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家的小夫郎   作者:竹阿寻   简介:   野男人摇身变作金龟婿   第257840名 293 207 未知   标签:生子宫廷侯爵穿越时空种田文轻松   主角:叶青云、萧鸿   视角:主受   收藏:998   ◎ 立意:心存善念,终遇晴天   ————————————————   下一本开《小地主落魄后》求收藏~   本文文案:   叶青云穿成大梁的一个小哥儿,意外从山上救回来一个陌生男人,被继母认定不知羞耻,赶出了家门。   一个勤劳的现代人能等着被饿死吗?那必然不会,住着祖母的老房子,在大哥的帮助下,他开起小吃摊,种起了棉花。   捡来的男人却不省心,和他玩了一阵暧昧后居然跑路了。   村人同情或嘲笑,继弟还落井下石,设计让他嫁给恶鳏夫,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自己入了套。   叶青云抛却这些纷扰,一心扑到了赚钱上,但有些缘分就是躲不掉,生意做到京城的他再次见到了那个狗男人,只不过换了一个身份。   攻视角——   萧鸿受人陷害,昏倒在荒郊水坑,睁眼便见一貌美哥儿,眸间光华似山泉水月,还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这谁还走得动啊,正好远离朝中的乌七八糟,在这儿躲一方清静。   瞅了机会拦住那小哥儿,“听说我昏迷时被你亲了,不打算负责吗?”   叶青云无语凝噎,拜托,那是帮你人工呼吸,何况还隔着一层布。   “我不信,除非你再演示一遍。”   齐王带着王妃回永溪镇探亲,人们挤破了脑袋去瞧热闹,没听说这小地方出了个王妃,究竟是哪家的千金?   只是那华丽车撵里探出的面容,怎么那么像那个被赶出家门又被负心汉抛弃的云哥儿?   人都说这云哥儿傻人有傻福,山上捡了个狗头金,捡到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只有萧鸿知道,其实云哥儿才是他的贵人。   ◇阅读提示:   1.本文架空,很空,私设多   2.慢热,前期种田经营,后期有朝堂,但地不会扔,最后还是有种田,生子也要到最后   下本《小地主落魄后》文案如下:   孟小溪可能是大夏最可怜的小地主了,从小体弱,父母去世后,受长工欺瞒,百亩良田几乎都被种荒废。   这天他正惨兮兮挖红薯充饥,突然见自家的玉米地里钻出一个奇怪的人来,短发短衣,手里还拿着一个亮亮的小盒子。   孟小溪瑟瑟发抖:“喂!你不要过来啊!敢过来我就把你抓回家里做长工!”   沈轻舟是名身强体壮的体育老师,去爬个山却失足摔下了山崖,真是莫大的耻辱,更耻辱的是那个蹲在地上的小东西居然说要抓走他,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打脸来的很快,秋风潲雨,初到异世举步维艰,他巴巴的去上门给人做了长工。   手机居然不减电还能搜索,沈轻舟靠着这些农学知识,帮小东家把田庄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追回了长工偷走的东西,打跑了心怀不轨的蟊贼。   工钱他可以不要,但这人嘛,如此可爱,可不能放过。   孟小溪终于做上了富足惬意的小地主,田里一片欣欣向荣,圈里满满的鸡鸭鹅兔,就是夜间屁股偶尔会挨上一巴掌。   “非要在上面,结果半天也不动,下去换我来!” 第1章 永溪镇   ◎那个傻子没死!◎   “咕噜咕噜咕噜……”   叶青云在水里吐出一串泡泡,收腿蹬脚,双臂下压,钻出了水面。   居然还活着吗?他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这见鬼的天气。   ——   台风过境,一连下了三四天的暴雨,路上积了小腿深的水,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叶青云顶着伞在风雨中艰难前行,忽然听到前面一声尖叫。   抬头一看,一个女孩骑着车子冲进了马路上的一个大坑里,橘红色的雨披在水面上沉浮扑腾,人正在拼命挣扎。   这坑前一段时间在施工,天晴时能看到,可这几天暴雨下来,路障被冲走了,一般人很难注意到。   边上有两三个人驻足围观,但没人敢下去,谁也不知道深浅,何况这整条街上都是水。   叶青云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好,他来不及多想,把伞一扔,跟着就跳下去了。   女孩瘦小,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抓住,可就在他刚把女孩拽到坑边,被旁边的人接应到时,忽觉腿上一沉,被一股大力拉进了水中。   糟了!   应该是电动车,有配件勾到了他的裤子。   算了,丢人就丢人吧,总比丢命好。   浑浊的积水令人双目涩痛,叶青云闭眼憋着气,摸索解开裤扣,打算脱下来,但动作间不知又碰到了哪里,这夺命的车子晃动了一下,带着他往更深的地方坠去。   完辽!吾命休矣!   事发突然,本就没来得及换气,不多时就坚持不住了,叶青云任命地放弃了挣扎。   ——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肺气充盈,手脚有力,虽说泡了水令他浑身冰冷,但这都是小事,还能活着就行,他扑腾着三两下浮出水面,四处看了看。   不对!   且不说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样,就是这水的温度,根本不是夏天该有的。   难道他昏迷了,被一路冲到了山沟沟里?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的视线突然顿住了,前面好像又有人溺水了,那人手里抓着一把枯草,歪着头靠在倒在水中的一棵小树上,动也不动。   他也是一起被冲来的吗?   叶青云划了过去,不知道这人还有没有救。   靠近之后,把手放在对方颈边,感到还有些许微微的跳动,他用力把人拽了起来,借助倒下的这棵小树,爬到了岸上。   亏得他放假时一直打工,力气够大,也亏得这水沟的岸沿不算太高,除了有点滑。   把人平放好,将他的头拨到一侧,叶青云按了几下对方的胸腹。   毫无反应。   心肺复苏他也只是在网上看过,并没有实践过,且试试吧,好像还要配合人工呼吸。   叶青云跪在地上,两手并起,用力按压了一阵对方心肺的位置,但就在他低下头,刚要准备做人工呼吸时却顿了一下。   对方明显是男性,尽管满头长发,穿着一件脏兮兮不知是裙还是袍的东西,脚上夹着一只铁镣。   可能在水里太久有点失温,显得面皮青白,但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头面额角有一些擦伤和刮伤,半开的领口下隐约露出喉结。   他倒是不介意,但不知道对方……   算了,命都快没了还纠结这些,他见对方身上的衣袍被刮得破破烂烂,干脆从他袖口上撕下来一块,覆在那人唇上,然后一只手捏开他的嘴巴,一只手捏住鼻子,贴了上去使劲往对方嘴里吹气。   这么反复了几次,又换成心肺按压。   如此交替,一个人下来也有些累。   正跪得膝盖酸疼,吹得嘴角麻木时,那人眉头忽然动了动,呛咳两声吐出几口水来。   叶青云把他侧扶起来,帮他擦擦嘴拍拍后背,又伸出手试了一下,人还没醒,但呼吸是有了,看来暂时噶不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怎么回事,谁帮他换了?   看着对方和自己的打扮,突然间,他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伸出手颤颤巍巍摸向自己的头顶。   世界静止了。   叶青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原来真的穿越了,这不是他。   旁边的树丛里突然发出几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还有零碎的脚步声。   什么东西?谁?   叶青云刚打算过去一探究竟,但还没等他站起身,却是一阵头痛袭来,只好继续坐着缓缓。   等他缓过神来,也明白了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谁。   这里是大梁,却不是历史上的南梁,国都是平康城,最神奇的是这个世界居然有三种性别,男子,女子,和哥儿。   男子和女子同别的世界没什么不同,但哥儿的地位略低下,因为他们既不像男子那样孔武有力,也不如女子那般易生育,在生产力相对低下的古代,这两样都是缺点。   一般人家娶妻还是以女子为首选,只有相对穷苦的人家才会考虑哥儿,聘礼要低上许多,还有一些想纳妾的,哥儿难生育,正好用作暖床。   当然,那些有钱人家出生的小哥儿,情况会好点,毕竟人家吃穿不愁。   叶青云很不幸,穿成了一个农家的小哥儿,这哥儿和他同名,家住在京郊永溪镇叶家村。   更倒霉的是,这哥儿从小是个傻子,还没娘,他爹又娶了一个后娘,生了三个孩子,分别是哥儿,闺女和一个儿子,他们仨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捉弄欺负他。   幸亏上头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大哥护着,还有祖母,这小傻子才得以平平安安的活到这么大。   但百密尚有一疏,前两天下了大雨,田里有些积水,今天爹和后娘去地里挖沟疏通田埂,迎姐儿去邻居家绣花了,大哥外出做工不在家。   他继弟叶青离同最小的弟弟叶青飞在外面玩耍了一圈,回到家后,看叶青云愈发不顺眼,爹娘和大哥都没闲着,这云哥儿都二十岁了,从不知道主动干活,像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动一下。   他倒是忘了自己也就只比云哥儿小一岁,但这种人总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爹娘让他跟弟弟读书认字呢,虽然碍于身份不能去考功名,但识字的哥儿有可能嫁个好人家。   今天在外面又受到了别的小伙伴嘲笑,笑他有一个傻哥哥,将来说不定会拖累他的亲事。   叶青离越想越烦躁,横了云哥儿一眼,“别人都在干活呢,你这么大的人好意思呆在家里啊?”   叶青云乖乖坐着,不为所动,“大哥让我在家,不要乱跑,外面有坏人。”   云哥儿虽然痴傻,但从小就好看,现在身条儿抽开了,除了眼神不太灵活,说话有些磕巴,脸盘和身段都是美貌无比,大哥叶青山总是放不下心,怕他吃亏,每次出门前都叮嘱他不要乱跑。   “他心里倒是只有你一个弟弟。”叶青离恨恨想着,忽然眼珠子一转,笑意盈盈跟他讲道,“云哥儿,我刚刚听村里人说,你前几天和大哥在山上下的夹子没白下,夹到一只山猪呢。”   尽管年岁小,他却从不愿意叫他二哥。   叶青云眼神波动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笑却又有些艰难,“是,是吗?”   “是呀,我怎么会骗你。”叶青离凑近他,声音似在勾魂,“大哥一个人扛不动,托了人叫你去帮他一块儿抬呢,咱家就你力气大,你若不去,大哥可能会摔倒呢,若摔到沟里淹死,咱们就再也没有大哥了。”   他皱着眉,似要哭了出来,面色悲戚地坐了回去。   云哥儿急得站了起来,“我,我去。”   叶青离笑眯眯的,“别急,听说就在东山的猪槽沟那里,找不到的话你就在附近多走走。”   云哥儿嘴里念叨着:“不能让大哥淹死,不能让大哥累死,不能让大哥……”   他连扁担和绳子也不知道拿,就这么走了出去。   叶青飞担心地问道:“他若是走丢了怎么办?”   叶青离恶毒地笑着,“丢了拉倒,咱家正好少了一个吃白食的。”   其实他并不是想要他走丢,东山的猪槽沟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野猪和别的动物爱到那个沟里喝水,久而久之,沟的边缘被踩得极滑,现在下完雨了只会更滑,沟里的积水也深,那傻子又不会泅水,他就是想要他的命!   叶青离咬着牙,攥紧了椅子的边缘。   老叶家就两个哥儿,人们总爱拿他俩做比较,尽管那个傻子和他根本没得比,可小时候人们在夸他聪明的时候,总会加一句,“要是云哥儿的脸再加上离哥儿的机灵,那真无敌了,以后定能嫁个员外郎,说不定比姑娘家还吃香。”   “那可不。”另一个接话道,“云哥儿长相随的他娘,就是可惜这脑子了。”   “哎,一人一个命,没办法。”   无数次,叶青离都想划烂他的脸,可一想到高大又冷漠的大哥叶青山,他就退缩了。   这次不用动一根指头,神不知鬼不觉就能除掉这个讨厌鬼,没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他喊了声弟弟,“小飞,你说云哥儿为啥会到东山去?”   叶青飞已经十一岁,不是啥都不懂的年纪,听了这话眼珠子转了转,“他贪玩儿。”   “嗯,对。”叶青离满意地看着他,“还有呢?”   看他答不出来,叶青离慢慢吐出了一句,“你记住了,还有就是,他在家整天念叨着,大哥带他去过的地方最好玩。”   他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不仅想让云哥儿去死,还要让叶青山为此后悔一辈子!   可怜的叶大哥,只是因为不放心,除了去镇上做工,在家的话,去哪里都要把弟弟带上,前几天才带着他去东山下了捕兽夹。   叶青飞好奇心重,过了一会儿,趁着三哥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门,他倒要看看那傻二哥究竟会怎么样。   果不其然,云哥儿在东山没找到大哥有些着急,他在猪槽沟附近来回走着,嘴里念叨着,不多时,就一个趔趄滑进了沟里。   无人知晓,一个傻小哥儿殒命于此。   当叶青飞溜到了东山,躲在猪槽沟附近的树丛后面,想一探究竟时,那爬出水的已经是另一个时空的叶青云。   他瞪大了眼睛,屏气凝神地看着二哥把一个陌生汉子摆来摆去,然后还低头趴了上去。   叶青离正满心得意地等在家里,正奇怪小飞怎么一转眼就没影了,突然看见弟弟着急忙慌的跑回家来。   “三、三哥!那个傻子没走丢也没死,他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青离头脑一懵。   !什么?   作者有话说:   放个下本开的预收:《小地主落魄后》   孟小溪可能是大夏最可怜的小地主了,从小体弱,父母去世后,受长工欺瞒,百亩良田几乎都被种荒废。   这天他正惨兮兮挖红薯充饥,突然见自家的玉米地里钻出一个奇怪的人来,短发短衣,手里还拿着一个亮亮的小盒子。   孟小溪瑟瑟发抖:“喂!你不要过来啊!敢过来我就把你抓回家里做长工!”   沈轻舟是名身强体壮的体育老师,去爬个山却失足摔下了山崖,真是莫大的耻辱,更耻辱的是那个蹲在地上的小东西居然说要抓走他,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打脸来的很快,秋风潲雨,初到异世举步维艰,他巴巴的去上门给人做了长工。   手机居然不减电还能搜索,沈轻舟靠着这些农学知识,帮小东家把田庄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追回了长工偷走的东西,打跑了心怀不轨的蟊贼。   工钱他可以不要,但人嘛,这么可爱,可不能放过。   孟小溪终于做上了富足惬意的小地主,田里一片欣欣向荣,圈里满满的鸡鸭鹅兔,就是夜间屁股偶尔会挨上一巴掌。   “非要在上面,结果半天也不动,下去换我来!” 第2章 永溪镇   ◎他还对着那野汉子拼命的亲◎   叶青离的脑子有些混乱,刚才太过得意,完全没想到还有另一种结果。   特别是弟弟说了,那傻子真掉水里去了,但没淹死,居然又爬上来了。   虽然云哥儿说话磕巴,但也不是没可能把他供出来,说是他让去的。   怎么办?怎么办!   叶青离焦急地走来走去。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他的心吊了起来,待进了家之后才发现不是云哥儿,是爹娘从田里回来了。   叶家胜走到门边换下了脚上带泥的鞋子,又去洗了洗手,这才左右看了看,问他俩道:“云哥儿呢?去哪里了?”   叶青离和弟弟对视了一眼,没有吭声。   还是叶青飞回答他了,“二哥说,大哥带他去的地方最好玩,一直说,然后,我和三哥一个不注意,他就跑不见了。”   叶青离心里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了,这弟弟真是不错,孺子可教。   刘春花放下农具,边洗手边嚷嚷:“就知道玩,这么大的人,什么活都不能干,要我说,你就该早点给他找个人家,好歹能赚点聘礼,这么养一辈子,我们全家欠他的了?”   叶家胜被吼得缩了缩脑袋,“也不是没找过,但找的那些青山都看不上。”   “青山青山,青山是爹你是爹啊?什么都听他的!嫁个哥儿都做不了主,没用的东西!”   刘春花看他那窝囊样就来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实在乡下,打光棍的人并不少,但一般人家哪怕没钱,找不到姑娘,也想找个正常的夫郎,起码能帮着家里干点活,万一有了孩子也能自己带孩子的那种。   叶青云虽然漂亮,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谁家有多余的钱去养这么一个闲人啊。   只有那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垂涎于他的美貌,托媒人来问过几次,但无一不被叶青山骂出门去。   还有些家庭富足一点的,家中已有妻有子,想要他过去做妾,对于这一种情况,刘春花很心动,能舍得纳妾的人家,聘礼一定也不少,但还是过不了叶青山那一关。   刘春花骂骂咧咧:“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也不看看自己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有人肯要一个傻子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再等两年,恐怕只能嫁给那老鳏夫,屁钱都莫得。”   ——   话说叶青云了解了这一切后,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事实,哥儿?他居然穿成一个哥儿!   所以,哥儿究竟是什么?他四处看了下,周围好像没人,面前这个没醒的不算,叶青云悄悄抻开自己裤子瞅了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待他冷静下来之后,却对着身边昏迷不醒的人犯了愁,救人救到底,总不能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但那个家庭那些人……   特别是那个歹毒的离哥儿,甚至还想要他的命。   看着这人脚上夹的铁镣,叶青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可能就是自己和大哥下的夹子,也不知这人落水和脚被夹了有没有关系,但就冲这点,他也不能把人扔在这里不管。   还好这副身体的力气也特别大,他蹲下身子,背起了对方。   刚到村口便有那闲人看见了,心想这云哥儿他大哥不是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吗?谁也不让碰,这是从哪里背着一个汉子回家来了?还浑身湿淋淋的。   现在惊蛰未到,春耕还早,村里闲人多,一会儿便围了一圈的人看热闹,跟在他的后面。   叶青迎今天在邻居家绣花,这时收了针线要回去,刚出门便看到她那傻二哥背着个脏兮兮的陌生汉子,吭哧吭哧正往自己家里走去,后面还跟了一群人正看好戏。   “啊啊啊啊————”   她把针线一扔,厉声尖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迎姐儿!”   刘春花听到女儿的叫声,慌慌张张从家里跑出来。   “他、他……”叶青迎指着云哥儿,面色惊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春花抬头一看,好家伙,这排场。   叶家胜和两个孩子听到声音后也赶紧出来看。   叶青离眼睛眯起,猜着应该是云哥儿回来了,也不知那傻子待会儿会怎么告状并指认他。   待他出来一看,却愣在了原地。   只有叶青飞最冷静,眼神躲闪着往后缩了缩,他以为二哥脑子不好,受人哄骗,在无人处被玩/弄了一番,待会儿会自己灰溜溜地回家来,想不到却大张旗鼓的把人背回来了,果真傻。   围观的村民指指点点,八卦个不停。   “是不是因为老叶家总不给他定亲,所以云哥儿自己找了一个?”   “我看是因为他大哥管得太严,寻常人开个玩笑,他都怕他弟弟会吃亏,年纪到了,能不想嘛?”   “确实,云哥儿都二十了,别的哥儿这么大的时候娃娃都会跑了,他连男人啥样子都没见过。”   有些话飘到了这边,越来越难听。   叶家胜气得直哆嗦,他一只手指着云哥儿,怒斥道:“孽障!还不快把那人放下!”   叶青云脚步一顿,他原来痴傻,在家本来就不受待见,如果继续装傻,可能不会让他把人带进门,但如果得知他变正常了,会不会对他改观,从而对他宽容一些呢?   想到这里,他也不装了,抬头努力扯起一个笑脸,“爹,这人还昏迷着,我想让家里收留两天,等他醒了就让他走。”   叶家胜一愣,声音颤抖着,“云哥儿,你、你好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愣了,这云哥儿说话利索了,再仔细往他面上瞧瞧,眼神也变清明了。   “嗯。”叶青云微微一笑,“可能是因为救了人积了德,老天看不下去了,让我恢复了神智。”   叶家胜激动得眼含泪花,“好,好……”   “不行!”刘春花大喝一声,“不管傻不傻,一个未出阁的小哥儿,带着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回来,你这名声就坏了,还妄想进家门?”   “何况,家里还有姑娘和哥儿在呢,怎么能让陌生汉子住进来?”   众人点点头,确实,当娘的为自己儿女多了一层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家胜缩了缩头,不敢辩驳了。   叶青离满眼怒火,牙都要咬碎了,这傻子不仅没死,还变正常了,特别是看到他抬头嫣然一笑时,双目清澈,如山花盛开一般明艳。   嫉妒之火狠狠炙烤着他的心,一定不能让他们进门,还要把他的名声踩烂!   现在刚过正月,还冷得很,叶青云和后背上的人浑身湿透,僵持了这么一会儿,冻得直打哆嗦。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有声音传来。   “云哥儿,云哥儿!”   一个老太太拿着拐杖跌跌撞撞从人群后面奔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村长。   “阿嬷?”   大梁也是讲究孝道的,一般人家的老父母都跟儿女住在一起,方便照顾,但叶老太太是个有性子的人,她实在是不喜欢儿子续弦娶的这个媳妇儿。   儿子性格懦弱,软蛋一般,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在媳妇面前跟个鹌鹑似的,叶老太太看不惯,帮忙把几个孩子带大后,她索性搬回了以前的老宅子,自己住。   老宅在村子的另一头,年久失修,只有两三间不漏雨的,将就着住,偶尔会过来看一下孩子们。   主要是放不下云哥儿,但看到青山将他弟弟护得好好的,也就放了心,不常过来了。   这次听人说云哥儿浑身湿透了,还救了个生人回来,被拦在门口不让回家,她慌慌张张就过来了,顺便叫了村长过来主持公道。   “哎!我的云哥儿,这是咋搞的哟?”叶老太太满脸焦急。   “不小心掉水里了。”叶青云笑着安慰她,“没事的,阿嬷,不冷。”   刚说完牙齿咯咯的打了一个颤。   “咋可能不冷哟,欸?云哥儿,你好了?”叶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   “嗯。”叶青云抿着笑点了点头。   叶老太太这边还来不及高兴,拿着拐杖在儿子媳妇儿面前的地上使劲敲着地。   “做孽的玩意儿,孩子好了还不高兴,还让他在外面冻着,万一又冻傻了谁赔得起?”   众人看着,刘春花也不好跟她直接翻脸,她扯了下嘴角,开口道:“娘,可他带着个野汉子,我们家里还有姑娘哥儿呢,这名声受了影响,以后亲事都不好说。云哥儿是您孙子,迎姐儿离哥儿就不是您孙子孙女了?”   叶老太太气得手抖,“人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野猫野狗救了一命还是功德呢,野汉子又咋啦?”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村长叶守昌也尴尬地笑了笑,“是这道理,云哥儿现在好了,这本是喜事一件,虽说名声重要,但人命关天,云哥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也说明他本性善良嘛。”   “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让孩子在外面冻着了。”   围观的人们大部分表示赞同,刘春花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看样子也有点松动了。   叶青飞眨了眨眼,记得三哥以前跟他讲过,若是云哥儿出嫁了,他那间干净的小屋子就能归他,在里面看书练字堆放自己的小玩意有多美,他现在还跟大哥挤一间屋子呢,大哥那个死人脸也不爱搭理他。   大概除了三哥,他是最不希望云哥儿回来的人了。   他鼓起勇气大声嚷嚷道:“不只救人呐,我怕二哥走丢了,跟在他后面看着,看,看到他——”   叶青云一双锐利的眼睛“唰”地盯住他,原来是这小子,难怪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   叶青飞瑟缩了一下,被盯得心里发毛。   离哥儿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咬牙道,“说!小飞,看到什么都说出来,不用怕。”   叶青飞声音低了点,但在场的每个人还是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看到,他还对着那野汉子拼命的亲,亲了好一会儿,亲完了又摸胸口,摸完了又亲!”   叶青云闭上了眼睛,唉。 第3章 永溪镇   ◎我和云哥儿一块走!◎   “天呐!”   在场的有些大人立马捂住了自家孩子的耳朵。   这也太狂野了。   村长摸了摸鼻子,更尴尬了,“这……”   叶青离心中狂喜,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还是正主亲自送的,他正想法设法造谣他的名声呢,这下都不用造谣了。   刘春花冷笑一声,“枉我真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早知你是这样的,别让你大哥阻止啊!早早的把你嫁出去,省得你自己私下找人苟合,现如今,让我们一家人的脸面往哪儿放!”   看,谣言就是这样传开的,救人变成亲亲摸摸,然后变成苟合。   叶家胜脸色发青,声音颤抖,指着他问道:“云哥儿!你,你自己说!”   那是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啊大哥。   这要怎么解释才能说得通,不,在这个看了对方身体就要负责的时代,怎么解释他们也不会明白的,这是认知问题。   叶青云深吸一口气,坦然地盯着他,“反正我是为了救人。”   “那就是有喽。”叶青离笑道,面露得色,一只手掩住口鼻,斜了他一眼,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呢。”   叶青云转向他,眼底结了一层寒冰,“叶青离,你哥哥今天为什么会到那里去,想必你最清楚,善恶有报,午夜梦回时,小心你的床底!”   叶青离一惊,这种局外人的口气让他心里毛毛的,但恶人胆壮,他敛了敛心神,哼笑道,“谁知道你为什么去,可能你本性如此,以前都是在装傻也说不定。”   “够了!”叶老太太沉默了半晌,出声道,“云哥儿,去阿嬷那里吧。”   这一家子是铁定容不下他了,可不管怎样,这是灵儿留下的孩子,是她疼了多年的乖孙,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在围观人群复杂各异的眼神中,叶青云背着那人跟在老太太后面回了家。   阿嬷家里除了自己睡的床,就剩一张堆放被褥衣服的旧床,叶老太太随便收拾了一下,让他把人放上去。   叶青云把那人的外衫脱掉,还打算继续脱时,被他阿嬷制止了,“算了,就这样盖上吧,等你大哥过来再帮他换,外间烧了炉子,你快去烤烤。”   叶青云能理解,虽然老太太话说得开放,不亚于现代人的观念,但在她心里,小哥儿和男子还是不一样的,可能把自己当成孙女儿了,孙女怎么能把一个外男扒得光光的呢。   其实刚才那一出也让她难堪了吧,唉。   盖好了被子,他来到外间烤火,一切忙完了才觉出冷来。   叶老太太把自己的棉袄拿了过来,“来,云哥儿,快换上,莫冻病了。”   阿嬷年轻时个子也不低,棉袄看起来挺大,叶青云听话地换好衣服,坐着烤了一会儿,尽管腿上还很冷。   屋中简陋,这大概是她唯一的换洗冬衣,喝了一碗姜汤,叶青云缓过来后跟她说道:“阿嬷,我回去拿衣服裤子,一会儿就过来。”   裤子确实也要换,叶老太太点点头,“快去快回,不要跟他们起冲突,阿嬷晚上给你煮好吃的。”   热闹散尽,有人回家去了,还有人留在路边拉着家常,在看到叶青云去而复返后,又好奇地往这边盯着。   叶家几个孩子还没回家,斗鸡似的守在门口,看他又回来了,叶青迎双眼一瞪,两手叉腰,“你还有脸回来啊?这里不欢迎你!”   离哥儿阴沉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路边又匆匆跑过来一人,老远就喊着:“云哥儿!云哥儿!”   是刘子牧,云哥儿以前唯一的玩伴,比他小两岁,有点缺心眼,别的小哥儿不爱跟他玩,所以他就总是来找比他更傻的云哥儿。   “你慢点,牧哥儿。”   “我没事。”他气喘吁吁的跑到这边,站定后一脸新奇地问他,“云哥儿,听说你好了,还给自己找了个夫君,是不是真的?”   叶青云满头黑线,“哪有,你不要听人瞎说。”   “不是吗?”牧哥儿挠挠头,“他们还说你宝贝得不得了,当着全村人的面前亲个不停,所以你爹气得把你赶出来了。”   叶青云哭笑不得,这都传成啥样了。   他懒得解释,转头对守门的那几个说道:“我要进去拿衣服。”   叶青飞叉腿把着门,哼了一声,“不行!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你进去就赖在屋里不出来了呢。”   小东西一肚子气,刚才爹又把他说了一顿,责怪他为什么一开始在家里不说,要在全村人面前说出来,害得全家跟着丢脸。   可他就是故意的,做的人还不嫌丢脸呢,还怪上说的人了,还好娘又帮他骂了回去。   叶青离和叶青迎也往前站了一步,摆明了就是不让他进。   刘子牧拉拉叶青云的衣襟,“算了,云哥儿,破鼓万人捶,现在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还是等叶大哥回来再说吧。”   超!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谁他妈是破鼓啊?   不过其实牧哥儿也没说错,他现在就是落魄至极。   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哥也急匆匆赶回来了,本来还没到收工时间,可下午村里有人去了镇上,见到他跟他说了这事。   这还得了,叶青山当即把手里的活一扔,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刚到跟前就紧紧抓住弟弟的两只胳膊,焦急又欣喜的问道:“云哥儿!云哥儿,你好了?是真的好了?我是大哥呀!有没有哪里难受?”   叶青云挣不脱,只好笑着点了点头,“嗯,大哥,我真的好了,我没事,不难受。”   看着云哥儿亮晶晶的双眸,笑意盈盈,叶青山自己却鼻头酸楚,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以后自己不管是何种境地,起码可以放心弟弟了。   已经在阿嬷家烤了许久,但裤子和鞋子还是有些潮湿,叶青山低头看着,眉头皱起,“听说你落水了,衣服怎地不换?”   牧哥儿终于找到告状的机会了,叽叽喳喳,“云哥儿本来就是回来拿衣服的,可有几只看门狗凶的很,不让他进。”   门口那几只转而怒视着他,叶青飞刚想和他对骂,看了一眼大哥,又缩回去了。   叶青山沉着脸,拉着弟弟走到门口,谁也没有看,低声吐出两个字,“让开。”   这三个加起来也不够他一拳的,互相看了看,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   进家后,他爹缩在门前的板凳上,继母正在做饭,脸拉的老长,俩人都没吭声。   叶青山默默看着他收拾,衣服也不多,一个包袱就装满了,除了铺盖。   “等等!”他忽然叫住背起包袱要往外走的弟弟,“云哥儿,要不要我再跟爹说说。”   叶青云微微一笑,“不用了大哥,你也看到了,这样谁也不痛快。”   叶青山犹豫了一下,云哥儿不知道,他前段时间定了人家,对方不嫌弃他家是后娘,也不嫌弃他要照顾傻弟弟,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家,可若连家都没了……   但云哥儿才刚好,万一哪天又傻了,阿嬷年纪又那么大,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开口道:“你等等。”   说完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私存的聘礼钱,连做给云哥儿玩的小木玩偶竹蜻蜓什么的都没放过,一股脑打包起来。   叶家胜看到大儿子背着一个大包袱出来,一下子从板凳上蹦了起来,“青山!你要干嘛?”   刘春花也从厨房探出头来,她把云哥儿赶走了,可没想让这个大的走,虽然也讨厌他,但叶青山可是田里主要的劳动力,平时做工的钱也交了一部分给家里,这下可能要亏。   若是让云哥儿再回来,她又拉不下脸,这两个讨厌的家伙一块儿滚蛋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房子腾出来了,全是她家孩子的了。   叶青山沉声说道:“我和云哥儿一块儿走,不是我们的我一文不要,但属于我们的东西一分也不能少,就这样。”   说完拉上叶青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人走远了,叶家胜在后面跳脚道:“小王八!哪个是属于你的,你俩的命还是老子给的呢!”   刘春花撇撇嘴道:“你也就背后能耐了,有本事当面骂啊。”   叶家胜又缩了回去。   到了阿嬷家后,才发现一个问题,没有床。   尴尬了。   在一众路人的好奇打量下,在全家人的复杂目光下,叶青山又回来两次,把自己和云哥儿的床吭哧吭哧扛了过去。   他内心坦然,在镇上学的是木工,家里的桌子板凳和床基本都是他做的,没把他们吃饭桌子抬回来都算是给面子了。   阿嬷家的房子有两间漏雨,没事,修修就能住,只要家人在身边,漫天野地也住得。   云哥儿和阿嬷是家人,可那个小子算什么,叶青山想到这儿,又拧起了眉头。   跟他讲的人没说那么难听,他也晓得了意思,可这臭小子到现在还发着烧没醒,看来是弟弟主动亲的人家。   唉,这云哥儿是咋想的呢。   一切都收拾妥当,几人分工,云哥儿整理衣服,阿嬷烧饭,而他,还要去给那家伙请郎中。   叶青云出去打了点水,拿了条布巾帮这人把脸擦了擦,别说,还是个帅哥,鼻挺唇薄,剑眉深锁,就是脸色有点苍白,因为发烧又透着些许红晕。   个子应该也挺高,他背着时快拖到地上了,现在躺着,脚都伸到床边边了,还惨兮兮地挂着一个夹子。   叶青山帮忙提着药箱,带着李郎中匆匆赶到。   先处理脚上的东西,兄弟二人合力把捕兽夹掰开,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   叶青云小声问道:“这是我们放的吧?”   叶青山点点头,“嗯,是。”   为了和别人的区分,夹子边上他绑了细绳。   脱掉鞋子,只见里面的布袜透出斑斑血迹,兄弟俩的心提了起来,若是夹断了脚骨致人残疾,那罪孽可就大了。   李郎中剥去袜子,仔细摸索了一番,抬头说道:“骨头没事,只是皮肉伤,我洒些药粉,不要沾水,养个几日就行。”   还好还好,两人都有些后怕,叶青山小声说道:“明天我就去把别的都拿回来,山上不能放这个,太危险了。”   接着处理头面外伤,都是些小伤。   叶青云问道:“这脚看似是新伤,也没化脓,他怎么会发烧又昏睡不醒?”   他有些担心是肺部积水感染,依现在的医疗条件,恐怕性命堪忧。   李郎中想了一下说道:“把他衣服脱了我看看。”   云哥儿看到大哥盯着他看,反应了过来,转过头去回避。   叶青山把他的上衣扒了,这才看到,他的后背上赫然有一道刀伤! 第4章 永溪镇   ◎萧鸿焦渴难忍,一直等着这人出去◎   刀口很长,这绝不是普通的菜刀能砍出来的,边缘红肿,已经发炎了。   因为对方的衣服太脏太破,伤口居然没有被发现。   唉,这个傻弟弟,救回来的这个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会给自己和这个家带来什么样的风波。   李郎中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从药箱中拿出柳叶刀,在火上炙烤了一下,小心地放出脓血,然后敷上药粉。   用细布包扎好后,对他们兄弟二人说道:“不要沾水,三天后我来换药,还有,病人四肢发凉,怕是有些风寒,把下衣也换了,注意保暖。”   叶青山把人送出去,除了诊费,又多给了一把铜钱,被李郎中推了回来,“没必要,乡里乡亲的,放心,我不会多言。”   看到大哥回来,找出自己的裤子,叶青云自觉地避了出去,其实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臭男人有啥好看的,他自己还当了那么多年呢。   以前跟男生混在一个澡堂里,挤在一排小便池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哎,该如何做一个小哥儿呢?   叶青山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出来洗,裤子还算完整,上衣破破烂烂的,混着草叶和泥泞,都看不出本来的样式了。   待洗干净后挂起来晾晒,才看出这不是普通人家的东西,虽然破烂,但针脚和做工极为细致,领口绣着暗纹。   也不知云哥儿救回来的这个究竟是什么人,只能等他自己醒来之后再问了。   阿嬷已煮好了晚饭,那个还昏睡着,祖孙三人自己开吃。   刚摆好碗筷,忽然听到外面大门被拍得“砰砰”响。   几人对视了一眼,这时候能是谁?难道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那一家子找过来了?   叶青山放下筷子,“我去看看。”   说完走了出去,叶青云和阿嬷也跟了上去。   打开大门一看,他却愣住了,是上次的吴媒婆。   吴媒婆把手中的两匹红布塞给他,还有栓着绳子正咕咕挣扎的两只大公鸡。   她尴尬一笑,“青山,本不该这么晚过来叨扰的,但黄家一听说你的事,立马就拿着东西找过来了,人说了,不贪你一文钱东西,但亲事嘛,肯定要作罢。”   叶青山顿了一顿,其实一开始就料到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无奈一笑,“我晓得了,只是麻烦吴婶子,这么晚了跑一趟。”   “没事,我们这一行,干得就是跑腿的活。唉,可惜了,青山,不是我说,你咋就这么轴呢,人黄家还是个姑娘,不嫌弃你带个弟弟,就图你人勤快,还有间砖瓦房住,可如今……”   说着她扫了一眼现在的院子,虽说也挺大,但一溜的旧茅草屋,还漏雨。   “这儿也挺好。”叶青山打断了她,“吴婶子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进来一起吃点儿?”   这是要送客了,吴媒婆摆摆手,“不了不了,这事清了,我还要再去回一下话,你进去吧。”   转过身,边走边摇头,“这以后若是再想找,别说姑娘了,怕是哥儿都难寻。”   待她走远后,叶青山关上大门,转头看到阿嬷和弟弟正站在院子里。   叶青云也听明白了大概,他满心愧疚,“大哥,都怪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执意要带人回来……”   “别说了云哥儿。”叶青山笑了笑,“没有什么比你好了更值得高兴的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只要是云哥儿喜欢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带回来。何况,他脚被伤了,大哥也有责任。”   “我……”   其实叶青云想说我并没有喜欢那个人啊,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所有人都以为他主动亲了人家,反正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好了,都快进去吃饭吧,饭要凉了。”阿嬷说道。   两个孙子之间的事,她也不会多掺合。   “嗯,吃饭吧。”叶青山提了一下手中的公鸡,打趣自己道,“送来的真及时,明天正好宰一只炖汤。”   当初是小定,只送了两匹红布和两只公鸡过去,隔着一群人瞅了一眼那姑娘,连饭都没留,就当是没有缘分吧。   第二天一早,叶青山又去镇上了,今天倒不是去做工,他要去木材场拿点板材废料,再找一些茅草,回来修补房顶。   他和云哥儿住的两间都漏雨,特别是他那间,晚上抬头都看得到星星,要趁着天晴赶快补上,免得哪天下雨了遭殃。   叶青云起床时,大哥已经出门了,在大梁的第一个夜晚,睡得还不错,可能是昨天太累了。   就是这古代的衣服有点麻烦,没有松紧带,也不像牛仔裤那样贴身稍微扣一下就行了,布料没有弹性,裤子全都肥肥大大,要用腰带系好。   起来后,他先去隔壁看了看,不知道这么久了人有没有醒。   ——   萧鸿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梦到自己一直在跑,后背挨了一刀,马也丢了,脚被夹了,然后又掉进了水里,水里游过来一条大鱼,那条大鱼一直试图吃他的嘴巴,梦里的他连躲都没力气躲。   罢了,随他去,爱咋吃就咋吃吧。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两只手臂被压得有些麻木,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还好,嘴巴还在,幸亏只是梦。   但这是什么地方?季寻风那家伙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口中焦渴无比,他抬头看了看,屋内不远处,桌子上有一个茶壶。   浑身都疼,萧鸿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全部被换过了,究竟是什么人救了他,这会不会又是一场阴谋呢?   算了,先喝水要紧。   就在他正低头找鞋子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趴下来装死。   不是,装睡。   叶青云推开房门,发现人还没醒,走过来帮他重新盖上了被子。   “奇怪,昨晚明明盖好的。”他疑惑道。   是不是夜里难受了,挣扎碰掉的,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他又伸手在他鼻子下面试了试呼吸,摸了摸额头。   “还喘着气呢,也不烧了,但怎么还没醒?”   叶青云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看着他,又感叹起来,“这古代的医疗条件,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了。”   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现在是一个小哥儿,将来还可能要嫁人生孩子,这,万一要是难产的话,岂不是一尸两命?   不行不行,太可怕了,他赶紧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嫁人了。   萧鸿焦渴难忍,一直等着这人出去,可没想到他却坐在那里了,还一直絮絮叨叨。   他心头火起,实在是装睡不下去了,只好装作刚刚醒来,慢慢掀起两道眼皮。   睁眼便见一貌美小哥儿,额间一点红意,双眉微蹙,目如清潭,正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他,心中那火气立马就被浇去了三分。   见他醒来,对方眸中迸射出一道光彩,粲然笑道:“你醒啦!”   萧鸿努力回他一个笑,嘴唇翕动,“水,水…”   “对呀,水,原来你还记得。”叶青云拍手道,“我就是在水里救的你,你大概是不会凫水,我凫得可好了,以后有机会教你啊。”   想起来自己是一个小哥儿,又不好意思摸摸头道,“可能没机会了。”   萧鸿心中绝倒,看上去这么温柔的一个小哥儿,我这么明显的提示,不该轻轻扶我起来,然后给我喂水,若是喂得急了,还要帮我拍拍后背的吗?   怎么又在自说自话?没完了还。   无奈之下,他伸手朝桌子上的茶壶指了指。   叶青云见了,恍然明白过来了,笑道:“你说这个水啊,这么久了确实该渴了,哪怕昨天在猪槽沟里喝饱了现在也消耗完了。”   什么猪槽?什么喝饱了?   还没待他想明白,只听那小哥儿又说:“这个茶壶就是个摆设,里面没水。”   萧鸿一下子泄了劲,生无可恋地趴回了床上。   叶青云笑了笑,去隔壁屋里给他端来了炉子温着的水。   如他一开始所想的一样,轻轻扶着他坐起来,端着碗喂他,一时间喝得急了还帮他拍了拍后脖子,因为背上还有伤。   终于舒服了。   阿嬷在院子里看着,轻轻摇了摇头,虽然没走形式,但毕竟亲都亲过了,哎,随他们去吧,云哥儿开心就行。   叶青山背回来一堆木板,又去邻居家借来了梯子,开始修补房顶。   邻居张春苗是个寡妇,平日和叶老太太处得还不错,一个人拉扯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好在儿女快成年了,也能帮扶家里不少。   她跟在后面喊道:“青山,你那屋顶茅草还要再加点,我家柴房里有一堆,你自己背点回去用。”   “好嘞张婶,等下趟的。”   有木工的手艺,补房顶也不是太难,很快便修好了。   中午吃饭时依旧是三个人,萧鸿没有出来。   “那个,他醒了?”叶青山指一指隔壁屋子,悄声问道。   “嗯。”叶老太太回他道,“就是胃口不咋好,听云哥儿说才喝了几口米粥。”   “生病了就是这样。”叶青山笑道,“昨晚不是说了杀鸡炖汤吗?下午就杀。阿嬷家里也没有母鸡,这两只公鸡又不能下蛋,白费粮食。”   “我不喜吃鸡蛋,一个菜园子就够了,不过今年是要喂些鸡了。”阿嬷说道。   毕竟两个孙子在这儿,不能一直跟着她啃萝卜白菜。   下午叶青云自告奋勇地要杀鸡,他以前在小吃店帮过厨,杀只鸡不在话下。   叶老太太给萧鸿煮了碗姜汤端过去,云哥儿昨天喝过了,他今天才醒,听说也有点风寒。   萧鸿可不敢让她喂,乖乖的自己坐起来,端着碗小口喝着。   老太太满脸慈爱,云哥儿看上的,那可就是她的孙婿了。   “多俊的后生呐,阿嬷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家住哪里啊?”   “阿,阿嬷。”萧鸿结结巴巴的放下碗,正打算开始编,突然鼻子有点痒,打了一个喷嚏。   “啊——啊~嚏!”   “阿替?爹娘怎么给起了这样的名儿。”老太太心疼道,“看来也是个小可怜,跟我们云哥儿一样,倒是相配,云哥儿打小就心善,走在路上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   叶青云正在院子里杀鸡,好像听到阿嬷提到了自己,他抬起头朝着他俩微微一笑,然后手起刀落,将放过血拔了毛的公鸡一刀劈成两半。   萧鸿脖子一缩,感觉后背上的刀口更疼了。 第5章 永溪镇   ◎快到村口时,却遇到了拦路之人◎   永溪镇位于京郊,土质很不错,毕竟也要供应京城的菜蔬杂粮。   但叶家村附近却有大片的荒地无人耕种,这些并不是无主田,是因为有人发现在平康城里做小生意更赚钱,于是有关系的一个带一个,许多农户的田地来不及耕种,慢慢荒废。   这些田还要交税,但他们不在乎,每天都见钱的生意怎么看都比在土里刨食来得划算。   叶家村的土地,按人头分,每人两亩,当然有钱的人家也可以多置田,只要你种得过来。   老叶家原来总共七口人,却有二十亩地,这多来的倒不是买的,是叶老太太和以前的老头子,还有当时没出嫁的女儿也有一份,人走了,田地却没有回收。   第二天一早,叶青山提着剩下的一只公鸡去了村长家,他要把属于这几人的田地要过来。   人过来了,田地自然也要分过来,总不能祖孙三人喝西北风吧,他一个人光做工可挣不了多少钱。   村长叶守昌听他说了来意,点点头道:“是该这样,就当分家了,房子你们没分到,田地却不该少,我帮你去说。”   看到他手里提的公鸡,却推了回来,“都是自家侄子,不必见外,你们兄弟才分出来,不容易,要省着点花,拿回去拿回去!”   叶青山满怀感激,“多谢三叔,麻烦您了!”   把鸡提了回去,跟着叶守昌前去要地。   云哥儿本来也想跟着,被他哄住了,想到那一家子,怕他们又会出言羞辱,还是不见的好。   果然刘春花听说了来意,脸立马挂了起来,她当然知道不能一点不给,但让她白白分那么地出去,任谁都心不甘情不愿。   如果按照人口,她家只能得十亩,一下子拿去一半,不啻于要了她半条命。   叶守昌说得口干舌燥,“你看你们家青飞还小,上面两个是姑娘哥儿,也没多少力气,主要还是靠你们两口子干活,田多了根本种不过来,但该交的税又不能少,不如分出去,能种多少要多少。”   “还有,像你们家这情况,老爷子和青山姑姑的田地也早该收回去,是我没有上报,反正咱村的田地宽松,还有些都荒了,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你要是咬住这么多不放,保不齐别的人家有意见了,那我可就要秉公办事了。”   刘春花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松了口道:“那南山的八亩地都拿去吧,村西的那块可不行,我们家人口多。”   叶守昌笑了笑:“大嫂,南山虽然有河沟,但那地沙壤土可多,粮食长不好,再交税都不剩多少了,不如从西边分几亩……”   “不行!爱要不要!”村西边的可都是肥沃的黑土,一亩她都舍不得给。   “算了,南山就南山!”叶青山粗声粗气的,“走吧,三叔。”   虽说那边土质差点,但跟他们的地不在一起,刚好少听点受气话,他农闲时再去做工,阿嬷还说再养点鸡,总能养得活这三人。   南山的地有一半已经种过麦子了,剩下的几亩正月里他就翻过了,等一阵子种上点杂粮什么的就行。   刚回到家,云哥儿迎了上来,“怎么样?大哥。”   叶青山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有些抱歉,“南山的贫田给我们了,大哥没用,争取不到好地。”   贫田好地是什么样子,叶青云没去看过,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但看大哥情绪不高,他乖巧说道:“我也能干活,大哥,以后我跟你一起去地里,再贫的田地咱们也能种出花儿来。”   叶青山笑了笑,心里无比熨帖,是啊,云哥儿好了比什么田地都重要。   “云哥儿!云哥儿!”   兄弟俩正说着话,门外面传来喊声。   叶青云侧头一看,刘子牧正伸个脑袋在大门边,看到叶青山也在,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叶大哥!”   “是牧哥儿,来找云哥儿玩吗?进来说话。”   刘子牧嘿嘿笑着,磨磨蹭蹭进来了,还挎着个大篮子。   “叶大哥,我找云哥儿去挖荠菜,前几天下了雨,南山那片荒地上长了好多。”   开始听要云哥儿出去,叶青山紧张了一瞬,毕竟那事才过了两天,但听是南山,他又放松下来了。   南山说是叫山,但其实就是一片比较高的土坡,大多是农田,还有一些荒地,河沟是长而浅的那种,现在还没什么积水,不像东山的猪槽沟那么危险。   他转过头,发现云哥儿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叶青山笑了笑,“想去吗?”   “嗯嗯嗯!”叶青云使劲点着头。   他知道大哥担心自己,但他也不想整天囚在家里,他想出去,去看看这个对于他来讲有些新奇的世界。   为了让叶青山放心,他撒了个小谎,“大哥,那天我掉猪槽沟里,着急之下学会了凫水,所以,大哥以后不用太担心。”   “哇!你会凫水啦云哥儿。”刘子牧叫了起来,“以后也教教我行不?”   叶青山叹了口气,帮他找来了篮子和铲子,交代他道:“即便会水也有躲不过的,千万不可大意,还有,若有那些混子对你说不好的话,回来告诉大哥,大哥去铲了他的嘴!”   弟弟生得美貌,也是一种负担啊。   云哥儿吃吃笑道:“行,我记着了,带着铲子呢,我也能铲他。”   叶青山收拾了一下,和他们一道出发了,他要去镇上买东西,也要往南边走,顺路送他们一程。   叶大哥离开后,他们也很快到了地方,坡上确实有很多荠菜,雨水滋润后,长得青葱碧绿,肥肥嫩嫩。   二人蹲下身子开始挖,刘子牧挤到他身边,悄悄问他:“云哥儿,你那夫君长得好看不?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呢。”   叶青云哭笑不得:“屁的夫君,他脚被我和大哥放的夹子夹住了,我们心里过意不去,让他在这儿养几天,等他好了就让他走。”   “不过嘛,长得确实挺好看。”他又回想了一下。   “你莫不是又傻了,云哥儿?”刘子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看你还干嘛放他走啊,要我说,这村里的汉子都这么磕碜,就没有配得上你的,连我那堂兄也不成,既是好看的,就是赖也要赖住他,实在不行晚上偷偷去爬他的床。”   “别提你堂兄。”叶青云打掉他的手,顺便白了他一眼,“行,我记着了,我就看你哪天会不会去爬男人的床。”   这牧哥儿平素话虽多,但人看起来更柔弱,年龄和个头比他还小,想法却如此生猛。   刘子牧撅着嘴,“不管他有钱还是没钱,反正我要找个自己看着顺眼的,爹和娘说话也不好使,不同意我就不吃饭,把自己饿死。”   叶青云突然一阵感慨,有爹娘的孩子像个宝,牧哥儿在家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真是幸福。   而他前世就没有爸妈,在乡下奶奶家长大,奶奶去世后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亲人都无,而这一世的爹有和没有都一个样。   但还好有个大哥,天下第一好的大哥,还有阿嬷也很好,他也是很幸运的。   荠菜遍地都是,二人很快挖满了篮子,就要打道回府。   而且今天很顺利,没遇到什么小混混打扰,但就在两个人快回到村口时,却遇到了拦路之人。   “二、二哥!”刘子牧惊呼一声,偷偷看了眼云哥儿的脸色。   这便是刚才叶青云让他别提的堂兄,刘子澄,曾经也到他家里面提过亲。 第6章 永溪镇   ◎刘子澄怔在了原地,一颗心如坠冰窖◎   其实在提过亲的人家中,刘子澄算是条件比较好的。   他人长得还算白净,读过两三年学堂,虽然没考上什么功名,但在乡下嘛,识一些字也够用了,而且他家在镇上还有一间包子铺。   在云哥儿还痴傻的时候,刘子澄便看上了他的容貌,央着爹娘去他家提亲。   但刘家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家境殷实,儿子品貌又好,怎么可能要一个傻子当夫郎?   一番拉扯后,双方互退了一步,那就是先让云哥儿过来做妾,以后再娶一个正常媳妇儿。   但当他们家一副稳操胜算的样子去叶家提亲时,却遭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被叶青山骂了出来。   刘家父母忿忿不平,一个傻子而已,再好看又怎样,难道还想嫁与人做正妻吗?好些头脑正常的小哥儿还只能做妾呢。   刘子澄失落不已,直到今年,才接受父母的安排,开始相看人家。   但这边还没定下来,那边却听说云哥儿居然好了,恢复了神智!   刘子澄欣喜若狂,赶紧又去求爹娘,却再次遭了一盆冷水。   “不行!”刘母板着脸,“不说他大哥上次那态度了,就是他本人,现在名声全毁了,都被赶出家门了,你知道传得有多难听吗?说他在山中野地与人苟合。你说,这样的夫郎能要吗?不干净了不讲,性子还如此放荡,子澄!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刘子澄失魂落魄,他还是放不下云哥儿,相看了这么多,都没有合眼缘的。   今天看到堂弟挎个篮子往叶老太太家那边去,他特地留了个心眼,一定又去找云哥儿玩了,怎么想都还是有点不死心,他要当面问问清楚!   一直等叶青山离开走远了,又等他们俩挖完了野菜,他才鼓起勇气站出来。   刘子澄结结巴巴,“云、云哥儿,我、我想……”   叶青云面无波澜,眸子清冷,抬眼问他道:“何事?”   云哥儿果真是好了!   他何曾见过他这样的气质,眼神冷冽,如同雪中修竹一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不堪的事?   刘子澄涨红了脸,艰难问道:“云哥儿,我就想问一句,你、你真的在东山的野地与人,与人……”   “苟合?”叶青云接了下去,忽地噗嗤一笑,嘴角挂起了嘲讽。   “不是不是!我就想亲自听你说一句!”刘子澄急急忙忙道,“只要你说一句没有,我就相信你!”   说完,他满含期待地盯着他。   叶青云心中冷笑。   然后呢?   咱俩是什么关系?我有什么义务跟你澄清这些?   你父母那纳个妾还如同施舍一般的嘴脸,会放下成见,不顾别人的传言,八抬大轿把我抬到你家当夫郎吗?   抱歉,爷不稀罕了。   他勾起唇角,“不,那些都是真的,请让开吧。”   刘子澄怔在了原地,一颗心如坠冰窖。   叶青云绕过他,提着一篮荠菜,自顾自离开了。   刘子牧偷偷瞅了眼他那本家堂兄,见他瞬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收起了同情,撇了撇嘴,然后“噔噔噔”地追了上来。   因为爹娘只生了他一个,家里没有儿子,经常受到大伯娘的嘲笑,现在看她儿子吃瘪,心中说不爽是假的。   他勾着头,兴奋的小声问道:“云哥儿,你说的是真的?你都那个过了?我还教你爬床,没想到你比我还大胆,野外就开干了。”   刘子牧一脸好奇,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哎!那个到底是什么感觉?跟我说说嘛,这里又没有别人。”   什么感觉?   叶青云回想了一下,一个人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嘴累,手累,腿麻,不过最后人好歹救活了,累点也值得。   他偏头回了一句:“没什么感觉,就是累,膝盖跪得有些疼。”   !!   这这这?   刘子牧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累?还跪着?这么猛的吗?   忽悠完自己的小伙伴,叶青云心情颇好地回家去了。   阿嬷和他一块儿择荠菜,择完了他又打水开始洗。   老太太年纪大了,去村头挑水不方便,叶青山前两年就找人帮她在院子里打了井,是口浅井,只有不到两丈深,但也够用了。   叶青云往屋里递了个眼色,悄声问道:“又说了什么没有?”   “没呢。”老太太也压低声音,“只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哪里的人家,家中还有什么人,是做什么的,通通都没说。”   阿嬷叹了一口气,“哎,小宝,我看你自个儿找的这夫君呀,够悬。”   叶青云笑笑也不跟她解释,什么夫君,八字连半撇都没有。   这人长得不错,但不底实,也不知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而且他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不知家在何方,也没法赶他走,可能会一直赖在家里吃白食。   叶青山赶集回来,买了一堆的东西,除了给那人的两套换洗衣服,还有些米面调料,碗盘菜蔬,还切了两斤鲜肉。   幸亏他之前悄悄存了些聘礼钱,都带过来了,要不然谁家经得起这么造啊。   看着鲜肉和绿莹莹的一盆荠菜,叶青云双手一拍,“要不,咱们今天包饺子吃吧。”   “行啊。”叶青山回他道,“待我收拾完这些就去剁肉。”   以往过年时刘春花也不舍得多做,每人只能分到几个,有时还会偷偷留一碗,待他们兄弟俩睡觉时,把她的孩子叫到自己屋里吃。   现在分开了,再也不用委屈求全。   “那我来和面。”   叶青云倒了些面粉在盆里,慢慢加水,不一会儿便揉成了一个面团,放在一边饧着。   等大哥的肉馅儿剁好后,他开始加菜,把荠菜切碎剁细,又放了一块姜,切成姜末,然后把几样拌在一起,加盐和酱油调味。   馅儿拌好后,面也饧好了,揉几下就变得光滑柔韧,祖孙三人一个擀皮儿两个包,很快包出了一排排玉白可爱胖乎乎的饺子。   包完后阿嬷去烧水煮,叶青云打算调一点蘸料。   他去墙边拔了两棵香菜,洗净切碎,放在一个小碟子里,再加一点切碎的辣椒,倒点醋、酱油、芝麻油,完美。   叶青山瞧着他,既欣慰又有些不敢相信,弟弟不光好了,还变得这么能干。   饺子不一会儿就煮好了,飘了满院子的香气。   盛在碗里端上桌,老太太还没忘了她的孙婿,“把阿替也叫来吃。”   叶青云端起一碗,“我给他送去。”   还没忘顺便给他带了点蘸料。   荠菜单吃有点涩,但和五花肉拌在一起包饺子却是满口鲜香,肉中的肥油能中和掉这种涩味。   若蘸点酱料再吃,更是鲜美异常。   萧鸿正在屋里嗅着香气,就见那小哥儿端着碗进来了。   叶青云把碗放在桌子上,交代他道:“明天开始去堂屋一块儿吃,你那脚不是能走了么?我今天还看你在屋里溜达呢。”   萧鸿乖巧应着,一副柔弱样,但起身坐到桌前后,就开始眼冒绿光,风卷残云般,一大碗饺子迅速吃下肚。   叶青云看得好气又好笑,送白粥过来就喝得慢吞吞直皱眉,合胃口的就狼吞虎咽。   人还不知道咋样,但这嘴巴真的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7 00:00:00~2023-09-21 18:2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永溪镇   ◎叶青云惊掉了下巴,这么贵!◎   二月初五,是永溪镇赶大集的日子,十天两个大集,逢五逢十。   叶青山带着云哥儿去镇上玩,顺便看看自己做工的地方,自他好了后还没出来过,今天带他熟悉熟悉地方,以后若家里有什么事情,也好找到他。   木材场在镇子的边上,有衙门批准的砍伐文书,承包着砍伐,植树,采购木材,加工板材,做家具等各种工作。   一般人家去山上砍两棵树不会有人管,但这种大规模的就需要上面的允许,而且还要植补回来。   木工在家做私活,赚的多一些,但有些人家里地方不够大,或是没有那种大型的长锯刨子墨斗之类的工具,就到木材场来做工,叶青山便是这样的一员。   以前家里人口多,院子也不够大,根本不允许在家里摆放那么多东西。   当然那些砍伐种树搬抬木料的活,基本就不需要什么技术了,住家不远的勤快人即可来做。   叶青云感叹着:“这木材场好大啊!”   放在古代的小镇上,这规模的确算是可以的。   叶青山摸了摸他的脑袋,“走这么久了,云哥儿饿了没?大哥去给你买点好吃的。”   “还不太饿。”叶青云打趣道,“一天挣多少钱啊?禁得住你这么花。”   叶青山笑笑:“反正能养得活你们几个。”   他算是技术工了,今年工钱涨到四十多文一天,那些干力气活的,每天只有三十文。   这时候的肉虽说要十文一斤,但粳米白面才两文左右,糙米和谷子更便宜,一天的工钱够买二三十斤的,够一大家人吃好几天了。   这边毕竟是京郊,不是山沟沟,赚钱的机会多,只要勤快点就饿不死,还能存下一些。   二人又逛了一会儿,看到路边有卖棉花和芦絮的,叶青山停下来思忖道:“要不,给阿替做床新被子吧。”   他也跟着阿嬷叫他阿替了,虽然不知道是真名假名,但总要有个称呼。   他们兄弟俩从家里带过来铺盖,但阿替盖的还是阿嬷以前的旧被絮,破破烂烂的,还薄。   正好退回来的那两块布,能凑个被面出来。   “行吧。”   叶青云上前问道:“婆婆,这棉花怎么卖?”   老婆婆听到有人问价,颤巍巍地比了两个指头。   “二十文一斤啊,一个被子大概要几斤来着?八斤?这一堆好像都还没有八斤呢。”叶青云正在算着,忽被一个声音打断。   “是两百文一斤,这位小哥儿,不诚心买的话就别瞎掺合了。”那婆婆说道。   !什么?   叶青云惊掉了下巴,这么贵!   怎会如此!   那婆婆絮絮叨叨,“你也不看看,一亩地才长出几斤棉花来,有时被虫吃掉了,或是生了病,那就白种了,再除去种子钱。”   “还要剥籽,一朵棉桃里那么多籽种,用手一个一个往外面撕,这么点棉花,老婆子的手都要扣烂了,俺们自家还没舍得用呢,还用的芦絮填被子,听说那布店里都要卖上四五百文一斤。”   叶青云目瞪口呆,看向他大哥。   叶青山点点头,无奈道:“嗯,家里的被子也都是填的芦絮。”   棉布更贵,小定时送的两匹红布也是用的葛布。   那这一床被子没有二两银子下不来,想到大哥辛辛苦苦一天才几十文,叶青云忍着肉疼称了一斤棉花,又加上几斤芦絮,掺起来做一个吧。   装在背篓里背上,叶青山又买了几个烧饼跟弟弟一起啃着。   本来想买糕点的,被云哥儿阻止了,糕点大都是甜的,也很贵,今天已经花了这么多,昨天也是,给阿替买的衣服,还有看郎中的钱。   哎,都怪自己,一文钱不赚,还捡了这么一个麻烦,害得大哥的聘礼钱又少了许多。   正想着,喉咙里突然被噎了一下,呛得咳了起来。   叶青山大惊失色,连忙拍他的后背,又跑去附近的茶摊买了一碗茶端过来。   叶青云咳完了,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这才顺了气儿,喉咙舒服了不少。   “唉,都怪我买的这烧饼太干。”叶青山有些内疚又沮丧地说道。   “别,大哥你可别这么说。”   这个大哥哪里都好,就是太爱自责,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不过,这偌大的一条街上却没个正经饭摊,譬如饺子面条这种带汤汤水水的东西,奇怪了。”叶青云疑惑道。   “有的。”叶青山说道,“菜市那边有几家早点铺,包子饺子都有。”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来他家提过亲的那个,牧哥儿的堂兄,就在那边卖包子,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反胃。   一个臭铺子而已,家中还没娶妻呢,居然想要云哥儿先去他家做妾,呸!   他接着说道:“这条街原来也有人摆馄饨摊,但听说那个老婆婆摔了一跤,起不来了,那个老大爷要回去照顾她,所以,这阵子就没有了。”   “别人没有干这个的,兴许是因为要带很多水,煮汤啊洗碗都需要,嫌麻烦。”   确实麻烦,如果附近有井就好了,叶青云左右看了看。   但如果赚钱还能轻松的话,那大家早都来抢着干了,还轮得到别人吗?   这麻烦钱,他想挣。   “大哥,我想来摆摊,做吃的,你看行吗?”叶青云抬头看着他。   在家种种地,做做手工,固然也能赚点小钱,够日常开销的,但他不想这样过一辈子,不想过这种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   而且,他觉得自己连累了阿嬷和大哥,心理一直有些愧疚,想要多赚些钱,补偿他们。   “你?”叶青山有些错愕。   穷苦人家的小哥儿也有出来做工的,但都是相对轻巧一点的活儿,一般都是嫁了人,在家做饭绣花带孩子,他们天生力气就不如男人。   云哥儿虽然跟别的小哥儿不太一样,生来力气比较大,但以前未开智,所以也没干过什么活。   在街上摆摊卖吃食可不比在家做饭,一天下来,即便是个男子,恐怕也要累到腰酸背痛,云哥儿这身板能吃得消吗?   看着弟弟满眼期待的样子,叶青山沉默了一瞬,“我再想想,回去再说吧。”   到家之后,阿嬷乐呵呵的整理着棉花和芦絮。   但当拿出那两快红布缝制被面时,她又叹了一口气。   大孙子的亲事黄了,这布便宜了阿替,但阿替和云哥儿之间,她总觉得不太对劲,没有小情侣之间那种氛围,也不知将来会怎样。   晚上吃饭时,她试探着问道:“阿替呀,你还是想不起家中的事吗?要不要去周边打听一下?”   萧鸿怔了一下,这是要赶自己走吗?   怕他多心,叶老太太又解释道,“倒不是嫌你在这里住,只是老婆子年纪大了,就想着云哥儿早点定下来,私定终身终究不妥,你若是家里没别人了,也可落户在这儿,让镇上的秀才公给你们写个婚契,过了明路,我也好早点抱上曾孙。”   萧鸿瞪大了双眼,愣住了。   私定终身?婚契明路?抱曾孙!   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这连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   叶青云急忙道:“阿嬷!你不要乱说!”   他头疼不已,“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别人拿我编排取乐,难道阿嬷你也信吗?”   “啊?”叶老太太不太死心,偏了头小声问道,“那,小飞那天说的事也没有吗?”   叶青云抬头瞄了一眼萧鸿的双唇,心虚地回她道:“嗯,没有。”   人工呼吸怎么能算亲亲呢,况且还隔着一层布。   “哦。”叶老太太有些失望,不再提这事了。   几人继续吃着饭。   萧鸿狐疑地瞅了瞅这祖孙俩,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在他没醒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醒来后衣服也被换过了。   一定要找个机会问清楚。 第8章 永溪镇   ◎完了,他该不会是见色起意了吧◎   叶青山拗不过弟弟,还是答应他了。   比起贩卖货物,摆摊做吃食的成本相对小一点,除了一个必要的推车,其余的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在家里也都是能用到的,买了也不会浪费。   而且推车也不需要花钱去买,他自己就可以做。   拿着云哥儿借的纸笔画给他的图,叶青山借用了木材场的工具,买了场子里的板材,花了三天的时间,做好了摆摊要用的推车。   推车整体是方长型,一边放案板,一边放锅灶,案板下面是肚子,可以放柴和炭,上边儿再支几根木条,上面用薄木板搭一个小棚子,既可以挡阳光,又可以挡雨。   他顺便用轻薄的板子又做了两个长桌,几个条凳,能刚好放车上带走的那种。   木材场的老板见状问他道:“青山,你这是要自己做生意了?不在这边做了吗?”   叶青山无奈笑道,“家里弟弟要的,我先陪他摆几天试试,如果不成了可能还会回来做木工,到时候……”   李老板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放心,不行咱就再回来,就你这手艺,木材场的门永远为你敞着。”   “行,谢谢李老板。”   叶青云在家也没闲着,把要用的工具都洗刷干净,新买的铁锅用猪油擦了一遍,烧了几次热水开锅。   然后还要准备菜料,他打算卖水饺,这个技术含量低,家里人都会包,只要馅儿料调得好吃就行。   肉馅儿和各种蔬菜都好搭,萝卜白菜芹菜,当然,现在还有鲜嫩的荠菜。   所以,在刘子牧又来喊他一块儿挖荠菜时,叶青云欣然同往。   萧鸿背后的伤已换了一次药,这两天没有闷在屋里,时常出来溜达。   刘子牧出门前暼到一眼,瞬间惊为天人。   他一脸花痴的回想了一下,然后缠着叶青云问道,“哎云哥儿云哥儿,那个就是你男人啊?天呐!他好好看呀!”   叶青云斜乜了他一眼,“擦擦口水,别等会儿把我淹了。”   刘子牧抬起袖子擦了擦,发现被耍了,他嘿嘿一笑,继续八卦道,“我说真的,我们村儿的那些臭男人,没一个比得上的,人家那眉眼,那气度……”   叶青云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牧哥儿,你该不会瞧上他了吧?”   刘子牧吓了一跳,瞬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义正言辞道:“咋可能!我夸他,一是因为他看起来确实不错,二是因为他是你男人啊!假如他是你那个继弟捡来的,不管他长啥样,我照样把他贬成一堆臭牛粪!”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来他还想找机会跟牧哥儿解释一番,现在却不太想这样做了,且让他们误会着吧。   他现在的心情很微妙,既不是喜欢那个人,又不想跟他完全切割开来,他有点享受这种被别人误会甚至是造谣唾弃的关系。   但假如不是这个人呢,换成一个相貌平平或是面目丑陋的人,他试想了一下,给自己惊得一哆嗦。   那肯定是不行的,出于道义他也会救,但救完了也会躲得远远的,甚至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哪里会带回来好吃好喝供着,甚至为此和家庭决裂。   完了,他不会是见色起意了吧?   叶青云赶紧摇了摇头,把自己脑子里的水晃出来,不知根底的男人还是先放到一边,赚钱要紧。   ——   叶青山带回了车子,还买了十斤肉和几斤芹菜,并一些调料,白菜家里还有,香菜和葱姜阿嬷也都有种。   今天先把馅儿准备好,现在天冷不会坏,等天热了就只能当天再准备了。   叶青云打算准备三种馅儿,荠菜肉的,白菜肉的,和芹菜肉的。   至于为什么全是带肉的,因为菜饺的馅料水分大,容易把皮泡烂,需得加鸡蛋和面,凭添了麻烦和成本,而肉馅儿能锁住水分,比较好包一点,价格也能定高点。   晚饭后,阿嬷帮忙择菜,兄弟俩乒乒乓乓地开始洗菜切菜剁肉,切好后把馅料分别装在三个盆里,把香菜也切好,蘸料明天再现调。   把锅碗瓢盆什么的在推车上放好,新车子完全符合他的想法,看起来结实又漂亮,叶青云心内对大哥钦佩不已。   明天的生意可一定要顺利,老天保佑。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叶青云起来先和了一大盆面饧着。   大哥把要带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两人推上车子,迎着晨光出发了。   到了镇上,已经有不少的摊子了,俩人一边推车子,一边物色着合适的地方。   东街菜市那边人流大,但摊位密集,而且大家都有这种约定俗成的习惯,谁在一个地方摆久了,就好像默认那地方是谁的。   如果哪天没来,熟人和邻边摊位也会帮忙留着地方,偶尔有那些冒冒失失的新摊主占了位子,结果跟老摊主争执不下,甚至会大打出手。   即便叶青云以前没摆过摊,但在前世,这种也见过不少。   他不想跟别人发生冲突,这推车上的每一个碗,都是大哥辛苦赚来的,尽量不要损坏。   观察商量了一会儿,他们选择了西老街,这边人流少一些,但地方还算宽敞。   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现在天还早,路边有些三三两两的摊位,兄弟俩都没有经验,乍一到这边有些茫然。   还是叶青云想得全面些,路边摆摊的话,是有点挡到店铺的,还是跟店里的人打个招呼比较好。   他见一家布店门口没人,位置也挺好,在拐角处,纵横两条街都能看到,打算去问问看。   叶青云进去店内,问道:“老板在不在?”   老板姓林,叫林友道,闻声抬头道:“我就是,这位小哥想要什么布?”   叶青云微笑着说道:“我不买布,我想问一下,老板的门口可以摆摊吗?因为是第一次出摊,找不到合适位置。”   林老板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但以前有一个在我这儿摆摊卖家禽的,鸡毛飞的到处都是,有的都飞到店里来,每天走后还有鸡粪留在那里,搞的附近几家都臭不可闻。可能是因为太多人说他,有一阵子没来了。”   叶青云解释道:“我是卖吃的东西,如果在这里摆,收摊之后一定会打扫干净,还可以每天送老板一碗当早饭。”   林老板手一挥:“送倒不必了,做小生意的都不容易,只要打扫干净就行。”   叶青云答应着,郑重道了谢。   出门对大哥打了个响指,“好了,搞定,开始干活。”   叶青山佩服得五体投地,弟弟不光变能干了,考虑事情也比他周到。   两人把东西拿下来,桌子条凳摆好,洗了手开始揉面擀皮儿包饺子。   见又来了新面孔摆摊,有三三两两的人探头过来看看,但没有人过来问价,大多数人对于不熟悉的人或事物都会持观望态度。   叶青云也不着急,把包好的饺子先下一部分到锅里煮,反正他和大哥都还没吃早饭。   初春的早晨天还很冷,不少人为了赶早市也没来得及做饭吃,锅里热气氤氲蒸腾,暖洋洋的有种难挡的吸引力。   几分钟后饺子熟了,香味渐渐飘散开来,叶青云调好了蘸料,先盛一碗,不顾推辞,端去送给了林老板。   回来后和大哥一人盛了一碗,就着蘸料,兄弟俩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有一个瘦小的摊贩没抵住香味儿的诱惑,他也没吃早饭,走过来小心翼翼问道:“这饺子怎么卖?”   叶青云回道:“大碗七文,小碗五文,都是肉馅儿的,配菜有荠菜、白菜和芹菜,也可混着口味煮。”   分大小碗是怕有人饭量小,还有的父母自己舍不得吃只买给孩子吃的。   那人说道:“先来一小碗荠菜肉的吧。”   叶青山帮他煮了一碗,并拿了一小碟蘸料给他,让他就着蘸料吃。   那人才吃了第一个就被惊到了,太好吃了简直!加点蘸料更是微辣鲜香,还没吃完赶紧说:“再煮一小碗芹菜肉的。”   早知道这么好吃一开始便要大碗了,大碗更划算。   叶青云已经吃饱了,起身又去给他煮了一碗。   正好林老板吃完把碗送了出来,连连夸赞好吃,并不顾推拒把钱放到推车上。   叶青云无论如何也不收,只说第一天开张就当他请客了。   林老板叹了声,“看你们年纪轻轻,手艺真是不错,这样,下次你们别从家里带水了,到我院子里井里去打,好歹路上能轻松一点。”   大概家庭也比较穷困吧,要不然一个哥儿怎会出来辛苦谋生,他心生恻隐,却没有明说。   “啊?”叶青云懵了一下。   太好了!   像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一般,这可解决了他们的一个大难题。 第9章 永溪镇   ◎嗯,是该负责。◎   出来摆摊,锅碗瓢盆什么的带了不少东西,但要说最麻烦的,还是水。   不光重,用了好几个木桶来装,车子还不能推太快,要平稳,太颠簸会洒出来。   想不到这才第一次出摊,林老板就解决了他们的大难题。   叶青云兴奋难当,碍于现在自己身份是个哥儿,要是在以前,他早就跳过去抱着林老板转两个大圈儿了。   叶青山听了却是一怔,也难怪他多想,无功不受禄,实在是云哥儿长得太漂亮,他总怕别人会对弟弟生出别的心思。   林老板感慨道:“我家里也有个哥儿,我和他娘什么活也舍不得让他干,就盘算着将来一定要给他找个宠他的夫君。”   他又转过头对叶青山说道,“说实话,你夫郎愿意跟着你出来吃苦,是极为难得的,一定要好好营生,努力赚钱,莫要负了他。”   “……”   叶青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叶青山极为窘迫,他磕磕巴巴解释道:“不、不是,我是弟弟——”   “啊?”   他又赶紧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弟弟…”   虽然话没说清,还被误会了,但他心里却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店主是真的仁善,刚刚是他小人之心了。   叶青云笑完了,跟他解释道:“老板,这是我大哥,我们是兄弟俩,家中姓叶,北面叶家村的。”   搞错了关系,还说了出来,林老板也相当尴尬,他拱了拱手,“抱歉抱歉,是我眼拙了,仔细看你们是有些相像的,鄙姓林,就住永溪镇村西头,离这边近的很。”   镇子街道周围的民居,就是永溪村,确实挺近,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家。   兄弟俩再次道了谢,并且坚持一定要包他的早饭和中饭。   林友道推辞不下,只好接受了早饭,“我以前不吃朝食的,但你们的手艺确实挺好,味道很不错,可以来一小碗,但中午就不用了,我女儿会送饭过来。”   双方说定后,他回到自己店里,边走边摇头。   哎,原来是兄弟,俩人乍一看有点像,他还当是夫妻相呢,活了这几十岁,今儿真是丢了好大的脸。   那小贩吃完后付了钱,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地回去继续摆摊了。   别的摊贩和店主闻着香味儿,看着老熟人林老板也夸好吃,纷纷打消了犹豫,三三两两过来就坐,互相之间打着招呼。   这个喊:“给我来一大碗荠菜肉的试试。”   那个喊:“我要芹菜馅儿的。”   另一个又喊:“我们两个人,都不忌口,几种口味混合的煮个两大碗。”   街上也有其他早点,但多数是饼,糕点之类耐放的食物,包子铺都在东街菜场那边,离这儿有点远,   虽是春天,但早上还是有点冷,买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吃下肚相对更舒服。   兄弟俩很快开始忙了起来,有人时就一个人站起来煮,没人时就两个人一直在包,忙得头上微微出汗。   日头渐高,这一波摊贩解决完了早饭,两人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但也没歇多久,赶集的人又多了起来,带小孩的基本都躲不掉,小孩闻到香味儿都吵着闹着要吃,荠菜肉的最受欢迎。   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一直忙到过了中午饭点儿,才稍微空闲一点。   等到下午人渐渐少了,中午和的面还剩下一团,馅料却用完了。   两人打算收摊子回去,把碗筷收进盆里,放在小推车的下面,把桌凳放推车的上面,然后把摊子周围打扫干净。   叶青云打算先去粮铺买一袋面粉,阿嬷家里还有麦子,但怕是来不及磨。小麦要先簸干净,然后细细磨成粉,还要筛掉麸皮,很麻烦。   买完了面又去菜场,买了明天要用的肉和几样菜,两人就推着车子回去了。   今天的生意看起来不错,虽然还没数卖了多少钱,但应该比出去做工强。   到家之后,大哥去收拾车子,洗刷锅盆。   阿嬷拉住了叶青云,悄声跟他说道:“阿替他中午没吃饭,早上也只喝了半碗粥。”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了?   他拍拍阿嬷的手,去屋里看看怎么回事。   萧鸿背对着门侧躺在床上,红色的新被子看起来颇为喜庆。   叶青云坐到床边,伸出手刚打算拍他屁股一下,又觉不妥,改成了拍肩。   “喂!咋了?听阿嬷说你没吃中饭,哪里难受?”   萧鸿声音闷闷的,“别理我,哪里都不难受。”   使性子?   叶青云心里冷笑一声,他和大哥摆了一天摊累得要死,回来还要哄这个矫情的懒鬼吃饭?刚对他有一点好感就这样,真是——   爱吃不吃,饿死拉倒。   他挂起脸,“阿嬷那么大年纪给你煮了饭,你就是这么……”   萧鸿突然转过身来,眼睫毛耷拉着,委屈巴巴的倒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那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叶青云一边心里痛恨着自己的没骨气,一边柔声问他道:“怎么了,阿替?”   萧鸿拥着被子坐起身来,敛下眉目,“虽然你们没说,但我知道自己一定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知道自己是个负担,知道你们嫌弃我多余……”   “甭废话,说人话。”叶青云不耐烦地打断他。   “……”   好凶。   “那你跟我讲讲阿嬷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是私定终身什么的,我今天问了可她不告诉我,只说没什么事,是她搞错了。”   萧鸿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那架势像是今天一定要刨根问到底。   “呃,这个……”   叶青云忽然牙疼起来,阿嬷一定是觉得他对阿替没想法了,所以才没跟他多说,免得生事端。   其实放到现代,这根本没什么,见义勇为的事每天都有发生,不分年龄性别。   但这特么的是在古代,还是三种性别思想封建的古代乡下,该怎么说才合适呢?   “嗯,就是,你当时晕倒在水里,我把你救上来然后背了回来,呃,会不可避免的有点身体接触,于是他们就说,就说我要负责,所以……”   他略去了人工呼吸那段,只觉得说了可能会更麻烦。   “嗯,是该负责。”萧鸿藏起眼底的笑意,认真说道。   “啊?” 第10章 永溪镇   ◎若你家中已有妻室,该当如何◎   虽然和他猜测的差不多,但是他就想听到对方亲自说出来。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才会从家里搬出来是吗?”萧鸿眸间带着一丝愧色,看向他的双眼。   “不,不全是。”叶青云突然有些不自在,他也没出过门,是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那个家,即便没有这事,我也不会呆多久的。”   萧鸿压下心底的思绪,认真跟他分析道:“你看,咱们既有了身体接触,你又是哥儿,将来若是说亲,他们一定会就这件事情为难你,那我可就成了罪人了。”   “还有,我现在仍是思绪混沌,不知家在何处,全赖你们的收留,但若是一直都想不起来,那要以什么名义住在这里呢?”   “所以,你未嫁,我未娶,那借此机缘在一起,有何不可呢?”   叶青云让他问得懵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我未嫁,这大家都知道,但你既想不起任何事情,怎么知道你是未娶呢?若你家中已有妻室,该当如何?”   呼——   叶青云心内松了一口气,差点上当,他对这人虽有好感,却也不愿意平白给人做妾。   他微微笑着看向对方,如若他要云淡风轻地说出让救命恩人做妾的话,那他就把大哥喊进来,一同把这人拖出去,连夜扔回东山猪槽沟里去。   萧鸿长叹一声,以手扶额,失算了,他怎么忘了这茬?   顿了一下,他抬起头尴尬笑道:“哈、哈哈!说的也是哈,那我这两天努力再想想,争取多想一点东西出来。”   叶青云眯起眼来,这人长得挺周正,就是不知道心思正不正,是真为了他着想还是单纯图他容貌。   但若是说喜欢他,那绝对不可能,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一个人?   叶青云知道现在的自己长得好看,但这张漂亮的脸并没有给他带来自信,亲生父亲尚且把他当作耻辱,无情地赶出家门,别人又能有几分真情和假意呢?   他敛去笑容,站了起来,“那,晚饭还吃吗?”   “吃。”萧鸿捂住肚子,可怜兮兮道,“我快要饿死了,饿得难受。”   该!让你矫情。   中午还剩下一团面,但馅料已经没有了,叶青云打算擀成面条。   手擀面的面和包饺子的面不一样,做面条需要和硬一点的面,要不然切好的面条会粘到一起。   他把面团掰开,掺了一些面粉进去,然后再用力揉到一起。   手擀面真的很费力,好在他力气够大。   用擀面杖把揉好的面团擀开,撒点干面粉,把面卷在擀面杖上再擀会轻松很多。   擀好的面皮摊在案板上,叠起来,用刀细细地切开,然后撒点干面粉,用手提起一头甩一甩,大功告成,切好的面条根根分明。   叶青山已经开始烧火,把锅烧热,放点猪油和葱花炸一下,然后加水撒点盐,水烧开后,先打几个荷包蛋,小火煮成型,再加大火把面条放进去。   很快,一锅葱花荷包蛋面完成,香气扑鼻,就着阿嬷切好的萝卜干和小咸菜,四个人热气腾腾地吃完了晚饭。   晚饭之后,还休息不得,还要着手准备明天的馅料。   真是忙碌的一天,叶青云悄悄揉揉有点酸的胳膊,心内感慨着,做什么都不容易。   想要赚钱,就要付出时间,或付出体力,或两者都要。   幸亏前世他也很能干,打过很多工,所以还算吃得消。   要睡觉了感觉忘了一件事,对了,最重要的数钱,做生意第一天怎么能忘了数钱呢。   去厢房把推车上的钱袋子拿了过来,倒出来“哗啦啦”一堆,堆在桌子上。   “这么多!”叶青山惊呼道。   “我们云哥儿和青山真是厉害!”老太太也笑出了满脸皱纹,“既然这么好卖,那阿嬷白天去帮你们挖荠菜。”   ”不用了阿嬷,我们早点收摊回来再……”   “哎,我不走远,放心,快数吧你们。”叶老太太催促道。   兄弟俩小心翼翼地数着,最后加起来一算,将近六百文了。   叶青云算了一下,肉是大头,一百文左右,面粉、菜和佐料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十文,成本差不多一百六十文,今天至少赚了有四百多文!   给人做工一天才二三十文,大哥因为手艺好才能赚四十多文,这一天赚的能抵十天的工钱!   就是算两三个人的工价,也是做工的好几倍了。   真是不错,叶青山开心地盘算着:“再卖几天看看,可以的话我就把木材场的工作辞了,如果生意一直这么好,夏忙前就有可能把阿嬷的这几间茅草屋顶全换成小瓦的了。”   “那样今年雨季时就不会再漏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砖瓦房青砖是大头,有的人家凑不齐钱,就会在泥胚房上盖瓦片,地基用石头,也算很不错了。   一家人笑得满足又开怀。   好朴实的愿望,叶青云也笑了,其实他的目标并不是一直摆摊卖饺子,是因为成本小,赚钱快,才暂且摆一段时间。   而且现在是天气冷,这种带汤的食物契合了人们的需求,等到了夏天天气炎热时怕是没这么好卖了。   不过这个收入,对于第一天摆摊的生意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带着各自的美好愿望,几人洗漱完回屋睡觉,明天且还要忙呢。   第二天天亮,几人都起得很早,阿嬷是早起惯了,那个谁不知怎地也起了,居然没睡懒觉。   今天都在家里吃早饭。   叶青山看到阿嬷今天要翻菜地,连忙三两口喝完了碗里的,拿起锄头去帮她翻一会儿。   饭桌上只剩下这两只,萧鸿心不在焉地扒拉着小米粥,调羹和碗碰撞得叮当作响。   叶青云皱起眉头,磨磨蹭蹭,这人又作啥妖?   他喝完了自己碗里的,还要去检查推车上的东西,便伸手敲了敲桌子道:“最后吃完的洗碗。”   萧鸿顿了一下,嘟囔着:“洗就洗。”   当看到对面的人站起来准备走时,他又急急喊道:“你等等!”   叶青云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萧鸿面色挣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我,我昨夜睡梦中头痛,晨起时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哦?怪不得起这么早。   叶青云含笑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第11章 永溪镇   ◎你看我会信你吗?◎   萧鸿头脑飞速地转动着,把昨晚想好的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防止哪句露了馅儿。   他也不知道能留在这里多久,但他知道,只要一日他不能“想起”过往,他就一日没有资格追求云哥儿。   可若等他的事情都解决完,那云哥儿怕是早就嫁作他人,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使他下定决心的,不仅是初见时的惊艳,还有隐隐的歉意和恋慕。   他一开始也奇怪过这家庭的构成,祖孙三人,没有父母,但没好意思直接问,怕问到了别人的伤心事。   但有一次邻居婶子跟叶老太太在门口说话时,被他听到了一丝端倪,好像是因为自己,这兄弟俩才会跟家庭决裂,搬来祖母这里。   昨天下午,叶青云的话,果真证实了这件事,哎,无故连累到一个小哥儿的名声,他也不想啊。   因为救人被赶出家门,没有自怨自艾立刻去摆摊赚钱,如此善良勇敢又能干的美貌哥儿,傻子才会放过。   萧鸿低下头,带着一丝隐秘的欢喜和歉意说道:“我已经想起来了,自己家中并无妻室,也无定亲的人。”   叶青云微微皱眉,而后挑起了一边。   大哥,就凭这一句,你看我会信你吗?   见对方没有接话,他又继续说道,“我确保这件事是真的,如若骗你,就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断子绝孙……”   “哎哎哎!行了,我也没说不信你。”叶青云打断了他,有必要发这么毒的誓吗?   又迟疑地问他道,“那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还有,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萧鸿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着,他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能说,刚才发的誓只适用于家无妻室那件事,下面说的话可与此无关,老天保佑,可千万要听分明了。   他双眉紧蹙,面色沉痛,“我本临安人氏,姓贺名大,家中兄弟二人都行商,这次同舍弟到平康运送货物,即将送至,未曾想却路遇山贼,奔逃中我二人不幸失散。”   贺大?喝大了?   萧鸿愈发咬牙切齿,“我身中一刀,无力还击,只好找那密林深处去藏身。”   他声音突然抬高了起来,厉声控诉,“也不知哪个王八崽子居然在那放夹子,我本就筋疲力竭,脚被夹住,再也无力奔逃,后来就意识渐弱,失足滑下了水沟。”   说道激昂处,拿起筷子当成那惊堂木往饭桌上“啪”的一拍。   叶青云听得脑袋一缩,没敢认领这个王八崽子,心想着要不干脆把家里那一摞捕兽夹藏起来。   萧鸿看向他,眼神热切,“但可能是命不该绝,多亏云哥儿你救了我。”   叶青云一顿,心中已信了几分,又问他道:“那你父母家人呢?可要托人去给他们报个信?”   “不用了,他们早已不在人世。”萧鸿面有悲戚,“还有,我怀疑是有仇家陷害,混乱中好似听到有人提到我名字,但我不知是何人,所以,往后你们仍叫我阿替便好,免得多生事端,受到牵连。”   说完这一通,他忽然惴惴不安起来,“是我思虑不周了,既想起过往,就不该再留在这里,万一给你们带来祸端,就是死也难辞其咎,但你名声已被我连累……”   叶青云淡淡说道,“我名声倒不要紧,只是,你可有去处?”   “并无。”萧鸿低着头,眸光暗淡下来,“马车被冲散,银两和货物行李都被他们劫了去。”   他忽又抬起头来,故作坚强笑道,“不过也没关系,我手脚尚在,可以扮作乞丐,一路乞讨着去寻我那弟弟。舍弟身高近九尺,孔武有力,想必会无事,只要他平安便好,我就是病了残了,乞讨时被狗追咬,夜宿草丛时被蛇咬了,或是又碰上贼人丢了命,又如何?”   叶青云听着他越说越离谱,令人不忍卒闻,“行了行了,你还是暂且安顿在这里,过一阵子有机会再去寻你那弟弟吧,等晚上回来我跟阿嬷和大哥商量一下。”   毕竟这不是他自己的家,事关家人安危,他也做不了主。   “嗯,好。”   萧鸿转过头收拾碗筷,压下唇角的一丝暗喜。   今早耽误了一会儿,刚到地方,已经有老顾客等在那里了,嘴里抱怨着,“怎么现在才来?要饿死了。”   叶青云把板凳拿下来摆好,笑道:“马上就好,我大哥去打水了,你先坐一下,面是和好的,很快。”   这边还正在包着,那边已经坐了几个人在等着了,俩人手速飞快,配合默契,几碗饺子很快就出锅了。   摆摊卖杂货的李阿六吃得满嘴流油,边吃边说着:“今早我老娘要给我带饼,我没让她带,那饼干巴巴的哪有这个吃得舒坦,荠菜肉饺真是香。”   另几人表示附和,大腹便便的王老板说道:“也不是,我婆娘以前图新鲜也去挖荠菜来包过肉饺,可包出来就是没这个味儿,说到底,还是小老板手艺好。”   瘦小的陈三儿也说道:“确实好吃,我就偷偷的吃两次。我爹以前就抠门儿,说摆摊挣钱不容易,总是不让我在外面吃饭,怕费钱,但他做饭又不好吃,你们看我,现在还这么瘦,个子也长不起来了。”   几人安慰道:“你现在自己挣钱了,想吃啥就买啥,你爹还能管你一辈子啊。”   今天的生意也很好,早上准备充分,馅儿和面粉都带够了,到下午又比昨天多卖了一些,晚上回去一数,有七百多文了。   叶青云把钱匣子合上,踌躇着开了口:“阿嬷,大哥,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情。”   萧鸿坐在对面,“倏”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第12章 永溪镇   ◎不如来我家当哥婿怎么样?◎   阿嬷担忧地问道:“咋了?小宝,这两天摆摊不顺利吗?那咱就不去了。”   叶青山也担心地看着他,“云哥儿,是不是太累了?”   “不是,都不是。”   叶青云定了定神,把萧鸿的事跟他们讲了一遍。   叶老太太一开始听到这人想起了过往,并且没有妻室时高兴了一瞬,可一听到是被贼人所伤,而且还可能有仇家时又犹豫了,她可不希望孙子以后天天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叶青山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老太太说道:“云哥儿,你自己决定便好,我这一把老骨头是无所谓了,就是不放心你,但若是你喜欢的人,哪怕他是个马贼阿嬷也没意见。”   不至于不至于,叶青云忍着笑摇了摇头。   但到底喜不喜欢,他也说不清楚。   大哥也没意见。   看着萧鸿期盼的眼神,叶青云拍了板,“那就暂且住下来吧,在村里人那先不要漏了口风,免得引来麻烦,还是叫阿替,就说想不起家中事,等你日后寻到了弟弟再做打算。”   萧鸿放下心来,终于可以顺利留下来了,最重要的是,他“恢复”了记忆,还能光明正大的追求云哥儿。   叶家胜虽然窝囊,但对于自己老娘还算说得过去,他家以前的田地有六亩都是属于叶老太太的,每年夏收秋收后会把交完田税的粮食给老母亲送三成过来,当然,也是在大儿子的催促下。   他和青山都能出去做工,母亲没有别的收入,就全指着这点粮食,吃不完就让孙子拉去镇上卖,换点银钱用。   叶老太太吃得少,今年又剩下了不少麦子,以往都是在新麦子下来之前把陈麦子卖掉,今年嘛,总算有去处了。   晚饭后,叶青云敲响了邻居张婶家的门,听阿嬷说她家有石磨,以前经常顺带着帮老太太磨面。   张春苗出来开了门,手里拿着针线活,招呼道,“云哥儿,吃了没?家里有啥事吗?”   叶青云问她道:“张婶,我和大哥在镇上摆摊卖饺子,用的面多,来不及磨,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我们磨一些?”   张春苗惊讶道:“呀!云哥儿出息了啊,都能做生意了,真是厉害!”   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哎,就是摆摆看,我也不会做别的。”   张春苗允道:“行,我们家豆子都种过了,反正在家也没啥事,让青山把麦子抬过来吧,小川那小子也能帮我一块儿磨。”   杜小川是她儿子,还有个女儿杜雪珍,也很早就帮着家里干活了。   叶青云笑道:“不能白让你忙,我给你们算工钱。”   张春苗佯怒道,“给钱就见外了啊,我跟你阿嬷做了这些年邻居,一直都是互相帮衬着。”   笑归笑,到时候钱还是要给的,谁都不容易,特别是孤儿寡母,叶青云心里盘算着,回去喊大哥一起搬麦子了。   ——   萧鸿一直没有出门,除了去茅房,但有时也会帮叶老太太去菜地里浇浇水,种种菜。   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出门次数,却让人给盯上了,倒不是那些个危险的人,但也很难缠就是了。   宋秋是叶青离的玩伴,曾经也去学堂读过几天书,学堂里大都是小子,这两个哥儿自然就玩到一处了。   他家中三个姐姐,父母没有儿子,想用这最小的哥儿在家招个婿,生个随他姓的,好继承家里那几间屋子和锅碗瓢盆,顺便给自己养老。   和村人一样,他们也听说了云哥儿离经叛道的行为,宋秋得了空便找那叶青离玩,一顿叽里咕噜扒拉闲话。   末了问他道:“那野汉子长啥样啊,能叫云哥儿连名声也不要了,非要带回家去?”   叶青离撇撇嘴道:“谁知道呢,穿得破破烂烂的一身泥,跟个乞丐一样,头发乱糟糟的遮着脸,也就是那傻子没见过男人,是个公的都不放过,同那些个勾栏院的娼儿似的。”   宋秋和他一起笑着,想着这离哥儿和他好歹还是兄弟呢,嘴起人来却这样难听。   却不知眼前的人不光嘴巴脏,心肠更是歹毒,要不然那原主也不至于丢了命,让叶青云穿了过来。   他总归是好奇,便三天两头去叶老太太家附近转悠,终于让他见着了一回。   只一个侧脸便让他惊呆在原地,待那人发现好似有人盯梢,抬眼扫过来,那如同鹰隼锁定猎物一般的眼神,铺成一股巨大的威压,以至于他都没有勇气仔细瞧清楚那夺人的容貌。   只恍惚记得,那人微蹙浓黑的双眉,锋利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   后来他又大着胆子装作从附近路过,偷偷瞧了一次,看到那人在叶老太太跟前却又温和的很,甚至讨着好,一句一声阿嬷叫着,帮她浇水摘菜。   宋秋回家后想着,这人恐怕是落魄了,上门的哥婿,寄人篱下一般,再高傲的头颅都得低下,连同那破烂茅草屋里的一个老太太都要去讨好。   可这人可是真好看呀,那傻子真是好福气,他何德何能?   怪不得不要名声了也要带回来,听说还趁人不醒时亲了好多次,换他他也会。   要是在自己家里多好,他一定啥活也不让他干,好吃好喝供着,可惜,唉——   父母见他神思恍惚,担心得不行,家里几个女儿都出嫁了,就指着这一个哥儿招婿呢,青砖瓦房,床木家具都准备好了,人可千万不能生病了。   在爹娘的盘问下,宋秋吐了实话,最后问能不能把叶家那个哥婿抢过来,要不然这十里八村,甚至整个永溪镇怕是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看的人了。   他爹一听,眉毛一竖,“那怎么行?再好看那也是人家的,哪能干这事?”   他娘也说道:“是呀秋哥儿,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而且他的名声也不好,听说都和云哥儿在野外……”   “你也不嫌脏?”   宋秋嘟着嘴,“男人三妻四妾不都正常么,何况好看的男人,我不嫌弃他。”   他蹬着床,拿被子捂住头顶,“反正我不管,你们给我抢过来,要不我以后再也不相看别的人了。”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哎!这哥儿。   说归说,宋家媳妇却也留了个心眼子。   有次得了空,让她瞧见了人,发现果真是一表人才。   一群夫郎媳妇正在路边唠着嗑,叶老太太又带着萧鸿出来给门口菜园子浇地了。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拾掇好的萧鸿,只觉得那面容白皙又骄矜,和乡野的泥腿汉子们大不同。   几人打着招呼道:“老婶儿,这个就是你孙婿啊?终于出来见见人了,长得可真俊呐!和云哥儿的喜事儿啥时候办啊?”   萧鸿装傻充愣,也不说话,只是乖巧地笑着,他扮演的可是“失忆”的人。   叶老太太摆摆手,“莫要听人瞎传,阿替想不起家里的事情,暂时落在这儿,和云哥儿的事还没定呢,俩孩子还是两个屋分开住着。”   不管孙子喜不喜欢这人,她也不希望别人败坏云哥儿的名声,只能尽她自己力澄清着。   “哟!这样貌的哥婿还要犹豫,还不抓紧把事办了,你家云哥儿还要找啥样的啊?”   宋家媳妇听了心思一动,半试探半调笑道:“是叫阿替吗?不如来我家当哥婿怎么样?我家秋哥儿人也好看,从小就机灵,还识字,而且我们家好几间青砖大瓦房,比你这茅草屋住着舒服,他姐姐都出嫁了,将来全是你俩的。”   萧鸿侧目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旁边的几人哈哈笑着,纷纷打趣她。   叶老太太脸拉了下来,虽然云哥儿还没松口,但看着也是把阿替当一家人的。   就像那悬在自家房梁的腊肉香肠,今天没炒,那也是留着以后慢慢吃的,也不能任由别人抢了去。   她嘴也不饶人,“我说宋家的,你瞧这满村的柳树,也要有皮才能活着,这人呐,不更得要脸,哪有替自家哥儿抢别人夫婿的亲娘!”   这是明着骂她不要脸了,宋家媳妇也生气了,“哎哎哎!老婶儿,哪来的夫婿?不是你说的还没定嘛,还不兴别人多想了?我看你们这就是那什么,霸着鸡窝不下蛋,占着茅坑不拉屎!”   见要吵起来了,那几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劝着她俩。   萧鸿也不端着他的笑脸了,拧起眉头,对这妇人的恶感急剧上升。   你他娘的给老子说清楚了,到底谁是鸡窝?谁他娘的是茅坑?! 第13章 永溪镇   ◎萧鸿笑得灿烂:“嗯,不要工钱。”◎   在众人的劝说下,到底没吵起来,不过各自窝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叶青云摆摊回来,见阿嬷板着脸在拣豆子,赶紧洗了手,让大哥去收拾车子,自己跑到祖母跟前捶肩卖乖。   “咋了阿嬷?哪个不长眼的惹到咱家老祖宗了?我待会儿帮您去教训教训他!”   叶老太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叹了口气,“哎!云哥儿,如今竟得你这般贴心,放在前些年,真是不敢想呐。”   又拍了拍他的手,“无事,只是阿嬷盼着你能早日看清自己内心,把自个儿的东西守好了,今日有几个村人见着阿替了,那宋家婆娘听说你俩没定,居然说出让阿替去做她家秋哥儿的夫婿这话来!”   老太太啐道,“呸!他家那肥头大耳的胖哥儿也配!识那三两个字了不起啊?自己的名字怕是也不会写,还显摆自家的砖瓦房,哪家没有啊?只不过你爹生养的多,又窝囊,轮不上你哥俩儿罢了。”   末了又恨恨说道,“都怪他续的这个弦,没个媳妇儿是活不了还是咋地,害得你俩只能陪阿嬷住这茅草屋。”   叶青云笑了,哪来的肥头大耳?秋哥儿只是有点胖,不过爱和叶青离一起玩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他搬个小板凳坐过来,帮老太太拣着豆子,“茅草屋咋了?冬暖夏凉,他们想住还没有呢,不过阿嬷你要是喜欢瓦房,我和大哥赚钱帮你盖,我们今天又赚了好多,差点忙不过来。”   叶青云伸手把腰间的钱袋子解了下来,抖给她听,哗啦啦作响。   叶老太太笑了,又迟疑道,“真的忙不过来?那阿嬷明天和你们一道去,好歹能帮你们包一些。”   “不用不用,我说笑的。”叶青云连忙推辞道。   老太太身体还算硬朗,但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推车又不能坐人,从这儿去镇上有好几里路呢,不能让她老人家受这罪。   叶青云又悄声问道:“那阿替有没有听到那些话,他是怎么说的?”   “哎,说到这个,阿替大概能让她们死了心。”   叶老太太学给他听:“阿替说,‘我记不起家中事情,但知晓云哥儿是我救命之人,且因我背了流言,甚至于离了家,别说现在有房有院,有吃有喝,就是头顶无片叶遮挡,啃草根树皮,我也不会同他分开,各位婶子叔麽以后切莫再说笑。’”   “然后,那群妇人夫郎也不好意思再同他顽笑,把我劝开了,要不然,我还要骂那宋家婆娘一阵子呢。”   叶青云听着好笑,这人当他面并未如何答谢表白过,想不到人后却说得一套一套的,而且当成玩笑遮掩过去,避免了加深矛盾,还算不错。   晚上正吃饭时,张春苗喊他们兄弟俩过去抬面,说是全部磨完了。   见到萧鸿也只是随意招呼了一句,不像别人那样探究好奇地打量盘问,令人舒服的多。   两人去张婶家搬磨好的面,叶青云顺便给她带了一百六十文的工钱,二十文一袋,和磨坊的加工费差不多。   张春苗说什么也不肯要,“邻里邻居的,怎么能要钱,你大哥和阿嬷不也帮我们家干过活?”   叶青云笑道:“这可不一样,他们帮忙只是偶尔,你这忙了好几天,而且以后可能还要磨,张婶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就把钱拿去请别人做了,别人可没你上心。”   张春苗只好收下了,又让他等等,从屋里拿出几块帕子来,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和雪珍闲暇时绣的,也卖不上几个钱,婶子手艺一般,不嫌弃的话你就拿去用,你阿嬷眼睛早早的就花了,家中没个姐儿,你娘去的早,没人教你针线活,不过现在也用不着学,云哥儿都能做生意赚钱了。”   “怎么会嫌弃?很好看。”叶青云抻起来看了看,对她道了谢,就要告辞回家去。   张春苗又问他道:“云哥儿,剩这么多麸皮,你要不要买点鸡仔或猪仔回来喂?”   叶青云想想觉得可以,但养猪成本高,还要盖圈圈起来,一天要喂三顿,麻烦。   养鸡只要早上喂一顿烫麸皮,白天放出去觅食,晚上也会自己回鸡舍。   他打算等一段时间天气暖了,有卖鸡仔的就买一群回来,还有菜园里阿嬷择下的剩菜叶子什么的也可以喂。   今天有些累,忙了一天,回到家后,又哄阿嬷又搬了面粉麸皮,还切了明天的馅儿。   吃完晚饭后本想早点去洗漱休息,却见萧鸿磨磨蹭蹭的不回房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又咋了这祖宗?   难不成被宋家婶子许的青砖大瓦房给说动了,思来想去又觉得后悔了?   一个行商的跑过那么多地方,见多识广的不应该啊。   萧鸿扭扭捏捏问他道:“两个人摆摊是不是很累,一刻也不得闲?我想着,我也能去帮忙的。”   “啊?你!”   叶青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事。   饭点儿时的确很忙,多一个人,哪怕包不好饺子,能帮着烧火洗碗收钱也不错。   “可你不是说有仇家么?那你出门不怕被认出来啊?”   “所谓的仇家,顶多算是同行,不会一直盯着我不放的,再说,我还想早日寻到弟弟,出去多见些人也是好的。”   萧鸿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他的伤早就好了,一直窝在村里也不是办法,虽然他还不想走,但总要让外祖放心,希望季寻风那小子机灵些,早点找到他。   叶青云考虑   了一下,“那行吧,先说好了,没有工钱啊。”   包吃包住还并两身衣服和一床被子,加上医药费,好大一笔钱呢,正好干活来抵。   但这人的脚是被他们的夹子夹伤的,可命又是他救的,哎!不想了,算不清了这笔糊涂账。   萧鸿笑得灿烂,“嗯,不要工钱。”   第二天天气晴好,迎面而来的风不再冷冽,而是带着一丝暖意和花香,有了些春天的气息。   生意也格外好,一是见来了个新人,大家瞧着他面孔新鲜,二是多一个人干活,吃饺子也不用排那么久的队了。   早晨的饭点儿过后,总算不那么忙了,这时忽听“砰”的一声,叶青云转头一看,自家摊位上一条凳子被踢翻在地,旁边坐着的两位客人吓得赶紧离开躲避。   抬起头一看,一个凶神恶煞的莽汉正看着他们,满脸怒气。   作者有话说:   愿各位看文的宝贝们中秋快乐,事事顺利,出门不堵车! 第14章 永溪镇   ◎我来和你单挑◎   这是有人踢场来了,叶青云的脸沉了下来,“你是何人?”   那莽汉见问话的是一哥儿,愣了一下,但见还有两个高大的汉子站在旁边,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火气又上来了,开口怒骂道:“这原本是老子的地方,你们几个是哪里来的野鸟?”   第一天来就遇奇葩,这么粗鄙的人还真是少见,萧鸿把手里的面团捏了捏又在水里蘸了下,拇指并中指一搓一弹,那烂面团快疾如风,“啪”的一声糊在那人的口鼻上。   那莽汉疼得“嗷”的一声,抹了一把脸,怒极大叫:“他爷爷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随手抄起一条板凳冲上去要砸推车。   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叶青云举着捞饺子的勺子就要迎上去,被萧鸿一把拨开。   一寸短一寸险,你一个勺子能够得到板凳么。   萧鸿快速从灶台下抽出一根烧火的柴棒,上前“唰唰”两下别下了那人的板凳,再飞起一脚把他踢趴在地,用板凳压制住,一只脚踩在上面。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叶青云也是。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小子居然深藏不露!   那莽汉一直在怒骂:“你们不就是仗着人多吗?算什么好汉!有种和爷爷来单挑!”   你不就是单挑被挑趴下的吗?我们根本没来得及出手好不好。   叶青云心里好笑,开口道:“这位壮士,虽然不知你为何要无故挑衅,但我们也不怕单挑,我来和你比比怎么样?你输了就道歉然后麻溜地离开,我输了以后再也不在这条街上摆摊。”   叶青山连忙阻止:“云哥儿!不可,大哥还在这里呢,我来和他挑!”   叶青云安抚道:“放心,大哥,我有把握。”   萧鸿松了脚,那人掀了板凳爬起来,转头“呸”的一声,咬牙说道:“比就比,你来说说比啥?”   他看叶青云虽然瘦弱,但四肢细长,心道千万不要比疾走。   叶青山冷声道:“既是云哥儿同意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望你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言下之意就是性别不同,身体接触要注意。   围观的众人却不乐意了,“你一个大男人跟哥儿比,也好意思,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吧。”   那人却装傻充愣,理也不理,废话,不跟哥儿比,那两个人高马大,跟哪个比都可能会输。   叶青云回他:“你来选吧,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那人心里一喜,四处看了看,而后指着街角处一个石墩子说道:“那我们就比气力,看谁能抱起来坚持十息不松手,你是哥儿,坚持五息就算平局。”   那石墩约莫有一百五十斤,他以前在这里出摊时练过,心里有底,愈发得意。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三三两两的开始骂他不要脸皮,众所周知哥儿天生力气弱,他还要比这个,真是刁钻小人。   叶青云却也没退缩,点头道:“好,壮士你先来,我先热热身。”   说罢装模作样把肘臂弯了弯,捏了捏手指,又跺了几下脚。   其实他是嫌那石墩子整日风吹雨淋的,上面都是尘土,后比的好歹少蹭一点灰。   那人嗤笑:“别是怕了吧,想拖时间?”   说罢三两步过去,站定后深吸一口气,弯腰把石墩抱起,围观的人有好事的喊着给他计时,坚持十息后咬牙慢慢放下,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转过身来得意地看着他。   叶青云不慌不忙,从推车下面扯出一块布巾,走到石墩前细细地擦了起来。   那人气道:“你耍无赖吧?我们可不是比谁擦得更干净的。”   叶青云一本正经道:“我们从事街边小食行业的,要给顾客留个好印象,不能太邋遢,我又没带衣服出来换,蹭一身灰怎么办?下午还要做生意呢。”   那人哼哼,“看你装模作样到何时……”   话还没说完便呆住了,只见叶青云布巾一丢,轻松抱起石墩,转过身朝他走来,边上的人惊呼着躲远了一点。   他他、他是要来砸我吗?那人定在原地,也来不及反应,呆滞着目光想道。   叶青云抱着石墩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走到林老板门前,转了一圈,回来后把石墩轻轻放回去,抬头问道:“怎么样?我可以继续在这里摆了?”   这哥儿的力气居然这样大!   周围的人大声叫着好,不光是萧鸿,叶青山也呆住了,他一直知道弟弟力气挺大,但没有确切试过,毕竟以前云哥儿没干过什么活。   那人目瞪口呆,继而涨红着脸作了一揖,“愿赌服输,是我不对,给各位爷爷赔礼了,我这就走!”   林友道刚才在后院,这才听到动静跑出来,见状唬了一跳,忙问道:“阿勇,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怎么回事?”   那人委委屈屈道:“林大哥,我地方没了,给人占了。”   林友道斥道:“哪里是你的地方!让你摆就成你的了?是我让他们在这里的,你不是好久都不做了?再说,你卖的是活物,根本不适合在这里,每天影响我的店不说,还不打扫,把这里搞这么臭,左邻右舍都找我抱怨,意见很大的。”   那人嘟囔着:“我不是没办法吗,我只认识林大哥你,活物市场那癞头三跟我不对付,我又不想惹事。”   林友道斜觑他一眼,“你还不想惹事?今天这事要不是你先起的头,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那人缩着头不吭声。   林友道又叹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我现在的确不贩鸡苗了,路上颠来颠去的容易死,不赚钱。但我家的几只老母鸡开春后不下蛋,整天‘咕咕’叫着抱窝,我阿娘就去村里换了鸡蛋给它们抱,抱出了百来只鸡仔,家里又养不了这么多,才想着拿一些出来卖,谁知道没地方了。”   叶青云问道:“你家有小鹅吗?”   那人回道:“有啊,今年也出了两只。”   回过神来见是那赢了他的哥儿在问,又把头一扭,不理人了。   叶青云又道,“你若是把鹅也卖给我,你家   里的小鸡仔我就要了,省得再辛苦摆摊。”   那人狐疑地瞅着他。   叶青云向他保证,“真的,我说话绝对算数,林老板可以作证,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友道朝他点点头。   那人放下心来,咧着嘴道:“真的啊?你可要说话算话,今天真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叫黄河勇,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叶青云好笑道:“黄河涌,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长江流啊?”   黄河勇摸摸头道:“你算的可真准,我家是有个兄弟,不过不叫长江流,叫黄山壮。”   “……”挺特别。   叶青云说道:“我家中姓叶,这两位是我兄长和……”   他顿了一下,萧鸿接过话道:“夫君。”   “……” 第15章 永溪镇   ◎他痴痴看着,脸上挂着迷之微笑◎   叶青云给他一个待会儿跟你算账的眼神,又转头跟黄河勇商量着明天把鸡仔带过来的事。   围观的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第一时间出手呢,还挺护着夫郎。   叶青山皱了皱眉,见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发作,只好暂时憋着。   跟黄河勇说好了明天午后送鸡仔过来,下午收摊后顺便去买了两个藤条编的鸡笼。   回去路上叶青山问他道:“云哥儿,你现在力气竟然这样大么?今天手有没有事?”   叶青云嘿嘿笑着说没事。   叶大哥又问道:“你那时怎么确定能赢?万一他要是比别的,你赢不了怎么办,难道以后真的就不再摆摊了?”   叶青云回他道:“看他那么快就被阿替制住,感觉他空有一身蛮力,我就猜,他多半是比气力——”   又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来,“哎,差点忘了,阿替你这家伙恩将仇报啊,为何要同别人那样说?”   萧鸿瞅了一眼叶大哥,摸了摸鼻子,“是我冒犯了,我是觉得,未婚小哥儿在外面做生意,特别是长得好看的,会更容易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所以就……”   他低下头,声音竟然带着委屈,“我错了,待我明天去跟他们解释清楚。”   “算了。”叶青云看他那茶样,也懒得跟他计较,反正他以后也不指望着在大街上找对象,“都是些食客,来来往往的,谁也不记得谁,不必特意去解释。”   萧鸿心中石头落了地,暗自欣喜。   叶青云又夸赞他道,“不过你真的好厉害啊!一根柴火棍,‘唰唰唰’两下,他就趴地上了。”   萧鸿谦虚道:“哪里,也就一般。”   心中得意洋洋,拼命压下快要扬起的嘴角。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叶青云暗笑。   这一通打岔,才想起大哥的问题好像还没回完,又说道:“哪怕就是比别的,输了也没关系,我只说了不在这里,但咱们可以换个地方摆,甚至还可以租个店,这些天挣的钱应该够租个小店面了。”   叶青山看了看他俩,弟弟都不计较,自己何必出头做个恶人,随即释怀一笑,敲了他一下,“咱们云哥儿说得对,小机灵鬼。”   到家后,天色还早,把车上的东西清洗干净后,叶大哥打算搭个鸡舍,其实小鸡仔放笼子里就行了,虽然暂时用不着,但他怕到时候没有时间。   阿嬷去准备晚饭,叶青云和萧鸿则给他打下手。   门口有一堆菜地里剔出来和阿嬷无事时捡的小石头,搬进来,院墙边竖着一堆竹竿,宅子边角地高的地方挖点土,加水和干麦壳和了堆泥,再找点木条和稻草。   有人帮忙,叶青山一个多时辰便完工了。   院子里靠着西墙,一排新鲜整齐的鸡舍出炉了,还散发着湿乎乎的泥土气息。   叶青云拍手道:“真漂亮!大哥也太厉害了!”   萧鸿正洗着手忽然一顿,原来自己不是独一份儿被夸的,一个两个的看谁都那般厉害,搭个泥巴鸡舍有啥了不起吗?说得跟谁不会似的。   他还真不会。   阿嬷煮了一大锅葱汤面片,用剩下的肉馅儿炖了豆腐白菜,又切了一碟子萝卜干,几人热热乎乎的吃了晚饭。   第二天下午,黄河勇把鸡仔送到他们摊位前,只带来了一只小鹅。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另一只小鹅昨天被狗踩到了,瘸了腿,不一定能养活,我就没带。”   叶青云看了看,这只小鹅已经养很大了,鸡仔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也是活泼健康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行,一共多少钱?我给你结一下。”   市场上鸡蛋是一文一个,鸡仔根据大小要两文半或三文左右。   黄河勇说道:“鸡仔我留一些在家里给我老娘喂,带了六十只过来,两文五一个就是一百五十文,小鹅一般是十五文一只,共一百六十五文,你给一百六吧。”   叶青云笑道:“你这鹅这样大,如果不是就剩这一只,最少能卖二十文了。鸡仔也不小,有七八日龄了,一般鸡仔五六龄就卖了,咱们不打不相识,我也不多给,就算一百八十文好了。”   黄河勇唬了一跳,只有杀价的,哪还有多给的,他赶忙说道:“这怎么使得!我本来打算卖不掉就自己养的,奈何余粮不多,家里老狗前一段时间还生了几只狗崽,老是追小鸡,所以,能匀出去就知足了。”   叶青云听到小狗崽眼睛一亮,问道:“你家狗崽卖不卖?”   黄河勇摆摆手道:“乡下谁家卖狗崽啊,都是送邻居亲戚的,叶小哥若是想要我送一只给你。”   叶青云开心道:“那就多谢了,但这鸡仔最少还是要算一百八,我这手还要揉面,你帮我换到这边新笼子里。”   黄河勇推辞不过,把小鸡换到对方的笼子后,接了钱回去了,说是等一阵子小狗断奶认食后再送来。   看着笼里挨挨挤挤的小脑袋,叽叽喳喳的,小鹅也在一边呷呷的叫,叶青云蹲了下来,拿小木棍轻轻点了小鹅的翅膀一下,悄声问道:“饿了吧?一会儿就带你们回家去。”   毛绒绒的幼崽真的让人没有抵抗力,他痴痴看着,脸上挂着迷之微笑。   萧鸿看着他的表情,面露疑惑,小鸡有那么可爱吗?   他也伸头看了一眼,心道这不就是普通的鸡仔嘛。   现在是小鸡,等几个月就变成喔喔打鸣的大公鸡,咯咯下蛋的老母鸡,香气四溢的黄焖鸡,香甜软糯的板栗鸡……   停,他赶紧甩甩脑袋把这些画面赶出去,哎,对着这些幼崽真是罪过。   早早收摊后,几人推着车带着一笼叽叽喳喳的小绒球回到了家。   叶青云先把大门关上,没有老母鸡带着,要防止鸡仔跑出去。   然后用木板在墙边阴凉处围了一圈,把小鸡和小鹅放进里面,鸡仔们得了自由,欢快地扑腾着四散开来。   又找来一个大点的盘子,倒了半盘凉开水进去,没敢倒满,怕哪只贪喝的会掉进去。鸡仔们一只看一只,三三两两地跑来喝水。   阿嬷给小鸡仔撒了些小米,又给小鹅烫了点麸皮,扔了点菜叶,没吃饱的小鸡也跑过来抢食。   天快黑了,几人把小鸡仔捉进笼子里,笼子里事先垫了一层压扁的软麦秸,要几天换一次。   现在鸡仔还小,等几天后它们就能习惯,快到黄昏时自己会跳到笼子里。   萧鸿问道:“你买这个鹅来干嘛,吃又不能吃,这么小。”   叶青云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当心它听懂人话记你仇,好鹅能抵一只狗,等它长大后你就知道了。”   叶青云小时候被鹅追咬过,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小学上学路上有一家人养鹅,他每次都不敢从那儿过,要绕好远走去学校。   现在养这一只鹅,也是为了防黄鼠狼,主要是家里没狗,不管鸡长到多大,遇到黄鼠狼也如被切菜砍瓜一般,毫无抵抗能力,而且它们并不只是叼走,没人干涉的话,会把每一只鸡脖子都咬断,特别残忍。   成年鹅的战斗力很强,最起码声音很大,哪怕来了几只黄鼠狼,它斗不过也会“嘎嘎”大叫,人就会惊醒起来。   叶青云把鸡笼用大木板盖上,上面压了块石头,小鹅也装进小笼子里盖上,现在它还太弱,也要躲避危险。   然后把笼子都搬到柴房里,把门关上栓好。   第二天一大早,又把它们放出来喂食喂水,白天还是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反正有树荫,等大一点再放出去。   早饭时叶青山边吃边问道:“云哥儿,今天就让阿替一人陪你去出摊行吗?我去南山再翻一遍地,翻完了好把豆子什么的种上。”   听到种地,叶青云忙道:“我也想去。”   想起摊子还不能丢,馅儿料都准备好了,那可是不少钱呢,又讪讪地笑了笑,“说着玩的。”   老太太呵呵笑道:“云哥儿还喜欢种地呢,阿嬷门口的菜地也给你玩,想种啥都随你。”   叶青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就是怕大哥一个人太累,而且想看看咱家的地是啥样的。”   叶青山回他道:“那你今晚回来时别买肉了,明天不出摊,大哥带你去看看地,顺便帮我丢丢种子。”   叶青云高兴地扒拉一口粥,“哎,好!”   “主要现在有阿替跟着,我也能放心些。”叶青山边吃边说道,“看样子他也能保护你,我以后也不一定能时时在你身边。”   萧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叶青云嘟囔着,“有啥不放心的,我这么大力气,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   吃完早饭萧鸿破天荒地主动洗了碗,帮叶大哥把锄头找好,还给他装了一竹筒凉开水带着,留着白天热的时候喝。   叶青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阿替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准备这么齐整,难道他不喜欢摆摊,喜欢去田里干活?   他摸了摸下巴,要不下次把这机会让给他吧。 第16章 永溪镇   ◎叶青离瞪着双眼,死死地盯住那二人◎   叶大哥走后,摆摊的两人也要出发了,这时却听得老太太“呀”的一声。   “怎么了阿嬷?”   叶青云连忙过去一看,阿嬷手心里躺着一颗牙齿,旁边放着泡着杨柳枝的水盆。   到底是年纪大了,尽管叶青山把柳枝削得很短,泡得很软,但老太太的齿根还是不禁折腾,又松掉了一个,本就不多的牙齿更显稀疏。   她呵呵笑着,“没事儿,云哥儿,别的老太婆到我这年纪牙都掉光了,阿嬷还咬得动荞麦饼子呢,莫耽误了生意,你们快走吧。”   可能是晃动了很久,叶青云看阿嬷只是掉了牙却并没有流血,稍微放了点心,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这个时候没有牙刷,有钱人家每天用青盐擦牙漱口,穷人家舍不得,就去砍些杨柳枝来,削成小截,用水泡软后待纤维散开,闲时咀嚼一下。   牙齿结实的还好,但上了年纪牙齿松动的,可禁不起这种粗暴的刷牙方法。   医官里有卖牙粉,里面含有盐,还有些消炎清洁类的药粉,但普通人也只是牙痛时才舍得去买一点来用。   摆了这些天摊子,已经赚了不少钱,家里人没必要再去嚼柳枝了,他自己都嚼得腮帮子疼。   叶青云心里装着事儿,白天没有顾客时,就在那儿思索着怎么做一把牙刷出来。   刷柄可以用竹子或木头的,大哥会木工,这对他应该不是难事,主要是刷毛。   以前有商家宣传用动物毛做牙刷,说是更天然健康,但人们似乎并不买账,有些专家还指出,动物毛发含蛋白质,更容易滋生细菌,还不如工业刷毛。   可这个时候没有更好的选择,有的用就不错了,怕细菌可以勤换多洗。   猪毛应该是最易得的,叶青云盯着盆里的猪肉馅儿,嘿嘿笑着,就从你开始。   萧鸿看得一脸迷惑,听说这云哥儿以前未开智,痴呆多年,他从没见过,从他一醒来就见这人目含秋水,机灵又能干。   可这莫名发笑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傻了?   他沉痛想着,不管怎样都是他的救命恩人,既然话都说出去了,决心也已经下了,哪怕真的傻了,他也会一辈子不离不弃,照顾好他。   “喂!阿替,收钱啊!你傻啦?”叶青云两手沾着面,踢了他一脚。   萧鸿正想得入神,猛然间被打断,委屈巴巴道:“你踢我干嘛?”   这次的是个熟客,见状打趣道:“现在踢你算好的,你这当相公的还莫得自家夫郎能干,将来人若发财了直接把你踹了,看你找地儿哭去。”   萧鸿回过神来,看着递到跟前的铜板,“噢噢,晓得了。”   又抬头看向叶青云,双目含笑,“那我就当一块牛皮糖,夫郎去哪里我都黏着,让他踹也踹不动。”   饶是脸皮够厚,叶青云也被说得两颊微红,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边上的食客被酸得牙倒,一开始觉得这叶哥儿命苦,年纪轻轻出来摆摊,辛苦劳作,定是被夫家苛待了,现在看人这感情好的很,说不定还乐在其中,就多余他们这些看客操心。   下午收了摊子后,叶青云让萧鸿看着车子,他去肉摊边上转悠着。   猪毛一般在家里屠宰的时候便刮掉了,但总有一些漏网之毛,在肉摊上才刮干净,然后被扫到角落或是踩到泥土里。   卖肉的张屠户见他低着头狗狗祟祟的,猛然出声道:“吼!”   看到叶青云被他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低头寻摸啥呢?咋了叶小哥,你丢钱啦?放心,没钱我今天先赊给你。”   最近这兄弟俩每天来他摊子上买肉,张屠户也熟悉了这个哥儿,知道他开得起玩笑。   叶青云站起身子,嘿嘿笑着:“今天不买啦张大哥,明天我要去田里干活。”   又不好意思道,“我寻思着你这摊子边总能落下些猪毛,想捡一点来用,谁知却是没有。”   “猪毛能干嘛?又难闻又刺挠挠的。”   叶青云不欲多解释,如若实话说,是预备做成刷子放嘴里面的,这人保不准又要嘲笑他。   “哎,反正我有用,张大哥下次帮我留一点呗,我拿钱来买。”   “买啥买?以前的都扫走扔掉了,堆家里还嫌占地方呢。”张屠户说道,“既是你要,我下次给你留一些干净的,不要钱。”   叶青云谢过他之后便寻着萧鸿一块儿回去了。   明天不出摊,今天便不用采购,只买了点家中餐食用到的菜,轻车简从。   夕阳余晖洒落,万物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叶青云同萧鸿并肩推着车子,回到村落,间或同路上遇到的村人打着招呼。   到了拐弯处,却碰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叶青离和宋秋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俩人最近在村西头一个手艺比较好的婶子家里学刺绣,学好手艺一是好说亲,二是需得自己绣嫁衣,他娘手也拙,而且还要忙田里的活,没那么多时间顾他。   他早就听人说云哥儿捡的那汉子收拾干净了相貌堂堂,连秋哥儿他娘都厚着脸皮想给自家哥儿争一争。   叶青离嗤之以鼻,能有多好看?也不知是哪里的流浪汉,或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罢了,有家有室的正经人能窝在那几间茅草屋里赖着不走么?   今日一见,却令他呆愣在原地,那二人并肩沐着夕阳,宛若一对金童,云哥儿弯着笑眼同村人说话,身旁之人则侧目看着他,等他一起走,一双冷峻双眸里盛满了温柔。   宋秋因为他娘上次闹了一通,感觉很没面子,这会儿局促地低着头,不太敢看那人,而叶青离却瞪着双眼,死死地盯住那二人。   萧鸿也看到了他俩,心里有些疑惑,这俩哥儿好生奇怪,手里拿着绣箩,那个胖些的他好像见过,这时像是心虚不敢抬头,那个瘦的则一脸戾气,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   他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见过这人,正想着待会儿问云哥儿看看,却见刚才还是一脸笑意的叶青云皱起眉头,冷下脸来,推着车子一声不响的走远了,他连忙跟了上去。   叶青离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两眼喷射着怒火,咬牙切齿。   光看样貌,还真是,他娘的般配啊。   萧鸿追上前去,趴到叶青云耳边小声问道:“那个人是谁?好似跟我有仇一样,但我记得并没有见过他。”   没有防备,一阵热气袭来,叶青云心脏猛地一窒,耳颊边烧了起来,他稳了稳心神,淡淡说道:“没谁,一条疯狗罢了。”   看着萧鸿一脸无辜又委屈的样子,他无奈妥协,不再敷衍,“是我继母的孩子,我那时懵懵懂懂,受他哄骗失足落水,遇到你,然后被赶出家门,这些基本都是拜他所赐。”   “大概是看我没死成,且恢复了神智,也没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还过得好好的,而且他看到你,你相貌还算说的过去,可能令他失望了,所以才不爽吧。”   说的过去?   我这相貌只能算说的过去?!   萧鸿拧起眉,咬紧了后槽牙。   “岂有此理!兄弟之间有多大的仇怨,居然想谋你性命,太恶毒了!比疯狗还坏,简直堪比蛇蝎!搬出来也好,你往后还是离这种人远些!”   反正——   云哥儿爱怎么评价他都行,他只会转头去骂别人,骂真正的坏人!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晓得了,贺大帅哥。”   萧鸿心里“突”地一跳,这才想起自己编了个“贺大”的名字,看来云哥儿是把它当真了,也不知将来怎么解释才能圆回去。 第17章 永溪镇   ◎大哥,我想种点棉花试试◎   两人到家不久后,大哥也从田里回来了,晚饭时,叶青云向他描述了牙刷柄的样子,问他好不好做。   叶青山点点头,“行,这个不用去木材场找工具,小刻刀家里就有,今晚不用剁馅儿,等会儿我就削两个给你看。”   “不急。”叶青云笑道,“还没去张大哥那里拿猪鬃呢,你干了一天活,休息好了再琢磨也不迟,先吃饭吧大哥。”   说归说,叶青山却是闲不下来,刚吃完饭便找来两截梨木削了起来。   完了之后拿给弟弟看,“行么?这样的。”   叶青云接过来一看,精巧又顺手,和他心里想的差不多,再打磨光滑点就更好了。   然后又让大哥用小钻头在前头打了两排孔,就等着下次买肉时去拿猪毛了,把猪鬃毛用醋泡泡去去味儿,理顺了塞到小孔里就好。   ——   叶青山是个勤快人,南山的八亩地虽说是贫田,但被他打理得平平整整,一个石头都无,大土块儿也都被敲碎整细了。   去年种的四亩麦子已经脱离了冬日的枯黄,开始返青,眼看着要拔节了,剩下的几亩地也已翻好。   叶青云提着种子和大哥一块儿来下地,今天先种的是豆子,等一段时间还要再种点花生和芝麻。   暖春已至,入目之处一片葱绿,田间地头忙碌着三三两两的农人。   叶青山带着弟弟和萧鸿,来到自家的地头,指着边界给他们看,“这就是我们家的八亩田地,带点沙壤,不保潮,没有村西的土地肥沃,但一般也旱不着,那边不远就是河沟,除了隆冬,平时不会干涸,旱的时候可以挑水来浇。”   叶青云看了一圈,对家里这几亩地还挺满意,主要是被大哥整得不错。   他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大片荒地问道:“大哥,那边那么多地是什么人家的?为什么没种上麦子也没翻耕,是有别的用处吗?”   “也是我们村的。”叶青山顿了顿,给他解释道,“好几年没种了,有些人家去平康做生意,家里的地来不及耕种,也没有精力打理,久了就荒废了。”   “虽然田税还要交,但人家也不在乎啊,毕竟做生意更赚钱。”   叶青山以前还不觉得,认为那些田地放着不种,任由荒废实在可惜,现在在镇上摆了一段时间小吃摊后便明白了,做生意确实挺赚钱。   这还只是在镇上,平康城里的生意可能会赚得更多。   “那为什么不卖掉呢?”叶青云疑惑道,“既可以得一笔钱,又能免去赋税。”   “大概是落叶归根的思想吧。”萧鸿回他道,“有块田地傍身会觉得心安,万一生意出了岔子,或是年纪大了想回来,总有条退路。”   叶青山赞许地点点头,“嗯,阿替说的没错,是这样,去年有一个阿叔便回来了,儿子成家后,要接手他的摊子,感觉儿媳又嫌弃他,便回来继续种那两亩地了。”   叶青云盯着那大片的荒地,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踌躇了片刻,他跟叶大哥商量道:“大哥,我们少种点豆子,行不?我想种点棉花试试。”   叶青山呆了一瞬,没想到弟弟会有这念头,叶家村没有一户种棉花的,别的村倒是有,但也极少,主要是不确定性,而且没有技术,大家田地里的东西还是以果腹为主。   时间成本和土地成本都是问题,没有几人敢冒着风险让这一年白忙活,毕竟每家都有几张嘴等着吃饭,还要交田税。   以前叶青山只管干活,田里种什么都是父亲做主,现在云哥儿恢复了神智,却有了新奇的想法。   但莫名地,他却打心底有一股信任,摆摊也是弟弟提出来的,没想到能那么顺利,已经赚了挺大一笔了。   “行,云哥儿想种什么都行,需要大哥做什么,你就跟我说,只是,镇上不一定能买到棉花种子,毕竟种的人太少,可能要搭马车去平康看看。”   萧鸿眉头一跳,几息之后又平复了下来。   叶青山懊恼道:“哎,可惜上次忘了问那个老婆婆是哪里人了,后来也没见过,要不然去她家里买点种子也可。”   “没事,还是去种子铺看看吧。”叶青云安慰他道,“农户家的种子可能会保管不当,不一定适合播种。”   犹豫了一下,他又说道:“不光是家里的地,我想再租一些村里的荒地,多种点。”   “租?怎么租?”叶青山又迷糊了。   “是这样,本来我是多想买一点田,但现在钱还不够,所以就想先租种两年,同样费事打理,种的少只能自家吃用,多了还可以卖钱,棉花的价格不是麦子,说不定能赚一笔呢。”   叶青云知道,农民种地的利润稀薄,只有量产才可能会赚钱,年轻力壮的人为几亩地在家里一年耗到头不值得,所以现代农村很多人出去打工,家里土地流转出去,集中到一些大户手里,他们有成本,有农机,耗得起。   虽然他现在只有十来两银子,如若拿去买棉花做被子也只能够做几条出来而已,但正因为棉花价格高,才有机会可图。   这个时代主要缺的是技术,他是奶奶带大的,奶奶那个村子,恰好种植的大多都是经济作物,花生棉花,蚕桑白桃,西瓜葡萄园,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叶青云从小这家串到那家,大一点后便帮着家里干活,偶尔也会去邻居家帮忙,所以对于土地还是比较熟稔。   喜欢囤田?萧鸿眯起双眼,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库房和庄子,不过,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的他连真实身份都还要瞒着呢。   “那,那我下午去找村长问问看?”   叶青山还是有点不能跟上节奏,这云哥儿究竟想折腾啥呀,他怎么就确定能赚钱,万一……   哎,随他去吧,他高兴就好。   “嗯,我跟你一块儿去。”叶青云眉开眼笑,“开始刨沟吧,大哥,先把今天的豆子种上。”   家中有牛的农户可以用牛来犁地,但他们家没有,只有用人工了,幸好地不多。   最后只种了半亩豆子,够自家做豆酱和豆腐的,不多时就干完了。   晌午回去吃完饭,兄弟二人便去了村长家里,询问租地的事。   叶守昌听了他们的来意,有些意外,问道:“听你们三婶说,你们俩去镇上摆摊了,是不赚钱么,又想回来种地了?”   叶青云笑道:“摆摊还可以,三叔,但我瞧着那么些荒地在那里,总觉得有些可惜,若是上头下来人巡查,也不是太好看,所以就想拾掇着种些东西,久不耕种的土地爱长草,也会影响旁边的田地不是吗?”   说了一堆,就是不提自己也是想博一把,赚点钱。   叶守昌却听进去了,点点头道:“云哥儿说得对极,村里也有一户,那家姓邹的,从外地过来,刚来时没有地,也是种的别家的田,给人交田税,每亩地每年另给人一百文,去年落户后我给他分了几亩才作罢。”   “一百文?”叶青云有些出乎意料,比他预想的倒是少一些。   大概是看他表情太轻松,叶守昌又说道:“对,就是一百文,就像你说的,久不耕种会长草,有人帮着交赋,还避免了长荒草,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互相之间不熟,怕别人把他的地搞得乱七八糟才要的钱。”   “其实一百文也不少了,旱田种麦子,每亩收成至多不过四五石,顶天了也卖不到一吊钱,除去一百二十文的田赋,再除掉种子和粪肥,只能挣点辛苦钱,勉强够糊口的。”   租地种粮食确实不划算,叶青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瞧上哪块地了,看好了就过来跟我说,我看是谁家的,托人去给他们带个信,再商量租种的事儿。”   叶青云笑道:“我晓得了,三叔,那就麻烦您了,我们先回去看看。”   “没事,回吧。”叶守昌摆摆手道,又想起什么似的,“欸?云哥儿,你救的那人,我倒是经常听到有人夸赞,你们准备何时成亲啊?”   “啊?”   “你看你都二十岁了,别的哥儿…哎,早些成亲好让你阿嬷放心。”   ……   你一个村长,做啥子还要管催婚啊? 第18章 永溪镇   ◎你这么年轻,还是不要亏了身体◎   租地的事很快便定了下来,叶青山全面支持弟弟,把自己以前存的钱也一并拿了出来。   不过那些钱叶青云暂时没有动,要购买种子,地多还要租耕牛,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他租的地都在南山那边,一是都在一块儿好管理,二是他观察过了,这边的田地排涝特别好,稍微带点坡度,淹不着,干旱的话又可以打下面河沟里的水来浇。   一共租种了四十亩,是好几家的地,他尽量选择离的比较近的几块。   人家听说有人租地代交田赋,每亩地还另给一百文,很痛快便答应了,再一听说是叶青山兄弟俩,更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抽空回来办妥了转租事宜。   老叶家大儿子踏实肯干,他们也有所耳闻,不会霍霍他们的田地。   棉花播种还需一段时间,但这几十亩地除草是个大工程,幸而现在还是初春,田里大多是枯草,新长的野草根还不太深。   叶青山皱眉看着几块地,跟弟弟说道:“看起来一时半会也打理不完,摊子还要赚钱,不能丢了,这样,你跟阿替继续去摆,我一个人慢慢锄。”   “这怎么行?”叶青云反驳道,“累不说,你一个人要干到猴年马月?我来想办法。”   沙壤土不易板结,他租了两头村里的耕牛,直接把地翻了一遍,把草耕起来,这样,只需要用耙子把杂草划拉到一起就行了,省力很多。   然后把枯草一把火点了,烧的灰和树叶、河泥、农家肥堆在一起沤着,留着播种时下到田里去。   地整好了,还有最重要的种子问题,兄弟二人去镇上问了一圈,果不其然,没有找到棉种。   看来真的要去平康那边看看了,可平康是京城,虽说离得不太远,但从没有机会去过,定是街多店杂,不好分辨,即便永溪镇上有租马车和骡车的,但到了地方怕是也如那无头苍蝇一般,找不着北。   二人去到林老板布店内,询问关于搭车的事。   林友道刚吃罢午饭,他女儿林如夏正收拾着碗盘,见他们二人进来,手里加快了速度,把碗碟放入篮中,敛着眉目朝他们点了个头便进屋内去了。   林友道介绍道:“那是小女如夏,从小性子便内敛怕生,你们不要介意,其实她是知道你们俩的,我上次跟她讲过。”   又问他们道:“这几天怎地没来?”   “无妨。”叶青山连忙说道,“这几天在家准备春耕,今天过来是想问一下林老板,去平康搭车的事,云哥儿想买些棉花种子。”   “要种棉花?”林友道惊诧道,“可真够大胆的,这边少有人种,确实种子难寻。”   他想了一下,“我家里也没车,进货时就在平康仁文路的车行租一辆,去看货一般都是搭东街老卢的车,他一天往那里跑一趟,对平康比对自家的厨房还熟,比那些租车的靠谱。”   “我带你俩去说一下。”林友道转头朝里间喊道,“如夏!出来看一会儿店,我去东街一趟。”   林如夏应了一声,面颊微红地出来了。   有了熟人好办事,兄弟俩感激不已,跟在他的后面去了东街。   卢家当家的叫卢尚荣,头脑活泛,每天家里人在镇上收山鸡野兔啥的,乡下人打到一般也舍不得吃,拿来换钱,还有新鲜菜蔬之类,第二天早上他自己带个长工,赶两辆马车往京城酒楼食肆送,这些年也挣了不少。   这时他在平康还没回来,只有夫郎在铺子里,柳夫郎年近四十,但膝下无子,仍旧貌美温婉,气质娴静,叶青云一见他便心生好感。   听说这俩年轻人要搭车,微笑答应下来:“行,夫君他们一般刚到卯时就出发,车上有地方,你们明儿个早些过来便是。”   做生意嘛,看重人缘,也经常有别人搭他们家的马车。   二人郑重谢过。   晚上吃饭时,叶青云问道:“阿替,你们不是本来要去平康做生意的吗?明天我们去那边买种子,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顺便打听一下你弟弟的下落。”   萧鸿筷子一顿,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他蹙起眉,淡淡说道:“这次不了,我也是毫无头绪,去了只会耽误你们的正事。”   叶青云见他这样,也不再多问,免得他又玻璃心,以为自己想早点赶他走,反正现在他也能帮着家里干点活,不算吃白食,一直留着也挺好。   隔天一早,兄弟俩天不亮就起床了,带上了家里剩的一大半银钱。   到镇上一看,卢老板也刚装好了车,看到二人来了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自来熟地问他们坐哪辆。   卢尚荣虽年过不惑,整日在外面跑,但头发梳得溜光,面白无须,仍显年轻,和他夫郎倒是相配的很。   两人选了装蔬菜的,装野味的那辆味儿实在太冲。   官道平坦,马车飞快,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平康,城门已开,车辆和行人边接受检查边缓慢入城。   叶青云听见边上一人奇怪道:“上个月进城还没那么多守卫盘查,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慢!”   边上一小贩“嘘”的一声:“小声点,我听说前段时间有个重要人物不知怎地忽然失踪了,这个月都查这么严,可能是个大官,或是朝廷要犯之类的,还是别再多问了。”   几个人赶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吭声。   仔细盘查后入城,卢尚荣怕他们没有头绪,特地把马车赶到一家种子店门口,告诉他们:“这里是平康最大的一家种子店,你们慢慢挑,我去送菜,回来带你们,买完了也可在附近逛逛,午时之前回就行。”   他看了一眼叶青云,又给他们指了指,“这条路叫仁武路,如果迷路了就看路尽头那家最高的酒楼,叫悦江楼,在那儿等我们也成。”   两人谢过后就此分别。   进得店里,老板五十多岁的样子,抬头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种子?”   叶青云问道:“棉花种子有吗?”   老板摸摸胡子呵呵笑道:“你们可找对地方了,白叠子极少有卖,恰好我今年备了,来这边看看,颗粒饱满,三十八文一斤,小哥要几斤?”   老板也没抱多大希望,因为种子价太贵,去籽又麻烦,还不一定有收成,一般人家就买个三两斤,种几分地自家做被子用。   二人心里一惊,每亩地差不多要五斤种子,近两百文了,收成还不定,怪不得种的人少。   家里的钱要被掏光了,连带着大哥存的,叶青云斟酌着跟老板讲价:“这也太贵了,再便宜点怎么样?我们多买点。”   多买又能买几斤?那老板看他们二人穿着朴素,呲牙说道:“可以,但我这拿价也贵,三十五文一斤吧,不能再少了。”   叶青云仍不满意:“三十文一斤,我们要两百斤。”   ?两百斤!   老板唬了一跳,看这两人穿着普通,并不像是大户人家,买那么多干啥?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买这个的人确实少,再等段时间恐怕就要过季了,每斤三十文虽赚得很少,但总比砸手里要好,当即拍板道:“行!就当我替你们白带了。”   又说道:“两位客官,不是我说,我们家不光是店铺最大,种子最全,价格也是最便宜的,就图个薄利多销,以后有需要时一定要再来。”   叶青云笑笑:“好呀,这次看芽苗要是出得好,以后买种子肯定首选你们家。”   “芽苗不用担心,有问题来找我,但以后的收成就要看你们自己了。”这个老板不太敢保证,毕竟要是收成好,大家早都抢着种了。   “晓得的,放心。”   六两银子撒了把,换回了两大袋种子,搬到了门外等车,本来还想再逛逛,现在却是不便了。   叶青云看到不远处有家规模挺大的点心铺,跟大哥说道:“我过去买些糕点给卢老板吧,总不能白坐人家的车。”   京城的点心不便宜,红糖栗粉糕要四十文一斤,叶青云咋舌,甜食好贵,都够买好几斤肉了。   他忍痛花了一百文,买了两斤半,分开包着,打算给卢老板和林老板一人一份,那半斤带回去给阿嬷尝尝。   等了不多久,卢尚荣家的长工赶着车到了,跟他们说道:“东家有事情要晚些回去,让你们坐我的车先回。”   听说这个长工在他家做了几年,当是可靠,二人也没作多想,把种子搬到车上后也跟着上去了。   回到永溪镇,才刚过午时。   听了长工的汇报后,柳夫郎无奈道:“大概又是去谈生意了,不知今天回不回的来。”   旋即抬头对他们二人一笑,“多谢你们的点心,我许久没吃过平康的糕点了。”   又吩咐长工道:“阿灿,这么多种子重的很,不如你帮他们送到家里去。”   “哎!不必了。”叶青云连忙推辞道,“谢夫人好意,现在天色尚早,我们兄弟俩力气都不小,一人扛着一袋回去就行了。”   “这么重你也扛得动?”柳夫郎有些惊讶,但又坚持道,“还是送吧,你这么年轻,还是不要亏了身体,要不然,如我一般…”   他话没说完,但言语间溢出遗憾,神情恳切,叶青云也不再坚持,由着阿灿把车子赶出去了。 第19章 永溪镇   ◎萧鸿让他怼得哑口无言,认命地拿起牙刷◎   天色尚早,叶青云让大哥带着那长工先把种子送回家去,他要去把另一包糕点给林老板送过去,顺便买点菜。   张屠户今儿个肉卖得快,就剩点骨头,刚打算收摊子,眼瞅着一个熟人往这边过来了。   “哎!叶小哥,这几日怎地没见你,不做生意啦?你上次说的猪鬃毛,我天天都带着,就等着拿给你呢。”   他是个大嗓门,叶青云歉意一笑:“这几天忙田里的活,倒忘了这事儿,多谢张大哥了,生意还做的,后天吧,你明天下午给我们留十斤好肉。”   这段时间赚的钱全投到了地里,再不摆摊就要揭不开锅了。   “行嘞!”张屠户应着,从摊子边上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他,“你看看这行不?”   叶青云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洁白光亮的猪鬃毛,干干净净,大概洗过了。   他欣喜道:“行!这可太行了,多谢张大哥!你先别忙着收,剩的这两根筒骨称给我吧,回家熬汤喝。”   买完菜后,他想了想,又跑到镇上医馆买了一包牙粉。   到家后,先把剁好的大骨焯一遍水,然后加葱姜八角慢慢熬着,阿嬷帮忙烧着火。   还有跟别人讨来的一包猪毛,也倒上醋泡着,去去味儿,留着明天做牙刷用。   晚上吃饭时,老太太舍不得吃那红糖板栗糕,只掰了一个角尝了下,便推了过来,“阿嬷年纪大了,吃不得太甜的,还是你们仨吃吧。”   叶青云递了一块给大哥,又给了萧鸿一块:“喏,阿替也尝尝。”   却见他盯着那油纸包边上的印花,皱眉道:“仁武路上的?”   “你怎么知道?”叶青云手下一顿,抬眸问他道,“你不是还没到平康么,怎么会知道那边的东西?”   萧鸿心里一惊,回过神来,低下头轻声解释着:“儿时父母去京城跑生意,也带我去过,回程时买过几次仁武路上的点心,就是这样的纸包着,是以记到了现在。”   叶老太太打着圆场:“行了,云哥儿你也别追问了,免得让人想起伤心事,阿替,你尝尝看,还是以前的味道不?”   萧鸿拈着糕点,轻抿一口进嘴里,他其实不太喜欢板栗,总觉得有点噎得慌,最喜欢的是他家的糖脆藕和绿豆酥,以前每次出宫去外祖家,外祖父都备着一大盒子。   看着老太太期盼的眼神,他点点头道:“嗯,还是一样的味道,好吃。”   老太太笑开了满脸皱纹,“喜欢就行,你和云哥儿倒是有缘,多吃点,再喝点骨头汤,云哥儿的厨艺也越来越好了。”   叶青云刚打消了疑虑,又扶额叹气,阿嬷真是,这也能扯上,到底是有多怕自己嫁不出去,逮着一个人拼命推销。   不过他还没忘了正事,跟萧鸿透露道:“你找弟弟的事大概还要耽搁一阵子,听说京城里这个月好像戒严,城门守卫增加了很多,盘查也更严了。”   萧鸿听后沉默了一瞬,唇角露出两分讥诮,须臾间便隐去了,点点头道:“我晓得了,这事不急。”   第二日天气晴好,叶青云把院子打扫干净,找来两张苇席,然后把两大袋棉籽倒出来,全部摊开铺在上面晾晒。   暴晒是为了利用紫外线杀死一部分细菌,减少将来苗株的病虫害,还有就是打破它的休眠期,提高出芽率。   小鸡继续用挡板隔着,怕它们过来乱刨,阿嬷坐在小板凳上剥花生,见状抬头道:“放心吧小宝,我看着呢。”   肉要下午去拿,大哥说了他去,今天还有些时间,把推车碗盘洗刷干净后,叶青云开始捣鼓起那心心念念的牙刷。   泡醋后的猪鬃已没有了那股味道,且变柔软了一些。   他找来刷柄,把猪毛理顺后一撮撮塞进打好的孔里,然后用大铁针顶瓷实了,最后再把两头用剪刀修剪平整,如此又接着做了几把。   大哥不在家,萧鸿和阿嬷就看着他瞎折腾,两脸好奇。   叶青云把做好的牙刷洗干净,蘸上牙粉后试着刷了一次,除了没有泡沫外,其他一切良好,比嚼柳枝舒服多了,漱完口后感觉也比那个干净些。   他递了一把给阿嬷,教她怎么用,叶老太太笑呵呵的不去拿,“阿嬷又没几年好活头,还费这东西干嘛,你们几个刷刷就行了。”   她心里认定牙粉是有钱人家才用的东西。   叶青云心里叹了声,佯装生气,“谁说的?阿嬷您说不定能活百岁,到时候牙先掉没了,吃不了好吃的,要喝几十年稀饭,多难受呐。再说,牙粉又没多贵,我和大哥见天儿还赚着钱呢。”   老太太被说动了,终于肯接过来试一试,叶青云让她动作放轻点,把所剩不多的牙齿刷了一遍。   轮到萧鸿时,推广之路又受阻了,倒不是因为怕费钱,他捏着牙刷,皱着眉头,嫌弃地拿到鼻子边闻了闻。   而后试探着问道:“真的要让我把这玩意儿放口中吗?这是猪鬃哎,会不会完了之后一嘴猪味儿?”   叶青云翻着白眼,“猪鬃又怎么了?配不上你这大少爷还是咋地,吃肉的时候倒没见你嫌弃。那你说说,还有什么东西能替代这猪鬃来做刷毛?”   萧鸿歪着头想了想,“狼毫?马尾?”   叶青云哼了一声,“且不说这两样价高又难得,狼毫?你这识文断字的该是知道,狼毫可不是狼的毛,而是黄鼠狼尾巴尖儿,黄鼠狼又称臭鼬,其屁奇臭无比,而那尾巴上更是凝聚了屁的精华,同理,马尾也是。嫌弃猪鬃倒拿这两样来拉踩,你这口味也是独特。”   萧鸿让他怼得哑口无言,认命地拿起牙刷,“好嘛,我哪敢嫌弃,今日你就是让我把它吃下肚去,我也认了。”   阿嬷又过来劝架,“行了,你俩声音小点儿,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只是别让旁人听了去,省得那些人又来乱打心思。”   老太太还是怕这孙婿让别人抢了去,叶青云心里好笑,安慰她道:“没吵呢,阿嬷,放一百个心吧,该是您的谁打主意也没用。” 第20章 永溪镇   ◎还真是冤家,叶青山黑了脸◎   棉花要等十来天才能播种,趁着空闲,还要去继续摆摊赚钱。   下午叶青云又去了南山草坡,想着再去挖些荠菜来。   牧哥儿前段时间随他爹去平康了,他也没找人作伴,提着篮子自己慢慢踱着去,顺便远远地巡视一下自己的田地。   到了地方一看,发现前一阵子还鲜嫩翠绿的荠菜,如今却已开出了小白花,眼看着是老了,老荠菜口感不好,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饺子馅再寻别的菜来代替。   在坡上转悠了一圈,最后拔了一大把茅针回去。   傍晚叶大哥买回了肉和菜,几人收拾好车子,备好馅料,迎接明天的生意。   第二天一早,叶青云把棉籽铺好了继续晒,准备妥当就出发了。   可能是林老板打过招呼,没来的这几天,摆摊的地方并没有被别人占去。   把东西拿下来,摆好之后,便有那旁边摊子的老顾客过来打了招呼。   “终于回来了,你们几天没来,早饭都吃的不得劲。”   叶青云笑道:“在家种地呢,怕耽误了节气,这不是来了?”   “好好,快点包,等会儿给我煮一大碗。”   摊贩们陆陆续续地过来吃早饭,还有人点名要荠菜馅儿的,叶青云解释道:“没啦!荠菜现在太老了,只能等明年。”   那人只好遗憾地点了别的馅儿。   早晨一如从前的忙碌,叶青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感受到了赚钱的踏实,这一阵子花得钱实在太多了,手里空空自然就会心中慌慌。   早饭时客流还不错,但到了中午时,却觉出有点不一样来,几人发现没有前一段时间忙了。   天气渐热,摊位旁边只有一棵小树,挡不住多少阳光,吃饭的地方没有阴凉,食客一边吹着热汤,一边擦拭着额角沁出的汗珠。   不光是成人,有的小孩子逛着街,想往这边过来,却在旁边大人三言两语的劝说下,咬着指头走了,不像以往那么坚持。   看来得想个办法,如果不是好这一口,谁愿意晒着大太阳吃着饭啊。   可放眼望去,整条街有树荫的地方都早被别人占了去,又不能跟人去硬抢。   要么搭个棚子,但现在的布实在太贵了,还每天要收很麻烦,那种固定的棚子司市根本不让搭,虽然是镇上,但也是有人管理的,还要收摊位费。   除了天气转暖,荠菜没了大概也是一个原因,有些人是专门冲着这个馅儿来吃的。   现在家里只剩下大哥的几两银子了,种棉花时还要租耕牛和雇人,棉田里以后还有别的花费,所以,哪怕如今摆摊赚得少了,也不能放弃。   到了下午,还剩一些没卖完,叶青云没了耐心:“算了,收摊回去吧,剩下的馅儿晚上包了自家吃,你俩收,我去菜市买点明天的肉和菜,我看着少买点。”   话音刚落,却见林老板往这边溜达过来,看到他们准备收摊,奇怪道:“这不是还没卖完吗?干嘛要收了?”   叶青山苦笑一声,回他道:“林老板,今天摊子生意不太好,可能天变暖了,人们不爱吃汤饺了。”   “不尽如此。”林老板说道,“你们今早送的那碗,我觉着还是好吃的很。”   “要么是春耕到了,大家都去田里忙了?”叶青云猜测着。   “应该也不是,镇子上的人能有几家种田的?”林老板摇了摇头,忽然压低声音道,“天变暖了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同行夺食。”   嗯?怎么说?   几人面色凝重下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听别的摊主说,街的另一头,前两天多了一个馄饨摊。”林老板给他们透露道,“还有东街的刘家包子铺,除了包子,最近也开始卖水饺了。”   刘家包子铺?刘子澄家?   还真是冤家,叶青山黑了脸。   叶青云倒是没怎么生气,看别人赚了钱,一窝蜂的跑去跟风,这在哪个时代都有,只要不是恶性竞争,造谣诋毁别家就行。   不过心里确实有些膈应,为了避免碰到刘子澄,他去东街买菜都特意绕开,不从那个包子铺门口经过,所以并不知道他家也开始卖水饺了。   但人家就是卖了,你又能怎么办?   别说他一家,就是整条街都改卖水饺了,那也没办法不是?   怪不得早上的生意没什么变化,中午人却少多了,人家有店面,不用晒着大太阳吃饭,肯定比他这光秃秃的小摊子更受欢迎。   天若再热点,恐怕只会更加艰难,得想个什么法子,棚子不让搭,店面又租不起。   要么再卖点别的?   叶青云头脑飞快地转着,他想起以前在快餐店打工,满座时老板就建议顾客尽量打包,买得多还会送饮料。   这些都是留客和促销的方法,但这个时代没有打包盒,饺子要带走吃可不太容易。   既不容易,那就换个容易带的东西,他心中渐渐有了打算。   即使没有别家竞争,这种带汤的吃食天热后销量也会下滑,变则通,不如顺应季节调整,也顺应大多数人的需求。   林老板离开后,叶青山郁闷得啐了一口,边收拾东西边骂骂咧咧。   “呸!阴魂不散的狗东西!当初把自家吹成那样,还当他多能耐呢,到头来不还是个学人精。”   “开个破包子店还妄想妻妾成群,自家儿子那个麻杆样,眼睛倒长到天上去了,一群瞎货!有眼无珠!”   叶青云听得好笑,大哥不善言辞,遇到生气的事一般都冷着脸,但当涉及到自己时,会连珠带炮地输出。   看来他对当初那事还耿耿于怀,幸亏没把刘子澄后来又拦路找他的事告诉大哥,要不然他可能会打上对方门去。   萧鸿听得一头雾水,跟个风至于骂成这样么?叶青山平时也不像这样的人,还有,他怎么不骂那个卖馄饨的?   莫非,还有别的内情?看来哪天有时间要去东街的那个包子铺瞅瞅。 第21章 永溪镇   ◎这叫生煎,可以打包带回去吃◎   收摊后叶青云照常去买了肉,还多买了一块肉皮,但蔬菜只买了一点点,而后又拐去杂品店,买了一沓油纸。   考虑再三,他打算再做点生煎试试,因为家中有平底锅,阿嬷烙饼用的,还有就是生煎个头比饺子大,发面又软,包起来省时省力。   最主要是方便打包,可以带回家再吃,不占地方,毕竟现在就两张长桌,虽然客流下降,但早饭时还是有点挤。   回到家后,叶青云跟他们几个商量改做生煎的事,当然,饺子也继续做,怕有老顾客会找这个。   自然是没有人反对。   老太太无脑支持孙子一切想法,萧鸿一个还没入赘的无权发表看法,叶青山经过这段时间的摆摊和租地,也渐渐倾向于凡事让云哥儿当家做主。   说干就干,晚饭后,大哥去剁馅儿,叶青云把面引子找了出来,用水泡开,和了一盆面,现在夜间还有点冷,面团不能自然发酵,阿嬷烧了一锅热水,把面盆放在热水里,盖上盖子等着发酵。   生煎的馅儿和饺子不一样,要肉多菜少,最好还要有汤汁,叶青云重新调配了馅料,然后把起下的肉皮和多买的一块刮去油脂,焯水后放在另一个锅里慢慢熬煮。   直到肉皮软烂后才捞出来,再把剩下的汤倒入碗中静置。   第二天起来,锅里的面团已发酵好,蜂窝一样,蓬松又柔软,碗里的汤汁也已经凝固,变成一块半透明的皮冻。   叶青云把皮冻快速剁碎,掺入剁好的肉馅儿中,搅拌均匀,这样,等生煎受热时,皮冻就会化开,变成美味的汤汁。   现在夜间还冷,是以肉皮汤还能冻住,再等一阵子,怕是只能做没汤的生煎了,古代没有冰箱,做吃食总归不太方便。   到了地方后,把东西规整好。   引子不是酵母粉,发出来的面是酸的,需得加上碱水中和一下。   叶青云先去揉那盆发酵好的面,掺了适量的碱水和干面粉揉均匀,搓条切剂子擀皮,比饺子皮厚点,也比饺子好包多了。   那二人也很快上手。   然后平底锅里放上油烧热,把生煎一个一个放进去,待到煎得底皮略黄时,倒入半碗稀稀的面糊水,“磁啦”一声,热气和油香味儿窜了起来,盖上盖子闷一会儿,水渐渐收干时就可以起锅了,撒上一点翠绿的小葱花和炒熟的芝麻,鲜香诱人。   早有一圈人围着在看,锅盖掀开时香气扑鼻,待成品出来时更是令人食指大动,热气腾腾,底壳金黄酥脆,外皮油亮,点缀着青葱芝麻。   小摊贩李阿六也围着看一会儿了,自己拿了一个碗,挤到跟前打招呼:“你们家又做好吃的啦?先给我来两个尝尝。”   “好咧!别烫着了。”叶青云先给他铲了两个。   边上的人见状,都没来得及问价钱,直接喊道:“快给我盛一碗,我先到的,等好久了。”   其他人也争先抢后地要尝鲜。   叶青云本想自己先尝尝味道都来不及,忙道:“大家不要急!都有,很快的!”   他迅速把这一锅铲到干净的盆里,让大哥开始煎另一锅,这才拿起油纸说道:“这叫生煎包,是干的,但馅儿里有一点汤汁,吃的时候小心烫到,可以包在油纸里带回去,当然如果在这里吃的话,我就给盛在碗里。”   大多数人都选择带走吃,因为还有摊子要看,怕耽误生意,不能离开太久。   因为图省时间包得挺大,卖两文一个,锅也大,一锅能煎几十个,叶青云一边卖一边暗暗心惊,这一锅快有一百文了,看起来比饺子划算,还省事。   盆里很快卖完了,另一锅也马上就好,先买到的人在那开吃,咬一口,皮酥里嫩,再嗦一口鲜美的汤汁,齿颊留香,边上排队等着的人默默咽着口水。   一连卖了三锅出去,才有点剩余的,几个人才得空自己尝尝,叶大哥连声夸好吃,萧鸿默不作声但嘴也一下没停。   叶青云边吃边感慨,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如果再配上一杯香甜的豆浆就更好了,但想到豆浆更难打包,说到底,还是地方有限,算了,等以后有钱租店面时再想这些吧。   差点忘了让林老板尝尝,叶青山先吃饱了,端了一盘子送进布店里。   林友道笑呵呵地说道:“看刚才围了那么些人,我就寻思着你们肯定又搞什么好吃的了。”   叶青山不好意思道:“是云哥儿想的主意,我觉着还不错,林老板你尝尝。”   林友道伸手拿过一个,看起来金黄油亮的,他尝了一下,满口留香,也是连声夸赞着。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又来顾客了,叶青山回到摊位前继续忙活。   上午发面就用完了,也来不及再发,几人又开始做饺子。   有人看到别人带回去的生煎,或是听人说有新品,过来一问却卖完了,脸上顿显失望。   等客人走后,叶青云一脸惆怅地看着包好的饺子叹气:“几天前你还是大家的小甜甜,今天就变牛夫人了,真是光阴难寻,人心易变。”   叶大哥疑惑道:“云哥儿你在说什么?”   萧鸿虽然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意思,安慰道:“众口难调嘛,就像有人喜欢吃水饺,有人喜欢吃煎饺,可能过段时间天热了人们又想换口了。”   叶青云正在想事情,只听了半个耳朵,感觉什么东西被漏掉了,忙问道:“阿替,你刚刚说什么?”   萧鸿有点懵:“嗯?水饺,煎饺,天热了?”   叶青云打了个响指:“对!煎饺,大家喜欢生煎,多数是因为喜欢底下煎出的那层壳,很香,咱们不是有现成的油锅吗?”   作者有话说:   放假期间事情比较多,最近几章都是每次写个几百字堆起来的,可能有点琐碎无聊,看文的小可爱们辛苦啦! 第22章 永溪镇   ◎你还小,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叶青山也明白了,问他道:“是要做煎饺吗?”   叶青云没打算做,饺子小,连包带煎太麻烦,而且如果比水饺卖的贵的话,怕熟客有意见,如果跟水饺一样价钱,又不划算,毕竟油也贵,又耗时。   干脆擀大一点的皮子,光捏中间,两头露出来,做成锅贴,跟生煎差不多,煎的时候火小一点就成。   叶青云很快教会那俩人,不一会儿,第一锅做好铲起,几人尝了下,虽然没有生煎包松软,但皮有韧劲,嚼起来很香。   有顾客来了,看到他们正在吃的东西,好奇问道:“哎,那个怎么卖?好吃吗?”   叶青云在心里把锅贴跟早上的生煎比了比大小,回道:“这是锅贴,三文钱两个,要不要先来两个尝尝?”   那人看他们吃得挺香,说道:“先来四个吧。”   叶青云盛给他,又拿了一小碟饺子蘸料,让他蘸着吃,解油腻。   那人吃完后意犹未尽,又打包了六个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有了新品,客人慢慢又多了起来,未时不到所有东西就都卖完了。   收摊后,叶青云又去买了一个平底锅,打算明天两个锅换着来,一锅好了,直接端下来边铲边卖,另一锅码好的立马放上去,省时间。   然后去买肉,跟摊主聊起来:“张大哥是东柳村的人吗?”   张屠户回道:“嗯呢,离你们叶家村不远。”   叶青云点点头,又问道:“张大哥每天过来出摊,都会经过我们村前那条路吧?现在天气渐暖,头天买的肉怕是不经放,若早上过来买完了再回,又怕时间太紧。所以我想让张大哥顺路帮我们送一下,价钱可以加一点。”   “行啊,你跟我讲好第二天要多少,我给你留着,我一般卯时初到你们村口,你家来个人在那儿等着拿,我不用进村,不多收钱。”   “多谢张大哥,那,明天就送吧。”他想了一下,现在做生煎和锅贴,馅料都是肉多菜少,遂说道:“平时每天十二斤,大雨天不用留,如若哪天有事不出摊我提前说。”   “行,我晓得了。”张屠户也好说话。   聊了半天叶青云不好意思空手而回,又说道:“那个猪心称给我吧。”   提着猪心回去,叶青山奇怪道:“肉呢?云哥儿,这么早就卖完了?”   叶青云跟他们解释了一番。   大哥点点头道:“这样好,肉更新鲜,我习惯早起,明天我去村口等着。”   今天吃了两顿面食,又都是油煎的,有些腻,晚饭不再吃面了,煮了杂粮粥,拔了一把蒜苗辣炒猪心,并两碟清爽小菜。   晚上只切了点要用的菜,和好要发酵的面,不用剁肉,吃饱喝足后,休息了一会儿开始数钱。   除去买锅的五十文和买菜的二十几文,还剩下足足八百六十文,说明今天卖了九百多文!   那如果准备充足的话,每天差不多能卖一吊钱了!   虽然油用的多,成本比以前高了点,但一天下来,感觉却没有做饺子时那么琐碎繁忙,反倒轻松了些。   主要饺子小,且是一碗一碗煮,而这一锅能煎出好多个,卖剩的也可以放在平锅一边,不燃明火,小火温着,不用担心坨成一团。   看来这一着是走对了,树挪死人挪活,你跟风,那我就换新,生活本就不只一条路。   第二天,叶青山起了个大早,外面还有些黑,他放低声音洗漱完,拿着钱提前去村口路边等着。   不一会儿,张屠户拉着板车轱辘轱辘经过这里,激起村中三三两两的狗叫声,走近后见叶青山站在那里,不由笑道:“还挺准时。”   停车后,把分好的肉拿给他:“喏,十二斤,五花和前腿各一半,都是最好的。”   叶青山道谢后付了钱,张屠户接过来一掂,觉得不对,数了一遍,却是多了十文。   数出来又还给了他,“这是怎地?还给我跑腿费啊?我又不是车夫。”   叶青山连忙推辞道:“这是应该的张大哥,麻烦你送这一趟,省了我多少功夫。”   张屠户手重,一把给他搡兜里了,拉起了车子佯怒道:“你小子再跟我客气就去别家买啊!乡里乡亲的,本来就是顺路的事儿。”   叶青山无奈,不再坚持,由他去了。   回到家后,天刚蒙蒙亮,阿嬷睡的早,已经起了,另外两个还没动静。   他先把肉洗干净,切成小块,剁的时候又怕吵醒了弟弟,但不剁的话又怕出摊晚了。   醒就醒吧,叶青山狠狠心一刀下去,乒乒乓乓开始剁馅儿。   叶青云听到外面响动,却也不睡了,推开门,睡眼惺忪地问道:“大哥,肉拿来了?怎么不叫我起来?”   “呀!还是吵醒了。”叶大哥有些懊恼,笑了笑,“你还小,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再长点儿个。”   “……”   叶青云哈欠打到一半欲哭无泪,难道我很矮吗?虽然比不上你们俩,但在哥儿中也算高的好不,何况我都二十了哥,还长个屁啊。   洗漱后,叶青云想了想,打算今天不卖饺子了,用煮饺子的锅熬了一大锅八宝稀饭,还切点咸菜萝卜干之类的小菜,搭配着生煎和锅贴。   到了地方,却见附近的几个摊贩凑在一块儿闲聊,见他们来了,赶紧催促着:“这日头都出来了,你们这时才来,这么年轻是怎么睡得着的?快点快点!要饿死了,特意没在家里吃饭,就等着呢。”   叶青云哈哈笑着:“多谢诸位捧场了,今天这肉馅儿是大哥早起才剁的,这猪也是人家早起刚杀的,所以才晚了些,就图个新鲜好吃,总要一步步来不是么?”   “嗯,理解理解,咱们摆摊的不就是起早贪黑么?你们这做吃食的不更得麻烦,不急不急,就是我这肚子有些着急,嘿嘿!”   几人停好车,把摊子摆开来,心情愉悦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意。   生意好坏固然离不开商品的质量,但人缘也很重要,他这个小摊子一开始便多亏了林老板的帮助,除此之外,这些相邻摊贩的捧场也让叶青云心怀感激,他们来吃饭,有时候一文两文的零头都会给舍掉,就图个积累人气热热闹闹。   生煎和锅贴受到了极大的欢迎,有位子的时候就坐下来,配着两文钱一碗的八宝稀饭,就着小咸菜和辣酱,吃得满嘴油光。   没位子就打包带走,去茶摊叫一大碗茶水,或是带回去让家人尝尝。   有些不讲究的人干脆边走边吃,油纸包一打开,香味儿顺着手中就钻入了旁边之人的鼻孔中,令人无从屏蔽,只好皱起鼻子仔细嗅了嗅,悄摸摸吞了下口水,暗暗寻找来源,油纸包中的那抹金黄,便格外引人注目。   再咬一口,酥脆的外壳咔咔作响,再往里,或筋道,或松软,最里面的肉馅儿更是鲜香浓郁。   春日的小镇上,这一层层的香气就这样迅速又霸道地侵占了人们的嗅觉和味蕾。 第23章 永溪镇   ◎刘母冷笑一声:“哟!那么多软饭都没把你撑死啊?”◎   前几天棉籽就已停止晾晒了,抓一把拢在手心里,拿到耳边晃动,只听哗哗作响,如此便是晒好了。   然后准备一个大瓦缸,把棉籽装进去,再打些井水倒在里面,浸泡催芽。   今天叶青云收摊回来一试,见种皮已经变软,不能再泡了,播种迫在眉睫。   他找来一个大竹筛,把棉籽捞出来控水,控完水的种子晾了一会儿,又撒上一层细细的草木灰,然后用手拌匀。   草木灰既可杀菌,预防病虫害,又可吸附种皮上未干的水分。   万事俱备,只欠播种。   如火如荼的春耕即将结束,就剩他们家翻起来的那几十亩地,显眼包一样仰脸杵在南山。   大哥一个人肯定不行,刚回春火爆的摊子看起来又要暂停了,叶青云苦笑,不知道等种完了再去出摊,会不会又被别人截胡。   感觉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今天忙这里,明天顾那里,以后有钱了一定雇几个长工,自己只用坐镇指挥就行了。   不过幸好大部分人家的春耕结束,他们得以租了三头牛,并雇了六个短工,来帮忙耕种这几十亩地。   人工费一天三十五文,包一顿饭,耕牛一天却要六十文租金,还包喂。   一头耕牛差不多要十几两银子,闲时也要好好喂养着,很多人家舍不得买,一般都是租的,哪怕比人力贵些,农忙时还是供不应求。   一群人牵着几头耕牛拖着犁,浩浩荡荡地往往山前的田里走去,很是引人注目。   到了地方,叶青云开始分配工作,一个人牵牛,一个人扶犁,再有一个人丢种子。   田里除完草,前两天已经下过了他沤的那一堆肥,触感松软,耕起来也比较省力。   他们既然算主家,丢种子的活肯定要自己来做,一是可以检查前面的两道工序有没有做好,二是心安。   万一别人没丢好,到时候出来的苗乱七八糟,甚至不出,那今年可就完了,哭都没地方哭去,找谁赔去?   他跟大哥和萧鸿交代了一番,为了保出芽率,一次要丢两颗,且不要窝在一起,防止两颗都出了,到时候不好剔苗。   叶青云给他们比划了一下距离,告诉他们多远丢一次。   犁地的短工也算种庄稼熟手,人跟牛合作的还不错,叶青云检查了一下萧鸿丢的种子,也算规范,距离都差不多远。   待耕完了一块地,几人先停下来,用锄头将撒过种子的犁沟盖上,防止太阳把沟里晒得太干,影响出苗。   由于南山离家不是太远,中午没有送饭到地头,而是回家去吃,一是人有点多,那么多盘盘碗碗实在是不好搬送。   还有就是一手的泥,满面尘土,恰好顺便回去洗把脸,坐下歇一歇,清爽了再吃饭。   虽然没出摊,但他今天仍在张屠户那里买了几斤肉,还有几块猪血,留着中午给短工们加菜。   阿嬷留在家里,上午烙了一筐的饼子,然后又煮了一大锅粥,去村头买了豆腐,切好了菜,快到中午时,叶青云提前从田里回来,帮忙把菜炒了。   盘碗家里多的是,就是桌子上坐不下,干脆把推车上的长桌搬下来,就在院子里,两张拼到一起,拼成一个大桌子。   杂粮米粥,白面饼子,猪血豆腐,莴笋炒蛋,韭菜绿豆芽,齐整整地摆上了桌子,中间放着一大盆白菜猪肉炖粉条。   几个刚回来的短工看得饥肠辘辘,口齿生津,以往做工,中午大多是啃着饼子就咸菜,主人家也忙,哪那么多时间给好好准备饭食。   而且在乡下,鸡蛋都算得上荤菜了,这不仅有炒鸡蛋,还有猪血和那么大一盆炖肉呢。   叶青云打水让他们洗了手,而后招呼着众人坐到桌边开始吃饭,一群人呼啦啦的围过去,却见萧鸿皱着眉头,兀自洗完手钻进了房间里,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   喂牛回来的叶青山见状,刚打算开口叫他一块儿吃,却被弟弟阻止了。   叶青云找来一个碗,把每样菜拨出来一些,给他送进了屋子,末了还笑他一句,“瞎讲究。”   他就猜着,这人大概是不愿和那么多不拘礼节的生人坐一块儿吃饭,人虽落魄了,少爷心性还在。   下午继续耕种,人多力量大,到傍晚时已种了差不多一半,看样子明天就能完成,哪怕剩一点,自己慢慢扫尾就是了。   牛租一天算一天的钱,所以人们通常都干到很晚,甚至到天黑,但叶青云觉出人和牛都疲乏了,又热又累,干脆太阳刚落便收工回家去。   如此干了两天,竟也完成了播种,只需把耕到田边的土拢一下就行了,叶青山打算自己慢慢收拾,让他们俩先去出摊,怕拖得太久,生意又让别人截了去。   再次回归,如以前一样受到了邻摊和熟客的热烈欢迎,但叶青云还是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同,不会一语成谶吧?   果不其然,还没待他去问林老板,那个藏不住话的李阿六三两句就秃噜出来了,一边被烫得丝丝哈着气,“呼!叶小哥,还是你家的生煎最好吃,香!东边那三家,我挨个尝过了,虽说卖得便宜,但味道都不如你这个。”   什么?三家?   短短两天居然冒出了三家?   叶青云怔了怔,不由得哑然失笑,一开始便该想到,再次被跟风是必然的,他这个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厨艺好的人尝一次便能模仿出来。   是跟着降价还是再想点别的?   他一秒就否定了前一个想法,且不说收入降低,心里有落差,万一再有别家做呢,难不成再降价?打价格战,倒霉的只会是商家。   既然人家铁了心要分这杯羹,就不会轻易放弃。   叶青云想到前世的那些饭店,能够多年屹立不倒的,除了善于经营,几乎每家店都会有自己的招牌菜,别家要模仿,只能仿个皮毛,人家的厨艺可不是一天练成的。   这些街头小吃,难比啊,但他只做过配菜员和服务生,有那么一瞬真想穿回去好好学个厨艺再回来。   片刻后叶青云摇摇头放弃幻想,想到自己如今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村子里还有很多更穷的人,不管是在泥里,在坑边,还是在一马平川的道上,每个人尽自己的能力努力生活便好。   下午更是清闲,趁着没客人时,萧鸿犹豫着问他:“我想去街上买些东西,很快就回来,你一个人行么?”   叶青云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话一愣,才想起阿替已帮自家干了这么多天活,怕是早该抵消他当初那些花费了,自己整日忙碌,也没顾得上对方的事情。   他将钱袋子直接扔了过来,“有什么不行的,拿去,你看着买,花完了也没关系。”   今天卖的钱都在这里了,萧鸿接过来笑道:“这么舍得,不怕我拿钱跑了?”   拢共都没有一吊钱,值得跑么?叶青云翻着白眼不想理他。   萧鸿把钱收好,笑了笑,溜达着去了东街。   他也跟着买过几次菜,路是知道的,就是没注意到什么刘家包子铺。   这次自己出来,刚进菜市,却是直打直撞地一眼就看到了这家店,位置挺显眼,为啥云哥儿每次都不走这边呢?   他挂着钱袋踱进店里,装得二五八万似的,店里也冷清,刘子澄见来了客人,连忙招呼着他坐下。   谁知屁股还没挨上板凳,却听到一声尖锐的阻止,“慢着!”   抬头一看,只见一圆墩墩的妇人,面色不虞地盯着他。   子澄不认得,她可是认得的。   本来云哥儿好了变机灵后,若没有这档子事,倒也勉强能做她家的媳妇儿,可却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坏了名声,偏偏那些无知村妇还在她跟前夸过此人,她不得去瞧瞧是何方妖孽?所以偷偷去叶老太太家附近看过一次。   这人今天却上自己门来了,也不知憋着什么坏水。   萧鸿莫名其妙,哪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他脸一横:“吃饭不让啊?”   刘母冷笑一声:“哟!那么多软饭没把你撑死啊?还跑别人家吃的哪门子饭?”   软饭?   萧鸿一愣,这人认得他?   再一想叶大哥骂成那样,想着这两家大概是结过仇,自己找不到人打听,本想借着吃饭悄悄查探一番,却被人当场认出来,真是丢脸又冒失。   跟个妇人当街对骂有失体统,还是先回吧。   正懊恼着想撤回步子,却听那妇人又咬牙怒骂道:“叶青云那个贱蹄子也是瞎了眼!我们子澄哪里不好?非要找个没脑子的混混养着,浪得没边了,等不及到家就要野合,整个村子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她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呸!晦气玩意儿给老娘滚远点!”   萧鸿:“?!!” 第24章 永溪镇   ◎他张嘴噙住那果子,轻咬一口◎   野野野、野什么?   萧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就是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然后背回来吗?   云哥儿说过,说有过一些身体接触,难道是这般接触么?   不对!   且不说自己除了受伤,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异常,就说这一家三口如今对自己的态度,他和云哥儿定然还没有那层关系,别说还分着屋子睡,到如今连亲都没亲上,甚至抱都没抱过一下!   自己这个废物!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老太婆定是见一个村子出来的人,生意比他们好,心生嫉妒,所以才会抢生意,甚至编了这么恶毒的事来造谣云哥儿。   真是太坏了!   他刚要出言反驳,却见那瘦弱的店小二突然间脸色煞白,失声问道:“娘!竟是这、这人么?”   刘母“哼”了一声,“对,就是这个傻子!据说什么也想不起来,赖着不走了,看他这衰样!哪点比得上你,那叶家一家几代都瞎!我呸!”   这时萧鸿听出来了,原来这麻杆儿是这胖墩的儿子,且对云哥儿有意思,看来是被拒了,两家闹得不愉快,所以才把气撒到他们身上,出言粗鄙。   他还一个字没回呢,就被当面安上了“没脑子的混混”、“傻子”这样的字眼,骂云哥儿更是难听,幸亏当初没成,看来这家人真是鸡窝翻跟头——没一个好蛋。   刘子澄慌乱地瞅了一眼萧鸿,迅速低下头去,唯唯诺诺的样子,“娘你别这么说,我、我不如他。”   这小子倒说了句人话。   面对着他娘的怒视,刘子澄挣扎了一瞬,又抬起头道:“既是你得了便宜,还望你往后对他好些,克己复礼,莫要让他再受这些非议。”   萧鸿皱起眉头,他真的服了,怎么人人都认为他跟云哥儿有一腿,别说一腿了,连一手都没有好么?   刘母一把薅过瘦弱的儿子,把他搡进里间,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子澄!莫不是你也瞎了?你哪里不如他了!以后别再跟我提那个小贱货!好哥儿多的是,那烂肉都进了别的狗嘴里了,你还惦记个啥!”   一口一个“贱”字,这死老太婆!嘴巴还这么脏!   萧鸿气极,四处看了看,见桌上有一碟客人吃剩的辣油,一把抄了过来,五指凝力,往那刚转过头的妇人脸上狠狠泼了过去。   “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今日我且饶了你这满嘴喷粪的臭冬瓜,往后若再让我听到你对云哥儿出言不逊,我定会缝了你的嘴,你最好记住了!”   说罢,无视里面那妇人杀猪般的惨叫,转身离开了铺子。   出手时一时痛快,出门后却又有些后悔,等会该如何交待?   萧鸿两手空空,在街道上晃荡了好一会儿,想着终究躲不过去,看到旁边有卖蜜渍海棠果的,花二十文买了一包,提溜着回去了。   叶青云见人走了这么半天还没回来,心说不会真跑了吧,虽说两人无甚关系,但也不该这样不告而别,好歹让人有个心理准备。   他神情厌厌地拨弄着灶底的暗火,忽见一晶莹剔透的果子伸到了跟前,鼻尖闻见丝丝清甜。   抬头一看,萧鸿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手中捏着果柄。   他张嘴噙住那果子,轻咬一口,蜜糖味儿在舌根两颊之间蔓延开来,香气后随。   不由笑道:“这什么?”   “蜜渍海棠。”萧鸿在旁边坐了下来。   叶青云三两口吃完果子,还没忘了正事儿,“就买一样东西啊,你自己吃了没?还有,怎去了这么半天?”   萧鸿耷拉着后脑,两手撑着额头,支支吾吾道:“云哥儿,我大概也许可能,给你惹祸了。”   “啊?”叶青云不解道,“惹什么祸,你去打砸那三家生煎包了?”   “唔,不是,但也差不多。”   萧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然,那些难听的字眼没说,末了尤气愤道:“我那天听叶大哥说那些话,就想悄悄去看看,谁知那妇人嘴那样脏,就,就稍微动了一下手,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报复回来。”   叶青云一听便明白了,刘母那人他也清楚,尖酸刻薄,肯定说得特别难听这人才会动手。   他就是没想到这人会找去那里。   “没事,辣油而已,凉水冲干净了就是,她家小儿子正在说亲,大儿媳快要生了,应该不会把事情闹大,再说,是她嘴脏在先。”   “但是。”叶青云又转过来看着他,“阿替,往后你有事情直接问我便是,不用东想西想的乱猜。”   没有被怪罪,萧鸿放下心来,眨巴着眼睛卖乖道:“我记下了,那我问啦?”   “既然你们两家水火不容,互相看不上,当初哪个眼瘸的媒人非要把你们往一块儿凑的?”   叶青云淡淡说道:“当初我还懵懂未知,刘家过来提亲,但是,是去做妾,做还没有正房的妾,可想而知,我大哥多生气,从那梁子就结下了。”   “原来是这样。”萧鸿皱着眉,进而气愤道,“看来那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居然也没反对,我还当他多深情。”   “算了,都过去了,也不算仇敌,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我还有件事想问一下。”萧鸿忽然红了脸,犹豫起来。   “嗯?问吧,你很热吗?”叶青云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就是,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咱俩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还是在野外,可我那时不记得,醒来后身体也无别的不适。”萧鸿低下头,借着余光悄悄瞄他一眼,“所以,我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把那天发生的事全告诉我啊?” 第25章 永溪镇   ◎你今天昏头了吧?晚上多吃点补补脑子◎   还是躲不掉。   叶青云无语凝噎,那就是一场普通的见义勇为,最后却传成这样,甚至当事人之一也半信半疑了,还等着他解释。   萧鸿抬头看着他,一脸的忐忑和期待。   “我知道,他们的原话更难听吧?”叶青云叹了一口气,“但是,没有。”   “真的没有。”他小声辩解着,“那算什么肌肤之亲?你那时没气儿了,我就帮你按压了一阵方寸华盖,顺便吹了一会儿气,恰好被我继母家那个小崽子看到了,他为了把我赶出家门,添油加醋跟村人说了一通,所以最后就传成那样了。”   看着对方双目含笑地盯着他,想起了什么一样,他又急急解释道,“即便吹气,也没有直接就吹,我在你嘴巴上盖了一层布,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   这下轮到他脸红了,虽说他内心坦荡,但架不住现在已对这人生了好感,把那个令人误会的场景亲自叙述一遍,还是让他感到几分羞怯和抗拒。   萧鸿把凳子往这边拽了拽,上前轻轻碰了下他的手,随即握了上去,敛去笑意,认真说道:“对不住,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我,我欠你良多。”   叶青云突然哽住,那些深埋心底的委屈一丝一丝往外冒了出来。   这么多天他一直装着云淡风轻,混不在意的样子,但又有几人能完全无视别人的目光和非议。   虽然他现在因为能赚钱,又租种了那么多地,村人对他大为改观,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事,但他知道,人们私下最爱讨论这种私情暗昧之事。   每个村子都不乏那种流里流气的混子,他现在不傻了,没人敢对他动手动脚,但有时也能感受到那种审视玩味的目光,令他如芒在背。   萧鸿愧疚又心疼地看着他,不觉收紧了双手,就要把人往怀里拉。   “在家还没腻歪够呢?这大白天的都要摞一块儿了。”   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附近开店的钱五,他伸头看着他俩挨这么近,咧嘴调笑道。   叶青云一把推开萧鸿,慌忙站了起来,两颊绯红。   “哎!晌午忙得没吃上,饿死了要,快来两个锅贴四个生煎,叶小哥!”   说罢朝着萧鸿挤了下眼,“外头瞎折腾啥,劲儿留着晚上使。”   晚上使个鬼啊,晚上来搬你店行不行?萧鸿磨了磨后槽牙,不想给他好脸色。   叶青云把东西端给他后,提着条凳子,挪到旁边坐下了,离他们远了些。   倒不是矫情,实在是他情绪抽离不了这么快,谁能做到刚才还悲春伤秋着,转头就嘻嘻哈哈和他们一块儿说荤话?   钱五大大咧咧的,只当他面皮薄,呼啦啦吃完了招呼着萧鸿结账。   “十一文,拿来。”萧鸿伸着手,挂着个棺材脸。   “一文钱也要啊?以往叶小哥都给我舍去的。”钱五嘟囔着,把钱数进他的手里。   “一文不是钱啊?看你如今风光着,瞧不上一文钱,这万一哪天你……”   “吃好啦?钱老板慢走!”叶青云过来从萧鸿手心里拈过一枚铜钱,拍回钱五手中,笑道,“是该让的,这人今天有些不清醒,跟你开玩笑呢,钱老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就说呢,还是叶小哥和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哈哈,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他顾着没人看守的店铺,打着哈哈匆匆走了。   “不都打扰完了嘛!”萧鸿“嗤”了一声。   “你呀你!”   叶青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他,不高兴也不能胡乱说话咒人家,幸亏这摊子不能评分,要不然就凭这人这张嘴,非得收一堆差评不可。   “他活该!我话还没说完呢。”   谁让他没有眼色来着。   萧鸿把钱丢桌子上,一把拉过跟前的人,坐到自己腿上,两手圈着,把头埋到他颈边,委屈道:“你就只会说我。”   叶青云大惊,不顾颈肩传来的热气,挣扎开来,拍打着他的双臂,低声呼道:“这是在外面,街上都是人哪!你疯啦?”   萧鸿放开他,趴到桌上兀自闷声笑着,而后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他说的这是外面因为有人所以不行,那没人时是不是就行了?   “神经病!”叶青云站了起来,从他腰上把钱袋薅了过来,把钱装进袋子里,“你今天是昏头了吧?晚上多吃点补补脑子。”   省得当街发癫。   是该补补了,没有今天这一出,萧鸿还没觉出有什么危机感,以为云哥儿早晚都是自己的人,却没想到,也曾差点成了别人的。   他心里有点莫名焦躁,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更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看出老太太是支持的,叶大哥也无意见,只有云哥儿本人,不急不躁的,但也并不太抗拒自己的试探。   看来自己以后还是要再主动点,那人心里大概只想着摆摊赚钱种地。   上午看风向不对,俩人今天的生煎都包得皮薄肉满,最后馅儿料先用完了,还剩下一些发面,索性收摊,留着回去蒸馒头。   客流下降,暂时还没想到解决办法,叶青云去菜市时,顺便知会一声张屠户,让他明天开始少送些肉。   想到大哥今天在田里忙活,可能一整天都要弓着腰,肯定很累,今晚该吃点好的,拐去活物市场买了只鸡,并让老板帮忙杀了。   萧鸿见了,想起刚才他还让自己晚上多吃些补补,难不成这是特意为他买的?   他心中得意,暗自翘了翘唇角,浑不觉那是生气时骂他的话,自动过滤掉“脑子”两个字。   而后俩人又去菜市买了点山药,发现有新上市的鲜嫩小黄瓜,也买了几根。   到家后,大哥在田里还没回来,阿嬷帮他收拾着车子,把今天剩下的面做了馒头,放锅里蒸上了。   叶青云把杀好的鸡清洗干净,加点姜片和枸杞,整只放入锅里炖着,然后把山药削了皮,切成小块儿,等鸡肉快熟时再放进里面一起炖煮。   又把买的新鲜小黄瓜洗干净拍了拍,加点蒜蓉和他自制的辣油凉拌一下。   饭快好时叶大哥回来了,叶青云迎了出去,“大哥回来啦,今天很累吧?饿不饿?饭马上就好。”   叶青山笑道:“不累,累时我就坐地头歇一会儿,也不怎么饿,就是有点热,我去喝点水。”   不多时,晚饭上了桌,叶青云把香浓的枸杞鸡汤往对面推了推:“大哥,你今天干了一天活,多吃点。”   萧鸿的筷子刚准备伸出,“……”   “黄瓜都已经下来了啊?”叶青山惊喜道,他伸筷子夹了块鸡肉和山药,“行了,别往这边推,你们吃吧,可能天变热了,我今天就想吃点凉的东西。”   然后认准了那盘拌黄瓜,就着馒头吃得挺香。   哎,大哥可能是白天干活热着了。   叶青云把鸡腿掰下来一只,递给祖母:“阿嬷,您吃。”   叶老太太两手把自己碗拢着,“鸡腿上有筋,塞牙,阿嬷牙本来就不多了,等下吃些别的肉,云哥儿乖,还是你和阿替吃吧。”   叶青云无奈,把鸡腿放回自己碗里,给阿嬷夹了一大块鸡胸肉,然后把另一只鸡腿掰下来递给萧鸿,“算了,咱俩吃。”   等了半天的萧鸿:“……”   终于轮到我了,谢谢啊。   他悄悄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心里哼唧了半天,不过嘴巴还是老老实实把鸡腿啃完了。   真香。 第26章 永溪镇   ◎算是面皮吧,也叫凉皮◎   春末的夜晚,虫鸣啾啾,叶青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一次有些失眠。   阿替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惹了事儿不但毫无愧意,竟然还当街搂抱他,是不是等两天还要强吻他啊?蹬鼻子上脸,这臭小子!   还有生意,令人发愁,虽说还是能赚钱,但跟风的人愈多,收入必然会一天天减少,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天气渐热,人们的食欲也在逐渐下降,就像大哥,干了一天活,今晚却吃得不太多,有什么食物比较适合天热时吃呢?   晚饭时大哥吃了不少的黄瓜,但黄瓜又不能当主食,不顶饱。   对了!怎么忘了凉皮,加了很多黄瓜丝的凉皮!   这算是夏天最受欢迎的平民小吃之一。   叶青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其实秦时便出现了凉皮,距离现代差不多有两千年的历史,但这小镇上他没发现有卖的,或许可以试试看,反正材料便宜。   有一段时间,网上流行自制凉皮,他当时看了视频,也跟着试了试,因为工具不合适做出来的有点厚,但味道竟然比在外面买的还好一点。   除了材料新鲜,主要是他调的辣油好吃,高中时奶奶年纪就很大了,身体也不好,起不了那么早给他做饭,叶青云就经常熬一碗辣油放在那儿,每天煮面条时加一点再加点酱油拌着吃,省时间。   久而久之,他调的辣油味道越来越好。   唯一麻烦的是工具,就是蒸凉皮用的凉皮锣,现代有不锈钢的,轻便又好用,但这时候可没有。   只有铁器和铜器两种勉强可选,铁器也是那种沉重笨拙的黑铁,成品坚硬,白铁皮是工业时代的产物,现在也没有,看来还是铜器适合点。   尽管比铁贵一些,但铜质地更软,熔点也低,更容易打造出这种轻薄的器物,像精巧的铜手炉,帷帐挂钩,铃铛之类的都随处可见。   盘算好之后,叶青云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饭点过后,瞅着人少时,他让萧鸿一个人看着摊子,而他边打听边摸去了街尾的铜匠铺。   老铜匠一听他的描述,很快便明白了,“我晓得了,小哥你要的这个圆盘不费铜,说难也不难,但要轻薄,内面要平滑,还要带两个把手是不?”   “嗯嗯是这样。”叶青云点着头,到底是匠人,一听就明白,“要两个。”   “行,那你说一下尺寸,我记着,我手上还有活,明天做你的,大概三天后来拿。”   叶青云根据家里的锅大小订了尺寸,老铜匠给他算了算,收了他两百八十文。   还可以,不算太贵。   接下来还要准备别的材料,阿嬷种的菜地里也有黄瓜,但是现在还没结,需得去菜市买,花生家里倒是有不少,还有绿豆芽。   叶青云下午收摊回去后就找出绿豆泡上了。   老太太见状,怕他没有经验,提醒他道:“云哥儿想吃豆芽啦?你这泡得有点多,怕是两顿都炒不完,一点点豆子都能生出来好多。”   叶青云笑道:“阿嬷,我是准备用来做别的,放心吧,不会浪费。”   三天后,凉皮锣做好了,叶青云过去取了回来,和他想象的差不多,这小镇上的铜匠手艺居然还可以。   豆芽也已发好了,时不待人,他打算明天就开始做,收摊后又去跟张屠户打了招呼,让他最近不必再留肉。   张屠户小声问他:“我这两天也听说了,是抢生意的太多了吧?”   叶青云淡笑道:“人家做什么我也管不着,总之,多谢张大哥这段时间的关照,等天冷了后万一再做肉食,到时候说不定还要麻烦你呢。”   “哎!不麻烦不麻烦,就顺手的事,我还要谢你照拂我生意呢,哪天需要猪鬃时,跟我说声就行,不买肉我也给你留着。”   叶青云再次道了谢,带着萧鸿和两个锣锣回去了。   今天收得早,他打算晚上先做一点试试看。   蒸凉皮要洗面,刚回到家后,东西还没收拾就先和了一块面团饧着。   叶大哥从田里回来,看到他带回来的这两个新玩意儿,好奇问道:“这是干嘛用的,云哥儿?这么薄的平锅能做生煎吗?”   “这不是平底锅,是蒸凉皮用的。”   趁着人都在,叶青云跟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   叶大哥有点懵:“那,把生意都让给他们了,以后我们就不做了么?”   “做呀。”叶青云解释道,“等以后吧,也不是特意让给他们的,何况现在天热了,肉馅儿在外面容易坏,不能跟人家开店的比,暂时换一样东西试试看。”   “行。不管什么,只要云哥儿想的,去做便是。”   叶青山拿起了凉皮锣,试了试手感,“你刚才说这个要放在开水里面蒸,那拿出来时把手不烫吗?我给套两个木把手吧。”   “嗯,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叶青云笑道。   趁着云哥儿洗面时,叶青山找来两根小木棍,用柴刀劈开,再把中间挖空,打磨光滑,然后包在铜把手上,用细绳扎紧。   面里和的时候加了点盐,既可防止凉皮开裂,吃起来也会更筋道,饧了一会就可以加水洗,边搓边洗,盆里的清水慢慢变成了白汤,最后只剩一块软软的面筋。   叶青云让阿嬷把面筋放在小锅笼屉上蒸着。   而那盆面糊水还要静置一会儿,然后把澄出来的清水倒掉一些,就可以开始蒸凉皮了。   大哥帮忙烧水,叶青云把洗净擦干的锣锣里面先刷上一层油,把面糊水搅拌均匀,舀了一勺放进去,晃匀,放在锅内的开水上面,盖上锅盖大火蒸。   也没有钟表计时,他估摸着有一两分钟了,掀开锅盖一看,凉皮已经熟了,平整透亮地贴着铜盘,赶快把另一盘也倒上面糊水,把熟了的换出来,放入凉水盆中,边上用铲子轻轻一刮,一张完整的皮子就揭了下来。   成功了,看着晶莹剔透薄薄的一张凉皮,叶青云长出了一口气。   他今天只是试做,没有和多少面,不一会儿便蒸完了。   切成条后放在盆里,辣油准备好,黄瓜切成丝,蒸好的面筋、花生碎、酱醋、芝麻酱、蒜汁、焯熟的绿豆芽拌在一起,熟悉的味道窜入鼻中,叶青云笑了起来。   分到几个碗中,摆上桌,老太太看着稀奇,最先拿了筷子,呵呵笑道:“云哥儿又整新花样了,阿嬷来尝尝看。”   奇异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几人也不用招呼,纷纷伸了筷子。   第一口便觉鲜香爽滑,面筋和凉皮筋道弹牙,黄瓜豆芽鲜嫩,香脆的花生碎,浓香的芝麻酱,再加上叶青云的拿手辣油,这味道无法形容,只勾得人埋头苦吃,连水都顾不上喝。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盘干碗净,叶青云把粥推了过去,笑道:“阿嬷,您慢点,喝口米粥。”   而后问他们几个,“怎么样?这个能好卖吗?”   叶青山点点头:“我觉着行,好吃,就是这么多调料带着不麻烦么,要卖多少钱一碗才有的赚?”   成本叶青云早算过了,“看着样数多,但很多都是自家种的东西,比起肉便宜多了,再说了天热,这个比较耐放,如果好卖的话应该比生煎包赚钱。”   几人都无意见,全票赞成,决定明天就开卖。   第二天,饶是叶青云天不亮就起床,蒸完一盆面时,太阳也已升得老高了。   算了,反正这个也不适合早上空腹吃,就舍弃掉早点的生意吧,留着白天卖,以后也不用这么辛苦早起。   到了地方,有老顾客过来打招呼:“叶老板今天怎么这么晚,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哪里就老板了?叶青云笑着摆摆手道:“不是,今天做了点别的吃食,耽误了时间。”   那顾客过来一看,“哟,这是啥,米皮吗?给我一碗尝尝。”   “算是面皮吧,也叫凉皮,王大哥吃不吃辛辣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叶青云给他拌了一碗。   那顾客只浅尝了一口,便被惊艳到了,低下头,一口气吃得干干净净,大呼过瘾。   边上好奇的人也陆陆续续过来尝试,叶青云忙了起来,让萧鸿帮忙切,他只负责拌。   日头渐高,街道上开始热起来,他的凉皮也越发受欢迎,午时刚过就卖完了,甚至还没来得及送一份给林老板尝尝。   这时又有客人来了,叫道:“老板,你那个凉皮来一份。”   叶青转头回道:“卖完啦,明儿个请早……”   忽然愣了一瞬,“牧哥儿!”   “嘻嘻!”   作者有话说:   前年自己学着做过几次,特别麻烦,耗时间,几个小时就做了两碗出来,但确实比卖的工业凉皮好吃 第27章 永溪镇   ◎你当初,是如何帮我吹气的?◎   叶青云从刚开始摆摊那会儿就没见着刘子牧,听说是被他爹带去平康了。   他爹刘禧在韩王府做外厨,收入颇丰,唯一头疼的事,就是家中的哥儿有些娇气任性,说话直白不过脑子,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少根弦儿。   年纪到了也不愿找婆家,天天去找叶家那个小傻子玩,但最近那个哥儿出了事,被村人传得有些不堪。   看着牧哥儿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去找他,刘母说不担心是假的,本来自家哥儿脑子就不好,万一哪天也去效仿云哥儿从外头找一个不知根底的男人回来,那可咋办?   正好刘禧放了旬假,索性让他把牧哥儿带去平康,给他找点事情做收收心。   刘母已知晓云哥儿恢复了神智,怕他多想,还专门找他细细解释了一番。   叶青云倒无甚在意,人往高处走,不管是找婆家还是找事做,平康的机会总归比在乡下多。   但牧哥儿不想做伺候人的活,本来在乡下玩得好好的,爹娘非要赶鸭子上架。刘禧也感觉韩王府规矩多,这样不会说话的哥儿若去了,说不定天天都要挨罚。   后来托熟人在绸缎庄找了个活,做伙计,顺便跟着老账房学做账,前半年只管吃住,没有月钱。   叶青云问他道:“你怎么回来了,你爹能同意?他不是让你去绸缎庄当伙计了吗?”   刘子牧撅着嘴:“这次就是他带我回来的。挣啥钱?钱又没有命重要。”   他伸手拽了一把叶青云,“走,不能在大街上说,先回去。”   “哎哎哎!等一下,等我收拾好的,还要去买菜呢。”   嫩黄瓜不经放,每天要现买的才新鲜。   回去的路上,见四下无人,刘子牧才说了事情的始末。   他爹刘禧在韩王府做了两年的外厨,做得挺知足,府里好几个厨子,所以活不算多,月钱也不少,吃的也挺好。   虽然韩王萧灼脾气阴晴不定,丫头小厮们规矩又多,但厨子基本不会直接接触到主子,很少会挨罚。   可从上个月起,萧灼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残暴易怒,王府的护卫被处死好几个,王爷心情不好,伺候的丫鬟也倒霉,因为小事就被打杀了两个,发卖好几个。   整个王府都变得紧张起来,剩下的人每天都战战兢兢,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很多都是家奴,一家老小都在王府里,躲也没地儿躲去,只能听天由命。   但刘禧是外厨,看见这样便想请辞,虽然现在还没有厨子受到波及,但也保不准哪天会丢了老命。   真是,刚把孩子带来平康事情就变成这样,哥儿还没定下亲事,如果自己没了命,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以后可咋办?   他给管家塞了一包银子,谎称自己老母亲去世,要回家守孝,管家每天正心烦意乱,也没心思仔细调查,又看在钱的份上,手一挥放他走了。   其实牧哥儿的奶奶早已去世多年,刘禧边在心里告着罪,边收拾东西带着孩子连夜跑路。   “所以就回来啦。”刘子牧手一摊。   “原来是这样。”叶青云听得心惊不已,这些达官贵人好可怕,人命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一般,肆意生杀予夺,“嗯,是该回来,还是远离这些人,呆在乡下比较安全。”   萧鸿蹙起双眉,沉默不语。   “听我娘说你现在不光摆摊赚钱,还种了好多地,云哥儿你好厉害啊!”刘子牧叽叽喳喳。   “哪有?也就糊口而已。”叶青云谦虚道。   “别不好意思啦!我今天就是特意去镇上看看你,生意很不错,哪像我,去了平康一趟,毛都没赚着。”   “我知道他们都说我话太多没脑子,爹也嫌我没出息,可我也不想这样,云哥儿,我、我想……”   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他突然变得吞吞吐吐,叶青云疑惑问道:“怎么了牧哥儿?有话直说便可。”   刘子牧有些不好意思,“听说前一阵子你还请了短工,那些田里的活我不一定能做好,但以后若摊子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能不能……”   原来是要找活干,也算是从小的玩伴了,有什么不行的。   叶青云想了一下,“我这摊子小,暂时没有,但可能等一阵子会租个店,到时候一定第一个叫你,还有,田里种的是棉花,以后打顶摘棉的活比较轻巧,你也可以做的。”   刘子牧高兴道:“要开店吗?太好了!”   他偷偷看一眼旁边的萧鸿,“虽然你们开的是夫妻店,但我会尽量少说话,不会打扰你俩的。”   “哪有?”叶青云哭笑不得,他还记着那事儿呢。   他跟刘子牧解释道:“我跟阿替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就是暂时落在这儿,跟我这帮忙呢。”   算是,白嫖的长工?   萧鸿的脸垮了下来。   “什么?”刘子牧惊诧道,“那你那次说跪得……唔唔呜!”   怕他语出惊人,叶青云赶紧捂着嘴把他拖远了。   ——   刚到家老太太便迎了出来:“今天你俩回来挺早,生意咋样啊?”   叶青云给她看了看盆子:“都卖光啦!阿嬷,生意很好。”   叶老太太高兴的很,絮絮叨叨,“好就行,云哥儿,我跟你说,这只小鹅可不得了,我在菜地里,见到有只花猫要扑小鸡,还没等我过来,它扑棱着把猫赶跑了,明明自己也不大点儿,胆子倒不小,性子也烈。”   现在鸡仔大了些,已经放出去自己找食了。   “是吗?”叶青云笑道,“真厉害!我去看看。”   小鸡已回院子里,呼啦啦的一群向他跑来讨食,小鹅也扑着翅膀跟着,原来细细的“呷呷”声变得有些粗嘎起来。   叶青云奖励它一把菜叶,被小鸡抢光了,又抓了一把放它食盆里,夸赞道:“今天听到你的表现了,小鹅真勇敢,给你起个名字叫白大侠好不好?超厉害的大侠。”   小鹅“呷呷”两声,似懂非懂地瞅着他,身上黄黄的绒毛已经变白,但由于一直没下水,今天又在外面滚了一天,看起来灰扑扑的。   萧鸿从刚才起就不咋高兴,见状嗤笑一声:“还白大侠,这么脏,一身的灰,我看就叫小灰好了。”   叶青云瞪着他:“不行!什么小灰?人很快就会长得又大又白,鹅如其名,就叫白大侠!”   萧鸿自说自话:“小灰确实不太顺口,那就叫小黑吧,小黑小黑,原地起飞,多威风!”   叶青云气鼓鼓的,不想理这人了,莫名其妙。   可能小黑两个字比较简单好记,第二天早上萧鸿一唤,它就晃晃悠悠地跑过来了,反而叶青云喊白大侠,它还愣了愣,反应了好一会儿。   萧鸿赢了一局,哈哈大笑。   叶青云气结,怒其不争,但也没办法,它就认定了小黑这个名字。   ——   凉皮大概不易模仿,一段时间后,还是没人跟风。   也可能是因为制作过程太耗时,有时候起晚了,叶青云匆匆忙忙蒸一些出来,跟着萧鸿先去摆摊,大哥和阿嬷在家继续蒸,蒸好后给他送过去。   别人家可没这么多能干活的人。   不知是有意无意,叶大哥从种完棉花后就没有一起跟着去出摊,一是田里有些零散的活,剩的两三亩地要种上杂粮,西瓜之类的,棉花出了要剔苗,除草,还有就是现在不用带锅开火了,卖凉皮用不了这么多人,让他俩去就行。   麦子变黄,天气渐热,即便车上带着一个小木棚,也挡不住迎面而来一股股热气,而且初夏时的阵雨说来就来。   雷阵雨一般都在下午,也幸亏是下午,东西都卖完了,只是人却躲不过。   今天就是这样,早晨一点预兆都没有,但晌午刚过,日头就被云层遮住,还起了点风。   推车上也没带伞,二人紧赶慢赶着,把东西收拾好,谁料刚离开镇子一会儿,雨就落了下来。   天色黑沉,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尘埃,瞬间涌上来一阵泥土的腥气。   雨很急,几息功夫身上的衣服已被淋湿,附近也不着村,萧鸿见不远处有间荒废的破庙,拉了一把身边的人,喘着气道:“躲一躲再走。”   二人把推车丢在门口,躲进了庙里。   因为做的是吃食,叶青云一直随身带着帕子,在衣服里面,没怎么湿,他拿出来擦了擦头面上的水,拧干后想放起来,看了眼在旁边甩头的萧鸿,又迟疑地把帕子递了过来:“你的没带么?”   其实他也带了,只是一时没想起。   萧鸿默不作声接了过来,擦完脸后也拧干了,但没还回来。   雨还在下,天色依然黑沉,他刚才只回头看了一眼,云哥儿发梢湿乱,刚擦完的脸有些苍白,眼睫上还带着一丝水汽,唇色更显红润,被雨淋湿的衣服紧紧贴着身体。   明明四周冷了不少,他却觉出一点燥意。   少顷,只听身后一阵窸窣,他转头一看,只见云哥儿不顾灰尘,坐在了庙里的石凳上,低头双手抱着膝,显然是冷极。   他头脑一热,两步过去挨着他旁边坐下,伸手圈住他。   叶青云全身紧绷,一瞬后又放松下来,靠着身旁的人取暖。   怀中的身体渐渐回暖,萧鸿也愈发燥热。   他不愿再等。   一只手托起对方的脸,迫使他抬头,然后把手中的帕子展开,遮住那人的唇鼻,只看着他深潭似的的眼睛,哑声问道:“你当初,是如何帮我吹气的?” 第28章 永溪镇   ◎他心内大窘,骂了那人一箩筐◎   来了来了!   叶青云心脏怦怦跳着, 做了两辈子的单身狗,只在影视剧和小说中看过别人亲吻和酱酱酿酿,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天色昏暗, 咫尺相距的男人眸色深幽, 灼热的呼吸几近可闻, 他受制于人, 全身紧绷,紧张地闭上双眼,伸手胡乱抓挠了两下, 揪住了对方的衣襟。   唇上传来触感, 却是粗粝的麻布, 然后是一阵徐徐的热气。   嗯?   难道自己误会了,真的只是想学吹气?   还不待他睁开眼, 耳边轻笑一声, 帕子被抽走, 对方结结实实的吻了上来,先小心地碰触两下,继而辗转碾磨,舐蹭吮吸。   叶青云闭着双眼, 混混沌沌,只顾揪紧手中的布料, 适才寒冷的身躯此时却沁出一层汗意。   外面斜风潲雨, 倾刷而下,滋养着万物。   不知过了多久,萧鸿放开了他, 亲了亲他微潮的鬓角, 柔声说道:“雨变小了。”   叶青云睁眼一看, 果真变小了,天光大盛,破庙里亮堂了不少,映照出内里的一片兵荒马乱。   他抿了抿有些麻木的双唇,松开手心,那一片衣襟已被他攥得皱巴巴。   叶青云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嗯,走吧。”   萧鸿忍着笑,上前用袖子帮他掸了掸屁股上的尘土,又害得他紧张了一瞬,继而把外衣脱下来,递给他道:“还下着呢,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全停下,你顶着这个。”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推起了车子。   叶青云抬脚跟上,在后面问他道:“你不冷么?”   那人头也不回,潇洒迈着步子,“我热。”   好吧,你牛。   萧鸿身体力行证明着,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第二天叶青云起床后活蹦乱跳的,丝毫没受淋那几下雨的影响,而他却躺倒了,烧得晕晕乎乎。   叶青山大早上的就去给他请郎中,凉皮也顾不上做了。   叶青云帮他用布巾擦面降温,好笑又心疼,看来以后亲热也要挑地方,不能在荒郊野外。   说到荒郊野外,昨天除了没上本垒,确实又亲又摸了,那些村人的传言倒成真的了,这就叫做什么,戈培尔效应?   哎!管他呢。   今天的生意暂停,他也得以好好考虑一下,若是有一个店面,昨天也不用着急忙慌的赶回来,这人也就不会淋雨生病。   这一阵子又赚了不少钱,前两天他就有租店的想法,看来真的不能再拖了。   喝完药,晌午时萧鸿好了一点,不那么烧了,叶青云又去了镇上,他要去寻一间合适的铺面。   林友道正奇怪他今天没有来出摊,就见这人进了他的店。   听完他的打算后,想了一下道:“店铺应该不难找。哎!对了,马寡妇的胭脂店好像要盘出,好久没开了,就在东西这条街,和我隔了五六家。她又找了一个夫君,家在邻县,她在那边又重新开了一个铺子。”   叶青云眼睛一亮:“真的吗?等下我去问问看,不管成不成,先谢过林老板了。”   他按着林友道说的找过去看了一下,果真有,房子还不错,两间两层,上层可以住,下层做生意,还有个小后院,后院有干净的井,取水方便。   因为原来是卖胭脂水粉,店铺看起来很是清爽干净,楼下有个厨房,不过看起来   没怎么用过,大概是因为靠着街,吃食多,大多都在街上吃饭。   马寡妇早就去新店了,铺里只有一个伙计守着,叶青云打听了一下,买的话要三十五两银子,短租的话半年起租,三两银子,一年五两。   其实凉皮只能卖几个月,短租最划算,但一想租个几年的钱就够买下来了,又觉得不太划算。   他实在喜欢这个房子,可如果买下的话,这么些天存的钱要全部拿出来怕是还不够。   要不再想办法借点?   叶青云跟那伙计说了明天再回话。   回到家后,跟大哥阿嬷商量了一下。   他有些歉意,“本来打算挣了钱给阿嬷翻新房子的,现在却……”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只要我孙儿好,阿嬷便高兴,若是我孙儿为难了,就是住再大的房子阿嬷也不开心。这生意才开始,我看咱云哥儿是做大事的人,想要就买,不够的话阿嬷这里还能凑几吊钱出来。”   “不用不用,这可使不得。”他连忙推拒。   叶青山说道:“想要你就买下,我这里还有一些,实在不够大哥去借也行,云哥儿,今年咱们挣的这些钱,都是你的功劳,大哥相信你能挣回来,即便挣不着,咱不还有新的落脚处吗?”   确实,房子算是不动产。   听大哥这样说,叶青云心里也落实了,当晚就去跟伙计回了话。   这边房子还没到手,那边叶大哥就赶去木材场找老东家订桌椅台面了,他自己也能做,可时间上来不及,那边毕竟人多工具全。   两天之后,房子过了户,叶青云才算真正放了心。   麦子已成熟,夏忙在即,还是等农忙过后再开业比较合适,但里间有现成的锅灶,他打算自己下厨,请林老板吃顿饭,顺便暖暖灶。   除了林友道,还有阿嬷和刘子牧,孙子好不容易在镇上置了个产业,老太太可不得高高兴兴地来看看,至于牧哥儿,说了开店要请他来帮忙的,正好先来熟悉一下环境。   今日高兴,又是请客,叶青云不光准备了一桌热菜凉拼小炒清炖,还备了酒,能喝的都喝一点。   席间他舀多了甜汤,恰好牧哥儿又找他喝酒,汤喝不完了,被萧鸿伸手接过,两口灌入腹中,没事人一样,惊呆了桌上几人,特别是刘子牧。   你不是说你俩没关系吗?   叶青云在桌子下面伸出脚尖,使劲碾了一下身旁的人,提醒他注意着点,却被那人用脚腕勾住了小腿,两脚一夹,收不回来了。   他心内大窘,骂了那人一箩筐,面上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端着笑脸,招呼众人继续吃喝。   阿嬷和叶大哥也有些讶然,就觉得他俩这几天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现在明白了,好像是更亲密了,那种不避嫌的亲密,这是好事啊。   老太太喜滋滋想着,快要抱重孙了么?   只有林老板最淡然,他本来就认定他俩是两口子,什么行为都不奇怪。   叶青云看着一桌子人,感慨万千,上一世奶奶过世后,吃饭时他永远都是一个人,这一世有支持他的大哥,疼他的阿嬷,互生情愫的心上人,好友,还有无私帮助他的人,上天对他真的不薄。   结束后,他有些微醺,去后院椅子上躺着了。   萧鸿把桌子收拾好,扫了地,到后面一看,见那人还躺着,轻声问他道:“回去么?”   楼上的房间没收拾,暂时还不能住人。   叶青云抬起了半边眼皮:“是阿替啊,你怎么没走?牧哥儿和阿嬷呢?”   刘子牧是哥儿,又喝了酒,他总归有点不放心。   我没走,当然是要留下来照顾你个醉鬼。   “叶大哥先送他们回去了,林老板喝得不多,也回去了。”   “哦,好,好哦。”叶青云放下心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睡着了。   萧鸿在他旁边蹲了下来,亲了亲他安静的眉眼,把外衣脱下来帮他盖上了。   一觉醒来,已至黄昏,西天挂着大片的晚霞,太阳快要落山了。   叶青云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有点晕,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走了?   萧鸿正在门口坐着,见他摇摇晃晃地出来,站起来问道:“醒了?回去吧,能走吗?”   叶青云瞅了他一眼:“能。不能难道你还背我回去啊?”   萧鸿皱起眉,叹了口气:“哎!我这金尊玉贵的后背,还没背过人呢,倒也可以勉勉强强……”   叶青云笑骂着捶他,“金贵个屁!还委屈上了,坏东西!当初是哪个把你从山上背回来的?早知把你丢在那儿喂狼算了。”   萧鸿任他锤着,两人拉拉扯扯地锁了店门,披着晚霞往家中走去,声音飘散在初夏的暖风里。   “阿嬷呢,牧哥儿呢?真的回去了?”   “你都问过一次了,阿嬷早被叶大哥送回去了,还有那只八哥也是。”   “为什么叫他八哥?”   “他话太多。”   “哈哈哈坏家伙!让他听到了要骂你的。” 第29章 永溪镇   ◎他把牧哥儿往边上拉了一把,让那人先过去◎   两人黄昏时才到家, 刚到门口却又见到了提着篮子的刘子牧。   叶青云奇怪道:“这么晚了去哪儿?还有,今天没喝多吧,牧哥儿?”   刘子牧嘻嘻笑着:“没喝多, 我可不是你, 我哪里也不去, 给你送点这个来。”   说着把篮子歪给他看。   是小半篮桑葚!   叶青云惊喜不已, 好久没有吃到水果了,如果不算黄瓜的话。   在现代,有反季节的、进口的、大棚的, 各种水果, 运输又便利, 一年四季都不缺。   但在这边,只能吃应季的, 现在桃子还没熟, 杏子还有点酸, 自家种的西瓜更是遥遥无期。   桑树倒是每个村里都会有几棵,但还不够那些爱爬树的小孩子摘的,根本没什么剩的。   “哪里摘的?”叶青云招呼着他进门,抓了一把放在盆里洗了洗, 捞出来后迫不及待地捏起一个尝了尝。   “上圩村的,那片是荒地, 根本没人管, 有几家栽了桑园,后来不养蚕了,都搬城里去了。”刘子牧回他道。   又黏过来摇着他的胳膊, “你明天要不要跟我去摘?那边特别多, 也不用爬树, 下午回来后,我一会儿就摘了大半篮子,但摘得匆忙,掺了好些没熟的。”   “想去,但不知道家里收不收麦子。”   叶青云见大哥正在柴房找东西,抬起声音问道:“大哥!明天麦子能收吗?”   叶青山伸头一看:“呀!你俩回来啦!牧哥儿也过来了?”   又回了他刚才的话,“后天收吧,不晚,我明天把门口收拾整干净了,留着当晒场。”   家里就四亩麦子,门口放的下,有些种田多的人家没有晒场,还要先收一小块地,把小麦根刨了,然后泼上水加麦壳,用石磙子来回把地滚平,压实,当晒场用,特别麻烦。   叶青云跟他说道:“行!那就明天吧,等店开了后更没时间了。”   “嘿嘿!太好了!咱俩好久没有一块儿出去玩了。”   叶青山听了后问他们道:“要不要让阿替跟着一起去?你俩小哥儿跑那么远能行么?”   “不用不用!”刘子牧连忙拒绝道,“上圩村就在西边一点,还没镇上远呢,下午我一个人去都没事,再说了,我还想和云哥儿说点悄悄话。”   刚回到家就拉着云哥儿说个没完,萧鸿被冷落了半天,现在又被嫌弃拒绝,一口闷气憋在胸口。   这只八哥,可真讨厌!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叶青云就被刘子牧兴冲冲地拉走了。   老太太跟在后面交待着:“你俩早点回来!别耽误了吃中饭。”   叶青云远远应了声:“知道了阿嬷!”   养蚕的桑园是每年都要剪枝的,只留一两尺高的主干,其余的枝条全部剪掉,这样方便采桑叶,而且来年春天还会萌发出更多枝条。   俩人一人提着一个篮子,穿行在桑树园里,这地的确是荒了,桑树枝条长得乱七八糟,都比人高出了一截,地上杂草茂盛也没人管。   两人只拣那些紫黑色的摘,红的青的都不要。   摘了一会儿,叶青云听见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赶紧开口道:“牧哥儿!你停一下。”   刘子牧停下问他:“怎么了?”   “嘘。”叶青云示意他小点声,悄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两个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仔细一听,那声音果然还在,俩人对看了一眼,有点汗毛倒竖,他朝刘子牧做了个口型:“不会是蛇吧?”   叶青云及其怕蛇,不光是蛇,他怕一切软体的爬行动物,虫子也是,但那种带硬壳的虫子他就完全不怕。   刘子牧倒是不太怕蛇,他小声说道:“云哥儿你待这儿别动,我去帮你看看。”   说完轻轻折了一根桑树枝拿在手里,起身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摸过去。   叶青云蹲下身子捡块石头攥着,猫着腰跟在他后面,压低声音喊道:“牧哥儿你小心!”   却听前面的刘子牧却兴奋地喊起来:“云哥儿!快来,是山鸡!”   叶青云听到心里一喜,连忙扔下石块,加快步子跑过去追,来这边这么久了,还没吃过野味呢,难不成今天能捡个便宜?   尽管他以前跑步速度挺快,但这是在荒废的桑园里,枝条横生,杂乱无章,并不好走,俩人吭哧吭哧追了好一会儿,才算瞧见个尾巴。   好像越来越近了,他把刘子牧撇在后面,自己猛地往前一扑,没抓住,山鸡咕咕嘎嘎叫着跑开了,他反倒还摔了一身土。   爬起来“呸呸”吐出嘴里的草叶,这才瞧见是两只,一只黄褐色一只彩色的,停在前方一小块空地上,敢情还是两口子。   “云哥儿!“刘子牧也钻了出来,“可累死我了。”   见到又有人来了,两只山鸡“扑棱扑棱”拍着翅膀飞走了。   刘子牧傻眼了,“咱俩白追这么半天?”   叶青云拍拍身上的土,斜他一眼,“没啄你就不错了,打扰人家的好事。”   刘子牧追问道:“什么好事?不会是在抱窝吧,咱们再去找找看有没有蛋。”   叶青云推着他,“别什么蛋不蛋的,天不早了,快回去接着摘吧,等会儿晚了我怕阿嬷念叨。”   俩人钻回去找到自己的篮子,继续摘满了才作罢。   回去的路上刘子牧还在可惜那对山鸡,并对那莫须有的蛋念念不忘。   叶青云笑他:“正好刘叔在家,你打个滚撒娇让他去买一只做给你吃,王府大厨的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吃到的。”   刘子牧“哼”了一声:“我爹那人,别看他在人前能耐,在家根本不做饭,说是在外面做够了,回来便要享福吃现成的,我和娘做得再难吃他也不嫌弃。”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到叶青离朝他们俩迎面走来。   这人当属叶家村最令他他讨厌的人了,不管过了多久。   叶青云冷下了脸,不再吭声。   叶青离也不高兴,别人家的哥儿都在家里养得白白嫩嫩等着出嫁,可爹娘非要让他下地帮着割麦子,从那兄弟俩被赶出家门后,他要干的活多出一倍都不止,气死了!   今天各种推脱,一直快到晌午了才拿着镰刀出了门,却是冤家路窄,遇到了这个丧门星。   他家的地在村西头,必须得从这边过,这俩讨厌鬼怎么会在这里?   快到跟前时他抬眼一瞥,才发现他们提着满满两篮子桑葚!   好啊!他要辛辛苦苦地下地干活,这俩人倒有闲心去摘桑葚吃,还摘了这么多!   叶青离心里涌起一股不忿,又生起了坏心思。   田间的小路比不上官道宽阔,若有板车经过,走路的人需得往旁边让让。   那俩人并着排,若是叶青离正常走一侧,也能顺利过去,可他走着走着却故意拐到了中间。   刘子牧抬头看着挡在他跟前的人,满脸不高兴:“你干嘛!好好的路不走非得杵在路中间。”   叶青离晃了晃手中的镰刀,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我干嘛关你屁事!好狗不挡道,快让开!”   他还记恨着当初牧哥儿说他们几个是看门狗,得了机会自然要还回来。   刘子牧眼一瞪,刚要跟他对着骂,却被叶青云拉了一把,“算了,牧哥儿。”   他可牢牢记着网上的一句话:宁见法官莫见法医,平时叶青离肯定不是他对手,但现在对方手里有家伙呢,万一突然发疯就麻烦了,还是小心为上。   他把牧哥儿往边上拉了一把,让那人先过去。   叶青离心中得意,趾高气昂地迈着步子,却在错身时暗暗一笑,把镰刀伸到牧哥儿篮子把上用力一别,一篮饱满多汁的桑葚就这么翻了个,全撒到泥土里面了。 第30章 永溪镇   ◎她抬起头怒视着叶青云:“你个小贱种!”◎   “你!”   “啊哈!没注意。”   叶青离捂着嘴偷笑一声, 往云哥儿身上瞟了瞟,“谁知道你们是去摘桑葚了?看这一身草叶泥土的,还当是家里的野男人不中用, 实在憋得慌, 只好找个哥儿, 一同去那荒郊无人处互相纾解抚慰呢。”   嘴巴好贱啊!叶青云握紧拳头。   刘子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 呆了一瞬,回过神来又急又气,篮子一扔, 一头朝着他扑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叶青云见状, 连忙把自己的桑葚放到一边, 上前去抢夺对方手中的镰刀。   叶青离也没想到他两人跟疯了一样突然发难,刚举起刀来, 整个人就被刘子牧扑倒在地。   眼看着刀锋划到牧哥儿肩膀了, 叶青云捡起地上的空篮子, 兜头朝他砸去,趁他抬手阻挡时,上前一脚朝他手腕踢去,看到镰刀松了手, 一把抢夺过来扔得远远的。   刘子牧劈头盖脸地朝他嘴上扇去,口中怒骂道:“你个神经病!□□长脑子里了?只会造谣, 我就是爱跟云哥儿玩你能咋地?我看你还找狗呢, 还我桑葚来!”   没了武器,叶青离立刻落了下风,只有抱头叫骂的份儿。   甚至都不用叶青云出手, 他在一旁尴尬地看着牧哥儿单方面输出。   “喂!快住手, 你们在干嘛!”   西边田里跑过来两人, 是叶家胜和刘春花。   大部分人家的麦子还没收,他家因为地多,今年又没了主要劳动力,怕落后太多,所以提前收割。   出来之前明明交待离哥儿也快些过来,帮着干一点活,左等右等却还是不见人。   这时,刘春花好像听到自家孩子的喊声,抬头一看,远远站在那儿的人却好像是云哥儿?   她赶紧招呼着叶家胜过来,跑到跟前一看,自家哥儿正被人骑在身底下扇巴掌!   叶青云见状,赶忙上前把牧哥儿拉开。   两人还在互相叫骂着。   刘春花干嚎一声,哭喊着上前搂住叶青离:“我的儿呀!哪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我可怜的儿!”   她抬起头怒视着叶青云:“你个小贱种!竟然联合外人谋害你亲生弟弟,你怎么这么歹毒!”   这母子俩的嘴巴可真是如出一辙,叶青云冷笑一声:“我娘只生了我跟大哥,何来的亲生弟弟?”   叶家胜指着他恨声道:“那你也不能跟别人把离哥儿打成这样啊!”   叶青离鬓发散乱,嘴角红肿,一身的草叶和泥土,适才挑衅的表情荡然无存,靠着他娘哭哭啼啼,看起来好生可怜。   刘子牧“呸”了一声,“一人做事一人当,云哥儿可没动他一下,至于我为什么打他,那就要问他了,好好的摘个桑葚招谁惹谁了我?”   那两人这才看到翻在泥土里的一大片桑葚,已被踩得乱七八糟。   叶青离瑟缩了一下,心虚地看了一眼爹娘,丝毫不提自己造的口业,“我,我没看到,这路这样窄,他们又并着排走……”   叶家胜两口子对刘禧还是有些顾忌的,人家虽然住在村里,但基本不种田,听人说他在某大人物家里做事,并不知晓他早已请辞,所以哪怕是看着刘子牧打的自家孩子,也只会把怒火发到云哥儿身上。   刘春花还是有些不忿,“那,桑葚能值多少钱?打翻了我们赔你便是,也不能逮着手无寸铁的离哥儿……”   手无寸铁?   她这一说叶青云倒想起来了,好像看到牧哥儿肩膀被划到。   他侧过头一看,惊呼一声:“糟了!牧哥儿,你衣服被他用镰刀割坏了,肩膀有没有受伤?”   说着拉了他一把,并在他手腕上轻轻拧了一下。   刘子牧心领神会,立刻痛叫起来:“啊啊啊完了!我就说胳膊怎会抬不起来,定是被那镰刀伤到了!”   “那镰刀早被你们夺去了!”叶青离气急败坏,这两人居然倒打一耙?胳膊抬不起来还能打我那么多下!   叶家胜有所不便,刘春花起身过来看了一眼,嚷嚷道:“衣服就破了这么一点口子,能有多重……”   “我受的可是内伤!这下完了!我们家就我一个,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爹娘定要找那害我的贼人拼命!”   说了半天倒是他们理亏了?   叶家胜憋着气:“那现在就去找郎中看!莫要以后再赖上我们家。”   “算了。”刘子牧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是他嘴贱在先,还砍了我一刀,我打他两下,算扯平了,就是可惜了这件衣服,至于那篮子桑葚,就当喂狗了吧。”   “你……”   刘春花还想说什么,被叶家胜拉住,“先把离哥儿送回去再说,他这样子也不能再下田,在家养几天吧。”   叶青离心里窝着气,听到这话却生出一丝暗喜,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这个夏忙不用干活了。   至于这俩贱人,不能明着冲撞,下次再一个一个暗中报复回来。   叶家胜在不远处寻着镰刀,和刘春花把抽抽噎噎的离哥儿扶起来送回家去,看都没看云哥儿一眼。   刘子牧扒拉着自个儿的肩膀,费劲地转着头看,“到底怎么样?我没觉着疼,真的砍破了?”   “就外面这件破了,里衣还好好的,应该没事。”叶青云把他的篮子捡回来,把自己篮子里的桑葚倒了一半给他,“要么回我家去脱下来帮你看看?”   “不用不用。”刘子牧甩了两下胳膊,自觉没什么不舒服,一低头却看到叶青云的裤腿也被划破了。   “等等!你别动。”他蹲下身子,把那破烂处卷起来一看,那细白的脚腕上赫然一道血痕!   大概是踢镰刀时划到了。   “刚才便宜他们了,我现在去追!”刘子牧气得猛得站了起来。   “算了,这么细的口子。”叶青云一把拉住他,无奈一笑,“还是我自己踢上去的,又不疼,况且追上也没用,我跟你不同。”   牧哥儿有父母撑腰,可他算什么,别说就一道口子,大概离哥儿把他脚筋砍断了,他爹娘也不会因着自己去打他。   刘子牧叹了一口气,帮他提上篮子,不再勉强。   回到家后,听着牧哥儿的一通汇报,叶大哥也气到不行:“我去找他们!”   “别!大哥,真的不疼。”叶青云连忙劝道,“真是我自己踢的,现在农忙要紧,而且牧哥儿已经帮我打回去了。”   阿嬷叹着气:“哎,真是造孽!管教不好还生养那么多!”   尽管都是孙子,可老太太还是偏疼没娘的云哥儿,难过得不行。   萧鸿帮他用温水擦洗了一下,见真的只是细细的一道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怨气,“若是我跟着去了也不至于……”   叶青云怕他责怪牧哥儿,赶紧打断道:这不是意外么,况且也没啥事儿。”   这还叫没事!   反正就怪这只八哥,当然最坏的还是他那莫名其妙的便宜弟弟!   尽管叶青云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大哥还是没让他去田里割麦子,用他的话来说,以往家里二十亩地大多是他干的,这才到哪里。   为了让他在家放心,萧鸿也跟着叶大哥下田去了,也不知这人能干成啥样。   反正两天后,四亩麦子倒是全部收回来了,堆放在门口。   前一段时间雨水多,田里还没怎么干,叶青山又去别人家排队等着租耕牛,想趁着潮气把玉米种下去。   他们两个在家里翻晒着小麦,耙子不够用了,叶青云看着萧鸿拿根竹竿在那儿瞎戳,十分不顺眼,提醒他道:“阿替,你去柴房看看,我记得还有一把在那里。”   萧鸿放下竹竿,进去找耙子,但找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出来。   “那么难找吗?我看看。”   刚到柴房门口,却见萧鸿拿着一摞夹子,用手牵着上面的细绳提溜起一只,歪着头疑惑道:“这个东西好眼熟啊!”   啊!大意了。 第31章 永溪镇   ◎萧鸿一晃神,枇杷已经砸中了他的胸口◎   取夹子的时候萧鸿还没醒, 但跑的时候被这东西夹脚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编造经历时他也没漏了这段,且骂放夹子的人是, 王八崽子?   哎!叶青云心中喟叹, 当初本打算藏好的, 后来事情太多却给忘了。   懊恼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迅速收拾了表情,干笑两声:“哈,哈哈!的确有点眼熟哈, 这不是夹你脚那罪魁祸首吗?我们帮你取下来, 当时就那么随手一丢, 想不到还在呢。”   萧鸿戏谑地看着他,这家伙真的不擅于撒谎, 刚才发现时, 他就明白了, 但心里并没有任何怪他们的意思,反倒一直感激庆幸着,幸亏是他。   因为即使没有被夹,他最终体力不支也会晕倒, 到时不知晕在哪里,也可能仍旧滑进水沟最后淹死, 或是不知会被别的什么人捡了去, 但终究没有现在这样好。   可还是想逗逗他,很少见他慌乱,觉得这样一直欲盖弥彰的很可爱。   他晃晃手中的夹子, “是呀!你家这柴房真是风水宝地, 一个都能变一摞, 可能是它孵出来的。今晚要不放点铜钱进来试试,说不定明天能孵出一堆。”   听到这里,叶青云哪里还不明白,这人早知晓了,拿他逗趣呢。   心道你自己不也是见天胡扯,头天还说自己失忆了,第二天便什么都想起来了,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还编造个兄弟出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急着去找他。   他哼了一声:“哪里就能随便孵得出来,那是人家把走散的兄弟都找回来了,手足情深,比有些人还有人味儿呢。”   看来生气了,拐着弯儿在骂他。   萧鸿对当初自己的胡编乱造也有点心虚,不敢再打趣,把夹子一扔,一把拉过他,“有没有人味儿你还不清楚么?要么再尝一下。”   叶青云急得拍他,“你疯啦!阿嬷在家呢。”   “没事,阿嬷在外面摘菜,看不到这儿。”   “哎!唔……”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柴房里出来。   叶老太太提着一篮菜,正要准备中饭,见他俩神色各异地从家里出来,奇怪问道:“云哥儿,你脸咋这么红?是不是热的呀,热就别去干了,阿嬷给你们煮绿豆汤消消暑。”   萧鸿乖巧笑道:“谢谢阿嬷。”   “哎好!别一直干,歇一会儿,饭一会儿就得。”   “不会一直干的,您放心。”   萧鸿应着,笑着瞅了一眼云哥儿,被他狠狠地瞪了回去。   几天后,麦子晒干轧出了麦粒,玉米也赶着种下去了,棉花打顶还得等一段时间,收拾扫尾准备店铺开业。   桌椅板凳已经做好,还有牌匾,虽然店小,但好歹也得有个名字。   几人在那儿冥思苦想,感觉别人家的店名都好随便,什么“王家羊肉”、“李记饼铺”,叶青山也想到了,试探说道:“要么就叫叶家凉皮?”   刘子牧也在,他是准备来店里帮忙的,听到后插了一句:“不够响亮,叫好再来怎么样?”   萧鸿斜他一眼,讥诮开口道:“俗!”   刘子牧刚想发作,看着对方人高马大的,又是云哥儿的相好,撅起了嘴,缩到一边不吭声了。   叶青云帮着锤他一下:“那你想啊,还好意思说别人,就你不俗,好好的白鹅被叫成小黑。”   萧鸿立马把嘴闭上装哑巴了。   叶青云又道:“我是想,现在做凉皮,说不定等几天又去做别的吃食,毕竟这段时间咱们都换了几样了,所以不能拿凉皮做名字。既是以吃食为主,就叫食肆,清和食肆怎么样?河清海晏的清。”   刘子牧拍手道:“哎!这个不错,听起来清爽,而且既通俗又文雅。”   却见叶大哥奇怪地盯着他看,“云哥儿,你识字了?”   叶青云心里“咯噔”一声,云哥儿从小痴傻,哪里知道什么河清海晏。   “对哦,你懂好多哦云哥儿。”刘子牧回过神来,和萧鸿一道盯着他看。   可他又不能说出实话,叶青山为了弟弟和已和家里决裂,怎么能接受如此打击,还有阿嬷。   他定了定神,解释道:“我原来虽然懵懂,表达不清,但心里时常是清明的,那兄弟俩拿回来的书,偶有看到,还有,他们只当我痴傻,念书时从不避讳我,久之,便记下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叶青山放下心来,笑道,“这么些年,我们兄弟在他们那里只有吃亏的份儿,这件事上也算是薅到了一些便宜,云哥儿真是厉害!”   叶青云笑笑:“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写倒是还写不好。”   他说的是实话,硬笔和毛笔毕竟不同。   “无妨,云哥儿喜欢的话,以后空闲时买些纸笔多练练便是。”   大哥,你可饶了我吧。   都没什么意见,名字定下,现在就剩写了,几人把目光一致投向了萧鸿。   萧鸿问道:“有笔墨吗?”   “有有有。”叶青云忙道,早上从林老板那儿借的,“我就猜你能写,你们行商记账之类的总会用到。”   把笔墨找给他,又想起他说话有时候不着四六,特地交待一声,“不用太狂放啊,即便镇上也有很多人不识字的。”   萧鸿接过笔,蘸了墨,“唰唰唰”几下便写好了。   叶青云凑过来一看,端端正正的行楷,“清和食肆”四个字。   不由得眉开眼笑,“写得真好!能文能武啊你。”   萧鸿得意地翘起唇角,他能的事还多着呢。   明天便是端午了,这边没有宽阔的河道,所以也没有赛龙舟之类的节目,但一般人家都要挂菖蒲和艾草,包粽子,缝制香包,给小孩子绣五毒衣等等,事情很多,所以,几人决定后天初六开业。   端午这天,他们家只在门上挂了菖蒲艾草,采了些竹叶来包粽子吃,阿嬷眼花,他们三个针线活又不行,所以也没人缝香包。   还是邻居张婶想得周到,早上送了他们几个,家里也没什么可回的,人也包了粽子,叶青云打算明天开业后,店里的吃食每样留一些,带回来给他们尝尝。   下午,他正躺在竹椅上瞌睡,牧哥儿又来找他玩了。   他爹刘禧以前常年在外,所以家里没什么地,刘子牧在家闲这一段日子,屁股底下长钉子,老是坐不住。   他自来熟地摸到厨房,拿了一根黄瓜边啃边说道:“云哥儿,你今天没事啦?要不要去上圩村摘枇杷吃,上次那桑园南边儿,有好几棵大枇杷树,我看过,那两家也没人住,门口都长草了。”   “不去。”叶青云懒洋洋地回他,“咱俩这才跟人干了一架,再说,前两天晒麦子,混身都刺挠挠的难受,去了回来还要换衣服,麻烦。”   “去吧去吧。”刘子牧继续缠着他,“不打架了,再看到那坏东西我就绕着走,上次桑园里是因为追山鸡才搞得一身土,这次没山鸡了,就光爬个树,肯定干净多了,不用换衣服。”   萧鸿上次被嫌弃了,心有不甘,开口提议道:“若去的话,这次我跟你们一起,我也想摘摘桑葚。”   叶青云笑他:“傻,桑葚现在都没了,熟过头了,不过你也想去的话,那就走吧,咱几个去摘枇杷。”   跟阿嬷交待了一声,三人拿着篮子出发了。   刚走到村西口,忽然听见一道喊声:“牧哥儿——!”   刘子牧捂住耳朵,“阿娘!我才刚出来这一会儿。”   刘母拿着扫帚,“早上就跟你说了,你姨今天要过来看你,叫你不要乱跑!你姨已经到了,你人呢?”   叶青云跟她打了个招呼。   刘母笑道:“是云哥儿啊,下次再一起玩吧,明天牧哥儿要去你那里做事,你俩天天都能见着,一定要让他少说些话,他这张嘴呀……”   “我嘴咋了?能吃能喝的。”   “你还说!你说你咋了?”牧哥儿苦着脸被他娘揪了回去,刘母压低了声音,“人俩情投意合的出去玩,你不觉得你碍事儿吗?傻呀你。”   “我碍啥事儿?还是我提的呢。”   叶青云歪过头问萧鸿:“咱俩还去吗?”   多余的那个刚走掉,萧鸿心里正得意,面上却装得勉为其难,“行吧,既然你这么想吃的话——”   “?”   他什么时候说想吃了?   “嘿!是我想吃。”   俩人一路到了上圩村,叶青云找到上次的桑园,看到南边果然有几棵老枇杷树,挂满了黄澄澄的果子。   这边住家少,有些荒凉,也没有小孩子来摘。   他撒腿往树下跑去,“哇!有好多啊!幸亏咱们带了两个篮子。”   路边的石榴花几乎全开了,一树的红艳艳,萧鸿跟在后面,满心欢喜,又有些感慨。   虽然做事都能独挡一面了,但还是孩子的心性,若是有疼爱的父母,定会一直这么没心没肺下去吧。   “阿替!在想什么?磨磨蹭蹭的,快过来!”   叶青云已经跑到了树下,“我来摘!我先上去,你等下把篮子递给我。”   虽然很久没爬树,但这技能好似天生的,放下篮子,“嗖嗖”几下便爬了上去。   靠着树杈,他先摘了一个,剥下皮尝一口。   金橙色的果肉鲜嫩多汁,果香绵软,入口清甜。   叶青云几口吃完,把核一丢,摘一个大的扔了过来,“特好吃,快接着!”   萧鸿一晃神,刚准备伸手,枇杷已经砸中他的胸口,滚落地上了。   叶青云倚着树杈,笑得枝叶颤动,“哈哈哈傻啦?你不说想吃吗,美味当前,怎么老走神?不骗你,真的特好吃!”   夕阳西下,漫天云霞,万物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帷幔,树上的哥儿眉眼弯弯,盈笑开怀,如四月盛放的海棠,萧鸿怔怔立着。   确是美味当前。 第32章 永溪镇   ◎听说这里买东西送鸡蛋,给我来一个包子◎   叶青云再也不信他的鬼话, 说是想吃枇杷,结果摘的两篮子都没动,最后只从他嘴里抢去了一个。   摘得太多, 回去后又送了一些给牧哥儿和张婶家, 就要收拾收拾早点休息了, 明天还要准备开业。   立下汗马功劳的小推车, 暂且放在院子里墙边,不久之后的一天成了小黑的窝。   大哥前两天拿出最后一点钱,给家里每人置了两身夏装便服, 两双鞋子, 换身新的迎接新店的开业, 连老婆本都用光了,叶青云不免有些内疚, 赚钱迫在眉睫。   初六这天, 天刚亮几个人就来到了店里, 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早已擦干洗净,菜面调料也已准备好,后院码着一垛整齐的木柴。   洗手准备开工, 现在有了店铺,做饭方便, 叶青云不光只卖凉皮, 打算多做几样吃食,照顾不同顾客的口味。   先熬了一大锅杂豆粥放在那里,然后和面, 等会儿做生煎和锅贴。   今天还拌了萝卜和豆腐馅儿, 留着做两锅萝卜卷和豆卷, 萝卜通气,助消化,哪怕是油煎的也不会很油腻,而且价格又低廉。小时候,奶奶经常给他做,他自己也很喜欢吃。   除此之外,还煮了一锅鸡蛋,然后用勺子挨个敲碎蛋壳,但又不把它剥下来。   叶大哥剁好肉馅儿,过来问他:“云哥儿你干嘛呢?是要吃鸡蛋吗?我帮你来剥。”   叶青云笑道:“不是的,大哥,我做点茶叶蛋,今天搞促销活动用。”   “促、促销活动?促销什么,什么意思?”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叶青云和大哥解释道:“就是每买十文以上送一个鸡蛋,这样能多吸引点人气过来。”   叶大哥疑惑问道:”那不会亏钱吗?就是不亏,这样连卖带送利润也变少了啊。”   生鸡蛋都要一文或一文半了,这样加工好的起码要两三文一个。   “不会,又不是一直这样卖,就前三天送。”叶青云把敲过的鸡蛋又重新放回锅里,“等更多的人知道了我们店,认可我们店的口味,变成回头客就行了。”   都敲完后,他把八角、花椒、桂皮、茴香、盐、酱油,还有粗茶放入锅里,加水再煮。   水刚开,香味儿就飘出来了,几人开始擀面,包生煎、锅贴,卷萝卜卷,包好后把煮蛋的锅端下来,放在一边浸入味,再把平底锅倒上油,面食放在上面煎。   牧哥儿虽是才加入,但他在家也不是饭来张口的人,学得也像模像样的。   第一锅出来,几人停下手中的活,先吃早饭,怕是等会有顾客上门,没时间再吃。   叶青云把茶叶蛋捞了几个过来,让他们仨也尝尝。   二次煮过的鸡蛋,壳特别好剥,光滑的蛋白上,一道道褐色的裂纹,入口咸香绵软,还带有淡淡的茶香,萧鸿一连吃了两颗,怕吃多了待会儿口渴才作罢。   刘子牧替他可惜着:“哎,这么好吃的鸡蛋,要送那么多给别人。”   叶青云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牧哥儿,好吃也要别人都吃过了才知道呀,人家一看这黑乎乎的,可能不会去花钱买,但送的就不一样了,等他们喜欢上这味道,就愿意花这份钱了。”   “还有,”叶青云接着说道:“茶叶蛋要放这么多种佐料,只吃三两个的话不值当煮,但如果煮得太多又浪费,所以还是买着吃划算,若我猜得不错,以后应该会很好卖。”   一番话下来,令几人打消了顾虑。   叶青云找来两块木板,让萧鸿在其中一块上面写着:“本店开业酬宾,前三天每买十文小食送一个茶叶蛋,先到先得,送完为止。”   放在了店门口,招徕新顾客。   而另一块上写道:“凉皮已搬至‘清和食肆’店内,并有锅贴生煎茶蛋等各色小吃,前方左拐二十余步。”   还画上了箭头,这块放在了林老板门口原来他摆摊的地方,指引给老顾客们看。   四人吃了早饭,收拾完,才开始蒸凉皮,今天的凉皮可以边蒸边卖,所以不着急。   叶青云拿着一挂鞭炮,放在门口的地上理顺了,又提醒着让边上的小孩离远一点,捂住耳朵,然后点着了捻子。   退开两步,鞭炮燃起来了,“噼里啪啦”一阵好生热闹。   透过纷扬的纸屑和烟尘,望着围观的人群,不禁有些感慨,这是自己的第一家店啊,虽然不算很大。   很快就有被吸引来的新客,去到店里尝尝鲜。   而且因为离他原来的摊位不远,伸个头就能看到,加上那块牌子和林老板的指引,所以有的老顾客也很快找上门来。   站在门口一看,只见店内桌椅整齐,墙面地面干净清爽。   叶青云招呼道:“王大哥,你也找到这边啦?快请进来,今天有豆腐卷,要不要尝尝?”   那王大哥左看右看,不住点头:“嗯,真不错,天热了,在店里吃着是舒服点,还干净。”   听到叶青云的话,回过神来,“噢噢!豆腐卷?给我两个试试吧,再来一碗粥和两个生煎包,话说,你有一阵子没做生煎了,还是你家的好吃。”   又压低声音道,“那家的,不能比,虽说是便宜,但肉不新鲜。”   叶青云笑了笑,谨记着不在家人之外议人是非,没有接话,只把他要的东西端了上来。   那人见还多了一个鸡蛋,奇怪道:“我没要鸡蛋啊?而且这蛋的颜色怎的这样,能吃吗?”   叶青云笑道:“放心吃吧,王大哥,是新鲜的,我们开业前三天,买十文以上都送一个茶叶蛋,门口写着呢,你刚刚没注意。”   “真的啊?谢谢谢谢!恭喜开业啊,小叶老板。”   一会儿要吃早饭的人便陆陆续续找来了这里,店里很快坐了大半,大多是老顾客。   看到他们家不仅重新又做了生煎锅贴,还加了萝卜卷豆腐卷,而且还送茶叶蛋,不禁又惊又喜。   有的人赶时间或要照顾摊子,不在这里吃,买了用油纸打包带走。   经过先吃完的和打包的顾客一宣传,新店送茶叶蛋的消息传的飞快,不一会儿,店里就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大堆人,瞬间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有些年纪大的老人一进门便嚷嚷着:“听说这里买东西送鸡蛋,给我来一个包子!”   叶青云只好跟他们耐心解释着:“一个送不了的,婆婆,最少要买四个才能送。”   叶大哥和萧鸿在厨间忙着,牧哥儿被叫到外面帮忙,叶青云叮嘱他:“钱别收错了,还有,要算好了,十文以上才能送。”   这个倒不用他多说,刘子牧好歹在绸缎庄熏了一段时日,算账收钱还是很利索的。   一阵兵荒马乱,这一大波顾客吃完买完走后,俩人都瘫在椅子上歇着。   叶青云感叹着,不管在哪朝哪代,领鸡蛋果然是招揽人气的最佳利器。 第33章 永溪镇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吃糠◎   客人走后, 叶青云把收好的碗盘端去后院洗,他们几个忙着在厨房备菜,怕中午人多时来不及。   所有东西洗完切好, 几人歇了一会儿, 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顾客又开始多了起来。   今日天气晴好, 晌午时气温逐渐升高,外面大太阳晒着,热的很, 进店吃一碗爽口的凉皮, 感觉从头舒服到脚后跟。   一会儿的功夫, 不大的两间店面就坐满了人,后面来的都找不到位子。   叶青云这边手里忙个不停, 还要听着排队的顾客抱怨, 脸上赔着笑。   不过好在凉皮吃起来快, 很快就会腾出来地方,刘子牧飞快地跑过去收拾,让等着的客人落座。   一连忙了一个多时辰,人才慢慢变少, 几人得空歇了会儿,但还有一大堆碗筷等着要洗。   刘子牧抱怨道:“做吃食好累呀!比在绸缎庄累多了。”   叶青云斜他一眼:“那你明天不要来了, 在家歇着, 我再招一个小工。”   “那可不行!”刘子牧急忙道,“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你那天都说好的。我好不容易才找个活计做, 整天在家还不够爹娘念叨的。”   叶青云笑道:“哎呀!一失言成千古恨, 你这是赖上我了。”   “哼!那可不, 就赖着你。”   说归说,牧哥儿做事还是很利索的,脑子活泛,算账快,也没有在顾客跟前乱说话,到时候工钱恐怕还要再加一点,叶青云心里盘算着。   下午也一直有人进来吃饭,现在有了店面,可以晚一点再回去,到傍晚时分,几人才收拾东西关门打烊。   晚上睡前,叶青云数了数今天的收入,开了店就是不一样,毛钱都有二两多了,除去成本,工钱,送的一百多个鸡蛋,利润最少也有一两以上。   凉皮费功夫,但成本比卖早点更低,算下来是这几样吃食中净利润最高的,这一个夏天应该能赚不少。   就是位子不够这点令人头疼,如果把楼上也改为饭堂,还要再做桌椅,而且这种如同快餐一样的小食爬上楼吃,也不知道人们怕不怕麻烦,又不是酒楼的雅间之类。   要是像奶茶炸鸡或是早点生煎那样,可以外带就好了,可是没有一次性餐盒或塑料袋,凉皮又有汤汁,油纸包不住。   叶青云突然想起他在小吃街吃过一次卷皮,也是凉皮摊上做的,他当时赶时间去打工,买了一个边走边吃,隐约记得味道还不错。   做卷皮的话,黄瓜丝和绿豆芽都可以用,辣油要少放油,做干一点,最好做成辣酱,各种酱醋蒜汁之类的都要换掉,可以换成黄豆酱或甜面酱。   黄豆酱做起来麻烦,要泡豆子,要煮,还要发酵一段时日,而且现在天热,容易招虫蝇之类,甜面酱相对容易点。   说干就干,自从摆摊做生意后,家里的调料种类也多了很多,前段时间才买的一罐糖,正好拿来试试手。   叶青云往盆里倒了一碗面粉,加点水调成面糊,但如果就这样直接放锅里熬煮,锅底肯定会糊。   他先往锅里倒了底油,油热了再把面糊水倒进去,用铲子不断搅拌,感觉差不多熟了再放酱油和糖,糖熬化了后把锅端下来冷却。   过一会儿,叶青云用筷子蘸了一点试试,觉得还行,虽没有现代甜面酱那样味道繁复,但胜在材料天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阿嬷已经睡下了,他把大哥和萧鸿都喊来尝尝。   两人分别尝了一下,叶大哥夸道:“嗯,不错,这酱有点鲜,还有点甜,云哥儿要拿它来做什么?”   叶青云说道:“今天中午饭点时,感觉位子不太够,有些客人站那里等,有些抱怨,所以我想着,把凉皮也做成能打包带走的那种。”   看着两个大高个坐在那里,睁着两双眼睛扑棱棱地盯着自己看,等着他往下说,叶青云觉得有点滑稽,噗嗤一声笑了:“好了,别看我了,没有下文,明早先做给你们吃吃看。”   两人也不再多问,帮着他收拾了一下厨房,然后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进店后,几人把准备工作做好,粥熬上,鸡蛋煮上,先蒸出一叠凉皮放在一边。   叶青云把凉皮铺开,先刷上一层甜面酱,再把菜均匀地码在上面,为了卷这个,特意多炒了两样菜,还切了胡萝卜丝,上面再刷一层辣酱,然后把上下两边叠一下,把菜包住,再从左往右卷起来。   卷好后,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里面的菜,像个大号水晶包一样。   刘子牧“哇”的一声,双眼放光,赶紧蹦过去,“这就是你说的卷皮吗?看起来好好吃!云哥儿,我要第一个尝。”   手刚伸过去,只见眼前残影一闪,定睛一看,云哥儿手上哪里还有什么卷皮,已被萧鸿抢了去,正攥着呢,而且迅速咬了一口。   刘子牧气得倒仰:“你这个坏人!就仗着你手快,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萧鸿吃得头也不抬:“我只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吃糠。”   叶青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行了,牧哥儿,这就给你卷个更大的。”   刘子牧这才委委屈屈坐在桌旁,嘴里叭叭着:“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们才是一家,反正我就是小白菜,爹不疼,娘不爱。”   直到叶青云卷好,送到他嘴边,才止住唠叨,嘴巴一张,咬下了一大口。   刘子牧两眼又重新放光:“哇!好吃,又鲜又香!云哥儿,晚上我想带一个回去给阿娘尝尝,从我工钱里面扣。”   “行。”叶青云又递一个给大哥,“带两个,不用扣钱,算我请刘叔刘婶的。”   “嗷!谢谢老板!”刘子牧又开始胡言乱语,“祝老板财源广进,成双成对,幸福美满,心心相印。”   叶青云笑骂:“闭嘴吧你,就你这嘴,在绸缎庄没被人打也是奇了。”   最后一个叶青云才吃到,果真不错,没有汤汁泡,凉皮更有嚼劲,鲜甜微辣,感觉应该好卖,打算等会多蒸点。   忙碌的早饭点之后,他又找了个牌子靠在柜台旁边,上面写道:“新鲜卷皮,可以外带。”   估摸着快到点了,卷了一个成品放在旁边。   外面来了一个熟客,急匆匆的,进门就说道:“小叶老板,给我做份凉皮,我摊子还在那儿呢,就怕饭点时人多要排队,特意早点来的。”   叶青云笑盈盈的推荐新品:“周大哥,你看看这个卷皮怎么样,跟凉皮用料差不多,可以带去摊子跟前吃。”   那客人也看也没看:“行行行!你看着做,要是好吃我等会儿再给你吆喝几个人来。”   “那就先谢过张大哥了,今天还是送一个茶叶蛋。”叶青云三两下帮他卷好装好,那人付了钱后拿着卷皮匆匆离开了。   结果还不到一刻钟,吵吵闹闹地进来五六个人,都点名要吃卷皮,这几人都是在街那头摆摊的。   “叶老板,给我一份老周刚才吃的那个。”   “叶小哥,我也是要那个。”   “这个方便,买了就走,也不耽误事儿。”   众人七嘴八舌,叶青云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卷着,刘子牧收钱,外加帮忙装油纸袋送鸡蛋。   人都是一个看一个,有别的新客进店,看一群人都在买这个,于是也点名要。   当然也有在店里吃的,大多是比较悠闲,不缺中午这点吃饭时间的,还有的人要配着粥喝。   今天中午依然很忙,但比昨天的情况好上很多,没有人站着等位子抱怨,人家一看没位子,索性买个卷皮提走了。   下午人终于少了点儿,等这波客人走后,叶青山去买菜,剩的三个趴的趴,瘫的瘫,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没一会儿,叶青云听到外面又来人了,但他不想动,踢了刘子牧一脚:“牧哥儿,你去看看。”   刘子牧指了指萧鸿嘟囔道:“你怎么不叫他?”   萧鸿赏他四个字:“你有工钱。”   然后闭上眼继续休息。   行吧,刘子牧认命地爬起来去招待。   叶青云刚把眼睛闭上两秒。   “欸欸欸!这位客官,家禽家畜不能带到店里面,我们是做吃的。”   “哎哎哎!好好说话怎么不听呢,告诉你,别看你长得壮,我可不怕你啊,我两个哥哥可都比你高。”   “叶小哥!叶小哥!”   听到吵闹声叶青云坐起来伸头一看,黄河勇正把拦着他的刘子牧推到一边,看到他后哈哈一笑:“我就说没找错门嘛,林大哥能骗我不成,看!我给你带了啥?”   说完把篮子往前一递,两只毛绒绒的小狗正在里面掐得欢,一黑一黄。   “欸?你们认识?”刘子牧有点懵。   叶青云“噌”地一下爬了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一看,两只小狗也停下了掐架,四只乌溜溜的眼睛齐齐看着他。   “啊啊!好可爱,太可爱了!”叶青云惊喜不已,笑眼弯弯,“谢谢黄大哥。”   “谢啥呀,反正太多了我家也养不了。”黄河勇憨厚地挠挠头,“这两只是最壮的,又玩得好,不愿分开,我就都带过来了。”   萧鸿听到动静后终于晃了出来,看到两只小狗也很是喜欢的样子,眉梢透出笑意,唇角也微微翘起。   但叶青云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笑有点不怀好意,侧身挡在了篮子前面。   萧鸿伸手把他往旁边扒拉了一下,盯着小狗看了看,点点头,薄唇轻启:“嗯,不错,我来给这两个小家伙起个名字吧。” 第34章 永溪镇   ◎他和云哥儿此生大概是再无可能了◎   叶青云如临大敌, 把篮子紧紧抱住,“不行!好好的白鹅被叫成小黑,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起。”   刘子牧也知道这事, 开始嘲笑起他。   萧鸿摇摇头, 无奈道:“哎呀!这你们就不懂了, 大俗即大雅。”   他指了指小黑狗, “家里已经有一个小黑了,那这个就叫二黑吧,那个黄的就叫蛋黄好了, 简单好记又名副其实。”   叶青云急得不行, 赶忙把小狗耳朵捂住不让听, “我就知道!”   他咬牙威胁道,“你要是再这样叫, 或是我不在时偷偷这样叫它俩, 我——”   但想想这人是个光杆儿司令, 也没什么让他好拿捏的,除了亲他时有时爱说一句“让我尝尝”。   “我就不让你尝!”   话说出来,他自己倒先红了脸。   刘子牧狐疑地瞅瞅他俩,“尝什么?云哥儿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也要尝!”   “不好吃,牧哥儿你别添乱了。”叶青云烦的很。   “好吃, 但你不行, 只有我能尝。”萧鸿怕把人惹急了,不再逗他,“那你自己起一个, 千万别叫什么黑大侠黄大侠就行。”   看来他还是对那个白大侠耿耿于怀, 拜托, 那次心梗的是我好不好,我又没争过你。   叶青云眼睛一转,那么漂亮的大鹅被叫做小黑,那这只小黑狗要争回面子,叫的白一点。   稍一思索,他定下了名字:“这只小黑狗就叫赛雪,这只黄的叫元宝,金元宝,招财。”   黄河勇只记住了后一个,拍手道:“这名字好!吉利。”   萧鸿皱眉:“赛雪,赛黑雪吗?赛炭还差不多。”   叶青云得意道:“我乐意,这个好听,按我说的叫,这个月每天晚上加一道菜。”   萧鸿得寸进尺:“那我还想每天都尝尝。”   “想得美!滚一边儿去。”   白得了两只小狗,叶青云开心不已,给钱黄河勇也不要,看外面热的很,就请他在店里吃了一份凉皮。   黄河勇推辞不过就坐下了,吃得唏哩呼噜,也是连连夸赞好吃。   他边吃边说道:“叶小哥,你生意是越做越大,现在都成老板了,你看,要是你店铺附近有什么体力活需要做的,能帮我介绍一下吗?”   “我空有一身力气。”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接着道,“当然跟你没法比,我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平时就打打零工,也不是每天都有活。”   叶青云想了想,有些抱歉地说道:“我们店这几个人都年轻力壮,倒没什么多余需要体力的活,就是饭后要洗的碗盘比较多,只缺一个洗碗的,但你好像不太合适,感觉有点大材小用。”   黄河勇却急忙问道:“那能不能让我爹来洗,他今年不过五十有一,腿脚不太好,但能走,手上的活利索的很。”   他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想让他出来做事,但家里地太少,上头还有年迈的祖父祖母要养,他也说了几次让我帮着问问,找点事儿来做,以前在家编筐编篮子,只有农忙时好卖点,平时也没什么人买。”   叶青云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明天你带他过来试试,两顿在店里吃,但没地方住,每天回家能行吗?”   “能行能行。”黄河勇开心道,“我家不远,以往赶集他也都是自己挑着筐来镇上的。”   第二天,叶青云见到了黄老爹,不同于他儿子那般莽壮,是低眉善目的一个小老头,有点踮脚,不能跑,但走路没问题。   对于提供工作的小叶老板连声感谢,更是主动找活干,洗碗洗菜的确很利落,洗得也挺干净。   叶青云决定定下他,自己终于可以稍微轻松点了。   现在人手够多,卷皮卖的又快,加上早点,每天的净利润都有近二两,叶青云每天晚上数着钱美滋滋。   家里的生活水平也有了明显的改变,晚饭时除了有荤有素,还加了一盘时令的鲜果,一家人和乐融融,逗逗桌子底下的小狗,谈笑着白天的趣事,顺便吐槽一下个别奇葩的顾客。   但另一家可就没这么好的氛围了。   叶青离拉下了脸,怒气冲冲,“我不要!凭什么他挑剩下的东西要给我?”   叶家胜脸色也不好看,“那你想找啥样的?你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嫌弃,人家这个条件肯找哥儿就不错了。”   离哥儿那天被打后,回来后索性连大门都不出,说是要在家养着脸,十几亩地都是他们夫妻俩干的,累得不行,拖到最后有几亩麦子还遭了雨,损失了不少,他心里不免窝着气。   刘春花有些疲惫,也提不起劲跟他吵了,一道劝着离哥儿:“你跟他不一样,他那时提的是去做妾,现在是要聘你做夫郎,能一样么?”   没错,不知媒人是故意的还是真心的,把刘子澄又提给了叶家的这个哥儿。   “离哥儿,你好好想想,咱们都是种地的,可田里的活你又干不来,刘家好歹有间店铺。若是想攀那些员外富户,恐怕也做不上正夫郎,人家有钱的谁不想娶个姑娘?”   “何况那兄弟俩如今开了店。”刘春花咬牙道,“你就甘心被他们比了下去?到了刘家好生服侍公婆,再早点怀上,说两句好话,那现成的店铺说不定就留给你们了。”   “就是,我也觉着他家不错,你不要留给我好了。”叶青迎嚼着饭。   被刘春花一阵呵斥:“你一个没出嫁的姐儿乱说啥话!也不怕别人笑话。”   “哼!谁乱说了,我说的是实话。”叶青迎撅着嘴。   叶青离心有不甘,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今年都十九了,“我再想想吧。”   刘家对这个提议也不甚满意,毕竟当初被叶青山骂过,前一阵子那个野汉子还上他门店闹过事。   那媒人巧舌如簧:“他们现在是两家人了,有什么好避讳的,你们当初提他做妾被拒,现在聘另一个做夫郎,是区别对待,不正好打那兄弟俩的脸么?再说,离哥儿可不一样,人家读过书,识文断字的,和你家子澄正好有得聊,般配的很。”   刘母有点被说动了,看了眼旁边的儿子。   刘子澄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和云哥儿此生大概是再无可能了,特别是那天看到那个男人后,那人相貌自是不必说,虽性格莽撞,但对云哥儿的维护之心令他自惭。   求亲被拒后,母亲经常用那种难听的字眼背地里骂叶家人,特别是云哥儿,他却从来没有勇气反驳过一句,是他不配了。   刘子澄站了起来,“娘您做主便好,我都行。”   随即转身离开了,只剩下刘母和媒人面面相觑。 第35章 永溪镇   ◎萧鸿周身冷了下来,防备的铠甲蓄势待发◎   农事繁忙, 棉花眼看着要打顶了,玉米要剔苗、除草,夏季多雨, 田里的排水沟也要挖一下。   但食肆一天有近二两的利润, 停业了太过可惜, 所以叶青云打算再雇两个短工, 让大哥在家带着他们干活。   他特地提前打烊了一次,去棉田里看看,顺便教大哥给棉花打顶。   这活儿做起来也简单, 把生长旺盛的主枝顶尖一叶一心掐掉, 避免一个劲儿的长高, 可以让养分输送更均衡,提高产量。   几人来到棉田, 棉花已经开出了不少花了, 那些先开的已经变黄, 还有的变粉变红了,只有一些刚开的小花还是乳白色的。   一眼望过去,五颜六色的,夹杂在碧绿的枝叶间, 迎风招展,霎是漂亮。   叶青云掐给他看, 并提醒着:“大哥, 到时候一人站一垄,你不要离他们太远,干的活也能看到, 尽量每一棵都要打到。”   叶青山点点头:“我晓得了, 就是要信得过的人嘛, 我看这活儿也不重,要么就叫张婶来。”   “行,张婶行。”叶青云想了想,“再让守昌三叔帮着找一两个可靠的。”   ——   天这么热,干农活毕竟更辛苦,白天忙碌的间隙,叶青云去买了一只鸡,下午在店里顺便宰杀煮熟,留着晚上给大哥做凉拌鸡丝。   一天结束,晚上快要收工时,刘子牧好像有什么事,在那儿晃来晃去欲言又止的。   “牧哥儿!”叶青云敲了他一下,“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嘿嘿!”刘子牧有些不好意思,“早上我来时,爹让我晚上再带一个卷皮给他,上次他就说好吃,没吃够。”   又忙道:“这次从我工钱里扣,不能再送了。”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我道是什么大事呢,这有什么,再送一次,不过今天就剩一张,刘婶儿没得吃了。”   他把凉皮摊开,刷上甜面酱和辣酱,加了黄瓜胡萝卜丝和豆芽花生碎,但白天炒的杂菜用完了,总感觉太单薄。   对了,今天就着店里的锅煮了一只鸡,还没带回去,他又撕了一些鸡肉包进去,这下饱满多了。   牧哥儿馋得口水滴答,叶青云撕了一块鸡肉塞他嘴巴里,交代他:“说好了带到,可不许路上偷吃啊,要不然刘叔以为我小气抠搜没给他带呢。”   “嗯嗯嗯。”刘子牧一边嚼着一边连连点头保证。   这边萧鸿翻着白眼生闷气,在心里把那八哥骂了八百遍,黄老爹还在,又不好意思让叶青云也喂他一块,只盯着那油汪汪的细白手指,想上去啃两口。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自己居然连个哥儿都嫉妒,真是没救了。   第二天,叶青云又早早开了店门,黄老爹也到了,几人在里间做着早点前的准备。   刘子牧今天没和他俩一块儿走,来的有些晚。   叶青云听到外面的动静,伸头喊了一声:“牧哥儿!快点儿,顾客都快上门……啊?刘叔!”   刘子牧不是自己来的,和他爹刘禧一道,正在后面挤眉弄眼地跟他解释,叶青云一头懵,一句也没听清。   “咳咳,云哥儿。”刘禧开口说道:“以前你和牧哥儿俩人总在一块儿玩,听说今年开始做生意了,且做得不错,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不会不欢迎我这老家伙吧?”   “哪里哪里。”叶青云忙道,“欢迎欢迎!快请坐。刘叔您甭说来看看了,就是一天三顿在这儿吃,晚上住这里也没问题。”   “都会这套,油腔滑调。”刘禧笑了,看了看四周,又点了点头。   他找个位子坐了下来,朝叶青云招招手,“云哥儿,先别忙了,过来坐一下,牧哥儿你去替他。”   刘子牧进去里间,叶青云把手擦了擦,坐到他对面,“怎么了刘叔?”   刘禧问道:“你也做了有一段时间了,感觉这小食店的利润怎么样?”   叶青云想了想,“利润还可以吧,因为房子是买的,没有租金。几样小食也挺好卖,就是有点忙,事情比较琐碎。”   刘禧点点头,又斟酌着开口道:“我吃了你做的那个,叫卷皮,味道确实不错,有点天赋在身上,你有没有想过开成酒楼,做点硬菜,甚至是宴席,那样利润不是更高?”   叶青云苦笑了下,“您太抬举我了刘叔,我的水平自己清楚,顶多做点家常菜,席面我是万万整不出来的。”   刘禧清了清嗓子:“那你感觉我怎么样?整不整的出来?”   “哈?”叶青云张着嘴,不太明白。   “咳咳。”刘禧清了清嗓子,“我也想来你这里做工,一段时间没做老本行,手痒了。”   叶青云有点不敢相信:“刘叔您的水平,自己都能开酒楼吧?”   “那是。”提到厨艺,刘禧还是有些得意,“我的水平,即便是平康的酒楼,也没几个人能比的过。”   “那为什么要到我这个镇上的小庙来做工?”叶青云小声嘀咕着。   “一嘛,肯定是因为牧哥儿,离得近我比较放心,二就是,我自己又没做过生意,实在懒得想那些个经营之道,在后厨,只要做好菜就行了。”   叶青云仔细想了想,后厨地方够用,楼下几乎不用改动,把楼上的空房间改做包间,价格定高一点,有了大厨坐镇,自己也可以轻松一点。   只一会儿便敲定了想法,叶青云拍板道:“行,等几天把楼上的桌椅做好,刘叔你就过来,至于工钱,根据利润给您分成,反正不会亏了就是。”   “分不分成无所谓,那好,就这样说定了。”刘禧站起来道:“这几天我把菜单拟定好,让牧哥儿给你带过来,到时候你就照着菜单买就行。”   “云哥儿,早点都做好了,现在开门不?”萧鸿出来催促道。   听到说话声,刘禧抬头看了眼,突地瞳孔一缩,两腿发软,扑通一声又坐了下来,低下头,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叶青云忙问:“刘叔,你怎么了?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刘禧又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   萧鸿周身冷了下来,防备的铠甲蓄势待发,锐利的眼神死死盯住他。   “到底怎么了,刘叔?”   刘禧有点哆嗦,收回目光,摆摆手道:“没事,早起空腹有些头晕,歇一会便好。”   “那正好,阿替说早点好了,咱们现在就吃饭,我去给您拿。”叶青云站起身来。   “阿替?”他神情恍惚了一下。   “对啊,他在我家好些天了,一直在摊子上和店里帮忙,就是他们传得不太好听。”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转身要进去帮他端早饭。   “不不不!今天不了,我还有点急事。”刘禧一把拽住他,眼角好似泛起泪雾,“云哥儿,牧哥儿他——你帮我照看着,一定要让他少说些话。”   叶青云点点头,心里头有些莫名其妙。   刘禧出了门后,刚走到街头拐角处,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去路。   萧鸿眼神犀利,泛着寒光,虽身着布衣,但周身的气势森然逼人。   他缓缓开口道:“你见过我。”   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在问他。   “是,齐王殿下。”刘禧说着便要跪下来。   萧鸿抬手制止了他,“就这样说。”   刘禧拢了拢袖子,“小的以前在韩王府做过外厨,一年前曾见过殿下。”   萧鸿接了下去,“至于为什么不再做了,今年韩王府发生的事情刘子牧已说过,我知道你跟萧灼无关,不用慌张。但在云哥儿这儿,他只知我名为贺大,你一家都在这里,所以什么话该说或是不该说想必你也清楚。”   “是,贺公子。”刘禧恭敬回道。   萧鸿皱皱眉头,“不必这样突兀,在店里和他们一样叫阿替就行。”   “是。”刘禧又回道,不过还是没能叫得出口。   萧鸿没有再勉强他,兀自回去吃早饭了。   刘禧擦了擦额头冷汗,不再逗留,匆匆赶回家去。   刚推开店门,叶青云喊道:“阿替你去哪里这么久?你粥都凉了。”   萧鸿淡定开口:“人有三急。”   叶青云狐疑道:“后院不是有茅房吗?干嘛要舍近求远,街尾那个那么远。”   “大清早的,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萧鸿装模作样地去里间洗了洗手。   这一早上从家里过来,这么远的路还不够你呼吸的?再说,去茅房呼吸新鲜空气?   叶青云第一次对他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第36章 永溪镇   ◎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当她是什么◎   尽管两个当事人都有些不情不愿, 叶家和刘家的亲事还是勉强定了下来,在媒人的催促下,连聘金都下了。   可刘春花还是高兴不起来, 过了二更天还没睡着, 踢了下旁边的人:“你说, 咱们是不是想错了?刘家人确实不行, 怪不得青山当初拒了。”   叶家胜白天干了活,这时又困又累,不耐烦道:“不是你说的不一样么?聘离哥儿是去做正夫郎, 这时又嫌弃上了,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说的?难道你就没说啊!”刘春花暴怒起来, “还不是你嫌离哥儿在家不干活,想着早点把他嫁出去!不干活又咋了?你那干活的儿子跑了, 根本不稀罕你这个狗屁爹!不更是白养了?”   那不是被你赶走的吗?他心里嘀咕着。   “行了行了, 别把孩子们都吵起来了。”叶家胜求饶道, “你想骂就骂,小点儿声,反正我觉得这桩亲事还算不错。”   “不错个啥?只有十五两的聘金。”刘春花抱怨着,“现在姑娘的聘金都涨到二十两了, 有的还给了二十四两,他这是把离哥儿当成普通哥儿下的聘, 就这还开店呢, 也忒抠门了。”   可离哥儿不就是普通哥儿么?你也说了人那是姑娘的价钱,叶家胜腹诽着,口中却不敢多言。   “这十五两够干嘛的?迎姐儿前两天还吵着要买胭脂, 扯新料子做夏衣, 我娘家的侄子过一阵子要成亲, 一村儿的人看着呢,我这做姑姑的还不得多给点,小飞还得读书,那么多要花钱的地方。”   刘春花念叨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踢了他一下,“要么,你去向青山服个软,他们又开店又租地的,肯定赚了不少钱,这钱要是存他们自己手里了还好,可万一要是都被那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哄了去,这不亏死了么?”   “你是他亲爹,他总不会落了你面子,现在打好了关系,以后小飞读书成家的话,好歹能帮衬一些。”   叶家胜虽然窝囊,可也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他拉不下脸。   “当初你们娘儿几个非要赶他俩走,现在怎么好再去求和?再说,那钱大抵都是云哥儿赚的,青山怕是也做不了主。”   刘春花不吭声了,她对叶青云厌恶至极,云哥儿相貌肖似他娘,嫁过来这么些年,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村人拿她和那个死人作比较。   但谁又能跟钱过不去呢。   她盘算了一阵,突发奇想道,“那个野男人身份不明,看着狡猾的很,寸步不离的,定是盯上了他们的钱,云哥儿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怕是被他迷了心智,若我们帮他重新找一个夫婿,找个可靠的不图他钱的,让他把那人赶走,你说怎么样?”   叶家胜被无语到了,火气也有点上来,“你把云哥儿当成啥了?既然分出去了,他俩以后的事咱们管不着!你最好少打歪主意。”   “要不是你个窝囊废挣不到钱,我用得着打他们主意吗?还有脸跟我叫板?滚出去!外面去。”   反正现在天热,叶家胜起身另找了一张破席子,去堂屋打地铺,喂了一夜的蚊子。   ——   下午的太阳最是毒辣,热气蒸腾,这时客人不多,叶青云边打着瞌睡边想着刘禧说的事儿,一抬眼见外面来了一位女客,却是林老板的女儿,已经见过不少次了。   他起身招呼道:“如夏姑娘,快进来,外面热的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如夏有些不好意思,寻着个位子坐下了,等叶青云到了跟前,才小声说道:“听我父亲说,你们店里的那个卷皮好吃的很,我想来买两个带回去尝尝,有一个是带给我弟弟的。”   她说的弟弟应该就是林老板家的哥儿,他家中三个孩子,最大的儿子已经成家。   “行,马上给你卷。”叶青云问道,“你俩能不能吃辣?”   “能的。”林如夏点着头,左右看了看,又悄声问他道,“云哥儿,叶大哥不在店里吗?”   叶青云笑道:“我大哥最近顾着棉田,等两天那边忙完了就回来了。”   “噢,这样啊。”   叶青云动作利落,很快帮她打包好了,见她正要打算付钱,不由分说拒绝道:“不用不用,千万不用!这点小东西就算我请如夏姑娘的。”   林老板早就不让他们送早餐了,每天都是在家里吃了才来,受过他那么多帮助,叶青云时常心怀感激,怎么能收他女儿这点饭钱。   林如夏急道:“怎可不收钱呢?天这么热,吃食的生意更是辛苦。”   “真的不用。”叶青云笑道,“早就想请你们把店里的东西挨个尝尝,只是最近没见着你,晌午饭点时又忙,没时间去你家店里,下次若有时间也可来试试我们的早点。”   林如夏不擅与人争论,见他执意不要,只得作罢。   ——   傍晚叶青山收工回到家,看弟弟已经做好了晚饭,有点惊讶,“云哥儿,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嗯,一会有个事情跟大哥说。”叶青云帮阿嬷一块儿盛着饭。   “好,等会儿大哥也有些事情跟你说一下。”   四人坐到桌前刚端起碗,叶青云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当当当当!一个好消息!大哥,阿嬷,我们店等几天要扩一下了,二楼开包间,还要转变一下,加了菜品,变真正的食肆了,也可算作是一个小酒楼。”   老太太和叶青山都有点懵,问他道:“谁来做大厨?是你吗?不过云哥儿你做菜确实挺好吃。”   叶青云笑了笑,谦虚道:“不是,就我这水平,也只有你们不嫌弃了,做大厨还是不够格。”   接下来他细细地和他们说了刘禧来找他的事情。   叶大哥听完后点点头,“刘叔的厨艺肯定没得说,就是在这么个小店里,有些屈才了,那要开他多少工钱合适?”   叶青云边吃边说道:“我跟他说过了,给他算利润分成。”   “行,明天午歇时我去木材场让他们做桌椅,还要隔板吧,你不是说要做隔间?”   现在日长夜短,天气炎热,农田里的活都是早晚多干些,晌午时歇一两个时辰。   “嗯,要的。”叶青云又问他道:“大哥,你不也说有事情说吗?是什么事?”   叶青山开始有点支支吾吾,磨蹭半天才说道:“今天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吴婶子,她说黄家还等着呢,没找别人,问我的意思。”   “吴婶子?黄家?”叶青云一头雾水。   老太太提醒他道:“是那个说媒的,黄家就是她当初给你大哥说的。”   叶青云想起来了,那时他刚穿过来,因背回了阿替这个讨债的,凄凄惨惨地被赶出家门,连带着大哥一起,那黄家当晚就过来退了亲。   退亲退那么利索,这时却又回来找他,怎么都感觉有点反常。   他问道:“那大哥你答应了她了没?”   “没,我先回来问问你们的意思,不过吴婶子催得紧,让我快些回她,说当初退亲不是那姑娘本人的意思,还说还有好几户都等着向她家提亲。”   萧鸿那时没醒,不知道这事,但从这几句话也听出来了,开口讥讽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当她是什么?只怕一家子都是唯利是图的蠢驴。”   叶青云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有你什么事,吃你的饭。”   当初连累大哥被退亲,他一直都有些愧疚,虽然那家人做事确实不厚道,但他不知大哥对那姑娘的心意怎么样,也盼着他能够早些成家。   想了想,他跟叶青山说道:”本来大哥的事情自己做主便好,但我觉着这事儿有点奇怪,你先别应下,待我去找人打听打听。”   “行,我也是这样想的。”   第二天一早,叶青云让萧鸿先去店里,他提着一包蔗糖和一罐自己做的辣酱去了村长叶守昌家。   守昌的媳妇儿也在他家棉田里干活,这时正要出门去,见他过来了问道:“咋了云哥儿?我等着去你家田里干活呢。”   叶青云笑道:“没事,晚了也不给你少算工钱,三婶,我有些事要打听一下,进去家里说。”   “还提着东西干嘛,真是见外,有事儿就说,我还能故意瞒着你不成。”   “这是我自己做的辣酱,不值钱,但味道还行,我们家店里就用的这种。”叶青云跟着她进了院子,把大门顺手掩上。   叶三婶回屋后,招呼着他坐下。   听了他的来意后,巴掌一拍道:“我说昨晚收工时咋看到那个吴婆子了,原来是这一出,我还当她发善心了,重新给你大哥说一个好人家呢。”   叶青云皱眉问道:“这话怎么说?”   叶三婶抬头看了一眼大门,放低声音道:“黄家我晓得,是我孩儿姑姑那村的,他们为人倒是不坏,但姻亲这事儿,还是慎重考虑的好。”   “他们家当初退了你大哥,转眼又说了一个北村的,甚至都定了亲下过聘了,可今年夏忙时,北村那个男的因为赶车拉粮食,不小心被骡子踩断了腿,也不知医不医得好,但黄家这边又火速去退了亲,可怜人家的孩子在镇上的医馆还没回来呢。”   “聘金倒是全退了,大概刚好做那医腿的诊费,只是想不到他们的主意又打回你大哥身上了,或许是看青山老实可靠,又或许是听说你家现在发达了,虽说还住茅屋,但有了店铺,还种了这么多地,想着以后会好过吧。”   原来是这样。   叶青云呼出了一口闷气,幸好,还没松口。 第37章 永溪镇   ◎可不是,猪就该去猪圈◎   怕那个巧舌如簧的吴媒婆白天再来催, 叶青云去店里前先拐去了棉田,把大哥喊到地头,跟他说了这事。   叶青山听后沉默了一瞬, 自嘲地笑了笑:“拿我当猴耍呢他们这是。”   他叹了口气, 望着弟弟, 心情忽然又好起来了, 云哥儿走得急,大早上的额头沁出薄薄的一层汗,还沾了根田间的草叶, 他伸手拂了去。   “大哥往后再也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你跟阿替好好的便行, 待你们成家后,我会好好照顾阿嬷, 帮你料理店里田间, 你要多注意休息, 好好养身体,早点生个……”   “大哥!”叶青云打断了他,真是服了,怎么又扯到他生孩子的事上了, 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好吧。   “早知不管你的事了,我走了, 晌午时你们多歇会儿, 下午别忘了带水。”   看着弟弟气鼓鼓的样子,叶青山又笑了,都这么大了还不好意思。   ——   两天之后, 棉花的顶枝就就掐完了, 叶大哥傍晚收工时带回来一个大西瓜。   叶青云见了欣喜不已:“哇!大哥, 西瓜已经熟了吗?”   看他那馋猫样,叶青山笑道:“差不多到时候了,我看别人家有人开始摘,我也不太会挑,见这个大就先摘回来了。”   叶青云稍微会挑一点,这西瓜颜色翠绿,条纹清晰,肚脐眼比较小,应该是个好瓜。   他赶快洗了手,拿刀切开一看,红瓤黑子,切面晶莹,熟得刚刚好。   先切了一小片,咬一口,汁水在口中蹦开,沙甜又多汁。   “太好吃了!大哥,阿嬷,你们快尝尝。”   他又朝着屋里喊道,“阿替!出来吃西瓜!”   然后迅速把瓜切成窄窄的小块,摆了一案板。   盛夏伊始,日头虽已隐去,暑意却难消,四人就在院子里围着桌子啃西瓜。   啃完的瓜皮扔给小黑和大鸡仔们啄,赛雪和元宝也馋得“呜呜”直叫,围着桌子打转。   西瓜又称寒瓜,食性寒凉,狗狗还有点小,叶青云不敢多给,就给了它们每人一小口解解馋。   看着畅快啃瓜的家人,和一院子热闹的鸡狗鹅,叶青云又开始感慨,真好啊。   不知不觉已来到这世界几个月了,刚来时惶然无措,被众人嫌,遭至亲弃,称得上一穷二白。   现在虽比不上那些富家大户,好歹温饱有余,那些爱看笑话的村民也无人再嘲他,熟识些的会主动打招呼,亲热地叫着云哥儿,不太熟的就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叶老板,想着万一有一天能被找去店里或田里干活,多赚些补贴家用的钱。   疼他的大哥和阿嬷,都还陪在他身边,刚睁眼时遇到的人,已成了心上人。   吃完后,叶大哥把案板刷了靠起来晾,问他道:“杂草刚出来,等一阵子再锄,田里这两天没什么活了,明天我回店里?”   “嗯,行。”叶青云应着,想起那天的事,跟他说道,“你这几天不在,如夏姑娘那天来店里吃饭,还问到你了呢。”   “问我做什么?”叶青山挠挠头,“我做吃食的手艺又比不上你。”   “那谁知道呢。”叶青云笑了笑不再多说。   ——   几天之后,二楼的桌椅和隔板已经做好。   楼上的两大间被隔成了四个小包间,每间放一个大圆桌,人多聚餐或谈事时可用,散客还是在楼下吃。   准备妥当后,食肆要重新开业了,原来的几样小吃也还在卖,但每天做的数量减少了许多,主要是忙不过来,还有就是菜单更新了,人们可供选择的也多了不少。   针对新菜品,叶青云又重新打了广告,在门口支了个板子,上面写道:开业酬宾,前三天所有菜品一律八折,单次消费满一百文者,送西瓜一个。   西瓜这几天又陆陆续续熟了不少,算大丰收了,就是再喜欢也不能当饭吃,又没时间拉去摆摊,正好这几天拿来当赠品。   做生意这几个月,他们店也混到了不少熟人熟客,所以二次开业这天也是热热闹闹的。   一会儿店内就坐了不少客人,刘子牧从这桌转到那桌,忙得脚底生风。   叶青山跟黄老爹在后厨给刘禧打下手。   刘禧再次见到萧鸿时还是有些紧张,好在对方没看他,不一会儿便镇静下来,吩咐着他们杀鱼切菜。   叶青云是机动人员,收钱,做小食,招呼客人,收拾碗盘,哪边人手不够就过去跑一下腿。   他看到刘子牧忙不过来,对着里间喊了一嗓子:“阿替!出来帮牧哥儿招呼客人,外面忙死啦!”   刘禧本能的想阻止一下:“你自己去吧。”   只有他是知情人,但他又不能说出来,现在食肆升级,外面的食客鱼龙混杂,一些有头脸的人可能也会来这里吃饭,万一殿下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出了大乱子。   叶青云毫无所觉:“我手上正忙着呢,阿替,快出来迎客!脸这么好看不要浪费,你往门口一站,说不定我连广告都不用打。”   萧鸿倒是不在意,走到一桌等得不耐烦的客人跟前,把菜单摆到他们面前。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客人敲敲桌子道:“看什么菜单?跑堂的,把你们招牌菜报一下。”   莫不是不识字?   萧鸿腹诽着,但还是依言回了他:“招牌菜嘛,挺多,有花雕醉鸡,红烧河鲤,荷叶鸡……”   “怎么都是鸡?”那人打断他,“难不成我们是进了鸡舍?怪不得又挤又吵闹。”   说着同桌的两人一道哈哈大笑起来。   萧鸿冷冷一笑,盯着他那肥硕的脑袋:“可不是,猪就该去猪圈,进了鸡舍当然觉得挤得慌。”   那人脸色涨红,拍桌大怒道:“你什么意思?一个小小的跑堂竟敢如此放肆,我看你们是不想在永溪镇混下去了!”   叶青云听到动静赶忙跑过来道:“呀!怎么了?天气炎热,几位客官不要动怒,这是我们新来的跑堂,不熟悉菜品,我来给几位推荐推荐怎么样?”   那胖子袖子一甩站了起来:“推什么推?不吃了!走!”   同桌的人也随他一道起身,那人刚走两步又转过身指了指萧鸿:“跑堂的,你给爷等着!”   几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客人们围观了这场闹剧,有人低下头小声议论着。   叶青云安抚众人道:“天这么热,等太久确实会烦躁,这样,我先给大家每桌送一碟西瓜,大家边吃边等菜好不好?”   “好!叶老板够意思。”有熟客帮忙叫好,大家也表示理解,纷纷点头称赞。   萧鸿还站在原地,盯着那几人的背影,玩味地眯起双眼。   叶青云把他往里间推,安慰道:“换大哥出来吧,没事,反正我们几个都是一道走,不落单,再说,你也是会几下拳脚的,不用怕他们。”   萧鸿无语,有这么安慰人的吗?什么叫会几下拳脚,我那是会很多下拳脚好不好。   尽管有了这个不愉快的插曲,今天的生意依然没受到多少影响,毕竟事不关己,饭菜好吃就行。   下午,客人渐少,门外忽然有人来找。   出去一看,是镇上花千酒肆的小二,叶青云去买过几次酒,认得他。   小二作了个揖:“恭喜叶老板开业!祝老板财源滚滚,我们掌柜的特地让送来了几坛上好的梨花酿,望叶老板笑纳。”   这是拉生意来了。   叶青云心里门儿清,刚待回话,萧鸿伸头出来一看:“你们掌柜的没诚意啊,应该送竹叶青,那样才名副其实。”   小二楞了一下:“噢,好的,我回去转告一下。”   叶青云把他锤回店里:“话多讨打。”   转头对小二交代道:“不用转告这个,他乱开玩笑的,跟你们花掌柜说,酒我收下了,多谢美意,以后我们食肆的酒就定你家了。”   任务完成,小二放下心来,对叶青云道谢之后回去交差了。   进了店里,让牧哥儿帮忙把酒搬进去。   萧鸿皱眉问道:“怎么就定他家了?若别人家的更好喝呢?”   叶青云回道:“我不是很会喝酒,做不了比较,但我以前观察过,他家的销量最大,味道一定也错不了,而且,我见过花掌柜,他人很好,同这样的人做生意放心。”   萧鸿酸溜溜地:“你看谁都是好人,万一将来哪天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叶青云笑道:“不能吃不能喝,买我来干嘛,我看你也是好人,那你将来会不会转头卖了我?”   萧鸿被噎住,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哎,这小傻子。 第38章 永溪镇   ◎萧鸿低声闷笑着:“没事,我不嫌弃。”◎   由于没有住的地方, 他们还是日落之前便打了烊,镇上养猪的阿婆挑着木桶过来收了泔水。   几人把剩下的食材分了分,等会儿带回家去吃, 天气太热, 很多东西都不能过夜。   收拾清洗完后, 黄老爹先走了, 叶青云让他把剩的西瓜也带了一个回去。   那父子俩也要先走,被他叫住了:“哎!刘叔,等一下。”   刘子牧停了下来:“怎么了, 云哥儿?”   叶青云提醒道:“今天的毛钱还没数呢, 刘叔你忘了, 说好了刨去成本,利钱七三分成, 咱们一块儿来数。”   刘禧看了一眼萧鸿:“不用分成, 你看着开吧, 别说店是你的,店里大大小小的事也是你在管,我们爷俩儿就单是出个力,不早了, 走了。”   说完拉着刘子牧急匆匆回家去了。   叶青云傻了眼,转头看了大哥一眼:“他走了, 咋办?”   叶青山也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但既然刘叔执意不要分成,那就多开他一点吧。”   也只能这样了。   叶青云把钱匣子拿出来,往柜台上一倒, “哗啦啦”一阵响, 还没开始数嘴角就咧开了。   数钱的感觉真好, 特别是数之前这种期待感。   萧鸿瞅着他没出息的样子,乐不可支:“擦擦口水。”   叶青云下意识擦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耍了,刚要拿个铜板丢他,又没舍得,只好瞪了他一眼。   今天的收入不光是铜板,还夹杂着不少碎银子,幸亏刘叔提醒,提前准备了称银子的小秤。   他把银子先拣到一边,把铜板归拢到一起,足足一大堆。   叶大哥过来帮着一块儿数。   叶青云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大哥,你去把里间称菜的秤拿过来一下。”   叶青山虽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去拿了来。   叶青云先数出十个,放小秤上称一下,把数字记下来,再把全部的铜板放大秤上称了。   然后拿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迅速算出了结果:“好了,三千六百文左右。”   叶大哥惊讶不已:“这,这准吗?云哥儿你怎么算出来的?”   叶青云回他道:“误差肯定有一点,但不多,几个十几的没关系,主要是省时间。”   萧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纸上的字符,问道:“这是什么文字?”   叶青云盖住了算式:“这是我们叶家文,秘不外传。”   萧鸿又问:“叶家文?那想学的话是不是还要入你叶家门?”   “那当然。”   看着萧鸿笑得意味深长,叶青云心里“突”地一跳,赶忙转移话题,“你把铜板装回去,我把银子也称一下。”   银子上秤一称,四两六钱,加起来一共八两多,虽然成本增加了很多,算下来也比光卖小吃赚钱多了。   开业第一天,还算可以,叶青云很容易知足。   几人锁了店门,提着钱袋和食材回家去了。   ——   夏夜无风,略觉闷热,尽管太阳落了许久,外面还有知了断断续续地鸣叫。   叶青云又摸了摸今天赚的钱,美滋滋地锁到了箱子里,然后提着衣物去洗澡。   天冷时都是在自己房内随便擦洗一下,但天热了后用的水比较多,为了避免把屋内泼湿,叶大哥用竹竿在院子角落隔出了一间冲凉房,地面铺上石板,每晚几个人轮流去冲凉,方便了很多。   月朗星稀,两只小狗崽已经睡下了,小黑听到他的动静后轻声“嘎嘎”叫了两下。   刚走到竹屋跟前,忽听到里面有衣物摩挲声,这么晚了还有人没洗好?   阿嬷一贯睡得早,他试探着轻轻问了声:“大哥?阿替?”   里面的人没吭声,叶青云攥了攥手中的衣服,转身要回去,打算等会儿再来。   这时眼前的竹门却突然打开,紧接着他被一股大力拉了进去,门又重新关上了,一声低呼被捂回了口中。   “是我。”萧鸿在他耳边轻喃。   嘴巴被捂住,热气拂过耳尖上的绒毛,低哑的声音带着刚沐浴完的潮气传到鼓膜,叶青云一时间有些慌乱,心跳如擂。   他把头挣扎开来,小声斥道:“吓我一大跳,神经病啊你,快松开!我还没洗,一身的汗。”   萧鸿低声闷笑着:“没事,我不嫌弃。”   接着摸索了一下跟前的人,一手把他的两臂制住,搂在怀中,另一手扶住了他的后脑,靠着竹墙,狠狠地亲了上去。   叶青云脑中如同浆糊一般,只顾攥紧手中的衣物,怕掉到地上被水洇湿,待那人手臂稍松时,他挣出一只手,本能地回抱住对方的腰身。   萧鸿怔了下,头脑一热,更加疯狂发狠地吮吸着怀里的人,从眉眼到鼻唇,而后继续向下。   混乱迷糊间,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朝着对方的衣服里探去。   略有些粗糙冰凉的触感令叶青云猛然一惊,这才发现萧鸿正在埋头啃他的脖子。   他用力挣扎开,把对方薅了起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气呼呼道:“完了!肯定留下痕迹了,我明天还要出门见人,你死定了王八蛋!”   萧鸿稍微冷静了一些,重新拥住了他,拿下巴蹭着他的耳垂,低声道歉:“对不住,我一时忘形,加上你这一阵子太忙,许久没让我尝尝了。”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委屈。   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   叶青云抬腿踢了他一脚,“快出去!我要洗澡睡觉,热死了都。”   “要我帮忙么?”   “滚蛋!”   第二天一早,尽管叶青云把领子拉高了一些,还是能瞧出一些端倪,毕竟夏衫又不是冬衣,越遮掩越是惹人生疑。   他索性也不管了,只在心里骂了萧鸿上百遍。   老太太看在眼里,眉开眼笑,盘算着哪天去庙里给两人合一下八字,快些把事情办了,好了了这一桩心事。   由于萧鸿的嘴实在是不讨喜,容易得罪人,叶青云干脆让他一直在后厨,前面忙的时候就让大哥出来应付一下。   今日六月初十,是永溪镇的大集,吃饭的人比较多,午时刚过店里的肉便用完了。   叶青云从钱匣子里抓了一把铜板并一小块碎银子,装在钱袋里递给萧鸿,跟他说道:“去张大哥的肉摊上再拿五六斤腿肉,二斤里脊。”   他跟着去买过不少次菜,菜市早已熟悉的很。   “晓得了。”萧鸿接过钱袋,顺手放在了凳子上,“我先喝口水再去。”   叶青云又交待道:“今天外面是大集,人多,天又热,万不可再跟别人发生口角。”   “知道了,啰嗦。”萧鸿有些无语,“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炮仗。”   简直把自己当成小孩儿了,真是。   不过外面的人确实很多,一溜儿的摊子,还有沿街挑担叫卖的,他左闪右避地跨着步子,避免碰到别人。   但就在快到菜市时,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   那小子心虚地看他一眼,迅速扭头走开了。   萧鸿有些奇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腰间,糟了!钱袋不见了。   他大爷的!居然让他碰到这事,真他娘的贼胆包天!   “喂!你给老子站住!”   他指着那小孩喊道,然后抬腿追了上去。   那小孩本来快步走着,听到他喊后愣了一瞬,随即迈开双腿拼命地跑了起来。   虽然他人小,身形灵活,但终归是小孩,不消半刻钟便被萧鸿追上,堵在了街角。   “把东西拿出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你!”萧鸿恶声恶气道。   那小孩蹲在地上,没有吭声,下意识地捂紧了衣服。   店里还等着用肉,忙的很,萧鸿没有时间跟他瞎耗,干脆自己上前搜了起来。   不多时便从他口袋里翻出一块碎银和几个铜板,钱袋子这么快便被扔掉了,这小子手还挺利索。   萧鸿掂了掂银子,见他穿着实在破旧,把铜板又扔回给他,临走时告诫道:“下次可别干这种事了,你今天是有幸遇到了我,若是别人,可能连你腿都要打断。”   他不再耽搁,去菜市买了肉,拎着回了店里。   回去的路上还自我感动了一把,虽然损失了云哥儿的几个铜板,但也算做了一件好事,那小孩儿今晚应该能吃顿饱饭吧。   刚到后厨,叶青云盯着他手中的肉,皱眉问道:“赊的?”   “不是啊,买的。”   ”拿什么买的?”叶青云一边问他,一边拎起了他忘在凳子上的钱袋。   ?   ! 第39章 永溪镇   ◎叶大哥,云哥儿他说你没长眼睛◎   哦莫!这下完了。   本来清名一世, 今天却做出了当街抢劫的行径,还沾沾自喜自己做了件善事。   最要命的是抢的还是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他可真是该死啊。   萧鸿头大无比, 一时间无从解释, 接过了钱袋就要回去还钱。   刚走两步却又停下来了, 真是一着急脑子就卡壳, 那小孩穿着破烂,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银子?   而且他一听到喊声就开始跑,分明是心虚, 那银子大概是刚从别人那儿顺的, 自己不过是黑吃黑罢了。   他还撞了自己一下, 可能前一次得手顺利,想再来一勾, 没想到却鸡飞蛋打, 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鸿想通了整件事, 没那么焦虑了,敷衍了几句,说等晚点儿再跟他细说。   傍晚打烊时,他才把这事跟云哥儿全盘道来。   叶青云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人小孩儿凭什么就不能有银子了?谁规定的?若是人家里有重病的人等着这钱救命, 这样岂不是害惨别人了?   他跟大哥说了声让他锁门,拿上银子拉着萧鸿就出了店门。   永溪镇再大也不过是三四条街, 他就不怕翻不出那小孩, 不过今天逢集,就怕是别的村子上来的,那样就难寻了。   幸亏集市已经罢了, 街上没多少人, 打眼望过去一片分明。   萧鸿心中后悔不迭, 都怪自己这猪脑子。   他跟着云哥儿一处处找着,寻到了菜市边上时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不远处蹲着的人,大声喊道:“就是他!”   连蹲着的姿势都跟白天一模一样。   那小孩听到他的声音后忽地一颤,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站起来拔腿就跑,连刚捡的一堆菜叶都顾不上拿。   “快追上!”   这时没有行人阻挡,追起来倒是顺利,小孩揪着口袋,气急败坏道:“已经都给你拿走了还想怎么样?偷的又不是你的钱!”   那钱居然真是偷的!   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叶青云打算还钱的手一顿,问他道:“那你偷的是谁的钱?实话说来,人家的钱可也是辛苦赚的。”   ”呸!”那小孩啐了一口,“他才不辛苦呢,那个王八蛋!本来就是抢的我家的东西。”   原来是个人恩怨,叶青云不欲多管,想了想后,拿出了两串铜钱,跟他说道:“听阿替说他拿了你二钱的银子,这是两百文,跟你那个一样多,你一个小孩花银子总归不太方便。”   “你真的帮他还给我?”那小孩狐疑道。   “嗯,真的。”叶青云又数出了几十个铜板,一并递给他,“这多出的就当我替他跟你道歉了,他出门时忘记带钱,然后又被撞到,所以误会是你拿的。”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小孩只接过那两串铜钱,装进口袋里,然后用手抹了把鼻子,斜了一眼萧鸿,“这是你相公吧?他可真是没脑子,不像你,又好看又机灵。”   这小屁孩儿!   还挺有原则,人穷志不短,就是嘴巴不饶人。   叶青云笑得两肩抖动,看着他转身走回去,继续捡他那堆菜叶子。   耽误了这一会儿,天色不早了,这才拉着气呼呼的萧鸿回家去。   第二天买菜时,方从菜市的熟人那里打听到,那小孩叫李小渔,父母原来在南街有个酱鸭摊子,谁料一两年前却双双病逝。   他父亲病时怕年幼的儿子以后受人欺负,把酱鸭的手艺教给了他兄弟李二,想着他若不在了,对方能看在手艺和亲侄子的份上善待小渔。   想不到他去世后,那李二不仅霸占了摊子,还根本不顾侄子的死活,自己吃得肥肥胖胖,结交了一堆猪朋狗友,却连一碗饭都舍不得给他。   李小渔的姑姑偶尔会接济他一点粮食,奈何自家也困难,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便经常来菜市捡拾人们收摊后留下的菜叶,实在馋得慌,就去那酱鸭摊子上偷点钱买几个肉包子吃。   叶青云听得唏嘘不已,想着若是再见到他,定把他叫到自家的店里吃顿好的,就是不知他接不接受,小家伙看起来挺有志气的。   六月中旬,天气更加炎热,生意也不似刚开时那样火爆,林如夏却经常挑着人少时过来买一份小食。   叶青云开始怎么也不收她的钱,但林姑娘说了,是她邻居家的姐儿尝了她带回去的卷皮,喜欢的很,这才托她每天送饭时帮着带一份回去。   叶青云只好收了这份钱,总不好随便给陌生姑娘送吃食。   开始几次他还没上心,后来见林姑娘每次等餐时都往后厨悄悄瞟两眼,他这才瞧出点端倪来。   于是待她再来时,叶青云便让牧哥儿去别的桌招待,他自己也寻个借口去别处一下,让大哥出来送餐收钱。   林姑娘来得更勤了。   晚上吃饭时,叶青山支支吾吾道:“云哥儿,那个,那个如夏姑娘她……”   叶青云内心好笑,问他道:“如夏姑娘咋了,今天找你说话了?”   叶青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如夏姑娘今天跟我说,她父亲在她面前常常夸我来着,我猜着可能,可能……”   “可能对你有意?”叶青云心里要笑疯了,“那不是可能,大哥,但凡长个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喜欢你啊。”   萧鸿开始挑拨离间:“叶大哥,云哥儿他说你没长眼睛。”   “你给我闭嘴!”叶青云踢了他一下,“不是,大哥,别听他的。我的意思就是,林姑娘看起来真的对你有意,你可千万要抓住这个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叶青山点点头,又有些犹犹豫豫,“可我就是个种地的泥腿子,人家从小便是在镇上生活,总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   “种地又咋了?”老太太说道,“咱们青山这样一表人才,又勤劳踏实的,不比街上那些二流子强多了。”   云哥儿的事就快水到渠成了,眼看着大孙子的亲事也有着落,叶老太太高兴的很。   “就是!谁说的?”叶青云附和道,“咱们也是在镇上有房子的人家了,若真的能和林老板结亲,那间食肆就给大哥了,我再另开一家店便是。”   毕竟现在每天净利都有三四两,虽说前一段时间没这么多,可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手里也积攒了大几十两,再买一间店铺也不在话下。   萧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怎么行!”叶青山急道,“不说这店铺是靠着你才开下来的,就是家里的田也都是你租的,还有做小食的手艺,种棉花的技术,也都是你的功劳。”   “可活儿大多是你干的呀。”叶青云笑道,“放心,大哥,我不跟你分家,只是咱们两个谁有了需要就从总账里拿,你成亲总要有个好点的房子,你若不想要食肆,我就给你另买一处。”   别家的兄弟有的勾心斗角,分家时恨不得连一只碗都要争过来,这俩人倒如此谦让,老太太心里宽慰的很。   “行啦,你俩快吃吧,是丁还是卯总要等确定了林家的意思再说,哪天找个靠谱的媒人去提提看。”   也是这个理,几人又重新端起了碗。   ——   这天在早市买到了半桶新鲜的河虾,叶青云跟刘禧一顿操作,整出了几笼水晶虾仁汤包,鲜香美味无比。   趁着上午人少,他想着给林老板也送些去尝尝,不光拉拉好感,顺便旁敲侧击一下他的意思,看看大哥有没有希望。   刚到他的门口,却见林老板匆匆锁了店门,马上就要离开。   见他端着东西过来,略带歉意道:“又有好吃的吗,云哥儿?我下次再尝吧,听说老卢家出了事,我得过去看看。”   叶青云也搭乘过卢家的马车,觉得那家为人还不错,一听这话有些担心,连忙道:“等我一下,我也去看看。”   他三两步跑回店里,也来不及跟他们几个说,东西一撂就出来了,快步跟着林老板去了东街。   卢家的铺子后面就是他们的房子,已经围了一圈人在那儿看热闹。   两人刚挤到跟前,就听旁边的人跟别人说道:“听说卢老板昨儿个在平康谈生意没回来,家里的夫郎跟他家的长工搞到一起去了,被一早回来的相公抓个正着,正寻死觅活呢。”   叶青云头脑一懵,浮现出柳夫郎那端庄秀美的容貌,略带忧愁的眉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可能! 第40章 永溪镇   ◎柳老板上吊了,你快去看看!◎   叶青云往前挤了挤, 见那次赶马车送他的长工衣衫不整,跪在前院的地上不敢抬头,脸侧已被打肿。   柳昭在凳子上呆呆坐着, 双眼无神, 额头上方破了一点皮。   旁边的人小声八卦着:“听说这柳夫郎被抓现行后, 羞愤难当, 当场便要撞墙自尽,被他相公拉了回来。”   “那看来这卢老板对他还有情,当真不错。”   卢尚荣怒气冲冲, 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 指着地上的长工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平时待你不薄, 你就是这样来回报我的?啊?”   又停下来对着柳昭叹声道:“昭哥儿,我知晓我平时太过繁忙, 不能时常陪你, 但我也是为了这个家才这样啊!就想着多赚些钱给咱俩养老, 你,你怎可如此待我?”   “我没有!”柳昭抬起头来,怒声道。   忽又朝着长工转过来,双目喷火含恨道:“阿灿!我跟你无冤无仇, 你为何要陷害于我?”   那长工一哆嗦,朝他磕了一个头, 哭喊道:“夫人!是小的该死!小的不该在天黑之后还去后院, 更不该在夫人沐浴后叫我进屋时两腿不听使唤,实在是,因为夫人太过貌美, 天热身上所着又少, 小的难以把持住啊!”   众人一片哗然。   “沐浴后把别的汉子叫到房中, 还穿那么少,啧啧!”   “原来是他主动勾引的长工,真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啊!”   “确实,平时看着冰清玉润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你!”柳昭咬牙指着他,忽然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身子往后倒去。   叶青云赶紧上前几步过去扶住了他,顺了顺他的后背。   这种应该是怒极攻心引起的过度呼吸,也叫呼吸性碱中毒,最好套个纸袋子,让他多吸点二氧化碳进去。   可手边又没有,叶青云双手并起,拢住他的口鼻,试图缓解一些。   旁边的人吵吵嚷嚷,卢尚荣急道:“你这是做什么?是要捂死昭哥儿吗?”   林友道拉住他:“且慢!老卢,云哥儿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果然,没一会儿,柳昭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脸色也不再涨红。   他看起来疲累至极,转过身来朝叶青云点了下头,而后看向他的夫君:“你既是不信,我也没法,你待怎样?现在说罢。”   卢尚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昭哥儿,你我夫妻多年,本以为能相伴到老,想不到如今却,却——唉!”   “别家若出了此事,不说要打去半条命,最轻的也是一封休书,可我怎忍心对你动一下指头。你跟了我这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给你一封和离书罢,房子和铺子都归你,我只留一辆马车,独自找个清静之地去生活便好了。”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这卢老板当真有情有义,家产居然全留给夫郎。”   “他这夫郎也是一直管着铺子啊,辛苦不比他少,而且他们做了这十几年生意,手里怕是有几百两银子都不止,随便都能买几处宅子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又知道那银子在谁手里,说不定都是他夫郎收着呢。”   “哎!这柳哥儿怎地如此想不开,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要整这一出,现在可好了,家都散了。”   “那内情谁又能知道,说不定是他夫君那方面不行,他实在熬不住了呗。”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毕竟这么多年俩人也没生出个孩子。”   眼见这些人越说越离谱,卢尚荣“咳咳”两声打断了他们,复又问他道:“如何,昭哥儿?”   林友道劝他道:“你冷静下来再想想吧,老卢,说不定还有别的内情。”   “不用!”柳昭突然开口道,他凄然一笑,“行,就照你说的做,和离书拿来吧。”   “哦,好,待我去写。”卢尚荣去了后院屋子里。   不一会儿,便拿着两张纸和笔墨出来了,还背着个小包袱,柳昭接过来看了一眼,唇角微微动了动,似悲又似笑,拿过笔墨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还了一张给他。   他的字如同他的人一般隽秀,叶青云侧头盯了许久。   卢尚荣接过来后,妥善装好,拍了拍林友道的肩膀,“老林,我走了,你保重,后会有期。”   又对着柳昭说道:“昭哥儿,你不要多想,先休息两天,再顾着铺子罢。”   说完头也不回地穿过人群走了出去,驾上外面的马车远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这曾令人羡慕的一对璧人便劳燕分飞,原本富足惬意的家庭瞬间分崩离析,众人看得唏嘘不已,各自感叹着离开,也没人注意到那个长工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走的。   林友道迟疑了一会儿,家主都走了,他一个男人还在这里略显尴尬,他开口招呼了一下叶青云:“云哥儿,你现在回么?”   “我……”   柳昭转了过来,对他笑了笑,“今日多谢你了,听说你也开了店,快回去忙吧,我没事。”   “行。”叶青云站了起来,“晚上我住在叶家村,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西街清和食肆找我,白天我都在。”   他看了林友道一眼,犹豫了下,又开口道:“来日方长,你一定要好好的。”   柳昭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叶青云见他语气平静,精神尚可,放下心来,转身和林老板一道离开了。   走到菜市外头时忽然想起,早上做汤包时店里的生姜好像没多少了,只剩两三块,肯定不够白天用的。   他对林老板说道:“你先回吧,我去买点姜,早上看店里所剩不多了。”   “那行,我先回去和你大哥说一下,省得他们担心,刚才出来得匆忙,你怕是也没来得及说吧?”   “嗯,没。”叶青云笑道,“那就麻烦林老板了。”   又回到菜市,叶青云找到经常买菜的摊子,挑选着要用的生姜。   就在称好后,他掏出钱袋正要付钱时,被旁边突然窜出来的一个人攥住了手指。   他转头一看,是那天的那个小孩,好像是叫小渔,刚对他印象好点,这又是怎么了?   他眉头蹙起。   李小渔脸色煞白,拉着他不放,“那个柳老板上吊了,你快去看看!我推不开门。” 第41章 永溪镇   ◎我见到他去过南街的杏花楼里好几次◎   叶青云头脑“轰”的一声。   怎么会!他不是答应了自己要好好的吗?   来不及多想, 他扔下手里的姜,抬腿就往卢家铺子跑去,李小渔紧随其后。   幸亏所距不远, 很快便跑回了卢家, 大门已被推开了一条缝, 但里面被闩上了, 只能隐约看出过堂中间踢翻在地的凳子。   他走的时候凳子还好好的!   叶青云把刚跑到大门前的李小渔往后面拽了拽,“躲远点!”   随即深吸一口气,抬起一条腿, 用力往门中间踢去。   只听“咔嚓”一声, 门闩裂开了一道口子, 他又换了一条腿,再次用力一蹬, 大门终于打开了。   两人旋风一般跑到前院过堂处, 只见两条裤腿飘飘悠悠晃荡眼前, 再一抬头,中间的大梁上悬着一条白绫,那柳昭挂在上面,紧闭双眼, 面色发青。   叶青云赶紧把他放了下来,取下白绫, 衣领解开, 见脖颈处已被勒出一道青紫印记。   李小渔急得不行,带着哭腔问他道:“还有救吗?”   叶青云伸手一试,呼吸似无, 但口鼻处仍然温热。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他又做了一次心肺复苏, 刚打算开始配合人工呼吸,却见柳昭眉头稍皱了下,随即呛咳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让小孩子当场目睹俩哥儿亲嘴的画面。   柳昭悠悠转醒,见自己靠着叶青云躺在地上,带着几分歉意朝他无奈一笑,“对不住,想不到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别这么说,柳、柳大哥。”他现在和离了,叶青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我倒是不怕麻烦,但你总归要为自己想想。”   “我想啦。”柳昭叹着气,“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只是觉得自己这十几年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看不见抓不着,再继续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又问了声旁边的小孩,“小渔,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   “就是他把我叫过来的,幸亏我还没走远。”叶青云扶着他坐了起来,“你们认识?”   “嗯,他经常会抓点河虾河鱼拿来铺子里卖,有时甚至还能抓到山鸡野兔,是很厉害的小孩。”柳昭回他道。   李小渔被夸得微微脸红,柳老板是这个镇子上他认为最善良的人,别人大多欺负他是没人撑腰的孤儿,收他东西时要么压价,要么短斤少两,只有柳老板不会这样,甚至有时还会给他多算一两个铜板。   今早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可他来晚了,一路上只听到别人说这个柳夫郎因为偷汉子被夫君休弃了,把他气得要死。   等跑到这里一看,热闹已散尽,卢家的大门紧紧关闭着。   他趴门上一听,里面好像有挪凳子的声音,再用力把大门推开一点缝,就见那前院过堂处甩出来一条白布,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白得刺眼。   李小渔瞬间慌得六神无主,赶紧跑到前面人多的菜市去找人帮忙,正好一眼就瞧见了买东西的叶青云,他只记得,这个哥儿也是个好人。   还好来得及,人被救下来了,他伸出手指蹭了蹭鼻子,“柳老板,你就好好活着呗,反正你那夫君也不是啥好东西,走了拉倒。”   柳昭皱眉问道:“怎了,他欺负过你?”   “跟我倒是无关。”李小渔嫌恶地撇撇嘴道,“我见到他去过南街的杏花楼里好几次,大概和我那个猪头二叔是一样的货色。”   “什么!”柳昭大惊失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杏花楼名字好听,其实就是个娼馆,偌大的五间三层,跑堂的就两个,七八个涂脂抹粉的姑娘和哥儿,整日在窗口搔首弄姿,一些讨不到媳妇儿的光棍汉,和各村镇的二流子经常会去光顾。   “我骗你干嘛?不过跟我二叔不同的是,他好像没在那边过夜,每次都急匆匆进去,不过两柱香便晃悠悠出来了,擦擦嘴巴,装成吃饭的样子,但我知道他根本没吃,出来后还去摊子上买东西吃呢。”   还挺快,叶青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柳昭忍着怒气,咬牙道:“这腌臜东西!装得一副正人君子,骗了我这么些年。”   “他既是不止一次,你就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吗?譬如说身上有脂粉气味之类的。”叶青云问他道。   “没。”柳昭面上红了红,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小声说道,“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他说要修身养性,避免太频繁,才好怀上,这几年便一直分房睡,偶尔才会在一起。”   什么狗屁理由!狡诈多端的瓢虫。   叶青云想起刚才的事,对他说道:“他和离书写得那样流畅,走得又那般利索,看起来像是早有预谋,今日你这事说不定跟他脱不了干系。恕我问件冒昧的事情,除了房子铺子马车,你们家可还有积蓄或账务,不知是由谁掌管着?”   柳昭脸色发白,“都在他那里,我这些年积攒了有百余两,但家里两辆马车,每送一趟至少能赚一到二两,一年差不多有五百两,日常花费不多,这么些年,具体的我并不清楚,可少说也能存个几千两了。”   这么多!   叶青云失声道:“那你就那么轻易放他走了?”   柳昭闭了闭眼睛,“我怎会想到突然出了这事,方才我是存了死志,哪里还会想到钱财的事。”   “我自小生活在平康,家中经营多个铺子,富足有余,但姻缘上却是不如意,总是和长辈的意愿有分歧,年过二十还未出嫁。”   “偶然遇到了卢尚荣,他相貌自不必说,谈吐也很不俗,看起来热情又沉稳,但他那时只是个货郎,家人是万万不会同意这样的人,我娘拗不过我,偷偷给了我一包金银首饰,放我离开了家。”   “他已无父母家人,我们来到了永溪,用变卖首饰的钱置了房子,租了摊子,赚到钱后又买了铺子和马车。生活越来越好,但没有孩子却成了我一桩心事,可他安慰我说,哪怕一直怀不上,他也会和我相伴到老,永远不会纳妾。”   “他果真没有纳妾,但如今却……”   “都是你带来的本钱,他才有了今天,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李小渔啐了一口,怒声骂道。   叶青云听了一出陈世美,不知该怎么安慰他,问他道:“那个长工……”   “   没有!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柳昭急道,“白日累的紧,夫君又一晚上没回来,我等到很晚才休息,睡得有些死,哪知天亮时那混货会在我房中,正好被刚回来的夫君看到,他一阵怒骂和追打,大门也没来得及关,招来了许多人看热闹。”   叶青云本来想问问长工卖身契的事,谁知他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这前情后续,结合起来倒像是一出安排好的戏。   他复又问道:“那个阿灿的身契,没有么?他既是长工,该是签了多年,身契若在你这儿,他无法去别处谋生,不应该为了点钱财就陷害你。”   “对!他签了二十年,还有十多年在这儿,等等!我去看看。”柳昭急忙站了起来,去了后院屋里。   顷刻之后便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没有了,已经被人拿走了,那箱子的钥匙只有我和卢尚荣两个人有。”   果真如此! 第42章 永溪镇   ◎你不说你姓贺吗?难道是在骗我◎   那主仆二人的一出好戏, 把柳昭的名声踩进泥里,拍拍屁股,带着家产扬长而去。   叶青云百思不得其解, 他为何要这样做, 两人分着房, 他三天两头出去偷吃也没人知道, 每天就送一趟货,这样的日子不舒服么?   不管怎么说,曾经的枕边人变成了咬向自己的一条毒蛇, 真的相当可怕。   柳昭这么多年都没离开过永溪, 那二人又不知去向, 钱财几乎不可能再追回来了,当下只有收拾心情, 过好往后的日子才是。   耽误了这么久, 已快到晌午了, 店里马上就要开始忙起来,叶青云准备先回去。   临走时安慰他道:“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以前的名声比你这不堪多了,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自己活得好才最重要。”   柳昭咬牙道:“我会的!我一定要熬到他们的坟头草长出三丈高,长成荒山野林才作罢, 争取活成个千年老妖怪。”   叶青云哭笑不得, 行,有这心气儿就行。   又跟他说道,“把铺子的招牌换了, 往后我尽量用你家的菜, 但我那食肆实在不算大, 消耗不了多少,所以你收的时候注意着些,不要收多了,挑着收些在本地好卖的东西,铺子前面再摆个摊子,生意肯定比不得从前,但衣食无虞该是没问题。”   柳昭感激地点点头:“我记着了,真是多谢你了,云哥儿,今日若不是你,我可能要白白冤死。”   “也多亏小渔。”叶青云笑道,转过去问他,“你现在回吗?”   “回吧。”李小渔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后面。   柳昭送他俩出去,走到门边时,叶青云尴尬地捏了捏耳垂,“事发从急,你这门闩刚刚被我踢断了,待会儿别忘了换。”   “无碍,家中有备用的。”柳昭笑道,“你那次说你力气大,我还当是吹牛,想不到却是实话,真是厉害!令我好生羡慕。”   若是让他生出这么大力,定要把那人渣寻到,狠削一顿,然后一脚踩烂他那二两丑东西。   重新又买了姜,出了菜市后,李小渔不再跟着他了,自个儿胡乱溜达着。   “反正也没别的事,我就在这儿转悠,若听到有人乱嚼柳老板的舌根子,我就去和他对骂,骂他的祖宗一百代!”   叶青云笑得不行,“别了吧,当心人家打你,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干,只要把那姓卢的所做所为散播出去就行了,那杏花楼里总有见过他的人。”   他又不敢回来,把他塑造成一个私下猥琐爱逛窑子的快枪手形象,时间一长,人们的天平自然会往柳昭这边倾斜。   店里人多口杂,叶青云回去后只是随便敷衍了下,没有和他们细说,晚上回到家后才把整件事跟家人说了一遍。   自然少不了骂渣男:“真是人不可貌相,人面兽心!道貌岸然!装得一副好人样,私下却这样肮脏,比那茅坑里的蛆虫更恶心!”   “还恶毒无比,给同甘共苦这么多年的枕边人泼粪水,把他推到悬崖边,妄图让他自己跳,他倒装成个受害者,你们说,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东西啊?”   真是越说越气。   萧鸿盯着他的鞋子,“门闩都踢断了,你脚疼么?脱下来看看。”   “没事,不疼。也就是柳大哥性子软,若换作我,非得扇肿他的猪头,一脚踢爆他的下面,把他的东西一点点片下来喂狗,呸呸呸!狗都不吃,嫌脏!”   殊不知,柳昭如今也是这般想的。   阿嬷和大哥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孩子啥时候变这么狂放了?   萧鸿虽知此事与他无关,可还是感到一丝莫名的蛋疼,不由夹紧了双腿。   第二天叶青云还带着气,想起来又骂了几句。   早上带着萧鸿去拿菜,看到铺子已经改名为柳家鲜采,不再拘泥于店里,那些新鲜的不耐放的菜蔬都整整齐齐摆到了门前摊子上,看来柳大哥开始重新振作起来了。   “云哥儿,你来啦!看看现在的铺子怎么样?”柳昭招呼道,抬头看到他还带着一个相貌俊美的男子,并不是上次的兄长。   “铺子这样挺好,挺漂亮,柳大哥,这是阿替,我店里的人。”叶青云不好意思道,“他也住我家里,下次若我没时间,他可能自己过来取菜。”   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   叶青云边挑着菜,问他道:“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没。”柳昭笑道,“那些熟悉的邻居都知晓我是怎样的人,不熟的我也不怕,昨天姓卢的招牌拆下来后,我在门口用剁骨刀给剁个稀巴烂,他们远远地看着,也没人敢吭声。还有他没带走的衣服,我给放大门口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叶青云赞道:“厉害!”   挑鱼虾时看到盆里还趴着两只甲鱼,柳昭无奈道:“我本不愿收这个,怕卖不掉,可那老伯说好不容易才捉到的,家贫舍不得吃,就想着换点钱买米,所以……”   所以哪怕他挥着剁骨刀,终归还是心软良善的人。   叶青云笑笑:“应该好卖的,我们食肆大厨的手艺不错,我拿回去试试。”   “行,没人点你就再送回来,我先养着。”   买完了菜,叶青云怕耽误时间,让萧鸿先送回去一大半,他提着剩下的还要再去买点调料。   萧鸿刚走出菜市,到了东街拐角处,看到一人打着马过街,这是乡下没人管,若是在城中闹市,少不了要被告上一状。   那人从他旁边经过,行至前面不远处,忽然停了下来,转头朝他仔细瞧着。   待他又朝前走了两步,那人连滚带爬地从马上下来,扑上来跪倒在他前面,声泪俱下,哭喊道:“王爷!可总算找到您了!小的……”   “滚!要么给我闭嘴!”   “殿下……”   “殿你个头!还不快死起来!想被人当猴子围观么?”萧鸿上前踢了他一脚。   季寻风赶快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还好天早人不算多,大多是小贩,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只见萧鸿身着布衣,一手抱着菜,一手提着木桶,全身上下只有这张脸还勉强能看。   他哽咽道:“殿下!您受苦了!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居然使唤您干活……”   “本王乐意!再胡说我缝了你的嘴!”萧鸿皱眉看着他,“你怎地这样了?简直比栗子还黑。”   他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晒的!”季寻风悲愤道,“还不是国公爷!不让我们闲着一天,国公府和王府的人都被使唤得不安生,家丁们在附近找,我们就跑远一点,风吹日晒的。”   萧鸿有些内疚,“我外公怎样了,身体还好吧?”   “反正没出什么大毛病,一开始韩王的人也在找您,后来大概放弃了,但国公爷可不行,说什么也要把你寻到。”   “我不是留了东西说我没事嘛,栗子没回去么?”   其实也差点有事了,若不是被云哥儿救下。   “回了,络子上系着你的青玉坠,但老爷子不认东西只认人,看不到您不死心。殿下!快把手里的东西扔了,随我回去吧!”   “再等等吧。”萧鸿抬头望着天,“你先回去跟我外公报个平安,我还有些事情没办完,而且我暂时还不想看到萧灼那张死人脸。”   “没办完的小的帮您来办,殿下还是快回去吧!看不到您,国公爷的头发都愁白了!”   “你能帮个屁啊!再说,我外公的头发不是早白完了吗?快一边儿去!别耽误我,我这还有事儿呢!”萧鸿不耐烦道,就要抬步离开。   “王爷,殿下!您别走!”季寻风急得就差跪下来抱他大腿,“不能走!王……”   “王什么?”叶青云走到他们跟前,奇怪地问道,“阿替,这是你弟弟啊?你不说你姓贺吗,难道是在骗我?”   老远就看到这俩人在争论,这么久了还没回店里,原来是被人绊住了。   季寻风顿了一下,这个漂亮的哥儿是什么人?   他抬头偷偷瞧了一眼自家殿下,见萧鸿紧蹙双眉,用一副他若胡乱说话便活不过今晚的表情死死瞪着他。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他忽然急中生智,指着桶里的甲鱼道:“王——八!对了!我刚刚是想问他这个王八,不知怎么卖?” 第43章 永溪镇   ◎装食盒里?难不成是萧灼的脑花◎   问他这个王八?   听起来怪怪的, 但人家是顾客,爱咋说都行。   叶青云笑道:“这位仁兄真是有眼光,野生甲鱼最是滋补, 不过我们是开食肆, 只卖熟的不卖生的, 约莫六百文一份, 不知阁下能不能接受?”   原来可怜的殿下沦落到给人家食肆做帮工了,季寻风又偷偷瞧了他一眼。   按刚刚买菜时的情景,云哥儿好像是希望甲鱼能快些卖出去的, 这不现成的生意吗?   萧鸿看着他那狗狗祟祟的下属, 磨了磨牙, 朝他眨了一下眼。   这边季寻风捕捉到了信号,料想着王爷可能还有些话没交待完, 连忙回道:“不贵不贵!能接受的, 咱们现在就去店里吧。”   大早上的便要吃这么滋补的东西, 看来是个有钱的吃货,可得伺候好了。   叶青云抢过萧鸿手里的东西,自己费力抱着,吩咐他道:“阿替, 帮客人牵好马,找个地方栓着, 我们食肆不远, 随我来吧。”   “……”   季寻风欲哭无泪,哪敢让王爷帮他牵马,连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便好, 我这马认生。”   他那坐骑也是识得萧鸿的, 走过来歪着头往两人中间靠靠, 轻轻喷了个响鼻。   结果硬是被季寻风拉到一边,呵斥道:“不懂事的玩意儿!莫要吓唬到别人。”   行吧。   回到食肆,叶青云放下东西,见那几个人手里都有活,又吩咐道:“阿替你先把甲鱼杀了,处理干净,别让客人等太久,刘叔你等会儿看着烧,清炖或红烧都行。”   “行嘞!这可是个好东西。”刘禧应着。   叶青云把站那儿等着的季寻风引到了楼上包间里,小声跟他说道:“楼下吃早点的人多,怕是嘈杂,你的还要多等一会儿,我让阿替手快些。”   王爷帮他杀鳖?还要被催!   小老板,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季寻风早上也没吃饭,这时正饿得肚子咕咕叫,他无力地摆摆手,“别的有什么就先给我随便上点什么吧,我不急,不要急,千万别去催!”   “哎!得嘞!我们店里好吃的小食可多。”   早饭点快过时,甲鱼才炖好,萧鸿抢在刘子牧前面接过托盘:“我去送。”   叶青云朝他摆摆手:“算了,牧哥儿,让他去吧。”   毕竟也算是他拉来的一单生意。   萧鸿拉开包间门,季寻风已吃了八分饱,见状连忙上前接过:“我来吧殿下!”   “嗯?”   被瞪了一眼,他又乖乖坐了回去。   萧鸿把门推上,看着他一桌子的菜肴,皱起眉头。   季寻风赶忙道:“那小老板推荐的,说这些味道都不错。”   “嗯,行,先说好不给报,要不就从你月俸里扣除。”   “好吧。”季寻风苦着脸,“王爷您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小的,一并说了罢。”   “倒是没什么话。”萧鸿伸头在碗边嗅了嗅,“今天这甲鱼看起来挺新鲜,你把另一只也点了吧,做成干锅,快马加鞭给我外公送过去,跟他说,就当是我孝敬的,这个也不给报,算你账上。”   不是,您孝敬您的,干嘛要扣我的钱啊?   可他既不敢怒也不敢言,还要堆起晒得黑黢黢的笑脸,把盘子往外面推了推,“小的记下了,那这只王爷也吃了吧?反正门关着没人看到。”   “你不是人啊?哪有这样骂自己的。”萧鸿白了他一眼,“我不缺这一口,你吃吧。”   他推开门作势往外走,“你小子倒是有口福,还是本王亲手给你宰——的——!好好品味!”   人离开了,那咬牙切齿的“宰的”俩字儿还在包间里飘着,季寻风含泪咬了一大口裙边,死也要做个饱死鬼,这万一下次宰的是他呢,何况还是他付的钱。   听闻客人吃得满意,把另一只也点了打包带走,叶青云喜滋滋的,还没到晌午,这一个人的消费都顶好几桌了。   看来阿替倒是个招揽顾客的好苗子,以后可以酌情到前台来帮忙。   店里现在有了打包外带的食盒,不过并不便宜,要百文一个,开店至今还没人用过,今儿算是头一份儿。   ——   老卫国公正午睡着被吵醒,听闻小厮来报,说是齐王府的侍卫急着求见,可能带来了齐王的消息,激动得立马从榻上蹦起来,也顾不上责备叫醒他的小厮,趿着鞋子就跑了出来。   季寻风提着食盒,累得气喘吁吁,他快马奔回平康,又至国公府,要不是极力忍住,吃的一肚子美食差点被颠了出来。   人还没到跟前,老国公急忙问道:“鸿儿!是鸿儿有消息了?他人呢?”   季寻风喘着气,举起食盒,“这是、殿下他……”   卫国公老眼昏花,只见那侍卫举着一个木盒子,说是——   他瞬间老泪纵横,悲怆一声:“啊啊!我可怜的儿呀!”   眼看着要扑倒在地,身边的丫鬟连忙一把扶住,惊叫道:“国公爷!国公爷!快来人呐!宣府医!”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丫鬟忙把他扶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帮他抚着背。   卫国公大口喘着,悲伤无比。   季寻风吓得六神无主,赶忙跑过去跪下来,又重新举起食盒,弱弱回道:“这是,殿下他孝敬您老人家的,还是他亲手宰的。”   卫国公愣了一瞬,这才看清是个食盒,不过他还是有点没转过弯来,“鸿儿他亲手宰的?装食盒里,难不成是萧灼的脑花?”   旁边的丫鬟一手给他用帕子擦脸,一手捂着嘴差点笑了出来。   都知道他俩不和,可这老爷子的想法未免太离奇了些。   “哈哈不是。”季寻风尴尬笑着,打开了食盒,“是干锅甲鱼,殿下瞧着新鲜,特地让小的带回来给您老人家尝尝。”   现在天热,虽然这盒甲鱼被颠得有些乱糟糟,但仍温热着,散发出诱人的鲜香气。   “好!好!”卫国公终于平静了下来,“那鸿儿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他在何处?”   “殿下他不让说。”季寻风挠挠头,“他说还有些事要办,让小的先回来报个平安。”   “不过老爷子您放心,殿下他吃好喝好,瞧着人也没瘦。”就是穿得一般,比我还不如,还要被使唤着干活。   后半截他没敢说。   得知外孙平安,老国公放了心,食盒里菜肴还没冷却,说明距得也不远。   府医赶到后,被他打发了,“我没事,你回吧,把常山叫过来,赏这小子一把银锞子。”   贺常山是国公府的管家,季寻风暗喜,不错,今天花的银子算是抵消了,还白捡了一顿好吃的。   老国公接着吩咐道,“但是因为回话不利索,导致我会错了意,差点儿完逑,让常山顺便通知一下齐王府的管家,扣他三个月月俸。”   !!!   作者有话说:   季寻风仰天悲嚎: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的钱包! 第44章 永溪镇   ◎萧鸿面露挣扎,“云哥儿,我要走了。”◎   六月还未过, 天气燥热,午后店里没什么人,叶青云和刘子牧趴在前台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   忽听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 至食肆门口时戛然而止。   “吁~”   季寻风勒住了马, 也来不及找地方栓, 算了,反正又不会跑,他跳下来三两步跨进了店里。   叶青云抬头一看, 是上次那个阔绰的食客, 难道吃得尽兴, 又来点餐了?   刚打算招呼,萧鸿却在听到蹄声时便从里间出来了, 先他一步迎上前去, 低声问道:“怎么了?”   季寻风看了看店内的两个哥儿, 没有回他,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出去说。”   俩人迷惑地看着他们嘀咕了两句便朝外面走去。   刚到门外,季寻风便压低声音禀报道:“殿下!辛嬷嬷找到了!”   萧鸿一怔, 旋即问他:“情况如何?”   “口不能言,看样子多年前便已被毒哑。”   “想必他们不会轻易放她出宫。”萧鸿了然道, “只要人还在就好。”   “冬婵姑娘暂时还没有消息, 但辛嬷嬷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季寻风劝他道:“时间不等人啊,殿下!”   萧鸿把这边的事情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 吩咐他道:“明天去寻影阁挑两个机灵可靠的带给我, 我有别的事要他们做。”   季寻风虽然不甚明白, 但仍点了点头。   叶青云见萧鸿独自回到店内,内心突然生出一种惶然,有点抓不着的感觉,他已看出这两人关系并不一般,只怕是旧识。   萧鸿来到他面前,面露挣扎,而后抬起头盯着他道:“云哥儿,我要走了。”   叶青云头脑发懵,没有看他,木然回道:“哦,晓得了。”   萧鸿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心疼无比,上前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触了一下,“对不住!替我跟阿嬷说一声,还有,等我!”   说完松开双手,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大踏步出了店门,和季寻风同乘一骑,两人迅速离开了永溪镇。   “什么情况啊这是?”刘子牧一头雾水,“他怎么跟那天的客人走了?”   “这都下午了,说了几时回来了没有?好像没有哎,也不知去哪里了,晚上咱们到底还要不要等他?”他兀自说着。   “他不会回来了,别念叨了,牧哥儿。”   叶青云突然疲惫至极,不想再说一句话,转身去了楼上包间里,把门关上后,寻个位子静静地趴在桌子边上。   厨房里的几人也听到了动静,刘禧伸头问了一句:“外面怎么了,牧哥儿?”   刘子牧嘟囔着挠挠头:“不知道啊,阿替被那天骑马的客人拐走了,云哥儿说他不会回来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叶青山听到后连忙出来了,问他道:“到底怎么回事?云哥儿呢?还有阿替走时说了什么没有?”   “我也不晓得。”刘子牧指了指楼上,“云哥儿不想搭理我,去上面包间了,那个谁好像说了对不住之类的,还亲了云哥儿的手。”   他又愤愤不平地骂了起来,“我看那家伙就不像什么好东西!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救了他一命,没有回报不说,还骗吃骗喝骗感情!现在村里镇上人人都知道他跟云哥儿是一对了,可他又莫名其妙跑了,让云哥儿一个人怎么办啊?以后若是落魄潦倒再回来求和,最好打折他的腿,让他跑!”   他倒忘了,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那人后,还把他夸得上天入地的,这人说变就变。   “牧哥儿!快闭嘴!莫要在那儿胡说八道的。”刘禧大声呵斥道。   “我说的是实话嘛。”刘子牧委屈道。   “实什么实!”刘禧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呀你!往后若出了什么祸事,十成十都是你这张嘴惹的!”   叶青山沉默不语,阿替对自己的事情有所隐瞒,他也看出来了,能在这儿呆这好几个月,已经有些令人出乎意料了,他只是不放心云哥儿。   不过他的担心好似多余的,叶青云很快便下来了,跟没事人一样,招呼客人,扫扫地,擦擦台子。   刘禧叹了一声,安慰他道:“云哥儿,那人在这里时一直安安分分的,今天这一出,只怕他也是不得已,说不定家中出了什么急事,你且把心放宽,莫要多想。”   “爹!你怎么还向着外人说话啊?”刘子牧不忿道,“我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   “牧哥儿!闭嘴!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可背后议人是非。”   “哼!那我以后待他回来了当面说。”   “当面更不可!哎,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刘禧气得要死。   叶青云笑了笑,“我没事儿,刘叔,你俩别因为我吵了。”   “没吵,这哥儿就是嘴欠,在家也气我。”   他越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叶大哥越是担心。   打烊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快到家时叶青山开口道:“还是我来跟阿嬷说吧。”   “不用,我……”   “呀!你们回来啦。”叶老太太打开门迎了出来。   赛雪和元宝已经长成了胖墩墩的半大狗崽子,屁颠颠地跟了出来,围着两人拼命地摇头摆尾,忙前跑后的。   小黑现在是一只漂亮的大白鹅,不爱跟着人了,但看到家人回来,还是会把头往这边歪一歪,再引吭“嘎嘎”叫唤两声。   老太太眉开眼笑,“我白天跟你们春苗婶一块儿去了后山庙里,看到行尘大师云游回来了,就想着这两天拿你俩的八字去给他合一下看看,要不然,下次他说不定又要出远门去。”   叶青山没有吭声。   叶青云轻轻叫了一声:“阿嬷。”   “哎!”叶老太太应着,这才看到只有他俩,她往后面张望了一下,“阿替呢,他的八字我一直都忘了问,没跟你俩一道回来么?”   “阿嬷!”叶青云又叫了一声,两行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委屈突然被唤醒,如同无缝不入的三伏天热浪一般,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一直哭到身上的夏衫被汗泪浸透。   洗完澡换了衣服,叶青云趴在阿嬷的腿边,拿煮鸡蛋滚着两只哭得通红的眼睛。   不就是一个臭男人吗,也值得他流这一火车的眼泪?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   可那都不是他。   只是想着便又委屈了起来。   阿嬷慢慢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道:“云哥儿,我从没跟你说过你娘的事情吧,现在说给你听,不过在那之前,我把她留给你的东西找出来给你看。”   “有一只镯子,你爹那时肖想好久了,她也没松手,指定了留给你大哥,这个是给你的。”   老太太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被层层绢布包得严严实实,揭开来之后,一个玉雕挂件静静地躺在中间,那是一只精巧温润的玉蝉。 第45章 永溪镇   ◎叶青云皱起眉头,“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那是正德元年, 距今也有二十三年了,新朝初立,他们官家的事儿咱也不懂, 可那一两年确实动荡的很, 逃荒的流民也多。”   “我就是在那时候捡着你娘的, 当然, 后来才晓得她不是流民,或许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那时你娘身旁没有别的人,且又受了伤, 我带回来找郎中给她看, 好了之后才发现她不会说话, 但那张小脸却真是水灵,便自作主张叫她灵儿, 她也接受了。”   “我本想当个女儿养, 可那时候咱家穷, 你爹虽说长得不丑,人也算本分,但总是讨不着媳妇儿,一次次的被媒人拒了, 村人邻居便有意撮合他俩,你娘兴许觉得咱家有恩于她, 兴许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就那么答应了。”   “大概是她带来了福运,她跟你爹成亲后,咱家的日子就渐渐好过起来, 田里连年丰收, 你爹做工也顺利, 不久后便起了新房子,那时候村里都没两家砖瓦房。”   “可你娘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生下你之后变得更差,她自觉时日无多,便把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两样东西交给了我,留着将来分给你俩,或许她是怕你爹将来再娶,东西会落到别的人手上,现在看来,她的打算是对的。”   “你娘刚去了没多久,那刘家就上门提亲了,也不嫌弃你爹是个鳏夫,大概就是瞧上了那几间房子了,后来的事我也不想再多说。”   “如今的事同当年却是相似,你捡了阿替回来,不光你自己,咱家也逐渐变好了,他也算给咱家带来了福运,若你俩成了,以后是佳偶或是怨偶,谁也不能保证,就这样顺其自然也好。”   “咱们云哥儿这样好看,这样聪明能干,将来缺不了好夫婿,说不得嫁个高门大户,当个官家夫人呢。”   叶青云顶着双桃子眼睛“噗嗤”笑了一声,而后又静静地趴着了,把玩着手里的玉蝉。   其实幸运的只有他,灵儿姑娘和她的傻小哥儿都早早殒命,只剩下仁厚的大哥和慈祥的阿嬷,还在满怀希望的疼爱着他。   “阿嬷,你帮我戴上吧。”   “嗯,好。”   因着一直以来的妥善保管,玉蝉上的红绳还鲜艳如新。   “咱们云哥儿真好看,就如后山半坡的青竹林一般,挺直又俊秀,任谁也打不倒。”   日子还得继续过,哪怕他哭成黄河也改变不了什么。   第二日,不顾大哥的劝阻,叶青云又去了店里,本来人就少了一个,他若再休息,剩下的人不是更忙了么?   还好眼睛已经消了很多,仔细看才能瞧出眼尾的一丝红意。   刚到食肆门口,便见隔壁的成衣店在收拾东西,不管挂着的还是叠着的都被打包好了,看样子竟是要关店走人,这么突然么?也没见他挂转让的牌子。   出于客套他问了一句,成衣店的老板喜滋滋道:“县城远房的表叔前两天去世了,他没有后人,铺子留给我了,我搬去那里开,那边客流大,还省了租金。”   确实值得开心,但这么兴高采烈地讨论表叔去世的事——呃,随便吧,反正是别人家的事。   那铺子空了还没有半天,成衣店老板前脚刚走,后脚就搬来了一对夫妻,紧接着还运来了一个大缸和半车小坛子,看样子竟是要卖酒。   果不其然,隔天招牌就换了,“鸿云酒肆”四个字张扬不羁地悬在了门框上方,叶青云读着倒是顺口,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家酒肆还有一点奇怪,就是只卖那一缸酒,没有别的口味,而且卖得特贵,几乎没人买。   那小夫妻两个却也不在乎,每天无所事事的,到饭点儿了也不做饭,而是猜拳决定,哪个输了便来食肆里点两份餐,端回去吃,吃完了再把碗盘送过来。   一段时间后,互相之间也熟悉了起来,叶青云得知,那男的名叫陆雨,女的名为姜雪。   “你俩名字好配哟!”他有一次开玩笑道。   姜雪翻了个白眼。   “配个pi——琵琶声声入耳来。”她又拐了个弯,“小叶老板的厨艺越发好了,今天的辣子鸡丁很入味啊!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酒,包你一口入魂,再也不想喝其他家的。”   “我现在不喝啦。”叶青云抱歉道,“喝了会难受,而且我们跟花老板订了长期的合作,总不好说变就变。”   “哎!没事,开个玩笑啦。”   中元节这天,叶青云决定早些打烊回去,虽然他没做过亏心事,但心底总有一点忌讳和敬畏,天晚了还是不要在外面乱游荡。   东西都收拾好,快要关门时却来了一桌客人,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开业那天来捣乱的人。   他只记住那个胖子,因为太显眼了,其余两个不知道是不是。   进门即是客,虽然闹过不愉快,他仍客客气气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几位客官,我们店今天的食材用完了,这便准备打烊,几位另寻他家或是明天再过来吧。”   “哟!还有放着生意不做的?人家杏花楼都是这时候才开,你们倒关门了,咋了?急着去投胎啊?”那胖子一开口便令人厌恶。   叶青云皱眉道:“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干净?”他又盯着叶青云和刘子牧扫了眼,跟旁边两个人说道:“我瞧着这里的哥儿比那杏花楼里的颜色倒还好点,就是不知道干不干净,不如让爷来试试好不好?小老板,你楼上有没有客房啊?没有的话,在桌子上可就受罪喽!”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放你娘的狗屁!你个猪头就是杏花楼里哪个下三滥留下的杂种吧?要不然怎么这样清楚?”刘子牧破口大骂道。   “哎!反了天了,老子撕烂你这张破嘴!”那猪头怒道。   叶青山去街角扔厨余垃圾了,不在店里,他见这几个人老的老弱的弱,根本没放在眼里。   几人一边骂着来就要冲过来先对这两个哥儿上手。   刘禧举着两把铜勺迎上去,嘴里怒骂着:“你们这些有娘养无爹教的王八羔子狗杂碎!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   “且慢!都住手,让我们来!”   陆雨直接从后面飞起一脚,将那胖子踢翻在地,姜雪抄起一条板凳,抡起来一扫,另外两个也嗷嗷叫着躺下了。   随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绳子,把三个人捆成个粽子,然后对准那嘴巴啪啪一顿扇。   胖子边叫边骂,那两个哭诉道:“不管我们的事啊两位大侠!”   姜雪一把捞过桌子上的抹布,塞到他们嘴里,“打完了再说。”   随后对店里的几人说道:“你们先开始吧。”   什么?还没开始! 第46章 永溪镇   ◎我那个蠢二叔,七月半晚上出门见了鬼◎   叶青云往前跨了一步, 朝那二人抱拳道:“多谢相助!想不到,我们这西街竟是卧虎藏龙之处,二位真是好身手!”   姜雪摆摆手:“哎!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甭跟我们客气了, 天不早了, 快打吧!”   这话从她嘴里出来, 听起来就像“天不早了快走吧”一样稀松平常。   叶青云听着好笑,朝后面转了下头:“黄伯,把备菜台上的剔骨刀找来给我, 那个轻便。”   “哎哎!来了。”黄老爹应着, 赶忙过去拿了过来。   坐在地上的几人听到后拼命地扭动着, 一边摇着头,嘴里“呜呜”乱叫, 像一堆肥胖的虫子缠在一起。   “云哥儿, 你拿刀做什么?出了人命官府会来找的吧?”刘子牧悄声问他道。   骂人他在行, 打架他也不惧,但一想到要杀人,他还是有些怂。   “你想到哪里去了?”叶青云笑道,“我这么柔弱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我是觉着有些嘴巴实在是太脏, 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会污到别人的耳朵,不如把舌头割了去, 让大家都清静些, 你觉得怎么样?嗯?”   他把刀拿过来,蹲下后在那胖子脸上磨了两下,又皱眉道, “还要找个铁钩子把舌头勾出来才好下刀, 要不然会脏了手。”   “哎!我记得秤上带了钩, 我去找找看。”刘子牧唯恐天下不乱。   那胖子说不出话,一双小眼睛瞪得圆圆的,盛满了惊恐,喉咙拼命地试图发出声音。   “别叫了,我不想听到你的任何一个字,也别瞪了,再瞪我就先挖眼睛。”   叶青云本来是打算真的给他放一点血的,但一想到这人爱去青楼,也不知会有什么脏病,遂遗憾作罢。   他站起来抬起脚尖,往那满脸横肉的脸颊边狠踢一脚,只听“咔嚓”一下,那胖子闷嚎一声,作势欲呕。   他眉头一皱:“咽回去!敢吐出来就连嘴里的抹布一并给我吃下去。”   “好了,你们上吧,别脏了手。”   骂了自家哥儿那么恶心,不打不解恨。   刘禧怕勺子脏了,放到了一边,干脆爷俩四只脚,朝几人胡乱踢了过去。   黄老爹也上来给了他们几笤帚。   叶青山刚回来就见到这混乱的群殴场面,他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几人来闹事儿的。”怕说了实话大哥会更愤怒,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没伤到我们,陆大哥和姜姐姐已经帮我们教训了他们一顿。”   “居然趁我不在来闹事儿,瞎了你们的狗眼!”叶青山也上去补了几脚。   虽然没跟他细说,但他知道,云哥儿做起生意来最是和气,这几人定是触了他的底线才会这样。   时间不早了,还要快些回家,陆雨和叶大哥把他们拖到门外,叶青云走过去用尖刀挑断了绳子。   “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么?做过亏心事的也敢出来探探阎王的脾气,活腻歪了我看你是,滚吧!滚远点,要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三人没敢回头,连滚带爬地跑远了才拿掉嘴里的抹布。   店里地面等下还要再打扫一次,真是晦气。   几天后叶青云去菜市拿菜,恰好碰见李小渔正在跟柳昭闲扯。   “我那个蠢二叔,前两天七月半晚上出门兴许见了鬼,牙被磕掉了一个,还摔得鼻青脸肿,躺了好几天没出摊,不过摔完倒是良心发现了,给了我十几个铜板让我去买东西吃。”   柳昭附和着,“嗯,挺好,最好让他以后再多摔几次。”   叶青云听得好笑,恐怕那天揍的就是这李二,真是活该!   ——   七月下旬,天气已经没那么热了,特别是早晚,开始有了一丝凉意,棉桃也陆陆续续的成熟绽开。   晚上打烊时,食肆门口有人来找,叶青山出去一看,是个半大小子,背了一筐的东西,似是重的很。   问他道:“是姓叶吗?”   见他点头后,把筐子放到了地上,那少年笑道:“你们家订的工具全到齐了,买的多,阿叔说筐子也送你们了,我回啦。”   说完便甩甩胳膊,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远了。   叶青山一头雾水,伸头一看,筐子里却都是些木工用的工具,手锯、刨子、墨斗、角尺、凿子,小钻头之类的全都有。   竟是全套的木工用具,他蹲下身子一样样拿起来看,颇为感慨,已经好久没做木工活了,乍一看还有些怀念。   叶青云收拾好了出来锁门,看到筐子,笑道:“杂品店送来的吧,都齐啦?”   叶青山神色复杂:“云哥儿,其实不必花费钱财给我买这么多,毕竟我现在也不做木活了。”   “以后总有用的着的时候嘛,说不定很快便要用到了,我需要你帮我做个东西。”   “嗯?什么东西?”叶青山果然来了精神。   虽然他没说,但叶青云知道他是高兴的,不管做哪一行,谁不希望有一套专属于自己的工具呢。   “棉花快成熟了,不日便要开始采摘,但它晒干后并不能直接做衣服被子,最麻烦的当属去籽,所以,我想请大哥试着做一个脱籽机出来。”   “脱籽机?那是什么东西?”叶青山迷惑道。   “我回去后给你画一下图看看,反正太难的我也不会,暂时只能想到一个简单的,等一段时间才能试用,要等棉花晒干,你抽空给这些东西先做一个工具箱出来,再找几段质密坚固的木材留着。”   “嗯,行。”叶青山点点头,满心欢喜背上了沉甸甸的筐子。   棉花熟一点便要采收一点,稀稀拉拉的大概要持续两个月才能收完,若不然,遭了雨水可就麻烦了。   虽说每一批熟的不多,但田地面积太大,采收起来还是有困难,需得多找几个人帮忙。   听说村长媳妇儿要找人干活,刘春花欢欢喜喜的也过去了,现在田里暂时没活,天也不太热,正好多找点活计赚点钱。   叶守昌媳妇儿见了她,抬头对她笑道:“嫂子,这次这活儿恐怕你做不来。”   刘春花不高兴了:“什么活儿我做不来?说到干活,这村子里大概没几个妇道人能比得上我吧?”   叶三婶压低声音道:“不是活儿的问题,是云哥儿和青山的棉田里要人去帮忙,你说,你能去么?”   众所周知,他们家关系闹成那样,现在互相根本不来往,但凡要脸面的也不会上赶去讨嫌。   刘春花面皮红了红,“你早说啊!要知道是他们我才不过来,谁家还差这几个子儿吗?懒得稀罕!”   说完甩着手回去了。   叶三婶暗暗撇了撇嘴,不差钱你跑来干嘛?死鸭子嘴硬。   刘春花回去后又找叶家胜吵了一架。   “都是你养的好儿子!白眼狼!有钱了也不回来理你这亲爹一下,我说,你就不能去服个软,走动走动?”   “当初是你先赶人的,为啥要我去服软?我不去!”叶家胜扭头不理她了。   “哎!你这人!”刘春花气结。   过了一会儿,她又突发奇想道:“这棉花价钱那么贵,倒真让他们种出来了,你说,咱们晚上若偷偷去摘一些来,不比去做工赚得还多?” 第47章 永溪镇   ◎人已经跑远了,回去睡吧◎   叶家胜一听, 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这都快做岳母的年纪了,居然想要去做贼?”   “放屁!做哪门子贼?若没分家,那就是咱自家的田, 去自家田里摘点东西怎么了?”   “还自家的田!你叫它一声, 看看那田答不答应?我上次都说了, 少打他们的歪主意, 若被抓住了丢的可是咱全家的人!”   刘春花一听这话,咂摸出意思了,孩子爹并没有明确反对她去摘, 只是怕她被抓到, 那小心些便是了, 黑灯瞎火的哪那么好抓。   小飞的棉衣也旧了,棉花难买, 正好摘一篓来做件新的, 若摘的多了, 还能给离哥儿陪嫁一床新被子。   呸呸呸!还是算了,离哥儿那个夫家小气的很,再说,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 还陪嫁个屁!不如等她的娘家侄子成亲时送去一些,既有面子又能拿的出手。   东西还没到手, 她便分配好了去处, 太阳还没落就做起了美梦。   第二天刘春花想先去田里踩踩点,走到半路却被道边闲聊的人勾起了兴趣,听了好一会儿八卦。   完了之后她急匆匆地赶回家来, 兴冲冲跟家里人说道:“你们知道不?云哥儿捡的那男人咋样了?哈哈哈他跑啦!早就跑了哈哈哈哈哈!”   “真的?”叶青离两眼放光。   他现在说的这夫婿虽然还可以, 但比起云哥儿那个男人, 相貌上终归差了一点,这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为此郁闷了好些天,这疙瘩终于要解开了。   叶家胜啪嗒啪嗒抽着旱烟,问她道:“怎么会这样?”   “是真的,上个月就跑了。”刘春花喜不自胜,“说不定人有了更好的下家,我早就说这外来的人不可靠,想着帮他重新找一个本地知根知底的,你那时候还说我,啧啧!现在看到了吧!”   “你那是真心帮他找的吗?你那是心思不正!”   “谁不正了?莫胡扯!”刘春花盘算着,“前一阵子我听说有一户人家在说亲,现在想想倒是适合云哥儿,是镇东贾员外家的独子,虽说发妻去年死了,但人家家里有钱,去了就是少夫人,不用下地干活,听说丫头小厮都有五六个。”   “是续弦啊?”叶家胜皱着眉头。   “续弦又咋了?你不也是么?我还没嫌弃你呢!”刘春花不高兴了,她最讨厌听到这两个字。   “人家家里条件好啊!再说云哥儿,不说他之前的名声了,就现在这样,同被休弃了有什么区别?我倒觉着他还配不上人家呢。”   不用干活?   去了就是少夫人?   叶青离暗自思量了一圈,饶有兴趣地问道:“娘!那你听说那贾少爷年纪多大?长相如何?”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离哥儿你就别瞎想了,在家安心待嫁吧。”   主要是那十五两银子的聘金被她花得七七八八了,还剩下一些要留着等几天她侄子成亲时送礼。   “云哥儿的事暂时你还是别管了,等以后关系缓和点,有了来往再说吧。”叶家胜提醒着。   “想来往也要先迈出步子啊!下个月中秋,要么你给你老娘送点东西过去,她就你这一个亲儿子,总不会落了你面子。”   “下个月再说吧。”   刘春花本来想着若以后关系缓和,什么便宜占不到,不用再去偷棉花了,可晚上一躺到床上,脑中就出现了那白花花的棉田。   那兄弟俩理不理会她们家还两说,但她侄子成亲的事就这几天,没时间了,还是去摘一些吧,那么多亩地,少这一星半点的应该也发现不了。   事情想的容易,做起来却并不简单。   现在是月末,晚上外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啥都看不见,肯定是不能出门的,万一掉河沟里就麻烦了。   也不能拿火把,会被发现不说,棉田连着成片的玉米地,若是不小心点着了,就是她有十条命都不够去坐监牢的。   只能等下半夜月亮升起时再悄摸摸去看看。   叶家胜睡得沉,刘春花脑中吊着这事儿,没敢睡死,夜半醒来,忍着困意点灯穿衣起床。   月色清冷,她背上竹筐出了门。   外面万籁俱静,偶尔响起一两声狗叫。   到底是做贼心虚,脚边突然蹦出一只hama,都会让她心惊胆跳。   露水踏湿了两只鞋子,终于走到了地方,家里以前的田地在南山,所以她还是很熟悉这边的路。   一人多高的玉米成片的伫立着,偶尔随风晃动,响起一阵哗哗声,在这黑天半夜有些让人害怕,但棉田里却明亮许多。   就在眼前了,刘春花心头一喜。   摸到跟前一看,却见地头的一片棉株显得黑乎乎的,明显没有里面白的多,难道她来晚了,被别人摘过了?   哎!失算了,棉花这样金贵,肖想来偷的人肯定不少,就这么晚了一步,只好摘里面一些的了。   刘春花顺着田垄往地里头走去。   刚迈出一步,脚下好像被野草绊住了,她低下头伸手去扯,触手却是一片刺痛,赶忙直起身子来,背上的竹筐却又被什么东西挂到了,拽得她一趔趄,扑倒在棉田里。   霎时间,两手和整张脸都钻心的疼。   “啊啊啊啊——”   她瞬间惨叫出声,在夜半的月色下显得极为渗人。   “什么人?”棉田的另一头有人大声喝问道,并往这边走过来。   刘春花心里一惊,也顾不上疼痛了,连忙把背上的竹筐脱掉,紧接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地头小路上,沿着小路又跑了好一会儿才听不见后边的动静。   紧张过后,她疲惫地放松了下来,疼痛又密密麻麻地泛了上来,她用手试探着往脸上一摸,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居然还有刺扎在上面。   回去后怎么跟家里人说?等几天还要顶着这张脸回娘家,真是倒了大霉!那两个心思歹毒的贱种!   天蒙蒙亮时,叶青山往这边的窝棚走了过来。   棉花成熟期,他怎会不知道小心?卖价那么贵,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这片棉田呢。   前几天他便搭建了两个窝棚,距的不远,刚好能看住这几块地,云哥儿让黄老爹把他儿子黄河勇叫过来了,让他夜里和大哥在窝棚里住着守田,一晚上给他算五十文。   比做工的工钱还高,而且不耽误白天干活,他当然是乐意至极。   除此之外,叶青山还砍了不少刺藤和蒺藜,每天晚上放到地头的田埂里,早上再用叉子收起来,就怕夜里睡得太熟,好歹能防一下。   今天夜里他也听到了动静,当时他起来喊了一句,黄河勇回他道:“人已经跑远了,回去睡吧。”   见他走了过来,黄河勇把筐子拿给他看,“喏!就一个,好像是妇人的声音,若是人多我就喊你过来了,回头我把家里的老狗也带来,毕竟比咱们人睡觉轻些。”   叶青山点了点头,盯着那筐子,心里头冷笑了一声,就是烧成灰他都认得,那是家里的旧筐子,他曾经背过好几年。 第48章 永溪镇   ◎宋秋大惊失色:“离哥儿你不会吧?”◎   叶青山白天带着人采收棉花, 抽空还要研究云哥儿画给他看的脱籽机结构图。   那图片看着简单,但挤压棉花的圆木两端齿轮要严丝合缝的咬合好,反复转动容易磨损, 需得找坚硬的木材来做。   店里人少了, 又显得忙了许多, 叶青云干脆把整天闲逛的李小渔叫去帮忙, 让他把手脸洗洗干净,可以帮着去柳昭那里拿菜,择菜洗菜这些活也比较简单。   不仅能混两顿好吃的, 叶青云还承诺开他工钱, 让他攒着去买书看学认字儿。   “看啥子书?白费钱!”他不屑地撅着嘴, “我要攒起来留着将来娶媳妇儿,娶个像柳老板那样好看的。”   叶青云笑得不行, “人家柳老板不光好看, 还一肚子墨水, 可看不上你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屁孩儿。”   “唉!你说的也是。”李小渔叹了一口气,自闭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不服气道,“其实我也识得不少字呢, 我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爹娘留给我的酱鸭配方我也能认得七七八八, 和给二叔的不一样, 他抢过去的生意到底不如我爹娘那时候好。”   叶青云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你可别说了祖宗!给人听去了人家不光把你秘方抢了去,说不定还要把你打个半死。”   “还是要认字, 七七八八的可没用, 你认不全的要找别人看, 别人不把你的配方学了去吗?先攒点钱,等两年你力气大了,字也认全了,再把你爹娘教的酱鸭做好,到时候把你二叔的生意全抢回来,让他喝西北风去!”   李小渔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嗯,你说的对,不愧能当食肆的老板,你那个夫君就差点意思,他人呢?怎么不帮你干活?”   这下轮到叶青云自闭了,“跑了,别提他。”   “这都能跑!”   李小渔惊诧不已,在他看来,叶青云和柳昭都算是顶好看的夫郎了,结果两个男人全跑了,难道只有丑哥儿才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魅力吗?   “果真是脑子不好使,这么好看又有钱的夫郎也能丢掉。”李小渔劝他道,“没事,大不了咱再重新找一个,我看那个给你送酒的花老板人就挺好,虽说年纪比你大一些,可长得不错,唇红齿白的。”   叶青云哭笑不得,“你个小屁孩知道啥唇红齿白?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一会儿该忙了,快干活去!”   百里之外的齐王府,萧鸿正听着陆雨的汇报。   “除了那次之外,食肆里无甚异动,噢,小叶老板最近找了一个小孩儿去店里帮忙,好像叫什么小渔,还有,听说村中的棉田招了窃贼,不过也没出什么事。”   “那小孩儿我认识。”萧鸿皱皱眉,“酒呢?还是用以前的吗,那个花老板是不是经常去送?”   “呃,是的,即便小的照您的吩咐,悄悄跟他说把玉陵春给他降价了三倍,他还是不肯用,也不肯尝一口。”   云哥儿是这样的,看着和和气气的好拿捏,其实轴的很。   “算了。”萧鸿有点烦躁,“找人去将那三人再教训一顿,让他们再不敢踏入西街,还有,你或是姜雪,潜一个到村子里去,主要提防他继母那一家。”   “是!殿下。”   ——   天气晴好,叶青云一早把采收的棉花铺到竹帘和旧席子上晾晒,叶大哥朝他招招手,“云哥儿,过来!看看这样行不行?”   经过几天的琢磨和试验,脱籽机已初具形态。   叶青云走过去一看,方方正正的一个架子,卯眼和榫头处严丝合缝,轧棉的两根圆木已经打磨光滑,一头的齿轮互相咬住,边上带着一个把手,可以轻松转动。   他在架子跟前坐好,用脚踩住底座,拿过几朵籽棉放在入口处,右手摇起把手,圆木轱辘轱辘转了起来,蓬松的棉花便被压扁传了过去,而籽粒被挤压在一旁,三三两两滚落了下来。   成功了!   真是太好了!   叶青山在一旁看着,嘴角扬了起来,许久不做手生了,前两天还把圆木雕坏了一根,让他挫败不已,现在终于放心了。   阿嬷过来把云哥儿薅到一边,“让我也来试试,这真的好使么?”   老太太三两下便上了瘾,嘎吱嘎吱摇个不停,跟前的棉籽哗哗的落了一小堆。   叶青云笑道:“行了阿嬷,你等吃完饭再来玩这个。”   叶青山仔细看了看,打算等会儿再改良一下,最好在前面铺个席子,棉花掉上去不会脏,跟前可以挂上布袋或在地面放个小桶,接住掉落的棉籽。   他又问道:“云哥儿,你觉不觉得棉花这样压了后变硬了?没有带籽的蓬松。”   “确实是这样,大哥。”叶青云回他道,“所以,等几天我还要请你做个东西,把它们再变软。”   压扁了弹回来便是,棉花弓应该比这玩意儿简单一些。   天不早了,叶青云匆匆赶去店里,刚出门却碰见了隔壁店铺的姜雪,令他惊讶不已。   “姜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玩的呀!”姜雪对他挑挑眉道。   见他懵着一张脸,想上去捏捏又缩回了手,“逗你的,其实是吵架了,不想跟那个棺材脸睡在一个屋子里,听别人说这叶家村有空的民房要租,所以暂时就住到这边了,往后咱们正好可以一块儿走。”   叶青云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懵,难道街上没有民房么?非得多走这几里路。   宋秋正看着这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走远,叶青离过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哎!那女的是谁?”   宋秋挠挠头:“不知道啊,才来的,听说住在村里搬走的人家中,租的大概。”   叶青离撇撇嘴道:“才来的也能勾搭上,果真是贱蹄子!男的女的都不放过。”   他又悄声问道,“秋哥儿,你知不知道镇东有个贾员外?”   宋秋点了点头,“知道啊,据听说家里以前挺有钱的,还使着婢女下人。”   “对!就是他家!”叶青离高兴地问他道,“那你晓不晓得他家那个儿子,听说最近在说亲,不知道年纪多大了?长的好看不?”   宋秋大惊失色:“离哥儿你不会吧?你定的这刘家已经很好了,那贾员外的儿子——”   他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别人,才小声跟他说道,“那人倒是不算老,大概不到三十,但据说长的丑陋,面相凶恶,最主要是脾气坏,且房中癖好古怪,有人说当初他的发妻就是因为受不了才喝药自尽的。”   叶青离心里“咯噔”一声,白期待了一场,怪不得他娘让他不要多想,恐怕她也知道这人人品不行。   如果不了解这些事情,只冲着员外家的名号嫁过去,无啻于跳进了火坑。   这么个极品还真是少见,若浪费了也颇为可惜,叶青离心里渐渐生出一个主意来。   他把头转到一边,眼中迸发出恶毒的火焰,嘴角慢慢抬了起来,既然你们一个待娶,一个未嫁,那云哥儿,我的好哥哥,不如让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第49章 永溪镇   ◎老鸨嗑着瓜子,斜眼瞅着他◎   上次刘春花偷东西不成, 倒被刮了一脸的红痕,还扎出了不少血点子,背地里骂了那俩人无数次, 而且因为丢了筐子, 在家里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但叶青山却并没有过来找她算账, 这让她重新又燃起了希望。   那筐子对方肯定认识, 可却仍不声不响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念着一丝亲情,或是不想闹得太难看。   不管怎样, 都有冰释前嫌的可能。   还有几天就到中秋节了, 她买了两三斤果子让孩子爹送去老太太那里。   叶家胜磨磨蹭蹭, 估摸着那两个孩子早已经出门,才提上东西往那边走去。   刚推开门, 就瞅见了满院子晒着的棉花, 白花花一片闪着他的眼, 赛雪和元宝已经长成了半大狗崽子,嗷嗷叫着跑过来冲他狂吠,吓得他提着的果子差点掉地上。   老太太过来喝退了狗崽们,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母子俩也许久没见了,她自是不会为难儿子, 顶多就唠叨他几句。   看着他说话心不在焉的样子, 眼睛时不时的往棉花上瞟,叶老太太又来了气,“别瞅了!那都是云哥儿和青山的东西, 想要的话明年你们自个儿种!”   孙子的东西她才不会拿来送人, 等会儿顶多把门口的菜拔两把给他带回去。   叶家胜讪讪地收回了眼神, 没一会儿便找个借口回去了。   刘春花看着他带回去的一堆小青菜和秋豆角,气不打一处来,“就这?就这!你老娘也忒抠门儿了,打发谁呢?她当她是喂鸡呢!”   “有啥好气的,你不也就买了那一点东西吗?这次主要是恢复走动,还想着能一下子赚回来啊?等两天你不是要回娘家吗,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不能赚的话还走动个啥!   不过回娘家确实是大事,棉花带不成,就要上街多买些东西来凑了,刘春花又暗暗心疼起银子来。   母子俩各怀鬼胎。   不像上次的临时起意,叶青离这次盘算了很久,准备安排一出大戏。   以前那傻子好哄骗,现在可行不通,需得走点暗路子才成。   八月十二他舅家表兄要成亲,到时候全家都要去吃席,家中没人,这是最近唯一的一次好机会。   还需要媒人。   很多媒婆虽说是两头骗,但太缺德的活儿也不敢接。叶青离从自己存的私房钱里头拿出一些,打听到了一个名声很不好只认钱的老媒婆,让她负责把那个贾少爷到时候带过来。   戏安排好了也得有人看才行,要不然只凭他一张嘴没人信怎么办?   他想到了秋哥儿,让宋秋帮忙找了好几个平时爱嘴碎的哥儿,说让他们到时候来他家里聚聚,他请大家吃辣串儿和糖油果子。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环,叶青离摸起钱袋上了街。   经过西街一家食肆附近时,看到云哥儿正和一个小孩子在门口说着些什么。   这就是他们开的店么?叶青离咬了咬牙。   借着街边小树的遮挡,他悄悄走近了些,这才听出,叶青云正在教那小孩儿读门口木牌上的字!   他居然识字!   他以前不是傻子吗?怎么会认字!   难不成这么多年都是装的?   一定是这样!装成傻子可以不用干活,还可以趁着他和小飞没有防备,偷学他们的书本。   分家之后,再也不用装傻,所以什么活儿也都会干了,这样,整件事的逻辑就能完全说的通。   这个贱种真是太心机了!   叶青离握紧了拳头,咬牙快步离开了西街,这次,他一定要把他彻底踩在烂泥里!   杏花楼里,老鸨嗑着瓜子,斜眼瞅着他,“药我们是有,但也不是谁都卖,就怕有些人故意拿来害人,你一个哥儿,要那玩意儿来干嘛?”   叶青离敛下眼眸,一脸的哀怨,“我那夫君自打成亲后,极少到我房中去,可婆婆又催孩子催得紧,两头都不是,令我难做得很。”   “啧啧!”那老鸨满眼同情地看着他,“咱们哥儿本来就难受孕,需得多同房才是,你夫君若不是有外心,就是那方面不太行。”   “那,那可怎么办?”叶青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愁容满面。   “得!我给你一些便是,但不能常用,毕竟我们这里都是图一时之乐,媚药居多,用的久了怕是损伤身体,趁着情浓时哄着你那夫君去看看郎中才是正事。”   “嗯,我记着了,多谢老板。”叶青离装得一脸羞涩的样子。   老鸨给了他两种,几根线香和一小瓶药粉,并交待着药粉可以分几次服,最好不要两种同时用。   走出杏花楼,叶青离身上的私房钱几乎都花完了,他心疼了片刻,但这次若能把那个贱人送进泥潭火坑,花再多钱也都是值得的。   他外祖家离得挺远,要穿过好几个村子,十二这天,天刚蒙蒙亮,全家便带好东西准备出发了,叶青离借口肚子不舒服留在了家里。   家人走后,他迅速起床布置。   还是在云哥儿以前的房间里,他关上窗户,点燃了迷情香,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在桌上的茶水里加上了药粉。   然后出门去叫人。   叶青离心情忐忑,云哥儿厌恶他,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把他骗来,若不能的话恐怕还要等下次,还好买的药足够多。   天色大亮,叶青云刚收拾好出了大门,却见他最讨厌的人站在一旁,也不知肚子里又装了些什么坏水。   “哎!”叶青离见他头也不抬就要走,开口叫住他,“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是一样,但今天不关我的事,是爹叫你过去。”   那个便宜爹?   能有什么事,阿嬷那天不是说了他送过果子来了吗?   叶青云皱起眉头,“有事让他来找我,我忙的很,没空过去。”   “爱去不去。”叶青离翻了个白眼,“反正我话带到了就行,但别怪我没提醒你,听说好像是关于你娘的事情。”   他娘的事情?   他娘留的东西阿嬷已经给他了,另一个镯子是大哥的,难道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   但那两人毕竟曾经做过几年枕边夫妻,或许真的有老太太不知道的事情。   罢了,反正他那个窝囊爹也不会吃人,就随他走这一趟吧,看看他倒要说什么。   “那行,我去。”叶青云也不等他,率先走在了前面。   太好了!上钩了。   叶青离差点忍不住欢呼起来,努力收了收憋笑的嘴角,跟在了他的后面。 第50章 永溪镇   ◎你个天杀的孽畜!为何会在我家中?◎   姜雪早就出门了, 在他家不远处靠着树阖眸假寐,等了他好一会儿。   听着声音好像出来了,再一睁眼只见他正随着另一个人往东边走去, 已经走出老远了。   那是谁?他们要去干嘛?   姜雪警觉地眯了眯眼, 悄悄跟了过去。   叶青云轻车熟路地回到了以前的家中, 推开大门, 却见院中一片寂静。   他皱眉问道:“人呢?不说是有事要说?”   叶青离有些不耐烦,“在你屋里呢,刚刚还见他拿着东西进去了, 非让我去叫你, 说有重要事。”   他以前住的屋子是最东边的偏房, 只见房门半掩着,叶青云狐疑地推开看了看, 却并没有见到人。   “呀!堂屋门锁上了。”叶青离忽然惊讶道, “斗笠也不在, 可能去田里了,你先在这等一会吧,我去帮你叫他,烦死了, 屁事儿多。”   说完,也不待他拒绝, 转身把大门一关就离开了。   “哎!我还有事……”   叶青云话还没说完, 人就走远了。   他忽然烦躁起来,总觉得这一家子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想干嘛。   究竟是什么事, 什么破东西, 让那个讨厌鬼愿意一趟趟跑腿, 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   他又转头看了看,屋里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除了多出一张新床,和一些叶青飞的书和笔墨。   虽然住了不少年,但他对这地方毫无感情,以前所有零零碎碎的东西大哥都帮他拿走了。   不对!有奇怪的东西,他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小孩的屋子里怎么会有燃香的气味?闻起来甜腻,但有些让人发晕。   叶青云在角落里看到了燃着的线香,刚打算上去掐断,再一想现在这是别人家了,自己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屋里有些闷,他正想出去换口气,忽听到窗棂外面被人敲了两下,有人低声喊道,“是我,快打开!”   是姜雪!她怎么会在这里?   叶青云刚把窗户打开,姜雪一把拉住他,焦急地拍拍他绯红的两颊,“你没事吧云哥儿?”   “没啊?”他有些头晕,“你怎么会在这里,姜姐姐?”   “回头再说!快跟我走!”   姜雪一把把他顺着窗户薅了出来,看看屋里并没有别人,稍微放了心,然后又从外面关好了。   她刚才一路跟到了这里,听到两人在东边那间屋子旁说了几句话,另一个哥儿便独自出门去了,只有云哥儿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在,她趴在窗户上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却嗅到窗棂缝隙中飘出来一丝奇怪的气味,似有若无。   姜雪伸出鼻子使劲嗅了嗅,那气味还在,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她细细回想了一下,糟了!   差点出事,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看着洗完脸还晕晕乎乎的叶青云。   “你中迷情香了,陆雨那里有药丸,等会儿我去店里问他拿一颗来给你吃,先去我床上躺着,千万不要起来,千万不要出门!记住了吗?哎娘哎!今天可吓死我了!”   可能后劲上来了,叶青云头晕的很,口中焦渴也懒得说话,灌了一碗凉水便听话地躺下了。   姜雪不放心,把两道门都锁上了才出发去镇上。   叶青离也很快等到了那两人。   贾良不同于他的名字,长得面相凶恶,脾气古怪,在他看来,那个女人明明是自己不想活了,人们非要怪到他的头上,害得他再难说亲。   即便有个员外爹的名号也不好使,只好退而求其次,寻个哥儿得了。   听说这次这个哥儿貌美的很,就是名声不太好,还没成亲,却带个男人在家中住,最后又被人抛弃了。   他倒是不在乎,好看就行,性子放荡,正对他的胃口,大不了不娶回去,白玩两次也是好的。   那老媒婆呲着一口黑牙,笑嘻嘻地,“人我给你带到了,说话算数吧。”   叶青离被唬了一跳,这贾良的确面恶,五短身材,脸红鼻宽,一双三白眼盯着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问道:“就是这哥儿?”   也不算多貌美,只能说还行吧。   “不是,哎!你们自己说吧,我回了。”那老媒婆拿到了钱,也不管他们这些破事,一扭一扭回去了。   叶青离独自面对这人,心里有些突突跳,有一瞬间甚至想就此作罢,让他回去算了。   可再一想到他花出去的钱,还有云哥儿那几十亩棉田,两间整齐的店铺,对着小孩儿时那明媚张扬的笑脸。   上天真的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要什么有什么?而自己怕是连嫁妆都拿不出多少。   怀着一腔的愤恨,叶青离拿定了主意,跟他说道:“就在前面不远处,随我来吧。”   大门他刚刚是从外面挂上的,回来一看还没有动,不由得暗暗笑了笑,这可是你自找的。   这么久,人可能已经上头了。   他把门推开,把人请进去,指着东边那间偏房跟他说道:“就在那间屋子里,家里没别人,慢慢来,不要着急。”   贾良有些疑惑,这家人好生奇怪,怎么不在堂屋里相看,却在偏房。   待他走近了,却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他是杏花楼的常客,这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   看来那媒人果真没有骗他,这哥儿,会玩儿。哪里是要相亲,是寂寞久了想男人了吧?   贾良咧着嘴走了进去,却并没有见到人,听到刚才带他来的哥儿说慢慢来,不知又搞什么花样,先等一会儿再说吧。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他从家里赶来又走了这许多路,被这香一熏,更觉干渴,见桌上有一碗水,端起来便喝了下去。   喝完了才觉不对,这香他闻过多次,有了些抵御力,但这水一入腹,浑身立刻燥热起来,不一会儿便yu念难忍。   叶青离在大门外等得焦躁,里面好像没什么动静,而且说好的时辰快到了,秋哥儿他们人还没来,今天不会都搞砸了吧?   万一那老鸨给的只是迷药,把人都迷晕了,双双倒在地上,那还有什么看头。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先开门进去看看,若真的事成了再去村子上叫人来。   刚走到偏屋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粗嘎的喘息声,叶青离面上一喜,成了!   他收回手,正打算出去叫人,谁知门却在此时打开了,贾良赤红着双目,一把拽住了他,嘴里念叨着:“你这哥儿也真是的!怎地才来?等死老子了!”   说完便朝他头面脖颈胡乱亲了上来,叶青离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云哥儿人呢?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但贾良在迷情药和药粉的双重作用下已丧失了判断能力,只顾循着本能。   叶青离拼命挣扎,试图推开这人,奈何平时干活少,力气太小,三两下便被拽进了房中。   宋秋帮忙叫了一圈人,有些哥儿不愿意来,抱怨着:“这离哥儿搞什么东西,吃串串不都是下午吗?哪有大早上吃的?”   别人怼他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别啰嗦了,快走吧!”   几人嘻嘻哈哈的往这边过来。   刘春花走到一半才发现不对,礼物都带上了,但亲姑姑是要给礼金的,她摸了摸身上,一个铜板也无。   怕误了时辰,只好让那爷仨先过去,她赶回来拿钱。   刚走到门口却见村里的几个哥儿也往她家这边过来,她招呼道:“秋哥儿你们干嘛去?”   宋秋笑嘻嘻回她道:“叶婶,离哥儿让我们今天过来你家吃辣串。”   一个年纪小的哥儿接着道:“还有糖油果子。”   “?”   离哥儿不是说肚子不舒服吗?再说,哪来的闲钱请别人吃东西?这个败家子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刘春花窝了一肚子气,板着脸没搭理那几个哥儿,她倒要问问离哥儿是怎么回事。   刚进家门她就觉出不对来,堂屋门锁着,偏屋门虚掩着,而且屋里面好像有响动。   她几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房门,顿时被房中的景象吓得差点撅了过去。   一个衣衫不整的丑陋汉子正在胡乱拱着身下的人,而离哥儿面色绯红,双目迷离,被他压在了地上,衣衫几乎被褪尽。   “啊啊啊啊啊啊——”刘春花的叫声响彻屋顶,她抄起墙角的笤帚,拼命地朝那人身上砸去。   外面的几个哥儿闻声后冲了进来,同样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两个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一番撕打后,那人终于停了下来,坐到一旁的地上喘着粗气。   刘春花端了一盆水泼在他头上,目眦欲裂:“你个天杀的孽畜!为何会在我家中?你到底是何人?”   贾良甩甩脑袋,仍是呼哧呼哧喘着,又懵又气:“老子是来相看的!那哥儿下了媚药想来勾引我,我不过顺了他的意,你这泼妇又是何人?为何坏我好事?”   下了媚药?相看勾引?   在场的几人往地上看去。   角落的线香已经燃尽,现在屋里只飘着淡淡的一丝腻味。   叶青离在最开始时挣扎哭叫了一阵,但吸入迷情香之后逐渐不再反抗,现在被他娘盖上了一床被子,却仍时不时地扭动一下身体。   家里出现了这些东西,可能真的跟离哥儿脱不了干系。   刘春花气急败坏地开始赶人:“走走走!都给我出去!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往后找了汉子不也是这样?”   一个哥儿气道:“不是,叶婶你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再说谁想看了,不是离哥儿他自己叫我们过来的么?”   “行了行了别说了。”宋秋劝道,“走吧,我们先出去。”   那个年纪小些的哥儿还没忘了他来的目的,“可是,串串,糖油果……”   还没说完被宋秋一把拽走了,还想着吃呢,看刘春花气成这样,不把你打成串串就算好的了。 第51章 永溪镇   ◎萧鸿头脑“轰”的一声,就要把人拽过来往塌上压◎   叶青云吸入的不算多, 吃了姜雪带回的药丸后,不过半个时辰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迷情药?”   他有些疑惑,“叶青离为何要给我用那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人。”   又不是现代社会, 能趁机拍个不雅照之类的拿来威胁他。   “这我就不清楚了。”姜雪叹气道, “总之这次是我大意了, 差点酿成大祸。”   “不关你的事, 姜姐姐,是我自己防备心太弱,根本没把那个坏东西放在眼里, 今天真是多谢你救了我, 但这件事还是你知我知陆大哥知吧, 我不想再生事端。”   姜雪理解他的想法,这里是乡下, 白的都能传成灰的, 最后变成黑的。   她点点头道:“我晓得的, 不会多说。”   但是王爷那里她还是会老老实实去领罪。   快到中午了,叶青云还要赶着去店里,大哥还在棉田,人已经够少了, 也不知他们几个早上忙成什么样子。   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打听,晚饭时他就晓得了自己今早为什么会中了迷药, 和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几个哥儿本就嘴碎, 这次既被叶青离摆了一道,又被刘春花挂了脸子,回去后立刻把这件事情传得纷纷扬扬。   甚至都不需要添油加醋, 现场都已经够不堪的了, 只照着看到的说就行。   “啧啧!你都不知道, 那汉子可丑,又莽,离哥儿被扒得光光的,遭老罪了。”   “遭啥罪?我看着他倒还挺乐意的,连反抗都没有吧。”   “那是他中了迷药,身不由己。”   “可他要是不同意,别人也没机会去到他家中下药啊,何况还是个陌生汉子,可能真如那人所说,是他自己下的药!”   “说的也是,他总归是知情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叫我们到他家去看这些,也不知这是什么癖好。”   “可能不满意那个定亲的刘家吧,想用这种方式反抗他娘?”   “可这也太那什么了吧,这就叫什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再说,这男人也比不上刘家那个啊,啥眼光?”   “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许人家就好这一口呢。”   虽然叶老太太不喜这个孙子,可听了一天的风言风语,也被气得直哆嗦。   晚饭都没吃几口,时不时的骂上儿子和媳妇儿几句。   “只管生不管养,也不知他爹娘是怎么教的,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祖宗的脸都被丢光了!一家子混货!”   云哥儿那时候她都没这么生气,一是那时是为了救人,二就是她也清楚那些传言大多是扑风捉影,没有人亲眼见到。   这次可是实打实的现场见证,赖都赖不掉,藏也藏不了。   叶青山劝道:“行了阿嬷,别气了,再吃点吧。”   叶青云默不作声扒着饭,心中只想冷笑,几乎没人知道,那药和那丑男人都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甚至那群哥儿也是,多亏姜雪出现的及时,自己才逃过一劫。   只是不知最后,为什么这下套的狐狸自己钻进了陷阱,不管怎样,天道好轮回,这是他该得的。   从他诱骗那小傻子独自去东山时,这人从里到外便早已烂透了,无论什么结局,哪怕最后他只能嫁给那个男人,也都是他活该。   “我不嫁!”叶青离哭喊着,清醒过来之后,他的哭声就没停过。   “他人那么丑!我一见他就打怵,他还死过发妻,若是嫁过去我可能也会死的呜呜!”   “那你为啥还让他到家中来啊!啊?”刘春花气得不行,“还搞的那劳什子药,还让人到咱家来看,这下全村人都知道了!咱们全家的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我那都是给叶青云那贱蹄子准备的!我哪知道他会跑啊呜呜呜呜!”   “你可闭嘴吧!”刘春花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狠狠地拧了他一下耳朵。   “不管怎样,现在是你落了这个下场,不可再让别人知晓你那些龌龊心思!没害到人不讲,说不定还会害你自己坐监牢!你个没脑子的玩意儿!”   本来还想着能和那边打好关系的,现在全让这个逆子毁了!   叶青离吓得哭声也止住了,眼泪汪汪,“可我也不想嫁给那个丑东西!他那眼神看得我害怕。”   “有啥好怕的?能吃人不成!”刘春花叹着气,“刘家已经托人来退亲了,是你的错处,还要退还人家聘金,可那聘钱都没剩多少了,娘中午连哄带威胁,那贾良才愿意填补这个窟窿。”   “再说了,你不嫁他又能嫁谁呢?”刘春花也哭得泪眼婆娑,“恐怕你这事儿都能传到十里八村外,谁家愿意娶你啊?往好了想,至少他家条件还行,他爹好歹是个员外郎。”   晚上那三人回来,又闹了一场鸡飞狗跳,娘家埋怨她这个亲姑姑没去,也没给他那爷仨好脸色。   叶家胜一听家里出了这等丑事,气得要去打死离哥儿,又要自己去撞墙。   叶青迎听说离哥儿被刘家退了亲,家里没钱还人家聘金,要自荐枕席希望让自己去顶上,被刘春花一巴掌打去房间里嚎了。   叶青飞颇有兴趣地看着地上那一堆香灰,趴那儿闻了好一会儿,还去问问他三哥那是什么东西,还有没有。   刘春花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把香灰扫了倒掉,又把桌上的碗拿出去摔碎了扔得远远的,还没忘去告诫离哥儿,让他把剩下的东西全部偷偷销毁掉。   ——   萧鸿听完姜雪的汇报和请罪,沉默了一会儿,问她道:“云哥儿的身体没事吧?”   “或许,没吧,他吸入的少,又及时吃了药。”姜雪有些心虚,不敢抬头。   “若换了人,还要重新培养他的信任。”萧鸿犹豫道,“罢了,你暂时还是在那边,年底一块儿罚俸,往后出任务,凡事都以陆雨的意见为主,简而言之,就是降一级,我不在时你得听他的。”   “是!殿下。”姜雪领了命,又是自责又是憋屈,她最看不惯那个棺材脸了。   “行,速回吧。”   姜雪走后,萧鸿靠着软塌,出神地想了一会儿事情,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府里的女侍悄悄过来帮他盖上了毯子。   只睡了一会儿便被人晃醒了,睁眼一看,叶青云正双颊绯红地看着他。   萧鸿不禁又惊又喜:“云哥儿,你如何到了这边?”   叶青云低下了头,“姜雪带我来的呀。”   “那,你脸,怎会这样红?”   “我中了药,难受的很。”叶青云抬头看他,眸光流转,水波潋滟,“阿替,你能帮帮我么?”   他倾身过来,呼出的热气冲击着他的耳道,“帮帮我,尝尝我。”   萧鸿头脑“轰”的一声,就要把人拽过来往塌上压,叶青云按住了他,“你脸比我更红,还是我先帮你吧。”   说完竟掀开他的毯子伏下身来。   萧鸿咬着牙,脚趾绷起,等着那阵难熬又舒爽的感觉过去。   叶青云抬起头来,笑道:“轮到你了。”   说完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萧鸿颤颤巍巍地解开他的衣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就要埋头尝那处思念之泉,冷不丁的却被扎了一下。   “云哥儿,你这处怎地……”   “欸嘿!云哥儿是谁?三哥你做啥梦了?”   萧鸿睁眼一看,六皇子萧落提着一桶毛蟹在旁边,正拿起一只来,用蟹腿上的绒毛逗弄着他的嘴唇。   “这还没蒸呢,我就是拿给你闻闻,哪知道你张嘴就嘬,哈哈哈扎到了吧!”   那么多天没见,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尝到了。   萧鸿怒目圆睁,怨气冲天:“我要杀了你!萧落!” 第52章 永溪镇   ◎花千刚过而立,长相俊美邪气◎   “快来人呐!齐王他疯啦!要手足相戕啦!”   萧落虚张声势地喊了一圈, 见并没有人搭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坐了回来。   “说吧!”萧鸿一双深邃眼眸盯住他, “你到底干嘛来了?”   “不说了嘛, 给你送秋蟹来了, 就得了这一桶, 我自己还没舍得吃,全提来了齐王府。”   “你能有那么好心?”萧鸿嗤了一声,“一定又是得了什么小道消息, 无人可说, 憋不住, 找我倾倒秽杂来了。”   “嘿嘿!知我者莫若三哥。”   萧落招招手,让女侍过来把螃蟹拿去厨房蒸。   “想跟你喝酒吃蟹是真的, 想说说话也是真的。”   他把杌凳往前拽了拽, 压低声音道, “本来听说中秋宴之后萧沉可能会封王,现在好像又不封了。”   “嗯?”萧鸿皱着眉,“他不一向最听话嘛,最近犯什么忌讳了?”   “不是。”萧落敛去了嘻皮笑脸, 难得端正道,“听说要送去镇北军营里历练一阵子, 老师猜测着, 年后的朝会上,父皇可能会直接立储。”   大皇子先天残疾,剩下的儿子妃子都各有各的心思, 是以萧询上位这么多年都没有立太子。   “送我舅舅那里?”萧鸿冷笑着, “你爹他可真是心大, 就不怕他那宝贝会出点什么意外?”   府里定期排查,都是自己的人,如此大不敬的话也不怕被听到。   “软肋在手,你和老国公都在平康,他有什么好怕的,贺将军一定会将他护得好好的。”   萧鸿捏紧了软塌梨木边,“看来我是回来错了,自个儿的事儿还一团麻,倒是无意中帮了他。”   “唉!时也命也。算了,快起来同我去前厅,螃蟹一会儿该蒸好了,要趁热吃。”萧落催促道。   萧鸿动了一下,面色变了变,“你先出去,我随后就到。”   “我不急,等你一块儿走,你快起来嘛。”   萧鸿抓过旁边的软枕朝他丢了过去,“我还要换衣服,让你出去就快出去,哪那么多废话!”   说了这一会话,那里黏腻又冰凉,十分难受,他还啰嗦个没完。   “走就走。”萧落接过软枕嘟囔道着,“不就是换衣服嘛,有什么好避的?你以前光屁股我都看过,话说三哥你脾气是不是变坏了?还是小时候可爱。”   “快滚!”   ——   棉花脱籽的活老太太一个人就差不多了,她反正在家也没别的事。   叶青山又做了一个脱籽机,邻居张婶有时会过来和阿嬷一块儿说着话,帮着转一会儿。   云哥儿又给他画了一张图,看起来像一张弓,但要大的多,一头还要用竹棍撑着,挂在背上。   叶青山也摸索着做了出来,杉木做弓身,牛筋弓弦,并一把枣木捶。   叶青云抽空试了一下,先把脱完籽要弹的棉花铺在一张旧板床上,然后把木弓拿一根绳子吊起来,弓弦的位置,正好落在下面的棉花上。   再一手握住弓背,一手拿枣木锤敲打弓弦,弓弦振动,带起雪白的棉絮,如同雪花鹅毛一般飞舞起来。   说实话这活儿有些累人,幸好都是新棉,比较柔软,要是铺盖多年的旧被子,怕是更费力。   叶青云决定了,这弹好的棉花只留着自家用,出售的话就卖脱完籽的皮棉好了,让他们自个儿想办法弹去。   中秋时除了在家里做一顿团圆饭,和大哥阿嬷一起吃顿好的,十六这天,他还在店里请了一桌客。   上次本来要打探林老板的意思,却被卢家的事儿打了岔,他现在和柳昭关系好,可毕竟林友道曾经和那个姓卢的交好过,出了这样的事情后总觉得有些尴尬。   再加上大哥这段时间不在店里,林姑娘来的也少了,但受过人家那么多帮助,叶青云还是记在心里的。   今天加上店里的几人,和救过他的姜雪陆雨,叶青云请了林老板,还有柳昭,顺便捎带了给他送酒的花老板。   花千刚过而立,长相俊美邪气,笑容本应该是魅惑的,做生意这两年,生生给练成了亲和。   就如李小渔所说那般,人是唇红齿白不接地气的样子,这次倒是欣然来赴邀,还带了两坛子酒。   这几人哪怕平素不搭话,也应该是互相见过的,所以桌上的氛围还算不错。   他们是最后一桌,结束后便要打烊了,酒至半酣,叶青云见柳昭爱吃刘叔炸的焦糖花生酥,笑道:“后厨还有小半盆,等会儿全给你打包带回去,反正这天也不会坏。”   柳昭忙推辞道:“家中只我一人,哪吃得了这么多?给我留几块就行了。”   花千本来一直在喝酒,突然冒出了一句:“那你家那长工呢,还没给他名分么?”   柳昭原本是温柔的性子,上次受打击后变泼辣许多,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勾起怨恨,火冒三丈,拿起跟前的酒杯往他面前一泼。   “关你毛事!闲得慌去把街角茅房的大粪挑了!”   然后转头对叶青云招呼了一句,“云哥儿我先回了,抱歉。”   说完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肆。   一桌的人都愣住了,气氛变得极为尴尬,叶青云赶忙推了推旁边的小渔,“你快跟着他,没吃饱等会儿回来再吃。”   李小渔从刚才便气呼呼的,他站了起来,朝着花千那边狠狠的“呸”了一声,拔腿追了出去。   花千莫名其妙:“怎么了?我是犯了什么天条?”   怎么一个两个都对他甩脸子。   叶青云叹了口气:“花老板,这次的确是你不对,柳大哥上次够惨了,你偏往他伤口上撒盐。”   “我撒什么盐了?还有,他哪里惨,不是选了长工踹了他夫君吗?呃——我好像就听那么一耳朵,难道不是这样么?”   他平时不爱跟人八卦,两耳不闻窗外事,偶尔听顾客提到一两句,以为那个柳昭快到中年换了男人,还觉得这哥儿潇洒快意呢。   “看来大家仍有误会。”叶青云本不愿提别人的私事,这次也不得不解释了。   “柳大哥那次被泼脏水,险些因此丢了性命,不啻于被抽筋拔骨了一场。但事实是,卢尚荣勾连他家长工,做戏污蔑柳大哥,并谋吞了家里这些年全部的积蓄财产,事后两人不知所踪。而据知情者反应,那姓卢的很早便私德有亏,还是那南街杏花楼的常客。”   林友道听得震惊不已,痛心疾首道:“老卢竟是这样的人么?我真是眼拙,白活了这么些年。”   “不只是你,我们一开始也都被他蒙蔽了。”叶青云安慰道。   “原来是这样。”花千摩挲着酒杯,刚才柳昭泼的酒,有一部分洒到了他的杯子里,剩余的基本都泼到了他的袖子和衣服上。   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安分了这几年,今日竟犯蠢造下了口业,我去让他打回来出气。”   说完也站起身来离去。   “哎——”叶青云刚想喊住他,毕竟天不早了,寡夫郎门前是非多,虽然是和离,但他就当那姓卢的死了,柳昭姑且算是寡夫郎。   再一想想小渔也在呢,应该没事,便由他去了。 第53章 永溪镇   ◎这男人为啥总爱装大尾巴狼?◎   余下的几人草草结束了饭局, 也各自告辞回家去。   正收拾着桌子,李小渔丧着脸跑回来了,叶青云笑道:“还有两盘子基本没动的, 你端去旁边桌上吃。”   又问他道, “咋了?垮着个小脸, 柳大哥没事吧?”   李小渔啃着鸡腿, 腮帮子鼓鼓的,“柳老板本来就没事,反正也泼过了他, 这一路我看着, 到家后就不怎么气了, 还去铺子里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可是——”   “哎!你道怎么着?那个小白脸也跟着去了, 还把腿岔在大门边, 不让人关门, 非要柳老板打他几下才肯走,我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   李小渔越说越来气,“他那面相我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酒肆老板呢,说话行事倒像个无赖痞子!”   叶青云笑得不行, “你上次给我拉郎的时候不还夸过人家么,怎么变脸变这么快?那最后, 柳大哥到底有没有打他啊?”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哪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李小渔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耳垂, “柳老板实在赶不走这泼皮,见我在旁边,让我帮忙打了他几下, 那人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看来花千这人还不错, 说话确实有点不过脑子, 但道歉也是真心实意的。   就是这个李小渔,全力维护着柳昭,倒有点护食的意味。   叶青云想了想,问他道:“小渔,你知不知道柳大哥今年多大年纪?”   李小渔啃得一嘴油,闻言摇了摇头。   叶青云跟他说道:“倘若你父母成亲的早,很快便生了你,那他或许比你父母还要大上一些,也就是说,假如柳大哥那时顺利有了孩子,怕是比现在的你还要大。”   李小渔想了一想,柳昭带着个比他还大几岁的半大小子,整天开店摆摊,再过两年还要操心他娶媳妇儿,然后接下来就是做婆婆,带孙子。   天呐!想想都可怕,他赶紧摇了摇头,“幸亏柳老板没有孩子,还是现在这样好看。”   叶青云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孩子也并非他所愿,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谁也避免不了,你现在还小,我只希望你是因为他人好才对他好,而不只是因为他好看。”   李小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柳大哥以后若遇到好的男人,想要再次成家的话,你是会支持还是会反对啊?”   “找什么男人?当然会——”李小渔顿了顿,又不太情愿地改口道,“哎!随便啦,柳老板他开心就好。”   “嗯!不错,有觉悟。”叶青云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去了,另一只鸡腿也包上拿着吧,留着你晚点饿的时候再吃。”   第二日去柳家鲜采拿菜时,居然又见到了花千,他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挑选着菜蔬,但实际上连蒜苗和韭菜都分不清。   柳昭冷着脸坐在一旁,也没理会他。   叶青云稀奇的很:“花老板居然也来买菜了,是要亲自下厨吗?”   那一片的街坊邻居都晓得,他是从来不下厨的,这菜市他几乎都没踏足过,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吃,不过他通常每天只吃两餐。   花千捏着手中的扁豆,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略有尴尬道:“啊!是啊,星河三千里,莫若人间烟火气,我平日最喜下厨了。”   “嗯。”叶青云认真地点点头,夸赞道,“会做饭的才是好男人,花老板有境界!”   花千一听这话,赶紧豪气地指着手中的扁豆,跟柳昭说道:“这个我要一斤。”   又指了指别的菜蔬,他也说不上来名字,“那个,还有那个,也各要一斤。”   不一会儿就点了好几样。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顾客,只要付钱便成,柳昭默不作声帮他拿了称好。   花千抱着一堆菜离开铺子,叶青云跟他挥挥手,“花老板明儿见。”   又转头跟柳昭悄声道,“他平日不常出来,昨日那话也是无心之言,听说后来还特意上门讨打,柳大哥莫要再气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见他倒像是对你有意。”   柳昭脸一僵,“那人就是个无赖,能有啥意?大概是上次漏看了我笑话,这时又亲自来看了。”   叶青云笑道:“不要把人想那么坏嘛。”   柳昭叹了声,低下了头,“我现在也不想着别的,好好活着就成了,说的好听是和离,可在多数人的眼中,那就是等同于被休弃,还有谁能看得上呢?他又比我小上好几岁,还是大好的年华。”   “柳大哥,莫要这样想。”叶青云柔声道,“我也没有立场说些些,但我知道,人不要轻看自己,别人才会更看重你。若是没有情意,就把那男人当个物件,大不了咱就换,凭啥他们都能三妻四妾,咱们却要守到底,你说对不?”   柳昭“噗嗤”一声笑了,“云哥儿你这心态真好,不过咱俩不同,我觉着你那个夫君不像个坏的,可能真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离开。”   “哎!别提他,话都没说清楚就跑了,没头没尾的。”叶青云想起这人来,心中是又念又气,特别是牧哥儿,一提到他就骂个不停。   “还说让我等他,反正我是不会等他一辈子,赶明儿我就给自己招个好看的正经夫婿在家里,让他回来只能做小。”   柳昭知晓他是说气话,按着眉心笑个不停。   又过了一日,再去拿菜时,却见花千酒肆的小二也在。   柳昭不认得这人,叶青云问他道:“今儿怎么是你来了,花老板昨日买那么多都吃完啦?”   那小二苦着脸:“别提了,昨天老板煮了一桌乱七八糟的东西,非让我在他那儿吃中饭,我尝了一口,觉得太难吃,就借口自己在外头吃过了,可刚到下午,老板人就差点不行了,眼冒金星上吐下泻的。”   “找了郎中过来一看,原来是因为吃了没烧熟的扁豆,喝完药才好了一点,现在还躺着休息。今早老老实实的去买了粥,我以为他终于认清自己的水平了,可他又让我过来买几样菜回去,说要等下午起来练练手,哎!但愿别再出啥事儿了。”   那小二无奈摇着头。   这……   叶青云和柳昭对看了一眼,想笑却又忍住了,昨天他怎么说的来着,什么星河莫若烟火气,平日最喜下厨,这男人为啥总爱装大尾巴狼? 第54章 永溪镇   ◎“所以那新棉呢?”萧鸿急忙问道。◎   叶青云跟那小二说道:“回去跟花老板说, 若实在想学做饭,让他有空来我们食肆和刘叔学两道简单的,我擅自帮刘叔做一下主。”   小二连声感谢:“哎!晓得了, 多谢叶老板!我一定会转达的。”   等人走后, 柳昭嗔怪道:“教他干嘛?搞砸几次他就放弃了, 也省得天天过来碍眼讨嫌, 那么爱装,学会了不更得让他嘚瑟?”   叶青云笑而不语,这花老板若真的能和他成一对, 再学好了厨艺, 最后受益得享口福的不还是柳昭吗?   回去的路上, 他见林友道不在自己的店里忙活,反而在布店隔壁的铺子里收拾着什么, 正把一堆不用的东西拿出来扔掉。   “林老板早。”叶青云招呼道, “在帮忙啊?”   林友道抬起头来, 笑道:“云哥儿买菜回来啦?不是帮忙,这家店以前的阿叔不开了,我给盘了下来,准备当如夏的嫁妆。”   叶青云心里“咯噔”一声, 也不管礼不礼貌,连忙问他道:“如夏姑娘已经定下人家了么?”   “还没呢, 最近正在说。”林友道回他道, “她年纪也不小了,我们把这嫁妆摆出来,就盼着能够说个条件好点的人家。”   叶青云松了一口气, 有心想替大哥争一争, 委婉试探道:“其实条件好的人家也未必如表面看到的那般光鲜, 只要本人踏实正派,勤劳肯干,以后的日子定然错不了的。”   林友道点点头:”是这道理,想不到云哥儿你年纪不大,想得倒是通透。”   叶青云趁热打铁:“我大哥若成家的话,这间食肆我也准备让给他,或是另外盘个铺子也行,让他和大嫂安安心心的,不用为生计发愁。”   林友道笑道:“你们兄弟俩关系倒是好,父母一定很宽慰。”   说到这个,叶青云又心虚了,“我母亲早逝,父亲另娶,现在已和我们分家了,我和大哥两个如今同祖母住在一起。”   “是这样啊。”林友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食肆没开前,他的确见过一次,那时候没好意思问他们父母的事,但这几个月了也没见那老太太再来过。   又问他道,“老人家也上了年纪了吧?不知现在身体如何?”   他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叶青云的意图。   叶青山的确不错,踏实肯干,长相也没得挑,甚至他也看出如夏对这人有些好感,可若家中有卧病在床的老人需要照顾的话,就要多考虑一下了,作为父亲,他不希望女儿一进门便那么辛苦。   “哦,阿嬷身体很好的。”叶青云忙道,“现下每天在家帮我们给棉花脱籽,还养了许多鸡,闲不下来呢。”   “那果真不错。”林友道笑着点了点头,“天不早了,快去忙吧。”   叶青云心情忐忑地回了食肆,也分辨不出林老板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其实,林友道也不过想把这些情况转告给女儿一下,等问过了她的意见再说,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棉花陆陆续续成熟着,并不是很赶急趟,叶青山抽空把玉米和豆子也收了回来,还有几分地的花生和芝麻。   豆子花生芝麻晒干了,刚好可以用到食肆里,玉米大多数都是喂了鸡,磨点干净的细面也能做成饼子发糕之类的。   八月底,天气渐凉,晒干脱完籽的棉花已经堆了一屋子,叶青云买了不少布,阿嬷帮着家里缝了几床新被絮出来。   堆着也占地方,还要防止受潮,他打算先拿一些出去卖。   也不用找地方,就在自家的店门口便行。   叶青云事先打探了一下,别的店铺并不像春天那个老婆婆说的那样,卖四五百文一斤,但也确实比她卖的贵了一些,要三百文左右。   家里的棉花雪白柔软,采棉的几个妇人也都是干活的好手,没有那些枯枝杂叶掺进来,一水儿的干净,所以他这价格也不能比别人少。   当然,若是那几个干活的婶子要买些回家用,价钱一定会优惠一些的。   食肆门口的空地上,叶青云铺上了几张旧席,把家中拉来的一车棉花整整齐齐的码好。   微凉的秋风中,一簇簇的新棉雪白柔韧,在秋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远空飘着的厚云朵一般,让人十分想把头脸甚至整个身体埋进去,惬意地打个滚儿。   叶青云开口吆喝着:“今年新上的头茬棉花来啦!干净无籽,又松又软,趁着冻前把家人娃娃的棉衣准备好,保你一冬都暖,现在不买,等一阵子天冷要涨价了啊!”   他打听过了,今年周边并没有新的农户种植这个,所以随着天气变冷,价格只会水涨船高。   不一会便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再加上吃饭的食客,有些熟客开口问了价钱,一听这么贵,本来要买的话在舌根底滚了两下还是咽了回去。   特别是些男客,吃饭舍得,在穿上就没那么讲究了,家里的小孩衣服,枕头被褥这些都更不关心了。   还是妇人们想的周到,这么半天,卖的也大都是妇人夫郎的钱,大多是买个一斤两斤,给孩子做件新衣用,至于被子,算下来差不多要二两银子一床,还是要慎重考虑一番的。   不过有些子女要成亲的人家,很是舍得,置两床新棉被,成亲时有面子,也能讨亲家的欢心。   一天下来,竟也卖了有十几两银子,比食肆的营收还多出一倍。   慢慢来,家里还没采收完,大约能卖一个冬天,但后面的质量上可能就不如先采的,叶青云把头茬的留了许多,不光是自家用,还备了一些留着送人。   ——   齐王府里,萧鸿听着陆雨的汇报,听着他们家的新棉上市了,卖得还不错,牙根渐渐酸了起来。   当初那种子还是他丢的呢,到现在一根棉花毛都没见着。   “小叶老板心善,念着我们帮过他两次,不仅请吃饭,还送了一捆新棉……”   “所以那新棉呢?”萧鸿急忙问道。   “还在酒肆里。”陆雨愣愣的,“姜雪说等两天找人做成被子,我们俩一人一条……”   “想得倒美!”   “嗯?殿下——”   “哦,我是说,等两天送到府里来。”萧鸿摸了摸鼻子,“你们若想要,自个偷偷找人去买,回来本王给报。”   “好的,多谢殿下。还有酒,叶老板仍旧用他们家的酒,但那个花千,貌似最近倾心于菜市的一家店主,那店主和小叶老板关系较好,是个和离的哥儿。”   那个柳老板?他曾经也见过一次。   今天的消息萧鸿颇为满意,除了棉花没有顺便带过来。   他叫住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季寻风,“寻风,去把陈伯叫来,让他给陆雨封二十两赏银。”   “……”   季寻风这个郁闷,同样是做任务,凭什么他就要罚俸,而陆雨那个闷葫芦却能拿赏?   他倒忘了,上次差点没把老国公吓死,是老爷子罚的他。   季寻风嘴一扁:“王爷您偏心!”   “呵呵!”萧鸿皮笑肉不笑,“你那次还吃了本王亲手宰的王八,你说能值几何?”   “王八”两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季寻风脑袋一缩,灰溜溜地跑远了,“得嘞!殿下。” 第55章 永溪镇   ◎“云哥儿,你想不想把食肆开到平康去?”◎   叶青云不过卖了几日, 这天,刚摆到午时,想去店里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却见林友道陪同另一中年人往这边走来。   他颔首招呼着:“林老板。”   林友道笑着向他介绍道:“云哥儿, 这是平康万锦布庄的万老板, 听闻你正出售新棉, 想过来看看。”   那人低头捻起一缕摊子上的棉花,仔细观察了一番,又用手试着撕了撕, 点了一下头, 遂抬头道:“鄙姓万, 今日特地前来看看料,多有打扰。”   叶青云朝他点了点头:“万老板, 无妨, 随便看看。”   林友道又小声跟那人说道:“这是小叶老板, 年纪轻轻,既开食肆又种植棉花,厉害的很。”   叶青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万知远点了下头:“年少可为,当真难得。”   他提起了此行的目的, “是这样,小叶老板, 老林去我那布庄进货, 我无意看到了他带的一簇新棉,那棉花白净柔韧,棉绒纤长, 看起来颇适合纺布。”   “忘了说, 除了经营的布庄, 我还有一间织坊,葛、麻、棉、绸都能织造,可这棉布算是织的最少的,为什么?就因为原料太少,好的原料更少,且价高。”   “所以,我看到了老林带的棉花,又听说你今年种了不少,特地过来看看,不知收成如何,我们织坊有没有可能进到一批好棉?”   叶青云听出了他的意思,林老板的棉花其实是他前几天送的,但这件事恐怕也是故意而为之,想帮着他多卖一些,要不然,哪有人进货还特意带着棉花的。   他笑了笑:“多谢林老板的引荐,可我们种的委实不算多,产量也不高,再加上租地、田税、种肥,雇的人工牛犁,采棉晒棉脱籽的时耗,所以,这价格实在是不好往下降。”   批发出去当然省事,但批发也就意味着压价,这万老板自己也提到了原料价高,今年这周边就没几个人种棉花,价格稳定的很,他可不希望平白损失一笔收入。   万知远忙道:“我就是顺口发发牢骚,没有要压价的意思,如果能合作的话,当然是按照市场价购进,哪怕过一阵子涨价了,我们也会跟着来。”   “这样啊。”叶青云想了想,如不压价,批发出去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零卖的话有损耗,半两一钱的不好跟人计较,而且他算过了,差不多要卖到过年时,摊子要一直占着一个人,没有时间去做别的。   “行,但我刚才也说了,能供的确实不太多,现在正是饭点,不若我去让刘叔炒两个菜,边吃边聊,林老板也一起来。”   叶青云索性把摊子用布一盖,先扔在这里,反正食肆里也能看的见外面。   一场饭局下来,敲定了合作事宜,除了他留作家用或送人的,这四十来亩地,出多少对方收多少,每五天来运一次,一直到棉田采净。   销路有了,叶青云乐得轻松,可那些一直观望着没买的人却傻眼了,有的等着降价,有的打算天冷了再买,现在好了,摊子都没了,那些店铺里卖的一年到头价都那么高,还不一定是新棉。   当真是手快有手慢无,提前备着的人眉开眼笑,那些犹豫不决的心里总归有点后悔,只好等明年了。   这事儿的促成离不开林老板的牵线搭桥,叶青云也看出了他释放的信号,趁势请个媒人去他家提了亲事,果然顺顺利利的答应了下来。   这俩人倒是省事,连相看都不用,只让叶大哥抽空上门去给丈母娘瞧了瞧,两家便商量起定亲还有成亲的事来。   棉田里还没结束,叶青山仍旧每天忙碌着,所以定亲从简,就在食肆里请了两桌,让两家人热热闹闹的认识了一场。   定亲一般送的是布匹和聘金,条件好些的会送两匹绸缎,但林老板家就是干这行的,什么布都不缺,所以,叶青云帮大哥去银匠铺那里定了一套头面首饰。   还有母亲留下的一只金镯子,成亲那天也会交给媳妇儿。   至于现银,尽管林友道一再推辞,说都是生意人,每天都有钱进账,不讲究这些,但叶家还是规规矩矩备了四十八两的聘金,比村里的人家多出一倍。   这钱和首饰放在大半年前的叶家,想都不敢想,可现在对他们来说,算是小菜一碟了。   食肆的进账和棉田的收入,叶青云分做两处存放,将来好盘点算账。   叶大哥还是推拒着不要食肆,但瞧着林家的意思,是希望两人早些成亲的,毕竟年纪都不小了。   若翻盖房子,要花上好些天,还要耽误棉田和生意。   叶青云看着阿嬷家的一溜茅草屋,嘎嘎叫唤的满院子鸡鹅,架子上晒着的棉花,决定还是给大哥另买一处宅子,等田里的活儿结束了,闲下来后再找人翻盖。   新房子就在镇子的一头,不管是回村里,或是去店里,甚至是如夏回娘家,都很顺路,价钱也合适,二进的院子,不过六七十两。   房子有了,两家商量好,定在腊月初成亲。   人都说夫妻两个的性格最好互补,一个闹一个静,可大哥和如夏两个看起来都是闷葫芦,将来共处一室时,难道每天就大眼瞪小眼吗?叶青云只是想着便笑了出来。   九月将尽,天气转寒,棉花的采收也进入了尾声。   皮棉卖掉了,剩下的籽种竟比棉花还要重些,这些都要晒干保存好,留着明年播种。   看到他今年的收成,已经有不少农户都跃跃欲试,甚至请了村长来打探情况,想要预定些明年的棉种。   卖他肯定是会卖的,剩下的还会倒卖给种子铺,但他也跟叶守昌说了,收成他不能保证,种田就是这样,人种天收,还要看个人的技术。   叶青云算了算,光是皮棉,每亩收成大概有百斤左右,比起现代是少了很多,但放在古代,那可是相当多了,特别是如今的棉花价格居高不下。   明年种的人多了,必然会降价,但若每家每户都能用的起,让人们不再依赖于廉价的芦絮,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挣多少钱算多呢?他今年光是棉花进项都有千两以上,棉籽还能卖出近百两,食肆倒还不如这个,约莫五六百两的样子。   这些钱在乡下,大概够他们全家花上好些年了,水满则溢,人要学会知足。   柳昭最近气色颇好,看他挑菜挑得心不在焉,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云哥儿,你想不想把食肆开到平康去?”   “平康?”叶青云眼睛一亮,“柳大哥你有门路?”   去他娘的知足!他要多多赚钱。   他可没忘了刚穿过来时,连点心都只舍得买半斤,全家几口人每人只能尝一点,甚至当初摆摊的小推车都是在木材场赊的。   人往高处走,这穷人,谁爱当谁当去! 第56章 永溪镇   ◎我不仅蹭吃蹭喝,还蹭睡呢,管得着吗你?◎   柳昭耐不过花千的软磨硬泡, 默许了他登堂入室,甚至俩人已经住到了一起。   他现在是想开了,规规矩矩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 到头来还不是落的这副下场, 一腔真情错付, 钱财尽失, 身败名裂。   但他也不想再次成亲,就这么私混着吧,合则走下去, 到哪天算哪天, 不合就分开, 拍拍屁股走人,谁也不欠谁的。   多年来相濡以沫的人, 最后都能反目成仇, 陷他于泥沼, 半路夫妻又有多少真心可言。   花千理解他的顾虑,也不强求,这人是被伤怕了,若想掀起他心房的一角, 只能慢慢感化,如刘叔所教的炖菜一般, 小火慢熬。   这天, 他自个儿的酒肆早早打了烊,又晃到了菜铺里泡着,等着柳昭收拾好关门一块儿回去。   李小渔正同柳昭说着话, 见了他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又跑来蹭饭了吧?这么大的人了, 蹭吃蹭喝也不嫌害臊!”   “嘿你这小鬼!”花千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懒洋洋道,“我不仅蹭吃蹭喝,还蹭睡呢,管得着吗你?”   “你!”李小渔气极,“你好生不要脸皮!”   “脸皮是什么,比凉皮还好吃么?”   “行了!你少说两句,跟个孩子斗什么嘴?”柳昭收拾好了东西,把晚饭要用的菜带上,就要关门回去。   又转头问了问,“小渔,你晚饭吃了没,要不要来我家里一块儿吃点?”   “在店里吃过了。”李小渔蔫蔫的,就要回家去,“我走了柳老板。”   “行,回吧,早点休息,等会儿天黑了不要在外头瞎逛。”   花千接过菜,挨着柳昭一块儿走,时不时的挤蹭他一下,被用胳膊肘打回来后又悄悄贴了上去,过了三十的人了,还像个刚新婚的毛头小子一样,打打闹闹着,几步路的地方走了半天才到。   柳昭刚拿出钥匙开了门,只听身后又“噔噔噔”跑来一人。   李小渔喘着气:“柳、柳老板!菜市有人找你!”   柳昭皱起眉:“铺子已经收了,你跟他说今天先去别的摊子上买吧。”   “不、他不是要买菜!他就说要找你,是个老头儿,我见他面生,不像这镇上的人,没敢跟他说你住这儿,先来告诉你了,但保不齐别的人会说,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又不是逃犯,为何要躲?柳昭哭笑不得。   他让花千把菜放在门里,复又把大门锁上,“走!一块儿去看看。”   到底是哪个面生的老头儿。   只是还没迈步,却见那人已往这边走来,蹒跚的步子中透出一种遥远的熟悉感。   柳昭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   他声音哆嗦着:“冯、冯叔?”   冯兴是他娘成亲时陪嫁的小厮,腿脚不利索,换了几个主子都嫌弃,柳昭他娘脾气好,一直带着他,如今跟在柳家也几十年了。   “哎!昭哥儿!老仆可算找着你了,夫人她这下,也算了了心病!”冯兴老泪纵横,满头青丝也变作了白发。   柳昭大惊失色,“我娘她怎样了?冯叔,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没!昭哥儿莫急,是老爷。夫人她,终于熬死了老爷,现在当家做主了!”   “哦是这样。”柳昭松了一口气,“天色已不早了,冯叔来家里说话吧。”   “哎哎!好!我是自己赶车过来的,待我把马车拉过来。”   冯兴抹了把脸,抬头看了旁边的花千一眼,“昭哥儿,这就是你找的那卢家小货郎么?这十几年了都没变老,倒还变好看了些。”   哪怕被夸了,花千也满脸写着不开心,居然把他当成了那个腌臜狗东西!   “不是。”柳昭有些不好意思道,“待会儿再同您细说。”   柳老爷子的家产尚可,但他为人实在是一言难尽,疑心极重,防着所有人,到死了也不肯把铺子交给子女和妻妾。   “后来几年,老爷有些糊涂了,铺子疏于管理,半死不活的,很难再盈利。幸而那几房人丁单薄,也没有作妖,他过世之后,夫人把六间店铺给那三家偏房一人一间,剩的这三间,就等着留给昭哥儿你呐!”   “还好还好,老天有眼,可让我找着了。”   柳昭唏嘘不已,没想到还能有回家的机会。   “那柳大哥你也一道过去么?”听完了这些,叶青云问他道。   “我是准备过去的。”柳昭笑了笑,“可那姓花的犟的很,说他本来就是和家人赌气才出来的,结果混了几年最后还是要靠岳家,怕家人知道了嘲他吃软饭。”   “我说,咱俩又没成亲你哪来的岳家,你就是个旁挂的,过客而已,把他气得够呛。”   叶青云和他一并笑着,这柳大哥当真是苦尽甘来,爱情和亲情双双而降,还捎带着家产。   大哥也快要成亲了,兜兜转转,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   柳昭又道:“我想接手那间胭脂铺,觉得会清闲一点,这些年干了太多活,累怕了。有一间酒楼,生意萧条,厨子前一阵子刚辞,我觉着那个适合你,把你食肆的刘叔带过去应该能撑起来。”   “还有一间原先是多宝阁,卖些稀奇玩意儿,这几年值钱的都卖掉了,没钱去补货,听说已经慢慢变作杂品铺子了,那个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叶青云想了想,“不知道刘叔愿不愿意去平康,待我回去问问他再说,还要同家人商量一下,这两三天内我回你话吧。”   毕竟刘禧当初算是躲回了永溪镇上。   “行,不急的。”   果然,刘禧听说了这事后,有些犹豫不决:“除了厨房,我一般不去别处逛,但也保不齐有哪个认识的,再一说漏了嘴,让那韩王府管家晓得了生疑,我当初请辞的理由可是守孝来着,到时候不光是我,恐怕连你和酒楼都要受牵连。”   齐王殿下他在食肆里观察了一两个月,看起来倒是个好的,可如今也走了,情况未知,即便出了什么事也靠不上。   “小心使得万年船,我还是先不去了,云哥儿你若想把店开去平康,可以先从做小食开始,就像以前那样,生意也不错,缺人手把牧哥儿带去帮忙也可,没人认识他,就是要嘱咐他少说些话,免得惹祸。”   做小食么?现在天冷了,做凉皮不太可行,还有什么东西既好吃又热乎乎的?   麻辣烫?可当菜也可当饭,倒可以试试。   叶青山也说道:“云哥儿,自你好了之后,不管是要种棉花,摆摊或是开店,都应手的很,最后的结果也都尽如人意,大哥看你的能力绝不仅固于这小小的永溪镇,所以,想去做什么就去吧,放心,阿嬷有我照顾。如若不行就再回来,只要你人好好的便成。”   正是因为有这许多人的支持,他做的事才会这么顺利,叶青云胸口眼眶都有些发烫,“嗯,我晓得的,我会好好的。”   平康,等着我。 第57章 平康   ◎萧鸿眉心突然狠狠一跳,被一股巨大的不安笼罩着◎   冬日的平康, 西北风萧瑟,仁兴路上,二层小食店“清和烫”   里面人声鼎沸。   叶青云正忙着算账收钱, 大冷的天气, 店里面却暖和的很, 冷风被厚厚的羊皮帘子隔绝在外, 不一会儿额头便沁出薄薄的一层汗来。   门帘掀起,外面来了几位新客,叫嚷着找位子, 刘子牧清脆的一声“来啦!”, 把人引去了二楼, 随后把客人挑选的菜蔬肉串放在托盘上端到后厨里面煮。   跑堂的忙着端菜收拾桌子,两名伙夫在后厨专门对单子煮菜, 守着两大口灶, 一个辣锅, 另一个略微清汤,但汤底其实是猪骨。   菜熟装碗,只见那青瓷大汤碗内,有粉圆圆的肉丸子, 油绿的菜叶,白嫩的豆腐片, 滑溜溜的粉条。   甚而还有那刁钻会吃的, 有鸭肠、鸡心、羊肉薄片、泡发的口蘑、笋干等等,卧在热气腾腾的辣油汤里,只是闻着味儿便令人口齿生津。   有那一回生二回熟的客人临走时会闲聊两句:“叶老板生意不错啊!”   “托您们的福, 还行。”叶青云笑道, “慢走啊几位, 外面有风,小心着。”   店已开起来一个月有余,刚开始时确实不易,现在慢慢好了起来。   家里有大哥在,他不担心,就是不知道村里的房子有没有盖好,天冷了,怕阿嬷冻着。   平康的门店必然很贵,但在村子里翻盖新房子,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事了,不过几十两银子而已。   把贮存的棉籽先转移到叶青山买的房子里去,本来想让阿嬷也过去,可老太太非要守着家里的鸡鹅,最后也就由她了。   由于叶青云还要顾着新店的事,盖房子的事全权包给了熟练的泥瓦工,请叶守昌帮忙看着,叶大哥也在旁边搭了棚子住着,每天晚上回来看看进度。   刘子牧跟去了平康,人手不够,张婶家的儿子张玉成被找去了食肆里帮忙,他爹去世的早,自小就帮着家里干活,手上的活计很是利索。   柳昭的酒楼不算大,临街两层,五六间的底子带一个后院,这栋房子若是在镇上,叶青云肯定是买的起的,可这是平康,不说寸土寸金,但对于他来说,确是价码不菲。   所以,他的千两银子也只够租个两三年而已。   柳昭蒙他的救命之恩,也没要钱,只说他初来乍到,诸多不易,等一两年后若是盈利了再付租金也不迟,还把原本的几个跑堂帮厨也留给了他。   要开始新的一场挑战了,叶青云微微笑着,酒楼所处仁兴路,他花了一天时间把附近的几条街道都逛了一遍,并没发现有类似麻辣烫之类的店铺和摊子。   两层楼用做这种小本生意,说实话有些浪费,但这也不是他能选的,二楼的包间他改了两间,留作他和牧哥儿的住处,省去了再租房的钱。   尽管柳昭邀请他去自己家里住,可那家里不光有老太太,还有三房他爹的妾室,铺子都分给子女了,但几个死了老公的妇人夫郎处得还不错,现仍是住在一起。   总有诸多不便,叶青云回辞了他的好意。   购菜品,订竹签,调汤底,教他们切菜穿串,一样一样来。   终于在深秋的树叶落尽之前,食肆开了起来,叶青云还是延续了原来的名字,加上简简单单的一个“烫”字,一目了然。   菜品看似寻常,但这酒楼原本装修就不俗,再加上味道确实不错,形式新奇,自己选菜也不会浪费,吃过的客人口口相传,生意很快便起来了。   来吃饭的不光是平民百姓,也不乏达官贵人,他们不自报,叶青云也就装作不知道,毕竟谁也不会把“我是××尚书”之类的挂在嘴边,万一同僚看到了自己如此招摇,哪天借机参上一本就麻烦了。   街两旁招旗随风扬起,一小队人沿着道边打马疾行,尽力避让着行人,刚至仁兴路时却被拦停。   “吁~”   □□的栗色马匹不耐地踏着步子,萧鸿拉着缰绳,瞅着只带一个随从满脸雀跃的六皇子。   “三哥!你回来啦!这次去了好久,我跟你讲,前面开了一家特好吃的串串店,那味儿辣的……”   “你不是出了疹子?怎么能吃辣?”萧鸿皱眉道。   “嘿嘿!好了嘛,真的好吃,不信你现在跟我去尝尝!”   这次的剿匪本是让萧落去监察,奈何他突然出了满身的风疹团,正德帝只好让萧鸿替他跑这一趟。   梁州距此千里以上,一来一回加上那边的耽搁,已快两月没回府,也无从得知陆雨的消息,不知道云哥儿如今怎么样了。   “快让开!我府里有事,等下还要去宫里,哪功夫跟你去吃那劳什子玩意儿?”   “哎呀!很快的,你府里屁事儿没有,这段日子安静的很,父皇那边该是不急,都没派人出来接迎。”   萧落生拉硬拽,把他扯下马来,“就在前面一点,我跟你说,那个小老板美貌的很,本来只能吃十串,看着他的脸即便吃下二十串也不觉得多。”   萧鸿斜乜他一眼,“不要在外面瞎搞,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   “知道的!我就是说说而已。”   直到被拽至店前,抬头一看,工工整整的“清和烫”三个字干净利落,萧鸿眉心突然狠狠一跳,被一股巨大的不安和慌张笼罩着。   门帘被掀起,叶青云笑靥如花,抬头招呼道:“几位里面请,楼上还有位子……”   他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了一瞬,眸中迸发出光亮和惊喜,但下一刻,迅速灰暗了下来,喉中的“阿替”两个字终是没能吐出来。   萧鸿虽身着常服,风尘仆仆,但那一身紫衣玉冠,还有身后跟进来的亲兵护卫,无一不难看出,他并非常人。   刘子牧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他火从心头起,托盘一扔,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卑鄙小人!忘恩负义之徒,骗吃骗喝骗感情!屁股拍拍就走人,害得云哥儿被嘲被欺负!你还好意思再来,没你的位子!喝泔水你都不配!”   “牧哥儿!”叶青云厉声制止道。   对方身份不明怎能胡乱开骂,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下一刻一道尖锐的声音自门口响起:“齐王殿下既已回,为何不入宫复命,却在此处逗留?陛下若怪罪下来,以为咱家没接到人,这又该如何担待?” 第58章 平康   ◎门帘响动,叶青云一阵慌张◎   只见叶青云脸色唰白, 柜台上握着炭笔的手僵了一瞬。   他眼睛闭了闭,深吸一口气,从前台绕了出来, 大力扯过刘子牧, 压着他一同跪到自己跟前:“草民无知, 有眼不识泰山, 草民这同伴,有口无心,还请殿下念在, 念在曾相识一场的份上, 饶他这一命。”   萧鸿急道:”云哥儿你不必如此!”   叶青云只是规规矩矩地朝他磕了个头, 然后再也没抬起来,伏在地上, 再次开口道:“恳请王爷开恩!”   萧鸿胸口顿时如被千斤重锤死命一击, 呼吸凝窒了一瞬, 他大口喘着气,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门外的侍卫又涌进来一批,店内吃饭的客人不明所以,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瞬间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刘子牧被按着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冷汗浸湿了后背, 只想着完了,云哥儿可能要被自己害死了。   萧落也呆住:“这是什么情况?三、三哥,你们认识啊?那个哥儿他骂的是你么?”   庞尧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齐王殿下请入宫!莫要再耽误了, 这两个忤逆犯上的贱民, 咱家先帮您收押着, 待您复命回来再行处置。”   萧鸿一怔,忽地扭头看向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若敢擅自动他们一根寒毛,别怪本王让你的总管府彻底翻个面!”   齐王这阴鸷狠厉的眼神庞尧还是第一次见,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肥胖的脸颊挤出两分笑来:“是!殿下您自行处置便好,不急,不急,咱家先去外头等着。”   说罢他转过身来,旁边的小太监连忙帮他掀起了帘子。   庞尧走到店外,收起那两分虚伪,冷着脸低声吩咐道:“去查,这两个是什么人!家住何方,同齐王是何关系,全都给我查得清清楚楚!”   边上的人领命离开,他哼笑了一声,“看你还能蹦跶到几时!还真当自己是龙种呢。”   萧鸿仍旧痛苦不堪,他蹲下身子,想触碰一下跟前的人却又不敢,万般思念满腔的话语绕着心口百转千回,只说出了一句:“云哥儿,我不是有意的!”   自己再一想想,怎么不是有意的,难不成还有人拿刀逼着他撒谎么?   就连这句解释也成了笑话。   他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我现在还有急事,需得先行离开一会儿,待我回来,一定要,等我!”   说完又深深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   叶青云自始至终没有作声也没有抬头。   萧鸿怀着满心的歉意和挫败,转身大步离开。   旁边的一队侍卫也迅速撤了出去,外面响起一阵远去的马蹄声。   吃饭的人们松了一口气,身处京城,他们似乎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又坐下来专心对付着碗里尤冒着热气的美食。   等你个大头鬼!等着你爹你哪个兄弟来砍我一刀么?连台词都不换一句,你个狗玩意儿!   叶青云扶起刘子牧,不理会他啰里八嗦的盘问,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只想迅速打包钱财逃离这个破地方。   这万恶的封建主义旧社会,权贵就是天,平民连烂泥里的草芥都不如,稍不留神就丢了小命。   本来怀揣着美好的赚钱梦想来了平康,想不到刚开了个头却遭此打击,他曾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没了,变成了大梁的王爷。   王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妻妾成群,还意味着权势滔天,金尊玉贵,处置身边一个不顺眼的人,如同捏死一只虫子那般简单。   想起曾经对他的肆意支使,叶青云有些瑟瑟发抖,万一他哪天不开心想起来翻旧账,自己还能有命么?   还让他等着,等个屁啊!还不赶紧上楼收拾包袱跑路。   可刚迈出步子他又停了下来,能往哪里跑?不说这铺子是柳昭的,就是他的老窝,距此也不过一百多里,阿嬷和大哥都还等在家里,这一跑,所有人都要受他的牵连,自己倒成了罪人。   算了,还是听天由命罢。   过了午时饭点,客人渐少,叶青云心中愈发焦躁,刘子牧还在旁边聒噪个没完。   “想不到你竟救了个王爷哎!云哥儿,你好厉害!我那时就觉得他品貌不凡,果真如此。”   “总感觉我爹知道点什么,我爹一直对他恭敬有加,这老头子,也不提醒提醒我,真是!”   “除了今天,我以前还骂过他什么没有?让我好好想想,算了,想不起来,也不知他会怎么发落我,或许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一马?”   “话说,云哥儿你俩到底做到哪步了,他会不会把你纳进府里?进了王府是不是每天都要请安和争宠?情敌之间还会互相下毒使绊子,每天打扮的光鲜动人,等着王爷经过时假装摔倒,顺势往他怀里摔——”   “闭嘴!没事干就去楼上睡觉!”叶青云忍无可忍,这都什么跟什么,本来就烦得慌。   刘子牧嘟囔着去了后厨,找伙夫们聊天去了。   日头西斜,寒风乍起,门外复又响起了马蹄声,他的心揪了起来。   萧鸿匆忙赶来,下马后解下披风交给季寻风,吩咐道:“带栗子回去休息,你们先回府,一个人都不要留。”   栗子是马的名字。   刚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叫住他,“回去后跟陈伯讲一声,陆雨罚俸半年。”   出了这样大的事居然没跟他汇报,哪怕他行程不定,也该想个法子通知到。   今日贸然相见,云哥儿定是被惊到了,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和口舌才能让他安心。   “哎!得嘞殿下!”   季寻风兴高采烈,终于轮到那个棺材脸被罚钱了,且比他罚的还多。   门帘响动,叶青云一阵慌张,抬头看过来,见只他一人,稍稍放心了些。   萧鸿还是那套装束,比上午略显疲惫,但仍是面若冠玉,矜贵俊逸。   大概是怕他又来下跪那一套,他三两步疾行跨至柜台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急迫道:“云哥儿!我、我……”   “我”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我十分想你,你呢?”   有没有想我?   叶青云想把手抽回来,未果,他敛下眉目,淡淡低声道:“草民不敢。”   这句话又在萧鸿千疮百孔的心房上刨了一个大坑,他闭了闭眼,松开了手,哑声道:“我今日急着赶路,水米未沾,不知能否赏一碗水与我?”   叶青云抽回了手,默默给他倒了一碗待客的热茶,没有放在柜台,而是放在了旁边的方桌上。   萧鸿坐了过去,小口啜饮着,时不时抬头看过来一眼,想起了初春他遇刺后,醒来喝的第一碗水,便是云哥儿喂给他的。   历经了那么多,也算得上亲密至极了,如今却连当初的待遇都没有,就因为为了自保而说的谎言么?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晚食的时间已到,如今的店铺每天都经营到戌时,有食客进来寻着位子,叶青云兀自忙了起来。   萧鸿自身疲累至极,见状也不再给他添堵,过来小声跟他说道:“你忙罢,我明日再来。”   叶青云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唇,没有吭声,你走就走呗,还特地过来说一声,难不成还想我来一句“恭送王爷”不成?   萧鸿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掀开了帘子。   到了外面才想起,他让季寻风把马和人都带回去了,甚至还有披风,所以,他要拖着快累散架的身躯,迎着寒风步行回府。   苍天,不如让我晕倒在这门口算了。 第59章 平康   ◎萧鸿笑了起来,心中又酸又甜◎   回到府里, 萧鸿疲累不堪,即便这样,也没为难下人, 毕竟是他自己情急之下考虑不周。   明日还要上朝, 需得抛却那些纷乱思绪早些休息, 沐浴完却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着人把季寻风叫过来, 吩咐他道:“清和烫怕是已被盯上了,你找几个人暗中守着,日夜都要。”   “是!殿下!”   季寻风领命离去, 萧鸿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云哥儿伏于地上的样子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下午虽说好了些,可眸中的冷淡疏离, 一口一个草民, 同样令他难过至极。   若能回到最初有多好, 当初自己刚睁眼,那张神采飞扬的面颊便让他一见倾心,还有那双眼眸,如同山中泉水中月一般, 更令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在几个月前, 它们都还属于他, 在无人处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可如今……   叶青云同样也没睡好,顶着一双熊猫眼和柳昭喝着菜粥。   清和烫一般中午才开始营业, 毕竟大早上的也没几个人吃那么重口, 刺激肠胃。   柳昭的胭脂铺在隔壁的仁文路上, 同这边离的不远,有时早上会过来一块儿吃个早饭。   刘子牧嘴快,进来这一会儿,他已经了解了这件事的前情后续。   “哎!你不知道,那客人一听是齐王殿下,唰唰的就全跪那儿了,那阵仗吓得我,数九寒冬出了一身汗。”   “还有那个白毛老太监,居然要把我和云哥儿带走收押,吓死个人,若进了他的地盘还能完好无缺的出来吗?幸亏齐王发了话,他才收敛点。呸!果然没根的人坏水多!”   柳昭笑问:“你得罪他了?干嘛无缘无故要带走你们?”   刘子牧摸摸脑袋,“嗐!我就是不小心骂了殿下,被听到了,我哪晓得他居然会是王爷,还只当是云哥儿那个薄情寡义的情郎呢。”   “这四个字若是被听到,你又要惹祸了哦。”柳昭提醒他道,“不可非议权贵之人,更何况还是皇亲贵胄。”   “嚇!又忘了,瞧我这嘴!”刘子牧赶忙轻轻拍自己的嘴巴两下,“京城里就是麻烦,连说个话都要小心,哪像乡下那般自由。”   “你想回去了?”叶青云顶着黑眼圈问他道。   “不回,这地方危险重重,我得陪着你,我若走了,你一个人大概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屁!瞧你能耐的。”叶青云笑道。   牧哥儿虽说不着调,但干活确实利索,这父子俩今年真的帮了自己很多。   “不过,这齐王殿下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刘子牧小声问道,“柳大哥,这是能说的吧?”   柳昭见店内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听说大皇子安王先天残疾,二皇子瑞王不学无术,齐王为正德帝三子,单名一个‘鸿’字,据说同四皇子萧灼打小就不对付,不死不休的那种,萧灼现在为韩王,我这么多年不在这边,也不晓得他们为什么早早便都封了王。”   “韩王?”刘子牧失声道,“就是那个阴晴不定残暴无度的韩王?”   他可太清楚了,他爹就是因为这事儿偷偷跑回了家。   叶青云也皱起眉头,有这样糟心且敌视他的兄弟,萧鸿在平康未必能过得顺心,他上次受伤也不知同那韩王有没有关系。   柳昭笑道:“没想到云哥儿居然得了这样的缘分,同齐王殿下有了纠葛,我虽只见过他两次,但直觉他是个好的,身份肯定不是有意瞒你,若他说了实话,一是怕你们一家无法坦然面对,二应该是想隐瞒行踪。”   二人还想再问他点什么,却听到外面有说话和脚步声传来,应该是跑堂和伙夫到了,遂作罢。   柳昭起身告辞,叶青云让他把剩的几个煮鸡蛋装好带去给花老板。   “那人懒得很,饿死他拉倒。”柳昭嘴里说着,不过还是依言带上了。   花千追着夫郎来到平康,很有志气地没要他家的铺子,而是用自己积攒几年的钱,加上卖了镇上的酒肆,把他胭脂铺旁边的店堪堪盘了下来,继续卖酒。   学了半吊子厨艺,也能炒几个菜,但就是爱睡懒觉,早饭都不起来吃。   叶青云听着柳昭时常抱怨他,可话里话外都透出一丝甜蜜,确实,能够排除困难亦步亦趋地跟来平康,且没有依靠岳家分毫,已经很难得了。   哪像那个谁,一跑几个月没影,连句话都没捎回,若不是昨天无意撞见,他怕不是要一直瞒下去。   叶青云忽然惊觉,自己昨天一心想逃,今天却只剩埋怨了,他其实还是放不下,只怪对方的隐瞒和匆忙离去,还有那种情况下的见面,让他无所适从。   他说了今日还要再来,也不知几时会来,昨天刚从外地赶回,王府事务纷杂,应是积了一堆等着他处理,可能还要上朝,该是很忙吧?   可能是事情忙完了,也可能是知晓他食肆的规律,萧鸿又挑着下午人少时过来了,店内的员工被叶青云吩咐过,不许大张旗鼓的行礼,免得惊扰客人。   所以当他坐到桌前,跑堂的只是战战兢兢地给他上了壶热茶,就躬着身子退下去了。   萧鸿无奈苦笑,这待遇还比不上昨天,昨天好歹是云哥儿亲自倒的茶。   叶青云在柜台瞎忙着,一会用炭笔写写画画,一会儿又拿过算盘珠子来拨两下,其实写的什么,拨了几个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偷偷瞄了两眼,萧鸿今天一身月白色常服,浅绿云纹丝绣滚边,气色好了些,丰神俊逸,如同世家公子一般,倒不像个王爷。   一直坐到晚食时,叶青云也没过去和他搭话,同昨天一样,他又恋恋不舍地独自离开了。   如此过了三天,连牧哥儿都看不过去了,劝他道:“云哥儿你就理理他呗,万一他一生气,把我们店抄了怎么办?”   “那刚好看清他,我也就死心了。”叶青云哼道。   就怕死的不是心是人啊,刘子牧暗暗呲牙咧嘴了一番,也拿他没办法。   第四天,萧鸿不想再等了,主动走到他面前,期期艾艾问道:“云哥儿,我们聊一聊?你都晾了我三四天……”   “才三四天而已,你还晾了我几个月呢。”叶青云愈发大胆起来,也不惧了,话中倒透出几分委屈来。   终于不是草民了,萧鸿笑了起来,心中又酸又甜。   “我那时有急事,来不及向你解释那么多,后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坦白这一切,只好一直拖着,可我心中总是念着你,从来没忘记那段日子,云哥儿,原来你也一直在等着我。”   “谁说的!我早忘了你。”叶青云狠狠心道,“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当你是什么?”   这句话还是当初他说叶大哥那个退过亲的对象的,没想到又拿来还给他了。   “我是坏驴!”萧鸿拿自己开涮道,“不知好马能不能转过身来看看这头坏驴,它想你想得快疯了。”   “真是!”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你这样的王爷?”   终于笑了,萧鸿百感交集,再次握住了他的手,“云哥儿,我今晚想留下来。” 第60章 平康   ◎离开之后,你有没有尝过别的人?◎   “留、留下来干嘛?”叶青云结结巴巴问道。   权贵都是这般肆无忌惮么?看上的人立马就要睡到。   “你这新店开了那么久, 我也坐这里闻了几天的味道,却没有机会尝上一口,今晚云哥儿不能赏我一碗尝尝么?”   尴尬, 原来是来要饭了, 他还当是……   叶青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似乎还感到一丝小小的失落。   趁着人少时, 店内的几人也开始轮换着吃饭。   骨汤鲜香微麻,羊肉肥瘦相间,鹌鹑蛋和小肉丸滑滑嫩嫩, 油面筋冻豆腐吸饱了汤汁, 再加上几棵解腻的小菜心, 萧鸿吃得身心愉悦。   吃完之后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兀自去后厨接了清茶漱了口, 然后坐在旁边歪头看着叶青云他们忙活。   店里的员工也由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逐渐适应了, 加上顾客的叨扰, 只顾忙起自己手中的事情来。   前两天还没人理呢,给他点颜色便开起了染坊,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了几分登堂入室的架势, 叶青云心中腹诽着,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他这厚脸皮了。   天色已晚, 晚食的客人渐渐离去, 店内几人收拾好东西,也打着哈欠各自回去了。   他们俩是住在店里的,刘子牧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等他。   叶青云无奈道:“牧哥儿你先上去吧, 上面给我留一盏烛台便可。”   “哎!好。”刘子牧如蒙大赦般“噔噔噔”跑上楼去。   “都快半夜了, 你还不走么?我们这里可不是客栈。“叶青云开始赶人。   萧鸿依依不舍道:“那你送送我。”   真是, 这么大人了。   不远处的马桩上只剩下他的一匹马,栗子也等得不耐烦了,时不时撂一下后蹄子。   夜色微寒,街道边的明烛显得有些昏暗,路上行人稀少,二人一马慢慢踱着步子。   仁兴路到了尽头,叶青云不愿再往前走了,这大冷天的等下还要回去,他可没有夜跑的爱好,就要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还他。   萧鸿松开缰绳,一把按住他的手,三两步把人拉到旁边的暗巷口,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云哥儿!别走!我、我想……”   话还没说完就把他按到了墙上,迫切地寻找那记忆中甘泉似的双唇。   “哎!等等!”叶青云伸手推开他,不让分毫。   “等什么?我都已经等了这么久!”萧鸿又要凑上前去,却发现哪怕自己习过武,也很难撼动胸前那双坚定地推拒他的手。   差点忘了,云哥儿可不是一般的柔弱小哥儿,算得上力大惊人了。   萧鸿突然间沮丧无比,话语中带着一丝悲伤:“你,还是没有宽恕我。”   “不是。”叶青云淡淡说道。   “那是为什么?”他又急切问道。   叶青云沉默了几瞬,轻声反问他道:“离开之后,你有没有,有没有尝过别的人?”   他知道这问题很蠢,贵为王爷,什么样的女人哥儿侍妾没有,但他就是很介意,内心深处还是怀着一丝希冀,不死心地问了出来。   萧鸿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有,好几次在梦里,不仅尝了,甚至还做了别的事情。   但不是别人,那都是他。   幸亏嘴巴慢了一步,云哥儿这么小心翼翼,是很在乎这种事的吧?   他退开一些,按下那双拉起底线的爪子,伸出一只手轻抚他耳侧的发丝,然后额头抵住他的,声音温柔又坚定:“没有,离开之后,甚至遇见你之前,都没有别人,以后也只你一人。”   栗子在街道上无聊地打了声响鼻,暗巷寂静,只闻跟前之人略显压抑的呼吸声,还有拂面而来的热气。   “那,你刚刚还吃了东西。”   “我漱了口。”萧鸿轻笑一声,小心试探一般,在那日思夜想的唇瓣上稍稍触碰了一下,又一下,然后彻底堵住了。   辗转厮磨间,他忽然想落泪,等了那么久,这人终于又属于他了,怀中的温热身体如此真实,鲜活。   叶青云觉出脸上的湿意,用力推开他后摸了摸对方的脸颊,顿觉鼻中发酸胸口滚烫,笑他道,“傻样。”   然后伸出双手把人拉低了些,灼热的双唇覆上了他的眼眸,一点一点捂干了那些潮气。   王爷这几天都是天将将黑时回府,想不到今日却这么晚,管家陈伯不放心,着人出来找他。   季寻风骑着马来到店前,见里面烛火昏黄,显然已经打烊,栗子也不在旁边,有些奇怪。   一声忽哨叫出了周围的暗桩,此时值班的是暗五,他单膝跪地道:“季统领。”   听到他的询问后,指了指街道尽头,“殿下往那边走了,还有叶老板,约莫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殿下今日骑着马,该是早就到了才对。   “没人跟着么?”   “殿下前两天说了,他在的时候不用跟。”   “行,你继续守着吧,我过去看看。”   季寻风往前走了一阵,见栗子独自一马在不远处站着,缰绳拖在地上。   糟了!难道王爷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夹了一下马腹,急忙奔了过去,压低声音焦急喊道:“殿下!殿下!你们在哪里?”   分别了那么久,云哥儿今日又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萧鸿正亲得如痴如狂,气血上涌,被这喊声一扰,蓦地顿了一下。   叶青云也是一惊,迅速推开了他,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呼吸。   季寻风骑着马行至街角,见王爷牵着小叶老板从巷口出来,脸拉得比任何时候都长,那绛色披风还系在叶老板身上。   他直觉不妙,赶紧爬了下来,摸了摸脑袋辩解道,“殿下,你们没事吧?陈伯见您这么晚了还未归,便让我……我又见栗子自己在那儿,所以——”   萧鸿怎么瞅他怎么不顺眼,也没提罚俸的事,只丢给他一句,“季寻风你完了!”   然后转头问叶青云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见他点了点头,扶着他上了马背,自己也跨了上去,然后小心搂着人往回走去。   如同那些初恋的小年轻一样,他们也玩了回你送我我送你的小把戏,叶青云装着满心的甜蜜,轻声跟他说道:“你别怪他,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嗯,我就是吓吓他。”   萧鸿贴着他的耳侧,深深吸了一口怀中之人的气息,真想日夜都同他在一起。   也许快了,等我。 第61章 平康   ◎你走之后,姜雪便消失了◎   腊月初, 大哥的婚期到了,叶青云得回去几天。   刘子牧在这边几个月,有些想家了, 也跟着一块儿回。   柳昭同叶大哥没什么交情, 对永溪的回忆又不太好, 所以没过去, 只托叶青云带了一整套的胭脂水粉送给新娘子。   这边的食肆他还要帮忙看顾一下,让一个识字的跑堂暂时在前台算两天账,还好店里的人都是老员工, 在柳家做几年了。   萧鸿听说他要回去好几天, 腻腻歪歪的也要跟着, 叶青云没让。   “你每天都还要上早朝,去了需得当天赶回来, 而且我还没跟他们说你的事, 这样贸然前去, 我家人会惶恐不说,整个村子怕不是也要惊得翻过来。我回去后先跟阿嬷和大哥说一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可是,要好几天见不到面了。”萧鸿坐在椅子上把人搂着, 口鼻在他颈间拱来拱去。   他现在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了,夜晚外面太冷, 他怕叶青云冻着, 不再搞送来送去那套,打烊后直接厚着脸皮跟着去了楼上,两人说会儿话, 或是安静的搂抱一会儿。   不是他想安静, 实在是这屋子不隔音, 临时用隔板隔开的房间。   “才几天而已,几个月不都过来了?不早了,你快回吧,我要休息。”叶青云又开始赶人。   “再待一会儿,你们早上不营业,晚些再起床。”   “晚起怎么行?上午还要备菜。”   萧鸿似是没听到,拱着拱着,开始啃起了他的耳垂,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叶青云觉出身下也变得有些硌人,连忙把他拍开,低声斥道:“牧哥儿在隔壁呢,收敛些!”   ”你何时能够答应随我回府就好了。”   且等着吧,若是平民便罢了,可你是一字亲王,无名无分的,他才不愿意去接受府中一众人的审视。   萧鸿退了开来,叹了口气,“我这便回,你们不要去找车,后天我安排马车过来。”   “嗯。”叶青云犹豫了下,又补充了句,“要朴素一些。”   爱说闲话的村民多,万一马车太华丽,一定会被问来问去,事情没定之前,他不想家人被打扰。   出发这天,马车早早便来到店前等着,若有齐王府暗卫营的人在,定能看出那车夫就是暗五乔装的。   叶青云和刘子牧收拾好,一人提着一个小包袱,跟柳昭和跑堂的交代好便出了门。   暗五过来接了东西,朝他们打了声招呼:“叶老板,在下陈五,奉命护送两位回叶家村。”   叶青云点了点头,掀开车帘便要上去,却被里面的东西惊得一退。   如他所要求的,这马车外边看果真朴素,可里面却备了香茶软垫,鲜果点心,除此之外,堆了满满一车礼物,只留两个小窝够他俩坐的。   暗五笑道:“是殿下的一点小心意,二位快请上车吧。”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刘子牧捂嘴惊呼道:“哇!果真是大户人家,想不到如此豪横的殿下以前还和我抢过卷皮吃。”   可不是大户,整个大梁才几个亲王,叶青云笑道:“你还臭骂过人家呢!”   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叮嘱了一遍,“牧哥儿你嘴可千万严些,现在还不是时候,若透了风,不光是我家,你家可能也会招惹祸端。”   刘子牧点了点头,“嗯,我虽口无遮拦,但也不是全没脑子,这几天我就在家里不出去,连我爹都不说。”   “怎么能不出来?你还要去我家里吃席看我大嫂呢,至于刘叔,我觉着他也像是知道点什么,到时候再说吧,他若是问你就说实话,不问就算了。”   叶青云转头看了看堆着的东西,有茶具,锦缎,镶宝石牛角梳,琉璃镜,甚至还有一根包金黄杨木拐杖,应该是给阿嬷的。   他扶额笑得无奈,阿嬷若拄着这个出去赶鸡撵鹅被人看到,大概当晚家里就会遭窃贼。   家中的砖瓦房已经盖好,老太太搬了进去,林家那边传话来,说快过年了,成亲后两人想先住这里一段时间,等年后再去镇上的家里。   孙子孙媳妇儿多陪着自己,阿嬷自然是高兴的很,把几间房子和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赛雪和元宝已长成了大狗,威风凛凛,它们率先迎了出来,尾巴都要要摇到天上去了。   阿嬷笑得满脸皱纹,眼眶却有些湿润,出来握住他的手,“云哥儿!云哥儿我看看,瘦了没?”   叶青云笑道:“阿嬷!我自个儿就是卖吃食的,怎会瘦?”   “哎哎!快来家里,外头冷,这位是——”   “哦,这是送我回来的,陈大哥。”叶青云介绍道。   暗五点了点头,“老夫人好,在下陈五,是奉——是叶老板请的车夫。”   “哦好!好!那等会儿吃了饭再回。”   暗五浅浅一笑,“叶老板给的多,不用回,一直呆至回程那天,如若不便,在下晚上宿在车上便可。”   叶青云听了也是一愣,再一想想,这可能就是萧鸿安排的,遂跟老太太说道:“阿嬷,我等下跟你细说,等大哥回来的。”   叶青山成亲在即,店铺每天都早早打烊,未时便回来了。   祖孙三人又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加上那个车夫,当然,也没让他宿在车上,给他安排了屋子。   晚饭后,叶青云去了老太太的房间,又叫上了大哥,他们只当有店铺或田地的事情要商量。   所以当听到阿替找着了,且是当朝王爷时,那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前几天的叶青云。   “那,云哥儿是要嫁进王府了?那他府里还有没有别的妃子啊?若是为难你该如何是好?”   老太太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怕他和别人共侍一夫,会受委屈。   “没,没有别人。”叶青云笑着解释道,“但也不一定会嫁,怕是要求皇上赐婚才行,可能还会调查家世之类的。”   “哦,是这样,真是麻烦的很,不过咱也不怕他查,祖上都是清清白白不偷不抢的。”   “还有今天那个陈五,也是他的人,车上的东西也都是他准备的。”   “我说呢,云哥儿咋会买那些烧钱不实用的东西。”老太太恍然大悟。   叶青云笑得不行,没想到阿嬷对这事居然接受良好。   叶大哥皱起眉头,“隔壁的夫妻我也觉得奇怪,你走之后,姜雪便消失了,陆雨也没说缘由,店里现在用他的酒,价钱降了很多,但他自己却卖得不便宜。”   叶青云听到这也是一愣,仔细想想,姜雪每次都在他有危险时出现,哪有那么巧的事?   而且六月萧鸿刚走的第二天,隔壁店就换了人,所以,他那时便都安排好了么?   原来,他一直都在护着自己,还被他晾了好几天,真是好惨一王爷。 第62章 平康   ◎牧哥儿!听我说,把那三人带到楼上的包间里◎   叶青山成亲, 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他人品本就不错,加上现在发达了, 哪怕一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 也想来套套近乎。   赛雪和元宝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时不时去炉灶那里问大师傅讨上一根骨头, 把肉嗦干净,然后埋到自己的窝里面,留着以后慢慢啃。   叶家胜坐在墙边凳子上等吃席, 心里不大痛快, 本来等着儿媳妇给他磕头敬茶, 结果茶是喝到了,但那小两口只给老太太磕了头, 根本不把他这亲爹当回事。   刘春花这次没来, 虽然哪怕来了也没人欢迎, 自打离哥儿出了那种事,她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任何事情都激不起斗志了。   贾家是续弦,连办都没办, 九月里一顶小轿便把叶青离抬了去。   回门时离哥儿朝她哭诉,那贾良不仅爱逛窑子, 且男女不忌, 连家里的丫头小厮都同他有染,成亲第二天,便嫌他房中无趣, 夜间居然让一个丫头和他一同服侍。   刘春花对这哥儿也没什么指望了, 双眼木呆回他道:“那能怎么办?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慢慢受着吧。”   幸亏她没过来,今天这边热闹,来的人又大多数都是向着叶青山他们的,闲聊也不避着人。   “啧啧!真是想不到,去年这时候,青山想说个姑娘都费劲,如今却娶了镇上的媳妇儿,还陪嫁那么多东西。”   “你还说,去年云哥儿还痴傻呢,现在都跑到京城去开铺子了,十里八村也没这么能干的哥儿!”   “云哥儿确实厉害,就是姻缘上有些不如意,救的那汉子本来看着不错,可屁股一拍人跑了,快半年了也没回,我看就是个白眼狼!”   “就是,云哥儿算是被害惨了,现在再去说亲,到底是当初婚还是二婚?有的人家可介意这些了。”   “要我说,还说啥亲?管他别人说什么,赚了这么些钱,还不如招个小白脸在家养着,总比嫁去夫家受气强!”   “你说的是极,他那个继弟,就是那个离哥儿,找的那烂人,啧啧!每次回来都跟哭丧似的,面无好颜色。”   “他那是活该!没成亲便把人带到家中□□,趁着家里人去走亲戚时,也不知看上那人那点,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嘘!小点儿声,他爹在那边,快快快!好像要开席了,快去找位子坐!”   今天一共置了十几桌的酒菜,分了两排才吃完。   叶守昌不争不抢,坐到了最后一桌,也没敢喝太多酒,吃完饭赶紧寻着了叶青云。   “云哥儿!终于回家来了,下次也不知要等啥时候,我找你有点事儿。”   叶青云笑道:“吃好了没三叔?我听着呢,我不在家时,有急事问大哥也可。”   话虽如此,但叶守昌知晓,云哥儿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人,有大事的话叶青山也要问过他的意见。   “吃好了吃好了!是这样,今年你租地的那几家,有两家表明了继续租,还有一家确定不回来了,想把田卖出去,另外一家嘛,意思是想要回去,大概是听说你们家今年赚了不少,想拿来自己种。”   “我记得当初不是说好了五年么?”   叶青云就怕这样动来动去,你下了肥整好了地,人家又要回去了。   “是说好的,但只是口头约定,乡里乡亲的,谁也想不到他会变卦。”   遇到这样不讲信用的人,叶守昌也无奈。   叶青云想了想,仔细盘算了一番手里的钱,柳昭的店租不用急着给,不如拿一部分出来买地,自己整好了,除了要交田赋,不会产生别的纠纷,一劳永逸。   “三叔,那一家要退便退吧,我在平康也赚了一些钱,想联合大哥和亲朋再凑凑,今年买下百来亩地,不知村里未分的田地有多少?”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其实现在良田不过四五两银子一亩,他手里的钱若全部拿出来,三百亩也是够的,但总要留点作他用,还有时刻谨记着不能露富。   “买、买那么多?”叶守昌有些惊讶。   每村都有些未分的田地,隶属于官府,留着分给那些新落户的村民,也有拿来卖的,给谁种不是种,反正都要交税,还能额外给地方县府创收一笔。   他知道云哥儿今年赚了不少钱,起了新房子,青山又找了个十分富足的岳家,就是没想到这么大手笔,第二年便要买这么多地。   看来棉花真的有赚头,他来年也要跟着种几亩。   “村里倒是还有一百多亩,在东南坡,但不能全部拿出来,上面也不让,总要备着一些,我待会儿帮你去邻村问问,他们村闲地更多,到时也不用走知镇那里,直接去平成县衙登记交钱便可。”   永溪镇虽说离京城近,但并不受它直接管辖,而是从属于下面的平成县。   “行,那麻烦三叔了,若你家也打算种,来年晒种浸种的话跟着我们一道。”   “哎!好。”叶守昌就等着这句呢,棉田里的活他媳妇儿也跟着学的差不多了,但就是开头还有些摸不清,万一没种好,出不了苗,一切都白搭。   说是回来参加大哥的成亲礼,但叶青云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去邻村看田地,丈量亩数,又去县衙找人登记,然后把辛苦积攒的大几百两银子数给人家,还要去看棉籽的通风情况,幸亏马车在家里等着,出门也方便。   去年租的那三家他找人去问了,也愿意卖给他,加上邻村的田,林林总总买了有近两百亩地,不知不觉有些超预算了,明年的人工和耕牛,又得一大笔开支。   但就是管不住想囤田的手,大梁好些年都没有战乱,大片的土地在手里比较安心。   一直忙到腊月中旬,才回到平康的店里,刘子牧在家无事,前几天已经自己搭镇上的马车回来了。   见到他后,又是一阵叽叽咕咕,说着这几天的趣事,吵闹又温馨。   叶青云笑着听他唠叨,时不时看向门口。   差不多有十天没见着萧鸿了,陈五已回去复命,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过来。   冬日昼短夜长,申时便有客人陆陆续续的进店吃饭。   算账的间隙,叶青云又抬头不经意地扫了扫外面,突地瞳孔一缩。   没等来他想见的人,却发现了卢尚荣那个垃圾,伙同二人进了他的店,正东张西望的找位子。   仍是面白无须,比半年前胖了不少,显得浮肿萎靡。   他迅速蹲下身子,藏在柜台后面。   刘子牧奇怪道:“云哥儿你——”   “嘘——”   话还没说完,被他一把拉下。   叶青云脑子有些乱,但他知道,他不能现在被认出来,还有,要马上通知柳昭,那龟孙子做局害他,还卷走了几千两银子。   那人没去过他镇上的店里吃过饭,该是不认识牧哥儿。   “牧哥儿!听我说,把那三人带到楼上的包间里,靠着我屋子那间,然后多推荐些耗时的菜品。”叶青云小声又快速地吩咐着。   “还有,他们若想要酒的话也要给,多上点。”   现在的店里是不提供酒水的,但后厨有备着。   刘子牧虽不明所以,但知晓这件事应该比较重要,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待那几人去了楼上,叶青云又叫过一个跑堂的,抓过炭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炉子,交给他道:“快去胭脂铺叫柳老板过来,把这个给他,跟他说鳖在瓮中,让他务必多带些人。”   那跑堂接过来一看,这瓮有点瘦,不过也没敢耽误,迅速跑去叫人了。 第63章 平康   ◎萧鸿阴沉着脸,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叶青云正等得心焦, 却见萧鸿一脸羞涩又欣喜地掀开了门帘。   他几步跨过来,隔着柜台握住他的手,眼神亮晶晶的, 可嘴里埋怨着:“怎么这么些天才回?”   叶青云回握了一下他的, 心内有些抱歉:“对不住, 殿下, 但是,我现在还有事……”   “无碍,我去上面等你便是。”   萧鸿还以为他是要忙生意, 体贴地搓了搓他的手指, 就要往楼上走去, 不料却被他一把拽住:“不行!”   “嗯?”   他有些疑惑,几天不见面, 他的地位又下降了么?连房间都不让去了?   叶青云解释道:“柳大哥那个前夫在上面, 我们等会要——”   “云哥儿!人呢?”柳昭气势汹汹地抄了根棍子闯了进来。   楼下有些顾客心生慌乱, 偷偷往这边看了看。   叶青云连忙过去把他手里棍子掰了下来,小声说道:“在楼上,柳大哥你悠着点,怎么就你一人, 花老板呢?”   “花千去城南拿货了,恐怕要到天黑后, 家丁带着老太太去庙里拜佛了, 要等两天才回,没事,我一人也不惧他!”柳昭咬牙切齿道。   萧鸿皱眉道:“是那个, 跑了的人渣?”   那天回去后叶青云骂了一晚上脏话, 他自然有印象。   柳昭浅施一礼:“齐王殿下。”   “嗯。”萧鸿点点头, “无需多礼,你们不用担心,外面有我的人,跑不了的,我们现在上去会会他?”   “稍等!”叶青云小声说道,“我让牧哥儿把他安排进我屋子隔壁的包间,那里不隔音,咱们先去听听他们要放什么屁,再行质问也不迟。”   “也行。”   另叫一个跑堂过来收账,三个人如同做贼一般,悄悄摸摸地爬上楼去,刘子牧站在包间门外,朝他们挤了下眼。   叶青云对他比了个拇指,小心地把自己的房门打开。   待几人溜到房间里,再把门轻轻掩上,甚至把这边屋内的挡板取下来两块,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声音变清晰多了。   那三人等得有点不耐烦,对外面催道:“好了没?这次怎么这样久?”   刘子牧在外面赔笑道:“就快了!几位爷,你们这次点的硬菜多,总要多煮一会儿。”   其中一公鸭嗓猥琐笑道:“最近虚的很,多吃硬菜才能硬啊!这家店的味道不错,等等也无妨。老卢!等会儿还去不去万春巷?”   卢尚荣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儿个不去了,我要多存些种子,播到丽娘那里。”   另一个温吞嗓子说道:“我说,你这丽娘还不若之前的月秀,都耕了这么久,肚子还没见动静。”   这时屋里的几人才听出他们在讲什么,脸都绿了,特别是萧鸿,三人中弥漫起一阵尴尬。   大概是菜好了,开门声和刘子牧的声音响起来:“哎!来了,几位爷吃好喝好啊!”   “拿什么喝?你们店不是没酒么?”   “上次不是还没来得及进嘛,嘿嘿!现在有了,几位爷要么?”   “要要要!这么多肉不配酒实在可惜,大冷的天就得喝点暖暖身子,快去拿来!”   刘子牧“噔噔噔”跑下楼去,把后厨存的几坛子都给他们搬了上去。   几人边吃边喝,发出舒服的喟叹。   “哎!刚刚这个跑堂的小哥儿不错,有眼力见。”   “不错有啥用?这又不是小倌馆,人家只卖力气不卖身的。”   三句话不离下半身,蛇鼠一窝,真是恶心!柳昭的牙咬了起来。   “话说,老卢以前的媳妇儿可不就是哥儿,姓柳的那个,被你蹬了后,怎么转性开始喜欢女人了?”   “别打趣我了,老焦,其实依我来看,各有各的趣味,但哥儿实在难受孕,我就是再喜欢,生不出东西来也没用,这做男人啊,最后还是要在这世上留个种。”   “那月秀不是给你生了两个吗?我上次在马蹄巷见着,小的都会走路了,后来怎么又勾搭上了丽娘?”   什么!这狗东西居然早在外头同别人生过孩子了,还是两个!   柳昭攥紧了拳头,眼里恨意滔天。   叶青云搂住了他的胳膊,无声安抚着。   卢尚荣叹了口气,“那两个都是丫头,有什么用?我怕到时候再来一个,现在都不敢去她那儿过夜了,女儿就是花钱少,也要给口饭吃,不能眼看着饿死。如今在这边,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行当做,全无收入,要省着些用,还有那个阿灿,总是阴魂不散地找我要钱。”   “哎!老卢——”另一个温吞嗓子声音低了些,“柳家老头子死了你知道不?我看你那前夫郎也回平康来了,捡了现成的家产,就在半个月前,守着他家的胭脂铺,同旁边开酒肆的男子勾勾搭搭。”   “什么!竟是这样么?”卢尚荣失声喊道,“我前段时间焦头烂额,没顾上打听这事,他居然真找了个男人!那次是冤枉他了,没想到他现在竟不在乎名声了,还回了娘家?”   叶青云鄙夷地皱起鼻子,这是什么绝世垃圾!只许自己滥交,还想让被自己一脚踢远的夫郎守贞一辈子吗?   “不仅如此。”那人呵呵笑道,“咱们现在坐的地方,听说原来也是柳家的酒楼,衰败后盘给了别人开食肆,这老板的脸蛋也,啧啧!”   这时轮到萧鸿咬牙了,什么恶心东西都来意淫云哥儿,等会儿就着人掌他的嘴!   “我不知这些。”卢尚荣的声音里满是后悔,“那时丽娘嫌我陪她的时间少,所以我才仓促做了那事,只得了那些积蓄,还被阿灿那狗东西赖去不少,但凡老头子早死几个月,我就让丽娘再忍忍。现在昭哥儿有了新欢,哪怕他仍对我有旧情,我也不易取得柳家的信任了。”   对你有旧情?   这边的几人简直要听笑了,这东西在妄想什么屁吃?   “哎哎!过去的就别想了,后悔也没用,来来来!多喝点,不如想想等会儿去万春巷点哪个姑娘乐上一晚。”   万春巷是最次等的窑窝,连青楼都算不上,但胜在便宜,那些豪华的地方,花上几十两都可能睡不到人,能陪一顿酒摸一下手就不错了。   “我不太想点姑娘了。”那个温吞嗓子道,“刚刚听老卢的话,也想试试哥儿有何趣味,不知这巷子里哪家的哥儿好看些,老焦你等会儿帮我打听打听。”   “没、没骗你们!”卢尚荣可能喝多了,声音开始飘忽起来,“我睡过的多了去,以前昭哥儿总是给我找活干,那次他让一对兄弟搭我的车,要来这里买什么棉籽,那弟弟——嗝~”   居然说到了自己,叶青云紧张起来。   “我一眼就看上他了,可、可兔子不能吃窝边草。”他大着舌头,“都是乡里乡亲的,不方便下手,送完他后,实在憋的慌,我、我就去花楼叫了两个年轻哥儿,一直干到半夜。”   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叶青云更是如此,自己居然被他如此意淫过!那时还当他是良善之人,怪不得他当时没跟着回去,那长工还帮着扯了谎。   萧鸿阴沉着脸,拳头紧攥,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第64章 倒v结束   ◎“别!我手冰凉的。”叶青云嘻嘻笑着往后缩◎   叶青云死死拉住旁边马上要暴走的两人, 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当然,依现在的萧鸿,想让那人死无全尸也未尝不可, 他也恨不得剐了那畜牲, 但他不想因为这种没有实质罪证的事, 而让殿下肆意动用自己的权力。   卢尚荣是该死, 可不能是因为他而死,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柳昭。   他刚才听他提到了两次那个阿灿,看来这主仆俩也不是一条心, 何不让他们狗咬狗?恶人最好让恶人来磨。   听到那三人摇摇晃晃的起身, 就要结账离开, 叶青云小声问柳昭道:“你恨不恨那个长工?”   自然是恨的,那俩狼狈为奸, 没一个好东西。   他又跟萧鸿说道:“他们走不快, 你等会儿出去让你的人跟住那个姓卢的, 如果有可能,最好把那个阿灿也找出来,让他们之间先过一道水。”   萧鸿想了想,“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我想让他现在就死。”   叶青云轻笑一声,抚了抚他的手背, “他现在半醉不醒, 若是死了倒没有痛苦,只是,柳大哥的钱还没追回来, 他的罪责也没审判, 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了?”   最终两人被说服, 柳昭怀着一腔忿恨先回去等消息,萧鸿出门让暗卫盯住了人。   “行了,别气了。”叶青云坐在他的腿上,主动环住了他。   这人出门后又折返了回来,沉着脸坐在柜台边等着他打烊。   那面色似煞神一般,叶青云怕他这样子等会儿吓跑了客人,索性也不忙活了,带着人回房安抚。   “这么久没见,想不到一见面便被人砍了一刀。”   萧鸿把头埋在他颈间,使劲嗅着他的气味。   “砍哪里了?我来看看。”叶青云拨弄着他的头发肩颈,装模作样地吹了吹。   “这里。”萧鸿引着他的手伸进胸口处。   “别!我手冰凉的。”   叶青云嘻嘻笑着往后缩。   “正好帮你捂。”萧鸿搂紧了他,叹了一口气,“跟你家人说了没,他们怎么说?”   “说了,接受程度还算不错,阿嬷让你以后少送点东西。”叶青云反问他道,“说!陆雨和姜雪是不是你的人?”   “嗯,是。”萧鸿坦白从宽,“我只是不放心你,并不是故意找人监视。”   “我知道的,也多亏了他们,要不然我……”   “对!还有你那个继弟。”萧鸿又气从心来,“我本想找人教训他,可他最后进了自己的圈套里,又是跟你同一个生父祖母,如此便罢了,且饶他一命。”   “嗯,殿下宅心仁厚,我心悦的很。”   “我也是,”萧鸿蹭着他的耳侧,“分开太令人难熬了,等两天我去求今上给我们赐婚。”   “这、这么快?”马上就要嫁人了吗?叶青云有些惶恐。   “还快呢?咱们都认识快一年了。”萧鸿蹙起眉头,“今天的事,我担心的很,其实,我想让你成亲后一直在府里陪我,把店铺和田地都交由别人去打理,但又怕你不开心。”   身为漂亮哥儿,去哪里都少不了人觊觎,甚至萧落都在他跟前说过这事,但像今天这样被下流之人大喇喇拿出来肆意意淫,的确令人不舒服。   “都是些牲畜罢了,不能以常人来论,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萧鸿不再拱来拱去,退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云哥儿,在你心中,有没有觉得我有时也同他们一样,内心龌龊不堪?”   在他脑中,两人已有过多次不可描述之事,和那些下三滥不同的是,他没有说出来而已。   “咱俩互相倾心,自是不同,照你这么说,天下的夫妻都没有一个心思纯净的了。”叶青云笑他道。   两人正浓情蜜意,外面门被敲了敲,萧鸿特许此事有了进展随时向他汇报。   叶青云连忙从他腿上下来。   “何事?”   戌时过半,楼上已无客人,外面的人低声道:“殿下,人回了十里巷,有一女子接扶,另,那个阿灿出现在北下街四时赌坊,似是欠了赌坊不少钱。”   这就找到了?好快的速度!叶青云思忖着,既是爱赌,又欠了钱,那就好办了。 第65章 没到万字   ◎“生母不详?”萧鸿冷笑了一声,“这说的是本王吧?”◎   时灿又输完了最后一个子儿, 神色悻悻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天色黑沉,外面寒气逼人, 昏暗的四时赌坊中走出来几个人, 手里拿着家伙。   他忽觉背后发毛, 转过头一看, 就要拔腿开溜,其中一人几步上前,照着他的腿弯就是一棍子。   “想跑?两条腿恐怕不够!”   时灿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立马趴地上求饶道:“几位爷!几位爷!小的今日手气不佳, 又连本儿折了进去, 再宽限几日,恳请几位爷且留着我这腿, 明日我去找个庙拜拜, 定能连本带利捞回来, 还上崔老板的钱!”   “算了吧!这话你都说几次了,有什么用?别妄想着再拖下去!现在就跟我们去见崔老板!”   “别别别!真的,我真的还有钱!之前的东家有把柄在我手上,已经给了我几次, 他手里有几千两呢!”时灿浑身哆嗦,哭求道。   他见过从崔老板那里回来的人, 没有一个是完好无缺的, 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甚至还有人被割去了舌头。   “你说的是那个姓卢的吧?”一个黑脸壮汉蹲到他跟前,“我劝你还是别指望了, 听说他的前夫郎回家继承了家业, 那姓卢的又想旧情复燃, 巴巴的往前凑呢!”   “怎么可能?和离可是他提出的,把人名声糟践成那样——”   时灿不信他的话。   “欸!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人家能说会道,有的是办法求和,至于你,还是乖乖随我们走罢!”   “崔老板最近心情好,不断人手脚了,只需钳下你那第三条腿便可,反正也碍不着走路不是?别忘了,你欠的可是三百两!就是入宫净身,也不过补贴十两二十两,算下来你还是赚了呢!”   可真划算呐!   时灿欲哭无泪,虽说他不好男女之事,也不想平白丢了鸟,哪怕最后不会因感染死掉,但那样就再也无法站着撒尿了。   他哭丧着脸,求饶道:“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一定能要到钱!他既然想和好,就更怕我会向夫人抖落出来。你们相信我,这次我一定能还清!”   那壮汉拍拍他的脸,“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就是剁了你,崔老板也赚不到什么,出个气而已。行!我去帮你求求情,再宽限一下,三天!最多三天!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一年债一年清,到时候要是还还不上,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哎哎!多谢壮士!小的记着了,多谢!”   一行人嗤声大摇大摆离开,凶神恶煞一般,时灿拖着酸疼的双腿爬了起来,心中又悔又恨。   那姓卢的居然还想要去和好?合着他白做戏一场,那事儿本来就是他出力最多,那几千两合该两人平分才是,可他每次都像打发叫花子一般,给个几十一百两。   自己还替他打了好几年的掩护,每次去嫖去外室那里,都是他帮着圆谎,甚至他第一次去赌坊,也是那姓卢的带着的,现在倒好,他自己都要被剁手剁脚去势了,那人还在吃香喝辣美娇娘在怀!   真他娘的不公!   他本来好好的做着长工,虽说辛苦,但也安稳,都是他!把自己带上了这条不归路。   姓卢的!你等着,这次不把你放点血出来我誓不为人!   卢尚荣最近总是力不从心,也不去花街柳巷了,加上听说柳昭那事,心情郁闷,每天都要在外面喝顿酒才回去。   这天晚上他又喝得醉醺醺的,往家里晃去。   腊月将至下旬,月远星稀,除了主道上有明烛,巷子里一片黑漆漆,他摸墙走着道,嘴里咕哝咒骂着什么。   正走着,突然触到一片软软的东西,这不是墙,他又往上摸了摸,试出来了,是一个人的胳膊。   他往后退了一步,大着舌头斥骂道:“哪、哪来的宵小在此挡路?还不速速让你爷爷过去!”   那人发出一声阴冷的笑来:“爷爷!好久不见了,你老人家过得可还好?”   卢尚荣一惊,醉意被吓走了两分,“时灿?你、你怎么又找来了!”   “不找来还不知道,东家竟有那么多闲钱拿去喝酒呢!”   “我的钱是我赚的,你管我拿来做什么!再说,我不是给过你那么多了么?怎么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卢尚荣一脸嫌恶。   “呵!你赚的?这么些年,你出的力甚至还不如我跟夫人的多,有点力气都使到妓子身上了,结果钱你全拿了,你也好意思提这茬!”时灿忿忿不平。   “我是东家你是长工,咱俩干的活能一样么?签了卖身契,那你就是天生的奴仆,一年到头只能赚那十两的工钱,我这段日子给你的不下三四百两,你就是干到死也攒不了那么多,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卢尚荣怒道。   “不知足?我当然不知足!”时灿威胁他道,“好东家,我帮你打那么多年掩护,最后拼上了名声助你成了事,你就给我那么一点还叫屈?”   他狮子大开口道,“再给我两千两!以往的事情一笔勾销,我再也不来找你!否则,我就把你所有的烂事告到夫人那里,他如今有了娘家撑腰,你说他会不会恨你入骨然后想办法让你去坐监牢?”   卢尚荣心里一惊,但仍强撑着,“你莫唬我!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官家也不能耐我何。倒是你!还有胆子叫嚣出两千两,告诉你,二两都没有!想得美!胆子肥了我看你!”   “胆子?命都要没了还管胆子!”时灿“唰”地抽出一把尖刀抵住他胸腹,“姓卢的!今日你若不拿出这钱来,我就让你腹破肠流,横着回去!”   尽管天黑,但借着巷口那抹遥远的烛火,卢尚荣还是看到了刀锋反射的微光。   他心下惊骇,酒意被吓走了大半,冷汗瞬间出来了,看来这时灿不像是开玩笑,可能是被要债的逼急了,今日要同他鱼死网破。   眼看着那刀锋慢慢刺破衣服,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卢尚荣赶紧开口道:“给!我给!但要等到明天,我这边所剩不多,那钱大部分埋在了月秀住的院子里,要等明天去挖!”   钱当然重要,可若没命花了一切都白搭。   虽然他现在跟丽娘厮混着,但毕竟没怀上他的种,就怕哪天说跑就跑了,所以他是不放心把钱放在这里的。   而月秀就不同了,跟着他做了几年外室也没有怨言,还生了两个孩子,对他死心塌地。   “现在就去!”时灿信不过他。   还有一点是怕夜长梦多,赌坊那边又逼得紧,光说没用,钱到手里了才能安心。   “现在?现在这么黑……”   “甭废话!快走!”时灿抬起腿踢了他一脚,拿刀在后面抵着。   “哎好好好!”   “等等!”时灿又喊停了一下。   现在这巷口曲折,待到了直路上他若撒丫子就跑,自己怕是也不能耐他何,天又黑,待会儿再到哪里去追?   他摸索着掏出一捆绳子来,打算把他绑住了再走。   卢尚荣这时酒醒了大半,见状眼里精光一闪,他早就烦透了这水蛭般的吸血鬼,一次次的要挟他要钱,简直欲壑难填。   这次竟敢开口要他近一半的财产,那可是他多年的积攒,再说了,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不如拼一把,将他就地结果了,此后一了百了,再无烦扰。   反正他是个赌鬼,衙门也只会当成追债人干的。   手腕刚触到那根绳子,卢尚荣反手一捞,迅速一把拽过来,转手套到他的脖子上,从他背后死死勒住。   “呃!啊呃——”时灿没想到他来这一出,拼命挣扎着,一只手去解救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摸摸索索,把刀调了个方向,往后面人的肚腹处狠狠刺去。   “啊啊啊啊啊————”,一连声惨叫响彻在黑漆漆的巷子里,撕心裂肺。   大道上巡逻的兵卫眉头一皱,“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在十里巷那边,快走!可能有命案!”   幸运的是卢尚荣没死,时灿那一刀没扎中身体要害,也不太深。   不幸的是刚好扎到了他下面的玩意儿,在大半截处,似断非断,但古代又没有缝合的技术,缝上了肢体也成活不了,最后还是要烂掉。   最后郎中给他截了去,只余了一指来长的短短茬子,以后大概站着都会尿到裤子上。   时灿被收监,刚好赌债也省了还,为了保命,他又供出了主仆俩在永溪镇做的恶事。   在大梁的律法中,这事算作诬陷罪,要判打板子加流放,念在此事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卢尚荣此次又受伤严重,特许他养好了伤再去衙门领板子,然后流放五百里处,也不算苦寒蛮荒之地,并令他家产还与柳昭。   丽娘见他伤成这样,连家门都没让他进,没几天迅速换了个男人。   月秀还算有情有义,照顾着他把伤养好,他年后要去流放,柳昭看那母女三人也是可怜,把银子留给她们一些,不铺张浪费的话,够用到她们成年。   后来卢尚荣流放之时,家中却突然有客到访,开了门一看,见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   卢尚荣心生疑惑,“你是……”   “哦,我是那个卖酒的。”花千低头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昭哥儿没过来,是因着身体不便,你切莫介意。”   卢尚荣简直潸然泪下了,感怀不已,“怎会介意?我做了那样的事,还以为他要对我心生怨恨了,如今此身已残,想不到昭哥儿却仍念着我,不知他是生了何病,有无大碍?”   “无大碍的。”花千笑得开怀,“只是前两天,郎中嘱咐着他要少看些脏东西,莫要情绪冲动,以免动了胎气,所以,我才让他在家里歇着没出来。”   “什、什么?”   卢尚荣不敢置信,他们成亲了十几年都没怀上,这刚换了一个男人就有了?自己果真是不行么?   不过行不行的,也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情,毕竟连家伙什都几乎没了。   花千炫耀完后,开开心心地扬长而去,幸亏人还没走,得以诛了一把他的心。   卢尚荣刚打完板子不久,还走不利索,不一会儿便瘫坐在地,涕泪横流,心中只余懊恼悔恨。   ——   萧鸿求赐婚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这次过年他先悄悄跟去了叶家村一趟,轻车简从,当天便回了,没有惊动村里其他人,只是上门重新认个亲。   “哎!哎!”叶老太太在他走后叹着,“这衣装一换,果然贵气的很,一看就是皇家的人。”   “换了不还是那个人么?阿嬷你还非要给他行礼,没必要,看把他慌的。”叶青云笑她。   他倒是忘了,分开后初见那时他还行了个大礼,五体投地。   “不怪阿嬷,殿下乍一看有威严有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行礼。”老太太分辩着,又问他道,“云哥儿你这回在家待多久?”   “明天便回了,店里忙的很。”叶青云抱歉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过年期间,萧鸿想让他去齐王府和国公府一趟,认认门儿,还要带他去附近的庄子上玩一遭。   王府里虽然没有女主人,但仍张灯结彩的,布置得热热闹闹。   怕吓着人,萧鸿只让管家陈伯和几个小厮大丫头过来见了礼,还有食肆周围轮守的几个暗卫。   叶青云见府里人多,没好意思东张西望,进了房中问他道:“姜雪呢?还有陆雨。”   他还想着再感谢他们一次。   “姜雪现下有别的任务,陆雨还在永溪,叶大哥在那里,还有你的家人,所以,他这几年可能也会一直在那里,也可能会有别的人替换。”   说起来,萧鸿其实比叶青山还大上一岁,但他一开始隐瞒岁数,叶大哥叫惯了,现在还真叫成了大哥,大舅子不也是哥么。   叶青云本想跟他说不用了,但一想想他是王爷,盯着他和自己家人的人肯定不少,这样守着,自己也能安心些,便罢了。   “那,他们俩不是夫妻,不用团聚的吗?为何要分开派任务?”他又问道。   萧鸿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不是,只是假扮的夫妻,我怎会那么狠心,故意将他们分开?”   “噢,原来是这样。”叶青云咕哝着。   国公府这一趟,则欢快多了。   老国公见外孙带了个好看的哥儿上门,稀奇的不得了,毕竟这二十多年来,也没见他有喜欢的人,房中连侍妾都无,更别说带上门跟他见礼了。   他连忙让厨房去采买,想着多给他俩做点好吃的。   “外公,不用那么大张旗鼓。”萧鸿跟他说道,“云哥儿本就是开食肆的,还能缺了吃的不成?”   “是,国公爷。”叶青云笑道,“家常菜即可。”   “欸?怎么叫国公爷,不该随着鸿儿一块儿叫外公的吗?”卫国公赶忙纠正道。   “我……”叶青云红着脸,没能叫出口。   “行了,外公您就别为难人了,赐婚的折子还没批下来呢。”萧鸿打着圆场。   卫国公抱怨道:“哎!今上就是麻烦,照我说,儿子有了喜欢的人,能带回家就烧高香了,还查什么家世?只要不是山贼土匪就行,总比打一辈子光棍要好吧?”   叶青云被逗笑了。   “嘘——您老小心隔墙有耳,府里的人都安全么?”萧鸿提醒他。   “定期排查着呢,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哪些事儿能做哪些又不能做,我还能不清楚么?”   “得嘞!您最机灵,且还年轻着呢。”   “唔,这倒不必,不要乱拍马屁,人要实事求是。话说,云哥儿的食肆开在何处?”老国公怕冷落了人,不和外孙斗嘴了,又把话题转到他这边。   “在仁兴路,现在是冬令,我们的食材主要以烫煮为主,天热后可能会换别的菜品,随时欢迎您老有空去品鉴一番。”叶青云邀请道。   “哎!好!有空的,有空的!”卫国公连忙回道。   “外公,先提醒您一下,食肆里是不备酒的,也就是说,只能吃,不能喝,哦,茶是能喝的。”   卫国公板着脸,佯装生气的样子,“食肆嘛,又不是酒楼,我还能不晓得?这么些年来,难不成你就只把外公当成个酒鬼?”   “哎呀!我哪敢呐!”萧鸿求饶道,“莫再说我了!”   卫国公说回了正事,“你回来这么久了,萧灼有没有去找你麻烦?”   “没。他敢!我还想找他算账呢!”   “他外家春令时被查了,两个舅舅都降了一级,我估摸着贤妃敲打过他了,所以这一年才如此老实。”   “那,小舅舅那边……”萧鸿有些担心。   “咱们家不一样,你母妃去的早。”老国公有些伤感,“你比萧灼安分,大舅舅为国捐躯,小舅舅还无妻无子,他纵是再薄情,也不会如此对我们。”   叶青云在一旁有些汗颜,这、这些都是我能听的么?   “外公,我饿了。”萧鸿见他忆起往昔,怕他陷入难过之中,开始分散他的注意力。   “饿了?哦好!我着人先上些热点心给你们垫垫。”老国公回过神来,吩咐丫头去了厨房。   这一趟连吃带拿,不仅吃到了冬日极为难得的鲤鱼鲜虾,还收获了一箱子奇巧玩具。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爱玩的。”萧鸿言语间带着醋意,“还以为丢了呢,想不到外公都收得好好的,如今全部送与了你。”   “那……还你?”叶青云试探着问道。   “不用。”马车匀速前行,萧鸿搂住了他的肩头,“现在连我都是你的,我的东西自然也是,那还给我了不还是属于你的吗?何必多此一举。”   “油腔滑调!”叶青云笑他道。   说归说,但他的心里还是没有着落,缺少归属感,毕竟还没成婚。   哪怕成婚后,一时半会恐怕他也不会以王府的另一个主人自居,做人需得有边界感。   庄子在平康城南五十里处,名为鹤岩村,最让人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处温泉池,还养了许多小动物。   农庄的管家要向萧鸿报备今年的收成,叶青云独自溜达着玩。   池塘这两天没结冰,边上蹲着鸳鸯鸭,时不时的转头理一下毛,附近还有几个石头圈成的小圈,里头养了几窝兔子。   今天太阳好,叶青云拿着草叶蹲在地上,逗弄着圈里的一窝小兔子,这一窝有四只白的一只黑的,还有一只带着黑白花,不过一两月龄左右。   大概是听完了汇报,萧鸿走到他身后,“喜欢啊?要么带两只回去,养肥了正好在你店里涮了,涮那锅麻辣汤应该好吃。”   “哎!你这人真是——”叶青云简直无语。   “逗你玩的。”萧鸿和他一同蹲下来,挤着他玩。   “干嘛?往那边去去!我要倒了。”   “不去!倒了也没事,摔脏了刚好去温泉池里洗洗。”   “我没带衣服换。”这边离得近,叶青云以为是当天回,哪能想到带衣服。   “没事,我有。”   两人正在打打闹闹,突然见季寻风正往这边急匆匆走过来。   他是骑着马赶来的,刚下马,还没喘匀了气,“殿、殿下!”   没重要的事他是不会过来打扰的,萧鸿眉头皱起,站起身来问他道:“何事?”   “殿下!”季寻风看了一眼旁边蹲着的人。   “没事,说吧。”   “是这样,今早六皇子殿下特地来府里找您,但你们已经出发,据他说,皇上昨儿个宿在常妃娘娘那里,酉时之后,有人送去了几本折子,常妃无意间一瞄,最上面的居然是殿下您的名字,所以,她就多看了一眼——”   “然后呢?”萧鸿急忙问道,年前他就只上了那一本求赐婚的,一直到放假休沐也没有等到答复。   “上头写着,不予批准。”季寻风紧张得额头的汗都要冒出来了,“驳回原因写着,因、因叶老板生母不详。”   他继续说道,“常妃娘娘早上送走了皇上,就立马着人把六皇子叫过去,跟他讲了这事,好让您心里有个准备。六皇子殿下说,怕您在年后的朝会上听到了此事,会在大殿上当场发癫。”   他急急解释道,“这可不是小的说的,是六皇子殿下的原话,所以他才偷偷过来知会您一声。”   “生母不详?”萧鸿冷笑了一声,“这说的是本王吧?”   “殿下——”   “行,寻风你下去歇着吧,晚点再回。”   “是!”   季寻风担心地看了看他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低着头离开了。   萧鸿转过头去,见叶青云已站了起来,面色煞白。   “殿下,我……”   他走了过去,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脸颊,“无事,云哥儿,我这一生,只认定你一人。”   叶青云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   萧鸿打断了他,“成亲也只是个形式而已,但因为你,我想走完这个形式。”   从两人一相遇,他带给云哥儿的,就只有那些无媒苟合之类的流言,所以他想给他的心意画上完整的一笔。   “所以,关于你母亲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嗯。”叶青云再度点了点头,“你上次走后,阿嬷跟我说了一些。”   见他神情低落下来,萧鸿一阵揪心,看来他上次的突然离去,是真的把人惹伤心了。   他揽着人,找个背风向阳的地方坐了下来,问他道:“你可知,我那时为何突然要走?”   叶青云摇了摇头。   这不废话么!他怎会知?   “刚刚我说的那句生母不详,其实不是气话,我,大概真的不是我母妃的孩子。”   ?   怎会如此!   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萧鸿笑了一声,内心轻松了些。   “我母妃是惠妃,本名贺千予,是国公府的千金,父亲和哥哥都曾是大将军,现在我小舅舅也是了。”   怪不得他那时说自己姓贺,原来并不完全是谎话,而是借了母亲的姓氏。   “我母妃那时备受宠爱,在今上登基那年诞下了皇子,更是风头无两,嫔妃中嫉妒她的不在少数。萧灼的母亲贤妃,就对她一直怀有敌意,后来她的儿子更甚,在我母妃去世后,处处针对我,所以,京中的人们都知道我们不和。”   “原来是这样,欺负没娘的孩子算什么本事?真是小人行径!”叶青云替他抱不平。   萧鸿轻笑了一声,替他掸掉头发上的草叶,看着他气鼓鼓的脸颊,想上去捏两把。   他又继续说道,“人人都以为我母妃如此受宠,过得该是舒心惬意,神仙一般,可我知道,她并不开心。独自一人时,她极少露出笑颜,当然,她对我很好,只有她以为人都不在屋子里时,才会自己偷偷垂泪,我那时候小,经常会偷藏在角落里看到这些种情形。”   萧鸿的声音低沉又舒缓,“可能是忧思过重,我十一岁那年,她便撒手人寰,去世前一天拉着我的手,但我感觉她并不是在向我告别。”   说出的话更是令当时小小年纪的他毛骨悚然,惠妃脸色枯黄,双唇苍白,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口中呓道:“孩子!莫哭!娘不是要走,娘是来陪你,娘就要来陪你了!”   见他神色凄然,叶青云往他身边靠了靠,把他的一只手臂抱到了怀里。   萧鸿心中熨贴,拍拍他的手指示意自己无事。   “母妃去世后,今上对我的态度大为转变,看向我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厌恶,我以为他是因为宠妃的离去而埋怨迁怒于我,直到母妃的奶娘去世。”   “奶娘是宫中的老嬷嬷了,母妃去世后是她在照顾着我,一直到我封王建府出宫,我离宫不过一年,她便病重,临终前我去见了一面,她跟我说,一切因由天注定,让我不要去有所图谋,以免害了自己,还让我去寻辛嬷嬷和一个叫冬婵的姑娘。”   “这些年,离宫的宫女和嬷嬷有很多,年份久远,记录不好找,暗中打听了许久,我才得知,辛嬷嬷和冬婵姑娘居然都是之前长公主身边的人。”   “长宁公主,是今上的胞姊,但她在正德元年时,便去了西虞和亲,据今已二十三年,不对,现在过了立春,是二十四年了,同我的年纪一样。”   叶青云满眼震惊,“所以,你怀疑——”   萧鸿点了点头,“那时季寻风来跟我说,辛嬷嬷找到了,但身体不好,时日无多,所以我才匆匆离去,这么多事,当时我真的无从解释。”   叶青云理解他,“没事,都过去了,那后来,证实了吗?”   “还没。”萧鸿摇了摇头,“她一直昏迷未醒,郎中说,可能是木僵症,什么时候醒来,能不能醒都未可知,我把她安置在另一个庄子里了,据平康不远。”   那不就是植物人?   “那,如果真是的话,这么多年长公主不该毫无音讯,自己的孩儿都不担心么?总要派人回来打探一二。”   不是他要挑拨,叶青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萧鸿苦笑一声,“这也是我的疑惑,我不想为她开脱,但她可能也身不由己吧,如我一样。”   “自她和亲之后,两国再无战事,但也没有互通往来,所以,那边的消息无人得知。我这边想查什么东西,也要偷偷摸摸,连外公都不能说,毕竟,他疼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让他伤心。”   确实,大儿子战死,小儿子一直未娶,就女儿去世前留的一根独苗苗,若再不是亲生的,真的无法想象老国公会有多难过。   说了这么多,萧鸿口干舌燥,见叶青云也有些疲累,一把拉起了他。   “先去吃点东西,喝点水,不能白来一趟,等会儿去池子里泡泡,再说你母亲的事。”   由于两人还未有实质上的关系,所以萧鸿命人在池子中间拉起一道帘子,各在两边泡,防君子不防小人。   即便没人看着,叶青云也没脱光光,还是留了一件里衣,打算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再脱。   他把眼睛闭上,感受着热气氤氲,权贵的生活可真舒服啊!我要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哪怕现在的他不缺钱了,冬天最多也只能在木桶里泡泡澡,跟这样的池子可不能比。   不知过了多久——   “云哥儿!醒醒!”   “你没事吧?是睡着了吗?我要过来了。”   萧鸿听到那边好一会儿都无动静,叫了也没人回应,怕他晕厥在水里,也顾不上礼仪避嫌之类的,直接掀开帘子蹚了过来。   雾气缭绕中,却见那人靠在池壁边上睡着了,脸和嘴唇都被蒸得红扑扑。   听见有人至他旁边,伸手揉揉眼睛醒了过来,还未彻底清醒的眸子显得湿润又懵懂。   萧鸿一时间气血上涌,那道防君子的帘子霎时被他抛在了脑后,直接把人压在池壁边亲了上去。   哎!等等!   叶青云将醒未醒,脑内警铃大作。   大哥你没穿衣服啊!   不会吧?虽然有些人理想的醒来方式是被帅哥干醒,可他这还是初次呢!   而且是在水里,刺激!   萧鸿亲得气喘吁吁,直觉怀中湿淋淋的衣服碍事,伸出手想一把扯掉,动作间手心却碰到了硌人之物。   扒开衣领一看,居然是一只精巧的玉蝉。   犹记得天热时,云哥儿穿着轻薄,颈间并无任何饰物。   萧鸿疑惑道:“这是——”   叶青云虽不晓得他为何因为一只玉蝉收了兵,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这是我母亲遗留之物,阿嬷交给我的。”   萧鸿神色一动,又问他道:“除此之外,阿嬷还说了什么没有?”   “嗯。”叶青云想了想,“说我母亲是在正德元年,随着流民一起流落这边的,受了伤,被阿嬷救了之后便留在了她家,后来我父亲因为家贫说亲困难,为了报答阿嬷的恩情,我母亲便自愿和他凑成夫妻,但身体太弱,生下我不久之后便去世了。”   “正德元年?”萧鸿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她有无说她叫何名字?或是说,她能不能言语?”   叶青云更奇怪了,他怎么会猜到这点,“名字未知,我母亲自来时直到去世都不能说话。”   萧鸿眼睛闭了闭,此事已有十分接近真相了,他搂住跟前的人,只觉得自己幸运又悲哀。 第66章 平康66   ◎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啊,就在这儿装懂王◎   从庄子上回来, 萧鸿把叶青云送去店里后,立马换了身低调的便服,坐着马车去了叶家村。   赛雪和元宝还认得他, 围着他兴奋地摇尾巴扑腾, 叶青山和如夏都去了店里, 只有老太太一人在家。   她有些疑惑, 不断地往他身后瞅着,“云哥儿呢,云哥儿怎么没跟着殿下一块儿过来?”   萧鸿按捺住急切, 跟她解释道:“阿嬷放心, 云哥儿无事, 他店里比较忙,我今日过来, 是想问一些事情。”   两人进了屋里后, 叶老太太把那些往事复又跟他说了一遍, 完了又道:“不知殿下今日问这些,是为着什么,但阿嬷对你,定是知无不言, 前几天有那生人也来村上打听这事,我就随口敷衍了一句,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再去问别的村人。”   萧鸿问她道:“阿嬷, 您说还有一个镯子,不知那镯子现在有没有在家里,我能否一见?”   “哎!在呢在呢!我上个月给了如夏, 她说去店里帮忙戴着不便, 又怕太惹眼, 所以还放我这里收着,我打算等他们俩搬去镇上时再给她。”   叶老太太把镯子从箱底翻出来后,拿给他看,“喏,就是这个,确实精巧。”   尽管他有了心理准备,在接过镯子,看到上面的花纹时仍是浑身一震。   这是皇家之物,看款式,还是上一代太后太妃那时候的物件。   萧鸿捧着镯子,沉默良久,开口求道:“阿嬷,我需要您帮我,帮我和云哥儿。”   叶老太太见他这样,心里已打鼓了许久,急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殿下,只要你们俩能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行的!”   上一代的事情乱丝缠麻仍未理清,到底是皇室秘闻还是丑闻,还有待调查商榷,萧鸿决定先编个小小的谎话。   “是这样,阿嬷,我跟云哥儿的婚请皇上暂时没有批准,说是因云哥儿生母不详,但我今日瞧着这镯子,怕是官宦之家才会有,万一,我是说万一,最后查出是罪臣之女的话,那我和云哥儿永远也不可能堂堂正正的成亲了。”   “啊?”叶老太太没想到竟是这事,霎时间愁肠百结,“这可怎么办?那云哥儿以后是要做外室吗?”   “我不可能找别人,云哥儿怎会是外室?”萧鸿安慰她道,“据今已久,云哥儿的娘亲又没有留下别的证物,这事并不好查,但我想给她一个身份,好让我们早些成亲,所以,阿嬷您想想,您家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和她情况类似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也明白了,两手一拍,“唉!早知如此,我那时候就给她编个由头出来了!让我想想。”   若是让上面知道,云哥儿那不详的生母曾是长公主身边的人,那他们之间就更无可能了,甚至叶家这几口说不定还会遭到灭口,所以,他急需给冬婵姑娘一个身份。   “有一个!”叶老太太忽然想起,“我娘家没有亲兄弟,但有个堂兄,那几年不光我们家穷,亲戚的境况也都艰难,我那堂兄家犹甚,他不务正业,为了多吃一口饭打算卖妻卖女,我堂嫂带着女儿连夜逃走了,至今没有音讯,那堂兄后来也早早的就病死了。”   这个身份倒是合适,萧鸿想了想道:“行,您跟我说是何村镇,她的户籍我来想办法,这边您闲时再向村人透个口风,就说一开始因为侄女在路上遭难坏了嗓子,又算是表兄妹,怕惹人口舌所以才瞒着所有人,云哥儿父亲那边我另找人去说。”   “还有就是这个镯子,现在还不能见光,叶大哥他们若想要回你就再拖一阵子,等我和云哥儿成亲之后再交给他们。”   居然连青山都要瞒着,不过也是,青山知道了如夏就会知道,那林家也有可能知道,老太太点点头,“这个容易,我晓得了。”   即便做了这么多,恐怕也只能暂时置个表象,几乎所有事情都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萧鸿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正德二十四年,正月初七。   新的朝会即将开始,议事房中,几个臣子劝着萧珣:“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五皇子殿下虽已历练几月有余,但并州近年来并无战事,贺大将军这几年一直在休军养兵,就这样直接立太子,恐不能服众啊!”   “确是,臣兹以为,齐王殿下去梁州剿匪两月,其功劳甚至都盖过了此事。”   余下几位大臣频频点头附和。   正德帝听闻这几句,不悦地皱起眉头。   一人提议道:“若陛下真属意五皇子殿下,不若让他趁此时去淮州治理河道,淮州连年被淹,今夏恐还有涝灾。”   治理河道需大笔钱款,国库不充盈,户部年前还在找他哭穷,萧珣脑瓜子疼。   他今岁还不到五十,已然生出了白发,这几个废物儿子令他烦得慌,就一个不怎么废物的,还不是他亲生的。   老五萧沉虽说也不算成器,但自小同他亲昵,其母顺妃又温婉贤淑,娘家势微,成不了威胁。   萧珣揉了揉鬓边,“此事容后再议,都退下吧。”   次日朝会,殿前太监宣读年前积压的折子,当念到萧鸿这本时,众臣明显感到了他周围弥漫的戾气。   正德帝安抚他道:“鸿儿,你年岁不小了,确实该有几房侍妾,回头朕让皇后帮你挑挑。”   “多谢父皇,不必了。”萧鸿木着脸,心中冷笑着。   当他只是为了那点房中事么?而且只敢送他侍妾,连帮他挑个世家女做王妃的话都不敢提,不就是怕他有岳家助力,以后会对他的儿子们有所威胁吗?   萧珣又道:“还有,你许的是正妃之位,不说最好是女子了,起码也得知根知底,可这个哥儿出身农家,母亲早逝又身份不明,朕实难答应。”   “父皇莫不是忘了?”萧鸿突然出声道,“中原各国,农事为国之根本,在列各位身上的每一丝布,回去后吃的每一口饭,无不出自农人!若他们知道自己辛苦供养的王臣权贵如此蔑视他们,该会何其寒心!”   “三哥!”萧落低声喊道,在后面踢了他一脚,进殿之前跟他说过了不发癫,想不到最后还是没憋住。   “你——”萧珣气得手抖,他本是想说那女子,结果无意提了一句出身农家,就被他抓住把柄,当着众臣跟前指责,偏还没由头治他的罪,这个外甥当真蛮横难缠,同他娘亲一样死犟。   几个老臣见状,连忙纷纷递上手头这几天积攒的折子,缓解一下这对天家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   柳昭带人提着东西过来答谢萧鸿的出力,直接送到了食肆里。   叶青云笑道:“怎么没在家中养着,反倒出来乱跑?这大冷的天儿。”   “郎中说也不能一直懒着不动,多走走到时候好生一点,且我年纪又大。”柳昭让小厮把东西帮忙放好。   叶青云感叹着:“哎!说不上来是稀奇还是有此天意,那么多年没动静,和花老板在一起没多久便有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秘笈。”   “屁的秘笈!”柳昭笑道,“一是我这个胭脂铺比以前贩卖菜蔬清闲不少,不那么劳累了,还有就是——”   他左右看了看无人,红着脸道,“他那事儿太勤了,到底比我年纪轻,天天都跟憋了八百年似的,觉都不够睡。”   呀!这是我这个小处男能听的吗?   叶青云笑着揶揄他。   “你别笑,我看齐王殿下那面相,那眉峰鼻梁,多数也是个重欲的,到时候有你好受。”   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啊,就在这儿装懂王,叶青云还是笑。   “哎!别笑了,说正事,这次真的多亏你和殿下,要不然,那第一日我就打算和他拼命,那时大概就有了,如若不是你阻拦,可能会小产也说不定。”   “还有殿下,那么快便帮忙找到人,还设计引着他俩反目,省了我亲自出手,还让府衙判那么快,帮我追回了银子。”   “我没有设局。”萧鸿不知何时到了店里。   悄没声的也没让人通报,不知刚才的那些浑话被听去了没有,柳昭连忙红着脸要行礼,被他抬手阻止了。   “我只是帮忙找了人,那天听云哥儿的建议,刚派了人过去,便见那时灿被一群人唬走了,我还当是赌坊的人,结果第二天便出了事,府衙那边我倒是让人去说了一二。”   “是呀!我们还当是巧合,正想说人贱自有天收。”叶青云附和道。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对!那晚你来店里的第二天,花老板自己又来了一趟,仔细盘问了我半天,把王爷查出的东西问个一清二楚才回去,难道是他?”   “花千?”柳昭也有些疑惑,花千平时吊儿郎当,不像这么较真的人,再说,他孤身一人,从来没见有亲朋和家人,哪来的人脉?   待会儿回去问问他。   不想扰这对小情人,柳昭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我今天在殿上发火了。”萧鸿叹着气道,“当时没忍住,皇上肯定又给我多记了一笔,咱俩的婚事更难了。”   “无事。”叶青云安慰他道,“你自己注意着别太出格就行,免得挨罚,万一真不是亲儿子,他可不会心疼。”   “有你心疼就够了。”萧鸿拿脸蹭着他的手,“不过我会小心。”   “殿下!”季寻风急匆匆赶来,压低声音道,“双潭村那边刚才传来消息,辛嬷嬷醒了。”   !!   萧鸿站了起来,“我这便过去!” 第67章 晋江文学城   ◎像我母妃!娘娘此言当真?◎   双潭村距此不算远, 但他们却并未乘车,几人骑马飞奔而去。   叶青云缩在萧鸿身前,围着大氅, 只露出两只眼睛, 却仍冻得头脸发麻。   “吁~”   到地方后, 萧鸿把他抱了下来, 缰绳一扔,问他道:“腿麻么?要不要背你进去?”   叶青云摇了摇头,随他进了院子。   日头西斜, 照得一方小院暖哄哄的, 辛嬷嬷在最东边的屋子里。   见他们进来, 屋里的守卫和照顾的丫头知趣地退了出去。   叶青云远远看了过去,辛嬷嬷满脸皱纹, 双目浑浊, 茫然地盯着头上的屋顶, 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他有些疑惑,看向身边的人。   萧鸿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她以前会说话的,是被毒哑了。”   听到有人说话, 辛嬷嬷头往这边转了转,但她僵卧太久, 有点费劲。   萧鸿几步跨过去, 把人扶起来一些,颈后垫了个枕头。   辛嬷嬷刚看清他的脸,猛然一惊, 往后缩了缩, 似是不敢置信。   萧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拉过一旁的凳子在床边坐下来,柔声问她道:“我是皇三子,是惠妃娘娘的儿子,嬷嬷可还有印象?”   辛嬷嬷收回眼神,艰难地回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哀哀地恸哭起来,淌了满脸的浊泪,顺着皱纹的沟壑蜿蜒流淌,浸湿了枕头。   萧鸿拿出帕子帮她拭了拭。   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抓挠他的手,急切地比划着什么。   萧鸿愣了一下,据查这两人都是不识字的,难道,在宫里那么多年,她偷偷隐藏了自己的技能?   他立刻把手展平,将她的右手放置好。   辛嬷嬷顿了一下,哆嗦着伸出手指,在他手心处艰难地写下一个字来。   萧鸿内心砰砰跳着,聚精会神地盯住她手指的走向,随着最后一笔的停顿,他的心也渐渐回落下来。   那是一个“长”字。   他眼眶湿润,颤声问道:“嬷嬷说的,可是,长宁公主?我、我是她的……”   辛嬷嬷努力点了一下头,但也只有微微的动作,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萧鸿眼睛闭了闭,终于确定了。   却又感到她的手指在抓挠,似乎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将手再次伸平,看着她的手指又费力比划出了一个字来。   贺?   萧鸿脱口而出:“怎会如此!”   刚刚给他点出了公主的名号,现在却又写了惠妃的姓氏,她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生母到底是谁?   叶青云刚刚一直在门边,不欲打扰他们,听到他的惊呼,连忙过来问道:“怎么了,殿下?”   辛嬷嬷听到他的声音,眼睛往这边转了转,突然间瞪大了,死死盯着他,情绪更加激动,嘴里“啊啊”地叫了两声,嘶哑又刺耳。   萧鸿把旁边的茶杯端过来给她,却被她一把打翻在被子上。   他转头看了看叶青云,突然想起了什么,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跟她说道:“是!这是玉婵姑娘的孩子,玉蝉姑娘她,同您一样,被人毒哑,多年前便不在人世了。”   辛嬷嬷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无声地流着眼泪。   “殿、殿下!你说什么?”叶青云有些懵。   上次在温泉池里,他见萧鸿表情难过,没有接着问下去。   后来穿上了衣服,就带着他急匆匆的赶回平康,像是有什么要事一般,他也没好意思再问。   “云哥儿,对不起,这几天太过混乱,我上次说的,要找离宫的辛嬷嬷和玉婵姑娘,玉婵姑娘她,很可能就是你的娘亲。”   “娘、娘亲?她被毒哑了?”叶青云颤着声,“原来她不能说话,是被人毒哑了!”   他对于娘亲没有印象,但小时候,有些充满恶意的大小孩,会围在一起嘲笑他,“一家人进一家门,哑巴娘生了个傻哥儿!”   萧鸿拉过他,把头埋在他的腹上,两手紧紧地搂住跟前的人,无声地互相安慰着。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只闻两道呼吸声,二人抬头一看,辛嬷嬷已然去了。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回去时天色已晚,怕他冻着,萧鸿找了庄子上的马车,略显简陋。   叶青云一直沉默不语,他的心里没怪任何人,也不知道去怪谁,只是觉得,命运无常。   母亲一个可怜的小宫女,无故遭了难,最后还所遇非人,早早逝去,当然,阿嬷还是好的。   起了晚风,顺着马车的缝隙狡猾地灌了进来,寒意阵阵,萧鸿帮他把大氅围好。   “那,你那确定了吗?”叶青云开口问他道,“是公主吗?”   萧鸿摇了摇头,“她一开始写出了‘长’字,我问她,她也点头了,可后来又写了一个‘贺’字,我便有些,不确定了。”   “那剩下的人中,大概只有皇上和长公主本人了。”叶青云帮他分析着,“皇上应该不会主动跟你说的,你要不要找人去西虞打听一下?”   萧鸿内心犹豫,长宁公主这么多年都没派人回来,哪怕他是亲生的,可万一她要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呢?   毕竟一国公主未成婚便生子,放到哪里都是瑕垢,她会不会以自己为耻?   萧鸿搂住了他的肩头,“再说吧。”   上元节前夕,萧落又来到齐王府。   “上元没有设宫宴,我母妃让我叫你明天去凌秀宫吃元宵,我跟她说了你要和心上人一起过,她说好久没见你了,让你吃完后顺便给你那小哥儿带些回来。”   “糯米的能带么?带回来都成浆糊了。”萧鸿笑道,“不过我会去的。”   上次的事他还没有答谢常妃娘娘,而且云哥儿昨天又回了永溪镇,他无人做陪。   现在还不到春耕的时候,棉花比别的作物种得更晚,但是要翻地,用犁把地先耕起来,松松土,然后把草除了,上好肥,等着下雨把土浸透,到时候会好种很多。   今年的两百亩地是个大工程,叶青云不光要回去监督,还带回了牛犁人工要用的钱,尽管大哥说他那里还有,但他刚成了家,万一嫂子再早早怀上,那用钱的地方就多了。   回程时还要把棉籽拉一些过来分销给平康的种子铺,叶家村今年很多人跟着他一块儿种,邻村也有不少户,还有别的村镇找来,毕竟他们都见到了效益,可他这几千斤的种子呢,绰绰有余。   平康那个种子铺的老板怎么也不会想到,去年卖出去的,今年可能还会从他那儿收。   今年种的人多,明年就没这烦恼了,家家都有种子,多余的可能要想办法拿来榨油。   凌秀宫里,常妃含笑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俩算是一块儿长大的,萧落自小就爱跟在他三哥屁股后头玩。   “慢点吃,落儿,多了腹中难消。”   “还有你,鸿儿,这汤食不好带,待会儿把那炸元宵带些回去,给你那哥儿吃。”   “娘娘有心了,可他人不在平康。”萧鸿回她道,“回家种地去了。”   萧落吃着便笑了起来,差点呛到,“都在京城开店了,还放不下那一亩三分地吗?”   被他母妃斥了一句,“莫要背后议人是非。”   “比一亩三分多。”萧鸿想了想道,“他说今年买了近两百亩。”   “哇!那岂不是快赶上你南边的庄子了,这哪是小农户,这是小地主吧!”   常妃问他道:“你上次送来的一床新棉,莫不就是他那地里出的?”   萧鸿点了点头。   “又柔又暖,确实不错。”   “什么新棉?为什么我没有。”萧落咬了咬勺子,疑惑地看了看他俩。   “吃你的饭!”   常妃看着萧鸿,叹了口气,“既是你看上的,人应该不错,可陛下……”   “哎!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初他那样宠着惠妃,如今却这样对你。或许是你长得太像你母妃了,令他一看到便念起旧人,心里难过。”   萧鸿震惊地抬起头:“像我母妃?娘娘此言当真?”   难道他这两年都怀疑错了?   “是呀!很像。”常妃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一般,“不过更像你大舅舅,外甥肖舅也正常,贺大将军那时是多少京中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啊!哎!可惜——”   大舅舅?贺千璋!   他也姓贺!   萧鸿突然站了起来,“娘娘,我有事先回了。” 第68章 平康68   ◎当初你说你叫贺大,如今倒真成了贺家大郎◎   国公府里。   卫国公斜眼瞅着外孙, “天都快黑了,上元佳节不带着云哥儿去街上看灯,为何独自过来我府里?你被人踹啦?”   “不是。”话到嘴边, 萧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硬着头皮, “外公, 我想来问问大舅舅的事。”   卫国公眯起眼:“你怎会突然想到问他?”   “今天在宫中,听到常妃娘娘提起母妃,又提起大舅舅, 所以——”   “天色晚了, 随我进来罢。”   卫国公步履沉重, 三个孩子没了俩,还有一个远在边关, 任谁也轻松不起来。   星起月升, 廊檐上的灯笼随风轻摆, 屋内烛火昏黄,丫头过来剪了灯芯,替他二人把门关上。   “你大舅舅从小便爱舞刀弄枪,大了之后更是早早的随我去了战场, 还不到你这岁数时,就立下了累累战功, 那几年可真是意气风发。”   “听说我的相貌, 却是有些肖似舅舅。”萧鸿试探着问道。   “是挺像。”卫国公点点头,“我有时一晃神,也会把你当作他, 但我知道, 那不是, 他埋在了并州,再也回不来了。”   “那,大舅舅如此出众,就没有女子恋慕于他么?”萧鸿又问道。   “怎么没有?”卫国公呵呵笑着,“他每次从边关回来,街道两旁围着的姑娘哥儿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文臣大家之子女,可你舅舅目不斜视,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那一双眼眸却似寒星,寒了多少闺阁中人的心呢!”   “就一个让他动心的人也没有么?”   “有是有,有一个。”卫国公情绪低落下来,“可那也是他最不该招惹之人。”   “是、是谁?”萧鸿声音哆嗦着。   卫国公两眼看向他,一双鹰眸在烛火中闪烁着微光,“是你的好父皇,当今陛下的胞姊——长宁长公主。”   正月十五,街上摊贩多了许多,花灯处处,热闹非凡,小情人们不惧寒冷,相携出游。   天边挂着一轮明月,春寒料峭,冷风阵阵,萧鸿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老国公的声音言犹在耳,苍凉又凄然。   “那时今上刚刚登基,边境不稳,时有摩擦,北狄更是虎视眈眈,西虞却在此时送来了一封求亲书,替二皇子求娶长公主,承诺聘礼丰厚,且两国有生之年互不侵犯,陛下当即大喜过望。”   “虽说还有北狄,可至少减去了一处压力,那二皇子一年之前来访时,就对端庄美貌的长宁公主念念不忘,奈何先帝在世时,不舍长女远嫁,后来听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他们又不死心,着信使过来试探。”   “长宁那时已和璋儿互生情愫,自是不从,可今上软硬兼施,先是把你舅舅派去边关,后又把长姊囚于宫内,不让见到任何人,对外说是生了癔症,再后来,就是你舅舅战死的消息传来,那时正值夏末,天热尸首都不能带回来,只好埋在了并州。”   “许是他把这消息透给了长宁,令她死心,总之,中秋之后,她终于是愿意嫁了,但她走后二十多年,也没传任何消息回来,大梁,或许成了她的伤心之地,西虞倒是信守承诺,这么多年也没在边境生事。”   “今上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梁安宁,可我知道,并不完全是这样,他疑心太重,信不过任何人,这么多年没立太子便是佐证,贺家两代战功赫赫,家中独女又入宫为妃,若长公主再嫁过来,那贺家的势力更会令他坐卧难安。”   “对于这件事情,他大概也心怀一丝愧疚,璋儿死后,他对你母妃愈发盛宠,尤其在你出生之后,可你母妃却无福消受,早早的便去了,至此,贺家便只剩下了我们光棍爷俩,和尚年幼的你。”   和亲之前的囚禁,就是为了隐瞒这个孩子么?还有,若是惠妃和公主同时有孕,那另一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想到母妃临终前的错乱,那孩子恐怕也不在人世了。   他对于正德帝的恨意此时达到了顶点,真是极其自私又无能的一个男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外公仍是自己的亲人。   可是公主,现今却不知如何了,受胞弟胁迫,以生完子之身嫁了过去,也不知会不会受到西虞皇室的苛待。   叶青云回来后,总感觉萧鸿有点闷闷不乐,不再黏着他了,而是坐到一旁的桌子上独自喝着茶,难道是怪自己没陪他过上元节?   打烊后,他又把人带到了楼上安慰,“对不住,可那边的春耕迫在眉睫,那么多地找一次耕牛不容易,大哥也忙……”   “不是。”萧鸿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处,“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太没用了。”   他怪萧珣无能,自己何尝不也是,连和心爱的人堂堂正正成亲都做不到,母亲远在数千里之外,也不知是否水深火热,甚至生死都不知。   “真的是长公主?”叶青云惊讶道,“居然是和你大舅舅?”   不对!现在不是他舅舅了,那是他亲爹,那老国公就是他爷爷了!   他现在的舅舅是皇上,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你打算怎么办?和国公爷相认了吗?”   萧鸿摇了摇头,“再等等吧,他一时半会儿怕是也不能接受,我着一队人先去西虞,打探好了再做决定。”   “我知道今上一直盯着,怕我抽丝剥茧,最后把这事捅出来,但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还有。”萧鸿又跟他说道,“那个六皇子,就是萧落,第一天带我来这里的那个人,他想正式见见你,还想继续过来你店里吃饭。”   第一天闹成那样,萧落吓到不行,这两个月都没敢往这边来,后来是不好意思。   “那就来呗!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叶青云想起什么,笑着问道,“他不会就是你去年一开始编的那个身高九尺的弟弟吧?”   “都是权宜之言,哪有九尺?那个小矮子!”萧鸿面上有些臊意,又把头埋到他胸口。   他烦的很,那人还夸过云哥儿相貌,曾经对他有过什么想法也未可知。   “我瞅过一眼,人家可不矮,就比你矮上一点点吧。”   叶青云想了想道,“哎!当初你说你叫贺大,如今倒真成了贺家大郎,这算不算是一种天意?”   萧鸿也想起了这茬,哑然失笑。   他又给叶青云打了预防针,“若是最后我把这事儿捅开了,令皇家蒙羞,引起今上震怒,可能会捋去亲王的封号,甚至会被贬为庶人也说不定,你——”   “我怎么样?”叶青云含笑看着他,“那咱们的亲事正好没人阻挠了,国公爷不至于不要你吧?若是他也不要,那你就入赘到我家,帮我日夜干活,我天天都忙死了!”   “行,可不许反悔,是你说的,日夜干活。”萧鸿眸色深沉,又强调了一遍。   “哎!你这人,想到哪里去了,真是!”叶青云不想理他。   过了一会儿又道,“这次还有一事忘了说,刘叔也知道你的身份了,他那时害怕韩王府的人认出来,所以没跟着我和牧哥儿一块儿过来,现在听说我们重逢,又起了来这里的心思,大概是觉得有你撑腰吧。”   “大哥也是这意思,他要忙田里的活,经常顾不上店里,所以想把食肆再改回小吃店,那样大嫂和张婶家的玉成都能上手做。”   “而且如今我们店里这些烫煮的菜品,天热时恐怕不好卖,而刘叔过来,这食肆也能重新改回酒楼,跑堂都是现成的,我也不必这么忙了。”   “嗯,正好有空多陪陪我。”萧鸿接过话头,“那就让他过来呗,萧灼现在还算安分,想必没什么要紧的,还有一事,那刘禧初见我时便认出我来了,是我让他守住口风不要乱说的。”   “什么?”叶青云从他腿上跳了下来,“刘叔也太能瞒了吧!他要是早说我也不至于——,哎!算了,怪不得你走之后他还为你说话。”   “口风紧,这人还不错。”萧鸿又重新把他拉回来坐下。   第二日,萧落过来见未来嫂子,羞羞答答的像个新嫁娘,顺便带来了他母妃送的礼物,是个镶金小手炉。   叶青云给他准备了好几种口味的麻辣烫,辣的不辣的都有,各种肉类菜蔬山珍河鲜一应俱全,还有解辣的甜粥,摆了满满一桌子。   萧鸿腹内醋海翻腾,剜了他那便宜弟弟好几眼,他都没这待遇!   叶青云看着好笑,把他按在位子上,“你也一块儿吃,反正准备的够多。”   只一会儿萧落便熟稔起来,露出了本性,开始喋喋不休。   “哎!三哥,据听说今年的籍田礼要交由老五来办,去年你出事后我临时顶上了,老四给我使了多少小绊子,今年终于不用领这苦差了。”   大梁的籍田礼在每年的春分时节左右,挑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在平康郊外举办。   “你不要老四老五的叫,给人听到了要拿你错处,再讨厌在外面也要叫哥。”萧鸿别了他一眼。   “噢,知道了。”   “你嫌弃的很,萧灼那东西还当是美差呢,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让他如此记恨。”   去年正德帝把这差事交给他,萧灼嫉妒得发疯,在他去布置场地的路上设了伏,差点令他丢了性命,如果不是遇到云哥儿的话。   “嗯,我感觉父皇其实清楚是他做的,但只是让他外祖家受了点罚。”萧落附和道。   “心里知道就行,你外家没什么能依靠,我目前自顾不暇,对你的助力也寥寥,让他们几人先斗着,凡事少出风头,不声不响说不定能撑到最后。”   “嗯,我记下了,三哥。”萧落点着头,忽又喊了起来,“喂!那盘虾仁和藕片是我的,怎么被你抢了去!”   “不刚教了你不争不抢么,怎么又大呼小叫起来?”萧鸿将他面前一盘竹荪鸡腿也顺了过来,拨到自己碗里。 第69章 平康69   ◎我是这叶家新招的哥婿,不知你是何人?◎   春日渐暖, 草长莺飞,平康城里的人们也渐渐脱下了冬衣,换上了更为轻便的春装。   刘禧已经来了这边的店里, 住在后院的小屋子里, 叶青云要给他租房子他没要, 一是嫌费钱, 二是想看着他家哥儿。   牧哥儿却不甚欢迎他爹,嘴巴撅得老高,又要被严加管束了, 以往下午人少时还能出去溜达玩一会儿, 以后就难说了。   店里重新定了菜单加了菜品, 还供了酒,但麻辣烫仍在卖, 就是缩小了规模, 变成单独的一栏菜品。   刘禧本人也非常喜欢这种方便的大杂烩, 晚上快要打烊时,会烫几样当天剩下的菜蔬,喝上一盅小酒。   萧落仍时不时的过来蹭顿饭,主要是为了找他三哥说说话。   以前叶青云没来平康时, 他会去齐王府里找人,可现在, 萧鸿一下朝便泡在这里, 根本不归家。   包间里,萧落啃着酱香肘子,啃得满嘴油, 还笑得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哎!三哥, 你那天走得早没看见, 老五也没躲过去,被老四整得可惨。”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解解腻,“那个籍田礼,真成老四的心魔了,明年干脆一起推举他好了,他也不知打哪儿找的毒蜂,引诱到老五身上去,还装成是意外,可他忘了,这天还冷,哪那么容易就撞到蜂巢。”   “你没看到!那嘴蛰的,肿的快有我啃的这猪蹄大了哈哈哈!看着就疼,老五这一两年又是父皇的宝贝蛋,不消半天便帮他查出来了。”   萧落压低了声音,“处罚的结果是,把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杖毙了,韩王府扣除半年的食邑,回收了一个庄子,听说本还想降贤妃娘娘的品级,贤妃去父皇的寝殿前跪了一夜才作罢。”   “这么重?”萧鸿蹙起眉头,忽又冷笑起来,“果真亲儿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我那时被砍伤,九死一生,失踪数月才归来,也没见他这么生气。”   “哪是因为这个。”萧落摆摆手道,“我也是亲儿子,你看若被蛰的是我,他心不心疼?就是变成猪头,他也不会这么重罚,还不是因为他意有所属。”   “菜凉了没?凉就别吃了。”叶青云端着一盆荠菜鸡汤小馄饨进了包间,“这是大哥昨天送来的荠菜,说是阿嬷在菜园里挖的,你们尝尝看。”   “哇!”萧落双眼放光,摸过勺子就要往碗里舀,“我来尝尝看!”   被萧鸿一把打掉,“我先来!”   “凭什么?”他简直莫名其妙,二十多岁的人了,吃个饭还要跟弟弟抢。   “就凭这是我种的!去年我洒的种子,你有意见?”   其实他不过是唬人而已,荠菜根本无需洒籽,都是熟了后落地上,然后第二年自己发芽长出来。   但他也不全是信口胡诌,去年那菜园子确实被他浇了不少水,九曲十八弯算下来,也有他那么一点功劳。   萧落没种过地,籍田礼时不过象征性地扶两下   犁,不懂这些田间的弯弯绕绕,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行叭!那你先。”   萧鸿得意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被叶青云敲了一下,“不许欺负人!”   “我哪有?你没看到,刚刚肘子都被他一个人啃完了,我还饿着呢!”   叶青云无奈道:“下面还有,不够的话你们等会儿自己下去端,跑堂的都在忙,我走了。”   眼前看着食肆还能让人饿着不成。   馄饨皮薄,青绿的荠菜和粉黄的肉馅儿都能隐隐的透出颜色来,卧在澄亮浓香的鸡汤中,看起来无比诱人。   咬一口更是满足,滑嫩鲜香,满嘴都是春天的气息。   萧落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拿帕子擦了擦嘴道:“三哥你现在说谎面不改色啊!明明肘子你也吃了,最后全推给我,以后云哥儿把我当成饭桶怎么办?”   “饭桶多好啊!他最喜欢饭桶了。”   “啊?真的?”萧落有些喜滋滋,“他这是什么癖好?”   “饭桶吃的多,点的菜多,食肆就能赚更多钱了,你说哪个老板不喜欢?”萧鸿幽幽地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棉花播种时,至少要耽误上十几天,甚至更久。   萧鸿抱着他耍赖,不想放人走,“活儿你叫别人去做不就行了,哪有当地主了还自己下田的。”   叶青云好不容易才将他撕巴下来,“不光是自家的地,今年种棉花的农户多了许多,他们肯定有不少问题要等着来问,大哥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那我到时候去看你。”   “行,记得穿着朴素些,别招摇。”   萧鸿重新又将人搂住,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明日便走了,今晚多喂我一些。”   热气吹进耳道,叶青云痒的很,他边躲边吃吃笑着,“怎么喂?”   “这样。”   萧鸿把他拉起来,又把人按下去重新坐好,使他面对着跨坐于他的双腿上。   这姿势也太那什么了,叶青云满面绯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萧鸿掰过他的下巴,一下子就捉住了那抹嫣红温润。   唇齿被撬开,上颚被舔舐,舌尖被吸吮,叶青云混混沌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   不知过去了多久。   “呼~”萧鸿把头别开,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不行!再这样你明天就走不了了。”   叶青云这才发现,自己双唇发麻,衣领尽开,座下正硌得不行。   老天!差点擦枪走火。   他正要下来,却见萧鸿面红耳赤,脸转向一旁,时不时偷偷瞧他一眼,带着一丝愧疚和眼巴巴。   原来还是个纯情王爷,他心中好笑,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又往前坐了坐,且来回扭动了两下。   “别!”萧鸿面色难忍,“现在不比冬令,身上所着不多,我这样等会儿怎么出去?”   “自然是——等能出去了再出去。”叶青云一手搭上他肩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一手伸向他的腰间。   直到出门,萧鸿都还恍恍惚惚,以为是梦境,他曾经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很多次,可每次醒来都是一阵怅然,原来今日竟是真的么?   人间真好,重逢真好,他傻傻笑着,走出了好远才发现忘了牵马,又雀跃地走了回去。   ——   第二日,还是暗五送他回来,熟门熟路。   叶青云到家一看,门口居然也停着一辆马车。   是谁?不会又有什么人来调查家世了吧?   推开门一看,阿嬷欢欢喜喜道:“云哥儿回来了!快过来看看,家里这是谁?”   怕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又跟他说道,“这是你姑母跟表哥,快来让她看看!”   他姑母嫁得远,在平康北边的县郊,文康县,而且家里真正是走商的,一年到头不在家,只有公公婆婆种着两亩地。   她也是很久才有时间回来娘家一趟,距离上次已有两年多了,刚回来见到家里的变化大吃一惊,以为走错门了。   茅草屋变砖瓦房,满院的家禽,老娘还是精神头十足,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云哥儿和青山这兄弟俩的事情,正唏嘘不已,骂她大哥。   当然,老太太没跟她说萧鸿的事,毕竟没成亲,她心里还不踏实。   叶秀兰年逾四十,五官很是不错,可常年在外,风餐露宿,肤色显得有些黑。   她几步过来,哽咽着抓住叶青云的手:“云哥儿!我是姑母,姑母你还记得不?”   又指了指旁边的人道,“这是你表哥!你俩一年的人,他就比你大一个月。”   旁边的青年五官俊朗,肤色却也肖似她,朝着他点了点头。   “记得的,姑母。”叶青云回握住她的手,“你们去屋里坐。”   叶秀兰感慨万千,“云哥儿果真好了,好了真好啊!定是我嫂子心善,保佑了他。”   叶青云母亲的身世老太太此时还未知,只知道引起了麻烦,她提醒道:“秀兰!别说了。”   叶秀兰连忙住了嘴,只当成是怕引起云哥儿伤心。   叶青云悄声问着阿嬷,“上次的车夫又跟来了,还有没有他的屋子?”   叶老太太连忙点着头:“有的有的,知道你快回来,我早都准备好了。”   叶青云让暗五把马车停好后先去休息了。   进了屋子,叶秀兰把带的礼物一一拿了出来,“看!这是你表哥捡的海螺贝骨,说是留着给你玩,还有这个,椰子壳雕的小玩意儿,也是你的,这些都是吃的,海菜干贝之类的。”   叶青云拿到手中把玩着,刚从家中被赶出来时,大哥带回了自制的玩具,去了国公府,又收获一箱萧鸿儿时的玩具,现在姑母也送了他一堆,原来,他一直被当成小孩宠着。   感慨了一阵,抬头问她道:“姑母,你们这趟莫不是去了崖州?”   “正是!云哥儿,你竟连崖州都知道!”叶秀兰惊叹着。   叶青云微微一笑,地理常识而已,他又问道:“不知姑母这趟带回的这些海菜干贝多不多,可已经出了?”   “带了两车,还没出呢,云哥若是爱吃,我回去让星竹再送些过来。”   “不是,我想的是,若没人定的话,我们食肆留下一些,店里刘叔的厨艺不错,做好后说不定会大受欢迎。”   “行的,那我等两天便赶回去,待的久了怕你姑父在家手快卖给别人了。”   “那,太麻烦姑母了。”   “嗐!自家侄子,有什么麻烦的。”   她又仔细瞧了瞧叶青云,“咱云哥儿这相貌真是出众!不知可定了人家没有?”   “今年二十一了吧,和你表哥一样大,他的亲事我也发愁,每次相看都不去,嫌自己黑,说等养白了再去,结果还没养白就又要出门去了。”   又提了一遍表哥,听起来倒有撮合的意思,老太太连忙道:“定了定了!就是他去岁救的那人,只是还没成亲罢了。”   “这事儿都一年多了吧,居然还没成亲?那家人到底可不可靠啊?”叶秀兰怀疑道。   “可靠的,您放心,姑母。”叶青云安慰她道。   “那就行,如今你兄弟俩种田开店,光景也好起来了。”叶秀兰感慨道,“哎!我当初想让星竹读书走科考,可他非说自己不是这块料,结果到了现在,文不成武不就,连媳妇儿都没讨上。”   “讨媳妇干嘛?”顾星竹犟嘴道,“哪有时间陪她?我倒是觉得表哥表弟种的这棉花有意思,想留在外婆家学一阵子,不知道行不行?”   他把头转向了叶青云。   叶秀兰斥道:“你表兄表弟那么忙,哪有时间来管你?再说了,家里也没田地给你折腾,莫要在这儿添乱,等两日随我一道回去。”   “不麻烦的。”叶青云笑道,“表哥想留便留,只是,种地其实是挺累人的活。”   “累我不怕的,你一个哥儿都干的来,我有什么不行?”   嘴还挺硬,叶青云心下笑道。   两日后,叶秀兰先行回去了,顾星竹留了下来。   他真是小瞧了农人,就几天,已累得他腰酸腿疼,这天还没收工便先回家来歇着了。   刚进门不久,听闻外面有马车声传来,难道娘又回来了,这么快?   大门一开,却见是个陌生汉子,那人也一脸见鬼的表情瞅着他。   “你是何人?”萧鸿横眉问道。   顾星竹脑子稍稍一想,便猜出了他是谁,但他眼珠子一转,也起了些恶作剧的心思,低头羞涩一笑:“我是这叶家新招的哥婿,不知这位兄台是何人?过来所为何事?”   他那被风皴得黑黑的脸蛋,这样含羞带俏的朝他一笑,把萧鸿惊得一激灵。   待听清他的话后,更是炸了,这还了得?   就这几日不见,他堂堂的一国亲王,居然被人撬了墙角! 第70章 平康70   ◎萧鸿拥着他:“那我今晚睡哪儿?”◎   叶老太太刚刚在厨房做饭, 听到外面有动静却半天没见人,伸头一看,外孙正杵在大门那里, 于是开口喊他道:“星竹!怎么不进家?云哥儿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呀?”   进家?一块儿?   萧鸿一听这话, 更是心里一凉, 完了!   难道是真的?前几天云哥儿还让自己做了半回神仙, 令他回味了许久,没想到竟成了最后的晚餐。   这黑铁蛋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究竟给他们家下了什么蛊?   还有,暗五那个家伙为什么没有回禀这事, 是傻了不成?   老太太出来, 顾星竹瞬间怂了, 转头对她嘿嘿笑道:“这就来了!外婆!云哥儿说他还要等一会儿再回。”   外、外婆?   “又来家躲懒了,就说你干不来那活。”叶老太太念叨着, 出来一看, 萧鸿居然也杵在大门外。   “殿——阿替也过来了呀!快进来, 都快进来!”老太太一紧张,又叫回了之前的名字。   “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叫的这啥破名字!”顾星竹皱了皱鼻子,不逗他玩了, 兀自钻去厨房找吃的。   萧鸿:“……”   不是,这打哪儿来的野人啊!这么没礼貌!   不过看来他们并没有把他的身份透出去, 要不然这外孙也不至于这么上蹿下跳。   在心里偷偷骂了两句, 他脸庞一转,换上笑来,“阿嬷!我过来看看云哥儿。”   “哎!好!先去屋里等着, 你也甭去找了, 不知他这时在哪块地里, 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顾星竹捏着个扁扁的包子出来,一边嫌弃包子一边嫌弃他道:“人家没成亲的都是抢着帮岳家干活,你这可好,几天不见人,快晚上了倒过来了,干嘛?饭桌上没你开不了席啊?”   被老太太一拳擂在肩上,“一边儿去!包子也堵不住你的嘴!你懂个啥?阿替他干的是正事儿,忙的很,哪像你,连个哥儿都比不过,只会吃和说,就剩张嘴了!”   萧鸿心里要笑翻了,该!   “外婆你偏心!”顾星竹呲牙咧嘴捂着肩道,“还有,你锅里包的这是个啥?扁趴趴的都粘一块儿了。”   “有的吃就行了,还挑!”   叶老太太又不好意思道,“今日本打算做槐花馅儿包子,可面发酵完了太稀,刚捏好进锅,还没等涨起来就塌下去了。”   萧鸿乖巧献策:“面稀了可以烙成饼,这样的饼更软和好吃,阿嬷我来帮你。”   顾星竹斜他一眼,“净瞎指挥!说的好听,怕是连点火都不会吧?”   叶老太太高兴道:“我刚才也是这样想,但这软饼一个人不好做,要边擀边烙还要烧火,现在好了,你们俩都过来帮忙!”   洗手进了厨房,老太太吩咐道:“星竹你去烧火。”   “外婆,凭什么我来烧火?”顾星竹不服气。   “那你会擀还是会烙?”   “……”会吃。   萧鸿笑道:“阿嬷还是你去烧吧,这烧火也有个讲究,再好的锅,外行也能给烧糊,万一等会儿烙出一锅炭来,不白费了食材?”   说着往这边看了过来。   顾星竹心虚别开眼,这人真讨厌,不含沙射影不会讲话了是不是?   “哎!行,我就是怕你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是不可能的,就几个人吃饭,能比去年的早点铺子还忙?   这利落的活计也是在叶青云的督促下练出来的,虽然大半年没做,有些手生,但一个饼子之后就找出了感觉。   萧鸿掐下一块面剂子,把槐花馅儿往里面一包,用手按扁,然后三两下擀开,小心摊到放了油的平锅里,稍稍成型之后再翻个面儿。   热油“滋滋”响着,槐花的清香味瞬间被激了出来,不一会儿,一摞金黄的馅儿饼就完成了,把顾星竹看得目瞪口呆。   还剩一点面,萧鸿吩咐他道,“去!门口拔几棵葱来。”   虽然还没尝到饼,顾星竹对他已是心服口服,颠儿颠儿地出去拔了,帮他洗好拿了进来。   剩下的面萧鸿做成了鸡蛋葱油饼,同样是又香又松软。   老太太先拿了两块给他们,剩下的盖在锅里,用灶底的余烬温着,留着云哥儿他们回来一块儿吃。   还有点烫,顾星竹一边吹着一边往嘴里塞,对萧鸿不吝夸赞道:“厉害!表哥还只当你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没想到却真有两把刷子。”   “表哥?”   “可不是,虽然我是跟云哥儿一年生的,但他既然叫我一声表哥了,那你也得跟着叫,看来你们家以后是夫郎主外你主内了,云哥儿在外面干活,你在家里做饭。”   行,又收获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哥。   顾星竹啰里八嗦,“哎!我跟你说,云哥儿看着瘦弱,真想不到他力气竟那样大,那一袋棉籽得有上百斤了,他‘唰’一下就给扛起来了,小时候还有人打趣让他嫁给我,得亏没嫁,像我这样只会吃的,他生起气来不得一脚把我踢到房梁上?”   萧鸿笑了起来,“你莫不是忘了?你刚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把他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被踹了。   顾星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就是逗你玩的,要不然咱们自报家门后,表哥表弟的互相鞠着躬,多无趣啊!”   “那表弟在此想提醒你一下,你刚吃完饼没洗手便摸了头,上面都是葱油。”   “啊啊!天呐!忘了忘了,大晚上的我还要去洗头。”顾星竹抓狂道。   太阳落山时,叶青云才从田里回来,暗五赶着马车载他,从这村到那村,幸亏有车,光靠两条腿,怕是要走到天黑。   到门口一眼便认出萧鸿的马车,他来了精神,飞奔进家门。   那人正在院子含笑看着他,叶青云三两步跑过去,一下子跳到他的身上。   萧鸿托住他的两腿,紧紧搂住怀中的人,像是八百年没见面了一样。   “啧啧!光天化日呢,这么难忍就赶紧成亲,走哪里都栓裤腰上好了。”顾星竹牙酸道。   叶青云脸颊发热,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不好意思地钻进厨房里,“闻到槐花味儿了,我去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鸿瞪了顾星竹好几眼,多嘴。   晚饭时暗五见王爷还在,本来不打算上桌,被老太太左请右劝了好一会儿。   “过来一起吃吧,老七也要上桌。”萧鸿轻声吩咐道。   老七是今天赶车带他过来的暗七,还是个毛头小子。   经过他身边时又加了一句,“上报不及时,罚俸一个月。”   暗五:“……”   除了危险,他哪知道亲戚来了还要上报啊,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亲戚见到王爷的第一句话,就差点将他吓个半死。   桌上只有他们几个人,叶青山两口子已搬去了镇上,晚上也没回这边吃饭,主要不想阿嬷做那么多饭,而且还要回店里看看。   今年请的短工也没有包饭食,而是每人多给了两成的工钱,让他们回家去吃,人实在太多了,顾不过来。   “这饼真好吃!又香又软。”叶青云干了一天活,正饿的不行,大口嚼着。   “今日这饼是——是阿替做的,别光吃,云哥儿,再喝口汤。”老太太跟他说道。   “怪不得呢,味道有点熟悉。”叶青云笑道,“这么久了手还没生,不错。”   他又转向萧鸿道,“天快黑了,你是今晚回去还是明日赶早?”   就这么想我走么?   明日休沐,若不休沐的话当晚便要赶回,要不然早朝根本来不及。   但这桌上还有不知情者,萧鸿只好回他道:“不急,待会儿再同你说。”   正值三月末,乡间道边又没有灯笼明烛,外面一片黑漆漆。   两人在黑暗中亲昵了一会儿,叶青云靠着他的肩头,“所以,下次若不休沐便不要过来了,这么黑赶路不安全。”   “可是——”我很想你。   萧鸿拥着他问道,“我等会儿睡哪里?”   “房间没收拾,你将就着跟表哥挤挤吧。”   “哎!若是成亲了有多好。”   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跟云哥儿住一起,而不用偷偷摸摸出来,在黑暗中寻求那一点欢愉。   待全部播种完后,叶青云赶回平康,剩下的由大哥帮忙扫尾。   顾星竹这些天,也没学出个名堂来,他就是想换个环境多耍耍罢了。   叶青云临走前跟他说好了,“是两层的店铺,仁兴路上的清和酒楼,不要记错了,跟镇上的名字一样,你把东西送去那里就行。”   “知道了,啰嗦!我两日后便去。”   自刘禧到了平康后,刘子牧每次想出去玩都要悄摸摸避着他,被抓住便要盘问半天。   春日天暖,下午人少时,趁着他爹在一旁打瞌睡,他又蹑手蹑脚的出门了。   门上的羊皮帘子早已经撤去,但为了防止柳絮杨絮乱飞,换上了纱帘,等夏天到了,为了防蚊蝇,恐怕还要接着挂。   纱帘刚掀开,便见一陌生男子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他见有人出来,且身上还是小二的服饰,瞬间大喜,嗓门洪亮地叫住人:“哎!这位小哥儿,你可是这店里的跑堂?我想问问,你们老板是不是姓叶?”   刘子牧的心一直提着,就怕吵醒他爹,听他大着嗓门一阵叫唤,气急败坏道:“你这人!吃饭便吃饭,问什么老板?人家有意中人,姓什么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顾星竹莫名其妙道:“我不吃饭,还有,我肖想啥了?”   这酒楼跑堂的脾气都这般坏么?   叶青云和萧鸿久没相见,正在楼上诉衷肠,听到下面的吵闹,推开窗子道:“表哥!你来啦?稍等,我这便下去。”   表哥?   刘禧彻底被吵醒了,在里面沉声问道:“牧哥儿!又想跑哪里去玩?怎么事先没跟爹说?”   哎!烦死,刘子牧狠狠地瞪那人一眼。 第71章 平康71   ◎“刚才那人是韩王殿下!”◎   顾星竹送来了一车干货由他挑选, 剩下的还有家里的也要分销到平康别的酒楼里,海鲜价格昂贵,他们小地方吃的人不多。   他调笑道:“跟着我爹娘做了这几年生意, 想不到自家的小表弟居然成了主顾, 分别两年, 真令表哥刮目相看啊!别说, 你这店位置还不错。”   “都是好友帮的忙,酒楼的租金还欠着人家呢,光凭我的话哪那么容易在这边落脚, 还有, 你不要老是小表弟的叫, 才比你小几天而已。”叶青云控诉道。   顾星竹看到萧鸿也从楼上走了下来,虽是常服, 但身上的衣饰仍显得华贵不可方物, 跟那天在村里看到的明显不同。   他大为吃惊:“呀呀呀!云哥儿你这意中人也是在平康做事吗?这气度这打扮!表哥我倒是不敢造次了。”   那可不, 不光在这边做事,还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叶青云偷偷笑着。   萧鸿哼笑了一声:“无事,表哥你尽管造, 要不然别人该说我仗势欺人了。”   刘子牧本来想提醒他这是齐王殿下,让他说话小心些, 可他也不傻, 见当事人都没挑明,也就不多这个嘴了,就让他自己可劲儿作死吧。   叶青云招呼了一声:“刘叔, 走!出去看看货!”   马车厢门打开, 浓重的鲜腥味儿窜了出来, 满满的一车海货。   不仅有海带、紫英、裙带菜、海鱼这些寻常干货,甚至还有元贝、墨鱼干、鱼翅、干海参这些名贵的海鲜干货。   刘禧双眼放光,激动道:“这可都是好东西!云哥儿,咱们真要进这些海货么?”   “进呗!”叶青云笑道,“京城里有钱的主顾多,总能卖得掉,再说,哪怕卖不掉,咱就留着自己打牙祭,也不至于把这酒楼一下子吃穷了,刘叔你看着趁手的挑,多挑些。”   “哎!”   刘禧小心翼翼,拣那些自己做过,且拿手的挑出来一堆,生怕做不好浪费了食材。   叶青云问道:“表哥,你看看这些约莫要多少银子?”   “哎!咱们都是自家人,提钱多伤感情,你就先用着呗,卖出去了再说。”   “屁!让你说你就快说,姑母他们那么辛苦运回来是让你败着玩的?”   “嘿嘿!那我给你算便宜一成。”顾星竹摸了摸下巴,“还没上秤,不过依我的火眼金睛来看,怕是要一百二十两银子左右,误差不超过十两。”   “啊!这么贵!”刘子牧小声惊呼道,这看着也不多啊,店里每天进那么多肉和菜也不过三两银子左右,比这堆头大的多。   “你懂什么?莫要乱插嘴!”刘禧斥了他一声。   农人养猪种菜虽说辛苦,但胜在安全,渔民出海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而且并不是每次都有收获。   “少了点,毕竟路远,那么久才运回来一趟。”叶青云思索着,又问了问顾星竹,“天热时不会坏吧?”   “不会,上面有海盐,平时放在阴凉透气的地方,六月返潮时再拿出来翻晒一天就行。”   叶青云放心了,“那刘叔你再挑一些,不超过五百两银子即可。”   虽然生意很好,每天都有进账,但银子他前一段时间拿回家用了不少,所剩的余钱大概都不到千两。   “五百两?”   这么多!莫不是要特意照顾亲戚的生意吧?刘禧嘀咕着,又狠心拣了一大堆。   一样一样过了秤之后,加起来共有三百余两银子,也不过是半车,还剩下一半要给别的酒楼送去。   接了钱,顾星竹有些不好意思,叶青云笑着同他说道:“既是来了一趟,表哥就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吧!”   “哎!不了不了!今日不了,天色已不早,余下的我还要再送与别家,知道你在这里便好,等几日我一定特地过来吃一次。”   叶青云见已是下午,从这儿回文康县且要不短的功夫,也就不再勉强他了。   “行,那你回去代我问姑母好。”   待人走后,刘子牧惊叹道:“这半车就卖了三百多两,那一车至少就是六百两,听你说他们一趟便带回了两车,那岂不是卖了上千两?发财了简直!”   叶青云开玩笑道:“羡慕他挣得多啊?我表哥如今还未定亲,将你说与他如何?”   “唔那还是不要了。”刘子牧赶紧摇了摇头,“他人那么黑,嘴又贫,一看就讨厌的很。”   还说好意思嫌别人嘴贫,看看自己呢,叶青云心中好笑。   他又解释道:“别看他们卖这么多银子,也要本钱的啊,两车东西又不是别人凭白送的,那么远一趟,路上还要经受风吹雨淋,还要承担盗贼和货物变质的风险,总归,做什么都不容易。”   刘禧数落起自家哥儿:“你看看云哥儿,分析事情来头头是道,你只比他小两岁而已,整天就念着出去玩!哪是那么好玩的?这京城中处处都有危险。”   刘子牧捂起耳朵,不听他爹念经。   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故意的。   刘禧又问他道:“那个就是你姑母,秀兰家的孩子?”   “嗯,是我姑姑家表哥。”叶青云点了点头。   “你姑姑嫁的远,很少回去,那孩子我好似就见过一次,大约七八年前,我记得他之前没这么黑啊?”   叶青云笑道,“以前是没这么黑,这两年他跟着姑父他们一块儿跑,整日风吹日晒的,特别是这趟去了崖州,那边的太阳更是毒辣,所以就变作了这般。”   “噢,原来是这样。”   几日之后,顾星竹果真又过来了,还把几包苦丁茶和这次卖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都送给他了,不要钱。   “我阿公阿嬷不爱吃这些海物,嫌太腥,我在那边这些日子也吃够了,娘怕天热时放坏了,让我都带给你,你们店里人多,总能吃的掉。”   “替我多谢姑母了。”叶青云接了过来,“这次总要吃饭了吧?”   “行,那我今天就尝尝你们店大厨的手艺。”他也不作假客气。   “我们店大厨,他说以前还见过你呢,在你小时候。”叶青云悄悄跟他说道。   “什么?”顾星竹一惊,“见过我小时候,那他是谁?”   “是我们一个村的,家中姓刘,我喊叔,你应该是喊——”他仔细想了想,“表舅?大概是吧。”   “姓刘?那跟现在的大舅母是何关系?”   他只知道舅舅后来娶的这个舅母也是姓刘,他娘对那女人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面前念叨过。   上次回去叶家村,也只补了青山成亲的礼金,听说那家的哥儿同刘春花一样,去给人做了续弦,叶秀兰一阵无语,什么不好继承,偏要继承这种事情。   出于客气,这次回去的礼物倒是给他们家带了,不过她当时不知道那几个人曾陷害过云哥儿,要是知道,恐怕就是拿去喂狗也是不愿意给的。   提到继母,叶青云也不大开心,淡淡说道:“同她没关系,她娘家远的很,这个刘叔一大家子都是我们本村的。”   “噢!那就好。”顾星竹放下心来。   “你既不爱吃你带的这些,那给你做些别的菜吧,羊肉吃么?鸭胗呢?”叶青云问他道。   “吃的,都吃的,我又不挑食,那个就是吃久了想换换口味。”   “行。”   现在天有点热了,他也不想去楼上包间里,就在下面的大堂,随便挑一个小桌子,还能看到纱帘外的人来人往。   菜肴被一一端了上来,顾星竹也很喜欢麻辣烫的味道,吃得满头是汗。   叶青云见了,便让后厨做了一道甜食给他,缓解一下肠胃。   顾星竹见端上来一碗似嫩豆腐一样的东西,笑问:“这是何物?像是水豆腐,却又看起来略黄。”   亏得还跑南走北过,真没见识!刘子牧翻了翻白眼:“这是羊乳蒸蛋,云哥儿怕你辣着了,特地给你做的。”   “嘿嘿!表弟真是周到,可这蒸蛋不是小孩儿才吃的么?”   刘子牧瞅了瞅他的脸,暗暗夹枪带棒道:“小孩儿当然能吃,但这道菜还有一个功效,便是润肌养颜,面色糙黑暗沉者食用此物,久之可变得白净莹润。”   嫌他黑么?   顾星竹满不在乎:“养了也没用,出门一趟又黑回来了,不过还是多谢表弟。”   调羹拿过来,也不细品,直接几勺便扒进腹中半碗,直呼烫喉又香甜,他在外面野惯了,吃起东西来不拘小节。   刘子牧半眯着眼,嘴角一耷,脑袋往后一缩,不忍直视,简直是牛嚼牡丹。   店里推出的各种海鲜菜品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当然,也不只他们一家这样,别家也有这些,但海参花胶鸡当属刘禧炖得最入味儿,当时海参和花胶他也拿的最多。   清和酒楼的盛名渐渐传开,过来吃饭的达官显贵明显变多了,萧鸿便不在台子边同他闲聊,装作去楼上包间的样子,直接钻进他的房间里等人。   这天午时,外面来了一行客人,为首的那个年纪不大,但看起来脸色阴鸷,不太好惹,他理都不理热情上前的跑堂,几人直接去了楼上。   这种人,不在下面打扰别的客人更好,叶青云松了一口气。   却见暗五紧随其后,急匆匆进了店里,行至前台快速小声跟他说道:“刚才那人是韩王殿下!”   !!   叶青云愣住了,他是知道这人有多坏的,而且萧鸿还没过来,刘叔还在后厨,怎么办?   “已经有人去府里叫人了,你这边先小心应对着,叶老板放心,不会让你们有事。”   暗五说着,直接进了里间,“找一套小二的衣服给我。” 第72章 平康72   ◎“什么馆什么楼?”叶青云自里间走了出来◎   幸好暗卫的身材都不是很高大, 面孔也没什么突出的特点,一眼看过去平平无奇。   暗五端着茶水上楼,在包间门口被拦住了, 其中一个侍从把杯子一字排开, 拿起茶壶往每个里都倒上一点, 最后汇到一个杯子里, 往他面前一推:“喝!”   你娘的!让老子喝涮杯水呢!   这韩王当真惜命的很,不仅怕茶水有毒,还怕有人把毒抹到杯子里, 如此小心, 还出来吃个屁饭啊!   暗五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小店的东西, 几位爷尽管放心, 不知今日大人要吃点什么?”   听到声音, 萧灼转头斜觑他一眼,“你不是刚才跟上来的那个。”   尽管他们大摇大摆不理人,但小二还是要尽职尽责把他们领进包间,所以刚才也跟着上来了一趟。   暗五一怔, 这人看着一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样子,眼珠子倒不是摆设。   他垂下头赔着笑脸, “现在正值午时饭点, 下面忙的很,阿六被别的桌叫去了。”   桌上一中年人劝道:“算了,跟这些小喽啰计较什么?还是快些点东西吧, 那海参鸡确实不错。”   萧灼喝了口茶水, 不置可否的样子。   那中年人便代替他点了一些菜品, “招牌菜随便上几个,那个海参花胶鸡必不可少,尽量快些。”   “是,小的这就传下去。”   暗五躬着腰退至走廊里,心情忐忑地下了楼,也不知府里的人什么时候赶到。   叶青云他们在后厨也是一团焦虑。   “只有管家、厨房的人和几个丫头认得我,他们应该不会跟来,这倒不怕,就怕那韩王嘴刁,尝出这菜的味道似曾相识。”   刘禧有些发愁,“我自己一把年纪了没有所谓,可万一连累到你这酒楼,还有牧哥儿,哎!”   “无事,刘叔。”叶青云安慰他道,“既是怕他尝出口味,那就让他尝不出来好了。”   刘禧一愣,怎么让他尝不出?难道换个人来做?   不太现实,萧灼既是找到这里吃饭,必是受人推荐,最近听说了这里的盛名,如果味道不好,吃得不满意,还是会迁怒于酒楼。   正想着对策,见暗五从楼上下来,几人忙围了过去,“怎么样?”   “入口的东西他谨慎的很,先要让人试吃,刚才那茶水也是,他们要了海参鸡,还有自选的招牌菜。”暗五说道。   “桌上那个中年人替他点的菜,韩王对他倒没有颐指气使,或许是他亲近的人,剩下三个没有落座,看起来像是随侍。”   刘禧看了看叶青云,有些拿不定主意。   “没关系,做!”叶青云吩咐道,“得罪他是小事,但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在韩王府呆过,既是催得紧,你跟帮厨一块儿炒,怕他尝出来就多加点料。”   海参花胶都是一早泡发好的,鸡汤耗时,是提前做好的半成品。   片刻之后,暗五端着托盘上了楼,在门口处,又被要求挨样尝了尝,东西放好之后,他毕恭毕敬地退至门外。   “不要站在这里!下去!”   一个侍从过来喝退了他。   暗五去了厨房,舀了碗水漱了漱口。   叶青云笑问道:“怎么样?好吃不?”   都要大难临头了这人还笑的出来,暗五有些无语,“好吃的很。”   门外传来马蹄声,随后纱帘被掀了起来。   萧鸿穿着一身朝服就过来了,他刚回到府里就听闻这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有没有事?人呢?”他急急地冲了过来。   叶青云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楼上。   呼~萧鸿松了一口气,找把椅子坐了下来。   “殿下!要不要属下帮您回去取衣服?”暗五问他道,“若是待会儿韩王见了,说不定会借机参上一本。”   大梁并没有规定穿着朝服出街会有何惩戒,但在官员间也算是约定俗成,一直没有人这样做过,就怕会引起众人骚乱。   “无事,他若是想发癫,我就是用左手拿一下筷子他也会借机参我,人总是跟不上畜类的想法。”   “……”行吧。   包间里,萧灼尝了一口海参鸡,眉头一皱,“舅舅,你莫不是诓我?这叫美味?”   冯望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闻言一愣,“不好吃么?我尝尝。”   他舀了一勺在自己的碗里,还没动筷子,先喝了一口闻起来浓香的鸡汤,初入口还可以,但咽下去之后,便觉整个舌床有些发麻,且咸味儿过重。   这怎么也称不上美味,冯望尴尬笑道,“上次我吃了,确实不是这个味儿,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   他又尝了尝别的菜,味道倒是正常,但感觉还是不如上次。   “嗯,都不太一样,最可能的就是这店的厨子换了,可能被别家挖走了,这家的老板是个哥儿,大概降不住店里那些做事的人。”   冯望遗憾地叹着气,“姐姐说你近来所食甚少,我寻着这家店口味不错,专门带你过来试试,想不到却弄巧成拙。”   “怪不得舅舅。”萧灼拨弄了两下筷子,“是我不自量力,踢了那铁板,谁知道父皇对他那么上心,去年老三被我整成那样,最后也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个屁!我被降职还不是你这兔崽子害的?冯望内心吐槽道。   别人家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这倒好,总是受这蠢外甥连累,成事不足,整天到处戳纰漏。   不过他脸上还是挂着笑,“那位这一两年很是得圣宠,另外几位虽说待遇一般,可也算安分,抓不着什么错处,所以殿下往后有什么事,还需三思而后行。”   言下之意,就你一个惹祸精。   萧灼听了他这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眯,“抓不着错处?”   做的少自然错的少,可若做的多呢?   他把椅子往后一拉,头趴低了些,兴致勃勃问道:“舅舅!你说,淮州今年还会不会有水患?”   冯望想了一想,“这我说不准,要看到时候雨水有多少,但河道未修,又是一连发了几年洪水,今年还未入夏便显闷热,水患极有可能还会来,你问这作甚?”   问这作甚?当然是给某人找点事儿做,揪他的小辫子。   “那,若是淮州上报了水患,舅舅能不能推举老三去处理?”萧灼一脸期待。   冯望吓了一大跳,就是带他来吃顿饭而已,怎么又给他出了难题。   “不不不不!放过你舅舅吧,我现在就在礼部任个闲职,油水半分都没有,糊口而已,工部的事根本说不上话。”   这外甥又想害他了。   “哎!无趣,不吃了!回吧。”萧灼把碗一推站了起来,“噢对!还有今天这个厨子,竟做出如此难吃的菜来糊弄本王,总要有点惩戒。”   他吩咐随从道,“就剁去一指吧!”   说完大摇大摆地往楼下走去。   这是对今天这餐极其不满意了,惩处那厨子怕是也有做给自己看的意思,冯望连忙追上去劝着。   到了楼下,却见萧鸿正四平八稳地坐于前台处,大堂里吃饭的人也都走光了,怕是被他那身朝服唬的。   萧灼脚步一顿,“哟!三哥莫不也是闻盛名而来?衣服没换便坐这里了,那我跟你说,这趟你算是白跑了,弟弟刚刚帮你试过毒了,这家菜难吃的很!特别是那道花胶鸡,此胶非彼椒,好好的海鲜做成了麻舌之物,这厨子当真蠢也。”   他脸一偏,朝随从又下了次命令,“去!莫要让那厨子再荼毒到三哥,帮齐王殿下剁了他的手指!”   “是!”   “我看谁敢!”萧鸿不怒自威,瞟了他一眼,“老四!你在自己的圈里怎么撒野我不管,可在我的地方,休想动任何一个人!”   “你的地方?”萧灼好笑道,“我却不知,这仁兴路何时划归到齐王府名下了?”   “仁兴路我自然不管,可这清和酒楼,别说是人了,就是一桌一椅我也乐意罩着,你有意见?”   “没!我哪里敢有意见?”萧灼夸张地晃着脑袋,捏着嗓子,“只是我听说这酒楼的老板恰好是个哥儿,莫不是你那个求赐婚却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回的小农人?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的皇子把自己的神态整的跟个太监似的,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一个种地的而已!还值得你在大殿上跟父皇叫板?要我说,当个小玩意儿养着就得了,同那些楚馆秦楼……”   “什么馆什么楼?”叶青云自里间走了出来,双眼微眯,冷着脸问他道。   萧灼呆立在原地。   此时天将将入夏,人们身上所着逐渐单薄,不同于一般小哥儿喜好的鹅黄淡绿,叶青云一身纯白窄袖中衬,外罩浅蓝夹衫,显得清爽又利落。   额间的那抹红痕微微蹙起,双目如寒星冷月般盯着他看。   萧灼突觉手足无措起来,刚刚他进店时根本没往这边看,这哥儿竟如此,如此……   “说!”萧鸿忽然一声爆喝。   把他惊得往后一缩,旁边的随侍连忙上前搀扶。   萧灼甩开他们,敛下眉目,急急喘了几息,平复了心中的波涛汹涌。   他后退一步,朝这边深深作了一揖,垂眸不知在想何事,开口道:“同旁的人都大为不同,望三哥早日得偿所愿,今日愚弟多有冒犯,还请、请哥嫂饶我这一回罢。”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跟着他的人。   萧鸿的一腔愤怒,如同被糯米糍粑噎在喉中,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出得门去,萧灼抬起了他的双眼,仍是同从前一般阴鸷恶毒,又带上了一丝狡诈。   服软谁不会?   那个哥儿,还以为是道边野草,想不到却是世间尤物,从小到大,为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他的?   本想找机会揪着他的错处,但现在,本王要让他彻底消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9 19:43:12~2023-11-30 20:2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平康73   ◎萧鸿紧张无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   六月刚至, 淮州那边果真上报了汛情,比往年还要早,即便是平康, 也断断续续降了多日的雨水。   这几天叶青云把剩下的那些海鲜干货搬至楼上, 贵些的先密封起来, 避免进潮气, 等出太阳了再拿出去晒。   正德帝不顾群臣反对,指派了萧鸿前去救灾,连同工部下辖水部的薛同薛主事, 太医院的邱敬邱太医。   大殿上, 几位老臣极力劝阻:“陛下!万万不可啊!齐王殿下乃是凤子龙孙, 金尊玉贵,怎能亲身涉险?陛下莫不是忘了去岁的聂主事!”   去年聂主事亲自去山落的村子劝退灾民转移, 一队随行十人被泥石流掩埋七人, 只余三个身手矫健些的及时爬到了旁边的坡上。   虽然后来对其家人发放了厚重抚恤, 但人没了一切都白搭。   工部右侍郎袁清在一旁哼道:“聂主事年老体衰,而齐王殿下风华正盛,几位大人怎能如此类比?”   “再说,还有邱太医随行, 王爷乃陛下亲子,难不成陛下不比你们心疼?治理洪灾水患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又怎能用轻飘飘的‘涉险’二字来替代?”   正德帝微微点头道:“袁卿说得是极, 且这次他帮你们争取到了十万两的救灾银,鸿儿做事的能力诸位有目共睹,此事交由你, 朕甚放心。”   萧鸿从点到他名字时便一声不吭, 既没应下, 也没推辞。   虽然他一开始就料到这事可能会落到他的头上,但当正德帝一开口,他还是不由自主泛起一阵厌恶。   十万两银子被他说得像是恩赐,但哪年的灾民都不下数十万,分发下去,每人能吃上几口热饭便不错了,更遑论还有被水泡倒的房屋,水后泛滥的瘟疫,颗粒无收的农田,中间偷偷盘剥的小吏。   在灾害面前,大把的银子填进去也只是杯水车薪,就舍不得下定决心好好整改河道,在位这些年,除了眼前的平康,别的地方竟丝毫不见繁盛,国库怕也是一年比一年空虚。   而且,要与他同行的薛主事也是这右侍郎袁清的人,就怕他们存了些别的小心思,意不在救灾。   正德帝见他面色犹豫,又道:“上次你请奏之事,当时堆积的事务较多,批得甚为潦草,朕决定着人重新调查,相信很快便会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萧鸿猛地一怔,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竟然就这样直接把交换条件摆了出来,他就认准了拿捏住他的命门是吧?   正德帝一脸笃定地盯着他看,大殿上吵闹纷杂,耳边不乏嗡嗡的反对声和赞成声。   萧鸿出列至殿中,低头躬身一字一句道:“儿臣定不负使命,全力救济灾民。”   ——   福延殿内,庞尧笑得谄媚:“陛下近来对贤妃娘娘甚是宠爱,算是有求必应了。”   萧珣嗤笑了一声:“跟那个蠢妇无关,朕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盯了眼庞尧,“庞总管消息灵通,难道不知,他早已派人往西虞方向去了么?”   “这……”庞尧肥胖的笑脸顿时僵住,额头渗出一片汗意来,“奴才是听闻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真假,是以没有及时回禀陛下。”   “哼!”萧珣也不揭穿他,慢悠悠喝着茶。   “那,要不要派人去截?”庞尧小心翼翼问道。   “他既起了这心思,就说明他已有所怀疑,截了还会有别的人再去,反倒显得心虚,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也好,正好早点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今日这事,朕就是想让他知晓,想要一样东西,需得拿另一样东西来换,这世间哪有白得的富贵!”   “是奴才浅薄了,陛下果真英明!”庞尧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   “朝中那么多人,就非得你去吗?”   叶青云还没忘记当初他泡在水里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若是不去,也不至于被下大狱,可是——”   萧鸿没说出正德帝许他的诱饵,一日未定,便可能会生变,还是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可是那些灾民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去年淮州南县水患,我还没回京,听说溺亡连带疫病,折损了数千人,今年是北边,离平康不算太远,我尽量早日回来。”   叶青云叹了一口气,把脖子上的玉蝉解下来给他,帮他系好。   “这是我阿娘留下来的,她既是她身边的人,同长公主殿下说不定也有些渊源,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自从阿嬷把它给了我后,我所遇的一切都很顺利,逢凶化吉,不管店铺还是别的什么,包括又遇到了你。”   当然,后来他知道姜雪那些人也都是萧鸿的安排。   “跟老国公说了么?”   萧鸿摇了摇头,外公乍然间变作了祖父,母妃竟是自己的亲姑姑,他还没那么快接受这种转变,许久没去国公府了。   时间不等人,明早便要出发,他突然有些心慌,恳求道,“云哥儿,你若有空,过两日帮我去看看他老人家,行么?”   “嗯。”叶青云点了点头。   “除了暗五他们几个,寻风也留在这边,让他在你店里打杂,要不然我不放心。”   “还有——”接下来萧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有要好好的,不管何事,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叶青云接了下去,抚了抚他的眉眼,趴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来帮你。”   萧鸿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折腾了许久才了事。   他帮叶青云按着手指,“手酸不?”   “还行。”亏得他平时干活多。   “我也想,也想试试你的。”萧鸿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紧张道。   烛火昏黄,叶青云脸颊微微发烫,反正人都要走了,明日也不会见到互相尴尬,且下次再见也不知到何时。   “那,你轻些。”   萧鸿紧张无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叶青云引着他的手,“这里。”   只是刚触碰到,便令他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紧锁双眉,咬紧下唇,等待那阵难捱的感觉过去。   萧鸿亲了亲他的双唇,继而撬开了牙关,手也没闲着,愈发熟门熟路起来,“无事,你放轻松些。”   ——   六月已至中旬,淮州仍没有消息传来。   叶青云前几天去了国公府,老国公一见到他就开始抱怨,怪萧鸿总也不去看他。   听说人已经去了淮州,又唉声叹气起来,小声骂着正德帝。   顾星竹最近常来酒楼闲逛,现在正值炎夏,他爹打算等过了三伏天,初秋时再出门。   “哎!京城就是好啊!热闹又舒服,不像我们乡下,整天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人们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家里,哪天我也找个小铺子开开。”   顾星竹倚着柜台,喝着酸梅汤解暑。   “这日头再大,也比路上的朔风强,你们看我这段日子,是不是变白了些,是不是?是不是?”   他把脸伸到众人跟前,沾沾自喜道。   叶青云忍俊不禁,刘子牧骂道:“没看到多白,就看到一堵好厚的城墙,这若放在边关,怕是火炮都轰不透。”   “哈哈哈哈哈哈!”几个跑堂的都笑了起来。   “哎!你这哥儿牙尖嘴利的,甚是没礼貌,我叫你爹表舅,说起来,你也得唤我一声表哥才对,快叫来听听!”   “哼!想得美!叫你一声表城墙你答应不?”   几人平日的呛嘴逗趣倒是稍微缓解了他的不安。   平康这两日天气晴朗,叶青云一大早就起来了,把前一段时间密封起来的海货拿到小院里,摆到太阳下晾晒。   季寻风每天到他店里帮忙,也渐渐和他熟稔起来。   酒楼不供早点,一般到巳时才开,这天早早的却听见外面的马蹄声。   叶青云开门一看,抬头笑问道:“今日怎地这样早?送菜的才刚来了一会儿。”   季寻风下了马来,面色有异,他踟躇着开口道:“叶老板,此事陈伯叮嘱我暂不跟你说,怕你担心,可我想了又想,又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叶青云笑容凝固在脸上,心里突突跳着,渐渐升起一股极大的不安,他故作镇定道:“何事?说、说呗。”   话还未至,双手便哆嗦起来。   “你先不要慌。”季寻风忙把他带到店内,“先坐下,叶老板。”   叶青云坐下后并没有缓解多少,浑身仍不自觉抖动着。   季寻风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多嘴,早知就听陈伯的,现在却是非说不可了,不然你更难安心。”   “是这样,淮州那边今早传来消息,殿下前日在淮明县苍扶山安置灾民时,突降暴雨,近两个时辰方歇,雨后却被同行官员发现殿下失散,安排官兵寻了一夜,至天明时也未见到人,这才慌忙回报。”   “前日!已经两天了才来回报?”叶青云不禁又惊又怒。   “叶老板莫慌!殿下不是独身一人,暗七一直跟着,该、该是没事吧。”说话间,季寻风也渐渐没了底气。   叶青云一直劝自己要冷静,他攥紧拳头,指甲扎得手心微微发痛,脑中却逐渐清晰起来,“把地点给我,我去寻他!” 第74章 平康74   ◎萧灼发着狠,一只手去撕他的衣服◎   “这……”   季寻风面色犹豫, 王爷临行前叮嘱他,务必确保叶老板的安全,勿要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且他不会骑马, 淮州距此六百里以上, 那边降雨多日, 路上定是前行艰难, 再说,官兵都没找着,他一个瘦弱的哥儿能行么?   “别这那了, 帮我安排一辆马车, 若是不便我就自己找车去, 具体在哪?就在苍扶山吗?”   叶青云让小二去后院接着晒,他自己“噔噔噔”跑上楼去开始收拾行李。   刘子牧跟他屁股后面追问道:“你收拾东西做什么?云哥儿!你到底要干嘛去?”   叶青云顿了一下, 转头交代着:“听我说, 牧哥儿!殿下在淮州那边出了点事, 我得去找他,你别跟别人说,除了刘叔,店里的事你们费着点心, 噢!表哥若问的话也可告诉他。”   以前他有事时柳昭会过来帮他看着点,可现在柳昭月份大了, 叶青云不想再惊扰到他, 就暂时先不跟他讲了。   “出了事?出了什么事?”刘子牧急急问道。   萧鸿如今可是这酒楼的靠山,上次韩王来找事儿,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 得等到了那边再说, 反正, 你们小心着点就行。”   叶青云带了几件衣服,幸而夏天的衣服不是很占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一小捆绳子,短匕首,火折子,水囊,这些户外要用的东西。   想到了什么,他又迅速跑下楼去。   季寻风等在楼下,迎上来说:“已经叫人回去安排车了,一会儿就到,外面的人也跟去两个。”   外面的人应该是守着的暗卫。   叶青云问他道:“王府里有府医吗?”   “有。”季寻风点了点头,“祝伯年过花甲,也要跟着么?”   那还是算了,出了事还得照顾他。   “这样,你着人回去问他拿一些外伤药,还有防蚊虫的药膏,多拿点,还有清热解毒之类的,若有止呕防泻的也拿一些。”   山里各种蚊虫繁多,食物或许也不甚干净,多带些药有备无患。   “行,我这就去。”季寻风怕别人说不清楚,自己去寻府医了。   叶青云等得焦急,刘禧给他端来了几样早点,“云哥儿,莫慌,一定会没事的,先吃点东西垫垫,你早起都还没吃饭。”   他实在是吃不下,勉强喝了几口粥。   外面传来马车声,叶青云冲出去一看,却是顾星竹,他今日来的倒早。   见他一脸失望,顾星竹调侃道:“咋了?烦了表哥了?不吃你白食,我阿公自己种的菜今天给你带来了好多。”   叶青云神思一动,他走后就刘叔父子俩住在店里了,虽说有暗卫,但这次还有两个要跟着他,若是有事情总归不太方便。   他急忙问道:“表哥你是不是整天没事干?”   “有事啊!今日我还要跟着表舅学做马蹄糕——”   “听着!我有急事要出门,不知道多久才回来,你若没别的事就帮我看着点店里,下午把后院的东西收了,晚上住我房间就行,到时候开你工钱。”   顾星竹羞羞答答,“那,我一个大男人,住一个哥儿的闺房多不好意思……”   “闭嘴!我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你不好意思个屁!”   “嘿嘿!行,我待会儿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再拿点衣服,不要工钱。”顾星竹声音又恢复了粗犷,问他道,“你有啥事要出门啊这大热的天?”   “暂时说不好,你让牧哥儿跟你说吧。”叶青云叹了一口气,见暗五把马车赶来了,季寻风和另外两个人骑着马跟在后面。   最后又交代了他们几句:“晚上人若少的话就早点打烊,挣多挣少无所谓,你们几个好好的就行。”   刘禧叹着气,忧心忡忡地把包袱递给了他。   叶青云掀开马车帘,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再定睛一看,也是个哥儿。   这哥儿跟他年纪相仿,看着身量不高,脸圆圆的,一笑露出一边虎牙来。   “叶老板好!我叫祝尘,祝府医是我爹,是他让我跟来的,小伤小病我也能帮忙看一下。”   他举起一个箱子,“药我都带着啦!”   这安排倒是有点让他出乎意料,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方便了很多。   叶青云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说着钻进车里坐好,暗五一甩鞭子,马车“轱辘轱辘”向着淮州方向出发了。   ——   韩王府里,萧灼一脸喜色,问那探子道:“他果真出了事?被山洪冲走了?”   那探子结结巴巴:“据我们的人说,确、确实看到了,可诡异的是,我们还没来得及下手。”   “这有什么好诡异的,一定是他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盛极必衰,他母子俩得宠了那么多年,如今上天只是让他还回来罢了。”   萧灼眼神里闪烁着恶毒的光,“去年算他命大,今年这回倒省了我们的力气,就是不知道死没死。”   见那探子欲言又止,他不耐烦道:“有屁一次放完!磨蹭什么?”   “当时他们躲雨的那户人家,是个女人抱着一个婴童,还有个男人腿脚不便,雨还没停,便见齐王殿下中了邪一般跑出来,跳到外面的洪流中,他带着的那个人,当时不在他身边,听到有人喊叫才发现,也跟着跳下去了。”   “后来等那些官员带人去下游寻找,我们再到那户人家中一看,人去屋空,一个人都没有,再一打听,那个村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户人家,原主人早就去世了。”   “哦?”萧灼来了兴趣,“看来本王这好三哥树敌不少,不只我一人想要他的命,再派一队人去,确定他死了没,死要见尸!另外再查查看——”   他眼里精光一闪,“就查这次跟他一同去的薛主事,邱太医,还有淮州州同,当地的淮明县县衙。”   “是!殿下。”   萧灼得意了一会儿,啧啧叹道:“那小美人往后该独守空房了,本王要不要趁机去安慰一下呢?”   上次他一去,萧鸿便得知了消息,穿着朝服就赶到了,店里或店外一定有他的眼线。   现在他人生死未卜,是如何都赶不回来了,不如直接去把人抢进府里?   不不不不!他又摇了摇头,哪怕他人死了,他府里的人还守在那里,万一再拼死护着,或是去国公府叫帮手就麻烦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公府虽然后继无人,但贺老二还手握兵权,府里的家丁个个勇猛强壮,守着那个老头子,据说对女儿留下的这个外孙子也宠得要命。   还是不要惹他们了。   但他实在心痒难耐,那天的惊鸿一面就让他回味了许久,若成了他的人,让他受用上一夜,那简直……   萧灼眼睛一眯,计上心来,罢了,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为了那块难得的勾魂冷玉。   “来人!把樊先生叫过来,让他带上家伙。”   他这样直接过去,一定会被认出来且重点盯上,但易了容就好办多了,那么多吃饭的人,谁有功夫去数进去多少人又出来多少人?   到时候找一处隐藏着,待夜深人静那美人睡熟时,上前去软硬兼施强占了他,变成他的人后就好办多了。   一个农家子为何要扒拉着一个王爷不放,还不是为了那点富贵荣华,萧鸿能给的,他也能给!   萧灼易了容,换了衣服,找几个面生的家丁一块儿,在晚上饭点时去了楼上的包间。   上次他就发现了,那小二带他们上来时,最里面两个房间上着锁,想必那就是他们的卧房。   可惜美人不在柜台处,也不知去了哪里。   萧灼皱着眉,心不在焉地上了楼,在廊道中一暼,那两间屋子居然有一间没上锁!   晚上的客人没有中午多,楼上只有两个包间有人,在小二下去后,他使了个眼色,让一个家丁先去房间里探探。   那家丁去了后回来报着:“确是哥儿的房间,还有一个打好的包袱,像是要出门。”   出门?萧灼细细一想,难不成这哥儿是真心的,要去淮州寻他?亏他来得及时,明天说不定人就走了,看来没找错房间。   那门平日叶青云是锁着的,除非萧鸿来了,从里面闩上,今日把屋子让给了表哥,顾星竹根本想不到这茬,把包袱往屋里一扔就下去忙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连上天也助他,萧灼冷笑着,同几个家丁装模作样吃完了饭,让他们先出去,在不远的地方候着,而他悄悄躲进了那房间的床底下。   忙了一天,顾星竹打着哈欠上了楼,今天又回了一趟家里,跑来跑去的太忙也没细问云哥儿的事,明天再问吧。   他晓得牧哥儿就住在隔壁,墙壁也不太隔音,仔细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放轻脚步,拿着包袱里的衣服下楼去洗了澡。   床上有纱帐,但没罩严床底,萧灼脸上被蚊子叮了好几处,也不敢伸手去打,好不容易听到人洗完澡回来了,然后躺上了床,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等等!呼噜?   一个哥儿居然还打呼噜?乡下人果真粗鲁,萧灼嫌恶地皱了皱眉,为了那张脸且忍忍吧。   他动了动麻木的手脚,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外面月色明朗,但透过窗纸就显得分外朦胧,他盯住床上躺着的人,嘴角露出了淫/笑。   为了避免大声喊叫,萧灼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又骑跨在他身上,狠狠压制住了人。   顾星竹累了一天,刚睡着就被闹醒了,他大吃一惊,拼命摇头挣扎着,嘴里“呜呜”地试图发出声音。   “问我是谁?本王是你将来的靠山!”   萧灼发着狠,一只手去撕他的衣服,“别想着别人了!你那好殿下已命丧淮州,回不来了,往后就让本王来好好疼你,若是乖乖听话,韩王府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顾星竹满头雾水,这说的什么东西?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夏天穿着单薄,萧灼邪念上头,迫不及待,也不管衣服了,一只手直接往他下面伸去。   然后突然愣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手中的东西怎么比他的还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1 21:42:02~2023-12-02 20:4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云 66瓶;活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淮州   ◎顾星竹夹紧了双腿,愈发心虚◎   刘子牧听到这边有动静, 赶紧穿衣起来,擎着烛台到外面敲门问他道:“顾表哥!顾表哥!你怎么了?有没有什么事?”   半夜三更,一个人在房间又是擂床又是说话的, 莫不是有什么癫症吧?他有点不放心。   萧灼心里一惊, 果然找错了人, 叶老板居然变成了顾表哥!回去就把那无用的家丁打死!   问题是怎么回去, 虽然他易了容,但他们即便把自己当成盗贼,也不会轻易放掉, 如果外面再布置着暗卫, 到时候把他抓起来带回齐王府去审, 那可就好看了。   萧灼心生一计,紧抓住手中的东西不放, 趴在身下的人耳边恶狠狠威胁道:“好好说话!否则立刻让你变太监!”   才来了一天就要命根子不保, 顾星竹欲哭无泪, 他这东西可是连用都没用过呢。   云哥儿!表哥替你挡了灾,若是能逃过这一劫,你一定要付我双倍的工钱!   情急之下,他配合这淫/贼, 拼命点着头。   萧灼慢慢把上面那只手拿开,但另一只却攥得愈紧。   顾星竹大喘了几口气, 扬声对外面说道:“无事!我刚刚做了噩梦, 你回去睡吧!”   “噢!好。”   刘子牧半信半疑,回自己房里去了。   顾星竹眼泪汪汪:“这位大侠!我好好说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拤得那么紧, 说不定都肿了。   萧灼不敢有丝毫松懈, 又低声问他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   顾星竹不知这人同表弟有什么恩怨, 但从他刚才的话里听出,他对云哥儿一定是存觊觎之心,意欲图谋不轨的。   那些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把自己摘出去吧。   “我是他远房亲戚,家中穷困,托关系找来这里做事,混口饭吃,大侠!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个穷鬼?那就好办了。   萧灼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悄声送我出去,到街角处就行,给你百两银子。”   “咳、咳咳!”顾星竹挣扎了一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百两?这么多!大侠你莫不是唬我吧?我这亲戚忒抠门,一年才许我八两!”   “少废话!快走!”   好歹是个王爷,萧灼一直随身带着匕首,他抽出来抵住顾星竹后腰,挟持着他,开了门往楼下走去。   谢天谢地,下面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刘子牧吊着一颗心,听到人下去后又悄悄起来了。   他又不傻,怎能听不出那话里有问题?谁刚刚做了噩梦还能气定神闲地说出来?而且后来又是叽叽咕咕,又是开门下楼。   不光下了楼,还打开店门往外面走去,刘子牧快速跑到后院里叫醒了他爹。   这边盯梢的人只余暗六一个,白天有人换班,他此时正又困又无聊,突然见酒楼门开了,半夜三更搞什么幺蛾子?难道叶老板这表兄有问题?   等等!月色下看得分明,那是两个人!   走出了几十步,顾星竹又恳求道:“可以了吧?大侠!我这衣服被你扯得乱糟糟,就这样出门实在是不雅。”   命都要没了,还管雅不雅?   萧灼心里冷笑了一声,狗屁的百两银子!既听了他那些话,听到他自报家门了,还能让他有命在?   他的人就等在前面不远处,到时候直接毁尸灭迹!   “我身上没带钱,再往前走走,我兄弟带着大把的银子等在那里呢!”   信了你的鬼话!是大把的刀剑吧?   顾星竹打算逃跑,等脱了身撒丫子奔回店里,然后把门一关,他还能强抢自己不成?   又走了两步,他装作扭到脚了,“哎哟!”突然往前一踉跄。   萧灼就要伸手去捞,与此同时,暗六如箭一般飞奔过来,看到他手里短匕的反光,直接一剑挑掉。   刘子牧和他爹也冲了出来,一人拿着棍子,一人拿着铁盆当铜锣一般敲了起来,大声喊道:“有贼啊!快来人呐!蟊贼进家门啦!”   旁边的店铺开始亮起灯来,远处巡逻的兵士听到动静,也往这边跑来。   萧灼心里大惊,那些废物家丁怎么还没到?回去全都砍了!   终于,那群躲在巷口的家丁也冲到这边,和暗六,顾星竹,以及拿棍子的刘子牧,先出来的街坊们混战成一团。   眼看巡逻的兵士要到了,那几人也不敢恋战,护着萧灼迅速离开了。   “你没事吧?顾表哥!”刘子牧喘着气问他道。   顾星竹鬓发散乱,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好不凄惨。   “没、没事。”就是下面还有点疼。   同赶来的兵士解释了一番,又谢过街坊邻居,几人回了店里。   暗六捡起地上的东西,也跟了进去。   “你是?”顾星竹有些疑惑。   “应该是王爷的人。”刘禧猜测着。   暗六点了点头,转身把门关上了。   “王爷?什么王爷?”他还是一头雾水。   “云哥儿那个意中人,就是齐王殿下,他这次去淮州,也是为了他,据说殿下在那边出了点小岔子。”刘子牧跟他解释道。   “齐、齐王!”顾星竹今夜受的冲击可谓是不少,“第一次见他时我好像还骂过他!”   放心,我也骂过,刘子牧心里想道。   “怪不得那人会如此说!说你的好殿下已命丧淮州,不如跟了我,还有什么韩王府有你的一席之地——”   顾星竹突然捂住了嘴,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他的原话,齐王殿下当然会长命百岁!”   “什么!他竟说了此话?”几人都惊讶万分,还以为是一伙偷东西的窃贼,想不到却意在云哥儿!   暗六在烛光下看着手中的匕首,刀柄上刻了一团烈焰,这是韩王本人才能用的东西,看来他易了容。   “怪我,晚上出入的客人没有瞧仔细,竟让他潜藏在了店里。”   不敢想象,如果是叶老板今晚遇到了此事,还能不能安全脱身。   “不不不!怪我!”顾星竹连忙道,“云哥儿交代我要及时锁门,是我自己混不在意,想着大男人有什么要紧的,以往荒郊野岭都睡过。”   刘子牧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犹豫着问道:“你,确定没事?”   “没,我能有什么事?”顾星竹夹紧了双腿,愈发心虚,“就、就被摸了两下,也不会掉块肉。”   “好,你们休息吧,我走了,以后每晚我会过来把屋子检查一遍。”   “你、你去哪里睡?”顾星竹问道。   当然是去屋顶睡,拣个舒服的屋顶。   萧灼今晚受挫,气得发疯,混战中他的额角挨了一棍子,面具揭下来后仍乌紫发青。   检查房间的家丁被他下令处死,剩下的每人打了二十板子。   匕首被落下,看来他的身份也暴露了,往后酒楼的防备一定会更严。   萧灼阴沉着脸,只要他那好三哥一死,没有了靠山,看你们还如何蹦跶!   姓叶的!你且等着,本王迟早将你弄到手中!   ——   叶青云此时已到了淮明县境内,淮州府还在南边,他不准备往南去了,直接找淮明县衙帮忙。   尽管他忧心忡忡,还是强迫自己在车上睡了两个时辰。   听到车停下,他掀开帘子问道:“到了么?”   暗五回道:“到是到了,只是离出事的苍扶山还有段距离,道路泥泞,前面马车不好行。”   “那就下来走。”叶青云说着便要下车。   “哎!叶老板。”暗五连忙阻止道,“山路间夜行太危险,再等一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说着递给他们一包糕点。   夏天食物易变质,这糕点也做得特别干,要一边喝着水才能吃下去。   叶青云没胃口,只拿了一小块,剩下的递给了祝尘。   一路颠簸,他也没一声抱怨,上半夜倚着车厢,睡得分外香甜,看来也是个能吃苦的哥儿。   这边天阴,没有月光,确实不好赶路,而且他们赶车骑马的,更是辛苦,叶青云忍着焦虑,又休息了一小会儿。   天蒙蒙亮时,去前面探路的暗卫回来了,“车怕是难行,但骑马还能走上二十来里路,然后再走一小段就差不多了。”   几人面面相觑,叶青云不会骑马,需得别人带着,但这是王爷的人,谁也不敢主动请缨。   他自己倒是不在乎,赶时间要紧,只是骑个马而已,假如他不能动弹也把他扔这里了吗?封建思想真的害死人。   季寻风鼓起勇气,“要么,坐、坐我这个?”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罚了。   祝尘扑闪着大眼睛道:“我也会骑马,谁的坐骑让给我一下?我带叶老板。”   这真是太好了!   搂着祝尘的腰,叶青云一阵郁闷,嘴里嚷嚷着要寻殿下,但到最后,只有自己才是拖后腿的那个。   苍扶山隶属苍扶镇,林木葱郁,枝叶繁茂,天晴时入了山人就不好找,别提现在到处都是塌方、淤泥、水坑。   救灾的官兵见有生面孔,过来盘问,季寻风拿出令牌,“齐王府的人。”   那兵差连忙躬着身子问好,把他们带到临时的营地。   营地在一片缓坡上,搭了一些帐篷和草棚,收留那些房子被冲毁的村民。   帐篷中慌忙走出两个人来,为首的那个约莫五十多岁,人还未至,便先抹着眼睛道:“是下官罪该万死!那天疏忽大意,害了齐王殿下,几位大人不管要杀要剐,下官都绝无怨言!”   这人还没找着呢,就要死要活的,还有“害了”这个字眼,叶青云听了相当不舒服,打断他道:“你是——”   “噢!下官乃淮明县县丞胡光达,负责这次苍扶山的治水救灾。”   “那好,你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不得有遗漏,然后把这两天的搜寻进度汇报一下。” 第76章 淮州76   ◎叶青云一眼便瞧出,那人就是萧鸿!◎   “是!”   此时天光已大亮, 但四周仍有一些云层,显得灰蒙蒙。   胡光达跟他们说道,“三天前, 下着小雨, 王爷同薛主事过来苍扶山营地巡视, 恰好遇到几家不肯搬离的农户, 正在和里正争吵,你知道,除非逼不得已, 否则谁也不想丢下辛苦攒下的家当, 那万一遭了窃贼, 回来就没了呢?”   “可当时天色黑沉,明显是有大雨的预兆, 他们的房子地处低洼, 极有可能被泡倒, 王爷他们便帮着一同劝说。”   “正说着呢!雨就来了,也来不及回营地,各人就近在农户家中暂时躲避,后来是越下越大, 不过半个时辰,山上汇聚的雨水便积起了一道洪流, 不少东西随着水流被冲走了, 农具,家畜,甚至还有人, 哎!”   “这山洪发起来可真吓人呐!越来越大, 真的!人人都缩在屋里不敢出去, 可这时却听到一人大声喊道:王爷!王爷掉水里去了!我跟薛主事冒雨出去一看,只看到王爷的衣服在水中浮沉了两下,转眼间就被冲走了。”   叶青云听得心惊胆颤,他急忙问道:“你们不是在同一处吗?那王爷身边跟着的人呢?”   胡光达缩着脑袋,“是下官的失误!下官罪该万死!当时,下官和薛主事在同一户,王爷在旁边那家里,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个人在另一户帮孤寡老妪转移粮食,被雨困住了,听到王爷掉水里后,他也、也不由分说跟着跳下去了。”   季寻风皱着眉头,“然后呢?没有立即去搜寻吗?”   今日天气尚可,虽然云层还在,但太阳也时不时地露出来一下。   胡光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哎!实在是没法立即搜寻啊!那雨大洪水也急,甚至雨停了后还泄了好久,但雨刚停时,我们便派了兵差沿着洪流往下寻找,夜里也没断人,可、可就是找不着啊!”   “薛主事心里愧疚,跟着两天两夜没合眼,一直到昨晚,下官才把他劝回去休息了,总之,是我们淮明县没有做好,没有保护好殿下,下官甘愿受罚!”   你受罚又有个屁用!   叶青云一肚子火,却又不知朝谁发,他忍着怒气问道:“殿下总不会无缘无故掉水里,那家人呢?他避雨的那家人呢!就没有人好好审问一下?”   胡光达脑袋缩得更狠了,双手甚至开始打颤,“那那、那家人,雨停后我们一去看,屋里根、根本没人,听邻居说,那一家子前几年都死光了,这次可能是趁着山洪来找魂替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还扯上了鬼魂?   虽然他也是魂穿而来,但这一两年来内心颇为平静踏实,现在听到有人跟他说这种玄异之事,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究竟是哪一户?现在带我们去看看!”   他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鬼魂,索命索到当朝王爷身上了!   “哎!诸位这边请,小心脚下的泥!”   胡光达带着路,絮絮叨叨,“听说那一家,以前过得尚可,男的是个猎户,女的是别处嫁来的,娘家远的很,后来那女的坐月子期间,男的上山摔断了两条腿,生计便开始艰难了,娃娃又小,男的瘫着不能动,不过一年,那女的熬不下去了,去买了点鼠药拌在饭里,一家三口吃了后全部丧了命,还是邻居帮着埋的。哎!”   “我们当时也不知道这事儿,后来才听说的,也不知王爷怎么会寻到了这家去躲雨,哎!”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地方,这次洪水之后,有两户茅草屋被冲倒,那一片人家如今都搬离了。   “喏!就是这一户。”   这一家也是茅草屋,仍在□□着,上半截是土坯墙,但下半截砌了不少石头在里面,可见那猎户当时也是用心盖的房子。   叶青云看了一眼院门,门锁锈迹斑斑,已被破坏掉,殿下不可能砸锁进去,那么,究竟是谁打开了房门?   几人进了屋里。   在听说那样的事情后,屋子看起来愈发显得凄冷阴森,胡光达站在门边没往里走。   地上灰尘堆积,墙角蛛网遍布,看起来的确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有些凌乱的泥脚印,可能是搜寻的人留下来的。   叶青云又去了里间,里间窗框半支着,但也同样阴森森,家具衣物堆放杂乱,突然他听到有细小的嗡嗡声,像是苍蝇?   苍蝇!不做饭的地方怎么会有苍蝇?难道是老鼠的尸体?可又没闻到臭味,只有腐朽的尘土味。   他又仔细听了听,在卧房的角落发现一小块脏兮兮的布,苍蝇就在那上面盘旋叮吸着。   叶青云拣起来一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原本是白的,浸着一些污渍,落在地上沾了许多灰,显得更脏。   他拿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突然冷笑了一声,这腥膻味,总不能是几年前留下来的吧?   他把布递给祝尘,祝尘接过去一闻,点了点头,“是羊乳。”   酒楼的菜品有用到羊乳,每天早上都会有奶农送过来,这味道,叶青云可再熟悉不过了。   这东西有点像小孩的奶巾,由于古代没有奶瓶,人工喂养的话会洒出来,所以喝羊乳的小孩一般备着很多块奶巾。   他又走到床铺边,伸手摸了一把,也没多少灰尘。   现在至少可以证明,这屋子里最近有小孩出现过,床铺上可能还躺过人,那他们这一出装神弄鬼是为了掩盖什么?   王爷肯定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就是不知道这个胡光达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水性好的人在山洪中都不一定能存活下来,何况萧鸿那个半吊子,时间不等人。   叶青云问季寻风道:“殿下骑马来了吗?”   季寻风点了点头,“栗子跟着殿下好几年,这次又赶时间,也一块儿过来的。”   叶青云出去一看,胡光达还等在院子里,他问道:“殿下的马呢?”   “马?哦!那个黑头栗马,还在营地后面呢!”他有些心虚,“这两天光顾着找人,可能疏于照料,下官这就着人去喂。”   他们是料到王爷不会回来了吗?居然连马匹都苛待!   几人默不作声,跟着他去营地后方,栗子终于见到熟人了,蹭了蹭季寻风的手,晃晃脑袋,打了个响鼻。   待它吃饱饮毕,就要带着离开,正好让祝尘带着叶青云骑这匹。   胡光达跟在后面追着:“几位大人!几位大人!怎么这就走了?等一等!让下官多派些兵差给你们!”   季寻风冷声道:“不必了!营地繁忙,还是让他们好好安置灾民吧!”   让人跟着,是方便通风报信吗?   淮明县衙暂时是靠不住了,那个薛同,怕是也有问题。   胡光达追了一阵,见人走远了,眯眼嗤了声,转头走回营地里,叫过一个兵差,“速去通知薛主事。”   几人沿着山洪冲击的痕迹向下游寻着。   苍扶山山如其名,林木茂盛,各种藤树根须虬结,即便是洪灾,水流应该也不会太急,叶青云心里安慰自己道。   就怕撞到东西,除了树枝草根,还有石头土块。   天渐渐放晴,上面太阳晒着,下面潮气蒸腾,林间愈发热了起来。   季寻风提议道:“歇一会儿吧!”   他们三个男人身强体壮,已经觉出疲累,主要是夜间赶路,没来得及休息,何况还有两个哥儿。   叶青云接过祝尘递来的水囊,喝了两口,但还是消不掉心里那股焦躁。   休息了一会儿,几个人继续搜寻,此段路较为平缓,叶青云和祝尘又上了马背。   走了约莫两刻钟,□□的马忽然显得不安起来,停步不前,不断地撂着蹄子打着响鼻。   季寻风赶到旁边,安抚地摸了摸它后颈上的鬃毛,一边问道:“怎么了栗子?是听到什么还是闻到什么了?”   回应他的只有低声呜鸣。   叶青云忽然道:“嘘——你们听!”   林中除了虫鸟啾啾和树叶沙沙外,还有一点莫名的响动。   暗卫也都是耳力惊人,很快就确定了西南方向,“在那边!”   几人正要打马上前,忽见眼前一闪,树后露出一双眼睛来。   尽管有些蓬头垢面,但叶青云一眼便瞧出,那人就是萧鸿!   他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忍了又忍,两行泪珠还是滚滚落了下来,颤声喊道:“殿下!”   “终于找到了!”祝尘也是喜极而泣,他率先下了马镫,就要将叶青云也接下来。   “等等——”   季寻风和萧鸿同时喊道,他们分明还听到了别的声响。   “咻——”   随着话音落下,一支利箭自西北方向破空而来。   季寻风直接从马背上一扑,可还是没来得及,羽箭扎扎实实地钉在了眼前的马后臀上。   栗子昂头嘶鸣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随后载着叶青云颠了两下,向南边狂奔而去。   云哥儿他不会骑马!   祝尘急忙喊道:“伏下身子!抓绳子!抓缰绳!”   萧鸿目呲欲裂,几步飞奔过来,抢过季寻风的马匹,跳上去后跟着追了上去。   这边还有麻烦,留下一个人守着祝尘,季寻风带着另一个提着剑一头扎进西北方向的密林中。 第77章 淮州77   ◎叶青云可怜兮兮地攥着腰带,就是不放手◎   叶青云大脑一阵懵逼, 重逢的喜悦还没感受到,眼泪还挂了一脸,这就开始生死时速了?   很快他就再无心想别的了, 屁股好像要被颠成两半, 树藤枝叶迎面飞来, 他听到了祝尘喊的抓缰绳, 但如此癫狂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抓不着。   情急之下,他抱住马脖子, 紧紧地趴在它后颈的鬃毛上。   萧鸿追了上来, 大声喊道:“栗子!栗子快停下!”   听到主人的声音, 栗子的速度慢下来一些,但屁股上的疼痛还是激得它不停地撂着后蹄子。   萧鸿追到边上, 尽量避免着相撞, 他压紧马镫, 努力伸手想把人捞过来,可后面颠得太厉害,叶青云根本不敢松手。   刚才那段山路较为开阔,一直跑出了十多里才又逢密林, 栗子的嘴角渐渐渗出白沫,终于慢了下来。   叶青云也坚持不住了, 他头昏目胀, 双臂酸痛,慢慢松开手,向一旁滑落下来。   萧鸿赶紧松开脚镫, 扑过去把人一捞, 护在怀里, 两人滚落在地。   他把人半扶起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焦急问道:“有没有哪里疼?哪里疼?云哥儿!”   叶青云头晕目眩,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元神归位,疼痛又密密麻麻泛了上来。   他迷瞪着眼睛,微微皱眉:“哪里都疼,胳膊疼,大腿疼,下面也疼。”   本来光是屁股疼,可后来趴在马背上,那里又磨又颠的,可不是遭罪了么?   萧鸿一怔,帮他揉揉胳膊捏捏腿,又道:“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说着就要去解他腰带。   叶青云一个激灵,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再一看眼前的人,鬓发杂乱,两颊消瘦,胡子拉碴,甚至衣服也破破烂烂,正搂着他对他动手动脚的。   抛却王爷的身份,乍一听到这话,他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一个野人非礼了呢!   吓得他赶紧澄清:“不不不!不疼了,哪里都不疼了!”   这下轮到萧鸿皱眉了,“讳疾忌医不懂么?再说,又不是没看过,快点脱!”   叶青云可怜兮兮地攥着腰带,就是不放手,“不骗你,真的不疼!好吧!只有一点点疼,不打紧的,万一他们等会儿赶到了——”   赶不到也不行啊,上次是在灯下,气氛昏黄又暧昧,这可是青天大白日的,连一根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怎么好意思?   叶青云赶忙转移话题,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被风吹干的泪又开始往外泛,“殿下!你受苦了!”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萧鸿想帮他擦擦眼,又感觉自己的手太糙太脏,拿他自己的袖子沾了沾,然后用脸蹭着他的手心,把头埋在他胸前。   “你为何要过来?这么危险,天这么热,在平康等我就好了。”   我,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不放心你啊,傻子!   叶青云紧紧抱着怀里的脑袋,心渐渐踏实下来,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但栗子的痛疼可是实实在在的,它不断地撂着蹄子,时不时哀怨地瞅一眼地上的主人。   终于,那两人诉完了衷情,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它旁边。   “怎么办?能直接拔么?”叶青云问道。   “我们两个怕是不行。”萧鸿皱着眉头,若疼得狠了,被它踢一蹄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他们一块儿吧。”   他本来想牵着马往回走找人,再一想想,云哥儿这样,走路怕是也疼,还是原地等着好了。   马背上带着食物和水囊,叶青云解下来递给他。   萧鸿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再一看那干的掉渣的糕点,嫌弃道:“你们就吃这东西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叶青云瞅着他瘦削的脸颊,问他道:“你这几天怎么过的?有没有吃东西?”   “吃了,吃了些野果。”   萧鸿忽然又道:“糟了!小七还在树洞中等着我帮他摘果子,也不知会不会爬出来遇险。”   “爬?”   这小七到底是暗卫还是蛇?   “那天掉水里后,我比较幸运,没喝多少水也没怎么伤,但他为了救我,撞到石头上,腿好像折了,不能动弹,我也不会接骨,只能帮他找点吃的。”   叶青云问道:“那,你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他最不解的就是这点,难道真的中了邪?   萧鸿皱眉想了想,“那天比较忙乱,我也记不太清所有的人,但我记得,是薛主事提议过来苍扶山的,本来打算去的是四潭镇,那边出现了小范围疫病,邱太医在那里施诊。”   “但薛主事说,疫病极易传染上,王爷不可以身涉险,且苍扶山这边也比较棘手,山中的村民不肯搬离,让我必要时以身份施压,劝他们去营地。”   “到了这边之后,就开始下雨,然后,小七被叫去帮忙抢搬粮食,我留在了最固执的那家劝说。”   “那家生活实在是困难,男人瘫痪在床,女的还要照顾婴孩,一直在对我哭诉,大人小孩都在哭,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后来雨势渐大,形成了山洪,那女的突然盯着外面叫了一声,她在村口独居的公爹被冲下水了。”   “她指给我看,说就在门口,抓着一根棍子,我确实看到人了,因为棍子够长,没有被立即冲走,还在那儿盘旋着,那男的急得就要爬下床,女人和小孩哭得撕心裂肺。”   “我一看情势紧急,来不及叫人,就冒雨自己跳下去了,待到了那人跟前,发现那老叟居然是个水性极好的练家子假扮的,此时方知上了当,但后悔已晚,我不敌他手,被推进洪流之中。”   萧鸿嗓子有点难受,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再后来,小七为了救我也跳进来了,还好路上的阻挡物太多,在半道上,我们靠抓住树根幸免于难,但他的小腿被水下石头撞到,动弹不了。”   “知道这是他们的阴谋,我们没敢留在水流附近,而是去别处寻了个树洞,藏起来躲避他们的搜寻,等我的人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然后,等到了你。”   萧鸿一双眸子里,盛满了血丝和温柔,就这样盯着他看。   这几天也没休息好吧,叶青云无声哽咽,又抱住了人。   居然利用他的善心来谋害他,那些人当真是十恶不赦,歹毒至极。   “还有。”他想起什么一般,又道,“你知晓你去的那家是什么情况吗?以前确实住着一家三口,但在几年前全家便已食鼠药自尽,他们找来相似的人冒充,然后把你的失踪营造成鬼魂索命,真是歹毒!”   “原来是这样!”萧鸿冷笑道,“怪不得我看那屋里处处陈旧,又脏又乱,如此上报时,他们便可减轻罪责。”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   另外几人赶到这里,还绑了两个人,远远地缀在马后面,嘴被封住了。   几人刚下马便围了上来,焦急问道:“怎么样?殿下!叶老板?”   “无碍。”萧鸿看着那黑衣人,“这是——”   “殿下!你们一定想不到,这竟然是韩王的人!”   萧灼?那条疯狗居然追到了这里!想要他命的人还真是不少。   季寻风激动道,“一共三人,死了一个,尸体已被处理过,剩的这两个本想吞药自尽,最后关头却犹豫惜命,还看了对方一眼,小的心道有异,同老四拼死阻止住了,把那蒙面巾扯下来一看,竟生得一模一样!看起来像是双生子。”   “于是拿一个威胁另一个,什么割鼻挖眼去势的架势都做足了,没多久便招了出来。”   “哦?”   萧鸿他们两人仔细瞧了瞧,虽说嘴巴里塞了东西,这一路被马拖着,面如土色,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果真生得极为相像。   什么不好做,非要替那狗东西卖命!该!   人先扔一边,医马要紧。   萧鸿抬头问道:“祝尘,带了伤药没?”   “带着呢,殿下!”祝尘忙道,“还是叶老板交代的,带了不少。”   “行,帮忙一块儿把栗子后头的箭矢处理了,这么久了还好好站在那里,应该没淬毒。”   “是!”   人多好办事,把缰绳贴着树栓好,几人用力按着马,祝尘把箭头拔了出来,敷上了止血药和外伤药。   接下来就是人了,萧鸿示意暗四,把其中一人嘴里的布扯了下来。   “为何要替韩王卖命?”他单刀直入问道。   “我们兄弟十岁那年,家中出了意外,父母双亡,韩王殿下的手下收养了我们。”   “那么巧?依他的人品,意外是不是他制造的还说不定。”祝尘嘀咕道。   那人一怔,叶青云暗暗给祝尘点了个赞。   “那,这次的任务是——”萧鸿又问他道。   “是、是您的命。”   “好!但我现在还好好的,看起来你也没有机会了,反正回去也是一死,不如你帮我做一件事,或许可以换你二人一线生机。”   那人将头抬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很简单,你一人先回去,只需要撒个小谎,就说这次的任务已完成即可,说辞你自己编,然后想办法混出来,你的这位兄弟,将会完好无损的和你一同回归自由。”   那人眼中露出一丝希冀来。   “但若做不到,或是如实回禀了。”萧鸿拿过那支刚刚从栗子后臀拔出来的血淋淋的箭矢,在手上转了一圈,“那这支箭就会在你兄弟身上穿一百个窟窿出来,一个都不会少。”   明明是六月的晴天,此处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来。   “是。”   “去吧。”   待人走后,季寻风嘿嘿拍着马屁:“殿下威武!”   “嗯,走吧!”萧鸿得意道。   先找个地方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再做打算。   等等!好像忘了,小七呢? 第78章 淮州78   ◎你教我泅水,过两日我教你骑马◎   暗七今年还不到十八岁。   暗卫队的人都叫他小七, 这次一腔孤勇地跟来了淮州,誓要保护好王爷,结果最后反倒还拖累了他。   王爷这次出去找食物怎么这么久?   暗七等得焦急, 后来又听见好似有喊叫声和马蹄声, 难道被发现了?   他愤怒地盯着自己那两条不争气的腿, 十分想剁了它们。   过了一会儿, 他悄悄爬出树洞看了看周围,此时安静的很,只有飞鸟蝉鸣声, 和头顶毒辣辣的太阳。   反正王爷若出了事他也活不了, 干脆不要躲了, 就在外面听天由命吧。   暗七靠着树干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直到过了午时, 又听见有马蹄声传来, 且越来越近, 竟是往这边过来了!   他突然想到,一下子死了还好,若被人活捉去,拿来当威胁王爷的筹码, 岂不是更麻烦?   想到这里,他又来了精神, 窸窸窣窣地爬回树洞里, 透过洞口的杂草树藤往外面瞅着。   有人过来了,他的心吊了起来,一双脚停在了洞口外面。   这靴子怎么有点熟悉?   那人蹲了下来, 洞口的杂草被拨开, 季寻风一张大脸露了出来, 嘿嘿笑道:“小东西!还躲呢!”   暗七瞬间热泪盈眶:“老大!”   季寻风把他薅了出来,奇怪道:“小七这脸上被蚊子叮了满脸的包,殿下的怎么没有?”   他又趁机拍马屁道,“莫非这蚊子也能闻出殿下的尊贵与不同,情愿绕道而飞?”   叶青云也觉得有些奇怪。   萧鸿面无表情地把衣服一掀,“这里呢!”   那劲瘦腰腹处的小疙瘩一点都不比小七的少,他每天晚上都把仅有的一件破衣服罩在头上睡,逃难也没忘了臭美。   众人一点也不惧他挂得老长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那被绑的黑衣人远远地看向这边,眼神里露出一丝羡慕,别人家的主子居然是这样的,他从小只知道服从命令和小心翼翼应对韩王的阴晴不定。   又拍到了马蹄子上,季寻风摸摸脑袋,也跟着讪笑起来。   人员终于齐了,接下来商讨各自的去处。   季寻风道:“来之前六皇子殿下交代过,他的人随后就到,还有,我们在路上听说了,淮州州同夏靖也已赶至淮明县,除却安抚灾民,大概就是来调查殿下失踪这件事,毕竟是在他的辖地出的事。”   “当真?”萧鸿皱眉问道,“那你们倒是可以去找他接应,他是萧落的远亲,正因如此,萧落这次才没有请缨过来这边,一部分就是为了避嫌。”   “那太好了!”   叶青云问道:“殿下,你还没说,那薛主事为何要这样做,是受了谁的指使吗?”   “受人指使是肯定的,我们素无冤仇。”萧鸿冷笑一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次采购救灾粮,我们产生了分歧,我找的都是正常的市价,因为水灾可能还略高一些,薛同找的那几家要便宜上三成,但米面都已生虫发霉。”   “他振振有词道,同样的救灾银,按照他的安排可以多养活三成灾民,可生虫事小,发霉的米面吃了却要生病的,那药价可是远远高过粮价,邱太医分/身乏术,疫病已使他焦头烂额,我不愿再多生事,所以一直僵持着,目前还只是小范围采购,花了三四千两。”   “我如今这样,他们怕是正好借机以次充好,剩的那些钱大概一部分进了地方奸商的口袋,一部分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还有那个县丞,叫胡光达的,我看也不像个好东西。”叶青云又补充道。   “嗯。”萧鸿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有些怪,之后行事最好也要避着他。”   “那、那走吧!”季寻风催道,“现在就去找那夏州同。”   “等等!”萧鸿打断他道,“你们有没有多带衣服?”   “带的带的!”季寻风连忙找给他。   王爷这副尊荣实在是不好出去见人。   萧鸿去树后换了,把他那一身破破烂烂提在手里,突发奇想道:“要么把这东西给那死人换上,再把脸砸烂,装死装彻底一点。”   “别!殿下。”叶青云阻止道,他总觉得这样不吉利,萧鸿去年落水时的破衣服如今还放在他家里,即使盖了房子搬来搬去的也没舍得扔掉。   他走过去把衣服接了,团巴团巴收起来,“找不到人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拿个死人冒充,还是带回去吧。”   “行,听你的。”   季寻风心生感激,还是叶老板的话好使,天这样热,那人埋了半天,怕是已经臭了,如果再让他们挖出来换衣服,昨天的饭都得吐出来。   “夏靖那边我暂时不便露面,你们去找吧。”萧鸿又道。   这倒是可以理解,于是几人兵分两路,萧鸿和叶青云先找个地方隐着,暗五跟着他们,剩下的几人去找夏州同帮忙。   祝尘也要跟着暗卫们,小七的腿一条脚踝脱臼,一条断骨,都需好生照料。   他把伤药分了一些出来给他们,还特地留了一瓷瓶药膏,小声交代道:“可抹在那处,外伤红肿都能用。”   他也知晓自己下面被马鞍磨伤,那别人怕是都已看出来了,叶青云红着脸接了过来。   两方就此分别。   暗五带着他们走远了些,至一个偏远村落,租了家农户的房子暂时住着。   只有两间房,暗五住了一间,他们两人只好挤在一处。   晚上洗完澡后,萧鸿见他紧张无比,好笑道:“放心,我又不是禽兽,你都这样了,我哪里舍得?但药还是要好好上的。”   他也看到那药膏了,真是。   叶青云局促道:“那,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自己来。”   “这乡下的油灯如此昏暗,你自己怎么看得清?”   这倒是,油灯不比烛台,昏黄如豆,只能照出一小片光晕,且在桌子上,离床边还有一段距离。   叶青云本想说自己摸索着也能抹,可鬼使神差一般,手中的药瓶不知什么时候就递出去了。   萧鸿接了过来,轻笑一声,声音蛊人又魅惑,“躺下来。”   下衣被褪去,药膏清凉,可沾着药膏的手指却是滚烫。   叶青云紧张得脚趾绷起,手里想寻个东西来抓抓,身下却只有凉席。   灯火昏暗,仍能看出一片擦伤,甚至几乎破了皮,可真能忍,萧鸿心疼无比,什么旖旎想法都没有了,只小心翼翼地抹匀药膏,而后轻轻吹了吹。   如此难熬的事情终于结束了,叶青云松了一口气,同洗手回来的萧鸿相互搂着睡去。   感觉好像又回到在叶家村时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不用再忙碌了,每天钓鱼摸虾,无所事事地等着消息。   叶青云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殿下我教你泅水吧!”   萧鸿只会两下狗刨式,勉强沉不了底,但也只能坚持一小会儿。   他挑起一边的眉来,玩味道:“瞧不起我?”   “不是,是这次我怕了。”叶青云小声道。   那天早上初闻消息时,有一瞬间,他感觉天都要塌了,虽然当时快速又利落地收拾好了行李,但内心的那种煎熬真的无可言表。   “嗯,行,待寻个无人处。”萧鸿柔声应下。   这边山涧众多,雨季过后,更是沟满河平,到处都是水。   在山坳边寻到一处干净清澈的水潭,水深至肩头,刚刚好,让暗五在不远处守着,两人下了水。   “这样,你先潜入水下闭气,尽量闭久一点。”   这个难不倒萧鸿。   “然后放松,让自己漂起来,两臂伸平,往后下方压,对!再蹬腿,幅度大一些,不要乱刨!不要摸我!”   叶青云心累。   平心而论,萧鸿是个不错的学生,学得很快,动作也挺标准,但他游着游着便心猿意马,看叶青云的衣服被水浸湿贴着身体,就想上手摸两下。   “动作我都会了,下次再练。”   萧鸿捉住了他,日头正盛,水里的波纹令人头晕目眩,眼前的哥儿从头到脚浑身湿漉漉,唇色被水浸得嫣红,刚才还时不时的取笑他一下。   他搂紧怀里的人,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随后堵住了那张不停说教的嘴。   水下的身体格外敏感,叶青云双手推拒着,好不容易挣开一点,在他颈侧小声斥道:“这是在外面!你收敛着!”   “嗯,知道。”   若是在自己的府里或庄子里,怎么可能亲两下就作罢。   萧鸿把玉蝉解下来,重新系到了他的脖子上,“多亏你和你娘留的这东西,这次真的护佑了我。”   叶青云摸了摸,朝他笑了,“也可能是阎王不忍收你这样心善的人,毕竟你是为了救人才跳下去的,不过,泅水还是要认真学,也不能每次都指望阎王爷帮忙。”   “嗯,你教我泅水,过两日我教你骑马,学会了之后就不会磨得那样狠了。”萧鸿又道。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青云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推开他后,轻巧地往远处游走了。   像一条鱼一样灵活,萧鸿含笑看着。   一连等了七八日,季寻风才递了消息过来。   “六皇子殿下的人已和我们联系上,但没有露面,主要是没有皇命,悄悄过来的。”   “夏州同第一时间就上报到朝廷,皇上又派了人,这次是工部左侍郎严廷严大人亲自过来了,还有刑部的人陪同,不仅追回了那批发霉的米面,重新采购了救灾粮,还查到了陷害殿下您的人。”   “冒充死人的那一家几口,除了那个小孩子是偷来的,薛主事,胡县丞,还有他的一应手下,已全部准备押解回京,所以殿下,现在可以露面了吗?”   萧鸿沉吟了一会儿,“再等等吧,若是本王平安无事的回京,那几人怕是要从轻发落。”   他嗤笑一声,“哪有那么好的事!真当我好拿捏呢。”   “还有,六皇子殿下的人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袁清袁侍郎家的女儿正在悄悄同五皇子的舅家表兄在议亲。”   “哦?居然有这事?” 第79章 平康79   ◎那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萧鸿有些意外。   一般人家都是低娶高嫁, 萧沉舅舅只是个四品的鸿胪寺卿,比他还要低上一级,这也不嫌弃, 他是笃定五皇子要上位了?   袁清这算盘可真打得明晃晃。   礼部权力小, 捞不到什么油水, 萧辰外家本来也不多富裕, 所以勾上了袁清,多捞些钱为他的大事筹谋,看来薛同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明明正德帝这两年本就属意他, 立储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自己却急不可耐等不了了。   要不要把这消息透给萧灼呢?   大概率没用, 那疯狗没什么脑子,这么多年只知道针对他, 魔怔了已经。   韩王府那黑衣人也回来了, 季寻风押着过来请示:“怎么处理这两人, 殿下?”   萧鸿问他道:“让你说的都说了没?”   “说了。”那人点点头,“可毕竟,死、死没见尸,且就我一人回去, 他看起来不是很相信,我这次逃了出来, 他大概会更加怀疑。”   逃?居然是逃出来的!   那这趟算是白回去了, 萧灼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从府里逃走的人?   脑子呢?真是!就不会等一阵子再编个谎话溜出来么?   怕是只记挂着他的兄弟了,萧鸿要被他给蠢死,这样的人也不知怎么能在韩王府存活这么多年的?   但说过的话也不能不作数, 那一百个窟窿也不扎了, 他示意季寻风:“算了, 都放了吧。”   最好滚远点!蠢会传染。   季寻风给他解开了绳子,却见他磨磨蹭蹭不肯走。   怎么,还要送你盘缠啊?萧鸿疑惑地看着他。   “殿、殿下!不知您手边,还、还缺不缺人?”那人结结巴巴问道。   他们从小就没做过别的,重新谋生怕是艰难。   又没脑子又怕死,墙头草竟然还打算背主另投,萧鸿轻轻吐出几个字:“齐王府不缺蠢人。”   见他一脸沮丧,又道,“先自己想法子谋生,年轻力壮总归饿不死的,最后若实在走投无路,就去本王庄子上种地。”   “哎!多谢殿下!殿下大恩小的铭记在心。”那人大喜道。   “快滚吧你!现在还没收你呢。”季寻风三两句把人呵斥走,又说了店铺的事情。   “什么?他半夜潜进了店里?”   那狗东西!居然盯上了云哥儿!   “额,是,据叶老板的表兄说,他被摸了好几下,韩王还落下了一把匕首。”季寻风有些难以启齿。   萧鸿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想象,若是那天房里的人是云哥儿,将会如何!   虽然他力气比一般人大,也许会拼死反抗,但难保不会受伤。   怪他掉以轻心,这大半年没出什么事,都渐渐放松了警惕,守着的人越来越少。   还有萧灼他,真是活腻了!   晚上休息时,他没忍住说出了这事。   叶青云惊讶道:“竟有此事!没人受伤吧?”   “没。”萧鸿皱着眉,“但你表兄好像不太妙,被当成了你,受到不小的惊吓。”   “那完了,表哥肯定要赖上我了。”   重点是这个嘛?   萧鸿问他道:“你就不担心?吃饭的人随随便便就进了房间,还藏到了床底下,以后若要再有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要不要换个住处,或是搬去齐王府?”   “不用,我以前都是锁上的,是表哥他自己粗心,让人钻了空子。他们还是手下留情了,要我说,就该把门关起来打狗!闹得全京城都知道韩王半夜钻人床底下被揍了,让他颜面扫地!”   “你呀你!”   萧鸿让他说得没了脾气,把人搂住用脑袋不住蹭着,这次的救灾出了岔子,也不知等他回去后,正德帝还会不会兑现当初的话。   本想再装死多待一段时日,京城那边却再度传来消息,老国公病重!   据说是因暑湿天热,再加上思念外孙,卫国公近来昏昏沉沉,食不下咽,竟是躺下了,每天只靠些汤水续命。   萧鸿也不管自己的狗屁计划了,火速回京,管他几个虾米怎么判!   小叔远在并州,西虞那边还没传来消息,目前他可就剩下这一个亲人了。   让暗五去淮明县衙,找还未离开的夏州同上报,就说人已找到了,让他们停止搜寻,他和叶青云随别的暗卫一道回京。   他心急如焚,十分后悔走之前没去国公府道别,若是他老人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那到死都不知自己是他的亲孙子。   叶青云虽已学会了骑马,但终归不熟,这次要急着赶路,所以他还是坐车回来。   到了平康地界,巡逻的兵卫多了起来,萧鸿把暗卫全部留给他,自己先行一步,独自打马赶往国公府。   到了府里,把马一扔,也没让人通报,直接去了老国公的卧房。   门口丫鬟见了,连忙大声请安行礼。   卫国公正靠着床在吃新出锅的马蹄糕,听闻动静,慌忙找地方藏,夏天床上没有被子,只有一条夜晚盖肚子的床单。   他把盘子往床单下一塞,擦了擦嘴角,闭上眼睛,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靠着枕头躺了下来。   萧鸿进来一看,忙道:“外公!外公!”   见人还没醒,又上前探了探鼻息,还好还好,还喘着气儿。   他朝外怒道,“都是死的么!外公睡着了为何也没个人过来帮忙盖上东西?”   丫鬟委屈,国公爷明明刚刚还在吃东西呢!   萧鸿见床上有被单,也不等下人动手,就要拽过来给他盖上。   装不下去了,卫国公连忙睁开眼睛,摁住被单,有气无力道:“鸿儿!是鸿儿回来了吗?”   “是我,外公!”萧鸿上前握住他的手,眼眶有些湿,“孙儿不孝,回来晚了!”   “不、不晚,外公还在呢!”提起这事,卫国公又是一肚子牢骚,“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来我府里了!去淮州之前也没来,还是云哥儿跟我讲了这事我才知道,且还一去不回!”   气得狠了,有时真想揍他几下,可又舍不得。   “我不是让他们带了消息了吗?”萧鸿讪讪道,他心里确实觉得有些亏欠老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   “光带了消息,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见不到你人我就是不放心!”   “前一阵子,那别人都说你被水冲走了,我这心啊!就像被一刀剜出来一样,你若有个好歹,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活个屁啊!”老国公说着也伤感起来。   萧鸿愈发愧疚,不敢吭声。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应该是云哥儿他们到了。   “怎么样了?”   叶青云冲了进来,见这祖孙俩相对无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哎!云哥儿也到了,快过来这边!”老国公来了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   叶青云坐到床边,软声问道:“外公!您身体如何?若是饭食不合口,我让店里给您做些开胃的送过来。”   终于叫外公了!   卫国公心花怒放,呵呵笑道:“不用不用!你们店里忙,外公吃得下,见到你们平安回来,什么都吃得下了。”   他叹了声,“哎!原先就是太过担心,加上这个臭小子一跑没影了,也不递消息回来。”   叶青云又替萧鸿解释道:“殿下也不是有意的,他确实受人陷害落水,侥幸才活了下来。”   “竟是这样!”卫国公急忙问道,“那那些人——”   “外公放心,朝廷已经查清了,那些人都已被收押,不日便会定罪判决。”   “哦,好,好!”卫国公稍稍放了心。   萧鸿见他现在精神尚可,想着人生无常,不知哪天可能就会有意外,那件事也不能再拖了,遂起了话头:“外公,我、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同您说。”   “有话就说,有——”卫国公见云哥儿还在,不好爆粗口,又改口道,“有事你就直接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萧鸿鼓起勇气:“那我说了?其实,母妃并非我的生身母亲。”   “不是你母亲那她还能是谁?”卫国公说完才回过味来,双目圆睁,大口喘着,指着他道,“什、什么?你再说一遍!”   叶青云连忙过去给他顺着气儿,转头责怪道:“你怎么突然就说了?就不能等外公好点?”   不是他自己让直接说的嘛!   “连你也知道!”卫国公抓着他的手臂,声音颤抖着,“云哥儿!他、他说的可是真的?”   叶青云点了点头,“嗯,殿下也是查了许久才确定的。”   卫国公松开他的袖子,仰靠在床头,感觉人生一片灰暗,疼了多年的外孙居然不是亲的,是别人的孩子,那可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啊!   他老泪涟涟:“难为你们知晓了此事,还愿叫我一声外公,那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我的生母,极有可能是长宁公主萧玉颜,我的生父,该是贺大将军贺千璋。”   “贺、贺,千璋?璋儿!你大舅舅?”卫国公又倒吸一口凉气。   萧鸿点了点头,“那就不该叫舅舅了,我母妃该是我姑母才对。”   “等等!让我理理。”卫国公今日受的冲击可谓是太大了。   他又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母妃临终前跟我说的话,便意有所指。”萧鸿静静说道,“我又查了许久,长公主身边的辛嬷嬷也证实了,甚至还查到了云哥儿的母亲,她也曾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被人毒哑后流落到了平成县,还有,我的人已经去了西虞,不久后可能就会有消息过来。”   卫国公叹了口气,感慨万千,“怪不得在你母妃去世后,今上会这般待你,哎!兜兜转转,竟是我的亲孙子!”   冷泪黏腻,他拽过被单擦拭,一盘马蹄糕哗啦啦撒了满席子。   萧鸿:“……”   不是说食不下咽么?   叶青云偷偷笑着,去门口叫了丫鬟过来收拾。   出了国公府,分做两路,萧鸿回齐王府,叶青云还要去店里。   刚至府中下了马,萧落兴冲冲地赶来了,“三哥!三哥!猜我得了什么消息?我听闻父皇拟定给你赐婚的诏书了!”   !! 第80章 平康80   ◎大婚前夕◎   “今齐王年已廿四, 适婚娶之时,当择贤人与配。叶家之哥儿青云年方廿一,德貌双全, 与齐王堪称天设地造, 甚为般配, 为成佳人之美, 特许配其为齐王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协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钦此。”   第二日上朝后, 殿前太监宣读完毕, 萧鸿还在发着愣,这就要成婚了?   回来之后, 正德帝既没问他这趟的行程意外, 也没关心他有无受伤, 居然直接就赐婚了!   众臣纷纷恭喜,萧鸿回过神来,跪下领旨:“儿臣,谢父皇恩典!”   “另, 工部主事薛同,淮明县县丞胡光达为贪图救灾银款, 伙同他人设计谋害皇子亲王, 今已查明,主谋五人收监刑部大牢,判秋后处斩, 其余人等皆流放岭南。”   左侍郎严廷出列道:“陛下!臣认为此事存疑, 一个小小的主事怎可如此胆大妄为!谋害亲王!说不定, 还有别的同谋,亦或是受人指使——”   “严大人!你是在质疑我们刑部的审案结果吗?”刑部尚书贾荣怒道,“这都是陛下亲自着人核实批复的,难道,你是在质疑陛下?”   这帽子扣的。   “不敢!”   “行了!都别吵了,不是还没斩么?”正德帝有些不耐烦,“贾尚书,既是严卿存疑,你就再让人提审一遍那几人,看看还有无别的疑点,都退朝吧!”   “臣领命!”   从头到尾也没问问他这个受害人,萧鸿简直要笑了,匆忙结案,不就是怕查到他那宝贝儿子身上吗?就这样直接把薛同推出来当个替死鬼。   这赐婚怕也是安抚他的条件之一,不过这个安抚,他是真的很喜欢。   七月将至,不宜成亲,大婚定在了八月初。   看来齐王府要好好收拾一下了,即将迎来它的另一个主人。   叶青云回到店里,最开心的当属刘子牧,顾星竹也终于得空回去看看家人。   白天对了账目和银两,听他们讲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晚上萧鸿没来,大概被府里堆积的各种杂事拖住了。   洗完澡后,刘子牧拿着把扇子去他房里找他说话。   “云哥儿!你可算回来了!还是你住这里我比较自在,虽然有时会和殿下他卿卿我我,但起码能睡个好觉。”   “你表哥在的这些天,哎!我连屁都得憋着,生怕被他听到了第二天含沙射影嘲我。”   叶青云笑得不行,“那我下次说说他,不过,你这也算是遇到对手了。”   “你说他兴许有点用,自打他知晓了殿下身份后,我看变老实了许多。哎!你这次在外   这么多天,是不是和殿下住一个屋啊?”   刘子牧笑得猥琐,“之前他每晚回去时都拖拖拉拉,依依不舍的,这次终于得了机会下手了吧?”   “哪有?”叶青云脸红道,“现在的天,抱着都嫌热,再说,事情多的很,没那个心思。”   其实他没说的是,他感觉萧鸿大概是比较传统的人,没有名分之前,哪怕忍得难受,也会在临门一脚时停下。   他思想前卫,不在乎这些东西,若是他想主动,萧鸿也一定会乖乖就范。   可他毕竟是个童子鸡,没有实战经验,纸上谈兵终归不可靠,万一搞得不好的话——说白了就是怕疼,和对未知事物的担心。   回到平康,从清闲一下子又变得繁忙起来。   午时饭点,他正在给客人结账,就见萧鸿急匆匆掀开纱帘,进了店里。   看他忙着,也没给自己找个位子坐,站在一旁等着,待客人刚离去,便冲到了柜台前。   叶青云见他一脸急切,却又不说话,觉得有些奇怪,“咋了,有事?”   他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老国公出了什么事吧?昨天看着还好,但毕竟上了年纪,外孙突然变孙子,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万一再想到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身体肯定会受影响。   萧鸿抓着他的手,声音有点颤抖:“我刚下了朝,回府换了衣服,就过来了。”   叶青云点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那几人暂时判了秋后问斩,说是还要审,但结果应该没跑了。”   确实是好消息,叶青云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也算活该!”   “还有。”萧鸿深吸了一口气,“殿前太监宣读了,给我们的赐婚诏书。”   “啊?”   “我们要成亲了!就在八月初六!”   萧鸿感慨万千,终于等到了这天。   “这次是真的?”叶青云有点不敢相信,从年前萧鸿便开始求赐婚,几经波折,最后却一次次失望。   “真的!改不了了,下午可能会过来店里宣旨,我陪你一起等。”   “宣旨?那,我要怎么做?”叶青云有些慌。   “跪下接旨就好了,什么也不用做。”萧鸿笑道,“放心,我跟你一块儿等。”   ——   御书房里,庞尧亲自给正德帝打着扇子,言语间有些不解:“陛下,老奴觉着,您对齐王殿下他好过头了,这次的事情,算起来他只做了一半,这刚回来便得了这么大的赏赐,也不继续查那哥儿的底细了。”   “查不查又怎样呢?”萧珣按了按鬓角,“难得糊涂,他还想查这次的救灾银呢,所有事儿若都清楚了才不好收场。”   “那,救灾银……”   “放心,朕心里清楚。”萧珣打断了他,“辰儿这次是有些心急,可也没造成别的损失不是?”   至少没有威胁到他,他外家势弱,早些为自己筹谋也无可厚非。   “今夏炎热,朕这头疾发作得愈发频繁了,这万一哪天——总要早做准备。”   庞尧跪了下来,脖颈后背热汗津津,“陛下正年盛,可切莫说这样的话,老奴还想着,伺候不动了,老奴就先走一步,让徒子徒孙接着伺候您,直至千秋万载呢!”   “说那些空话作甚?快起来!”萧珣笑道,“朕又不是千年的王八,心里有数。”   “朕就是想着,这些孩子都不堪大用,鸿儿他还算尚可,现如今对他好些,等他查明了身世后,也不至于太恨,辰儿势单力薄,他若是能帮着辅佐一下,朕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阖眼了。”   “陛下!”庞尧肥胖的脸颊挤出两滴泪来。   “不让你起来了吗?朕困乏了,换个人来打扇子,你等会儿去仁兴路宣旨。”   “喏,陛下。”   还好下午人少,庞尧过来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客人,但即便这样,半个时辰不到,整条街都传开了。   清和酒楼的叶老板马上要成为齐王妃,这可是个大事件。   虽然知道如今这人他惹不得,但刻薄惯了,庞尧还是没管住他那张嘴,临走前非得说句讨嫌的话。   “叶老板真是有眼光!这大梁那么多人,偏偏救到了齐王殿下,这不,攀上了高枝儿不是?得有多少人羡慕你呐!”   “你……”   店内几人的火气一下子被挑起来了。   萧鸿在一旁冷笑道:“庞总管此言差矣!云哥儿才情品貌皆是不凡,他们该羡慕的是我才对。”   “哎!是,殿下说得对,是咱家妄言了。”庞尧赔着笑道。   “还有,虽说不是进宫,但大婚前半月,按规定,还要有教习嬷嬷过来教叶老板府中各项规矩礼仪。”   “齐王府有何规矩我怎不知?”萧鸿哼道,“府里又没有长辈需要请安,主子除了我就是他,酒楼繁忙,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免了罢。”   “是!殿下。”   待人走后,刘子牧狠狠地呸了一声,“真扫兴!这老东西说话怎么就那么让人膈应呢?幸亏殿下在这里。”   叶青云倒没怎么生气,“想开点,他自身残缺,有心无力,可不是嫉妒别人要成亲的。”   “哈哈哈哈云哥说的好!”   萧鸿柔声说道:“府里事务繁多,我现在先回去了,晚上若有空再过来。”   “行,太忙就不必过来了,哪天休沐了再说。”   因为我也很忙呀大哥,没空招待你。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得飞快,齐王府要布置婚房,准备宴席,还有二人的婚服,虽说有礼部的人一块儿帮忙操办,但府里的下人仍忙得脚不沾地。   叶青云这边也要通知亲友,他不准备从村里出嫁,大哥大嫂和阿嬷也要接过来,这么多人总不能都住店里,萧鸿帮他买了一处院子,把人暂时安置在那边。   成亲的前一天,柳昭带人送了东西过来,他还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肚子重的很。   走前跟他交代道,“明天我就不过来了,这样子不吉利。”   “什么吉不吉利的。”叶青云笑嘻嘻道,“我不讲究这些,让花老板送你来呗!凑凑热闹。”   “你不讲究我讲究。”柳昭斜了他一眼,“自己的亲事,上点心行不行?让王爷的人帮你排查好,成了亲可能有孕的人一律不要让对方进婚房,你最好也不要接触到。”   “唔,知道了。”   “还有,现在天还有些热,你本身够白,让过来梳妆的嬷嬷把敷粉打薄些,省得捂出汗。”   他倒忘了,还要化妆打扮,说不得还要戴一头的东西,穿得里三层外三层。   叶青云往后一仰,躺倒在床上,“成个亲好麻烦!我第一次觉得无媒苟合也挺好。”   柳昭笑着捶了他一下,“明天就是齐王妃了,瞧瞧你!哪里有个王妃的样子?”   “嘿嘿!”   他想起来什么一般,又问道:“那太监上次还让我学规矩,被推掉了,你说会不会让殿下也学点婚前的什么东西,譬如说找个宫女练习一下洞房之类的?”   柳昭想了想,“不无可能,毕竟是皇家子弟。”   叶青云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那还得了!” 第81章 平康81   ◎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成亲了◎   柳昭走了后, 叶青云急得团团转,虽然他知晓殿下一贯洁身自好,可万一皇上借这个机会非塞给他几个宫人呢?   按照习俗, 成亲前一天俩人不能见面, 所以今晚他应该也不会过来。   终于, 外面响起了一阵鞭炮声, 王府那边送婚服过来了。   酒楼这几天暂停营业,下面堆满了嫁妆,有大哥帮他置办的, 有王府准备的, 有柳昭和姑母家送的, 还有皇上的赏赐,既是赐婚, 同时还赏了不少物件。   店铺外面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叶青云下楼一看, 却是熟人。   他惊喜喊道:“姜姐姐!”   “哎!往后可不能再叫姐姐了,唤名字即可。”姜雪笑道。   叶青云不好意思道:“好久没见你了,那次去王府我还特意问了你,可殿下说你去别处了。”   “嗯, 确实好久。”   算起来有大半年没见了,他那次受骗中了药, 都是去年八月的事情, 距今差不多整一年。   姜雪和一个宫里的嬷嬷,以及府里的丫鬟和绣娘一块儿过来的,她示意那两人把婚服抱了过来, “上楼去试试, 不合适再改。”   婚服的样式同女款的略有不同, 但同样都是凤冠霞帔,天热,内衫用薄绸,外袍大红的缎面上金丝线蜿蜒,绣工精美,袖口肩领处缀着莹亮的海珍珠。   换了衣服,虽然未施粉黛,看上去依然清丽动人。   姜雪夸赞道:“好看!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合身?”   叶青云摇了摇头,“没,就是有些热。”   “你住的是二楼,本来就比下面热。”姜雪笑道,“明天就路上的功夫,到了王府拜堂后,去了婚房里就不怎么热了,王爷挑了最大的一间卧房布置的,很是宽敞。”   她转头跟另外的几人说道,“既是不需要改你们就先下去等着吧,我还有些话要跟王妃交代一下。”   待人都出去后,叶青云忙道:“我也有话想问问你!”   “怎么了?”姜雪问他道。   “就是——”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宫里这两天有没有送侍女去王府?就是教导那方面的侍女。”   姜雪一听便明白了,看这叶老板平时洒脱不羁,关键时刻还是很在乎这个。   “既是礼部帮忙操办的,当然要送了。”   什么?   叶青云瞬间脸色煞白,心里拔凉拔凉的,一直没舍得吃,留着过冬的大白菜居然让别人先啃了一口!   虽然还是他的,可谁想就着别人的口水啊?   还成个屁亲!   他不死心道,“那,殿下这两日和她们——”   姜雪见他面色难看,不敢再逗他,连忙道:“殿下哪有心思要她们服侍?当场便退了回去,只是,我听说,明天还要派司寝嬷嬷过来。”   司寝嬷嬷是个什么玩意儿?   看出了他的疑问,姜雪拿过旁边的木盒来,也是刚才一块儿送来的,递给他道:“这就是我要交代的,打开看看。”   叶青云接了过来,感觉有点轻,难道是银票?   打开一看,却是两本图册,再一翻开,小黄书?   那些图片都明晃晃的,各种姿势都有,可比文字直观多了。   他连忙合上,脸上不自觉红了一片。   姜雪见他如此羞涩,心中好笑,“这就害羞了?那司寝嬷嬷可是要现场教导的,即便王爷不让她进房,也会在门外听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好及时请教。”   竟是这样!上个床还要有专人来听房,那谁还做得下去?   “行,那我就回去了,你今晚好好沐浴一番,然后把这册子尽量看熟,房中顺利的话就不会有人围观了。”   叶青云闷着头把她送了出去,心中无语至极,这什么封建旧糟粕!还让不让人自在地圆房了?   第二天一早,宫里的嬷嬷和宫女过来给他梳妆,带了整套的粉面胭脂。   大哥阿嬷也都赶过来了,大嫂因为月事不准,不知道有没有孕,今日特意避开他,没有过来,不过前几日也给他送了不少绸缎布匹添妆用。   阿嬷双目含泪:“青山成家了,如今咱们云哥儿也要嫁人啦!还嫁了个王爷,你娘她若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叶青云上前抱住她:“阿嬷,多谢您!还有大哥,若没有你们,也不会有如今的我,在这边多住些日子吧!”   “那不行,待你回了门后我就回去了,你在王府里有殿下看着,家里的鸡狗鹅虽说有你张婶照料,可总归不放心。”   感动不过一秒,刘子牧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边的嬷嬷催道:“不早了,还是快些梳妆,王府的迎亲队一会儿该到啦!”   “行,开始吧!”   “哎哎哎!给我少上点粉!”   “还有那个口脂,也涂得淡一些,头发不要勒太紧。”   “眉还用画吗?”   梳过那么多新嫁娘,这个是最啰嗦的。   嬷嬷给他打扮好后,把喜服拿了过来,里衣外衫穿戴好,还有鞋袜,最后还要戴上沉重华丽的凤冠。   成个亲真是辛苦,叶青云感叹着,这还没开始呢,连门都没出!   一切都准备好后,众人围了过来,啧啧称赞道:“真好看!云哥儿倒是适合这装扮,宫里的人手艺到底不一样,厉害!”   顺便也夸到了梳妆嬷嬷宫女,令她们心里受用的很。   确实,叶青云底子本就好,只是平时素着一张脸,显得清纯无害,如今蛾眉淡扫,薄粉敷面,朱唇点绛,再加上晶亮流转的双眸,在嫁衣凤冠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庄重华贵,如明珠一般光彩照人。   外面鞭炮声响起,迎亲队伍到了。   “快快快!看还有什么东西忘了没,袖里要揣面小铜镜吧?避避路上的邪气。”   萧鸿亲自过来迎亲,骑在马上,一身绛色金丝流纹亲王服,更显得他面若冠玉器宇不凡。   进了门后,当看到打扮好的叶青云,第一眼便被惊艳到了,见他呆立在原地,嬷嬷在一边提醒道:“该出发了!殿下,莫误了吉时。”   哥儿的盖头不需要全遮,是一层红色缀金流苏薄纱,盖上后,隐隐约约能瞧见五官,更显得瑰丽又迷离。   跟亲人们道别,慌慌忙忙上了轿子,喜乐奏起,后面的家丁抬起了嫁妆,仔细一看,那轿夫周围的护卫竟是熟人,几乎都是暗卫营的人。   齐王府不算太远,这一路还算顺利,除了吵吵嚷嚷看热闹的人很多。   至王府后,也不用喜婆动手,萧鸿主动搀扶他下了轿子,跨了火盆。   亲王大婚,为示恩宠,正德帝今日也昭临齐王府,接受新人参拜。   叶青云有些慌,不敢抬头,萧鸿紧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抚着。   正德帝是第一次见到他,尽管看不太清,但从微微晃动的盖头中隐约瞧见,大约是个美人,怪不得这外甥为了他神魂颠倒,不顾身份地位,如此执着求娶。   拜完天地君王,叶青云被送进了洞房,萧鸿还要招呼宾客。   皇上坐了一坐便回宫了,剩下几个王爷皇子却还在宴席上。   萧鸿伸手把季寻风招了过来,低声嘱咐道:“守好新房,多找两个人盯住韩王。”   不用他吩咐,暗卫们也知晓此事的重要,韩王是危险人物,但作为殿下名义上的兄弟,这大喜的日子也不能将他拒之门外,何况今日皇上还在场。   萧灼坐在席间,面对着满桌佳肴暗暗咬牙切齿,自从上次失算后,那哥儿一直都不在平康,回来后立刻被赐了婚,且酒楼的守卫多了一倍都不止,让他再无机会下手。   今日远远的瞧着那对璧人,看起来无比登对,更令他心绪难安,嫉妒愤恨。   且等着吧,终有一天,他会让他们鸾凤分飞,再也无法嘚瑟。   宴席散去,打发了所有闹洞房的人,萧鸿来到房中,叶青云的盖头已经掀去,正笑着看他。   他心头一热,但见屋里还有嬷嬷和丫鬟在,没作轻浮之举,只柔声问了一句:“坐了这么久,饿了没?”   “没,刚刚有人送来了喜面,我吃了一些。”   嬷嬷在一旁笑道:“殿下,王妃,天色不早了,莫误了春宵,早些喝了合卺酒罢!”   萧鸿点点头,旁边的丫鬟把连忙把托盘递了过来。   他和叶青云各自执起一杯,在嬷嬷唱喏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中,互相挽着手臂饮下。   自此之后,这人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了,同他以前所期冀的那样,两人日日夜夜都会在一起。   叶青云酒量极浅,这一小杯下去,脸上已飞起了一片红霞,嬷嬷见了,暗自窃笑了一下,也不耽误他俩了,把东西收拾好,带着丫鬟先退了出去。   萧鸿心急火燎,头冠还没除,衣服还没脱便想扑过去,谁知外面门又被敲响了。   他气急败坏去了外间,开门一看,却是老管家陈信,后头还跟着另一个嬷嬷,他眉头一皱:“陈伯,这是——”   陈信无奈一笑,“殿下,这是礼部安排的司寝嬷嬷,说是,要留到明日。”   “我上次不是说了不用吗?”   那嬷嬷面上无一丝尴尬,大概是见的多了,也不在意,低头行礼道:“按着殿下的年纪,本不用这样,但齐王府中并无别的侍妾,双方恐是初次,所以为了确保万一,上头才派了奴婢过来,若是殿下介意,奴婢在外间即可。”   难道你还想在床前看着啊!外间也不需要好不好?哪怕是初次,可这事儿谁不会啊?   萧鸿脸色沉了下来,“嬷嬷还是请回吧!本王明日便找主事的人说清楚,不会为难于你。”   ”哎!是。”   司寝嬷嬷说着又递了一个盒子过来,“那这些脂膏和图册还——”   “这个留着,本王自己看。”萧鸿一把夺了过来。   重新回到房中,叶青云已除去头冠,正在脱那身繁琐的喜服。   见他回来,抬头笑道:“我想打点水来洗一洗,脸上涂了这么些东西,不习惯。”   “嗯,我让她们准备。”   洗干净后两人躺到了床上,萧鸿眼冒绿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这次终于要来真的了,叶青云勾着他的发梢,突然笑道:“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成亲了?”   “为什么?”萧鸿心不在焉,啃着他的耳垂。   “大概是为了昭告众人,他们今晚要名正言顺干那事了。”   “我不是。”萧鸿突然停住动作。   嗯?难道这还真是个纯情王爷,是他想得龌龊了?   “我是为了昭告所有人。”萧鸿一字一句道,“不止今晚,以后每晚我都要名正言顺地干那事儿。”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卡这里的,手速太慢了只能写这么多 第82章 平康82   ◎三更天已过,萧鸿还是毫无倦意◎   叶青云转到一边笑个不停, 原来是他想多了,坏胚就是坏胚,还能从良了不成?   萧鸿给了他屁股一巴掌:“不许笑!”   这成了亲果然不一样, 居然敢打他了!   叶青云忍住笑, 转过身来, 佯装生气道:“你去外间睡!”   外间有小榻, 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天热时还真在塌上睡过,可这是洞房花烛夜, 门口还有丫鬟候着, 若是今晚被赶出去睡, 不得让全府的人笑话一辈子?   萧鸿赶紧把人搂住,把手拿到自己脸上, “不去!让你打回来行不行?”   那也不能打脸啊大哥!   叶青云把手移下去, 摸摸索索, 也摸到他后面,嘻嘻笑道:“那我也打这里!”   “留着等会儿再打。”萧鸿趴到他耳边小声说道,热气吹得耳道里的细小绒毛微微发痒,“待会儿我若动得慢了, 你就给我这里一巴掌,就像那马儿跑得慢了, 给它一鞭子, 它就会疾驰狂奔。”   懂得倒不少,叶青云问他道:“说!是不是有宫人来教导过你?”   “没,我让她们回去了, 这种事情还用教吗?不是天生就会?何况我还看了那么些话本和图册。”   还挺自信, 叶青云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 被他堵上了嘴。   软塌红烛罗帐,美人当前,再光说话就是浪费时间。   叶青云好不容易挣出来一点,又提醒他道:“你小心着点,我、我有些怕疼。”   “放心,我心里有数。”萧鸿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伸手扯他的衣带。   就是再有数,若上头了怕还是会不管不顾,停不下来。   叶青云的心砰砰跳着,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既期待又有点害怕,之前就赤诚相待过,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尺寸。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肌肤上的啃舐游移,衣衫尽数被褪去,那人停顿了一下,可能在灯下观察了一下自己,然后又重新覆了上来。   萧鸿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燕,极度饥饿的时候闭着眼睛一阵乱拱,终于感受到了喙前的美食,然后一口叼到了嘴里。   叶青云差点痛呼出声,他咬牙忍住,刚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却发现身前的人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感觉到他微微的呼吸,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他推推对方的肩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萧鸿此时只想去死,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轰轰烈烈的亲王大婚,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美人王妃,洞房之前的大言不惭,此刻看起来全都像个笑话。   他,竟,然,不,行!   叶青云也觉出了异常,这就,没了?   他以前在网上看到过,有一部分人的初次由于没有经验或过于亢奋就是会秒,没想到真让他碰上了。   一动不动,看来是受到打击了,叶青云心里好笑,也不知从何安慰,只得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萧鸿脑中一团乱麻,一会儿的功夫闪过千百个念头,自己已经够惨了,为何上天还要如此待他?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和离,把财产和庄子都给他,自己去和祖父小叔做国公府的一门三个光棍儿好了。   萧鸿沮丧无比,垂头丧气翻了下来,不敢抬头看他,声如蚊蚋:“我出去要水。”   叶青云伸腿别住了他:“等等!”   他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男人哪有不好面子的?特别是这种事情,现在就要水,才会被别人记住并误会他真的不行。   叶青云伸出手把人拉了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左思右想那么多,就没想过再重新试一次?”   “嗯?”   “你看的话本里难道没写这个么?就是,初次,万一,别人也都是这样的呢?你,要么再试试?”   耳边的呢喃软语如仙乐一般动听,萧鸿眼睛渐渐露出一丝光亮来,“好!”   很快叶青云就为他的提议后悔了,接下来的一切岂止是狂风暴雨,如同平地疾起却山呼海啸的龙卷风,把他高高抛起,眼看着要掉落在地,却再度被卷起,永无止境一般。   三更天已过,萧鸿还是毫无倦意,愈战愈勇。   叶青云喉咙干痛,疲倦至极,拽住他道:“够了,我、我要不行了!”   “嗯,好!”   萧鸿低下头亲亲他汗湿的鬓角,披着衣服出去要了水。   尽管隔着外间,但还是有隐隐约约的声音能透出去,丫鬟们由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后来的渐渐麻木,再到后来打起了瞌睡,终于等到了结束。   王爷不光要了水,还要了一碗润喉的甜汤,小厨房也有人候着,不一会儿便送了过来。   叶青云耷拉着眼皮,又被叫醒了,“起来喝点东西,不然明早嗓子痛。”   “我困。”   “很快便好。”   萧鸿在他颈后又垫了一个枕头,也不用他睁眼,把甜汤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下去大半碗。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叶青云睁眼一看,萧鸿也在旁边没起,皇子亲王和官员成亲,都有九天的假期,还要在家待上八天。   真好。   他动了动身子和四肢,有些酸痛,还算干爽,昨天最后他有些迷迷糊糊,应该也是殿下帮他清理的。   听到动静,萧鸿睁开了眼睛,见他醒了,温柔一笑,伸出一只手牵住他的,问道:“怎样,还难受么?”   叶青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有一点。”   萧鸿把人搂了过来,满心欢喜都要溢了出来,亲亲他的发顶,小声说道:“云哥儿,多谢你。”   叶青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男人果然都在乎这个,特别是刚成亲的男人,昨晚如果就如一开始那样草草了事,今天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幸亏府里没有长辈要请安,直至觉出腹中饥饿,两人才爬了起来。   尽管丫鬟们都恭恭敬敬,不会表露出什么,可叶青云起身后面对她们时,还是有些不自在,王府和民间毕竟不一样,主子的每一次床事她们大概都清清楚楚。   不过又比宫里好上很多,宫里还要记录在册,还有太监在门外监督着,时间太长便喊上一声提醒,防止帝王因太过激动而猝死,提醒他们发乎情止乎礼。   虽然昨天皇上莅临了王府,但今日还要去一趟宫中,毕竟是亲王妃,名义上的儿媳,待他下朝后请安跪拜一次,还有皇后娘娘。   皇后是大皇子的母亲,大皇子先天残疾,她自知儿子争储无望,所以脾气还算尚可,不爱为难别人,见他打扮素净,还赏了他好些首饰。   其实叶青云只是脸上素净了些,他不爱敷厚粉,入宫穿的仍是王妃正装,明红色宽袖霞帔,发髻簪的是镶珠银冠。   但哥儿不比女子,没有了满头珠翠和耳饰,看起来简单许多,他连耳洞也没有,皇后赏的大多是镯子,项圈之类的。   出宫之后,萧鸿问他道:“累不累?”   叶青云摇了摇头,又问他道:“不去国公府吗?”   若是过了明路的祖父,昨日就该磕头跪拜过了,但他名义上还是外祖,只能算是亲戚。   “明日再去吧,省得他们又抓什么把柄,多生口舌,他老人家也会理解的。”   晚饭后,叶青云想着今日要早点休息,可不能再折腾了,却见老管家陈信过来求见,带着两个家丁,各自捧着一个匣子。   他疑惑地看了看萧鸿,见他笑着安抚自己,“听着就好,你也叫陈伯吧。”   陈信把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各种田契地契,他呵呵笑道:“殿下不在府里时,是老仆代为管理这些东西的,如今有了王妃,当交由王妃保管,老仆也能轻松一些。”   他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这些是库房和钱箱的钥匙,打赏那些崽子们的银钱,老仆也能拿主意,可再多的,还是由王妃做主的好。”   “这……”   叶青云有些犹豫,他对府里的一切都还不太熟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来保管合适吗?   “给你就收着吧,不熟的慢慢来,谁也不是生来就会这些东西的,你现在是齐王府的当家人,以后的大事小情都要慢慢开始管。”萧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慰道。   叶青云也就不再推来阻去,大大方方接了下来。   陈信带着人退下去之后,萧鸿带他去了卧房后面的内室浴池,这里虽然比不上庄子那边的温泉池,但如今才八月,天还不冷,再有下人及时添加热水,比在浴桶里洗要舒服的多。   他以为殿下要同他一起洗,谁知把他一人扔在这里,人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大概暗卫们有事找他。   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叶青云回到卧房,又等了他一会儿,觉出困意来,他才神采奕奕地回到房中。   浑身带着水汽,大约也是刚沐浴完。   “你去哪里了?我都打算睡了。”叶青云支着胳膊问道。   “怎么不等我一起?”萧鸿爬上床来,把一个瓶子放在床头的暗格中,随后挤到他旁边,把人拉到怀中一点点啄吻着。   刚开荤的人一点就着,渐渐地,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今日还是不要了,多了伤身,再说,明天还要去国公府。”叶青云想推开他。   “哪天没有事情?难不成还要削足适屐?”萧鸿拿过刚才的瓶子来,“这是我刚才找祝府医要的,他说行房时涂上一些,次数多了也不会伤,还开了些补气的膳食方子,明日交由小厨房去做。”   他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正事儿,原来是去寻这个东西了,还让府医说出那等话来,往后府里这些人该如何想他,这人真是。   叶青云捂住脸,又好气又好笑。   手被萧鸿一把拉了下来,“我就这几天假,且不能浪费,来!” 第83章 平康83   ◎他还是不敢想象,自己也能生个孩子出来吗◎   卫国公近来心情颇好, 虽然有时也会为女儿暗自神伤一会儿,但萧鸿终归还是自家孩子,且最近又成了亲。   他乐呵呵地受了两人的跪拜, 进了内室后, 叶青云随着萧鸿一块儿叫了声:“祖父。”   “哎好好好!”卫国公想起上次的事, “那次你开口叫了外公, 我还高兴的不得了,想不到却是最后一次了,这命运真是玄妙啊!”   萧鸿懒洋洋道:“您老人家若是想听, 我们还可以那样叫。”   “算啦算啦!我就是没想到, 璋儿那个闷葫芦居然做出了那样的事, 长公主那时顶着压力生下了你,定是极为不易。”   “鸿儿, 祖父想跟你说, 不管是你姑母还是你母亲, 我希望你都不要怨恨她们,你母亲这么多年没有递信回来,大概也是身不由己。”   萧鸿点了点头,“这些孙儿知道, 她们当年处境艰难,我不会怨恨。”   他又道, “其实前一阵子有消息过来。”   西虞距此也不过三四千里, 同崖州和西南各州差不多,不至于走几个月,就是路途难行, 中间很长的一段都没有人烟。   “哦?那怎么说?”卫国公和叶青云同时望向他。   “他们几人早已到了西虞国都, 可根本进不去皇宫, 见不到人,那边守卫严的很,只能从外面打听到,说是当年从大梁去的皇后,如今还健在,且育有二子一女,其中长子已立为太子。”   老国公心情复杂,本可能是自己的儿媳,却嫁至异国,开枝散叶,他只得叹道:“在便好,在便好啊!只要人还在,你们母子俩就还有机会见到。”   谁说不是呢?就是不知道曾经的长宁公主,愿不愿意见他这个当年不被期待生出来的孩子。   萧鸿又问道:“这段时间,并州那边有没有来信?”   “有是有的。”老国公说道,“你小舅舅说,不对,现在应该是叫小叔了,千远来信说,并州今年气候无常,恐是个严冬,可上奏申请的军费,却拖拖拉拉迟迟批不下来,到时候将士们怕是要挨冻。”   “皇上就是看这些年边关太平,才抠抠搜搜不愿意掏钱养兵,天热时,兵士们都是自己种菜甚至种粮食,替他省下不少钱,可这衣服却是没有办法,哎!我也就是在你们跟前才说这话,有此上位者,大梁离衰败也不远了!”   冻谁也不能冻着戍边的兵将啊!   叶青云试探着问道:“要么我今年的棉花暂时不卖了,留下来备着?”   “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萧鸿沉吟了片刻,又问他道,“去年一亩地产棉多少?你那时记了没有?”   叶青云想了想,“去完籽的约莫有百斤左右,今年我问了大哥,长势结桃和去年差不多,但今年种的人家多,价格恐怕会降下来不少。”   “百斤?那今年差不多能收两万斤?”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要么先留着也行,收到南边的庄子里,到时候直接卖给饷司那边,省得中间被盘剥,但不能白出,钱我是一定要替你要来的。”   “嗯。”叶青云笑道,“不只替我,也是替你,如今我的田地也有你的份儿了。”   萧鸿摇头叹道:“哎!他们只当我娶了个农家子,却不知还是棵摇钱树,这软饭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的。”   “瞧你那嘚瑟样!”老国公瞪了他一眼,“别净想着吃软饭了,去问问厨房的中饭好了没?坐这么久云哥儿也该饿了。”   “得嘞!”   第三日回门也是直接回了酒楼,主要是店里食材齐全,刘禧备了一桌好菜等着他们,大哥和阿嬷早早的就到了。   叶青云给他们每人都带了礼物。   刘子牧拆开他的,是一条金丝绣带缠腰,他惊喜道:“哇!好漂亮!这我平时干活可舍不得戴,得好好收着。”   叶青云笑道:“是府里的绣娘绣的,她们的手艺我瞧着不错,就给你带了这个。”   刘禧瞅了眼自家哥儿,“别家的哥儿女子什么都会,你可好,自个儿的衣服怕是都缝不到一块儿。”   “噫!爹,你又唠叨我!这大喜的日子别扫兴嘛!”   叶青云打着圆场,“我也是不会绣活,会别的就成了,牧哥儿算账可利索,看来以后也是要做老板的人。”   “嘿嘿!爹你听到了没?”刘子牧得意洋洋。   “也就王妃您惯着他了。”刘禧说道。   叶青云听得一阵别扭,“刘叔,别人叫也就罢了,你可别跟着改口,我听着不习惯,就如以前一样,叫名字就行。”   “哎!”刘禧笑道:“行,那我以后只在人前叫,没人的时候还是叫云哥儿。”   大哥大嫂和阿嬷下午便要回去了,叶青云依依不舍地在楼上跟他们说着话。   “过几天中秋还回去吧?”老太太问他道。   叶青山赶紧提醒道:“阿嬷,云哥儿如今是王妃了,是王府的人,哪有中秋节不在自家过,还回去娘家的?”   “哎!我倒是一时忘了。”   叶青云笑道:“我也想回,但脱不开身,宫里可能还要有宫宴,中秋之后我尽快回去,田里也开始忙了吧?”   “嗯。”叶青山点点头,“已经开始采了,前几天我托了守昌三叔帮忙看着,今年还要让木材场多做一些脱籽机出来,我自己没空做。”   “我晓得了,还有什么困难,大哥你一定要及时跟我说,不要自己扛着。”   “还有就是人员的问题。”叶青山挠了挠头,“今年我们村几乎家家都种了,不管收成如何,他们一定先顾着自家的棉田,感觉人手有些紧缺,再忙的话恐怕要去别村找。”   叶青云想了想,“行,我回去跟殿下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从庄子上调几个人过去帮忙。”   “别的就没什么了,毕竟不是头一趟过河,也算是有点经验。”   “还有。”老太太又跟他说道,“我今年又多喂了两只鹅,快要开蛋了,加上去年那个共三只,下的蛋不作他用,也够你俩吃了,你若没空回去,我让青山隔一阵子就给你送过来。”   叶青云啼笑皆非,“阿嬷!我开着酒楼还能缺吃的?留着你们自己吃好了,大哥那么忙,何苦为着几只蛋跑来跑去的?”   “你不懂。”老太太又说道,“以前不吃便罢了,但你如今已成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怀上了,据说多吃鹅蛋能去胎毒,到时候孩子出来白白嫩嫩的,肤色好。”   “你娘怀你们那时候,虽说咱家穷,可仅有的一只鹅下的蛋,我也没想着拿去卖过,都尽量让她吃了,你们兄弟俩生得这般俊,说不定也有那蛋的功劳。”   原来是这样,如夏在旁边红着脸低下了头,怪不得老太太今年三天两头让青山回去拿鹅蛋。   怀怀、怀上?叶青云有些尴尬,穿过来这么久,他还是不太敢想象,自己也能大着肚子生个孩子出来么?   要不要让王爷克制一下,以后少做点,他总觉得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了!”萧鸿在楼下喊着,“快下来吃饭!”   叶青云吓了一跳,还以为心中所想被他听到了。   下午,萧鸿派了马车把那祖孙三人送了回去,小院子暂时空了下来。   酒楼还要接着营业,顾星竹又随着父母去了西南,有一段日子没来平康。   叶青云没有时间一直在店里,让牧哥儿代替了他的位子,守着前台。   刘子牧一手托腮一边念叨着:“云哥儿也没空,顾表哥也不来了,下午变得好无聊。”   叶青云笑道:“说你看上了我表哥你还不承认,他人其实挺不错,家境也可以,你俩要是成亲了,那家里可热闹,一人一句抢着说,旁的人肯定都插不上嘴。”   刘子牧想着那场景,也闷声笑了起来,有些遗憾道:“算了,他常年不在家,我可不想当望夫石,也不想跟着他东奔西跑,不安生。”   看来是有意了,就是受限于外在条件,叶青云想着,下次见到姑母时可以提上一嘴,让他们好好为表哥打算一番。   ——   中秋的宫宴前两年都是家宴,今年正德帝自觉皇子亲王们关系有所缓和,所以除了家人,还宴请了群臣,以彰显君臣相得,上下和睦。   福阳宫较为宽敞,宫宴便设在了这里,一边是后妃女眷,一边是皇子群臣。   叶青云自然同后妃们坐在一起,和萧鸿背对着,其中还隔了有四五个人,要互相转过头才看得到。   他今天身着雪青色正装,仍是簪着银冠,在一众光鲜夺目的宫装里看起来清新可人,但又戴上了皇后上次赏他的镶银翡翠项圈和手镯,显得隆重不少。   皇后见了也微微点头赞许,心道这齐王妃虽然不是出身世家,但礼数上倒是很周全。   韩王按照顺序该在萧鸿旁边,可能是礼官知道他俩不和,把他又往后挪了两位,在萧落下首,如此离叶青云倒更近了一些。   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一直没机会下手,今天见了盛装出席的新嫂子,眉间比上次更显艳色,他心里如同被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又酸又刺挠。   反正也得不到人,不如多给他找些不痛快,让他记住自己也好。   上完了干果冷盘开始上酒,丝竹声起,宫人们擎着托盘轻快地穿行在矮桌间。   萧灼在干果盘里捏起了一个胡桃,藏在手里,侧头瞅见一个小宫女端着东西走到叶青云身后时,不动声色地把那胡桃往她脚底下一滚。 第84章 平康84   ◎萧鸿搂住身前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呀!啊——”那宫人脚底一滑, 身子一趔趄,整个托盘往前摔去,连同盛满酒液的酒壶。   叶青云还没来得及转头, 刚听着声音就猜要出事, 但做了这么久的餐饮, 他也不是吃素的。   跑堂时有脚底打滑, 或被客人撞翻的情况,做的多见的多了,就知道如何规避, 把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   几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他低下头身子往下一伏, 再往旁边一侧,这时才看清是个小宫女, 酒壶歪倒, 托盘即将脱手, 人也眼见着要往桌角上栽去。   情急之下,他没办法顾及两样,迅疾伸出手来,堪堪拽住了人, 避免了血溅当场的可能,但袖子被打翻的酒液泼湿了一大片。   哗啦啦一阵声响, 自己面前的矮桌被托盘撞得一片狼藉, 边上的嫔妃惊叫着往另一旁躲去。   萧鸿连忙起身奔了过来,满脸焦急,拉过他的手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叶青云摇了摇头, 只看了眼自己的湿袖子, 萧鸿皱起了眉头。   一时间,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筷子,往这边看过来。   那小宫女吓坏了,脸色煞白,跪伏在地,全身不住发抖着,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跤都摔不好!萧灼咬了咬牙,又让他躲过去一次。   他怒从心来,起身过来一巴掌把那宫人扇到一边,开口斥道:“毛手毛脚的连个盘子都端不稳!差点伤到了齐王妃,要你何用?来人!拉下去杖毙了!”   那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根本不敢解释她是被绊倒的,只知道哭着不住地磕头。   叶青云拽了拽萧鸿的袖子,想要他说句话。   萧鸿抬头望去,见正德帝也正往这边瞧着,没有驳回韩王的话,大概是想看看他如何处置。   看着云哥儿是想保这人的,他酌情道:“这宫人确实蠢笨,但中秋佳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何必让一对可怜的父母就此失去他们的女儿,不如打上几个板子,再罚去做洒扫浣衣之类粗使的活计,父皇以为如何?”   萧灼开口讥讽道:“幸亏还是新婚,三嫂差点被这贱婢伤到,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泼湿了衣裙,三哥却打算轻飘飘的就此揭过,真不知对自己的王妃能有几分情意在?”   “你……”   萧鸿气结,这无耻之徒竟然在群臣后妃面前挑拨是非!   贤妃在一旁急道:“灼儿,有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多嘴么?”   皇后娘娘打着圆场,“行了,都别吵了,受波及的既是齐王妃,不如让苦主自己发话,如何处置这小丫头,陛下以为如何?”   正德帝点了点头,“皇后说的极是,朕也认为此举甚好。”   一时间,宫宴上的所有人都盯着叶青云。   叶青云也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权贵的残忍,真的是人命如蝼蚁啊!一个错处便可随随便便打杀下人。   哪怕是他自己,如今在这地方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愿多事才把话推给了萧鸿,现在受那小人的挑拨,众人又把皮球踢回来给他了。   你们这些有钱人真的闲的,就不能好好吃个饭吗?非得勾心斗角的过日子,干脆通通打包扔去田里干一个月活,看还有没有力气来耍嘴皮子!   但人还是尽量要救的。   他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道:“儿臣兹以为,王爷的处理方式即可,儿臣本就没有受伤,且这宫人年纪尚小,脚下不稳在所难免,打了板子还要费时养伤,不如连板子也免了,直接罚去做那粗活罢了。”   这处罚也太轻了点,一时间宴上议论纷纷。   贤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果真是乡下来的穷哥儿,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小家子气,连个下人也不敢体罚,大概是恐物伤其类吧。   有老臣出列道:“齐王妃仁善,乃大梁之幸事也,又逢佳节,望陛下准其所谏。”   正德帝点了点头:“就如齐王妃所言,把人罚去浣衣局吧,着人尽快收拾干净,灼儿,以后遇事切莫冲动。”   又安抚萧鸿道,“鸿儿,你四弟也是见长嫂受惊,一时情急,并非故意针对你,你们兄弟俩还是少生点龃龉,和睦为佳。众卿,众爱妃,继续。”   合着还是他的事了?   萧鸿明知那狗东西不怀好意,但又不能把他以前做的下作龌龊之事当众说出来,只得暂时忍着一口气,同那小人一道领命:“是!儿臣记下了。”   常妃在一旁请奏道:“皇上,齐王妃衣衫沾了酒水,不若臣妾带他去凌秀宫处理一下可好?”   正德帝点头应允:“去吧!”   一个宫人过来领着路,叶青云跟随常妃娘娘去了凌秀宫,临走前见地上跪着的那个小宫女惊魂未定,终于敢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   不管这些人以后的结局如何,他也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了,生死由命吧。   萧鸿告了罪离席悄悄跟了过来。   常妃笑道:“瞧你这出息!我还能把你媳妇儿吃了不成。”   萧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是,孩儿是专程跟来谢过娘娘的。”   “行了,甭解释了,知道你们俩一刻也离不开。”   叶青云被调侃得脸色微微发红。   到了凌秀宫,萧鸿才悄悄问他道:“你刚才为何对那宫女惩处如此之轻,万一她就是受人指使故意想要害你呢?”   叶青云淡淡说道:“为奴为婢多有不易,我见她脚边不远处滚落着胡桃,猜她也是受人所害。”   在众人面前,哪怕是有心害他,他至多也不过是出个丑而已,但下人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招不慎便会丢了命。   萧鸿拧着眉头:“是他?那你为何不在宫宴上说出来?”   “说出来又怎样?又没有证据,我见那每桌的干果数量并不相同,根本查不出是哪桌丢的,说了反而徒增混乱,惹得陛下不快,记恨于我,你没见他还说和你跟韩王么?”   确实,正德帝只想营造出天下太平,君臣和乐的景象,明知他跟萧灼两个自小水火不容,还花费口舌去劝说,在淮州发生那样的事,他也只是轻轻揭过,没有问责五皇子。   且就养蛊吧!哪天养出个大的来可别后悔。   但为什么受害的总是他?果真是亲疏不同。   常妃找出一件没穿过的湖蓝色宫装让他换上,虽然她个子低一些,但衣服款式是宽袍大袖,叶青云人又比较瘦,所以穿起来还算合身。   毕竟是女装的样式,待他出来时萧鸿看直了眼,明明还是一样的人,但看起来就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待宫宴结束后,回去时两人坐在马车里,萧鸿搂着人轻声说道:“等两天也给你做一件这样式的衣服,到时候你挑个颜色。”   叶青云笑道:“今天是权宜之计,平时怎好一直穿着女装?做了也是浪费。”   萧鸿眸色深沉,只回他道:“不浪费,会有机会穿的。”   中秋之后没多久,叶青云便要回乡去,一是跟阿嬷说好了,还有就是现在正是采棉时,他怕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萧鸿抱着人不放手,可怜兮兮道:“我的假已经没了,你却要走,把我一个人扔府里我怎么办?咱俩才刚成亲!”   确实,成亲至今,满打满算才十多天,他还没过足新郎官儿的瘾。   “可是那边忙啊!”叶青云无奈道,哄劝着他,“就这一阵子,待棉花收得差不多了我就回来,等天冷了,我天天都在府里陪你,嗯?”   萧鸿知道他也不能无理取闹,谁让他找了一个爱屯田的王妃,只得让步:“那行,我从庄子上多找几个人去跟着你,你尽力教,待他们熟悉了你就回来,活儿都交给他们去干。”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道:“行吧!”   简直了,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爱黏人。   萧鸿让庄子上的负责人挑七八个干活好手,交由亲信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随着叶青云去了永溪镇。   对于叶大哥来说,正好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他正愁今年干活的人不好找,结果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不要地方住,直接在地头搭起了帐篷,刚好夜里还能看着田。   只需要负责他们的吃食,每天从店里送过去就行,也不算远。   叶青云以为萧鸿是真想通了,结果午时刚过一会儿,刚下了朝人家就骑着马赶过来了。   他哭笑不得:“这马车都要一个多时辰呢!你就是打马狂奔,也要不少时间,过来干嘛?一会儿还要回去。”   “没事,官道好走。”萧鸿混不在意道。   下午太阳还没落时,叶青云赶了他好几遍还没回去,看样子竟是要住在这里。   每天天蒙蒙亮时便要去上朝,这样的话,岂不是刚过了半夜就要准备出发,那还睡个屁啊!   夜间行路,还不安全,叶青云无法,只得跟阿嬷大哥辞行,随他一道回去。   围好了披风,萧鸿搂住身前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附在叶青云耳边轻声道:“放心,这边事情他们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上次说的衣服已做好了,等会儿回去试试看。”   什么衣服?不会是女装吧? 第85章 平康85   ◎他一把扯过银钩,放下了轻丝罗帐◎   回到府里, 已至戌时,小厨房送来几道晚食,二人简单用了些。   “怎么吃这么少?再喝点粥。”萧鸿把一道枸杞羊肉粥往他跟前推了推。   “路上风都喝饱了。”叶青云心里有些埋怨, “让你早点回来, 你就是不听。”   “不跟你说了么?我住在那里也是一样的。”   “住那边?那明早上朝怎么办?四更天回来都不知道赶不赶的上, 还睡不睡觉了?”叶青云嘟囔着。   “那就不睡。”萧鸿伸出手握住他的, 目光柔情似水,“你非要将我独自赶回来,但却不知, 我回来也是睡不着的, 心中想着你, 你却不在,只怕会一个人睁眼到天明。”   叶青云倒让他说得微微脸红起来, 深情真的要人命。   他端起碗来, 小口喝完了羊肉粥。   沐浴完之后, 叶青云想着他晨起那么早,今天又来回奔波了这两百余里路,怕是身体受不住,催促着他早些上床休息。   “就来!”萧鸿应了一声, 从隔间拿了一件衣服过来,递给他道, “换上我看看。”   大哥, 都快半夜了还换什么衣服?   叶青云接过来一看,倒是他以前常穿的颜色,白色内衬, 浅蓝色外衫。   但铺开了仔细一瞧, 却是女装的样式, 襟角的流苏,打着褶的荷叶边,肩头胸口处还缀着一层玉色轻纱。   叶青云有些怀疑:“这……我能穿出去么?”   “先换上看看再说。”萧鸿继续怂恿道。   叶青云将信将疑地换上了衣服,总感觉有些拘束,动作间也不由自主变得矜持起来。   他不笑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清冷的面容,现如今穿上了女装,哪怕板着脸,也透出三分娇俏来。   他自己没照镜子看不到,旁边萧鸿的眸色却渐渐幽深起来,又递过来一条项链:“搭配这个刚刚好。”   项链是玉石材质的,各色玉石,镶着小金球,使原本略显清纯的衣衫平添了一份艳色。   “行了。”叶青云让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慢慢升腾起一股燥意,“你既是看完了,那我就换下来了。”   “再等等。”萧鸿坐在床边,一把将人拉过来禁锢在自己怀里,和他耳鬓厮磨道,“今天这样很好看,以后常穿行不行?”   热气呼在颈间,有些痒痒的让人想往后缩,叶青云“咯咯”笑了起来,相当破坏气氛,“我穿成这样好好的站在那里,你一把拽了过来,你道像什么?”   “什么?”萧鸿心不在焉,只顾轻咬他的耳垂。   “像强抢民女!哈哈哈齐王殿下品行高洁,却做出此等事情来,不知让世人知晓了该当如何?”   萧鸿动作一顿,把他推倒在床,欺身上前,蛮横道:“我不仅强抢了,还要强占,他们能耐我何?”   叶青云见他不似开玩笑,连忙求饶道:“我就是说着玩的!今天不早了,殿下还是快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烛火摇曳,他穿着这一身仰面躺在绫罗软塌上,眼神露出恳求,眸间映出点点细碎星光,看起来愈发楚楚可怜。   萧鸿觉得有些地方要爆炸了,他一把扯过银钩,放下了轻丝罗帐,只道一声:“不急。”   “啊——你慢点!”   又至夜半,那身衣服已经一塌糊涂不能看了,刚刚才换下来放在一旁。   叶青云一脸羞愤,转过身去躺着不想理他。   殿下他不是古人吗?可真会玩!   过程中居然让他穿着那身女装上衣,且颈间那条玉石项链和金球互相碰撞,叮咚作响,响了那么久,最后还那么急,大概都让门外的丫鬟们听了去,也不知她们背后要如何说道。   萧鸿身心无比满足,伸手把他扳了过来,额头抵住他的,两人唇齿相距不过寸余,轻笑着问道:“生气了?那下次就不穿了,还同以前一样。”   倒没怎么生气,叶青云这回也很舒服,如同夏令时晒了半天的植物,正干焦得要卷起叶片,突降一场甘霖,令他从叶尖到根都无比舒展,倦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大概是那碗粥的功劳,这心机的男人!他腹诽道。   叶青云没理会他,而是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今天非让我穿这个?是不是,你心里还是比较喜欢姑娘,遗憾于没能娶个女子做王妃?”   “说什么呢?”萧鸿哭笑不得。   他是真没料到这人居然能想到这茬。   萧鸿伸出手把人搂住,头往枕头后面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好能互相看清楚点。   他正色道:“跟姑娘和衣服无关,只要里面的人是你就行,这大梁的女子何其多,我怎么没有去找别人?我就是想看看你不一样的一面。”   见叶青云面色稍霁,他又提议道,“要么下次我穿给你看,我让她们做一件大些的,也戴上项链,随你折腾怎么样?”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能一样么?   不管谁穿女装,谁折腾谁,反正最后都是他被上,真拿这无赖没办法。   但规劝还是要的,他提醒道:“还是要节制一点,成亲至今,你就没有一晚是老老实实睡觉的,纵欲伤身,祝府医没跟你讲过么?”   萧鸿仰面躺着,一只手枕在头下面,轻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有原因的。”   “嗯?”   这能有什么原因?难不成这还是个武侠世界,他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入了合欢宗之类的门派,需得每天修炼?   “还记得去岁冬天,我从梁州刚回来,萧落带着我,误打误撞进了你的食肆,咱俩初见时的景象么?”   “嗯,记得,怎么了?”   那天事发太突然,场面混乱,叶青云刚得知了他的身份,震惊,欢喜,害怕,想逃跑,种种念头皆有,但最后还是选择跪下来为牧哥儿求情。   萧鸿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认真说道:“我当时想,我究竟是做了多大的孽?居然让救命恩人都要朝我下跪求情!”   “你那一跪,令我难过了许久,那时我便暗自发誓,若有一日和你成亲了,我定要夜夜跪于你腿间!”   叶青云听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面颊似乎都要燃烧起来,只觉得这荤话既雷人又羞耻,这人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来的?   萧鸿转过来,拉下他的手,“真的,直到我跪不动的那一天。”   “行了!别说了,快睡吧!”   叶青云到底没有他脸皮厚,把头埋在他胸前当鸵鸟,伸手把被子拉了上来,悄悄按捺住狂跳的一颗心。   萧鸿无声笑了笑,搂紧怀中的人。   怕他又会跟着,叶青云没再回去,反正人够用,田里的活儿就交给他们干吧,只有在萧鸿第二天休沐时,两人才会过去,然后在叶家村住一晚再回来。   白天有空时他便去店里看看,早晚陈管家还要向他报备着府里的各项事宜,生活既充实又忙碌。   抽空还要想想准备给柳昭的礼物,他快要临盆了,也不知到时候会生个什么样的孩子出来。   八月底,秋雨绵绵,今日他没去店里,在王府书房里练他的狗爬毛笔字,反正雨天的生意总是不如晴天,偷得半日闲应该也没什么。   萧鸿还要等一会儿才能下朝,他又让大丫鬟莲珠去厨房,吩咐准备好羹汤,待殿下一回来便能喝上。   这时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巳时刚过,今天回来这么早?   开了门一看,却是姜雪,雨水淋湿了她的面颊,湿发贴着鬓角,气喘吁吁,竟是骑着马赶回来的。   叶青云惊喜道:“姜雪!快进来!怎会这副样子?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   月初还给他送了嫁衣,但自他成亲后就没见着人了。   “多谢王妃。”姜雪接过他递过来的布巾,胡乱擦了擦脸,又问他道:“殿下还没回来吗?”   “就快回了。”叶青云又招呼小丫鬟上了一壶热茶来,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先喝点暖暖身子,你找他是有急事么?”   “嗯。”姜雪面色凝重,“我刚到雍州便得了消息,一刻也没敢耽误就赶回来了。”   “雍州?”   正说着,听到外面好像是王爷回来了,叶青云打开门,见萧鸿下了马车,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   “殿下!”姜雪正要上前行礼。   “无需多礼。”萧鸿问她道,“如何?”   刚到府里便听说她回了,同王妃正在书房里说话,他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先赶过来了。   “属下正要说这事。”姜雪回道,“属下刚到雍州,便得了那边的消息,原本他们几个怎么也打不进内部,无头苍蝇一般,可前两个月开始,西虞的三公主认了一个民间师父,她便经常出宫去找她师父,三公主恰是皇后娘娘,也就是长宁公主所出。”   他妹妹?萧鸿蹙起了眉,急急问道:“然后呢?”   “然后有一次,裴霜便在那三公主必经之路上假装晕倒,顺利博得了她的同情和救助,这才搭上了话,后又通过她,也得知了长宁公主的消息,长宁公主,亲自召见了她。”   “等等!”萧鸿突然害怕起来,浑身微微颤抖,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真是那个被母亲厌弃的孩子,还能不能坦然的面对祖父和周围的人。   叶青云上前搂住了他的肩头,一下一下轻抚着后背,柔声安慰:“无事,山高水远,如果结果不尽人意,只需想着那些在意你的人即可。”   萧鸿点了点头,吩咐姜雪道:“说吧。”   “长宁公主她说,她从不知道,殿下您还存活于人世,是皇上当初骗了她!”姜雪一贯冷硬心肠,此刻也眼眶微湿。   什么! 第86章 平康86   ◎娘对不住他,唯盼,早日相见◎   萧玉颜离开故土已经二十四年, 每每想起过往,仍觉得像是大梦一场。   有美梦也有噩梦,但终归是噩梦多些, 所以这些年, 她都逼迫自己忘掉那些事, 只看着眼前的幸福就好了。   小女儿都十五岁了, 不像那些长大后便与父母逐渐疏离的子女,仍爱时时黏着她撒娇,最近在外面认了一个学武的师父, 才显露出顽皮心性, 时常跑出宫去耍。   可这次回宫却带回来一个消息, 一个令她一直逃避不敢多想的过往消息,她半信半疑, 犹豫再三, 还是召见了那名女子。   裴霜小心翼翼地奉上了齐王府的令牌, 以证实她的身份,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长宁公主今年四十八岁,和大梁国主萧珣是双生龙凤胎,只大了他一刻钟而已。   虽然已经生过了几个孩子, 但仍保养得很好,一头乌发, 肤色白皙, 就是眉心有些纹路,许是时常忧愁造成的。   她把令牌还了回去,温声道:“起来说话吧。”   “是!皇后娘娘。”   “我们殿下的母妃是惠妃娘娘, 十三年前, 她便香消玉殒了。”   “千予?她竟然那么早就不在了么!”   萧玉颜有些震惊, 心绪难平,贺千予曾是她相当要好的宫外玩伴,就是因为少时常去国公府玩耍,她才会对贺千璋心生恋慕,但那时父皇母后都不支持,一直拖着,所以后来两人才会私定终身。   “是,惠妃娘娘过世之前,似乎有些癔症,让殿下怀疑自己并非她亲生,但仅仅是怀疑,后来殿下建府出宫,娘娘的奶娘过世前,又透露出一个信息,让殿下暗自去寻辛嬷嬷和一个叫冬婵的姑娘。”   “辛嬷嬷!冬婵!”萧玉颜失声道。   辛嬷嬷从小就照顾着她,冬婵更是她最好的玩伴,虽然身份是小宫女,可在九岁那年却救过她一次,她因顽皮从假山上摔了下来,下面都是嶙峋的石块,是冬婵及时用小小的身躯垫在了下面,使她免于头破血流。   但她自己却被硌得一身青紫,手腕还被砸折了,后来找太医接了回来。   皇后为此赏了她一个金镯子,可萧玉颜仍不满意,她找玉雕师傅雕了一个玉蝉,亲自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嘻嘻笑道:“母后赏的不算,这是我给你的答谢礼,这样才名副其实,冬天的蝉哪还有命在?不如叫玉蝉,我是玉颜,你是玉蝉,这样听起来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冬婵小声说道:“多谢公主,可我的名字不是那个蝉字。”   “哎!都一样,计较那么多干嘛,你就说喜不喜欢我送的这个吧?”   她摸着脖子上那精巧又温润的小挂饰,使劲点了点头:“嗯,喜欢。”   但只有她一个人叫,别人还都是叫着冬婵姑娘,小小的公主威信不足,为此她气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们,居然都还在么?”萧玉颜声音颤抖着。   那年冬天,父皇的身体不是很好,母后也没有心思管她了,千予两年前便已做了太子侧妃,她要再嫁入国公府更是难如登天,大梁根本不可能要一个手握兵权的驸马爷。   可她不甘心,她等了那么多年,不想换来一场空,于是她偷偷去找了贺千璋,二人私自定下了终身,希望皇上能够允她奉子成婚。   谁知两月之后父皇却突然驾崩,萧珣继位。   大梁换天,边上的各国开始蠢蠢欲动,萧珣急得如同无头苍蝇,恰逢西虞来信求娶长公主,他便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匆匆要把她嫁过去。   萧玉颜怎么会从?无奈之下她说了实话。   萧珣勃然大怒,一国长公主居然未婚先孕,珠胎暗结,这要是让世人知道了,大梁的脸面何在!   这时并州上报,北狄来犯。   略一思索,他便把贺千璋派了过去,把长姊囚于宫内,除了贴身的侍女,不让接触到任何人,想等孩子生下来再另做打算。   七月底,边关传来噩耗,贺将军战死。   萧玉颜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怎么都不愿相信。   但萧珣根本没打算瞒着她,特地把并州送来的文书拿给她看,让她死心。   她已怀胎近九个月,萧珣盯着她的肚子,眼神冷漠,说出的话更是残忍:“皇姐,现在再为你招个驸马,对外冒充这孩子的父亲已是来不及了,不如生下来后送出宫去,朕会保他一世无虞。”   萧玉颜捂着肚子,又惊又气:“你要把他送去哪里?不行!我只剩下这一点和千璋的关联了!”   “不管送去哪里都不能你自己养!”萧珣咬着牙怒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下气求着她,“皇姐,如今并州战事胶着,贺二虽然还在苦守,但他年纪尚轻,胜负未可知,西虞那边已等了你大半年,如若他们失去耐心,怒而下战书,那大梁,将危矣!”   “别指望一个女人救国!我如今这副样子,那西虞的二皇子也是不在乎吗?”   “那个魏简对你情根深种,去岁他来访时,就已经知道了你和贺将军的事情,即便如此还要坚持求娶,想必不是很在乎。”   “皇姐!你就忍心看着大梁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吗?且战败之国的皇族女眷会是什么下场,你读过史书,也不是不知道,宫里所有的后妃公主都可能要为奴为婢!任人凌/辱!包括你!”   “别说了!你别说了!”   萧玉颜忽然捂住肚子,面色痛苦,辛嬷嬷赶快过来扶住了人,焦急道:“皇上!公主她可能要早产,皇上还是快些出去,吩咐人叫稳婆过来吧!”   萧珣大惊失色,他也没想到几句话就把人气得早产了,刚出去叫了人,却闻宫人来报,暑湿天热,惠妃娘娘也有早产预兆。   一夜之后,两宫分别传来消息,长公主产下一子,惠妃那边却没这么幸运,孩子胎位不正,窒息夭折。   萧珣呆愣了一会儿。   居然就夭折了,这是他的第三子,长子有腿疾,三岁了还不能好好走路,第二子是宫女所出,这一个孩子他也曾寄予厚望的,想不到却这样没了。   他的脑中有些混乱,但几乎不加思索,迅速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然,这些萧玉颜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她醒来时,一个陌生的婆子抱着一个死胎给她瞧了一眼,说孩子没能保住。   她生生呕出一口血,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几天之后,她神情木然,听着萧珣的淳淳劝诫,突然打断他道:“行!我嫁过去!但我要见冬婵和辛嬷嬷,且让她们陪嫁!她们跟了我那么多年,我走之后怕是会让人欺辱,这几天你究竟把她们弄去了哪里?”   萧珣一顿,不自然地搓了搓眉心,“在你危急之时,她们没能好好配合稳婆,导致孩子夭折,前几日便已经畏罪自尽了,朕怕你难过伤身,所以才一直瞒着。”   萧玉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魔咒?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全都离开了!   她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还没等出月子,便跟随使者车队去往了西虞。   她也没打算隐瞒,毕竟刚生完孩子,身体不一样,枕边人怎会不知情?   二皇子果真如同萧珣所说,只见了她便欣喜若狂,虽然心中有些许遗憾,但终抵不过对她的一腔爱意,待她养好了身体才同她成亲。   萧玉颜遣退了车队跟来的所有人,切断了同大梁的一切联系,那里成了她的伤心之地,她不愿想起也不愿看到那边的任何东西。   如今魏简早已继位,她也贵为一国之后,但当听到她的第一个孩子还存活于世,且苦苦找了她许久时,仍是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们曾遭受许多折磨,辛嬷嬷年初时咽的气,玉婵姑娘,早已去世多年,但她留下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哥儿,现在和殿下心意互通,相交甚笃。”   裴霜远在千里之外,那时并不知他俩即将成亲。   “是吗?应是上天垂怜!”   萧玉颜泣不成声,她不会原谅胞弟的隐瞒,但也十分想念自己的孩子。   总不能因为一人之错,就怂恿魏简去攻打故国,贺千璋便是死于战事,她厌恶打仗,极其厌恶。   萧玉颜整理好了情绪,跟她说道:“他是叫鸿儿吗?我如今不便去大梁,你回去让他,寻着机会来找我。”   皇后除了一方凤印,还有两枚差遣宫人出去办要事时用的金印,她拿出一枚递过去。   “让他带上这个,到西虞边陲时便会有人去接应,跟他说,娘对不住他,唯盼,早日相见!”   萧鸿接过姜雪递来的金印,沉默着摩挲许久。   叶青云问他道:“如何去?是要告假吗?还是要等以后借着出去办事的机会——”   萧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近来可能没机会了,今日早朝,皇上公布了今年秋猎时间,就在三天后,点明你同我都要去。”   “秋猎?是在哪里?”   “在平成县郊的围场,离永溪不太远。”萧鸿抬起头来,眼里恨意堆积。   他现在对于正德帝的厌恶上升到了极点,虽然是亲舅舅,但难保他狩猎时不会一时激动,把箭头转向他。   叶青云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上前搂住他的肩头,轻声说道:“殿下,莫忘了前几日在土路上同我说的话。”   前几日回乡采棉,在田间小道上,他二人见一老叟用独轮车推着老伴,边行边笑。   萧鸿跟他说道:“待我年至古稀时,也找个这样的车子来推你看看,不知推不推得动。”   那时叶青云还打趣他:“现今开始夜间节制点,存着精力,或许能做到。”   萧鸿把头一偏,“那算了,还是不推了。”   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两人笑闹了许久。   萧鸿闻言一怔,眼中的恨意消散了不少,点点头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87章 平康87   ◎我尽量小心些,不弄脏◎   韩王府内, 一家仆忍着激动,飞奔至书房,忘了让外面的丫鬟传话, 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萧灼正在椅子上同妾室调情, 见状瞬间阴云满面, 站起来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怒道:“罗二!你个狗东西是不想活了?”   这人算是他的亲信,跟着他做了不少坏事,别的人动不动就会被处死, 只有他安然活了这么些年, 如今竟这般没有规矩, 看来是太宠着他了,非得给他颜色让他知道为奴的本分!   罗二跪在地上, 连忙磕起了头:“小的该死!王爷且息怒, 是贤妃娘娘!娘娘那边得了些重要消息, 关于那个人的,小的心里一急,就忘记了传话。”   那个人?只能是他的好三哥了。   “那,你且说一下这消息是好还是坏!”先留着他一条狗命再说。   罗二咧开了嘴, “对别人,那不好说, 但对王爷您, 是大大的利好!”   “哦?”萧灼来了兴趣,把怀里的人往旁边一推,“你先出去, 回你的院子里去。”   那妾室是个哥儿, 近来颇为得宠, 今天被一个下人打扰了好事,心里不忿,见两人开头的话没避着他,愈发大胆起来,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王爷!就不能等会儿再——”   “滚!”萧灼一巴掌把他扇到一旁,“正事儿是你们这些玩意儿能听的?再多说一个字把你卖到烟花巷里给万人骑!”   那哥儿吓得面无人色,怎么忘了他就是个活阎王!连忙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说吧!哪里好了?若是无足轻重的消息,看本王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萧灼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有些冷了,刚想拿丫鬟发火,就见那罗二凑上前来道:“议事房里的太监,有一个得了贤妃娘娘的好处,本来想着多听点消息,将来好为殿下您多筹谋筹谋,可昨日却听到了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有屁快放!”   罗二跑去门口仔细看了看周围,见丫鬟都在廊下站得远远的,这才把门关上,回来献宝似的悄声说道:“皇上昨儿个同庞总管说着话,那话里的意思竟是,齐王原来不是他亲儿子,且不是惠妃所出!”   “什么!”萧灼一激动站了起来,袖子带翻了茶碗,哗啦啦掉在地上摔碎了。   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被他喝住了,“滚远点!谁让你们过来的!”   待人退了后他抓住罗二的衣服,袖子被泼湿了也混不在意,两眼放光,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能确定吗?”   “是真的!”罗二同他说道,“皇上说,听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到底还是念着他亲生父母,这么多年,只怕是白养一场,然后庞总管安慰着当初也是为了社稷安稳之类的,齐王定能理解陛下的苦心。”   “为了社稷安稳?为什么会这样说,还听到别的什么了吗?”萧灼又急忙问道。   “没有。”罗二摇了摇头,同他分析道,“惠妃身体不好,过世的早,或许,当初她身怀的就是假孕?”   “是了!”萧灼双手一拍,哈哈笑道,“她当初得宠,但进宫两三年时间也没有儿子傍身,于是父皇为了安慰她,稳固她的地位,就从宫外帮她抱养了一个,且她的长兄和弟弟那时都在边关打仗,若知姊妹受了如此恩宠,自然会拼命为朝廷效力,那个贺大郎更是把命都拼没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为了社稷安稳。”   他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颇为新奇道:“这么些年来我们互相不容,原来竟是认错了敌人,本王倒是白费了许多力气,任他怎么折腾,也到不了那个位子。”   罗二问道:“那王爷,我们以后跟他要,要化干戈为玉帛了?”   “化个屁!仇既然已结下了,就没有和好的道理!这下本王更要好好拿捏他了!”   罗二连忙道:“千万使不得!王爷!您道娘娘为何要将这消息透露于您?”   “为何?”萧灼皱着眉头,“自然是因为本王是她亲儿子!”   “您、你当然是亲的!是真正的龙子。”罗二笑得谄媚,又同他道,“可娘娘也说了,既然陛下自己选择隐瞒这件事,那别人,谁说出来可能都是个死!所以王爷您还是要三思啊!”   萧灼惊出一身冷汗,确是这个道理,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只要皇上不开口,谁敢先伸这第一筷子!   他命令道:“接着说!”   “娘娘的意思是,王爷您若再同他生出什么嫌隙,可以私下拿这事情要挟他,或是还可以找人悄悄把这事散播出去,但一定要摘掉自己,以后借由别人之口说出来。”   “妙啊!”萧灼想了想,“还是我母妃想得周到。”   他又冷笑着骂道:“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泼天的富贵既然找上他了,就好好做他的假王爷不好么?还要去寻什么狗屁亲生父母!或许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王爷高见!”罗二拍着马屁道。   ——   秋猎来临,叶青云安排好了店中的事宜,同萧鸿一块儿出发了。   虽然围场距离皇宫不过七八十里,但人数众多,队伍庞大,也没有当天赶回的道理。   而且本来就是为了放松,嫔妃去了好几个,还有所有成年的皇子亲王,一众亲信大臣,朝中的青年才俊们。   皇家围场位于平成县县郊,一个叫双潭山的地方,山中林木茂盛,有几道溪水汇聚而流,在下游形成两处水潭,然后有一部分顺着潭边的口子继续向下流淌,至开阔处逐渐干涸。   也不用搭帐篷,水潭处地势平缓,前些年正德帝便下令,在此建起了一片小院子,远远看去,如同一个整齐干净的小村庄。   庄子也在围场内,平日里有人看管,在秋猎之前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除了皇上有特权,想带谁带谁,别的人只能带一名家眷和两三个家丁或下人,再多了住不下。   叶青云萧鸿他们带了两个暗卫和一个丫鬟,除此之外,马车里堆满了这几天要换的衣服,刘叔准备的各色糕点,甚至还有鸡蛋,菜蔬,秋梨,山楂,晒干的面条。   刘禧振振有词道:“你们是去狩猎,又不是采集,怕是这几天只有肉吃,人怎么能只吃肉呢?又不好克化,总要配些别的。”   叶青云看他一样一样拿着,笑道:“山林中也能采集,而且人那里有米面,菜蔬应该也是有一些的。”   “反正你们有马车,有备无患,多带些总是好的。”   叶青云没有拂了他一片好意,全部都带上了。   萧落下车时看见他们正在搬这一大堆东西,眼馋得哇哇大叫:“三哥三嫂!明天我要到你们这里蹭饭!”   萧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多带?就盯着别人的!”   萧落挠挠头,“我没想到那么多嘛!”   “蹭呗!反正我们也吃不完。”叶青云笑道。   “嘿嘿!还是三嫂人好,可惜我没住你们旁边。”   院子不比上次的宫宴,是按照爵位等级顺序分的,他们左边住着皇二子瑞王,右边就是那个阴险小人韩王。   萧灼下车时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一双眼睛里满是算计,不屑地哼了一声便进了他自己的院子。   明天才开始狩猎,今天他们帮丫鬟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把东西都规整好,简单地做了一餐晚饭,然后便早早休息了。   每个院子里三间正房,两间偏房,由于不想离那小人太近,他们俩住的是靠左边的屋子,瑞王虽说不务正业,可没什么花花肠子,比较令人放心。   床铺已经铺好,二人洗漱之后便要休息,萧鸿又蠢蠢欲动地往他这边凑了过来。   “哎!不行。”叶青云推开他道,“现在不比在府里,等会儿用水不方便。”   就带一个丫鬟,外面没人守夜,院子里只有一名暗卫轮值,难道还能叫暗卫去干这打水的活么?   “放心,我自己出去打水,还有,我尽量小心些,不弄脏。”萧鸿黏黏糊糊地亲着他。   这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吗?   叶青云还是有些抗拒:“那也不行!这屋子这么小,非让院子里的小六听到不可,再说,还有隔壁的瑞王呢!”   暗六其实快二十岁了,但比他年纪小,所以叶青云就喊他小六,同小七一样。   “瑞王他自己肯定也在忙着呢!没空听我们这边的动静。”   萧鸿已经解开了他的里衣,轻吮一下颈间,怕留下痕迹,没敢太用力,继而又往下面探寻。   “他在忙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过,他整日都游手好闲么?”   “忙着、忙着事情呗!”   萧鸿没空回他的话,恰寻着了两处好地方,来回舔舐吸吮,手也没闲着,在下方不停动作着。   这刺激太大了,叶青云没能受住,一声轻咛溢了出来,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但声音还是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没事。”萧鸿笑了一声,“你现在听听隔壁,瑞王在忙什么?比起他们,我们这边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萧鸿停住手,叶青云平复了一下呼吸,仔细一听,声音的确是隔壁发出来的,且不止两人!   规定不让多带家眷,可瑞王不仅带了一名侧妃,还让两房小妾装作丫鬟混了过来,居然还能这样玩!   那声音卖力又响亮,听起来没打算避着人,萧鸿低头笑道:“放心了吧,外面根本听不到你的。”   “行、行吧。”   叶青云却一时间忘了,暗卫一般都是耳力惊人,小六掏了掏耳朵,听着两边的高低二重奏,独自享受着属于他的寂寞长夜。 第88章 平康88   ◎你可知,你那好夫君他就是个赝品!◎   前一阵子下过雨, 天气变凉了些,但这两日倒是晴朗无云,远空如水洗一般湛蓝。   围场边上有隔挡, 之前里面也已被兵卫搜寻过, 杜绝了凶猛野物, 只留下些温和没有攻击性的, 此外,还特意放了许多鹿、狍子、野兔、雉鸡之类的进去,以供这些皇族子弟们取乐。   正德帝近来头疾严重, 愈发力不从心, 但一年一度的秋猎他还是坚持要如常举办, 如无故取消,怕是又会引来各方猜忌, 看来立储的事情真要提上日程了。   老五比之去年进步了不少, 这几个月来, 除了上朝时经常点他发表政见,批奏折有时也会叫上他,让他学着如何处理朝政,信号释放的这么明显, 现在立他为太子应该不会有多少反对的声音了。   第二日上午,侍卫准备好了弓箭, 正德帝瞄向林子, 象征性地射出了第一箭,一群善骑射的年轻人策马奔出,呼啦啦涌向了山林, 开始了第一天的狩猎。   皇上自己则退了回来, 同嫔妃们饮酒谈笑, 等待着孩子们下午带回猎物。   叶青云已经学会了骑马,但射箭却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就是跟来玩的,顺便练练马。   他今天穿一身白色骑装,金色绣纹的宽束腰勒住腰身,利落的束脚裤和麂皮长靴,更显得他腰细腿长,清风飒爽。   除了萧灼阴恻恻不怀好意的目光,连五皇子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见他疑惑地往这边转头,萧沉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三嫂。”   叶青云没有回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据他所知,这个也不是什么善茬,今年的淮州之行如无意外,也是拜他所赐。   萧落仗着和他们关系好比较熟,打马挤到了这边,问道:“三哥,你们不去狩猎吗?听说今年放了不少好东西进来,随便跑跑也不可能空手而归。”   “不了,你先走吧。”萧鸿挤兑他道,“反正我们带了一车吃的,饿不着。”   “欸!带吃的了不起啊?今晚我便去你们那里蹭饭,昨天说好的啊!不许赖账。”   “谁跟你说好的,我怎不知?”萧鸿皱着眉头装傻,“我们就带了一个丫鬟,哪那么多时间做你的饭?”   “嘿!当我不知道啊?你们俩都善厨,放心,我不白吃,打的猎物多分给你们一些。”   “那还差不多。”   萧落不跟他们耍嘴皮子了,打马往前面的大部队追去。   萧鸿不可能把叶青云一人扔在后面,索性背着弓箭,同他一道慢悠悠地在林中漫步着,也权当出来玩了。   小六在家补觉,季寻风骑着马跟在他们旁边。   叶青云笑着同他道:“你若手痒,去前面猎点东西呗!季统领跟着我,没事的。”   “不了。”萧鸿一口回绝道,“我又不用出那个风头,下午还要按猎物多少记封赏,我实在是不愿同他多照面,见到那张脸就不舒服。”   “嘘!”叶青云提醒他道,“这儿不比府里,当心隔林有耳。”   “我知道的,放心。”萧鸿叹了口气,“无事,且忍这一段时日,若是没有外派的事宜,我就真要告假去那边了,带你一起去,这几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嗯,行。”叶青云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前面的树丛里忽然跳出一只麂鹿来,见这边有人,警觉地动了动耳朵,想再度奔逃。   说时迟那时快,萧鸿抽箭搭弓,瞄准后松开弓弦,一箭射中了它的脖子,那麂鹿挣扎两下便跑不动了,倒在了地上。   季寻风下马过去查看,抬头惊叹道:“殿下果真神勇!一边说着话都能捕获这么个大家伙,箭头还正中气道处!”   “行了,带着吧。”萧鸿本没打算捕猎,但看到猎物本能就会搭弓,不过这麂鹿既是出现了,倒比野兔还好猎,毕竟目标大。   “当真厉害!”叶青云也不吝夸赞,又笑道,“你刚才还问六皇弟要猎物,这下哪怕不要,一两顿也吃不完了。”   萧鸿心里有些美,本想再去猎些东西来找他炫耀一下,但终归理智占了上风,知晓守着他才是最重要。   接下来二人也不往林中去了,索性找个开阔处帮他练习骑马。   下午回去之前,叶青云还采了一些新鲜的榛蘑,留着晚上炖菜吃。   未时过后,狩猎的人陆陆续续回去了,几乎每个人都小有所获,就连只知道玩乐的瑞王都带回了一只狍子和一只野兔,也不知是不是旁边的侍卫帮他猎的。   正德帝看着猎物一样一样摆开,笑得慈祥又舒心,大加褒赞道:“不错!都挺出息。”   当看到萧鸿这边时,顿了一下,笑意更甚,“鸿儿猎的这麂鹿当真是肥嫩,留着御厨烹饪吧!晚上你们着人来端一份回去。”   又转头对身边的宫人道,“先记下,待回宫再一块儿封赏。”   “是!陛下。”   那太监唱喏道:“收齐王,浅色麂子一只!”   接下来他就像那菜市场的大主顾一般,对着一堆货物挑挑拣拣,又收下几只毛色好看的雉鸡,鹿之类的,一一让太监记下了。   回到院子,叶青云拉下了脸,到手的鸭子飞了,任谁也高兴不起来,虽说还会送过来一份,但那可是一整只哎!   萧鸿同样也是,别的人被皇上点名收去了都像天上掉馅饼似的,高高兴兴的叩谢君恩,等着回去领赏,只有他面无表情,挂着一张棺材脸。   萧落也发现了他们这边的不同,把他自己猎的山鸡提了两只过来,悄声道:“父皇也真是的,竟没看到你们没有别的了吗?”   叶青云谢过了他,让起床的小六提着去溪边收拾了。   庞尧这次也跟过来了,待众人散去,他小心翼翼地问正德帝:“陛下,老奴见齐王殿下他们只猎了这一样,却被收了来,也不知他心里会不会有芥蒂?”   “有何芥蒂?”正德帝笑道,“他如今怕是已知晓真相了,如果太冷淡反而失了心,朕这样做,不恰好证实了,朕待他,同以前并无不同。   “不仅如此,朕往后还要多召见他,多派些任务给他,尽力维持这些年的父子之情。朕这些日子也想通了,鸿儿他是重情之人,从这些年他跟国公府的关系便能看出,尽管惠妃不在了,但他跟他外祖和舅舅依然相当亲近。”   “退一万步来说,朕也是他亲舅舅,哪怕以前再不虞,那都是他没出生时的事了,我们之间,总有一丝血脉相连着,怎么都不至于闹太难看。”   “哎!是,陛下英明!”   两只山鸡收拾干净了,刚好炖今天采的榛蘑,叶青云亲自下厨,让丫鬟打着下手,只这一样还不够,他又把带的备菜也做了一些出来。   晚食时间快到了,正德帝又让人传话,让萧鸿亲自去领那份肉食。   萧鸿不耐烦到了极点,叶青云安抚了两句,见天色不早了,怕皇上废话太多耽误到天黑,现在又是月初,就让季寻风跟着他一道过去了。   锅里的鸡汤已经炖好,奶白色的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榛蘑在里面上下翻滚着,散发出一阵阵清香,搭配着山鸡的浓香,闻起来便令人口齿生津。   这是萧落的好意,要送一只给他尝尝。   小六去潭边打水还没回来,丫鬟正在忙着给米饭收汁,叶青云决定自己送过去,反正就隔着两个院子,有事喊一声就能听到。   他端着汤碗,目不斜视,从韩王院子门口经过,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连同碗中飘散的香味儿,都落在了门后萧灼的眼里。   这次过来,他没带姬妾,只带了罗二,两个伺候的丫鬟和一个侍卫。   昨晚瑞王的声音太大,他在自己的院子里都听到了,憋了一夜的火,甚至想找丫鬟发泄一番,又怕丫鬟如同那妾室一般,爬了床便妄图蹬鼻子上脸,遂作罢。   今早见叶青云那副打扮,他又心痒痒起来,现在竟见他亲自送汤给六皇子,真是不知廉耻!叔嫂间都不知道避嫌的么?   不对!不是叔嫂!   他怎么一时忘了那是个假王爷!   若是这哥儿知道自己费劲心思攀的这高枝居然是假的,不知会做何感想?会恼羞成怒,找他对质?或是在众人面前说出来?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萧灼摩拳擦掌,兴奋起来,吩咐几个下人都去各自的房间里不要出来,他要亲自捅出这个秘密!   叶青云送完了汤,在那边说了几句话,天已快要擦黑,转头便回来了。   走至韩王门口,见他大门半掩着,院里没有光亮,漆黑一片,他心生警惕,刚想加快脚步,却被捂住嘴巴一把拽进院中。   叶青云虽然力气大,但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萧灼勒着人,本想先威胁他一番,但怀里的身体实在太过柔软,他头脑一热,心生邪念,便往那颊边凑了过去。   叶青云听闻耳边的呼吸越来越近,心下大骇,这韩王缘何如此大胆?两院相距这么近也敢朝他下手!   他脖子一用力,脑袋使劲往对方的脸上撞去。   萧灼鼻子一阵酸爽,但两手却没松开,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本王劝你最好识相点!你可知,你那好夫君他就是个赝品!根本不是父皇的种!若是最后被查出来了,被捋夺封号算是轻的,连累你被砍头发卖都有可能!”   叶青云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萧灼又道,“不如先给自己想好退路,本王不嫌弃你已被他……”   “王妃!王妃!”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第89章 平康89   ◎萧鸿迟疑问道:“他,是碰你了么?”◎   秀珠见王妃端着汤出去了许久也没回来, 待饭熟了她就赶紧出来找人。   听到呼声,萧灼一愣怔。   叶青云趁机往后狠狠踩了一脚,他仍是穿着白天骑马的麂皮靴, 靴底极硬, 这一踩如同被石头砸了一般。   萧灼吃痛, 身子弓了下去, 双手稍稍松了些,但仍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叶青云身子一矮,往旁边一侧, 手肘用力挣脱开来, 然后把他扛了起来, 如同刚从屠户家买来的半扇猪肉,“啪”的一声把人掀翻在地。   抬头见大门虚掩着, 还有一处缝隙, 他赶紧溜了出去。   萧灼被摔懵了, 他十分怀疑今晚是不是拽错了人,他一个堂堂王爷,居然像块大泥巴一样被一个哥儿甩到了地上!   别的哥儿被人抱住,哪怕不是含羞带臊, 也该是连惊带怒,哪有这样的?默不吭声修理了他一顿, 上次那个搞错的表哥逃跑之前还求饶了半天呢!   罗二听到外面动静太大, 悄悄开门探头看了眼,这一看可不得了,瞧着衣服, 那地上躺着的是, 韩王?   他赶紧跑到跟前, 一瞧果真是韩王殿下。   罗二把人扶了起来,焦急问道:“这是怎的了?王爷您怎么会摔倒在地上?听说齐王妃是泥腿子出身,定是力气大难以驯服,要不要找几个人将他——”   萧灼幽幽看了他一眼,“你想死?”   “哎!小的不敢。”罗二连忙道,“王爷您自己决断便好。”   萧灼鼻子还隐隐作痛,脚也痛,后背也痛,尽管眼神还是阴恻恻,但嘴角露出一丝兴味来,“难怪我三哥当成个宝贝蛋,果然够味儿!”   想不到竟还是匹难驯服的野马,有意思,怪不得他当初在酒楼一眼便被勾去了魂儿。   罗二一愣,如此泼辣,王爷还是不死心,他是不是被摔傻了?   萧灼见他呆愣,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懂个屁!”   他自小就霸道,不管哪个女人哥儿到了他的床上,都小心翼翼取悦着他,唯恐一个不高兴就被踹下去,听说还有不满意的最后被赏给家丁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蛮横的哥儿,可惜藏身酒楼那夜搞错了人,不是他,要不然,那一晚上定也是极有意思的。   萧灼抹了一把鼻子,笑得不怀好意,虽然暂时没把人吃到嘴,可那哥儿回去后一定会好好思量他透出的消息,两夫妻会反目也说不定。   来日方长。   叶青云出去一看,丫鬟快要走到六皇子门口了,他连忙唤了一声:“秀珠!我在这里!”   秀珠急急忙忙跑了回来,问他道:“王妃您没事吧?奴婢刚刚从这儿过,没看到有人。”   “没事。”叶青云指了指旁边,“我刚才在树影子那里,天有点黑了,看不到正常。”   “哦,好的。”秀珠心里嘀咕着,那刚才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喊住她呢?不过她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问。   “殿下他们回了没?小六呢?”叶青云又问道。   “殿下还没回,小六哥刚回了,打水的桶有一只裂了口子,把他裤子泼湿了,他去了房间里换衣服,所以奴婢才会先出来寻您。”   “行,走吧。”   回到院子,到了灯光处,秀珠才见他有一边头发略显散乱,她指了指,“王妃,您这头发——”   “哦,刚刚没看清路,一不留神撞树上了,头也有点懵,所以才没及时叫住你。”   原来是这样。   小六刚换好衣服,出来一听这话,再看到他的样子,敛下眸子抿着唇默不作声。   秀珠连忙要跪下,“都是奴婢不好!下次这种跑腿的事情,王妃您可千万别再亲自去了!”   “哎!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要去的。”叶青云拽住了她,“撞个树而已,还有,我不是说过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   “嘿嘿!不敢。”秀珠又大胆起来,“趁着还没开饭,奴婢先帮您梳一下吧。”   “嗯!来吧。”   秀珠帮他拆了有些歪的发冠,解下发带,把一头青丝梳顺滑了,才又重新绑好冠上。   本来她们齐王府的下人们是最自在的,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例如背主之类的,就不用担心会受皮肉之苦,犯错顶多罚点月例银子,不像别家的奴仆,整日胆战心惊,怕被打杀被发卖。   在新王妃到来之前,丫鬟们还嘀嘀咕咕心情忐忑,谁知这新王妃比王爷脾气更好,不仅不让她们跪,还经常自己下厨或从酒楼里带点好吃的分给她们。   “行了,奴婢就绑个简单的,反正一会儿休息了还要拆。”   正说着话,萧鸿他们回来了,季寻风提着一个大食盒跟在后面,秀珠上前接了过来。   “行了,开饭吧!”萧鸿臭着一张脸,“耽误这么久,明天哪怕兔子在跟前撞树上,本王也不去捡它!”   几人各自偷偷笑了起来。   “捡还是要捡的,我们是冤种,又不是傻子。”叶青云笑道,“你们先吃吧,我就来。”   说着自己去水缸前打了一盆水,几人还当他要洗手,谁知他却洗起了脸,还搓了半天。   萧灼那爪子捂了他好一会,也不知曾摸过多少人,他嫌恶心。   小六见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暗自咬了咬牙。   在那几人跟前叶青云没提这件事,一是不愿张扬,二是怕他们自责,又来找王爷请罪,啰嗦的很。   但萧鸿他却没打算瞒着,夫妻之间当知无不言。   年初时萧鸿便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那时二人并未定下来,他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其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什么?竟有此事!”   萧鸿错愕不已,继而怒气冲冲,就要起身下床穿衣服。   本来两个人正依偎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互相在对方身上点着火。   “你干嘛去?我又没怎么样!”叶青云拉住他,“重要的是他怎么会知道你的事情?还想借此威胁我。”   “他知道便知道了!我也不在乎这狗屁身份!”萧鸿仍旧平不下气,“我要去找他!这杂碎居然敢对你出手?真是活腻了!”   “虽说我也不在乎当什么王妃,但你若没了这个身份,我们更没办法奈何他,你说是不是?”   萧鸿猛然清醒过来,云哥儿说的没错,若他被贬为庶民,还将拿什么与那狗东西斗?   他可以拼命,祖父也不会不管他,但王府的一切资源,产业,人脉都将失去,况且,他拼了命,剩下云哥儿怎么办?   想起他晚上饭前的反复洗脸,萧鸿迟疑问道:“他,是碰你了么?是不是亲了你?”   叶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德性!看来还挺在意的,有心逗他道:“亲了又怎样?你是要把我休了,还是要亲自去把他打一顿?”   “不休你,也不打他。”萧鸿哼了一声,“我要寻个机会,把他狗眼扎了,让他有眼无珠不识好歹!乱碰不该碰的东西!”   叶青云笑了一会儿,正色跟他道:“不用挖眼,没有的事,他就是捂住了我嘴巴,不让我喊人,我回来才一直洗,嫌他手脏。”   “而且他也没讨到便宜,可能是怕走漏你的事情,下人都不在旁边。秀珠在外头喊我的时候,他被我踩了好几脚,还摔翻在地。”   “还有,你不要责罚他们两个,晚饭时我之所以没说出来,就是因为如此,这次是我自己不够谨慎,不能怪任何人。”   萧鸿上前搂住他,“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呢?傻吧你!”   又退开一点,盯着他的脸道,“捂到哪里了?这里么?”   说着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嗯。”叶青云吃吃笑道,又指了指别处,“还有这里。”   “行,不管哪里,都是我的。”   两人把那小人抛在脑后,又继续点起了火。   萧灼知道那个秘密也没令他们太担心,看他偷偷摸摸的样子,谅他也不敢把这事公之于众。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只猎些小的动物,基本不会被收去,萧落每天也会送来一些。   叶青云还是继续给六皇子做吃食,都是由丫鬟或是暗卫送过去。   每天各种香味儿的羹汤、小炒、辣锅端着从门口走过,味道久久不散,连五皇子都有些垂涎了,不过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往来,他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讨要。   萧灼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能闻到,心中醋意翻滚,口中却不屑道:“只是个不入流的厨子罢了,太重口腹之欲,到了哪里都没忘了吃!”   第二日却吩咐两个丫鬟,“你们今日也随本王去林子里,顺便寻些山珍野菇来,整日窝在院子里,带你们出来是让你们当木头的啊!啊?”   “是!王爷。”丫鬟弱弱回道。   可她们并不十分能分清菌子的种类,只知道颜色鲜艳是有毒的,于是拣那些浅色的采了一些。   晚上回来做了羹汤,萧灼闻着倒也香,但他小心谨慎惯了,没有贸然食用,而是让其中一个丫鬟先试毒。   那丫鬟食了一些,起先并无反应,可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傻笑起来,还做出一副媚态,直接蹭到了他的身边,口中叫着:“赵郎!”   说着便往他身上贴了过来。   “大胆!”萧灼怒喝道,把她推倒在地,又问另一个丫鬟,“她在说什么玩意儿?赵郎是谁?”   “是、是府里的车夫赵川。”那丫鬟结结巴巴道,“和小翠相好了有一阵子。”   原来把他错认成情郎了,这菌子居然有这功效!   第二日,那丫鬟还好好的,仿佛并不记得昨晚之事。   萧灼看着这一切,眼珠子转了转,渐渐生出一个主意来。 第90章 平康90   ◎萧灼翘起嘴角,静待鱼儿上钩◎   秋猎还没结束, 府里的家丁来报,柳老板已产下一子,虽说折腾了一两日才出来, 但还好最后大人小孩都平平安安。   “真的吗?太好了!”叶青云惊喜道。   柳昭可能年纪大了些, 近一年又不怎么爱动, 所以生得有些艰难。   送点什么东西好呢?叶青云想着, 现在他还不能离开,无法亲自去探望,但给小孩的金锁早已打好。   “这样。”他吩咐那家丁道, “你让陈五去叶家村, 多带些脱完籽的新棉回来, 还有阿嬷养的鸡,公鸡母鸡各带两只, 鸡蛋要是有多的也带一些, 然后让陈伯把我箱子里最上面的金锁拿出来, 一块儿给柳老板送去。”   暗五去过他家多次,对村子相当熟,阿嬷也熟识他,到了那边好说话。   天气快要转寒, 雪蓬蓬的新棉花刚好给小婴儿做几身棉衣小被子之类的。   那家丁领命离开后,叶青云叹了口气:“生孩子不亚于去鬼门关走一遭, 柳大哥太不容易了!”   萧鸿默默盯了他一眼, 犹豫道:“你若是不愿,我去找府医开个避子药方,先避个两年, 大概, 那种绝子的方子也是有的, 就是怕对身体不太好。”   绝子?怎么听起来像是骂人。   比起初来乍到时,叶青云的心态发生了一点改变,可能是受身体影响,毕竟这是个哥儿的身体。   他现在已经没那么排斥生孩子了,但害怕还是有一点,怕怀胎时行动不便,怕生产时出现意外,这时的医疗条件还没那么完善。   但如果贺二叔一直不成亲,萧鸿算是国公府的独子了,也是贺千璋和公主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他们俩自己不在乎,长辈们心里也会有些遗憾吧?   “倒也不是不愿。”叶青云吞吞吐吐道,“只是觉得还没准备好,避子药先不用吃,如你所说,怕是对身体有影响。你自己注意,平日节制些,不就没那么容易怀上了?”   又是这个,萧鸿委屈道:“我还不够节制吗?咱俩才成亲一个月,最近都是三更前收兵,隔壁的二哥,哪天不忙到后半夜?你也不是没听到——”   “哎!行了。”叶青云赶紧打断他,“哪有编排兄长的房事的?当心瑞王听到了生气。”   确实,哪怕一开始叶青云本着清心寡欲的想法,但当隔壁那些声音传来,他们也忍不住了,完了之后困得要死,结果隔壁还没结束,还要再吵他们一会儿。   这瑞王怕不是泰迪转世,精力如此旺盛。   秋猎最后一天,正德帝举办了一场合宴,以促进一下父子君臣关系。   在庄子中间的空地上,长桌一字摆开,周边埋上木桩,挂起了明烛,桌子中间也放着一排烛台,加上现在快至月中,一轮明月当空,把场地映照得分外亮堂。   每个院子各出几道拿手菜,自己吃可,与别人互换菜肴也可,当然,皇上还会赐酒,将御厨做的菜分赏给他们,每桌都有。   叶青云今天一整天都在厨房忙着,萧落打了招呼,非他们家的菜不吃,除了一只毛色好看的雉鸡留着带回去给他母妃,送来了剩下的全部猎物。   连平时不怎么搭话的瑞王,也羞答答的过来表示,想尝一尝三弟家的东西,他没带丫鬟,小妾做的饭实在一般,这段时间每天闻着隔壁的香味儿要馋疯了。   想不到房中如此混乱的人,行为作态却扭扭捏捏,瞧着他貌似还敷了粉,若不是晚上传过来的确实是女声,还当他才是被上的那个。   尽管两府没有过什么来往,但也不至于拒绝一餐饭食,反正是临桌,递菜也方便,叶青云准备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日头还没落下,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先把冷盘摆了过去。   萧灼不耐烦地催着丫鬟:“好了没有?两个人做饭还磨磨蹭蹭的!”   “回王爷话,就快好了!”丫头们手忙脚乱。   “别忘了那道鸡汤,东西一定要放足了。”萧灼交代道。   “是!王爷。”   这几日他发现了,隔壁每天都有炖鸡味道飘过来,送给六皇子的却基本都是辣食,那鸡汤是谁喝了,不言而喻。   今晚他们正好是邻桌,真是天赐良机,还要想办法支开那个碍眼的假货。   上次消息透出去,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那两口子吵架,看来他要亲自出手了。   丫鬟忙忙碌碌,萧灼哼了一声离开了厨房,没人发现,那一堆浅褐米白色山菌中还夹杂着几朵纯白色。   叶青云的确每天都在喝鸡汤,不仅加了榛蘑,还放了枸杞和淮山,主要是白天晚上都很累,他怕自己年纪轻轻身体就虚了,还逼着萧鸿跟他一块儿喝。   今天要做的菜比较多,没有时间炖了,下次再说。   天将将暗,宫人们点亮了桌子上和旁边挂着的烛灯,合宴开始热闹起来。   小六帮忙把菜送了过去,然后独自回来守着院子,这里是王爷王妃晚上休息的地方,不能完全离了人。   长桌上首,正德帝看着一众宠妃、皇子和年轻臣子,热热闹闹,朝气蓬勃,似乎头也没那么疼了。   待宫人给每桌上了酒,他举杯宣布道:“今岁的秋狩至此完满,众卿辛苦,明日回去后好好歇上一晚,之后便要勤于政事了,待来年咱们君臣再聚!”   旁边的太监高声唱喏道:“陛下辛苦!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众人下跪致谢,齐声道:“陛下辛苦!吾皇万岁万万岁!”   叶青云低着头在心中吐槽,都出来游玩了还不忘形式主义,还有,你哪里辛苦了?莺燕环绕,窝在屋子里喝了这么多天酒,搜刮着臣子们打的好东西,怕是连庄子都没出。   “好好好!”正德帝哈哈大笑,“都起来都起来!勿需多礼,庞总管!吩咐人将炙肉分发下去,都吃好喝好,余下的时间众卿自便。”   众人起来之前又齐声道:“多谢陛下!”   叶青云起身坐好,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再多谢两句菜都凉了。   萧落第一时间蹿到他们这边,拣那闻起来辛辣的菜肴端了两盘到自己那桌,还不忘呲着牙道:“多谢三嫂!”   “本王呢?”萧鸿被忽视了,有些不满。   “嘿嘿!我离这边一丈远都闻得到,这一桌定是都出自三嫂之手。”   “你碗里那蒜片还是本王亲自剥的呢!”萧鸿不服气。   “那就多谢三哥——剥的蒜片。”萧落说着话,又顺走了一盘。   “行了!”叶青云好笑道,“连这个都争,待回去后我谢谢你行了吧?”   “你说的。”萧鸿附在他耳边说道,“可不许反悔!拿什么谢我说了算。”   烛火明亮,人影绰绰,也挡不住叶青云微红的脸颊,这人真讨厌,又在外面说这些话,不想理他。   他见瑞王人前扭捏,主动邀请道:“二皇兄,我们今天做的多,你见哪盘合口味就吃哪个,先前不是说好了么?”   瑞王起身端了一盘过去,不好意思道:“多谢弟妹!”   “自家人,无需客气。”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青年臣子过来找萧鸿说话,间或献宝似的让下人送过来一碟好吃的,有时盯着他桌上看起来诱人的菜肴,目光久久不移,也不好意思讨要,叶青云便主动让他们端了去。   见齐王妃好说话,桌上的美食又多,更多的人过来同他们套近乎,倒自成一方热闹。   萧灼在一旁暗暗咬着牙,同旁的人都是兄友弟恭,亲亲热热,唯独冷落着自己。   他也不想想,这仇又不是一天结成的。   正德帝也注意到了这边,脸色淡了下来。   他愿意拉拢萧鸿,但是并不愿他的风头盖过自己的亲儿子,尤其在别人眼中,他也是争储的有力人选。   正德帝侧头对身边的宫人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叫走了他,围着的人也渐渐散开。   季寻风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萧鸿转头道:“你留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哎!别!”叶青云忙道,“季统领还是跟着吧,我不放心。”   这边人多,烛光亮堂,秀珠就在身边,萧落也在不远处,相比之下,还是萧鸿独自过去更有不确定性。   萧鸿顿了一下,无奈道:“那你不要走动,有事情就喊老六。”   “知道了,你去吧。”   萧落也带了一名姬妾,正同她叽叽咕咕边吃边说话,抬头一看这边,只剩下叶青云一人形单影孤。   他起身喊道:“三嫂!”   嗯?   只见萧落隔着桌子笑问道:“三嫂!笙儿想问这道兔丁的做法,不知三嫂可有空指教一二?”   叶青云心知这是见他一个人冷清,故意想找他说说话。   他站起身往那边走去:“有何不可?”   秀珠连忙跟了上去。   就是此时!   萧灼给旁边的罗二使了个眼色,那罗二赶紧把鸡汤移到了齐王那桌,同旁的人送来的菜放在一起。   这样,哪怕他尝出味道不同,也道是别人送的,不会起疑心。   待他觉出不对,可能会和那丫鬟一样,朝身旁的人发癫,也可能会提前回去,无论哪种,他都有机会。   萧灼翘起嘴角,静待鱼儿上钩。   叶青云同笙儿说了一会儿话,旁边的五皇子见他如此和气,试探问道:“听说三嫂厨艺了得,不知弟弟有没有幸尝尝三嫂的手艺?”   叶青云一愣,有些尴尬,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好当众拒绝。   “五皇弟请便,那桌上未动的菜品,五皇弟可尽数挑选。”   萧沉闻言心里一松,“多谢三嫂!”   他走过去看了看,一眼便相中了那碗散发出异香的鸡汤。   作者有话说:   五皇子名由萧辰改为萧沉,才想起马上是辰龙年了,而他的设定变成了一个反派小炮灰,觉得“辰”字不太合适   本来除了主角名字,别的人都是随便起的,青云是来自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意喻着一个农家子翻身做了王妃,平步青云,鸿和灼字是水火不容   哎!我就是个小菜鸡,也说不清楚,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第91章 平康91   ◎这狗奴才!今日真是害惨了他!◎   萧灼一直暗中盯着两边, 见五皇子突然绕过来端起那碗鸡汤,瞬间面色大变。   “哎——”   刚想出声阻止他,话又缩回喉咙里, 如果提醒了, 那不是等于此地无银了吗?   只得在心里暗暗咒骂这个搅事精,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被他给破坏掉了。   万一他食了之后,如那丫鬟一般丑态百出,依父皇对他的宠爱, 可能会一查到底。   萧灼内心焦急, 连忙唤过罗二, 让他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罗二点了点头, 悄悄退了下去, 至无人处, 火速跑回了他们的院子。   王爷让他把剩下的菌子处理掉,别让人发现了,还要把锅洗干净。   罗二进了厨房后,找到了篮子里剩的那些, 拿布兜了起来,出来后却为难住了。   管事的人为了博正德帝欢心, 庄子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连杂草都看不到,每个院子的厨余秽杂也都有专人来收,扔哪里都有可能被发现。   罗二眼珠子一转, 与其四处窝藏, 不如嫁祸他人, 既然是从齐王桌子上端的,那就是他们家做的!   他悄悄瞄了一眼隔壁的院子,里面除了月光,别的地方都黑漆漆的,甚至趴在门缝上往里瞅了一眼,也没见有屋子亮着灯。   据他所知,应该还有一名家丁,现在没人,那人不是被派出去做事,就是在屋里睡觉,不管哪种,这菌子轻飘飘的落在院子里也听不到多大声,大概要等过会儿五皇子出丑,官兵搜查到这里才会被人发现。   罗二回到院子,站在墙边把布包往那边轻轻一甩,仔细听了下,并未有人发出疑声,他心中暗喜,得意洋洋地回去找韩王领功了。   刚离开不久后,小六从月色的暗影中走了出来,上前捡起东西,拿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菌子?   合宴还没结束,隔壁却偷偷回来整这一出,可能宴席上要出什么事,他们想要祸水东引。   他顺着墙跳到韩王院子里,把布包塞到偏房角落,拿东西盖住,然后又悄没声儿的翻了回来,仍是在暗处当他的顺风耳木头人。   萧沉喝了点汤,食了几筷子鸡肉和菌子,觉得味道并不如闻起来那般诱人,火候没掌握好,鸡肉不够酥烂,菌子倒是保留了它原本的清香。   看来这齐王妃的厨艺大概也掺了些水分。   但总不好拿了却不吃,碍于面子,他把碗内的菌子拣食干净,又喝了两口汤,抬头笑道:“三嫂的手艺果真一绝,汤鲜味美,只是弟弟的肚腹容量实在有限,可惜了这些鸡肉。”   汤?鸡肉?   叶青云正同笙儿说着话,没注意到他吃了什么,但他记得清清楚楚,今天并没有准备鸡汤之类的。   他站起来一看,皱眉道:“这并不是出自我们院子,大约是别人送来的。”   秀珠在一旁补充道:“是的,回五皇子殿下,我们王妃今日太忙,嫌费时间,没有准备鸡汤。”   萧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丫鬟也能随便插嘴主子的话了?齐王府当真是没有规矩。   但跟正德帝熏陶这么久,他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并没有露出不悦来。   除此之外,他更恼怒的是,方才他端汤时,叶青云没有让丫鬟跟过来提醒,现在吃完了才说,多少有点目中无人。   但也不好意思再要一盘,他刚刚才说过自己已经饱了。   萧沉忍着气,端出一副笑脸,颇为遗憾道:“竟是这样,那太可惜了,希望下次能有幸尝到三嫂真正的手艺。”   叶青云不置可否,微微点了一下头。   罗二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一路上都在暗自得意他已嫁祸成功,回到宴上之后,他悄悄把事情禀告了韩王,满脸兴奋,期待着接下来的夸奖。   萧灼愣住了,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奴才?   “嘿嘿!如何?王爷。”罗二被他拉到一旁,还不知快要大祸临头,“这样,我们既撇清了关系,又能让他们有口难辩。”   “辩你娘个腿!本王看你这条狗是想变死狗!”萧灼怒极,脏话都飙了出来,这擅作主张的奴才当真可恨!   却又不好大声发火,只得压低声音再次吩咐道,“你马上回去!不管想什么办法,爬到那边院子里去把东西拿回来,然后丢的远远的!”   他们两方都已经说清楚了,自己还在这儿搞嫁祸这一套,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么?只有丢到更远的地方才能安全点。   “是、是!王爷!”罗二虽说一头雾水,但不敢不听令,转头跑回去重新扔。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五皇子旁边的丫鬟高声叫道,“快来人呐!快宣太医!”   只见萧沉捂住腹部,面色痛苦,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正德帝听闻这边的动静,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庞尧瞅了一眼,回他道:“陛下,像是五皇子殿下那边出了什么事。”   沉儿?   正德帝把杯盘一推,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查看,萧鸿紧随其后。   到了跟前,只见萧沉捂着肚子痛苦□□,蜷缩在地上挣扎,两个丫鬟跪在旁边。   叶青云见这情景,直觉他是中了毒,连忙对丫鬟道:“用手抠他   的嗓眼!多灌水,引他吐出来!”   旁边的侍卫喝了一句:“大胆!”   抬头一看是齐王妃,赶紧双拳一抱,缩到一旁不吭声了。   叶青云敛下眼眸。   好嘛!是他多管闲事了,本来就有私仇,他不忍看一条人命平白消失才好心提醒他们,不领情便罢了!   正德帝见此情景,忙问道:“太医呢!快让太医过来!”   说罢蹲到了地上,颤声道,“沉儿!你是怎的了?可不要吓父皇!”   萧沉冷汗直流,呼呼喘着,没有力气回他的话。   旁边的侍卫答道:“回皇上!太医马上就到!”   “你们究竟给他吃了什么东西!”正德帝怒喝道。   丫鬟吓得六神无主,不停磕着头:“陛下!五皇子殿下他只吃了奴婢们准备的饭食,还、还有从齐王殿下那桌端来的一碗鸡汤!”   正德帝转头看了他一眼。   萧鸿心里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   叶青云也是一怔,难道问题出在那碗鸡汤上?   他连忙跪下,细细解释道:“殿下刚刚不在,五皇弟确实跟儿臣讨了吃食,儿臣正在六皇弟这边说着话,于是便让他自选,他选了那鸡汤,吃了之后才告诉儿臣,可是,儿臣和府中丫鬟今日并未炖鸡,不知那汤从何处来,适才也同五皇弟说清楚了。”   萧落同那姬妾也跪下回道:“父皇!三嫂所言字字不差,儿臣也可以作证!”   正德帝没有作声。   两名御医赶了过来,这次秋猎,只跟来了他两人,并几个小医徒。   一人蹲下检查萧沉情况,一人起身查看他最后吃的鸡汤。   先用银针试了试汤和肉,都未变色,那太医又用筷子在碗里捞了一番,找出半根剩的菌子,夹起来放口中尝了尝,又吐了出来,跪下回话道:“陛下!恐是这毒山菌致五皇子殿下于此般,这山菌色泽过于雪白,闻之有异香,口感鲜嫩,可并不是人们常食之物,如寻到原物,可带回去找畜类验证一番。”   正德帝蹲了这一会儿,胸口窒闷,也大口喘了起来,宫人忙端过一把椅子来,将他扶了上去。   喘匀后,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不得回院,给朕去搜!”   兵卫们集合好,点起火把,迅速分散到各处。   萧灼此刻慌乱无比,备受煎熬,他本来以为吃了这东西最多像那丫鬟一样发个癫或出个丑就没事了,可瞧着五皇子那样,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王妃虽然还没撇清嫌疑,但有六皇子帮他作证,也不知道罗二能不能顺利把那东西拿回来丢掉,这狗奴才!今日真是害惨了他!   太医就地施针,一刻钟过去,萧沉仍旧双眼紧闭,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想喂食解毒丸,此时却吞不下去了,喂水也相当困难,牙关紧咬,舌头略显僵硬。   那太医大着胆子用手抠了抠,也只引起他嘴巴微微张了下,已是没有力气把腹中之物呕出来了。   太医跪地禀告:“皇上!五皇子殿下此时吞咽无力,若是早些引吐,或许情况会好上一些,如今只能把这解毒丸熬成水尽力喂下去试试,不若先移回屋内暖热处再作打算。”   正德帝重重的喘了一口道:“准!着人即刻回宫把邢院使召来,让他带上最好的御医,尽全力救治!”   “是!皇上!”   已经有兵卫陆陆续续来报。   “回禀陛下!前两排院落已搜寻完毕,无可疑物件食材!”   “回禀陛下!第三排吏部温侍郎公子院落内发现未食完山菌,经林太医验证无毒!”   “陛下!”几名兵卫飞奔过来,把一赭色布包呈了上来。   “回禀陛下!此物于韩王殿下院落中寻得,被一堆东西遮住,藏得极为严密,且小的们刚到时,有一人正在墙边踏着凳子,试图翻至旁边齐王殿下的院子。”   萧灼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仓皇喊道:“父皇!儿臣没有!儿臣之心天地可鉴!”   正德帝没有理他,接着问道:“人呢?”   “已被拿下!”   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布包:“打开看看!”   那兵卫把布包慢慢打开,十几朵菌菇躺在其中,乍一看去平平无奇,可仔细一瞧,却有两朵雪白的。   适才尝毒的林太医过来一看,又拿到鼻前嗅了嗅,躬身回禀道:“陛下!此菌菇跟汤中所剩之物完全一致。” 第92章 平康92   ◎皇上他一觉醒来,中风了◎   果真是好儿子。   正德帝闭了闭眼, 长叹一声,摆摆手道:“韩王连同其院内所有人,带走收押!即刻传信宫内, 贤妃明日起禁足, 禁止任何人探望!”   “是!陛下。”   萧灼跪地绝望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实在冤枉呐!儿臣不知那是毒菇, 还以为只是能致幻的普通山菌, 儿臣没想害任何人啊!”   真是越描越黑,能致幻的,那能是普通山菌吗?   萧鸿冷笑一声, “那你为何要放置于本王桌上!你是想要致谁于幻乱?”   “我……”萧灼脑中一片混乱, 无从辩解。   他又不能说是因为觊觎齐王妃的美貌, 想对他下手才搞得这一出。   “磨蹭什么?带下去!”正德帝一声爆喝。   这个夜晚,谁都没能睡个好觉, 萧鸿也没有心情“夜夜跪”了, 就连隔壁都安静了许多。   瑞王回来时还特意找他们道了歉, 说当时被吓傻了,没反应过来,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帮他们求情澄清。   “无事。”叶青云淡淡说道,“二皇兄不必自责, 清者自清,相信父皇不会冤枉于我。”   瑞王母妃乃一介宫人, 儿子被封王后, 现如今也只是嫔位末端,皇上极少去她那边,一年都想不起一次。   他幼时活得谨小慎微, 出宫后简直放飞了自我, 浪荡无度, 不务正业,大概清楚那个位子与自己无关,所以本着开心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关键时刻明哲保身也能理解。   夜渐深,二人久久无眠。   “幸亏小六在家了,不然就是最后能查出来,我们现在也不一定能安安稳稳的躺在这里,至少今晚不可能,记得多赏他点东西。”叶青云提议道。   “嗯,知道了。”萧鸿搂着他的腰,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还妄想嫁祸于人,真是从上到下一门的蠢货!”   “的确愚不可及。”   叶青云见他心不在焉,欠起身子,抬头问道:“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今日不是没事吗?”   “是没事,可我一想到这蠢货原本的目标可能是你,心里就——”   “放心,我根本不会吃眼生的东西。”叶青云安慰他道,“别说没见过,就是别人当着你面送过来的,你见我吃了么?白天自己做了那么多呢!”   “嗯。”萧鸿重新又搂住了他,“还有今上,他那心肝若是救不回来,也不知会不会把这笔账暗中算我们头上,哪天要是召你去问话,小心着点说辞。”   “关我们什么事啊?”叶青云无语道,“他不会以为他儿子替我们挡了灾吧?那两个好儿子,一个心术不正,一个上赶着找死,症状初显时我好心提醒了他们还不听,如今这样,不管有什么结果,都是他们活该!”   萧鸿瞧着他振振有词的样子,极轻地笑了一声,他这夫郎心善,但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令他放心不少。   “是我想多了,快睡吧,明早起来还要收拾东西回去。”   “嗯。”   第二日,五皇子仍是意识全无,一直流着口涎,生死未卜。   正德帝龙颜震怒,回去时的队伍相当沉闷,全然没有初来时的欢欣,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   回到宫里,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被召去了五皇子床前。   但毒早已入脏腑,蔓延至四肢百骸,任谁也无力回天,天将将黑,点灯时分人便咽了气。   一天之间,正德帝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他朝庞尧招了招手,哑声问他道:“审出来没有?”   庞尧挤了挤眼睛,带着悲腔道:“回陛下!韩王殿下还是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说他是冤枉。但据其中一个丫鬟供认,另一丫鬟前两日食了此种菇汤,确实出现过幻觉,错认韩王为情郎,克化之后身体并无大碍。”   “那个爬墙的家丁供出了所有事情,还说嫁祸是他一人所为,其余的同丫鬟所说相差无几,他们一开始的目标的确是齐王妃,但也没想着要他命,只说是、是韩王殿下他早已有意于王妃,但被兄长抢了先,所以他才心生嫉妒,设下此计,没成想酿成此般恶果。”   “哼!什么有意!觊觎长嫂不必说得如此堂皇!”正德帝神情木然,“那个齐王妃只怕也是个祸水!”   “朕的沉儿!就这般丧生于他们的龌龊游戏下!都是来讨债的,都是来讨债的!”   白白培养了这么久。   他突然激动起来,形象也不顾及了,唾沫横飞,拍着桌案道:“告知宗正院,不必等朕的意见,就按大梁律法来判!严判!另,贤妃教子无方,降妃为嫔,终生囚于寝宫内!”   “是、是!陛下。”   说是严判,但萧灼此次并不是主观投毒,算是误杀,大梁律法规定,皇子所犯之法中,唯有谋害君主、储君,或有谋反夺位之罪,才可处死。   五皇子还不算储君,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捋夺封号,收回所有财产,终身囚禁。   正德帝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完后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挥挥手让庞尧出去了。   他心里有数,自己的身体怕是也不太行了,今日同时折损两名皇子,大梁后继乏人。   老七今年不过十三岁,余下的成年皇子中,老大有疾,老二那一脸粉白,扭捏的作态,他想起来便是一阵恶寒,权衡之下,只剩平日被忽视的老六了。   正德帝心中涌起一阵不甘,老六自小就同老三交好,昨晚更是冒险帮齐王妃求情,很明显,他便是萧鸿所属意之人,上位之后也会有国公府和贺家军的支持。   由此看来,萧落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但这种结果,却让他生出一种,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挫败感。   且老六耳根子软,正妃还未立,朝中和军中若同时被贺家把持,天长日久,这江山悄悄改名换姓也未可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贺家如今没有待嫁的女儿哥儿。   正德帝略一思索,想出一条计策来。   第二日,没有人上朝,皇子新丧,今上悲伤过度,可以理解,可刚过午时,六皇子和齐王便被召进宫里,同时还有几名朝中老臣。   几人在议事房中等着,心情忐忑。   正德帝看起来精神尚可,即便内里颓败,但他仍在强撑着。   庞尧手捧漆盒,一双小眼睛里满是谄媚和算计,跟在他的后面。   “庞总管!宣读吧。”几人问了安之后,正德帝吩咐道。   “是!陛下。”   庞尧打开漆盒,拿出一卷明黄卷轴来,展开后宣读道:“皇六子萧落自幼仁孝,怀瑾握瑜,今正德二十四年,朕欲立其为大梁之储君,另,赐婚工部袁侍郎嫡女为太子之正妃,择吉日完婚,望今后夫妻同心,共理东宫。”   “什么?”萧落一惊,站直了身体。   虽然老臣们不明所以,议论纷纷,可今日叫他二人同来,他便猜到了是立储之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条件居然是跟袁清结亲!   袁清在位期间,没少帮五皇子敛财,他的庶女已嫁给萧沉的舅家,嫡女便是留着准备入宫的,谁知押了这么久的宝一夜之间暴毙,结果让他来接这个盘!   正德帝好一桩打算!这样,他和萧沉舅家成了连襟,以后也不会朝他们下手,且袁清和萧鸿极为不对付,如此刚好互相制衡,永远不会一家独大。   萧落并不怕他,可也不想惹这个麻烦,这关系如同牛皮鱼胶一般,沾上后恐怕就难撕下来了,何况,他几个月前才害过三哥,几乎没受任何处罚。   老五果真是他的好大儿!死了之后父皇还帮着他外家铺路。   萧落跪到地上,一磕到底:“谢父皇!但赐婚之事,儿臣,恕难从命!”   “你!”正德帝瞪着双眼,咬牙道,“你为何——”   “不为何。”萧落又重复了一遍,“儿臣,恕难从命!”   萧鸿跪倒在他后面,暗中掐了他一把,他也丝毫不为所动,平日软耳根好脾气,今日倒是难得强硬了一把。   几位大臣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   正德帝怎么也不会想到,本来顺理成章的事,竟会折在了赐婚上面,皇位在前,换谁不是欢天喜地,他竟然会拒绝?   若重新换一个储君,他又不敢拿大梁的江山来赌。   他双手哆嗦,逐渐暴怒起来,大喝一声:“滚!全部给朕滚出去!”   逆子!果真是有人撑腰,翅膀硬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出了议事房,萧鸿没有立即回去,跟着他走到凌秀宫前,压低声音跟他说道:“权宜之计,你先答应了便是,现在这样,该如何向常妃娘娘交代?”   “我不想权宜。”萧落叹了声,“就不说他害过你了,太子妃若无过错,继位后必须要立为皇后。”   “袁清此人,最爱钻营,到时候拿着鸡毛当令箭,不知私底下会延伸出多少根根枝枝,吸取大梁贫瘠的脂血,会变得极难铲除,不如,现在就让他彻底死了心。”   平日只知道插科打诨的人,此时居然有几分帝王的风范。   萧鸿瞅着他,“你就不怕今上不受你拿捏,突然改主意另立别人?”   “改就改呗!”萧落笑道,“那我就像三哥你一样,今后做个闲散王爷,咱俩也不理朝政,结伴去江南游玩好了。”   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萧鸿释怀一笑,不再劝他。   不过他是注定闲散不了了,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又被紧急召进宫去,刚到福阳殿便得知,皇上他一觉醒来,中风了。 第93章 平康93   ◎瞎摸什么?才成亲一个多月而已,你是不是傻?◎   正德帝行步艰难, 口眼歪斜,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二人赶到后,见昨日的几位老臣也陆陆续续同被召来, 几人相互问了安。   进了寝殿, 发现皇后也在, 又同皇后娘娘磕头请了安。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陈皇后温声道。   萧落开口质问旁边的宫人:“怎么回事?夜间父皇身边没留人吗?”   庞尧无语, 暗自翻了下白眼,回他道:“回六皇子话,依如今此般境况, 陛下也不可能召人侍寝, 昨夜更是把宫人们也赶了出去, 陛下近来心劳神伤,哀思甚重, 昨日又积气动怒, 奴才们也是心中有数, 不敢多打扰,可谁知,今早便成了这样。”   言下之意,皇上成了这样子, 就是被你昨天气的。   “那,传太医了没?”萧落也有点心虚。   “传过啦!”庞尧捏着嗓子, “当时皇后娘娘也在场, 太医说,发现得还算及时,每天施以针灸配合汤药, 应该能恢复至五成, 但天长日久, 不知哪天才能开始起效。”   “皇后娘娘在寝殿桌案发现了这个。”他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卷卷轴展开,“陛下昨晚重新拟定了诏书,所以今早才会把各位大人又召来。”   陈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基本就是庞总管说的这样,新诏书中,陛下已定落儿为储,令左相孟兆孟大人兼任太子太师一职,右相姚景姚大人兼任太子太傅,共同教导新任储君。”   “老臣定不负所托!”两位大人跪下领旨谢恩。   “陛下还交代了,齐王才智过人,襟怀坦白,入朝数年,已成长为大梁肱骨之臣,贺家领军多年,赤胆忠心,望今后两方仍能恪守不渝,坚定护卫大梁,卫国公近年来已远离朝事,所以本宫请鸿儿一并过来,望空时传于国公府。”   “是!儿臣记下了。”萧鸿跪下回道。   正德帝居然舍得夸他,还架得那么高,就这么怕他们家造反么?萧鸿心里有些好笑。   陈皇后又道:“国不能一日无君,朝中之事不可再耽搁,落儿今日起便开始上朝,代君监政吧!”   “是!母后。”萧落领命道。   “等会儿让庞总管过去宣读诏书,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希望几位大人能从旁稍稍提点一番,凡事一步一步慢慢来,其余待陛下身体恢复后再做打算。”   “是!皇后娘娘。”几人领命退下。   出了寝殿后,萧落拍拍胸口小声道:“我有点慌,三哥,怎么办!”   萧鸿笑道:“只是监个政而已,原先站着的,如今上去坐着就行,现在就慌,那等登基那天万人跪拜,你是不是要尿裤子里?到时候记得下面多穿些。”   “哎!真是的,什么登基不登基?”萧落看了看四周,“父皇还在呢!你小心着些,莫让旁人听了去!”   萧鸿停下了脚步,眉头一挑,“怕什么!早晚的事。”   对于立储加监政的事,尽管众臣中有些人嘀嘀咕咕,奇怪皇上为什么没有立对朝事更为熟悉的齐王,而是立了六皇子,但并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毕竟事不关己,且齐王自己看起来都混不在意,正德帝也没有露面,只说是身体有恙,却不知病到什么程度,可能是因为乍然失了爱子,悲伤过度。   今日上朝,心情最差的当属工部右侍郎袁清,本来押的宝没了,他无比沮丧,皇上昨天早上却派人给他递了消息,那话里透出的意思竟是,他的嫡女还有可能会嫁进东宫。   袁清重新燃起希望,做了一天未来国丈的美梦,可刚到天黑时又被打碎了。   既然皇上没有意见,那么只能是六皇子不愿意了,他恨得牙痒痒,自己女儿究竟哪里差了?六皇子的外家也只是普普通通,凭什么看不上他们?最好换个储君算了!   今早一来到殿上,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六皇子不仅被立为太子,而且开始代父监国,正德帝更是连露面都没有。   恐怕不久之后新君就会上位,为今之计,只有在新君面前圆滑一点,装作对昨天拒婚毫不知情,保住目前这个油水颇丰的位子才是正事。   是以他在殿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悦,同别的臣子一道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恭贺新太子初立。   ——   叶青云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昨天从店里回来后,听闻萧落拒了婚,把皇上气得不轻,也因此失了储君之位,今早却又早早的把人召了去,也不知会有什么变动。   午时,萧鸿刚回到府里,他就迎了上去,面色焦急问道:“如何?”   “妥了。”   萧鸿只说出这两个字,他便放下心来了。   “真的吗?快跟我说说!怎么个妥法?”叶青云跟在后面追问道。   萧鸿好笑地看着他,如同一只被主人锁在家中饿了一整天的小狗,自己没寻到食物,见人回来就迫不及待等着投喂。   不过现在他才像是那只狗,甚至比狗还饿。   “哎!”萧鸿叹了一口气,“你夫君天没亮便被召走,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沾,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没力气说啊!”   “噢!忘了。”叶青云有些抱歉,也不怪他故意吊着他了,连忙吩咐厨房准备吃食,让丫鬟先送了一壶热茶并一碟点心过来,先垫垫肚子。   莲珠把东西端来后,知晓王爷王妃有事要说,体贴地关好房门,退至远处的廊下候着。   萧鸿一连灌了两杯茶,才觉得嗓子舒服了,点心还没吃,他便开口道:“今上妥协了,老六顺利被立为太子,也不用娶那个袁侍郎家的女儿,指派了左右丞相为太子师、太子太傅,只是敲打了贺家一下。”   叶青云皱眉道:“怎么敲打的?贺家立下那么多功劳呢!他凭什么啊?”   “没什么,也就是提醒了一下,让贺家不要有二心之类的。今日太子首次监政,虽说一开始有些紧张混乱,但后来渐入佳境感觉还不错,可惜了,如果早几年培养,妥妥的一代明君,大梁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暮气沉沉。”   “监政?”叶青云有些糊涂,“为何要监政?皇上他太过伤心,没去上朝吗?”   “……”萧鸿正在吃点心,突然被噎了一下,连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有些尴尬道:“呃,刚刚忘记说,今上他夜间中风了,暂时腿不能行口不能言,诏书是他昨晚拟定好,今早皇后娘娘公布的。”   “皇上他中风了?”叶青云惊喜道,“是真的么?太好了!”   突然又捂住嘴巴,情急之下竟会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这要让外人听见还得了?小命都不保!   哪怕没有外人,那也是殿下的亲舅舅,自己在这儿幸灾乐祸真的合适吗?   萧鸿见他努力憋着笑,肩膀忍得一抽一抽,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他轻声道:“无事,把手放开,莫要憋着了,说实话,我对这消息也是,喜闻乐见。”   “那,你可以请旨去西虞了吗?去见见长公主!”叶青云双眼晶亮,欢欣雀跃道。   “嗯,老六还有些手生,可信的人太少,我先看着他一段时间,待朝中安定了就去。”   萧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不多时,厨房送来了餐食,二人一块儿用了些。   下午萧鸿去了国公府,不光为了告知今天之事,还顺道问了并州那边有没有来信。   “有的。”卫国公叹了一声,“上次千远请报的军费,今上他只批下了四成,分到兵卒手中能够干嘛的?天快寒了,若外敌突然来犯,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该如何抵抗?要我说,他就是鼠目寸光!”   “祖父放心,我明日跟太子说一下,看他能不能从户部撬开点口子,虽说是暂时监政,但看那样子,今上怕是好不了了,但凡有点眼色都知道该听谁的。”   卫国公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突然道:“鸿儿你说,他这算不算是报应呢?祖父不是说他中风,毕竟每个人都会老会病,但亲生儿子互戕,哪怕是意外,也算少见的。”   “怎么不算呢!”萧鸿冷笑一声,“只能怪他自己养虎为患,平日太纵容他们了。”   他站起来告辞道:“我回了,祖父,近来想必忙乱的很,等过一段时间再来看望您老。”   “嗯,下次把云哥儿一块儿带上。”卫国公板起脸,“你一个人来有什么意思?咱祖孙俩说话干巴巴的。”   “晓得了!”萧鸿笑道。   叶青云也没闲着,下午又去了店里一趟,还买了点东西,这边的事情落下后,他心里轻松了不少,打算明天去看望柳昭。   柳昭如今还在月子里,今天过去让刘叔准备好食材,明早做一些好消化的营养餐给他带过去。   到了晚上睡觉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萧鸿道:“你说,哥儿是不是没有乳汁哺喂婴孩?”   萧鸿被问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我也没有。”   “说什么呢!”叶青云笑到不行,“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只是我这两日却忘了,早知问送羊乳的农户买一只羊,留着明日一块儿给柳大哥送过去了。”   “放心,柳昭也算是富户,家中说不定雇有奶娘。”萧鸿过来把他抱到腿上坐着,伸出手摸着他的肚子。   被他一把打掉了,“瞎摸什么?才成亲一个多月而已,你是不是傻?”   “嗯!是傻。”萧鸿把人搂紧,嗅着他颈侧,一只手往上面游走着,“不管有没有,我先来试试。” 第94章 平康94   ◎不能怪你家殿下,毕竟你们还是新婚◎   “哎!别!现在这时期——”   叶青云连忙推开那只到处作乱的手, 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现在又怎么了?”萧鸿嗤笑一声,“一个曾害过我性命的表亲,自己一头扎进了阎王殿, 难道还要让我给他守孝不成!”   “算了!”他突然感到有点挫败, 放开了怀里的人, “早些睡吧。”   “……”   叶青云本来已经缓过来劲儿, 不再抗拒了,他又来这一出。   睡就睡!又不是非得来个睡前运动,以前那么多年没有男人不照样呼呼到天明。   话虽这样说, 但今晚两个人却都没怎么睡好, 什么都没干, 各自胡思乱想着,入眠的时间反而还晚了些。   叶青云闭着眼睛, 僵着身子, 不敢频繁翻身, 生怕让对方知道自己这么晚还醒着。   不知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等他睁眼一看,天光早已大亮,旁边的位置是冷的, 人大概也早就去了宫里。   再一瞧桌子上的更漏,居然快到巳时了, 糟了!还打算去看柳昭的。   叶青云连忙起来洗漱, 早饭也来不及吃,算了,等会儿去店里随便吃点吧。   到酒楼后, 幸亏刘叔没忘了这事儿, 把他要的东西基本都炖煮好了。   正同牧哥儿说着话, 暗五掀开帘子禀报了一声,说外面有人送东西来。   叶青云出去一看,原来是万锦布庄的伙计,他昨天不光买了食材,还专门定了几匹没有上浆的细棉布,留着给小婴儿做衣服,或是裁尿布。   虽然在这个时代来说,这样有点太奢侈了,但婴儿毕竟太小,皮肤娇嫩,棉布比别的料子更吸水。   万锦布庄的老板万知远还认识他,这次不再是看后生仔的眼神了,而是恭恭敬敬行了礼。   一年不见,当初的小老板不仅在平康开起了酒楼,还嫁进了齐王府。   叶青云说了来意,万知远忙点头道:“有的有的!齐王妃,只是这一批都是上完浆的,为了做衣服挺括些,没上浆的大概要等天黑时才能织出来,不知王妃等不等得了?”   “行!你明早送过去吧。”叶青云想了想,酒楼离这边更近些,王府还要绕路,而且他第二天一早便要去店里。   “送至仁兴路的清和酒楼就行,那边一直有人。”他嘱咐道。   “哎!行。”   刚打算离开,忽然又问了一句:“万老板,不知今年的棉价如何?”   万知远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笑道:“比起去年,肯定是降下了不少,今年种的人多一些,一百五十文一斤便能收到,至于质量,我觉得比不上王妃您那田里的,可您那田,草民前段时间特意去问了,您兄长他,不松口啊!”   当然不能松口,他都交代过的。   叶青云笑道:“今年的棉花我留着有别的用处,对不住了万老板。”   万知远忙道:“不敢不敢!王妃说有用处,那自然是重要之事,别说您田里的,就是不够用,要从草民手中匀一些过去,草民也是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不愧是多年的生意人,一番马屁拍得客气又圆滑。   叶青云笑笑没有接话。   每斤一百五十文,比去年整整少了一半,去年四十亩地便卖了一千多两,今年这两百亩,满打满算只能卖出三千两左右。   即便这样,比起种粮食,卖的钱还是要多出十倍不止,照这样下去,明年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棉花价格只会更低。   但这对于大梁百姓来讲,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万知远又悄声说道:“农人不出远门,像我们布庄却要去各地进料卖布,王妃您不知道,只有永溪周边棉花种的多,卖得相对便宜,别的地方仍是高价。”   叶青云也想到这一层了,受他的影响,永溪周围的村子比别处种的多些,可殿下若是要用到并州军中,他自己种的只怕远远不够,可能还要去暗中采购一些。   他点了点头:“多谢万老板告知,府中事务繁忙,我们就不再叨扰了。”   “哎!好,王妃慢走!您要的东西,草民明儿个一定按时送到!”   昨晚回去后,叶青云光顾着操心柳昭的事了,忘了同萧鸿说棉花的问题,后来俩人没说几句就成了那样,今晚还要再好好问问他这件事情。   真是,多大的人了还使小性子,有什么事情就说开,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他是一天也忍受不了,若是晚上回去后他还那样,那从明日起便分房间睡算了。   暗五把布匹搬上马车,叶青云把黄芪炖鸡小心地装进汤罐,再把另外几样小菜装进食盒,一块儿提了上去。   马车平稳地驶在石板路上,叶青云掀开旁边车帘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曾几何时,平康也成为他所熟悉的地方了,那个当初从水沟里爬出来的小哥儿,不知不觉有了第二个故乡。   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在乎宫里死了哪个皇子公主,反正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每天都要为了家人生活得更好而奔波。   就像后世所说的那样,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个人头顶的一座山,融入大千世界后,不过就是车轮下的一颗沙砾罢了。   昨晚早知不提那件事了,殿下看起来根本没把那些人和事放在心上,只看着以后,而自己却因为这些琐事而踟躇犹豫。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暗五走的不是原本的道路,待发现他拐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叶青云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柳昭家他去过,根本不是在这里,难道暗五叛变了?老四老五双双折损,他的新主子到底是谁?   挟持自己一定是为了威胁齐王,那现在,他该如何从这马车中脱身?   “王妃,柳老板搬家了。”车前的人温声道,“他如今不住柳家老宅,搬到了六合巷他们新购的宅子里,马上就到了。”   原来是这样!虚惊一场。   到了地方,叶青云发现这宅子还不错,三进的院子,栽种了许多常青花木,比柳家老宅多了一丝生机和活泼。   花千出来迎接他们,许久不见,他的气质也变了,看起来不那么吊儿郎当,比以前稍稍稳重了些。   下人们请安之后,帮忙把东西搬下来,叶青云交代道:“那些吃食需得热一下再给柳大哥送去。”   “是!王妃。”小丫头规规矩矩行礼道。   “这边来吧,在后面。”花千给他引着路,初为人父,他的身上既有喜悦也有疲惫,“昭哥儿说在屋里闷得慌,想出来转转,我没让。没生之前,郎中说让多走走,他不干,现在大概身上轻松了想走动,可好歹也要等下个月嘛!”   看似抱怨的话语,透出一丝幸福来。   到了地方,花千推开房门,逗小孩儿似的,“当当当!看看谁来啦!”   “云哥儿!”柳昭惊喜道,“快进来!花千你出去,把门带上,我跟王妃说说话。”   两人感觉好久没见了,其实也不过一个来月,大婚之后在店里还见过一次。   叶青云笑道:“柳大哥训夫有方,花老板看起来稳重很多。”   “哪有训?”柳昭不好意思笑道,“孩子出生后他自然就变了,哎!说说这次秋猎的事呗!听说发生了很多意外,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身体如今怎么样?”   “也还好,就是生时有些艰难,你可要记住了,若怀上了不能像我一般懈怠,后期要多走走才好。”柳昭提醒他道。   “我还早着呢。”叶青云微微有些脸红,不想说他自己,回了他刚才的话,“这次是出了些意外,韩王他做了毒菇汤,五皇子误食后丧命,把皇上气病了,现在是太子,也就是原先的六皇子监政。”   !!   柳昭目瞪口呆,短短两句话里竟有这么多信息。   “我就睡了这几天,外面就改天换日了?你们没被牵扯进去吧?”   叶青云笑道:“要是有我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哎!真是没想到。”柳昭叹道,“我让奶娘把孩子抱来给你看看吧!”   “我自己过去好了,外面不冷么?”   “没事,包的严实,孩子不睡这屋,奶娘每天都要抱过来给我看一会儿的。”   “好。”   原来真的请了奶娘,幸亏他没送山羊过来,叶青云好笑地想着。   小婴儿不像刚出生时那般皱,已经变粉嫩了许多,可能是刚吃完奶,正在襁褓中呼呼睡着。   “他真好看!”叶青云感叹着。   “喜欢的话你也赶快生一个。”柳昭笑道。   见屋里没别人,又对他道,“就如我以前说的那样,平日不要太劳累,房中再勤些,很快便会有的。”   怎么又拐到这上面了,叶青云面色羞赧,微微抱怨道:“勤不了,昨晚还闹了别扭,你之前的猜测可真没错。”   “嗯?什么猜测?”柳昭不明所以。   “就、就是说看他面相,是重欲之人……”叶青云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哈哈哈!果真——”柳昭笑得停不下来,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怕吵醒孩子。   “这可不能怪你家殿下,毕竟你们还是新婚,若十年二十年后他还这样,你再抱怨也不迟。这才成亲呢!闹什么别扭?找机会给他个台阶下,没有睡一次解决不了的事情,大不了你主动一些,看看他能不能忍得住!”   “哎!别说了。”   这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含蓄内敛的柳昭了!叶青云心道,肯定是被花老板带坏的。   他又问道:“你们为何又重新买了宅子?我还当是家丁带错了路。”   “初秋时便搬过来了,前两次忘记同你说了,那几个老太太天天起得早,就是声音再小,我也觉得吵。还有就是,这宅子是花千父亲买的,我们不好推辞,所以就……”   “花老板居然冒出来个父亲?”叶青云稀奇道。   “嗯,不光有父亲,母亲兄弟都有。”柳昭忍着笑,悄声说道,“其实他家里是临安城最大的酒商,当年同家里赌气才出来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要靠父亲,所以,你有没有发现他的气焰没有以前嚣张了?”   “那、当初赌坊那事——”   “也是他家里安排的。”   真是这样!叶青云震惊不已,这盲盒内竟是隐藏的大佬。   回去之后,他还记着柳昭的话,要找机会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可一见到萧鸿那乌青的眼眶,满眼血丝,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自己睡到日上三竿,这人只怕是一夜未眠。   “你——”   话还没说完,萧鸿便过来搂住他,委屈道,“我不行,试过了,不跪一夜睡不着,今晚还是要跪。”   ……   让你慢慢下台阶,没让你溜扶手啊大哥,也太快了吧! 第95章 平康95   ◎萧鸿俯下身来,“就想尝尝你的。”◎   叶青云将他撕吧下来, 耳根微红道:“大白天的说什么呢?外面都是人。”   “嗯,留着晚上再说。”萧鸿笑得有点局促。   昨晚早知不赌气了,可憋死他了, 一晚上也没好意思拉下脸开口道歉, 听着身边人小心翼翼的翻身动作, 很晚才睡去, 而他自己睁眼到天光微亮时。   他此时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觉得自己既幼稚又无聊, 白白比云哥儿年长这几岁, 说话行事还不如他想的周到。   今天在朝上也是混混沌沌, 时不时神游天外。   下朝后萧落见他如此憔悴,还当他是受朝事国事所累, 忧思太重, 感动得一塌糊涂, 眼含热泪道:“三哥!我一定好好听孟太师姚太傅的话,认真学着打理朝务,争取早日上手,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嗯。”萧鸿懵懵的点了一下头, 又想起差点忘了一件事情,“我小叔来信说, 并州军费, 今上他只批下了四成,现在天气渐寒,怕是……”   “行!戍边是大事, 我明日跟户部说, 尽量再多要一些, 如今秋收已过,各地的田税让他们加紧催缴上来,宫中再缩减一些开支,难关该是很快便能渡过去。”   萧鸿点了点头,“多谢!那我回了。”   还好萧落算是个拎得清的。   厨房把午膳送到前厅,莲珠和秀珠收拾摆放好后便来请王爷王妃过去。   叶青云刚才被留饭了,但他并没有在那边吃,人家本来要照顾大人小孩儿就够忙了,柳昭还不能出房间,若只有他和花千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终究有些尴尬。   齐王府向来没有铺张奢靡的习惯,午饭也只是寻常菜肴,萧鸿吃了两碗饭却还要再添,抬眼见夫郎放下筷子,无声地瞅着他,连忙对丫鬟道:“够、够了!不要再添了!”   叶青云哼了一声,吩咐道:“莲珠,给他加!再加满一碗!”   “是!王妃。”   旁边的小丫鬟偷偷笑着,想不到有一天会见到自家王爷被人管得服服帖帖。   叶青云简直无语了,眉头拧着,“你是不是起来后没吃饭就去宫里了,那天事发突然就罢了,今日也没时间吃么?朝会每天都那么早,若是天天如此,长此以往,身体出问题了怎么办!”   他今天起晚了,出门那么匆忙,都没忘了在店里喝上一碗粥,这人真是,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都没少吃过一顿,现在却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嗯,我记着了。”萧鸿面色有些讪讪,他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早上哪有心情吃得下饭?   “还有你们,每天都要负责提醒王爷。”叶青云吩咐着房内的四个丫头,“若是一个月内,王爷晨间没有少食一餐,月底每个人奖励一两银子。”   “是!谢谢王妃!”几个丫鬟喜笑颜开。   王爷之前总爱把扣钱挂在嘴边,那几个身边的家丁侍卫也没少被扣,可王妃一来便要奖赏,只要每天早上卖个可怜求王爷莫忘了吃饭,每年就能多出十来两银子呢!   现在不比以前,叶青云不是每天都能起那么早,只能靠丫鬟来提醒了,他本来想奖赏和处罚都设置,再一想想,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做那讨人嫌的主子了。   吃完饭后,看着那乌青双眼实在是心疼,下午又陪着他补了一觉。   一直到晚膳后要休息时,叶青云才想起来问:“我昨天去见布庄的老板了,他说今年只有永溪附近棉价低,别的地方仍是高价,你上次说今年的棉花要留着,卖给饷司,不知田里那些可够用?还要不要再去采买一些?”   萧鸿猛然一惊:“我倒是忘了这事!原先没出事时是这样打算的,棉花还是要留,也要采买,可如今是太子监政,且极有可能今年内便要登基。”   他转向叶青云,面色犹豫开口道:“云哥儿,我们才成亲不久,我本不该提此要求的,但,若是萧落暂时拿不出这些钱,那些棉花你还愿不愿意卖给他?”   “说什么呢?”叶青云惊诧道,“这些又不是为他,不是为了并州的将士们吗?”   “若边关守不住,大梁遭遇战乱,那谁还有机会安安稳稳的种田开店?再说,上次不是说了吗?那些田也有你的一半。”   今年秋收的人工基本都是他出的,且这两万斤棉花对于十万驻扎的兵士来说远远不够。   朝廷缺钱,但那是萧鸿亲叔叔带的人,怎能眼睁睁看他们挨冻受饿?王府的小金库少不得也得出一大笔钱。   萧鸿一把拉过他,搂住了人,把头埋在那软乎乎的肚腹处,思绪万千,“多谢你!云哥儿,我今天跟太子说过了,采购的事明日再同他好好商定,最好饷司先不出面,我暗中安排几个人,你帮着提点一下,能省则省。”   朝廷采购需得通知当地的官员,饷司那边和地方官员若有心思不正的,从中牟利,那对于紧巴巴的朝廷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嗯,晓得了。”   叶青云打算先从永溪周边开始收起,只要质量过关,不霉不潮的皮棉,所有人家的都收,不管亩数多少,值不值当,最起码价钱比别处低。   虽然对于特意告知的万老板来说,有些不太厚道,但今年情况实在是特殊,大不了制衣局的布料到时候推荐他家的。   棉絮作内胆,面料还是以葛、麻为主,比起别的料子便宜又耐脏。   都说定之后,叶青云安心了不少,洗漱完之后准备休息了。   看着老老实实躺在那里的萧鸿,他突然有点想笑,中午刚见到他时,不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还要继续跪么,这刚到晚上就哑火了?   他也不管了,装作记不起来的样子,躺下后兀自拉过被子盖好准备睡觉。   旁边的人躺不住了,他下午补过了觉,此时精神尚足。   “咳咳!”萧鸿清了两下嗓子,提醒他道,“云哥儿,这便要睡了么,有没有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叶青云憋住笑,装着糊涂,“陈伯今日的汇报吗?听过了。”   “不是府里的,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我们的?噢!让丫头们提醒你吃早饭,也交代过了,她们应该忘不了。”   萧鸿咬了咬牙,忍不了了,直接翻了过来,坐在他腿上,双目微眯道:“你就装吧你!”   叶青云笑得不行,到底谁在装啊?   好不容易停住了,他动了动双腿,“快下去!腿要压麻了,你这么大一人,重的很,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儿啊?”   “就是三岁!”萧鸿耍赖道,“晚上还没吃饱呢!”   “没吃饱让厨房去给你做,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床上有帷帐,为保安全,烛台放的远,灯火略显昏黄,透过浅色纱帐映照在眼前之人的脸上,看起来温暖又迷离。   他自身跪坐着,投出大片暗影,落在了身下的人和旁边的锦被上,叶青云双目晶亮,眼睫处挂着一丝刚刚笑出来的泪花,倒像是真被欺负了一样。   “不吃厨房的。”萧鸿俯下身来,“就想尝尝你的。”   叶青云心神一震,他好久没说过这话了,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去年夏令时,那时两人才相恋不久,连亲热都是偷偷摸摸的。   亲热两个字在当时真是恰如其分,就只是亲亲,虽然最后会很热,但也努力忍住了,没有越过雷池。   眼下却没有时间来回忆这些了,双唇被轻轻噙住,被吸吮,被反反复复啃舐。   叶青云迷迷瞪瞪,感到那片温热继续向下,去往了别地,终于找到了两处美味之源,逗留了许久,但这里似乎仍然不是它的归宿,又恋恋不舍地启程了。   他哼哼唧唧,不满地嘟囔着:“还没吃饱啊?”   那人一顿,轻笑一声:“餐前小食而已,勉强不饿了,却是有些渴。”   “哦,那你唤人来倒水。”   “不用,水不解渴。”   “那什么解——”   还没说完,忽然感到那片热气来到了哪里,他登时挣扎起来,人也瞬间惊醒了。   “不行!”   这也太羞耻了,屋里还亮着灯呢,这样近,不管他什么反应,岂不是瞧得一清二楚!   “别乱动!”萧鸿拍了他一下,“今天已沐浴过了,万一蹭我头顶上,难道明早我就这样顶着去上朝?”   “……”   大哥你可真敢说。   叶青云不敢再乱动了,任由他作为,一开始怪异感大过快意,后来才渐入佳境。   不过佳境也没能一直持续,就像他刚才所说的,这才只是道餐前小食,忍了这么久,要彻底饱食且还得一番功夫。   在叶青云最舒服惬意之时,萧鸿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突然开始了他的正餐之旅。   “呃~你这人——”   “我怎么了?”   嘴上说着话,别处却一下也不停,力道恰如其分又带着一丝狠重。   叶青云根本顾不上同他争辩了,紧紧抓住手边的东西,脑中的那根弦只能够撑着提醒他自己声音小一点。   还好三更前结束了,尽管没出什么力,叶青云仍累得像跑了十公里,疲倦不堪。   这次要的水多,萧鸿帮他把身上都擦了一遍,自己也擦洗完后才休息。   第二日,安排的人到了府中,这几人对于永溪镇来说,算是生面孔,他们会伪装成外地客商去采购。   皮棉和籽棉他们都会分辨,叶青云主要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籽没脱干净的,棉籽要便宜数倍,万一掺杂在里面岂不亏死了?   当然,现在用的都是王府的钱,也不知萧落什么时候才能给他报销。   如此过了七八天,已经收了两万余斤别家的棉花,加上他们自己的,都贮存在萧鸿的别庄里。   这边准备的热火朝天,那边宫内却被告知,正德帝他,能说话了。   尼玛的!   早知也悄悄给他灌一副哑药得了。 第96章 平康96   ◎人还没来得及卖,就被堵个正着◎   萧鸿面色凝重, 他刚下朝回来一会儿,因为这事儿又被召进宫去。   叶青云帮他整理着衣带,言语中不无担忧:“你说, 太子的事, 会不会有变数?”   萧鸿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 应该不会。”   他突然抓住叶青云的肩膀,目光切切地盯着他,“云哥儿!若是天黑时我没回也没有消息递回来, 你让人去通知国公府, 让祖父递一封急信去并州, 我小叔会有决断的!”   叶青云面色几变,“你不要吓我!”   “没事。”萧鸿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只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 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虽这样说,任谁也放不下心来,叶青云一下午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府里干等着消息, 内心无比煎熬。   福阳殿外,萧鸿也在候着, 太子现在正在里面, 不知已进去了多久。   过了一会儿,庞尧出来传话,“宣!齐王殿下进殿!”   萧鸿抬眸看了一眼, 这太监的表情并不怎么高兴, 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萧落刚退出来, 和他错身而过,极轻地朝他挤了一下眼,他的心里瞬间轻松了不少。   进了寝殿里面,萧鸿才发现,正德帝仍坐在木质轮椅上,就是五官稍微正常了点,没那么歪斜了。   他上前问安,却也只是躬了躬身子,并没有跪下。   庞尧张了张嘴,刚想出声斥责,被正德帝一瞪,又退到了一边。   “行了!庞总管,你先出去,朕有些话要同齐王单独说。”   “陛下——”庞尧往这边担心地看了一眼。   “无事,出去!”   庞尧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   正德帝还有些口齿不清,但正常交流没问题。   萧鸿发现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这是要撕破脸了么?如此也好。   刚这样想着,却又听见他唤了一声:“鸿儿!往这边来来,到朕跟前来。”   萧鸿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地回了他:“是!父皇。”   正德帝抬眼看了看他,沉重地叹了一声:“没有外人在,不必再打哑谜,朕也曾希望你是朕的儿子,可惜——”   终于!   萧鸿敛下眸子,紧抿双唇,没有吭声。   “你的人既是从西虞回来了,想必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朕想知道,皇姐,她还好么?”   他还有脸问?   萧鸿抬起头来,双目喷火,咬牙切齿道:“拜你所赐!她好的很,最起码比你活得长久,且儿女和睦!”   最后一句简直太诛心,正德帝差点又撅了过去,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喘着粗气道:“你们当朕是恶人,可、可这件事情,朕问心无愧!也没有一丝后悔!”   “大梁那时前狼后虎,风雨飘摇,她这一去,既对得起故土,也对得起祖宗!若她当初执意留下,一个未婚生子的公主不仅会让皇家蒙羞,且后半生还要带着孩子守寡,朕,也是为了她好!”   “那我就合该被丢弃?”萧鸿悲从中来,连声质问道,“靠欺瞒亲姐姐去维/稳?还有我姑母,她又做错了什么?还有我母亲身边的辛嬷嬷、冬婵姑娘,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得起她们么!”   正德帝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耷拉下来,“你姑母她,那时刚失了孩子,把你抱过去,朕想着,她好歹能有点安慰。至于皇姐身边的人,朕那时很乱,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交给了庞总管,且交代了尽量要留她们一命,朕,还是太仁慈!”   萧鸿冷笑一声:“多谢你的仁慈了。”   要不然他还不一定能遇到云哥儿。   “还有一事我想问你。”萧鸿又道,“我父亲他,真的是战死的么?”   正德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口中喃喃道:“你当朕是什么人?当时北狄还未退军,朕怎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去拆东墙补西墙?贺将军身死,朕也相当惋惜,只是稍微利用了些微,觉得顺便可以让皇姐死心而已。”   能臣猛将死了也可以利用,他的做法,萧鸿的确不太认同,只是感觉稍微没有那么十恶不赦罢了。   “朕以前,想的太多,导致几个孩子都不太亲,特别是落儿,被忽视了这么些年,想不到,最后却要靠他来撑起大梁。”   正德帝咳了两声,愈发无力,又道:“幸亏落儿自幼同你交好,朕稍微放心了些,若是换个别的——”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朕决定,禅位与他,就在下月,如今,只希望,你能待他如一。”   “还有沉儿,沉儿也算是替你们挡了灾,还望你们看在这份上,勿要计较之前的事,善待他母妃。”   果然,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哪怕知道萧沉曾经暗害过他。   “好了!朕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你且退下吧!”   “是!皇上。”   萧鸿在最后的时刻改了口,但还是没忍住,决定膈应他一番。   “兄弟不睦,多半是父母教子无方,对一方太过纵容,还有,莫要说挡灾之类的,徒增笑料,我同王妃从不会食陌生之物,萧沉他不过是太蠢,自寻死路罢了。”   “还有,公主同贺将军未婚生子算什么耻辱?两人又不偷不抢,不碍着别人,如今这样,你便少说些话,安度余生就好,年号正德,若是百姓知道你真实的面目,也只会道你心术不正,无德无能,那才是大梁的笑话。”   萧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殿,也不管身后之人被气成何样子。   他一见那人就知道,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储君和禅位的事情,正德帝他是昏庸无能,但也不是傻子,在所剩的皇子中,只有萧落一人能当此任。   果然,第二天上朝时,殿前太监就宣读了禅位诏书,正德帝因病退位,新帝登基大典于下月初十举行。   昨天下午,叶青云等他等得提心吊胆,看到他安全回来,才彻底放松下来。   萧鸿见到他,又想起正德帝说自己太仁慈,他本来是想灭口的吧?   差点世上就没这个人了,萧鸿感到一阵庆幸,上前抱住他。幸亏冬婵姑娘足够坚强,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幸运,才留下了这个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但那个心思狠毒的太监,却是不可饶恕。   皇上要禅位,庞尧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新帝根本不用他,连殿前太监和传旨太监都换了人,他这个总管被换掉也是迟早的事。   哪怕不被换,没人重用他,每天只陪着病歪歪的太上皇又有什么意思?   他这些人已经捞得够多了,又没有儿子来继承家产,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舒舒服服的过完剩下的日子,还能养上几个美人,何必还要干这伺候人的活?   就是不知道新帝允不允他告老还乡,其实年纪大或疾病缠身的太监,宫中是允许走的,但多数人都不会主动走,因为一般太监都是出自贫苦家庭,没有后代,只有侄子侄女,自家已经够艰难了,谁还愿意照顾一个累赘?   第二日,庞尧期期艾艾向太子透露出自己的想法。   萧落有些意外,笑道:“庞总管在宫中辛苦这几十年,为何突然要离开?现在事情少了,闲时陪陪父皇,让一众徒子徒孙们平日孝顺你不好么?”   庞尧挤出两分笑来:“太子殿下说笑了,老奴是替主子们培养那些个伺候人的小奴儿,哪来的徒子徒孙?老奴也想多陪着陛下一些日子,可老奴这身体啊,自觉大不如前,就怕在陛下身边出了什么差池,那样,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这样啊,那你是要回乡么?可有家人愿意照顾你?还是就住在宫外的宅子里?”萧落又问他道。   像他这种级别的,宫外都有宅子。   “回太子殿下,老奴打算回乡去,虽然不剩什么家人了,但好歹能尝尝家长的吃食,听听乡音,无根之人却也想着能够落叶归根。”   “庞总管倒是性情中人。”萧落笑道,“行!但再等几天吧,等登基大典之后,这几日实在太忙,怕顾不上父皇,总管在的话,本宫也能放心一些。”   “哎!是,老奴多谢太子殿下!”   庞尧回去后立刻开始忙活,他绝不能留在京城,请辞之后,有钱无权,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万一那些仇家找上门,麻烦就大了。   金银细软装车,再多雇几个护卫,还有他后院的那些小玩意儿,带上两个听话的路上解闷,剩下的都卖到花楼算了。   这边萧落也没闲着,悄悄溜达出宫找萧鸿商议此事。   “他想跑?”萧鸿嗤声道,“倒是会看风向,知道以后日子不好过,可惜晚了!”   他狡黠一笑,低下声来,“户部最近不总哭穷么?这不钱就来了!”   “三哥你是说——”萧落眼睛一亮,可又犹豫起来,“但总要师出有名吧!”   “简单,让监察司和刑部带人去,就说有人告发,算一下他这些年的俸禄,如若搜出来的比这些少,就说证据不足,回去就是了,但若多的话,不是赚了么?”   “行!就这么办!”   庞尧装好了东西,人还没来得及卖,就被堵个正着。   第二日,在殿上宣读所抄之物时,群臣都被惊呆了。   “共查出,黄金——五千两!白银——八千两!各色珠宝金银器物——共十箱,铺契——五间,各地钱庄通用银票——九十万两!后院上等姿色哥儿姑娘——共十八人!”   大殿上瞬间炸开了锅,要知道,他的俸禄每年不过百余两,这么多年,哪怕一文不花,五千两也顶天了!   而且,他还养了那么多美人!   老变态! 第97章 平康97   ◎叶青云双眼一亮,“让你带队?”◎   有臣子不禁感叹道:“明明是太平盛世, 民生却愈发艰难,竟都被这些狗东西贪了去!”   他双袖一拂,跪倒在地, “恳请太子殿下严查宫中朝中一切贪腐之人, 还有工事虚报吏部买官乱象, 那些都是底层人的血汗钱, 却都喂了这些尸位素餐之徒!长此以往,大梁,危矣!”   几位同僚一同附和, 跪地恳请。   同时也有反驳的声音:“廖大人!你这是何意?太子即将登基, 你却无事生非, 出来诅咒大梁盛世!你究竟是何居心!”   “这……老臣不敢!”   萧落一顿,贪腐之人一直都有, 贪多贪少而已, 要查的话最好暗着来, 就像昨天那样出其不意,若大张旗鼓的去查,岂不是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转移?   但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他微微一笑, 开口安抚道:“诸位大人都是为了大梁而出策谏言,本宫也会记挂于心, 并一一付诸实施, 都请起吧!”   “谢太子殿下!”   萧落又道:“此下当务之事是户部的田税征收和饷司的冬衣赶制,方主事,补拨的军费前几日已到位, 不知冬衣的进度如何?”   方达出列道:“回禀殿下, 微臣时刻督促着, 只是,今年的棉价仍居高不下,至今还未采购到位,且、且准备的时间比以往略晚,如今只有成衣三万件,制衣局的匠人们就是日夜赶工,怕也要一个半月左右才能完成。”   军中的冬衣一般夏末就要开始准备,从采购到制成至少要两三个月的功夫,今年因为正德帝迟迟不批军费,所以耽误到现在。   但现在已至十月,一个半月那就是十一月中,也太晚了,不能等。   “这样,不要等全部制成,如今有多少出多少,同粮草一道送去并州,宁尚书,找个信得过的人负责押送,后面的再加紧赶制,把情况跟他们说明,至于如何发放,由贺将军自己做主。”   “是!殿下。”二人领命道。   “还有刚才的事情。”萧落差点忘了,“昨夜所抄之钱物全部充入户部,至于人——”   他犹豫了一下,一般罪臣家眷都是流放或卖去教坊司,可庞尧后院这些人未必是自愿的,谁愿意跟一个老太监玩啊?   “庞尧在位期间,利用职位谋财,数额巨大,收押待审,家丁小厮,助纣为孽,一并收押,后院人等,各自提审一遍,如无问题,分发足够的遣散费,让他们自谋生路吧!”   “是!殿下!”   退朝之后,袁清盯着刚才跪地请旨的几人,盯了许久。   他已经够衰的了,这几个老家伙还要来断他的财路,还有几年就要入土了,非得多管闲事插这一杠子么?   萧鸿走到方达身边:“方主事请留步!”   方达双手抱拳:“齐王殿下!”   “本王有事相商,还请换个地方说罢!”   方达心里嘀咕,他能有什么事,难道要给他小舅舅带东西?直接禀告太子不就好了。   说换个地方,结果把他带到了勤政殿。   萧落见到两人,抬头一笑,“三哥,到底什么事不能在殿上说,还要拉着方主事?”   他晚上宿在东宫,批折子却是在这边。   方达心里更疑惑了。   萧鸿开门见山道:“方主事,本王手里有四万余斤棉花,都是好棉,不知饷司那边还需不需要?”   找他卖棉花?齐王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依着和太子关系好,赚钱赚到军需上来了?   以他的人品,不应该啊?   但说实话,四万斤真不少了,够他收好一段时间的。   萧落只是笑看他俩,没有插话。   方达有些头疼,他刚才在殿上已说过,采购还未完成,现在也不好再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道:“回齐王殿下,是需要,可饷司的经费实在是有限,还是太子殿下费了许多力气才从户部那边要来的,这——”   言下之意就是,请您高抬贵手,少赚些。   “每斤一百五十文,目前是这个价,之后若再有的话,可能价钱会高些。”   多、多少?   方达嘴巴半张着,好一会儿也没合上。   市价一般都是每斤三百文左右,他们采购因为量大,地方官员会从中协调压价,稍微降一点,但降下来的钱多半还是要补贴给他们,否则没人配合,直接找农户,每家几十斤的去收,要收到猴年马月?   “行了,方主事。”萧落说道,“齐王妃自己种了两百亩棉花,本来能卖个好价,听说今年军需出了点问题,才留着给朝廷急用。”   他又问道:“不过两百亩能收四万斤么?”   “不能,我们自己又花钱收了两万多斤,反正我的人是从中白忙活。”萧鸿回他道。   “所以,我三哥是自己补贴钱帮你们做事,明白了吗?方主事。”   方达这才回过神来,忙问道:“齐王殿下这棉价为何如此之低?难道下官是受人蒙蔽,让人坑了朝廷这么些钱?”   “并不是。”萧鸿回他道,“棉价只今年才降,且只限于王妃的家乡,别地价高正常。”   他又对萧落说道,“太子殿下过一段时间可颁布法令,鼓励大梁域内,气候适合之地可多种棉,配以棉花籽种补贴,技术指正,若无天灾意外,收入稳稳高于种粮,相信来年棉价也会降至合适的位置。”   萧落双手一拍,“可行,补贴籽种容易,但技术指正怎么办?难道让我三嫂和他的乡从挨个地方去跑?”   屁话!怎么可能?   萧鸿暗暗白了他一眼,“回去后我让云哥儿抽空把那些田中问题记述下来,尽量详细,到时候再找人誊抄成册子,分发到各地不就行了?”   “哎!对,好办法!”   他们兄弟俩自顾自说着话,把方达急得不行,终于得着了机会插嘴:“齐王殿下!您说的那棉花,不知下官何时能见到?制衣局那边一直在催。”   “很快。”萧鸿跟他说道,“方主事回去先安排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把成衣打包好,待兵部的人去交接,王府的人一个时辰之后去饷司找你,不远,多备些车马,当天便可运回,最迟明天。”   “哎!行,多谢齐王殿下!”方达得了准信,火急火燎地先行离开了,这可解决了他的大难题,还省下了几千两银子。   “这段时间忙死了,你的事情我也没顾上问,西虞那边如何了?三哥。”   萧落也没叫宫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下肚去。   “秋猎之前便来了消息。”萧鸿淡淡说道,“见到人了,长公主她受皇上欺瞒,当时以为我没活下来,再加上我父亲的事,心灰意冷,绝望之下才同意了和亲。”   “竟是这样!”萧落震惊道,“那,如今——”   “如今她是西虞的皇后,二皇子后来夺位登基,立她为后,这么多年没亏待过她,也算一件幸事。”   “所以,她这么多年没有让人递信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现在知道了你还好好的,她大概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吧?”   萧鸿没有吭声,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那,我姑母她,有没有让你去见她?”萧落又小心翼翼问道。   “嗯。”萧鸿点了点头,“一国之后,出来总归不便,再说,她也不愿见到那个人。她让我去找她,可秋猎之后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人始料未及。”   “这个简单。”萧落说道,“今昨这两件事情,你出了这么大力,也不能让你白出,索性最近也无别的紧要事情,待大典之后,我帮你张罗个使团,直接出使西虞,既省了你车马费,路上又安全许多,怎样?”   虽然两国之间多年来并无来往,但大梁换了新帝这么大的事,确实值得派出使团去告知一声。   萧鸿点了点头,“多谢!那我先回了,方主事他还在等着。”   “好!就这样说定了。”   叶青云下午在府中没出去,见他回来,赶快让丫鬟传膳,问道:“今日怎地这样晚?肚子饿不饿?”   “还好。”萧鸿拉住他,“云哥儿,我把棉花卖出去了,就按收的价,一文也没赚。”   “没赚就没赚呗!”叶青云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一开始不还本着赔钱的打算么?能回本就不错了。”   “回肯定能回,庞尧被抄,萧落得了这么一大笔意外之财,不会连这也舍不得出。”   “不仅如此。”萧鸿又道,“他还说大典之后,派使团出使西虞。”   叶青云双眼一亮,“让你带队?”   萧鸿点了点头,忍着笑道:“还有你,很快要去见婆婆了。”   “哎呀!”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婆婆这两个字感觉把公主都叫老了。”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她该不会在意,若是我们很快有了孩子,那公主便成祖母了,听起来岂不是更老?”   “你这儿子当的,还没见到人呢,说话便非要这样讨嫌么?”   两人欢欢喜喜的盘算着要带什么东西过去,那边天寒一些,还要准备好厚衣服。   大典在即,意外却忽然来临。   这□□会还没退,边关来了急报,送信的兵卫直接被带到了殿上。   他跪伏在地,双手呈上了八百里加急的边关文书。   一众臣子等得心慌,伸头摸耳,想知道文书说了什么。   萧落面色凝重,开口道:“来信说,得知大梁新旧交替,北狄出现异动。”   “啊?又要打仗了?”几名老臣满是担忧。   ”不仅如此,并州军中,监军突发意外身亡。”   萧落看着殿中恍惚站立的庄御史,死的正是他的儿子。   “庄大人,节哀,本宫一定会让人查明真相!” 第98章 平康98   ◎只有他知道,这狗男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勤政殿中, 萧落一筹莫展,虽然大话说出去了,但具体派谁去他心里却没有一点头绪。   监军一般都是由帝王亲近信赖之人担任, 他最信赖的当然是齐王, 可齐王同贺千远又是亲叔侄,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是舅甥关系, 那也是一个窝里的。   如果让他去,少不得会被别人指责亲疏不避。   这次监军意外身亡,甚至还有人怀疑到贺将军身上, 要不然为什么早晚不死, 非得在正德帝退位的时候死?是不是私下有了异心, 早就不满朝中的这条眼线了,杀鸡儆猴?   他自己这两年也培养了几个心腹, 可论能力胆识和信赖程度, 还是比不上他从小就依赖的三哥。   “我去。”萧鸿沉默良久, 开口道。   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平康,离开他的新婚夫郎,但看着愁肠百结的萧落,还是做出了决定, 还有一点就是,他也有点担心贺千远。   “三哥, 你——哎!我明明答应你的。”   萧落叹着气。   既然三哥自己都不怕被人非议, 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是感觉心里有点亏欠,本来说好了等几日便出使西虞,让他们母子团聚, 现在全被打乱了。   萧鸿交代着:“云哥儿留在这里, 你帮我照看着些, 还有我祖父。”   “嗯!放心。”萧落保证道。   “另外朝中的某些人,如袁清之流,还有那些之前偏向于老四老五的,你也小心着些。安王虽腿脚不便,但做事能力尚可,有皇后娘娘这层关系,该是不错,有事情也可以多同他商议。”   萧落登基之后,不仅他母妃,皇后同样也要升为皇太后,一世荣华无可撼动,福泽及安王,且从这么多年来看,她也是真心为着大梁的。   “我记下了,三哥。”   “那我明日便出发,军情紧急,来不及等大典之后了。”   萧落点点头,“多带些护卫,北狄这么快便得知了这边的事情,要说没有内奸是不可能的的,大概平康还有并州的军营里都有。”   确实,并州虽说距此不到两千里,但和北狄,两边又不互市通商,从他们接到消息到有反应,再到急信传回这边,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说明这些年他们一直在盯着。   “还有就是,不管能不能查出来,都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为重,哪怕开战了,也不要冲去前面,记住你是监军,不是打头阵的前锋军。”   萧鸿笑道:“我不傻。”   叶青云对这事一无所知,还在高高兴兴地准备去见婆婆的礼物。   西虞那边完全是内陆,海货大概更为少见,要多带一些晒干的海鲜。   公主离乡这么多年,可能会想念这边的吃食糕点,让王府的大师傅也跟一个过去。   棉花倒是不必,那边适合长这个,应该有不少种植的,还有就是老生常谈的瓷具茶叶丝绸之类的,也多带上一些。   见萧鸿下朝回来,叶青云调侃他道:“今天又这么晚,太子没留饭么?”   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了今天挑的丝绸,“我去绸庄了,但不知公主喜欢什么颜色,所以除了那些老太太穿的深色,别的颜色每样都定了几匹,太子给的算他的,我们算我们的,那些鲜亮的浅色小公主也能拿来做衣服,你这做大哥的争取给妹妹留个好印象,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她——”   “云哥儿!”   萧鸿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心里既愧疚又挣扎,但还是不得不说,“并州那边出了事,我需得去一趟,明天就要走。”   “并州?出了什么事,你去做什么?”叶青云大脑有点宕机。   “北狄异动,原监军意外身死,我去顶上,顺便查一下这件事情。”   “意外身死?你去顶上?凭什么啊!”   叶青云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两件事连在一起说听起来无比刺耳,他根本接受不了,刚刚还在美美的盘算着给婆婆带东西,下一瞬间老公居然要去送命!   “对不住!”萧鸿上前拥住他,心里万分愧疚,“对不住!那边都是我小叔的人,我保证自己不会有事,太子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那边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怎能以身试险!”萧鸿一口回绝道。   叶青云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何况他还是大梁的王爷。   但他心里就是委屈,两个人历尽波折才在一起,现在刚成亲没多久,他就要抛下自己去边关。   “你也知道是以身涉险啊!”叶青云抽着鼻子嘟囔,“你小叔的地盘也不安全,要不然那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事?还有你说,会不会打仗?”   “我也不知,若是打起来的话,街上的店铺就先关了,若是传来信报,敌军突破了并州防线,就让寻风他们带你往姑苏那边去,那边前两年我让人置了院子。”萧鸿一一交代着。   这边还有他的亲人,云哥儿的亲人也在不远的镇上,不过要是到了紧急时刻,他也顾不上其他人了。   “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还有,让季统领他们跟着你,让他们几人全部都跟着!”   又说气话了,萧鸿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道:“太子派了护卫,放心。他们留在这里,并不只是守着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叶青云抱着他的腰,涌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殿下此去前路凶险,而他却只能在家里当望夫石。   食不知味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帮他收拾行装,再一次极力劝阻之后,萧鸿同意带上了两名暗卫。   尽管心情低落,但到了晚间,叶青云还是由着他闹腾,下次就不知要到何时了。   萧鸿分外用力,像是要把这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若在平时,保不得要矫情地斥他两句,或是踢上他一脚,今晚有些乖得过分了。   行事间隙,萧鸿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眸,碰触之下,却感到一片潮意。   他慌忙退开,盯着身下之人的脸庞,双手颤抖着抚上,“对不住!是我忘形了,疼么?”   叶青云把人拉了回来,自己胡乱擦了擦脸,摇头道:“不疼,你再狠些罢!”   萧鸿一怔,还是没敢动,云哥儿平素不这样,今日看来真的是伤心了。   他小心翼翼,再次保证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的,以前无牵无挂时都那么惜命,现如今有了你,还有出生至今还没见过的母亲在等着,我怎敢让自己出事?”   “嗯,我知道,所以让你再狠些,你是没吃饭么!就这么点力气?这样还想上战场打仗!还想让我放心?”   “……”   在萧鸿这里,最有效的激将法就是在床塌上,为了让他放心,证明自己吃饱了,使出了浑身解数,一直酣战到夜半。   叶青云身体力行证实着,不作不死,离别前的疯狂令他一直在云端,几近晕厥,结束之后直接睡死过去,根本不知道人是何时离开的。   他翻了翻身,感觉浑身难受,打算干脆睡到中午再起算了,这种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运动方式,下次可千万不能再轻易尝试了。   丫鬟们知晓他很晚才休息,也没人来叫,由着他睡。   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白天只要有任何空闲,就无时无刻不被思念和担忧占满。   叶青云拼命让自己忙起来,去店里,去田间帮大哥一道扫尾,去饷司帮着方达收棉花。   萧落的登基大典也办得颇为简单,让礼部以节俭为主,虽然田赋收缴快过半了,商税也收了不少,但边陲尚未安稳,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并州随时可能打起来,补给也不能再往后拖,萧落把尚衣局和绣坊的人调了过去,先紧着军中的衣物缝制。   兵士的冬衣有点类似于棉甲,一般的冬衣都是把棉花弹得蓬松为佳,但棉甲却要压紧实了才行,这样能有效抵御部分刀剑,减少伤亡。   就是缝起来累手,穿的人也不舒服,新的还好一点,旧的更是梆硬冰凉,穿上身要好一会儿才能捂热,冰天雪地也没机会换洗,整日摸爬滚打破破烂烂的,一穿就是一个冬天。   大部分的人还没分到今年的新衣,萧落心里有些焦急。   叶青云把王府中的人也叫过去帮忙,不仅是他,别的王公大臣家中,都各自出了不少下人,针线不好的可以帮忙压棉花,称重量,依样子裁剪布料。   万众齐心,终于在上次运送军需的车队回来之前赶制完工,历时不到一个月。   “回来之前如何?”萧落召见了库部的领队关武,焦急问道。   “回禀皇上!据贺将军托微臣带的话,此段时间,对面敌军往我方驻地偷偷逼近了五里左右,无人宣战,但偶有小规模骚扰,这是将军和齐王殿下的亲笔信。”   关武把东西呈了上来。   贺千远的一封,齐王的两封,其中有一封是给王妃的。   萧落把两封信打开,同关武所说的基本不差,但都没有说到内奸的事,不知是没查出来,还是不便在信上说。   “诸位此番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天寒不等人,明日还有第二批冬衣粮草要送去,身体疲惫者可调换人等。”   “是!微臣遵旨!皇上所虑甚是,并州的确更加严寒,回来之前已有迹象将要落雪。”   萧落叹了一口气,着人把家书送给了齐王妃。   居然等到了殿下的亲笔信!   叶青云欣喜万分,拆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王妃见字如晤,一日三餐,安心勿念,气力攒足,只待再战。”   你他妈!   别人若看到,这也就是封寻常家书,只有他知道,这狗男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第99章 并州99   ◎“你有儿子?”贺千远眯起双眼◎   新朝初立, 百端待举,年号定为景序,景星庆云, 岁序更新, 祈盼大梁能够越来越好。   当然, 这只是美好的愿望, 眼下还是麻烦一堆。   萧落一边督促兵部下辖库部补给兵器,驾部训练补给马匹、车队,以备战时之需, 一边还要提防老五的余党暗中作乱。   天气渐寒, 平康这边也落了雪, 上次送粮草冬衣的车队走后月余还没归来,也没有消息传递回来, 这边的人等得焦躁不已。   天气总归是一个原因, 上次回时就说那边快要下雪, 如今定是道路结冰,积雪难行,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   并州军营,萧鸿和贺千远围盆而坐, 盆中烧的却并非木炭,只是平素里兵士囤的枯柴树根而已, 烟气极大, 两人一会儿就被熏得眼泪直流,双双坐远了些,把营房的旧木门打开扇了两下。   贺千远本也是一表人才, 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 使得他看起来肤色糙黑, 如这边关当地的农人一般,但双目却炯炯有神,眉眼继承了贺家人一贯的深邃浓烈。   那些皇家秘事不便在信中说,所以见了面之后,萧鸿才于无人处喊出了一句:“小叔!”   贺千远当时一怔,而后万分震惊地盯着他:“你知道了?确定了吗?”   萧鸿也愣住了,原来这么多年,小叔他也是知情者么?   后来坐下各自聊开后,才晓得他只是暗中揣测而已。   当初兄长每次从平康回来之后,都变得春情满面,他怎会看不出来?   在他的死缠烂打追问之下,贺千璋才说了实话,并让他锁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否则会害了公主。   他做到了,但又有什么用呢?不久之后兄长战死,再之后听说公主远嫁,只有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偶尔在夜深人静时翻出来嚼两下,只剩下满嘴苦涩。   让他起疑心的是,有一次姐姐带着孩子回国公府时,他评了一句:“鸿儿面相似你,倒不像陛下。”   贺千予淡淡回他一句:“你不觉得他更像大哥么?”   见弟弟愣怔在那儿,她又赶紧笑了一下,“外甥肖舅也正常,再仔细看,眉眼间也有些像你呢!”   他仗着自己是老小,又追问了姐姐几句,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多说,再后来,也没有机会问了。   贺千远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自己私下盘算了大哥回去和公主和亲的时间,基本不差。   这种猜测让他渐渐毛骨悚然起来,虽说大哥的死不像是阴谋,但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公主被迫远嫁,二姐早早病逝,这些都让他对皇上心生芥蒂并敬而远之。   他有许多年没回平康了,也没找人成亲,剩下的一老一小两个亲人是唯一的牵挂,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成为别人拿捏他的软肋。   “现在可以了。”萧鸿笑道,“等这边的事情解决,让太子派人来替你,或是让副将守着,你回去找人成个亲,体会一下为人夫的感觉。”   还敢调侃起叔叔来了。   “你小子!”贺千远哼道,“你当是牲畜配种呢!说找就找着了?再说了,我人又糙年纪又大,哪个姑娘哥儿会要我?”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就就有人喜欢糙的。”   “算了!一个人也挺好,反正你已成亲,贺家好歹没断,将来多生几个就是。”   贺千远盯着他道,“鸿儿,如今你是有家的人,一定要保全好自己,莫要让屋里人等你等得心伤,莫要,走你父亲的路。”   “嗯,我知道。”萧鸿点点头,思念突然如潮水般疯狂涌了上来,只想尽快结束这边的事情,回到夫郎身边。   “今天情况如何?”他问道。   贺千远用树枝拨了拨火盆,“前面还是那样,我估计他们的粮草也不充足,现在又降了大雪,互相僵持着不敢妄动,后方斥候来报,第二批粮草棉甲距此不过五六十里地,但雪路难行,大概明后天才能到。”   “是吗?太好了!”萧鸿欣喜道。   一大半的兵士还穿着去年的旧棉衣,同人们家中的旧棉衣不同,家里的棉袄都是拆开了洗,光洗布料,把棉花或芦絮摊开晒晒,然后再重新缝好,尽量不损害它们的保暖性。   但军中根本没这条件,不说制作方法不同,当兵的也没几个人会针线,只能等春日天暖换上单衣时,把这些挂满了油渍、汗渍、泥浆,甚至还有血迹的硬棉甲,放进水里随便刷两下,晾干了明年再穿,或放在头底下当枕头用。   这些衣服又脏又硬,穿在身上也极不舒服。   “嗯,明早还要让人把桥上的积雪清扫干净,还不能先踩,踩实了更难清理,希望今天晚上少下一点。”   雪已经下了几天,断断续续,后方三四里处,有一座木桥,横跨于河面,是到达军营的必经之路。   虽然有隐患,可也不能把河道填死,这里是整个并州军的取水用地,只能多派些人在这附近巡逻。   但百密难免一疏,上个月庄监军便是夜间掉入这河里淹死的。   一开始时疑点重重,他一个监军又不用夜巡,如果是夜间方便,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后来在他的营房里翻出了几个酒坛子,才勉强解释的通,有可能是喝多了才会往那边去,巡逻的士兵又恰好没看到,所以才不幸遇难。   但是按规定,监军是不许喝酒的,将士一般也不可以,只有当打了胜仗,或是轮休时,才能畅饮一番。   何况今年军费紧张,粮草送来之前,军饷已经几个月没发了,伙房连米都舍不得下,经常喝杂粮粥,若是就这样报上去,不光对庄监军的名声有损,朝廷也面上无光,毕竟他是朝廷派过来的。   萧鸿觉得此事尚有疑点,据勤卫兵和营房附近的士兵反应,从未见过庄监军白日饮酒,即使中秋时节,贺将军敬他时,也只是小抿一口,但据酒肆的小二的证词,他的确去买过几次酒。   这样的人私下会酗酒么?难道他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这阵子雪又停了,贺千远到门边看了看,转头问他道:“去桥上看看么?”   “走!”   反正也无别的事,萧鸿把火盆熄了,叔侄两人往军营后方走去。   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新雪把昨天的脚印都盖上了,四周显得极为干净。   河水已经开始结冰,但冰层不厚,一个石子便能砸穿,浅岸处仍肩负着每天取水的重任。   木桥约十余丈长,宽约两丈,两边有扶栏,此时上面堆满了积雪。   “为何不改成石桥?”萧鸿问道。   既然是必经之道,石桥会坚固很多。   “你太高估了这些兵油子,他们哪会干这个?一两丈长的还行,这么远的难度相当大,石桥要请工匠老手,要从河底砌石墩,做石拱,留的桥洞还要足够夏令时涨水通过,总之,没那么容易,说到底还是没钱。”   萧鸿不吭声了,造桥铺路这些事对他来说有点陌生,还是不要瞎出主意为好。   栏杆上的积雪厚厚一层,桥头的地方却有些薄,像是被风吹掉了不少,但这两日却并没有风,难道是谁闲来无事晃着玩晃掉的?   晃掉?   他心里突然一惊,转头往河堤下走去,冬日水线偏低,河堤露出来不少。   “鸿儿!你干什么去?”贺千远喊道。   “你过来看看!小叔。”   “都是雪,当心滑水里去。”贺千远嘴里念叨着,小心地下了岸。   当他也站到桥桩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三十六根桥柱有一大半都被锯了,没有完全锯断,人走在上面不会有影响,但万一有重物的话……   “粮草!”二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他们的目标是粮草车,这十余丈长的桥可同时走上好几辆车,另一头不动,当行至这头时,桥柱的承重能力会达到极限,然后瞬间断掉,上面的东西将全部掉到水里去。   桥身这么高,人和马掉下去不是摔死就是淹死,河底还有淤泥,粮食也很难捞出来。   贺千远脸色铁青,萧鸿提醒他道:“小叔你想想,军营中什么人会有锯子?后勤?”   “不!后勤工兵是六人一间营房,他们没有这机会,除非六人同时叛变,我知道是谁!”   外面天寒地冻,曹然正窝在营房中睡觉,房门突然被踹开,把他惊得一跳:“谁!干什么?”   “对不住了曹副将!将军让你过去走一趟!”   曹然心知事情败露,拔腿就要往外冲,被一脚踹了回去,几人连忙上去按住绑好。   贺千远冷笑一声:“曹副将!老子待你不薄吧?四年前你自己犯蠢被人俘了去,老子一直没放弃,历时半年多,折损了三个兵才将你救了回来,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啊?你对得起死的那三个人吗!”   曹然已知逃不掉了,脸色一阵灰败,索性破罐子破摔,啐了一口,嗤声道:“你当是你的本事?北狄要是不放水,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带不回老子!”   “你是他们故意安插过来的?”贺千远面色大变,咬牙道,“原来你那时就已经叛变了!”   “不!我没想!”曹然忽然大哭道,“我想好好做我的副将,还想着将来回去看我老娘,可、可我也舍不下自己的骨肉啊!他们说我不照做的话,就要杀掉我儿子!他才三岁而已,他又做错了什么!”   “你有儿子?”贺千远眯起双眼,“你在北狄成了家!” 第100章 并州100   ◎老子这膝盖可是有大用处的!◎   曹然只是哭着, 并不答话,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后来任贺千远如何盘问踢打也不开口了,包括庄监军的事。   小六这次也跟了过来, 他在旁边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么属下去那边探探?”   贺千远疑惑地看着他。   萧鸿帮他解释了一句:“他耳朵好使。”   “哦!”贺千远拧着眉头想了想, 吩咐道, “岑副将!你同他去!那边你好歹熟悉一点, 只是记住了,不可深入,哪怕一无所获, 人必须要全须全尾地回来。”   岑茂原本是越骑校尉, 平时表现不错, 四年前又救回了曹然,因功升的副将。   “是!将军!”   贺千远又看了看地上, “先带下去关押好!”   “是!”   现在修桥是大事, 别的先放到一边。   后勤工兵全部被召了过来, 找来备用木桩量好锯好,赶在天黑之前换下了受损的桥柱,为保险起见,又多加了几根。   贺千远叹了声:“是我的疏忽, 差点酿成大祸,幸亏你发现了。”   “为何不在此处设两座亭戍呢?”萧鸿问他道。   “嗨!我当这边都是自己的地盘, 没想到这层, 让人巡视也只是怕有人掉下河去。”   贺千远心里有些后悔,“天晴了就开始盖,两头都要设。”   “谁能想到是他?他平素话也不多, 训练的间隙就爱做点木工, 偶尔会帮兵士修个板凳什么的, 哎!”   “若是拿家人来威胁他反水,倒也正常。”萧鸿说道。   两人各自叹息着。   第二天才得知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场笑话。   岑茂和小六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曹副将所说的儿子根本没有!至于他以为和他两情相悦的那个姑娘,原本是营妓,现在混成了鸨头,这几年并未生过任何孩子!”   “……”   贺千远和萧鸿两个人面面相觑着。   “先别跟他说!”贺千远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刚吃完早饭,曹然被提审了,这大冷的天,被扔在墙角冻了一夜,他头脑懵懵的,有点麻木。   “曹副将!”贺千远慢悠悠说道,“岑茂他当初救回了你,昨日又冒着危险去看了你的家人,你说,你该不该好好感谢他?”   曹然猛地抬起头来,须发蓬乱,面颊脏污,带着哭腔问道:“他真的去了?我儿子如今怎样了?他们娘俩儿还、还好么?”   “他们娘俩儿好不好,要看你能说多少。”贺千远静静地看着他。   “我说!我全都说!”   反正他是活不成了,任务失败,那母子俩也是死路一条,在死前能够得知一点家人的消息也好,万一到了黄泉路上,好歹也能认个亲。   “九月底他们便来找了我,说娜苏当初留下了我的孩子,是个男孩,如今已经三岁了,母子俩生活困苦,要我配合他们,待事成之后回去,会赏赐官职和金银牛羊,否则,就要他们两个的命!”   “我也是没办法啊!”曹然又哭道,“你们带我回来时她便有了身子,没想到竟然生下来了,我已将至不惑,在军中蹉跎多年,好不容易才留下了这条根……”   “说重点!”贺千远喝道,“他们让你做什么?”   根根根!就他娘的知道根!   曹然吸了吸鼻子,“让我搞掉粮草,最好切断补给,跟我说了详细计划,等这边的粮草车掉进水里,既是一大损失,又可让军中大乱,他们让我等兵卫们过来营救时,趁乱去点粮仓,待火光升起,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庄监军——”   “是!我每天夜里出去那么久,被庄监军发现了,他暗中跟着我,想知道我去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他来坏我的事情?他一个文弱书生,想要搞死他轻而易举!”   “那些酒坛子也是你放的?”   “不是我,我也不知。”曹然摇了摇头,又恳求道,“将军,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娜苏和孩子……”   贺千远突然笑了一声,把门打开,“让岑茂自己跟你说吧!”   曹然满眼期待地看向进来的人。   岑茂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那姘头可是眉眼细长,右眼角带痣?”   虽然他说的难听,曹然还是忙不迭点了点头,“是,肤色较白。”   “娜苏六年前入北狄军营为妓,因平时表现较好,顺从听话,又立过功,如今已是妓营的鸨头,期间从未生过任何孩子。”   曹然惊呆了,大喊道:“怎么可能!她那么温顺可人——”   又想起什么一般,心怀侥幸道,“你一定是搞错了,我回来时,她已两个月未有月事,显然已经有了身孕,落胎如送命,她怎会轻易舍掉?”   岑茂面无表情道:“那你可知,她们营妓同别的妓子又不同,为了不影响接客,入营时便喝了药,不只是那两个月,你有见过她别的时候有月事么?”   曹然仔细回想了一下,面色逐渐煞白,神情绝望又狂乱,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带下去!不日押回京审判!”贺千远吩咐道。   谋害了皇上派来的监军,自然是由刑部来审。   “粮草今晚可能就会到,传令兵!去通知监军和另外两名副将,还有岑茂,速速去我房中商议此事!”   “是!将军!”   时间不等人,既然对面等着他放火为号,也有可能派人监视粮草的动向,戏要做得逼真才行,最起码时间尽量对得上。   冬日天黑的早,但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还是能看清几分人的着装。   突然,大梁的军营后方响起一阵骚乱,声音越来越大,不多时,东南角升起一片火光来,更大的骚乱声和呼救声又传到了那边。   北狄军悄悄冒了出来,黑压压的一大片,以往都是小规模骚扰,最多几百个人,但这次看上去却数以万计。   营房前方的亭戍也没人值守,里面落满了雪,看样子像是荒废了。   其中一个头领有点疑惑,“这可能吗?什么时候梁军如此松散了?”   另一个嗤笑道:“有什么不可能!听说这边上上下下几个月没发军饷了,这大冷的天,谁还用心巡守?前一阵子那个监军掉水里淹死也没人知道,还是第二天发现的。莫说废话了!错失了今晚这个机会,下次可就没有那个姓曹的帮我们搅事了!”   时间紧迫,听了这话,他们也不再犹豫,为首的将领手势一挥,跟另一个头领把人分作了两队,分别向那两处悄悄包抄过去。   一路上无比顺利,没遇到任何阻碍,一直到了火光跟前处他们才发现,这他娘的不像是粮仓啊!   还有,救火的人呢?老远听着还嗷嗷叫着的!   这是一片平时操练的大空地,营房围在四周,枯枝杂叶还有风干的马粪在此堆成了巨大一堆,在雪地里熊熊燃烧着,噼里啪啦中散发出丝丝异味来,在这冬夜里显得温暖又可怖。   “糟了!上当了!”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往回撤,营房后面突然冒出无数弓箭手来,在火光的照耀下,打头的这批人如同羔羊误闯了狼群,只有乖乖挨宰的份儿。   一阵箭雨飞过,又换上了另一批弓箭手。   北狄军霎时间乱作一团,想往后撤,可后面的营房过道上也挤满了人,一时间,乱箭齐飞,怒喊哭嚎,推搡踩踏,如同日出之前的屠宰场。   后面的人也没全部能侥幸逃脱,进攻的鼓点响起,大批梁军举着长刀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另一队循着小火光往河边摸过去的同样中了套,在梁军的围攻之下,有许多人掉进河里,还有人砸穿了冰面,最后活活被淹死冻死,只有小股人趁乱逃了出去。   大梁军营一夜未眠。   天将将亮时,仍在打扫残局。   贺千远骑着战马巡逻,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吩咐道:“俘虏关押好!各营各队清点人数,互相认一下,有眼生的立马抓住上报!还有,街道上的店铺,犄角旮旯都给老子搜仔细了!”   战场在自己这边就是这点不好,怕有人混水摸鱼,或是藏匿在隐蔽处等人们放松警惕时给予致命一击。   两方交战,即使是压倒性胜利也不可避免会有伤亡,此次设计围剿,共灭敌四千七百余人,俘敌近三千人,还逃跑了一部分。   大梁这边死亡两百五十一人,伤者六百余人,重的等着军医诊治,轻的就自己或请同僚帮忙包扎一下。   萧鸿昨晚被贺千远勒令在房中不准出去,今早打开房门一看,就是这般惨象,随处都能看到血迹。   “殿下!”   有认识的兵士跟他打着招呼。   萧鸿点点头。   另一暗卫去前方帮忙了,只有小六跟着他。   街道上的店铺陆陆续续开门了,不过今日多数人都无心做生意,昨晚的喊杀声震天动地,身在此处,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也没敢出来,有人甚至还把店门找东西从里面抵住了。   路过一家早点铺门口,那店主正把昨晚发好的面端出来做烧饼,他直接从盆中揪起一块就开始擀。   不对!   萧鸿半眯着眼看向他,发面味酸,需得勾兑碱水才能做别的食物。   他上前一步,“你这是——”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把手中的擀面杖朝他一扔,趁他侧头躲避时,从案下抽出一把长刀,双手举起便朝他迎面砍来。   小六大惊失色,伸手把他往后一拽,也来不及拔剑,直接一脚往那人手腕上踢去。   谁知这竟是个蛮力的,受了一脚刀还没脱手,拐了个方向一刀砍在萧鸿膝盖上,剧痛瞬间袭来。   你他娘的找死!   老子这膝盖可是有大用处的! 第101章 平康101   ◎“来!我帮你沐浴。”◎   萧鸿一屁股跌坐在地, 忍着疼痛,一把抓起落在旁边的擀面杖,用力朝那人面上砸去。   王爷就在自己跟前眼睁睁的被人砍了, 小六又惊又怒, 这时已腾出手来, 抽出长剑, 趁对方躲避擀面杖时,一剑刺入他的胸口,咬牙将那人捅了个对穿也没松手, 一直钉到身后的木门上。   这时, 不远处巡查的官兵跑了过来, 见此情况大惊失色,齐王殿下在他巡逻的地盘出了事, 贺将军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店主缩在自家门口看向这边, 既没搞清楚什么状况, 也不敢随便吱声。   小六皱着眉往店里抬了抬下巴,“进去搜!”   “是!大人!”   长刀落在一旁,萧鸿腿上的鲜血已浸湿了外裤,身下脏兮兮的雪地上也洒了几滴, 他面色发白,不知是疼的还是冻的, 牙齿咬得咯咯响。   此时军中伤者众多, 来不及等担架过来抬人,但背着的话膝盖又会受力,说不定还会碰到伤处。   小六没多作犹豫, 蹲下身子, 把萧鸿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道一声:“得罪了殿下!”   然后一用力,直接把他端着抱了起来。   “……”   萧鸿本想出声驳斥他,奈何身上疼痛又乏力,便由他去了。   面子算什么东西,又不能吃不能喝,先保住腿才是要事,只是被个比自己还要矮的人抱着走路确实有点丢份儿。   回到营房,把人放下后,赶紧宣了军医过来诊治。   外裤除去,腿上仍是一片血肉模糊,军医把多余的布料剪掉,直接拿起半壶烈酒浇上去,一瞬间萧鸿疼得差点撅过去。   只见皮肉外翻,伤口深可见骨,还有些布丝夹杂在其中。   贺千远听闻消息赶了过来,面色焦急问道:“如何?伤到骨头没有?”   军医也没停下手里的活,一边小心地清理创口,一边答着他的话:“回禀将军,幸亏此时是冬令,王爷穿得相对厚实,挡了一部分力,皮肉伤得较重,还断了一根筋,骨头没断,但被震裂了些许,需得静养一段时日。”   “那么多废话作甚!”贺千远没了耐心,“你就说他这以后妨不妨碍走路,会不会变成跛子吧!”   萧鸿本来被疼得呲牙咧嘴,听到这话也无语住了,小叔,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军医紧张地用袖口拭了拭额头,“回将军,只要休养得当,外伤痊愈后辅以生筋活血的药袋热敷,再勤加按揉抻拉,当会恢复如初。”   贺千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会瘸就好。”   这时外面有兵士来报:“报告将军!烧饼铺店主尸首于里间门后被发现,目测因刀砍而亡,暂未发现店内有别的敌寇。”   “知道了,继续搜!每一间都不要放过!”   “是!”   这种刀剑外伤军医见的多了,清理完后用桑皮线缝合起来,然后敷上药粉缠上麻布,一气呵成。   还有许多伤员等着,驻地军医不过十来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他交代了两句便匆匆走了。   “小舅还是回去休息吧!我没事。”萧鸿白着脸说道。   有外人在,他不好喊小叔。   贺千远熬了一夜,确实有点疲惫,他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出去之后又命其余的官兵们轮班休息,让夜里没出动的人顶上。   河这边驻扎了约莫六七万人,还有一小半在对岸,昨晚这场围剿,真正参与的不过两三万人,其中还有两千弓箭手。   这么多尸首和俘虏都在这边,还要想办法处理,幸亏天寒,天热时说不定会带来一场瘟疫。   傍晚时分,几人围桌商议着。   此次战况已派驿卒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但剩下的烂摊子还要收拾。   贺千远斟酌道:“尸首就,拖至两军交界处……”   “还给他们?”一名副将问道。   “泼上火油,烧了。”贺千远冷笑道,“既是上门的贼寇,还想领回全尸?哪那么便宜的事!”   “将军,那俘虏呢?要收编还是要发配为奴?”   “暂且关着吧!等朝廷的意思。”贺千远一脸嫌恶,“白白浪费粮食,不管收编还是为奴都有反水的可能,避不开隐患,要本将说,直接砍了了事,不过要是能拿他们换点东西也不错。”   小六和另一暗卫自将军走后就在门外跪着,等王爷降罪处罚。   不管什么原因,害主子伤这么重就是暗卫的失职。   尽管用了药,萧鸿还是发起烧来,他睡得迷迷糊糊,刚想叫人帮忙倒一杯水来,睁眼一看,两尊门神正杵在那里,跪得直直的。   睡前他都说过不罚了,真是两头犟驴。   “快给本王倒杯水来!”萧鸿哑着喉咙,实在没办法,他还得有人照顾呢。   “老规矩,罚月俸,再跪得跟个石墩子似的就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那两人赶紧爬了起来,拖着麻木的腿脚给他倒了碗泥炉上的热水。   驿卒快马加鞭,不到十日的功夫就带回了新帝的旨意。   先是大加褒赏了贺将军谋勇兼备,令好生抚恤战死的兵士家人,又着齐王即刻回京养伤,新的监军不日便会来到,俘虏大梁一个不留,用以换作财物或是北狄驻军后撤,若谈不拢全部就地诛杀。   这小皇帝倒是有点魄力,比他爹果断,贺千远看着信件,笑得意味深长。   只是侄子马上就要回去了,他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要不然,也想办法寻个媳妇儿来说说话?   别的先放到一边,俘虏真的要赶快解决,天还要变冷,再关一阵子说不定全冻死了,到时候白忙活一场。   北狄军这次吃了大亏,比正面下战书交锋折的人还多,但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是他们不义在先。   双方派人商谈后,以北狄后撤五十里地,另加两千张羊皮,换回了他们的近三千俘虏军。   这下应该又能安分几年,贺千远心里松了一口气。   萧鸿坐上了回京的马车,他腿上的桑皮线已经拆掉,留下一道狰狞的伤疤,因伤筋动脉,别说走路了,只是站着便颇感吃力,被军医勒令仍得以躺卧为主,一个月后再行走动。   车轮声声,思念的人也越来越近,他既欢喜又愁肠百结,来之前做了保证,腿伤成这样,回去后可如何解释?   该来的躲不掉,尽管萧落满怀心虚和愧疚,最后还是把他受伤的事情跟叶青云讲了。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未知和臆想猜测才最令人害怕,他不知道殿下伤成什么样,甚至不知道那腿,究竟还在不在。   叶青云坐卧难安,手边所有事情都做不下去,晚间刚睡着一会儿就会立马惊醒,如此煎熬了几天,终于等回了人。   萧鸿如今这样,也不用回宫述职,马车直接赶进王府里。   “殿下回来啦!”   丫鬟们小厮们欢呼奔走,赶快收拾房间,焚香沏茶,还要准备热水汤池,让王爷好好沐浴一番。   叶青云的心提了起来,他呆呆站在车前,既期待又害怕。   随着小六掀起车帘,萧鸿那张临时刻上边关风霜的脸露了出来,糙了不少,他抬头一笑,显得局促又腼腆。   还好,能笑出来,说明不太严重吧?   “云哥儿,过来扶我一把。”萧鸿见他愣在那里,开口恳求道。   叶青云瞬间惊醒过来,赶紧几步上前,掀开他腿上的毯子一看,完好无缺,两条腿都在。   太好了!   他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但为什么还要让他扶?   叶青云颤声问道:“以后,还能走么?”   这小傻瓜!萧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久别初见的那点扭捏也没了。   “当然能!就是还有些吃力,郎中让我等一阵子再开始——哎!”   叶青云往前一跨,直接抄着他的后背和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这么久没下地,倒忘了他原本就力大无比,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的好么?   小厮丫鬟们虽说也担心主子,但看到人高马大的王爷被王妃横抱在怀里,一张俊脸臊得无处躲藏,这情景,真是百年也难得一见。   几人偷偷笑着,赶紧上前帮他们打开房门,又去撩帐子铺床榻。   “哎!等等!我多日没沐浴,身上脏,把我放到外间的塌上就行了。”   “无事,王府不缺这一床被单。”   塌上那么凉,还时不时有过堂风,那是病号该呆的地方么?   将他安顿好后,叶青云又吩咐厨房准备饭食热水。   军营中现在不缺吃的,就是冬日绿叶菜蔬极少,不像平康,各色食材应有尽有,大雪天甚至还有鲜果。   坐在床头吃完一餐熟悉的饭菜,萧鸿腹中舒服了不少。   他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天太冷,其实没多大味道,但他心里过不去那关,总感觉浑身刺挠。   叶青云上前脱掉他的外裤,把中裤小心翼翼搓了上去,只见巨大的一条伤疤横亘在膝上,伤口缝线处仍显得有些红肿。   古代的医疗能缝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他迟疑问道:“拆几天了?能沾水么?”   萧鸿点点头:“快十日了,能的,红是因为针线不够精细,这处,大概以后会一直这么丑陋。”   叶青云一怔,下意识反驳道:“谁说的?一点也不丑!”   他转头问道:“秀珠,汤池准备好了没?”   “好了王妃!衣服也找好了。”   叶青云帮他把裤子重新穿好,这次也不用一直抱着了,宫中送来了木质轮椅。   安王腿脚不便,如今太上皇也只能坐着,这玩意儿宫里不缺。   他低下头来,将萧鸿挪到了轮椅上,“来!我帮你沐浴。” 第102章 平康102   ◎“你、你坐上来罢!我见那图册里也有这样的。”◎   卧房后面的内室浴池, 雾气缭绕,氤氲蒸腾。   今天池水略浅了些,池底放了一把椅子, 叶青云将人安置在椅子上, 替他拆发搓洗。   萧鸿有些尴尬,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赤诚相对, 但这么久没见,刚一回来就脱得光溜溜任他摆弄,总觉得自己有点无所适从。   “我自己来吧!坐着洗也是一样的。”   “来什么来!”叶青云把人按住了, 不让他动弹, “不要乱动, 万一摔倒了岂不是更加麻烦?”   萧鸿只好乖乖坐着,任他搓揉, 但别人的手和自己的到底不同, 特别是他素了这么久, 那双手从上到下的搓洗着,目的是清洁,实则是点火。   当洗到前面时,叶青云有些愣怔, 继而明白过来了,拿手指轻轻敲了那里一下, 笑道:“还挺精神!”   萧鸿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攥住那只作乱的手,结结巴巴道:“不、不要乱动!”   还装!你巴不得我乱动吧。   叶青云心里好笑,反正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他低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来帮你。”   几个带着水汽的字“轰”的一下点燃了他, 萧鸿心内火热, 面上却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急切,犹犹豫豫放开了他的手。   叶青云伏在他的肩侧,湿发玉面,唇色殷红,乌黑眼睫被热气蒸得雾蒙蒙,水中动作的手指修长又灵活。   萧鸿极力忍着,但实在是憋太久了,只是轻挠轻碰便要受不了,何况夫郎这手无比舒服,只几下便交待了。   叶青云也有些意外,他已经做好了手酸的准备,想不到却比搓个背还要快。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瞬,仿佛又见到了新婚那夜的尴尬景象。   萧鸿神情懊恼,他、他这是又不行了?   水温渐渐降了下来,叶青云安慰他道:“先出去,回房再试试。”   两人出了池子,擦干头发和身体,萧鸿坐在旁边的软塌上披上了衣袍,刚伸出手拿过裤子,叶青云却一把按住了他:“等等!”   他有些挣扎,想试试另一种方法,但要先做一下心里建设。   “嗯?怎么?”萧鸿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   叶青云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这是他思念了整整两个月的声音,有什么好犹豫的,他唾弃了一下自己,殿下那时可没犹豫嫌弃过,就直接上嘴了。   他将萧鸿一把推倒在塌上,让他仰面躺着,又替他拢好衣袍,避免着凉,然后坐到他旁边,双目含情,认真地盯着他看。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夫君,是他深爱到骨子里的人,去了边关两个月,不光腿伤了,白净的面皮还变糙了不少,他心疼地抚着那张脸,低头亲了亲他干裂的双唇。   萧鸿刚要伸手搂住他,被他轻巧地躲了过去。   叶青云坐在塌边,掀开袍子的一角,红着脸埋下头去。   萧鸿呆住了,犹记得去年两人分开的时候,他便做过这样的梦,当时还没梦完就被萧落打断了,把他气得要死。   不过眼下却没功夫想那么多了,传来的触感如丝缎般柔滑,又如极度干渴时端至眼前的一碗甜美羹汤,甚至不想用调羹,想直接一头栽进去,溺死他算了。   他大口喘着气,想主动动两下,又怕那人不舒服,只得握紧拳头拼命忍着,感受这难言又甜蜜的折磨。   许久之后,叶青云终于为自己的大胆尝试后悔了一丝丝,怎么特么的还没好啊!他唇舌发麻,脖子下巴又累又酸。   他放弃了,抬起头来,眼角带着一点水光,沮丧地说道:“算了!还是先回房吧。”   “?”   萧鸿正在云端遨游,忽然被一脚踹到地面,管杀不管埋,哪有这样的!   “别!”他伸手拉住了人,表情难耐,眼神楚楚又迫切,“你、你坐上来罢!我见那图册里也有这样的!”   “……”   叶青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图册,那里面确实各种姿势都有,除了坐卧站着,单脚的,甚至还有倒立的,他一度怀疑做图的人是不是练过杂耍。   倒不是放不开,只是他心有顾虑:“你这腿……”   万一情难自控,再一不小心往后倒,给他压折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无事,军医都说了骨头没事,只是筋肉伤着了,快些罢!我难受的很!”   叶青云低头看了看,见这软塌四柱牢固,当是能承住两人的重量,也就不再磨蹭,忍着臊意自己除去了下裳,爬上塌去。   开头还是有些艰难,主要是这种感觉很怪异,下面的人不动时像是在自渎。   他小心翼翼动作着,自己的感觉也慢慢上来了,但又怕伤着他的腿,忍得有些辛苦。   这种缓慢的折磨萧鸿更是难受,他搂住身上的人,把他的头稍稍拉下来一点,附在他耳边说道:“你抬起来些不要动,我来就好了。”   “……”   你真的行么?大哥。   叶青云把头埋在他的颈侧,果真不动了。   萧鸿心潮澎湃,终于让他得着了机会,虽说膝盖不灵活,但别的地方却不妨事。   一阵疾风骤雨之后,总算是彻底解了渴。   两人沐浴了这么久,丫鬟们心里也有数,早把备用的热水放到了外面,叶青云忍着酸意自己过去提了来,又将二人重新擦洗了一番,方去歇息。   被单被褥已经换过,暖暖的带着冬日阳光的味道,比军营中和马车中可舒服多了,萧鸿一身轻松,只想睡他个天昏地暗。   回来之后,两人除了吃饭洗澡做这事儿,就没说过几句话,现在天早已黑透,叶青云困得迷迷糊糊才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   “糟了!忘了把祝府医叫过来帮你看看,也不知有没有影响。”   “没,我心里有数。”萧鸿伸手搂过人,“快睡吧!”   自听说他受伤以来,叶青云也没睡过几个好觉,这几日心神俱疲,如今总算稍稍放了心,一夜黑甜无梦到天明。   他这样子也不用去上朝,第二日午后,宫中来了轿撵,请齐王去皇上那里述职。   萧落既是愧疚又高兴,他刚上位,这次以极小的代价狠狠重挫了北狄军,避免了正面开战,劳民伤财,又可换几年太平日子,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也是贺将军和三哥的功劳。   “如何?”宫人刚把萧鸿推进御书房,他便急急问道,“先宣御医帮你来看一下吧!要么让太医院派出两人住进你府里。”   “不用,我有府医,不想再多做两个人的饭。”萧鸿笑道,“恭喜皇上初登大宝!臣未曾亲见,实属遗憾。”   “哎三哥!你莫取笑朕了!”萧落叹着气,“此次多亏了你,还有贺将军和众将士,三嫂也很不易,朕欠你们良多。”   “说什么欠不欠的,还不都是为了大梁。”萧鸿淡淡说道,又问他道,“朝中如何,没出什么事吧?”   萧落蹙起眉头,又叹了声:“怪朕大意,前些日子带头谏言的廖大人,一月前被人发现晚间掉落于荷塘溺亡,大皇兄的人帮朕一道查了,却不是意外,而是袁清那一伙人搞的鬼,就是想给谏言贪腐的几位大人一个教训。”   “那,如今——”   “三哥放心,已经抄了他们几家,现如今都关在刑部大牢里。”萧落咬着牙,“你不在京,他们还当朕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想杀鸡儆猴接着贪?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兜着!”   萧鸿看着这个从小跟在后面长大的弟弟,他们都以为这是只小绵羊,却没想到他却是只有主意的小豹子,大梁有此君主,或许真的会迎来新的生机。   萧落又问他道:“听说庄监军也是溺亡,是军中曹副将所为,贺将军上次来信说房内的酒坛子仍算是疑点,不知后来可查清了?虽说他恶贯满盈死不足惜,但朕也不会给他多安一项不确凿的罪名。”   “是他所为。”萧鸿点了点头,“酒坛子是因为,庄监军生有足藓,听信偏方,买回去泡脚而已,后来于盆中,还有他生前所穿鞋袜中,都查探出有酒气,他本人是不酗酒的。”   “那就好,查清了也算是对庄大人有了交待。”   萧落又道:“本来盘算好的,让你出使西虞,如今却只能在家养病,是朕的不是,此值腊月,天寒地冻,不如推到年后怎么样?待春日天暖时,多带些东西去给姑母。”   “也可。”萧鸿点点头道,“只是年前这朝事——”   萧落笑道:“朝你当然不用上,有要事朕会让人去齐王府通知。”   “可臣不想一直在府里,想去南边的庄子上休养,那边的温泉池对臣这腿大有裨益。”   “那就去呗!反正也没多远。”萧落叹道,“朕也想去别庄泡温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空。”   比起亲王,帝王大概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萧鸿回府之后,就着人收拾起行装来。   叶青云安了心,又睡足了觉,今日也得以去店里看看,有好几日都没去了。   表哥和姑母他们已经回到家中,这趟不光没赚到什么钱,还差点遭了劫匪,打算明年不再出去了,也租个店铺做点小生意,安定下来。   叶青云刚从酒楼回来,就见萧鸿正在指挥着丫鬟打包行礼,他心里“咯噔”一声,殿下又要出门?   他上前一把夺了下来,又急又气,“你这次也算立了功,还带着伤呢!皇上就是这样待你的?”   萧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样不好么?让我去庄子上养伤泡温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一笑,“对了,你也一道去。” 第103章 平康103   ◎萧鸿有些心虚,“这里不难受,别的地方难受。”◎   呃——原来是这样。   吓了他一跳, 还以为又要外派。   叶青云有些尴尬,将包袱还给秀珠,开口问他道:“去多久?何时出发?”   “无事的话, 一直待到年前吧, 明日下午再走, 上午我要去一趟国公府。”   “行, 那我明天早点去店里跟他们交代一声,然后陪你一起去。”   “好。”   第二日,萧鸿去了国公府, 让祖父看看自己, 好让他老人家放下心来, 还带回了小叔的家信。   下午,王府的三辆马车出发了, 不仅带了两个丫鬟一个厨子, 还有小六小七, 祝府医爷俩儿也一道跟着。   小七的腿在淮州时断了,在祝尘的照料下,早已经长好,现在却又轮到萧鸿, 命运无常又带着一丝巧合。   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摇头失笑,这齐王府的主仆可真是多灾多难。   叶青云带着一小筐鹅蛋, 是大哥前一阵子送过来的, 殿下没回之前,他也没心思吃这些,现在带上了刚好留着两个人一块儿吃。   庄子上应该也有养鹅, 但这是阿嬷交代的, 总不能拂了她的心意。   他成亲那天大嫂避了他一天, 果真是怀孕了,如今已经四个多月,阿嬷快要做曾祖母,应该是很高兴。   除了鹅蛋,还有刘叔处理好的一盆羊蹄筋和猪骨,是专门为殿下准备的,现在天冷也不会坏,能放好几天,到时候直接炖煮就行。   鹤岩村不算远,一个时辰便到了,管家昨晚便接到了消息,今天带着下人早早的把房间都打扫干净。   快一年没来,庄子比起年初又多建了许多屋子和仓库,那时候几万斤棉花便贮存在这里和另一处小庄子上。   上次来时,二人关系还未定,求赐婚的折子刚刚得知被驳回,萧鸿当时窝了一肚子火。   如今大婚已过小半年,叶青云成了堂堂正正的齐王妃,管家要报备庄子的收成、开支和租金之类的事宜,也直接换成了他。   今日天晚,分好房间,简单准备点吃食便休息了,温泉留着明日再泡。   现在二人成了亲,中间也不用再拉起一道欲盖弥彰的帘子了,萧鸿还存着一点小心思,对那天那场欢好念念不忘,命人在池子旁边放了两个休息用的软榻,期待着在这边休养的这段时间,能够日日重现。   第二天,上午晒了会儿太阳,逗了一会儿庄子上的小动物,下午萧鸿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池子里泡着了。   这边不用加热水,也不用丫鬟们伺候,叶青云推着人,自己把衣服拿了过去,刚进屋子,一眼就瞧见了那两个卧塌,他记得上次来时还没有,只有两个软凳放在那里。   王爷的这点心思真是一戳就破,意图毫不掩饰,他心里好笑,但面上却带了一丝嗔怒:“殿下,莫要忘了,你可是来养病的,要多休息,少操劳。”   “嗯,我知道。”萧鸿摸了摸他的手,“心定神安也很重要,平日里生活的舒心肆意,才能好的更快些,说不定还能不药而愈。”   强词夺理!   叶青云也不跟他争辩了,难得的休闲时光,何必浪费在口舌之争上,开开心心最重要。   房中温暖,说话的功夫就出了些汗,他把衣服和布巾放好后,又替两人脱了衣衫,便扶着人下了水。   这次不用放椅子,池边原本有石头,低于水面两尺,在此处建房时已经打磨过了,平日泡累的时候刚好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池水温暖舒适,萧鸿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着再体会一次那种升上云端的感觉。   不,不是一次,是很多次。   冬日气候干燥,池里水汽氤氲的很是舒服,叶青云闭着眼睛感受毛孔打开的感觉,旁边的人却推了他一下:“要不要上去?”   才刚下来这一会儿!   他睁眼一看,萧鸿正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眼里的渴求意味不言自明。   拜托!你是来养伤又不是来度蜜月的,别脑子里整天装着那点事儿成么?   他还想再泡一会儿,但殿下的身体最重要。   叶青云的手淌过暖流摸上了他的膝盖,轻抚着那条疤痕,声音比池水还要温柔:“难受了么?难受就上去,我让祝府医来帮你看看。”   “不、不难受。”萧鸿有些心虚,捉住他的手,“这里不难受,别的地方难受。”   他引着那只柔滑无比的手往上游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们是正经夫妻,这没什么好丢人的,望梅又止不了渴,脸皮厚才能吃饱饭。   叶青云心里要笑疯了,这人比他还大上几岁,刚成亲那段时间表现得勇猛无畏,霸气外露,现在倒是小心翼翼,像个探头探脑的毛头小子。   可能是分开久了,外界的这些纷纷扰扰又太杂乱,让他有种不安全感。   那只软软的手还没到达终点,像鱼儿一样从他手心溜走了。   萧鸿呼吸一窒,一颗心眼看就要往谷底跌去,旁边的人却偎了过来,扶着他的肩膀,暖暖滑滑的身子直接跨/坐在他前面,虚虚的坐着,也没敢太用力,眨了两下湿漉漉的眼睫,轻声问道:“这样腿疼么?”   他摇了摇头,这样只有一个地方会疼,涨得发疼。   叶青云抵着他的额头,吐出的话带着水汽,却如仙乐一般动听,“你不仅是王爷,也是我的夫君,想要的话不必如此试探,直接来就行,只要你不难受,只要我受的住。”   萧鸿一颗心涨得满满的,这是枕边人对他的纵容,也是把全部身心交予他的承诺,至此,他们已然成为一体,密不可分。   他点了点头,上前攫住那微张着的水润双唇,像馋了许久的孩童终于得着了一块蜜糖,拼命吸吮着。   与此同时,双手握住身前的软韧纤腰,用力往下一按,让他实实在在坐了下去,嘴巴也没放开,堵住了那声抑制不住的惊呼。   满池的热气蒸腾,水波摇晃,许久之后才彻底平息下来。   ——   祝府医起下银针,又用手按了按膝盖正面和腿侧,让他试着站了一会儿,捻捻胡子点头道:“殿下恢复得还行,再行针灸十日,每天巳时开始,两刻钟为限,敷药袋半月,下午为宜,每日半个时辰,年前应该就能正常行走了。”   叶青云在一旁问道:“那温泉能久泡么?还有,每天要不要练习站立和走动?”   “回王妃的话。”祝府医收了银针颔首道,“可以适当站立和走动,由少到多,初始每日不超过半个时辰为佳,温泉也不可多泡,尽量隔两日一次,每次不多于一个时辰,之后以清水冲净。”   叶青云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温泉毕竟是地下深水,含矿物质较多,久泡可能会附着在皮肤表面,对身体有损伤。   虽说是顶着照顾病人的名头,但在鹤岩村的日子悠闲又安适。   腊月初八这天,他们自己熬了粥,附近的寺庙里却也在施粥,为图个平安吉利,小六去排队讨了一些来。   庙里的师父听说他家中有受伤的人,不顾推辞,给他盛了满满一盆。   小六汗着颜把粥端到众人面前,几人见了啼笑皆非,这别说一家人了,王府跟来的这一大串,每人一碗也盛不完。   且用料颇为舍得,红豆、花生,大枣、胡桃仁都放了不少。   叶青云笑完之后跟管家说道:“等会儿厨房热好了,你们也来盛一些,讨个平安。”   “哎!多谢王妃。”   “还有。”他又吩咐道,“下午把庄子上的米粮捐一些给庙里,就捐——”   他想了想,“两车吧!”   你既给我一盆,我就还去两车,希望王爷来年能够顺顺利利。   他抬头问了萧鸿一句:“行么?殿下。”   萧鸿柔声笑了笑:“随你,府中和这边的一切都由你来做主。”   管家领命离开,去仓里准备要捐的东西。   下午,村子里有农人来找管家请教翻地屯肥的事情,可管家不在,去了庙里还没回来。   叶青云不想人空跑一趟,问了他田地的旱涝情况,跟他细细说了一番,直把那人说得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庄子上的丫头春桃见了,悄声问旁边的另一个丫头:“王妃不都是身贤体贵十指不沾阳春水么?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些地里的活,连我都弄不清楚。”   “嘘——”那丫头把她拉到一旁,看到周围无人时才跟她讲,“听说咱们的齐王妃是出自农家,各种农活都不在话下,厉害的很,那时庄子上屯的棉花就是他自己的田里收的,你知道就行了,出去可不要乱嚼舌头根。”   春桃紧张地点点头,“嗯,我不说。”   待人走了后,她面上却露出两分不屑来,暗暗咬了咬牙,出身农家,还是个哥儿,却这么好命嫁进了齐王府,除了那张脸还算不错之外,究竟有什么值得王爷青睐的?   哥儿难有孕,他居然还做上了正妃之位!   男人都重子嗣,她就不信王爷不想儿女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从小村里人就夸她好看,爹娘也舍不得让她下地干活,但后来爹娘又接连生了三个弟弟,家中愈发困难,就托人求了管家,把她送到庄子上找点轻快活干,赚些钱补贴家用。   可做下人又能赚到多少钱,辛辛苦苦一个月,那点钱还没捂热就让家人哄了去。   她又想着王妃早上的样子,须臾谈笑间,两车粮食便捐了出去。   如果,她也能做人上人的话……   王爷极少来到庄子上,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机会,春桃暗暗攥紧了拳头。 第104章 平康104   ◎殿下,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萧鸿是真正来养伤的, 每天只用吃饱喝足练练腿,顺便黏一会儿媳妇儿,其余的时间都无所事事。   叶青云虽说名为陪同, 但他们一群人住在这里, 庄子上总有些琐事会来找他, 所以并不能时时陪在他身边。   王爷这次立了功, 皇上除了金银,还赏了他们庄子附近的一百亩良田,这天他随着管家出门去查看新田的地界, 小六也一道跟着。   外面有些风, 萧鸿下午还要敷药袋, 所以没有一同跟去。   春桃有些紧张,终于让她等到了王妃出门的机会, 但那个大丫鬟一直守着王爷的卧房, 让她无从下手。   王爷是人中龙凤, 长相极为俊美,哪怕如今不良于行,肤色糙黑了些,也挡不住那股矜贵迷人的气质。   且他身边的人, 不光是王妃,两个丫鬟也颇为清秀貌美, 甚至跟来的两名小侍卫也是容貌俊朗之人。   仔细盘算了一遭, 他身边竟没有一个丑人,由此可见,王爷定是怀着一颗爱美之心, 那她, 说不定也有机会。   这几日她天天穿着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把平日舍不用的胭脂水粉也涂上了,到底是年轻,底子还算不错,打扮起来也有几分娇艳动人。   莲珠守在门外,心里计着时辰,想着殿下的药袋一会儿就该收了。   却见庄子上的小丫头急匆匆走了过来,小声跟她说道:“莲珠姐姐!祝郎中说今天少放了一味药,让你过去重新取一趟,他正守着药炉,走不开,还让王爷不要怪罪。”   莲珠听了一怔,怎会这样?   秀珠在厨房那边忙活,小七值的是夜班,她有些犹豫,“那这边……”   “莲珠姐姐,我这会儿正得空,帮你看一会儿好了,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进王爷屋子的。”   莲珠见她面相乖巧,言语诚恳,想着这也是庄子上的人,应该信的过,何况就一会儿的功夫,点头答应了:“那行,麻烦你了,春桃。”   “姐姐不用客气,咱们都是为了王爷尽快好起来。”   待人刚从眼前消失,春桃的嘴角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来,终于得着了机会,虽然泡温泉时更容易得手,但王爷每次泡温泉都带着王妃,算了,在卧房也不错。   哪怕莲珠得知自己上了她的当,一会儿就回来了,但若听到王爷在屋里同自己卿卿我我,她也没那个胆子质问!   就是王妃她也不怕,王爷是所有人的主子,想纳一个丫鬟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吗?   春桃敛了敛神色,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来,推开房门,转头又关上了。   王妃不在,也没人和他说话,萧鸿半躺在小塌上,敷药敷得昏昏欲睡,听到有人进来,还当是要收药,揉揉眼睛问道:“时辰到了?”   见没人回他,睁眼一看,却是庄子的丫头,他疑惑道:“你怎么进来了?莲珠呢?”   到底是没规矩,哪怕他待下人一向很宽容,但在王府中,如无特殊情况,平日也只有几个大丫鬟才敢进他的卧房,别的下人都是在门口回话。   春桃福了福身子:“回王爷道,莲珠姐姐突然说肚子不舒服,今日让奴婢帮她收药。”   萧鸿想了想,莲珠毕竟是姑娘家,可能身上有些不方便,于是也不再计较,自己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掀开:“行,过来收吧!”   春桃一颗心砰砰跳着,低着头走了过去,把药袋轻轻揭了下来,然后用布巾把溢出的药渍擦干净。   乍一看那条长长的疤痕她被吓了一跳,可一想这是王爷,一条疤痕算什么,何况又不是长在脸上。   药渍擦完后,她却没把裤腿放下来。   为了方便敷药,萧鸿下面只着一条薄薄的中裤,现在没了毯子的遮挡,哪怕屋里烧着炭盆也觉得有些冷。   他蹙起眉头:“你——”   哪想这丫头却胆大包天,把布巾一丢,直接摸上了他的腿,裤子卡在大腿那边撸不上去了,她竟伸出双手,作势要将他裤子扒下来。   萧鸿面色大变,紧紧揪着裤腰,怒声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春桃也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贴了过来,口中急切道:“王爷!奴婢叫春桃,今年才十六岁,虽然住在乡间,但从没让别的男子碰过一下,干净的很,王爷!王爷您疼疼奴婢吧!”   萧鸿又惊又怒,还想让老子疼你,老子他娘的一脚踹死你!   奈何他的右腿使不上力,人又是躺着,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被扑倒在塌上,只得扯起喉咙大喊道:“快来人呐!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春桃三两下扯开自己的夹袄,就要骑跨上去。   萧鸿努力曲起左腿,朝她腹部用力一蹬,人终于被踹倒在地。   这时房门也被一脚踢开,莲珠和祝尘冲了进来,她刚到祝府医那边就知上了当,心知不妙,连忙跑了回来,还没到地方就听见殿下的呼声。   破开门一看,被这场景惊呆了,两人都是衣衫不整,但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春桃还不死心,带着哭腔跪地磕头道:“王爷您收了奴婢吧!奴婢母亲生了三个儿子,奴婢的姨母也是三个儿子,算命的说,奴婢也是命中多子,王爷已成亲数月,王妃肚子却还没动静,这对王爷您来说,难道不算憾事么?”   萧鸿怒气更甚:“连太后都不曾提过一句,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头来置喙本王的子嗣了!算命的没说,你该命绝今日么?”   春桃吓得面无人色,连忙不住地磕着头。   庄子不比王府,平日还算比较安静,小六去安置马车了,叶青云一回来就听见卧房这边闹哄哄的,他加快脚步,刚走到门外就听着了这一番话。   进门一看,殿下只着中裤,怒气冲冲,一个丫头衣衫凌乱,正跪地求饶,哭得梨花带雨。   萧鸿一见他进来,突然多了几分慌乱,连忙拢了拢衣服,明明自己才是受害的那个,这心虚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而来。   他结结巴巴道:“云、云哥儿,你回了?外头风大,冷不冷?”   叶青云三两步过来,先把他的腿用毯子盖好,然后眯起双眼,扫视了几人一遍,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莲珠连忙跪了下来:“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听信于他人!”   这时管家听闻动静赶了过来,还有一众庄子上的人,他们都认识春桃,但看到此般情景也不敢吭声。   叶青云见闹成这样,心觉不好,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了管家和几个当事人。   听完了来龙去脉后,他只觉得好笑,不就是看他出身低微如今风光,也幻想着自己能够往上爬飞上枝头变凤凰吗?何必打着为了王爷子嗣的名号?   萧鸿更觉荒谬,他早已经成人,若是只为后嗣,想为他生孩子的人一抓一大把,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陌生的丫头!   他的声音冷若冰霜:“本王还带着伤,你尚且如此大胆,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拉下去杖毙了罢!”   春桃吓得胆裂魂飞,拼命地磕头求饶。   叶青云只当他是唬人,齐王府还从来没有打杀下人的先例,不过倒也没出过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别的丫鬟都是规规矩矩,知道王爷是极有原则的人,这么多年,想要纳妾早就纳了,怎么会等到成亲之后再沾染这些腌臜事。   “你腿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叶青云问他道。   他最怕的就是碰到殿下的伤腿,如果因此加重了,那势必不能轻饶这丫头。   萧鸿虽心里气极,但也不会信口雌黄,他神色略缓道:“还行。”   “没事就好。”叶青云松了一口气,“那就将人撵出去算了,眼不见为净。”   萧鸿一贯都听他的,这次却有些坚持:“如果都是撵出去这么便宜,往后哪个丫鬟不想干了,就来骚扰冒犯一番本王,那本王还有宁日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叶青云有些无语,但在下人面前他也不好打压王爷的威严,“行吧,你自己来定,只是这眼看着要过年了,还是不要闹出人命为好。”   萧鸿命人将人拉了下去,打了十几个板子后赶出庄子,心里才稍稍出了点气。   伤过一段时间能养好,她这名声却是彻底毁了,毕竟那么多下人都看到了,勾引王爷不成还被打,一两天的功夫就被传的沸沸扬扬,春桃的父母自觉丢人,没等过完年就收拾东西,一家子投奔娘家父兄去了。   “觉得我不近人情么?”萧鸿搂着叶青云问道。   两人躺在床上,心里颇为郁闷,出来养个伤也不安生。   特别是萧鸿,本来这一段时间对软塌情有独钟,现在也有阴影了。   “没有,就是你以前脾气太好,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叶青云像是有心事,大拇指无意识抠着他的衣袖问道,“殿下,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嗯?”萧鸿突然明白过来,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说什么呢!你不会信了那疯婆子的话了吧?”   ”不是。”叶青云将他拉了回来,“就是问问而已。”   萧鸿抚上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云哥儿,不管我这一生会不会有子嗣,枕边之人只会是你一个,永不会变。”   “嗯,我知道,睡吧!”   虽然叶青云之后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但萧鸿发觉,他有些变了,以前对床事还有些矜持克制,现如今倒放开了许多,晚上经常主动缠着他要。   想不到还有这意外收获,萧鸿心里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在自己又一次被推倒时抓住他的手,“云哥儿,我知道你意欲为何,但,换一下姿势或许会更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居然就是元旦了,大家新年快乐!愿所有宝宝新的一年能够财源滚滚,事事顺心! 第105章 平康105   ◎你是不是整天就研究那些册子了?◎   “嗯?”叶青云有些迷迷糊糊, 他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但就是忍不住。   天知道他刚穿过来时有多害怕生孩子,但这副身体是哥儿, 如今遵循礼法和本能嫁了人, 看到柳昭年岁不小也顺顺利利生了孩子, 他心内有些莫名的焦急。   何况他嫁的还是个王爷, 多少人都盯着他的肚子,又有多少人和那个小丫头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她愚蠢莽撞说出来罢了。   他和王爷都不是残忍狠厉之人, 对这种心思不正甚至以身冒犯的人只打了一顿板子, 那么, 若他几年后仍没有孩子,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人冒险爬床, 来博一场富贵荣华。   他要尽快生一个孩子才行, 不仅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 也是图一个安宁,而且,那是他和王爷两个人共同的种,是一条把两人关系栓得更加紧密的纽带。   柳昭说哥儿不易受孕, 同房要勤,要多做, 他一定是还不够勤。   叶青云脑中顾不上其他, 挣脱了他的手,只认真解着身下人的衣带。   萧鸿知道他是受那天那个丫头的话影响了,他问自己, 想不想要个孩子, 这让他无从回答。   其实只要能同他在一起一直到老, 没有孩子也无妨,但若云哥儿自己也想要呢?有一个小小的软软的,眉眼间能看出两人影子的小人儿也不错。   萧鸿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认真问道:“云哥儿,你是真的想要孩子么?”   “嗯!想的,你放开我。”叶青云还想挣扎。   “可若是有孕,你会特别辛苦,不光身体很累,可能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萧鸿提醒他道。   “这我知道,种瓜得瓜,天上又不会掉馅儿饼,不辛苦哪来的收获?”   萧鸿哭笑不得,还能这样类比的?   自他回来后,叶青云怕他腿伤加重,两人不管何时何地有了需求都是自己主动在上面,可现在快到年底,他已经好了很多,就像祝府医一开始说的,基本能正常行走了。   萧鸿坐了起来,搂着身上的人转了过去,把他放倒在床上,二人换了个位置。   叶青云有些着急:“那你这腿——”   “无事,都已经好了,我这边不用力就行。”   萧鸿从旁边拿过一个枕头,垫于他的臀下,然后低头附在他耳边说道:“图册上有写,这样可能会容易些,不会流出来,等会儿种完瓜之后你别急着起来,再多躺一会儿。”   成亲好几个月,都算的上老夫老妻了,可叶青云一听到这话,面颊还是“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就连耳根都红透了。   这人真是,怎么什么话都说得这么直接,他说的瓜是这个意思吗!   “你这么多天没去上朝,是不是整天就研究那些册子了?怎会记得这样清楚?”   萧鸿趴在他肩头闷声笑了一阵,倒是坦坦荡荡:“是!你又不能时时陪着我说话,我无聊的很,只好找些闲书来看,还记下了很多别的姿势,等腿彻底好了之后咱们再逐一尝试。”   你特么那是闲书吗?叶青云无力吐槽,也只有他的脸皮能把这种事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那、那快些吧!我这样有点累。”他结结巴巴催促道。   也不是累,就是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嗯,难受了你就说。”萧鸿低下头去,将他的两条腿又往上提了提。   “你小心着膝盖!”   ——   小年夜之后,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场雪,好在这里是京郊,道路尚可,即使雪化了也没什么泥泞,一行人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今年的王府多了一个主人,陈管家置办了不少年货,丫鬟小厮们把府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的灯笼窗花,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   相对于齐王府,宫里的宫宴倒显得冷清了一些,萧落还没有立后,只有三两个妃嫔,还是他身为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的侍妾。   且在宫宴上,两个太后一块儿催着他立后纳采选秀,让他头疼不已。   萧落本来就是个喜好美人的,现在当了皇帝,有了选美的机会,反而觉得束手束脚,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如今不光要看脸,还要考虑其家世,作为妃嫔还要考虑本人人品,对方的父兄人品,裙带关系,免得给日后埋下祸患。   而且没立后之前,他并不想让妃嫔生下长子,虽然他自己既不是长子,也不是皇后所出,但他不想这一代的事情日后再重演,萧灼那厮至今还囚着呢!   “这都要景序二年了,皇上心中早该有人选了吧?”萧鸿笑着问他道。   “唉!是有一个,朕中意的是姚家之女,但太傅说,他现在本就位高权重,若再做了国丈,怕引起其他朝臣不满。”   “是太上皇种下的因罢了。”萧鸿冷笑道,“他当年不管做什么都要权衡一番,对他有威胁的局面一概不许出现,朝臣们谨小慎微惯了。”   “那,依三哥来看——”   “皇上的终身大事,算是大梁的国事了,臣无权干涉,还是皇上自己决定便好。”   萧鸿并未见过姚太傅的女儿,也不知她为人品性如何,不好贸然给他出主意,万一将来成了怨侣,他岂不是成了恶人?   萧落发着牢骚:“还不如那时候自在,现在去哪个宫里过夜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留了种,在皇后之前诞下长子,总归有点麻烦的。”   “有得必有失,既是如此难为,皇上早些立后就是了。”   除了立后纳采,一国之君要烦心的事多了去了,哪能好事都让你占尽,既要权力又要自由?   还是自己舒服,太后也干涉不了他,同喜欢的人日夜相伴,哪怕终生不纳妾不留子也没有人会催。   “哦,还有这个。”萧鸿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他,“这是闲暇时云哥儿口述,臣帮忙记录的,或许会有些用处。”   尽管练过一段时日,叶青云还是嫌自己的毛笔字难看,让他帮着写了一本。   萧落接过来一看,封皮上写着《拾棉要事》四个字,打开之后,扉页上二人的名字并排立着。   再往后看,却是棉花从选种、选地、催芽、播种、打顶,一直到收获、脱籽,弹制,各项步骤事无巨细,都一一记了下来,还有虫害预防和施肥的时机,且做了目录分类,浅显易懂。   “这简直太妙了!”萧落惊叹道,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让你们去休养,你们却把这个记了下来,三嫂也是大梁的功臣啊!要不朕再赏你们两百亩地!”   “哎!可别,”萧鸿连忙推辞道,“这便是云哥儿为了答谢皇上你那一百亩田地才赶出来的,庄子上还要再招人,明年怕是没有时间顾上那么多地,荒废了岂不可惜?”   噢对!他们明年还要出使西虞。   “行!那便折现好了,再多赏你们些金银。”   反正今年的田税和商税都收得差不多了,且抄了好几个大户,仗又没有打起来,户部如今比较充盈,他自己的小金库也存了不少。   这个萧鸿倒没有推辞,还有人嫌钱多不成?   “这可太有用了!”萧落拿着册子爱不释手,“待休沐结束了朕便让他们多誊抄一些,分发到各地,将种棉技术在大梁铺开,到时候,哪怕再严寒,倘若都能做到户户有衣穿,那朕这个皇帝也不算白当了。”   “本来就不白当。”萧鸿笑道,“还有棉籽,臣那庄子里也是贮存了不少,京城这边价低,臣可以无偿献出来,随册子一起分发到别地。”   萧落眼睛又是一亮,继而往后站了站,给他鞠了一躬,郑重说道:“三哥!大梁有汝,实乃幸事。”   “哎!可不敢可不敢!”萧鸿连忙后退道。   以前小屁孩儿时怎么打闹都行,现在君臣之纲还是守好为宜,省得落入别人口舌。   ——   叶青云今年给清和酒楼放了假,走之前还给他们分发了许多东西。   虽然刘叔爷俩儿都在这边,上次成亲时王爷买的小院子现在给他们住了,刘婶过来也方便,但帮厨和伙计们也要休息,趁着年节好好侍奉父母,陪伴妻儿。   初一这天,皇室子弟都要去祭祖,萧鸿也不例外,他虽为贺家之子,但为了长公主的名声,他的身份可能永远也不会公开,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知情。   大年初二是迎婿日,出嫁的姑娘和哥儿要带着夫君孩子回娘家一趟。   村里的人如今已经知晓叶青云成亲了,还知道他夫君就是当初捡的那个,但并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只能看出家里条件不错。   虽然他们每次回乡都是轻车简从,可从去年采棉时来的那一大群人来看,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请得起的。   这次回去叶青云还以为同往常一样,哪知早上到了门外一看,萧鸿准备了一个车队,四辆加宽马车,外观都极为漂亮,最前面的一辆尤为华丽,精巧的车顶,四周悬着绛色帐幔,外面还装饰着一层金丝薄纱,他仿佛看见了大婚那天坐的轿子。   “呃,这是做什么?”他疑惑道。   阿嬷那个门口都不知道能不能停的下。   “是皇上恩准的。”萧鸿笑道,“也是我早就想做的。”   从救了他的那天起,云哥儿在村子里就背上了污名,后来越传越难听,尽管知道他们已经正式成亲了,但保不齐还会有人说上一句无媒苟合。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是他明媒正娶的夫郎,还是御赐的姻缘。   叶青云他——是大梁的齐王妃。 第106章 永溪镇106   ◎“我、我瞧着像是以前的小叶老板!”◎   初二这天, 是走亲访友的高峰,官道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他们这一行尤为显眼,四辆奢华马车, 前面仪卫司开队, 骑着高头大马, 手举齐王府令旗, 护卫司十二人,披甲带刀,守住马车四个方位, 另有暗卫四人, 作普通人打扮, 不远不近地缀在四周。   亲王出行的盛大仪仗,引得路上的行人频频回头。   萧鸿也是头一次如此讲究排场, 他坐在车里, 身着赤色蟒爪绣纹亲王常服, 金珠冠冕,肤色已养回来不少,更显丰神俊逸,气度不凡。   叶青云换上了一身明红色王妃正装, 头戴金翠玉冠,身着披风, 他别扭的很, 轻声埋怨道:“来这么多人,还穿成这样,等会儿又要让阿嬷紧张了, 饭都不能好好吃。”   萧鸿轻轻握住他的手, 眉间温柔, “放心,年前已经知会大哥他们了,连这边的官员小吏也都打过了招呼。”   “官员?”叶青云抬头疑惑道,“他们不是放了年假?你这样会不会被人参到皇上那儿?”   大过年的以权压人让人加班,影响总归不太好。   “又没让他们出来迎接。”萧鸿笑道,“过年期间街道繁乱,本来就有不少值守的兵卫,我不过是让他们做好人群疏散工作,避免过于拥挤。”   原来是这样,那还差不多。   既是镇上人熟知的小叶老板,那必然要从永溪镇上穿过,显摆一番,而且,大哥的店铺还在那边。   说是让官员不要过来,但亲王驾临,一般人怎会放弃这个拍马的机会,不光永溪镇镇知,里正,连平成县县令和县丞也赶过来了,都想在齐王殿下跟前露露脸。   听说齐王这次回来探亲,王妃正是他们县上的人,几人倍觉面上增光添彩。   路途稍远,但车队出发的早,又都骑着马,上午辰时刚过,他们便在永溪镇一头迎到了人,几人赶紧上前行礼问安。   护卫过来掀开车帘,萧鸿探头道:“诸位辛苦了!此正值年节,衙中休沐,当陪伴家人才是,本王时间亦不宽裕,此次就不多加叨扰,各位请回吧!”   意思是本王很忙,没空让你们做陪,都自己玩儿去吧。   几人只得作罢,不过好歹没白跑一趟,露了脸,也瞧着人了,让殿下知道自己的态度就好。   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围着看了,待到了镇上,更加拥挤,司卫在前面努力开着路。   中午前后本来就是街道上人最多的时候,大家看到了车前侍卫举的王府令旗,听说是齐王带着王妃回乡探亲,好奇的不得了,一传十十传百,都想过来瞧瞧。   镇上也有不少户有钱人家,却没听说谁家的女儿嫁进了王府,如果有的话,成亲时早就该摆过排场了。   还有些过来永溪镇走亲戚的,眼看着到做饭的时候了,听说有此等景象,把手中正择的菜,正剁的鸡往案板上一扔,搓了搓两手也跑出来瞧热闹。   那可是住在京城的王爷,非必要不出京,他们这些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见到一次,既然有这机会,怎能错过?   有些小贩们怕自己的摊子被人踩到,索性都收了起来,也跟着一块儿瞧热闹,等人走了再摆不迟。   众人伸着脖子踮着脚,“王爷王妃人呢?怎么还没露面?”   “不会就是打这儿路过吧?反正我是没听说镇上有这么一家。”   “那马车可真漂亮!又大又宽敞,我这么大个子躺着睡觉都不成问题。”   “哈哈你这是喝了不少啊!大白天就做起了梦,还是等下辈子重新投个胎再想吧!”   就在这时,前面有一个护卫靠近了那辆最豪华的车厢,像是在请示着什么,街上过于吵闹,人声鼎沸,车帘被掀起了一角,里面的人侧耳倾听后,又吩咐了两句。   不知谁喊了一句:“快看!那是王妃!”   这边的人跟疯了似的,一股脑往车边挤,司卫连忙过来维持秩序。   车帘落下,里面的面容一闪而过。   外面的人焦急地互相问道:“有没有看到!你有没有看到?”   “我看到啦!不像姑娘家,倒像个哥儿,好看的很。”   “胡扯!王爷怎么可能娶个哥儿当王妃?”   这边乡下的哥儿有不少去给人做了妾,要么就只能嫁给相对贫苦的人家做夫郎,除非那种特别出挑的,才能找个条件好些的夫家。   “怎么不可能?我眼睛又不瞎!”那人反驳道。   “是哥儿!我瞧着也像。”有人附和道。   看到的十来个人中却有认得他的,不敢置信,独自震惊道:“的确是哥儿!我、我瞧着像是以前的小叶老板!”   “小叶老板?叶老板的弟弟?是那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哥儿?这更不可能吧!”   村里的人还知道他已嫁人成了亲,但镇上的人只知道他去别地做生意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做了王妃。   “都别吵了!快看,停了停了!”   “咦?怎么真停在叶老板家门口了,难道——”那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车队停了下来,司卫把人群向后劝了劝,给他们腾出一条道来。   车帘被掀起,车中的二人踏着脚凳相携跨了下来,华贵衣装映衬着两张精致又熟悉的面庞。   果真是小叶老板!   另一个人,却怎么看怎么像那个在摊子上帮忙的负心汉!   但不管像谁,人家现在是王爷啊!谁也不敢先开口挑明,众人怀着一腔好奇,纷纷跪拜行礼。   站着都挤得慌,何况要跪下,萧鸿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诸位请免礼!机缘巧合下,本王同王妃曾于此地谋过生,承蒙各位街坊邻居的照应,如今虽身不在此,但对于曾经的帮扶亦或是恩情,仍铭记于心。”   “今日是迎婿日,本王特来岳祖家拜访,相信诸位中有不少亦是,而今太平盛世,天佑我大梁,无论闹市或是乡间,唯愿每户都能安居乐业。此时西街略为拥挤繁乱,为免生意外,还是请街坊们守着些礼序为好。”   说完之后,他微微一颔首,便携同叶青云一块儿进了店内。   人们过来看他们俩,他也不好把人赶走,只能提醒他们小心着些。   今日清和食肆并未对外开张,但叶大哥仍备了几桌饭食酒菜,留着招待王府的众人们,要到下午才回去,总不好让他们饿着肚子一天。   反正他自己的岳父就在旁边,天天在跟前晃着,也不用特意在年初二这天去他家。   李小渔还是在这里帮忙,知道萧鸿是王爷后,既震惊又有些惶恐,拼命回想自己以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冒犯他的话。   好像是有的,但他年纪小,许多话都是不过脑子,说过了就忘,根本想不起来。   隔壁的陆雨过来拜见了二人,还有些别的事情要汇报,萧鸿和他去楼上说话了。   李小渔有些拘谨地坐着,还好王妃完全没有变,待他说话如以前一样和和气气的。   不一会儿他便放开了胆子,悄悄问道:“王妃,柳老板他没随你们一道回来么?也不知他如今好不好。”   “噢,对了!”叶青云想起什么一般,让秀珠拿过一个盒子来,“这是柳老板托我带给你的,他在家一切都好,但要看着小娃娃,走不开。”   哪怕没有孩子,柳昭应该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啊!柳老板有孩子了?”李小渔有些懵。   “是啊!”叶青云笑道,“是个男孩,可能长大后同你一般淘气,所以要读些书来中和一下。”   李小渔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笔墨纸砚,还有几本浅易文学和算学的书,自小叶老板走后,于学习上他便懈怠了许多,看来还是要重新捡起来才是。   如夏现在已经显怀,过来一道拜见了王爷。   “姑母和表弟年前说了今日也要来,他们路程远些,可能还要再一等儿。”叶青山说道。   “是吗?”叶青云想起前几日牧哥儿还同他提到过表兄,两个人看起来可能有戏,他待会儿顺便问问这事儿。   阿嬷家里招待不了这么多人,等会儿也不值得再浩浩荡荡回来一趟,萧鸿索性让跟来的人在这里吃完了再走。   下人比主子先吃饭,齐王府这规矩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还好村子离的近,护卫们吃完了饭再出发,午时之前也赶到了。   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得知了消息,围聚在村口等着观看,甚至还有一些别村来的人。   叶青云心情有些复杂,两年前他刚把人事不省的萧鸿从山上背回来时,后面也是跟着一串人围观,他们那时的心情和现在一定大为不同。   他自己何尝不是呢,两人之前被传言传得极其不堪,兜兜转转,最后竟真的在一起了,当初谁也不会想到,这人居然是个王爷。   仪卫护卫开道,华丽的车队缓缓行来,后面的车里坐着丫鬟堆放着礼物。   这么大的动静,叶老太太也知晓了,她颤颤巍巍地迎出门来,比起两年前,脚步又蹒跚了一些。   叶青云双眼发酸,连忙下车搀扶住她,口中叫着:“阿嬷!”   “哎!你们回了?咱云哥儿,这样打扮可真好看呐!”老太太感叹道。   萧鸿也下了车来,叶老太太见他穿成这样,还想着要给他行礼,被他及时拉住了,两人一左一右拥着她进了家里。   鸡和鹅都被圈了起来,两条大狗摇着尾巴就要往这边扑腾,被老太太喝退了,怕弄脏他们的衣服。   叶青云笑着问道:“殿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它们的名字?”   “记得啊!”萧鸿一本正经道,“黑的那个叫二黑,黄的那个叫蛋黄。” 第107章 永溪镇107   ◎不仅不讨嫌,还甜的很◎   经他这一说, 院子里本来有些拘谨的气氛放松了许多,丫鬟们捂住嘴偷偷笑着。   叶青云内心简直无语了,赏了他一个白眼, 你可是个正经王爷, 今天这么大排场是来显摆的, 怎么一张嘴就露了馅儿?   为免被人误会, 真以为狗狗叫这两个傻乎乎的名字,他又让人把大哥店里带回的骨头扔了几块过去,一边吩咐道:“元宝!赛雪!自己去窝里玩。”   阿嬷呵呵笑着, 把二人带到屋里。   “姑母他们还没来么?”叶青云坐下后问道。   “还没, 你姑母家远一些, 且他们和你们不同,过来一趟要住上几天才会回去, 总要多准备一些功夫。”   叶老太太又问道, “外面那么些人, 要不要请他们一块儿进来?”   “不用的,阿嬷。”萧鸿笑道,“他们要搬东西,还要守着车马, 以防有些顽童过来捣乱。”   “哎哪敢呀!他们大人不得把自家孩子看仔细了?你俩今日这么大阵仗,村里多少人都得被唬住。”   要的就是这效果。   叶青云笑了一会儿, 又问道:“阿嬷你如今身体怎么样?要不要请个丫头或是婶子来照顾你?”   “不用, 阿嬷身体没事,乡下老婆子请什么丫头?让人背后笑话,只是, 过一阵子阿嬷可能真要搬你大哥那里去了。”老太太叹道。   “嗯, 怎了?”叶青云皱着眉, “村里人说难听的话了?”   “不是,阿嬷根本不在意那些,再说,他们跟你兄弟俩学着种了棉花,夸你们还来不及呢!哪有人说闲话?邻居中你张婶人又好,我也舍不得走,只是,哎!”   老太太叹着气道,“还不是你爹家里那一摊子烂事儿。”   叶青离去给人做了续弦,知道那人不咋滴,但总以为家里条件尚可,谁知根本就是个空壳子。   那贾良不务正业,又嫖又赌,把家底败得一干二净,下人也遣散了,眼看着要揭不开锅,叶青离回娘家哭诉,刘春花是舍不得补贴他一文钱的,无奈之下他只能找些手工来做,好歹饿不死,过一天算一天。   迎姐儿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讨到了刘母的欢心,竟真让她如愿嫁进了刘家,虽然聘礼也没多少。   可刘子澄却根本不待见她,成亲快一年,更是连碰都没碰过她,刘母见她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和自己儿子始终不睦,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最近又开始张罗着给儿子纳妾。   最头疼的当属那个小儿子,刘春花寄予了最大的希望,可家里现在没有哥哥姐姐管着,他简直翻了天,书也早就不读了,成天跟一帮小混混玩,偷鸡摸狗,不务正业。   偷别人的鸡可能要挨打,于是他盯上自己祖母家,叶老太太养的这群鸡,一个冬天被偷了十几只,拿去和那帮小混混一道,挖个坑烧得半生不熟的就啃下肚去。   但再烂也是自己孙子,叶老太太追也追不上,又不能放狗去咬他,只得去把他爹娘呵斥一顿,回来暗暗生着闷气。   左思右想,老太太决定把鸡鹅都处理掉,搬到大孙子家里去住,青山和如夏也提过好几次,她之前一直犹豫着,现在被那个败家玩意儿烦的,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   “如此也好。”叶青云思忖道,阿嬷年纪大了,身边有人,这样他也能放心些。   他对那小崽子没有一点好感,也不想听到那家的任何消息,但那也是阿嬷的亲孙子,又不能怂恿他们断绝关系。   “哎!可惜了。”叶老太太叹道,“你们费心盖的这新房子,阿嬷才住了这么一两年。”   “无事。”叶青云笑着安慰她,“村子里还有那么多田呢,每年叫人过来收种,或是我自己过来,也能临时住一下,不算浪费。”   “要不要派个人过来守着?”萧鸿问道。   “现在还不用,咱们今天这一出,他们心中也有数,应该不敢随便动这宅子,但等棉种下地之后,最好派个人过来,农活好手那种,大嫂几个月后要生了,大哥今年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顾着地里。”   萧鸿乖巧点头道:“嗯,我记着了。”   叶老太太见他虽贵为亲王,但在云哥儿面前还如此乖顺,当即心下大安。   现在天寒,洗菜做饭还相当冻手,叶青山在店里便准备好了菜肴,装在食盒里带过来,放灶上热一热就能吃。   吃完了饭,又坐了会儿,姑母一家才到。   尽管心里有数,他们几个还是被门口的阵仗惊着了,边上还有不少村民围观,见叶秀兰回了娘家,七嘴八舌地上前和她打招呼,明显比以往热情了许多。   进了家里,几人同萧鸿见了礼,略显局促地坐了下来。   老太太问他们道:“这都过了晌午,你们几个吃了没有?青山备的菜多,我去给你们热一些先垫垫?”   “吃了吃了!岳母。”姑父连忙答道,“路途远带了东西,在半道上便补充了一些,现在还不饿,待晚饭时一块儿吃就可以了。”   老太太也不再勉强,又问道:“今年是确定不出去了么?”   “是啊!娘。”叶秀兰回她道,“风险太大,若是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事,不管挣多少钱那都白搭,我和他爹年纪大跑不动了,星竹这样整天不着家,媳妇儿也不好找。”   顾星竹嘟囔着:“找啥媳妇儿?麻烦的很,一个人过也挺好。”   叶秀兰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啥好?看看你表兄!孩子都快有了,你还如此混不吝!”   “那他不是比我年纪大么?”顾星竹还想狡辩,不过声音小了许多。   叶青云问道:“不走商,不知姑母想让让表哥做些什么营生?”   “还没定呢,云哥儿。”叶秀兰叹了口气,“我们家地少,本想让他在文康县城租个铺子做点生意,但他不乐意,也想学你一样去平康,可平康是那么好去的么?寸土寸金,租金那么高,再刨除各项支出,还不一定能不能赚回本。”   “不管在哪里,生意都是有人赔有人赚,这个正常,若表哥想去,可以空闲时先去街上探察一番,看看什么生意好做,然后再租个小点儿的店铺试试水。”   “确是这样!我正有此意,还是云哥儿懂我。”顾星竹哈哈笑道。   被他娘敲了一下:“云哥儿也是你能叫的?要叫王妃!”   “无碍。”叶青云笑道,“自家亲戚,叫什么都行。”   时候不早了,路途颇远,今晚还要赶回府去,他二人便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悄悄跟表哥说了一句:“清和酒楼年前我给放了假,牧哥儿要在家里待到初十之后。”   “是吗?”顾星竹眼睛一亮,“那我也要在这边待到初十再走。”   他又欲盖弥彰补充道,“你知道的,住亲戚家里就是无聊,都没几个认识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歹能说上两句话。”   就装吧你!   “嗯,我知道。”叶青云忍着笑,跟阿嬷和姑父姑母他们道了别。   车队渐渐远去,后面跟着村民们惊奇又艳羡的目光。   花了一天时间,风光招摇了一趟,感觉既充实又疲惫。   “下次可不兴这样,可累死老子了!”   头冠刚拆掉,还没换衣服,叶青云便往塌上一歪,先瘫一会儿再说。   “嗯?累死谁?”   萧鸿过来挤着他,顺便给他身上盖了条毯子。   叶青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两只眼睛心虚地乱瞟了一圈,“没谁。”   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前厅还没开饭么?”   他以前当学生时都没自称过老子,这两年好像也没说过,今天不知怎地,一不小心就秃噜出来了,大概是近墨者黑,下午见到了表哥的缘故。   嗯,一定是这样。   “晚膳该是一会儿就好,等下换了衣服再去。”   萧鸿搂着人,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回来之前跟你表哥说了什么?我见他突然变得那么开心。”   “没什么,就跟他说了我们酒楼——”   叶青云像是嗅到了一丝酸味,欠起身子,把头伸到萧鸿前面,二人相距不过几寸,一脸好奇盯着他道,“殿下你不会是醋了吧?”   “醋什么醋!都是自家亲戚而已,本王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萧鸿不自然地往旁边转了转头。   果然是紧张了,在无人时他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本王。   暗搓搓的小模样有点可爱,叶青云一把将他扳了过来,把人按住狠狠地亲了两口,这才嘻嘻笑道:“我跟他说,店里放了假,牧哥儿会在村子里一直待到初十,他才那般高兴。”   萧鸿刚被亲得火起,又听他开始说正事,只好按捺住了,问他道:“你是要给他们做媒?”   “不做。”叶青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他俩都那么大岁数了,两家父母也都在,若是有意,自然会互相试探一番。我就是提一句,懒得插手这事儿,强扭的瓜不甜,强按头的姻缘更是讨嫌。”   “是么?”萧鸿两眼幽幽地看着他,“可你方才强按我头亲那么两下,不仅不讨嫌,还甜的很。”   这人真讨厌,有些事情,叶青云做能做的来,但是羞于说出来,不像他,什么话都能厚着脸皮说出口。   “行了,去换衣服。”   叶青云没接他的话头,伸手把人拽了起来,“莲珠一会儿该进来叫人用膳了。”   “真的,不骗你。”   萧鸿起身后,攥着他的手就势把人往怀里一带,又结结实实地亲了下去,“不信你再尝尝看。” 第108章 丹州108   ◎程管事是男子,别的不怕◎   店里放假, 萧鸿也正逢休沐,二人哪里都没去,在家中腻歪了几天。   开工之后, 刚见着刘家爷俩儿, 却被一个消息砸得措手不及, 就这几天的功夫, 牧哥儿同他表哥已定了亲,且经两家商议后,三月初便要成亲了。   “这么快!”叶青云脱口而出。   刘禧呵呵解释道:“主要是两个孩子岁数都不小了, 又是熟识, 知根知底的, 原先星竹常年在外,我不放心他那个营生, 如今打算安定下来, 可不得赶快成家。”   “嘿嘿!往后我就是齐王妃的表嫂了!”刘子牧嘻嘻笑着。   被他爹伸手敲了一下, “哪有这样不知羞的哥儿!还吹嘘上自己的亲事了?”   “爹!”刘子牧捂着头抗议,“我都多大了你还敲我!等两年我要是有了孩子,你是不是还要在孩子跟前揍我?”   真是越说越过分!   刘禧咬着牙,让他气得不知如何反驳。   叶青云笑着转移话题:“那我是不是还要再找一个人来看着前台?牧哥儿打算做到何时?”   “做到下个月底吧!”刘子牧盘算着, “反正我也不会绣嫁衣,现学已经来不及了, 等几天请个绣娘帮忙做, 别的东西我爹出钱,我娘帮我准备就行了。”   “哎!这个我包了,别花那钱。”叶青云赶紧接住话茬, “府里的绣娘手艺就不错, 又离这么近, 到时候做好了直接送过来给你试。”   “真的吗?”刘子牧双眼放光,“多谢云哥儿!王妃你人真好!”   刘禧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嫁衣那么贵重——”   “刘叔!”叶青云打断他道,“别提钱了,当初我们那么艰难,你们父子俩帮了我这么久,连一件衣服都要跟我计较么?”   虽然嫁的是他表哥,但他其实更像是牧哥儿的娘家人,而不是婆家亲戚。   刘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叶青云让管家从府里挑一个机灵的,跟着牧哥儿先熟悉一段时间,到时候接下他的活计。   过一阵子还要去西虞,他们两个的婚事他怕是无法参加了,只能把两边的礼物都准备好,走之前送给他们。   二月初,天气回暖,萧鸿的腿也彻底养好了,走动跑跳和骑马都没觉出不适。   景序二年二月初十,大梁出使西虞的车队出发了,萧落送到了城外。   此次出使,随行人员约莫两百,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护卫,王府的几名暗卫也随同在列,其余人等为管事,丫鬟,厨子,医侍,还有两名礼部的官员陪同。   除了携带大量的丝绸瓷具茶叶,还有不少金银,中间有几百里路荒无人烟,要留着路上采购这么多人的日常所需。   由于是负重前行,车马的行进速度有限,一天下来也不过前进了两百里左右,还是在官道平坦的情况下。   春日白昼尚短,驿站也不是那么密集,为免露宿荒野,太阳西斜时,便要就近找客栈住下。   如此行了十来天,前面的道路愈发颠簸,车队走得更慢了。   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有地方住,再往西去,荒凉的地方逐渐多了起来,有时连借住农家都做不到,只能睡在马车里,骑马的护卫甚至只能宿在外面,轮班休息。   叶青云不是娇气的人,却也被旅程折磨的神情恹恹。   现代一张机票几个小时的行程,这时却要几十天,吃饭洗澡都不方便。   终于熬到了最后一个补给地,正处丹州武明县,再往西,就是稀稀落落的村庄,还有大片的戈壁和荒原,然后就是西虞所属的辖域了。   此地较为重要,比起前面几个州郡,倒略显繁华热闹,守城的兵卫也多,五湖四海各种装扮的人穿梭于街道。   县令丁义给他们简单接了风,然后着人带他们去采买物品,留待前路无人烟处时备用。   “你们武明看起来颇为繁华,想不到大梁的边塞还能有此盛景,想必在治理上,丁大人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吧?”萧鸿由衷赞叹道。   丁义苦笑了一声:“王爷谬赞!下官受之有愧,其实这热闹只是表象,因为许多人如同王爷一样,虽然不是出使他邦,但需得从这儿路过、采买,所以看起来热闹。”   “做生意的确实赚了不少钱,但也有风险,哪怕守兵够多,当街抢夺、偷窃的也不在少数,此地户籍又杂乱,蟊贼嚣张,总之两个字,难管。”   “竟是这样。”萧鸿皱着眉头,“那丁大人在此处近十年,确是辛苦了。”   “不不!不辛苦!为大梁守好这一方要地,乃下官份内之职责,能得王爷一句理解,丁某也无憾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一护卫来报:“殿下!不好了!程管事被人掳走了!”   “程铁?”萧鸿惊诧道,“被何人掳走?你细细说来。”   程管事虽面容清秀,但他是一大老爷们,掳他干嘛?   “是!殿下。”   程铁和秀珠今日带着几名护卫去市场和杂物店采买,他们人多,买的东西也多,谈好了价钱,护卫们去外面大道上把马车赶进来,为了等会儿装东西方便一点。   谁知程管事刚把钱掏出来,旁边一黑脸汉子直接上前抢夺,程铁死死揣进怀里不撒手,结果连人被那汉子一把扛了起来。   后方又跑过来两个人接应,把程管事甩到一匹马上扬长而去,那人还想把秀珠一块儿拉走,见护卫们赶过来才作罢,几人快速跳上马背逃走。   “今日去采买只带了马车,在闹市上实在是施行不开,追不上,所以才让那贼人得了手。”护卫低着头回他道。   萧鸿一阵头疼,若是光抢了钱便罢了,等回程时再慢慢收拾他们,可是连人都掳了去,总不能把他丢下不管。   丁义在一旁问道:“你们可看清了,确是黑脸汉子?头发什么样?”   护卫仔细回忆着:“回大人,那人头上挺多辫子,好像扎在一起,相貌凶恶,别的特征属下就没来得及看清了。”   “王爷!他们几个应该是黑泉寨的人。”丁义想了想道,“他们的头领就是黑脸,一头辫子,黑泉寨人数不多,不过二三十个,听说以前作恶多端,但这一两年来安分了不少,官府也放松了警惕,想不到竟把爪子伸到了闹市上。”   “还有别的什么吗?丁大人你再说说。”萧鸿又问道。   “下官只知,那黑泉寨位于南边黑泉峰上,距此二十里地左右,易守难攻,且山中林木繁杂,容易迷路,不过现在还没到盛夏,该是好找些,下官这便抽调人手,助王爷找回所失人员。”   “行!事不宜迟。”萧鸿想了想道,“待本王回驿站同王妃说一声,再来跟丁大人汇合。”   “是!王爷。”   叶青云也听说了此事,正在驿馆中暗暗着急,见他回来,连忙上前问道:“殿下!如何?”   “莫急!云哥儿。”萧鸿安抚他道,“听丁县令的意思,好像是黑泉寨的土匪,就在南边二十里处,我这便带上护卫同他们一道去寻人。”   “你?”叶青云第一反应就是,“你不可以身犯险!”   他的腿才刚好这么几天,怎么能再去土匪窝那样危险的地方!   “放心。”萧鸿柔声安慰道,“他们一共才二三十个人而已,我们护卫人多,再加上官府的兵差,而且我就在下面等着,不进山。”   尽管忧心忡忡,叶青云还是放他走了,护卫们对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有他在好歹能有个主心骨。   萧鸿把王府的暗卫都留给了他,带上近百名护卫骑着马去县衙找丁义。   县衙抽调出所有能调的人,甚至去请了边城守军,让他们也派人从中协助。   皇上派出的使从在武明县被劫了,如果上头怪罪下来,任谁也逃脱不了这个责任,所以,这次一定要全力配合好齐王殿下。   汇合完毕,在本地兵差的带领下,一大群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向着黑泉峰疾行而去。   风驰云走,不消两刻钟就来到了山下。   丁义勒住马,气喘吁吁道:“王爷!这么大动静,他们怕是早就听到了。”   “听到又怎样!”萧鸿冷笑一声,“抢钱便罢了,人也敢劫,还是朝廷的人,本王看他们就是存心不想活了!”   他一声令下,“直接攻上山去!若是找不见人,就将他们的寨子踏平!片瓦不留!”   “给本王细细的搜!只要不交出人来,搜到一个杀一个!”   他前两年也剿过匪,对付这种狡猾的蟊贼,就不能和他们讲条件,要比他们更狠才行。   “是!”   众人领了命便要冲上山去,只见后方却有几人骑着马,向此处飞奔过来。   难道他们没回山上,不战而降,把人送过来了?   萧鸿眯起眼睛,至近处才看前面那人有点眼熟。   裴霜?她不是在西虞吗?   裴霜行至他跟前,下了马来,单膝跪地道:“殿下!属下来迟!”   “你——”   “此事说来话长,属下在西虞久候不至,听闻殿下在并州之事,延迟出使,荒漠难行,特来此等候,便于引路,谁知刚到驿站就听说了此事。属下几人去年经过时,同那黑泉寨暗中交过手,那二当家右足被斩,一伙人落荒而逃,当时急着赶路,便没多做纠缠,谁曾想他们今年又动了殿下的人!属下特赶来增援。”   “好!你们来带路罢!”萧鸿又思虑道,“就怕他们报复心强,程管事是男子,别的不怕,皮肉之苦恐免不了。”   裴霜嘴角歪了歪,“回禀殿下,这不好说,程管事要是貌丑还好,听说他们大当家男女不忌,二当家天生是个断袖。”   “……”   作者有话说:   感觉快要完结了 第109章 丹州109   ◎“无事,一块儿玩儿更有意思。”黑老二磨着牙◎   这下可完了!程管事不仅不丑, 还挺俊。   事情发生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再加上他们匆忙回来,可能并未来得及下手, 还有机会!   萧鸿吩咐道:“那快些吧!匪徒要杀, 但人还是尽量要救。”   裴霜又道:“属下知道一条上黑泉峰的路, 比较隐蔽, 但相对平坦,马匹也能上去。”   “行!那你来带路,快些!”   萧鸿说的不上山, 只是安慰云哥儿的话, 他让丁义带着一队人守在山下几个出口处, 自己带着一大半人跟在裴霜后面冲了上去。   黑泉寨本是由几个混混纠集到一块儿组成的,他们好逸恶劳, 把家里的钱败光后就开始干一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武明县算是边城, 做生意的人多, 加上不少往来的外地人,下手的机会也多,他们渐渐尝到甜头,愈发肆无忌惮。   总有一些人臭味相投, 久之,队伍渐渐壮大起来, 很快就被官府注意到了, 在围追堵剿之下,一伙人藏到了山上,自立为寨。   那大当家面相凶恶, 为人莽撞, 但要说有什么事情, 多数还是二当家拿主意。   他见老大带着几人下山,绑了一个男子回来,皱起眉头道:“大哥!说好的这趟只搞点钱,你怎么把人给带回来了?他家人能善罢甘休?”   “看样子是个外地人,找不到咱这儿。”那大当家嘿嘿笑着,“我本来也就想顺点银子来,可他爱财如命不撒手,再一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二弟你又好久没开荤了,顺手就扛了来,正好今晚咱们兄弟俩玩个痛快。”   程铁手脚被绑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一听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从小面相清秀,身体柔弱,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个哥儿女娃,所以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做程铁,听起来阳刚了不少。   但听这匪徒的意思,竟是要玩儿他!还是两个人一块儿玩他,那他还能有命在吗?   这山寨黑老二面皮青白,眼神阴鸷,拄着双拐一瘸一拐来到他跟前,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拿一根拐杖挑起他的下巴看了看,眯着眼睛道:“确实不错。”   程铁本来无比惊惧,看着他的猥琐样子,又心生愤怒,双眼喷火地盯着他。   “哟!还挺辣!”那黑老大哈哈笑道,“寨中的几个兄弟你都玩儿腻了,跟这小子一比,确实太糙,这个小心点用,说不定能撑个一年。”   他们以前不是没劫过人,但玩得太狠,过不了多久就废了,于是找个山崖往下一扔,摔个稀巴烂认都认不出来。   那些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换过,甚至没有衣服,所以一直也没被家人找到过。   黑老二哼笑一声,“还不情不愿的样子,我看也别等晚上了,一会儿吃了饭就开始弄他。”   他确实憋好久了,再好看的人,到这边城风沙一吹,一段时间过后也变得糙不拉几的,让他兴致全无,寨中那几个瘦小的手下以前也被他搞过,在山上呆久之后更糙了,一看就倒胃口。   他大爷的!不情不愿?你哪天被两个丑货一块儿干还能笑的出来啊?噢不是,你自己他娘的就是个丑货!   程铁心里怒骂着,但也不敢再瞪他,怕他一生气连饭都不吃了,现在就开始动他,还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希望王爷他们能快点找到这里。   “哎!可惜了,旁边还有一个小娘们儿也不错,没来得及下手,后面就有人追上来了,要不然,咱俩一人一个,大哥也不用跟你分着用了。”那大当家惋惜道。   “无事,一块儿玩儿更有意思。”黑老二磨着牙,笑得有些渗人。   这趟下山的收获令这一群匪徒兴奋不已,不光劫了个人回来献给两个当家的,这人怀里还揣了不少金银,去年二当家腿脚被砍后,他们谨慎了许多,每次下去都只敢小偷小摸,想不到胆大一次,一下子发了笔横财。   由于怕偏僻之处不好兑换银票,所以这次出使带的钱财大多是现银和黄金,一时不慎,便宜了这群狗东西!   程铁听着外面的人推杯换盏,暗暗动了动手腕,绑得还挺结实。   他不能坐以待毙,若是没有人及时营救,再过一会儿他就要真的□□了,自小他就不喜欢被当成哥儿女娃对待,如今却落到这般境地,像是上天对他一个莫大的嘲讽。   现在天暖了,屋里没有火盆,也没有任何利器。   程铁努力转了转头,看到了一旁的石头矮凳,山上生活艰苦,很多东西都是就地取材,有些一面稍平的石块,便被当成了板凳来用,但边上总有些棱棱角角。   今儿收获不错,匪徒们兴高采烈,把好东西都拿出来吃了,还有几坛平日舍不得喝的好酒,反正有钱,明天可以下山再去买,多买。   这厢一伙人正在吃吃喝喝,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闷响,轰隆隆的声音渐渐逼近。   “什么声音?打、打雷了?”一个小喽啰结结巴巴问道。   被旁边的人敲了一下脑袋,“打你奶奶个腿!这大晴的天,又不是六月,哪来的雷?”   黑老二也喝了几杯,他凝神听了听,眉头渐渐紧锁起来,伸手盖上了小喽啰正要给他满上的酒碗,阴沉着脸:“都别吃了!”   “怎么了二当家?”   “你们今日,怕是惹了麻烦!”   他拄着双拐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往后面的屋子走去。   程铁正专心磨着绳子,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阵马蹄声,每天跟着车队前行,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今天的声音比起平时又快又急。   他心里一喜,有救了!   却听外面停止了吃喝,他连忙住了手,滚回刚才的地方。   黑老二一拐杖戳开简陋的房门,瘸着走到他面前,吩咐旁边的小喽啰:“拿掉他嘴里的布!”   终于扯掉这团脏东西了,程铁转头“呸呸”了两声,深深喘了几口气。   那大当家在一旁疑惑道:“怎么了二弟?难道今日绑的这个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家人找来了?”   “只怕是不止。”   哪个有钱人家能调动这么多马匹?还找来这么快?听声音,不下百骑。   黑老二的脸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他厉声喝问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程铁心里快速盘算着,如果实话实说是朝廷的人,那这群匪徒自知活不了,说不定会鱼死网破,本着杀一个赚一个的想法,立马就把自己给砍了,可若是瞎编,等会儿那些护卫上来了,身上的衣服着装也会暴露。   “快说!”   程铁哆嗦一下,可怜巴巴道:“大哥们!我家是雍州富户,最近在跟武明县这边的官府在做生意,你们把我抓来,官府不好跟我爹交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你们放了我,我跟官府那边说上几句好话,他们定不会过于为难你们,此是上策啊几位大哥们!”   黑老二对他的话保持怀疑,不过整体倒能对的上,但也不能轻易放了他,他若下山之后带着人转头上来围剿了他们,也是不无可能。   不管怎么说,这人看起来挺重要,不如直接绑去跟他们讲条件。   他下巴一抬,“把嘴塞上!脚上的解开,带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看来他们找到上山的路了,有个别胆小的双腿开始打起了哆嗦,黑老二眼里闪过一道阴狠的光。   萧鸿带着人攀上了黑泉峰,还没到地方,他手一招,把人又分成了两队,一小部分善射的下了马,持弓背箭悄无声息隐匿于寨子四周。   他带着剩下的人直接上前喊话,为免一开始就被认出来,裴霜几人跟在队伍最后。   已经无路可逃,一伙匪徒押着程铁来到寨子前面。   萧鸿见他身上衣物完好,四肢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开口喊道:“各位想必只是为了求财!今日若是伤了人命,那最后谁也落不着好!不如大家商量一下,钱,就当给各位买酒喝了,放了我的人,我也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来人是他们的数倍,不光有衣着统一的护卫,官府的兵差,甚至还有边城守军,黑老二怎么会轻易信他?不过,没有直接动手,也说明他们手中的这人算是相当重要。   他冷笑一声:“可以,既是商量,就该拿出诚意来,你们把马匹和兵器留下,全部退下山去,我就放了这小东西,否则,就让他立马身首分离!”   萧鸿眯起眼,看来是这个瘸子当家,不过说的这条件算是异想天开了,他没了耐心,举起一只手,刚要作势强攻,却又忽然被叫住。   “或是你!过来换他!”   黑老二看出来了,这人不是这边官府的人,看起来比手中这个更值钱,既是逃不掉,不如冒险一试。   这边的兵差护卫面上大惊,连带着胯/下的马匹也躁动起来。   他在想什么屁吃!   裴霜在后头,虽然低着头,面容也在人群中闪现了一下。   那黑老二一直盯着这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仔细一瞧,怒上心来:“原来是你个臭娘们儿!我说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斩脚之仇不共戴天,他放下双拐,单足站立,“唰”地抽过旁边之人的长刀,咬牙切齿道:“这么急着赶来营救,这是你姘头吧?那你的债便让他来还!”   说完,举起长刀就往程铁的的头上劈去。   千钧一发之时,侧前方一道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那黑老二的肋间,他一脱力,手中的长刀掉落于地。   萧鸿手一挥,高喊一声:“杀!一个不留!” 第110章 丹州110   ◎“嗯!你睡你的,我一个人动。”◎   匪徒们虽然自己作恶, 但和官兵们并没有过正面交锋,以往都只是被追着跑,哪里见过这阵仗, 一时间大为慌乱, 但还知道紧紧抓住手中的人质, 把他推在前面挡箭。   那一箭飞来, 程铁便知周围埋伏着弓箭手,为了不拖后腿,他使劲往下挣脱, 想趴到地上, 奈何匪徒不松手, 他像一块铁秤砣一样被提溜着往后退。   弓箭手也有所顾忌,“唰唰”射杀了最边上的几个小喽啰, 剩下的便交给冲在前面的护卫。   从二当家一动手, 黑老大便知要完, 但他身为大哥又好面子,不能先怂,咬牙爆喝一声:“兄弟们!今日大家伙要交代在这里了,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杀一个不亏, 两个血赚!不要退!都给老子往前冲!”   但大多数小喽啰都怕的要死,哪里会听他的, 于是有的冲有的退, 乱成一团。   黑老大怒上心来,盯着小弟们手中提溜的人,都是这小子害的!就先让你垫背!   他举起刀来, 狠狠往他后背上砍去。   程铁缩着脑袋, 本来手腕上的绳子就快要磨断了, 他又拼命挣扎了这几下,这时绳子受不住力,“喀嚓”一声断开,他一头栽倒在地,刀锋砍在了他的左臂上。   黑老大也来不及再补刀,护卫们冲了上来,以多对少,以强对弱,如切菜砍瓜一般,半刻钟都没到,就解决了这群乌合之众。   战斗结束时,有兵差从寨子里薅了两个人出来,请示道:“王爷!这还有两个活口,怎么处理?”   “一并砍了罢!”萧鸿不耐烦道。   这地方这么乱,两个小蟊贼还值得拉去衙门审判么?   那两人一听这人居然是王爷,登时抖如筛糠,慌忙喊道:“王爷饶命!小的们只是在寨子里管做饭的,没有犯下过人命!而且、而且小的知道他们害过的人都在哪里!”   “停!”萧鸿皱着眉,“那你们说来。”   在两个小喽啰的带领下,兵差们找到了崖底的十来具尸骨,甚至寨子后面也有,女子哥儿都有,还有几个身形矮小的男子,还找到了他们留下的衣物物品。   “真是死有余辜!”   看着这累累白骨,有些兵差气不过,又在脚边的尸体上补了几刀。   程铁左臂被砍伤,伤口外翻,血肉淋漓,还好骨头没断,但栽倒在地,面颊颧骨处被擦伤了一大块,还有两名护卫也受了点轻伤。   医侍没有跟过来,裴霜先帮他们简单包扎了一下。   萧鸿面带歉意地看着他:“程管事受苦了!本王只是想速战速决,彻底消灭这帮败类,所以直接攻了上来,连累管事受伤。”   “不不不!”程铁连忙道,“是属下愚钝,没有防备,连累了大家,幸亏王爷来得直接来得及时,属下,感激不尽!”   他说的是实话,再晚来一会儿,他屁股就要遭殃了,被砍一刀总比被两个恶徒一块儿干要好,而且这次冲突,是那个死瘸子先动的手。   天色已不早,一伙人快速打扫了战场先行离去,待明日再来把这寨子拆了。   这些都留着给丁义去处理,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采买,看来还要再耽搁一日,后天才能走。   回到驿站,叶青云见他发间落有草屑树叶,再走近一闻,身上居然还有血腥味儿。   他眉头一皱,“你动手了?不说了不上山的么?”   “没。”萧鸿连忙解释道,“上山是上了,但没动手,程管事受了伤,应该是他身上的味道沾染了一些。”   叶青云知道他不是瓷娃娃,不能要求他事事躲在护卫后面,就是心里放不下。   “那,别的人都没事吧?匪徒都捉住了吗?”   “我们的人基本没事,匪徒都杀了,还剩两个留给丁大人去审。”萧鸿把沾了味道的衣服脱了下来。   “都杀了?”叶青云有些震惊。   “嗯!他们作恶太多,不仅劫财,还犯下十数条人命,看身份,再据那两个小贼供述,那些人生前大多都被百般凌/辱过,今天让这群匪徒死的这样痛快,实在是便宜了他们,但也没时间再折腾了,只希望能杀鸡儆猴,今后这些恶事能减少一些。”   叶青云有些唏嘘,看似繁华的边城,底下却藏匿着这些穷凶极恶之徒,看来如果身手不行,那些书里写的孤身骑马走天涯,恣意行天下之类的故事,也只有在安定的地方才能实现。   第二日,裴霜带着人去采买东西,不光要准备食物,还备了许多水罐水囊,现在正值春季,戈壁滩上风沙大,水源不好找,哪怕不洗澡,这么多人的饮水问题也要顾及到。   在武明县耽搁了两三天,叶青云倒是歇过来了,晚上也不用丫鬟帮忙,自己把两个人接下来几天的衣服准备好,洗好晾干都收了起来。   “别收拾了,快些过来歇息!”萧鸿催着人。   “时间还早呢!等等!就这几件了。”   叶青云说着话,手上却没停,把衣服叠好装好。   刚坐到床上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了过去,温暖又干燥,隔着衣服摩挲着,他心里好笑,拍打了一下那只手:“你不是让我过来休息么?莫要乱动!”   “嗯,你睡你的,我一个人动。”   这什么屁话!一个人动他也睡不了啊!   旅途中不比在家里,叶青云理解他确实憋了好几天,但还是有点犹豫:“明天就要出发了,今晚还是早点歇着吧!”   萧鸿用脑袋拱着他颈侧:“我知道,就是因为明天要出发了,荒漠里用水不方便,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要忍着,今晚要多吃一点。”   头发蹭着耳侧,热气呼在肌肤上,痒痒的令人难耐。   叶青云一边躲一边吃吃笑着:“用什么水?你之前不是不让我洗么?”   出发之前那段时间,二人都有点魔怔,萧鸿见他一心想要孩子,想尽了各种招数,譬如说臀下垫枕头,让祝府医开饮食方子调理,后来索性让他别起身了,一直留着,等第二天早上再清洗。   渐渐地,两个人就坚持不下去了,索性也不再管,爱咋咋滴。   “随便吧!”萧鸿哼唧着,“凡事都有利有弊,孩子是挺可人,但会分去你我的精力,还会多一份担心,多出一块让别人拿捏的软肋。”   “放眼大梁,而今除了皇上,还有谁能拿捏你啊?再说,皇上瞧着也不是那样的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孩子呗!”萧鸿有些怨念,“是不是每次同我做这样的事,你心里也都只有这一个想法?从中得不到欢喜?”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生育机器。   叶青云不高兴听到这话,眉头轻轻蹙起,“还是能得到一些的,只是,咱俩成亲大半年了——”   “只有一些么?我可是有很多,相当多。”萧鸿打断他道,非要刨根问底。   这人真难缠,叶青云无奈了,“我也是很多,特别喜欢同你在一起,每次都很舒服,恨不能白天黑夜都腻在一处,如果没有琐事的话。行了吗?亲亲夫君齐王殿下!”   “行。”   萧鸿闷头笑了几声,又支起身子看向他,长途跋涉,越往西风沙越大,即便是坐在车里,可整日颠簸,再加上饮食不便,云哥儿的面色也不如在大梁时鲜嫩。   他心疼地抚摸着:“早知如此艰苦,让你留在府中等我好了。”   “跟着出使车队,不比去年裴霜他们自由,这一来一回怕是要几个月的功夫,加起来比你去并州的时间还长,我若留在府中,也是要日夜担心的,那,你就能放的下我么?”叶青云盯着他问道。   昏黄烛火下,一双星眸映照出他所有的眷恋。   “放不下,所以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再难也不分离。”   萧鸿不再言语,低下头轻轻啄着那人的眉眼,鼻尖,继而又往下去。   两人亲到了一处便再难分开,互相啃舐吸吮,好像对方的嘴里有沙漠中的甘泉,他们是两条极度缺水濒临干涸的鱼儿,只凭着本能在索取生命之源。   屋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衣物显得多余,萧鸿把它们脱下来后刚想扔到床下,又被拽了回去。   叶青云还留有一丝清明,这些衣服刚刚洗完澡才换上,且现在身上还没出汗,到时候水源难寻,清洗不方便,明天还能接着穿。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这个问题,他自己也觉着有点好笑,忍着光溜溜的羞怯,又重新亲住了身上的人,并且伸出小腿勾住了对方的。   萧鸿被勾得心头火起,他无比急切,只稍微磨了两下便直接入了正题,把那声没忍住的轻呼堵在了唇中。   边陲小城,春夜风起,夹杂着黄土细沙,呼呼卷起,拍打着轻薄窗框,试图钻入房间里。   窗框在摇晃,但仍坚守岗位,不让分毫。   夜风逐渐猛烈,拍打声越来越急,终于让它找着了一处脆弱之地,伴随着“哗啦”一声,夜风带着沙土倾泻而入,霎时间灌满了屋子。   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是歇了一会儿,夜风又起,带着它的武器和黄沙,卷土重来。   如此反复磨人,再次歇了之后,叶青云拍了拍他,“行了!本来挺早的时辰,被你折腾到现在。”   “现在也不晚。”萧鸿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问他道,“要洗么?还是留着?”   “洗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哪有时间再弄这些?”   “嗯,行。”   旅途中艰苦,他们没让丫鬟值夜,房中一开始便备着水,萧鸿起身端了过来,为二人擦洗干净。 第111章 西虞111   ◎这可能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荒漠的确难行, 多亏裴霜回来引路,不仅避开了那些容易陷车的地方,还在中途找到了一处水源。   风沙四起, 外面赶车和骑马的护卫用布巾包好头脸, 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车队缓慢前行, 五天之后, 才抵达了西虞边境。   最边上的一座小城名为弥宛,这边风沙变小了很多,如今天气不冷不热, 大街上还算热闹, 做生意的小摊贩忙忙碌碌。   虽然当地不乏外来客商, 但人们却极少见到这么大的车队,一时间都好奇地放下手里的活计, 盯着他们看。   裴霜刚打算带人去找客栈, 远处却飞奔过来几骑, 至跟前才看出前面的人居然是西虞的二皇子魏遥,她之前见过。   几人下了马来,她上前行礼道:“二皇子殿下!”   魏遥今年不过十九岁,年轻又活泼, 他朗声问道:“裴霜姑娘!这便是大梁来的使者车队吗?”   裴霜微微颔首:“是!此为大梁齐王殿下还有王妃率领的来使车队。”   萧鸿见马车停下,再听闻外面的动静, 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 恰好对上了那道年轻又好奇的目光。   霎时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击中了他。   只一眼,他便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可能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叶青云拍拍他的手, 二人相携下了马车。   二皇子收起打量的目光, 上前作了一揖, “魏遥奉父皇母后之命,特来迎接大梁使者齐王殿下以及齐王妃!”   萧鸿微微点头:“辛苦二皇子殿下!”   西虞疆域不算太大,但国都乌宿距此也有四五百里的路程,而且他们刚到便见着了人,说明这几人提前就在这里等候了。   魏遥又抬头看了看他二人,略带羞涩道:“弥宛驿站早已打扫干净,此时已过正午,诸君一路辛劳,不如先行随我去歇息,明日再出发也不迟。”   “也好,殿下有心了。”   魏遥几人在前面带着路,时不时偷偷瞅一眼他们的车队和众人,感慨着人好多啊,幸亏弥宛这会儿没有别的集会活动,要不然驿站该住不下了。   还有大哥和大嫂的样貌气度风华,真是宛若一对璧人,看起来无比般配。   唯一小小的遗憾,就是只有他们一家几口才知道这个秘密,且不能公之于众,不能光明正大的叫人。   到了驿站安顿下来,众人的首要之事就是沐浴换衣,即便包住头脸,衣服里仍被灌了不少沙子,又干又痒极其不舒服。   晚上,二皇子还有弥宛城主摆宴给他们接风洗尘,西虞饮食和丹州那边相差不大,肉食以牛羊肉为主,现在天暖了,各种蔬菜也上了桌。   平康以及周边区域也有食牛肉的,但较为稀少,那边地处平原,耕地多,农户养的牛一般都作犁地拉车之用,舍不得宰杀。   宴毕,魏遥送他们回去驿站,见护卫们骑着马有一段距离,还是没忍住,小声地叫了一句:“大哥!”   萧鸿怔了一下,他曾经的身份是三皇子,下面有不少皇子公主也都会叫他三哥,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使他窝心。   那些都是表兄弟妹,且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还是那个最令他厌恶的人,可现在身边的魏遥,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问他道,“你,还有他们,都还好吗?”   魏遥见大哥没有再同他客套,殿下来殿下去的,心中大喜,咧开嘴道:“都挺好的,小妹前几日闹着要跟我同来,因不确定你们何时能到,母后没让她来,还有哥哥,就是太子,他娶亲较早,又纳了侧妃,如今已有两儿三女一哥儿。”   这下连叶青云都怔住了,太子至少比殿下小上一两岁,居然都这么多孩子了,好能生啊!到底不是用自己的肚子。   萧鸿艰难地问出那两个字来:“不知,母亲她,怎么样?”   “母后去年那时候精神不太好,整日念着你,后来裴霜姑娘递了消息过来,说大梁太子即将登基,你可能要出使西虞,她又开始翘首以盼,可谁知,一等便等了这么久,还好总算是平安到达了。”   “可能是怕我们担心,今年她说的少了,但我知道,母后她,是真的很想见到你。”   萧鸿感慨万千,他又何尝不是,还好,很快就能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太短小了,给宝子们道个歉。   连带番外,大概还有两万字就完结了(预估),但已经申请了这周四最后一个榜单,怕是凑不够榜单的字数,所以这三天字数可能都会很少。 第112章 西虞112   ◎这个不比府里的浴池,出去再开始行么?◎   两天之后, 总算是到了西虞国都。   乌宿的大街小巷都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铺子和摊位也规整了不少,准备迎接异国来的使团。   两国已多年没有来使互访, 街上的人们好奇地盯着他们一行人打量。   魏遥先回宫去禀报, 他们在驿站休整, 准备明天觐见西虞皇帝和皇后娘娘。   初来时才刚刚二月, 如今已快到春末,但西虞的春天比大梁应该是稍稍晚一些,所以一路上并未觉出暖热, 苦中作乐一下, 也算是途中不知岁月长了。   带着的十数套亲王王妃正装一直都没动, 丫鬟从箱子中找了出来,只需要用火斗熨烫平整, 再挂起来用香料熏一熏即可。   旅途疲惫, 二人坐在大浴桶中泡着解乏。   叶青云发现殿下从昨日起便沉默了许多, 他挤到旁边,轻轻捏着对方的肩颈,柔声问道:“是不是紧张?”   “嗯,有一些。”萧鸿叹了一口气, 捉过他的手来,把脸埋到他的掌心里。   明日要上殿去觐见, 不知当他看到, 从出生至今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时,会不会在众人面前失态。   叶青云理解他这种心态,但却无法感同身受, 他们母子俩不仅仅是分离, 中间还夹杂着旁人的隐瞒, 心底偶尔冒出的一丝委屈和误会,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殿下渴望亲情,可他注定不能像别的人那样,自小在母亲身边长大,肆无忌惮的撒娇,亲密无间,毫无隔阂。   长公主是很好的人,他们今后的关系,大概就是温情中带着一点客套吧,叶青云如是想着。   现在天暖,水凉的慢,二人已经泡了许久,他站起身来,就要跨步出去,却被一把拉了回来,跌坐在那人腿上。   萧鸿心里紧张,带着点莫名的急躁,却又不知自己在急些什么,只得紧紧抱住怀中的暖滑身躯,试图寻找一丝安慰。   叶青云觉出了身下之人的变化,也不敢大力挣扎,怕把浴桶打翻,只好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细语轻声道:“这个不比府里的浴池,出去再开始行么?”   萧鸿低头胡乱拱着:“嗯,我就先亲亲。”   一路上气候干燥,怀里的人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如今到了地方,终于安心了一些。   泡了这么久,云哥儿整个人变得水润许多,眼睫朦胧,双唇嫣红,好似春日雨后的一枝海棠。   他心荡神驰,情不自禁亲了上去。   浓情渐起,正打算出去擦干了继续,门却忽然被敲了一下,外面秀珠的声音响起:“殿下!”   他府中的丫鬟一向很懂事,从来不会在这时候打扰他们,难道到了西虞转性了?   看来还是他脾气太好,身边这些人该重新立个规矩了。   萧鸿冷声问道:“是要加水么?不用了!”   秀珠顿了一下,明显听出王爷的不悦来,可她还是不得不说:“不是,殿下!有客来访!”   外面天都黑了,这个时候能是谁?   只能是皇宫里的人,可能要交代明天上殿需要注意的事情。   萧鸿亲了亲怀里的人,无奈道:“先出去吧,等他们走了再继续。”   “嗯。”   叶青云忍着笑,殿下本来气势如虹,这一下子被打断了,等会儿不知能不能续得上。   二人出来后擦了头发穿好衣服,不过没有时间来晾,怎么擦都还带着一丝潮气,只好梳个简单的发髻簪上发冠。   为免别人久等,两个人快速穿戴好后去往驿站的客房前厅。   丫鬟们进去收拾浴桶,萧鸿经过时问了一句:“对方报了是谁么?”   秀珠摇了摇头,“只说是很重要的人。”   家门也没报?萧鸿蹙起眉头。   不过也没事,几名王府的暗卫都在院子里。   叶青云笑道:“不管是谁,去了便知。”   驿站的厅房不算太远,他们刚走到外面,便有下人帮他们打开了门,一个带着披风斗篷的身影背对着房门站在屋子中间。   萧鸿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像是被术法定在了原地,无法挪动,也不敢再往前去。   叶青云攥紧了他的胳膊,房门在身后无声关上。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摘掉披风上的斗篷,露出一副苍白又真切的面容,萧玉颜声音颤抖着:“鸿儿!”   一语未竟,泪便流了满脸。 第113章 西虞113   ◎我和鸿儿,都欠你们母子良多◎   叶青云怎么都没有料到, 在此情境下见着了婆婆,他的头发还没干,两个人一看便是刚沐浴完的样子, 这也太羞耻了。   长公主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真的好美, 尽管她已年近五十, 妆面素雅, 神色哀戚,但仍挡不住那股端庄秀丽,还有凤仪天下的气势。   萧玉颜眼中却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 小儿子回去禀报了此事, 她本想等到明天的召见, 奈何坐立难安,到底跟陛下说了一声, 自己悄悄前来会面, 看看这几个月来, 她日夜思念的大儿子。   太像了!   只一眼,她便确定,这就是她同贺千璋两人的孩子,当初二人心怀希冀, 奢求能够奉子成婚,想不到最后却如梦幻泡影般支离破碎。   恍惚间, 她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个令她心生仰慕的少年将军, 可她知道,这不是,千璋已死, 这是他们俩带着委屈独自长大的孩子。   她一天也没有看到过, 他喝奶睡着的样子, 他牙牙学语和蹒跚学步的样子。   惠妃走时,他年纪尚幼,也不知是怎么熬过那段难捱的日子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棵伤痕累累的小树苗已经成长得如此茂盛茁壮。   她拉过二人坐了下来,萧鸿敛下眉目任她打量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叫了声:“母亲。”   “哎!”萧玉颜刚平静了一会儿,泪又涌了出来。   他叫的第一声是母亲而不是皇后娘娘,这令她备感慰怀。   她小心翼翼问道:“听说你也去了并州,还伤着了,不知如今可好了?”   萧鸿点了点头,“孩儿无事,只伤了一点皮肉,早就好了,母亲不必忧心。”   他敏锐地发现母亲用了“也”字,不知这个“也”字后面的人是不是指的父亲,并州应是她的伤心地,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个地名。   并州之行,他去过一次父亲的埋骨地,坟茔周围被打理得清清爽爽,小叔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地守着边疆,未必没有存着照料大哥身后事的念想。   但既然母亲没有主动提起,他也不能将这事情说出来,只会徒惹她伤心,有些往事,放在心里便好。   “无事就好,好了就好。”萧玉颜点头喃喃道,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天暖,所着衣物不多,又是刚沐浴完,叶青云颈间的玉饰挂件露出了一角。   萧玉颜打眼扫到,这才想起,她的儿媳还是故人之子。   她颤抖着伸出手去,“冬婵!这是我送给冬婵的玉坠!”   叶青云连忙把挂件解了下来,放到她的手心里,绳子上还带着一丝潮意。   萧玉颜摩挲着手中小小的玉蝉,声音悲切:“儿时冬婵救过我一次,自己反倒伤了,所以我才让人做了这个送给她。后来,我自己身陷囹圄,也没能护得了她,使她颠沛流离,浮沉于草野。”   她抬头看向叶青云,“不知你父亲待她可好?”   “……”   叶青云尴尬了一瞬,他那个父亲,不提也罢!   但以前或许还可以,他只好斟酌着回答:“回公主的话,孩儿的母亲过世的早,父亲现已另娶,但孩儿的祖母很好,母亲那时便是为了报答祖母的恩情才会留下。”   他说得委婉,萧玉颜也听出来了,他父亲可能不怎么样,有了继母,他的日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苦命的孩子。   她叹了口气,而后柔声道:“不用叫公主或是娘娘,冬婵已不在,你们也成了亲,你便随鸿儿一样,叫我母亲罢!”   “是!母亲。”叶青云有些不好意思。   “哎!好。”   “按说你们难有交集,不知是如何认识的,是鸿儿他调查身世,寻到你的么?”萧玉颜又问道。   “不是这样的!母亲。”   叶青云还没开口,萧鸿便赶在他前面解释道,“孩儿两年前准备籍田礼时被奸人所害,受伤晕倒在云哥儿家附近的水坑里,是他不顾流言把孩儿带回了家,才侥幸捡回了这条命。”   “云哥儿他,是孩儿的救命恩人。”萧鸿深深地看着他,满眼柔情,“至于他母亲的事,是后来才调查清楚,这只玉蝉和另一只宫里的金镯子,都只是猜测而已。”   “是!还有一只金镯子!”萧玉颜激动道,“是母后那时候赏给她的。”   又捕捉到他刚才的话语,满眼震惊,“鸿儿你之前被奸人所害受伤晕倒?那究竟是何人!如今可还逍遥法外?”   “母亲放心,现已太平,是贤妃之子,因为后来又犯了别的错,现在正囚于监牢,会囚禁至死,如今的皇上及太后多年来都待孩儿很好。”萧鸿安慰道。   萧玉颜心是暂时放下了,但仍难过愤恨不已,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正德帝欺骗了自己的长姊,致使他们骨肉分离,虽收养了她的孩子,但显然并未待他如亲子,还纵容自己的儿子欺负于他,怎么能让人不恨?   萧玉颜收敛了情绪,将玉蝉还给叶青云,起身亲自帮他系上,兀自喟叹一声:“冬婵少时曾救过我,想不到三十多年后,她的孩子又救了我的孩子,这真是命定的缘分!”   她握住他的手,双目泛起点点水光,“云哥儿!我和鸿儿,都欠你们母子俩良多!”   “别这样说!”叶青云连忙道,“如今,殿下是孩儿的夫君,您也是孩儿的母亲了,一家人再说什么欠不欠的,岂不太见外?”   “是这样!”萧玉颜也不再纠结,破涕而笑。   她这才发现,这两人素面朝天,衣着简单,发梢带着潮气,可能刚刚在沐浴,而她在无意间,已经打扰到这小两口了。   萧玉颜心里一阵抱歉,重新带上了斗篷,“天色已晚,母亲就先回去了,你们俩早些休息,明日的事勿需担心,放轻松就好,陛下是很好说话的人。”   “是!母亲您慢走!”   两人把她送到了外面,见她上了马车才回了房间。   没见面之前,萧鸿感觉有一腔话语要倾诉,但见了之后,反倒平静了很多。   母亲对于自己的事情只说了曾身陷囹圄几个字,没有向他们道出一句委屈,可他知道,这么多年她也过得不易。   经过这一出,回来后也没有心情再做别的,洗漱之后,把头发拆开晾了晾,互相亲了几下便早早休息了。   第二日,两人带着礼部的官员上殿去觐见,宫侍宣读了大梁使团送来的礼品名单,长长的一串。   西虞皇帝魏简果然如长公主所说,面相淳善,温和有礼,先是恭祝了大梁的新君继位,又是感谢所赠之物,最后还赏赐了他们不少东西。   午宴之后,礼部的人先回了驿站,他们俩又被召进了皇后的寝殿。   萧玉颜今天同他们一样,盛装而出。   王妃正装颜色鲜艳,衬得叶青云粉面冷腮,艳丽不少。   萧玉颜拉过他笑道:“云哥儿如此打扮当真是好看的紧,鸿儿如今也是个有福气的。”   叶青云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只说道:“还有两车东西是殿下和孩儿单独送给母亲的,不在礼单上,还在驿站那边,孩儿待会儿便让人送来。”   “路途遥远,你们辛苦了!”萧玉颜由衷道,“能够见着你们母亲很高兴了,母亲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身为皇后,寝殿和库房里不乏好东西,除了珠宝玉石,还送了他们一大堆稀奇的小玩意儿。   叶青云一眼就看到有一面银框琉璃镜,晶莹明亮,照人比铜镜清晰多了,几乎可以媲美现代的镜子。   萧玉颜笑道:“这是舶来品,只得了三个,给你们一个,母亲留着一个,还有一个被你妹妹要了去。”   “母后是在叫我吗?”   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在门边探头探脑,“我来看看大哥大嫂。”   作者有话说:   这里不太适合断章,本来打算多写一点的,奈何实在太困啦~晚安宝宝们 第114章 西虞114   ◎王妃身体无碍,只是有喜了,且似是双胎。◎   “灵儿!快进来!”萧玉颜笑着把人招了过来, “这就是你大哥大嫂。”   叶青云听了却是一怔,他母亲当初不能说话时,阿嬷便是称她为灵儿, 这也太巧了!   同名不同命, 但母亲这一世受苦颇多, 心又善, 应该也能投个好胎吧,只想一想,他便释怀了。   魏灵身为公主, 却没有那些骄纵刁蛮的习性, 过来乖乖巧巧地问了声好:“大哥!大嫂!”   萧鸿眼含笑意, 有些羞涩地应了一声,他心里十分庆幸, 不光是母亲, 弟弟妹妹, 包括今日午宴之上的太子,对他都是恭敬又和善,并没有因为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大哥而心生敌意。   叶青云连忙把手腕上的一对翡翠镶金手镯摘下来递了过去,带着歉意道:“今日准备得匆忙, 不知会见到小妹,等下次大嫂再补上, 这个先将就着, 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除了那个挂坠,他平日不怎么佩戴饰物,幸亏今天进宫觐见, 穿得隆重些, 还有两只镯子可用, 要是再来一个妹妹的话,只能摘项圈了。   魏灵偷偷看了眼母亲,不知如何是好。   萧玉颜见她那样,开口笑道:“既是大嫂给的,你就拿着吧!”   她这才高兴地接了过来,清清脆脆道了声谢:“谢谢大嫂!大嫂你可真好看!”   “就长一张嘴了!”萧玉颜佯嗔斥了声女儿。   又转过头对叶青云道,“云哥儿你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说话直来直去,还有,也无需再补送她什么,都是自家人。”   叶青云笑道:“怎么会?小妹这样的性情很是可爱,孩儿喜欢的很。”   “真的?”魏灵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那大嫂可要经常来宫里找我玩!要么我去驿站找你们,还有裴霜姐姐,师父走了后,我都好久没有出宫了。”   她那个武师父喜欢云游,行踪不定,几个月前就离开了乌宿。   “可以呀!”叶青云点了点头。   “行是行,但不要一天到晚缠着你大嫂,他还要陪你大哥呢!”萧玉颜交代着。   魏灵不解地问道:“那这趟大哥没有带侍妾过来么?只带了大嫂一个?”   她那个太子哥哥可是一连串的妻妾,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好几个。   “这孩子!又瞎说胡道了!”萧玉颜无奈斥道。   萧鸿微微一笑,跟她解释着:“大哥没有侍妾,以后也不会有,今生今世,唯你大嫂一人足矣。”   “哇!原来是这样。”魏灵惊叹道,“那你跟大嫂之间肯定有许多话可以说!”   “的确很多。”萧鸿看向云哥儿,满目柔情,“哪怕以后没话了,两个人相顾无言,只要他还在身边,大哥此生也无憾了。”   叶青云让他们说得微微脸红起来。   萧玉颜看着二人,既是叹息又满怀欣慰,大儿子真是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随了贺家的人,一门的痴情种。   国公爷早年丧妻,留下三个孩子,也没有另娶或是纳妾,还有那个驻守边关的小叔子,更是连成亲都没有。   如果千璋还活着,他们能够终成眷属,大概他此生也只会守着自己一个。   唉!还想那些作甚?   萧玉颜无声叹着,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往事不可追,陛下这么多年对她也是一往情深,除了她嫁过来之前的几个侧妃,后来也没有再纳过人。   就是太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左一个右一个的找,她这当母亲的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把儿子睡过的人通通赶出皇宫去,只好都各自给了名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给她生了好几个孙子孙女,且众人之间相处得还算融洽。   茶水有些凉了,萧玉颜叫了宫侍进来替换上,然后让她们把门重新关好。   她又问道:“去年夏令之时,裴霜姑娘刚找过来,只说你们那时已心意互通,不知是何时成的亲?”   “回母亲的话,是去年八月初六。”萧鸿答道。   八月初六,现在已至四月,算下来成亲也有八个月了。   萧玉颜试探着问道:“那,至今还没有动静么?”   她就是问问看,怕是二人身体有什么问题,这刚认的儿子,她也没有尽过一天为母的职责,哪有立场干涉他的后嗣问题?   叶青云有些囧,低着头没有做声。   萧鸿的声音也淡了下来:“回母亲的话,孩儿之所以成亲,是因为和云哥儿心意甚笃,想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并不执着于子嗣。”   萧玉颜见他们这样,十分后悔开口问这件事情,连忙道:“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们身体哪里或有不适,如果一直四体通泰,安定无虞,不管有没有孩子,那母亲也能放心了。”   两个人面色稍霁,叶青云回她道:“母亲请放心,孩儿同殿下身体都很不错,平时极少生病的,至于孩子,可能是机缘未至吧。”   萧玉颜点了点头,“哦,那就好!那就好!”   她心里悄悄抹了一把汗,下次再也不提这事了,怎么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变成讨人嫌的婆婆了。   他跟眼前的两个儿子不同,本来就相隔这么远,自己又没尽过责,若是一言不当,二人带着心结回去后,老死不相往来也是可能的。   一直到晚上休息时,萧鸿的脸色还是有点不好看,沐浴完便坐在床上闷不吭声。   叶青云挪了过去,上前捏了捏他的腮帮子,逗他笑道:“怎么了?开心点!”   萧鸿一把攥住他的手,将人拉至跟前,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闷气道:“明日便回去罢!这边没意思,不如家里自在。”   叶青云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里晓得他是为什么不高兴,轻声说道:“无事,长公主她也不是故意的,你没见她小心翼翼的吗?若是就这样回去,且不说两国的关系了,本来也无甚交集,但母亲的心里,可能会自责难过一辈子,她前半生已经那样苦了,你又何必再多插上一刀子?”   萧鸿心神一震,瞬间清醒过来,是他思虑不周了。   他抬起头来,深深地盯住眼前的人,心里有些内疚:“我只是怕你委屈,却一时忘了顾及别的,云哥儿!幸而有你,我真是白白虚长你两岁!”   “是三岁!”叶青云纠正他道,“再说了,我也没觉得委屈。”   生孩子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谁说生不了就一定是夫郎或是妇人的过错?说不定男人也有问题呢!   还有可能是气场不合,就像他说的,机缘未至,柳昭和那个姓卢的十几年都没怀上,结果换个男人,不还是很快就有了?   不过这话他只敢偷偷的说给自己知道,若是让殿下听到换个男人之类的话,他不得立马疯掉?   “对!是三岁,这样显得我更没用了!”萧鸿垂头丧气地趴了下来,又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胡乱蹭着。   “谁说的?你去剿匪,去救灾,去边关,帮朝廷和大梁子民做了那么多事呢!”叶青云知晓他情绪不高,故意耍赖,就想听听好话。   拍马屁还不简单吗?   他认真说道,“殿下,你知道么?你不仅仅是我的夫君,还是我这一生最佩服最景仰的人!没有之一!”   “真的?”萧鸿转过头来,枕在他的腿上,按捺住欣喜,双目灼灼地盯着他问道。   这人真是,几句好话就支楞起来了,不是比他大三岁,是总共才三岁吧?叶青云好笑地想着。   “嗯!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那人伸手搂了下来,眼前的一双薄唇印上了他的,随即被轻咬了一下。   这张嘴说话可真好听,萧鸿想尝尝是不是真的。   “哎!我这样蜷着难受。”叶青云抗议道。   萧鸿放开了他,自己却没起身,而是翻个身转过头,直接掀开他的衣服钻了进去。   暖热又灵动,带着呼出的热气,细致又耐心地巡视查验他的地盘。   叶青云难耐地揪紧了被单,时不时还要推一下他的脑袋让他轻些。   餐前点心很快便被食完,开了胃口,愈发感到饥肠辘辘,这时,正餐忽然被端到跟前。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塞了一嘴的美食,灌了满腹香浓的羹汤。   既然有人喂食,那享受就好。   可这人太不守规矩了吧?他都要饱了,那人却还在一直在喂着,直到他吃撑了,连声拒绝道才作罢。   没有了执念,只为自己快乐,心里倒轻松很多,萧鸿帮他擦洗干净,二人相拥着睡去。   使团又待了些日子,这期间,魏灵兄妹俩经常过来找他们玩,萧玉颜也没再提起那事,几人默契地就当那些话从来都没说过。   跟来的厨子整日变着花样做各种点心,给她送到宫里去,都是平康那边特有的,有些材料这边没有,但他们也带了不少,譬如一些干果、花蜜,有时还会搭配这边的鲜果,开发出一种全新的美食。   这些萧玉颜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两个细心又善良的孩子,要是永远留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再不舍,离别也会到来,毕竟这么多人,一直耗在别人家里也不好。   魏灵撅着嘴:“干嘛要走啊?才刚到夏令,我们这边的葡萄马上就熟了,可好吃了,还有杏子、大冬果、蜜瓜……”   她一样样数着。   萧玉颜点了点她的脑袋:“这么大人了,就知道吃!”   叶青云笑道:“不光是我们俩,还有那么多人呢!他们的亲人还在大梁,时间久了也会想念他们的啊!”   “哎!是这样。”魏灵叹着气。   他们正在皇后寝殿里聚餐,吃的是烤肉,肉串羊腿都有,叶青云最喜欢烤小羊排,那个嚼起来有种韧劲儿,又香又嫩。   往日香气扑鼻的羊排,今天闻起来却有些油腻,大概夏天要到了,暑气伤人。   叶青云又多撒了点孜然和酸杏汁在上面,拿起来啃了一口,这下不光是油腻了,还有一点泛恶心。   他连忙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   长公主和萧鸿都看出他的不对劲来,赶紧停止了进食,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没事,母亲。”叶青云笑了笑,“可能天热了胃口不好吧,你们继续吃。”   萧鸿蹙起眉头,没有动。   萧玉颜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上次闹得不怎么愉快,她也不敢多说,只叫了御医来帮他看看。   刚号完脉,几人连忙围过来问道:“如何?有没有事?”   那太医双手一揖,回他们道:“恭喜齐王殿下!王妃身体无碍,只是有喜了,且似是双胎。”   作者有话说:   白打算了,又是没有榜单的一周,哭唧唧准备完结 第115章 平康115   ◎萧鸿失笑道,“如今我可是要当爹的人了。”◎   “有喜了?还是双胎!”   几个人都不敢置信。   “看脉象是这样, 不过月份还太小,再等个十几日便可确定。”   “那,这十几日有什么要注意的吗?”萧鸿又问道。   太医呵呵笑道:“不止是这十几日, 前两三个月胎相不稳时都要小心, 避免劳累, 夜间要充分休息, 饮食可以略微清淡些,但也要保有荣养。”   “那岂不是现在走不了了?”   在路上不光颠簸劳累,有时水源不足, 为了省下洗锅洗菜的水, 他们还会随护卫们一道吃干粮。   “这是当然, 齐王殿下!”   “怀胎初期,长途跋涉对大人和孩子有损无益, 甚至还有可能会造成小产。”   萧玉颜问道:“凌太医, 双胎这事能确定么?”   “回皇后娘娘, 臣只能说,大差不离,再等几日便可知,但若双方家中长辈出过双胎, 这便是十分确定了。”   长辈?那可不就是她自己吗?她和萧珣正是龙凤双胎!   但萧珣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中都没有,太子生了好几个, 也没发现这种情况, 想不到大儿子却隔代继承到了。   “真是太好了!你们正好可以多留些日子,要本宫说,干脆等生了之后再回去!”   有外人在, 萧玉颜也不好你你我我的说话, 只能自称本宫。   “呀!太好了!”魏灵欢呼道, “多亏这两个小宝贝,大——”   “大表哥和表嫂也能多待些天啦!”   幸亏她机灵,还记得明面上他们是表兄妹的关系。   萧鸿和叶青云相视一笑,要走的计划被打乱,只好再等一段时间了。   事发突然,为尽地主之谊,魏简让他们搬进了皇宫旁边的别苑里养胎,这里比驿站安静许多。   尽管已经确定了,每每想起来两人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萧鸿把他当成个瓷娃娃,小心地把人扶到树荫下坐好,摇头失笑道:“几个月前拼命努力都怀不上,结果等不在意时,他们又来了,还一次来了两个,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这几个字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哥儿没有月事,特别是太医根据脉象摸出个大概天数,让他们自己算算同房的时间,好推测出生产是哪几天,叶青云脸上便一阵阵的发热。   他都能猜到,等他将来挺着肚子出去,人们说不定会在背后偷偷议论。   “看!齐王妃是在路上怀的。”   “不是吧?应该是在驿站里,路上哪有那条件?”   “怎么没条件?”另一个人反驳道,“只要是想,马车里也能的。”   这也太羞耻了!   他近来胃口不好,曾经爱吃的烤肉和烤串更是连闻都不能闻,炒菜也不怎么喜欢了,只能吃下一点水煮的肉类和蔬菜。   幸好现在是夏令,瓜果种类比较多,吃着心里也能舒服一点。   但主食还是必不可少,在他又一次只喝了半碗粥之后,萧鸿无奈道:“今天吃太少了,想吃别的什么,我去给你做。”   自他回府后,基本上没怎么下过厨,大概手都生了。   “真的?”叶青云开心不已,眼睛转了转,随即情绪又低落下来,叹了声,“还是算了,我想吃凉皮,但应该没地方蒸。”   凉皮比做别的面食复杂,最主要是那两个蒸的盘子,他们以前用的是专门去找铜匠定做的,要非常轻薄才行,太重的会沉到水里面去。   “这有什么,我来想办法!”萧鸿举着双手保证道。   找铜匠定做是来不及   了,但云哥儿既然说了想吃凉皮,再麻烦也要弄出来,他就不信,整个乌宿找不出两个薄的盘子来。   一番周折下,还真让他找了出来,一对浅浅薄薄的铜盘,看起来比较合适,人生地不熟,当然是靠求助弟弟妹妹得来的。   魏遥和魏灵好奇地看着大哥折腾。   要和面、洗面、澄清,然后再上锅蒸,府里的厨子也在旁边仔细看着,帮忙打下手,以后若王妃想吃,就不用殿下亲自动手了。   调料还是叶青云自己来拌,他想吃什么味道,自己心里最清楚,这儿的配菜虽然和大梁那边略有不同,但需要用到的基本上都能找到。   费一番事儿,做少了不划算,几人做了整整一盆出来,凉皮滑滑嫩嫩的,面筋劲道,淋上酱汁辣油,拌着花生芝麻碎,撒上碧绿的芫荽胡瓜丝。   甫一端上桌,魏灵就“哇”了一声,她是真没想到,大哥贵为亲王,居然会亲自下厨,做这么麻烦的东西,且看起来味道应该还不错。   叶青云接过了自己的那碗,笑道:“你们尝尝看!殿下和我都许久没做了,手生,不知道好不好吃。”   “好!谢谢大嫂!还有大哥。”   炎夏已经到来,白日外面颇热,这一口鲜香的凉皮下肚,令人浑身舒爽。   “好吃!”魏灵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这个天吃这个真舒服,在你们大梁应该卖得很贵吧?”   叶青云两个人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明明是平民小吃,最平民的那种。   小生命在孕育,爱他的人在身旁,这个夏天也不算太难熬。   盛夏快要结束时,他的胎相已趋于平稳,太医说,只要不骑马,一般的旅程没有问题,甚至想同房都可以。   尽管萧玉颜依依不舍,想让他们生了之后再回去,但二人考虑再三,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   且不说这么多人耗着了,生完之后,还要找奶娘,再回去的话,路途这么远,难道要让奶娘背井离乡么?那她们自己的孩子该怎么办?   而且途中艰辛,小孩子也要跟着受罪,再等等月份就大了,怕是也危险,不如趁着这段最平稳的时间回去,府医和宫里的医侍都在队伍中,路上慢些就是。   临走之前,萧鸿亲自下厨,给母亲做了一餐饭,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母子二人之间的隔阂已消散,变亲密了许多。   回去的队伍比来的时候更加庞大,来而不往非礼也,魏简也派出了一个使团,出使大梁,路上顺便多些人照顾齐王妃。   而且他向大梁国君建议,在两国中间荒漠的水源地带,共建一个城镇,作为互市场所,不仅造福边疆的人们,而且来往客商的补给也更加方便。   萧鸿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可行,表示会劝说陛下答应,极力促成这件利在千秋之事。   初秋即将来临时,队伍踏上了回程的路。   这趟路程,马车上只有回礼,没有瓷具,本可以跑快一点,但叶青云如今这样,大家比对待瓷器还要小心,倒比来的时候更加慢悠悠。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在路上度过了中秋节,一直到九月初,一行人才抵达平康。   他的肚子此时早已显怀,里面又是两个,看起来更加明显。   一开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穿着宽大的衣服遮遮掩掩,到后来,爱谁谁吧!反正到最后也遮不住,哥儿怀胎又不犯法,有什么好丢人的?   这一趟旅程耗时大半年,回来时不仅是他自己,许多东西都变了样。   牧哥儿已嫁了他表哥,二人在平康租了一家店,专卖大梁各地的特产,顾星竹以前行商认识了不少同行,积攒下一些人脉,货源不愁。   阿嬷的身体还算可以,大哥大嫂于五月时喜得一女,现在都会对着人咯咯笑了。   萧落对于此次的出使结果极为满意,中途因为他们迟迟不归担心过一阵子,好在信使及时赶到,萧鸿在信中述说了缘由。   这趟途中,非但没有折损一人,回来时反倒还多出了两个,且带回了西虞的使团和建镇互市的好消息。   萧鸿今日下朝又晚了,叶青云大着肚子,吩咐丫鬟准备好饭食,自己帮他把要换的便服找好,他才回来。   “怎地又这样晚?昨天也是。”   叶青云有些抱怨,将衣服递了过去。   “昨天要交代的事情比较多,今日又商量建镇的事。”萧鸿脱下了朝服。   “建镇?在武明那边?皇上要你去啊?”   “怎么可能?”萧鸿失笑道,“如今我可是要当爹的人了,这几年所有要出外派的活,超过一百里路,当天回不来的,我一律不接,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瞧你得意的,还没当上呢!”叶青云佯嗔着斜了他一眼,这人一开始说着不在意,但真有了,他又比谁都上心,保不齐将来也是娃奴一枚。   萧鸿把人拉过来,让他坐在腿上,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说,”对了!这次因出使和剿匪,皇上又赏了两百亩地,也在鹤岩村那边。”   “怎么又赏地?”叶青云哭笑不得,“上次不跟他说了种不完了吗?”   萧鸿蹭了蹭他的耳朵,“许是今年的税还没收上来,皇上他想着能省则省吧。”   又跟他商量着,“要么把永溪的地送给大舅子算了,这两年都是他在忙,我们种鹤岩那边的就够了,离这里也近些。”   叶青云想想也是,当初买地他花了一千两,这两年卖的棉花早就回本了而且还有的赚,但地里的活都是大哥在管,他只顾着这边的店了。   “行!下次回去我跟他说,不早了,拖到现在,你快去吃点东西吧!”   “吃过了,今天皇上留了饭,就在议事房里。”   萧鸿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问道:“今天有没有动?”   “动了两次。”   “两次?那算下来一人才一次。”   还能这么算的?   叶青云动了动身子,觉出他某处有些变化,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要么今晚?”   太医都说可以了,但萧鸿却不敢冒险,每次最多让他摸两下,还怕他累着,最后自己加速解决了。   “不行!”他一口否决。   没出事也不过多这一次的欢愉,出了事那可会后悔终生。 第116章 正文完   ◎真好,一家四口了。◎   萧鸿拒绝得义正辞严, 叶青云也不好意思说他其实也有点想。   “行罢!那算了。”   他从腿上挪了下来,坐到了旁边,心里有点小失望。   孕期本来心思就敏感, 他知道殿下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但也会忍不住多想一点, 是不是这样大着肚子, 让人实在提不起兴致,情愿自己解决或是干脆憋着。   怀中的温热骤然离去,萧鸿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脸色变化。   他贴了过去, 挤到旁边去坐着, 把人又重新揽住, 小声说道:“其实我很想,特别想, 但又有点怕, 云哥儿!晚上你能不能帮帮我?”   不过是动两下手指的事, 叶青云淡淡的应了一声。   既然提了,说明他也在照顾着他的情绪,但殿下就是个是普通人,又不会读心术, 怎会知道他心里所想?   他现在挺着肚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的需求, 难道要苦苦哀求他:“不光你想, 我也很想,快来干我吧!”   那要再被拒,可真的就丢人丢大发了。   到了晚上, 叶青云才知道, 这次的“帮”和平时不一样。   萧鸿见他言犹未尽, 又何尝猜不出他的心思来,知晓他虽平素放得开,但在这种事情上面皮比他要薄,有些话说不出口。   但他还是不敢直接上阵,所以换了另一种方式。   两方对峙,一方严阵以待,一方剑拔弩张,却畏首畏尾的不做正面交锋,只小心试探着,互相推搡,时而贴面狠蹭一番。   只磨不入,他忍得极为辛苦,但好在不是做白工,只一会儿,叶青云便败下阵来,举手投降。   萧鸿见状,快速解决了自己,然后拿帕子拭了拭他额角的汗意,把被子拽过来给两人盖上,侧着身子关切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叶青云摇了摇头,喘匀后朝他一笑,心里再无任何芥蒂,想着下次若想要了就直接同他说,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正在胡乱想着,肚子里却一阵闹腾,难道察觉出两个爹刚才在打架,小家伙们不高兴了?   萧鸿见他皱着眉,伸手往他腹上探去,感觉动得厉害,有些担心道:“我去叫祝伯他们俩来看看!”   “哎!别。”叶青云连忙拉住他,“以往也有这样动的时候,一会儿就好了,真的!”   虽然疾不避医者,但若是让别人知晓他们刚刚闹这么一出,面子上还是挂不住。   还好一小会儿之后,果真安静下来了,萧鸿稍稍放下心来,起身为两人擦洗干净。   经过这一次,叶青云却再无这方面的念头,有也自己悄悄压了下去,他有些害怕,怕出意外,为了两个宝宝,忍几个月又怎样?   萧鸿见他这样,更是自责,云哥儿不仅要和他一同忍着这些常情之需,还要忍着身体上的其他不适,每天还负重那么多,等生了之后,不管是儿子女儿或是哥儿,以后都再也不要了,怀这一次足矣。   秋收彻底结束,天气转寒,今年的棉价果然又比去年低了许多,但算下来依然比种粮食划算。   不光是平康这边,整个大梁有不少地方都开始种植棉花,最高兴的当属饷司的主事了,今年户部拨过来的银子还剩下近一半,刚好可以多买点皮子,给军中再添一批棉靴。   叶青云拖着笨重的身子回了一趟永溪,看看阿嬷和大哥的女儿,顺便跟他说了田地的事。   叶青山当然不答应,那些田都是云哥儿一点点挣来的,他怎么好直接拿了过来。   “可是我不方便管啊!”叶青云笑道,“我现在这样,明年之后也不方便,要看着孩子呢!殿下庄子上干活的人也是有数,皇上又赏了不少地,我们自己都要种不过来了,你这边好歹离得近一些。”   叶青山迟疑道:“那,我给你算——”   “什么都别算,大哥!”叶青云连忙打断他道,“这两年本来都是你在忙,我要是嫁了个穷光蛋,让娘家补贴就算了,可王府里如今不缺钱,你就别跟我计较这些了,就当我送给侄女的还不行么?”   如此,叶青山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现在每年挣的这些也花不完,留着存在那里,哪天云哥儿若有需要了也能帮上一把。   叶老太太已经不养鹅了,如今他怀胎了却没有鹅蛋给他,心里颇为遗憾,只好叮嘱他回去后一定要买一些来吃。   “我晓得的阿嬷!”叶青云上了马车,跟她挥了挥手,让她不要往前送,“殿下的庄子上面有养鹅的,会让他们送过去!”   这一趟回来,整个冬日他都没再出远门,大多窝在府里,有时会去店里看看,年底萧鸿休沐,他们连温泉庄子都没去。   怀一个已经够辛苦,他这还是两个,肚子愈发沉重。   过完年,产期还有不到一个月,萧鸿严阵以待,不仅让府医和两名稳婆做好准备,还让宫里的太医住了一个进来。   怕一个人奶水不够两个孩子吃,奶娘更是找了四个,带着她们的孩子也住进了府里,还给配了丫鬟。   多了这么些人,以往略显冷清的齐王府热闹了许多,共同盼着新生命的到来。   二月初二,民间有祭拜龙王的习俗,以祈求一年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叶青云早上起来,在府里的神像跟前也拜了拜,好笑地想着,若是在现代,男孩们今日恐怕还要去剃头,毕竟正月里不能剪。   殿下天不亮就去上朝了,他一个人慢悠悠吃早饭,谁知饭还没吃完,就觉出腹中一阵抽痛。   难道要生了?   丫鬟见他脸色不对,连忙把他扶到一边榻上,赶快叫了人,一方去叫太医和稳婆,另一方暗卫骑上快马,去宫中通知王爷。   众人慌忙赶来,将他扶到床上躺好,太医和府医一个去熬催产用的汤药,一个准备好吊命用的人参,以备不时之需。   稳婆吩咐丫鬟们多烧热水,还要找出婴孩用的衣服帽子和小被子。   叶青云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腰腹处像被重物一阵一阵的碾压,带着细密的疼痛和钝痛向四肢百骸无限扩散。   生孩子可真他妈的疼啊!   裤子被除去,也顾不上羞耻了,别说屋子里只有稳婆和丫鬟,哪怕此刻进来个陌生汉子,他也没有力气将人赶出去了。   还不知要忍耐多久,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孩子丝毫没有出来的迹象。   朝会还没下,宫里和殿前的太监帮忙传了话,萧鸿跟皇上告罪了一声,拔腿就往殿外跑。   也不坐早上寒凉时出来的轿撵了,和暗卫同乘一骑,马不停蹄赶回了府里。   只见丫鬟们成群结队,不停地往房间里送着东西。   “怎么样了?”他撞开房门急急问道,也顾不上去换朝服。   “呀!王爷您可不能进来!当心待会儿产气冲着您了,就是太医他们,也只能在外间听着情况。”稳婆把他挡了出来。   “不是!什么冲不冲的,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萧鸿朝她急吼道。   那稳婆哆嗦了一下,连忙低头道:“回王爷的话!现在还早的很,依正常生产的时辰,孩子起码要下午才能出来。”   这次态度恭敬了许多。   下午?那云哥儿不是还要疼上好久?   这时,太医和府医也带着东西赶到了,萧鸿见他们端着参片提着药壶,连忙上前问道:“有没有什么喝了能让他不痛的药?”   两人赶紧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哥儿怀胎生产本就比女子艰难,王妃这还是两个,怕是更辛苦,只能在他气力用完之前,喝上一碗催生的汤剂,再含上参片保持神志。”   “那现在不能喝么?赶快喝了好快些生下来啊!”萧鸿又问道。   二人又摇了摇头,“这些药都只是备着,不得已时才能用的,凡事都讲究顺势而为,特别是生孩子,瓜熟蒂落的最好,提前或是推后,都可能会造成婴孩先天不足,还望王爷三思,慎重做出选择!”   萧鸿无奈,只能按捺住焦虑,在外间同他们一道等着。   叶青云本来是极能忍痛的人,此时却也忍不了了,一声声闷哼从喉间溢了出来,听起来十分痛苦。   萧鸿实在听不下去了,到底冲了进去。   “王爷您——”   有一个稳婆还想说什么,被他一瞪,也不敢再吭声,只盯住自己手里的活。   叶青云昏昏沉沉间看他进来,虚弱地挤出一丝笑来:“殿下!你出去等着呗!”   都说看完生产现场的男人会有心理阴影,这再给他吓萎了可咋办?   萧鸿见他额头上疼出来的汗珠,心疼地帮他拭去,固执道:“不出去!又不是没看过。”   屋里的丫鬟和稳婆只是听着,一句也不敢多言。   疼痛再度来袭时,萧鸿一边握住他的手,一边把另一只手伸给他咬。   叶青云却还没有失了神志,把那手推到一边,转头咬住了被角。   稳婆倒是没说错,果真耗到了下午,中午时萧鸿陪他喝了点汤,饭是一口都吃不下。   下午宫里来了人问情况,孩子还未出生皇上便给册了封号,萧鸿出去领旨谢恩。   回来时刚到门口,便听里面一阵喧哗,随着清脆的两巴掌,一声嘹亮的啼哭传了出来。   他连忙进去。   稳婆三两下处理好,还没穿衣服,直接包在了小被子里递给他,一脸的喜气洋洋:“恭喜王爷!老大是个小世子!嗓门大的嘞!”   萧鸿接过,只看了一眼,感觉丑的很,转头交给了丫鬟,几步跨到床头,重新又握住了叶青云的手,满脸焦急:“感觉怎么样?云哥儿!”   “轻松些了,呃——”   随着二人一阵紧张,另一个也生了出来。   “这是个妹妹!该称小郡主!”   终于彻底轻松了,叶青云像是跑完了马拉松全程,身体无比疲惫,心里却是格外的满足。   真好,一家四口了。   疲倦涌了上来,他看向自己的夫君,努力扯开嘴角笑了笑,放心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