师父,才会真正放心。   越清眠回握住他的手,说:“说实话,我是很想去的,但现在不是好时机。当初医谷被毁,就有传言说是因为医谷站队皇储之争,师门也是为了保全自身,逼不得已才将我逐出师门。而我与苍闻启断了往来,就等于是把这个传言掐灭了。现在医谷为了东边的百姓而开,我若这个时候凑过去,是让自己心中安稳了,但传言恐怕又要萌芽了。说句托大的话,我跟你到延州来,却从未违背过医谷谷训,治病救人,不为钱财,倒也积攒下一些名声。这于我和医谷自然是相辅相成的,可于你却未必是好事。”   无论当初医谷被毁原因到底是什么,且就现在来看,延州要的是静,是安,哪怕是好名声,也尽量不要沾。   苍莫止叹了口气,心知越清眠如此选择都是为了他着想。   越清眠笑了笑:“别叹气,就算我不去,也可以给师父写封信。我想师父现在应该也很担心我的安危。你让人帮我悄悄送过去吧,别让其他医谷的人知道。”   他知道上一世师父一直在找他,但不确定医谷的其他人对他是不真的能没有芥蒂,所以眼下他只要跟师父说一声就好。   “没问题,你写吧。”这样苍莫止心里能好受不少。   第二天,蔡屹来到府上,主要是问苍锦商的情况。蔡屹上一次来,越清眠并未见他,他在京中往来这些年,与蔡屹也没有任何交集,这次出面去见,是念在蔡屹作为舅舅,能不远万里地送苍锦商前来,且一路上对乐月的照顾十分周到,故而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露一面。   蔡屹被安排在正厅喝茶,越清眠刚巡视完后花园的药地,他种的药不是一年生的,所以今年的秋收跟他没什么关系。而到这个季节,野草也不怎么长了,每天地里并没有多少活计。   净过手,越清眠来到正厅,还算恭敬地向蔡屹行了礼:“见过丞相。”   蔡屹赶忙放下茶杯,这是他对大夫的尊重:“越大夫客气,不知大皇……”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愣住了,话也就此打住。   越清眠疑惑地看着他,就见蔡屹眼睛瞪着溜圆,仿佛见了鬼,身体僵硬,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不敢轻举妄动似的。   “丞相,您没事吧?”越清眠疑惑,难道是舟车劳顿,犯什么病了?   蔡屹僵硬地往前迈了半步:“你、你是越清眠?”   越清眠点点头,虽然两上人没见过,但他都来行礼了,蔡屹这话问的就很突兀了。   蔡屹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不知你祖籍是哪里的?”   越清眠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道:“祖籍并不知道,我自小是被师父捡回去的,祖籍跟着师父算是顺宁府的。”   蔡屹的脸色变了又变,让越清眠都看不出他的情绪,片刻之后,蔡屹又问:“好孩子,你是多大被你师父捡到的?”   “尚在襁褓之时,师父说我当时看起来也就出生三个月左右。”一般越清眠是不会向外人说这些的,但看到蔡屹两鬓的白发,总觉得有些不忍无视。   “三个月……三个月……”蔡屹反复念叨着。   越清眠越听越糊涂,不禁问了一句:“您没事吧?”   蔡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仔细看了看越清眠,最后勉强扯出个笑容,道:“是我失态了。大皇子身体情况如何?”   说到后面这句时,蔡屹的表情已经正常多了。   越清眠便将大皇子的情况说了,当然,是添油加醋的版本,不然怎么能让苍锦商留下呢?   蔡屹听完,一点质疑都没有,只是问:“那大皇子要调养多久?”   越清眠琢磨了一下,说:“至少一个月吧。若是别人便罢了,我开个药方回家调养问题不大。但大殿下千尊万贵的,就算我说让你们带人回去喝药,这一路上你们应该也不会放心。倒不如留在这儿调养好了再回去。”   他话说的实在,蔡屹没有任何疑问,只说:“那大皇子就交给你了。”   “丞相放心便是。”越清眠没想到蔡屹还挺好说话的,心里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对了,东城门破了的消息您知道了吧?”   蔡屹表情严肃起来:“昨晚慎王已经派人告知。”   “那您要不要与王爷聊一聊?”越清眠语气很寻常,没有试探,更没有恳请。   倒是蔡屹,很直接地道:“我今日早早前来,就是想与王爷见一面。如今朝中人才紧缺,还想看王爷有无办法。”   越清眠觉得这番话蔡屹可以不必与他说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只道:“那我让良伯带您去见王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越大夫是要去忙什么?”蔡屹下意识地问。话说完才意识到好像越清眠去哪并轮不到他过问,随即解释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用回我……”   越清眠又不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便回道:“今日我要去药铺坐诊,差不多该出门了。”   蔡屹笑起来,笑的特别慈祥:“原来如此,那快去吧。”   越清眠向他行礼后,就离开了。   蔡屹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在良伯的带领下去见了苍莫止。   *   医谷在做了充分的准备后,很快抵达东边关。   此时东边关城内已经进不去了,百姓们只能流落街头,守关军也撤到了距离城内千米外的村子里,想要养精蓄锐,等待支援。   医谷很快在路上搭起了数个医棚和临时住处,条件简陋了些,好在现在天气还没凉下来,露宿无碍。   一连忙了几日,医谷的人都睡不了几个时辰的觉,受伤的百姓越来越多地来到医棚,在人满为患的情况下,只能让轻伤的百姓再往后走上几百米,去其他医棚落脚。   又是深夜,越芫华检查完病患帐中的情况,又核实了今日守夜的人,这才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刚洗漱完准备合衣躺下,影四便趁没人注意,跃进了帐中。   “什么人?!”越芫华立刻反应过来,剑也随之出鞘。   影四没躲,因为对方是越清眠的师父,他没必要躲,被剑抵住了也不慌,回道:“越掌门,属下是慎王的影卫,奉命为越大夫给您送信,请过目。”   说完,影四从怀里拿出信来。   “清眠?!”越芫华语气中的兴奋是半点都掩饰不住,一把拿过影四手里的信,将剑丢到一边,还没看就先问,“他可好?我近日打听一番,听说他跟着慎王去了延州。延州那种苦地方,苍莫止到底能不能把我徒弟养好啊?不会瘦了吧?你回去可给我带话给苍莫止,若是我徒弟瘦了,我得跟他拼命!”   影四能说什么?只能道:“您还是先看信吧。”   越芫华哼了一声,又点了根蜡烛,让光亮一些,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小声夸道:“我们清眠的字写的可真好。”这才打开信慢慢看起来。   影四除了无语还是无语,大概只有越大夫的师父才能没有半点违心感地夸越大夫的字吧…… 第91章   越芫华年近五十,但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一头黑发,保养得宜,身型挺拔,就是个头在男子里算不上高的,不过那一身的药香气倒是让他颇多了几分世上高人之感。   信中,越清眠把离谷后的种种都写了下来,包括现在延州的情况,以及自己和苍莫止的关系。   越芫华看完眼睛都瞪起来了——啥玩意儿?他的得意爱徒居然和苍莫止在一起了?这不得天天打架呀?!哦,不对,他听说苍莫止的手废了,那他爱徒不得天天单方面殴打苍莫止吗?   这倒还是小事,那个苍闻启居然在他重伤时辜负了他的爱徒,简直岂有此理!当初苍闻启那小子可是没少在他面前说好话,还说会永远对他爱徒好,虽然比起苍闻启,他更喜欢苍莫止,但越清眠选了苍闻启,他这个做师父的总不能棒打鸳鸯,何况当时苍闻启并没做出值得他讨厌的行为。   越芫华脸上不怎么高兴地问影四苍闻启现在的情况。   影四如实说了,并提了之前毒医的事。   越芫华皱眉道:“活该!”   影四没法接他的话,就觉得这位掌门还挺活泼的。   *   蔡屹原本是准备在延州住上七日再离开,但不知怎么着,待到第四日就急着要回去了。   苍莫止想可能是操心东边关的事,两个人已经聊过了,眼下最好以守为主,待秋收结束,朝廷税收上来,届时就有周转的余地了,粮草也就不难供应了。   原挞这次成功攻城,士气正足,避其锋芒并不是坏事。而且若大个东边关城,原挞想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控并不容易。而比起大惠,原挞终归还是小部族,无论兵力还是人手都有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主动进攻。所以只要待粮草充足了,大惠军还是有反扑的机会的。   蔡屹表示赞同,也问了如果让苍莫止去东边关应战,可有可行性?   苍莫止表示自己就算去了,作用大概也和原本的副将差不多,智谋有余,兵力不足,还是难以成事,就算是唱空城计,也得有天时地利才成。   蔡屹并不失望,大惠若想长久昌盛,就必须摆脱对苍莫止的依赖。   蔡屹出发这日,苍锦商亲自去送的。   “舅舅勿要太过劳累,您是一品大臣,为国事出力是应该,但也要注意身体才是。”苍锦商觉得最近舅舅有点奇怪,似乎是挺愁的,可在这股愁里又有几分隐隐的愉悦。   蔡屹轻拍了拍苍锦商的肩膀:“我知道。你在延州好好养身体,听越大夫的话,按时喝药。现在朝廷的确是用人的时候,照理说你现在若能在京中为皇上分忧也是好的。可如今朝中事多,又无人可用,皇上脾气也越发暴躁,依我的意思,你还是能躲就躲着吧。”   蔡屹当然希望苍锦商能成为太子,况且苍锦商本就是嫡长子,继承大统的可能性是高于其他皇子的。但他也知道,只要有子郁在一天,苍锦商就难上太子之位,可若没了子郁,恐怕苍锦商也要没了。   好在这个时候并没有皇子出头,就连最能讨皇上欢心的四皇子这次也沉寂了。所以苍锦商在不在京中都无所谓。在京中万一惹皇上不快了,反而更麻烦。   “外甥明白。”   蔡屹没再多说,便上了马车。队伍很快驶离延州城。   待看不到城门后,蔡屹对家仆道:“不回京城,去东边关。”   家仆一脸不明所以,但主人要去,他们只能听命。   *   转眼,到了延州庄稼秋收的日子。越清眠和苍莫止特地去了来正村看他们秋收。   村民们喜气洋洋,作为常年种地的人,就算还没收呢,也能知道今年的收成会很不错。其中尤为高兴的是今年帮着越清眠种了药田的,不仅粮食能收的足足的,还赚到了不少工钱,真的是非常满足的一年。   村长一声令下,各家就开始下地收割了。   越清眠看着眼前忙碌的场景,觉得很是欣慰——苍莫止到这儿的第一年,能有这样的丰收,想必百姓对苍莫止都会更加信任。毕竟在百姓看来,有个好收成,就是上天的眷顾,上天能眷顾,那一定有当权者宅心仁厚,感动上天的原因在。   苍莫止握住越清眠的手,心中很是感慨,他从意气风发,到废物一个,再到身体痊愈,治理有方,前半段是他自己拼来的,但后半段,至少有九成的功劳得算到越清眠身上。   越清眠轻声说:“现在延州已经转起来了,笔坊大卖,云家村的兔子供不应求。草药也卖得一干二净,明年的也订出了一半。王府的农田收成也相当可观。到了明年,这些就都不用太过操心了,你也能放松一些了。”   产业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最费心的,等运作起来了,那至少三五年内只要别砸了口碑,都不成问题。   “是啊。延州我是没什么好操心了,但东关边还是让我难心安。”苍莫止并不是想给自己找事,只是身为武将,见百姓被欺,朝廷到现在也没拿出个办法来,实在不能不失望。   越清眠笑了笑,说:“你说如果皇上知道你手好了,会是什么反应?”   苍莫止毫不犹豫地说:“如果我老老实实的,他还能留我。如果我再有战功,恐怕他是容不下我了。”   “算你想的明白。”越清眠望着远方,“如果你要去,我倒是不反对,但你得做到将东边关的军队为你所用,然后直取京中。”   这是最主动的局面,如果他们打完东边再放下兵权回延州,就等于是没事给自己找事了。   “我明白。我已有了想法,明日让人送信去给二哥,需要他配合我。”苍莫止既然已经决定动了,且又忍了这么久,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两个人牵着手,并没若人怀疑,不知苍莫止手已经恢复的村民只以为是越清眠拉着苍莫止,田间地头窄,这样拉着能站得稳一些。   风吹过庄稼,发出沙沙的声响,对百姓来说,这是温饱的声音,而对越清眠来说,这可以是开战的声音。   阿凤被十六带着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篮子,里面装的都是黄澄澄的柿子。   阿凤像献宝似的拿给越清眠的看,   越清眠笑问:“哪来的?你爬树了?”   阿凤摇摇头:“哥哥去摘的,村边有几颗柿子村,结了好些果子。”   越清眠看向十六,一般阿凤说个大概,十六负责补充:“柿子结的太多,摘不完的话最后就会被鸟吃掉。阿婆说我们可以摘一些回去,还借了我们篮子。”   越清眠捏了捏柿子,有的还挺硬的:“也好,软的回去先吃,硬的让厨房帮着做成柿饼吧。”   “好耶!”十六立刻赞成。   阿凤笑着挑了个最软的递给越清眠。   越清眠把柿子剥开,一半自己吃,一半喂给苍莫止,没办法,谁让苍莫止在外还是手不能动的形象呢。   十六和阿凤商量着要不要再摘些硬的回去,送信回来的影四就赶了过来,将带回来的信交给越清眠。   越清眠满脸欣喜,他就知道师父会给他回信的。   “辛苦了。”越清眠才影四道。   “越大夫客气了。”   越清眠拉了拉苍莫止的袖子,说:“回府吧。”   两个人今天只是来看秋收,并没有其他目的,随时可以离开。   回到王府,越清眠一头扎进房间看信去了。   信上,越芫华跟他说了医谷现在的情况,让他不必担心。又说苍莫止是个实诚的人,他以前就觉得苍莫止很不错。然后就是一长篇骂苍闻启的话,看和越清眠直想笑。   师父这样有活力,他就放心了。   最后越芫华又叮嘱了越清眠许多,说等东边关的战事过去了,他会找个时间到延州去看他。   越清眠呼了口气,全身上下都只能用“舒坦”两个字来形容。   苍莫止亲自端了茶水进来,见越清眠脸上带笑,便知他是开心了:“师父信上说什么了?”   越清眠没答,只是把信递给他自己看。   苍莫止大致看了一下,吐槽道:“苍闻启占的篇幅好长啊。”   越清眠喝着茶笑说:“又不是什么好话。”   “那也不成。我以为越掌门应该更关心我才是。”苍莫止这话还真是带着几分真心的,越清眠作为他的得意弟子,当师父的怎么也应该多问几句他们的感情状况和相处情况。   “我师父一直很喜欢你,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师父没多说,倒是在越清眠的意料之中,“对了,你不是要给二皇子写信吗?赶紧写吧,趁天黑前把信送出去。”   “也好。”苍莫止没回书房,而是来到越清眠桌前,开始磨墨,准备在这儿写了,“刚才在外面,不方便和你细说。我是想让二哥主动提出领兵前往东边关。”   “哈?你二哥又没有上战场的经验,能行吗?”越清眠觉得这一步走的不妥。   苍莫止笑道:“就是因为没有,所以可以让二哥提出带上我做军师啊。”   越清眠一下就明白了:“如此,你二哥也能离开京中,皇上就彻底没人能拿捏你了!”   “对。我估摸朝中这么久都没商议出个人来,恐怕别人根本不乐意去,弄不好就是接了个烂摊子,若战败还得被杀头。这时我二哥如果站出来,或许不是最合适的,但加上我当军师的话,父皇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应该会同意。”这是苍莫止的盘算。   “有道理。”越清眠认同。   苍莫止狡黠一笑:“我这也是给老四机会。”   “怎么说?”越清眠没明白。   “大皇兄、二哥和我都不在京中了。他那舅舅荣安将军虽是靠蓉妃和他起来的,但巴结他的人也不少,都是之前押老四能继承储君之位的。等二哥带上士兵们一走,京中可就空虚了,不正给了老四可以反的机会吗?”苍莫止已经算到这一步了,到底苍闻启会不会按他想的做,只能说一半一半吧。   越清眠惊讶:“他真敢?”   “不确定,但这对他来说绝对是好机会。他能提出去守灵,就是在给自己找可以翻身的机会,不想被禁在宫里。这样好的时机,他不会无动于衷。”苍莫止自认对苍闻启还是有所了解的,就算他不上钩,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动作。   越清眠越想越觉得苍莫止的分析有道理。如今,东边之行是必须的了。这样也好,不用等师父来找他,他就可以先去见师父了! 第92章   如苍莫止所料,苍川之上了折子,主动要求带兵出征后,大臣们几乎没有反对的,只有人担忧苍川之没有出征的经验,怕是不好调度指挥。   见群臣们这个态度,苍川之就知道这事妥了。他们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能不能获胜,而是有人站出来,他们就安全了——这腐朽的朝廷,是该整顿了。   苍川之作为皇子中没有外戚在朝的,即便他各方面表现的都很优秀,站他这一队的臣子依然是最少的。尤其是在苍莫止手废了之后,他们这一支仿佛就被默认没有可能继承大统了。   所以苍川之主动请缨,对已经站队的大臣们来说简直求之不得,而对没有站队的大臣来说,这也是一次看清风向的好机会。如今四皇子去守灵了,慎王可以直接踢出局,二皇子就算得胜,在长幼上来说,大皇子都是更有机会成为储君的。与其关心二皇子如何才能获胜,倒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巴结上大皇子一脉,以后的荣华才有着落。   面对大臣们对他没有经验的担忧,苍川之顺势表示可以让苍莫止与他同去,苍莫止现在是打不了仗了,但计谋策略上经验十足,在没有更好的人选的情况下,苍莫止就是最优选。   但周载帝却是有顾虑的,他不希望苍莫止再有战功,哪怕是作为军师。否则这番万一胜了,那他势必要封苍莫止一个亲王,到时候再想动他,可就难了。   “苍莫止身体不便,去边关怕是不妥。可否有其他人选能与川之一起?”周载帝严肃地问。   此时皇上是怎么想的,大臣心里都有数了。可谁也不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之前都没接,现在就更没有接的必要了,一个没打过仗的皇子,跟着去做军师,不确定性太大。   殿下一片沉默。   周载帝脸色越来越冷。   这时,有武将站出来,道:“陛下,如今朝中有能力有战功的武将都各司其职,实在不宜轻易调动,剩下的大多经验不足,还需要磨练,就算愿意跟着二皇子一道去,恐怕也难起到应该有的作用。”   他一开口,立刻就有其他武将附和了:“正是。陛下,东边关能守到今日已是不易,如今若不能旗开得胜,便会大大影响士气。二皇子身为皇子,愿意出征,也是代表陛下安抚军心了。所以还得有个各方面都有能力,且令人信服的武将跟随,提供有用的策略,才能一击得胜,振奋士气。”   “臣也这样认为。慎王虽身体不如从前,但论经验,不是一般武将能比的。而慎王与二殿下又是一母兄弟,自然不会出现军师的话将领不听的情况,如此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武将们都这样说,就等于是把周载帝的话头堵死了。就算他再不情愿,也不能拒绝,毕竟东边关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于是周载帝当朝下旨,苍川之带兵出征,苍莫止做军师同行。   苍莫止这边早早就准备好了,圣旨一到,他们便出发了。   这次虽是出征,但越清眠还是带上了阿凤,阿凤既然跟着他学药,也理应让师父见上一见。   同时,他们也带上了足够的粮草。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粮草更能收买人心了,只要他们早到,将士们的心就会因为他们的到来安定下来,念的自然就是他们的好。   一路畅通无阻,苍莫止一行终于在苍川之之前到达东边关的白山村,也是东边关军暂退之所。   到了边关地界,越清眠就看到不少医棚,也看到许多熟悉的身影。但他并没有下车,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罢了。   苍莫止的到来自然是将士们乐见的,先不说他手怎么样,至少经验就比那些只会做表面功夫的主将强出十万八千里。   一下车,苍莫止的气场就足以震慑一干将士,这是多年战场上杀伐决断养成的,绝不是京中养尊处优的皇子能有的。   “诸位将士,此次战败本王相信与诸位无关,诸位已经尽力了。如今尚骑将军已被押往京中,副将已经尽力谋划,朝廷理应给你们一个交代。而在朝廷下旨之前,我要做的就是协同二皇兄,与大家一起,把东边关夺回来!”苍莫止中气十足。   “夺回来!夺回来!夺回来!”将士们随之呼应。   苍莫止表情依旧严肃:“我带了粮草与药品前来,在出兵前,我希望大家多吃多睡,养好身体。强健了,才有力气去应敌!”   “是!”将士们的声音响彻云霄。   苍莫止十分满意:“副将何在?”   “末将在!”副将出列。   “午饭后到我帐中来,我要了解一下军中情况。”苍莫止道。   “是!”   之后就是慎王府一行的安顿时间,他们自备了帐篷,不需要将士们帮着动手,他们自己很快就搭好了。只有苍莫止的帐篷用的是军中的,主要是为着离主帐近些,这样等苍川之来后,方便商量策略。   越清眠带着阿凤和十六住一顶,晚上他多半会去苍莫止那里,所以如果他过去,影七会过来帮着看这两个小的,倒不用他太操心。   “到了军中不要乱走,多待在帐篷里,如果有事会叫你。你要想出门,就让你哥陪着,知道吗?”越清眠提醒阿凤。   十六虽然也没跟苍莫止打过仗,但听影卫们说的军中纪律肯定比阿凤多,让阿凤跟着他,错不了。   “知道。”阿凤看到那么多士兵,就已经不想出门了。   现在苍川之还没到,军中的一切都处在准备阶段,苍莫止带来的人除了帮着打探城中情况外,并没有其他安排。   于是越清眠叫来了影四,请他再帮自己送一封信给师父。   这次离的近,影四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没出两个时辰,就带着越芫华的口信回来了,让越清眠晚上过去找他。   越清眠心情特别好,立刻挑起了衣服,想着见师父,总得把自己收拾的精神些。而他师父让他晚上去,他也没有半点怨言,他明白师父的顾虑,同时,他也不希望其他同门看到他。   苍莫止向副将了解完情况,就来到了越清眠帐中,知道他晚上要去见师父,忙问:“不带我?”   越清眠看了他一眼:“我连阿凤都不带,带你干嘛?”   “那怎么一样?”苍莫止觉得自己现在是最有资格见越掌门的,毕竟他身份不一样了!   越清眠笑道:“不带你,我有许多话要跟师父说,你跟着碍事。”   苍莫止:“……”   见他一脸失望,越清眠又安慰道:“下次,下次带你一起。”   苍莫止知道越清眠这么长时间没见到越掌门,肯定是想他了,便顺了越清眠的意:“那你跟师父多说点我的好话,以免他不待见我。”   越清眠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怎么可能?我师父以前就很喜欢你。”   “两码事,现在我可是抢走他爱徒的人。”   越清眠哈哈大笑:“行,帮你说好话。”   夜幕降临,越清眠根据师父的作息时间,悄悄进入师父的帐篷。   “呦,身手变好了。”看到自己的爱徒悄无声息地进入自己的帐子,越芫华的笑容里既有惊喜,又有欣慰。   “师父。”越清眠跪地行礼。   越芫华赶紧把他扶起来:“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越清眠看着师父,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越芫华打量着他,很是欣慰道:“不错,没有我看着,也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越清眠鼻子一酸,他的师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会先关心他好不好的:“师父,你的身体好了吗?”   越芫华笑道:“我都能出来行医了,自然是好了。我当时虽伤了头,但并不太严重,你师叔们齐心协力地救我,自是无虞。就是醒的慢了些,又养了好几个月才下床,到底是年纪大了啊。”   “师父才不老。”越清眠见师父面红眼亮的,就知道不需要他操心了。   “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哪能不老啊。”越芫华对于年纪增长并没有任何抵触,对他来说这就是自然法则,“快坐下,我泡了铁皮石斛,是谷里今年新收的,味道嫩着呢,你肯定喜欢。”   说着,就给自己和越清眠都倒了一杯。   越清眠扶着越芫华坐下,然后自己才落座,又尝了一口石斛茶,还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越芫华笑说:“你住的小院里的铁皮石斛没被火烧毁,反而长得更盛了。那些小药童见状,就给摘了不少,都交到我这儿来了。”   越清眠温和地笑说:“师父留着喝也好。”   越芫华看着他:“清眠啊,为师觉得你沉静了不少。”   若是以前,他的爱徒应该更活泼才是。就算是谷里的大师兄,也不免有些孩子气。现在倒是看不太出来了。   越清眠只能道:“可能是这一年遇到的事太多了。以前师父在,遇上事了大不了找您。但自己在外就不一样了,就算莫止能帮我不少,但总没有您在的时候安心。”   这话说的越芫华心里舒坦极了,也感慨极了:“是师父不好,受了伤没顾得到你,否则也不能让他们把你逐出师门。”   他醒来没见到越清眠,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再问之下,知道爱徒被逐出了医谷,即便明白这是权宜之策,他心里也是千万般不愿意。   越清眠笑意未变:“我知道,但这在当下是最好的选择。现在也证明这个选择是对的。如今医谷重开,您平安无恙,我就放心了。”   徒弟变得这样懂事,越芫华反而不适应了。他也明白,越清眠这是长大了,孩子一旦长大,就不可能再回到依赖的状态了。他与一般的父母一样,心里既高兴又不舍。   “给我说说,你在延州可好?”越清眠在信上已经说了一些,可他知道那不是全部。   师父想听,越清眠自然知无不言。   越芫华听后叹道:“看来你在延州并未吃太多苦,这我就放心了。莫止治理有方,是延州百姓的福气。对了,我听说他的手……”   “好了。”越清眠笑说。   越芫华眉峰一挑:“你治的?”   “对。”   越芫华哈哈大笑:“好样的!不愧是我最得意地弟子!”他还想着若苍莫止手不见好,他得亲自出山才行。   “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算是上天眷顾吧。”越清眠道。   “什么上天眷顾,这是我徒弟有本事!”越芫华的语气别提多骄傲了。   说到这儿,越芫华想起今天叫越清眠过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对了,你见过蔡屹了吧?”   越清眠不知道师父怎么突然提起蔡屹,但还是点头:“之前丞相送大皇子到延州找我调养,我们见过一面。”   越芫华收了笑意,说:“前几日他来找我了,问我是在那儿捡到的你,以及当时你身上可有带什么东西。” 第93章   越清眠皱了皱眉:“他问这些干什么?还特地来找您,前些日子他离开延州时,没说要来东边关啊。”   朝中正是事多之时,送大皇子到延州对丞相来讲已经算是“不务正业”了,可他毕竟是大皇子的舅舅,担心大皇子的身体,亲自护送,皇上也说不出什么来。可忙完正事不赶紧回京,而是跑到东边关来找他师父,怎么想都觉得不简单。   “就是啊。他年轻时,为师与他也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没说过什么话,算不上熟。突然跑来问你的事,多少是有些贸然了。”越芫华道,“我也问了他为什么要打听这些,他说见到你后觉得实在眼熟,仿似故人,在得知你是被我捡到的后,就想要打听一二。我听他话说的虚,总觉得他有所隐瞒,不过又觉得这可能关乎你的身世,所以便与他说了。”   越清眠是他从小养大的,什么性格秉性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从不担心越清眠找到亲人就忘记他这个师父,倒是担心他亲人品行不端,带坏了越清眠的名声。   越清眠想了想,说:“丞相当时也没与我多说什么,我估计他心里可能也不确定。”   越芫华认同他的想法:“也是。反正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说实在的,你当时的襁褓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身上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甚至连个生辰八字都没有。丞相就是想证明都没那么容易。”   越清眠见过自己被捡时身上的东西,一直由师父保管着,他也没在其中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正是因为没有线索,从而从未想过找寻家人。若真是有苦衷才把他丢掉,肯定会留下线索,以求来日相认的。   “没有生辰八字我倒觉得挺好。省得以后有谁拿我和莫止的八字去合,再给我搞个八字不合的结论,惹我生气。”越清眠笑说。   他从未纠结过自己的身世,因为他在医谷真的过的很好,如果不是有人突袭医谷,如果他与苍闻启没有走的很近,或许他就会与师父一样,一生行医,无忧无愁。   “说到这个,你能和莫止在一起,我是真没想到。”越芫华重新笑起来,“怎么没带他一起来见我?”   他早先就听闻了朝廷的安排,所以也一直在等越清眠的到来。他原本以为苍莫止应该会跟着一起来的,怎么说身份都不一样了嘛。   “他是想来的,不过我没让。我与师父有那么多话想说,他在也插不上话。”   “说的也是。”越芫华想着下次他再专门找时间见一见苍莫止,得好好教教他要怎么对自己的徒弟好。现在军中正需要安排整军,估计苍莫止也很忙,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对了,师父。”越清眠扬起嘴角,“我收了一个小药童。不知道您听没听说京中毒医的事,那小药童原本是毒医养出来的药人,后被我所救,就留在了身边。我看他对药挺有兴趣,加上他自己主动提了,我便让他跟着我学药了。改日再正式带他来拜见您。”   “药人?”这是越芫华没想到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这种丧天良的作法没想到还没在南方完全灭绝,你能把人救下也是积德了。”   “嗯,他很听话,现在身上的药性也退了不少,但要完全没有药性,还得几年工夫。”越清眠如实说。   越芫华点点头:“的确急不得。既然是你收的小药童,那改日带来给我看看,我也帮着把把脉,看看接下来的用药方向。”   有师父帮忙,越清眠自然是乐意的。要保证阿凤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在用药上是绝对不能马虎的。师父在温补这方面比他强,有师父帮他斟酌药方,定能事半功倍。   “那就拜托师父了。”越清眠笑说。   “与我客气什么?”在越芫华心里,他是没有把越清眠逐出师门的,那越清眠捡的小药童,自然得算是医谷的一员。医谷中孤苦的孩子很多,他作为掌门,自然是要都照顾到才行。   两个人一直聊到深夜,越清眠不想影响师父休息,明日师父还要给百姓看病,便先告辞了。   刚出门准备沿小路离开,就被一声轻轻的“大师兄”给叫住了。   越清眠转身就看到了小师妹申桃。   一年多未见,申桃看着又长了大了不少,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妹,所以在越清眠眼里,申桃还是那个活泼又不失稳重,不开心了就会哭鼻子的小女孩。   “我已经不是你大师兄了哦。”越清眠不知道谷里其他人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所以尽量不与他们套近乎,以免因为他来见了师父,被别人说师父处事不公,偏袒于他。   申桃摇摇头:“不管别人怎么想,你都是我大师兄。”   她记得越清眠对她的好,一开始她学医不开窍,是越清眠一点一点教她怎么样记的更快更牢。有一次她上山迷路,也是越清眠找到大半夜才找到她,她扭伤了脚走不了路,是越清眠背她下的山。她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也总是第一时间去找越清眠帮忙,越清眠对她来说仿佛无所不能,尤其是在医术上,总能帮她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   越清眠笑了:“让别人听到怕会不高兴的。”   “我才不管!”申桃懂事,但也有她执拗的一面,尤其对她觉得重要的人和事上,“大师兄,你过的好吗?”   越清眠微笑着点点头:“很好。师父重伤时,我没能贴身照顾,好在有你和师弟照顾周全,师父才能好的这样快。”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申桃声音不高,她心里清楚,她想见越清眠是她从未怪过越清眠,但别人未必这样想。让其他人听到声音找过来,对越清眠来说未必是好事。   “如今大师兄住哪儿?”申桃问。   “我随慎王过来,暂时住在军营中。”越清眠如实说。   “慎王?苍莫止?”申桃惊的声音都提高了些,“大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他手里了?他没欺负你吧?”   这两个人天天打架她可是看的真真的!   越清眠失笑:“没有。小时候打架是不懂事,长大便好了。”   “这样吗?”申桃明显没有那么相信。   越清眠笑说:“如果我们不合,他带我来军中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倒也是。”申桃被说服了。   越清眠突然想到自己上一世再见到申桃时,她已经枯瘦的快不行了。虽然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既然今天见着了还健康的申桃,申桃又还愿意认他这个大师兄,那他肯定得提醒几句:“小师妹,虽然现在医谷已经休养完毕,但当初到底是谁冲进医谷杀人放火的还未可知。如今我不在医谷了,你作为师父的弟子,理应为师父分忧,谷中人的饮食用药都要格外当心。另外,有什么人与你接触,与谷中人接触,你也要心中有数,以免给心存不良的人可乘之机。”   申桃表情严肃起来,往常大师兄在的时候,这些都不需要她操心。如今大师兄不方便回谷,她的确应该担起责任来。   “我知道了,大师兄放心吧。”   越清眠微笑着点点头:“行了,快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大师兄路上小心些。”   “放心吧。”   回到白山村,苍莫止还没睡。浴桶中盛了热水,越清眠现在回来沐浴刚好。   “这么晚还给我准备这些,太麻烦了。”越清眠没回自己帐子,他这个时间没回来,影七应该已经过去了,他便直接来了苍莫止这儿。   苍莫止放下手里的笔,笑说:“知道你爱干净,到了地方肯定得让你舒服地洗个澡。”   他已经洗过了,头发都晾干了。   越清眠脱掉衣服,便泡进了浴桶里。   苍莫止拖了凳子过来,坐到桶边与他说话。自然地就问起了都与师父聊了什么。   别的倒没什么特别的,但蔡屹的事他得跟苍莫止说一声。   苍莫止听完脸上没了笑容,却也并非警惕或者生气,片刻之后,道:“你知道丞相为什么年纪与父皇差不多,却两鬓全白了吗?”   越清眠:“我上哪儿知道去?”   苍莫止轻叹:“我与丞相交际并不多,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这件事。丞相与妻子感情深厚,但成亲六载,才好不容易生下一子。可那孩子在一次蔡府出行时,居然丢了。蔡府都找疯了,当时我父皇刚登基不久,在皇后的请求下,也派了大内侍卫帮着寻找,但结果一无所获。丞相几乎是一夜白头,他的夫人更是大病一场,到现在身体都不是太好。”   越清眠眉头一皱:“怎么会出这种事?”   皇后娘娘的娘家,下人肯定是够用的,守卫也不可能松懈,怎么还会出现丢孩子的事?尤其还是嫡子。   “我也不清楚。”苍莫止说,“虽然丞相没明说,但看他这举动,似乎是与这事有关。”   越清眠略想了想:“退一万步说,如果我真是那个丢了的孩子,且丞相是看我眼熟或者像谁,才对我有此一问。那大皇子见我数面,应该更早发现才是。”   “倒也是。不过也可能是事情过去太多年,加上当时大皇兄年纪不大,如今也就留心不到了。”如果真如他们想的这样,苍莫止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苦恼了。 第94章   在这样的不确定中,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都无法判断这件事的走向,也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真的,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   越清眠用手指轻拨着水面,看似有些百无聊赖:“别想了,八字没一撇的事。若丞相真的确定了,恐怕早来找我了。我看多半只是个误会。”   苍莫止只是不希望越清眠有负担,便顺着他道:“嗯。眼下最重要的是战事,别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越清眠微笑着点头。   说到战事,苍莫止又道:“我今天了解了一下军中情况,发现军医不足。我在想要不要与你师父说一说,开战后请医谷的人来帮忙。”   由于东边关长年没有战事,将士们的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有一两个大夫在这儿就足够了。直到战事起了,才发现人手紧缺,有些伤员甚至都要自己给自己上药。   “自是可以的。”医谷并不是没帮过此类的事情,要怎么安排都是驾轻就熟的。   而且以医谷众人的医术,能够最大限度地减轻伤亡,等于是给将士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事你去或者我去都不妥当,所以我想等二哥来了,让他去请。”作为新上任的主将,他二哥去请合情合理。就算医谷对越清眠有所不满,也不会说什么。以免越清眠去请,遭到哪个不长眼的冷言冷语,或者令越掌门为难。   “如此甚好。”越清眠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样更正式些,也不会让人觉得医谷是乱掺和。   水温降下来,越清眠也洗好了。他出来擦拭时,苍莫止就去铺床。   军账里的床难免硬些,他怕越清眠睡的不习惯,就又往下面铺了两床被子。   头发擦拭到半干,越清眠上了床,靠着枕头等头发全干。苍莫止刚躺下,这会儿见他上来了,便挪了挪位置,脑袋枕在了越清眠腿上。   越清眠手指勾着他粗硬的头发,这可是苍莫止难得能显得温驯的时候:“你今日了解完军中情况,觉得怎么样?这仗能打吗?”   苍莫止没敢托大,只说:“眼下还不好说,得看二哥带来的增援如何。不过如你所料,咱们先带来了粮食和草药,能让将士们吃饱饭,有药医,影卫们私下听到他们都心怀感激,觉得比起朝廷,还是我更靠得住。”   这种事在苍莫止领兵出征的这么多年中是真未见过,也从未想过获得人心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难。   越清眠语气轻缓地说:“放在其他军队,咱们给的这点雪中送炭,在家国忠诚面前,自是算不上什么的。但这里情况特殊。你说过,主将多半都是关系户,这样的人哪能服众?其他人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却发现自己怎么努力都敌不过一个草包,甚至可能那些会拍草包马屁的,都比他们这些自己爬上来的容易升迁,这种不平衡不是一两天的积累。”   “之前没有战事便罢了,现在战事当前,他们被草包一通指挥,命差点没了,这些年对于不公的积冤必然是要爆发的。咱们在这个时间入局,让大家知道谁是与他们一心的,谁能带给他们公平,他们自然就愿意站在谁这边。”   “是啊。”苍莫止叹了一声,“比我预想的要顺利,的确让我意外。”   越清眠笑说:“这也说明当今皇上是真的用人不明,甚至可以说是荒唐。”   苍莫止握上越清眠的手:“以前年幼时并不觉得,直到这两三年,我才明显地感觉到朝堂上的腐败。不知是我之前失察,还是父皇年纪大了,对执政没了手腕了。”   越清眠并没有马后炮指责周载帝治理无方的意思,只是客观地说:“哪怕是千里之抵溃于蚁穴,那蚁穴也不是三两日以形成的。如今朝堂如此,应该是从你父皇登基之时,就开始逐步溃败了,只不过是现在才看到腐坏的一面罢了。”   苍莫止叹气:“我有时会有些担忧,无论之后的继位者是谁,真的有办法扭转如今腐坏的一面吗?”   越清眠倒是不纠结这个问题,只问:“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不想。”苍莫止回的毫不犹豫。   曾经,苍闻启也多次对他表示自己对那个位置没兴趣,结果却是步步算计,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原本在被欺骗后,越清眠应该是不会再轻易相信皇子不会向往那个位置了,可话从苍莫止嘴里说出来,越清眠还是信的。   “那你操心什么?”越清眠笑问。   苍莫止一怔,好像突然就想明白了:“对啊,我操心个什么劲儿?”   越清眠笑起来:“退一步说,就算你哥登基也没搞好,你若觉得厌烦,我大可以带着你避世而去,难道咱们还能饿死?”   苍莫止也终于笑得轻松起来:“那我以后就跟越大夫混了。”   “没问题。”越清眠并不担心未来,只要苍莫止好好活着,他也好好活着,两个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其他都不是问题。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也不知道是聊到了几时,就这样睡着了。似乎军中的事都无法打扰帐中这番两人天地的美好,只要有对方在,他们就是最能安心的。   之后的几日,苍莫止都在军中做各种安排,为的就是等苍川之来了之后,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休整完毕,进攻东边关城。   越清眠也没闲着,带着阿凤和十六称药,磨药,制成各种外伤和内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好在他们带的药材充足,不少都是从芝草药铺直接拉来的,品质很是不错。   由于苍莫止的到来不担没给将士们增添负担,反而让他们觉得日子没那么辛苦,对接下来的战役也充满信心,所以难得的,军中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苍莫止也很快与副将他们打成一片,都是武将,就算苍莫止现在手不能用,但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把人心稳住,可见威望和手腕还是有的。加上苍莫止不摆架子,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反而让人跟他相处时觉得十分轻松。   而越清眠每天都从苍莫止的帐中出来,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军中也有猜测。有胆子大的问了苍莫止,苍莫止很坦然地承认了两个人的关系,一点都没扭捏,也没有怕人,反而让大家觉得他很实在。   五日后的傍晚,苍川之终于带着队伍抵达了白山村。   苍莫止闻信赶紧迎出来。   “二哥!”   苍川之见到苍莫止也很激动,他知道苍莫止还得继续装手废,所以他便快速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拥抱了苍莫止一下,什么都没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背,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越清眠也跟着出来了,与苍川之见过礼后,便站在了一边。   副将等人也闻信赶来,苍川之一一见过,才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大家早些安顿,我跟慎王了解一下军中情况,明日再做详尽安排。”   “是!”将士们中气十足,看起来状态不错。因为苍川之是苍莫止的亲哥,所以大家对苍莫止的信任多少会自然地分给苍川之一些。   没急着去自己的军帐,苍川之直接去了苍莫止的帐中。   这帐里没有多少苍莫止的东西,越清眠的东西倒不少,从衣服到医书,再到各种没处理完的草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苍莫止暂住在越清眠的帐子里。   没立刻追问这个,苍川之最关心的当然还是苍莫止的手。之前苍莫止给他写信时,通过字迹不难发现他手还不太灵活。后来越清眠到京中为他解毒,说苍莫止的手已经提提能打了,那时他心已经安了。但现在见到苍莫止,他必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行。   “让我看看你的手。”一进帐子,苍川之就迫不及待地道。   苍莫止笑起来,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苍川之的肩膀:“二哥这一年多可没长多少肉啊。”   就这力道,苍川之就已经不用怀疑了,笑道:“真是太好了。”   “是啊。不过我装的实在难受,连想活动一下筋骨都不行,闷得很。”对着自己的亲哥,苍莫止开启了抱怨模式。   “再忍些时候吧。”苍川之心疼弟弟,但他不能纵着他。随后,苍川之又打量了一圈屋内,“你难道不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吗?”   苍莫止嘿嘿一笑,弄出一副怪不好意思的模样:“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清眠在一起了。”   “怎么不早跟我说?”苍川之还是从乐月那里得知的。   “不是不想说,只是没找到时机。每每给你去信都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急急忙忙地让人把信送出去,就顾不上这些家常事了。”   苍川之并没有怪苍莫止的意思,只是上次越清眠到京中给他解毒,也没同他说这事,弄得就好像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特别稳定,以后不知是个什么发展,所以没有特地告诉家里一样。   “你长大了,遇上了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生活,这是好事。但这样重要的事,你还是应该跟我说一声,方才显得重视越清眠。”苍川之语重心长地说。   苍莫止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见苍莫止现在这样好,苍川之是彻底放心了。兄弟两人坐于案前,苍莫止跟他细说了军中现在的情况,以及打听到的东边关城内的情况,争取尽快攻城,打原挞人一个措手不及。   兄弟两人聊到了大半夜,越清眠并未打扰,而是回了阿凤和十六这边休息。   因为聊到太晚,第二天苍川之和苍莫止都没早起。越清眠到是起了个早,带着十六和阿凤去邻近的村落想要买些鸡蛋。这两个小的还在长身体,军中条件不如王府,不是想吃什么都有的。所以越清眠想着每天让他们吃个鸡蛋,身体能健壮些。   路过一处医谷的医棚,越清眠选择绕路,不想被医谷的弟子们看到。   阿凤什么都没发现,反正越清眠往哪走他就往哪走,十六倒是往医棚那边看了几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待几人走出几十步,越清眠刚松一口气,就听到一个硬冷的声音:“这不是大师兄吗?”   还没看到人,光听语调,阿凤和十六就很不爽了。   越清眠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从容的转头看过去,他躲着是不想遇到,但真遇到了他也不慌,在确定了叫他的人后,浅浅一笑:“原来是二师弟啊。” 第95章   越清眠的二师弟名唤柳奉齐,是越芫华收的第二个徒弟。被带回谷里时,已经十岁了,按越芫华的说法,是在出门行医时捡到的村中孤儿。父母都不在了,家中也无旁的亲戚,只能靠村中各户接济度日,饥一顿饱一顿的,看着实在孤苦,便带回谷里了。   那次出行越芫华并没带越清眠,越清眠也没有多问。反正多个师弟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柳奉齐医术学的不错,算谷内颇有天分的。只不过比起学医,他更喜欢读书,所以后来谷里小药童们开蒙识字的事就交给他了。在谷里,他也一直是很温和好说话的人。   所以即便眼下他的语气有些不善了,越清眠也没往心里去,毕竟素日里,他与二师弟相处还是很不错的。   柳奉齐警惕又冷漠地看着他,说出的话依旧不好听:“我客气唤你,你还真敢应啊?”   越清眠笑意不减:“我有何不敢应的?在谷期间,我自认做到了所有应该做的,即便离谷了,你这一声‘大师兄’我还是担得起的。”   越清眠在行医之外的事上一直很随心所欲,不过他也没做出过出格的事。   “或许之前你的确担得起,但一年前,因为你的缘故,医谷毁于一旦,你就担不起了。”柳奉齐面无表情地说。   对于一个对医谷有很深感情的人来说,他说出此番话,越清眠并不觉得受到打击。相反,他多少是能理解的。   “你唤了我,我应了你,只是寻常。你若今朝唤的是我的名字,我也一样会应你。你并非真心唤我,又何必较这个真儿?”在越清眠看来,柳奉齐是读书人,可能难免有死板的地方,自是不会与他计较的。   柳奉齐的眼神依旧很冷漠:“那就当我是唤错了。”   其实他是想嘲讽越清眠几句的,但被越清眠这么一说,似乎变成他不占理了。   越清眠只是浅笑着,并不计较:“那柳大夫特地跟上来,是有什么事?”   柳奉齐目光里多了几分防备:“你不是在延州吗?怎么跑到东边关来了?难道是想跟师父求情,让他重新接你回谷?”   越清眠失笑出声:“你好歹读了这么多书,应该知道在跑来质问别人时,得先把状况了解清楚。”   柳奉齐没有接话。不是他不想,而是根本没想到。其实那日申桃与越清眠相见,就被他无意间看到了。   但申桃回来并没说什么,其他人似乎也没看到越清眠,所以这事他记在心上了,却没有多问。   今日他上山找药,回来就看到越清眠带着两个人绕过医棚而行,他心下不安,怕越清眠再给医谷找麻烦,便跟上来想警告一番。   越清眠并未为难他,怎么说都是小时候长在一起的师弟,越清眠总不能放任自己的脾气,因为柳奉齐语气不够客气而揍他一顿。若真那样做了,为难的倒不是他,而是师父了。   “我此次是与慎王一同前来,与医谷无关。”越清眠解释,“你不必这样提防我。”   柳奉齐显然不信他的目的这样单纯:“如果你不知道医谷在这边行医,你还会跟慎王一起来?”   “会。”越清眠说的斩钉截铁,至于柳奉齐信不信,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柳奉齐眉头拧紧,语气依旧很冷:“就是因为你之前和四皇子走的近,医谷才陷入风波,遭人忌惮,落得此番下场。如今你不仅没有反省,反而又与慎王混在了一起,你是真怕医谷有一天好日子过啊!”   越清眠收了仅有的那点笑意:“柳奉齐,医谷受创,到底是谁所为,为着什么原因,还未有定论。把原因推到我身上,我不辩解。但现在我被逐出师门,我与谁往来,站谁一边,后果都由我自己承担,若再连累到医谷,那只能说明对方针对的是医谷,而非我。我只不过是别人针对医谷的一个借口。”   此话说完,越清眠好像突然意识到时了什么,但又朦朦胧胧的不太清晰。   柳奉齐被驳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反正你以后离医谷的人远一点。”   “你说远就远,你是谁啊?真讨厌!”这次越清眠还没开口,阿凤就先出声了。   如今阿凤说话越发利索了,但平时还是话不多的样子,也挺有礼貌的。没想到这次居然表达出了生气。   柳奉齐把目光转向一直站在越清眠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直没说话,柳奉齐便没把他们放在心上。现在仔细一看,一个瞳仁是赤色的,一个看身形是个习武的。   阿凤开口了,十六自然也要帮腔:“就是啊。都绕着你们走了,你还想怎么样?路是你开的呀?越大夫都不回医谷了,路还不让走啊?”   柳奉齐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回,脸色开始发红。   一边是跟自己一同成长的师弟,一边是自己这一年看着长大的两个小的,越清眠偏袒哪一边都不合适,便不欲再和柳奉齐多言,轻拍了拍阿凤和十六的脑袋,笑道:“走啦。”   十六和阿凤没再说什么,跟着越清眠离开了。   柳奉齐站在原地,表情很是不服气。但越清眠他们已经走远了,他也不好追上去。   走出一些距离,越清眠揉了一把阿凤的头发:“学了这么长时间讲话,之乎者也没记多少,和人吵架到是学会了。”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指责,只是觉得有趣。他不喜欢过于顺从的性格,阿凤之前就是过于顺从了,现在会吵架是好事,即便段位低了点,最狠的话也不过是“真讨厌”,不过也是有进步的。   阿凤有点不好意思,说:“心里不高兴,他说话的样子好讨厌。不过没发挥好。”   越清眠露出愉悦地笑容:“我看发挥的挺好。”   十六也附和:“我也觉得挺好。”   阿凤似乎被这两个人说的有点自信了,点头道:“下次我尽量更好。”   越清眠笑说:“跟人吵架不要紧,但身边得有十六、我,或者其他能保护你的人跟着才行,知道吗?”   不然对方一旦有点身手,怕阿凤是要挨打,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买完鸡蛋后,三个人心情不错的回到军营,路上的这点小插曲谁都没放在心上。   “一早起来就不见人影,跑哪儿去了?”苍莫止听说他们回来了,就赶紧来了越清眠的帐中。   “去隔壁村子买了些鸡蛋,刚煮上,一会儿你也吃一个。”村子里的人也没存多少鸡蛋,现在天气还没凉下来,鸡蛋不易储存,所以他们一共也没买到多少。   “那两个小的呢?”没见到人,苍莫止不禁多问了一句。   “回来路上看到溪里有小鱼,十六回来做了个简易的网,就带着阿凤去抓鱼了。”越清眠语气带着点无奈,不过想到军中生活苦,两个小孩自己找点乐子也不错,别耽误事就行。   “真能折腾。”苍莫止边说边坐到了越清眠身边,“我昨晚跟二哥说了请医谷帮忙的事,二哥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准备今天给越掌门送信,约个时间与掌门详谈。”   “好。”越清眠并不参与这事,倒是把遇上柳奉齐的事告诉了苍莫止。   “柳二这是记恨上你了,还是本性暴露了?”苍莫止对柳奉齐的态度很不满。   越清眠笑说:“我觉得个本性并不坏,可能医谷的事真的对他打击挺大吧。”   对于在医谷平静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一切都是那样岁月静好,却突然遭到变故,受到的打击恐怕并不会因为年纪增长了,就有所减弱,或者能自我化解。甚至可能比长时间生活在困苦中的人更难接受。   苍莫止也不好多说柳奉齐什么,毕竟越清眠是帮着柳奉齐说话了。   “不过跟柳二扯完这一通,我突然想到一个点。”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现在略略琢磨出点味来了,“当初闯医谷的人的意思是医谷参与到了皇储之争中。但细想来,除了我之外,医谷其他人与你们这些皇子并无深交。”   苍莫止点点头,等他继续说。   “如果真是不希望有皇子得到医谷支持,那直接杀了我,是不是比毁掉医谷容易?”越清眠道。   苍莫止的脸立刻冷下来,想到当时越清眠可能身处险境,他的心就跟着提起来了。   “当时我并没有认真习武,还总被师父说呢。若真觉得是我碍事,杀了我相对容易。而且是在医谷与其他皇子再无密切往来的情况下,这不就直接切断了所谓的支持论了吗?结果他们却是对着医谷又杀又烧的,怎么看都算是大费周章了吧?”越清眠说。   那个时候苍莫止已经不会到医谷小住了,除了他常与苍闻启待在一处,再就是极少的时候皇上遇到头疼脑热,太医久治不好,会请他师父去看看。旁的是真的无更多往来了。   “这样想,的确没有必要毁掉医谷。”苍莫止细下之下,确实不是个划算的做法。   “而且我只是师父的首席弟子,又不是掌门,我与谁走的近,真的能影响到医谷对皇子的支持吗?再近一步说,就算医谷的存在,使得百姓更看好与我走的近的苍闻启,可皇上立储,看的难道不是皇子的学识人品和治理能力,而是要看百姓们更看好谁吗?”越清眠从来没听说皇上立储是要听民意的。   苍莫止的表情更严肃了:“没错。立储本就是皇家私事,皇上要考虑的只有人品和能力。以前也不乏口碑好的皇子,但百姓中的好口碑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作为参考,并不能真正决定储君人选。”   “所以医谷的事到底是冲我来的,还是冲医谷来的,就有待商榷了。”越清眠并不是为了自洽就想推卸责任,只是越想越觉得毁医谷的理由似乎经不起推敲。如果不是今天跟柳奉齐掰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到这一层。   “这个想法你要不要去跟越掌门说一下?”苍莫止觉得越清眠想的有道理,说不定越掌门听后能提供些新思路。   越清眠将炉上的小锅端下来:“不急,我也只是推测,待以后有机会再说不迟。”   “若真的只是抓着你的名头意在针对医谷,那你被逐出师门可就太冤了。”苍莫止心疼越清眠,自然会为他鸣不平。   越清眠倒是笑的坦然:“或许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它的缘法。我若不被逐出师门,便看不清苍闻启的为人,也就不会有机会与你同去延州,我们也就没有现在可言了。”   这样一想,苍莫止心里倒是开心不少:“也是,如此一想,就没什么不好了。” 第96章   下午,苍川之亲笔写了信,让人送去给越芫华约见。结果越芫华没出一个时辰,就跟着送信的人来到了军中。   苍川之亲自去迎的。苍莫止闻信也赶紧迎出来。倒是越清眠并没露面,他现在既代表不了医谷,又代表不了军营,他的出现只会显得不伦不类,不如待在帐中。   越芫华与苍川之谈的很顺利,说到底,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边关的百姓而来,在这样能相互扶持的事上,定是没什么好推脱的。   谈正事期间,越芫华没有跟苍莫止多说什么。待正事谈完,苍川之知道越芫华肯定是有话要跟苍莫止说的,便找了个理由出去了,把帐篷让给两个人。   “师父。”苍莫止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越芫华心下满意,道:“几年没见,慎王真是长成不少。”   “师父像以前一样唤我名字便是了。”苍莫止哪敢在越芫华面前拿王爷的身份。   越芫华笑起来:“若是在医谷,我唤你名儿也罢了,但在军营中,要叫的准,才能稳固你在军中该有的地位。”   他见的太多了,知道哪怕只是一个称呼,私下里与明面上意义都是不同的。他得帮苍莫止树立威望,军中才更容易团聚人心。   “师父考虑的太过周全了。”苍莫止并未想那么多。   “清眠没规矩惯了,在军中应该也是叫你名的。我若跟他一样,待医谷的人来了,人多嘴杂的规矩不到,容易让人看轻你。”越芫华坚持自己的想法。   苍莫止没再劝,师父这都是为他好。   “你和清眠在一起后还吵架不?”越芫华笑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苍莫止赶忙摆手:“没有,一直都没吵过了。”   “这倒是难得了。”越芫华笑容里多了几分舒心。他也不希望两个人再吵架,但话说回来,过日子的哪有不吵的?   “小时候的玩闹,倒也算不上吵吧。”苍莫止想到小时候的种种,只觉得开心。   “还玩吵闹呢,你耳朵上被清眠咬的豁口还在呢。”越芫华忍不住吐槽,当时这俩孩子是真动手啊。   苍莫止笑出了声:“且当是他给我打了个标记吧。其实小时候我也不是真心想跟他打架,只是因为他长的实在好看,我想与他一起玩,但他又不乐意理我,所以每次我本是抱着和平相处的态度去找他,他却不理我,我又想让他理我,就会做些讨人厌的事让他注意到我。结果有时候手上没轻没重的,惹他不高兴了,就变成打架了。”   越芫华哈哈大笑:“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愁。既怕清眠把你打坏了,皇上要治罪,又怕你把清眠打坏了,我得心疼死。真是左右为难。”   苍莫止抓了抓头发:“反正现在不会打了。”   “那就好。我上次见清眠,看他状态还不错,想来在延州没吃什么苦,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越芫华说。   “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越清眠在他身边过的不好,他是头一个应该自责的。   见苍莫止这态度,越芫华就放心了:“方便的话带我去见见清眠吧。”   “当然方便,师父这边请。”   越清眠知道师父忙完正事肯定会来找他,于是他早早泡上了茶,还把阿凤给叫来了。   “不愧是我养出来的徒弟,就是心细周到。”越芫华颇为得意地看着早有准备的越清眠,喝了口越清眠给他泡的茶。   越清眠笑说:“您来了,我还能让您在我这边连杯热茶都喝不上就走吗?”   “那也不好说。我若不过来,你还能去请我?”他知道越清眠的顾虑,从而更觉得徒弟是长大了,没有那么肆意随性了。   “那是不能请您。不过我可以趁夜给您送去。”他这话当然是玩笑了。   不过越芫华听着很受用:“那也行,都是爱徒的心意。”说话间,他也打量了几次站在越清眠身后的小孩儿。   “这就是阿凤吧?”越芫华主动开口。   “是啊。”越清眠把阿凤拉前一步,正式给师父做了介绍。   “虽说是你收的小药童,但也算是你半个徒弟了,叫我一声师爷也是使得的。”越芫华心下有些感慨,自己养大的徒弟现在下都可以收徒了,果然是岁月如梭啊。   “师爷。”在越清眠的点头中,阿凤叫了人。   越芫华给他感觉还挺亲切的,所以阿凤并不排斥。   越芫华痛快地应了一声,拿出自己之前就已经备好的手串:“这手串是浸过药的,能防蚊虫蛇蚁,谷中的小药童都有,你也得有才是。”   这些手串都是由越芫华亲手泡制的,能得此手串,就表示是掌门认可的谷中弟子了。   越清眠并未对阿凤多解释,只说:“师爷给的,你就收下吧。”   阿凤点点头,上前一步,双手接过手串,小声说了谢谢。   越芫华笑意更深了,道:“小时候清眠不知道弄丢过多少,最后我都懒的给他弄了,你可别学他,知道吗?”   阿凤点头,又看向越清眠,似乎没想到越清眠是丢三落四的性格。   越清眠闻到手串上熟悉的药香,不禁有些怀念:“别总说我,你给莫止的他不也一样丢了吗?”   苍莫止为自己辩解:“我那是跟你打架才丢的,不像某个人,自己上山玩一趟,回来就没了。”   “嘿!”越清眠作势要给他一拳,“我师父这是给你撑胆了,你居然数落起我来了。”   苍莫止笑说:“我只是说实话。”   “有些实话你可以不说。”越清眠拿糕点塞他的嘴。   苍莫止顺手接过来,慢慢吃着也不多话了。   越芫华向越清眠了解了一下军中现在的草药情况。越清眠带着越芫华去看了放草药的地方,以及他这几天做出来的伤药。如此越芫华心中有数了,接下来要准备什么就能够有的放矢了。   了解完这些,越芫华在天黑之前离开了军营。   第二天上午,医谷便整合完毕,带着东西进入军中伤患区,开始搭帐篷做准备。   将士们看到医谷人的到来,原本就提升起的自信,这下充足了。   而借着这样的自信与稳固,苍莫止整好军队,苍川之一声令下,大军动身,直奔东边关城的西城门!   “不好!大惠军来了!快关城门!关城门!”原挞人忙于占领城中各处,力求别出乱子,所以在探查上稍显不足。而大惠军反扑的速度比他们预想的快,所以这会儿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过好在西城门城墙耸立,大门一关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如果不是之前的尚骑将军指挥太菜,原挞人也没那么容易踏破东城门。   在苍莫止的安排下,队伍分为两路,一路负责撞城门,周围携带盾兵保护。另一路是弓箭手,远程射杀城墙上的敌军。   至于攀爬上城墙的,苍莫止并未安排。用长梯一路爬上去,看似是不错的方法,但这就跟送人头没区别,对方站在高处,无论是用刀剑砍还是拿石头砸,都是一打一个准,是很难顺利爬上去的。   至于说可以分散敌方的注意力,让撞城门的更安全,苍莫止想的是只要盾兵护的好,弓箭手射的准,一样可以让城墙上的敌军自顾不暇。   没给对方任何喘息时间,攻门的队伍直接开始进攻。   苍莫止站在后方,苍川之在前面一挥手,弓箭手们便将箭像雨一般地射了出去。   原挞人也在抓紧机会反击,一方面与大惠军对射,一方面还要去打下面的攻门军。   大惠的盾军一批一批地顶上,伤员被以最快的速度抬出去,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每一个敌方的人倒下,每一个自己人站的住,都是迈向胜利最坚实的一步。   苍莫止时刻观察着战局,苍川之等的则是城门破开,或者对方主动开门应战之时。   苍莫止很庆幸越清眠没有要跟着来,否则他在这战场上就不可能不分心。所以说有一个理解他的爱人,一切都会变顺利起来。   等敌方主将来到城墙,原挞的弓箭攻势更为猛烈了。片刻之后,可能是见防守无果,原挞人将弓箭换成了火油箭头,这样射过来的箭就算没命中,也可能引着士兵的衣服或者周围的草地。   一时间,大惠军开始保持不住阵型了,大有败退之势。   苍莫止皱起眉,带火油的箭遇上士兵的铠甲,是不容易引燃的,但地面就难说了。而且原挞人突然变了攻势,大惠的士兵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不是常年打仗的队伍,应变能力还是差了一些。   苍川之见势不妙,转头看向苍莫止。   苍莫止看着城墙的方向,他知道今天必须有突破,这对一个战败的队伍十分重要。如果今天打不出一个突破口,那就是再而衰,三而竭了。   “影七,拿弓来!”苍莫止道。   影七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去拿苍莫止自己的弓箭。苍莫止不常用弓,但东西还是一直备着的。   苍莫止的弓比一般士兵用的要重,射程也更远。   就见在周围士兵的惊讶中,原本手不能动的苍莫止接过弓箭手,从容地搭箭拉弓,且是三箭齐发。   就听“嗖”地一声,箭直奔城墙上的原挞主将而去。   站在前面的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支箭直接射中了对方主将的肩膀!   主将受伤,原挞人立刻慌了,火油箭也变得稀稀拉拉,都去关注主将了。   这样的好时机,苍莫止自然不会错过,立刻高呼:“冲啊——”   苍川之知道现在会是原挞调度最薄弱的时间,跟着举起手中剑:“直攻城门!冲——” 第97章   原挞人忙于关注主将的情况,城门上的攻势明显减弱。这对攻城方的大惠军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备用的撞门车也推了过来,双管齐下,在原挞人重新整好防守阵型前,就把门给撞开了。   随着一声声的冲喊,大惠军攻入城内,原挞军放弃城门上方的防守,转而正面迎战。   一只乌鸦叫着飞过城中正上方,乌羽所过之处,皆是刀枪碰撞的声响。   正面由苍川之应战,主将受伤,使得原挞军比较被动,这对没有战场经验的苍川之来说,简直是天助他也。   苍莫止既然射出了一箭,就不必再装手不能动了。而他这一箭无论是从结果上,还是从他个人的状态上,都大大提升了士气。这会儿,他正与副将两个人兵分两路,带着人一左一右从城中小巷子穿行,目的地是原挞军暂驻的府衙一带,趁它乱,想要一举击破。   后方,离城门几百米开外,就是临时医棚。所有受伤的士兵都会被先送到这里进行初步救治。正因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士兵们才更敢往前冲。   几个医棚中,越芫华占一个,越清眠占一个,其他则由医谷的弟子们成手的带着尚在学的,一人主治,其他帮辅。   战事的残酷光看战场上的尸横遍野是不够的,还要看后方源源不断送来的伤患。即便医谷已经准备的相当充分了,可正面开打后,送来的伤患还是不得不在休养用的帐中暂留,排队医治。   盛了血水的盆子一次次被换成干净的热水,白布巾送出来时都已是浸透了的红。外伤药空了一瓶又一瓶,远处成排的熬药的炉子就没熄过火。   除了痛呼声,医棚这边几乎没有其他声响,大夫们都忙着医治,打下手的也各有各的忙,谁都顾不上伤者以外的情况。   “大师兄,你还有外伤药吗?我们那外伤药用完了,药房还在做。”申桃站在越清眠的医帐外问道。   “有。”越清眠应着,手上继续为伤患处理伤口,只是对给他打下手的阿凤道,“给申桃拿两瓶。”   阿凤手脚麻利地取了两瓶药送了出去。   “多谢。”申桃接过药,也没有时间多说别的。   “小师妹,不是医谷的药,你还是慎用的好。”柳奉齐走过来,今日他也带了其他弟子驻守一个医棚,已经忙了几个时辰,到了换班休息的时候了。   “二师兄……”申桃眉头微微皱起,“病人急需用药……”   柳奉齐打断了她的话:“急也不能乱用。不是医谷的药,万一出了差子算谁的?病人伤口如果止不住血,最好是用针刺,通过穴位止血。药房的速度不慢,伤者应该能等的住。”   申桃脸色难看:“大师兄的药能有什么问题?二师兄未免太寸步不让了。”   她向来是温和的,极少发脾气,但今天本就伤患多,大家精神紧绷着一个接一个地治疗,各种各样的伤口比她行医多年看到的都要可怕。大家本就压力很大,再遇上自己门派的人挑事,她能不上火吗?   “我这也是对伤员负责。越清眠已经不是谷中的人了,他用的东西咱们保证不了。”柳奉齐语气也是冷的,就像个不尽人情,只讲规则的老学究。   “你让开,反正我相信大师兄的用药!”申桃不想耽误时间与他争辩。   “他已经不是大师兄了,你脑子清楚一点!”柳奉齐语气明显不悦了。   两个人的争执引来了其他医谷弟子的注意,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劝还是最好别掺合。   申桃瞪着眼睛道:“你怎么想我不管,但我认他这个大师兄!”   “既然你这么相信他,怎么不跟着他一起离开医谷呢?!”柳奉齐寸步没让,也失了应该有的风度。   “二师兄,你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申桃从没想过柳奉齐会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以前柳奉齐并没这样过。   “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而且我有哪一句话说错了?”   柳奉齐的态度让阿凤十分不高兴,他总觉得柳奉齐看似是在对申桃发火,但实际是在说给越清眠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反正感觉就是这样。   于是他很不高兴地说:“越大夫不会害人,你好吵,可以闭嘴了吗?”   柳奉齐因为之前被阿凤说讨厌,早就记住他了,这会儿火气正盛,又见他说话似乎不是太正常,便讥讽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这样说话?”   说完,还推了阿凤一把。   阿凤没站稳,差点摔了,幸而申桃眼急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倒,倒是手腕上的手串露了出来。   柳奉齐似乎更不满了,对着阿凤道:“不是谁都有资格带这个手串的,你但凡识相点,就赶紧摘了。”   “你但凡识相点,就赶紧给我滚!”越清眠冷着脸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你……”柳奉齐没想到越清眠居然会这样跟他说话。   柳奉齐和申桃吵的时候,他没出面,不是不向着申桃,而是他不是谷里的人了,申桃认他这个大师兄,他心里是高兴的,但终归是医谷内部的认与不认,他不好多说。但柳奉齐跟阿凤这样说话,他可就没必要忍了。之前他念在同门一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与柳奉齐多计较,但这次柳奉齐是明晃晃地欺负到阿凤头上来了,他必然不可能当没听到。   “我什么我?大家都在治病救人,忙的不可开交,就你在这儿没事找事。我是不是医谷的人与你们是不是要全力救治伤患有冲突吗?你怕我的药有问题,是觉得我会用些破药动摇军心?到底是你居心不良,还是我脑子有问题?”越清眠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柳奉齐一时居然没法反驳了,越清眠是跟着苍莫止一起来的,根本不可能有动摇军心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在药上做手脚。   “另外,我的徒弟,爱戴什么就戴什么,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你要是有心在这儿治病救人,就做好你应该做的。若只会在这儿挑拨离间,就赶紧滚回医谷去,也别在医谷教书了,就你这人品,也教不出个好孩子来。”越清眠是不惯毛病的,他忍了一次已经仁至义尽了。   柳奉齐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申桃哼了一声,抱着药跑回帐子去了。其他弟子也没再往这边看,都紧着自己的事忙着,医谷谷训,救人是要排在首位的。   阿凤听越清眠说自己是他徒弟,而不是小药童,心里觉得满满的。但他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眼睛亮亮地看着越清眠。   阿凤的心思太好懂了,越清眠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笑道:“快回来帮忙,病人多着呢。”   “好!”阿凤脆脆地应了一声,就跟着越清眠进去了。   越清眠恍然在想,师父对他那么好,恐怕和现在自己对待阿凤的心境是一样的。   柳奉齐觉得失了脸面,但刚才越清眠看他的眼神的确不善,这会儿再硬刚也捞不到好处,只能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苍莫止很快带着人接近了原挞族在城中的营地,趁他乱,要他命地直攻而入。   虽然苍莫止这边人少,但原挞可以说是三面受敌,主将又做不了事,军心自然就散了,便给了苍莫止可乘之机。   也是因为攻入腹地后,原挞根本没组织出像样的反攻,主力还都到正面迎战去了,这对苍莫止来说就是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原挞人见势不妙,加上有人认出了苍莫止,且不知他的手怎么就好了。在这种情况下与苍莫止硬打,胜算简直不必去想。于是开始组织后退,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天色渐暗,已不是对战的最好时机。原挞人跑的跑,被俘的被俘,大惠军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这也大大提振了气势,让将士们相信他们在苍莫止和苍川之的带领下,一定能拿回东关边城!   安排好驻扎,苍川之留下来指挥一切。而一天没见到越清眠的苍莫止则骑上马奔向军医营。   处理完最后一个重伤患,越清眠总算能歇口气了。阿凤给他端来枸杞红枣茶,让他能好好歇歇,喝上口热的。   “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坐下吧。”越清眠拉过阿凤。今天影卫们都去前线了,他这里能帮忙的只有阿凤。   “我不累。”阿凤背着手,站在他身边,似乎是有话想说。   越清眠也看出来了,便问:“怎么了?”   阿凤抿了抿嘴唇:“你说我是你徒弟,但我都没有正式拜师。”   越清眠笑了,逗他道:“怎么,怕我反悔啊?”   阿凤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越清眠笑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阿凤摇摇头,算是信得过越清眠的人品了。   越清眠给他倒了杯枸杞红枣茶:“拜师的事我会给你正式办,还要请我师父,你的师爷来做个见证,才够正式。所以等战事结束吧,到时候好好办一场。”   有了越清眠的承诺,阿凤就放心了,开开心心地点了头:“那我要告诉哥哥。”   “行。估计他们也快回来了。”前方的捷报已经传过来了,他估摸着苍莫止快回来了。   “你估计的还挺准的。”说曹操,曹操到,苍莫止的声音伴着布帘的掀开一并而来。   越清眠赶紧放下手里的茶壶迎了上去:“怎么样?受没受伤?”   苍莫止笑道:“放心,一点皮都没破。”   “那就好。”越清眠拉过他的手又检查了一番,除了沾了点血渍,并没什么不妥。   “阿凤,快来,看哥给你带什么了?”是十六的声音。   “来啦!”阿凤赶紧跑了出去,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帐篷里只剩下苍莫止和越清眠。苍莫止一把将越清眠搂进怀里,感受着这份踏实。每每在战场上厮杀过后,他都需要一份真实让他心里的躁动平复下来,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定,才不至于因为杀戮精神崩溃。   以前他会靠想念越清眠来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越清眠已经是他的了,抱着这个人,果然比只靠想念更让他静心。他相信只要有越清眠在,他就会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第98章   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越清眠才开口。没有问战场上的情况,甚至没问题城中的安排,既然下了战场,他就希望苍莫止不再去想那些杀戮的事。而是跟他说起了伤患的救治,还吐槽了柳奉齐在他这儿没事找事,又说了自己想收阿凤为徒的事。   苍莫止仔细听着,一一应着,好像越清眠跟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无比重要,每个细节他都不想错过。   两上人就这样说了好一会儿话,越清眠才又道:“一会儿给你烧些热水,你泡个澡吧。今天就在医帐里休息,别回白山村了。”   “好。”苍莫止这才倒出心思来看了看医帐,已经被越清眠收拾的十分干净了,完全看不出救治过伤患的样子,除了药味也没有其他味道。   越清眠先帮他把铠甲脱掉,苍莫止本不想让他动手,但他知道这是越清眠对他的关心,便随他了。   “你也忙了一天了,累不累?”苍莫止问。   “我还好,不过是些包扎用药上的事。”这对越清眠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每个伤患都是重症而已。   “今天早点休息,养养精神。不知道明天原挞人会不会反击,还是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苍莫止提醒他。   “好。”越清眠把铠甲挂到衣架上,又随意地问道:“十六给阿凤带什么回来了?怎么转头就没影了?”   他以为阿凤看完应该会回来才是,结果不知道跟着跑哪儿去了。   苍莫止笑说:“在原挞的营帐里发现了一块崭新的虎皮,原挞人有拿猛兽的皮毛铺座椅的习惯,从而显示自己的勇猛和地位。十六看到那虎皮还没用过,想着让阿凤长长见识,就给带回来了。”   天暖和的时候,原挞人也不会傻到非要坐到皮毛里,大概是得了此物,想要入冬再用的。只不过还没用上就被打跑了。   “也好,若阿凤喜欢,就坐着玩吧。”越清眠想着若是阿凤不喜欢坐,回头给做成个大氅,或者虎皮帽子也不错。可又一想,那样子多少是有点滑稽的,还是算了吧。   苍莫止舒服地泡着澡,越清眠坐在桌前整理明天可能要用的东西。   “不去你师父那儿看看?”苍莫止问。离的并不远,越清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越清眠去摇了摇头:“今天刚和柳二吵完,就不过去了。免得别人在背后传师父处事不公。”   苍莫止能理解越清眠的想法:“也好,估计师父忙了一天,这会儿也该累了。”   两个人正念叨着,越芫华就成了那个不经念叨的人,亲自过来了。   “师父。”越清眠赶紧起身。   越芫华见苍莫止正在沐浴,便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了。   “今天累不累?”越芫华关心道。   “不累,师父呢?”越清眠拉来凳子,请师父坐。   越芫华并未坐下,只答:“我是习惯了的。”随后,又谨慎地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了看。   越清眠见状,奇怪问:“师父这是怎么了?”   越芫华手向下压了压,意思让他小点声。   越清眠更奇怪了,看了一眼苍莫止。   苍莫止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但这会儿他出浴也不是,在浴桶里待着好像又和这个气氛格格不入。   确定外面没人,越芫华拉着越清眠走近了苍莫止,压着声音道:“宫里来人了。”   “哈?”越清眠既莫名又惊讶,宫里来人怎么不找苍莫止或者苍川之,还是他想师父先知道的。   “什么人?”苍莫止问。   “宁禄。”越芫华表情依旧很严肃。   苍莫止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倒是越清眠有点状况外:“他找您干什么?”   越芫华道:“宁禄说四皇子反了,皇上重伤,想请我去宫里帮忙救治。”   越清眠此时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了。他想起来之前苍莫止跟他说过,现在皇子都不在京中,苍闻启又有个做将军的舅舅,怎么看都是个反的好时机,希望他别错过。   当时他觉得有理,但并没往心里去。加上东边关的事占据了他大部分注意力,所以这事他就抛到脑后去了。   苍莫止并没有任何惊讶,只有自己猜测成真的安心。如果这次老四没动,他就得再想办法制造别的机会,让老四有把柄可抓,还不能脏了自己的手,而机会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父皇伤的如何?”他关心的并不是周载帝的性命,而是要根据此判断老四能不能活。   “能千里迢迢来找我,怕是不太好。”宫中人能奔个几天来求助,自然是情况不妙的。何况来的还是宁禄,就说明这次并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   苍莫止也顾不上沐浴了,对越芫华道:“师父,容我换上衣服见一见宁禄。”   “也好。”京中情况还是苍莫止更清楚,由他问也能知道的更周全些。   比起皇上怎么样了,越清眠更关心的是京中的叛乱平的如何,如果没平,他师父去京中就太冒险了,他是不乐意的。   “我已经问过宁禄了,虽然经了些周折,但好在定南将军风采不减当年,带着家丁和几个侯伯府的护卫,与宫中内外夹击,才突破四皇子舅舅私兵的防守,重新夺回皇宫。”越芫华把自己问过的告诉了越清眠。   越清眠略略松了口气,不禁笑道:“当初苍闻启为了自己的未来,娶了南定将军的孙女。现在却被南定将军所擒,真不知道这是转的什么风水。”   “人品不行,再好的风水在烂人那里也转不起来。”越芫华毫不客气地吐槽。   想到苍闻启在他重伤时负了他爱徒,越芫华就气不打一处来。看到苍闻启自作孽,他心里舒坦的很。   越清眠被逗笑了:“不管他怎么样,我只担心您进京会不安全。”就算现在局面稳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个万一呢?   苍莫止这会儿已经迅速擦干换了衣服:“放心,就算要进京,我也不会让师父一个人去的。”   越芫华笑了:“为师什么地方没去过,还用你们两个小的担心?”   “一码归一码,师父不也从没遇到过谋反这种事吗?”越清眠有了苍莫止的承诺,就安心多了。   越芫华一时无法反驳,就觉得孩子长大了,他居然说不过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越芫华先回了自己帐子,没过多会儿,苍莫止去了越芫华的帐子,越清眠没去。他不去,就算被人看到苍莫止,也只会觉得苍莫止是作为军师,要了解一下今天的救治情况。若越清眠也跟着去了,那恐怕会有不少人想探听一番,反而保密不了了。   宁禄见到苍莫止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原原本本地向他说了京中的情况,以及当时苍闻启谋反的局面。   “苍闻启借去守太皇陵寝之际,联络其舅邰立何,以及其母邰氏,屯兵静待。趁二殿下带兵出征,京中防御空虚之时,便携私兵谋逆。欲逼迫皇上下诏书退位,让他继位。”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宁禄提起来语气依旧咬牙切齿。   “皇上不愿让贼人得手,始终没下旨。苍闻启便丧心病狂地一个时辰杀一个皇上身边的人,奴才是钻了狗洞出去四处找救兵,才没有被杀。苍闻启见皇上一直不为所动,心中着急。怕您与二皇子殿下得了消息,会搬兵救驾,便在皇上身边无人可杀后,把匕首架在了皇上脖子上,意图弑君。”   “好在定南将军及几位侯伯拼力赶到,在最后时刻没让苍闻启得手,但皇上还是被他划伤了脖子。太医已经尽力救治了,但皇上失血过多,自那日起就陷入昏迷。奴才与皇后娘娘商议后,娘娘给了奴才令牌,让奴才快马加鞭来找越掌门。”   听完宁禄的描述,苍莫止心中就有数了。宁禄能直呼苍闻启、邰立何以及蓉妃的名,说明这几个已经被下狱了。不死也免不了被贬为庶人,全族流放。   “皇后娘娘没事吧?”苍莫止问。倒不是他自己关心,算是为大皇兄问的。   “娘娘没事。四皇子一党急于拿到诏书,并没空理会后宫嫔妃。不过若再晚几日,怕是嫔妃们也要遭殃。”宁禄道。   苍莫止看向越芫华,到底要不要进京,还是要看越芫华的意思,不过他的话还是要说到的:“如今东边战事正打着,伤者无数,多亏医谷帮衬,才不至手忙脚乱。越掌门与你回京救治父皇是应该的,但掌门不在,医区群龙无首,怕是会失了章法。”   宁禄明白,皇上的命肯定是第一位的,但东边的战事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如果越清眠还是谷中大弟子还好说,至少医谷还有个主心骨,但现在这个情况,医谷如果没有一个能让人完全信服的弟子带领,越芫华一离开,恐怕真的难以有序,容易影响后方稳定。   越芫华毕竟是大夫,皇上他不能不管,便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我自当尽力。此次我也尽量早去早回,不让东边关失了序。”   “多谢越掌门。”宁禄感激道。   苍莫止顺理成章地接了越芫华的话:“既如此,父皇就交给您了。为了您的安全,我会派人与您一同进京,届时再护送您回来。”   宁禄没有意见。   越芫华应了。   苍莫止想这下越清眠应该也能放心了。   这边的事越芫华交代给了柳奉齐和申桃,让他们有搞不定的就找越清眠。就算越清眠已经离谷,但眼下情况特殊,凡事多听越清眠的肯定没错。   申桃应了。柳奉齐没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心里去。   越芫华没有多留,连夜跟着宁禄出发了。他想的是不管能不能把人救醒,至少得保证苍川之和苍莫止回京前,周载帝得活着。这样这两兄弟才有一争之力,否则皇位多半要落到大皇子手里,到时候情况如何,就不好说了。 第99章   原挞主将虽说只中了一箭,但着实伤到了要害,所以原挞才没人指挥出像样的反击,导致败退至东边关城外,接连几天都没有动静。   而大惠军虽然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但对苍莫止来说还远远不够。在原挞养精蓄锐等待族长安排新主将的同时,苍莫止也在制定各种方案应对。就算最后原挞族没有动静,他也不会放任他们继续休养生息。既然他来了,那这一仗无论如何他都要打进原挞老巢,让原挞人再也不敢提什么联姻之事。   因为接连五天没有开战,医帐这边倒是轻松起来。最多的事无非是换药和煎药,倒少了许多紧张的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芫华不在,柳奉齐这几天没再找越清眠的事。估计心里很清楚,越清眠不是个会惯着他的人,尤其是师父不在,万一真把越清眠惹恼了,就武力上来说,柳奉齐根本不是越清眠的对手。   而且肉眼可见的,越清眠医治的病人好的就是比其他病人快一些。仿佛被逐出谷的这一年多,医术又精进了许多,完全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   他本就是医谷的大师兄,之前医术在谷中就是其他弟子比不上的。如今更为精进后,医谷弟子对他就更服气了。即便他为医谷带来了劫难,但在绝对的天分面前,崇拜也会成为本能。   申桃几乎每天都会往越清眠帐子里跑,有时是问问用药,有时则是单纯地过来喝杯茶。一些其他弟子好奇,但不好意思来问的药方,也会拜托给申桃。而申桃只要来问,越清眠便会知无不言,对医谷弟子来说也是一次学习的机会。   这天,申桃刚离开,苍莫止就回来了。这段时间苍莫止白天去城中排兵议事,晚上就回越清眠帐中休息。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只以为苍莫止是不想抢自家兄长主将的风头,很有军师的自觉。同时,谷中弟子对于他手是怎么好起来的也充满好奇,但不确定是谁医的,便没人问越清眠。   “城中都还好?”越清眠照常给苍莫止倒上茶。   “嗯,大事没有,就是城中被原挞人糟蹋的不轻。这次战事结束,就城中修缮都得花不上不少钱,不知道父皇是否拿得出来。”苍莫止并不是想唱衰朝廷,只是这一年多来朝廷的表现,让他实难不怀疑国库现状。   越清眠倒没担心这么多:“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说不定就不是皇上应该操心的了。”   他话说的不算直白,但作为了解现状的苍莫止来说,却很清楚——他父皇想操这个心,也得能平安醒来才成。   “如今东边战事平静,你的手又能用了,不考虑让你二哥先回京吗?”虽然主将无旨回京是大罪,不过事从权宜,老四都谋反了,苍川之在边关有苍莫止的情况下回京关心昏迷的皇上,怎么看都是说得过去的。   苍莫止平静道:“我与二哥商议过,如果这次师父没能救回父皇,那大皇兄继位的可能是最高的。毕竟他是嫡长子,皇后又健在,还有丞相帮着主持大局。如果抛开子郁的事不提,大皇兄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可如果这次父皇挺过来了,那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回京,在父皇看来都有争位之嫌,这是历任帝王都最为反感和敏感的。”   越清眠点头,这点他倒是没细想。   “反正无论这次父皇能不能醒,我们先把这边打胜了,关边军心自然是向着我们这边的。如果最后是大皇兄继位,只要在皇权稳固前反了,一路打到时京中难度不大,就是麻烦一点而已。”苍莫止说。而有能力帮着守京的高郯和戴黎都是向着他的,对他来说就更没难度了。   若是大皇兄继承皇位,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威胁,只不过没有自家兄弟来的安心罢了。反正他们手里有兵,心里就不慌,没必要现在去冒这个险。   “既然你们心里有数,那就按你们想的办吧。”越清眠对皇家的事了解有限,对于这些,他更愿意相信苍莫止的判断。   苍莫止握了一下越清眠的手,笑说:“如果这次宁禄没来请师父,我可能更愿意主张立刻进京。但师父去了,我反而觉得父皇至少能吊一口气,所以进京反而成了最不安全的选项。”   “倒也是。”对于自己师父的医术,越清眠是信得过的。   “再者,延州没来消息,说明大皇兄也没回京。既然皇后和丞相没派人来接大皇兄,恐怕与我们的顾虑是一样的。”   越清眠点头:“那就再等等看吧。”   之后两个人又说起接下来的安排。因为两边城门都坏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修不好的,所以原挞人即便退出城中,可若再想反攻,也比之前攻城时容易不少。   苍莫止不敢掉以轻心,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所以明日就准备起兵继续攻打原挞。   “出了东边关城,越往原挞的方向,对我军来说越危险,你定要格外当心。”越清眠提醒。   “放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动手。”苍莫止向他承诺。他知道自己的手好的有多么不容易,又是多大的奇迹,以及耗费了越清眠多少心力,所以他不可能让自己再次陷入那样的境地,也不忍越清眠再为他日夜操心。   越清眠满意地点头,奖励似地给了他一吻:“你若再受重伤,我可要生气了。”   苍莫止笑起来:“知道,可不敢让慎王妃生气的。”   在军中,他想与越清眠多亲近些实在不便,只能忍着,所以哪怕只是得到一个浅浅的吻,也够他开心一整天了。   另一边——   越芫华跟着宁禄回到京中后,就直奔皇宫而去。   太医见越芫华来了,一个个终于放下了紧绷的精神,似乎把所有责任都丢到越芫华身上了。   此时周载帝还昏迷不醒,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看着十分苍白,呼吸和脉象都很微弱,似乎随时可能咽气。   在侧陪同伺候的只有皇后娘娘,其他嫔妃仍被禁在自己的宫中,以免有人心存不良,借机危害皇上。   越芫华为周载帝把过脉后,思量再三,写下一副猛药。周载帝的情况的确不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拖住命再说。   这副药就是尽快促使周载帝醒过来,如果周载帝自己能挺住,那拖个三四个月,细心调养,身体还是能恢复一些的。如果跟个漏斗似的,怎么都补不上,就只能希望苍莫止他们在三个月内把仗打完,赶紧回京争位。   方子写好都没经太医之手,皇后就命人去煎了。   屏退了所有太医后,皇后这才问起了皇上的情况。   越芫华自然不会什么都告诉她,他是来为苍莫止兄弟两个争取时间的,不是站在皇后这边的:“皇上的情况的确很糟糕,但若能醒来慢慢补着,还是有希望的。现在初步是让皇上醒来,否则再多进补的东西也喂不进去。”   皇后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焦虑了。按她的心思,自然是皇上就此崩了是最好的。她的儿子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皇上的死也可以全推到老四身上。但她的兄长提醒她,如果不尽力救治,恐怕群臣那边交代不过去。以后就算大皇子继位,也会受到诟病。   皇后不得不为儿子的名声着想,何况现在老二老三手握兵权,也是不能惹急的。而想要让群臣看到“全力”,那开谷后的医谷掌门必然是首选,这才有了让宁禄去请人的事。   “既如此,那皇上就拜托给越掌门了。”皇后即便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嘴上的漂亮话还是得说。   “自当尽力。”越芫华比谁都清楚这个力到底要尽到什么地步。   皇后离开后,立刻派人去召兄长蔡屹进宫。   蔡屹从延州回来后,整个人就显得十分心不在焉。在四皇子谋反之前几日,更是说身体不适,向朝廷告了长假。   皇上昏迷后,皇后数次提出让蔡屹派人去把大皇子接回来,以妨万一。结果都被蔡屹拒绝了,说万一皇上醒来,知道大皇子身体没养好就回来了,若放在平时,可以说是关心皇上,无暇在意自己的身体了,但放在苍闻启谋反之后,那皇上只会觉得大皇子是回来等位的,什么关心都是假的。   皇后被他说服了,便没再提此事。而就在听越芫华说皇上能醒之后,皇后又动了让大皇子回京的心思,想着如果在皇上醒后,大皇子再回来,是不是就能摆脱等位之嫌?加上老二老三都不在,大皇子若能在此时天天于床榻前尽孝,说不定皇上能直接下旨传位呢?   然而她在宫里等了一个时辰,等来的却是传旨的小太监说丞相身体不适,无法进宫见娘娘了。   皇后娘娘眼皮跳了两下,不过她并没在意,考虑着要不要先写封信给儿子,若儿子自己想回来,那就更好了。   丞相府上,蔡屹和其夫人并排坐在上位,下面跪着一位妇人,年纪与蔡夫人相仿,但白发却比蔡夫人多多了。   蔡夫人抖着手指着下面的人,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你、你居然还活着?”   妇人缩着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蔡屹死死盯着妇人,他并不关心这个人怎么还话着,也不去想自己费了多大的劲儿找到的此人,只是问:“我的儿子,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第100章   越清眠这边收到师父的来信时,苍莫止已经带领军队打进原挞族内了。   原挞族长不仅写下了降书,还承诺原挞往后三代,绝不提与大惠联姻之事。并被逼赔偿东边关城城门修缮的钱。   饶是如此,苍莫止还是在原挞族内待了五天,意在威慑周围部族,让他们都老实点,否则下场就会像原挞一样。   之所以留了原挞族长一命,并不是苍莫止有多善良,也不是怕原挞狗急跳墙,而是原挞向来以强者为尊,且又愿意依祖训,怕天罚。所以即便他没把族长赶下台,对于一个战败的族长来说,被儿子或者兄弟取代是早晚的事,而且时间不会太久,并不需要苍莫止多做什么。而原挞族的祖训又让他们不会违背上一任族长做出的承诺,所以苍莫止也不需要担心他们反悔。   军医营随着战事的往前推进,也一次次地往前搬。而大惠军的后方也已经从白山村搬回了东边关城内。逃亡的百姓虽然还没回去,但一切都是指日可待的。   越清眠看着陪师父回去的影卫带回来的信,得知周载帝已经醒了,但身体大不如前,只能卧床静养,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更别说治理朝政了。   正常来说,皇上卧病,皇子不在,丞相应该肩负起监国的作用。然而蔡屹近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告了长假,完全没管一点朝堂上的事。   而越芫华之所以只是让人带信,自己并没回来,也是因为周载帝的状态很不稳定,他怕自己前脚出京,周载帝后脚就又昏迷不醒,或者直接驾崩了,所以还是自己在京中守着更放心。   越清眠知道师父此番必是为苍莫止打算了。心中感念,就更不敢负师父的教导,对医术上的事更为上心了,也琢磨着空出时间把自己用到的一些方剂写下来,让师父留于医谷的书库中,这样日后谷内弟子有需要,就可以拿来看。   苍莫止在原挞逗留的这几日,越清眠除了照例救治伤员外,最常做的事就是教导阿凤一些医术上的基础知识。现在军医营分两部分,一部紧跟着苍莫止的步伐,在战场上救治伤员。而另一部分则离东边关城更近,主要是照顾开战以来收治这些的伤员,总不能大家都在前面,后面没人管了。   越清眠就选择待在了后方的军医营,这里的伤患也更多。   有时申桃过来找他喝茶,看到他在教阿凤,也会跟着听一听,即便这些东西她早烂熟于心,可再多听几次也没坏处。   与申桃见的次数多了,阿凤对她便熟悉起来,申桃与他说话,他也乐意答,不像对陌生人那样警惕了。   “所以师父暂时不会回来了?”听完越清眠大概说了信中的内容,申桃意外道。   越清眠点点头:“师父这样决定自有他的道理。好在边关一切尽在莫止的掌控中,加上二皇子殿下在修缮和安抚民心上很是上心,又有想法,只要你和柳二安排好谷中的弟子,就没什么问题。”   申桃知道自己责任很重,这也是她第一次管这些事。之前师父受伤昏迷,谷中还有其他师叔帮衬,并不需要她做任何决定。而这次,师叔们都留在了谷内,她作为师父的弟子,就不能推卸责任了。   “希望一切顺利吧。”申桃叹道,“好在最近二师兄还算老实,他若是天天找事,我肯定要发狂了。”   说到柳奉齐,越清眠不禁问:“之前他从未这样刻薄过,如今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在谷里的时候明明都挺好的,大师兄你离谷后,他对师父更为孝顺了,对谷内弟子也更为照顾友爱。也不知是怎么了,见到你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申桃挠挠下巴,也觉得二师兄莫名其妙。   这样看来,柳奉齐并不像是因为谷里被毁而受了刺激的样子,否则在医谷恢复生机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突变的性格就应该有所表现才是。   越清眠微微叹了口气。   申桃劝道:“大师兄,你别和二师兄一般计较。”   越清眠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奇怪,并不会真与他计较,只要他别做出出格的事。”   到了午饭时间,越清眠想留申桃一起吃。   “我不怎么饿,大师兄自己吃吧,我再去看看伤患。”申桃站起身。   “不饿也得吃点,不按时吃饭怎么行?”越清眠皱了皱眉,在越清眠的记忆里,申桃在吃饭这件事上,是向来不用人操心的,而且从小就不挑食。   申桃无奈道:“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太忙了,又或者怕治不好伤患,太紧张了,我是真的没胃口吃饭,看到饭就堵的慌。勉强吃了还想吐,怪难受的。等我饿了再吃便是了。”   越清眠下意识地说:“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申桃笑道:“不用啦,我自己把过了,也让其他师妹帮我看了一下,都挺好的。可能真的是太紧张了吧,师父不在,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既然申桃自己看过了,越清眠便没再要求:“你从未跑到战场上过,心有不安很正常。开些疏解心郁的药喝着,应该就没事了。”   战场上看到的,和平时出诊面对的情况肯定不是一回事,多少是会受到些刺激的。   送走申桃,越清眠琢磨着苍莫止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再不回来,他会想去找他。   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清眠越发现苍莫止成了他生活中不过缺少的一部分。尤其是在苍莫止与他几天都见不上一面的时候。   边吃饭边想着下午去找苍川之商议一下,他保证不给苍莫止添麻烦,而且他是有自保能力的,不需要苍莫止为他操心。   不过还没等越清眠去找苍川之,苍川之就派了人来请他过去一趟。   左右不过是问伤患的事,越清眠并未多问,便骑马赶去了城中衙门,那里现在是苍川之处理所有事情的地方,也是暂住地。   刚进门,他这一声“二哥”还没喊出来,就突然被一个妇人抱住了:“我的儿啊!!我的儿——”   越清眠僵在当场——这什么情况?什么儿?   没等越清眠开口,苍川之和蔡屹就一并走了出来。苍川之看越清眠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而蔡屹则是眼眶泛红,死死地盯着越清眠,仿佛是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了一般。   越清眠完全状况外,但一个妇人抱着他哭的这样让人心碎,他也不能不管,便俯身去扶她:“这位夫人,有什么事慢慢说,大哭伤身。”   妇人并没能平复情绪,而是抬起头看着他,眼泪不断地往外涌,像是有无数委屈等待发泄。手跟着扶上越清眠的脸:“我的儿啊,娘可算找到你了。失了你,娘的心都碎了啊。”   越清眠从她的话语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好像又不是太明白。见妇人实在站不住,便求助地看向苍川之。   苍川之走上前来,帮着越清眠扶住蔡夫人:“夫人,外面人多眼杂,进去说吧。”   蔡屹抹了把脸,也走了过来,对妻子道:“别吓到清眠了,咱们进去慢慢说。”   蔡夫人这才稍微冷静了些,但依旧抓着越清眠的手不愿意放。   苍川之只得对他道:“你扶着蔡夫人进去吧。”   越清眠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苍川之开口了,这面子他是会给的。   四个人进到议事厅,苍川之让人在外面看着,谁也不许进。这才对越清眠开口:“丞相今日携夫人前来,说你是他们二十多年前丢失的儿子。”   越清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眉头皱的都快拧成疙瘩了。之前师父跟他说过,蔡屹找他师父了解过在哪捡的他,但后来就没消息了。这事他便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   “丞相是不是找错人了?我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哪怕是个特殊的胎记,他都是没有的。   蔡屹看着他:“不会有错的。我根据你被越掌门捡到的地点,多方打听探查,居然找到了当时与你一起消失的下人。她多年来隐姓埋名,苟且偷生,难怪难找。找到她后,她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说是亲眼看着你被人带走的。她并不知道带走你的是谁,但记得那个的模样和衣着。经核对后,的确就是越掌门。你若不信,可以亲自问她,她现在就关在蔡府上。”   越清眠脑子都是木的,他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了,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突然出现的父母。毕竟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根本没有父母的存在,有的只是师父、师叔和师弟师妹们。而且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自己是家遇变故,才被丢弃的。如今要完全打破他的认知,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   半天之后,越清眠才问:“我……到底是怎么丢的?”   蔡夫人一直拉着越清眠的手,满眼都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眼泪还在不停的流,根本不可能回答越清眠的话。   蔡屹回道:“我与你母亲成亲以来一直感情甚好,但就是多年没有孩子,你母亲为此一直郁郁寡欢。一次你母亲出远门散心,偶然路过一处送子观音庙,听当地的人说十分灵验,便抱着希望去拜了。结果回来没多久,就有了你。”   “你出生后,按老一辈的讲法,是一定要去还愿的,否则容易有反噬。于是在你三个月后,你母亲就准备起程去还愿。本是不想带你的,但你姑姑说带着你去比较好,毕竟是观音送的孩子,让观音见上一见,再保佑这孩子健康长大,应该会更好一些。”   “我与你母亲能有你实在不易,生怕你有一点不妥,于是听了你姑姑的话,由你母亲带着你一起去。负责照顾你的丫鬟婆子也一并都带上了。而我忙于公事,实在脱不开身,便没跟着。”   “原本一切都挺顺利的,没想到回程时遭遇贼人。你就是在这场混乱中,被大丫鬟带走了。因为当时下人死伤许多,所以并不知道你是被谁抱走了,还以为是贼人抢去了。也是这次找到人,才知道你是被她抱走的。”   听到这儿,越清眠觉得事情已经相对完整了,即便还有其他疑问,但好像自己的身世上已经可以明了了。   蔡屹见他多少还有些不确定,便又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非常像你的祖母。也是因为这样,我才问起了你的身世。也才有了后面的事。”   越清眠眉头依旧没松:“我与大皇子见过多次,但他并未觉得我像谁啊。”正常来说,大皇子是蔡屹的亲外甥,肯定见过外祖母,但大皇子并没认出来。   蔡屹叹道:“大殿下的确见过你祖母,但那时他年纪太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记不清是理所当然的。”   如此,越清眠好像就找不到其他否认的理由了,但他一时还是不能完全接受,只是觉得不忍蔡夫人如此难过,所以并未挣脱离开,只能坐在这里冷静。 第101章   大皇子认不出他,那皇后呢?若皇后见到他,总不至于认不出吧?可越清眠又一想,他也没有正式见过皇后,他去后宫只为蓉妃看过诊。   如此想来,难免唏嘘,明明是很容易遇到的,结果就是阴差阳错地遇不上。   不过越清眠还有一个疑问:“她为什么要偷走我?按你们的说法,好像并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吧?”   若真有好处,她恐怕也不会那样小心翼翼地生活了。而且如果是在丢弃他的那个范围内生活,可以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可说是她根本没钱跑路。   蔡屹看向苍川之,表情欲言又止。   苍川之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忙,丞相和清眠慢慢聊。”   蔡屹刚想说“好”,就被越清眠打断了。   “二哥留下来一起听吧。这事我一时还不太能接受,二哥留下来我心里能安稳些。而且丞相既然请了二哥叫我来,二哥作为中间人,自是听得的。”越清眠早就开始跟着苍莫止一起叫二哥了,苍川之对他们两个的事并没有过多干涉,只希望他们好好的,别吵架。   蔡屹听越清眠叫苍川之“二哥”,心里是有些奇怪的,好像不管怎么看,越清眠都不应该与苍川之走的这样近。又听越清眠称呼自己“丞相”,他心里是止不住的心酸。   不过就像越清眠说的,既然他找了苍川之请来越清眠,那总不好用完就扔。而且蔡屹知道短时间内让越清眠接受自己的身世,肯定没想的那么容易。如果能有个熟悉的人待在这儿,越清眠可能不会那么抗拒。   于是蔡屹道:“既如此,那就请二殿下留下吧。反正早晚会知道的,我也不怕丢人了。”   苍川之不明白孩子丢了有什么好丢人的,不过既然越清眠请他留下,现在苍莫止又不在,他代表苍莫止陪同越清眠是说的过去的。   于是苍川之又坐了回去。   蔡屹叹了口气,说:“不怕二殿下笑话,我这算是家门不幸了。收买那大丫鬟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娘娘。”   纵使苍川之再稳重,也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皇后?”越清眠也是一脸震惊,“她不是您的亲妹妹吗?怎会如此?”   蔡屹娓娓道来。   那大丫鬟说是丫鬟,其实是小姐出身,还是蔡夫人的闺中密友。但对方家里犯了事,她被连累打入奴籍。蔡夫人于心不忍,让蔡屹动了关系,把对方买到家中,成为了大丫鬟。   用大丫鬟自己的话说,她心中一直嫉妒着蔡妇人,觉得她有夫君的宠爱,蔡屹后院也没有姨娘或者通房,夫妻感情很是甜蜜。唯一让她心里平衡的,就是蔡夫人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   可未曾想,蔡夫人居然怀上了,还一举得男。大丫鬟因为深得蔡夫人信任,所以被安排去照顾这来之不易的孩子。但嫉妒的火苗已经在大丫鬟心里越烧越烈。   没多久,皇后便找上了她,说希望她能弄死那个孩子。大丫鬟吓了一跳,但想到自己的嫉妒之火能得已平息,就无法拒绝皇后的提议。   但她也不算傻,问了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皇后不知道是不怕她不同意,还是有其他想法,居然全盘托出了。说觉得蔡屹有了孩子后,就不会全力帮着大皇子争夺皇位了。她嫁了个不爱的人,在这后宫中隐忍算计,如果大皇子成不了皇帝,她这辈子就会变成不值的。   而以越清眠当时的年纪来算,是不会给大皇子当伴读的,可作为丞相之子,成为皇子的伴读几乎是必然的。无论越清眠成为谁的伴读,只要与那位皇子关系密切,那在争储这件事上蔡屹肯定会摇摆,她不希望这样,她只要确定的支持。   于是大丫鬟与皇后便谋划了那次途中遭贼,让蔡夫人带着越清眠一起去还愿也是皇后提前想好的说辞。   而大丫鬟带走越清眠后,原本是想了结他的生命的,但正要动手时,越清眠的师父现了。大丫鬟吓了一跳,赶紧躲了起来,都没来得及把大哭的越清眠一并抱走。于是越清眠就被越芫华捡走了。   事后,大丫鬟不但没有拿到皇后承诺给她的银两,还遭到了蒙面人的追杀。大丫鬟知道皇后这是要杀她灭口,幸得她运气不错,钻进泔水桶里,躲过了一劫。之后她逃远过一些日子,后因身上实在没有钱了,又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应该也最安全,于是又返回了越清眠被捡走的地方,隐姓埋名装失忆,在周围一处村子得了落脚的地方。   越清眠和苍川之对视了一眼,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个说法。   “皇后娘娘此举未免太过离谱了。”苍川之道。   蔡屹叹气:“说来她对家里有恨,我能理解。她本有个喜欢的男子,但那男子只是一介书生,连功名都没考下来,家中定然是不会同意的。何况家父早就有意让她与圣上成婚,这门婚后太上皇也是看好的。于是她算是被逼着与皇上成的婚。我以为有了大皇子后,她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她的心结一直没解。”   “可皇后此举未免过于冒险了些,若被您查到,大皇子的皇储之位不就彻底得不到您的助力了吗?”越清眠认为此举并不聪明。   蔡屹叹气:“无心的人永远是最绝的,你以为她会怕我发现吗?对她来说,要么大皇子得到皇位,要么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她的心因为家族利益的协迫,已经死了,所以她并不怕。而我作为她的兄长,对她多少是有愧的。从小到大,她都很粘我,与我感情也很好,但我却未帮她争取过她想要的幸福,她恨我,我能明白。”   越清眠心中唏嘘,一场利益下的婚姻,成就了一个女人的同时,也摧毁了一个女人。女人往往会成为利益婚姻中的牺牲品,没有人在意她们的感受,并想方设法把利益包装成“为她好”。   “我知道了。我从小在医谷长大,由师父带着,照顾着。突然冒出父母来,我一时没办法接受。”越清眠并不隐瞒自己的感受,即便他的父母没有错处,他也不能无中生有地冒出无限的亲情来。   蔡夫人握着他的手格外用力,似乎生怕他跑了。   越清眠看向蔡夫人:“我不会跑的,但我需要些时间,希望您能理解。”   有他承诺不会跑,蔡夫人松了口气,眼泪也不再流了,哑声道:“我明白。”   蔡夫人能讲道理,对越清眠来说是再好不过了:“不知两位想何时回去?”   让他现在叫爹娘,实在是为难他了。他能克制且理智地与他们说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蔡屹道:“不急,我们想在东边关小住一段时间。”他很明白,只有多和越清眠接触,越清眠才能对他们熟悉起来,才可能愿意回家。   越清眠点点头,对苍川之道:“那就麻烦二哥帮着安排一下了。”   “放心。如今城内安全,不会让丞相与夫人涉险的。”苍川之对城内的安全很有信心。   越清眠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在蔡夫人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府衙。   出了大门,越清眠的心绪并没觉得平静,他甚至一度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哪儿。最后是依着习惯回到了军医营中。   “你怎么了呀?不舒服吗?”听到他回来了,阿凤过来给他送茶,见他脸色不好,担心全写脸上了。   越清眠不想让小孩子为他担心,勉强露出个笑脸:“没事,可能是去城里议事累了,我睡一会儿就好。”   他不是真的想睡,只是想借此一个人待一会儿。   阿凤没有半点怀疑,点头道:“那你快睡吧,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呀。”   现在他和越清眠的帐子挨着,越清眠叫他一声,他是能听到的。   “好。把我近来教你的好好背一背,不要偷懒。”   阿凤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越清眠躺到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原本他以为他能好好想想,结果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唯一觉得自己应该做的是写信给师父,把事情跟师父说一声。   不知不觉的,越清眠居然真睡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而一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苍莫止。   越清眠惊讶又惊喜,立刻醒了觉:“你怎么回来了?”   苍莫止笑着帮他理了一下睡乱的衣服:“二哥派人给我捎信,让我今天务必回来陪你,也没跟我说原因。我想着应该是有要紧的事,就赶紧回来了。”   “你不在,原挞那边能稳住吗?”越清眠坐起身,担心地问。   “放心,都安排的妥妥的。”苍莫止望着越清眠,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越清眠控制不住地叹了口气。   苍莫止眉头一皱:“怎么还叹起气来了?”   越清眠无奈道:“你先做好心里准备,我要跟你说件大事。”   原本苍莫止并不觉得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但看越清眠的神色,又不敢确定了。只能摆出认真的表情,说:“你说吧,我听着。”   于是越清眠把丞相带着夫人找他认亲的事说了一遍。   苍莫止的惊讶一点都不比越清眠和苍川之少,嘴巴动了几下,都没说出话来。   越清眠把头抵在苍莫止肩膀上,又叹了口气:“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苍莫止沉默了半天,说:“要不让师父想想办法,让父皇下旨给咱们赐婚,这样无论你是谁家的,都是我的了。” 第102章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可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正经法子。   越清眠笑他:“你想的挺美,先不说我师父能不能帮上这个忙,就算能帮上,现在皇上都动不了,怎么下旨?”   “动不了?师父给你送消息了?”苍莫止忙问。现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对他们来说都十分重要,关乎着下一步他们要怎么做。   “哦,对。”原本越清眠还记得要把师父信里说的周载帝的情况告诉苍川之,结果这一段突如其来的认亲下来,他都把这事给忘了。   越清眠翻出信来,让苍莫止自己看。   苍莫止看后,眉头微微皱起:“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是啊。很明显,师父是想拖到你们班师回朝,所以你们这边最好加快些速度。”越清眠道。   哪怕是用药养着、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时间越长,旁人也能看出来情况不对了。所以越清眠希望在周载帝被其他人看出来之前回京去,这样别人也不会发现他师父是在硬拖了。   “我明白的了。”苍莫止也觉得不宜再拖,“不过话说回来,就是因为父皇动不了,才更容易下旨吧?不管别人怎么想的,至少他想多活几年,那势必得与师父搞好关系,方能相信师父会尽心尽力。”   苍莫止这番话还真让越清眠挑不出毛病,说实话,他是有些心动的。原因并不在于什么王妃的地位,也不在于可以不用在现阶段硬认下他觉得陌生的父母,仅仅在于如此,他便可名正言顺地与苍莫止厮守了。   就算周载帝没了,下一任皇帝如果是苍川之,他们依旧没有阻碍,但他们想成亲,还要等上几年,总得到皇子守丧的日子过了才行。平白多等三年,越清眠就有点不乐意了。   苍莫止不知道越清眠在想什么,只是自顾地说:“我觉得这方法可行,咱就这么办呗?”   越清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你这话,我倒觉得你主要是想与我成亲,并不是担心我会被认回蔡家。”   苍莫止嘿嘿笑着拉住他的手:“主要是觉得我若下手晚了,你回了蔡家,他们要是对你的婚事指手画脚,反而麻烦。”   在苍莫止看来,越芫华只要没反对,他那和越清眠的事就算过了明路了。可现在又冒出个亲生父母,就算成不了阻碍,多少也是有点麻烦的。而大惠的律法也不能让越清眠不认亲生父母,尤其是在亲生父母没有错处的情况下。   越清眠靠在他身上,像没有骨头似的:“皇后若知道我是被她设计丢弃的侄子,应该会极力阻止皇上赐婚吧?”   虽然皇后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个可怜人,但如果他成了苍莫止的王妃,加上丞相知道了他为什么会丢,就更不会支持大皇子了。如此,皇后哪怕只是为了鱼死网破,也会阻挠他们。   苍莫止怕他靠的不稳,伸手搂着他的肩:“她自己做过什么,心里应该很清楚。也应该明白,就算她阻挠,对我来说也是没用的。大皇兄都知道反抗了,何况是我这个从来没听过话的。”   就算皇后也是可怜人,还是要对自己做出的事负责。他相信皇后已有觉悟。   “也是。”若说恨皇后吧,越清眠倒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情绪,至少跟蔡屹和蔡夫人比,他的恨可能更像是个局外人。   如果他的成长过程是不幸的,那他必然会有怨恨。可他这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有师父宠着,师叔们照顾着,师弟师妹们和睦友爱,又能重活一次与苍莫止在一起,他真的没什么好怨恨的,总不能让自己硬生出怨恨来吧。   苍莫止转头亲了亲他的脸:“总之,我明天先去跟二哥商量一下,顺便见一见丞相。”   “好。那我明天先给师父写封信,把这丞相来寻我的事告诉他。”这样大的事,他肯定得跟师父说。   “好。时间不早了,饿不饿?吃点东西吧?”苍莫止温声道,听着像是哄小孩一样。   越清眠并不饿,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这些事让他无心吃饭,还是刚醒了没多久,实在没胃口。不过考虑到苍莫止赶回来,路上肯定没吃东西,这会儿必然要饿的,便道:“好啊。你想吃什么?”   苍莫止笑说:“今天上午影卫们打了几只肥兔子,我给你带了两只回来。我们烤兔子吃吧,悄悄的,不告诉阿凤。”   不是他舍不得让阿凤吃,而是阿凤自己养兔子后,就见不得人吃兔子肉,所以通常都是背着他的。   “好啊。”越清眠笑起来,想到阿凤要是见到他们烤兔肉,恐怕要瘪嘴了,就觉得很有趣。   于是两个人只跟十六说了一声,让他照顾好阿凤,便悄悄离了军医营,找了个地方享受二人晚饭去了。   *   次日,苍莫止起床后与越清眠一起吃了早饭,便去衙门找苍川之了。   越清眠带着阿凤给伤员换药,眨眼间就忙到了快中午。   “大师兄,有人找你。”申桃亲自来找他。   “谁啊?”越清眠问。如果是营中的人找他,随便叫个谷内弟子或者军医营帮忙的小兵告诉他就行了。   “是位夫人,说是姓蔡。”申桃没见过那位蔡夫人,不过看打扮气质不像普通人,军医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她作为谷里代师父安排各项的弟子,事情自然报到了她这儿,她去见了才来找的越清眠。   越清眠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一会儿过去。”   “好。”申桃那头还没忙完,便接着去忙了。   越清眠指导着阿凤把伤员的伤口包扎好后,鼓励地摸了摸他的头:“做的不错。上午就先这样,你回去休息一会儿,中午跟十六一起吃饭,下午过来帮我誊写药方吧。”   “好。”阿凤脆脆地应了一声,什么都没怀疑,就提着越清眠给他准备的小药箱回自己的帐子了。   越清眠则拿着自己的药箱,去军医营门口见蔡夫人。   蔡夫人今天来找他,他并不意外。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去孩子的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越清眠对她虽没办法立刻生出许多亲情来,却也明白这不是蔡夫人的错,而作为儿子,他理应去见的。   见到他,蔡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跑的太急,步伐还有些不稳。   “夫人。”越清眠轻轻扶住她,并叫了人。   虽然这与蔡夫人理想中的称呼并不一样,但她并不介意,看着越清眠的眼神满是温情,让越清眠动容。   蔡夫人:“我亲手做了些点心,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蔡夫人身边的婆子忙打开食盒给越清眠看,并帮着蔡夫人说话:“少爷,夫人一早就起来忙活了。”   “多谢夫人。夫人不必样劳累,还是要保重身体。”如果是以前,越清眠大概还是会在心里挑剔一番,但重活一世,他早就没了那些挑剔了。   “无碍,可能是心里惦记着,我也睡不了太久。”蔡夫人眼睛就没离开过越清眠,似乎是越看越喜欢,甚至庆幸自己的孩子还是有福气的,被医谷照料的不错,并没吃苦头,这让她总算能得些安慰。   越清眠观察着蔡夫人的神色:“我听莫止说您身体一直不太好,军医营重地,不方便请您进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帮您把把脉吧。”   蔡夫人没想到苍莫止居然知道她身体不好。而越清眠又是自小就被叫做小神医的,越清眠愿意为她把脉,她哪有不愿意的。   “如果你不嫌麻烦,当然好啊。”蔡夫人笑道。   “那请夫人上马车吧,坐下来能诊的细致些。”   “好。”   见越清眠并没排斥自家夫人,丫鬟婆子们也为蔡夫人感到高兴,这会儿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仿佛他们的少爷已经回家了。   越清眠给蔡夫人把了脉,按越清眠的经验,蔡夫人的身体并不好调理。伤心过度,忧思成疾,且是刚出月子没两个月就落下的病。可以看出这些年也吃了些药补着,但伤心难抑,吃再多药也不过是漏的比补的多,能撑这么多年,只能说丞相在照顾蔡夫人这件事上是真的尽心了。所以别人都说他们夫妻感情好,不是空穴来风的。   “夫人身体的情况您自己应该最清楚。望您以后不要伤心多思,虽然亏空的年数有些长了,但慢慢补着,没了心事后,会有好转的。”越清眠不敢保证能完全补回来,只能说尽力而为。   “好。”蔡夫人看着他,眼里都是喜欢,“如今找回了你,我自是没什么忧心的了,也不会伤心了。”   越清眠轻笑,一边低头写方子,一边道:“不是说没有不让父母操心的子女吗?恐怕您要操心的地方还是有的。”   越清眠不是想哄她开心,只是想到这句话,也感觉得到蔡夫人对他的感情,便说了。   蔡夫人眼睛都亮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即便不忽略眼角的皱纹,也是美的:“那我是乐意操心的。”   越清眠笑了笑,快速写好了药方:“城中应该有抓药的地方,都是些常见的药,您让人抓了熬好,先一日喝三次。半个月后我再为您重新把脉换方。”   “好。”蔡夫人珍惜地把药方揣进怀里,又道,“听说你这一年多一直跟在慎王身边,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越清眠不知道她这样说具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道:“的确。莫止人很好,对我照顾有佳。若非有他,医谷出事后,我恐怕都找不到容身之所。”   蔡夫人感慨似的叹了口气:“如此也好。有个人能这样护着你,想想你不在我们身边的日子,我心里也能好过些。”   越清眠点点头:“师父对我也如同亲子一般,您不必为我难过,这些年,我真的过的很好。”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听你父亲说,你师父已经进京了。待我们回京,我必要亲自去谢你师父大恩才是。”蔡夫人道。   越清眠没反对,正常来说,理应如此。只是不知道蔡夫人若知道他想和苍莫止成亲,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 第103章   苍莫止在与苍川之商议后,苍川之也觉得趁机让周载帝赐婚是非常不错的选择。苍川之之后又与蔡屹聊过,为不打草惊蛇,害到越清眠,蔡屹还没有跟皇后撕破脸,所有都是在暗地里查证的。所以这个时候请旨赐婚,皇后大概率不会反对,甚至会赞同。   “好,那我回去就给越掌门写信。连同清眠的信一起送过去,剩下的就看越掌门了。”既然得了兄长的支持,苍莫止就知这事必然是可行的。至于师父要怎么“劝”皇上,就看师父的本事了。   “这事你是不是得跟丞相说一声?”苍川之问。   苍莫止是想见一见蔡屹,但并不准备跟他提想与越清眠成亲的事:“我怕他事多,不同意。”   苍川之倒不这么想:“我看以丞相对清眠的重视程度,应该不会反对。何况他希望清眠能回蔡家,就更不可能逆着清眠的心思来了。再者,他应该也打听过,清眠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想让孩子回家,父母总得拿出些态度来。”   “话是如此,但总觉得节外生枝容易有不必要的争论。等圣旨下来,他们自然会知道的。”苍莫止不希望在这件事上有任何的争执,否则只会让越清眠心情变糟。   苍川之考虑了一下,说:“也好吧。原挞那边的事你尽快搞定,我会送折子回京,请旨停战。”   既然原挞已经写了降书,那只要朝廷同意,这场战事就可以结束了。赶尽杀绝,以免后患当然是一种选择,但周边部族都观望着,如果这次赶尽杀绝,其他部族为自身安全着想,万一联合起来,对大惠来说又是新的威胁了。   与苍川之聊完,苍莫止又去见了蔡屹。没提其他,只说了战场上的事,又简单提了一嘴恭喜他们找到孩子。而蔡屹则细致地向苍莫止了解了越清眠的口味喜好,以及在医谷及延州生活的情况。   蔡屹是不知道他们小时候天天打架的,只知道苍莫止以前不时要到医谷住上一段时间,近一年越清眠又一直生活在王府里,苍莫止对越清眠肯定是有不少了解的。   苍莫止见蔡屹态度不错,似乎也没有要对越清眠指手画脚的意思,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与他说了,安慰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于是当晚,越清眠和苍莫止的信就被一起连夜送了出去。   *   越芫华收到信已经是几日之后了。对于越清眠是蔡家孩子的事,他没有那么意外,毕竟之前蔡屹找他问过,他也有些猜测,只是当时没和越清眠提罢了。   而在看到苍莫止的信后,他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倒不是怕蔡屹拆散他们两个,而是和越清眠想的差不多,如果等周载帝死后,由新皇帝赐婚,那想要成亲,至少要等三年。明明感情很稳定,两个人也愿意,而他作为越清眠的师父也已经重新出山,那两个孩子的婚事还是早点提上计划的好。   最重要的是皇后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对他来说可以少一个后顾之忧。而且看了越清眠的信,越芫华也理解皇后为什么对现在的周载帝这样冷漠。婚姻中的目的性太强,无论是帝王家还是平头百姓,都很难得到幸福。   不过像他这种没成过亲的,好像也没立场对其他人的婚姻做出评价。   这日,越芫华为周载帝换了药方,药煎好后,他找了个借口,让其他伺候的人到外面候着,自己端着药碗来到周载帝床边。   “皇上今天感觉怎么样?”越芫华一手托着药碗,一手用勺子搅动着药,在离周载帝一步的地方站定。   周载帝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感觉还行。周载帝失血过多,整日都觉得很疲累,又伤了脖子,连累到声带,说话都变得很困难,所以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简化的就不长说。   “皇上听说了吗?东边的战事已经差不多收尾了。”越芫华语气听不出高兴,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周载帝又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受伤以来,积压了许多国事,包括东边关的战事。醒来后每天又需要花大量的时间休养,根本没精力过问和操心国事。而身边的奴才丫鬟们几乎被苍闻启杀尽了,新顶上来的一批跟个鹌鹑似的,不可能跟他说国事。只有宁禄照顾他时,会与他说上几句。   越芫华笑了笑,笑容只浮于表面:“这次慎王也算有功的,皇上可想好赏他什么了?哦,对了,慎王的手好了,您知道吗?”   周载帝双眼骤然瞪大,不可致信地看向越芫华。   越芫华继续搅动着手里的药:“慎王这样能为您分忧,您这次准备赏他什么?”   周载帝还没从苍莫止手能动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又想到这次他们得胜归来,他还得给个像样的赏赐,就觉得眼前一黑。   “你……治的?”周载帝艰难地发出声音。   越芫华没承认,也没否认,他不是想贪功,只是这个时候没必要把越清眠拉出来,因为显然周载帝并不高兴。   而周载帝则他把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且越发觉得越芫华医术了得。看向他手里那碗药的目光也更为迫切了,仿佛喝了药,他就能立刻痊愈。   而越芫华却迟迟没把药端给他,只是那样站着他看。   周载帝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他没能如越芫华的愿,那这碗药他也不用喝了。但他又不敢把话说白了,便问:“你觉得……应该赏什么?”   他很怕越芫华说应该给苍莫止太子之位。如果是那样,在自己的健康和皇储人选上做一个妥协,他肯定会顺了越芫华的意思。   越芫华轻笑:“说来算是我厚着脸皮请旨吧。我那徒儿与慎王相处的不错,虽然小时候总打架,但长大了,反而处得来了。加上在延州两个人算是同甘共苦过,我也一直很欣赏慎王。所以如果我的爱徒能与慎王喜结连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周载帝显然没想到越芫华希望的赏赐居然是这个。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给慎王赐婚对他来说是最好达成的,也是没有任何威胁的。苍莫止本就战功卓越,已是封无可封了,赐婚对苍莫止来说是明赏暗贬,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越清眠……回谷了?”周载帝发声依旧艰难。   “没有。既然他被逐出谷,是谷中上下一致的决定,我便不能以自己的想法独断地将他接回来。但他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别人认不认他无所谓,我是认的。所以自然得为他的幸福着想。”越芫华说。   周载帝这下更没那么多顾虑了,只要越清眠不回谷,哪怕是与苍莫止成婚了,苍莫止与医谷也扯不上关系,自然沾不了医谷好名声的光。如此,越清眠不过是担个慎王妃的名头而已,还是要生活在延州,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   再看向越芫华手里那碗近在咫尺的药,周载帝觉得一个王妃头衔换自己恢复健康,简直是太值得了。   “朕喝了药就下旨。”周载帝道。   越芫华笑意明显走心了:“正好药也凉的差不多了,皇上请用。”   今天他加大了几味药的量,就是希望周载帝恢复点力气,今天把旨给他下了。至于明天药量减回来,周载帝能难受一些,他就管不着了。   得知皇上下旨赐婚的皇后不仅没有不悦,反而高兴的就差私下开宴了。   大惠的确有娶男王妃的先例,可没有封男皇后的先例。也就是说这赐婚等于是彻底断了苍莫止的太子之路了。   现在唯一让她觉得的不满的是他的兄长一直称病不出,她就是想与兄长商议接下来要怎么办都没机会。而且老四谋逆的事才过去没多久,皇上又刚醒没几天,身体差的很,宫中防守变得格外严,所以她就是让人出宫送信,都不是太方便。   *   苍莫止这边尽快处理完原挞的事,就撤兵回东边关城了。   苍川之的折子连同降书一并送往京中,就等皇上下旨了。   现在除了军医营,其他营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动身。军医营还要留一段时间,伤患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养好的。   而这段日子蔡夫人几乎每天都来看越清眠,越清眠与她也渐渐熟悉起来。喝了越清眠的药,蔡夫人觉得自己身上有劲儿了,也不常有眼前黑蒙的情况了。   这天一早,蔡夫人又来了。越清眠依旧是在军医营门口见的她。   “天气开始凉了,我给你缝了件小马甲,因为做的急,没绣复杂的花样,你先穿着,等回京了,我再给你做套细致的冬衣过年穿。”作为母亲,蔡夫人很希望能为越清眠多做些衣物,来弥补自己这些年没能做的遗憾。   越清眠没拒绝,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做出一个小马甲,对蔡夫人来说已经是不易,毕竟她身体不允许她费神劳累。   越清眠:“多谢夫人。离过年还远,您不必着急。”   即便称呼上还是没能如她的愿,但越清眠没有拒绝她做的冬衣,她就实在没什么可奢求的了。   “您和丞相是明天回京吗?”越清眠问。   “是啊,明天一早就走。”她是不愿意离开的,但没办法。等皇上下旨,二皇子率军归朝,蔡屹肯定是要提前进宫议事的。他们是悄悄过来的,皇后找蔡屹,他们尚且能拖,但若是皇上找,他们就不能一直拖着了,“战事结束,你务必要回京看看,好吗?”   越清眠点头:“会的,您放心吧。”   有了他的承诺,蔡夫人就安心了,笑道:“来,你试试马甲,看合不合身。这样冬衣的大小我也有数了。”   于是越清眠当着她的面试起了衣服,虽然不是年节,但蔡夫人还是给他做了红色的,一是庆祝找到了他,二是希望帮他辟邪挡灾。   “不错,正合适。”蔡夫人笑道,“今年阿凤的年衣我也帮你备着,既然是你的徒弟,就算是咱们府上的人了。”   “也好,那就辛苦您了。”越清眠代阿凤应了。   “没什么辛苦的。”   两个人正说着,便有医谷的人匆匆跑了过来,急忙道:“大师兄,不好了。申桃师姐吐血不止,您快去看看吧!”   越清眠头皮一麻,似乎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蔡夫人见他脸色骤变,没再耽误他的时间,道:“赶紧去吧。”   越清眠冲她微微点头,便立刻跑向营中。 第104章   申桃的帐篷前围满了谷中弟子,呕吐声不断传来,听得人不禁跟着皱起眉。若是干呕便罢了,可听动静明显不是的。   越清眠的到来让所有弟子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越清眠掀开帐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申桃趴在床边,呕血不止,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如果不是有其他弟子扶着,她恐怕根本没力气支撑,已经摔下床了。   弟子们拿着药丸想喂给申桃吃,但现在的申桃根本吃不下。一边的柳奉齐眉头紧锁,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越清眠眉心皱成“川”字,二话没说,从申桃的医箱中翻出针来,快速地几针扎下去,申桃总算止住了呕吐。   接过弟子递上来的布巾,越清眠帮申桃擦了嘴上的血。   申桃总算能喘口气了,费力地抬头看了一眼越清眠,几乎无声地叫了一声“大师兄”,随后整个人就晕过去了。   越清眠看着盆里的血,吐了这么多血,不晕就怪了。扶着申桃躺好,越清眠一刻未等地给她把了脉。从脉象上看,身体的确虚弱了些,可能是吐血所致,但其他的并未看出不妥来。   越清眠又翻过申桃的手,她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染了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不过因为长了一段时间,未染的指甲长出了一小块,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新长出的部分透着诡异的桃粉色,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越清眠给申桃盖好被子,便看向一干弟子:“师父教的针法都学到哪里去了?就没有一个人会用针止血吗?”   看到弟子们拿着药瓶在哪儿手足无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日爱玩随性便罢了,但教过的东西到用时就麻爪了,哪个病患把命交到他们手里能放心?   弟子们羞愧地低下头,以前大师兄就是这样,无关医术的事,他都可以很随意。但事关医术,不懂的他可以教,但教会了不能学以致用,或者干脆忘记的,他就会发火。   其他人便罢了,越清眠将目光转向柳奉齐:“你的医术学狗肚子里去了?让你教书,是让你把医术忘了吗?”   这是越清眠最生气的,这套针法明明柳奉齐掌握的也很好,但为什么没有用?若早用上,申桃这会儿也不至于晕过去。   若说他真的是教书教的把医术忘了,越清眠是不信的。如果柳奉齐医术不过关,师父也不会带他到边关来,留在医谷照顾小药童们不是更好吗?   柳奉齐脸上没有半点羞愧,只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申桃到底是怎么了?”   越清眠眉心未舒:“中毒了。”   “中毒?!”谷内弟子都惊了,怎么好好的就中毒了呢?他们在军医营吃的都一样,如果申桃是中毒,那他们……   “中的什么毒?”这会儿柳奉齐的语气倒是有几分急切了。   “不知道。”越清眠如实说。   柳奉齐皱起眉:“医谷的弟子们同吃同住,怎么可能只有小师妹中毒,别人却安然无恙?最近小师妹可有吃什么别的东西?”   与申桃同住的女弟子道:“最近申师姐都没什么什么胃口,有的时候一天只吃一顿,有时候一天都不吃。刚才申师姐吐血,我还以为她是胃肠饿出毛病了。”   “不吃饭?”越清眠这阵子事忙,没留意到申桃,申桃也不像之前那样爱往他那儿跑了,估计是好几天没好好吃饭,身体扛不住,有点空就想回帐中休息。   而且他也想起来,前些日子申桃在他帐中,赶上吃饭的时候,申桃说是没有胃口,他还以为是太忙累,加上士兵们的伤势对医谷弟子的冲击比较大,所以才没胃口。   “是。我们劝了很多次,让申师姐没胃口也得吃一些,但申师姐真的是一口都吃不下。”同住的弟子也很无奈,申桃不吃,她们也不能硬塞。   越清眠严肃道:“虽还不知是什么毒,但看样子应该是慢性的,是服用了一段时间才显现出来。且这毒应该是无特殊味道的,否则申桃不可能尝不出来。”   怎么说都是师父的弟子,水平不可能这么低下。   柳奉齐严肃道:“那只要查一查申桃近日来吃了什么与谷中弟子不一样的东西,且吃了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就能有线索。”   他的话音一落,同住的弟子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落在了越清眠身上,眼中慌张又惊恐。   越清眠眼皮一跳,就觉得有事发生。   随后就听那弟子道:“申师姐平日吃的饭都是与大家一起的,唯一不一样的是她喝的茶好像是从大师兄那里拿的。”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越清眠。   “哦?”柳奉齐立刻问,“什么茶?”   弟子不敢在耽搁,立刻从申桃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茶盒。   这茶盒很是精美,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会用的东西。而医谷山上有不少茶树,弟子们喝的都是医谷自己采摘炒制的茶叶,这次他们过来也带了不少茶叶来,平时泡的也是这些,不会喝其他的。   越清眠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们的意思是我对申桃下毒?”   柳奉齐冷笑一声:“大师兄先别恼,咱们先看看这茶叶不就知道了?”   越清眠没说话,只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柳奉齐拿过盒子,当着众弟子的面将其打开。   这茶饼乍看一下没什么,但对着日光就能看到上面星星点点的银色粉末,那不是茶叶应该有的东西。   “果然有毒!”柳奉齐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兴奋,仿佛抓到了天大的把柄。   医谷弟子们更惊恐了,那可是越清眠的同门师妹啊,怎么会下此毒手?   “大师兄,你不解释一下?”柳奉齐看似要给他解释的机会,但语气仿佛是在说“你还是不要狡辩了”。   “所以你是怀疑我下毒杀申桃?”越清眠这会儿火气也上来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些日子过的顺心了,脾气没那么暴躁了,但不等于他性子改了。   “不然呢?这盒子茶是你给她的,总没错吧?”柳奉齐托着茶盒,这在他看来就是越清眠的罪证。   “柳奉齐你动动脑子,我给申桃下毒有什么好处?”越清眠问。   柳奉齐想都不想地说:“说不定你是想借为小师妹解毒,重获回谷的机会。毕竟你若救了小师妹,师父肯定会额外通融的。”   其他弟子似乎被这个说法说服了,下意识地往柳奉齐身边靠了几步。   越清眠被气笑了:“这毒你解不了,只能我来解是吧?”   柳奉齐眉头再次皱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先是忘记止血的针法,再是不知道是什么毒的情况下,就断定这毒我会解。如果这毒你也能解,那我以解毒换取回谷的理由还说得通吗?”越清眠看着他,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柳奉齐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越清眠继续道:“你身为大夫,发现疑点不去确认是什么毒,要怎么解,反倒先空口白牙说我有阴谋。师父教你的你可真是一点也没记下啊。”   身为医者,在发现毒药后,最先应该做的是确定是什么毒,然后赶紧下药方。毕竟毒这个东西,多拖一时,病人都可能没命。   “在你送的东西里发现的毒,我必然下意识觉得我解不了,有什么问题吗?若是寻常的毒,谁都能解,那这药下的有什么用呢?”柳奉齐理直气壮。   “若下个毒就能让我回谷,那我为什么不给你下,反而要给申桃下?我若给你下,救了你不仅能回谷,还能得你感激,让你不会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不是更好?”越清眠想到上一世申桃就是消瘦如骨,估计与这次的毒是一样的。只不过可能用量不对,导致申桃出现吐血的症状。   “我可不像小师妹,肯收大师兄的东西。”柳奉齐瞥了申桃一眼。   越清眠没再与他争辩,而是让开位置,随便指了个弟子:“你,过来给申桃把脉,然后告诉我怎么用药。”   被点名的弟子脑袋一片空白,平日他自认医术不差,但面对越清眠这样从小就被称作神医的人,他反而不自信了。所以被越清眠点名,他本能地就觉得自己不行,加上刚才柳奉齐说肯定不是寻常好解的毒,他就更没底气了。   不过越清眠都叫他了,他又不能退缩,哪有面对病人,大夫退缩的?   于是他僵着身体坐到床边,开始给申桃把脉。片刻之后,原本僵硬姿势随着他自己发出的一声“咦”,一下舒展开了,立刻道:“申师姐这个情况可以用谷中的泄毒固元汤吧?”   越清眠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去写方子,赶紧熬了。”   “是!”没想到会这样顺利,那弟子赶紧去写了。   “怎么会?”   “只需要泄毒固元汤?”   “那这毒是不是下的太低级了?”   柳奉齐的脸色难看起来,经越清眠这么一弄,他所说的理由就不成立了。不过他还是坚持道:“就算这毒其他人也能解,那你给小师妹的茶也是有问题的。你肯定别有目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越清眠没与他争辩,只让所有人等着。   待药熬好,越清眠让与申桃同住的弟子喂她喝下。   没多会儿,申桃便转醒了,但身体依旧虚弱,无法起身。   柳奉齐没顾申桃的身体,直接拿了盒子问她这盒茶是不是越清眠给她的。   申桃眼中带着几分莫名,虚弱地说:“盒子是大师兄的,但茶是医谷的。我装茶的罐子坏了,新开的茶没地方装,就向大师兄要了个盒子。”   这下原本还怀疑越清眠的弟子脸上都多了些羞愧,觉得自己这是无故怀疑人了,不是君子所为。   柳奉齐一愣,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但还是咬定道:“那就是盒子有毒,沾染到茶叶上了。”   “什么毒?”申桃没明白。   一旁的弟子给她解释了一下情况。   “不可能!这盒子之前是大师兄装糕饼的,我拿回来刷洗过才用的,怎么会有毒?”申桃必然是不信的。   这下柳奉齐也无语了。   倒是越清眠看向柳奉齐:“你对我有意见我能理解。但申桃中毒的事你极力往我身上推,就说不过去了吧?”   柳奉齐:“……”   越清眠接着道:“说到这个,小师妹,是谁让你染指甲的?”   申桃眨了眨眼睛,说:“那日二师兄上山采药,正好摘了些红色的花回来。说是路上看到觉得开的好看,就摘了些,让我们染指甲玩。”   越清眠脸直接冷下来:“柳奉齐,我记得你素日从不关心这些,这会儿居然会主动摘花让她们染指甲?”   柳奉齐:“我、我只是恰好看到,想着师妹们在边关辛苦,就想弄点小玩意儿让她们开心一下。”   “呵呵。”越清眠可不听他那一套,“边关是苦,但治病救人每天忙的很,谁会想去染指甲?正是因为申桃染了指甲,所以没发现自己中了毒。你若完全不知这毒药会出现什么状况惹人怀疑,又怎么会主动提染指甲的事?”   因为染了指甲,所以中毒后指甲上有桃粉色并没被发现。否则申桃早就应该警惕起来了。   这下所有弟子的目光又投向了柳奉齐。   柳奉齐捏着拳头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越清眠轻笑一声:“这是个慢性毒,得长时间服用才会慢慢有效果,而当毒性全部显现,已是药石罔效。所以为保证申桃能一直服用,这个毒你那里肯定还有!”   柳奉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越清眠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对谷内弟子道:“去搜!谷中绝对不能有伤害同门的人存在!”   “是!”这可是大事,谁都不敢怠慢,弟子们也顾不上越清眠是不是被逐出谷了,一涌去了柳奉齐的帐篷。   申桃难以致信地看着柳奉齐,却没有更多的力气说话了。   越清眠重新坐回床边,对柳奉齐道:“你恨我,我能理解。但我没想到你这么恨我。说实话,这次只能说你运气太差,小师妹运气太好。如果不是她大量吐血,把体内的毒吐出大半,那个泄毒固元汤还真不一定能用。到时候必然得我出手为小师妹解毒,你的算盘就打响了。我便可以被认定是为了回谷,给小师妹下毒的人。然后就算师父再疼我,也断然不会让我回谷了。”   说到这儿,越清眠叹了口气:“只能说做了坏事的人,老天都不会帮他。”   柳奉齐脸色发青,咬牙不语。   没多会儿,去搜帐篷的弟子们就回来了:“大师兄!找到了!” 第105章   毒与药本就是同源。医谷里也有许多关于毒的书,但这些并不是让弟子们学习怎样制毒的,而是让弟子们知道万一遇上中毒的患者,要如何对症下药,争取时间。   如果有人动了歪心思,就是想按上面的法子制毒,也很难让谷里的人察觉。而且只要医术到位,自己根据这些记载研制出新毒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柳奉齐的毒就是这样来的。   只是让越清眠没想到的是,柳奉齐居然真的没把毒药丢掉。其实如果把药丢了,等风头过了再做便是了。如此被他搜到把柄,要么是柳奉齐太过自信,觉得这一局自己没有输的可能;要么是制毒所需的东西不好搞,如果丢了,短时间内这药是很难续上的。   越清眠倒希望是前者,如果是后者,那么就等于是说柳奉齐想要至申桃于死地了!   可想想也是,上一世不就是如此的吗?只不过上一世申桃应该并没有吐血,所以一直拖到无药可医。   想明白这些,越清眠反而平静了,接过弟子们搜出来的小纸包,对比了其与茶叶上的毒,一样无味的,难以觉察,只有对着阳光仔细看,才能隐隐看到一层银色。   医谷的人在军医营里早出晚归的,哪怕是中午回来休息,也是累的不行。抓一撮茶叶放盏中拿热水一冲就等着喝了,谁会去仔细对着太阳看呢?何况都是从谷里带出来的茶。   越清眠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与你同门十几年,申桃来谷里时也不过六岁的年纪,跟着你后面叫二师兄。你看不惯我,或者对我有什么意见,我都无所谓,但你为什么要害申桃?”   这是他不能理解的。如果柳奉齐只是恨因他之故,医谷毁了,那冲他来就是了。不要跟他说什么一般人害不了他,毕竟他医术了得。但凡是个正常人,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比不上,不表示以后不行。   柳奉齐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哈哈大笑:“是啊,从小跟在我身后叫我二师兄,可她最向着的还是你!师父也是!”   越清眠皱起眉:“医谷向来和睦有爱,师父并没亏过你什么,你何出此言?”   “哼!同样是师父的弟子,师父待你却如亲生一般,每次出门都给你买东西,医术也是先教你,再教我们。你就是打个喷嚏,师父都要给你把个脉,而我们就算受伤了,师父也只会让我们自己上药。”柳奉齐倾吐着心中的不满。   “哈?”越清眠觉得柳奉齐简直莫名其妙,“我比我们入门早,学的东西也比你们多,师父教我的与教你们的自然不一样。”   申桃也被无语到了,拖着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说:“二师兄,同样的东西,大师兄学的就是比我们快啊,师父说一遍,他就记住了,而我们可能要记两三天,这都算快了。师父见大师兄会了,再教他其他的,不是很正常吗?”   柳奉齐怒瞪着申桃:“你闭嘴,你知道什么?只会一味向着越清眠!”   越清眠也怒了:“别给你脸你不要,给同门下毒,还有脸在这儿嚷嚷?!”   越清眠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大师兄,威信还是在的,他这一吼,柳奉齐气势上就不禁弱了两分。   越清眠又道:“师父每次出门回来买东西,只是交到我手上,由我分给你俩,并不是只给我一个人。我打喷嚏,师父给我把脉,那是因为我之前连着病了两个月,才刚刚见好,师父自然紧张。我和莫止打架受了伤,不一样是找小师妹上的药吗?你这种无端比较,只能说明你心胸狭隘,只看到别人有你没有的,而看不到你有但别人没有的,并不是师父偏心!”   “你胡说!同样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师父就是对你更好!”柳奉齐吼的大家耳朵都疼。   越清眠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我尚在襁褓,就被师父捡了回去,一手带大,与亲父无异,你若非说师父对我更好,我也不想与你争辩。而你们虽然也是幼时入谷,有的是成了孤儿,有的是家中养不起了把你们丢在医谷门口了,有的是家中有父母,只是来学本事的。无论是哪一种,你们都曾有过父亲与母亲的照料。而我从未有过,这是你们比我强的地方。所以实在不必抓着一个点不放,你们有我没有的,而我有你们没有的,这都很正常。”   弟子们琢磨着越清眠的话,的确如此。别说从小养大的孩子了,就算是从小养大的小猫小狗,那种感情也不是一般能比的。   “不正常!”柳奉齐显然并不接受这种说法,反而更激动了。   越清眠皱着眉,觉得柳奉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怎么一根筋这样严重呢?   就听柳奉齐道:“我是师父的亲生儿子!他本就应该对我比其他人都好!”   越清眠顿时脑子一空,其他弟子也是本能地眼睛都瞪起来了,身体都是像被点了穴一般,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刚才只是幻听。   越清眠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没有!我娘临终前跟我说的。说她已经写信去给我爹爹,我爹会来接我。我娘过世后,我在村子里吃百家饭等了好些日子,师父就来接我了。他肯定就是我爹!”柳奉齐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了。   越清眠眉头皱的更紧了:“可师父并没成亲,我也没听人说过此事啊。”   这么大的事,师父不可能一个字都不提吧?   柳奉齐道:“他们只是露水情缘。但我娘一直没忘记他,原本想带着我过一辈子就很好,但没想到身体不济,只能写信让爹来接走我。露水情缘这种事本就不好听,为了我娘的名声,师父不提很正常。”   这听起来倒也说得过去,可也是真的让越清眠无语——他的师父居然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吗?如果真是这样,师父应该会把他交给四师叔抚养,而不会亲自带大他吧?   医谷的弟子们依旧回不过神来,在他们看来,掌门一直是正直之人,就算偶尔不羁,对待坏人也喜欢以彼之道还至彼身,但这都不影响掌门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可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亲子,还是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过的,连大师兄都不知道,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坏了。   柳奉齐与师父到底什么关系,越清眠觉得他得亲自问了师父才能确定。但有一件事他还是要问明白:“师父的事先放一放。你为陷害我,居然害到了申桃身上,未免过于荒唐了吧?”   “这可不怪我。”柳奉齐没有任何悔意,“从师父醒了,她就整天在师父面前说你的好话。明明你都被赶出谷了,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想让你重新回来?如果不是因为你,医谷也不至于被毁,你凭什么回来?!”   越清眠听着他的话,倒是没有太生气。看他愤怒多过嘲讽,医谷的事应该与他无关。   “申桃倒好,一心帮你说好话,都不在意谷里其他弟子的心情了。等到了东边关,她还不消停,找到机会就说你医术好,让大家有什么疑惑就去找你问。这什么意思?帮你收买人心呢?”柳奉齐越说越激动,如果不是越清眠坐在床边,他很可能都要扑过来把申桃掐死了。   见他这样,越清眠实在没什么想跟他说的了。只能说柳奉齐已经开始偏执,也是因为他的偏执,让他钻进了牛角尖,看什么都是错。   “该说的我都说了,柳奉齐,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这些年谷里对你不薄,你不但不心怀感激,反而残害同门。”越清眠就这么看着他,让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无所遁形,“我已经不是谷中弟子,自然无权处置你。我会让谷中弟子给师父写信,并通知谷内的师叔们,由他们处置。在此期间,你也别想跑,我会让人暂时把你关在衙门牢房中。”   “你……”   没等柳奉齐说完,越清眠就甩了他个冰冷的眼神:“不服憋着。”   说完,越清眠叫来影卫,将柳奉齐带了出去。   越清眠看了看帐中的其他弟子,说:“我虽不再是你们的大师兄了,但怎么说都是在谷中长大的。医谷向来和睦友爱,也是因为这样,医谷才能从这次被毁中缓过来。希望你们谨记谷训,以柳奉齐为戒,勿要做出同门相残的事,以免让医谷百年声誉毁于己手。”   说完,越清眠便起身离开了。   留下一干弟子在一阵沉默后,各自动起来,有重新为申桃把脉的,有收拾帐子的,有去照看病患的。总之,大家心照不宣地忙碌起来,这是医谷本就应该有的样子。   回到帐中,越清眠心情很是不好。先不说柳奉齐到底是不是师父的亲生儿子,就说柳奉齐在医谷长了这么多年,却还会残害同门这事,越清眠就觉得他脑子不正常。   阿凤端着茶和点心进来:“刚才看到申师叔那边乱乱的,我没敢过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虽然还没正式拜师,但阿凤已经改口了。申桃知道后,自然也缠着他让他叫师叔。   越清眠不想吓到他,只说:“申桃吃坏了东西,在用药上有些许争议罢了。”   阿凤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那我一会儿去看看申师叔吧,生病了肯定很难受。”   看他认真的小脸,越清眠心情好了些:“过几日吧,估计申桃也不想让你看到她憔悴的样子。”   他想着申桃估计会难过几日,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份。   “哦,好。”阿凤把点心递到他面前,“师父,你吃呀。可好吃了,是哥哥一早去买回来的。说城里很多店已经重开了,让我尝尝鲜。真的很好吃,师父要是晚回来一会儿,这几块我也剩不下的。”   越清眠笑出了声:“难得有你这么喜欢的吃食。”   阿凤有话直说的性子他一直很喜欢,把自己剩下这些有多艰难表达出来,并不是邀功,只是说出心里的感受,这样越清眠能更了解他,也不至于藏心里相互猜,再生出不满来。如果柳奉齐能有阿凤一半直白,可能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这么喜欢啊。”越清眠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是咸口的点心,吃多了也不会腻。   阿凤笑说:“之前蔡夫人常送点心来,不缺吃的。不过甜的吃多了,咸的就变好吃了。”   每次越清眠都会把蔡夫人送的点心分给他们,小孩子嘛,阿凤和十六都喜欢。   “说的也是。明天若无事,我带上你和十六去城中转转,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再给你多买些这个点心。”越清眠道。   “好。”阿凤笑眯眯地应了。   “坐下来一起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些。”越清眠说。   阿凤摇摇头:“剩下的给王爷。”   越清眠笑道:“也行。今天让他尝尝味,明天让他补你一小筐。”   “好。”阿凤笑的更开心了,“我的药方还没誊完,先回去啦。”   他的字写的实在好,誊写的药方格外赏心悦目,所以这事就拜托给他了。   “好,别太累了,不是着急的事。”越清眠提醒,“下午没事让你哥哥带你在附近走走,别总待在帐子里。”   “知道了。”对于越清眠为他好的嘱咐,阿凤总是应的很痛快。   看着阿凤离开,越清眠想:不是所有人在经过苦难后都会偏执扭曲,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放任自己沉于黑暗却不自救。同样是走过黑暗与苦难,阿凤的难可比柳奉齐艰辛千百倍,但阿凤就很好,很容易满足,也会自得其乐。他希望阿凤永远可以这样直率而认真。他也会保护好这样的阿凤,让他不被风雨侵蚀,就像师父保护他一样。 第106章   柳奉齐被压到衙门暂时关着,苍莫止正好在与苍川之议事。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是越清眠让把人带来的。柳奉齐又一直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苍莫止直到回来才知道事情的经过。顿时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去揍柳奉齐。   越清眠拦住他,他何尝不想揍柳二?但他不希望师父为难,所以还是公事公办吧。   “同门都能害,这种人放在哪儿都是祸害。”苍莫止骂道。   越清眠给了添了茶,让他喝了顺顺气:“估计谁都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事来,医谷建立多年,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师父知道肯定会伤怀。”苍莫止说。就算柳奉齐不是越芫华一手养大的,那也是很小就养在身边了,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越清眠叹气:“我还没想好怎么写信问师父亲生子的事。”   苍莫止一口气把茶喝完:“你觉得柳奉齐和师父长得像吗?”   越清眠琢磨了片刻:“并不觉得像。”   “我也是,所以这中间可能有误会。”   越清眠不能确定:“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像他母亲多一些。”   “那总不能一点师父的样子都没有吧?”苍莫止坚持自己的观点。   越清眠抿了抿嘴唇:“当时师父把他带回来,的确没有多说什么。介绍的也很笼统,不如其他弟子细致。现在想来倒也不好说了。如果他真是师父的亲生儿子,那届时真的很难处置。轻了,谷内其他弟子肯定不服;重了,师父恐怕也有不忍。”   苍莫止倒是不纠结这个:“就算重了,也是他自找了。反正现在还没有定论,你纠结这个不过是自寻烦恼。”   “说的也是。”越清眠想自己考虑这多也是无益的,给师父去信最好也照客观事实来写,不要带太多个人感情,这样师父处理起来可能会少些为难吧。   苍莫止把他拉过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越清眠还挺喜欢坐苍莫止腿上的,手也自然地搭在了他肩上。两个人一贴近,越清眠就不想其他的了,问:“今天累不累?”   “累倒是不累,就是在讨论以城中现在的情况,向朝廷报多少银子的修缮款合适。”这事原本不应该归他们管,新安排下来的官员自会量定损失,问朝廷要钱。可这一来一回可能就要几个月的时间,若赶上天冷下来不便修缮,拖个大半年都是有可能的。别人能等,可百姓等不了,他们还想重回家园呢,谁也不愿意流离失所。所以他们想化繁为简,直接把修缮款报上去,等新官来了,便可开始修复,节省时间。   “你确定朝廷能拿出银子来?”这次后期粮草未短缺已经很不错了。   “拿不出来也得想办法,总不能拖着。”苍莫止作为将军,是最知边关百姓的苦楚的。   越清眠看着他,小声说:“你指望周载帝掏出银子来,还不如指望他早点驾崩,说不定新帝拿钱都比他痛快。”   苍莫止笑起来:“若让人知道你这样说,肯定会告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嘁,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越清眠手指勾着他的头发。   苍莫止环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些:“自然与你想的是一样的。不过我们还得成亲,他还是多在位置上待几个月为好。”   如果是没赐婚,周载帝就驾崩了,那按律,皇子需要守孝三年,其余人一年。但如果是皇上死前赐了婚的皇子,那一年后便可正常成亲了。不要觉得这一年时间还是很长,皇家礼节繁琐,光准备婚服和各种礼节用品,这段时间都不一定够。   “按师父的意思,恐怕拖不了那么长时间。”越清眠道。   “没事,我自有办法尽快成亲。”苍莫止打定了主意,只要圣旨一下,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成亲,才不要耽误那么多时间。   越清眠没具体问是什么法子,只是顺势抱住苍莫止。   苍莫止心里无比满足,就算今天谷中弟子经历了让人不高兴的事,却毫不影响苍莫止对这个拥抱的喜欢。每次越清眠主动,他都会觉得自己是被越清眠爱着的,他的心就有了着落。   *   几日后,两道圣旨同时下达。一道是撤军的,一道是赐婚的。没等苍莫止回京,赐婚的旨意就已经下来了,可见周载帝有多着急。   苍莫止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拉着越清眠的手,嘴角扬着,显然心情是极好的。   越清眠戳戳他:“笑的收敛点,你父皇还在病重中,这么高兴真的好吗?”   苍莫止想到周载帝居然这样痛快,他原本还想着说不定要等他们回京的时候,再以论功行赏的方式为他们赐婚。   “又没有外人在。看来我父皇是真的挺着急好转的,否则也不会下旨这么爽快。说到底还是师父的医术好,父皇为了长命百岁,自然会答应师父的提议。”这对他父皇来说可以算是无伤大雅的选择,且对自己相当有利。   越清眠道:“大部分人的求生欲都是很强的,尤其是帝王。万人之上的存在啊。”   苍莫止略有嘲讽地笑了一声:“是啊。但想在那位位置上坐的稳,就得有良好的品行、得力的大臣和孝顺的子女。可惜啊,他本可以有,最后都被他自己葬送了。”   越清眠点点头,不是他不想同情这一代帝王,而是看周载帝做的那些事,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如果当初周载帝没有因为一己私欲让乐月公主和亲,在苍莫止的底线上疯狂踩踏,以苍莫止的性子,是不会做的这么绝的。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算是我真正的准王妃了。”苍莫止想到这个,就止不住地高兴。   越清眠轻轻“嗯”了一声,王不王妃的对他没什么意义,主要是苍莫止这个人,现在真的是他的了。   “那我的王妃殿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好提前准备了,成亲的时候送给你。”苍莫止并不太会搞那些惊喜的东西,比起那些,他更在意越清眠真正需要什么。   越清眠挑眉道:“送我东西都没有惊喜,你这样对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苍莫止并不夸大自己的能力。   越清眠那当然知道,也不希望收一堆没用的礼物。以他的性格,那些碍事的东西早晚要被他丢掉,管他是谁送的。   “送我一幅画吧,你画的,画我。”越清眠恍然想起自己在收拾苍莫止的遗物时,看到过一张画。那张画已经泛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只记得上面画的是他。但当时他还沉浸在伤心和愤怒之中,并没太过留心那副画的去向,如今想来,倒是有些想要的。   苍莫止想过越清眠会要的几种东西,但万万没想到他会要一幅画。   见他一直不说话,越清眠捏了捏他的脸,问:“给我画吗?”   苍莫止笑起来:“我要画的不好看,你生气了怎么办?”   他觉得越清眠绝对干得出来。有时候越清眠就是很任性的,可他就是喜欢这种任性。   “那就重画,到我满意为止。”越清眠笑得温柔又灿烂,就凭他的这个笑脸,别人绝对想不到他翻起脸来能有多绝情。   苍莫止一把将他搂近:“那我先收些辛苦费,不过分吧?”   说完,便吻了下去。   越清眠轻笑,从容地接受他的吻,温柔又热情——就算苍莫止画的很差也没关系,他知道画上的人是他就好。   *   圣旨既下,三日后,大军启程反京。除了原本就隶属东边关城的副将和士兵外,只有医谷还留了部分弟子,继续照顾未愈的伤患,等他们痊愈后,弟子们就会返回医谷。   申桃脱离了危险,但身体虚弱,不便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越清眠进京找师父,而是跟着其他弟子先回谷里休养。   柳奉齐也被带回了谷里,为防止他逃跑,苍莫止还特安排了影卫把他押回去。   马车上,十六和阿凤在那里下棋。两个人的棋艺都不怎么样,谁都不嫌弃谁,下的不亦乐乎。   越清眠坐在他们旁边看书,谁都不影响谁。知道的这是带军回京,不知道还以为是王府出游。   原本苍莫止也挤在车上,非要跟越清眠待在一起。苍川之已经提醒他无数遍,他也没改往车上赖的想法,苍川之简直没眼看。但介于十六和阿凤的棋下的实在太烂了,苍莫止看着上火,便出去骑马了。   趁十六在那冥思苦想下一步怎么走时,阿凤抓了块点心,掰成两半,自己一半,递给越清眠一半:“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延州?”   “去京里受完赏就可以走了。”越清眠想着周载帝可能会第一时间赶苍莫止回去。不过如果周载帝身体扛不住,或许这日子就定不下来了。   “哦,那我回延州就可以拜师了吗?”阿凤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   越清眠笑说:“不用回延州,到了京中就可以办。正好你师爷也在京中,由他做见证,礼数就算全了。”   阿凤立刻精神百倍:“那要让王爷快点走。”   越清眠笑说:“行呀,你自己跟他说。”   其实大军这么多人,是快不了的。但小孩子的愿望,实际上满足不了,形式上也要满足一下。   阿凤舔了舔嘴角的点心渣:“王爷快不了,他都不好好睡觉,怎么快呀?”   “不好好睡觉?”越清眠怎么没发现?   阿凤道:“最近王爷总是大半夜跑到我和哥哥的房间,拿我的纸笔一通画,看起来是在画个人,但具体是谁我看不出来。我的纸都被他用掉好多,他说会再给我买,但到现在都没买。”   对于自己成功告了状,阿凤很满意,他又学会了一项新技能,哥哥跟他说会告状很重要的!   越清眠哈哈大笑,想来苍莫止应该是趁他睡着去阿凤和十六那边捣鼓画了。这两个孩子一旦睡着就不容易醒,倒也不怕苍莫止打扰。   “行,那到下一个镇子上,让王爷立刻给你买。”越清眠笑说。   阿凤弯了弯眼睛:“不着急,我听教课的先生说京中有很好的花瓣纸,可以让王爷给我买那个吗?给师父誊方子肯定好看。”   越清眠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哪有用那种纸写方子的?不过倒是可以买一些,平时你誊写文章可用。”   “好。那纸画画应该也很好看。”   越清眠略一想,的确应该不错,正好多买一些,让苍莫止给他在花瓣纸上画,到时候装裱了挂在卧房,肯定特别显眼。 第107章   大军回到京中,苍川之和苍莫止于次日一早进宫觐见。即便现在周载帝身体依旧不行,但总不能放着功臣不见,哪怕不说什么多余的话,表面工夫还是要到位的。他心里也清楚,经此一役,苍莫止必定能笼络更多人心,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把人晾着。   周载帝喝了药,这会儿精神尚可,在接受跪拜后,声音虚弱地道:“做得很不错。原挞人不足为患了,以后大惠也能松快些。”   苍莫止心想:原本原挞人挺老实的,要不是您为了长生不老一顿作,这场战事完全可以避免。   不过想归想,面上工夫还是要做,便朗声道:“父皇洪福齐天,战事自然无往不利。”   周载帝笑了笑,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朕是挺有福气,一遇上战事,你的手也好了。”   这话听着像是高兴的,但实际周载帝并没有那么高兴。苍莫止也听得出来。之前他手废了,父皇把他搁到那儿,都不算对不起他,毕竟王爷的名头已经给了。但现在他手好了,不仅可能以后的战事还得启用他,以他的功劳和身份,争一争皇太子之位也未尝不可。就算他没这个心思,可他父皇并不会这么想。   “儿臣也很是意外,没想到儿臣的手还能有恢复的一天。这全都要归功于医谷医术高明。”苍莫止没提越清眠,他知道他父皇并不是高兴的,所以少提越清眠对越清眠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他这样一说,周载帝对医谷的医术又多了几分信任:“是啊,有越掌门帮朕斟酌用药,朕这些日子觉得精神好了不少。”   “父皇定要保重龙体。如今大惠已经无战乱,您可以安心养病了。”苍川之主动接了话。他很清楚皇上对苍莫止的忌惮,所以让苍莫止少说两句,并不是坏事。   周载帝叹了口气:“是啊,朕得好好活着啊。如今大惠一切都好,朕怎么都没想到这样让要舒心的局面,朕自己却缠绵病榻。朕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生出苍闻启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咳咳咳——”   周载帝火气一上来,便咳了起来。   宁禄赶紧端来枸杞茶,让皇上顺顺气。   周载帝止了咳后,又道:“苍闻启等一干逆臣如今还在大牢里押着,朕还没腾出手来料理。这次朕断然不会轻纵,看谁还敢忤逆叛乱!”   “父皇圣明。”两兄弟齐声道。他们心里都有数,父皇看似是在说苍闻启的事,实际是在用这事敲打他们两个。   见他们态度服帖,周载帝语气缓和了不少,又对苍莫止道:“朕给你和越清眠赐了婚,你可还高兴?”   “是,儿臣多谢父皇。”圣旨都下了,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他的高兴是可以写脸上的。   “你高兴就好。”周载帝又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苍莫止顺势说道:“父皇身体康健,才能主持儿臣的婚事。儿臣想尽快成亲,这样您一高兴,说不定身体就能好的快一些。”   这种做法俗称“冲喜”,但在皇上面前不能直言,正常来说应该是和皇后商议,由皇后提议。可想到皇后与越清眠的关系,这次越清眠回京肯定是瞒不住了,还是他自己提吧。   周载帝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很多病重的人,让小辈的喜事冲一冲,都会好起来。   “也好。”周载帝点点头,又道,“宁禄。”   “奴才在。”宁禄躬身站在床边听吩咐。   “传旨去内务府和礼部,挑个好日子,开始操办慎王的婚事。”这对他来说是有利的,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是!”宁禄立刻去办了。   苍莫止谢了恩,反正他就是想赶在周载帝不行之前把婚成了,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苍莫止这边与周载帝装父慈子孝,越清眠那边请了师父到二皇子府上来。苍莫止在京中的府邸没人收拾,他们便暂住在二皇子府上,倒没什么不方便的。   他之前已经给师父送信了,但时间错开的关系,他还没收到信,大军已经回程了。也不知道师父给没给他回信,这次送信的是谷中弟子,自然不像影卫那样定能把信送到他手里。   给师父行过礼后,越清眠说了没收到信的事,又说了撤军后医谷的安排,最后才问了柳奉齐的事。   越芫华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说来我也有错,没有与奉齐说清楚。我并不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我的一位旧友……”   越芫华缓缓道来那段往事。原来柳奉齐的父亲和母亲的确是两情相悦的。但一个是秀才,一个是艺妓,地位天差地别,为了自己的仕途,柳秀才也不可能娶一个艺妓做正室。而且当时柳秀才还没有娶正妻,更不可能让妾室先进门,否则是很难说亲的。   后来柳奉齐的母亲怀了柳奉齐,秀才为她赎身,并安排了住处。当时艺妓赎身的钱还是问越芫华借了一部分。   之后为了考取功名,柳秀才回城读书,柳奉齐的母亲则在乡下抚养他。柳秀才每过一段时间会让人送些银钱过去。虽不多,但在乡下生活是可以的。   后来柳秀才落榜,灰心不已,这时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姑娘端庄大方,也有学识,两个人很有共同话题,与那些艺妓带给他的玩乐的快乐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于是他收了心,向那姑娘坦白了自己的情况。姑娘没嫌弃他,只有一个要求,银子可以每个月让人送过去,但不能让柳奉齐的母亲进门。   柳秀才同意了。如果没有柳奉齐,他抬人进门还有余地,但有了柳奉齐,别人看孩子的年岁就知道这妾室来的时间不对。到时候正妻没脸,他若入仕了,也没脸面。   之后柳秀才顺利成亲,一心向学,柳奉齐母子每月的银两就交给妻子差人去送了。   这位正妻人品正直,从未缺过一月银钱。但造化弄人,没两年,秀才在与其老师和同窗外出游历时,不幸染病,客死他乡。   正妻为他办了后事,之后柳奉齐母子的银钱也没少,只是没告诉他们柳秀才去世的消息。   就这样,柳奉齐的母亲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写信给柳秀才,请求柳秀才能把柳奉齐接回去抚养。柳秀才的正妻收到信后找上越芫华,希望她丈夫的好友能帮忙收留照顾柳奉齐。而她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已经订了亲,待柳秀才的三年丧期过了,她便会再嫁人,实在是不能带柳奉齐。   就这样,柳奉齐被带回了医谷,因为他母亲出身不好,所以越芫华也没有多介绍。   而柳奉齐可能因为从小身边只有母亲,母亲过世后说是吃百家饭,但肯定遭受了不少白眼,所以一开始对人很是防备,也不爱说话。所以越芫华一直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是他的亲生父亲。   说到底也是越芫华疏忽了,他以为柳奉齐什么都没说,是心中有数的。没想到这个“数”和现实天差地别。而这些年柳奉齐都没提过他的母亲,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医谷的生活。越芫华自然也不会提他的伤心事,于是就一直被误会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越清眠想他师父也不至于这样不负责任。   越芫华叹气:“我也没想到奉齐心里一直藏着这事。我会给他去信,把事情与他说清楚。总不好叫他一直这样误会。若他愿意,也可以去给他的亲生父亲上一柱香。”   “那您还要处置他吗?”想来,柳奉齐也是可怜。   “自是要处置的。残害同门,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谷内所不能容的。好在这次小桃子没出事,否则就是不把他逐出谷这么简单了。”申桃也是他的徒弟,他一样很看重。不能因为柳奉齐事出有因,就格外开恩。   “师父有定论,我便不多说什么了。”   两人刚说完,二皇子府的下人便送了信进来,是丞相府上的,请他明日到府上用午饭。   越清眠道:“帮我回了来送信的,说我明天会准时去。”   “是。”   下人退下后,越芫华道:“若觉得为难,可以与我说。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师父,与蔡丞相聊一聊,让他别给你压力,还是可以的。”   越清眠笑说:“目前还好,如果我觉得为难,就告诉师父。”   “好。”越芫华笑应了。如果他的徒弟都能像越清眠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与他不见外,哪还会有什么误会呢?   “对了,有一事我还要与师父商议。”越清眠想到一件要紧事。   “什么事?”越芫华问。   “我要给阿凤办拜师宴,还得请师父来做见证才行。”这事越清眠一直记挂着呢。   “这事我肯定要来的。”越芫华笑得舒心,“准备什么时候办?”   “师父给挑个日子吧。”越清眠说。   “成,待我回去挑个吉日。再想想送小阿凤什么礼物。”越芫华比自己收徒弟的时候还上心,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孙啊。   皇上的病情还得越芫华进宫看着,与越清眠聊完,他便起身回宫了。   没多会儿,出门逛街的十六和阿凤回来了,苍莫止与他们在门口遇上,就一起进来了。   “怎么不见二哥?”越清眠问。一起出的门,理应一起回来。   苍莫止耸耸肩:“二哥说他有事要办,今天晚上不回府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他就骑马跑了。”   越清眠笑了笑,能让苍川之赶着去的,应该是重要的事。   “对了,父皇已经下旨,让他们挑个好日子,咱们尽快成亲!”苍莫止一脸兴奋,就像个小孩子。   越清眠诧异:“你怎么让皇上同意让咱们尽快成亲的?”   苍莫止嘿嘿一笑:“他想活命啊,找咱们冲喜呢!”   越清眠瞬间有些无语——行吧,反正目的达到就得了,原因不重要。 第108章   关于婚礼的种种事项,还需要与内务府及礼部商议。越清眠懒得管这些,正好苍莫止闲着没事干,就全交给他了。   以周载帝的意思,既然是冲喜的婚事,那肯定是越早办越好,挑日子也会挑最近的好日子,在保证没有疏漏的情况下,尽早完婚。   既然越清眠不操这个心,自然就没什么好讨论的,反正成亲不过是走个形式,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才是婚姻最终的意义。   于是第二天,越清眠起了个大早,认真收拾一番,出门买了些吃食做上门礼,这才去了蔡府。   蔡府的管家一早就在门口等他,他还没见过越清眠,但作为府里最有资历的老人,是见过越老夫人的。所以越清眠一出现,他就立刻确定了这就是自家失踪了多年少爷,心下感慨老天眷顾,顿时也是红了眼睛。   “见过少爷。”老管家向他行礼。   越清眠哪能受这礼,虽然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蔡家的独子了,可他常年就是个平头百姓,实在不习惯别人对着他跪来跪去的:“您快快请起。”   被越清眠扶起来,老管家就觉得自家少爷是个贴心有礼的,一看就不是张扬的性格,可见是被教的很好的。   “老爷和夫人已经在等您了,您快进去吧。”老管家抹了抹眼睛,笑道。   越清眠点点头,他倒不是多着急见双亲,只是这门口人多眼杂的,蔡家应该还没有对外公布把他找回来的消息,这会儿他只觉得还是低调点为好。   进了门,老管家带他一路来到正厅。一路上下人纷纷向他行礼,无论中府中的老人还是年纪尚小的,无一人敢怠慢。   进了正厅,越清眠规规矩矩地给蔡屹和蔡夫人行了礼。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长辈。   蔡夫人立刻站起来,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还帮着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越清眠微笑着把自己买的东西递上去:“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跟人打听着买了些京中的吃食。想必您平日也吃过的,且当是闲来无事时打发时间的吧。”   的确,京中但凡新开的店,或者老字号的东西,蔡夫人向来是不缺的。就算没吩咐家里的下人去买,蔡屹下职回来,若时间充裕,也会给蔡夫人买,所以丞相夫妻的感情常被百姓们念叨,总说若得此夫君,真是没有别的可求的了。   “虽说是吃过,但没吃过儿子买的,总是不一样的。”蔡夫人仔细地接过吃食,脸上全是笑意。   蔡屹帮自家夫人接过这些东西放好,脸上的笑意就没减过,明显心情也是极好的:“快坐吧,骑马来的还是坐马车?”   越清眠落座后道:“坐的马车,莫止说二皇子府的马车坐着舒适,让我今天也试试。”   二皇子府的车夫赶车极稳,果然不是苍莫止身边的人能比的。   “也好。坐着马车,慢慢看的京中风光,也是好的。”蔡屹说着话,心里却琢磨着是不是也应该给自己府里的马车改一改,再向二皇子府上的车夫讨教一下,应该能让越清眠坐得更舒服。   “在二皇子府上住的还习惯吗?要不要回来住些时日?”蔡夫人小心着问,生怕越清眠觉得别扭不适。   她虽然急于认回儿子,希望儿子住回家中,但她也清楚,这事急不得。毕竟越清眠从小不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着急只会让越清眠有压力。   越清眠想了想,说:“皇上下旨,让我与莫止尽早完婚。我们的婚事决定在二皇子府上办,住在那边,礼部来人商议各项事务更方便些。”   蔡夫人在心里叹气,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这就要成亲了,她是千万般的不舍得,却也知道,如今的苍莫止绝对可以算是良配。这桩婚事对越清眠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就算是让她张罗,恐怕都难找到这样一桩能让越清眠安稳无虞的婚事。   蔡屹理解地点点头:“也好。内务府和礼部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合你心意,就来找我,我帮你去说。礼节上肯要让你满意才是。”   越清眠没拒绝,微笑着应了好。目前来说他的亲生父母并没有给到他任何压力,这也是他还愿意与他们接触的很重要的原因。   蔡夫人接着蔡屹的话说:“你这边需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帮你备好。你不必操心,定让你成亲时风风光光的。”   越清眠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他并不贪这个便宜,只是想着如果 他同意让蔡夫人操持,蔡夫人应该会很开心。   果然,蔡夫人见他没拒绝,顿时来了精神,又道:“今天应该让王爷跟你一起来,这样我也好与他商议一番。”   越清眠温声道:“来日方长。改日再带他来拜访。”   “也好。”越清眠愿意来,蔡夫人肯定高兴。   “婚前几日双方不宜见面,你就到府上住吧。到时候让王府到府上迎亲,可好?”蔡屹明显是与越清眠商议的语气。   越清眠笑说:“也好,那就劳府上准备了。”   蔡屹和蔡夫人顿时笑开了花,从他们府上走,就可以正式对外宣布这是他们丢失多年的儿子了。慎王既然来接亲,肯定是要向他们行岳父岳母的礼数的。   蔡屹也没有忘记越芫华,道:“那日也得请你师父来坐上座才是。正好越掌门近来都在京中,改日我下贴子请他到府上来,届时与他好生商议一番。医谷能来京中参加婚礼的也都请来才是。”   “是是是,是该如此的。”蔡夫人也忙道。   有师父上座,他这场婚事才算完整,越清眠当然不会拒绝:“好,全听长辈们安排。”   蔡屹和蔡夫人简直把高兴直接写在了脸上,似乎如此,他们就没有别的可求的了。   之后蔡夫人又问起阿凤,说应该带阿凤一起来吃饭。   越清眠笑说入京后阿凤看什么都新奇,这两天都被十六带着到处跑到处玩,连习字都落下了。   蔡夫人一副祖母语气地说:“小孩子嘛,多出去玩玩没坏处。让人跟紧一些,别受伤了就好。”   蔡府其乐融融,皇后宫里可就没那么安宁了。   皇后已经请蔡屹进宫数次,蔡府的管家都说丞相身体不适,无法进宫。她本来是信了的,结果今天再让人去请,前去的大宫女回说蔡府今日来了客人,她亲耳听到管家喊那人“少爷”。因为离的有点远,大宫女并未看清对方的样貌,只看到一个侧脸,看着是个有涵养的公子,年纪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   大宫女不知是什么情况,但看那架势丞相今天是不能进宫了,她便悄悄回来报信了。   皇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少爷”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敏感了。当初她派人追杀大丫鬟,并没见到尸体。而追杀大丫鬟的人回来报说,也未见大丫鬟身边带着婴孩。   后来为了灭口,她把派去追杀的人杀了。从此大丫鬟和蔡家嫡长孙都没了踪迹,而且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如今她实在想不出能被蔡府管家称作“少爷”的还有哪位。加上近来大哥对她避而不见,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怀疑当年的事暴露了。只是碍于她是皇后,蔡家无法拿她怎么样,所以只能避而不见。说白了就是要断绝关系了。   皇后心慌的很,如果真是这样,大皇子想登基可就难了,毕竟苍莫止东边关一役赢的漂亮,又手握兵权。连皇上现在都没敢提收回兵权的事,只下了赐婚的旨意作为奖赏与安抚,她这边再没有兄长的支持,那无论苍莫止是自己当太子,还是推举苍川之,胜算都比她这边大!   她不能让自己多年的谋划付诸东流。于是立刻叫来身边的嬷嬷,让她安排人去打听,务必问出蔡府的那位“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皇后还想起另一件事,“赶紧派人去延州,把大皇子接回来。”   她想到无论怎么说,自己的儿子也是嫡长子,就算那个“少爷”真的是蔡家嫡长孙,却也是多年长在外面的野孩子。而他的儿子在蔡屹失子后,几乎是被蔡屹当亲儿子养的。就是看在这层面子上,蔡屹都不可能真的不管她儿子!   越清眠与蔡家夫妇温馨地吃了一顿午饭,又陪着蔡夫人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才起身告辞。   蔡夫人就算高兴,多年来的身体不佳也让她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一直拉着越清眠说话。在越清眠重新给她把了脉,换了药方后,她便回屋小睡去了。   “有什么需要就让人来府上说一声。”蔡屹亲自送他出门。   “我知道,您留步吧。过几日我带着王爷和阿凤一起过来。”越清眠说完,又想到一事,“对了,我已经与师父商议过,过些日子给阿凤办拜师宴。您与夫人若得空,也一起来参加吧。没有外人,人多些更热闹。”   面对这样的邀请,蔡屹根本不可能拒绝,连声道:“好好好,我与你母亲一定前去。”   越清眠笑着点头:“等日子定下来,我再派人告知您。”   “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目送越清眠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蔡屹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嘴角的笑意一直没落下——孩子能愿意回府看看,就算暂时还没改口,又有什么关系呢?来日方长啊。   越清眠带着丞相府给他装到车上的东西一路回到二皇子府。想着这么多吃的,够阿凤和十六开心一阵了。   结果一进门,出来迎他的并不是阿凤和十六,而是许久没见的苏千抚!   “越哥!”苏千抚见到他别提多高兴了,小跑着就过来了。   越清眠也是开心,但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怎么瘦这么多?”   苏千抚本来也不是胖模样,只是这才几个月而已,怎么就瘦了一圈了。何况这可是大学士家里的宝贝,怎么想苏府也不可能放任苏千抚瘦下去吧?   苏千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含糊道:“这段时间我没在京中住,吃食上简单了些,就瘦了。”   越清眠不放心:“我一会儿给你把把脉,这吃食得多简单才能瘦这样快?”   苏千抚嘿嘿笑着,没驳他的话。   越清眠又道:“昨天没见你来,还以为你有要事在忙。”   正常来说,以苏千抚对苍川之的心思,苍川之回来,他肯定得第一时间来看看才是。总不之至喜欢了这么久,短短几个月的战事就让他移情别恋了吧?   “我是今早才回京的。”说到这儿,苏千抚脸红了红,没再往下说。   越清眠还没来得及问他不在京这段时间是去哪儿了,就见苍川之端了个小碗出来,对苏千抚道:“先过来把这碗花胶鸡吃了。”   “哦,来了!”苏千抚非常听话,赶紧就过去了。   苍川之把已经不烫手的碗递给苏千抚拿着,让他进里面吃去,才对越清眠道:“厨房还有,你也去盛些。莫止今天去军营了,会晚点回来,晚饭咱们先吃,不等他了,让厨房给他留饭。”   这样家常的对话让越清眠想起在医谷的时候,就觉得特别温馨,笑应了“好”,便跟着苏千抚一起进屋了。 第109章   吃完花胶鸡,越清眠给苏浴盐浴盐千抚把了脉。事实证明苏千抚身体没有大碍。   “你这些日子是去哪儿了?”既然身体没问题,那多半应该是饮食上的问题,这就要看苏千抚这些日子住哪?吃什么了?   苏千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些日子都住在寺庙里,和大师们一起吃斋饭来着。”   如此,就说的通了。   “怎么跑去寺庙了?”越清眠问完,又突然想到什么,笑问:“给二哥祈福?”   苏千抚点点头:“我没有别的本事,不能跟殿下一起上战场,能做的也不过是去祈福,希望殿下平安归来。”   “你有心了。”越清眠并不觉得苏千抚没用,能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多少人呢?   “也没什么啦,肯定比在战场上安全。”他对寺中的斋饭适应良好,可能是一开始太担心了,实在没胃口吃饭。后来一直未收到让他担心的消息,他慢慢有了胃口,倒也适应了清淡的饮食。   “你很少这样长时间吃的清淡,身体适应的并不好,以后还是要注意。”如果身体真的很适应,就不会一下瘦这么多了,加上他忧心难抑,怕会有内火未发出来。   “我明白。幸好这次战事顺利,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到这个,苏千抚就很开心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一仗若是打个一年半载的可怎么办,好在那些都只是想想。   “是啊。”越清眠看着眼中有光的苏千抚,笑问,“昨天二哥一夜没回府,就是去找你了吧?”   算算时间,还是对得上的。   “嗯。”苏千抚翘着嘴角,“我在寺中消息闭塞,之前听到的消息还是原挞族降了,没想到一转眼,你们都回来了。”   昨天在寺中见到苍川之,他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二哥回来第一件事是进宫面圣,然后就是去找你。可见二哥对你是很重视的。”想到苏千抚之前跟他说的替身之类的话,再看苍川之的作法,越清眠便知这中间恐怕是有他没弄明白的事。   “嗯。”苏千抚的笑容显得特别腼腆,“殿下已经与我说清楚了,之前是我误会了。原来殿下对我姐姐并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偶然见过几次,不知怎么被传成那样了。我想或许是有人有意为之吧,如果让其他家姑娘知道二殿下心里装着我姐姐,恐怕也不会愿意嫁于殿下。到时,殿下便借不上岳家的助力了。”   越清眠觉得这个分析挺有道理,加上周载帝也没有给苍川之赐婚的意思,所以自然没有机会澄清这个谣言了,属于是信了的人疯狂相信,不信的人一笑而过。   “二哥应该早些跟你说的。”越清眠想如果早些说,或许这些年就不会耽搁着了。   “他有他的顾虑,我理解。”苏千抚没有丝毫介意。   苍川之已经跟苏千抚说了,他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而是当时苍川之前途不明,在皇子中又不占优势,实在不想拖累苏千抚。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只要苏千抚仅仅只是他的伴读,那就与苏千抚没有任何关系,苏千抚依旧可以做一个快乐无忧的小公子。   也是直到昨天,苏千抚才意识到到苍川之的用心良苦,也明白苍川之并不是不在意,相反,是太在意他了,才会考虑那样多。   越清眠笑起来:“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现在话都说清楚了,以后两个人要往哪一步走,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不得不说,这场战事给了苍莫止底气,同时也给了苍川之底气。就像现在,兵权依旧在这两个人手里,皇上却丝毫不敢有其他动作。   也不知道苍川之是怎么跟苏府说的,或者是苏府上下早就知道苏千抚的心思,总之这次苍川之让苏千抚在府上长住休养,苏府没有任何意见,还派了苏千抚在府中贴身伺候的小厮带着行李一起过来了。   苍莫止回来,听闻了苏千抚的事,心下也不免感动:“二哥能有个贴心人,我就放心了。说到底还是二哥太谨慎了,不然哪能有那么多误会呢?”   “少说二哥,你自己谨慎的少吗?”越清眠给苍莫止倒了安神茶。以苍莫止的睡眠,根本不需要什么安神茶,这本是越清眠给苏千抚配的,睡的好有利于养身。结果下面人听差了,多抓了几副。越清眠想着既然回京了,大家都休养声息为好,便也给苍莫止熬一副喝着。   苍莫止不与他狡辩,笑说:“有时候也是无奈。好在多年的隐忍如今看来都是值得的。”   越清眠笑了,值不值得都是走过了那段路才知道:“我倒是希望能早点参与到你的人生中,那样或许你就不必吃那么多苦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或许依旧免不了要上战场,但战场上若能有个相爱的人陪着,或许就没那么寂寞了。   苍莫止握住越清眠的手:“怎么还感慨起来了?”   “不是感慨,只是这样想了就说了而已。”   苍莫止把越清眠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你出现在我人生里已经够早了。虽然吃了些苦,但能与你在一起,那些都不重要了。”   苍莫止不是个会奢求的人,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他有生以来最美好的时光。   越清眠凑上去亲了亲苍莫止,他也清楚,自己能重活一世,已经是上天眷顾,那些遗憾其实都不应该称之为遗憾了。   *   阿凤的拜师宴热热闹闹地开办了。   二皇子府从外看与平常无异,但里面布置的格外用心。   没办法,皇上病重,二皇子府表面还是不能让人挑出错来的。   参加拜师宴的都没外人,主力是跟在苍莫止身边的影卫和侍卫们,这些人素日对阿凤照顾颇多,受邀参加宴席是理所当然的。   阿凤穿着蔡夫人给他做的新衣裳,恭恭敬敬地跪地给越清眠敬茶。越清眠受了茶,就等于是正式收阿凤为徒了。   与越清眠一起上座的是越芫华,他是越清眠的师父,阿凤的师爷,自然是要上座的。   越清眠仔细给阿凤说了医谷谷训,即便他现在不是医谷弟子了,可他自己也没有特别的规矩,遵的还是医谷的规矩。   阿凤一一应是,乖的不行,让越清眠都不舍得多给他说规矩了。   越芫华也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隔辈亲,不想越清眠给阿凤说那么多规矩,便道:“行啦,以后慢慢教就是了。阿凤这么乖,肯定出不了差子。”   师父的台阶递过来,越清眠便顺着下了:“也好。那咱们就开宴吧!”   主桌上必是今天的两位主角与三位长辈的天下。除此之外苍莫止和苍川之也在此作陪,然后就是苏千抚和十六。苏千抚现在属于苍川之的家眷,而十六则是作为阿凤的哥哥,影卫们的代表。   剩下的依旧是影卫位桌,侍卫们一桌,也依旧是这两桌最热闹,规矩地位在苍莫止的默许下,暂时被搁置到一边。   阿凤收到时许多礼物,屋子都快放不下了。越清眠让他晚上自己慢慢拆,拆礼物的过程也是让人开心的过程。   与二皇子府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要数皇后的寝宫。   皇后身边的嬷嬷是她的陪嫁,也是从蔡府出来的。凭借蔡府老人儿的身份,还是能打听出些消息的。   在得知蔡府找回的嫡长孙就是越清眠时,皇后差点晕过去。   若是别人,她还敢动点手段。或者想着这么多年养在外面的野孩子,回家也是个废人了,以后他的兄长还得依靠她儿子。结果这孩子是越清眠,那她最后的如意算盘都等于是打空了。这何止没被养废?简直是被养的太好了吧!   “你确定那个孩子是越清眠?”皇后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想来也是天不助她,这些年越清眠进宫不止一两次,但她都没想过要见一面。如果见了人,说不定她就能认出来,早早就可以有防范。   “是。今天越大夫收徒,听说丞相与夫人都去了。”嬷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后所做的事她是知道的,但作为皇后的陪嫁,她深知自己与皇后才是一体的,所以即便知道是错,也得站在皇后这边。   皇后长长地吸了口气:“不行,我段然不能让越清眠毁了锦商的前途。”   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娘娘,恕奴婢多嘴,丞相若已经查明了之前的事,恐怕会有所防范。越大夫自己又是行医的,那些小手段他必然能觉察,也不是明知之举。另外,他现在已经是准慎王妃了,您若动作太大,激怒了慎王,对您实在是百害无一利啊。”嬷嬷劝道。   “难道就让我这样坐以待毙?锦商的皇位怎么办?你以为凭此一事,无论是苍川之还是苍莫止登基,能放过我?”皇后娘娘激动道。   “娘娘息怒。无论谁登基,您都是皇太后啊。新帝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不敢怠慢您。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还不是得供着您?您也应该看出来了,皇上的身体恐怕是拖不住的,您还是不要冒险为好。”嬷嬷继续劝着。   皇后沉思了片刻,摇头道:“不,只有我的儿子登基,我才是真的安全。我这么多年的委屈才算没白受!越清眠看起来靠山是多,但里面有个手握兵权的,看似最可怕,却也是最好利用的。老四还没死呢,他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吧?”   “娘娘……”嬷嬷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只能闭嘴了。   皇后琢磨了一会儿,道:“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见皇上。” 第110章   周载帝的寝殿里,浓重的药味已经成了这里挥之不去的味道,连燃了香都掩盖不住,仿佛已经渗透进墙缝和被褥之中。   周载帝今日状态尚可。越芫华出宫前跟他说让他安心便是,安心才能休养好。周载帝想着既然越芫华都能安心出宫去了,想必自己的身体是在好转的,如此他安心了,精神也就好了。   皇后一身华服而来,向皇上行过礼后,便挥退了其他人,坐到皇上床边。   “皇上今日感觉如何?”皇后带上一贯的关心的表情。   “不错,感觉比前几日精神了些。”周载帝的语气依旧虚弱,但已经不像之前说两个字就要喘了。   皇后眼神暗了暗,她找人了解过周载帝的情况,也问过宁禄,在宁禄那里没问出什么,但听太医的意思,皇上身体确实比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好了不少,但离康健还是差得远呢。就好比一边漏水一边添水,两方速度差不多,就算添的稍微多一点,那也是杯水车薪,就算有能装满的一天,也得周载帝能熬到那个时候才行。   而且身体这东西,万一哪天染个风寒或者其他小病,在本就虚弱的情况下,很容易直接溃败,什么药都于事无补了。   “那就好。”皇后依旧是那副端庄的样子,“听说朝堂上积压了许多事还未处理,这些都要仰仗于皇上呢。”   她的话说的没毛病,可对在宫中沉浮了多年,自小看尽后宫人心炎凉的周载帝来说,并没往心里去。只是道:“嗯,朕也想尽快好起来。”   说罢,周载帝又看向皇后新制的金色凤钗步摇,浅笑道:“皇后今日的发饰很是夺目啊。”   表面是笑着的,但他内心是不满的。自己病重,皇后却打扮的花枝招展,怎么看都不像为他忧心的样子。   皇后微微一笑:“您知道,臣妾素日不爱多打扮。只是现在皇上病着,每日来臣妾这儿打听您病情的大臣及夫人都不少。若不细心打扮,恐怕会引得他们多加猜想,对朝中安定不利啊。”   她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周载帝也接受了她的理由。   皇后喂皇上喝了两口参茶,才又道:“除了您的身体,朝臣们问的最多的还是苍闻启的处置。您受伤后一直卧于病榻,对苍闻启及其党羽的处置一直未定,不知皇上心里可有打算?”   周载帝望了皇后一眼,这事这些日子并没有人向他提,皇后之前也没提过。如今才说起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周载帝问:“皇后怎么看?”   正常来说,苍闻启伤了周载帝,且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又是谋反的大罪,必是罪无可恕的。   皇后笑了笑,说:“朝堂之事臣妾不懂,却也知道谋逆乃是死罪。但皇上向来对苍闻启宠爱有佳,舐犊情深,苍闻启或许只是一时糊涂,才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皇上若念及多年父子情分,饶他一命也未尝不可。”   周载帝表情未变:“皇后觉得苍闻启可饶?”   皇后肯定不接这个锅,说:“臣妾只是站在皇上的角度考虑。具体要如何,还得皇上自己拿主意。”   周载帝沉默了片刻,说:“朕要再想想。”   皇后没有一点失望,微笑道:“这是应该的。”   出了皇上的寝殿,皇后立刻收了温和端庄的表情,反而摆出一副伤心又不得不克制的样子,让人以为她是因为皇上命不久矣,所以伤心难抑。   等回到自己的寝宫,皇后立刻吩咐身边的人悄悄把消息散布出去。就说皇上有意立大皇子为太子,已经让人去延州接大皇子回京了。同时皇上自知是不成了,准备饶恕苍闻启,成全这最后的父子情。   安排好了这些,皇后大大地舒了口气。反正这种小道消息传出去,最后都难找到源头,她是不慌的。她是想借大皇子将被立为储君一事,刺激逼迫苍莫止造反。同时,只要皇上有意于饶苍闻启一命,那等于是给了苍莫止和苍川之底气,表明就算谋反也不会死,为什么不争一争?   剩下的就是她要做好宫中的护卫安排,她想让苍莫止反,但并不是真的想让他打到宫里。否则她的性命也不安全。   她只希望一切如她所愿。只要皇上再受个大刺激,恐怕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苍莫止谋逆失败,苍川之也脱不了干系,皇位就只能是她儿子的,她这个皇太后就能当的安稳无虞了。   拜师宴热热闹闹地开始,也热热闹闹地结束。   越清眠和苍莫止亲自送了蔡屹和蔡夫人出门。   蔡夫人拉着越清眠的手,温声细语地嘱咐着衣食上的事,最后让他改日带阿凤到府上吃饭。   越清眠都应了。   蔡屹与苍莫止聊了几句,都是些寻常话。如今越清眠在京中,他们随时可以见到,实在不必抓着人说起来没完。   送走蔡家夫妻,越清眠回去安置了师父。今天他师父高兴,不禁多喝了几杯,而他师父又实不是海量之人,很快便醉了,今天肯定是不能回宫了,只能在二皇子府上留宿。   安置好师父,越清眠去了阿凤的房间。   此时,阿凤正在跟十六一起拆礼物,开开心心地各种比划着,不时还要分上一分,这些东西阿凤一个人肯定是用不完的,总要分出一些的,尤其是越清眠,他是极乐意给的。   “忙活一天了,就算再高兴,也不能晚睡。从中午吃到下午,想必你们晚上也不能饿,但还是多少要吃一点,不要空着肚子。”越清眠提醒他们。   “好。”阿凤依旧乖乖地应了,然后拿了个红宝石,“师父,这个好看,给你!”   阿凤不喜欢戴那些装饰品,像这种东西他实是用不上,便硬塞给了越清眠。   越清眠没拒绝,笑说:“那就先收我那儿,等你成年戴冠之时,给你做个配饰也是好的。”   这是苍川之送的,品质自是没得说。   离他成年还早,阿凤并不在意这些,反倒说:“等师父成亲,给师父做戒指,肯定好看的。”   这倒是越清眠没想到的,笑说:“你想的够细的。”   “东西太多啦,够用很久的,师父不必替我省。”阿凤从不追求好东西,对他来说东西能用就行。   “行,你现在也是小富人了。回头让王爷给你也弄个私库,你可以把东西都放进去。”越清眠说。   “好呀。”说话间,阿凤又拆出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然后毫不犹豫地塞给了十六,“哥哥,这个等你成年了,可以镶到小冠上。”   “哎呦,可算了吧。我带着这么贵重的冠,赶上打架那不得拼命护着我的脑袋啊?”想到此,十六就觉得那时自己肯定不好发挥,说不定要败下阵去!   阿凤笑道:“那就在家的时候戴。”   十六倒也没再拒绝,毕竟是阿凤的心意,他肯定得领的:“那我就先收着了。若是以后遇上好的工匠,把这玉分成两个,给咱们做个一样的兄弟玉佩也是不错的。”   “好啊好啊。”阿凤高兴道。   越清眠让他们两个慢慢拆,只再次提醒他们晚上要吃东西,才回自己的卧房去。   苍莫止今天也喝了不少,这会儿正喝着厨房送来的醒酒汤,以免明天起床头疼。   “你也喝一碗,温度刚刚好。”苍莫止把另一碗往越清眠这边推了推。   越清眠今天喝的不算多,陪桌这事有苍莫止和苍川之在,并不需要他。他就是带着阿凤去谢谢影卫和侍卫们的照拂,与大家一起喝了两杯罢了。剩下的时间都在和蔡夫人及苏千抚说话。阿凤由十六照顾着吃饭,也不用他操心。   坐到桌前,越清眠拿过自己那碗汤,慢慢喝着。   苍莫止用空出的那只手去勾越清眠的手,今天宴席上他都没牵到越清眠的手,这会儿当然要补上。   越清眠不嫌他幼稚,任他牵着,说:“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苍莫止笑说:“这还带跟我商量的呢?咱们越大夫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他是不拘着越清眠的,越清眠做什么他都愿意同意。   越清眠明目一扬:“走个过场,你听不听啊?”   “听!”   越清眠笑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暂时回不了延州,不如设个医棚之类,让我免费为百姓诊脉,可好?”   他想着这样也能让阿凤耳濡目染地学到些东西。   “那可是京中百姓的福气了。”免费看诊算是医谷传统,医谷每一季都会派出十几位医术扎实的弟子,由越掌门或者其他师叔带着,到附近村里或者镇子上设医棚把脉。不收银子,但只会写方子,不会给抓药,毕竟一路带着药草实在是不便。他们也会尽量用便宜的草药,这样百姓们都负担得起。   “福气算不上,只是闲着白白浪费时日,实在无趣。”如今苍莫止身体康健,实在不需要他操心任何,也不用他守着。他的医术自然要发挥到更被需要的地方。   “我们越神医就是医者仁心。”反正在苍莫止心里,越清眠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少夸我。届时我医棚的秩序安全可就交给你了。”越清眠只想看诊,不想管别的。   “放心吧,没问题。”   于是两日后,医棚在城外设立。主要是方便周围村落的百姓前来看病。城中的百姓若不是急症,是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的,他们更喜欢把大夫请到家中去看诊。   而让百姓们意外的是,越清眠出诊,苍莫止居然全程陪同,虽然干不了什么活,也写不了药方,最多就是给越清眠添个茶。但有他在,排队更为有序,谁也不用担心被插队,也更有安全感。   一时间,慎王陪准王妃出诊被当作佳话,在坊间流传开来,实实在在为苍莫止带来了不少赞许和好人缘。 第111章   苍莫止虽说战功卓越,但在百姓心里,并没有什么好形象。武将、嗜杀、冷漠、无礼……这样负面的评价与苍莫止对外的表现倒是更容易挂上钩。   加上苍莫止在越清眠面前总是笑脸相对,可对外却是向来严肃冷淡的,所以不免更加做实了这样的形象。   而这次他与越清眠一起出诊,哪怕做不了什么,但以他对越清眠的态度,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和传言中的是不一样的。如此,便对他原有的负面印象有了松动,也更愿意去看苍莫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百姓们对苍莫止的印象便好了起来。加上他手下的士兵帮着维持秩序,也没有疾言厉色或者手出粗鲁的,甚至还主动给老人和幼童拿凳子坐,更让人觉得苍莫止其实是个管理有方的将领。有这样的将领在,他们百姓才会觉得更安全。   与此同时,大家也记住了越清眠身边的小徒弟,虽然手指黑黑的,眼睛的颜色也有点奇怪,但人很乖,写的字也漂亮。越清眠说方子,他负责写下来,写的又快又好,递给病人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很难让人不喜欢。   至于越清眠,他本就医名在外,只是很少在京中坐诊罢了。如今能得他看诊,无论是慕名而来的,还是真的久有沉疴的,都想要找他看一看,若能治自是最好,若治不了,他们也算尽力了。   如此几日,越清眠的医棚简直比京中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都受欢迎,糕点铺子都没有他这儿排队长。   蔡屹称病多日未进宫,如今一切安定下来,越清眠也愿意到蔡府来,他便没有别的奢求了。他虽不愿意再见皇后,可朝堂上的事他不能不管,毕竟他是丞相。   于是这日,他整装完毕,便进宫面见皇上了。   周载帝见到他还是很高兴的,一方面丞相这几日病着,没有因为他的虚弱而把持朝政,也没有因此为皇后扶权,可以说是很忠心了;另一方面,朝中的确积压了太多事务等待处理,不能因为他不能动,就一直放在哪儿。虽也有其他能臣可帮忙处理,但论才干智谋,那是都不如蔡屹的,所以这些事交给蔡屹,他才能放心。   “臣也是上了年纪的,有些事的确力不从心,还得皇上定夺。臣最多只能帮您分担一些小事。”蔡屹跪地道,“所以还请皇上定要保重龙体,朝廷的局面才能稳定。”   无论他这番话是否出于真心,周载帝听了心里都是格外舒坦:“丞相如此挂念朕,朕深感安慰。听闻你近来病着,皇后那里也去不了了?”   “正是。臣是这两天才勉强能下床,实在无力去见皇后娘娘。而且经过苍闻启一事,皇后娘娘恐怕也受到了惊吓,还是静养为宜。”蔡屹总得给自己找个理由。他是恨皇后的,所以皇后多番派人找他,他都借口拒绝了。   但他又不能拿皇后怎样,那毕竟是皇后,若传出她伙同他人,丢弃自己的亲侄子,那肯定是要被世间所不齿的。但皇上是否会因此废后并不确定,何况以周载帝现在的身体,恐怕也无力处理这些事了。最后只会让蔡家名声受损失。   若是他没找回越清眠,在得自己的孩子是被皇后让人丢弃的后,大概不会顾忌这样多,大不了与皇后鱼死网破,谁都别活了。但现在孩子回来了,他得为越清眠以后的声誉着想,不能让人说越清眠有个狠心的姑姑,蔡家一脉相承,都出不了好东西。   周载帝笑了一声,说:“你觉得她静养为宜,但她恐怕不这样觉得。”   “皇上何出此言?”蔡屹问。   周载帝没避讳,把皇后找他为苍闻启求情的事说了。显然,周载帝心里是绝对不想放过苍闻启的,而皇后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与他相反的意见,他的心里必然是不悦的,只是没有当面发作。   蔡屹只略想了一下,脸色便严肃起来:“这是皇上的家事,臣本不应该多说什么。但臣既是皇上的臣子,那站在臣子的角度,认为苍闻启是绝对不能饶恕的。皇上若宽宥了谋逆者,那以后的皇子皇孙再遇心术不良之辈,又要如何处置?一例不能以儆效尤,只会让后辈更无顾忌,乱了父子君臣纲常,是万万使不得的!”   听他这样说,周载帝像是松了口气,露出些许笑模样:“丞相所言极是,朕也是这样想。”   “皇上圣明,剩下的臣便不好多言了,一切皆有皇上定夺。”说罢,他一个头磕在地上,等于是终止了这个话题。他现在心里隐隐有个猜想,但还不能确定,需要再打听一番才行。   越芫华依旧照看着周载帝的身体,非要事不离宫。越清眠在外设医棚的事他也听说了,心下安慰,觉得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就算是准王妃了,依旧不忘初心,是个好的。   这期间有不少大臣找上他,向他赞扬了越清眠的医术。越清眠已经是准王妃了,他们这些大臣自然不敢上门去请越清眠帮家里人医治。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让他们家里的病人都有看诊的机会,就算是要亲自跑到城外去排队,也是值得的。   虽然越清眠被逐出医谷的消息已经传开,但越芫华进京后,从来没说过越清眠不是他的徒弟了。这些官场上的老油条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所以对着越芫华夸起越清眠来,那叫一个不遗余力。偶尔被蔡屹听到几次,心里那个酸啊,就觉得自己的儿子,冲他夸几句不行吗?!   越清眠的医棚预定出诊十日。最后这天,吃了药有了好转的患者带了自家种的菜,养的鸡鸭之类的,前来答谢越清眠。   越清眠并没收这些东西,他知道农家人的这些家禽若拿去卖,也是能换不少铜板的,便都好言好语地劝了回去。   在接诊完最后一个患者后,越清眠松了口气,拉了拉苍莫止的手,说:“今天咱们在外面吃吧,挑个京中菜做的好的地方。”   这几日早出晚归,他自己还好,就是觉得苍莫止肯定辛苦。或许这对苍莫止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自己的爱人自己心疼,不累也心疼出几分累来了。   苍莫止笑说:“好啊,听说京中的怀香楼新请了个厨子,做的一手的好顺宁菜,你肯定喜欢。”   医谷就在顺宁城,越清眠从小吃着顺宁菜长大,自然是更有偏好些。   “那成啊。”说完,又笑着对在收笔墨着阿凤道,“王爷请客,咱们师徒俩今天吃大户。”   阿凤笑眯眯地点头,反正越清眠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苍莫止笑道:“按越大夫这慷慨程度,我是得多想点赚钱的法子,才能供得上咱们越大夫的吃喝。”   越清眠如果一直义诊,那身上必是没什么银子的。苍莫止能穷自己,可不能亏了越清眠,何况现在越清眠身后还跟了个叫阿凤的小尾巴,哪个都饿不得。   “那就有劳王爷费心了。”越清眠笑说。   “乐意之至。”   于是三个人一起上了马车,前往怀香楼。   怀香楼在京中已经开了十多年了,一开始是以西北菜为主,后来又加入了蜀菜,都是为了让顾客常吃常新,否则也不可能在京中开那么长时间。   三个人到的时间不算早,怀香楼早已经坐满。没办法,像他们这种有些年头的店,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只要别自己砸了招牌,客自是不缺的。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店里已经坐满了,王爷若不介意,请稍等片刻,待有客人走了,立刻为您安排。”小二陪着笑脸,小心谨慎地说。   他一个小二,哪得罪得起慎王啊?可他也是没办法,今天两层都坐满了。   苍莫止自是看越清眠的意思,越清眠倒是不饿,但怕阿凤饿了,反正也是他们来晚了,怪不得店家。   他刚想说“下次再来”,掌柜的便跑了出来,一下拍在小二头上:“糊涂东西,越大夫来了,没位置也得给加位置!”   小二被打的一脸蒙,虽然不疼,但他就没见掌柜的这样殷勤过。而且昨天掌柜的才叮嘱过他们,不要随便加座,以免厚此薄彼,得罪了贵人。   掌柜的笑道:“越大夫,前两日我的母亲在您的医棚看诊,吃了药后已经好多了。您能来怀香楼,是咱们的福气,您若不嫌弃,我在楼上给您加一桌,您看行不?”   有的吃,又不用再跑去其他家,有什么不行的?于是越清眠笑道:“掌柜客气了。如此,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三位楼上请!”说罢,亲自带人上了楼。   桌子椅子都是掌柜亲自搬的,位置虽然角落了些,但屏风一拉,一点影响都没有,还格外私密。   他们点的菜上的也快,越清眠赶紧招呼阿凤吃饭,小孩子是饿不得的。   阿凤夹着菜扒着饭,不时会往窗外看一眼。越清眠和苍莫止倒是吃的不快,还点了壶果酒慢慢品尝。   楼上并不是包间,而是用屏风拉起的一个个雅座。看不到人,但说话大点声的话,还是会被周围人听到。   这本也没什么,谁吃个饭还不聊点家长里短的事呢?但两个人吃着吃着,却听人聊起了立储之事。说是听宫里传闻,皇上有意立大皇子为储。   越清眠和苍莫止相互看了一眼,并没说什么。来这儿的且不说是不是官员,但官员的亲戚家眷肯定是有的,能得些小道消息,无论真假,也都是有机会的。但这则消息越清眠和苍莫止都没听说,且他们又都不在周载帝床前守着,所以这消息是真是假很难说。   “你怎么看?”越清眠问苍莫止。   苍莫止给他夹了菜,表情并没有太严肃:“不好说。大皇兄作为嫡长子,的确名正言顺。不过消息从哪儿传出来的,还得追一追。而且既然在这里已经有人开始讨论了,恐怕这个消息传出来不止一两天了。”   “是啊。师父没给咱们传消息来,要么是根本没有这事,要么是皇上避开他了。”越清眠分析着。   苍莫止点点头:“回去我和二哥说一声,让他的人去打听一下。”他在京中的人随着他去延州已经基本撤走了,所以要打听京中的消息,还得靠他二哥。   听说了这个消息的,除了越清眠和苍莫止,还有蔡屹。不同的是蔡屹是自己主动去打听的。因为他觉得皇后为苍闻启求情的事不合常理,正常来说,皇后应该比谁都希望四皇子一党能够连根铲除。   皇后常年用的还是蔡家的人,所以这对蔡屹来说,可比其他人好打听多了。同时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蔡屹认为皇后这是玩火自焚,甚至是为了储君之位,已经疯魔了——也是,从她设计丢弃自己的亲侄子起,她就已经疯魔了。   蔡屹想劝她几句,毕竟大皇子是无辜的。但想到她的所做所为,蔡屹就打心底里觉得恶心,完全不想看到她的脸。   就在他纠结去与不去之时,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下旨,赐死苍闻启。 第112章   周载帝对苍闻启用的是“赐死”,而非当众斩首,算是给了苍闻启体面。可这赐死又比斩首来的快捷方便,在别人得到消息时,苍闻启的尸体都凉了。   苍莫止和越清眠听到消息时,正在和苍川之说大皇子将被立为储君的传言。   对于苍锦商,苍川之和苍莫止的忌惮都没那么多,一方面是苍锦商素来的为人,他从未干过伤害他们两兄弟的事,他们算是一直兄友弟恭了,只是他是皇后的亲子,而他们是妃子的儿子,大家立场不同,所以并不可能亲近到如一母同胞一般;另一方面因为子郁的事,苍锦商算是得了越清眠和苍莫止的恩,没理由恩将仇报。   另外还有一层原因,现在证实越清眠是蔡屹亲子,那就等于是苍锦商的亲表弟。而越清眠和苍莫止成亲,他们之间又多了一层亲上加亲。蔡屹这些年的确待苍锦商如亲子一般,知道内情的都清楚,蔡屹是把对儿子的想念都转移到了苍锦商身上。而苍锦商又是有情有义之人,断不可能伤害蔡家,所以就算苍锦商登基,对苍川之和苍莫止来说,都是安全的。   而当来人告知他们苍闻启已死时,两个人的表情才严肃起来。   “父皇没有大张旗鼓地就把人杀了,有点着急啊。”苍莫止琢磨着道。   苍闻启犯的可不是小事,这不当众斩首,以儆效尤,有点说不过去。   苍川之轻轻叹了口气:“大概是实在没有精力做更多安排了。而且以防夜长梦多,直接下手是最迅速的。”   “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父皇在这个时候下手的。”他不信平白无故的,他父皇早不杀晚不杀,非一拍脑袋就给定了。   来报信的人道:“听说四皇子不愿赴死,想要面见皇上。被宁禄公公硬灌下的毒酒。”   “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苍莫止一直知道苍闻启是有野心的,只是这野心用的不是地方,自是要送命的。   苍川之又问:“邰立何和邰氏如何处置的?”   一个是苍闻启的舅舅,一个是苍闻启的母妃,皆是助他谋反之人。   “这还不知,只知邰立何已经吓傻,在狱中哭爹喊娘的。”   苍川之点点头:“继续留心着吧,有什么消息再来报。”   “是!”   待人退下后,苍莫止喝着已经凉掉的茶,说:“父皇这算不算为大皇兄的储君之位铺路?”   “难说。若说怕大皇兄继位再杀苍闻启,背负一个残杀兄弟之名,倒也未尝不可。不过苍闻启自己干出来的事,让人饶他一命,也实在说不过去吧?”这是苍川之的看法。   “说的也是。若大皇兄继位后饶了苍闻启一命,那世人恐怕会骂他不孝。”   苍川之笑着点点头:“而且话说回来,以父皇素来对咱们这些皇子的态度,你觉得他是会为大皇兄铺路的人吗?”   苍莫止顿时失笑:“是我想多了。”   “所以这中间恐怕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反正不管是什么,父皇考虑的肯定是他自己。”苍川之结论下的武断,却也挑不出错来。   然而还没等这场小会散了,家丁就匆匆跑了进来,手上拿了一封信:“主子,王爷,丞相府刚刚让人送了信来。来的很低调,敲的后门,送来就走了。”   一般来送信,都会走侧门。二皇子府的后门多是往厨房运菜和柴火用的。如今对方敲的后门,明显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苍莫止伸手接过信,打开来上面只有四个字——稍安勿躁。   后面盖了丞相的私章,倒不至于做伪。   兄弟两个相互看了一眼,越清眠也不知道这四个字究竟代指什么,它既可以说是立皇储一事,又可以说是苍闻启被裁决一事。   苍川之沉默了片刻,说:“既然丞相连夜前来送信,恐怕是知道些什么,我们就先稍安勿躁,看看形势也无妨。”   “好。”苍莫止应道,并随手把信燃了。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留下为好。   皇后在得知苍闻启被赐死后,一张美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若不是宫中的宫女太监还没退下,她真想砸几件东西发泄心中的怒火——她前脚刚劝完皇上,后脚皇上就把苍闻启杀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怕皇上知道她的意图,可她更怕苍莫止不反!皇上知道她的意图又能如何?废后?在这个朝内局势未定,朝外刚刚稳定的时候,朝臣不会为了些传言让皇上废后,容易使得前朝后宫都不宁。   没了这个担忧,唯一需要忧心的就是储君人选了。可如何让周载帝在苍莫止不反的情况立她的儿子,是她现在必须考虑的。   次日一早,蔡屹便进宫见了皇后。   “哥哥可算愿意来见我了。”皇后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那么看着蔡屹。   蔡屹不跟她耗时间,直接问:“皇上要立大皇子为太子的传言是你散出去的吧?”   皇后自知是瞒不过蔡屹的,无声地笑了笑,说:“没错。难道哥哥不希望锦商成为太子?”   蔡屹皱着眉,看着这个眼前越来越陌生的妹妹,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苍莫止和苍川之都不是傻子,你以为你这点小计谋就能逼他们反?”   “哈哈哈,为什么不能呢?”皇后死死盯着蔡屹,“哦,我倒是忘了,毕竟你已经是找回儿子的人了,你的儿子又很快会成为慎王妃了,你现在无论是把宝压在哪个皇子身上,对你来说都是赢的。”   “你还好意思提?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收买外人,丢弃自己亲侄子的事!”蔡屹原本不想提这茬,以免自己气急攻心,再让夫人担心,没想到他这个妹妹是一点悔意都没有,反而要拿这事刺激他!   皇后依旧笑着:“蔡家都能为了自己的地位荣华牺牲我的幸福,我为什么不能为着蔡家看重的地位荣华牺牲一个长孙呢?哥哥,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吗?你们能做的事,我却不能做,凭什么?我嫁了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每天有多折磨岂是你这种与妻子夫妻恩爱的人能懂的?而且你不是把锦商教的很好吗?可比他那个没有一点人情味的父皇教的好多了。”   皇后看着蔡屹,眼中有说不尽的疯狂:“蔡家这么看重荣华富贵,如今唾手可得了,你又开始跟我讲亲情?哈哈哈,亲情,早在我进宫的时候已经清干净了!”   蔡屹喉头动了几下:“是,你对蔡家给你安排的婚事不满,当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皇有意,皇上未拒,我实在没能为你做什么。你狠我,应该。但你侄子不过是个襁褓婴儿,他做错了什么?要让你想至他于死地!”   如果不是正好越芫华路过,他的儿子可能就真的悄无声息地死在那大丫鬟手里了。   “错就错在他生在了蔡家,成了你的儿子!”皇后眼中的疯狂不减。   蔡屹自知与皇后是说不通的,他能明白皇后的怨恨,也缘于这些年皇上与皇后的感情实在算不上深厚,只能算相敬如宾吧。皇上多疑,与哪个妃子都不算亲厚,就算对哪个妃子好一些,那也绝对没有过分的宠爱。皇后得不到夫君的偏爱,又实在嫉妒不起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这也使得她的怨恨无处发泄,只剩下让大皇子成为太子的执念了。   蔡屹叹了口气:“之前是蔡家对不住你,我也不推脱责任。但你设计丢弃了我的儿子,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就是坐上太后之位,我也不会沾你半点光。待新皇登基,我便辞官而去。但作为兄长,我最后提醒你一句,皇上虽然卧床不起,但他毕竟是皇上,在这宫中他想得到什么消息并不难。你的那些小动作还是收起来吧,万一让皇上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用你管!你给我滚!”皇后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端庄,冲蔡屹大吼道。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家里人牺牲了她的幸福就可以这样理直气壮,而她不过是丢了一个婴孩,她哥居然就要跟她彻底划开关系?反正都是蔡家的错,蔡家若不让她做皇后,后面一切的事都不可能发生。   蔡屹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妹妹没能得到幸福,他心里到底是内疚的。但他的孩子是无辜的,他的妻子也是无辜的,他不能接受妹妹的报复是针对这两个无辜的人。   蔡屹离开后,皇后疯狂地摔砸着宫里的物品,吓的小宫女们只能瑟缩在门外,没人敢进去劝,生怕触了皇后的眉头,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几日后,越清眠在周载帝的召见下,进宫去给周载帝看诊。并不是因为他的医术青出于蓝,周载帝才召见他。而是听说了越清眠在京城外义诊的事,一来想听他说说宫外的事,给自己解个闷;二来是见见自己赐婚的准王妃,在苍莫止大婚前全了礼数。   越清眠向周载帝行了礼。   “起来吧。”周载帝因为虚弱,声音倒是显得柔和不少。   越清眠起身,并未主动说话。他和周载帝实在没什么话好说,而且再见周载帝,他已经有了垂垂老态,放下那些是非不谈,单是看到一个人迅速衰老,就不免让人唏嘘。   周载帝倒是很有聊天的欲望,问起了越清眠义诊的事。越清眠权当打发时间,跟他说了许多。   “你师父医术好,你也学到了精髓,这是好事。可惜啊……”周载帝望着床顶,“医谷离京中太远,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越清眠不知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只能道:“宫中太医的医术也值得赞许,天下医者,各有所长,必不能全依赖医谷的。”   周载帝沉默了良久,终是没有答什么,而是问起了他和苍莫止,问他对这次赐婚是否满意。   “我与莫止自小认识,虽多有不和,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您为我们赐婚,与一个熟悉了解的人成亲,自是比那些了解不深的好些。”越清眠并不想对周载帝展示自己与苍莫止的感情有多稳固,这些他自己知道就行了,不需要周载帝知道。   “是啊,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日久生情再正常不过了。”周载帝笑了笑,又问,“你对太子之争怎么看?”   越清眠皱了皱眉,这事就算皇上问遍群臣,也不应该问到他头上来。   似乎是怕他不答,周载帝接着道:“但说无妨,朕就是躺的闷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皇上都这样说了,越清眠肯定不好推脱,便道:“要让哪位皇子当太子,这是皇上您的事。至于我,我只能说我可当不了皇后,以我的脾气,不能母仪天下。”   周载帝哈哈大笑:“你治病救人,心怀百姓,怎么就没有母仪天下之姿了?”   “为百姓治病乃是谷训,是医者必须要做的事。但母仪天下可不是医者应该干的事。”越清眠一点没客气。他很清楚,自己若帮着苍莫止说话,恐怕会适得其反。   “你啊。”周载帝轻轻叹气,“你想想,你若成了皇后,苍莫止再怎么样,也不能轻易负你了。”   越清眠不甚在意地说:“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如果他敢负我,我就拉他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所以有没有皇位都无所谓。”   周载帝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他知道的那个越清眠,也的确是越清眠的脾气能干出来的事。   “行吧。朕不好干涉你们小辈的事,你自己高兴就行。”   越清眠看了看周载帝,他知道,至少现在的周载帝对他的回答是满意的,如此也能对苍莫止少一分忌惮吧。 第113章   既然周载帝是召他进宫把脉的,无论自己医术与师父相比如何,越清眠离开前,还是给周载帝把了脉。   他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清楚了周载帝如今的状况。而说的话却是:“皇上宽心,失血过多本就不好补,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您为了康健,还是要多些耐心。可能前期见效甚微,可一旦底子补好了,后面就快了。”   越清眠很清楚,他这话只能说是糊弄周载帝。不过他总不能跟皇上说“就你这身体,混不了几日了”吧?那样别说周载帝得震怒,朝堂恐怕都要乱。   周载帝似是信了他的话,笑道:“如此,朕慢慢养着就是了。”   如果是普通的重病病人,越清眠不会当面告知对方病情有多严重,而是会选择悄悄与其家人说明。但周载帝毕竟是皇上,他的家属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在越清眠要告退前,周载帝又道:“对了,朕听说皇后最近身体也不太爽利,你若没旁的事,和你师父一起,去给皇后看看吧。”   从苍闻启被赐死后,皇后宫里的人就来报,说皇后身体不适,这几日不能来看皇上了,以免过了病气给皇上。   越芫华与越清眠称“是”,便退出了宫殿。依越清眠的心思,其实是根本不想见皇后的,毕竟这是设计要杀害他的人。可周载帝什么都不知道,下旨让他去,他实在没办法拒绝。   越芫华也是不愿意让徒弟受委屈的,知道是皇后所为后,他的震惊与恼火都不知道哪个更多些。但他徒弟要和苍莫止成亲,礼节上来说必须要面见皇后一次。为不了被别人乱传话,他只能让越清眠去。   同一时刻,苍锦商也日夜兼程地从延州赶回了京。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拜见皇后,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皇具体是什么情况,得了解过后再去拜见为好。同时,他也实在没时间去苍川之那里了解京中情况,只能延后再说。   看到自己的儿子健健康康地回来了,皇后别提多开心了,反复摸着苍锦商的脸,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苍锦商能感觉到皇后宫中的肃静,以往他母后这也是无人敢打闹说笑的,但未曾想今日好像更为严肃了,就仿佛预示着天要变。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毕竟刚经叛乱,他父皇又病重,宫中气氛森严属实正常。   “母后,父皇如何?”苍锦商关切地问。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她想装出一副担忧的神色,让儿子不要发现不妥,但这会儿她是真的装不像:“有越掌门看护着,暂时还行。”   苍锦商松了口气,他不敢说自己与父皇感情有多深,却也明白如果父皇崩了,那他就要面临一场朝堂上的动荡。当然,这些有苍川之和苍莫止跟他一起扛,倒不算为难,只不过那两个人也是初次经历此事,未必就能做的很好。而他做为大哥,也得有个大哥的样子。   “那就好。”苍锦商语气里多了几分轻松。   皇后看着苍锦商,片刻过,让屋里伺候的都退了出去,且要站远些,这才拉着苍锦商的手道:“儿子,现在皇储之位未定。如今老二老三无召并不进宫,你要好好在你父皇面前尽孝,最好能让他在驾崩之前,立你为太子。”   她这话说的苍锦商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有种盼望他父皇驾崩的感觉?至于太子之位,说实话,他是没有太多想法的。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可能是近来的事让她太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这样惶惶急切,他便顺着她的话道:“母后放心,儿子一定会好生尽孝的。儿子见您脸色也不大好,您要多注意身体,若您和父皇都病了,那后宫就真的无人主持了。”   “我知道。”皇后点点头,其实她心里比任何时候都着急,皇位继承一日不定下来,就越容易夜长梦多。   “父皇生病这几日,朝政上可是舅舅在处理?”苍锦商问。照理来说,是应该舅舅带领一批大臣暂稳朝政的,尤其是在苍川之和苍莫止都没插手的情况下。   提到自己的兄长,皇后脸色更难看了:“你别提他了,他称病多日,朝政堆积在那儿,没人处理呢。”   “舅舅病了?”苍锦商惊问,这也太不凑巧了。   皇后冷着脸:“你舅舅自私惯了,关键时候根本指望不上他。”   苍锦商露出诧异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他舅舅从来不是自私的人啊。   “母后何以这样说?”苍锦商问。   皇后皱了皱眉,有些话她是不想跟苍锦商说的,但与其让苍锦商从别人嘴里听说,倒不如她来说。   于是就听皇后道:“你知道,我与你父皇感情很淡,当初我并非自愿嫁给他的。”   苍锦商点点头,身在帝王家,他见过太多因为家族和政治硬凑到一起的婚姻了。也知道这些婚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女子的不公。但他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旧是现在最被认同的婚姻方式。而且普遍来说,父母给找的婚姻,哪怕是出于利益考量,大多也是会追求门当户对的。而且纵然有这样婚后不如意的,却也有甜蜜白头的,还是要看夫妻二人如何看待婚姻,以及婚后生活。   然而,他的母后就属于夫妻并不恩爱的那种,可他的父皇也未存在宠妾灭妻之举。   皇后看着儿子,似乎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苍锦商身上了:“后来有了你,我便将把你培养成合适的储君人选当作活下去的动力。为此,牺牲些什么都无所谓。哪个帝王上位,背后不是白骨成山?”   苍锦商没有反驳,但他不知道这与母后说的指望不上舅舅有什么关系。以前母后可总是对他说,要多依仗舅舅才是。舅舅也的确侍他特别好,如果没有舅舅,他可能都无法保全子郁。   把前面铺垫好了,让自己显得足够无辜且有充分的理由,皇后这才把自己计划杀掉侄子,最后导致孩子失踪的事说了出来。也告诉他那孩子已经找回来了,就是越清眠。   苍锦商听后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他都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发出的声音:“您、你怎么能做出这等有为人性之事?!”   除了子郁的事,他从未与皇后这样大声说过话,但他现在就觉得气血上涌,真的是什么礼节教养都顾不上了。   皇后见此前的铺垫没起到任何作用,气极吼道:“是他们先对不起我的!”   “外祖家是有错,可您也不能意图杀掉您的亲侄子啊!”   “为什么不能?!如果有他在,你以为你舅舅会专心辅佐你?那孩子若哪天与其他皇子交好,就像现在这样,你舅舅肯定也会像现在这样转头就去支持其他皇子,哪还有你什么事?!!”皇后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声音都劈叉了。   “舅舅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为国为民,做了不少实事。就算有一天他不支持我做太子,那也一定是因为有人比我更有才能,而非因为表弟站在谁那边!”他被舅舅教导多年,自是了解舅舅为人的。舅舅也一直教导他,皇家夺位虽残酷,但也不要为了那个位子,放弃君子所为,去做个小人。那样即便是得了皇位,也非百姓之福。   “胡说八道!”皇后才不信那些说辞,“我看你是被你舅舅教坏了脑子!”   苍锦商看着眼着的母亲,徒然生出许多无力感。他尊重爱戴自己的母亲,但并不能接受他的母亲以扶持自己为名,去伤害一个婴孩。他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舅舅,也没脸见越清眠了。   “母后,”苍锦商叹了口气,“您若真的只是报复蔡家,想为您不幸福的婚姻找个替罪羊,让自己心里舒坦些,儿子能理解。但是,母后,若真的只是这样,在您知道我是真心爱子郁时,您就会想到当初的您,从而成全我们,而不是要打死子郁,让我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到底是您活成了您最讨厌的那种人,还是您只是被权利和欲望迷了眼,所有的报复只是您掩藏野心的借口,只有您自己最清楚。”   皇后似是被戳中了心思,眼中瞬间盛满愤怒:“是蔡家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是我要成为这样的!”   苍锦商已经不想听她继续说了,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皇后呵住他,“苍锦商,你不要以为自己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我告诉你,苍莫止肯定会反,到时候你若继续天真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才不相信苍莫止登基后会放过苍锦商。   苍锦商皱眉看向她:“莫止回京多日都没有动作,怎么可能会反?”   皇后笑起来:“那是他还不知道,当初医谷被毁,其实是你父皇下的手!”   此时,越清眠和越芫华刚走到门前,还未等宫女进去通报,就切切实实地听到了这句话。两个人脸色均是一沉,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有疑惑,他们怀疑过很多人,但真的没往周载帝身上想过。   宫女怕皇后说太多,惹上麻烦,想要出声打断皇后。但越清眠的动作比她快,一根针扎下去,宫女就晕了过去。   师徒两人扶住宫女,一副继续等通报的样子,这样才不至于被站在远处的宫人怀疑,也能继续听下去了。 第114章   苍锦商的表情都木了,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些如洪水般一并涌向他的事。怎么他父皇还跟医谷的事扯上关系了?   气极的皇后也不等他问,如同发泄般地说道:“皇上向来自私自大,心眼又极小,什么事都不会找自己的原因,全是别人的错。他早就恨上医谷了,你大概想破脑袋都猜不出那奇葩的原因来。”   说到这儿,皇后笑了,嘲讽着周载帝那如同脑子转不过弯的想法:“他把你祖母的死都归结于医谷的人来晚了。你不觉得可笑吗?当时你祖母得的是急症,太医忙了三天,最后束手无策。医谷的人已经昼夜加行地赶来了,但因为病症又急又凶,医谷也束手无策,最后你祖母撒手人寰。你父皇没记恨宫中太医无能,也未记恨太上皇没请京中其他有为的大夫试一试,反而记恨上已经尽力而来的医谷,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的祖母从前并不受宠,你父皇能登基,全凭运气好。谁让宫中其他妃嫔没再生出个儿子呢?不然恐怕也轮不到他。而他却觉得是自己能力出众,是不二的皇储人选。而他一直没发现自己的懦弱与无能,你祖母的事,他可以怪太医院,甚至可以怪先皇,可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在宫中毫无权势的医谷。他以为这是在为你祖母报仇,但其实不过是在彰显他的无能!”皇后越说就觉得越痛快,她可算是把藏在心里多年的种种都说出来了。   周载帝的生母死时只是个妃,是后来周载帝登基后,才追封的皇太后。   苍锦商除了震惊,已经没有其他表情了。   皇后畅快地笑了两声,继续道:“医谷的好名声深入百姓之中,皇上想找借口毁掉医谷,却始终没找到。直到越清眠与苍闻启交好,可算让他找到了理由。打着医谷参与站队皇子的名义,派人去医谷打烧。还把自己隐藏的很好,让医谷以为是站队其他皇子之人所为。”   “你说越清眠这么在意医谷,又是因为这事被赶出医谷的。他若知道真相,苍莫止作为他仇家的儿子,这婚还能成吗?哈哈哈,想想就有趣。这婚若成不了,苍莫止在你们这些皇子里又是不受宠的,自是知道自己被立为皇储的机会渺茫,你说他会不会气急之下,带兵造反啊?”皇后越说越得意,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预料的局面。   门外,越清眠和越芫华相互看了一眼。   越芫华转头就走,越清眠知道他是去找周载帝了。越清眠没选择离开,而是一把推开了皇后殿里的门。   门突然被推开,苍锦商和皇后都吓了一跳,在看到门外的越清眠后,皇后像是见了鬼一样,捂着胸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苍锦商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叫越清眠越大夫、清眠,还是表弟,好像叫什么都不合适。   越清眠没搞那些客气的,直接问皇后:“你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后回过神后一脸怒气:“你怎么会过来?居然还听墙角,没有教养的东西!”   越清眠的脾气也上来了,面对这个设计要杀他的人,他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好脾气:“你以为自己这儿是什么吉祥地,我乐意来?我不过是奉旨前来。你自己在殿里发疯,被我听到怪我喽?”   “放肆!”皇后没想到越清眠居然如此目无尊卑。   苍锦商倒是未出声,若换作他,对待一个谋划杀害自己的人,就算对方是皇后,他也尊重不起来。   “别在我面前叫了,你以为我怕你?”越清眠语气丝毫不让,“你自己干过的事,居然没有半分羞愧,整个大惠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吧?”   皇后本来觉得自己挺理直气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却壮不起来了。   越清眠继续道:“我不是来跟你扯那些没用的,我就是想问你,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真的是皇上派人毁的医谷?”   皇后见越清眠的脸色难看,顿时来了精神,这不正好就能让越清眠和苍莫止分开了吗?她的计划不就有可能成了吗?!   于是皇后道:“当然是真的,我有什么理由编这种事?你若不信,可以想办法去翻皇上柜子里的密信,就在他的床头,里面有派去的人执行完任务送回的密报。当初怕医谷有人跟踪,那些人先是四散而逃,在外待了三个月才回的京,但信已经先一步送回来了。你肯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之前伺候皇上的达安一边讨好皇上,一边又讨好我,打算着等锦商登基后,我能放他出宫,给安排个好日子。所以这种事他必然会告诉我。”   皇后与医谷又没有利害关系,自然不可能帮着医谷,就算皇后知道了,也仅仅只是知道了而已。   越清眠没再多问,转身就往外走。皇后没有必要骗他,只要他师父在药里加点东西,让周载帝睡得沉一些,就可以拿到信。   苍锦商想叫住他,但最后还是没开得了口。他无法给父皇和母皇找任何借口,此时他只觉得脸上发烫,羞愧难当。   于是在越清眠离开后,他也立刻离开了,皇后连声叫他,他都没迟疑片刻。他得去找苍莫止,把这些事告诉他。别真的如了他母后的愿,为这事伤了越清眠和苍莫止的感情,毕竟苍莫止无辜啊。   越芫华在殿外站了片刻,让心情冷静下来后,才迈进殿中——他还得向周载帝确认,如果不能冷静,他怕自己要弑君。   “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周载帝并未休息,见他回来的这样快,还有些惊讶。   越芫华看着周载帝,说:“皇后说了些事,我来向你确认。”   周载帝眼皮跳了跳,片刻之后才问:“什么事?”   “关于医谷被毁的事,是你的手笔,对吧?”越芫华直接问。   周载帝里心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这里是皇宫,越芫华是不敢拿他怎么样的。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骗越芫华的余地,皇后既然敢说,那肯定是知道什么,且有证据的。如果皇后这点缜密都没有,也没办法在后宫稳坐这么多年了。   “是,是我让人干的。”周载帝道,“当年如果不是你们来迟了,我的母妃也不会死。她活着,朕就不用独自面对这个吞人的后宫,或许就能自由一些。”   越芫华并不想听他的那些理由,也不想与这样讲不通道理的帝王多言,周载在活在自己的固执中,也可以死在自己的固执里——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   越芫华转身便走,随着他慢慢远去的身影,周载帝被他丢在身后,宫殿被他丢在身后,最后整个皇宫也被他丢在了身后——这里的人,都不值得他救。   皇上为了自己的母妃,记恨医谷至今,医谷因为他,损失惨重,弟子重伤数人。在医者心里,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妃子并不比百姓更值得救。医谷只是去晚了,皇太后时运不济,没能挺过来,但这笔账不应该记在医谷头上。   如今皇上既然不仁,那他也没必要讲什么义,他们之间算是扯平了。至于皇上的命,谁爱管谁管去吧。   得知师父离开了,越清眠都没去见周载帝,就去追师父了。   宁禄给周载帝熬好药回来,才知道越芫华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而别了。便赶紧去通知周载帝。   周载帝平静地看着床顶,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宁禄,拿纸笔来。”周载帝挣扎着要起身。   宁禄赶紧去扶:“皇上,您还不能起来啊。奴才这就去把越掌门请回来。”   “别去了,他不会回来的。”周载帝叹道。   “可是……”宁禄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越芫华就这么走了,太无礼了。   周载帝被扶起来,再次道:“拿纸笔来。”   宁禄无法,只能说:“皇上,您先把药喝了,奴才这就去给您拿纸笔。”   周载帝摇摇头,其实他心里隐隐有感觉,自己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就算越清眠跟他说养着就行,但别的不说,皇后都敢这样蹦跶了,说明已经知道他不成了,就等着自己儿子登基,她好做皇太后了。   皇后出卖他,他自然也不会让皇后好过。在宁禄拿来纸笔后,憋着劲儿,费力地写下了废后诏书。   待玉玺落下,周载帝一口血喷了出来,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皇上!!!”殿中只剩下宁禄的惊呼。   苍莫止这边从苍锦商那里得知了消息后,整个人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立刻骑上马,出去找越清眠了。他现在就怕越清眠一气之下回医谷去了,那他真的是要冤死了。   好在没找多久,在影卫的汇报下,苍莫止在一家小酒馆找到了越清眠和越芫华。   越芫华应该是有意买醉,想一醉解千愁,这会儿已经喝的趴桌子上了。越清眠在旁边坐着,看着还算清醒。   苍莫止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过越清眠的手:“你哪也别想去!”   越清眠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苍莫止听说了什么,无奈笑道:“你来的正好,帮我把师父扶回去吧。”   “你不走,对吧?”苍莫止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扶越芫华。   越清眠笑起来:“不走,赶紧的。我回府要吃碗热汤面。”   这事本就与苍莫止无关,他不会迁怒到苍莫止身上。尤其是重来了一世,应该珍惜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听他这样说,苍莫止一下子就恢复精神了,道:“师父这样不好回去,我让影卫驾辆马车来,这样师父也能舒服些。”   “行,赶紧吧。”越清眠催他。他当然恨周载帝,却也知道周载帝没几日可活了,能撑到现在,全凭师父的猛药吊着,所以对一个死人,实在是不必再费心计较了。 第115章   废后的圣旨下达到皇后宫中,皇后简直难以置信:“不、这不可能!我是皇嫡长子的生母,是大惠的皇后,皇上怎么能这样对我?!”   宁禄虽然按旨前来宣读,但内心也是打个突儿的。皇上废后,说的是皇后干涉储君立选,谋逆皇上圣意。但这些说实在的,并不能成为皇后被废的最有利理由,而且目前看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而且皇上现在又没立储,以后皇位落在谁身上都是有可能的。如果是大皇子继承皇位,那在这种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皇后也有机会被复立,直接成为皇太后。   所以宁禄当下也不敢真拿皇后怎么样。   皇后一把抓过圣旨,看着皇上那绵软无力的字,却也能认出那就是皇上的字体。皇后仍不死心:“一定是有人逼迫皇上废后的,是不是?!是越芫华,还是越清眠?!不行,本宫要亲自去问皇上!”   还没等宁禄多劝一句,皇后就已经把圣旨丢在了他脑袋上,也顾不得端庄了,直接向皇上的寝殿跑去。   皇后宫里的人见势,小宫女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嬷嬷却是立刻追了出去。   不知道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还是怒火难消,皇后跑的非常快。中途甚至把碍事的裙摆都卷了起来,完全不在意皇后的端庄了。   就这样一路冲进皇上的寝殿,此时周载帝正在休息,殿中的人都被赶到外面了。而这些伺候的人年长一些的跟着宁禄去传旨了,剩下的都是些小的,见皇后来了,哪怕是已经有了废后圣旨,他们也不敢上前阻拦,何况还有皇后宫里的嬷嬷跟随而来,三两下就把他们隔在了后面。   皇后进入寝殿,“砰”地一声关上门,并锁上了。   周载帝被这一声惊醒,在看到冲到他床边的皇后后,并没有太多惊讶。他吐过血后,感觉更加虚弱了,但面对皇后,他还是要打起精神来。   “怎么?你觉得朕给你的废后理由不够体面?”周载帝声音嘲讽又冷漠。   “哈哈,皇上的丑事被我揭穿出来,你觉得废了我,你做的那些事就可以当不存在了?”皇后这会儿说话也没了谦称和敬语。   “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没想到最后却弄成这样子。”周载帝笑了笑,不知是心酸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些。   “你不会是在说笑吧?夫妻本是一体?若真是这样,在锦商出生时,你就应该立他为太子了!这些年我们关系如何,你很清楚,何必这么假惺惺的,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周载帝脸色略难看了些:“看来你是真的一点皇后的体面都不要了。”   “你连废后的圣旨都下了,我还在意什么体面?这些年别人不知道,但你的那些小人行径我可是切切实实地看在眼里。你怕别人出卖你,你倒是别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啊?干了,就承认自己是小人,我倒也当你是个男人。结果你却把自己做出的事酿出的后果推到我身上,把错误都算我头上,你可真行。”皇后大声骂着。   无法推门进来的宫人们在门口守着,一个个又紧张又焦急。   “如果不是你嘴贱,越芫华也不会知道医谷的事。朕说不定还有机会。”周载帝恶狠狠地说。   “呵呵,如果你早日立了锦商为太子,我也不用急着去纠正锦商的想法,自然也不会提起这些事。”皇后是不接这口锅的。   周载帝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泄气了,语气听起来也柔和了许多:“你我夫妻多年,朕知道你一直没忘记你那个书生情郎。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但朕可是打听过的。他早已娶了妻,现在夫妻恩爱,孙子都有了。而你,却一直活在过去中,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但凡你对朕多用点心,我们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听周载帝提起书生,皇后顿时气的脸都红了:“你不配提他!”   周载帝倒是不在意地道:“你这么说也行,毕竟当初蔡屹来找过朕,说你已经心有所属,在没放下那个人之前嫁给朕也未必能过好日子。希望朕能劝一劝太上皇,不要赐婚。但当时朕太需要朝中的助力了,且还得是清流人家的助力,你们蔡家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朕拒绝了蔡屹,说能跟你过好。结果还是让蔡屹说中了啊。”   皇后皱起眉,她都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段。   不过很快,周载帝语气一转:“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蠢,执念又这样深,居然一直没放下。而你那个书生却早把你忘了,与别人恩爱白头了,可见他也没有多爱你。结果是你自己把自己困死在如今这个局面里了。”   他说的这些,皇后岂会不知?只是这些年的执念让她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就是与别人成亲了,也比你强千倍,万倍!至少他没有小人行径,也不会给自己找借口,更不会疑心过重,却自以为是心思缜密!”   周载帝像被戳中是脊梁骨,语气也重起来:“你就是个疯子,一直活在自己的想法里,别人对你好,你也不会把它当成好。”   “你还有脸说我?你与我半点分别都没有!”   周载帝没反驳,反而笑起来:“是啊,所以咱们就相互嫌弃,再相互折磨吧。”   皇后冷眼看着他:“这样的日子应该也到头了。你自己什么身体心里应该很清楚,还能活几日啊?哈哈哈,你现在废了我不要紧,我不害怕,只要你一死,锦商作为嫡长子,就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只要他继位,我是他的生母,自然可以再被复立,我还是大惠的皇太后,你能乃我何?”   周载帝嘴巴动了动,但没说出什么来。   此时宁禄已经带人赶了回来,并安排人开始撞宫殿的门。他总觉得让皇上与皇后单独待在一起,并不是明智之选。   皇后望了一眼殿门,眼中闪过几分暴躁:“我看你写废后诏书时,手已经抖的不行了。应该没力气再写什么继位诏书了吧?还是你觉得就你对苍莫止做出的事,苍莫止和苍川之会记着你的好?可别逗了,我看他们比谁都希望你赶紧死。”   这些周载帝何尝不知道,只是他和皇后一样,也有自己不愿意去想的事。可一旦被提及,他整个人就觉得气血上涌,说话都不能过脑子了:“你放心,朕是不会写传位诏书的。你觉得锦商理应继承皇位,但川之和莫止会干吗?现在这两个人手里握着兵权,就算你把玉玺塞到锦商手里,他们也一样可以抢过去。所以啊,锦商做不了皇帝,你也做不成太后,以后你就在尼姑庵里孤独终老吧!”   皇后声音尖锐道:“你早就算好了,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对啊,朕就是故意的。你也不想想,你与朕没有感情,朕怎么可能会希望你的儿子成为皇帝?可惜啊,朕恐怕是看不到你们死在那两兄弟手里的那一天了,哈哈哈呃——”周载帝笑着笑着,声音戛然而止,瞪的嗔圆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位于他上方的皇后。   皇后脸上、手上都被溅了血,一只凤钗正面扎进了周载帝的脖子。皇后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疯狂,似乎这个世界终于被她掌控了。   周载帝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原本看着皇后的眼睛瞳孔越来越大,越来越散,最后手上的力道一松,整个人便没了气息。   此时,随着一声巨响,宁禄总算带着人闯了进来。进门就看到皇后手里拿着簪子还没拔出来,而皇上已经没了气。   皇后宫里的嬷嬷见状已经吓的瘫倒在地了。   宁禄脑子也是嗡地一声,随即大叫:“叫太医,叫太医啊!!!”   二皇子府里,越清眠吃了一碗热汤面,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跟着舒坦起来。   苍莫止殷勤地给他提来洗澡水,先倒进浴盆里,等凉一凉再洗,到时候越清眠应该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大皇兄说他不想回宫了。二哥让人给临时打扫出个院子给他住。”苍莫止道。   这一路上,越清眠把从师父哪听到的与周载帝的对话告诉了苍莫止。   苍莫止真觉得自己感情之路十分坎坷,问题是这不是他和越清眠自己搞坎坷的,而是其他不靠谱的人把他们弄坎坷的,简直让他无语。好在越清眠很讲道理,不然他现在估计得发飙。   “大皇子应该也受了不小的刺激。有皇上这样的父皇和皇后这样的母亲,他没长歪只能说是你们苍家积德了。”越清眠站起身,在屋里慢慢溜达着消食。   “也是。二哥说大皇兄也不好一直不回宫,面上工夫总得做,还没去见父皇呢。大皇兄说不想回去,实在不行就称病住蔡府去。”苍莫止陪着他在屋里转。   越清眠想了想,说:“也行,反正丞相肯定不会赶大皇子的。”   “师父醒后应该会回医谷去,你要跟他一起回去吗?”苍莫止很在意这个问题,他知道越清眠跟着回去是应该的,但他又不想和越清眠分开,哪怕是一天。   越清眠笑了笑,主动挽上他的手:“师父回去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还要跟谷里的众人说明情况,我跟着回去,下决定逐我出师门的师叔们肯定尴尬。这些都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当时的选择也是逼不得已之下最好的决定,我自然不能让师叔们尴尬。待师父出理完,京中的事也了了,我们再一起回去吧。”   苍莫止开心地笑起来:“好啊,到时候我们在医谷住上一段时间再回延州。”   他想越清眠应该是想住的。   越清眠果然没拒绝,笑着说:“好呀。”   两个人正说着,门就被一下推开了,苍川之和苍锦商脸色都不太好,动作都有些慌乱。   苍莫止见状,立刻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苍川之严肃地对苍莫止道:“换身衣服,进宫。父皇驾崩了。”   苍莫止和越清眠都怔住了。   “怎么这么快?”越清眠无比诧异,在他的判断里,周载帝至少还能活些日子的。   苍川之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苍锦商。   苍锦商声音发紧地说:“是母后杀了父皇……”   *   周载帝的丧礼有序地进行,由蔡屹主持,其他各处协同。无论他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死后的葬礼规格是一点都不能缩减的。   作为蔡家人,因为是废后杀了皇上,按理来说蔡屹是不应该主持丧礼的。但苍川之和苍莫止都没反对,其他人也没有推举出更合适的人选,这事就还是落在了蔡屹头上。   而废后蔡氏则被暂时关在了自己的宫中,但大家都明白,哪怕是大皇子继位了,也不可能再扶她为皇太后了。毕竟弑君是死罪,新皇若这都不顾,恐怕会被天下人唾弃。   周载帝下葬后,丧礼也正式结束了。   因为周载帝没有留下遗诏,所以下一任国君应该是谁,就成了朝臣们讨论的重点。说来也是因为苍莫止没有带兵权冲宫,否则花落谁家就有数了。   有人觉得大皇子是继位的最佳人选,毕竟是嫡长子,但有人觉得其母弑君,有碍名声;有人觉得二皇子应该继位,毕竟无论学识还是思谋,二皇子都很出众,可有人又觉得二皇子素日功劳不多,恐不能服众;也有人觉得慎王最合适,他可是第一个封王的皇子,又身披无数战功,当之无愧,不过还是有反对者认为慎王学术上实在不佳,从就不爱读书,打仗是可以,若是治理国家,恐怕还差一些。   就在官员们激烈讨论之时,兄弟三人正坐在二皇子府上,也在喝着茶说这事。院子里就他们三个,完全可以畅所欲言。   苍锦商作为长兄,先开口道:“皇位的事我就不参与了,子郁身份特殊,我又非他不可。到时候朝臣肯定会拿他身体上的缺陷和奴才的身份来与我争论,这不等于是反复在他伤口上撒盐吗?而且就算坐到了皇后的位置,那些朝臣恐怕也会三五不时地提起,我可不想让子郁伤心郁闷,你俩推一个人继位吧。”   没等苍川之开口,苍莫止就抢了话头:“我也干不了。清眠是大夫,那是要治病救人的,可不能把他困在宫里。我也不是处理朝政那块料,两位兄长自行商议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然后屁股刚离凳子,就补苍川之一把按了回去:“我无论是读书还是其他,为的只是保全自己和弟弟妹妹,并不是真有争储之心。我也知道那位置子可没那么好坐。千抚心软,我若上位,立他为后,有大学士做国丈,倒是没人敢说什么。可千抚并不是能处理复杂事物的人,性格也比较天真,万一有人想在我后宫塞人,次数多了,以他的性格就算再不愿意,为着大局也会同意。到时候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倒不如与他闲云野鹤来的舒心。”   他二哥也不愿意干,于是苍莫止看向苍锦商:“大皇兄,要不还是你上吧。子郁那里给他换个身份,还是有可行性的。而且你都当皇帝了,应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拿子郁的身体说事吧?”   苍锦商连连摆手:“你觉得那些老臣是什么省油的灯吗?他们明面上不敢说,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讲呢。再说,子郁估计也差不多,若有人三天两头劝他应往后宫放妃嫔,以免落个善妒的名声。他恐怕最后也会同意。到时候我的日子不一样过不下去了吗?”   “那你们就下旨不选妃啊。”苍莫止觉得这个时候就应该给朝臣们来个直接的。   苍川之一副“你很天真”的表情看着他:“你以为有用啊?三年五年可能有用,时间长了呢?若是千抚被劝动了,反过来劝我,你说我为了让他舒心些,是同意改还是不同意?同意了我不乐意,不同意他又要继续受群臣折磨。”   苍莫止抓了抓头发,简直无语。人家都是兄弟相争,你死我活地争皇位。到他们这儿,三个人心平气和地谈都没人爱干。说是为了自家那位,但实际还是自己不乐意。   苍锦商看了看苍莫止,说:“我觉得清眠很适合当皇后。”   “哈?”苍莫止脸都皱一起去了,“大皇兄,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没开玩笑。以清眠的脾气,如果有人给你后宫塞人,那他不得直接开骂吗?谁要不让他出宫看诊,他也能骂人,甚至能打人。这宫里谁敢管他啊,就他那脾气,谁还不知道呢?而且皇后出宫给百姓看诊,这是多么能聚拢人心的好事啊。对你的声望也有好处。”苍锦商分析的头头是道。   苍莫止嘴角一抽:“他脾气是不怎么样,别人也别想给他委屈受。但他堂堂皇后去给百姓看诊,万一遇到心术不正的,想刺杀他,从而动摇朝堂内外,那不是更容易了吗?不成不成!”   “他武功不是挺好吗?能自保的。”苍锦商笃定。   苍川之琢磨着:“倒也不错。至少后宫是乱不了,就是大臣们遭点罪。不过他们也不敢怎么样,自己和家里有个病痛什么的,说不定还得指望清眠和医谷呢。”   苍莫止觉得他一张嘴是说不过两个兄长的。于是他灵机一动,道:“我回去和清眠商量一下,明天再与你们说。”   苍锦商和苍川之都表示同意。   苍莫止回到院子里,一把拉过越清眠,小声道:“悄悄的,咱们收拾东西立刻回延州去。”   “啊?”越清眠看着外面已临的夜色,“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他们想让我继承皇位,让你当皇后,大战群臣呢!”苍锦商道。   越清眠一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让影七通知阿凤和十六收拾东西,他们立刻走。   越清眠的东西挺多,为了能快点跑,已经是精简再精简了,想着实在不行,等新帝登基了,他们再回来拿吧。   背上行李,提好药箱,越清眠和苍莫止悄悄往马厩那边走。还没摸到马厩的门,就看到从里面出来的越芫华。   原本越芫华应该是回去医谷的,但他第二天醒来周载帝就死了,三个皇子都去奔丧了,府内的事无人主持,他作为长辈就留下来帮衬着,便还没来得及回去。   “师父。”越清眠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也鬼鬼祟祟的,也要跑啊?”越芫华笑看着他。   “也?”越清眠和苍莫止都是一愣。   越芫华道:“半个时辰前,大皇子来牵了马,偷偷从后门走了,和我说要回延州去。两刻前,二皇子和小苏也来牵了马,说要去延州看看,看莫止管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了。”   越清眠和苍莫止都傻眼了,这会儿是去牵马也不是,不牵也不是。   越芫华看两个人的表情就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哈哈笑道:“论打仗,莫止是无人能及。但论看透别人小心思的能力,莫止和他两位兄长比,还差得远呢!”   这两个人显然不是商量好的,否则一起走就是了。苍莫止脑子已经转的够快了,但还是没快过两位兄长。   于是在苍锦商和苍川之都留信出走后,朝臣们也不用争了,一致簇拥苍莫止成为新帝。   而越清眠的身世在被公布后,加上他本人在百姓中的名望,没有任何阻碍地就成了皇后的不二人选。   废后蔡氏被送往清静庵,那里是犯事的官家妇人们会被送去的地方。听说在里面的人要日夜劳作,过的很是辛苦,为的是赎她们犯下的罪过。这也是周载帝生前在废后诏书上为她选的地方。   半年后,蔡家也把之前带走越清眠的大丫鬟送了进去。没出三个月,蔡氏在庵中被大丫鬟乱刀劈死,大丫鬟也疯疯癫癫跌入井中淹死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登基大典上,苍莫止坐在皇位上,越清眠侧以准皇后的身份站在他身边,两个人都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接受完群臣的大礼后,太监开始宣读圣旨。   首一条就是宣布立越清眠为皇后,三个月后举行大婚和封后典礼。除越清眠外,后宫不会再纳其他嫔妃,若为此事叨扰皇后者,一律罢免官职。二是说皇后爱干啥就干啥,别人少管,也别给他立规矩。三是以后会从宗族过继孩子进宫培养,选优者立为太子。   之后就是封苍锦商为随亲王,苍川之为顾亲王,并为两人赐婚子郁和苏千抚。同时赋两人摄政权,让两个人立马回京,处理国事。   这一通不伦不类的圣旨下来,群臣没有一个敢提出异议,因为怎么看也挑不出大的不是来。加上还安排了两个摄政王,好像真的不需要他们多嘴了。   后面这道圣旨读完,苍莫止脸上才见了笑容——让他们跑!还不是得回来给他处理朝政吗?!   越清眠望着天,早就开始神游了,他想着等苍锦商和苍川之回来,他们大婚结束了,他就带着苍莫止回谷中小住去。反正谁也别想阻挡他当大夫的心。   苍莫止仗着群臣离的远看不清,便悄悄拉上越清眠的手。   两个人相视而笑,虽然这个位置不是他们想要的,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圆满的了。   越清眠自认没有辜负这一世,没有再辜负苍莫止,他很是知足。他希望能与苍莫止白头偕老,永不离弃。   而苍莫止有力地抓着他的手,像是在回应他的愿望,同时无声地立下自己的承诺,如同他给出的圣旨一样——这一生,唯要越清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