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男主后我跑路了[穿书]》作者：若鸯君
　　文案：
　　《灭运纪》男主是条混血黑龙，一生悲惨，最终绝望，毁灭世界。
　　顾笺穿成小说里的炮灰反派，按照剧情，原主将折磨年幼的男主三年，最后喜提死无全尸。
　　初遇时，瘦弱的男孩披着单薄的毯子四处流浪，被人当成垃圾、怪物，受尽驱逐，无家可归。
　　顾笺：“和我走吧？”
　　脏兮兮的男孩仰起脸，清亮干净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撒腿就跑。
　　顾笺：“？”
　　带着自愿跟他走的（划掉），一点也不挣扎（划掉），更不想跑路的（划掉）小龙回了家，顾笺开始了吃饭睡觉养小龙的生活。
　　第一天，小龙想跑路。
　　第二天，小龙想跑路。
　　第N天……小黑龙窝在顾笺膝上，软乎乎的尾巴圈住他，黏着他睡觉。
　　最开始，顾笺只是想避开原本的结局。
　　后来，他希望能护着这只小龙，让他快乐无忧地长大，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少年轻轻拉住顾笺的手，满怀希冀地望着他：“顾笺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想要一直和顾笺在一起。”
　　顾笺：“好。”
　　他向少年许诺，绝不离开。
　　……再后来，他忽然穿回了现实。
　　重新穿回书里的那天，顾笺想要找回自己的小龙，却见到象征死亡与毁灭的黑龙从天而降，血染的龙翼撕裂天空，睁开一双猩红恐怖的龙瞳。
　　顾笺：……他养的那只乖乖巧巧，喜欢撒娇，喜欢围着他转圈圈的小龙呢？
　　然后，这只上一秒还要毁天灭地的黑龙啪地扑倒他，垂下脑袋，埋进他怀里一通乱蹭。
　　“顾笺不要我，顾笺丢下了我，顾笺说话不算话……”
　　苍白的青年紧紧抱着他，眼睛红红，委屈得不行。
　　顾笺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心想，他的小龙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只可怜巴巴的乖乖龙。
　　直到，无光的深渊，黑龙将他困于龙翼之下，温柔地将他的颤栗封于唇间，不漏出分毫。
　　“喜欢顾笺的味道。”
　　“永远地为我，留在这里吧。”
　　1.清冷温柔大美人法力值点满魔法师受X表面软乎乎爱撒娇实则心黑手狠毁天灭地醋精黑龙攻
　　2.穿书，年下，he的小甜文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情有独钟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笺，伊洛斯 ┃ 配角：接档文《捡的小可爱是超危级》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主：谢谢，已发疯
　　立意：领养代替购买，领养不能随意丢弃


第1章 顾笺
　　深红的丝绒地毯延伸向走廊尽头，墙壁两侧，烛台弯曲如林间的新叶，叶片顶端向下微凹，镶嵌着一颗颗闪烁的星石。
　　暗色的壁纸下，星石的光辉，比蜡烛还要明亮。
　　“真是丢人啊，居然在挑战中输了……”
　　蓬松的裙摆绣着朴素的花纹，两位女仆并肩而行。
　　“不是说，他是帝国最年轻的首席魔法师吗？”
　　“首席？连一个魔法学院的新生都不如，输得那么难看……”
　　窃窃私语，隔着走廊尽头的门缝透了进来。
　　门后是狭窄的房间，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陈旧的蕾丝床帏堆地，一丝风也不流通。
　　一只手抓住床帏一角，微屈的指节勾勒出纤细削瘦的弧线，骨节分明，苍白的指尖于浅薄的光线之下，几乎透不出血色。
　　淡金长发从质地柔软的白衫间滑落，躺在床上的苍白青年轻咳一声，嗓音沙哑而干涩。
　　“水……”
　　门外，脚步声微微一顿。
　　“他醒了？我们要不要进去？”
　　“算了吧，丢了魔法协会的脸，沦为王都的笑柄，能让他留在这里，已经是索兰会长的恩赐了……”
　　“也是，我可不想服侍这种丢人的家伙，他连赛琳娜骑士长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毫不遮掩的对话传进屋内，门外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顾笺：“……”
　　头晕眼花，浑身剧痛，他躺在床上，甚至没有起身的力气。
　　喉咙干渴得像冒烟的沙漠，如果能有一杯、哪怕只有一口水都会让他好受一些。但是，门外的人已经彻底走远了。
　　从昨天到现在，昏昏沉沉地熬过一天之后，顾笺终于意识到，他穿越了。
　　穿越之前，他还在通宵赶毕业论文，刚刚敲下最后一个句号，视线就忽然陷入黑暗。
　　下次再也不熬夜了。
　　顾笺沉默地想。
　　我的论文，好像还没保存。
　　再没有比敲完上万字的论文却忘记保存更让人悲伤的事情了，想到这里，顾笺身上好像更疼了。
　　穿越过来后，他的脑袋里凭空多了一段记忆，也因此，他知道这具身体的名字。
　　伊阁。
　　很熟悉的名字，因为不久前，他刚刚看完那篇小说。
　　《灭运纪》，网上一篇点击量寥寥的免费小说，男主是条混血的黑龙，生来即拥有恶神血脉，幼年起颠沛流离，一直遭受虐待和背叛，最终黑化，毁灭整座大陆。
　　伊阁是小说最早登场的炮灰反派，他觊觎男主龙族的身份，将他当成实验品囚禁起来，抽血，割肉，挖骨——惨无人道地折磨了两年，直到男主的恶神血脉初次觉醒，化为黑龙，在伊阁的惨叫声中，将他撕碎，一口一口生吞入腹。
　　……问题是，现在是什么时间线？
　　顾笺试图用思考来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原作里，伊阁是艾朗帝国的首席魔法师——年轻一代魔法师中最优秀者，才能得到首席之称。
　　而现在，他却被遗弃在这个房间里，哪怕重病也无人照顾。
　　这是原作没有的剧情。
　　过了一会，顾笺好不容易积攒了点力气，强撑着坐起，想要下床找水。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动作，却令他的眼前一阵发黑，冷汗浸湿柔软的淡金发丝，黏连在苍白的脸颊间。
　　咔哒。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只银发的脑袋冒了出来。
　　那是个身材瘦弱的少年，小麦肤色，青草一样碧绿的眼睛，还有一对尖尖的耳朵。
　　“主人！”
　　一见到顾笺，少年顿时热泪盈眶。
　　“终于找到你了！”
　　顾笺抬起微湿的眼睫，模糊的视野里映出少年的身影，记忆一动。
　　伊阁的魔法仆从，半精灵半人类混血，普普。
　　之前，伊阁收到皇家魔法学院的邀请，从自己的魔法塔赶来参加这场开学典礼。路上只是因为普普说错了一句话，就将他赶下马车。
　　没有马车，普普只能靠双脚行走，走了几天才赶到王城，回到伊阁身边。
　　此刻，这个半精灵少年丝毫没有被伊阁赶下马车的怨怼，反而眼巴巴地凑过来，蹲在床边，试探地伸手碰了碰顾笺。
　　“主人，你身上好烫，好像在发烧！”
　　被吓了一跳，普普当即双手合十，表情虔诚如在祈祷，嘴里喃喃，吐出一段独特而晦涩的语言。
　　顾笺发现自己能听懂这样的语言。
　　精灵语。
　　大意是，赞美伟大的森林与精灵之神，愿您庇佑您的孩子，赐下仁慈的光辉。
　　然后，真的有一束洁白温暖、如穿过森林穹顶的光芒，从天而降。
　　刹那间，顾笺浑身的酸疼、难受与不适，都消退了大半。
　　……这就是魔法？
　　“谢谢……”顾笺咳嗽一声，轻轻地说，“有水吗？”
　　他的嗓音依然沙哑，但那刀割喉咙般的痛楚确实减轻不少。
　　普普立刻从自己背着的小包里取出两块干硬的面包，一个水壶，递过去。
　　顾笺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看着普普：“你吃了吗？”
　　普普呆了一下，随即笑着点点头：“主人你吃吧，这都是我吃完剩下的。”
　　水壶里还剩小半壶水，顾笺一口气喝完，而后在普普瞪大的眼睛里，沙哑地说：“不好意思，还有吗？”
　　原本想要去找个干净杯子的普普呆滞地看着那个自己用来喝水的水壶，几秒后才点了点头：“主人您等等，我去和他们要！”
　　他这一去就是半小时，半小时后，终于给顾笺带回来一壶茶。
　　碎末渣子泡的茶，苦涩冰凉，配上干木头一样的黑面包，让顾笺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冷水就馒头的那段日子。
　　不过，馒头还是比黑面包好吃多了。
　　一口气扫光所有食物，吞掉剩下的面包渣，咽下最后一口茶，顾笺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活过来了。
　　他感激地对普普笑了一下：“谢谢。”
　　普普结结巴巴：“不不不用说这个，这是普普应该为主人做的！”
　　不太好意思地说完，他低下脑袋，一双尖尖的耳朵有点发红，微微上翘。
　　顾笺目光在他的耳朵上稍微停留几秒，想了想，试探着引导这个少年开口：“你在来的路上，都听到了什么？”
　　普普：“啊？那些话……主人不用在意的……”
　　顾笺：“说吧，我想听。”
　　在他温和的询问下，普普磕磕巴巴地说起了自己从王都里听到的，关于伊阁的议论。
　　随着他的讲述，顾笺的记忆也一点点完整，很快，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几天前，伊阁受邀参加艾朗帝国皇家魔法学院的开学典礼，在庆典上，被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当众挑战。
　　然后，他就输了，不仅输了，还被对方用魔法重伤，倒地不醒。
　　一个成名已久的大魔法师，面对一个小孩，居然输得如此难看。对魔法协会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在这之前，伊阁年少成名，天资横溢，是艾朗帝国最年轻的首席魔法师，原本光明无限。但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放纵自我，耽于享乐。
　　他荒废了对于魔法的修行，不思进取，因此几年后，他的实力不进反退。
　　魔法，如果不反复地记忆、练习，哪怕曾经掌握得再熟练，也会被时间的光刃抹去，遗忘得一干二净。
　　庆典之后，昏迷不醒的伊阁被魔法协会拖了回来，丢在这个无人问津的房间里。
　　再然后，顾笺就穿过来了。
　　昨天刚穿过来时，他的状态比现在更差，高烧得浑身滚烫，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至于那个击败伊阁、一举成名的魔法学院新生，顾笺非常有印象，因为她正是《灭运纪》的女主莉莉丝，放眼整篇小说，魔法天赋仅次男主的开挂存在。
　　虽然女主现在才十岁，但顾笺深知她未来会达到怎样的高度，荒废魔法数年的伊阁输给她，完全不意外。
　　只是，其他人就不会这么看了。
　　伊阁这个名字，已经在魔法协会、在王城身败名裂了。
　　也只有普普，伊阁这个忠心耿耿的精灵仆从，还坚定地维护着他。
　　顾笺眼睫低垂，眼底映出蹲在床边的少年身影。
　　他记得，原作里，普普的下场并不好。
　　虽然他没有欺负过男主，却在男主黑化时，被伊阁推出来挡刀，成了失去理智的黑龙嘴里第一个亡魂。
　　想到这，顾笺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普普的脑袋。
　　普普似乎又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忍不住悄悄埋下头。
　　落在头顶的掌心，温暖而轻柔，让他想起久远的故乡，精灵之森铺满新叶的小床。
　　然后，他听见自己主人清沉温和的嗓音：“我们离开这里。”
　　白金色的魔法师外袍，领口以细闪的银链连接，精致繁复的淡金色花纹从衣摆处绽开，抬手时，袖间镶嵌的两颗深蓝色宝石微微闪烁。
　　顾笺披上外袍，拢了拢淡金长发，从床前的镜子里，望见自己的面庞。
　　他微微怔了怔。
　　丝织品般柔软的淡金发丝，剔透的冰蓝眼眸，因为一场大病，镜子里的年轻男子有些苍白，眉眼间透着恹恹的漠然。
　　——除了发色和眼睛之外，镜子里的那张脸，居然和原本的顾笺有七八分相似。
　　“主人主人，”一旁的普普并不知道顾笺心底翻起的波澜，他的声音欢欣，“要回魔法塔吗？”
　　他其实早就想回去了，这里的人很讨厌，会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的耳朵，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不。”
　　顾笺从镜子里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我们去……多伦城。”
　　多伦城，原著里，伊阁捡到男主的地方。
　　按照剧情，年幼的男主已经失去了亲人，正四处流浪。离他长大后毁灭世界，也只剩下不到二十年。
　　“您要离开？”
　　楼梯前，一位男仆干巴巴地张嘴。
　　“当然可以，只是在那之前，您得先向索兰大人辞行。”
　　顾笺道谢，向楼下走去。
　　对着顾笺的背影，男仆脸上的鄙夷再也无法掩饰。
　　这种人也配得上首席吗？
　　他想。
　　真是浪费了那张好看的脸。
　　一楼，顾笺没能见到这座府邸的主人，索兰。
　　他被拒之门外了。
　　普普：“太过分了！明明几年前，他还和主人关系很好的！”
　　顾笺：“不要紧，走吧。”
　　索兰·伊什塔尔，魔法协会会长。原作里，他欣赏男主的才华，也曾全心全意拉拢过男主。但所有的好感都在男主龙族混血的身份暴露之后，随之破碎。
　　最后，他死在了黑龙灭世的龙息之下。手中的魔杖撑起护卫王城的结界，直到身躯被不熄的龙焰吞没，他也未曾松开魔杖。
　　他死去的下一秒，王城毁灭了。
　　府邸很大，一路上，顾笺时常能听见角落里的议论声，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与恶意。
　　普普气得咬手指，顾笺倒是很淡定。
　　那些窃窃私语影响不了他，他早就习惯了。
　　况且，就算他站在那些人面前，大喊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短时间内，也改变不了这些人对他的观感。
　　“哟，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最最尊贵，最了不起的首席魔法师大人吗？”
　　府邸门外，尖细刺耳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浓烈的香水味，挡住顾笺的去路。
　　普普躲到顾笺背后，小声地说：“这是奥尔斯特男爵，主人，你还记得吗？”
　　顾笺当然不记得。
　　他的面前是个矮小干瘦的男人，油润的脸上留着两撇发亮的小胡子，花里胡哨的华衣套在他身上，有些不合身的宽胯。
　　“今天晚上，斯黛雅大魔法师会在王城举办一场超盛大的宴会。”
　　奥尔斯特表情讥讽，说话总是伴随着幅度很大的浮夸动作，挥动手臂间，熏人的香水味一阵阵蹿出来。
　　“你猜猜，谁没有受到邀请？”
　　门口的路很宽敞，顾笺直接绕过他，向外走去。
　　奥尔斯特却不打算放过他，再度挡住他的去路，古怪地尖笑一声。
　　“丢光了魔法协会的脸，连索兰大人都不愿意再庇护你，你以为，你能顺利地离开这里？”
　　“如果我是你，会像狗一样爬出去。”
　　顾笺随意地垂了下眼帘，冰蓝眸底无波无澜，俯视这个矮小而衣着颜色鲜艳的男爵：“你想怎么样。”
　　奥尔斯特干细的手指摸了摸脸上发亮的胡须，眼里闪过和他的脸庞一样油润的光。
　　“你也可以向我祈求，让你的精灵【巴斯特】陪我一个晚上，或许我会赏你个脸面，让你偷偷地，从没人发现的阴沟里爬出王都。”
　　巴斯特，艾朗帝国对于混血的蔑称，意思是，杂种。
　　普普一直躲在自己身后，顾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这个瘦弱少年冰凉的手指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衣角，微微发抖。
　　他的脑海里，忽然涌现了一些记忆。
　　听说，这位奥尔斯特男爵，格外“偏爱”少年。
　　他的仆人，无一例外都是清秀的、年龄不超过十六岁的少年。而且每隔一段时间，总有那么几个少年莫名其妙的失踪。
　　奥尔斯特突然发现，自己面前，那位苍白清瘦，披着魔法长袍的漂亮青年冰蓝如雪川之海的眸底，一瞬间笼上寒冽的霜雪。
　　他纤薄的唇瓣微动，嗓音清悦微冷。
　　“风。”
　　风！
　　旋转的气流自平地而起，凌厉撕开空气，呼啸为飓风！
　　飓风中心，白金魔法长袍随风掠起，顾笺眼眸深处，流淌着宝石般清冽而耀眼的冷光。
　　“该死！你竟敢对我动手！”
　　奥尔斯特猛地抬手，干细的拇指间，一枚硕大的钻石折射出强烈的光泽。
　　然后，那几乎可以凝聚为实质的光芒，就被无处不在的狂风撕裂了。
　　奥尔斯特干瘦矮小的身躯就像劣质的风筝，被一掀而起，连绵不断的尖叫声中，这位男爵以丑陋的姿态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圈，而后才重重坠地。
　　府邸直通大门的道路两侧，无数盛开的浅色花瓣被风卷席，飘散纷飞，落下一场无声的花雨。
　　一片花瓣擦过奥尔斯特手中的钻戒，那枚耀眼的钻石表面爬开数道细纹，下一秒，钻石从中间开裂，碎为残渣。
　　“……你，你……”
　　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奥尔斯特惊恐地用双腿连蹭地面，向后爬去。
　　他肿起的脸就像数只被压扁了的颜料，浮现出惊恐，愕然，不敢置信等诸多情绪。
　　高阶魔法，艾瑟雅的风刃！
　　这段魔法，要用虔诚的语调吟唱一段长长的咒语。咒语必须完整清晰，富含情感，一旦被干扰打断，魔法就会失效，要重新念咒。
　　当然，有少数几位强大的魔法师并不需要念出完整的咒语，他们掌握着最高深的无咒魔法，释放魔法对他们来说只是信手拈来，轻易得如同摘下自家花园里的蔷薇。
　　奥尔斯特记得，曾经的伊阁的确天才横溢，能够轻易释放出无咒魔法，可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伊阁魔力倒退，连一个十岁的新生都不如，这是他亲耳听到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种种情绪之下，奥尔斯特最终憋出一句：“你……你到底是怎么输的啊？！”
　　顾笺：“也许，是你太弱了。”
　　没在意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带给奥尔斯特怎样的打击，他拉着普普就要离开。
　　“等等……请留步，首席阁下！”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顾笺随意地转身。
　　刚才还在府邸里趾高气昂的男仆停在他的几步外，垂着脑袋，用尊敬的、畏惧的声音低声说道：
　　“索兰大人想见您。”
　　作者有话说：
　　此时，一只小黑龙默默地趴着等出场。
　　小天使们久等啦！开文啦！这次是西幻魔法流，清冷温柔大美人法力值点满魔法师受X表面软乎乎爱撒娇实则心黑手狠毁天灭地醋精黑龙攻，喜欢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作者文文和专栏，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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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伊洛斯
　　明净的落地窗外，大片鲜红热烈的蔷薇盛放。窗边的书桌堆满羊皮卷轴，一只羽毛笔漂浮于卷轴上，自动书写流畅的字符。
　　三道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令羽毛笔停顿悬空。微卷的褐发从耳后落下几缕，索兰捏了捏单片眼镜，抬头。
　　“进来。”
　　清晨的微光，穿过花园的蔷薇，穿过落地窗畔，洒落那位推门而入的访客身上。
　　金发蓝眸，清瘦修长的年轻魔法师身披白金长袍，沐浴在浅淡光下，漂亮的眉眼，透着疏离而挑不出错漏的礼貌。
　　索兰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伊阁？”
　　索兰·伊什塔尔，这位魔法协会会长的态度比顾笺想象得要友好一些，他向索兰表达了自己辞行的意图，后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枚丝绒戒盒，推到顾笺面前。
　　“这是几年前，你让我替你保管的东西。”
　　索兰纯黑的眼眸透过单片眼镜，专注地注视顾笺。
　　“我想，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顾笺接过戒指盒，打开。
　　一枚澄净透彻、毫无杂质的红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深色丝绒上，鲜红如滴落的血。
　　从这枚戒指上，他感受到了澎湃涌动的魔力。
　　魔法师在战斗时，需要消耗自身的魔力来释放魔法。一旦自身魔力不足，就会陷入劣势。
　　因此，很多魔法师都会随身携带一些外物来储存魔力，其中最受青睐的，就是各类耀眼而坚硬的宝石。
　　奥尔斯特就拥有一颗蕴含强大力量的魔法钻石，当然，那颗钻石在挡下顾笺的一道魔法后，就彻底碎裂了。
　　顾笺将红宝石戒指戴在指间，尺寸刚好合适。
　　这是伊阁多年前让索兰保管的东西？
　　顾笺有些疑惑，他没有这份记忆，原作里也未曾提到，伊阁拥有一枚红宝石戒指。
　　是原作里无关紧要的情节？还是，一些细微的东西已经被他改变了？
　　顾笺微微抬眼，对面的索兰笑而不语。
　　最后，他向索兰道别，离开了这里。
　　花园整齐的栅栏边缘，一只白鸽振翅飞起，洁白的羽毛从空中飘下，晃晃悠悠落于平稳行驶的马车门檐。
　　“主人，这枚戒指上的魔力好强！”
　　马车里，普普忍不住小声惊呼。
　　“上一次感受到这样的魔力，还是在几年前呢！”
　　说完，他意识到了什么，两只尖尖的耳朵耷拉下来。
　　“对不起主人，我，我没有说你现在不好的意思……”
　　顾笺拍拍他的脑袋：“没关系。”
　　他知道普普那句话的意思。
　　这枚魔法戒指是几年前的伊阁凝聚出来的，而这几年，因为荒废了修行，伊阁再没能释放出如此强大的魔力。
　　不过，顾笺更在意另一件事情：“你没见过这枚戒指吗？”
　　普普：“没有啊，这样高等的魔法石，很少见呢。”
　　顾笺思绪微动。
　　也就是说，这是伊阁私下转交给索兰的，连普普都不知情？
　　他没再多问，暂时跳过了这个话题。
　　三天后，多伦城，艾朗帝国的边境小城。
　　“是魔法师阁下啊。”
　　城门入口，例行检查的士兵并不知道顾笺的姓名，但见到那辆不需要车夫也能自动行驶的魔法马车，以及顾笺身上的魔法师长袍，态度顿时变得尊敬起来。
　　顾笺：“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位龙族少年？”
　　“龙族？”士兵诧异了一秒，随后肃然地回答，“阁下放心，有我们驻守，城内不会放进一只危险的异族！”
　　他说完，瞥了眼紧跟在顾笺身边、耳朵尖尖的普普。
　　顾笺轻轻拉住普普的手，士兵没说什么，侧身放行。
　　马车顺利驶进城内，顾笺若有所思。
　　精灵，龙族，吸血鬼……一切非人的种族，都被称为异族。
　　多伦城似乎很排斥异族，但原作里，伊阁和男主的确是在这里相遇的。
　　——《灭运纪》男主伊洛斯，龙族之王和一位人类女子的孩子，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后来，他的父亲又在龙族的动荡中身亡，尚且年幼的他也被逐出龙族。
　　反叛的龙族没有杀了他，因为他们认为男主太过弱小，甚至没有一点魔法天赋，就算自己不动手，这条小龙也会很快死在外面。
　　现在的时间线，应该是男主刚被驱逐出去，小小一只的他孤零零地流浪，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
　　伊阁假装善意地捡到他时，男主还很开心。年幼的小龙尚且对世界抱有期望，认为自己遇到了好心人，终于有了容身的小窝。
　　谁知道，他是从深渊，一脚踩落地狱。
　　那之后，等待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与背叛，他的希望被一再践踏打碎，直到最后一次，他最信任的人，从他背后，一剑贯穿他的心脏。
　　于是，灭世的黑龙降临，大陆于不熄的龙焰中焚为灰烬。
　　顾笺的目光投向窗外，这座边境的小城还没有蒙上灭世的阴霾，到处都是爬满绿植的红砖墙壁，圆滚滚的屋顶如一簇簇鲜红的枫叶。街上时常有巡逻的士兵，偶尔才能看见穿着长袍的魔法师。
　　进城没多久就路过了一家旅馆，顾笺准备先在这里住下。普普却缩在马车里，不肯下去。
　　“主人，我还是待在马车里吧……”
　　他低着脑袋，小声嗫嚅。
　　“我可以睡在地板上，不会弄脏你的座椅的。”
　　他还记得刚才，守城士兵投向他的眼神，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顾笺看着这只怯生生的精灵少年，说：“你等等。”
　　他推开车门，独自去了街上。
　　马车里很安静，普普不安地等待。
　　主人会不会丢下他？
　　其实，这次重逢，他能感觉到主人和几天前不太一样了，就像……
　　这些念头没有盘旋多久，车门再次被打开，顾笺挡住街道路人的视线，关上车门。
　　“喏，给你的。”
　　他抬手，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搭在普普脑袋上。
　　一顶洁白蓬松、云朵形状的帽子，刚好遮住普普的两只精灵耳朵，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漂亮人类少年。
　　这是多伦城特有的咩咩羊织成的帽子，这种羊毛柔软蓬松，还有特殊的香气，织成的衣物非常舒适，很受附近地区的人喜爱。
　　普普：“哇！！”
　　他摸摸头上那顶可爱的帽子，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面镜子，凑过去打量自己。
　　“我好看吗！”
　　“好看，”顾笺轻笑，“很适合你。”
　　普普弯起眼睛，双手捧起顾笺的一只手，低头，脸庞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多伦城的特产除了咩咩羊，还有枫糖。
　　这种甜而不腻，金黄细腻的糖浆均匀地倒在烤得滋香冒油的羊排上，肉香掺杂着清爽的甜味，是多伦城经典的菜肴。
　　普普很喜欢甜甜的枫糖，不管是加在肉排上，还是沙拉里，他都吃得津津有味。
　　恋恋不舍地舔完碗底最后一点糖浆，普普偷瞄顾笺一眼。
　　顾笺：“老板，再来一份。”
　　普普小声地欢呼。
　　在多伦城等了几天，顾笺一直没找到男主。
　　难道，还没到小说里的时间线？
　　两天后的早上，吃早餐时，顾笺忍不住想。
　　还是说，他找错了地方？
　　旅馆一楼坐着几个食客，他们聊天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顾笺耳边。
　　“听说了吗？离这十几里的一个村子，似乎闹了龙灾。”
　　“龙灾？居然有龙出现在我们附近？”
　　“光明神在上，这太可怕了！”
　　顾笺收回目光，等普普吃完最后一口灌满枫糖的馅饼，开口：“我们出发。”
　　他准备去那座村庄看看。
　　普普捧着碗：“那，那……”
　　顾笺：“好吧，可以买点特产回去。”
　　除了液体状的糖浆，多伦城的大街小巷都会售卖凝固的枫糖，一块块金黄的枫糖整齐地码在洁白的糖纸上，从街头到巷尾，都弥漫特殊的甜香。
　　一家糖果店前，顾笺提着几盒满满的枫糖，走向街道对面的马车。
　　街道尽头，狭窄的巷口堆满许久未清理的垃圾，因此很少有人涉足。
　　巷子深处，一个瘦弱的男孩蜷缩在墙壁一角，他的不远处就是散乱的垃圾，空气里弥漫难以言喻的气味。
　　实际上，从巷口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明亮宽敞的街道，到处售卖甜甜的枫糖。然而，男孩只是孤零零地缩在这个肮脏的角落，默默地把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里。
　　陈旧的黑袍罩住他单薄的身体，边角已经被磨烂了好几个洞，他露在外面的手满是细小的裂口，依然紧紧地抓住袍角，不肯放开。
　　嗒，嗒。
　　轻快的脚步声从巷口那边传来，男孩像受惊的小兽，猛地抬头。
　　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小巷入口，她穿着蓬松的粉色裙子，及肩的亚麻头发被精心地扎成可爱的揪揪，身上散发茉莉花的香气。
　　女孩身边并没有父母，也许她是误入这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蜷缩在小巷深处的男孩，似乎不明白这个脏兮兮的地方怎么会有个和她差不多的同伴。
　　很快，女孩咧开嘴，露出洁白的小乳牙。
　　“糖。”
　　她小跑到伊洛斯身边，伸出手。
　　“糖糖！”
　　伊洛斯暗金的瞳孔微微竖起，警惕地盯着这个小女孩。
　　女孩的笑容是那么甜美，像流淌的蜜糖。她柔软如棉花的小手轻轻拉起伊洛斯的手，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肮脏，把那颗糖塞进他的手心里。
　　一块有些融化的，金黄的枫糖。
　　伊洛斯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慢慢地低下头，警惕地嗅了嗅。
　　……似乎没有毒。
　　这种甜腻的，柔和的气味，让他想到了很久以前，故乡那个可以容他安睡的小窝。
　　下意识的，伊洛斯舔了一口。
　　……一下子，没见过世面的小龙就被枫糖的味道给惊得呆住了。
　　小女孩提起裙摆，蹲在伊洛斯身边，似乎觉得这个呆呆的男孩很有趣。
　　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好奇地掀起他的黑袍。
　　伊洛斯如被惊雷劈中，猛地出手要阻止，但是，已经晚了。
　　黑袍之下，男孩就和普通小孩的身体一样，然而，他的身后，有一条明显不同于人类的，漆黑而遍布鳞片的尾巴。
　　龙尾。
　　女孩怔怔地望着那条黑漆漆的龙尾，慢慢地后退一步。
　　下一秒，“哇”地大声哭了起来。
　　“安柔儿？安柔儿！太好了，原来你在这里！”
　　循着声音，一道人影很快冲进小巷，撞见哇哇大哭的小女孩，还有小女孩身边，手足无措的男孩。
　　“……龙！”
　　“异族！这里有异族！！”
　　尖锐的叫声，突兀地穿透城镇平静的上空。
　　城内混入了一个危险的异族！被发现时，它还试图伤害一个无辜的小女孩！
　　这个消息像一颗火星迸入草地，顷刻间熊熊烧开，卷起全城的怒火。
　　士兵呼喝，手中的长剑闪烁肃杀的锋芒，盔甲摩擦的当哐之声回响于大街小巷之间，拉开追逐的序幕。
　　而他们追赶的对象，传说中危险极端，凶恶嗜血的龙族只有小小一只，裹着并不合身的破旧黑袍，狼狈地穿梭于各个角落，跑得踉踉跄跄。
　　街道上，尖叫与咒骂此起彼伏，不敢靠近的人群向那个肮脏可恨的异族吐口水，丢出腐烂的菜叶和鸡蛋，有一些精准地砸在那个幼小的身影上，令他的脚步趔趄，引起一阵欢呼。
　　城墙之上，一位手持魔杖的老者紧闭双目，吐出一串急促猛烈的咒语，漫长的咒语数分钟后到达尾声，而后，他猛然高举魔杖。
　　“雷电！”
　　惊雷自晴空横斩而下，奔逃的幼龙猝不及防，被雷电劈中。
　　伴随着惨烈的叫声，伊洛斯重重摔在地上，身体像被一把巨刀劈成两半，剧痛令他浑身抽搐，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爬起。
　　他的身上，黑袍破碎大半，龙尾漆黑如烧焦的炭火，尚未长全的鳞片裂开不知多少道深长的伤口，露出底下粉色的、流血的嫩肉，很快在地上积蓄一滩鲜红的血。
　　“干掉它！”
　　“杀死这个异族！”
　　尖锐声浪几乎撕裂耳膜，伊洛斯渗血的手指深深扣入砖石地缝，几颗碎石沙砾钻入血肉模糊的指尖。
　　好疼，好疼……
　　泪水在眼眶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年幼的小龙用尽全力，颤抖地拖动自己的身躯向前爬去，在粗糙的地面拖出一大片刺目的血痕。
　　高大的城门，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而他的身后，士兵轻而易举地追了上来，在人群的喝彩声中，宛若英雄般举起手中沉重的大剑，冰冷锐利的剑刃，直指男孩单薄脆弱，伤痕累累的脊背。
　　剑刃斩下。
　　当！
　　马蹄践踏碎石，一辆马车从围观喝彩的人群中撞开一条道路，掀起惊变。
　　长剑哐当坠地，士兵慌乱地躲避这辆突如其来的马车。伊洛斯无力地偏过脸，湿热的血从额头流下，他的视线已经模糊，那双涣散的暗金眼眸里，恰巧映出一束凌空落下的光。
　　一只修长的手探出车门，骨节匀称漂亮的指间佩戴一枚红宝石戒指，纯粹如鸽血的宝石，于日光下微微一闪。
　　而后，清悦微沉的男声，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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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捡的小可爱是超危级》
　　黑雨自天空降落，带来一场席卷全球的污染。有人因污染堕落，沦为怪物。有人因此进化，成为“天授者”。
　　明闻，A区最强天授者，曾是第一次毁灭级事件的生还者。那场覆灭全城的灾难中，救援队从废墟里挖出浑身染血的明闻，还有一团蜷缩于他指尖，用触手抱着他手指轻蹭的黑色团子。
　　【E-01，E级污染物，人类目前发现的最弱污染物。完全无害，缺乏攻击性，乖巧且性格稳定。只有明闻不在身边时，会表现出强烈的暴戾、愤怒等极端情绪。备注：无危】
　　档案员如此记录。
　　【推荐收容方式：让明闻收养E-01（反正这只最弱污染物平时只黏着明队，怀疑有八爪鱼基因，扒都扒不下来 ）】
　　……
　　【记录：3010年6月，第二次毁灭级事件爆发。】
　　【“E-01”（无危）更名为：“未知污染源”（极危！！不可直视！！）】
　　【第二次毁灭级事件起因：明闻下落不明。】
　　——
　　明闻捡到一团黏糊糊，会长触手的小泥巴球。
　　小泥巴球很黏人，会撒娇，会嘤嘤叫。也很好养活，只要一点蔬菜和水果就能吃饱。
　　第一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颗苹果啃。
　　第二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颗花菜啃。
　　第三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只A级污染物尸体啃。
　　明闻：“？”
　　第N天，捡来的小泥巴球努力抱住他，凑过来亲亲他的脸。
　　明闻一直觉得自己捡来的小怪物虽然长得奇奇怪怪，但黏人又爱撒娇，还会用触手给他比心心，是只可爱无害的小怪物。
　　直到后来，他被迫丢下他的小怪物，独自赴死。
　　死里逃生，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想要找回自己的小怪物——却在废墟之上，被一只难以想象的恐怖怪物拖入深渊。
　　冰冷的触手缠住手腕、脚踝，钻入衣间，磨蹭微微颤抖的肌肤。
　　眼睛被触手遮蔽，泛红的眼尾被轻轻舔舐。难以承受的破碎喘息中，他听见一道冰冷而没有温度的声音，在他的身边轻轻响起：“为什么不要我？”
　　“把你变成我的，你就再也不会丢掉我了……对不对？”
　　攻后期会有人形，前期是只黑团子，会长触手会嘤嘤嘤的那种小团子（）
　　1.美貌清冷人狠话不多超能打专治黏人嘤嘤怪受X表面黑漆漆黏糊糊小团子实际超凶残恐怖偏执老婆一不在身边就要毁天灭地攻
　　《小獠牙[血族]》
　　诺伊生日那天，母亲意外身亡，临终前将他托付给他名义上的小舅舅，季槿。
　　少年提着简陋的行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季槿面前。
　　修身风衣的黑发男子靠在车边，漫不经心地一垂眼，看见了一只沉默的少年。
　　“叫舅舅。”
　　“……舅舅。”
　　诺伊轻轻牵住季槿的手，张嘴，露出了一点尖尖的小獠牙。
　　这是诺伊和他的小舅舅的第二次见面。
　　而在这之前，诺伊喜欢这个人，喜欢了数百年。
　　……
　　曾经，季槿是他的神明，是他虔诚供奉于心尖的不可亵渎。
　　而现在，季槿是他吻去的泪迹，是他夜夜沉沦的欲念。
　　1.诺伊x季槿，沉默寡言小狼狗混血alpha攻X淡然随性成熟强大血族omega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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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只小龙
　　马蹄踏过绿草茵茵的小路，和煦的风，卷向一望无际的田野。
　　离开多伦城已经有一段时间，普普勉强接受，他的主人又捡了一只小家伙回来的事实。
　　微风卷起那只奄奄一息的幼龙，连带着马车一起，消失在多伦城居民的眼中。
　　然而，这只小龙到了马车上，却不太听话。
　　普普只来得及给他做了一点简单的治疗，恢复些许意识的小龙就受惊跃起，一头撞向窗户——好在这是魔法马车，非常坚固。
　　小龙把自己脑壳撞了个包，那声音听得普普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他就看见对方一声不吭地捂住脑袋，没有哭，嘴巴紧紧闭着，默默地往角落里缩。
　　这只小龙拒绝任何人靠近，抱住焦了吧唧的尾巴，一动不动地在座椅底下缩成小小一团。
　　普普向顾笺投去视线，顾笺微微靠过去，声音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他知道男主的名字，不过，还是要询问一下。
　　伊洛斯没有回应。
　　顾笺：“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伊洛斯依然没有吭声。
　　顾笺耐心地等待。
　　普普的治愈魔法没能完全治好伊洛斯的伤口，没过多久，顾笺就注意到伊洛斯的龙尾又裂开细小的裂缝，鲜红的血肉间，冒出一颗颗血珠。
　　应该很疼吧？
　　他向伊洛斯伸手，这只小龙颤了一下，往角落里缩得更深了。
　　这让顾笺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流浪猫。
　　被人遗弃在垃圾桶里，冻得瑟瑟发抖，没有安全感的小猫。
　　然后，顾笺就发现，马车的地毯上多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不是血迹。
　　他一言不发地蹲下，对面的座椅底部，瘦弱的、伤痕累累的小龙抱着自己焦黑流血的龙尾，脑袋埋得很低，苍白的脸上，眼泪一颗一颗，无声滚落。
　　像被雨打湿了绒毛，无家可归的幼兽，呜咽着，明明很伤心很难过，却连放声大哭都不敢。
　　委屈又可怜。
　　顾笺：“……”
　　因为不想被人发现，伊洛斯死死低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尾巴很疼，像被利刀砍断，丢进火里焚烧般的剧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那么讨厌他。
　　他只是想要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只要一个很小的角落，哪怕不能遮风挡雨，哪怕旁边就是垃圾。
　　他只会占一点点位置，不会发出声音，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合过眼了。
　　那颗融化了的糖很甜，是他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他没有吃过糖，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杀了他？
　　他做错了什么？
　　还是说，他本来就不该活着？
　　“睡吧。”
　　一双温暖的手绕过他的后背，用柔和的，却又推不开的力度，抱住了他。
　　那不是抓捕猎物的动作，是伊洛斯从未感受过的，属于人类，带着善意的拥抱。
　　温柔的，轻缓的，让他想起已经被迫远离很久的家乡。
　　“没人会欺负你，也不用担心被人驱赶。”顾笺抚摸伊洛斯冰凉而乱糟糟的黑发，从记忆里摸寻出安眠的魔法。
　　“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他的指尖溢出点点星光，构成一小片黑沉安宁的夜色，夜空的画卷流淌于伊洛斯身边，让他的眼皮渐沉，忘记了防备与挣扎。
　　沉睡魔法。
　　很快，遍体鳞伤的小龙在顾笺怀中沉沉睡去，苍白的脸上，仍有未干的泪痕。
　　顾笺心情复杂。
　　原作里，危险而暴戾，强大到可以轻易毁灭世界的男主，年幼的时候，也会因为被人驱赶、被弄伤了尾巴而哭泣吗？
　　他被伊阁折磨了三年，割肉，削皮，剥骨……那些哭声，那些混着血的泪水，在原作里只是轻飘飘地一笔带过，甚至占不到一页的篇幅。
　　窗外的光线明媚，普普偷瞄顾笺淡漠的侧脸，他不知道主人在想什么，只是这一刻，他觉得主人很冰冷。
　　普普悄咪咪从小包里拿出一条柔软的毛毯，递过去。
　　他的小包是个魔法道具，能装很多东西。
　　顾笺接过毛毯，盖在伊洛斯身上，微微阖眼。
　　精美丝织品般的淡金发丝拂过衣领下的锁骨，一束阳光透过车窗，光晕沿着年轻魔法师苍白的眉骨描绘至下颌，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普普心想：真好看啊。
　　然后，他看见了光。
　　治愈魔法。
　　如果说普普的治愈魔法是穿透精灵之森茂密林叶的一缕微光，那顾笺的治愈魔法，就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太阳初升，毫不吝啬倾洒平原的晨曦。
　　柔和的光辉之下，伊洛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焦黑流血的龙尾之上，鳞片愈合，再度恢复黑曜石般的光泽。
　　这个治愈魔法也有清洁的作用，因此原本脏兮兮的小龙，很快变成了一条干干净净的小龙。
　　普普张大嘴巴：“主人好厉害！”
　　实际上，顾笺也有点意外——只要在心中回想起完整的咒语，魔法便于手中诞生。
　　不过，记忆里掌握的魔法不多了，剩下的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无法连接成清晰的咒语。
　　怀里的小龙不再难受，纠起的眉头也一点点松开。他裹着毛绒绒的毯子，沉睡之中，往毛毯里缩了缩。
　　再缩了缩。
　　毛毯很大，伊洛斯就像埋入毯子里的小猫，再度蜷缩成一小团。
　　顾笺又想起自己养过的猫猫，那只小猫也很喜欢钻进他的被子里睡觉，让暖乎乎的被子裹住自己。
　　被他抱回家之前，他的小猫一直流浪，过得并不好。而在这里，异族也遭人排斥、驱逐。
　　“普普，”顾笺的脸庞偏向身边的混血精灵少年，“你以前，也有过也和他一样的经历吗？”
　　“在遇到我以前。”
　　普普愣了愣，似乎是沉埋已久的回忆被惊醒，他的眼中清晰地划过一抹惊惧的情绪。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咬紧唇，慢慢低下了头。
　　顾笺心底叹气，掌心落于普普头顶：“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的。”
　　——
　　马车停在路边，车厢内，一团毛毯轻轻动了动。
　　片刻后，刚刚睡醒的伊洛斯沉默地从里面冒出脑袋。
　　普普守在旁边，心情很好的样子，一个人捧着脸哼着歌。
　　察觉到伊洛斯醒来，他大大方方地扭过头：“你醒啦。”
　　伊洛斯看看他。
　　扭头就向车门撞去。
　　普普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这只小龙撞开没有关紧的车门，拽着毯子跳下高高的马车，头也不回，撒腿跑了。
　　跟只兔子似的，一下子蹿出了老远。
　　普普睁大眼睛。
　　糟糕！
　　主人逮的小龙逃跑了！
　　还带走了他的毯子！！
　　“风。”
　　清悦的嗓音响起。
　　——片刻后，马车外，清隽修长，披着白金长袍的年轻魔法师像拎只兔子一样，拎着那只小龙回来了。
　　尽管伊洛斯还在顾笺手中不断扑腾，试图挣扎下来，但他的身边始终围绕着阵阵微风，桎梏他的行动。
　　顾笺：魔法真好用啊。
　　因为长时间坐马车有些难受，他去外面走了走，没想到刚好逮住这只逃跑的小龙。
　　又过片刻，继续行驶的马车里。
　　黑发金瞳的男孩一声不吭地裹着小毯子，缩在马车角落。
　　普普蹲在旁边，轻揪一下毯子边角。
　　伊洛斯把毯子抱得更紧。
　　普普再戳戳他的脸。
　　伊洛斯沉默地缩进毯子里。
　　普普哈哈一笑，心想，主人捡回来的这只小龙一点也不危险，胆子也很小。
　　他的印象里，龙族强大，暴虐，残忍，嗜血——这只小龙简直是个特例。
　　普普坐回椅子上，贴着顾笺的手。
　　顾笺察觉到伊洛斯似乎偷瞄他了一眼，刚投过视线，对面的小龙就低下头，小小的脸庞又往毯子里埋了埋。
　　顾笺看着这一小团毛绒龙：“要不要吃糖？”
　　因为普普喜欢多伦城的枫糖，所以出发前，他买了一些。
　　伊洛斯没吭声，普普满怀期待，顾笺给马车里这一大一小分糖，说：“要好好相处哦。”
　　“……”
　　空气里多了一丝甜香，伊洛斯静静地看着掌心里，金黄澄澈的糖块。
　　身上已经不疼了，尾巴也完好如初，就像泡了个很久没有泡过的热水澡，很舒服。
　　他知道，是因为面前这个漂亮的人类魔法师。
　　……那些驱赶他，伤害他，用厌恶的语言唾骂他的，也是人类。
　　那个给了他半块糖的女孩，见到他的龙尾后，吓得哭了起来。
　　只有这个人类魔法师没有厌恶他，他还对自己笑，还……
　　伊洛斯闷起小脸，抱紧身上的小毯子。
　　他不相信人类。
　　人类都是坏的。
　　但是，但是……
　　毯子里，满怀心思的小龙悄悄地，珍惜地舔了舔那块金黄的枫糖。
　　糖很甜。
　　——
　　数辆载满货物的运输马车排成长龙，烈日之下，车夫沉默地挥鞭，汗水混入马蹄踏过的泥泞土地。
　　跟随商队的还有做小生意的摊贩，他们肩膀压着比自己还高的货架，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就是他们全部的身家。
　　迎着灼眼的日光，商队首领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前方不远处，一辆刻有独特纹路的精美马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魔法马车。
　　原本，商队只是在道路一边行驶，发现那辆魔法马车后，有意保持着速度，慢慢靠拢过来。
　　商队首领拽着缰绳，眼神频频瞥向一边。
　　哪怕是远离城镇的大路，偶尔也会有魔物与异族出没。
　　那位马车里的大人似乎与他们顺路，如果遇到什么危险，说不定会顺手庇护他们。
　　他留心观察马车内的反应，见那边依然保持原有的速度前进，没有避开商队的意思，顿时放下了一颗心。
　　这意味着马车里的人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看来，是位宽容的魔法师阁下。
　　很快到了中午时分，商队靠边修整，那辆魔法马车也停了下来。
　　商队众人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中，一只修长的手，推开车门。
　　那位走出马车的魔法师比他们想象中还年轻，花纹精细的白金衣袍勾勒纤长清隽的身形，冰蓝的眼眸如苍穹之下无暇的冰川，透映出冰雪的清冷。
　　“他真好看啊……”
　　“那么年轻，也不知道实力如何……”
　　有人小声低语，有人偷偷打量那道身影。
　　顾笺从商队这里买了水和食物，回去喂那两只嗷嗷待哺的一大一小。顺便还给伊洛斯带了一套新衣服，和一件宽敞漂亮的长袍。
　　长袍及地，遮住尾巴，伊洛斯掀起袍角，愣愣地注视身上舒适软和的新衣，又慢慢抬起头。
　　他似乎有些呆怔，顾笺趁机把这只轻飘飘的小龙抱起来，放到马车座椅上。
　　“换了新衣服，就不要钻凳子底下了。”
　　马车座椅出乎意料的松软，像云朵一样几乎要陷下去，伊洛斯有点无所适从地坐在上面，僵着脊背，偷看顾笺的脸。
　　片刻后，他默默地裹住长袍，缩到座椅靠边的角落里，又蜷成一小团。
　　顾笺将一盘足够成年人分量的面包和一大杯牛奶放到他旁边。
　　沉默的小龙悄悄冒头。
　　几秒后，面包少了一只。
　　过了一会，又少了一只。
　　没过多久，面包空了，牛奶也见底，座椅上的小龙不再冒头了。
　　他还有些警惕，但那双暗金的眼眸，时不时悄悄地往顾笺这边偷瞄一眼。
　　短暂的午休过后，商队再度前行。
　　烈日缓缓西沉，余晖的凉风，吹散持续一天的酷热。
　　车夫惬意地靠在货物边，和其他人闲适地聊天。
　　“好安静啊，路上也没有魔兽，和北部差别真大呢。”
　　“听说那边魔兽灾祸频发，还是我们这边安稳。”
　　“等送完这趟货，我就回老家，和我的恋人结婚。”
　　魔法马车内，普普昏昏欲睡，顾笺单手撑着侧脸，闭目养神。
　　他的对面，埋在毯子里的伊洛斯忽然抬头，轻轻地说：“血。”
　　顾笺睁眼。
　　“等等，那是什么？！”
　　外面的商队一瞬响起喧嚣与惊呼，顾笺推开车窗。
　　道路一侧，有一片森林。
　　太阳沉入森林背后的阴影之中，余晖被森林的广袤吞没。一辆华丽的马车翻倒于路边，鲜血浸透损毁的车身，昂贵的香料混杂进刺鼻的血腥。
　　血红的泥地之上，趴伏着一头庞大的虎类生物，肌肉狰狞虬结，四只钢刀利爪深深插|入地面，染血的爪缝夹杂着看不出原貌的碎末肉块。
　　商队首领呼吸停滞。
　　魔兽！
　　比异族还危险的生物，恶神的堕落造物，商队首领惊骇地瞪着魔兽鲜血滴落獠牙，浓稠的血腥几乎要糊在脸上。
　　那辆马车的主人遇害多时，被魔兽啃咬得只剩一点碎骨残渣。
　　首领勉强想要保持镇定，商队的惊呼却已经引起那头魔兽的注意，它缓缓转过庞大的头颅，一双血红的兽瞳直勾勾盯住慌乱的人群。
　　顾笺留下一句“待在这里”，随即跃下马车。
　　伊洛斯直起脊背，隔着车窗注视那道白金长袍的修长身影分开惊慌的人群，平静地站到商队最前方。
　　魔兽的血腥令人胆颤，但那位魔法师的出现，又给人群注入镇定的药剂。
　　商贩和旅人不断向后退缩，一双双惊惧又带着祈求的眼睛，落在顾笺身上。
　　商队首领从腰间抽出弯刀：“列阵！保护魔法师阁下！”
　　数个手下冲上前来，他们虽然恐惧，却也清楚，目前他们最强的战力就是那位年轻的魔法师。
　　然而，魔法师施咒需要时间，自身又极度脆弱，一旦被魔兽近身，只有死路一条。
　　“请您退后，”商队首领掉转马头，“我们来为您争取时间！”
　　话音刚落，他的身侧，飓风呼啸而起。
　　商队众人睁大的眼睛里，凌厉风刃割开空气，如光明之神的利剑，风于指尖柔和，出鞘即化为锐不可当的剑雨。
　　风暴已然降临，可他们甚至没听见那位魔法师念咒的声音！
　　——然而，几乎将地面割开数十道深长裂痕的风刃之下，魔兽毫发无损，只是懒洋洋打了个嗝，一双血红的兽瞳，直勾勾盯住人群前方的顾笺。
　　下一秒，它浑身的皮毛被狂风卷动，只一眨眼的速度，庞大的身躯就腾空而起，如一枚重击炮弹，直冲向顾笺！
　　风之魔兽，免疫风魔法。
　　白金长袍衣角荡开，商队的惊骇声中，顾笺面上沉静如水。
　　魔兽狰狞的獠牙就在眼前，他能嗅到它身上未干的血腥味，张扬蓬起的皮毛里，夹杂着人类残缺的衣物。
　　年轻魔法师冰蓝的眼眸，一瞬间流淌清冽的寒光。
　　呲啦——
　　低垂的草叶，泥泞的土地，如被一场大雪席卷而过，覆上森冷的寒霜。
　　拔地而起的冰凌撕裂魔兽的躯体，寒冰冻结它骇然的血瞳，鲜血如雨飞溅，落地之前，已凝结为血色的霜花。
　　它的生命，永恒于不化的寒冰之中。
　　“……”
　　骤降的温度，空气几乎可见丝丝凝结的淡蓝寒气，商队首领胸膛不断起伏。
　　无咒魔法！
　　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连续释放两个无咒魔法，帝国之内，有几位能做到？
　　莫非，他是来自王城的大魔法师？
　　“得救了！”
　　一声惊呼，打破商队内的沉寂，而后，人群欢跃，将顾笺拥簇其中。
　　“是魔法师大人救了我们！”
　　“感谢魔法师阁下！”
　　此起彼伏的感激声中，有人凑上来说：“尊敬的魔法师大人，您比那什么伊阁强多了！”
　　“是啊，那个所谓的首席连个小孩都不如，真是丢人！”
　　“如果伊阁在这里，恐怕早就被打趴下了，还好有魔法师大人您在！”
　　首席魔法师伊阁惨败给一位魔法学院新生的消息早已在帝国传开，连边境的商队都知道，这也是他们最近热议的话题。
　　拨开人群来到沉默的顾笺面前，商队首领恭敬地开口：“魔法师阁下，您救了整个商队，是我们的恩人。”
　　“请问，阁下您的尊名？”
　　顾笺能说什么，顾笺只能微笑着说：“不巧，我就是伊阁。”
　　商队众人：“……”
　　作者有话说：
　　顾笺：一款贴脸开大，站桩输出的近战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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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给摸尾巴！
　　在一片沉默的，尴尬的，快要凝固的气氛中，商队首领反应飞快，大声地说：“原来是首席阁下！刚才的魔法如此赏心悦目，果然只有您才能做到！”
　　“是，是啊，不愧是首席阁下，轻易就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感谢首席大人救了我们！”
　　僵硬的气氛有所缓解，商队众人偷窥那位年轻首席的表情，见他只是心平气和地微笑，顿时增添不少好感。
　　传闻中，惨败给魔法学院新生，重伤昏迷，脸面丢尽的首席……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啊。
　　莫非传言有误？
　　“我就说主人很厉害，根本不用担心！”
　　马车上，普普笑眯眯地对伊洛斯说。
　　伊洛斯没有看他，视线停留于车窗外，看着那道身影穿过人群，一步步走向自己这边。
　　“伊阁……”
　　伊洛斯低低地念出这个名字。
　　原来他叫伊阁。
　　普普惊奇：“原来你不是哑巴！”
　　刚刚魔兽出现的时候，他都快睡着了，所以没听见伊洛斯小声的预警。
　　伊洛斯：“……”
　　小龙扭过头，决定不理这个精灵。
　　顾笺回到马车上，商队继续前行，有人窃窃私语。
　　“不是说，伊阁魔力倒退，连个小孩都不如？”
　　“你管那叫魔力倒退？”
　　“我觉得首席阁下很强啊，他还救了我们，那些难听的传言，难道是诬陷他的？”
　　“他长得真好看，刚刚还冲我笑了，笑起来真温柔。”
　　“那是对你一个人笑吗，他也冲我笑了！”
　　商队中间的一辆马车，一个小女孩轻轻推开车窗，琉璃般浅色的眼眸安静地望着一个方向。
　　“安雅小姐，您在看什么？”
　　“那位魔法师阁下，”安雅小声地说，“我想过去，向他道谢。”
　　她身边，一位面容严厉的女人托了托镜片：“您身体不好，还是待在马车上吧。”
　　“至于道谢，如果他真是那位首席，格尔斯先生会处理这件事情的。”
　　——
　　夜幕降临，远离刚才那片森林的商队原地扎营修整，商队首领留意到顾笺身边还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孩，特意为他留了最大最舒适的一顶帐篷。
　　帐篷内立起一道屏风，木桶倒满热水，伊洛斯埋进桶里，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因为热气而有些红润。
　　他已经很久没泡过热水澡了。
　　其实，他是条爱干净的小龙，但在外面流浪太久，没有人类的货币，更不知道能从哪里捡到食物。
　　每天都饿得肚子叫，就算再爱干净，也没有力气跳进水坑里洗澡。
　　而现在……
　　在桶里游了几圈，伊洛斯把脸埋进水里，吐出一串咕噜咕噜的泡泡。
　　好舒服。
　　屏风后面有段时间没有动静，顾笺悄悄探头。
　　湿漉漉的黑发男孩趴在木桶边缘，晕乎乎地睡着了。
　　顾笺：水煮小龙，加点辣椒。
　　他取过柔软的浴巾，将这只小龙捞起来。
　　尽管他的动作很轻，但伊洛斯还是一下子被惊醒，暗金的龙瞳猛地睁开，里面是一片森寒的警戒。
　　然后，他发现抱着他的不是别人，而是顾笺，绷紧的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
　　一声不吭地抱紧顾笺，软乎乎的脸庞埋在他肩膀上蹭蹭。
　　好温暖，好……
　　伊洛斯忽然呆住。
　　顾笺：咦？
　　他倒是没想到伊洛斯会忽然和他这么亲近，再一看这条小龙的表情，呆呆的。
　　哦，原来刚才还没睡醒。
　　顾笺拍拍小龙瘦弱的脊背，将他放在帐篷的地毯上。
　　伊洛斯飞快钻进长袍里。
　　顾笺发现这只小龙真的很喜欢钻来钻去，像猫猫，于是轻轻将一条小毯子盖在他身上。
　　果不其然，伊洛斯用这条小毯子裹住自己，不知道是因为水汽还是其他原因而有些红红的脸庞往里面埋了埋，缩成一小团。
　　商队送来晚餐，在顾笺看来，这是一碗泡着绵软面团与肉干的糊糊汤，还撒有特殊气味的香料。
　　嗅到食物的香味，毯子里的小龙没忍住冒出脑袋，悄咪咪地往这边瞄一眼。
　　顾笺：“来吃饭吧。”
　　他将盛满食物的碗推到伊洛斯面前。
　　伊洛斯看看他的脸，小声地说：“谢谢。”
　　也许是太久没有吃过热气腾腾的食物，他没有用勺子，而是直接捧起饭盆，脸几乎快要埋进盆里。
　　普普看呆了，抱紧手里的碗往旁边挪挪。顾笺将自己的那份推到伊洛斯面前，出去请商队再送一份晚餐。
　　烛火点亮轻柔的夜色，落下的帐篷隔绝外面的人声。晚饭过后，顾笺发现伊洛斯终于肯和他交流，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伊洛斯。”
　　男孩低着头，龙尾蜷缩着抵住毛毯，轻轻地说。
　　顾笺眼睛微弯：“很好听的名字。”
　　“伊洛斯，你愿意和我们回去吗？”
　　伊洛斯：“回哪里？”
　　“魔法塔！”普普说，“只有大魔法师才能拥有自己的魔法塔哦。”
　　伊洛斯没吭声。
　　顾笺：“不用现在给出答复，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路上你想离开，我们不会拦你的。”
　　伊洛斯依然没吭声。
　　这个人很强大，如果他想对自己做什么，自己根本无法抵抗。
　　但是……现在的他刚刚泡过热水澡，胃里还有热腾腾的食物，坐在地毯上，浑身都暖烘烘的。
　　这是他多久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这个人，似乎是不一样的。
　　似乎，和其他人不同。
　　顾笺发现伊洛斯虽然脸上没有表情，身后的龙尾却在毛绒地毯上扫来扫去，暴露了这只小龙的心情。
　　实际上，他完全可以放任原作男主不管，避开伊阁原本的剧情。但是，二十年后，这座大陆也许依然会被绝望的黑龙毁灭。
　　最重要的是……
　　烛火跃动，浅碎的光晕融于顾笺冰蓝的眼眸之间，映出面前伊洛斯苍白的脸庞。
　　与此同时，伊洛斯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仰起脸庞望着他，龙尾吧嗒吧嗒，在柔软的地毯上轻轻拍打。
　　这只是一只很小的龙，没有生存能力，到处流浪，无害又可怜的小龙。
　　如果有人能对他伸出手，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呢？
　　顾笺微微伸手。
　　伊洛斯一下子抱住自己的尾巴，眼睛一眨不眨。
　　伊阁是不是想摸他的尾巴？
　　他还是只很弱的小龙，甚至连尾巴都收不起来。
　　流浪的时候，有好几次，他的尾巴差点被人砍掉。
　　所以，他从不让人碰他的尾巴。
　　顾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一下，随即失笑，按了按伊洛斯的脑袋。
　　旁边的普普撇嘴。
　　“休息吧，”顾笺说，“后天就能回去了。”
　　他没有询问伊洛斯的回答，因为刚才，伊洛斯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帐篷中间，几条厚厚的被褥层叠，搭成三张挨在一起的简易小床。
　　左边的普普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顾笺给他掂掂被角，目光转向右边，伊洛斯把被子的两边向内折叠，搭成一个小窝，自己钻了进去，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顾笺躺下。
　　前期的男主还是可爱的，只要好好对他，就能改变伊阁原本的结局。
　　暂时没了性命之忧，那么……有没有能让自己回家的办法？
　　他安静地闭上眼睛。
　　伊阁的魔法塔有很多魔法藏书，也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线索。
　　烛火吹熄，营地陷入沉眠。
　　伊洛斯埋进蓬松的被褥里，从头到尾巴尖尖都暖烘烘的，一双暗金的眼眸睁着，虽然有点困，却不太想合上。
　　白天，他还躲藏在垃圾堆边，饥肠辘辘，被人追赶。
　　而现在，他躺在床上，似乎，终于可以睡一个安心又完整的觉。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睡过床了……
　　伊洛斯的脸蹭了蹭软乎乎的枕头，往被子深处埋了埋。
　　……
　　顾笺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总感觉身上很沉，压着什么东西。
　　被商队整顿马车的动静吵醒，他睁开眼，低头。
　　——本该躺在自己被窝里的普普大半个手臂伸出来，啪在他胸口。
　　顾笺默默地捏走那只精灵爪子，再低头。
　　一条漆黑的尾巴，缠在他腰间。
　　……戳一下。
　　还挺软乎乎的。
　　忽然惊醒的伊洛斯：“！”
　　他暗金的龙瞳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乱动的尾巴，脸蹭一下就红了，从被子里蹿了出去。
　　普普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吃早饭了吗？”
　　顾笺：“吃完了哦。”
　　普普：“咦？？？”
　　他也从被子里蹿了出去。
　　清晨，一条岔道口，不再顺路的商队依依不舍地向顾笺告别。尽管顾笺一再拒绝，但架不住他们的热情，还是被塞了满满一车的礼物。
　　马车踏上另一条小路，没过多久，停留于一座小镇。
　　“您要接取这个任务？”
　　小镇的教会上，神父望向面前自称“夏洛克”的年轻魔法师。
　　“实际上，相对于酬劳来说，这个任务的危险性太高了。”
　　顾笺：“没关系，我有信心。”
　　神父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祝您好运。”
　　顾笺走出教会，不远处的马车里，伊洛斯和普普正在等待。
　　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教堂，晨光穿透教堂琉璃穹顶，雪白的神像肃穆静立。
　　光明神像。
　　他身处的这片圣维亚大陆，艾朗帝国与克莱帝国雄踞两方，分庭抗礼。东部的艾朗帝国崇尚魔法，拥有魔法协会。西部的克莱帝国热衷武力，建立骑士圣殿。两大帝国中间夹杂各种中等或小型的国家。而光明教会侍奉光明之神，是独立于众国的中间势力，与魔法协会、骑士圣殿都有联系。
　　哪怕是艾朗帝国边境的一个小镇，也有教堂设立，附近的居民若有委托，都可以支付一定酬劳，交由教会发布。
　　顾笺现在接取的这个任务，来自小镇几里外的一个村庄，不久前，那里闹了龙灾——这还是他从多伦城的旅馆里听到的消息。
　　龙族，异族中最强大傲慢的存在，盘踞于大陆荒蛮的北境，因为傲慢，从不愿与人类打交道，一直隐世不出。
　　这里是艾朗帝国的南边，距离大陆北境十分遥远，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出现龙的——当然，伊洛斯这条流浪小龙是个特例。他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到处跑。
　　因此，顾笺觉得那个闹龙灾的村子有些奇怪，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
　　万一真有龙的话，说不定和伊洛斯还有些关系。
　　马蹄哒哒前行，很快来到村庄，听闻有魔法师到来，村长亲自迎接，在得知顾笺的来意后，他脸上原本热情的笑容凝固了一下。
　　“是，是这样吗？魔法师大人想要为我们解决龙灾啊……”
　　“那……请跟我来。”
　　微风穿过村庄，顾笺环顾四周，村子周围的篱笆完好无损，几个小孩在村口嬉笑追逐，树下有老人惬意地乘凉。
　　“那么点酬劳也会有人接吗……”
　　前面的村长拄着拐杖，小声嘀咕。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已经很抠搜了……”
　　顾笺眨眨眼。
　　这里并不像经历过一场灾难。
　　难道……
　　他的身边，伊洛斯沉默地低着头。
　　刚才，在听到“龙灾”两个字时，他的神色就发生了变化。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嘴，口袋里的手握紧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金黄的枫糖。
　　顾笺今天早上给他的糖，他还没舍得吃。
　　龙灾……
　　年幼的小龙有点难过地想。
　　伊阁也和其他人一样，讨厌龙吗？
　　那为什么……
　　“伊洛斯。”
　　悦耳的嗓音落下，伊洛斯眼皮一跳，顾笺弯下腰，对他的眼睛轻笑。
　　“不用担心。”
　　说完，顾笺给这只小龙喂了一块枫糖。
　　伊洛斯：“……”
　　甜甜的糖浆在嘴里化开，含着糖的小龙看着顾笺，不吭声了。
　　很快，在村长的引路下，他们看见了那条传闻中的“龙”。
　　顾笺沉默。
　　伊洛斯也沉默。
　　普普发出一声小小的“哇”：“是龙诶。”
　　伊洛斯：“……根本不是！”
　　那条所谓的“龙”，拥有尖尖的嘴巴，短小的四肢，褶皱重叠的坚硬皮肤，雪白的肚皮上翻，悠闲地在河里仰泳。
　　一不小心撞到河边一块石头，嗷地一声，扑腾着爪子咕噜噜沉了下去。
　　“……”
　　顾笺的记忆浮动，认出那是波克克，一种拥有智慧的魔兽。
　　虽然，这只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撞了脑袋的波克克又从水里浮起，河边洗衣服的妇女冲它招招手，它就游过去，收敛利齿的嘴巴咬住衣物一头，在水里飞快扑腾翻滚，又昂起脑袋，甩来甩去，溅起一堆浪花。
　　村长：“瞧，她还会帮忙洗衣服呢！”
　　他的声音引起波克克的注意，这头魔兽吐出嘴里的衣服，绿豆大小的眼睛朝这边瞄了瞄，飞快爬上岸边。
　　顾笺蹲下来，两米之外的波克克歪着脑袋，似乎在观察面前的人，随即，它啪嗒着爪子爬过来，挨着顾笺腿边蹭蹭。
　　顾笺摸摸那褶皱层叠的皮肤，说：“看来龙灾并非事实。”
　　村长叹了一口气。
　　“她是从河流上游漂下来的，身上受了伤，饿得皮包骨，尽管如此，她也救了当时溺水的一个小孩。”
　　“起先我们害怕她，远远地躲着她，但她从不伤人，只是自己捡垃圾吃，被她救下的小孩也会偷偷喂它……后来，村子遭受哥布林偷袭，是她冲出来，帮助了我们。”
　　“那之后，她就是我们村子的一员了。”
　　“教会派人过来清缴剩余的哥布林，我们想把她藏起来，但中间闹了一些乌龙，不小心让教会的人看到她的尾巴，误会成了龙，回去就发布了委托……”
　　“我们不好解释，又怕教会得知真相会将她带走，因为委托的酬劳是村子出的，就只能将酬金定的很低，希望这样就没人来接这个任务了。”
　　拄着拐杖的村长微微佝偻下腰背。
　　“魔法师阁下，可以不要伤害普绪克吗？虽然她是异族，但在大家心里，她就和我们的家人一样。”
　　顾笺：“普绪克？”
　　“是啊，她叫普绪克。”年迈的村长说，“那是我已故的女儿的名字。”
　　伊洛斯低头。
　　那头波克克大概是被顾笺摸得很舒服，开心地往他怀里拱。
　　她刚从河里爬出来，浑身湿淋淋的，粗糙的皮肤间还夹杂着水草，将顾笺的魔法袍染上一块块暗色水渍。
　　然而，伊洛斯眼中，顾笺并不在意的样子，漂亮的眼睛弯起，神色温和。
　　“既然这样，我会告诉教会，任务已经解决，你们也不用给酬劳。”
　　村长欣喜：“感谢善良的魔法师阁下！”
　　顾笺轻轻握住普绪克的爪子晃了晃，普绪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翻身露出柔软的肚皮。
　　……
　　马车驶出村子，普绪克陪着村长在树下乘凉。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来，摸摸普绪克树干般粗糙的皮肤，喂她刚摘的苹果。
　　顾笺笑着说：“你看，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异族的。”
　　伊洛斯安静地看着他。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伊阁一样。
　　在伊阁身边，他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吗？
　　——
　　艾朗帝国，王都，魔法协会会长府邸。
　　办公桌上摆着一颗水晶球，一面倒映出索兰墨黑色的眼眸，另一面则是一双锐利狭长的眼睛。
　　那双锐利眼睛的主人相比于索兰年长不少，两鬓微微发白，精心保养的发丝齐整向后梳，露出一张削瘦凹陷的脸庞。
　　魔法协会副会长，加达尔。
　　索兰手指轻轻拨弄桌上的水晶球，冰蓝无暇的颜色，令加达尔脑海里闪过一双厌恶的眼睛。
　　“你不该放走那个污点，”他的声音打破书房内的安静，“消息传得越来越广，连边境的小城都在嘲笑，魔法协会的首席有多废物无能。”
　　索兰十指随意交叠：“那么，你打算怎么样？”
　　加达尔一步步上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以不容回绝的口吻沉声说道：
　　“我认为——应该取消伊阁首席的地位，废除他的魔力，将他逐出魔法协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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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两个伊阁？
　　马车一路向南，于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抵达帝国南部的一片森林。
　　高大的魔法塔伫立于森林深处，阳光穿洒穹顶，为高耸的塔尖披上斑驳的光晕。
　　“到家啦！”
　　普普欢快地推门而入，伊洛斯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这座魔法塔对于年幼的小龙而言简直是一尊庞然大物，茂密的森林，幽静中只能听到鸟鸣，林叶遮蔽天空，马车被牵走，找不到来时的路，完全陌生的地方……
　　顾笺：“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家……伊洛斯？”
　　那只小龙呢？
　　刚刚还站在门口，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顾笺在外面转了一圈，最后进屋，从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底下，找到了钻进那里的伊洛斯。
　　顾笺无言蹲下，桌子底下的小龙默默和他对视。
　　顾笺：因为来到新环境，所以应激了吗？
　　他之前养的猫猫也是这样，刚到家的前几天总喜欢钻进沙发底下，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偷窥外面。
　　……穿越不久前，他的猫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去世了。
　　顾笺望着伊洛斯暗金的龙瞳，想起那只小黑猫，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他对伊洛斯伸手：“我带你逛逛新家。”
　　伊洛斯没动。
　　顾笺手臂往前一探，把这只小龙轻轻松松地抱了出来。
　　伊洛斯吓了一跳，刚要扑腾，顾笺已熟练地一手捞过他的后背，用撸猫的手法，拍抚拍抚，揉搓揉搓。
　　伊洛斯：“……”
　　有点舒服。
　　顾笺的手法又好又温柔，原本还想扑腾的伊洛斯只觉自己掉进铺满羽毛的软窝里，轻柔的绒羽扫过身上，微微酥痒，像午后花园拂面的微风，令人昏昏欲睡。
　　他的脸趴在顾笺肩上，软乎乎的龙尾轻摆，晃来晃去。
　　顾笺：果然，猫猫和小龙是一样的。
　　普普伸手：“主人，我也要！”
　　顾笺腾出一只手，用刚才的手法揉揉他的脑袋。
　　普普眯起眼睛，发出舒服的哼哼，一双尖尖的耳朵微微翘起。
　　不过，他还有点小不满：“为什么不抱我？”
　　顾笺轻咳一声：“他比你小只很多。”
　　伊洛斯还是只小龙，抱起来轻飘飘的，但普普已经有他肩膀那么高，不能像伊洛斯那样猫猫抱。
　　普普接受了这个理由：“好吧，那是比我小几十岁。”
　　顾笺动作一顿。
　　“等等，”他说，“小多少？”
　　普普：“几十岁呀。”
　　顾笺：“？”
　　顾笺瞳孔微动：“你多大了？”
　　“七十六啊，”普普眼睛眨啊眨，“主人你忘记了吗？我还没有成年呢。”
　　按照精灵的年龄，他还是个小精灵，要再过十四岁才成年。
　　顾笺：“……”
　　顾笺慢慢地低下头，怀里小小一只的伊洛斯正仰起脸望着他。
　　顾笺：“你今年多大？”
　　伊洛斯看看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然后把脸埋进他肩膀，小声地说：“七岁。”
　　顾笺舒了一口气，还好，这确实是只小龙。
　　“龙和精灵不同啦，”普普贴心地解释，“我生下来就是小精灵，但是龙要在蛋里待个几十年才会破壳哒。”
　　“我记得，至少是三十年吧。”
　　顾笺：“……”
　　顾笺戳戳伊洛斯。
　　伊洛斯慢慢仰起小脸，说：“三十七。”
　　顾笺：“……”
　　他还以为自己捡了两个弟弟，结果论起年龄来，这两个弟弟超级加辈。
　　顾笺微叹一口气：“我觉得这座魔法塔可以改个名字。”
　　“好呀，”普普完全没有意见，“主人想改什么名字？”
　　顾笺：“大龄儿童之家。”
　　“……”
　　干净的木质地板铺上毛毯，明净的窗外，藤蔓低垂，林叶染尽幽绿。
　　伊洛斯枕着顾笺散落肩头的柔软金发，偷瞄他的表情。
　　刚才，伊阁似乎被他的年龄吓了一跳。
　　虽然他有一半人类血统，但他出生的时候，还是一颗龙蛋。
　　在黑漆漆的蛋里毫无意识地沉睡了三十年，他才破壳而出，那之后又过了七年。
　　所以，按照人类年龄，他的确只有七岁。
　　伊洛斯的龙尾轻轻扫过顾笺衣角，低下脑袋。
　　他其实很害怕人类的接触，因为在这之前，他遇到的大多只有伤害。
　　而现在，伊阁的手臂环过他的后背，轻柔的力度，小心着不弄疼他。
　　以前……从没有人像这样，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
　　伊洛斯默默地把脸埋进顾笺胸口。
　　偷偷抓住顾笺衣角。
　　魔法塔位于森林一片开阔地带，楼梯蜿蜒向上，中间的楼层摆满各种魔法藏书，靠近顶楼的房间，阳光直穿玻璃穹顶。
　　向上的楼梯一侧，一道屋门半掩，那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照不进一丝阳光，原作里，伊洛斯被铁链穿透身体，被当做实验品折磨了三年。
　　顾笺低头，小龙埋在他的怀里，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小小发旋，一条软乎乎的龙尾摇来摇去。
　　他抱着伊洛斯，向阳铺满阳光的楼梯走去。
　　普普跟在顾笺身后，他的房间在一楼，挨着地下室。
　　“普普，”顾笺回头，“你也搬到楼上来吧。”
　　普普看着他，笑容灿烂：“好。”
　　伊阁的房间在魔法塔最顶层，普普选了他左边的房间，右边的空房，则是伊洛斯的新家。
　　顾笺将伊洛斯放下，小龙踩着棉花一样的地毯，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入。
　　明亮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森林的风景，隔着窗户也能感受到风的呼吸、太阳的温暖，睡觉的地方没有坚硬的石子或者垃圾，是干净柔软的大床，能嗅到淡淡的香味。
　　伊洛斯仿徨地抬头，顾笺对他轻笑：“喜欢吗？”
　　伊洛斯：“……喜欢。”
　　他小声地说出这句话，轻轻拉住顾笺的袖口。
　　咕嘟。
　　逛房间的时候，一声轻微响动，顾笺垂眼，身边的小龙不太好意思地埋下脑袋，尾巴微微蜷缩。
　　饿了。
　　顾笺：哦，这还是只没长大的小龙，需要多吃东西。
　　“要做饭吗？”普普自信地撸起袖子：“我来！”
　　精灵是擅长歌唱、舞蹈、手工与烹饪的种族，虽然顾笺记忆里并没有普普做饭的片段，但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数分钟后。
　　六条灰白的鱼整整齐齐码在盆里，浇了点发黑的汤水，鱼头朝上，鱼嘴大张。
　　死不瞑目的鱼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
　　伊洛斯沉默往后缩了缩。
　　普普：“吃吧，这可是我们那边的家常菜！”
　　迎着他亮晶晶的目光，顾笺沉默地切下一点鱼肉，送入嘴里。
　　普普：“怎么样怎么样？”
　　“嗯……”顾笺微笑，“挺新鲜的。”
　　飞快放下刀叉：“我来吧。”
　　肥厚的肉排煎出汁水，撒上香料，削薄的鱼片滚入牛奶般鲜美的白汤，翠绿的时蔬被炒得清脆爽口。
　　普普呆愣在满桌飘香的菜肴前，伊洛斯盯着面前一盘厚厚的肉排，不断吞口水：“我，我只要这个，只要一小块。”
　　顾笺：“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够还有。”
　　话音刚落，伊洛斯双手抓起沾满汁水的肉排，嗷呜一口，汁液四溅，还有不少溅到小龙的脸上、衣服上。
　　顾笺被吓了一跳，心说不烫吗？
　　不过，之前他就发现，伊洛斯不太会用人类的餐具，之后得教教他。
　　原作里有提到，伊洛斯的母亲在他出生时就离开了他，他的父亲因此一直不待见他——恐怕在龙族那段时光，这只小龙过得也不是很好。
　　“慢点吃，”顾笺拿起干净的餐巾，擦擦伊洛斯蹭到酱汁的小脸，“小心呛到。”
　　普普切下一块肉排，轻咬一口，微微睁大眼睛，随后又挖了一大勺清炒蔬菜啊呜一口，眼睛睁得更大了。
　　“这个比面包好吃多了！”他眼泪汪汪地说，“主人，以后能天天吃这个吗？”
　　顾笺：“当然可以。”
　　普普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
　　顾笺给他的碗里加了一勺热汤。
　　因为记忆不全，他对于原主的过去并不清晰，只是隐约记得这几年里，伊阁对普普并不算友善。
　　那之前的更久远的记忆，包括普普和伊阁的相遇，他都一无所知。
　　实际上，这些天他并没有刻意模仿伊阁的言行举止，也在观察普普的反应，但这只半精灵少年从未流露出任何怀疑。
　　或许怀疑也是有的，只是……他接受了现在的伊阁。
　　“普普，”顾笺开口，“以后，你不用喊我主人了。”
　　这是他刚穿越过来时就想说的，但那时的他对普普还不了解，不敢贸然开口。
　　普普愣了愣，眼底似乎有光泽一闪而过。
　　“那……普普可以像以前那样，喊你‘洛维尔’吗？”
　　洛维尔，精灵语，意思是，亲人。
　　顾笺轻轻点头：“当然可以。”
　　普普尖尖的精灵耳朵竖起，开心几乎满溢而出：“洛维尔。”
　　“洛维尔！”
　　伊洛斯纠起眉头，似乎也在思索龙族有什么表达亲密的语言，不过，他本来就是只被族人排挤冷落的小龙，还没来得及学到更多知识，就被赶了出去。
　　默默地低头啃肉排，真好吃，啃啃。
　　多汁的肉排，清脆绿嫩的蔬菜，鲜美的鱼汤，一顿饭吃得小龙肚子圆滚滚，就连普普也歪在椅子上，撑得嗷嗷乱叫。
　　“不要久坐，”顾笺说，“站起来走动一下，消消食。”
　　普普伸手：“我来洗盘子！”
　　伊洛斯同样站起来，帮忙收拾。
　　魔法塔一共七层，从第二层到第六层，收藏着数不胜数的魔法书与魔法道具。
　　午餐过后，顾笺来到第二层，挑了本最薄的魔法书。
　　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
　　啪。
　　合上了书。
　　普普眼神疑惑
　　顾笺冷静地说：“看完了。”
　　普普星星眼：“不愧是洛维尔，轻易就做到了普普做不到的事情！”
　　顾笺木然。
　　……他看不懂。
　　明明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就变成一坨不可名状之物了！
　　顾笺轻按额头，如果他还是个高中生，解出这一坨东西想必不在话下，但他已经是个一边实习一边赶论文的倒霉蛋大学毕业生了。
　　甚至穿过来之前论文刚刚敲完最后一个句号还没来得及保存。
　　顾笺再次打开魔法书：“你们先去休息吧，我自己看看。”
　　普普走了，伊洛斯却没有离开，他在地毯上坐下，紧挨着顾笺身边。
　　顾笺见状，提了张凳子过来，又给他一本初级魔法书。
　　“能看懂吗？”
　　伊洛斯呆呆地望着面前鬼一样的文字。
　　顾笺：好吧。
　　等他弄懂了，再教这只小龙。
　　顾笺埋入书中，沉寂下来。
　　时间于不知不觉中流走，当他如释重负地合上这本最薄的魔法书时，惊讶地发现夜幕不知何时降临。
　　“已经晚上了？”
　　趴在他膝上打盹的伊洛斯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点了点头。
　　顾笺抱着这只困兮兮的小龙站起来：“走吧，去吃晚饭。”
　　晚餐，休息，沐浴——睡觉之前，出了点小插曲。
　　“伊阁……”
　　走廊上，刚从浴室里跑出来的伊洛斯裹着一件歪七歪八的袍子，领口卡在手臂上，委屈巴巴地看着顾笺。
　　那是一件睡袍，蕾丝层层叠叠，没有衣扣，以软绳连接，复杂又精致，一下子给年幼的小龙弄懵了。
　　顾笺半蹲下来，耐心地为他整理。
　　伊洛斯嘀咕：“人类的衣服好麻烦。”
　　顾笺失笑。
　　系好睡衣的衣带，他拍拍这只小龙：“好了，睡觉吧。”
　　伊洛斯仰起脸：“伊阁不睡吗？”
　　顾笺：“我再看一会书。”
　　魔法书上，那些复杂晦涩的咒语需要反复咀嚼，如理顺一团杂乱的线球，只有耐心地分开层层死结的线头，才能找出正确的那根，寻迹而前。
　　多年前，伊阁曾是魔法协会最优秀的年轻魔法师，然而现在，那些他所掌握过的魔法，都随着数年的荒废，变成了全然陌生的文字。
　　又啃完大半本魔法书，顾笺按了按太阳穴，心想明天吃什么，要不要点外卖……啊。
　　对面墙壁，花纹复杂的古典钟表已经指过凌晨三点，窗外树影重重，不见灯火。
　　这里并不是他曾经的家。
　　顾笺静默数秒，起身。
　　洁白的衣袍划过地毯，昏黄的提灯，驱散周围朦胧的夜色。
　　魔法塔顶层，顾笺轻轻推开一扇门，房间内的普普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顾笺无声关门，来到另一个房间。
　　微弱的灯光穿过黑暗，中间的床上没有被子，也没有人。
　　那只小龙呢？
　　顾笺的提灯微晃，隐约照出大床对面的沙发上，拱起的一团小窝。
　　伊洛斯没有睡床，他缩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用被子给自己搭了个蓬松严实的窝。
　　就像一个小小的山洞。
　　顾笺：龙都喜欢住山洞里啊……可是，这样睡着能舒服吗？
　　他慢慢靠近，脚步很轻，小窝里的伊洛斯却猛地抬头，暗金的龙瞳于黑夜中明亮如燃起的火焰。
　　认出来人后，那双龙瞳里的警戒猝然消散，一瞬间危险的小龙又变成了乖巧无害的小龙。
　　伊洛斯缩回被窝里，依然仰着脸，龙的视线在黑夜里如白天清晰，瞳孔中倒映出那道修长身影。
　　昏黄的提灯柔和了顾笺的眉眼，为淡金发丝镀上美丽的丝织光泽，他在伊洛斯身边坐下，宽松的白袍微敞，隐约露出领口下纤细的锁骨，伊洛斯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沐浴后的香气。
　　小龙忍不住往顾笺身边蹭了蹭。
　　顾笺趁机把这只小龙从沙发里捞出来，裹着被子抱起，走向床边。
　　伊洛斯呆了一下，没有扑腾，而是乖乖地待在顾笺怀里。
　　松软到可以让人陷下去的大床，顾笺为伊洛斯掖好被角：“刚刚是被我吵醒了吗？”
　　伊洛斯摇摇头，小声地说：“我睡不着。”
　　顾笺：“那，要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伊洛斯歪头：“什么是睡前故事？”
　　“就是大人哄小孩子睡觉的故事，”顾笺笑，“想听吗？”
　　伊洛斯手指轻揪被角。
　　没人哄过他睡觉……父亲也没有。
　　想听。
　　“从前有个公主，她有乌木一样的长发，白雪一样的皮肤……”
　　顾笺坐在床边，单手撑着下颌，几缕淡金发丝拂过露在袖口外的白皙手腕，垂于伊洛斯的枕侧。
　　“母亲去世后，国王新娶了一位王后，新后厌恶公主，派猎人将她杀死……”
　　“森林里，逃亡的公主遇到七个武士，他们比寻常人矮小很多，因为每晚都不睡觉，通宵练武。”
　　“公主向七个武士拜师，学了一身武术，杀回城堡，推翻帝国统治，建立起了一个更加美好的社会。”
　　伊洛斯听呆了。
　　顾笺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熬夜，不然长不高。”
　　伊洛斯：“……？”
　　顾笺拉起被角：“快睡觉。”
　　他轻拍被子，伊洛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把下巴埋进被子里。
　　顾笺：乖乖的。
　　原作里，阴冷厌世、毁灭了整座大陆的男主，幼年时期还是只很好哄的小乖龙呢。
　　他这么想着，神情温和地起身：“晚安。”
　　“伊阁，”伊洛斯轻轻喊他，“明天也能见到你吗？”
　　“当然，”顾笺眼睛微弯，“现在已经很晚了，所以明天你可以起得晚一点。”
　　昏黄的灯火伴随着那道身影逐渐远去，伊洛斯慢慢闭上眼睛。
　　他能隐约闻到，那个人留下来的淡淡香气。
　　在这里，他不用再担心被人驱逐，不用担心睡到一半淋雨，或者被爬出来的虫子咬。
　　伊洛斯慢慢地钻进被子深处，四面柔软的被褥包裹着他，他闭上眼睛，抱住自己的尾巴，蜷缩成一小团。
　　……
　　潮湿黑暗的地下室，寒意像钢针一样刺进骨髓。
　　肩膀很疼，被坚硬的铁链穿透，寒凉的链身间，还残留着凝固的暗色血迹。
　　伊洛斯从剧痛之中惊醒，茫然四顾，黯淡的龙瞳里，肮脏的四面墙壁封锁成一个狭窄的空间，没有窗户，阴寒的水汽无处不在，双腿已经被冻得麻木发涩。
　　小龙无措地睁着眼睛，他被吊在墙壁上，这个姿势很难受，让他无法完全坐下，更不能完全站起。
　　最难以忽视的，是肩膀那被铁索穿透的痛楚，疼痛无时无刻，撕裂着他的心绪。
　　为什么……
　　吱嘎——
　　老旧的门发出刺耳的声音，伊洛斯慢慢抬头。
　　一束光穿过打开的门，刺痛伊洛斯的眼睛，直到数秒后，那双黯淡的龙瞳才逐渐适应光线。
　　他看见，淡金长发，黑金长袍的魔法师站在唯一的光源之下，漠然的冰蓝眼眸，似笑非笑地睥睨他。
　　伊洛斯如坠入寒渊。
　　“……伊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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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首席死了？
　　森林的鸟儿迎着晨光展翅，落在魔法塔顶层的窗边，间断地轻啄窗畔。
　　窗帘被拉开，晨光下泛着丝织光泽的淡金长发随意束起，从发绳间漏下几缕，身披织金花纹的白色睡袍，年轻男子屈起指节，隔着落地窗轻敲两下。
　　小鸟飞走了。
　　虽然凌晨才入睡，但顾笺并没有睡多久，多思少眠，这个毛病哪怕穿越过来都没有被改掉。
　　头疼。
　　他掐了掐眉心，推门而出。
　　走廊静悄悄的，普普和伊洛斯似乎都没有睡醒。
　　那条小龙应该不会跑回沙发上睡觉吧？
　　顾笺轻轻拉开一点门缝。
　　噗！
　　一只枕头迎面飞过来，被他稳稳接住。
　　“……”
　　移开枕头，顾笺看见床上的伊洛斯受惊而起，如被捕猎的仓惶幼兽，龙瞳竖起，金黄的瞳孔深处隐有鲜血的暗红。
　　“伊洛斯？”
　　顾笺察觉不对，慢慢地靠近，伊洛斯条件性跳下床，拽着小被子就要钻进床底下。
　　顾笺：“……”
　　他发现了，这只小龙真的很爱往犄角旮旯里钻。
　　他眼疾手快地把这只快要钻进床底的小龙给捞了出来，轻轻抱住。
　　小龙在他怀里扑腾，像躁动的炸毛猫猫，顾笺熟练地托住他的后背，温柔地拍抚。
　　“伊洛斯？”他轻喊小龙的名字，“做噩梦了吗？”
　　伊洛斯头很疼，面前的这张脸与梦境重合，再度涌现的痛楚如有实质地啃噬着他的身体。他分不清什么是现实，心脏被某种愤怒的、憎恶的恶意牢牢攥住，像陷落布满荆棘的囚笼。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隐约听见清悦的嗓音，感受到轻柔的抚摸，终于意识到自己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之中。
　　伊洛斯空白而迷茫的瞳孔之中，多了一丝焦距。
　　是噩梦，还是真实？
　　“别怕，”顾笺的声音离他很近，带着温和的、安定的力量，“我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
　　是……噩梦。
　　痛苦远去，暗金龙瞳里的血色也伴随着恐惧消散，伊洛斯不再挣扎，蜷缩在顾笺怀中，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他就像风雨之中终于找到一个小窝的幼兽，湿漉漉地缩成一小团，好像只有这里才是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
　　顾笺拉过被子，裹住这只小龙，听见他埋在自己胸口低语：“我梦到……伊阁把我关在了地下室里……”
　　顾笺一怔。
　　这是原作的情节？
　　他明明已经避开了，为什么，伊洛斯还能梦到？
　　顾笺无声拍抚伊洛斯肩膀，男孩的脊背很瘦弱，隔着薄薄的衣料，也能感受到他的瘦骨嶙峋。
　　……这是否是一种暗示，暗示着哪怕他已经改变了开头，原作的故事，依然会发生？
　　“……那不是真的，”顾笺看着怀里这一小团，眼眸沉静如水，“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伊洛斯轻轻动了动，慢慢抬起头。
　　梦里的伊阁，和他面前的伊阁，是不一样的。
　　但是，但是，如果这个伊阁不在了，梦里的那个……会不会再冒出来？
　　……他要紧紧地抓住伊阁。
　　伊洛斯脸庞贴上顾笺手臂，闭着眼睛，将这个念头埋进意识深处。
　　经过一顿安抚，顾笺发现这只小龙总算恢复了平静，似乎噩梦的阴霾已经消散。
　　很快，顾笺就变得非常忙。
　　教伊洛斯怎么使用餐具，教伊洛斯怎么穿衣服，教伊洛斯学习人类的文字，教伊洛斯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觉，不要老是钻床底。
　　……顾笺啊顾笺，不能再过这种带小孩的懒散生活了，要努力学习，钻研魔法！
　　下午，教伊洛斯衣柜是用来放衣服的，不是让他钻进去铺窝的。
　　顾笺：这么喜欢钻角落，果然是猫猫龙。
　　好在，这只猫猫龙除了对于钻角落有异常的执着之外，其他地方都很听话。
　　而且，伊洛斯似乎变成了他的小尾巴，他走到哪，这条小龙就跟到哪。
　　藏书室，顾笺看书，伊洛斯就在旁边自己玩。
　　连普普都有点酸溜溜地说：“他一点也不怕生。”
　　顾笺笑了笑。
　　他一直觉得，伊洛斯是只本性善良而天真的小龙。原作里，伊阁只是对他流露出了伪装出来的浅显善意，他就相信了伊阁。被折磨数年、杀死伊阁后出走，依然对其他人抱有善意与信任。
　　然而，这个世界似乎始终刻意地针对他，因为他龙族的血脉，因为他的出色与强大，因为种种莫名的理由，他结交的朋友背叛他，信任之人陷害他，尊重的师长憎恶他……善意与天真被不断消磨，最终，泯灭于虚无。
　　顾笺摸摸伊洛斯的脑袋。
　　小龙趴在他膝上，眨巴眨巴眼睛。
　　在这里待久了，伊洛斯的胆子也大了一点，顾笺安静看书的时候，他就在能看到顾笺的范围内自己探索藏书室。
　　很快，伊洛斯从角落里捡到一颗坏掉的水晶球，失去魔力，满是灰尘。
　　他用袖子擦去灰尘，举起水晶球，阳光下，水晶球表面折射出闪亮的光泽，映入小龙亮起的暗金龙瞳中。
　　“伊阁……”
　　顾笺的衣角被轻轻拉动，他低头，伊洛斯抱着水晶球，龙尾摇啊摇，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笺：哦，这只小龙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他说：“拿去玩吧。”
　　伊洛斯开心地抱着水晶球跑了。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玩具，伊阁送给他的。
　　伊洛斯很珍惜地擦了又擦，手指轻推，水晶球咕噜咕噜滚来滚去，小龙坐在地毯上，尾巴吧嗒吧嗒拍着地面。
　　对人类小孩来说连玩具都算不上的东西，这条小龙却玩得很开心。
　　顾笺在旁边站了一会，走开了。
　　没过多久，他再回来：“伊洛斯。”
　　伊洛斯停住拨弄水晶球的动作，仰起脸。
　　顾笺：“喜欢这些吗？”
　　漂亮的琉璃制品，镶嵌细碎宝石的饰物……无一例外，都是亮晶晶的小东西。
　　一下子，伊洛斯看向他的眼神何止是惊喜，简直还带了一丝丝崇拜！
　　很快，这条小龙跑开始来跑去，把这堆亮晶晶的东西搬回自己的小窝——是的，那个宽敞的房间对他来说就是自己的小窝，然后按照自己的喜好一件件摆好。
　　伊洛斯开心地忙碌，尾巴轻快摇晃。顾笺想起什么，对普普说：“应该还有一颗水晶球吧？”
　　经过这两天和魔法塔的接触，他的记忆也多了一些东西。
　　普普：“好像是。”
　　他跑到楼上翻翻，果然翻出一颗被装在盒子里、光华流转的水晶球。
　　亮晶晶的水晶球再次吸引了伊洛斯的注意，不过他看得出来，上面的魔力还没有流失，不能被当成玩具。
　　这是一颗能够测试天赋的水晶球。
　　听到普普的介绍，伊洛斯迟疑了一下，小声开口：“我可以试试吗？”
　　顾笺：“当然可以。”
　　在他的注视中，伊洛斯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到水晶球上。
　　水晶球光芒流转，随之亮起，普普微微吸气：“居然，居然是白色！”
　　“这不是……完全没有天赋吗。”
　　白色的光芒，通常意味着毫无魔法资质。
　　原本有些期待的伊洛斯如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变成了一只蔫了吧唧的丧丧龙。
　　他很弱，完全没有天赋……
　　族里的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
　　顾笺：“谁说没有天赋了。”
　　实际上，身为原作男主，伊洛斯拥有超然于所有人的天赋，只是觉醒得较晚，水晶球也无法测出。
　　日后的他，会成为毁灭这片大陆的恐怖死神——当然，顾笺觉得有他在，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拍拍伊洛斯肩膀，顾笺一本正经地说：“三年艾朗帝国东，三年艾朗帝国西，莫欺幼龙穷。”
　　伊洛斯一脸茫然。
　　他本来就很穷。
　　如果不是伊阁，他什么都没有。
　　“就是说，你以后会变得很厉害的意思。”顾笺眨眨眼，“我相信你。”
　　……真的吗？
　　伊洛斯的龙瞳里映着那双美丽的冰蓝色眼眸。
　　伊阁说他会变得很厉害……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伊阁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小龙闷不吭声，坐在顾笺旁边的毯子上，抱住那颗没有魔力的水晶球。
　　顾笺看着开心了一点的小龙。
　　说起来，伊洛斯第一次觉醒，是因为伊阁的长达数年的折磨。
　　实际上，原作里的他不止觉醒了一次，但每一次，都是由于身边人的背叛和伤害。
　　……得用另外的方式引导这只小龙。
　　顾笺的目光落回水晶球上。
　　他也想测试一下，现在他的资质。
　　顾笺轻轻抚摸水晶球，白色的光芒变化，飞快转深，越来越深邃，转眼化为浓稠的漆黑，带着蛇鳞般的暗青色。
　　浓黑带青的光芒翻腾，顾笺：“这是……”
　　他的余光扫到普普骤变的脸色，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是一颗魔法水晶球，不仅有测试天赋的能力，还能测出身体的健康程度。
　　如果水晶球呈现诡异的青色，说明测试之人曾经中毒。
　　如果出现不祥的黑色，意味着测试之人……已经死亡。
　　魔法塔骤然安静下来，顾笺不发一言。
　　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高烧不退，差点也要交代在那里……当时，还以为是伊阁受伤才导致的生病。
　　然而……
　　明明正值中午，顾笺身上却泛起丝丝缕缕的寒意。
　　伊阁，艾朗帝国的首席魔法师，在他穿越过来之前，就已死亡。
　　而且，死于毒杀。
　　“肯定……是这颗水晶球坏了。”短暂的寂静后，普普飞快站起，抱走这颗水晶球，“它放了那么久，魔力早就流失了。”
　　精灵少年离去的背影匆忙，伊洛斯有些不解地仰起脸：“伊阁？”
　　伊阁的表情很不对劲。
　　伊洛斯轻轻拽住顾笺衣角，晃了晃。
　　顾笺垂下眼睫，眸中的冰蓝沉凝如无风之湖。
　　他并不清楚是谁给伊阁下的毒，但伊阁应该是“死”在了魔法协会会长，索兰的府邸上。
　　索兰……他们能够顺利离开王城，也是因为他。
　　顾笺指间的红宝石戒指微微闪烁，泛着纯净而美丽的光泽。
　　他之前用魔法检查过这枚戒指，并没有问题，而且魔力和他同源，确实出自多年前的伊阁。
　　那时，伊阁是当之无愧的首席——只有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魔法师，才能成为唯一的“首席”。
　　如果下手的不是索兰，王城之内，针对伊阁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顾笺微吸一口气。
　　……无论如何，要变强。
　　在这样的世界，只有力量，才能真正保障他的安全，才能护住身边的人。
　　而且，必须找出暗害伊阁的凶手，否则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顾笺微微侧首，北边王城的方向，笼上无形的阴霾。
　　可惜，他的记忆无法追溯到更久远的时光，对于伊阁的过去始终模糊。
　　这一切都是原作里未曾提到的情节，让他有种更清晰的直觉，哪怕是小说里的世界，也拥有自己的真实，就和他原本的世界一样，是真正“活着”的。
　　在这里，平静的表面，同样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他能穿越到这个世界，是否说明，两个世界本来就没什么差别？
　　顾笺按了按忽然刺痛的额角，神色如常地对伊洛斯说：“再过两天，我就教你魔法。”
　　伊洛斯身后的龙尾微微翘起一点：“好。”
　　脚步声靠近，将水晶球不知丢到哪里的普普默默回来，挨着顾笺身边坐下。
　　顾笺默默地递过去一本封皮刻有叶子纹路的魔法书。
　　普普作为半精灵，所掌握的是精灵魔法。不过在他的印象里，这只精灵少年已经有段时间没看书了。
　　不能再摸鱼了！
　　“……”
　　普普龇牙咧嘴地翻开那本厚厚的精灵魔法书，把脸撞进书页里。
　　深蓝的钟表，金色的小鱼游走，化为指针，定格于夜间十二点。
　　顾笺合上最后一页魔法书，叹了口气，起身，走出只有他一人的藏书室。
　　漫不经心地沐浴洗漱，取过衣帽架的睡袍披上，顾笺靠在枕边。
　　片刻后，他沉默地睁眼。
　　他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黑暗的房间里，有一双眼睛。
　　在看着他。
　　熟悉的寒意再度攀上脊背，顾笺翻身坐起，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一把银色刀鞘匕首。
　　是王城派来的人，还是……
　　冰蓝的眸底划过一丝冷然光泽，无光的五芒星法阵自顾笺身下绽开，复杂的符文藏匿于地毯之下，飞速蔓延自房间四处，将这个房间从内部封锁，无法干扰到外界。
　　他退开数步，与床保持着距离，弯腰。
　　漆黑的床底下，没有他预想的冰冷眼睛。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那双多出来眼睛依然藏在其他地方，隐匿于黑暗中。
　　房间能藏身的地方不多，顾笺转身，视线锁定闭合的衣柜。
　　王城的杀手？到底是什么时候潜入进来的……不过，这个世界也有鬼魂的存在……
　　这个房间里，可能藏着一个危险的杀手，或者恐怖的恶灵。
　　顾笺握紧匕首，眸底的冰蓝一瞬亮起，如月色下的海洋，波澜涌动。
　　呼！
　　狂风呼啸卷起，重重掀开衣柜。
　　一只抱着枕头的小龙猝不及防，从里面滚了出来。
　　左看看右看看，飞快爬起。
　　坐在地毯上，尾巴甩来甩去，无辜地和顾笺对视。
　　顾笺：“……？”
　　伊洛斯偷偷观察顾笺的神色，见他一时半会没说话，慢吞吞、慢吞吞地往衣柜那边挪了挪。
　　抱着枕头，飞快爬回衣柜里，熟练地窝成一团，尾巴弯起，轻轻勾住衣柜把手。
　　啪。
　　柜门关上，小龙又藏在里面，不冒头了。
　　顾笺：“……”
　　作者有话说：
　　小龙被迫出柜！
　　小龙爬回柜里。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茶. 40瓶；豆花不是花呀 2瓶；霜灯鹿、啊、秋辞辞辞辞辞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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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伊洛斯的初恋？
　　“伊洛斯，说了很多遍，不要钻衣柜。”
　　“……我知道你钻的不是自己的衣柜，但别人的也不行。”
　　听到这话，地毯上的小龙开始一声不吭往床底钻。
　　顾笺拎起这只乱爬的小龙：“床底更不行。”
　　伊洛斯一到他手中就不乱动了，睁着圆溜溜的暗金龙瞳，一眨不眨。
　　顾笺：像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他拎着乖巧的小龙来到床边，放下，毫不意外地看见这只小龙飞快钻进被子里。
　　顾笺掀开一点被角，对上里面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为什么要躲进衣柜里？”
　　伊洛斯从被子里冒出一点脑袋，小声地说：“我怕做噩梦。”
　　顾笺：“昨天的那个噩梦？”
　　伊洛斯点点头，带着点小请求地说：“我，我想待在伊阁这里。”
　　“我可以睡沙发，地板上也行，我会很安静，不会吵到伊阁的……可以吗？”
　　原本，他是打算偷偷藏在衣柜里的。那些衣服上有伊阁的气息，让他感到很安心。
　　虽然蜷缩在里面并不舒服，坚硬的木板咯得他有点疼，但比刮风下雨的荒野好多了。
　　只要伊阁能让他留在房间里，他睡哪里都行。
　　只要能待在伊阁身边……梦里的那个伊阁也许就不会跑出来了。
　　顾笺对上伊洛斯祈求的眼神，心道，看来那个噩梦的确吓到了这只小龙。
　　他思索片刻，起身，推门而出。
　　伊洛斯微微一愣。
　　伊阁走了？
　　伊阁不愿意留在这里……伊阁不想让他待在身边……
　　连，连睡地板都不行吗？
　　一时间，小龙有些茫然无措，他揪住被子，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从里面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是……
　　顾笺抱着伊洛斯原本的被子和枕头回来，一进门，就见到床上的小龙可怜巴巴的表情。
　　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失笑：“放心，不会丢下你的。”
　　他将那床轻软的小被子铺在床上，伊洛斯立刻挪到他身边。
　　顾笺用小被子盖住这只黏人小龙：“睡吧。”
　　出去这一趟，他顺便设了个结界，覆盖住整个魔法塔，这样，就能确保他们的安全了。
　　那把匕首被随意丢到床头柜上，伊洛斯偷瞄一眼。
　　花纹蜿蜒的银白刀鞘上，镶嵌着一枚蓝色宝石。
　　和伊阁的眼睛一样漂亮。
　　“那个很危险，”顾笺留意到他的目光，还以为这只小龙又喜欢这个亮晶晶的东西，“等你长大一点，我再你送一个更好的。”
　　伊洛斯点点头。
　　他裹住自己的小被子，看着顾笺躺下，淡金长发如月光倾洒枕侧。
　　哪怕隔着一床被子，他也能感受到顾笺沐浴后温热的气息，还有那好闻的气味。
　　小龙没忍住往顾笺身边蹭了蹭。
　　这一夜，他睡得很安宁，没有噩梦，没有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只有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息之间，淡淡的香气。
　　……
　　森林的鸟鸣唤醒浅金的晨曦，顾笺睁开眼睛，低头。
　　昨天睡前还乖乖巧巧躺在枕上、被子拉到下巴的伊洛斯，此时又不见了。
　　顾笺轻轻掀开被角。
　　被褥深处，伊洛斯抱着自己的尾巴窝成一小团，睡得正香。
　　顾笺：不闷吗？
　　也许……这只小龙有特殊的睡觉技巧。
　　他把被子拉下一点，没有吵醒伊洛斯，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
　　换上修身的衬衫长裤，顾笺从浴室走出，一只小龙刚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茫然地从被子里冒出头。
　　没睡醒。
　　看到顾笺就在旁边，又慢吞吞钻回被子里，继续睡。
　　顾笺轻拍被子：“八点半了，该起床了哦。”
　　今天不是周末……如果在以前，我还可以睡晚一点，中午随便点个外卖。
　　顾笺轻微而无声地叹息。
　　魔法塔的藏书有几层楼的容量，他暂时还没找到有关穿越的线索。
　　被窝拱动，伊洛斯慢吞吞从被子里爬起来，坐抱着枕头发呆。
　　顾笺戳戳他。
　　伊洛斯一头倒回被子上。
　　……算了。
　　顾笺轻轻掖好被角。
　　这还是只没长大的小龙，多睡一会也行。
　　隔壁的房间，普普也还在睡觉。顾笺准备好三人份的早餐，继续泡在藏书室里，钻研魔法。
　　最开始，那些魔法书对他来说还十分晦涩难啃，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这个世界的魔法其实很不公平，极度依赖天赋与资质，只有极少数人拥有这样的资质，因此，魔法师是真正的凤毛麟角。
　　学习魔法，死背咒语毫无作用，必须要反复地练习掌握，一旦遗忘就得重头再来。除此以外，魔法还会受到魔力的限制，天赋不够，掌握魔法的效率远低旁人，魔力不足，释放魔法的数量极其有限。
　　作为首席，伊阁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天资异禀，只是他这几年太过荒废，因此对于现在的顾笺而言，一切都是新的起点。
　　没过多久，藏书室的门被推开，一件歪七歪八的松软白袍卡在肩膀上的伊洛斯飞快跑了进来。
　　“伊阁……”
　　伊洛斯拉住顾笺衣角，什么也不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笺给他整整衣领，发现这只小龙或许是起床太匆忙，衣服都穿反了。
　　他有些好笑地说：“抬手。”
　　伊洛斯乖乖照做。
　　顾笺帮他重新穿好那件衣服，好奇地问了句：“龙族的衣服是不是很简单，没有这么麻烦？”
　　伊洛斯想了想，点点头：“都是用绳子把一些铁片，麻布系起来，开个口子，直接套身上就行。”
　　血统纯正的龙族，幼年期都是龙形，不需要穿衣，度过幼年期之后的化形又都是少年，因此，龙族基本没有小孩的衣服。
　　那时候，父亲很少管他，虽然有仆从，但他们也不怎么在意他。
　　……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他，其他人也是。
　　那些粗糙的绳索经常磨得皮肤很疼，夹杂铁片的麻布套在身上也有点难受……离开家乡后，他从路边捡到了一件别人丢掉的黑袍，在水坑里洗干净了套身上，比之前穿的衣服都更舒服。
　　不过，他还是最喜欢伊阁给他的衣服，像云朵一样轻软，不会磨破皮肤，虽然穿起来麻烦一点，但会有伊阁给他耐心地穿。
　　伊洛斯抱住顾笺的手臂，轻轻蹭了蹭。
　　顾笺看着他，沉默无言。
　　就连有父亲在身边的童年，这只小龙过得也不算顺遂。
　　可是，他望向自己的眼睛，那双暗金色的龙瞳，天真而又纯粹。
　　……这样的人，最终又怎么走到了毁灭世界的地步？
　　“我做了早餐，”顾笺温和地说，“你去喊普普起床，一起吃吧。”
　　伊洛斯点点头，拖着尾巴跑了。
　　热腾腾的燕麦粥浇上牛奶，香甜绵软，好喝到小龙直摇尾巴。
　　他和普普分完了一锅粥，又回到顾笺身边，跟他学习魔法书上晦涩难懂的文字。
　　没过多久，普普慢吞吞挪过来，翻开上次还没看完的精灵魔法书。
　　顾笺发现普普也很有天赋，那些精灵魔法，他只要反复练习几遍，就能彻底掌握。
　　他多夸了普普几句，成功让这只精灵少年开心得直飘小树叶，抱着魔法书都干劲十足，再也不喊无聊了。
　　旁边的伊洛斯一声不吭，不太熟练地握着一只羽毛笔，在白纸上写下歪歪扭扭的笔记。
　　尽管还只能学字，但他也非常认真。普普放下书，散步休息的时候，这只小龙还聚精会神地盯着书页，好像要从里面挖出什么东西。
　　普普转向另一边，顾笺靠窗而坐，眼睫微阖，淡金发丝落于白衣之间，阳光柔和了他眉骨至下颌的曲线，他的身旁同样有微光漂浮，那是精密繁杂的魔法符文正在流淌。
　　普普一眨不眨地注视他一会，又坐了下来。
　　沉浸在魔法书中，顾笺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在孤儿院里，一个人抱着一本书，安静地度过一整个下午。
　　那并不算太糟糕的经历，因为那时候，他身边还有关心他的老师。
　　如果没有老师，当时的他……可能也会和之前的伊洛斯一样吧。
　　顾笺手指微动，浅淡的光点汇聚成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晃晃悠悠，向低处飞去。
　　原本埋在书里的伊洛斯本能抬头，暗金的龙瞳紧紧锁住那只没见过的千纸鹤，往前扑了一下。
　　千纸鹤猝然化为细碎的光点，从他指间溢出。
　　伊洛斯抬头看看顾笺，又翻过一页书。
　　之后的两天，顾笺就如何提高学习质效进行了交流发言，他强调，要劳逸结合，不能死读书、读死书，普普和伊洛斯纷纷表示，将从顾笺发言中汲取奋进力量，积极营造热情向上、热烈学习的良好氛围。
　　就这么到了周末下午，魔法塔迎来几位访客。
　　听不到敲门声的二楼，一只千纸鹤晃晃悠悠地飘上来，翅膀挥洒的光点组成一道光幕，呈现出门外的情况。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一位燕尾服的管家戴着白手套，轻轻叩响大门。
　　魔法书拿倒了的普普探头探脑：“好像是格尔斯子爵的管家？”
　　顾笺回忆了一下。
　　附近的确有位贵族，拥有一片领地。这座伫立着魔法塔的森林并不属于领地范围，但与领地相邻，算得上邻居。
　　只是，之前的伊阁很少和这位“邻居”来往。
　　对于突如其来的外人，伊洛斯明显警惕起来，脊背微弓。
　　除了伊阁和那个不太聪明的精灵以外……他觉得其他人都不是好人。
　　顾笺留意到应激的小龙，对他招招手，伊洛斯拖着尾巴，犹豫地挪到他身边。
　　顾笺的手落在伊洛斯肩上，轻轻一拍。
　　普普揉揉眼睛。
　　他看不到伊洛斯的龙尾了。
　　伊洛斯有一半人类血统，没了尾巴，也就那双暗金色的瞳孔特殊一些，看起来是个正常而漂亮的人类小孩。
　　这是顾笺刚刚回忆起来的伪装魔法。
　　等到这只小龙再成长一点，能够自己收起龙尾的时候，就不需要他用魔法了。
　　普普感叹：“洛维尔的魔法越来越厉害了。”
　　“要是让王城那帮人看到，肯定惊掉他们的下巴！”
　　王城……
　　顾笺思绪微沉，起身：“你们先待在这里。”
　　魔法塔下，管家安静地等待，他身后站着位衣着低调而不失华贵的男人，眉眼深邃，容貌英俊，三十出头，头发却是冬雪浸透般的霜白之色。
　　第二次敲门声叩响，门扉轻启。
　　淡金长发的年轻魔法师从森林深处的魔法塔内走出，由林叶分割的细碎光屑洒落他的白金衣袍，管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于他的眼睛，只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清冷如浸透寒水的美丽宝石，令人移不开视线。
　　“首席阁下。”
　　白发的贵族缓步上前，磁性的嗓音带着笑意。
　　“格尔斯·帕图斯前来拜访，请原谅我的冒昧，没有提前通知您。”
　　“不用这么客气，”顾笺礼貌地回应，“请进。”
　　格尔斯·帕图斯，在艾朗帝国边境拥有一片领地的子爵。
　　顾笺总觉得帕图斯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的确来自哪个贵族世家。
　　当他询问格尔斯的来意时，这位子爵微微一笑：“您救了我的家人。”
　　“几天前，我的外甥女安雅和一支商队同行，途中遇到魔兽袭击，幸好有您出手，才让她得以安全回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对男孩女孩，其中那位浅琉璃色眼睛，天蓝长裙的女孩轻巧地提起裙摆，对顾笺行了一礼。
　　“首席阁下。”明明还是个小女孩，她的言谈举止间，却有种优雅的大人气质，“非常感谢您出手相助。”
　　安雅？
　　顾笺眨了眨眼。
　　原来是那支商队……他记得商队里的确有几辆跟随的马车。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安雅”这个名字。
　　——《灭运纪》原作里，伊洛斯的初恋。
　　向伊阁复仇后，伊洛斯藏起龙尾，从森林来到城镇。因为魔法天赋已经觉醒，他得到一位王城魔法师的欣赏，将他送入皇家魔法学院。
　　在那里，伊洛斯偶然结识了一位贵族的外甥女，安雅。少年和少女的感情在一次次相处中逐渐升温，最终于美丽的月色下，向她告白。
　　这可以说是原作里伊洛斯少有的温情时光，安雅也是原作为数不多的，在得知伊洛斯龙族身份后依然没有背叛他的人。
　　可惜的是，他们相恋一年后的一次学院任务中，安雅遭遇魔兽暴动，不幸身亡，这也导致了伊洛斯第二次黑化……
　　“这是我的儿子，诺亚。”
　　听到格尔斯的话，顾笺目光微偏，一个铂金短发的小男孩用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打量顾笺，说：“我还以为魔法师都是白胡子的老头子呢，怎么你这么年轻？”
　　“诺亚，”格尔斯说，“不得冒犯。”
　　“没关系。”
　　顾笺觉得这两个小孩子都长得很可爱，像精致的瓷娃娃，于是对他们笑了笑。
　　安雅和诺亚呆了一呆。
　　魔法塔二楼，探出一大一小两只脑袋。
　　“……又是小孩子，”普普嘀嘀咕咕，“最近的小孩子已经够多啦。”
　　伊洛斯沉默地望着下方。
　　那两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类孩童，衣着精致又华丽，像是父母的宠儿。围在伊阁身边，用热切的眼神，仰望着他。
　　而伊阁同样对他们回以微笑，那样的笑容，就和伊阁单独对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虽然他身上的衣服也很漂亮，是伊阁特意为他挑选的，但是……
　　小龙无声抓紧楼梯扶手，慢慢低下头。
　　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从根本上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个被丢弃的流浪儿，几天前，还躲在肮脏的巷子里，偷偷地捡垃圾吃。
　　比起他……伊阁会更喜欢那两个人吧？
　　顾笺注意到楼梯上的身影，普普不知去了哪里，伊洛斯低着头，孤零零地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多认识一些朋友，这只小龙也会变得开心一点吧？
　　而且，安雅是伊洛斯原作里的初恋，他们应该能相处得很好？
　　顾笺冲那边招招手：“伊洛斯，来认识一下新朋友。”
　　“……”
　　伊洛斯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慢慢走下楼梯，在格尔斯、管家、安雅和诺亚的注视中，飞快跑到顾笺身边。
　　紧紧抓住顾笺袖口，埋下脑袋。
　　顾笺：“这是我弟弟，伊洛斯。”
　　格尔斯从未听说过帝国年轻的首席还有一个弟弟，点点头，笑着对安雅说：“你是姐姐，带两个弟弟玩去吧。”
　　安雅自然而落落大方地牵着诺亚的手走到伊洛斯面前，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我叫安雅，这是我弟弟，诺亚。”
　　“可以一起玩嘛？”
　　伊洛斯：“……”
　　顾笺看着这只小龙僵硬着身体，被安雅啪地拉住手腕，一步一步，挪到楼上去了。
　　顾笺收回注视，才想起自己还没招待面前的两位客人，歉意地笑了笑：“红茶，还是咖啡？”
　　……
　　奇怪。
　　沙发上，注视着自家子爵和这座魔法塔的主人相谈甚欢，管家暗自思索。
　　过去几年，总听说这位帝国最年轻的首席跋扈自大，蛮横妄为，得罪了不少人，也做下许多不齿的行径……但是，此刻他的谈吐，他的气质，似乎都与传闻相悖。
　　而且，因为荒废修行而实力大减，不久前还输给一个十岁新生、被逐出王城的他，转眼又能从一只高等魔兽那里轻松救下一支商队……
　　莫非传言有误？
　　哒哒哒。
　　假装下楼拿东西的普普游荡过来，坐在顾笺身边。
　　顾笺给他倒了一杯加糖的红茶：“伊洛斯和另外两个小朋友回房间了，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普普哼哼：“他们都是小孩子，我才不和小孩子过家家。”
　　顾笺：也是，毕竟你是个七老八十的小精灵，而那房间里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小小龙。
　　嗯……不能细想。
　　他的目光偏转，移向楼梯那边。
　　都是小孩子，应该会玩得很开心吧？
　　说不定他们已经开始谈天说地，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房间里，一对姐弟，和一条小龙面对面坐着。
　　安雅：“你好。”
　　伊洛斯：“你好。”
　　安雅看着他。
　　他看着安雅。
　　“……”
　　过了几秒，伊洛斯慢慢低下头，闷不吭声地玩起了地毯上的水晶球。
　　“…………”
　　然后，房间里就再也没人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婆 21瓶；崎. 10瓶；呼噜呼噜胡、霜灯鹿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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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龙的魔法
　　“这里好无聊。”
　　水晶球滚来滚去，伊洛斯专心致志地拨弄，好像没有听见对面诺亚的话。
　　诺亚撇撇嘴，拉住安雅的衣袖：“我们不能去找伊阁玩吗？”
　　“伊阁”两个字落下，伊洛斯微微抬头，暗金龙瞳没什么情绪地瞥了诺亚一眼。
　　安雅竖起手指比在嘴前，示意诺亚少说点话。
　　诺亚果然噤声了几秒，但也就几秒，随即又冲着伊洛斯摆起下巴：“喂，你真的是伊阁的弟弟？你们两个完全不像嘛。”
　　伊洛斯没理他，安雅说：“你是我弟弟，你也不太像我。”
　　她的黑发如亮丽的丝绸，而诺亚是偏银白的铂金发色。
　　诺亚“噢”了一声，小声地说：“好像也是。”
　　他看看对面，忽然又指着伊洛斯手里的水晶球说：“我想要这个！”
　　安雅：“诺亚，不能这么没礼貌！”
　　“可是，想要就直接开口，有什么不对吗？”诺亚说，“我要的东西，他们都会给我的。”
　　然后冲伊洛斯伸手：“喂，你给不给我？”
　　伊洛斯头也没抬：“不给。”
　　诺亚：“那么小气干什么，如果我向伊阁要，他肯定会给我的！”
　　伊洛斯动作一顿，隔了几秒才冒出一句：“他不会。”
　　诺亚：“切，大不了我给你钱。你可以向我父亲要，他有很多很多钱，说不定你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么多哦！”
　　安雅：“诺——亚——”
　　她脸上笑着，开始撸袖子。
　　诺亚：“……我，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他双手抱胸，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远离自己姐姐，嘴里嘟囔：“哼，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你以为我很想要吗，这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我家里要多少有多少，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一点也不想要，哼！”
　　“……”
　　安雅靠近伊洛斯，用手遮着嘴巴：“对不起，他不太聪明。”
　　“……”
　　楼下，格尔斯放下茶杯，赞叹一句：“不错的红茶。”
　　对于茶叶根本没什么讲究只是随便泡了一壶的顾笺笑而不语。
　　闲聊之中，他自然地提到了安雅，格尔斯放缓语调：“安雅的母亲，我的姐姐，一年前因为魔兽暴动离开了。”
　　“没过多久，安雅的父亲再娶，中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嗯，这也是我坚持要将她接回来的原因。”
　　顾笺安静地倾听。
　　圣维亚大陆上，魔兽伤人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哪怕帝国境内都潜藏遭遇魔兽的风险，这也是魔法师、圣殿骑士与光明神父地位较高的原因之一。
　　听起来，格尔斯子爵似乎是个好人，很照看自家的小辈。
　　“只是，我平时事务繁忙，很少能顾到家里。”格尔斯叹息着说，“安雅是个乖巧的孩子，诺亚却不像他的姐姐，性格似乎有些过分调皮，让人头疼。”
　　顾笺：果然，哪怕是贵族也会操心带小孩的问题啊，还好他身边的一大一小都很乖。
　　当然，他也听出了格尔斯潜在的意思：“如果他们喜欢这里，可以常来这玩。”
　　反正对他来说，只是偶尔多带两个小孩，能让伊洛斯和普普多交点朋友也不错。
　　格尔斯深蓝的眼眸浮现笑意：“那真是我的荣幸，感激不尽。”
　　旁边的普普开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半小时后，格尔斯起身告别，安雅拉着诺亚从楼上下来。
　　“首席阁下。”
　　安雅提着裙摆小跑到顾笺面前，轻轻行礼。
　　面对这个有礼貌的漂亮小女孩，顾笺含笑弯腰：“下次见。”
　　安雅：“下次见！”
　　刻有家纹的马车穿行于森林的小道间，格尔斯注视自己的外甥女：“他似乎很关注你。”
　　安雅眼睛亮亮的：“首席阁下比我想象中更温柔，和我以前见过的魔法师都不一样。”
　　魔法师在艾朗帝国的地位崇高，她之前接触过父亲家族的魔法师，傲慢，冷淡，并不那么平易近人。
　　“是吗？”格尔斯轻转指间的宝石戒指，“魔法协会现任的首席……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
　　“伊阁。”
　　直到格尔斯告辞，伊洛斯才从房间里出来，一路跑到顾笺面前，仰起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笺：“玩得开心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牵着这只小龙的手想要往前走——结果伊洛斯一动不动。
　　顾笺低头，伊洛斯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于是他弯腰，将这只小龙抱了起来，说：“怎么了？”
　　“诺亚或者安雅欺负你了？”
　　伊洛斯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默默把脸地埋进他肩膀，摇摇头：“没有。”
　　小龙软乎乎的脸庞轻轻蹭着自己的肩膀，顾笺视线偏移。
　　伊洛斯身后，那条龙尾没有摇晃，而是微微蜷缩，一动不动地耷拉着。
　　似乎不是很开心。
　　顾笺想了想，喊来普普：“有两件礼物，是给你们的。”
　　格尔斯这次上门，还带来了两份谢礼。
　　一件是银色的耳饰，叶片形状的凹槽镶嵌着两颗毫无杂质的绿宝石，鲜翠欲滴的绿色，仿佛林间刚刚摘下的新叶。
　　另一件是银色的项链，适合日常佩戴的细长链身悬挂着一颗同样清澈翠绿的宝石，宝石切割成猫眼的形状，哪怕在黯淡处也能闪烁美丽的光泽。
　　这几颗绿宝石本身价值昂贵，而且，其中还蕴含着魔力，是更为珍稀的魔法石。
　　顾笺让普普和伊洛斯自己挑，伊洛斯直接地说：“我不要。”
　　普普：“我想要这个！”
　　他拾起那两枚耳饰，戴在自己尖尖的耳朵上。
　　顾笺之前就注意到这只精灵少年是有耳洞的，叶片形状的绿宝石凝聚光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闪烁。
　　他说：“很好看。”
　　普普笑咧了嘴，跑去照镜子。
　　伊洛斯在旁边闷不吭声，顾笺拿起那条漂亮的项链，给这只小龙戴上：“这是护身符，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他刚刚往魔法石内注入了自己的魔力，如果这一大一小的两只以后遇到什么危险，他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温和的声音落在耳畔，伊洛斯怔了一怔。
　　护身符……
　　他见过族里一些和他年纪相仿的小龙，他们和他不一样，是纯粹的龙形，但很多都戴着父母给的护身符。
　　龙族的传统，每当有新生儿降生，父母都会制作一枚护身符，庇佑孩子平安成长。
　　可是，他没见过母亲，父亲也从未送过他象征平安的护身符。
　　伊洛斯轻轻握住那枚猫眼绿宝石，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属于顾笺的温度。
　　他好像吃了一颗微甜又有些酸涩的果子，甜意带来的喜悦之下，又忍不住泛起微酸的泡泡。
　　伊阁会一直这么对他吗？
　　如果，如果伊阁能只对他一个人这样……
　　伊洛斯默默地埋下头。
　　可是，他还很弱，不能回报伊阁，也不能让伊阁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那两个贵族的小孩，比他拥有的更多，轻易地就能让伊阁看向他们，从他这里夺走伊阁的注视。
　　……到时候，伊阁会不会丢下他？
　　顾笺看着怀里的这只小龙沉默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小声地对他说了声“谢谢”，凑过来再次抱住他的脖子，摇了摇尾巴。
　　顾笺：似乎，哄好了？
　　他抱着这只摇尾巴的小龙走了。
　　当天下午，顾笺开始尝试教伊洛斯一些初级魔法。
　　午后的藏书室温暖明亮，顾笺坐在沙发上，伊洛斯脑袋趴在他的膝间，龙尾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扫来扫去，乖乖地听他说话。
　　比起坐椅子，伊洛斯更喜欢窝在地毯上。如果丢一张小被子过去，不到三秒，小被子里就会长出一只猫猫龙。
　　当然，丢衣服外袍效果相同，有时候不用丢，沙发上也能长出猫猫龙。
　　顾笺翻开书页，这是一本市面上流通的初级魔法书，很多魔法学院都会使用的版本，精美的封皮，开篇就是一段关于圣维亚大陆的介绍。
　　“千年前，恶神行走世间，带来灭世的灾殃……”顾笺飞快读了一遍，“光明神庇护祂的子民，封印恶神，使光明重归大陆……”
　　“恶神？”
　　伊洛斯仰起脸。
　　“很坏吗？”
　　顾笺：“这要看他做了什么，如果伤害了很多人，那当然是坏人。但有的时候，虽然拥有作恶的力量，却行事光明，那就不是坏人。”
　　比如他面前的这只小龙，身上就潜藏着恶神神力。不过看他可可爱爱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以后要灭世的残暴龙。
　　《灭运纪》原作里，恶神似乎只是个设定。祂与光明神都只存在于背景之中，从未真正出现过。
　　略过魔法书的前言介绍，顾笺开始教伊洛斯风魔法。
　　初级的风魔法威力不大，顶多是给人吹吹凉，扫扫地，所以非常好上手。
　　然而，伊洛斯学得却不太顺利，练习了好几遍，也无法召唤出一段流畅的风。
　　小龙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尾巴都蜷缩成一小圈。顾笺想了想，说：“不是你的问题，我教你另一种魔法。”
　　圣维亚大陆，魔法有风、火、雷、土、木、水、光七大基础属性，每一项基础属性都有其衍生的派系，比如冰系就是水系的一种。而诸多派系魔法又有分类。
　　其中，在初级阶段较为温和的风、水等属性被划分为守护魔法；至于火焰、雷电这种哪怕是初级也有一定破坏性的魔法，属于毁灭魔法。除此以外，还有精灵魔法、恶灵魔法等其他特殊流派。
　　实际上，大部分魔法师很难掌握多流派、多种类的魔法。刚入学的魔法学院新生会被系统地教授各类初级魔法，因为初级的难度较低，也可以借此观察他们的资质，判断他们适合哪类魔法。
　　二年级之后，学院会根据学员的资质再度进行分班。大部分学员将会专修某一种类的魔法，只有少数天资出众者，能够学习并掌握多类魔法。
　　再过几年，如果学员能够掌握某一派系的大部分中级魔法，又通过了试炼，就能顺利毕业，成为真正的魔法师。
　　可以说，中级魔法是道分水岭，足以将数不清的求学者拦在深崖之下。至于高等魔法……真正掌握高等魔法之人，将被授以大魔法师之名。
　　“不用着急，沉下心来，跟着我念……”
　　顾笺的声音似乎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可以拂去一切挫败和焦虑。伊洛斯闭上眼睛，放空思绪，低声重复那段咒语。
　　他翻过的魔法书上说，这片大陆的每一块土地，每一寸空气里，都蕴藏着神明遗留的力量。
　　魔法咒语，正是连接那些力量的桥梁。
　　……神明会眷顾他吗？
　　伊洛斯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原本暗金的龙瞳，亮起鎏金般的晖光。
　　他感受到了，身体深处，裂开一丝缝隙。
　　空气扭曲，仿佛自动变化为无形的符文，炙热的高温瞬间升腾而起，猛烈爆开。
　　刺目的红色张扬跃动，火焰烧灼视野，铺天盖地，熊熊燃起。
　　掌心里的烫度惊人，像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让伊洛斯几乎有些无法控制，一个失神间，火焰已蹿越而出，失控地席卷向面前的人。
　　伊洛斯还没来得及惊慌，顾笺已轻轻抬手，打了个响指。
　　肆虐的火蛇瞬间收拢，刚才还爆裂愤怒的火焰乖顺地蜷缩于他指间，就像一团可爱的红色精灵。
　　因为顾笺提前设下结界，藏书室内，没有任何东西遭到损坏。
　　释放出魔法的喜悦才刚燃起，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伊洛斯拉住顾笺衣角，小心翼翼地说：“伊阁……”
　　他刚刚差点就伤了伊阁。
　　……伊阁会不会怪他？
　　会不会讨厌他？
　　然后伊洛斯看见，顾笺笑着对他转过了脸。
　　果然。
　　原作里，伊洛斯魔法天赋极高。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恶神血脉，他尤其擅长攻击性高、破坏力大的毁灭魔法，并且能够同时掌握多种类、多派系的魔法。
　　哪怕现在的他并不擅长风系的守护魔法，但当他初次觉醒之后，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总得来说，这只小龙学东西真的很快！之前的文字也是，只学了几天，他就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不愧是男主！
　　“真厉害！”
　　顾笺揉揉这只小龙软乎乎的脸。
　　伊洛斯：“……”
　　伊阁夸了他。
　　他，他被夸夸了。
　　小龙的尾巴翘起一点，脸庞微红地埋下脑袋。
　　这之后，伊洛斯又在顾笺的指导下，学习了几个魔法。
　　毫无例外，那些初级的毁灭系魔法，他几乎都是第一次学习就能够掌握，这样的天赋，哪怕放到皇家魔法学院也是足够引起轰动的程度。
　　更别提，皇家魔法学院的新生最低年龄都是十二岁了。
　　没过多久，伊洛斯就有些晕乎乎了。
　　这是魔力即将消耗的前兆。
　　这只小龙才七岁，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
　　顾笺让伊洛斯先休息一下，自己起身，去了楼下厨房。
　　今天的晚饭，他打算做烤鱼，所以要先准备腌制的调料。
　　厨房存着一些食材，用魔法能保持一个月的新鲜。顾笺算了算，大概三四天后，就要去附近的城镇采购新的储备粮。
　　藏书室里安静下来，伊洛斯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又跑到书架底下，坐着翻开一页书。
　　他全神贯注地翻阅，一字一句记下那些晦涩的咒语。
　　啪。
　　忽然之间，一本书从高处掉下，坚硬的书脊，刚好砸中伊洛斯脑袋。
　　伊洛斯：“……”
　　小龙双手抱住脑袋，没有吱声。左看看右看看，身边没有人。
　　他嘴角绷紧，身后的龙尾蜷缩起来，几秒后，慢慢放下一只手，翻开那本砸中他的魔法书。
　　没过多久，顾笺推门而入，地毯上翻书的伊洛斯飞快抬头。
　　“伊阁，”顾笺看见这只小龙一下子捂住脑袋，委屈巴巴地喊他，“好疼……”
　　顾笺吓了一跳，快步靠近：“哪里疼？”
　　伊洛斯钻进他怀里，小声地说了个“脑袋”。
　　顾笺抱住这只小龙，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黑发，被厚重书脊砸到的地方，赫然肿起了一个包。
　　顾笺：哎呀。
　　之前在马车上，这只小龙为了逃跑，也撞到了脑袋。
　　真是多灾多难的脑袋。
　　应该不会被撞傻吧？
　　治愈魔法的微光亮起，那个肿包缓缓消退。顾笺想起多年前孤儿院的老师，朝着原本的伤处轻轻吹了吹：“还疼吗？”
　　伊洛斯的脸埋在他胸口间，不肯抬起，慢慢摇了摇头。
　　顾笺：“是不小心撞到书架了吗？”
　　伊洛斯手指向旁边的一本书，闷闷地说：“它砸我。”
　　顾笺瞥了眼那深黑的封皮：“它忽然掉下来了？”
　　伊洛斯小鸡啄米地点头，脑袋轻蹭顾笺肩膀，委屈得不行。
　　顾笺有些诧异。
　　藏书室的书架都经过魔法加固，哪怕发生地震，都震不倒这些书。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一本书忽然掉下来，还刚好砸中伊洛斯？
　　顾笺抱着啪嗒啪嗒拍尾巴的小龙，手指拂过那本深黑封皮的魔法书，留意到上面的文字，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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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抢走伊阁？
　　圣维亚大陆诸多派系的魔法之中，有一类魔法被各国禁止，不能出现于明面上。
　　黑暗魔法。
　　与光明魔法互相对立，传闻中，蕴含着陨落的恶神力量。
　　砸中伊洛斯的那本魔法书，正是一本黑暗魔法。
　　并且，魔法书被下了禁制，除非解开禁制，否则从外部根本无法打开。
　　但按照伊洛斯的说法，这本书忽然从有魔法加固的书架上掉落，被他随便就翻开了……
　　顾笺合上书页，指节轻敲深黑的封面。
　　总不能是这本魔法书有自己的意识，主动找上了身怀恶神力量的小龙吧？
　　原作里，伊洛斯后期的确接触到了黑暗魔法，他掌握得非常快，近乎脱胎换骨，超越以往的强大。
　　然而现在……因为自己的穿越，导致一些事情发生了改变？这么说来，安雅的提前登场也可以证明这点。
　　“这本书……先放一边。”察觉到自己的沉默让伊洛斯有些不安，顾笺开口，“以后有机会，我再教你。”
　　魔法塔藏书无数，有那么几本黑暗魔法也很正常。
　　他对于这类魔法并不排斥，毕竟，只要教好这只小龙，他就能好好运用自己的力量，不会拿来做坏事。
　　至于变动的剧情——他原本就是要改变原作里毁灭大陆的黑龙，目前来看，一切尚未脱轨。
　　伊洛斯点点头，对于那本莫名其妙的魔法书并不在意，他双手抱着顾笺的腰，仰起脸说：“我想一直跟着伊阁学习魔法。”
　　顾笺说：“当然可以。”
　　“只是，我能教你的不多……等你十二岁的时候，我就送你去魔法学院。”
　　他想过，如果要让伊洛斯接受更全面的教育，还是要送他进魔法学院。而且，他也不可能让这只小龙一辈子都待在魔法塔里。
　　或许将来，他能找到回家的方法，而那个时候，伊洛斯也已经独立了。
　　至于普普，他明显受到过更专业的教导，虽然不清楚是谁教他的，但这只精灵少年并不需要再进人类的魔法学院。
　　伊洛斯似乎没想到顾笺的后半句话，脸上的表情变化，龙尾微微蜷缩：“我，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他有点可怜巴巴地说：“伊阁要丢下我吗？”
　　“不是丢下你，”顾笺温和地拍拍这只小龙，“放心，就算你到时候去了魔法学院，我也会陪着你的。”
　　艾朗帝国最好的魔法学院，就是王城的皇家魔法学院，原作里，伊洛斯正是在那学习了数年。
　　唯一的问题是，王城……
　　顾笺表情略微沉凝。
　　无论对伊阁下毒的人到底是谁，对方都很清楚，自己的谋算失败，伊阁已经顺利离开王城。
　　魔法塔远离王城，暂时安全。在这里，他要不断变强，强到足够保护伊洛斯和普普，足够洗刷那些人对伊阁原本的印象。
　　毕竟多年前，伊阁尚未荒废魔法、仍然是最强的首席时，没人敢对他下手。背后的人也只敢趁他身败名裂，最为虚弱的时候下毒。
　　想到这里，顾笺深吸一口气，拿起魔法书。
　　继续学习！
　　伊洛斯目光不移地看着他。
　　他根本不想去什么魔法学院，他只想待在魔法塔，待在伊阁身边。
　　但是，如果伊阁会陪他一起去魔法学院……好像那个陌生的地方，也不那么可怕了。
　　小龙抱住自己的魔法书，往顾笺身边靠了靠。
　　之后的时间，顾笺开始卷，伊洛斯跟着他卷，不小心路过藏书室的普普被顾笺顺手拖过来，愁眉苦脸地一起卷。
　　很快到了晚上，厨房里，顾笺着手做今天的晚饭。
　　水池养着两条鲜活的肥鱼，因为身边的一大一小都很能吃，所以顾笺把两条鱼都给处理了。
　　实习的时候，他在外面租房，经常一个人做饭。后来捡到了他的猫猫，就开始做两份饭。
　　杀好的鱼提前用各种调料腌制了两小时，放入烤炉，中间翻面，加入准备好的配菜。
　　顾笺第一次用这里的烤炉，还不太熟练，不过幸好，火候把握得很成功。
　　一大盆烤鱼，表皮微焦，浸入各种调料，垫着土豆、洋葱，撒上一把增香的绿叶蔬菜。
　　普普闻着那扑鼻的香味，不断咽口水：“这个，也是用刀叉吗？”
　　顾笺：“用筷子。”
　　圣维亚大陆也是有筷子的，这点令顾笺非常惊奇。
　　为了搭配烤鱼，他还蒸了热腾腾的米饭。
　　颗颗饱满的白米饭浸泡在微辣的汤汁里，撕扯下一块表皮微焦、同样浸满汤汁的鱼肉，一口咬下，鱼肉的焦香细嫩，佐料的麻辣鲜香，在口腔里爆开。
　　顾笺原本还担心伊洛斯会不会被鱼刺卡到，没想到这是一只非常擅长吃鱼的小龙，鱼肉挑得干干净净，留下完整的骨架。
　　当然，伊洛斯不会用筷子，用的是勺子和刀叉，就算这样，都没影响他吃鱼的发挥。
　　顾笺：和他养的猫猫一样，有特殊的吃鱼技巧。
　　抬手，给这只小龙擦掉脸上沾到的一点汤汁。
　　伊洛斯飞快用软乎乎的脸庞蹭蹭他的手指。
　　普普开始用筷子轻敲饭碗。
　　顾笺给他夹了一大块鱼。
　　两大条烤鱼，还有一锅米饭，被三人合力解决掉了。
　　吃饱了。
　　肚子圆滚滚的精灵和小龙摊在椅子上，过了一会，齐刷刷站起来，开始收拾餐具，分工洗碗。
　　散步消过食，顾笺准备回藏书室，中途先洗了澡，换上柔软宽松的衬衫，白天披的外袍随意搭在沙发椅背上。
　　等他回来的时候，外袍底下，已经长出了一只猫猫龙。
　　伊洛斯趴在沙发上，脑袋搭着顾笺的衣袍，面前摊开一本涂满彩绘的书。
　　这是一本儿童启蒙课本，顾笺下午给他的。
　　他觉得这只小龙不能只学魔法，还要学习其他知识。
　　“伊阁，”伊洛斯微微抬头，满怀期待地指着书中蔚蓝色的一页，“海真的是蓝色的吗？”
　　“当然，”顾笺道，“以后带你去看。”
　　圣维亚大□□面环海，而在大海深处，有传闻中的人鱼国度。
　　伊洛斯眼睛微亮，将这句话悄悄藏进心底。
　　藏书室安静下来，只有翻书的声音。顾笺无意间一侧头。
　　沙发上拱起一个小窝，钻进外袍里的小龙原本还露出一点脑袋，现在已经完全缩进了里面。
　　顾笺：“要是冷的话，就回房间吧。”
　　伊洛斯钻出来一点：“我不冷。”
　　顾笺不解，如果不是因为冷，干嘛钻进他的衣服里？
　　不过，已经晚上十点了，这只小龙还要长身体，不能熬夜。
　　顾笺想让伊洛斯去休息，他却执拗地摇摇头，说：“我再看一会书。”
　　顾笺：哎呀。
　　勤奋的小龙。
　　比某只爱睡觉的精灵好多了。
　　伊洛斯又翻过一页课本，立刻被上面的图画吸引住了。
　　龙。
　　一头气势汹汹，朝天空张开双翼，吐出苍白龙息的红龙。
　　“伊阁！”
　　伊洛斯举起课本，让那页朝向顾笺，尾巴摇得飞快。
　　顾笺嘴角微扬：“哇，是龙诶，真好看，你以后肯定也会长成这样子吧。”
　　伊洛斯点点头：“嗯！”
　　等到十二岁，他就能化形，成为真正的龙。
　　到那时，他就可以按照龙族的传统，拥有自己的山洞，并在里面藏下属于自己的宝藏。
　　伊阁会愿意和他一起去吗？
　　……想把伊阁藏进山洞里。
　　过了一会，伊洛斯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顾笺的腿边坐下，脑袋轻轻靠在他膝盖上。
　　再过一会，顾笺低头，发现这只小龙迷迷糊糊地挨着他睡着了。
　　他动作很轻地抱起这只软乎乎的小龙，带他回到房间。
　　伊洛斯窝在他的怀里，嘴里嘟囔着梦话。他还以为这只刻苦的小龙是在梦中重复白天学到的知识，凑近一听——
　　“大海……烤鱼。”
　　顾笺忍俊不禁。
　　之前伊洛斯做了次噩梦，跑到他的房间里和他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又被他哄回自己房间。
　　那之后伊洛斯好像就没做过噩梦，而且终于能一个人乖乖睡床，不再往衣柜或者床底钻。
　　顾笺将伊洛斯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又按照他的习惯，把被子的两边往里面对折，搭成一个不漏风的小窝。
　　睡梦中的小龙很快钻进舒服的小窝里，只冒出一点脑袋。
　　房门无声关上，被窝里，一双暗金的龙瞳睁开，眨了眨，又慢慢闭上。
　　……
　　第二天的清晨，三人在楼下吃早饭。
　　普普的小脑瓜里忽然多了一点奇思妙想，用柠檬往牛奶里挤汁，搅入一勺枫糖，倒了一点点辣椒粉，调出一杯令顾笺沉默的奇妙液体。
　　他和伊洛斯都拒绝尝试，伊洛斯更是用手捂着自己的热牛奶杯，被普普从餐桌追赶到了客厅，非常不高兴地躲在沙发上吃早餐。
　　慢吞吞的小龙还没解决完早餐，魔法塔又来了访客。
　　“首席阁下，早上好！”
　　安雅提了提裙摆，身后的诺亚从马车上跳下，跑到她身边。
　　顾笺提前收到格尔斯的信件，知道安雅和诺亚会来他这里玩，笑着回应：“早上好。”
　　一进门，安雅就开心地和伊洛斯打招呼：“嗨！”
　　伊洛斯：“……嗨。”
　　安雅很快注意到他身边的沙发上，摆着一本封皮精美，流淌暗色符文的书。
　　“魔法书？”她好奇地说，“是真的魔法书吗？”
　　得到顾笺肯定的回答，安雅有点羡慕：“我没有学过魔法，要等到十二岁才有资格。”
　　“舅舅说，现在应该享受快乐的童年，所以，也没有给我和诺亚测试魔法资质。”
　　……顾笺略有些心虚地扭头。
　　伊洛斯抱着那本魔法书，闷不吭声地坐在沙发上。
　　“您这里有魔法水晶球吗？”安雅眨眨眼睛，“有的话，我可以在这里测试一下吗？”
　　顾笺：“当然，如果你想的话。”
　　一听到能测试魔法资质，诺亚也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两个小孩子眼巴巴地围着顾笺。
　　伊洛斯：“……”
　　他飞快从沙发上跳下，跑到顾笺身边。
　　过了一会，普普从楼上翻出那颗水晶球，摆在客厅。
　　安雅有些期待，又带着忐忑地轻轻抚摸水晶球。
　　水晶球亮起伊洛斯熟悉的光华，逐渐加深，最后呈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橙色。
　　普普点评：“还行吧，就是比我差了一点。”
　　诺亚：“我来！”
　　他迫不及待地把手凑过去。
　　橙色淡去，转变，最后是浅淡的绿色。
　　普普：“呃，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诺亚：“……我，我本来就不喜欢魔法。”
　　说完，他飞快瞥了伊洛斯一眼：“你是什么颜色？”
　　伊洛斯没有说话。
　　他还记得，他是白色……完全没有天赋的那种。
　　……就连天赋，他都比不过这两个人。
　　每次看到他学会新的魔法的时候，伊阁都很高兴，而这两个人的天赋比他更好……伊阁那么喜欢魔法，也会更喜欢他们吧？
　　伊洛斯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无意识攥紧。
　　“他比你们都厉害，”就在这时，普普微微仰起下巴，“毕竟是洛维尔亲自指导的。”
　　诺亚皱起眉头：“洛维尔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那是精灵语！”普普说，“你这种小孩子，当然听不懂精灵语啦。”
　　安雅看了眼普普丝毫不掩盖的尖尖的双耳。
　　精灵。
　　相比于危险傲慢的龙族，好战的兽族，精灵是少数对人类友善的种族，因此和众国签订了和平协议，可以自由行走于人类国度。
　　在她心里，首席很强大，温柔又美丽，能留在他身边，跟他学习魔法的人肯定也很特殊……至少，现在的自己肯定没有这样的资格。
　　安雅微微偏过头，琉璃色的眼眸注视顾笺身旁，黑发金瞳，沉默不语的男孩。
　　身后的龙尾飞快摆动，伊洛斯紧紧抓住顾笺衣袖。
　　他们什么时候走？
　　尽管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小龙的心底却有些焦躁。
　　年幼的他还不太清楚这种难受的情绪是什么，只是，他知道自己只想和伊阁待在一起，不想伊阁身边多出这些多余的人。
　　伊阁昨天还答应了他，今天要教他新的魔法，伊阁和他说好了的，只教他一个人……
　　“伊阁，”在伊洛斯一下变化的目光中，诺亚主动拉住顾笺的手，指着伊洛斯大声地说，“可以像教他一样教我吗？我也想做你的学生。”
　　“我保证，我肯定会比他更优秀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大人 7瓶；61957083 5瓶；小邱闲得慌 2瓶；沅芷、河鱼木木、霜灯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消失的小龙
　　对于诺亚的大胆发言，顾笺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而是笑着让他们和伊洛斯回房间玩。
　　魔法塔顶楼，洒满阳光的房间里，一只小龙再次和两个姐弟坐在干净的地毯上，沉默而对。
　　片刻后，伊洛斯慢慢低头，玩起了地毯上的水晶球。
　　安雅：哎呀，又和上次一样！
　　她早有准备地说：“你喜欢水晶球吗？我也有，这个你喜欢吗？”
　　她从裙摆的口袋里取出一颗小小的水晶球，顶端贴有雪花形状的细碎金箔，闪闪发亮，晶莹剔透的球体内，一座微缩的城堡立于雪山之上，真实得仿若现实中的城堡被魔法等比缩小。
　　相比起这颗精美复杂的艺术品，伊洛斯手里的只是一颗平平无奇、魔力耗尽的普通水晶球而已。
　　安雅：“送给你！”
　　伊洛斯侧头看了一眼，又表情如常地低下头：“谢谢，不用。”
　　他已经有伊阁给他的，不要别人的。
　　安雅也不泄气，将那颗小小的水晶球放在地毯上，紧挨着伊洛斯的水晶球。
　　“你一直跟着首席阁下学习魔法吗？”她的膝盖屈起，脑袋压在膝盖上，裙摆层层叠叠自然落下，“其他人都是十二岁才能进入魔法学院学习这些，你很厉害呢！”
　　“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你学过的魔法吗？就一小下！”
　　伊洛斯：“很危险。”
　　诺亚：“不会是你还不能释放魔法吧？也是，那可不是一次就能学会的东西，很多人学个好几年才入门而已。”
　　说完，他被自己姐姐拍了一下，顿时闭嘴了。
　　安雅好奇地问：“你和首席阁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伊洛斯沉默一下：“去年。”
　　“那也没多久啊，”诺亚又忍不住插嘴，“你真是他的弟弟吗，为什么能住在这里？”
　　伊洛斯没回答，他将那颗顾笺给他的水晶球抱在怀中，手指轻轻抚摸。
　　……他好像很孤单。
　　安雅听见心里的声音。
　　就像，就像……
　　一年前的她自己。
　　安雅的思绪漂移，想起母亲离开之后，独自蜷缩在房间里的自己，透过窗户，看着那个被她喊做“父亲”的男人走向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接过她怀中的男孩，开怀地大笑。
　　再后来，她也离开了那里。
　　安雅很浅地呼出一口气，开始给伊洛斯分享自己跟随商队时一路上的见闻，中间夹杂着诺亚“哇”“哇塞”的附和声音。
　　伊洛斯安静地倾听，听她乘坐马车，在舅舅派来的仆人和家庭教师的陪伴下，历经小半个月的风波，途中又遇到好心的首席阁下将她从魔兽嘴里救下，最终成功地从北边的赛特斯城来到这里。
　　他知道北边是哪里，为了躲避族人、人类、还有那些危险魔兽的驱逐与追杀，他靠着自己的双脚，靠着摘野果，刨树根，睡山洞，走了很久很久很久……终于，从寒冷的北方来到稍微温暖一点的南方，不用被那严苛的寒冬刮伤。
　　后来，因为实在太饿，他偷偷溜进一座人类城镇，偷偷翻找他们丢弃的垃圾，却再次遭到驱逐，差点被烧掉尾巴，丢失性命。
　　温暖的南方，冬天依然很冷。
　　这个穿着精美的衣裙，被自己舅舅疼爱的人类女孩已经从寒冬走出，明净的脸庞是未曾蒙上阴霾的开朗。
　　她失去了一位至亲的人，但她还有其他亲人，他们依然在她身边。那是人类血脉的羁绊、亲情的连接，牢固而坚不可分，也是龙族缺少的，稀薄的东西。
　　是他没有的东西。
　　小龙始终沉默地听着，抱紧手中的水晶球。
　　说着说着，安雅想起什么，“啊”地一声。
　　“我还有一份礼物要给你，稍等一下！”
　　然后对诺亚说；“你乖乖的，不准说话。”
　　诺亚：“……哦。”
　　安雅起身，轻快地跑出房间，想要去找等候于马车边的女仆。
　　她知道，首席阁下是个不拘礼节的魔法师，伊洛斯和那位精灵少年也没有仆人，所以一开始，她就让自己和诺亚的仆人留在了车上。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诺亚看看一直无视他的伊洛斯，又看看敞开的房门，慢慢昂起下巴：“我问过父亲了，很快我们也可以跟着首席阁下学习魔法！而且，我觉得首席阁下也很喜欢我。”
　　他盯着伊洛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反应，而伊洛斯隔了几秒，才回了一个“哦”字。
　　诺亚撇撇嘴：“你真无聊。”
　　“我父亲可以给首席阁下很多钱，数不清的珍宝，你什么都没有，哪里都不如我。所以，首席阁下肯定会更喜欢我的！”
　　伊洛斯一下抬头，直勾勾地盯住诺亚。
　　“干，干嘛？”诺亚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以前还从没有人敢这么瞪他，他有点生气，“我又没说错，到时候我还能住进这里，住到离伊阁最近的房间！”
　　他躲避伊洛斯的眼神，环顾左右：“你这个房间就很不错，说不定伊阁会把它让给我！那样的话，你，你就只能出去住了！”
　　话音刚落，伊洛斯蓦地站起，诺亚吓得大叫一声，夺门而出。
　　“诺亚！”
　　提着一小盒蛋糕的安雅站在门口，显然，她听见了刚才的一部分对话。
　　“和我回去！”
　　她气汹汹地拉住诺亚，面向伊洛斯，轻轻放下手里的蛋糕盒。
　　“对不起，你喜欢柠檬蛋糕吗？这是我亲手做的柠檬蛋糕，给你。”
　　诺亚还想说什么，安雅瞪了他一眼，拽着他的手，蹭蹭蹭跑了出去。
　　房间安静无声。
　　伊洛斯站在地毯中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浮现茫然而不安的神色。
　　他发现，自己刚才居然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伊阁会不会选择这两个贵族的小孩。
　　他们什么都有，他们什么都比他好。
　　小龙的尾巴蔫蔫地耷拉在身后，他有些委屈，想要下楼找伊阁，但是很快听到魔法塔之下，传来的笑声。
　　龙族的听觉一向很敏锐，伊洛斯慢慢走到落地窗边。
　　透过明净的落地窗，他看见安雅从马车里探出头，向顾笺挥挥手，车边的诺亚似乎说了什么，顾笺弯腰对他笑了笑，诺亚随之伸出双手。
　　然后，顾笺将这个男孩抱起来，送上马车。
　　“……”
　　伊洛斯的手掌紧紧贴在落地窗上，这里是他唯一能够躲避寒冬雨雪的地方，但这一刻，他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掌心只有一片冰凉。
　　……明明已经拥有了那么多，明明什么都不缺少，为什么还要来抢走他的？
　　他只有一个伊阁，那是他唯一拥有的，像冰霜花一样，可以为短暂他停留的……
　　好像，他还没来及得及捧住，就已经融化了。
　　啪。
　　角落里，深黑的封皮打开，无风的房间，书页轻轻翻动。
　　伊洛斯缓缓转过头。
　　是那本黑暗魔法书。
　　。
　　送走格尔斯家的两个小孩，顾笺若有所思。
　　刚刚安雅下来的时候，好像有点愧疚，想对他道歉。虽然最后也没说出来，但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毕竟，伊洛斯一直在房间里，没有跟着这两个小孩出现。
　　安雅是个乖巧而有礼貌的孩子，诺亚则有些调皮。最重要的是……伊洛斯似乎不太喜欢和他们相处。
　　这很正常，毕竟伊洛斯被他捡回来的时候，本就是只受过伤害，警惕戒备，敏感又脆弱的小龙。
　　顺其自然吧，如果伊洛斯真的不愿意和他们做朋友，那他也不会强迫他。
　　沙发上，普普用叉子叉起一块柠檬蛋糕，满足地咽了下去：“真好吃，我喜欢这个！”
　　顾笺：“过两天我会出门，给你带点。”
　　普普：“好耶！是去采购食材吗？”
　　顾笺点头，普普飞快跟了一句：“那，我要和洛维尔一起去！”
　　“好。”
　　楼下的精灵少年在吃柠檬蛋糕，楼上的小龙静悄悄。
　　顾笺来到顶层，轻敲一下紧闭的房门：“伊洛斯？”
　　房间里安静无声。
　　顾笺轻轻推门。
　　地毯空荡荡的，只有一大一小两颗水晶球，床上的被子随意叠起，里面并未窝着一只小龙。
　　顾笺走向两人高的大衣柜，熟门熟路地打开柜门——没人。
　　又往床底下看看，也没有。
　　这两个刷新点居然刷新不出来猫猫龙了！
　　顾笺惊讶地往转向浴室，还是没人，于是径直向外走去。
　　找遍几个房间，能够藏身的床底衣柜和浴室都没有那只小龙的身影，普普好奇地过来，问他在干嘛。
　　顾笺简短地说：“伊洛斯不见了。”
　　普普吓了一跳：“啊？他跑啦？”
　　顾笺：“不会。”
　　这座魔法塔被他下了结界，所以他清楚，伊洛斯没有离开。
　　而且，那只小龙暂时没有危险，他还戴着那条魔法石项链，项链没有做出危险预警。
　　两人开始沿着顶楼一层层往下找，来到一楼，翻遍所有区域后，又一层层往上，寻找可能遗漏的地方。
　　大半天后，他们一无所获，只能再回到伊洛斯的房间。
　　普普累倒在沙发上，顾笺站在衣柜前，陷入沉思。
　　这么一小只，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藏起来，连一点影子都不漏？
　　他记得有一种追踪魔法，但有很大局限，距离目标太远没用，太短也没用，而且只能给出一块模糊的范围。
　　伊洛斯没有离开这座魔法塔，也就是说离他们很近，这种情况下，追踪魔法最终只会指向整座魔法塔，无法给出具体的位置。
　　那只小龙究竟能跑到哪去？不在魔法塔里面，总不能是自己爬到塔顶……
　　等等？
　　顾笺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
　　他停顿一下，站在高高的衣柜前，后退几步，缓缓抬高视线——
　　两人高的衣柜正上方，一只小龙抱住自己尾巴，垂着脑袋，蹲坐在那里。
　　默默地看着他。
　　默默地看着。
　　顾笺：“……”
　　作者有话说：
　　当你以为猫猫跑了而找遍所有房间最后发现猫猫就在不远处看着你.jpg
　　今天有事，提前更新～周六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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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重要的人
　　微风吹动，卷起轻柔的力度，躲在衣柜上面的小龙被提了下来。
　　尽管这个过程中他下意识扑腾，但一到顾笺怀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笺。
　　顾笺心情复杂。
　　在落灰的衣柜上面待了那么久，手脚都是冰凉的。
　　明明这只小龙很怕冷，平时总喜欢往温暖的地方钻。
　　他用外袍裹住怀里安安静静的小龙，坐在沙发上。
　　轻软的外袍，带着顾笺的气息，伊洛斯下意识地用脸蹭蹭，往里面缩了缩。
　　顾笺温和道：“怎么忽然躲起来了？是他们欺负你吗？”
　　伊洛斯一声不吭，冰冷的小脸贴着顾笺胸口，仰起脑袋，依然安静地望着顾笺。
　　顾笺：哎呀，尾巴都不摇了。
　　难过兮兮的小龙。
　　他转向普普，用眼神示意，普普慢吞吞从衣兜里翻出一颗枫糖。
　　递给顾笺，飞快地说：“这是最后一颗了！”
　　顾笺：“下次给你买。”
　　然后拿着金灿灿的枫糖在伊洛斯眼前晃晃：“吃糖吗？”
　　怀里的小龙的眼神下意识跟着那颗糖移了一下，小脸依然绷着，没张嘴。
　　顾笺伸出手指比了个二：“这是几。”
　　刚学会算数的伊洛斯下意识张嘴：“二。”
　　然后顾笺就把那颗糖塞进了他嘴里。
　　“……”
　　丝丝缕缕的甜意在口腔里漫开，伊洛斯本能地抿嘴，藏住这份甜意。
　　顾笺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他轻轻抬手，一下一下拍抚伊洛斯的后背，摇篮曲般轻柔的力度，一点一点驱散这只小龙心底的躁动与不安。
　　没过多久，顾笺听见怀里的伊洛斯小声地说：“伊阁……”
　　顾笺：“嗯？”
　　伊洛斯仰起脸，声音轻轻的：“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不等顾笺接话，金瞳龙尾的男孩轻轻拉住他的衣角，眼中带着祈求：“我，我不会占太多位置的，只要是个能睡觉的地方……让我睡地下室也可以，我会很安静，不会吵到你们，也不会吃很多的……”
　　“只要，一顿饭给我一个，不，半个面包就可以……”
　　“等等，”顾笺心底的猜测落实了几分，“是不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是诺亚吗，他说我会赶走你？”
　　伊洛斯闷不吭声。
　　顾笺戳戳他的脸。
　　伊洛斯依然闷闷的，直到顾笺再轻戳一下他的脸，才冒出一句：“他说……”
　　他把诺亚的话重复了一遍，提到诺亚说要让自己搬出这个房间的时候，声音更是低落轻微，难过得不行。
　　普普挠挠脑袋：“就因为这种事情啊？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你怎么呆呆的。”
　　伊洛斯一声不吭，只是缩在顾笺怀里，一动不动。
　　顾笺摸摸他低垂的脑袋。
　　是他疏忽了，这是一只从幼年起就过得不好，失去安身之地后颠沛流离，因为缺乏关心，所以一直想要得到关注的小龙。
　　因为拥有的很少，所以极度害怕失去，一直缺乏安全感，总是患得患失的小龙。
　　他会在诺亚和安雅面前自卑，会觉得自己能够被轻易替代与抛弃……但是，他不敢对峙，不敢愤怒，只能自己默默蜷缩起来，默默地躲在脏兮兮的角落舔舐伤口。
　　原作后期，男主阴沉，暴戾，多疑，冷漠，但顾笺知道，此刻他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带来灾殃，毁灭大陆的恶龙，只是一条脆弱的小龙而已。
　　“伊洛斯。”
　　顾笺低头，一缕淡金发丝柔顺地划过脸侧，轻轻落于伊洛斯的脸庞边。
　　“在我心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替代你的。”
　　“我不会丢下你，不会抛弃你。因为对我来说，你很重要。”
　　“……”
　　伊洛斯一眨不眨地注视那淡金的发丝，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穿透无光的龙谷深崖，倾洒下来的第一缕阳光。
　　那是他逃出家乡时见到的第一缕光，那时的他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能抓到。
　　而现在，伊洛斯抬手，指尖触碰到冰凉如云的金发，美丽的淡金光泽……曾经可望而不可攀之物，此刻却轻易地停留于他的掌心。
　　“……真的吗？”
　　伊洛斯轻声询问，小心翼翼的，像捧起水中皎洁的月亮。
　　顾笺：“我不会骗你。”
　　他的眼底带着笑意，那是伊洛斯第一眼就很喜欢的，冰蓝而温和的眼睛。
　　于是，心脏的那点沉甸甸的坠着他的重量，也随之淡去了。
　　“我相信伊阁，”没有犹豫地说完，伊洛斯小声而飞快地补充一句，“这是伊阁答应我的。”
　　“洛维尔——”普普凑过来，拉拉顾笺袖子，“那我呢，那我呢？”
　　顾笺认真地说：“在我心里，你们一样重要。”
　　毕竟，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里，只有这一大一小是最开始就陪着他，也是毫无私心陪着他的人。
　　普普和伊洛斯对视，从彼此的眼睛里接触到对方。
　　……都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不过，下一秒，普普还是露出一个笑容，伊洛斯的龙尾也轻轻晃了晃。
　　顾笺：“不难过了？”
　　伊洛斯点了点头。
　　顾笺：“太好了。”
　　他拎起这只小龙，不等他反应过来，冲进浴室。
　　哗啦——
　　温度适中的洗澡水很快灌满浴缸，顾笺拿起被水浸湿的毛巾，对着浴缸里漂浮的小龙左搓搓右搓搓。
　　“脏死了，”顾笺道，“衣柜上面全是灰，下次不准什么地方都钻。”
　　虽然有清洁魔法，但顾笺还是觉得这只滚了一圈灰尘的小龙需要在水里泡一泡，洗洗他的小脑瓜。
　　一只黄色的小鸭子从面前飘过，伊洛斯睁着圆溜溜的龙瞳，埋进浴缸里，吐出一串小泡泡。
　　无辜，乖巧，又听话。
　　顾笺手心里倒了点香露，给伊洛斯洗头发，力道轻柔，注意着不弄疼这只小龙。
　　“伊阁，”伊洛斯顶着一头泡泡，舒服得有点犯困，“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顾笺：“因为你是只可可爱爱的小龙。”
　　“那，”伊洛斯从浴缸里冒出一点，“伊阁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顾笺舀起清水冲掉泡泡：“当然。”
　　伊洛斯昂起脑袋，认真地说：“等我长大了，变得更强，我会拥有一个满是珍宝的山洞，到时候，我把整个山洞都给送给你。”
　　顾笺笑了起来，这只小龙真的很喜欢山洞。
　　他说：“好，我很期待那一天。”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白色小袍子，伊洛斯跑出去，在衣柜里掏啊掏，从层层叠叠的衣服下面，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的小罐子。
　　顾笺认得那个小罐子，是自己不久前给他玩的，还往里面放了一枚金币，告诉他可以用来装零花钱。
　　不过，此刻的小罐子里没有装金币，而是装着一块块金灿灿的——枫糖。
　　伊洛斯取出一块，再取出一块，手掌伸向普普：“分你。”
　　普普惊奇：“我的早吃完了，你怎么还有这么多？”
　　然后不等伊洛斯回答，笑嘻嘻地凑过去：“能不能再给我一块，就一块！”
　　伊洛斯闷不吭声，又掏出一块枫糖。
　　普普开心地捧着三块糖跑了。
　　顾笺眉头微挑：“伊洛斯，我是不是教过你，吃的东西不能放衣柜和床上？”
　　伊洛斯：“……”
　　伊洛斯：“珍贵的宝物都是要藏起来的。”
　　顾笺敲敲这只小龙的脑袋，说：“不需要藏，这里没有小偷。”
　　伊洛斯：“哦——”
　　他听伊阁的。
　　伊洛斯抱着自己的小罐子，左看右看，最后决定藏进床头的抽屉深处。
　　顾笺轻笑。
　　大概是龙族的习性使然，这只小龙真的很喜欢钻进黑漆漆不透光的山洞一样的角落，喜欢亮晶晶的小东西，也喜欢把钟意的东西叼回窝，藏起来。
　　数分钟后，顾笺回到藏书室，拾起桌上的羽毛笔，取出一张印有蔷薇边纹的信纸。
　　伊洛斯的脸庞趴在桌上，好奇地说：“伊阁在干什么？”
　　“写信，”顾笺道，“你被人欺负了，我当然要管一管。”
　　然后他就看见伊洛斯微微睁大眼睛，好像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用脑袋蹭蹭他的手臂。
　　顾笺大概能猜到，这只小龙之前在龙族恐怕也受过不少欺负，只是当时，他的父亲，那位龙族之王从没有庇护过他。
　　原作里有说过原因，伊洛斯的母亲以人类之躯孕育出生来即拥有恶神血脉的强大黑龙，这导致了她产后虚弱而死。她的爱人，那位承担着族人压力也要与一位人类女子相爱相守的龙族之王无法接受妻子的离开，将那份恨意转移到了自己无辜的孩子身上。
　　并且，因为伊洛斯出生时血脉尚未觉醒，在所有龙族的眼中，这只是一只比大多新生儿都更孱弱、无用、甚至连化形都无法做到的混血种。
　　没有父亲的庇护，没有母亲的关爱，从小只有族人的冷眼与漠然。父亲因为叛乱死去之后，年仅七岁就被迫流浪，好不容易遇到了唯一一个对自己流露善意的人，也就是原作里的伊阁，以为终于见到希望，却又一脚跌入深渊。
　　顾笺看着坐在地毯上开心地玩水晶球的小龙，想起自己当初追这篇小说的心情。
　　原本，他以为小说里，男主遇到的劫难都是为了后面的铺垫，终有一天，他会变得非常强大，不再受到任何欺凌与背叛，就像很多小说一样，收获一个完美的结局……结果没有。
　　《灭运纪》的结尾，仿若恶劣的玩笑、恶神的刻意拨弄，男主再次被所有信任之人背叛，被整个世界视为敌人，无数无端的、刻意的恶意如一柄柄利剑将他千刀万剐，最终，黑龙于绝望中堕为新的恶神，掀起覆灭大陆的苍冷火海。
　　当时，追完结局的顾笺只觉一言难尽，还特意点进作者的专栏看了眼。《灭运纪》是那个作者唯一的小说，没有上架，点击量寥寥，评论更是只有几条……顾笺甚至怀疑可能只有自己追完了这篇小说。
　　当然，后来他在评论区留言，询问作者有没有番外，作者也没回复。
　　“伊阁？”
　　轻唤声拉回顾笺的思绪，他低头，伊洛斯拉住他的手，仰起脸望着他。
　　“伊阁在想什么？”
　　顾笺逗逗这只小龙：“没什么。”
　　……
　　一只用信纸叠成的千纸鹤轻振双翼，如鸟儿一般稳稳地从窗外飞来，落于格尔斯堆满文件的书桌上。
　　格尔斯看着面前这只魔力溋溢的千纸鹤，沉默两秒，伸手拆开。
　　流畅而漂亮的字迹从信纸上浮现，清晰地映刻于格尔斯眼底，直到他阅读完最后一行，火焰腾空而起，将信纸烧灼得只剩一点残灰。
　　簌簌落下的灰烬中，格尔斯按了按额头，对身边震惊的管家说：“诺亚愉快的童年提前结束了，去把麦格女士请来，让她教一教诺亚什么是绅士应有的礼仪。”
　　“在他彻底学会什么叫礼貌之前，不准他出房门半步。”
　　管家点了点头，格尔斯又说：“让安雅过来。”
　　没过多久，安雅端着半块蛋糕，从门后探出头：“舅舅，吃蛋糕吗？”
　　格尔斯表情柔和地说了句“不用”，又问道：“你们上次拜访那位首席时，诺亚说错了一些话，对吗？”
　　安雅呆了呆，认真地握拳：“我揍过他了。”
　　格尔斯微微一默。
　　安雅显然从他的沉默中猜到了什么，露出遗憾的表情：“我是不是不能再去找首席阁下了？”
　　“也许，要过几天了。”
　　格尔斯回忆起信上的内容，叹笑着摇摇头。
　　“毕竟，一位大魔法师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容易承担的。”
　　安雅微微一愣：“……这么吓人吗？”
　　吓人的大魔法师此时正在教一条小龙算数和拼写。
　　不得不说，伊洛斯在学习上的确天资卓然，什么东西都能飞快掌握和熟练。
　　顾笺偶然从魔法书页中抬起头，他刚刚给伊洛斯布置了几十道算数和拼写题，坐在地毯上的伊洛斯握紧手中的笔，显然遇到了一道难题，鼓起腮帮子。
　　顾笺：气鼓鼓。
　　戳戳。
　　伊洛斯鼓起的腮帮子就像泡泡一戳即破，他抬起脸看看顾笺，往他身边挪了挪。
　　几分钟后，伊洛斯从草稿纸上算出那道难题，非常开心地举起题本，要顾笺来看。
　　顾笺夸夸他，成功看见一只尾巴翘得高高的小龙。
　　“对了。”
　　过了一会，顾笺对在门口游荡，三过藏书室而不入的普普说：“明天带你们去集市买东西。”
　　普普眨巴眨巴眼睛：“走路去吗？”
　　“我们坐马车去，”顾笺给他几枚金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储存的食材快要吃完了，他的记忆里，之前的伊阁都是指使普普一个人去买，也不允许他乘坐马车，这只精灵少年只能步行到森林十几里外的一个城镇，再把一个月的储备粮搬回来。
　　普普开心地跑了，他想挑一件漂亮的衣服出门。
　　伊洛斯沉默地坐着，尽管离开那里已经有段时间了，但他依然害怕人类城镇。
　　哪怕躲进角落的小巷子里，没有打扰到任何人，饿了也只是偷偷地出来翻找垃圾，但依然要小心翼翼、提心吊胆。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受辱骂与驱逐，甚至被砍掉尾巴，被他们杀死……
　　那样的恐惧曾几度攥住他的心脏，因此，在他心里，只有这座远离城镇、坐落于安静森林里的魔法塔，只有伊阁身边，才是他的安身之地。
　　“不要怕，”顾笺知道这只小龙的顾虑，对他笑笑，“有我呢。”
　　然后又给伊洛斯几枚金币：“你的零花钱。”
　　崭新的金币折射阳光，亮闪闪地躺在自己手心里。伊洛斯一眨不眨地盯了几秒，又仰起脸看看顾笺，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了。
　　顾笺就知道，这只小龙又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藏进小窝里了。
　　没过多久，伊洛斯开心地跑回来，挨着顾笺坐下，翻开新的课本。
　　一天过去，很快来到夜晚。
　　顾笺发现伊洛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比以前更勤奋，甚至连喊他睡觉都不肯。
　　无奈之下，顾笺只能将他手中的魔法书拿走，抱起这只小龙。
　　一到他的怀中，刚才还嗷嗷嗷叫着我不要睡觉的小龙就变得异常乖巧安静，脑袋靠着他的肩膀，身后的龙尾一摇一摇。
　　房间里，顾笺对床上的伊洛斯说：“熬夜会长不高哦，到时候就算你长大了，也会是一只小矮龙。”
　　伊洛斯乖乖地躺着，把被子拉到下巴：“那，为什么伊阁可以不睡？”
　　顾笺：“因为我是大人，而且我已经长高了。”
　　伊洛斯：“哦——”
　　哄完这只小龙睡觉，顾笺又回到藏书室，待了两小时。
　　窗外的深沉夜色笼罩树影，困意上涌，他向自己房间走去，路过伊洛斯房间时，微微停步。
　　房门悄悄打开，大床上，似乎有什么影子飞快动了一下。
　　顾笺无声靠近床边，两小时前刚被他哄睡的小龙闭着眼睛，被子只拉到腰间，一只胳膊露在被子外面，手里抓着一本书。
　　一本翻开大半，还有折页的书。
　　顾笺微微挑眉，抓住书角，轻轻扯了扯。
　　……纹丝不动。
　　“睡着了还那么大力气，”顾笺用不经意的语气说，“不合理啊……”
　　话音刚落，书页那头的力道消失。
　　魔法书被他轻松抽了出来。
　　顾笺：他就知道。
　　将魔法书无声放在床头，顾笺再看向伊洛斯。
　　这只小龙很安静、很安静地躺着，眼睛紧闭，被子盖到腰间，好像真的睡着了，手指一点也没抖，睫毛一点也没颤。
　　顾笺：“晚上睡觉不好好盖被子的小孩会被鬼摸肚子哦。”
　　“……”
　　片刻后，闭着眼睛的小龙一点点、一点点拉高被子，拉到下巴，拉过脑袋，慢吞吞，磨磨蹭蹭地，一点点钻进被子里。
　　在被子里缩成一小团，不敢冒头了。
　　“……”
　　顾笺忍了忍，没忍住。
　　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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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龙的漂亮胸针
　　“要听睡前故事吗？”
　　掖了掖被角，知道这只小龙大概不会睡得那么快，顾笺在床边坐下。
　　被子里很快冒出一个小脑袋。
　　顾笺声音缓缓：“从前有个女孩，她的母亲去世了，继母对她不好，将她赶去阁楼，因为总是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大家都喊她灰姑娘……”
　　“有一天，王子举办盛大的学术研讨会，灰姑娘也想参加。她的继母给她列了三千道数学题，告诉她，如果她能在一小时内全部解出来，就带她去研讨会。”
　　“灰姑娘成功解开了数学题，但继母骗了她，不肯履行诺言。”
　　“‘你没有墨水笔，也没有崭新的草稿本，只有一截烂铅笔和一叠破纸，怎么配参加王子的学术研讨会？’说完，继母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坐上马车赴会了。”
　　“就在灰姑娘伤心的时候，仙女教母出现了。她为灰姑娘带来了一支永远不会缺墨的笔，和一张永远写不满的纸，还有一辆南瓜马车。”
　　“仙女教母让灰姑娘搭乘马车去参加研讨会，灰姑娘却说：马车的效率太低了，也许，我有更好的办法。”
　　“靠着那支永远不缺墨水的笔，永远写不完的纸，加上她天才般的头脑和计算，她发明出了蒸汽列车。”
　　“王子惊讶地赶来，他拜服于灰姑娘的聪明才智，请她成为王国的设计师，并且严惩了邪恶的继母，罚她每天都要做三万道数学题，最终掉光了头发。”
　　“后来，在灰姑娘不断的创新发明下，国家蒸蒸日上，人民都过上了美好的生活。”
　　伊洛斯再次听呆了。
　　顾笺：“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伊洛斯：“……熬，熬夜会长不高？”
　　“不是，”顾笺说，“骗人会秃头。”
　　他微微一顿：“说好去睡觉结果装睡也算骗人哦。”
　　小龙受到了惊吓。
　　小龙决定乖乖睡觉。
　　给伊洛斯铺好被子，顾笺起身，衣角又被拉住了。
　　“伊，伊阁，”伊洛斯磕磕巴巴地说，“真的会有鬼摸我肚子吗？”
　　顾笺嘴角微扬：“当然没有，你是个乖小孩，鬼只会欺负坏小孩。”
　　“而且，这里有我在呢。”
　　听到他的话，伊洛斯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乖乖地和他说“晚安”。
　　房门轻启，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于门外。
　　伊洛斯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熟练地钻进被子里，抱住自己的尾巴。
　　房间里很安静。
　　“我不信你。”
　　忽然，蒙在被子里的小龙低声说。
　　“他对我很好。”
　　“……不要。”
　　“我只要他对我好。”
　　——
　　清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燕麦粥和两杯牛奶。
　　头发乱糟糟的伊洛斯从二楼探出脑袋，见顾笺坐在餐桌边，飞快跑下来。
　　顾笺用手给他薅薅头发，顶着黑眼圈的小龙捧着牛奶杯，没什么精神，一小口一小口喝牛奶。
　　顾笺：“下次不准熬夜了。”
　　这还是一只小小龙呢，还要长身体的。
　　伊洛斯乖乖地小鸡啄米。
　　原本顾笺打算今天带着这一大一小的两只出门，没想到忽然下起了雨。大雨一下就是两天，直到第三天的早上才放晴。
　　雨后的空气湿润微凉，森林披上苍翠，隔着朦胧的云雾远眺，绿色的油画氤氲于水雾之中。
　　期待已久的伊洛斯和普普迫不及待地爬进马车，他们要去的集市位于十几里外，格尔斯领地的一座风车城。
　　风车城，顾名思义，远远就能看见城外平原上一座座红白相间的风车。城门有风车形状的装饰，城内房屋也类似风车，下宽上窄的圆筒形状，涂满花花绿绿的颜料。
　　街上人来人往，偶尔能见到当工匠或者行商路过的矮人，这是异族之中人口数量最多的一个种族。
　　普普的精灵耳朵吸引来一些目光，不过，都是带着好奇与探究，并没有恶意。
　　相比于之前的多伦城，格尔斯领土下的城镇，对异族明显偏向友善。
　　这段时间以来，顾笺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了解。精灵、矮人是对人类友善的种族，又与几大国度签订过和平协议，因此并不会遭受驱逐。
　　但龙族不同，因为多次和人类有过冲突，龙被视为极度危险的异族。残暴嗜血，令人畏惧。不少人眼中，他们是光明神的叛徒，恶神的追随者，继承了邪恶的力量，毁灭与弑杀的冲动早已刻进他们的血脉之中，是最危险最强大的异族。
　　顾笺微微低头，伊洛斯紧紧黏在他身边，穿着人类小孩的衣服，身后的龙尾没有像平时那样软软地摇晃，而是有些紧绷，微微曲起——他的尾巴已经用魔法隐蔽，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顾笺知道，这只小龙又有些不安了。
　　伊洛斯闷闷地抓紧顾笺衣袖，低着头走路。
　　他读过伊阁给他的人类读本，也知道，那些人类对龙族是什么样的态度。
　　……实际上，就算不看课本，之前流浪的日子，他也深刻体会过了。
　　只有在伊阁身边，他才能自由自在地露出自己的尾巴，什么都不用担心。
　　伊洛斯盯着自己指间、顾笺的衣袖，洁白的袖口绣有浅色的花纹，层层叠叠，让他想起向日而开的花。
　　头顶落下轻柔的抚摸，伊洛斯抬起脸，顾笺拿着一根浇满糖浆的果子串串，在他面前晃晃。
　　“吃不吃？”
　　那是风车城一种特色美食，用糖浆裹着五颜六色的果子，串在一根签上——在顾笺看来，就是糖葫芦。
　　异世界的糖葫芦显然很得小龙和精灵少年的喜好，他们开心地拿在手中，视线追逐那些穿梭街道的飞鸟与孩童。
　　去往集市的路上要经过风车城的喷泉广场，一座光明神会的教堂伫立于白鸽纷飞的广场中心，而在教堂门口，已经排起一条长队。
　　“艾萨克神父来了，我的头疼有治了。”
　　“我要带我的妻子过来，她最近腿脚不太好……”
　　顾笺听见排队居民的议论声，似乎是有位属于更高一级教会的神父每月都会来到这里，为城内有病痛的居民免费医治。
　　路过教堂门口，他驻足停望。
　　教堂七彩的玻璃窗明亮辉煌，年轻的白袍神父端坐教堂中央，他的身后，光明神洁白庄严的神像静立，慈悲而怜悯地俯瞰众人。
　　凝望那尊不辨面容、却神圣肃穆的神像，周围祈祷的低语不断传入耳中，顾笺忽然生出一种自己也被神明注视的错觉。
　　彩色玻璃窗下光晕斑驳，白鸽振翅飞过，他的衣袍随风而起，袖口被轻轻拉动。
　　“伊阁？”
　　伊洛斯的轻喊将顾笺从沉浸的思绪中拉回，这只小龙举起手中空荡荡的签子，眨巴眨巴眼睛：“吃完了。”
　　顾笺轻笑：“走吧，再给你买一串。”
　　伊洛斯点点头，跟着他向前走去，目光仿若随意地扫过身后那座光明教堂，暗金的龙瞳没有一丝情绪。
　　“瞧一瞧，新鲜的水果，三便士一个，十便士两个……”
　　“上好的真丝男士衬衫，只要九磅十五便士……”
　　热闹的集市被专门划分为好几块区域，一侧是新鲜的果蔬菜场，一侧是肉类鱼鲜，再往前走，饰品，玩具，衣物……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得伊洛斯根本移不开视线。
　　他还没从没有逛过人类的集市，不用担心被驱逐，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对衣兜里揣着崭新金币的小龙来说，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顾笺先来到蔬菜摊前，拿起一颗番茄：“多少钱？”
　　摊主报了个数，顾笺熟练地砍价。
　　普普和伊洛斯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轻车熟路地从街头砍到街尾，以非常便宜实惠的价格采购了一堆新鲜的食材，目光逐渐变化，从一开始的震惊、呆滞，到仰慕、欣喜，崇拜得不得了！
　　普普：“这也可以！洛维尔好厉害！”
　　顾笺微笑，不管哪个世界，砍价的技巧都是通用的。
　　“去买你们想要的吧，”他说，“不用担心钱。”
　　普普欢呼一声，他对这里很熟悉，当即欢快地投向服饰店较多的区域，伊洛斯则犹豫一下，拉拉顾笺衣袖。
　　顾笺跟着他走。
　　玩具店里，小巧的木马，亮晶晶的小圆球，七彩的折纸、五颜六色的蜡笔……毫不意外的，这只小龙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要付钱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什么，悄悄给自己打了下气，开口：“可以便宜点吗？”
　　店主：“不行哦。”
　　伊洛斯卡壳：“……哦。”
　　乖乖地交了钱，小龙从店里出来，还有点郁闷。
　　“为什么和伊阁的发展不一样？”
　　明明他看伊阁砍价就很厉害！
　　顾笺忍笑：“你还小呢。”
　　伊洛斯抱紧玩具袋子，心想他一定要快点长大，这样，下次买玩具的时候就可以砍价了！
　　另一边，普普拎着几个大袋子从服饰店出来，脚步轻快地跑回顾笺身边。
　　“有小偷！”
　　一声尖叫，人群之中，一道身影仓皇蹿出，冲着街角直奔而去。
　　伊洛斯警觉地循声扭头，顾笺却没有分给那边半点目光，头也不回，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
　　微风卷起落叶，那道逃窜的身影脚下一瘸，面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捂住满是血的牙齿，小偷还没来得及仓皇爬起，一道高大的阴影已覆盖住了他。
　　那是个眼神深邃锐利的女人，有一头干净利落、如燃烧的火焰般的红色短发，高挑的身材披着银白的轻甲，单手拎着一把需要成年人两手才能握住的巨剑。
　　长剑插.入地面，迸起碎石，女人居高临下地俯瞰倒地的小偷：“偷窃？”
　　小偷对上那双锋利的红瞳，就像老鼠被山猫摁于利爪之下：“不不不我不是……”
　　女人：“当街偷盗，关押二十天，带走！”
　　立刻有士兵上前将那个小偷拖起，从他身上搜出偷来的钱包，交给女人。
　　女人抬手一抛，钱包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精准无误地落入那位失主手中。
　　然后，她偏过脸，隔着人群，对街道另一端的顾笺点了点头。
　　顾笺同样颔首致意。
　　女人干净利落地收剑入鞘，将巨剑轻轻松松地抗在肩上，大步走了。
　　伊洛斯：“她是谁？”
　　顾笺：“一位骑士。”
　　红发女人胸前的盔甲刻有盾牌与长剑交叠、缠绕荆棘的纹路——那是骑士圣殿的徽章。
　　虽然骑士圣殿的总部位于尚武的克莱帝国，但骑士同样活跃于其他国家，就像魔法协会的总部在艾朗帝国王城，但克莱帝国依然有魔法师协会分部。
　　不被近战的情况下，魔法师单体能爆发出来的威力普遍高于骑士，但魔法师的数量远少于骑士，战斗中一旦遭遇骑士近战，需要时间才能释放咒语的魔法师将瞬间陷入劣势。
　　当然，能够使用无咒魔法的大魔法师除外。而艾朗帝国，正拥有几位大魔法师。
　　“她真厉害！”
　　普普望向女骑士背影的眼神充满向往和敬仰，顾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精灵少年的眼睛如此明亮，闪闪的仿佛能发光。
　　顾笺：“普普想成为骑士吗？”
　　普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遗憾地摇头：“算啦，我，我不太会用剑。”
　　顾笺：“但你应该很擅长用弓吧。”
　　圣维亚大陆的精灵善用弓，倒是很符合他对于精灵的一点小小的刻板印象。
　　普普：“也，也不太会。”
　　他小声地说：“没人教过我。”
　　顾笺教不了他这个，想了想说：“你想学的话，我给你请一位老师。”
　　普普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精灵才不需要向人类学弓箭和剑术呢。”
　　虽然他不会，但还是有一点精灵的小骄傲。
　　顾笺转首，旁边的伊洛斯咬着糖串串，圆溜溜的龙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刚才顾笺和普普说话的时候，这只小龙的视线也一直黏在他身上。
　　顾笺：“伊洛斯想学这些吗？”
　　伊洛斯：“想！”
　　《灭运纪》原作里，男主是法武双修的天才。小说中期，因为身份暴露，他被迫离开魔法学院，辗转来到克莱帝国一片沙漠深处，遇见一位隐世不出的武者。
　　不用想也知道，那位武者其实大有来头，是克莱帝国隐退的帝师，莱奥尼达斯。
　　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莱奥尼达斯欣赏伊洛斯的品性和天赋，教他剑术。伊洛斯在蛮荒的沙漠潜心修炼三年，又受莱奥尼达斯指引，换了个身份参加克莱帝国的武者大比，一举夺冠，一剑成名。
　　当然，莱奥尼达斯是知道伊洛斯混血龙族的身份的。
　　原作里，那几个少数为伊洛斯好的，不在乎他龙族混血身份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后来，一场魔兽暴动波及沙漠边缘的小城，当地的领主不愿出手援救，莱奥尼达斯一人解决数百魔兽，护城而死。
　　再后来，那位领主被伊洛斯削骨剔肉，千刀万剐。
　　现在的时间线，莱奥尼达斯并未隐退，仍然是克莱帝国的帝师。去那边找他显然不太现实，但既然伊洛斯有这个想法，顾笺打算先在这附近为他请一位好老师。
　　不知道圣殿骑士愿不愿意接个外快？
　　抱着这样的念头，顾笺带身边的一大一小回去了。
　　回程的马车塞满一个月的食材，还有普普和伊洛斯从集市上淘来的小玩意。
　　普普喜欢鲜花，喜欢绿植，喜欢优雅的工艺品和漂亮的衣服。伊洛斯喜欢小玩具，喜欢亮晶晶的小东西——当然，他们两个的共同点，就是买了不少吃的。
　　“伊阁。”
　　普普上车没多久就睡觉了，伊洛斯摇摇顾笺的手，喊了他一声：“这个好吃，给你！”
　　顾笺尝了一口，甜糯糯的点心，难怪这只小龙喜欢。
　　伊洛斯：“这个也给你！”
　　他双手捧着一枚胸针，上面镶嵌着一颗蓝色的水晶。
　　顾笺：“咦，原来是给我买的吗？”
　　刚才，伊洛斯路过一个专卖各种饰品的小摊，停了一会，拿着这枚胸针问了价钱，毫不犹疑地就买了。
　　实际上，这枚胸针并不算特别名贵，做工也有些粗糙，但顾笺知道，它在伊洛斯眼里，一定是那些饰品中最漂亮、最亮晶晶的一个，所以这只小龙才会花一小半的金币买下来。
　　将胸针别在衣间，顾笺眼睛弯起：“谢谢，我很喜欢。”
　　伊洛斯的小脸没什么表情，身后的尾巴却摇啊摇，摇啊摇，一直不停。
　　他喜欢胸针上蓝色的宝石。
　　是和伊阁的眼睛一样漂亮的宝石。
　　微风从城镇拂向森林，开阔的平原逐渐被森林林叶遮蔽，时有清脆的鸟鸣。
　　快到魔法塔的时候，伊洛斯趴在车窗上，有点犯困，尾巴自然耷拉下来。
　　顾笺看着那条黑漆漆，还没有覆上成年龙族坚硬鳞甲的龙尾。
　　他其实没怎么碰过这只小龙的尾巴，只有一次，三人挤在商队的帐篷里，小龙睡着的时候，尾巴缠上了他。
　　当时的他戳了戳尾巴，软乎乎的，然后这只小龙就惊醒了。
　　顾笺悄咪咪伸手。
　　伊洛斯飞快回头。
　　顾笺：“……”
　　背后长眼睛了吗？
　　顾笺默默收回手，刚想一本正经地糊弄一下这只小龙，然后就见伊洛斯有些紧张地挨到自己身边，抱住他的手臂。
　　顾笺意识到什么，目光投向窗外。
　　上了马车就在睡觉的普普也醒了过来，直起腰，茫然地看着那边。
　　魔法塔前方的道路边缘，停着一辆马车。
　　一辆他们从未见过的，陌生的马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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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光
　　魔法马车无声停下，顾笺推开车门，独自走出。
　　路边，那辆陌生的马车侧方，一位身着燕尾服，白发苍苍的老人静立，显然专门等候多时。
　　顾笺认得他，格尔斯的管家。
　　……难怪他们都认不出那辆马车，这位管家独自前来，乘坐的并非格尔斯之前的马车。
　　“首席阁下，”管家尊敬地躬身行礼，“有一份子爵的来信，敬请垂阅。”
　　伊洛斯从马车里探出个小脑袋，左右看看，飞快跑到顾笺身边。
　　顾笺接过信封，拆开，一目十行地浏览下来。
　　格尔斯前几天就给他送来了一封信，对诺亚的行为表示道歉，并承诺会好好教训他。
　　顾笺客气地回绝了他上门道歉的提议，同时也表示小孩子知错能改就行，自己并不会迁怒其他人。
　　而现在，这份信的语气和之前的截然不同——竟然是一份求助信。
　　格尔斯领地边缘的一个村庄今天早上遭遇了一场魔兽暴动，他已经赶过去，担心无法处理，所以向顾笺求援，希望这位帝国的首席魔法师能出面帮忙解决。
　　魔兽暴动？
　　顾笺眉心微蹙。
　　圣维亚大陆，六成的灾祸都来源于魔兽暴动。无论是各个小国的国境之内，还是像艾朗帝国和克莱帝国这样大国的疆域，都笼罩于魔兽的阴霾之下。
　　这种残暴嗜血，以人肉为食的魔物被视为恶神的造物，诞生于大陆的黑暗背面，源源不尽，杀之不绝。数百年前，各国联合起来发动了一场魔兽清缴战争，势要消灭大陆每一头魔兽——那场血染的大战之后，的确有段时间不见魔兽踪影。
　　然而，不到五年，魔兽之灾就再度席卷而来，更令人惊恐的是，那些疑似新生的魔兽进化得比以前更残暴，更强大，甚至，有一部分拥有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智力。
　　直到现在，没有魔法师、神父抑或圣殿骑士的助力，光是一头魔兽就难以对付，更别提成群的魔兽。
　　《灭运纪》原作里，不少重要角色都死于魔兽暴动之下，可见其危险与惨烈。
　　“事不宜迟，现在出发吧。”
　　顾笺合上信封。
　　“只是请稍等一下，我放完东西就走。”
　　管家没想到这位帝国的首席、大魔法师阁下如此好说话，说帮忙就帮忙，而且效率如此高，说走就走，一时间十分动容：“不急，不急，一切以阁下为主，我就在这里等候。”
　　马车上的东西很快被搬进魔法塔，顾笺来到藏书室。
　　柔软如丝织的淡金长发拂落身后，他披上白金相间的魔法师长袍，领口以银链相连，袖口、衣袍之间以金线绣织繁复的纹路，如绽放蜿蜒的花藤。
　　之所以换上这件衣服当然不是因为好看，而是这件魔法师长袍内置不少装东西的口袋，可以让他多装一些魔法药水或者道具。
　　毕竟，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面对魔兽暴动，当然是能多谨慎就多谨慎。
　　红宝石戒指慢慢推至指间，顾笺低头，顺手在衣间别上那枚浅蓝的胸针。
　　一楼，伊洛斯和普普坐在沙发上，看着顾笺一步步走下楼梯。
　　“你们留在这里，我……”
　　“不。”
　　“不要！”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伊洛斯和普普表示拒绝。
　　顾笺：好吧。
　　小孩子总要经历一下风浪的，况且，这一大一小身上都戴着由他注入过魔力的魔法宝石，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从魔法塔到格尔斯领地东部的那个村子，就算搭乘马车，也耗费了数小时的时间。
　　血红的夕阳吞没无边的天际，远处森林萧瑟，暗色土地残留着干涸的血色，被踩塌的篱笆有刚修补过的痕迹。
　　呜咽的晚风没能压下不知何处的低声哭泣，已是傍晚，这个村子却未升起炊烟，到处都是火焰熄灭后，废墟上漆黑的残烟。
　　村子中间原本有个小小的喷泉，如今已经塌陷大半，格尔斯坐在残缺的喷泉边沿，镶金的手杖随意搁置旁边。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白袍蓝发的神父，和银甲红发的女骑士。
　　这两位顾笺都不陌生，恰巧是不久前，他在风车城的教堂和街道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两位。
　　神父并不认识顾笺，倒是那个身材高挑，气质锋锐的红发女骑士转过脸，毫不意外的样子，对顾笺再次点了点头：“原来你是帕图斯家的魔法师。”
　　格尔斯·帕图斯撑着手杖站起来，笑着摇摇头：“不敢，这位是首席阁下，应我所邀，前来帮忙。”
　　随即他对顾笺介绍另外两人：“这是艾萨克神父，赛琳娜骑士长。”
　　艾朗帝国的首席只有一位，并不用指名道姓。赛琳娜面露了然，艾萨克的目光从上而下扫过顾笺，嘴角稍稍翘起了一点。
　　“首席？”他笑得很是亲和，“哎呀，久闻大名。听说首席阁下不久前惜败给了一位十岁的魔法学院新生？”
　　“要知道，莉莉丝小姐可是费特烈公爵的独女。虽然才十岁，虽然只是刚刚加入魔法学院，学习魔法还没几年，但要首席赢下这样一个小女孩，实在是难为你了。”
　　“听说那之后，阁下一直在养伤。不知道现在身体怎么样，需要我为你治疗吗？”
　　格尔斯转了转拇指间的戒指：“我没有听过这种事情，不过数日前，我的外甥女随商队同行，路上遭到一头高级魔兽袭击，是首席阁下出手，救了她和商队。”
　　赛琳娜：“这很好。”
　　艾萨克：“高级魔兽吗，真是厉害！想必入学典礼上主动挑战首席的莉莉丝小姐，以前肯定没遭遇过高级魔兽吧？不然，说不定她就不会有勇气向首席挑战了。”
　　赛琳娜：“你还是那么会说话。”
　　艾萨克还要说什么，眼皮忽然一跳。
　　金发白衣的年轻魔法师左边，那个黑发金瞳，漂亮的人类小男孩冷冷地盯着他，冲他露出尖尖的虎牙，似乎随时都要一口咬过来。
　　还有他的右边，那个似乎是混血的精灵少年同样露出了不善的表情，狠狠地磨牙。
　　自己似乎很快就要被这一大一小冲上来揍了，艾萨克果断闭嘴。
　　顾笺摸摸身边的两只，对于艾萨克话里的嘲讽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他不久前还看见这位神父免费为风车城的居民治疗。
　　就在这时，格尔斯的随从匆匆过来，向他报告初步统计的伤员名单和损失。
　　这个村子虽然位于格尔斯领地边缘，却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村落，然而，曾经温馨和谐的景象，已成为白纸上一行行冰冷的字迹。
　　原本，为了抵抗可能发生的魔兽侵袭，格尔斯数年前就花费重金请了数位魔法师在领地边缘设下防护结界，结界会随着时间效果减弱，所以每年冬天，他都会再请人重新加固——结果现在才到初秋，结界就遭到损毁。
　　“这些年来，虽然也有魔兽侵扰，但都是少数几只的程度，靠结界和护卫就能抵挡。”格尔斯攥紧伤亡名单，叹息着说，“没想到昨夜忽然会有魔兽潮出现，结界抵挡了数小时，就被破开了缺口。”
　　虽然大部分村民早就及时转移至之前挖好的地下室内，但兽潮之下，还是出现了不小的损毁和伤亡。
　　“天一亮，那些魔兽就忽地散去，就像没人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出现，离开后，也没人再发现它们的踪迹。”
　　顾笺闻言，目光扫向一边，太阳沉没于远处广袤森林的阴影之中，高耸的树木仿佛一个个静立的巨人，无声窥探着村庄。
　　艾萨克：“请子爵阁下让伤民聚集到这里来，我为他们治疗。”
　　格尔斯：“要不要先休息一晚？神父今天早上还在为风车城的居民医治吧。”
　　光明教会的神父尤其擅长各种治疗魔法，但既然是魔法，同样会消耗魔力，费心费神。
　　艾萨克语气坚决：“不用，难道要让伤民再等一晚上吗？”
　　格尔斯点点头，对随从吩咐：“将村里的礼拜堂收拾干净，让行动无碍的伤民过来接受治疗，至于重伤难行的，多派几人护送过来。”
　　“是。”
　　数个随从领命而去，分散开来。
　　顾笺：“我先去探查一下周围。”
　　他担心那些魔兽会忽然从某个角落再次出现，同时，也想勘察一下四周的环境。
　　格尔斯：“劳烦阁下了。”
　　艾萨克望着年轻魔法师离去的背影，蹙了下眉。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被漆黑的夜幕卷去，偌大的村庄，亮起稀疏的灯火。
　　有些伤势较轻的村民自发聚集起来，架起一口口大铁锅，往里面丢玉米、萝卜等食材，混煮在一起，做成简陋的晚餐。
　　顾笺来时也带了些吃的，他和伊洛斯、普普一路分发完这数量不多的食物，也顺手治愈了一些伤民。
　　村子边缘，一个脸蛋脏兮兮的小女孩坐在塌陷的门槛前，她头顶的门框嵌着一截矮矮的蜡烛，黄豆大小的烛火于风中摇曳，包裹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小女孩慢慢抬起头，黯淡的眼睛映出烛火的光，也映出顾笺身上的魔法长袍。
　　“你，你是魔法师吗？”
　　顾笺在她面前蹲下：“我是，需要帮忙吗？”
　　小女孩：“我妈妈受伤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尽管格尔斯已经让随从帮忙将伤重者送至村中心治疗，但这个小女孩的家离得稍远，人手有限，随从还没来得及过来。
　　顾笺轻轻牵起她的手：“带我去看看吧。”
　　吱嘎。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往里走几步，一道墙壁隔开的后面就是睡觉的地方。
　　靠墙的床上，一个衣裙陈旧，奄奄一息的女人仰面躺着。
　　她的腿受了伤，似乎是被野兽的利齿咬了一口，齿痕掀翻皮肉，几乎见骨，鲜血染红身下的床单，女人也早已神志不清地昏迷过去，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撑不到随从过来，将她送去治疗。
　　小女孩愣了愣，扑到床边，死死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伊洛斯沉默地注视着一幕，抬起头，望向顾笺。
　　昏暗的光线中，顾笺眼睫垂覆，昳丽的侧脸，神情专注而安静。
　　微光自他修长的指间绽放，如黑夜之中，长明不熄的灯。
　　女孩捂住嘴，看见自己母亲腿间的伤口飞快痊愈，血迹随之消退。
　　仅仅数秒，女人腿上的皮肉已恢复如初，女孩终于忍不住，一句“妈妈”脱口而出，扑到女人身上。
　　然而，女人的气息依然虚弱，毫无好转的迹象。
　　顾笺温柔地抱走有些疑惑的小女孩，普普从外面搬来烛台，靠近一照——女人惨白却没有伤口的腿上，有森黑的气息穿透腿骨，幽幽淌动。
　　普普：“这是什么？”
　　顾笺微微怔然，不动声色地看了伊洛斯一眼。
　　恶煞。
　　与光明相对，源自于恶神的黑暗气息。传闻圣维亚大陆的背面，有一个充满恶煞的深渊，是曾经的恶神陨落之地。
　　魔兽之中，也有身携恶煞的种类存在，一旦被伤到，就会感染上恶煞。
　　……这种极端危险的恶煞魔兽，原作里都没几只，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
　　顾笺莫名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原作里，除了拥有恶神血脉的男主对于恶煞免疫，任何人一旦遭遇这种黑暗气息侵蚀，都是九死一生。
　　除非……
　　柔和的光芒亮起，伤口缓慢痊愈。
　　艾萨克收回手，擦了下额头冒出的细汗。
　　赛琳娜递上一支恢复魔力的蓝色药水：“还好吗。”
　　艾萨克灌下那瓶味道并不好的蓝药，龇了龇牙：“就这点程度而已，小问题。”
　　村民捧着自己恢复的断手，又是敬畏又是欣喜：“感谢神父大人！这，这就是神圣的光之魔法吗？”
　　艾萨克微微一顿：“不，只是微光魔法而已。”
　　圣维亚大陆的七大魔法派系之中，光明魔法是最为神圣，最为特殊的魔法。传闻中，只有光明神的宠儿，被神明眷顾之人，才有资格掌握真正的光之魔法。
　　由光明魔法这一派系衍生而出的微光魔法，起初只是对光明魔法的模仿与复刻，虽然能够被更多人学习和掌握，但威力及效果远远不如光之魔法。
　　就算在教会之中，真正掌握光之魔法的也仅有五位——教皇，圣女，与三位红衣主教。
　　一些虔诚信徒眼中，这五位即是神明亲赐行走人间权力的使者，他们尊敬地称之为，神眷者。
　　赛琳娜：“掌握光之魔法的神眷者，这里不是有一个吗？听说几年前，教会还对他发出过邀请，但被他拒绝了。”
　　艾萨克冷笑：“他？他早就用不了光明魔法了，光明神曾经如此眷顾他，他却背弃父神，自甘堕落，所以，父神也不再注视他。”
　　“不仅用不了光明魔法，你看看他这几年，得罪了多少人，又成了什么样子。所谓的首席，现在也就剩下一副空有好看，内部腐蚀的皮囊罢了。”
　　赛琳娜回想了一下：“确实是好看。”
　　艾萨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猛地向一侧扭头。
　　灯火稀疏的村庄上方，无月无星的夜空之中，一瞬之间，黑暗被吞没，耀眼得仿佛白昼再临。
　　光。
　　神圣的，圣洁的，光！
　　那光明短暂地驱散了黑暗，照亮了无边的夜色。伴随光明而来的，是一股澎湃浩大，高渺威严，不可侵犯的气息。
　　那样的气息，作为光明教会的神父，艾萨克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从尊敬的红衣主教、还有令人敬畏的教皇身上，感知过的同样的气息！
　　光明魔法！
　　代表神明之权的至圣魔法！
　　可是，这附近……曾经能够使用光明魔法、曾经被光明神眷顾过的，只有……
　　看了眼震惊到干张着嘴巴的艾萨克，赛琳娜摸摸下巴：“眷顾走了又来，看来，神明也会反复横跳啊。”
　　艾萨克：“……”
　　作者有话说：
　　光明神开灯。
　　光明神关灯。
　　光明神开灯。
　　下面的人：哇！光明魔法！
　　（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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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丢掉的小龙
　　“眼睛！我的眼睛！”
　　光芒消退，普普捂住双眼，嗷嗷直叫，一头撞到顾笺身上。
　　顾笺：“……和你说了，记得闭上眼。”
　　他拍拍这只可怜的精灵少年，为他做了个简单的治疗。
　　普普揉揉眼皮，慢慢睁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
　　“我，我很少见过这样的魔法嘛，”他说，“所以才想多看几眼。”
　　顾笺安抚完他，对床边捂住眼睛的小女孩说：“没事了，待会我让人给你们送点吃的过来。”
　　小女孩慢慢放下手，露出一双同样含着泪光的黑杏仁般的眼睛。
　　“谢谢魔法师大人！”
　　床上，女人的腿部已经没有那黑暗森冷的气息缠绕，她虚弱的呼吸逐渐平缓，脸庞也慢慢浮出血色。
　　——能够消除恶煞的，唯有光明魔法中的净化魔法。
　　虽然净化魔法效果不错，但有个非常不好的地方，就是太亮了——简直是原地丢了好几个闪.光.弹的效果，顾笺很怀疑那些恶煞究竟是被光明力量净化的，还是被闪死了。
　　想到这里，他默默地看了伊洛斯一眼。
　　原作里，男主就曾被净化魔法重伤垂死……不管怎么样，掌握了光明魔法的他，应该有保护这只小龙的能力吧？
　　刚刚还把脸埋进顾笺衣间的伊洛斯此刻睁着圆溜溜的暗金龙瞳，回应顾笺的目光。
　　他发现伊阁经常看他。
　　……他喜欢这样，会让他有种被伊阁在意着的感觉。
　　一直到他们走出屋子十几步远，小女孩都依依不舍地跟在顾笺身后给他们送行，最后被他温声劝了回去。
　　昏黄的灯光下，小女孩孤零零的背影步入小屋。片刻后，似乎有道虚弱但温柔的女声从里面响起，随之是女孩欣喜的呼声。
　　顾笺安静地注视一会，收回目光时，发现伊洛斯和普普同样望着那间亮着灯的，小小的屋子。
　　……
　　村子另一边，艾萨克看着面前空空的礼拜堂：“还有伤民吗？”
　　格尔斯：“没有了。”
　　艾萨克：“什么？可是，来这里的人似乎比之前的伤员名单少了一些。”
　　格尔斯：“首席阁下帮了忙，没来这里的，都被他治愈了。”
　　他刚刚得知，那些住的离村中心稍远、还没来得及过来的伤民，都得到了顾笺的治疗。
　　艾萨克沉默两秒，轻哼一声：“看来他回去之后，倒是学了几个治愈魔法。”
　　赛琳娜坐在旁边擦剑：“还有光明魔法吧。”
　　艾萨克磨牙。
　　格尔斯笑着摆摆手，让随从送上刚做好的热汤。
　　夜色中，白金长袍的年轻魔法师从礼拜堂外快步走进，在格尔斯的注视中开门见山地说：“有村民沾染了恶煞，魔兽潮中，恐怕有恶煞魔兽。”
　　格尔斯：“……”
　　格尔斯：“…………”
　　顾笺：“怎么了？”
　　他的手在格尔斯面前晃晃，格尔斯闭了闭眼：“没什么。”
　　他抬头望天，语气飘忽：“天怎么忽然那么黑……”
　　普普：“因为是晚上啊。”
　　格尔斯：“……唉，先喝点汤吧，多谢首席阁下带来了这个重要消息。”
　　又有随从送上来三碗汤，伊洛斯和普普一人捧着一个碗，坐在顾笺身边。
　　顾笺向格尔斯说明了那个小女孩的情况，格尔斯当即再派随从出去，给那些住得稍远、不便移动的村民送去食物。
　　幸运的是，村子之中，感染恶煞的只有那个小女孩的母亲。
　　“放眼整个圣维亚大陆，每年爆发的魔兽潮虽多，恶煞魔兽却是数年都未必能遇到一头，数量极为稀少。”艾萨克面色沉凝，没有直视顾笺，而是飞快向那边投去几瞥，“你确定，那是恶煞魔兽？”
　　“不会错的，”普普开口，“洛维尔可是用了净化魔法才除去的恶煞。”
　　……刚才果然是光之净化魔法。
　　艾萨克无声地磨牙：“我要向教会报告。”
　　“如果这里真的有恶煞魔兽，那就要请主教大人出面了。这段时间，还要麻烦子爵将这个村子的居民转移到安全地方，等主教大人解决完魔兽潮后，再让他们搬回来。”
　　格尔斯沉吟一下：“也许，不必这么麻烦。”
　　“我们这里，不是已经有首席阁下了吗？”
　　艾萨克：“什么？他？子爵阁下，你不会真的——”
　　“等你的报告下来，那位尊贵的红衣主教能腾出手的时候，都够这里的魔兽生三窝崽了。”
　　赛琳娜弹了下剑柄，打断他的话。
　　“既然我们这里有能够使用光明魔法的人，那么，由他对付恶煞魔兽不是刚好。”
　　艾萨克还想说什么，可他很快发现，不管是赛琳娜，还是格尔斯，甚至那谁自己，都对这个提议都毫无意见的样子。
　　顾笺：“我先去那片森林探查一下。”
　　村子周围都是开阔的平原，因此，魔兽最有可能躲藏那片森林里。
　　如果能找到魔兽最好，不然等魔兽再度袭击村庄，村民性命遭受威胁，他们可能会陷入被动。
　　艾萨克笑了一声，心说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就算你重新掌握了光之净化魔法，可那只针对恶煞魔兽，面对庞大的魔兽潮，仅仅依靠治愈和净化两种魔法，根本……
　　格尔斯：“我相信首席阁下的实力。”
　　赛琳娜：“事不宜迟，现在出发。”
　　艾萨克：“……”
　　赛琳娜用手肘撞他一下：“走不走？”
　　艾萨克：“……走！”
　　送顾笺他们出了礼拜堂，格尔斯想起什么，有些疑虑：“万一森林没有魔兽，村庄再次遇袭，而诸位又不在——”
　　顾笺：“不必担心。”
　　他银白的短靴鞋跟轻叩一下地面。
　　灰泥土地之上，无数繁复的花纹瞬间浮起，交织构成一道灿烂的五芒星魔法阵，魔法阵迅速扩大，穿透茫茫的黑夜，宛若星辰投下的倒影，遮蔽整座村庄。
　　艾萨克眼皮剧烈跳了一下。
　　无咒魔法！
　　作为帝国的首席、最年轻的大魔法师，伊阁会使用无咒魔法并不稀奇——可问题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也就在几周前，皇家魔法学院的开学典礼上，那位费特烈公爵的独女、十岁的魔法学院新生莉莉丝当众挑战他，两边同时念动咒语，当莉莉丝的攻击魔法落下，伊阁甚至连最基础的防御魔法都施展不出来，因此重伤倒地，在所有人面前昏死过去。
　　艾萨克：“你……你当初是怎么输的啊！”
　　顾笺：好耳熟的话。
　　他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目光转向另一边。
　　“普普，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只有你，我才能放心交付。”
　　普普抬起碧绿色的眼睛。
　　“保护这里，”顾笺道，“必要的时候，带他们走。”
　　相比于可能有魔兽躲藏的森林，现在的村庄更为安全。有他的魔法结界护卫，就算遭到攻击，也足够抵挡到他赶回。
　　而且，他知道伊洛斯拥有怎样的潜力，将来能达到怎样的高度，但对于这只小精灵，他还是有点担心。
　　最坏的情况，如果他在森林里出了意外……到那时，他会用剩下的魔力将伊洛斯送出森林。
　　失去魔力支撑，这里的结界也会维持不住，普普就能第一时间发现，带着剩下的人逃离。
　　普普默默地听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而是看着顾笺的眼睛：“洛维尔还会回来的，对吧。”
　　顾笺：“会，我向你保证。”
　　普普：“好，那我在这里等着洛维尔。”
　　骑士，神父，与魔法师向森林进发，格尔斯身边，管家目送年轻魔法师修长的背影消失于黑夜之中。
　　过去数年的传闻里，都说曾经天之骄子的伊阁已变得傲慢，粗俗，无礼，并且实力大幅度下滑。然而，这几天他亲眼所见，这位首席阁下分明待人温和，强大而包容，不愧为帝国最年轻的大魔法师。
　　管家双手合握。
　　光明神在上，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安静地做完祈祷，管家睁眼，注意到几步外，亚麻肤色、碧绿眼眸的精灵少年十指交叉，虔诚地低下了头。
　　精灵银色的发丝无风自飘，他听见低缓的异族语言，像是流淌的河流穿过森林，久远的故事从泛黄的书页浮现。
　　当悠远的精灵语吟唱结束，管家眼前，陡然多了浓重的绿色。
　　绿叶疯长，绿树参天，青翠坚韧的藤蔓攀附而上，茂密庞大的树冠撑开穹顶，数个呼吸之间，一座森林落地而成。
　　这个平原上的颓败村落，已被凭空而起的森林包裹，看似柔弱的枝干织成牢不可破的屏障，林叶之间的星点微芒，与村庄上空闪烁的五芒星魔法阵交相辉映。
　　“……”
　　提着一盏明黄的灯，顾笺回望远处，被森林围绕的村庄。
　　虽然不清楚普普之前是和谁学的魔法，但他知道，这个精灵少年非常擅长守护魔法。
　　夜风吹起顾笺的金发与衣袍，他的袍角被伊洛斯轻轻拉住。
　　顾笺碰碰这只小龙被风吹得有些冰凉的小脸：“冷不冷？”
　　伊洛斯脸庞轻蹭他的手指：“不冷。”
　　他想了想，学着顾笺的动作打了个响指——没打出声音。
　　不过，还是有数朵火焰凭空蹿出，围着他们飞旋，驱散夜里的寒凉。
　　当然，那些火苗只围着伊洛斯和顾笺飞，一点边角都挨不到另外两人。
　　艾萨克不动声色往这边地瞥了眼，他并不需要取暖，不过，这个貌似才七八岁的小男孩能如此轻松地释放出火焰魔法——哪怕只是低级魔法，但也算天赋不错了。
　　广袤的森林入口，赛琳娜扛着巨剑：“太大了，我们分头行动吧。”
　　顾笺看了看她，赛琳娜说：“不用担心，这把剑砍过不少魔兽，但还没沾过我自己的血。”
　　顾笺：“好。”
　　他们分成两队，从两个方向进入森林。
　　夜晚的森林比白天更幽寂，今夜无月，提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块地方，黯淡的灯光下，森林的枝丫杂乱交错，如一双双弯曲挥动的手臂，再往前一点，灯光也无法照亮之地，是浓稠到化不开的漆黑。
　　林间的虫子间断低鸣，偶尔有不知什么动物飞快从草地上穿行过去。顾笺留意着四周，时不时还会被脚下忽然多出的树根绊到，因此走得并不快。
　　不过，他发现伊洛斯的步伐倒是很顺畅，那双暗金的龙瞳在黑暗中也能毫无阻碍地视物。
　　就是一进森林，这只小龙就紧紧地黏在他身边，越黏越紧。
　　顾笺艰难地拨开一截勾住自己头发的树枝，看着快要扒在自己腿上的小龙说：“怕吗？”
　　伊洛斯摇摇头：“不怕。”
　　“以前，我经常睡森林里。”他小声地说，“找个树洞，或者爬到树上去。”
　　“这里没什么可怕的，除了，除了虫子。”
　　虫子会咬人，很疼。
　　身边的小龙有点闷闷的，顾笺揉揉他的头发：“你还会爬树？”
　　伊洛斯点点头，左看看右看看，拉着顾笺衣角，停在一棵高大而枝干丛生的树前。
　　小龙开始爬树。
　　蹭蹭蹭爬得飞快，一会就钻进了茂密的林叶间，片刻后，从高高的树枝上冒出个小脑袋。
　　顾笺：“哇，真厉害！”
　　“小心摔着。”
　　话音刚落，轻柔的风将伊洛斯轻飘飘送了下来，他借着风里往前蹭蹭，调整姿势，扑了顾笺满怀。
　　顾笺抱住这只小龙。
　　伊洛斯软乎乎的脸庞贴着他的手臂轻蹭，一小只几乎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了。
　　顾笺拨了拨伊洛斯被风吹得微乱的黑发，虽然在林子里走得磕磕绊绊，但也没有放下怀里的小龙。
　　伊洛斯安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乌压压的夜空，连月光都没有，冷风穿过林间，发出可怕的沙沙声。
　　但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不会再因为害怕而只能缩在树上，睁着眼睛恐惧地警惕着四周的黑暗。又或者迷迷糊糊间不小心从树上摔下，疼得好久爬不起来。
　　更不会只能蜷缩在肮脏的树根下，靠着冰冷咯人的树干，被不知什么虫子咬得浑身都疼。
　　埋在温暖的怀抱里，伊洛斯紧紧地抓着顾笺衣角，心想，他要抓紧一点。
　　这样，就不会丢掉这个人了。
　　“奇怪，这里一只魔兽都没有。”
　　森林另一边，艾萨克以魔杖支地：“按照格尔斯子爵的说法，袭击村庄的魔兽数量不少，怎么会一点脚印都没留下？”
　　赛琳娜没说话，挥剑劈开前面挡路的树枝。
　　艾萨克环顾四周，摩挲魔杖顶端的魔法石：“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赛琳娜：“对于你的大胆想法，我有一个冷酷的回绝。”
　　艾萨克：“为什么！”
　　赛琳娜：“敦伦郡那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我们就掉坑里了。”
　　艾萨克：“咳，那只是意外！我怎么知道那里有三只高阶魔兽，况且，有我帮忙，你不是很顺利地解决了！”
　　赛琳娜：“帮忙，是指不小心给对面加了治愈光环吗？”
　　艾萨克：“咳咳咳咳咳！”
　　他们脚程很快，走完这边的半片森林，一无所获。
　　“探查完了，什么都没有。”艾萨克道，“看来我们尊贵的首席又失算了，返程吧。”
　　赛琳娜：“在入口等他们。”
　　茂密的林叶完全遮蔽夜空，森林深处，就连提灯的光芒都无法再驱散那厚重凝固的漆黑。
　　顾笺停下脚步，进入森林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始终没有发现魔兽的踪迹。
　　能够汇聚成魔兽潮的庞大数量，还有恶煞魔兽这样的危险存在，它们能躲到什么地方？
　　“伊洛斯？”
　　顾笺戳戳怀中懵懵的小龙的脸。
　　“困了吗？”
　　一不留神，这只小龙就蔫蔫地趴他身上了。
　　“……”伊洛斯慢慢仰起脸，“伊阁没有听到声音吗？”
　　顾笺：“什么声音？”
　　“很多，很多声音，”伊洛斯捂住耳朵，“从……地底传来的。”
　　他暗金的龙瞳没有一丝情绪：“好吵。”
　　地底？
　　顾笺视线垂落。
　　提灯暗黄的灯光摇曳，脚下是碎石和落叶铺成的泥土地面。他谨慎地退后数步，戴着红宝石戒指的修长手指伸出。
　　火舌卷噬残叶，灼烈的火光与浓稠的黑暗相撞，以顾笺为中心，一线烧灼而开。
　　他凝视那熊熊火光下的地面，忽然有种极度危险的直觉蹿上心头，飞快地再退一步——
　　下一秒，地缝裂开，脚底失去支撑，身体急坠直下，顾笺抱紧怀中的小龙，脸色微变。
　　那些魔兽，藏在地下！
　　……
　　伊洛斯闭着眼睛，紧紧地捂住耳朵，身边回荡着很多声音，尖锐的，愤怒的，不怀好意的，争先恐后钻进他的耳中，让他听不见顾笺的声音，更难以感知到顾笺的气息。
　　直到身体骤然从高空跌落，摔在地上，熟悉的剧痛，令伊洛斯从嘈杂的混沌中惊起，迷茫地睁眼。
　　他对上一片漆黑与鲜红。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密密麻麻地凭空冒出，挤满了四周的黑暗。
　　伊洛斯：“……伊阁？”
　　小龙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原地转了几圈，扒拉开一块石头往底下瞅瞅，没有。
　　戳一下面前血红的眼睛，也没有。
　　眼睛们：“……”
　　伊洛斯呆在原地，那些血红的眼睛四面八方，漠然而居高临下地将他包围。他找不到出路，更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能够令他安心的身影。
　　就好像，几个月前的他又一次从高高的树顶摔下，疼得没有力气爬起，只能蜷缩在趴满虫子的树根旁边，发着抖，孤零零地对峙着森林可怕而冰冷的黑夜。
　　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年幼的小龙小心翼翼地向着黑暗开口：“伊阁？”
　　“……”
　　没有回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31 09:51:31~2023-11-01 09:1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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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一次
　　从高处坠下的滋味并不好受，顾笺抱紧怀中一声不吭的伊洛斯，轻轻打了个响指。
　　微风盘旋于他身侧，轻柔地托住他，片刻后，他踩到了松软的地面。
　　顾笺微松一口气，忽然感觉怀里一空。
　　“……”
　　顾笺沉默地低头。
　　伊洛斯呢？
　　他的小龙呢？？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抢夺伊洛斯的力量，原本安安静静被他抱着的伊洛斯就突然消失了！
　　顾笺飞快地环顾一圈。
　　这似乎是森林的地下洞穴，黑暗的石岩挡住天空，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于漆黑的四周冰冷地窥视他。
　　“……劳驾问一句，”顾笺很有礼貌地说，“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小男孩，这么小，长着一条小尾巴。”
　　他用手比了一下大小，而周围一片片血红的眼睛只是沉默。
　　顾笺：“他很怕生的，也很黏人，是只乖乖龙。如果被你们捉走了，可以还给我吗？”
　　血红的眼睛又沉默几秒。
　　“吼——”
　　突兀之间，非人的，恐怖的吼叫此起彼伏，形成山海般的浪潮，血红的眼睛耸动，一具具庞大的身躯，从黑暗中踏出。
　　顾笺仰首，对上那一片如山的黑暗。
　　“不愿意吗？”
　　年轻魔法师轻转指间的红宝石戒指，冰蓝眼眸光泽流淌，于黑暗之中璀璨明晰，如不灭的宝石晖光。
　　“那么，抱歉了。”
　　——
　　“碍事！”
　　赛琳娜挥动巨剑，高高举过头顶，一抹白光，自剑尾缓缓推至剑锋。
　　艾萨克：“你要用那个？等等！我是个脆皮！先让我躲一下啊啊啊——”
　　赛琳娜一剑斩落！
　　无数凌冽的剑光勾织而成锋锐无可挡的剑势海浪，碾碎一切挡路的树木，拓出一条开阔的直道。直道两侧的数米开外，都被剑势波及得七零八落。
　　抱住魔杖的艾萨克瑟瑟发抖地从赛琳娜身后冒出脑袋，原本梳得非常柔顺的头发炸成一团。赛琳娜则提起巨剑，向前冲去。
　　刚才，她听到了魔兽的咆哮，来自这片森林深处！
　　艾萨克挥动魔杖，放出提前召唤的风之精灵盘旋于自己身边，赶上赛琳娜的脚步。他没有空去整理自己炸开的头发，只是嘀咕了一句：“动不动就放大招的骑士真是讨厌。”
　　随即，他飞快地道：“那谁谁不会出事吧？我记得那边是他探查的方向。”
　　赛琳娜：“不清楚。”
　　艾萨克“啧”了一声：“早知道就不和他分开了，他肯定应付不了这些。真是的，也不知道提前向我们求援。”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睛飞快从四周游走，寻找着什么身影。
　　轰隆——
　　还未靠近森林深处，一道银白的雷电张牙舞爪，将漆黑的天空一劈为二，威严的雷霆之声，似乎预兆着一场风暴将临。
　　赛琳娜迅速刹住脚步，拽着艾萨克的手腕，一言不发地飞快退后。
　　艾萨克望着那暗沉涌动的天空，眼角抽了抽，举起魔杖。
　　作为光明教会的神父，他手中的魔杖，镶嵌着一颗特殊的魔法石。
　　普通的魔法石只是储存魔力，而这种只属于光明教会，浸润了光明神神力的魔法石，可以储存魔法。
　　提前念出咒语，就能将魔法存于其中，需要时再释放出来——这样珍贵的魔法石，最多能存储五个魔法。而他魔杖上的那颗，可以存储三个。
　　魔杖释放神圣的光辉，一道结界支开，笼罩住他和赛琳娜。
　　庇护的结界之下，艾萨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前耳边，已被一片惊雷淹没。
　　轰隆！！
　　数十上百道雷电肆虐张扬，撕裂天空，吞没暗夜，密密麻麻织成滂湃的银白巨网，将整片夜空都笼罩于庞大浩瀚的雷霆风暴之中，宁静的黑夜被彻底粉碎，恐怖的白昼降临。
　　哪怕已经处于边缘地带，魔杖支起的结界依然惨遭雷电劈落，艾萨克顶着结界不断后退，脸庞被雷光照得一片煞白：“这范围也太大了！【雷霆风暴】不是个中阶魔法吗？！”
　　赛琳娜：“大魔法师的中阶魔法。”
　　结界表面已经起了细小的裂纹，艾萨克不得已再度后退：“……魔法师真讨厌！”
　　恐怖的白昼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最后一道雷霆收没于厚重的云层之内，被撕裂的夜空，缓缓归于死寂。
　　退出很长一段距离的赛琳娜和艾萨克踩过化为焦炭的树木，警惕地靠近那片被雷霆风暴碾碎的区域，目之所及，焦黑的土地遍布毫无声息的魔兽残骸，满地血色之中，一道身披白金相间魔法长袍的修长身影静立。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年轻魔法师微微回头，璀璨流光的冰蓝眼眸，漠然如凝结的寒冰。
　　艾萨克脚步一停，忽然想起来，数年以前，他第一次听见“伊阁”这个名字时，那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魔法师，同样是最令人畏惧的大魔法师。
　　赛琳娜：“都解决了？”
　　顾笺没有说话，而是摇摇头，退开一步。
　　他的脚下不远处，一个宛若井口的深坑，汩汩吐出淡漠的黑气。
　　艾萨克色变：“这是，微缩深渊？！”
　　他的声音几近扭曲。
　　传闻大陆背面，有一道充满恶煞的黑暗深渊。深渊内少量的黑暗气息会渗透到大陆表面，其中有极小部分感染了魔兽，诞生恶煞魔兽，剩下的部分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洞穴或者深坑，光明教会将其命名为微缩深渊。
　　当然，一些恶煞魔兽被杀死后，同样有可能会在原地形成微缩深渊。
　　凡是微缩深渊所在之地，恶煞将源源不断地涌出，污染周边的区域。如果不及早清除，那范围也会逐渐扩大——这一切都是因为微缩深渊之内，有一颗恶煞之核。
　　想要解决微缩深渊，必须深入其中，找到并抹去恶煞之核。如果只在外面，是无法清除微缩深渊的。
　　然而，任何人一旦沾染恶煞，没有光明魔法的治愈就是死路一条，哪怕是强大的魔法师、骑士、甚至神父，亦是如此。
　　“这里的恶煞魔兽死了，所以形成了这个微缩深渊？”艾萨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紧魔杖，“父神在上……”
　　他的震惊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恶煞魔兽本来就是数年难得一见的稀有魔物，微缩深渊更是如此，至于恶煞魔兽死后形成了微缩深渊——简直是两个万中无一的极小概率撞一起了！
　　不行，还是要请主教大人出面！
　　艾萨克正想开口，忽然看见，那个年轻的魔法师一言不发地向微缩深渊的入口走去。
　　艾萨克立马冲上前，用力地拉住他：“你干什么！”
　　顾笺：“伊洛斯在那里。”
　　他有个猜测，这里之所以会出现微缩深渊，有可能……是因为伊洛斯。
　　作为原作男主，伊洛斯接受过的大多的善意，要么很快就会失去，要么是虚假的伪装、藏在蜜糖下的刀，一刀一刀，将他推向黑化的崖边。
　　小说里，伊洛斯之所以被逐出魔法学院，是因为他的毕业试炼上，出现了一个大型的微缩深渊。
　　他为救自己的同伴不惜深入其中，费尽周折，身负重伤——然而，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自己龙族的身份。
　　那一刻，他身边所有人的立场调转，他也从一个众人的拯救者，变成可恶的龙族，卑劣的欺骗者，混入人类学院的邪恶异族——哪怕，他刚刚才救了他们。
　　按照原本的剧情，现在的伊洛斯应该待在魔法塔阴冷的地下室里，承受着伊阁惨无人道的实验与折磨。
　　他的命运，似乎总是无法得到善待。
　　是世界的更正？这个世界想要将男主一步步推向黑化，最终达成毁灭大陆的结局……还是说，这只是他单纯的猜测，无端的臆想？
　　无论如何，眼前这一切，似乎难以用巧合来解释。
　　“伊洛斯？那个小孩？他和你是什么关系？”艾萨克可从没听说过这位首席还有什么年幼的弟弟或者其他亲人，果断开口，“不行，你不能进去，我立刻向教会上面报告。”
　　顾笺轻轻拉开他的手：“你去报告吧，无论如何，我要去把他带回来。”
　　现在的伊洛斯还是一只小小龙，不知道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受伤。
　　他不能让他等太久。
　　赛琳娜：“好，有胆，我们走。”
　　艾萨克：“？”
　　赛琳娜：“束手旁观，知难而逃，有违骑士之道。”
　　她摩挲巨剑剑身，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亮色：“况且，我的剑还没沾过恶煞魔兽的血。”
　　微缩深渊里，危险的不只是恶煞，还有可能诞生新的恶煞魔兽。
　　顾笺郑重地说：“多谢。”
　　艾萨克：“你……你们……”
　　赛琳娜：“要是怕，你先回去报信。”
　　“谁怕了！”艾萨克跳起来，“没有我，你们能行吗！”
　　他从衣袋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扒开木质瓶盖，倒出一点点透明液体，用手指往赛琳娜和顾笺身上泼洒。
　　“很珍贵的，省着点。”
　　透明的液体洒在身上，顿时有种被暖意包裹的感觉。顾笺道：“这是什么。”
　　艾萨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可是圣水，能够隔绝恶煞！”
　　顾笺想起来了，独属于光明教会，蕴含光明神力的圣水，的确可以隔绝恶煞，但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效力减弱，并且，没有清除恶煞的作用。
　　尽管如此，圣水也足够珍贵。
　　洒完圣水，艾萨克双手合十，虔诚地做了个祈祷。
　　顾笺心底划过一个想法。
　　光明神真的存在吗？
　　原作里，恶神与光明神都只是作为背景，从未出现过，就连最后男主毁灭整片大陆，也没有什么光明神出来拯救世间。
　　然而，无论是光明魔法，还是圣水，似乎都蕴含着光明神的力量。
　　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猜测这些，顾笺从冒着森黑气息的入口跃下，底下是一个被恶煞腐蚀出来的地下山洞，如果不清除掉深处的恶煞之核，这个山洞还会越来越大。
　　而且，山洞内同样充斥着黑暗气息，越往深处越浓重——只是，因为圣水的作用，那些恶煞始终无法沾染到他们三人。
　　艾萨克举起魔杖，顶端的魔法石一瞬间迸发灼眼的光芒，将整个地下山洞照耀得亮如白昼。
　　顾笺：“去鬼屋带上你，肯定很方便。”
　　艾萨克：“鬼屋？什么鬼屋，闹鬼的屋子？我才不和你去那种地方，你约人就是这么约的吗！”
　　随即他又飞快地道：“圣水持续时间最多十分钟，十分钟，如果我们找不到恶煞之核，必须退出去。”
　　顾笺没有说话。
　　艾萨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会退出去的，会光明魔法很了不起嘛，哼！”
　　顾笺：……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山洞并不大，也只有一条延向深处的直道。
　　过了一会，艾萨克再次开口：“好安静啊，也没有其他魔兽，这里真是微缩深渊？”
　　顾笺没有回答，神情微凝。
　　按照原作，伊洛斯毕业试炼中出现的那个大型微缩深渊，的确有很多危险的魔兽，也一度将伊洛斯逼至绝境——而这里，居然出奇的安静。
　　宽阔的空间，寂静无声，就像坠入一口冰冷的深潭。
　　伊洛斯感觉自己在一点点下坠，迷迷糊糊间，极力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野里，他似乎看见了什么。
　　赤红的龙谷，深黑的建筑，纤细的黑裙女人坐在窗边，乌黑微卷的长发垂落下来，身侧站着一个身披红铠的高大男人。
　　伊洛斯恍惚地伸手：“……母亲？”
　　他的手指尚未触及，画面忽然被用力抹去。
　　阴冷的地下室，肮脏的地面，淡金长发的魔法师站在入口的台阶高处，冷漠地俯视他。
　　疼……好疼……
　　伊洛斯躺在冰冷的地上，看见自己被割得血肉淋漓、隐约露出白骨的双腿，指甲被一根根拔去，双手一片血红。
　　还有肩膀上，被两道冰冷粗糙的铁链贯穿的剧痛，如此难以忽视。
　　然而，最让伊洛斯痛苦的，还是那道熟悉而冷漠的身影——那双冰蓝的眼眸里，充满鲜明的嫌恶。
　　……伊阁。
　　为什么，为什么……
　　耳边忽然又多了很多声音，愤怒的，绝望的，尖叫着，嘶吼着，撕扯他的心神，似乎要将他四分五裂，拽入一个永远也无法爬出的深渊。
　　他也的确在下坠，无法控制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落。
　　没有一个人能伸出手，拉他一把。
　　从未见过的母亲，不曾正眼看过他一次的父亲，还有……
　　“伊洛斯……”
　　细微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到他的耳边。
　　是谁？
　　“伊洛斯！”
　　伊洛斯黯淡的眼睛里，那无边际的黑暗之中，陡然多了一抹微弱的光亮。
　　虽然微弱，却如此醒目，像破开长夜的晨曦，无比明晰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只是，那抹微光离他很远，很远……摇曳欲熄，似乎很快就要被黑暗吞没……
　　“滚开！”
　　年幼的小龙低吼，竖起的暗金龙瞳，翻腾着冰冷的杀意与愤怒。
　　他的身侧，原本浓稠不散的黑暗刹那间泛起了颤动的波澜。
　　“给我滚开！！”
　　“伊洛斯！”
　　两道声音陡然重合，顾笺撕开黑暗气息织成的茧房，抢出里面被黑暗包裹着的小龙。
　　那些黑暗气息争先恐后地向他扑来，最先有火焰灼烧感的是指尖，恶煞缠绕他的手指，一点点吞噬而下——
　　净化！
　　圣洁璀璨的光明一瞬绽放，跃动的黑暗还未来得及退缩，就已于光明之中，尽数湮灭。
　　无月无星的夜空，天际泛起一抹薄白，漫长的黎明结束，朦胧的清晨已然降临。
　　“伊洛斯？伊洛斯？”
　　重新回到地面，顾笺连声轻唤，怀里的男孩双眼紧闭，尽管昏睡着，身上却没什么伤。
　　顾笺：难道是刚刚掉下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神秘老爷爷，正在梦中教他什么神秘的绝世魔法？
　　虽然原作里没有这样的剧情，但作为小说男主，掉崖遇到神秘老爷爷什么的，非常合理。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这只小龙带回来了。
　　他低下头，贴贴小龙冰凉的脸庞，解下外袍，裹住这一小只。
　　艾萨克：“这是你儿子嘛。”
　　顾笺：“……是我弟弟。”
　　虽然，是一只在蛋里待了三十年，比他还“年长”一点的弟弟。
　　“不得了，”赛琳娜凑过来看看，“都快被恶煞之核吞掉了，居然还能好好的。”
　　那个小型的微缩深渊里，他们始终没有遭遇魔兽，找到恶煞之核时，这个男孩也陷落在里面。
　　实话实说，这样的场面，无论是赛琳娜还是艾萨克，都没有遇到过。
　　也因此，回去的路上，有些沉默。
　　“洛维尔！”
　　依然被森林围绕的村庄里，普普欢喜地冲过来，抱住顾笺。顾笺笑着拍拍这只精灵少年，夸了他一句：“你做的很好。”
　　不远处的格尔斯似乎想说什么，顾笺摇摇头，示意自己想先休息，请他安排一个房间。
　　年轻的魔法师很快带着一大一小离开，艾萨克沉默两秒，说：“今天的事情，我要向教会报告。”
　　赛琳娜：“你打算据实写吗？”
　　艾萨克又沉默了两秒。
　　“王城那边……应该很快又会看见他了。”
　　——
　　格尔斯为顾笺安排了一个宽敞的屋子，守了一夜的普普累得不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隔壁房间里，顾笺将伊洛斯轻轻放到床上，手背贴上他的额间。
　　伊洛斯的额头在发烫，脸庞也有些不正常的红润。
　　不仅如此，他的皮肤开始生出细密的黑色鳞片，最开始只是一小片，但很快蔓延至全身。
　　这是顾笺刚才就发现的异常，还好有他的外袍遮挡，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
　　这种异常，顾笺并不陌生。
　　男主的初次觉醒！
　　小说里第一个大快人心的情节，愤怒的黑龙睁开猩红的龙瞳，在仇人的惨叫声中将他撕碎，一块一块生吞入腹……
　　虽然，那个仇人就是现在的他。
　　顾笺沉默。
　　他会被吃掉吗？
　　第一次觉醒、化为黑龙的时候，伊洛斯是没有自己的意识的。也就是说，他很快会面对一头巨大的，危险的，失控的黑龙。
　　要现在离开吗？还是……
　　躺在床上的伊洛斯难受地抽抽，顾笺下意识伸手。
　　伊洛斯紧紧抓住他的手指，抱在自己脸庞旁边。
　　过了一会，又翻个身，抱住他整只手臂，捂在怀里，一小只黏着他。
　　顾笺用另一只手摸摸这只小龙，没有起身。
　　初次觉醒，应该是在伊洛斯九岁时发生的剧情，然而，现在提前发生了。
　　对于剧情的变动，他早有预料，也是由他最开始踏出改变的那一步——只是，这接连的变化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没有遭遇伊阁的虐待，没有黑化的动机，就让他坠入微缩深渊，被恶煞侵袭，提前觉醒……那么之后，是不是还会有其他意外事件，推动这只小龙以难以预料的方式“成长”？
　　这个世界，似乎真的有股特殊的力量，在干涉着什么……
　　伊洛斯开始难受地哼哼，嘟嘟囔囔着什么，顾笺回神，微微俯身。
　　小龙啃了他一口。
　　顾笺：“……”
　　这只小龙刚刚不会是想吃他吧。
　　顾笺轻轻拍抚伊洛斯后背，轻柔的力度，令小龙紧蹙的眉头平缓了一点点。
　　觉醒的过程可能有些漫长，他开始想象伊洛斯觉醒后的模样，之前只是从小说里读到——愤怒的黑龙于森冷的黑焰中诞生，狰狞的黑翼，猩红的龙瞳，覆盖漆黑鳞甲的庞大身躯，十分霸气！
　　虽然伊洛斯软乎乎的，似乎和霸气没什么关系，但是，莫欺幼龙小小只！
　　忽然间，顾笺觉得手指有点烫，很快，不仅是手指，他的整个手臂都开始发烫。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他毫不意外地看见伊洛斯身上蹿起了森黑的火焰，就像……微缩深渊里，那些涌动的恶煞。
　　森黑的火焰并没有烧灼衣服或是床单，它静静地燃烧着，将伊洛斯一点点包裹于其中。
　　伊洛斯似乎更痛苦了，紧紧地抱住顾笺的手，身体开始颤抖。顾笺忍了忍，按捺住将手收回的本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额前冒出细密的冷汗，打湿了金发。不知过去多久，森黑的火焰骤然暴涨，几乎蹿至屋顶，也将伊洛斯的身影完全吞没，从外面无法看清半分。
　　抱住手臂的力道消失，顾笺慢慢将那只烫得快没知觉的手抽回来，按着揉了揉，嘶嘶吸气，五指艰难地活动一下。
　　他注视眼前森黑的大火，心想烧得这么高，应该能变成一只非常大的黑龙吧？
　　嗯……回去的时候能不能让伊洛斯搭他们？他还没坐过龙呢。
　　然后顾笺就看见，那庞大的、蹿至屋顶的黑焰往下矮了一截，又往下矮了一截。
　　一点点缩小，最后收缩为一个水晶球大小的火团。
　　小火团缓缓熄灭，从里面慢吞吞爬出一只黑色鳞甲，锐利双翼，尾巴长长的漂亮小黑龙。
　　非常小，大概只有小孩子半个手臂长。懵懵的样子，追着尾巴，吧嗒吧嗒在床上转了一圈。
　　顾笺：“？”
　　等等，原作里，凶残庞大，霸气冷酷的黑龙呢？
　　冷酷的黑龙此时还在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转了几圈，有点晕，啪叽瘫在床上。
　　顾笺：……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没作声，小黑龙却看到了面前的他，抖抖软趴趴的翅膀：“叽？”
　　那双圆溜溜的暗金龙瞳里有刚刚出生的幼崽般的茫然与依恋，爬近一点，吧嗒吧嗒地围着顾笺转了几圈，小爪子抱住顾笺手指，黏糊糊地蹭了起来。
　　“叽叽！”
　　顾笺：……龙是这么叫的吗？
　　小黑龙轻啃一口他的手指，圆溜溜的龙瞳看看他，又轻轻地舔起了他的指尖，叽叽叫着，软乎乎的龙尾一摆一摆，看起来非常开心。
　　顾笺：“……”
　　这真的是龙吗？
　　该不会……被他养歪了吧？？
　　作者有话说：
　　猫猫龙进化！
　　下章开始入v啦！v章今晚零点更新，v后会有大肥章和小红包，希望小天使们能多多支持正版，蟹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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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捡的小可爱是超危级》
　　黑雨自天空降落，带来一场席卷全球的污染。有人因污染堕落，沦为怪物。有人因此进化，成为“天授者”。
　　明闻，A区最强天授者，曾是第一次毁灭级事件的生还者。那场覆灭全城的灾难中，救援队从废墟里挖出浑身染血的明闻，还有一团蜷缩于他指尖，用触手抱着他手指轻蹭的黑色团子。
　　【E-01，E级污染物，人类目前发现的最弱污染物。完全无害，缺乏攻击性，乖巧且性格稳定。只有明闻不在身边时，会表现出强烈的暴戾、愤怒等极端情绪。备注：无危】
　　档案员如此记录。
　　【推荐收容方式：让明闻收养E-01（反正这只最弱污染物平时只黏着明队，怀疑有八爪鱼基因，扒都扒不下来 ）】
　　……
　　【记录：3010年6月，第二次毁灭级事件爆发。】
　　【“E-01”（无危）更名为：“未知污染源”（极危！！不可直视！！）】
　　【第二次毁灭级事件起因：明闻下落不明。】
　　——
　　明闻捡到一团黏糊糊，会长触手的小泥巴球。
　　小泥巴球很黏人，会撒娇，会嘤嘤叫。也很好养活，只要一点蔬菜和水果就能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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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颗花菜啃。
　　第三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只A级污染物尸体啃。
　　明闻：“？”
　　第N天，捡来的小泥巴球努力抱住他，凑过来亲亲他的脸。
　　明闻一直觉得自己捡来的小怪物虽然长得奇奇怪怪，但黏人又爱撒娇，还会用触手给他比心心，是只可爱无害的小怪物。
　　直到后来，他被迫丢下他的小怪物，独自赴死。
　　死里逃生，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想要找回自己的小怪物——却在废墟之上，被一只难以想象的恐怖怪物拖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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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美貌清冷人狠话不多超能打专治黏人嘤嘤怪受X表面黑漆漆黏糊糊小团子实际超凶残恐怖偏执老婆一不在身边就要毁天灭地攻
　　《小獠牙[血族]》
　　诺伊生日那天，母亲意外身亡，临终前将他托付给他名义上的小舅舅，季槿。
　　少年提着简陋的行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季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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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舅舅。”
　　“……舅舅。”
　　诺伊轻轻牵住季槿的手，张嘴，露出了一点尖尖的小獠牙。
　　这是诺伊和他的小舅舅的第二次见面。
　　而在这之前，诺伊喜欢这个人，喜欢了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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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季槿是他的神明，是他虔诚供奉于心尖的不可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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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叽叽叽
　　床上的小黑龙在乱爬, 顾笺心情复杂。
　　虽然……原作里，初次觉醒后，伊洛斯并没有太多自己的意识, 但面前的这只小黑龙，似乎, 可能, 好像, 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伸手，托住这条啃床单的小龙，非常轻松地把它抱了起来。
　　被他抱着, 小黑龙依然很开心的样子，叽叽叫了一声，长长的尾巴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缠了一圈。
　　顾笺戳戳这只小龙。
　　是因为年龄太小，所以化形后也是一只小小龙吗？
　　——但就算是原作里, 三年后的伊洛斯第一次觉醒时也才十岁, 同样不大。按照小说的描述，那时已经是一条大黑龙了。
　　小黑龙乖巧地窝在顾笺怀里，顾笺没忍住，这里戳戳, 那里碰碰。
　　能喷出毁灭龙息的脑袋, 软软的。
　　龙族据说最坚不可摧的鳞甲，也软软的。
　　振开就能掀动飓风的翅膀, 同样软软的。不过小黑龙好像有点怕痒，顾笺轻轻地戳了一下, 它就抖了抖, 慢慢将翅膀合拢起来。
　　顾笺的手再伸向那条一摇一摇、据说一下就能劈碎山石的尾巴, 看起来很好撸的样子。
　　小黑龙嗖地收起尾巴，用爪子抱住。
　　顾笺：咦，不给碰？
　　他转而摸摸小黑龙的脑袋。
　　小黑龙叽叽叽。
　　顾笺：“……”
　　怎么想龙都不会这么叫吧！
　　难道，难道是他以前给伊洛斯看了太多儿童读本，里面经常有小鸟小鸡什么的，导致这只小龙认知混乱了？
　　……不知道这只小龙变回去以后，想起现在的事情，会不会害羞到钻进角落里。
　　窗外的天空泛起朦胧晨光，顾笺有些犯困，他已经一夜没有阖眼了。
　　轻轻将小黑龙放在枕边，顾笺说：“等我一下，我去洗澡。”
　　小黑龙似乎没听懂他的话，见他转身离开，飞快爬到床沿，扇动小翅膀，从床上飞了下来。
　　听到动静的顾笺回头，有些惊奇：居然会飞！
　　他还以为那对看起来就很软绵绵的翅膀是个摆设呢！
　　——然后他就看见，小黑龙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扑腾了半米，越飞越低，越飞越低……落到地上了。
　　趴在地上，小黑龙还努力地扭过头看了看自己的翅膀，很不解的样子，原地转了个圈圈，张着翅膀扑腾两下。
　　没扑腾起来。
　　顾笺：……噗。
　　走地小鸡。
　　看来，指望伊洛斯搭他和普普飞回去是没可能了。
　　顾笺退后一步，小黑龙立刻往前蹦跶一点。他走到哪里，小黑龙就啪嗒啪嗒地跟到哪里——于是他弯腰，揣着这只叽叽叽的小黑龙进了浴室。
　　热水盛满浴缸，一只小龙惬意地在水里游来游去，时不时沉进水底，咕嘟咕嘟吐出一串泡泡。
　　顾笺飞快泡了个澡，顺便给这只小黑龙洗洗刷刷，脑袋也刷刷香皂，刷出一堆小泡泡。
　　小黑龙似乎不太喜欢香皂的气味，顶着一脑袋小泡泡打了好几个喷嚏，非常不开心地要往顾笺身上蹭。
　　顾笺：“好啦，给你擦一下。”
　　换上干净的衣服，他用浴巾裹巴裹巴小黑龙，走了出去。
　　被裹成一团粽子的小黑龙努力地从层叠的浴巾里挤出一个小脑袋：“叽？”
　　顾笺：“睡觉，我困了。”
　　他躺在干燥柔软的床上，摊开浴巾。
　　小黑龙爬出来，飞快钻进顾笺在的被子里，学着他的样子，也在床上窝了下来，紧紧贴着他。
　　“叽！”
　　顾笺嘴角弯起一点，说：“别乱跑哦。”
　　小黑龙把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
　　拉起被子，顾笺沉沉地阖上眼，几乎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困意如潮水涌动，这一觉没有人打扰，只是半睡半醒间，能听到敲打于窗畔的雨滴声。
　　雨声渐消的时候，顾笺也醒了过来。
　　额角微疼，他轻按两下，只觉胸口也闷闷的。
　　垂下视线，一只小黑龙趴在他的胸口，蜷缩成一小团，翅膀收拢，脑袋枕着自己的尾巴，睡得正香。
　　顾笺眼睫一动。
　　还没有变回来？
　　在已经歪了十万八千里的原作里，伊洛斯第一次觉醒不过数小时就变回了人形，并且从那以后，他可以控制着收回自己的尾巴，变成完整的人形或者龙形。
　　顾笺还以为睡了一觉，伊洛斯也能变回来，但现在看来，似乎，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他轻轻托起睡着的小黑龙，无声坐起。这个动作很轻微，但小黑龙已敏锐地惊醒，睁开一双暗金的龙瞳。
　　那双龙瞳初睁时，还是一片冷漠而无波动的金色，但下一秒，见到面前的顾笺，冷漠消融，变为纯粹的依恋与欢喜。
　　小黑龙睁着圆溜溜的龙瞳，扑腾着从顾笺悬空举起的双手里钻出来，跌到他的腿上，小爪子扒着他的衣服，哼哧哼哧往上爬。
　　顾笺看着这只叽叽叽的小黑龙爬到自己肩膀，张扬着翅膀，昂着脖子俯瞰一圈，好像是巡视自己很了不得的领地似的，开心地趴了下来。
　　它的脑袋就抵着顾笺的头发，柔软如丝绸的淡金发丝，散发着美丽的亮色光泽，很快吸引得小黑龙目不转睛。
　　啃了一口。
　　顾笺：“？”
　　怎么还咬人头发。
　　顾笺把这只叼着自己头发的小黑龙抱下来，不准它趴在自己肩膀上，也不准它咬头发。
　　小黑龙不太开心地嘤嘤。
　　顾笺就当没听到，起身：“普普？”
　　普普还在隔壁房间呼呼大睡。
　　顾笺想了想，没叫醒他，打了个响指。
　　……
　　村子周围，原地而起的高大森林褪为一片低矮的草叶。一直守在村口的魔法马车滴滴溜溜地沿着村子大道前行，停在房屋门口。
　　披着白金长袍的顾笺推门而出，原本敞开着，只是领口以银链相连的风衣似的长袍系上扣子，裹得严严实实。
　　不远处，不知道蹲了多久的艾萨克站起来，好像很不经意地、散步似地踱了过来，发出一声轻哼。
　　“呵，”他的脑袋微仰，“一切结束了，好吧，我承认，你是比我想得厉害一点。看来，之前我的确对你有一点点误解。”
　　“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想和你说对不起，也不是要说我有点对你改观，更不是……”
　　衣袍底下，小黑龙又在啃他的头发，顾笺头皮一疼，快步登上门口的马车。
　　艾萨克：“他！他怎么不理我！”
　　赛琳娜：“大人，傲娇退时代了。”
　　艾萨克：“？”
　　顾笺进了马车很快又出来，顺便飞快地关上车门。
　　“你刚才说什么？”
　　他对艾萨克说。
　　艾萨克：“……”
　　艾萨克：“哼，没什么，我们王城见。”
　　赛琳娜对顾笺点点头：“路上小心。”
　　顾笺回以一个微笑。
　　他知道这是一句提醒，提醒他小心的并非回程之路，而是很快就要来到的，属于王城的关注。
　　虽然魔兽潮被清除，村庄的危险消失，但是，这件事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下一个阶段。
　　恶煞魔兽，微缩深渊，这都是数十年难得一见，足够引起帝国和教会高层注意的事情。如今，被他们几人短时间内解决，势必会引来更大波澜。
　　不过，这也在顾笺的预想之中，他并不担心。
　　伊阁中毒，发生在他实力下滑、身败名裂的时候，而他强大之时，从未受到过什么迫害。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以实力说话的。
　　“感谢三位鼎力相助！”见他们这么快就要走了，魔兽潮被解决后就一直忙于重建村庄的格尔斯快步赶过来，“抱歉，这边事情太多，都来不及好好感谢一下……”
　　艾萨克：“没关系，我们又不是为了报酬过来的。子爵先生，你还是先照顾好这里的村民吧。”
　　格尔斯：“不管怎么样，道谢是必须的。等我处理完这边剩下的事情，再请三位相聚。”
　　他对顾笺笑了笑。
　　刚刚被顾笺叫醒的普普揉着眼睛从屋子里晃出来，顾笺拍拍这只精灵少年，说：“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吗？好啊，我想吃洛维尔的烤鱼！”
　　“好，晚上给你做。”
　　“魔法师阁下！”
　　“神父大人！”
　　“骑士大人！”
　　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一群村民涌了过来，带着不舍和感激，将顾笺、艾萨克还有赛琳娜三人分别围了起来。
　　一个小女孩提着一篮苹果跑到顾笺面前，拉住他的衣角：“魔法师哥哥，你要走了嘛？”
　　“这个，送给你！”
　　顾笺认出这是昨天夜里的那个小女孩，笑着蹲下来：“你妈妈怎么样了？”
　　“谢谢魔法师阁下关心，我已经好了。”
　　一位斜扎着麻花辫，温婉的女人走上前，双手轻轻搭在小女孩肩上。
　　“这是琳达今天早上亲手摘的苹果，希望您能喜欢。”
　　顾笺看着那个叫琳达的小女孩手中满满一篮苹果，新鲜红润的果子犹带露水，就像这个小女孩脸上的红晕一样讨喜。
　　“谢谢，”他接过那篮苹果，“我很喜欢。”
　　“多谢魔法师大人治好了我的伤！”
　　“魔法师大人，等到明年春天，您再来这里，我给您做我们村特有的果子酿酒！”
　　虽然村庄刚刚遭受了重创，不少财物也有损失，但村民们依然送上了自己的谢礼，或是一张打猎得来的兽皮，或是一筐玉米，或是一袋子糖果——除了那篮苹果外，顾笺都婉拒了，什么都没要。
　　告别热情的村民，他挥挥手，看了眼同样被围在另外两堆人群里的艾萨克和赛琳娜，走向一侧的马车。
　　格尔斯的管家感动地望着那位年轻魔法师修长的背影。
　　不久前，帝国的首席魔法师伊阁落败给一个魔法学院新生，被灰溜溜地被赶出了王城。而现在，按照艾萨克神父的说法，是他一力解决了魔兽潮，也是他一力消除了恶煞深渊——那些曾经嘲笑首席阁下的人，势必要瞠目结舌了。
　　顾笺一进马车，就看见小黑龙又在里面乱爬，都快爬到天花板了。
　　顾笺：“……”
　　像只小壁虎。
　　反正，和原作里威严强大、冷酷傲慢的黑龙是越走越远了。
　　他伸手：“过来。”
　　冷酷傲慢的小黑龙欢快地扇动小翅膀，扑到他怀里。
　　跟着他钻进马车的普普大为震惊：“这是，这是——”
　　“迷你小小龙！”
　　顾笺：好，又有新外号了。
　　他道：“吃不吃苹果？”
　　普普：“吃！”
　　顾笺挑了个又红又大的苹果给他，又挑了个同样的苹果在小黑龙面前晃晃。
　　小黑龙趴在顾笺膝盖上，昂起脑袋，凑过来嗅嗅，咔嚓啃了一口。
　　车窗映出开阔的田野，普普一边啃苹果，一边好奇地蹲下来：“这是伊洛斯？”
　　“嗯，”顾笺道，“他初次觉醒了。”
　　普普：“哇哦——”
　　“好小。”
　　顾笺轻咳一声：“之前本来也就那么点大。”
　　普普：“那他还记得我们吗？”
　　顾笺：“应该能记得一点？”
　　至少，这只小龙还是像以前那样黏着他。
　　普普：“哦。”
　　他盯着这只在顾笺腿上卧成一圈的小小龙，有点心痒痒地伸手。
　　小黑龙紧紧盯住他伸过来的手指，抬起脑袋看看顾笺，见他没动，于是也一动不动地趴着。
　　普普的爪子在这只小龙的脑袋上乱蹭一通，还想去摸其他地方，小黑龙收起翅膀不给他摸，普普就要去揪他的尾巴。
　　小黑龙：“？”
　　小黑龙张嘴欲咬。
　　普普飞快收回手。
　　过了两秒，又慢慢伸过去。
　　小黑龙张嘴欲咬。
　　普普再次飞快收回手。
　　接下来，普普逗了小黑龙几次，小黑龙每次都咬空，普普哈哈大笑：“他怎么呆呆的，不太聪明。”
　　顾笺微微一默：“是有点。”
　　“不过，应该是刚刚觉醒，还没适应的缘故。”
　　普普再次哈哈笑着伸手。
　　小黑龙一口咬住了他。
　　不肯松口了。
　　普普：“呜啊啊啊啊！！”
　　顾笺：“……”
　　出现了，唯一一个符合原作的剧情，普普被第一次觉醒的黑龙伊洛斯咬了！
　　等他飞快从小黑龙嘴里救出普普的手指的时候，才发现这只小龙其实没怎么用力，因为普普手指那一圈都没留下什么牙印。
　　顾笺：“疼吗？”
　　普普抱住手指抽泣：“不，不是很疼。”
　　顾笺笑了：“那你刚才叫得那么惨。”
　　普普：“我被咬了，还不能叫嘛，我就要叫！”
　　顾笺捏捏小黑龙脑袋：“不准乱咬人。”
　　小黑龙哼哼唧唧，龇了下牙。
　　顾笺：“你也不要摸他的尾巴，他不喜欢别人碰那里。”
　　普普哼哼唧唧。
　　那一口显然没怎么让他得到教训，因为很快，他又开始拿手指逗小黑龙。
　　顾笺看着这一大一小你戳我我咬你，礼尚往来了一路，最后两个都困了，一个趴在椅子上睡，一个趴在顾笺膝盖上睡。
　　暮色笼罩森林，熟悉的魔法塔又出现在眼前。
　　顾笺跳下马车，衣袍里，一只刚刚睡醒的小黑龙探头探脑，窸窸窣窣地爬了出来。
　　魔法塔似乎对现在的它来说是个陌生的环境，缩在顾笺怀里，那双暗金的龙瞳滴溜溜地转过几圈，有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小爪子紧紧扒拉着顾笺衣服，不肯松开。
　　顾笺安抚地摸摸这只小黑龙。
　　过去了大半天，伊洛斯依然没有变回人形。
　　不应该啊……总不能之后的他一直都是这种懵懵懂懂的小龙形态吧？
　　顾笺的手指在小黑龙下巴上轻轻挠了挠，立刻被它用小爪子抱住手指，嘤嘤嘤地蹭了起来。
　　听着那叫声，他不由得又沉默了一下。
　　“诶，他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啊。”普普好奇地凑过来问，“这个样子会维持很久吗？”
　　顾笺：“不知道。”
　　普普想了想，抄起一张白纸，刷刷刷画了一个非常灵魂的小人，有一条小尾巴，还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睛，除此以外，鼻子像嘴巴，头发像杂草，非常抽象。
　　然后他一手拿着那张画，一手指着画纸，站在小黑龙面前：“快给我变！”
　　蹲在沙发上的小黑龙：“？”
　　小黑龙觉得这个人很怪，并且拒绝交流。
　　转过去，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顾笺眼底划过笑意，说：“你看着他，我去做晚饭。”
　　今天的晚饭是烤鱼，水池里游来游去的两条鱼被顾笺捞起来，干净利落地处理好，用各种调料腌制两小时。
　　等待腌制的时间，他走出厨房，看见客厅里，普普尖叫着被一只小龙围着沙发狂追，小黑龙啊呜啊呜张口想咬他。
　　“……”他道，“怎么了？”
　　普普躲到他身后，小黑龙扒住顾笺的靴子，翅膀扑腾，往上蹦跶了两下。
　　小走地鸡当然是蹦跶不起来的，顾笺弯腰抱起这只小龙，小黑龙还气呼呼的，在他怀里收敛爪子，冲顾笺身后的普普龇牙。
　　凶巴巴。
　　顾笺：“你碰他尾巴了？”
　　“没有！”普普道，“我，我就是不小心把他肚子朝上翻过来了，然后发现他好像自己翻不回去，一个劲在那蹬腿，噗……我就在旁边笑了一下，然后他就跳下来要咬我！”
　　……难怪他刚刚在厨房，听见一阵大笑声。
　　顾笺失笑，道：“你现在欺负他，等他变回来了，肯定和你打架。”
　　普普叉腰：“他才打不过我。”
　　顾笺：那可不一定哦，毕竟初次觉醒后，这只小龙会变得很厉害的。
　　他再次安抚了一下怀里的小黑龙，手法熟练地揉揉捏捏，很快，刚刚还气呼呼的小黑龙就眯起眼睛，舒服地直哼哼。
　　带着这只抱住他手臂蹭来蹭去的小龙，顾笺来到三楼的书架前，想找一找有没有类似伊洛斯这种情况的记载，或许还能帮他早点变回人形。
　　不过，茫茫书堆之中，要找到相应的书籍并不容易。他倒是意外翻出一个落灰的铁盒，打开，里面装着一叠厚厚的信纸。
　　信纸微微泛黄，看得出来已经放了好几年。顾笺随手翻了翻，发现那都是以前的伊阁和一个落款为“S”的人之间往来的信件。
　　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个人。
　　顾笺坐在地毯上，让小黑龙趴在自己腿间，翻看起了那些信。
　　多年前，尚未沉迷享乐、放纵自我的伊阁还是帝国当之无愧的首席，对魔法满怀热忱的大魔法师。信件里，他和那个“S”时常讨论一些魔法上的问题。
　　【如果你要研究记忆魔法，不如先写个日记，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导致莫名的失忆……还能看看日记回忆起我，让我过来把你领回去。】
　　——落款，S。
　　顾笺：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翻过下一页信纸，那是伊阁的回信。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写了若干年后被你们翻出来展览吗？反正我不写。】
　　顾笺：噗。
　　之后的信件内容中，多年前的伊阁对于记忆魔法的研究似乎并不顺利，于是那个“S”在信件里提醒，这涉及了某项禁忌，不宜再深入，劝伊阁中止了这个研究。
　　至于涉及到什么禁忌，信里没写。
　　顾笺还发现，信件的时间并非连贯，似乎是有人特意挑选了部分放进这个盒子里。再往下翻翻，一行突兀的话跃入他的眼帘。
　　【我将去那个地方探寻，为防意外，三件礼物已经送出。】
　　那个地方？
　　顾笺捏着泛黄的纸页，略微沉思。
　　为什么要这么含糊的称呼？三件礼物又是什么？
　　他还想往后翻，却发现，这是最后一封信了。
　　似乎那之后，伊阁再没有和那个“S”有过联系……又或者，他们之间联系的信件再没有被这样单独地收集与存放。
　　顾笺陷入沉思。
　　这几封信的字里行间，伊阁的性格，似乎和原作中，那个残忍折磨伊洛斯的阴暗反派有些差别。
　　短短几年间，一个人的性格真的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咔嚓。
　　奇怪的声音传入耳中，顾笺垂下视线。
　　小黑龙在啃信纸。
　　顾笺：“……”
　　不要什么都啃啊！
　　他从小黑龙嘴里抢救回那张信纸，抖了抖，道：“饿了吗？”
　　小黑龙回以一个无辜的小眼神。
　　顾笺：好，不饿，就是想搞小破坏。
　　他单手把这只小黑龙托起来，出了门。
　　“普普，”楼下，精灵少年窝在沙发上吃苹果，顾笺走过去，试探着询问，“多年以前……我是不是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去过什么地方探索？”
　　普普呆滞地嚼了下苹果：“啊？我，我不记得了，好像……好像没有吧？洛维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魔法塔的。”
　　顾笺：“那，几年前，我是不是经常和什么人互相写信？”
　　普普看着他，顾笺坦诚地说：“我记不得了。”
　　他冰蓝的眼眸一片平静。
　　“……”普普努力地想了想，“有的，以前和洛维尔交好的人有很多，索兰，斯黛雅……”
　　顾笺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斯黛雅？皇家魔法学院院长？”
　　普普：“对呀，就是她，以前冬天的时候，她还会给我们这里寄礼物呢。”
　　顾笺知道，作为首席魔法师的伊阁必然认识很多大人物，没想到这位不仅在其中，还曾和伊阁关系不错。
　　——斯黛雅，原作里一个出场不多、但地位很高的角色，她和索兰一样是艾朗帝国的大魔法师，同时也是皇家魔法学院院长。
　　小说里，她曾欣赏伊洛斯的资质，在他入学后给他提供过一些帮助。后来，伊洛斯混血龙族的身份暴露，魔法学院众人围剿，他负伤出逃，被迫远离王城。
　　那场发生在魔法学院内的围剿战中，从始至终，斯黛雅都没有露面。
　　实际上，她的立场很耐人寻味，作为学院长、一位大魔法师，如果她有意出手，或许真的能将原本就受伤的伊洛斯留下……可以说，她默许了伊洛斯的离开。
　　顾笺忽然又记起了什么，不久前，正是斯黛雅邀请伊阁参加魔法学院开学典礼，那场典礼上，也是她最开始提出，可以由伊阁来指导一下那些新生，从而引出莉莉丝——《灭运纪》的女主，现在才十岁的小女孩当众向伊阁挑战，并击败了他。
　　……斯黛雅，会是那个给伊阁下毒，导致他身死的人吗？
　　然而，看这些过去的信件，如果这个落款为“S”的人真是斯黛雅，那么她和伊阁的关系，原本也是很好的。
　　除此以外，最后一封信里，伊阁提到的“那个地方”，还有“三件礼物”……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顾笺无意识地轻转指间红宝石戒指，思忖片刻，回到二楼的藏书室，在桌边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崭新的信纸，和一支羽毛笔。
　　他要试探一下这位学院长。
　　而且，皇家魔法学院毕竟是艾朗帝国最好的魔法学院，如果可以，他依然想将伊洛斯送进那里——当然，他也会尽力防止原作里的一些剧情发生。
　　思绪游走间，顾笺已经随手在信纸上写下几行字。
　　【斯黛雅院长：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在这个阳光明媚的秋……】
　　……串世界了，划掉。
　　顾笺模仿着伊阁之前的口吻，写下一封简单的问候信。
　　羽毛笔在洁白的信纸上留下清隽的字迹，小黑龙昂起脑袋往那边探了探，见顾笺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无聊地左看看右看看，好动地从顾笺膝上溜下去，满地乱爬。
　　顾笺没有在意那边的动静，反正伊洛斯是只乖乖的小龙，平时他做自己的事情时，伊洛斯要么坐在旁边看书，要么自己玩玩具，安静又听话，根本不用担心。
　　数分钟后，终于写完这封信，顾笺抬头——
　　藏书室里，平铺的羊绒地毯中间，突然多了好几个洞。
　　好几个大小不一，被狗啃过似的洞。
　　“……？”
　　顾笺的目光沉默地上移，披着花毯的沙发，不知为何多了几道醒目的抓痕，从里面吐出一大团可怜的棉花。原本漂亮的花毯也被抓得满是线团，面目全非，丢在地上。
　　他的目光再沉默地上移，藏书室前段时间新添了一个书架，摆满各种精挑细选的儿童绘本、教材、还有伊洛斯能学的魔法书——是他当初按照顺序，一本一本整整齐齐放进去的。
　　此时，这个书架上，一只小黑龙哼哧哼哧，欢快地扒着一本本书脊往上爬。
　　啪。
　　一本书被小黑龙踹了下去。
　　噼里啪啦。
　　更多书被踹了下去。
　　书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都快被踹光的时候，即将爬到最高处的小黑龙一个没扒拉稳，一小只嗷嗷栽了下去，被埋进书里。
　　砰。
　　书架也砸了下去。
　　片刻后，小黑龙茫然又委屈地从乱糟糟的书堆里冒出个小脑袋：“叽？”
　　顾笺：“……”
　　作者有话说：
　　猫猫龙超进化——叽叽拆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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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傻子》by百户千灯【大坏蛋x小可怜】
　　1、舒白秋是个小傻子，还是个太过漂亮的小傻子。他因后天受创失智，于是许多人争相收留他，想等他恢复聪颖，坐收豪利。
　　传闻舒家血脉天生能对玉石感应，从原石摸出玉料成色，可惜当年舒家覆灭，只剩一个痴傻的小儿子。
　　传闻终究只是传闻，舒白秋的状况始终没有恢复，于是他被一次又一次丢弃，最后被卖给傅家，当做一个冲喜的祭品。
　　傅家老爷子病重，小儿子不肯娶一个傻子，婚事便落在了离家多年的大少傅斯岸身上。
　　傅大少心思深沉，他被逼成婚，肯定会迁怒泄愤。
　　没人觉得这场荒唐婚事能维系多久，那个小傻子可能都撑不过一周。
　　新婚当晚，早已经历过太多次虚假善待的舒白秋蜷缩在大床角落，惊惧颤抖，咬唇落泪。
　　“石头、我摸不出来，对不起……”
　　他没有等到巴掌呵斥，却被一个沉稳的力度抱进了怀里。
　　“不需要摸那些，摸摸我就好。”
　　-
　　众人并没有看到那场婚事的草草收场，反而一次次目睹了小傻子被傅斯岸抱护在怀里的样子。
　　后来小傻子没被克死，所有欺负过他的人却全遭到报应。
　　再后来，业内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年轻玉雕师，雕工精湛，将玉料的最佳成色完美呈现，追捧者众，雕刻按分钟计费。
　　没人知道这位天才玉雕师最大的困扰——
　　“我要早起……不要摸你。”
　　2、傅斯岸斯文俊美，却心狠手黑，他会同意回国，不过是为了收拾傅家、拿回母亲的遗产。
　　没成想却突然结婚，接手了一个漂亮可怜的小傻子。
　　傅斯岸惯于控场，向来游刃有余，他原以为这次也能轻易应对。
　　结果直到傅家败落、所有杂鱼小鬼都收拾完了。
　　小傻子居然还是只肯摸摸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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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黏黏龙
　　就当地毯上的洞、沙发上的抓痕都不存在, 顾笺走过去，从满地的书里捞起叽叽叫的小黑龙。
　　小黑龙哼哼唧唧，委委屈屈地钻进他的怀里。
　　顾笺：“哪里疼吗？”
　　小黑龙：“昂。”
　　它的小脑袋蹭进顾笺手臂, 软乎乎的翅膀微张。
　　要摸摸。
　　顾笺：……虽然听不懂，但这只小龙明显感觉自己怪委屈的。
　　所幸, 小黑龙并没有受伤, 顾笺从头到尾撸了它一把, 让它趴在自己手臂上，指了指地上的书：“你弄乱的。”
　　小黑龙歪着脑袋，满眼无辜：“叽？”
　　顾笺蹲下, 捏起小黑龙的一只小爪子，用它的小爪子再捏起地上一本书，放回书架上。
　　小黑龙：“叽叽？”
　　顾笺：“不准跑, 谁弄乱了谁整理。”
　　然后他就捏着小黑龙的爪子，花了大半天时间, 把那一本本书都给整整齐齐地放回去了。
　　小黑龙：“……”
　　累瘫了。
　　小黑龙歪在顾笺手臂上, 没精打采地翻肚皮。
　　“知道累啦？”顾笺道，“下次你再弄乱了，还是你自己整理。”
　　小黑龙：“……叭。”
　　它翻了个身，抱住顾笺的手指, 摆出一副乖乖巧巧、再也不敢了的模样。
　　顾笺又走到藏书室中间, 指指破洞地毯和抓痕满布的沙发：“也是你弄的。”
　　“……”
　　小黑龙悄咪咪低下脑袋，左顾右盼。
　　顾笺没说什么, 抱着这只心虚的小龙来到他的房间，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粉色的小猪存钱罐。
　　晃一晃, 里面都是闪亮亮的金币, 是他平时给伊洛斯, 伊洛斯再认认真真攒起来的。
　　哗啦——
　　金币从存钱罐里倒了出来，堆成一小堆。
　　小黑龙一下子被亮晶晶的金币夺走了注意，眼底亮亮地扑腾过去，爪子和翅膀并用地扒拉那些金币，想要藏在自己肚子底下。
　　顾笺按住它的小爪子，在小龙疑惑的眼神中，微笑着说：“弄坏了家具，赔钱。”
　　然后他当着小黑龙的面，拿走了一枚闪亮亮的金币，放进自己口袋里。
　　小黑龙：“……”
　　小黑龙：“……呜。”
　　就这么失去了一枚金光闪闪的金币，小黑龙生无可恋地瘫在桌子上，滚来滚去。
　　顾笺：“下次还拆家吗？”
　　小黑龙嘤了一声，可怜巴巴地垂着圆溜溜的眼角，小爪子轻轻扒住顾笺衣角，晃了晃。
　　顾笺按捺住嘴角上扬的冲动，再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金币：“要是你表现好，我就还给你。”
　　小黑龙：“叽！”
　　它的脑袋挨着顾笺的手指，蹭来蹭去。
　　顾笺：还是很好交流的嘛。
　　他挠挠小龙鳞片：“这是你的房间，记得吗？”
　　小黑龙躺在金币堆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起什么，飞快探头，扒拉开床边第一格抽屉，哼哧哼哧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罐子。
　　那个小罐子顾笺记得，是伊洛斯用来装枫糖的小糖罐，他从多伦城买的枫糖，这只小龙平时舍不得吃，一块块放了进去——尽管后来他又给伊洛斯买了很多糖，但伊洛斯还是把这罐枫糖当宝贝一样藏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见小黑龙用爪子拨开盖子，一头扎进糖罐里，大吃特吃。
　　顾笺沉默一下，想了想，还是抬手，轻轻地把小黑龙抱出来。
　　现在这只小龙确实没有太多人形时的思绪，如果不拦一下，真的吃光了那罐枫糖……等伊洛斯恢复神智变回来的时候，估计要抱着空罐子哭唧唧了。
　　小黑龙嘴里还叼着一块金澄澄的枫糖，抱着罐子边沿不太愿意放开，顾笺耐心地说：“不能吃太多哦，对牙齿不好。”
　　小黑龙闻言，人立而起，小爪子扒拉住他的衣服，尾巴摇啊摇。
　　顾笺：……这真的是龙吗？怎么老是让他幻视其他的小只幼崽。
　　他道：“好吧，一天给你吃一块。”
　　也许到明天，伊洛斯就变回来了。
　　小黑龙勉强接受，哼唧一声，趴在顾笺身边，恋恋不舍地啃着那块枫糖。
　　顾笺用手指逗逗这只吃糖的小龙。
　　现在的伊洛斯，和平时的他，性格还真有些不一样。
　　更活泼，更好动，更调皮……还是说，这才是年幼的小龙的本性？
　　小黑龙慢慢地吃完糖，爬到那堆金币上方，小爪子把边缘的金币往自己翅膀底下塞塞，昂起脑袋看看顾笺。
　　用脑袋顶着一枚金币，往顾笺这边推推。
　　顾笺：“给我？”
　　小黑龙：“叽。”
　　顾笺：“是想换糖吗？”
　　小黑龙摇摇脑袋，又把那枚金币往顾笺这边推推。
　　给你！
　　顾笺：……是觉得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很珍贵，所以，想要分给他？
　　就像之前那枚胸针一样？
　　顾笺微微笑了起来，抱起这只小龙。
　　好吧，不管什么样子的伊洛斯，都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龙。
　　小黑龙啃了一口他的头发。
　　顾笺：“……”
　　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奇怪毛病啊！
　　——
　　王城，皇家魔法学院。
　　夜色下的湖泊捧起皎洁的弯月倒影，薰衣草香气的微风，拂过月下的高塔。
　　镶嵌于烛台间的星石闪烁着白昼般的光辉，办公桌一叠又一叠的文件上，一只悬空的羽毛笔依靠主人意志游走。
　　“斯黛雅大人。”
　　三下轻轻的敲门声，年轻的助手推门而入。
　　“有一份……伊阁首席的来信。”
　　办公桌后，金发挽起，紫罗兰色眼眸的女子微微挑了下眉，带着淡淡香气的纤白手指接过那封别有魔法双翼的信。
　　然后，看也不看，随手丢到了办公桌旁的杂物堆里。
　　助手毫不意外，无声退出。
　　过了一会，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斯黛雅大人，索兰会长前来拜访。”
　　……
　　今天的晚饭是鲜香麻辣的烤鱼，鱼身下垫着浸满汤汁的配菜。除此以外，还有三碗黄黄绿绿的东西。
　　顾笺沉默地看着那三碗忽然多出的鬼东西——黏稠滴汁的绿色草叶和黄色的沙拉酱搅拌成一团团，似乎还了添加几种莫名的调料，散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气味。
　　他对普普说：“这是什么？”
　　普普：“我做哒，这是精灵最受欢迎的特色小吃，歪歪草沙拉！”
　　顾笺：……看了感觉精灵真可怜。
　　他的左手边，小黑龙沉默而警惕地盯着那碗奇怪的东西，飞快爬到顾笺身上，再爬到他的头顶。
　　远远地躲着，转过屁股，看都不看一眼。
　　普普：“？”
　　顾笺轻轻地把这只小龙从头顶抱下来，放到桌边。
　　普普把一碗沙拉推过去：“喏。”
　　小黑龙嘴巴紧闭，狠狠地别过脑袋，宁死不屈，并且用爪子在桌边刨坑，刨啊刨，似乎很想挖个坑把那碗歪歪草沙拉给埋起来。
　　顾笺：“……”
　　他别过脸，肩膀微颤。
　　普普狠狠磨牙：“没关系，不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每个人的口味和喜好都不同，我可以理解，我们精灵会尊重所有人的喜好……你这个没品的小不点龙，哼！”
　　顾笺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最后，除了烤鱼被大家一起解决完以外，普普一个人吃了两碗歪歪草沙拉。顾笺用一小时沉默地咽下半碗，拿纸巾擦了擦嘴，说自己吃饱了，实在吃不下了。
　　小黑龙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顾笺：……他好像从这个眼神里看出了四分惊奇，三分怜悯，两分担忧和一分不解。
　　总之，非常有层次感。
　　趁普普不注意，他小声地说：“我没事。”
　　小黑龙扑到顾笺身上，顾笺熟练地揣起这只小龙，和普普一起散步消食后，回到藏书室翻阅魔法书。
　　为了防止小黑龙无聊的时候又搞破坏，顾笺拿了之前他最喜欢的晶球，放到这只小龙面前。
　　果不其然，小黑龙一下子被亮晶晶、圆滚滚的水晶球吸引，两只小爪子轻轻扒拉一下。
　　水晶球滚来滚去。
　　小黑龙开心地追着水晶球跑。
　　顾笺就看着这只小走地鸡满屋子顶着一颗水晶球玩，等他啃完大半本魔法书的时候，小黑龙也玩累了，下巴趴在水晶球上，小幅度地滚来滚去。
　　顾笺按了按有点酸涩的眼睛，抱起软趴趴的小黑龙。
　　房间里，小黑龙趴在枕头上，圆溜溜的龙瞳一眨不眨注视顾笺。
　　顾笺：“睡吧。”
　　他给这只小龙掖了掖被角，轻柔地一下一下拍抚。
　　很快，小黑龙有点困了，睁得大大的眼睛也慢慢变小，一眨一眨。
　　又过一会，这只小龙抱住自己的尾巴，窝成一团，睡着了。
　　顾笺无声收回手，安静地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他刚刚躺下，就听见门外的挠门声。
　　“？”
　　顾笺迟疑两秒，慢吞吞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打开房门。
　　毫不意外的，一只小龙在外面用爪子嗷嗷挠门，一见到顾笺，蹦跶过来扒住他的裤腿，要往他身上爬。
　　“叽！”
　　顾笺笑：“你要和我一起睡？”
　　小黑龙一整只黏住他，不肯松爪：“昂！”
　　“好吧，”顾笺带着小龙回到床边，“不过，不准啃我头发，也不准啃被子。”
　　小黑龙飞快钻进被子里，乖巧地卧着。
　　顾笺伸手。
　　小黑龙主动用脑袋蹭蹭他的掌心。
　　顾笺：真可爱。
　　他阖上眼睛。
　　……
　　冰冷的地面，幽绿的烛火跃动，被黑暗笼罩的大殿，还有鼻息之间，难以忽视的刺鼻血腥……
　　顾笺睁开眼睛，目光骤然凝聚。
　　这是哪里？
　　没有感觉到任何魔力波动，他居然从熟悉的卧室，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难道，他再次穿越了？
　　暂时弄不清楚原因，顾笺刚要观察周围的环境，视线就死死地定格在一处。
　　他的身前，银白长发、亚麻肤色的青年倒在地上，漂亮的脸庞残留未干的血迹，那双没有合上的碧绿色眼眸，凝固着黯淡的死寂。
　　顾笺瞳孔一缩。
　　普普。
　　他绝不会认错，这是……长大后的普普。
　　顾笺的手指碰到精灵冰冷的双手，紧紧抓住。尽管尚未确认眼前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假，治愈的光之魔法已然绽放。
　　可是，没用。
　　哪怕是光明魔法，也无法挽回一个早已丧失生命气息的人。
　　……普普，死了。
　　从他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精灵……死在了他面前。
　　“他对你可真是忠心啊。”
　　低沉的男声，语气比寒夜还要幽凉。
　　顾笺缓缓抬头，冰蓝色的眼眸，映出面前那道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
　　黑色长发，俊美阴沉的男人披沐幽暗烛火，眉眼之间萦绕散不开的戾气，灿金如烈日的眼眸，笼着一层血色。
　　这是……长大后的伊洛斯？
　　《灭运纪》的男主，成年之后，将要毁灭世界的黑龙。
　　顾笺：“……你杀了他。”
　　眼眸幽邃的男人冷笑：“老师教导了我那么多东西，我当然要好好地回报。”
　　顾笺神情漠然，一言不发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刺痛，自己一直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早已失去起身的力气。
　　下一秒，他的下颌剧痛，被冷得如浸冰水的修长手指扼住，强迫着仰起脸，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灿金而森寒的眼眸。
　　“老师，这些年来，承蒙你的照顾了。”
　　苍白俊美的男人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阴影将顾笺笼罩其中，听不出笑意的低语，那双灿金的眼眸里，恶念几欲噬人。
　　“没有老师，哪有我的今日，你说对吗？”
　　顾笺：……不对。
　　这么邪门的展开，他肯定是在做梦。
　　见顾笺一时没有回应，黑衣男人的指腹轻轻摩挲他的侧脸，如果忽视那几乎要将顾笺下颌骨扼碎的力度，他的语气几乎算得上温柔，仿若情人间的呓语：“怎么不说话了，吓傻了？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话音还没落下，他看见，对面年轻的魔法师面无表情地抬手。
　　“闭嘴，我不想听。”
　　轰隆——
　　滂湃的雷霆如倒悬的银白瀑布倾落，黑衣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泯灭于灿烂的雷光之中。
　　“……”
　　世界安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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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在第八天的清晨，星际联盟发来一条危险程度为S级的紧急逮捕令。
　　主犯人：楚无宴。
　　-
　　时隔一周，第七次踏入黑洞监狱大门。
　　现任典狱长沈斯亲自候在大门，面无表情地掐住男人下颔：“你是准备在所里买个房娶媳妇?”
　　楚无宴咬着他的耳垂，轻笑：“买了娶你，嫁吗?”
　　*
　　典狱长入职手札第一页：
　　假如前方荆棘丛生，那就给它铺满玫瑰。
　　让楚无宴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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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戳戳尾巴
　　雷霆将眼前的场景破碎, 顾笺也随之醒了过来。
　　朦胧的天光从窗帘缝隙间透出，他感觉自己根本没睡多久，居然就已经天亮了。
　　太阳穴一撞一撞地疼, 顾笺慢吞吞翻了个身，脸庞贴上一团软绵绵。
　　是小黑龙。
　　它睡着睡着就爬到了枕头那边, 枕着顾笺散落的金发, 窝成一个标准的小圆圈。
　　顾笺轻戳一下这团圆滚滚的小龙。
　　还没有变回去。
　　这就有点奇怪了, 原作里，伊洛斯的确每次觉醒都会变成黑龙，也有过短暂失去神智的情况……但最多不过持续几小时, 他就能再次控制自我，变回人形。
　　小黑龙在睡梦中哼哼唧唧，挨着顾笺的金发蹭了蹭。
　　虽然还有点头疼, 但现在也没什么睡意了。顾笺安静地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躺了不知多久, 感觉到旁边的小黑龙爬了起来。
　　它先是看看合上眼睛的顾笺, 飞快爬过去，扑到顾笺脸上。
　　顾笺：“？”
　　顾笺把这只糊脸的小龙捧起来，小黑龙叽叽一声，轻舔他的指尖。
　　顾笺望着它圆溜溜的暗金龙瞳：“你以后……会像梦里那样对我吗？”
　　小黑龙：“叽？”
　　它围着顾笺乱爬。
　　顾笺笑了笑, 把这只小龙抱去洗漱。
　　路过普普的房间, 他停顿一下，轻轻推开房门。
　　窗帘遮蔽阳光, 精灵少年还埋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顾笺轻舒一口气。
　　他还要变得更强。
　　只有这样，才能庇护住身边的一大一小。
　　做完早餐, 顾笺给普普留了一份, 又回到藏书室。
　　地毯上, 小黑龙欢快地追着水晶球跑来跑去，跑累了就用爪子拨弄亮晶晶的小徽章、小木偶之类的玩具，犯困了就趴到顾笺腿上睡觉，玩得非常高兴。
　　时间平静流淌了两天，顾笺给斯黛雅写的那封信一直没有回音，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原本想去梳理出伊阁数年来的关系网，以此找出可能对他下毒的人。可很快，他发现这根本行不通。
　　不仅是因为他的记忆不全，还因为——伊阁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连陪伴他多年的普普，他都能没有好脸色，让普普住地下室旁边的房间，一言不合就将他赶下马车，更别说对其他人——沉迷享乐的那几年里，伊阁仗着自己首席的身份，可以说是跋扈横行、嚣张自傲，挑衅过不少人，也和不少人起过冲突。顾笺穿过来之前，整个王城就已经不太待见他了。
　　曾经的好友早已离他而去，树敌之人数不胜数，唯一能够仰仗的实力又不复存在，因此，当他在开学典礼上输给原作女主时，才会遭到如此大的声浪反噬，以至于孤零零死在了房间里，都无人发觉。
　　只是，顾笺还有个疑惑，年少成名、天资横溢，帝国最年轻的大魔法师和首席，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真的只是因为过于放纵自我吗？
　　出于这个疑惑，他旁敲侧击过普普，也回忆过一些东西，得到的答案，好像也只有这个。
　　——魔法，需要不断重温、掌握，否则就会随时间流逝而被彻底遗忘，而那场开学典礼之前，伊阁终日饮酒作乐，已经有整整两年没碰过魔法书了。
　　这天下午，顾笺从四楼的书架上，找到一个关于唤醒神智的魔法。
　　根据描述，这个魔法阵可以让失智之人恢复正常，也就是找回短暂遗失的神智。
　　顾笺手指拂过书页。
　　可是……这只小龙也不是完全失了智啊。
　　他垂了下视线。
　　小黑龙在嚼他的衣服。
　　嗷呜嗷呜。
　　顾笺：“……”
　　决定了，现在就试试！
　　有些魔法不只依靠咒语，还要画出相应的魔法阵。顾笺挑了个空地，喊来普普：“帮我看着伊洛斯。”
　　普普咔嚓咔嚓啃苹果：“好哦。”
　　然后往小黑龙头顶放了颗苹果：“定身！”
　　小黑龙：“？”
　　小黑龙冲普普嗷嗷叫的时候，顾笺已经一笔一笔画下那个复杂如同数学解题公式般的魔法阵。
　　然后，他站在法阵中间，抽出一把银色的匕首。
　　匕首刀身亮白，锋利至极，顾笺小心翼翼地摸摸锐利的刀锋，抬起手腕……然后就不动了。
　　小黑龙：“叽？”
　　僵硬片刻，顾笺闭上眼睛，匕首往手腕上一划。
　　锐利的锋刃瞬间割破白皙的皮肤，鲜血涌了出来，滴落至魔法阵阵眼之中。
　　小黑龙：“叽！！”
　　它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扑腾着小翅膀，焦急地想要爬到顾笺身上。
　　顾笺吸了口凉气，心想果然很疼，然后对小黑龙说：“等等，你先别过来。”
　　他打算自己先试一试这个魔法阵，看看有没有负面作用。
　　然而小黑龙完全不听顾笺的话，甚至连普普都按不住它，几下就挣脱了普普的手，冲到顾笺身边。
　　魔法阵已经开始转动，顾笺赶紧蹲下，想带这只小龙出去。
　　小黑龙钻进他怀里，呜呜一声，龙尾耷拉下来，很难过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顾笺流血的手腕。
　　顾笺感觉更疼了。
　　他捂住手，打算治疗一下，谁知这个时候，小黑龙忽然全身一僵。
　　眼睛一闭，摔在地上。
　　缓缓翻过了肚皮。
　　顾笺：“……”
　　顾笺：“？？？”
　　他的血有毒吗？？
　　虽然这具身体之前是被人下过致死量的毒，可后来他也用魔法给自己检查过了，他已经恢复，身体是没问题的！
　　顾笺赶紧捧起这只小龙，晃一晃：“伊洛斯？伊洛斯！”
　　小黑龙脑袋软软地随着他的动作摇啊摇，毫无反应。
　　顾笺：……总不可能，小说男主被他毒死了吧……
　　他再晃晃软趴趴的小黑龙，探探它的气息。
　　……还好，还有气。
　　应该，应该只是睡着了？
　　这个想法并没让顾笺感觉到松一口气，他的眉心蹙起，抱紧昏迷不醒的小黑龙。
　　难道，作为魔法师，他的血其实有特殊的效用？
　　普普也惊呆了，拿着半个苹果的手悬在空中，过了一会，磕磕巴巴地说：“是不是，他在‘筑巢’？”
　　顾笺一下子抬头：“筑巢？”
　　普普比比划划：“我们精灵一族，如果力量陷入瓶颈，一直无法突破，可以选择长时间沉睡，由精灵之森庇佑，在梦中进行修炼。”
　　“如果顺利，一觉醒来，力量就能突破啦。”
　　顾笺：“那，要睡多久？”
　　普普：“不长，额，也就，就七八十年吧。”
　　对于寿命漫长的精灵而言，七八十年，也就够一个刚出生的小精灵成年罢了。
　　顾笺：“……”
　　那真是太好了，七八十年后，他的坟头草或许都亭亭如盖了。
　　不过，听说魔法师的寿命也比一般人漫长……等等，这不是重点！
　　伊洛斯到底是因为他的血，还是因为魔法阵才晕过去的？
　　顾笺看向一旁的魔法阵，它已经不再运转，刚才泛起的光芒也消失了。
　　“没关系的，”普普放了个治愈魔法，给顾笺治疗手腕上的伤口，“他又不是个普通的小龙，肯定没什么问题，说不定睡一会就醒了。”
　　顾笺：……是吗。
　　不过，他刚刚情急之下都忘了，伊洛斯毕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拥有恶神血脉，哪怕恶煞深渊都无法将他吞噬，应该不会仅仅因为他的血，或是一个魔法阵就出事。
　　顾笺轻轻抚摸小黑龙的脊背，蹙起的眉心并未松开。之后的一整天，他都守着这只晕乎乎睡着的小龙。
　　深夜，窗外的森林静寂，顾笺单手托着下颌，靠在床头。
　　床上，小黑龙抱着自己的尾巴，蜷缩成一小团的身躯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明天能醒来吗？
　　如果还是不能，那他就再找一找恢复的魔法，或者，向其他魔法师求助。
　　顾笺双臂交叠，趴在床边，闭了下眼。
　　呼——
　　扑面的寒风，刀割般刮过，几乎要让人难以呼吸。
　　困意被瞬间驱散，顾笺眼底猝然清明，发现自己在下意识地奔跑。
　　冰冷的夜晚，陌生的道路，漆黑而不见月光的悬崖底部……
　　他只穿着单薄宽松的白袍，连双鞋子都没有，赤足踩在碎石满布的地上，每一步都如被荆棘刺透。
　　顾笺：……什么恐怖片片场。
　　因为跑得很疼，他干脆不跑了，停下来休息。
　　尽管夜空无星无月，但他顺着自己刚刚跑来的方向望过去，悬崖狭道的尽头，遥遥有一座阴冷漆黑的城堡。
　　又是梦？
　　这是什么连续剧吗？
　　看这剧情，似乎他已经从之前的大殿里逃跑……不对，应该不是逃跑，而是梦里的这个“伊洛斯”放跑了他，要玩一场恶劣的猫捉老鼠的游戏。
　　果然，就像顾笺想的那样，从他的身后，幽暗悬崖的尽头，缓缓踏出一道黑色身影。
　　灿金龙瞳，俊美阴沉的黑衣男人眉头微挑，轻缓地笑着说：“老师，不跑了？”
　　“……”
　　顾笺回头，面无表情：“你是真不怕被我打。”
　　黑衣男人脚步一顿：“什么，又……”
　　轰隆——！
　　雷霆轰鸣，眼前的场景再次淹没于银白的雷光之海，顾笺睁开了眼睛。
　　寒风也无法穿透的温暖房间里，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映入眼帘的是伊洛斯最喜欢的画满星星的床帏。
　　……毁灭魔法真好用。
　　毁灭型的雷霆魔法比起守护型的风之魔法，攻击力和破坏力确实高上不少，下次教一教伊洛斯。
　　脑海里划过这个想法，顾笺感觉自己身上压着什么东西，习以为常地低头——
　　黑发的男孩沉沉睡着，抱住他的腰，龙尾也缠在他身上，软乎乎缩成一小团。
　　顾笺：变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戳戳伊洛斯软软的尾巴。
　　“！”
　　下一秒，伊洛斯睁开眼睛，迷茫又惊恐地抱住自己尾巴。
　　在看到面前的顾笺后，这只小龙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好像看到了什么很不可置信的东西，连连往后扑腾。
　　抱着尾巴，茫然地从床上滚了下去。
　　“嗷！”
　　顾笺：“……”
　　我是鬼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更新时间会晚一点，应该是周一晚上十一点后更新，周二就恢复正常更新时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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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恐怖的黑暗魔法！
　　明亮的殿堂, 白鸽从彩色的琉璃窗外振翅飞过。艾萨克低着头，整了整自己的下摆，理了理衣领, 过了几秒，又没忍住, 再整理一下。
　　等他抬头时, 肃穆的光明神像之下, 一位手持光明权杖，一身红袍的白发老者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柔和地注视他。
　　艾萨克顿时挺直腰背, 露出恭敬的神情：“却尔特主教大人！”
　　那位老者正是艾朗帝国王城的红衣主教却尔特，他徐徐开口，嗓音平稳而不失威严：“教会已经派人去调查。”
　　“调查结果出来之前, 暂时不要告知外界。”
　　艾萨克郑重地点了点头，知道这是怕事件未确定之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毕竟, 艾朗帝国境内, 已有数年不曾出现过微缩深渊。
　　——尽管，事实在他看来已经十分清晰，帝国的首席魔法师伊阁解决了这次灾殃，这就是事实。
　　“你的报告里说, ”他听见却尔特的询问, “是伊阁用光明魔法，清除了微缩深渊？”
　　艾萨克：“是的, 魔兽潮和微缩深渊，都是他一人解决的。”
　　话音刚落, 艾萨克看见自己面前, 年长的红衣主教微微笑了起来, 笑容一如既往，慈祥而宽和。
　　——
　　顾笺把滚下床的呆呆小龙捞了起来。
　　“怎么了，被我吓到了？”
　　“……”伊洛斯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看着他，迷茫地环顾房间一圈，不太确定地询问，“伊阁？”
　　顾笺：“嗯。”
　　他笑着说：“终于变回来啦。”
　　“……”
　　看着那熟悉的笑容，伊洛斯眼底的困惑和茫然一点点消退，一声不吭地凑过去抱住顾笺，脸庞埋进他的胸口。
　　蹭蹭，再蹭蹭。
　　顾笺：果然，不是梦里的那个，而是原来的可爱小龙。
　　他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询问道：“你刚才怎么了？好像被我吓了一跳？”
　　伊洛斯抱紧他的腰，小声地说：“没什么。”
　　顾笺猜想他可能是像之前那样做了噩梦，轻轻拍抚这只黏人小龙的脊背，换了个话题：“真好，不用等七八十年了。”
　　伊洛斯仰起脸：“什么七八十年？”
　　“我本来以为你要睡很久呢，”顾笺道，“要是真的过了那么久，我可能就等不到你啦。”
　　伊洛斯听完沉默一会，说：“我，我想要伊阁一直陪着我。”
　　顾笺揉揉他细软的黑发。
　　在伊洛斯还小、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在黑龙尚未摆脱原作的命运时，他当然愿意陪着他。
　　魔法师的生命漫长，或许他的确能陪伊洛斯很久，可是……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回到原本的家。
　　哪怕，他的父母在他记事之前就已离开，他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但那终究是他长大的地方，还有他的老师和朋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顾笺按住刚才的想法，关注起了现在的小龙，“会不会哪里难受？”
　　伊洛斯摇摇头。
　　顾笺仔细地打量一下伊洛斯，这只小龙之前还很瘦弱，他养了几天才没那么营养不良——现在倒是好多了，觉醒了一次，似乎还长了点个子，不再瘦兮兮的，看起来就是个正常的漂亮小男孩。
　　顾笺：“对了，你还能变回小龙吗？”
　　提到这个，伊洛斯明显精神起来：“可以！”
　　他现在已经有化形的能力了，就和他的族人一样。
　　然后，床上就多了一只小黑龙。
　　“叽！”
　　顾笺“咦”了一声：“怎么还是这么叫？”
　　小黑龙歪了下脑袋，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话：“嗷？”
　　顾笺笑着轻点小龙的脑袋：“你会说话吗？”
　　小黑龙：“噗噜噗噜。”
　　顾笺：……很好，听不懂。
　　小黑龙显然对自己现在的模样很好奇，蹭蹭顾笺的手，爬下床，飞快跑到穿衣镜那边，观察镜中的自己。
　　“……”
　　然后它就沉默了。
　　顾笺走过来，小黑龙呆愣愣地蹲坐在地毯上，看着镜中小小一只的自己，扑腾一下翅膀。
　　没飞起来。
　　小黑龙：“？”
　　顾笺看出来了，这只小龙显然没有前两天的完整记忆，所以，也还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只小走地鸡的事实。
　　飞不起来的小走地鸡郁闷地用小爪子扒拉顾笺，下一秒，变成了黑发的男孩。
　　依然很郁闷地抱住顾笺。
　　不开心。
　　尾巴都蜷缩了起来。
　　顾笺安慰他：“其实，你的原形还挺好看的，可可爱爱。”
　　“才没有，”伊洛斯绷起小脸，“那么小，好弱。”
　　和他同龄的族人相比，他的体型的确很小，甚至连他们的一半都不到……所以，父亲才会一直觉得他是没用的吧。
　　想到这里，小龙蔫蔫地垂下脑袋，一声不吭地埋进顾笺衣服里。
　　顾笺：“你才多大呀，本来也是个小孩子，以后还有的是时间长大呢。”
　　他比了比伊洛斯的身高，果然，个子确实蹿高了一点。
　　“而且，你之前不是说，和你同龄的族人要等到十二岁才能化为人形吗？”顾笺道，“你和他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你是最特殊的。”
　　伊洛斯身形顿了顿，慢慢抬起头：“真的吗？”
　　“真的，”顾笺眼睛微弯，戳戳他软软的脸，“我说真的就是真的。”
　　伊洛斯没有说话，但眼睛亮起了一点点。
　　他相信伊阁的话。
　　伊阁说的都是对的。
　　哄好了这只小龙，顾笺又道：“说起来，前两天的事情，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伊洛斯想了想：“我好像一直在做梦，做了很多很多梦，但是，我能听见伊阁的声音，也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发生了特殊的变化，不过，我知道伊阁一直在我身边……”
　　只是那几天，他的意识混混沌沌，几乎有些难以分清梦境和现实。
　　那些梦……
　　伊洛斯一眨不眨地注视面前的顾笺。
　　都是假的。
　　顾笺：原来伊洛斯这两天是这种状态，难怪小黑龙有时能听懂他的一些话，有时候又不太聪明的样子。
　　“伊阁，”这时，伊洛斯拉拉顾笺的手，“之前，你是不是忽然找不到我了？”
　　“嗯，你当时掉进了微缩深渊，”顾笺回想起了森林的那个晚上，“不过，我很快就把你捡了回来。”
　　“估计也是因为吸收了一部分深渊里的恶煞，导致你初次觉醒了。”
　　伊洛斯身后的尾巴摇啊摇，注意力似乎只集中在了前半句：“我知道，伊阁不会丢下我的。”
　　他很开心的样子，有点想吃糖，翻出床头柜深处的小糖罐。
　　顾笺微微一默，等待片刻，果不其然，听到这只小龙震惊的声音：“我的糖呢！”
　　顾笺轻咳一声：“被你自己吃掉了。”
　　还好他之前拦住了小黑龙，现在这个糖罐里，还剩下一小半的糖。
　　伊洛斯：“……”
　　伊洛斯如遭雷击，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委屈巴巴地抱住糖罐子，一颗颗地数里面剩下的糖。
　　顾笺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逗笑了：“没关系，不是还有其他糖吗？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伊洛斯小声叭叭：“那不一样。”
　　他心疼地数完剩下的枫糖，小心翼翼取出一块，含在嘴里。
　　顿时露出了满足又开心的表情。
　　顾笺：这么喜欢枫糖，哪天再去一趟多伦城，给这只小龙买点好了。
　　“伊阁，”伊洛斯跑回他身边，伸手，掌心里躺着一块金灿灿的枫糖，“给你！”
　　顾笺：“你吃吧，我不喜欢糖。”
　　伊洛斯小小地“哦”了一声。
　　“不对，”顾笺忽然反应过来，“你还没刷牙！”
　　“……”
　　伊洛斯无辜地冲他眨眨眼睛。
　　等小龙慢吞吞吃完那颗糖，顾笺去浴室洗漱，伊洛斯也跟着他，在浴室里拿着湿毛巾发呆一下，又喊了一声顾笺：“伊阁。”
　　顾笺：“嗯？”
　　小龙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几天，没有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顾笺：“当然——没有啦——”
　　伊洛斯：“……真的吗？”
　　顾笺：“真的，你很乖的。”
　　伊洛斯沉默几秒，道：“我想测一下……我的魔法天赋。”
　　顾笺：“不用测。”
　　伊洛斯暗金的龙瞳动了动，听见顾笺笃定地说：“你的天赋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的，所以，不用测。”
　　作为小说男主，伊洛斯有个许多男主通用的特征——资质超出上限，魔法水晶球根本无法测出。
　　之前没有觉醒的时候，伊洛斯就已经展现出了魔法上的天赋，顾笺教给他的魔法，他最快念一遍咒语就能掌握，最慢也只需要十几分钟——这次之后，他还可以开始教他一些更高等的魔法了。
　　要知道，伊洛斯才七岁。圣维亚大陆，那些有名的魔法天才中，不少也是年幼时就展现惊人的魔法天赋，但七岁就能只念一遍咒语而掌握了一个魔法，目前还一个都没有。
　　光是将这件事说出去，就足够引起轩然大波。
　　见伊洛斯有些发呆，顾笺给他擦擦脸：“不用怀疑，我说你是最好的，你就是最好的。”
　　小龙的脸庞埋进湿润的毛巾里，声音软乎乎的：“好。”
　　不管怎么样，伊阁总是相信他。
　　伊阁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
　　早餐做好的时候，普普准时刷新在了餐桌边。
　　“哇，”他惊奇地看着把面包撕碎放进牛奶碗里的伊洛斯，“你变回来啦？”
　　伊洛斯：“嗯。”
　　“太好了，你都不知道，前两天你可过分了！”
　　普普的话让伊洛斯动作一顿，犹犹豫豫地抬头：“没，没有吧。”
　　“当然有！”普普叉腰，“你居然嫌弃我做的沙拉！”
　　伊洛斯：“……没有吧。”
　　普普：“是吗？”
　　“那你等等，我再去给你做一份。”
　　伊洛斯抱着碗跑了。
　　一顿闹闹腾腾的早饭结束，顾笺依旧来到藏书室，身后依旧跟着一条小尾巴。
　　只是，一进去，伊洛斯就愣住了。
　　“伊阁……”这只小龙指着被狗啃过似的地毯，磕磕巴巴地说，“这个，这个……”
　　顾笺轻咳一声，他还没来得及换新地毯。
　　“还有那个……”
　　伊洛斯又指着被抓得乱七八糟的沙发。
　　顾笺再轻咳一声，为免这只小龙自责，随手拿个小毯子遮住沙发，语气轻松地说：“没关系，反正你不掉毛，收拾起来也不麻烦。”
　　伊洛斯：“什么掉毛？”
　　他似乎想到什么，有些警觉地仰起脸：“伊阁以前还养过别的什么东西吗？”
　　顾笺：当然有啦，是一只和你一样可爱的小黑猫，也喜欢钻角落，还会抓我的床单和椅子。
　　而且特别喜欢掉毛！
　　不过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没有。”
　　伊洛斯：“哦。”
　　他抱住顾笺的腰。
　　顾笺发现这只小龙似乎变得比以前黏人了一点。
　　从书架上挑了本魔法书，他说：“我教你新的魔法。”
　　伊洛斯：“好！”
　　两小时后，魔法塔的大门被敲响，有人前来拜访，是格尔斯的管家。
　　他送来一封邀请函——格尔斯邀请他们后天前往自己的府邸，共用午宴。
　　顾笺：“请问，村庄的情况怎么样了？”
　　“结界已经重新修补，村民们的伤大多痊愈，没有魔兽的威胁，重建工作很快就能完成。”管家说，“这一切多亏首席阁下，所以我家主人说，无论如何都要当面感谢您，请您赏光赴约。”
　　顾笺：“不用这么客气，我会去的。”
　　送走管家，他把邀请函给普普：“后天带你们出去玩。”
　　普普：“好呀，我要穿新衣服去。”
　　回到藏书室，顾笺发现原本他说可以休息一下的伊洛斯依然坐在地毯上，翻看一本他没见过的魔法书。
　　而且，非常聚精会神，连他靠近都没注意到。
　　“看什么呢？”
　　顾笺俯身，拨了拨伊洛斯手中的书页。
　　傀儡术，控制术，提线木偶术……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魔法。
　　顾笺奇怪：“你看这个做什么？”
　　伊洛斯仰起脸，圆溜溜的龙瞳眨巴眨巴：“学会这些魔法，就可以让我想要的人永远愿意离不开我啦。”
　　顾笺：嗯……该说不愧是原作男主吗，怎么有点黑黑的。
　　“不可以这么对待别人哦，”他说，“想要一个人留在你身边，就好好对他。只有真心才能留住人心，魔法是不行的。”
　　伊洛斯：“哦——”
　　“我知道了，”他乖乖巧巧地点点头，“就像伊阁对我一样！”
　　顾笺笑笑，从伊洛斯手里拿走那本漆黑的魔法书：“这是从哪找的？”
　　伊洛斯：“四楼。”
　　顾笺：“你还小，不要看这么极端的东西。”
　　随手拿了另外一本魔法书，瞥了眼封面：“喏，学这个吧，刚好适合你的年纪。”
　　伊洛斯看了看书名。
　　《高级毁灭火之杀人魔法——从烧骨灰到焚城》
　　“……”
　　作者有话说：
　　顾·大魔法师·笺：一款老少咸宜的防身小魔法而已啦～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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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噗噜噗噜噗噜
　　林间, 树下，伊洛斯站在草地上，闭目凝神。
　　“κηκηελκΙ……”
　　长长的、晦涩的咒语末端, 伊洛斯猛然睁眼，暗金的龙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雷霆！”
　　轰隆！
　　银白色的粗壮雷电自晴空劈落, 以伊洛斯为中心, 两米之内的树木与草叶瞬间焦黑成炭。
　　不远之外, 顾笺打了个响指：“做的不错。”
　　响指落下，伊洛斯周围，原本焦黑的草叶与树木再度焕发新芽, 数分钟内，便青绿如初。
　　围观的普普双手抱胸：“学得很快嘛，这个魔法换其他人来可要花好一段时间, 看来你天赋也挺不错的。”
　　伊洛斯开心地跑到顾笺身边，仰起脸要他摸摸：“我不能像伊阁一样, 不用念咒语也能放出魔法吗？”
　　“你在想什么呢, ”普普道，“那可是无咒魔法！哪怕是大魔法师里，也只有很少几个才能掌握无咒魔法，洛维尔就是其中之一！”
　　“想要变得和洛维尔一样, 你还得不知道过几百年呢！”
　　顾笺揉揉身边的小龙：“不需要那么久, 说不定几年后就可以了。”
　　普普哼哼：“那样的话，他可以, 我也可以了。”
　　“是啊，”顾笺说着, 飞快塞给他一本魔法书, “所以你怎么还不学习？快学。”
　　普普：“……”
　　“对了, ”顾笺对伊洛斯道，“你要不要变回小龙的样子试一试？”
　　原作里，伊洛斯变回原形时，会更加强大。后期只是一口龙息，就覆灭了一个周边小国。
　　伊洛斯：“我试试。”
　　下一秒，一只小黑龙趴在草地上，翅膀微张，聚精会神地昂起脑袋。
　　顾笺有些期待。
　　原作里，曾经好几次描述过黑龙释放魔法的场景，低沉的龙吟，威严的吐息，扭曲空气，震碎空间……总之，十分霸气。
　　然后他就听见小黑龙奶奶的声音：“噗噜噗噜噗噜。”
　　“……”
　　顾笺冷静地捂住嘴，试图回想起一些悲伤的事情。
　　……似乎，好像，这只小龙又没能霸气起来。
　　也许只是因为伊洛斯还太小，哪怕张着翅膀冲人嗷嗷叫，都……怪可爱的。
　　“洛维尔……”
　　普普面色发白，微微颤抖，极为恐惧的样子，退缩到顾笺身后。
　　顾笺：“怎么了？”
　　“龙，龙威……”
　　普普哆哆嗦嗦地抓紧他的衣服，似乎只有紧紧贴着他，才能让恐惧减轻几分。
　　顾笺护住他：“龙威？”
　　普普极为缓慢地点了下头：“听说龙族之王的血脉里……生来即有让所有生灵臣服的力量，我，我还以为这是胡传的……”
　　顾笺：啊？
　　他再转向那只努力念咒的小黑龙。
　　可是，不管他怎么听，那都是一串“噗噜噗噜噗噜”啊。
　　还挺可爱。
　　不过，顾笺很快注意到另外一些东西。
　　白天的森林从来都不安静，经常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兽响，还有风吹林叶的声音。然而此刻，他的四周，却是一片死寂。
　　似乎这一刻，森林里再没有其他生物敢于出声，敢于冒犯那威严的龙息。
　　顾笺：哇。
　　下次遇到什么魔兽，就放出这只小龙，让他噗噜噗噜！
　　与此同时，小黑龙念完咒语，收声。
　　数道雷霆瞬间劈落，数米之内土地再度焦黑一片，威力比刚才还翻了足足一倍。
　　小黑龙似乎被惊到了，呆呆地顿在原地。
　　顾笺走过去，抱起这只小龙：“真厉害！”
　　普普这才敢从他身后冒出头，看看小黑龙，过了几秒道：“原来，原来你真的是龙族之王的后裔啊！”
　　一声不吭往顾笺身上蹭的小黑龙闻言，疑惑地看着他。
　　普普：“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披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黑袍，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我还以为你是从哪个煤堆里滚出来的呢。”
　　小黑龙：“？”
　　小黑龙嘴巴一张，冲他吐出一个小火球。
　　普普腰一扭，躲过了。
　　顾笺摸摸小黑龙，心想他不仅是龙族之王的血脉，还是恶神后裔呢。
　　仅仅是以龙语念咒就让周围生灵如此恐惧，恐怕不仅因为龙威的天然压制，更多的还是因为那份恶神血脉。
　　小说里，伊洛斯的母亲只是个普通人类，作者也并未解释过为什么伊洛斯明明是龙族和人类的混血，却拥有恶神的力量——顾笺只能猜测，说不定传闻中的恶神原本也是一条龙，而祂的后裔里，只有伊洛斯真正觉醒了祂的血脉，所以才获得了继承祂力量的资格。
　　尽管，那份神赐的资格，从未给伊洛斯带来过荣光与幸福。
　　此刻，小黑龙还因为自己释放出了一个很厉害的魔法，开心地在顾笺身上乱爬。
　　之后，这只小龙又以现在的模样练习了几个魔法，直到因为魔力消耗太多而有些晕乎乎的，才暂时停了下来，趴在顾笺身上休息。
　　小龙抱着他的手打瞌睡，顾笺开始催普普也练习魔法。
　　卷起来卷起来！
　　普普：“……呜。”
　　就这么过了两天，清晨，魔法马车迎着晨曦微光，踏出茂密绵延的森林。
　　格尔斯的府邸，绿茶茵茵，鲜花明媚，喷泉的水花于阳光下溅起碎金，安雅优雅地提起裙摆，语调欢欣：“首席阁下！”
　　顾笺笑着向她和格尔斯打过招呼，注意到他们身边少了一个人。
　　“诺亚呢？”
　　格尔斯：“他犯了点错，还待在房间里。”
　　顾笺：恐怕是上次的事情，不过，那也过去一段时间了。
　　他说：“小孩子知错就行，还是不要关他太久，对他不好。”
　　格尔斯：“好，听阁下的。”
　　他们寒暄的时候，安雅琉璃色的眼珠转动，注意到淡金长发的年轻魔法师身边，黑发金瞳的男孩一身漂亮的衣服，安静地牵着顾笺的手。
　　安雅：诶？
　　他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似乎……没有那么孤独，也没有那么不安了。
　　顾笺在这时低头：“伊洛斯，要去和朋友玩吗？”
　　伊洛斯：“……”
　　安雅：哦，还是一样的。
　　不想和她玩。
　　一点也不想离开首席阁下的身边。
　　见伊洛斯没动，顾笺也没再说什么。
　　现在，伊洛斯的尾巴已经可以被他自己收起，外表上和人类男孩没有任何区别。
　　穿过前庭，进入宽敞漂亮的府邸，普普“哇”了一声：“人类的漂亮大房子，和我在森林见过的不太一样诶。”
　　顾笺知道他说的是精灵之森，精灵一族的领地。这只半混血的精灵少年，一开始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格尔斯说：“仅仅是帝国南部，每隔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风格特色。不如，我带你们参观一下？”
　　顾笺：“好。”
　　他们在偌大的府邸里闲逛了起来，路过后花园，碰到了赛琳娜。
　　明媚的花园里，这位圣殿骑士没有穿之前的银甲，而是一身简单利落的白衣黑裤，腰间别着一柄短剑，坐在洁白的茶桌边，吸引了不少女仆悄悄驻足。
　　顾笺和她打招呼：“你也来了？”
　　“听说子爵这里的厨师很不错，”赛琳娜说，“我正在期待。”
　　格尔斯吩咐仆人多送几份茶点过来，闻言愉悦地说：“放心，肯定不会让骑士长失望的。”
　　几人在茶桌边落座，香醇的红茶，精致的茶点，普普、伊洛斯和安雅的面前则是加了蜂蜜的牛奶。
　　赛琳娜往红茶里加了一勺糖，说：“艾萨克被调到王城接受问询了，再过两天，我也会过去。”
　　顾笺给身边的伊洛斯和普普端小蛋糕：“因为微缩深渊？”
　　“对，”赛琳娜直接地说，“王城那边似乎并不相信，恶煞魔兽和微缩深渊会被如此轻松地解决。”
　　顾笺：“知道了。”
　　也就是说，王城很快会把目光投注到他身上了。
　　埋头吃小蛋糕的普普一下子抬头：“洛维尔也要去王城吗？那里人不好……我不喜欢那里。”
　　伊洛斯闻言，眉头微微纠起，他知道王城，也隐约听其他人说过……伊阁之前好像被赶出了王城。
　　如果是真的，那他也不喜欢那里。
　　“不必担心，我的兄长也在王城，”格尔斯道，“我已经写信告知了他详情，如果阁下有需要，他必然会出面帮忙。”
　　顾笺点头致谢，虽然他不知道格尔斯的兄长是谁，但他隐约有点记忆，格尔斯所属的帕图斯家族，同样也是王城的贵族。
　　普普：“哇，你真是个好人！”
　　他的余光瞥见花园一角，两三口吃完小蛋糕，跑过去了。
　　安雅犹豫一下，和格尔斯小声说了一句，也过去了。
　　她走到普普身边，普普正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株浅紫色的蔷薇花。
　　“这种紫色的蔷薇很少见诶，”他说，“没想到这里会有。”
　　安雅抱着裙摆蹲下：“我种的。”
　　普普：“什么，你种的！怎么做到的？”
　　他们两个蹲在一起，围着那株珍稀的紫色蔷薇，激烈地讨论起了该如何打理这种娇贵的花朵。
　　顾笺：咦，他们倒是玩到了一起。
　　他再低头，伊洛斯牵着他的手一晃一晃，一口一口喝着牛奶，看起来也很开心的样子。
　　顾笺：“你要去和他们一起玩吗？”
　　伊洛斯顿时不开心了：“不要。”
　　顾笺：“好吧，那你跟着我吧。”
　　伊洛斯眼睛弯起，晃晃他的手，心情又变好了。
　　顾笺：这只小龙到底在开心什么呢？
　　不懂。
　　花园一角，一个年轻的女仆托着脸，目光落在一个方向。
　　身边响起什么动静，她扭头，发现不远处蹲着一个男仆。
　　女仆说：“好巧啊。”
　　男仆：“不巧，你这个位置视野好。”
　　女仆：“你也是来看赛琳娜大人的吗？她可真好看啊。”
　　“不是，”男仆说，“我是来看首席大人的，他可真好看啊。”
　　两人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的，离对方远了一点。
　　……
　　就像赛琳娜说的那样，格尔斯府邸的厨师，厨艺的确非常好。
　　分别的时候，顾笺让伊洛斯和普普先上马车，自己找到赛琳娜：“你有推荐的剑术老师吗？如果有合适的，我愿意重金聘请。”
　　赛琳娜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顾笺：“怎么了？”
　　“是我不够优秀吗，”赛琳娜幽幽地说，“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看不见我。”
　　顾笺：“……咳，我以为圣殿骑士会很忙呢。”
　　“是很忙，”赛琳娜说，“可是你刚刚说，重金。”
　　她把最后两字咬得稍重了一点。
　　顾笺：……他还以为圣殿骑士都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的呢。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赛琳娜“嗯哼”一声：“钱有什么不好的，谁会嫌钱多。就连艾萨克那个傻子都不会这么觉得。”
　　然后上下打量顾笺，若有所思：“首席应该挺有钱的吧，我觉得我应该能从你身上狠狠捞一笔大的。”
　　顾笺：太直接了吧！
　　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骑士长，赛琳娜的实力应该挺强的，于是他道：“那么，能请你做伊洛斯的剑术老师吗？”
　　赛琳娜：“可以，但不是现在。”
　　不等顾笺开口，她直接地说：“他还握不了剑。”
　　顾笺：“因为他还小吗？”
　　“不，”赛琳娜单手压住腰间的短剑，“因为他很迷茫，无法认清自己，这样的人，同样找不到握剑的理由。”
　　“不仅是他，你身边那个精灵也一样，他们似乎都被过去桎梏着，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看不清以后的路。”
　　顾笺沉默。
　　“等哪天他能够认清自己，拥有了真正的目标的时候，再来找我吧。”赛琳娜说，“或许，他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剑士。”
　　“由亚克托尔家族的骑士长教导，”旁边的格尔斯调侃了一句，“当然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剑士。”
　　亚克托尔？
　　顾笺的目光波澜骤起：“你是亚克托尔家族的人？”
　　赛琳娜：“嗯？你不知道？我们以前还见过，五年前。”
　　顾笺：“……抱歉，我想起来了。”
　　他的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微微震动。
　　亚克托尔，久负盛名的骑士家族。他之所以知道这个家族，是因为这个名字，在《灭运纪》后期出现过！
　　赛琳娜·亚克托尔，堕落的圣骑士！
　　白发，黑甲，血红的瞳孔，侍奉黑暗，杀戮同族！
　　一切的根源，来自亚克托尔家族覆灭。灭世的黑龙带来毁灭的龙息，亚克托尔家族全力抵抗，却被人构陷，龙息尚未降临，守护者已死于自己守护的子民。
　　那一天，荆棘缠绕的刀剑徽章焚没于烈火，堕落的圣骑士背弃光明，向曾经誓死守护之人挥下屠杀的刀刃。
　　最终，当灭世真正来临之时，这位堕落的圣骑士孤身前往深渊，此后，无人再知她的生死。
　　“赛琳娜”这个名字并不少见，顾笺之前还以为她们只是同名，毕竟，他和赛琳娜初见时，这位女骑士红发银甲，光明正气，和原作里的“堕落圣骑士”唯一的相似点，就是那双红宝石般锋利的眼眸。
　　而且，他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亚克托尔家族的骑士，会出现在帝国的边境、这片不受人注意的领土上。
　　……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人。
　　顾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向一旁偏移。
　　格尔斯·帕图斯，这个拥有一片边境领土的子爵，所掌握的能量，比他想象得更大。
　　“这是我的通信魔法石。”思忖片刻，顾笺伸手，向赛琳娜递出一块浅蓝的水晶，“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赛琳娜：“好。”
　　顾笺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开口：“小心身边的人。”
　　他知道，这句提醒或许会很突兀，而赛琳娜只是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哪怕伊洛斯没有黑化，没有走上原作的道路，那些背叛亚克托尔家族的人依然存在。黑龙仅仅是他们向亚克托尔家族动刀的借口——只是原作里，那些人谁也没想到，黑龙注定要掀起灭世的狂澜，无人能够阻止。而赛琳娜也在那一天，抛弃光明，投于黑暗。
　　马车里，普普趴在车窗上，望着那边的一对身影嘀嘀咕咕：“难道洛维尔喜欢那种类型……”
　　伊洛斯警觉：“什么？”
　　普普：“哎呀，你还小，不懂这些啦。”
　　伊洛斯：“……伊阁才不会喜欢别人。”
　　普普：“嗯，对，他最喜欢我！”
　　伊洛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普普也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顾笺回到马车，见到的就是一大一小幽幽对视的奇怪场面。
　　“怎么了？”
　　“没什么——”
　　异口同声地说完，马车里又安静下来。
　　顾笺：？
　　干嘛，莫非他一不在，这两只又开始抢糖吃啦？
　　普普一声不吭地靠着顾笺肩膀，伊洛斯挤过来，趴在顾笺膝上，拉住他的袖子。
　　顾笺顺了顺普普银色的头发，揉揉伊洛斯的脸。
　　伊洛斯：“？”
　　虽然脸被揉来揉去，但他还是乖乖地看着顾笺。
　　马车平稳行驶，顾笺笑着收回手，心想手感真好。
　　他之前就想这么干了。
　　“喜欢收到的礼物吗？”
　　这次离开，格尔斯还为村庄一事送上了谢礼。
　　大概是见到之前送的绿宝石耳坠和项链都戴在了普普和伊洛斯身上，格尔斯这次的谢礼十分有针对性，除了一笔丰厚的酬劳金之外，还有两条镶嵌钻石的手链，被调节成了适合少年的手腕尺寸。
　　此刻，普普和伊洛斯的手上，正戴着那条漂亮的钻石手链。
　　“喜欢。”普普说，“那个子爵人还怪好的！”
　　伊洛斯拨弄那条手链，心想，亮晶晶。
　　他再抬头，望着顾笺含笑的冰蓝眼眸。
　　和伊阁的眼睛一样漂亮。
　　小龙趴在顾笺膝上，像猫猫一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暮色时分，马车回到魔法塔。
　　顾笺走向门口，一封长着双翼的信件静静漂浮，上面刻有他从未见过的纹章。
　　他接过信件，拆开。
　　伊洛斯观察他的神色，莫名有些警惕：“伊阁，这是谁的信？”
　　“……”
　　顾笺放下信封。
　　“王城。”
　　作者有话说：
　　今天留言的小天使发个小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n、伊泊酒 20瓶；To.update、满山猴子我腚最红 10瓶；肥啾啾 9瓶；SL 7瓶；夏泠、哒卟妞 5瓶；酒故 3瓶；止咳糖浆 2瓶；鲸落、黎明烈炎、霜灯鹿、Ra、芽儿轩、6，然、不吃梅干菜、乔殊、王爪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来一个打一个
　　意料之中的, 王城终于来信了。
　　信件内容的口吻很官方，一年一度的魔法师聚会即将召开，邀请伊阁首席参加聚会, 落款，魔法师协会。
　　当然, 顾笺知道, 他们让他过去, 绝不只是参加聚会这么简单。
　　王城那边不仅要调查恶煞魔兽和微缩深渊，还有之前，伊阁当众落败给莉莉丝的那件事——当时的魔法协会按而不发, 现在，恐怕也要处理了。
　　帝国的首席是否名不配位，这场魔法师聚会之后, 是否会有新的首席取而代之……王城的不少人，估计都怀着不同的心思, 向他投注了不同的目光。
　　普普：“洛维尔要去吗？”
　　顾笺：“去。”
　　普普：“……好吧。”
　　他不太高兴地耷拉下脑袋。
　　顾笺摸摸他的头发：“你不想去王城买新衣服吗？”
　　普普：“嗯……”
　　顾笺：“还有新的首饰, 没见过的花卉植物，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那……那好吧。”普普勉勉强强地说，“我就期待一下吧。”
　　“伊阁，”伊洛斯轻轻拉住顾笺的袖子, “我也要和伊阁一起去。”
　　“但是, 那里人那么多，我会不会被认出来？”
　　顾笺：“不会, 你留在我身边就行。”
　　也许是因为恶神血脉一定程度压制住了龙族血脉，原作里, 除非伊洛斯几次重伤、不得已主动暴露了黑龙的原形, 否则, 其他人根本无法察觉出他混血的身份。
　　才回到魔法塔，普普又忙碌着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这个要带，那个也想带，很快就收拾出了一大堆。
　　顾笺看看身边安静的小龙：“伊洛斯不去收拾吗？”
　　伊洛斯：“我没有什么想带的。”
　　他拿过一个小包，往里面放了几套衣服，觉得应该可以了。
　　……过了一小会，想了想，拆开小包裹，把他最喜欢的水晶球放进去。
　　再把装满金币的小猪罐子放进去。
　　再把装着枫糖的罐子放进去。
　　再放进几本魔法书。
　　几本儿童课本。
　　一些亮晶晶的小玩具。
　　“……”
　　装不下了。
　　伊洛斯默默地把小包换成了和普普一样的大包。
　　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收拾完，普普咸鱼一样瘫在沙发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顾笺：“明天吧，早点起床。”
　　“好吧，去王城是要很久。”普普回想了一下，“上次回来的时候，因为绕路去了多伦城，多花了好几天时间呢。”
　　伊洛斯一下仰起了脸。
　　顾笺：“不绕路的话，也捡不到某个小龙啦。”
　　“那，”伊洛斯说，“伊阁当时为什么要绕路？”
　　顾笺：“嗯……心情不好，想散散步。”
　　伊洛斯歪头：“心情不好？”
　　“对啊，王城很多坏人的。”普普说，“每次去那里，我都很不喜欢他们。”
　　伊洛斯眼底冷了一点：“是不是他们欺负伊阁？”
　　顾笺笑了起来：“哪有人欺负得了我。”
　　拍拍面前的一大一小：“总之，不用担心。”
　　不管怎么样，有这两只陪伴，这一次的王城之旅，肯定会和之前不同吧。
　　两天后，平原之上。
　　熟悉的风景从车窗外掠过，顾笺揉揉后腰，发出一声感慨：“为什么没有传送魔法呢？”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一直很奇怪，在这个充满魔法的大陆上，出门居然只能依靠马车。
　　尽管魔法马车已经足够舒适，但坐久了还是不太舒服。
　　普普表情停滞了一下：“因为，因为光明神不允许吧。”
　　顾笺刚想问这关光明神什么事，而后又想起了什么。
　　这段时间，他看了不少书，也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
　　圣维亚大陆数千年的历史中，始终有一批学者孜孜不倦地研究魔法，推陈出新，为这个魔法世界带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繁荣——然而，有一些魔法，无论怎么研究，无论耗费多少心血与时间，都停滞于空白阶段，成百上千年都没有丝毫进展。
　　后来，不知道谁提出，这类魔法触及了神明的权能，所以才不能为人所掌握。继续研究，只会触犯神之权威。
　　于是，禁止研究的禁忌魔法由此诞生，传送魔法同样属于此类范畴。
　　尽管千年来一直有人试图攻克传送魔法，但依然无法撬开一丝壁垒。目前流传的传送魔法只有一个——先在一个地点设置传送门，再来到另外一个地点设置同样的传送门，然后，就能通过这边的传送门回到上一个地点。
　　然而，这样的传送魔法极度耗费魔力，魔法师释放完后很长一段时间将不能再使用魔法。而且，传送门只能使用一次，最多也只能维持数天的时间。
　　总之，还不如靠马车。
　　顾笺手指一下一下轻叩车窗。
　　说起来……多年前的伊阁，也曾研究过禁忌魔法。
　　藏书室的那些信件说明，伊阁曾一度尝试突破记忆魔法，后来被那位“S”劝告，记忆魔法属于禁忌，建议他不要再涉足。
　　想到这里，顾笺忽然生出了几分兴趣。
　　要不要试着研究一下传送魔法？
　　触及了神明权能的禁忌魔法……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传送魔法也是一种空间魔法，能够突破空间的限制——或许，这里面正潜藏着可以让他回家的线索？
　　顾笺坐直身体，原本趴在他腿上睡觉的伊洛斯刚好醒了过来。
　　刚刚睡醒，这只小龙还有些懵懵的，本能地抱住顾笺的手臂，脸庞贴在上面，放空眼睛，一声不吭地发呆。
　　顾笺捏捏他的脸：“伊洛斯以后会长成一条大龙吧？”
　　听到这话，伊洛斯好像精神了不少，飞快点头。
　　顾笺：“那，以后你就能搭着我们出门啦。”
　　这样就再也不用搭乘无聊的马车了。
　　伊洛斯：“好！”
　　“算了吧，”普普笑嘻嘻地说，“他现在还是只小走地鸡呢。”
　　“说不定以后长大，就长成了一只大走地鸡。”
　　伊洛斯：“？”
　　下一秒，一只小黑龙出现在马车内，张着翅膀，冲普普吐了个火球。
　　马车内没有躲闪空间，普普“嗷”地一声，双手啪地拍了一下。
　　藤蔓瞬间攀长，撞上气势汹汹的小火球，呲呲数声，藤蔓被烧穿，小火球也熄灭了。
　　顾笺：“不错，有进步！”
　　这句话是夸普普的，作为天然对森林有亲近与归属的精灵一族，他们在木系魔法上的天赋远超常人，像这样简单的魔法，无需咒语也能释放。
　　小黑龙不开心地哼哼，翅膀吧嗒吧嗒，努力扇动几下。
　　当然是飞不起来的。
　　小黑龙气得原地转圈圈。
　　顾笺嘴角没忍住扬起，出声安慰这只小龙：“没关系啦，你现在还小，以后肯定会长成一只很大很威风的龙的。”
　　然后从伊洛斯的大包裹里，拿出他最喜欢的水晶球给他玩。
　　果然，小黑龙仰起脑袋看看他，用小爪子扒拉那颗亮晶晶的水晶球，不怎么生气了。
　　过了几秒，它哼哧哼哧爬到顾笺腿上，似乎觉得这样更舒服，开心地窝成一团，继续玩球。
　　顾笺就看着这只小龙玩了一会球，又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玩累了，往他身上一歪，继续闭眼睡觉。
　　马车走走停停，几天后，终于从艾朗帝国的边境，来到王城。
　　车轮驶过高大的灰色城墙，宽敞到足够十数辆马车并排而行的街道映入眼帘，洁白的建筑鳞次栉比，衣着体面的行人或漫步于街道，或等待搭乘交通马车，忙碌的商贩穿行其中，时有身披铠甲的士兵巡逻，向路过的身披长袍的魔法师点头致意。
　　再往高处，巍峨华丽的宫殿绵延，圣洁的教堂尖端破云，高高俯瞰繁忙的都城。
　　伊洛斯已经从小黑龙变回人形，趴在车窗边，好奇地观察外面的人流，没有半点胆怯和不安。
　　“这里好大，”他道，“但是，没有龙谷大。”
　　顾笺：“真的吗？以后我们去那看看。”
　　伊洛斯眼底闪了闪：“嗯！”
　　这是伊阁答应他的。
　　相比于边境的城市，王城的街道上有不少肤色不同、种族各异的行人，顾笺余光瞥见几位面容姣好、双耳尖尖的精灵，对普普道：“那是你的同族吗？”
　　普普凑到窗边，愣了愣，缩回来：“不……认识。”
　　越往城中心走，路上行人的衣着越精美考究。街道两边，商店橱窗明净，装潢各具格调。
　　一家拥有三层落地窗的服饰店前，马车刚刚停下，门口的侍者已上前，为客人拉开车门。
　　店员迎出门口，从马车里下来一位金发蓝眸，身姿清隽的年轻男子，裁剪简洁的银白外袍在他身上穿出优雅而妥帖的气质，骨节匀称的指间佩戴一枚红宝石戒指，无暇的宝石内部，似有和润的微光流淌，一如他的眼眸。
　　魔法石！
　　而且，是非常高等的魔法石！
　　“欢迎光临。”店员微笑，“能接待阁下，是我的荣幸。”
　　顾笺：“这里有适合我弟弟的衣服吗？”
　　“当然有，”店员说，“我们可是香榭区最好的店！请跟我来。”
　　二楼三楼，是专门开辟给儿童和少年的服装区，普普挑了几套喜欢的新衣服，伊洛斯兴趣不大，顾笺就给他选了几套。
　　没过多久，普普就开心地跟着顾笺蹦下楼梯。
　　“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尊贵的首席阁下吗？”
　　一楼，正准备结账时，一道熟悉的、顾笺不知道听过几次的阴阳怪气的语调，从旁边插了进来。
　　顾笺：啊，又来了。
　　这里还是这么民风淳朴。
　　他随意地侧首，眼眸映出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你是？”
　　仿佛要把所有昂贵的东西都堆砌在身上的男人表情嘲弄：“堂堂首席阁下，当然记不住我这种无名小卒。”
　　顾笺：“你误会了，这里是个人我都记不太住。”
　　中年男人：“你！”
　　随即，他冷哼一声：“首席阁下还是这么傲慢啊，不知道当初你面对费特烈公爵的那位独女时，是不是也这么傲慢？”
　　他说得起劲，转向其他店员，啧啧摇头：“不知道是谁，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居然害怕到连防御咒语都忘光了，被一个攻击魔法从挑战台上当场击飞，当着所有人的面晕了过去！”
　　顾笺按住身边的伊洛斯和普普，心底有些好笑，这一段真是经典咏流传，几乎是个王城来的人，都要和他说一遍。
　　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
　　另一边，店员的表情微微发生了变化。
　　尽管她只是个普通人，但她也听说过，那位帝国最丢人的首席的传闻。
　　貌似，两个多月前，那个丢人的首席还灰溜溜地，被人从王城赶了出去……
　　可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位首席一来，都快把她这个月的月绩买光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且，传闻中嚣张跋扈的首席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嘛，明明又体贴又好说话！
　　中年男人再度追问：“你们说，他是不是很丢人？”
　　店员连连摇头：“有吗？没有吧，还好啦，也许首席当时只是身体不适，毕竟每个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嘛。”
　　中年男人面上顿时浮出不快的神色：“哼，下等人……”
　　“瞧瞧，这是谁啊。”
　　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一个蓝发青年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顾笺身前。
　　“这不是半年前才输给赛琳娜的堂堂骑士副队长，麦克吗？”
　　“听说那之后你一直在养伤啊，怎么，现在伤养好了？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我给你做个治疗啊？”
　　“……”
　　顾笺看着面前的背影，尽管没有那身熟悉的神父白袍，但他还是认出了对方。
　　麦克一脸惊讶。
　　艾萨克！
　　前几天似乎因为协助处理了某个棘手事件而被直调到王城，甚至接受了红衣主教却尔特大人传召的神父？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帮伊阁出头？
　　王城里居然还会有人向着伊阁？
　　“……不麻烦神父了，”麦克反应过来，飞快地说，“没想到，神父居然和这个首席有交情。”
　　艾萨克：“我和他？哼，才没有，我就是路过而已。”
　　麦克：“哦，是吗？”
　　他随即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我就说，一条过街老鼠，谁都不想沾惹吧。”
　　艾萨克：“哦是吗？你前段时间被赛琳娜暴揍的样子也挺精彩的，捂着那张肿脸满街乱窜的样子，好像也挺像过街老鼠的。”
　　“哎呀，你的脸似乎还没消肿啊，真的不要我给你治疗吗？”
　　麦克：“你！”
　　他万万没想到艾萨克真的会为顾笺出头，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对这位光明教会的神父说什么。
　　恶狠狠地扭头，瞪着顾笺：“你还以为你还是之前的首席吗？”
　　“加达尔大人已经提议，魔法协会很快就要更换新的首席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加达尔，魔法协会副会长。
　　顾笺轻淡地开口：“哦？事情这么大啊，索兰怎么说？”
　　麦克冷笑：“少搬出索兰大人来吓唬人了！你觉得他还会像以前一样护着你？没有实力，失去庇护，就算是艾萨克，也没有这个分量保住你！”
　　“你就等着——”
　　“是吗，不知道我够不够分量？”
　　沉缓磁性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麦克脊背蓦地一僵，缓慢而不可置信地转过脑袋。
　　服饰店门口，发色霜白，眼眸深邃蔚蓝的绅士微笑，佩戴祖母绿宝石戒指的手指随意地握着一根镶金的手杖。
　　麦克的脸庞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乌洛·帕图斯！
　　帕图斯家族的家主。
　　帝国的伯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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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小小小小龙
　　乌洛·帕图斯！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会为伊阁出头？
　　艾萨克, 帕图斯……怎么忽然之间，他们一个个都向着这个丢人的首席了？？
　　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下意识的, 麦克想要溜走。
　　乌洛：“站住。”
　　“是，是！”麦克刹住脚步, 毫不犹豫地佝偻下腰背, 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伯爵大人，有什么，什么吩咐吗？”
　　乌洛：“道歉。”
　　麦克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秒颇为精彩, 五颜六色如打翻了的调料盘，但是很快，他就冲顾笺低下了头：“抱歉, 是我冒犯了首席阁下，请您原谅, 千万不要和我这种小人计较！”
　　这前后的反差之大, 简直判若两人。已经有店员偷偷笑出了声，麦克的脸也一下子涨成了酱色。
　　顾笺：“听到了，你走吧。”
　　仿佛地板烫脚，麦克撒腿就跑。
　　“啊！”
　　刚出服饰店, 就响起一声惨叫, 顾笺随意投去一瞥，麦克已经脸朝下地趴在了地上。
　　“哪来的藤蔓！”
　　顾笺侧头。
　　普普一脸无辜。
　　“啊！火！我衣服着火了, 快来帮我！！”
　　顾笺垂眼。
　　伊洛斯一脸无辜。
　　顾笺嘴角微扬，拍拍这两只, 对上面前那位绅士蔚蓝的眼眸：“多谢伯爵阁下。”
　　“不必, ”乌洛嗓音和缓, “我早已收到我弟弟的来信，没想到只是逛个街，恰巧就遇到了首席阁下。”
　　顾笺记得格尔斯说过，他有一位兄长也在王城，显然，就是这位乌洛·帕图斯。
　　他看起来比格尔斯年长几岁，同样是三十出头，兄弟两人的容貌十分相似，就连头发都是岁月浸染般的霜白之色——与他们的年龄毫不相符。
　　这是帕图斯家族的遗传吗？
　　乌洛：“这里不便交谈，不知道首席阁下是否愿意来我的府邸做客？”
　　顾笺：“好，稍后我会去拜访伯爵阁下。”
　　乌洛微微颔首，身侧的仆人已恭敬地为他拉开店门。
　　服饰店安静下来，顾笺询问普普：“那个麦克，我以前得罪过他？”
　　很显然，麦克并不是来这里买衣服的，只是隔着玻璃窗看见了他，所以才进来挑衅。
　　普普想了想：“没有吧，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拜托，你可是堂堂的首席阁下。”艾萨克开口，“之前丢了那么大的脸，当然是个人都想来踩一脚。”
　　“至于那个麦克，他就是个暴发户出身，靠着家里的关系混了个骑士头衔，对自己毫无自知之明，之前居然当众挑衅赛琳娜——然后就被赛琳娜暴揍了一顿。”
　　艾萨克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不过，你没发现，他很有恃无恐吗？”
　　“就连我都听说了，加达尔已经向索兰提议，要废除你首席的头衔，将你逐出魔法协会。”
　　顾笺：“嗯，我知道。”
　　来王城之前，他就预料到了这点。
　　所以，麦克忌惮背后站着光明教会的艾萨克，畏惧拥有权势的乌洛伯爵，却敢当众挑衅他——或许不少人眼中，他这个首席，早就摇摇欲坠、名存实亡了。
　　伊洛斯忽然一声不吭地握紧他的手，顾笺揉揉这只小龙的脑袋。
　　“不过嘛，事情也没有那么糟。”艾萨克微微昂起下巴，“后天的宴会，却尔特主教大人会出席。”
　　“当然，加达尔也会。”
　　对于这个提醒，顾笺道：“谢谢。”
　　艾萨克：“不会吧，我随便说一句你都要谢谢。”
　　顾笺：“对啊，谢谢你刚才来得那么及时。”
　　“……及时？什么及时？”艾萨克眼神漂移，“你可不要以为我是专门为你出头来着，我只是刚好路过这家店，刚好想买衣服，刚好进来了而已。”
　　顾笺：“哦——我之前就在外面看见你了。”
　　艾萨克：“……没有，胡说，污蔑！”
　　他直接跑了。
　　顾笺嘴角微扬，转向一边的店员：“我信了，你这的确是附近最好的店。”
　　店员：“啊……啊？”
　　顾笺：“这些衣服，麻烦包起来，谢谢。”
　　刚才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是个小插曲，他继续带身边的一大一小逛街。
　　艾朗帝国的王都，拥有不少其他地方的特色美食。没过几条街道，顾笺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甜香。
　　他的手指推开车窗：“伊洛斯，有枫糖，要不要买些回去？”
　　原本从服饰店出来就有些沉默的伊洛斯一下仰起脸：“要！”
　　普普：“我不要，最近吃了好多糖，已经吃腻啦。”
　　金灿灿的枫糖，用漂亮的糖纸整整齐齐包好，装入精致的糖盒里。
　　伊洛斯抱住糖盒，小跑回马车，龙尾飞快地晃啊晃。
　　这是伊阁给他的第一块糖。
　　他才不会吃腻。
　　软乎乎的龙尾时不时扫到自己的衣服，顾笺瞄了几眼。
　　这只小龙已经能收起自己的尾巴，但心情很好的时候，还是会冒出尾巴，摇啊摇。
　　伸手，偷偷摸摸地想要戳一下。
　　伊洛斯飞快地抱住尾巴，圆溜溜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笺：咳 。
　　怎么那么像以前，他当着他的小黑猫的面假装要吃猫粮，小黑猫沉默凝视他的样子。
　　顾笺拿起小龙快乐糖，从容地转移伊洛斯的注意力：“吃糖吧。”
　　果不其然，伊洛斯用脸庞蹭蹭他的手指，开心地吃枫糖。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一栋位于别墅区的五层府邸前。
　　由管家亲自接引，花团锦簇的后花园里，顾笺再次见到格尔斯的兄长，那位乌洛伯爵。
　　“最近王城的形势，于阁下而言，似乎不太乐观。”
　　乌洛开门见山，顾笺坦然坐下：“伯爵的看法是？”
　　“恶煞魔兽，微缩深渊，哪怕是红衣主教都会觉得棘手，而您在一夜之间，就都解决了。”乌洛的容貌与格尔斯有七分相像，只是笑容之中，多了几分更加位高权重的沉稳，“任何人听到这件事，都会清楚，阁下的实力已然恢复，无需额外的证明。”
　　“不过，却尔特主教似乎对此还有疑虑，因此教会压下了消息，派人前往调查。王城之内，也很少有人知道真实的情况。”
　　“调查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而魔法师聚会，就在后天了。”
　　顾笺：“我知道了。”
　　乌洛的意思是，无论他在宴会上受到怎样的刁难，只要按而不发，暂时拖延下去，拖到光明教会的调查结果出来，他的风评自然会反转，实力也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不过，他觉得，还有第二种方法。
　　“阁下帮了我弟弟大忙，也等同于帮我。这段时间，不如就住在我这里，也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顾笺刚想说不用，乌洛就笑着叹了口气：“这里已经冷清很久了，有小孩子在，能热闹一些，也挺好的。”
　　因为乌洛这番话，当天晚上，他们就在伯爵府住下了。
　　作为帕图斯家族的家主，帝国的伯爵，乌洛年过三十，却并未结婚，甚至没有恋人和孩子。
　　长长的走廊，陈列着帕图斯数代家主的画像。他们无一例外都很年轻，发色却都已霜白如雪。
　　顾笺停在其中一幅画像前，娴静美丽的黑发女子端坐，身后站着年轻而白发的丈夫，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
　　顾笺询问一旁的管家：“这是伯爵和子爵小时候的画像？”
　　“是啊，家主和二少爷的关系从小就很好。”管家道，“哪怕后来二少爷去了封地，每到春天，也会回来小住一段时间。”
　　他叹了口气：“可惜，大小姐嫁给了北方的伦塞公爵，直到去世，都没再回来过……”
　　他口中的大小姐，就是画中活泼靓丽的女孩，格尔斯的姐姐，安雅的母亲。
　　顾笺：“安雅和她的母亲很像。”
　　管家语气柔和：“安雅小姐吗？伯爵说，再过几年，等她到了可以进入魔法学院的年纪，就接她过来。”
　　顾笺听着管家的絮叨，心想原来乌洛和格尔斯，小时候和现在并不太一样。
　　画像里，那对年幼的、面容相似的兄弟，头发都是淡淡的铂金色，并非现在的霜白。而他们的姐妹，也就是安雅的母亲，则继承了上任伯爵夫人那乌黑顺直的长发。
　　顾笺记得，格尔斯的孩子诺亚，也是铂金发色。
　　穿过画像长廊，沿着华丽的旋转楼梯而上，他们来到三楼客房。
　　星石的光辉明亮，布置温馨的卧室里，伊洛斯拉着顾笺衣角，不让他走。
　　顾笺：“怎么啦？”
　　他捏捏这只小龙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从刚才起，你就闷闷不乐的样子。”
　　伊洛斯不太开心地说：“我不喜欢王城。”
　　顾笺：“为什么？这里不是很大，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吗？”
　　伊洛斯：“……人太多了。”
　　“很多人，都在针对伊阁。”他垂着眼睛，看不清眼底的神色，“明明伊阁是最好的。”
　　明明伊阁那么好，却总有不长眼的脏东西，过来沾惹他。
　　顾笺蹲在小龙面前：“那，你想怎么做？”
　　伊洛斯没有说话，但他的心底，有个隐约的、很小的声音反复响起。
　　他还不够强。
　　如果他足够强，强大到能够轻易地毁灭一切——那么，他也能轻易地抹去那些他不喜欢的、落在伊阁身上的令人厌恶的目光。
　　想要……杀死那些讨厌的眼睛。
　　“伊洛斯。”
　　温柔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拂落脸庞，伊洛斯慢慢抬起头。
　　被顾笺捧住脸，一通乱揉。
　　伊洛斯：“……”
　　小龙一动不动，呆呆地被顾笺揉来揉去。
　　软乎乎的脸庞揉起来手感特别好，过了一会，顾笺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我说过，不用担心。”
　　他笑吟吟地道。
　　“我很强，足够保护你和普普，当然，也保护得了自己。”
　　伊洛斯张了张嘴，顾笺说：“你不相信我吗？”
　　伊洛斯飞快摇头。
　　“那不就行啦，”顾笺眉眼弯起，“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牵起伊洛斯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年幼的小龙有些贪恋，忍不住轻轻把脸蹭上去。
　　他知道伊阁很强，是他见过的最强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伊阁在，他都会觉得很安心。
　　不过……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快一点变强。
　　他想要保护伊阁。
　　——
　　魔法师宴会的当晚很快来到，因为不能携带邀请名单之外的人员，所以，顾笺只好独自前往。
　　“伊阁。”
　　直到顾笺出门前才知道自己居然不能跟着去的伊洛斯眼巴巴地抱着他的腰。
　　“真的不能带上我吗？”
　　“不行呀，”顾笺道，“虽然你是只小小龙，可是你还没那么小，藏不进我的衣服里。”
　　闻言，伊洛斯眨了眨眼睛。
　　顾笺：“……不会可以吧？”
　　然后他面前的男孩就变成了一只小黑龙。
　　“叽！”
　　小黑龙抖抖翅膀。
　　顾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只本来就不大的小黑龙变小一点、再变小一点，最后变成了巴掌大小，在他手里爬来爬去。
　　仰起脑袋，冲他叽叽叽。
　　顾笺：……哇，好神奇。
　　完全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技能呢！
　　他不会真的把这只小龙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养歪了吧？
　　顾笺轻轻伸出手指，被只有一么么小的小黑龙抱住，黏着他的指尖蹭来蹭去。
　　普普：“哇塞，这么小！一巴掌就能拍死诶。”
　　小小小黑龙：“？”
　　普普：“既然能变这么小，想必你肯定也可以变得超级大吧？哈哈，不会不行吧？”
　　“？？”
　　小黑龙冲他吐火球。
　　普普轻松地躲过了这颗迷你小火球。
　　顾笺摸摸小黑龙，小黑龙扭过脑袋不理普普，开心地钻进顾笺魔法长袍的衣兜里，冒出一个小脑袋。
　　顾笺轻点一下它软软的小脑袋，小黑龙缩进去了
　　顾笺对普普道：“既然这样，我带他过去，你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普普：“嗯嗯，我又不像那个小小小小龙，才不会乱跑。”
　　顾笺冷静地摁住衣兜里嗷嗷冒头的小黑龙，快步走了。
　　今晚的街道比平时更加热闹，各式各样的魔法马车，从四面八方的街道汇成细流，驶向同一个地方。
　　小黑龙悄悄从顾笺衣兜里爬出来，窝在他掌心里。
　　顾笺：“待会你也要乖乖的，就藏在里面，不能冒头。”
　　小黑龙：“嗷。”
　　原地转了个圈圈，乖乖巧巧地在顾笺手心坐下。
　　顾笺笑了起来：“真可爱，到时候给你偷小蛋糕吃。”
　　他并不担心伊洛斯会被发现，因为他给这只小龙设了最高级的隐藏魔法——在这方面上，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魔法协会总部，气派的高楼，五芒星的魔法阵转动，宛若长明的星辰，将夜空笼罩于灿烂的金色光幕之中。
　　守卫只见一辆熟悉的魔法马车停下，身姿清隽的年轻魔法师走出马车，晚风拂过他淡金如丝织的长发，卷起白金相间的魔法衣袍。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知多少道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
　　“快看！那就是伊阁！”
　　“他居然真的来了？”
　　“天啊，他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当众出了那么大的丑，实力倒退成那样，怎么还没被逐出协会？”
　　“哼，也只有脸好看罢了……”
　　顾笺一只手伸进衣兜，轻轻安抚里面有些躁动的小黑龙，对那些丝毫不做掩饰的议论声毫不意外。
　　相比于普通人，协会里的魔法师对于伊阁，有更强烈的不满与排斥。
　　平静地穿过人群，他走向宴会入场口。
　　“伊阁。”
　　层层台阶之上，身披黑金色魔法长袍，褐发黑瞳的男人对顾笺扬起唇角，他的身边，还有一位紫色长裙的金发女子。
　　顾笺：“索兰？”
　　“嗯，”魔法协会会长，索兰神色和煦，“真巧，一起进去吧。”
　　“巧什么，”金发束起，只在白皙侧脸垂下几缕，狭长的紫罗兰色眼眸上挑，女子的声音悦耳而冷淡，“我说你怎么一直不入场，原来是在这等着某人。”
　　被她直白地戳破，索兰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丝毫变化，心平气和地说：“那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女子：“……”
　　过了几秒，女子啪地合上手中小巧的贝雕扇：“早知道你要等的是这个人，我才不陪你在这傻站。”
　　顾笺望向她。
　　皇家魔法学院院长，斯黛雅，和索兰一样，多年前，也曾是伊阁的好友。
　　数天前，他给斯黛雅写信试探，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音。
　　和顾笺对视几秒，斯黛雅说：“你怎么还不走？”
　　顾笺：“你们不先进去吗？”
　　斯黛雅扫了眼索兰，索兰笑而不语。
　　“……”
　　斯黛雅恶狠狠地对索兰做了个鄙视的手势，随即凶巴巴地对顾笺说：“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去，难道要等着被里面的人生吞活剥吗？”
　　顾笺：“原来如此，谢谢。”
　　斯黛雅：“谢什么。”
　　顾笺笑了一下：“谢谢你们等我。”
　　斯黛雅：“……没有，不是，不准你多想！”
　　顾笺：好熟悉的语气，莫非是艾萨克异父异母的亲姐弟？
　　折叠的贝雕扇轻敲手背，斯黛雅好像很不耐烦地再次催促：“还不快走。”
　　三人一同进入宴会大厅，门口的守卫遥遥望着这一幕，心道真是奇怪，上一次看见他们三位在一起，似乎……还是很多年前了。
　　“喂，你走什么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欢迎吗！”
　　一道厉斥在耳边炸开，守卫连忙回神：“抱歉，抱歉！奥尔斯特男爵大人……您有邀请函吗？”
　　那个衣着浮夸的瘦小男人倨傲地将一张烫金邀请函丢到他的脚下：“我问你，伊阁那小子来了吗？”
　　守卫：“伊……首席刚刚进去了。”
　　奥尔斯特：“首席？哼，他以为，今晚过后他还是首席吗？”
　　守卫低着头，对这句话恍若无闻。他隐约听说过，数月前，伊阁首席离开王城的当天，这位嚣张跋扈的男爵与他发生了不小的冲突，并且一直记恨到今天。
　　奥尔斯特抛下刚才那句话，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门口不断徘徊，似乎也在等待着谁。
　　直到宴会开场，大厅的喧嚣掩盖了入口的清冷，街道那头，一辆华丽而刻有繁复家纹的马车缓缓驶来。
　　守卫微微睁大眼睛，他认出了那辆马车上，威严尊贵的家族徽章。
　　终于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奥尔斯特直起腰背，理了理衣摆，露出一个稳操胜券的笑容。
　　“今天晚上，可要有好戏上演了。”
　　作者有话说：
　　抽奖结束啦，大家中奖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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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要有光
　　金碧辉煌的大厅, 悠扬的音乐，衣香鬓影，昂贵的首饰与魔法石的光泽交相辉映。
　　“哟。”
　　熟悉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顾笺转头，肩膀被银甲红发, 腰间别剑的女骑士轻轻一拍。
　　“晚上好, ”顾笺道, “你什么时候到的？”
　　“两小时前，”赛琳娜压了压腰间的佩剑，“骑士团例行维持秩序。”
　　“快看, 是赛琳娜骑士长！”
　　“天哪，真想嫁给她！”
　　“她怎么在和伊阁说话啊……”
　　“为什么要和伊阁那种人站一起……”
　　顾笺笑了起来：“似乎再站下去，你的风评就要受损了。”
　　“风评, 什么风评。”赛琳娜说，“能吃吗。”
　　他们聊了一会, 直到另外一位骑士有事来找, 赛琳娜才离开了。
　　索兰：“看来，你交了一些新朋友。”
　　“呵，真难得。”折叠的贝雕扇轻敲手掌，斯黛雅不冷不热地说, “居然还会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
　　顾笺看着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隔的她。
　　斯黛雅：“……”
　　她扭过脸, 往旁边多走了一步。
　　“哦天哪，瞧瞧这是谁！”
　　红色的衣裙飘动, 一道人影风一般冲过来，抱住还没来得及再往外挪一步的斯黛雅。
　　“斯黛雅, 我的甜心！光明神在上, 你今天漂亮得就像我姨妈家新买的蜂蜜罐子, 我发誓！”
　　“……”斯黛雅说，“哦亲爱，我也发誓，如果你再用这种怪腔怪调和我说话，我一定会用扇子狠狠地拍你的小脸蛋。”
　　亚麻长发微卷，白衣红裙的年轻女子笑眯眯地松开手：“好吧，你吃了吗？”
　　斯黛雅：“没有。”
　　年轻女子啪地打了个响指，五指指尖凭空多出一个托盘，上面装着一块小巧的蛋糕：“这个，柠檬蛋糕，我喜欢！”
　　斯黛雅往不远处的宴会餐区瞥了一眼，拿起银叉，尝了一口蛋糕。
　　“索兰会长，晚上好呀。”
　　熟络地和索兰打过招呼，年轻女子的目光转向顾笺这边，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说：“我看见了。”
　　顾笺：“什么？”
　　女子凑近他的脸庞，幽黑的眼眸如深邃宁静的夜空：“你身上有一个正在发生的，难以预测走向的故事。”
　　“希望那是个精彩的故事，这样，我就可以写进我的下本小说里了。”
　　顾笺：“要收版权费哦，女士。”
　　年轻女子微微一默，随即“噗嗤”笑了起来。
　　“你和传言中并不一样。”她笑着说，“我叫米娅，也许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几年前，我们还是见过一面的。”
　　虽然顾笺的确不记得，不过，他知道这个名字。
　　米娅，灵感极高的魔法学者，同时也是一位知名畅销小说作家。
　　顾笺之所以熟悉这个名字，是因为普普有段时间非常沉迷她的小说，还天天和他说剧情，说的最多的就是米娅最出名的小说——《不呼啸的山庄》。
　　《不呼啸的山庄》讲的是某个国家的女王和落魄贵族的男主之间的虐恋爱情故事。女王认错救命恩人，将男主视为替身，对他千百般虐待，而男主始终痴心于她……经过一大段他跑她追的强取豪夺的剧情之后，女王决定迎娶假冒的救命恩人，男主最终心灰意冷，自杀于和女王初遇的山庄。
　　直到这时，女王才发现男主才是当年救下自己的人，悲痛之下一夜白头，从此空坐王位，享尽孤独，之后纳的每一个男妃，身上都有男主的影子……
　　“太感人了，”当时的普普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们是真爱！”
　　伊洛斯：“……”
　　普普捂住书页：“干嘛？你还小，不给你看。”
　　伊洛斯：“我才不想看。”
　　短暂的回忆结束，顾笺对米娅道：“我弟弟非常喜欢你的小说。”
　　米娅：“哦？要签名吗？”
　　顾笺：“可以吗？”给普普的话，他应该会很开心。
　　米娅熟练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
　　“拿去吧。”她爽快地说。
　　顾笺整齐地折叠好，放入衣袋。
　　躺着发呆的小黑龙好奇探头，凑过去嗅嗅纸片，没什么兴趣地继续躺下。
　　有点无聊。
　　小黑龙挨着顾笺的衣服轻蹭。
　　什么时候能结束？
　　伊阁好像在和很多人讲话……那，他再等等。
　　等到宴会结束，伊阁就可以只和他说话了。
　　小黑龙在顾笺的衣兜里滚了一圈。
　　顾笺当然能察觉到这点小动静，反正外面的人看不出来，他打算待会没有变故的话，自己就溜去餐桌那边，拿点吃的喂这只小龙。
　　斯黛雅已经被米娅拉走，在视线能及的大厅另一边聊天，顾笺微微偏头，发现索兰还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
　　作为魔法协会的会长，他当然是这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只是，似乎因为旁边就是“大名鼎鼎”的伊阁，以至于没什么人想往这边来。
　　顾笺：“不用一直陪我的，他们也不会对我做什么。”
　　“没关系，”索兰道，“这里很清净。”
　　见此，顾笺顺便问了他几个魔法上的问题。
　　虽然多年前，伊阁和索兰曾是好友，但他们也断交了好几年，所以顾笺现在和他说话，并没有太多被发现的顾虑。
　　两人探讨起了魔法，很快顾笺就发现，索兰不愧是魔法协会的会长，学识和见地都十分渊博，性格也很好，有问必答，语气始终和煦。
　　今晚这场魔法师聚会对同行并不设门槛，除了早年成名、颇有声望的大魔法师外，还有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新秀，或者刚刚加入魔法协会的新人。所有人自由交流，探讨，气氛非常融洽。
　　很快，聚会的气氛来到一个高.潮，因为光明教会的三位红衣主教之一，却尔特来了。
　　白发苍苍，面容慈和的老者一席红袍，缓步踏入大厅。他的身后，白袍的艾萨克一脸肃穆，恭谨地跟随。
　　索兰过去，和却尔特交谈了几句，随即一起向顾笺走来。
　　对于这位留在艾朗帝国王城的红衣主教，顾笺其实没多少印象，因为他在原作里，也没怎么出现过。
　　站在顾笺面前，却尔特并未提及恶煞魔兽或者微缩深渊的事情，而是平和地说：“愿光明神庇护你。”
　　这似乎是含着善意的一句话，顾笺微笑着回应了。
　　没有停留太久，却尔特很快就离开。从始至终，也只和索兰以及顾笺有过交谈。
　　很快，有人低声议论。
　　“却尔特主教……似乎很看重伊阁？”
　　“毕竟伊阁能使用光明魔法，哪怕是教会，也只有那几位神眷者会光明魔法。”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他早就不行了，你以为，光明神还眷顾他？”
　　议论声尚未息止，宴会入口，喧嚣骤起。
　　“费特烈公爵！”
　　“他怎么来了？”
　　“还带着莉莉丝小姐？他的身后……是加达尔副会长？”
　　喧嚣声中，斯黛雅慢慢走过来，停在顾笺数步之外，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顾笺神情平静，他知道，某些人暗中期待的发展，很快就要开始了。
　　一身繁复华贵礼服，气质不怒自威的中年贵族出现在宴会大厅，他身边跟随一位银发金瞳，年幼却依然拥有惊人美貌的女孩。
　　见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顾笺认出了对方。
　　莉莉丝。
　　《灭运纪》女主，不久前，皇家魔法学院开学典礼上，当众挑战伊阁，并将他击败的那位魔法天才。
　　那位中年贵族，必然就是莉莉丝的父亲，斯内克·费特烈公爵，帝国最富权势的贵族。
　　还有……
　　顾笺的目光略微移动，对上一双狭长锐利，紧紧盯视他的眼睛。
　　加达尔，魔法协会副会长。他比身为会长的索兰要年长不少，两鬓已经发白，面庞微微凹陷。
　　这同样是原作里出场不多的人物，不过，顾笺听说，他和伊阁的关系并不好。
　　索兰上前几步，随意而恰巧地挡住加达尔投向顾笺的视线。
　　“公爵阁下，”他直面对方，不亢不卑，“这是魔法师聚会。”
　　斯内克·费特烈嗓音醇厚：“我的女儿，未来注定会成为帝国优秀的魔法师，因此，她非常希望能有资格参加这场聚会。索兰会长不会连一位小女孩的请求都不肯满足吧？”
　　他说话时的姿态，俨然一副为自己的女儿骄傲的父亲。话音落下，莉莉丝微微提起裙摆，向索兰行了一礼。
　　这位公爵的独女拥有银子般织成的美丽长发，纯粹的金色眼眸，清丽的衣裙，也难掩她优雅夺目的气质。
　　“光明神在上，莉莉丝小姐就像一位圣洁的天使！”
　　“就连伊阁都有资格站在这里，光明磊落地打败了伊阁的她凭什么不能出席这场聚会！”
　　听着四周的议论，顾笺心想：那可不仅是天使，还是……黑暗的天使。
　　《灭运纪》小说中，莉莉丝，是一位有些特殊的女主。
　　她拥有高贵的出身，超然的魔法天赋，出生起就是天子骄子，费特烈公爵的掌上明珠，几乎从未遇到过挫折和失败……直到，遇到了男主。
　　在一次魔法学院的挑战中，莉莉丝输给了比她还年幼几岁的伊洛斯，也许是初次尝到失败的滋味过于深刻，从那之后，莉莉丝就开始格外关注伊洛斯。
　　只是，她的关注无关爱情，也不含敌意，而是一种纯粹的欣赏。
　　她欣赏伊洛斯，越是深入地了解，她越觉得伊洛斯是个特殊的，与众不同的人，是自己遇到的所有人中，最独特而醒目的那个。
　　于是，她决定将伊洛斯制成标本，一个完美的，永恒的标本，独属于她的珍藏。
　　有那么一次，她几乎成功了，几乎真的将伊洛斯逼到了绝境，离亲手杀死他只差一步——好在，伊洛斯靠着自己，还是逃离了险境。
　　再后来，伊洛斯离开皇家魔法学院，莉莉丝依然没有放弃这份执念，她追随伊洛斯的脚步，曾几次为伊洛斯带来灾难，同样，也促使伊洛斯更快地成长。
　　原作的结局，伊洛斯被最信任之人再一次背叛，遭遇除莉莉丝之外所有人联合的绞杀，黑龙于绝望之中彻底堕落，掀起灭世的龙焰。
　　而姗姗来迟、目睹这一切的莉莉丝站在深渊之上，发出一声叹息。
　　【多么盛大的灾厄啊。】
　　【可惜……】
　　小说并未明确描写莉莉丝最后的结局，也许她葬身在了覆灭大陆的龙焰中，也许……就是作者忘了。
　　想到这里，顾笺的手轻轻伸进衣兜，捏了捏趴在里面的小黑龙。
　　原作里的伊洛斯在进入魔法学院后，因为经历过更多事情，心智深沉，敏锐多思，而现在这只小龙……还是只七岁的小呆龙。
　　应该，应该不会被莉莉丝欺负吧？
　　衣兜里的小黑龙不明所以，开心地抱住顾笺的手指。
　　蹭蹭，蹭蹭。
　　顾笺：算了。
　　不管怎么样，有他在，也会护着这只小龙的。
　　“伊阁也在这里啊。”
　　冷冷的男声响起，加达尔走上前来，与顾笺擦肩而过，站到宴会中间。
　　“诸位，今夜魔法师聚会，有件事，也该宣布了。”
　　璀璨的水晶灯下，众人目光汇集之处，加达尔的脸上一片冷肃。
　　“众所周知，只有帝国最优秀的魔法师，才配得上首席这一光荣而神圣的头衔。”
　　“而诸位也看到了，两个月前，皇家魔法学院的开学典礼上，本该代表魔法协会颜面的首席，却给我们徒添了巨大的耻辱。”
　　“这几年来，伊阁荒废魔法，沉迷享乐，不思进取，输给莉莉丝小姐后，他已经失去了作为首席的资格！”
　　“那么，”斯黛雅开口，“你打算怎么样？”
　　加达尔斩钉截铁地说：“更换首席！”
　　“刚好，我有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他还很年轻，却已经展现了超凡的魔法天赋。”
　　他微微抬手，说：“菈菲尔，出来吧。”
　　顾笺目光微动，一个金色长发，外貌清秀的青年，带着内敛的笑，从大厅外面，走到所有人面前。
　　“菈菲尔？没听过这个名字啊，又是哪个平民出身？”
　　“他和伊阁长得倒有点像……”
　　“只是发色相似罢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伊阁还是比他好看的。”
　　加达尔的声音一下盖过了那些议论：“菈菲尔不仅天资绝伦，年纪轻轻就掌握了高级魔法，最重要的是，他还能使用光明魔法。”
　　“光明魔法？！”
　　“真的吗？又一位神眷者？和以前的伊阁一样？”
　　简单的一句话，却惊起万千波澜。加达尔眼中划过一丝满意，道：“所以，我认为，他足以成为新的首席。”
　　“至于德不配位之人，应当被逐出魔法协会！”
　　顾笺轻轻抚摸衣兜里躁动的小黑龙。
　　菈菲尔，他记得这个名字。
　　原作里，的确是一位叫“菈菲尔”的魔法天才，取代伊阁，成为了帝国的新首席。
　　不过……
　　他平静地开口：“按照副会长的说法，掌握了高级魔法和光之魔法，就有资格成为首席？”
　　加达尔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光之魔法，是光明神赐予子民的馈赠，蕴含祂遗留的神力。哪怕是圣维亚大陆上，也只有五位神眷者能够掌握。”
　　——光明教会的教皇，圣女，三位红衣主教。
　　被神明眷顾之人，可代行神之光明。
　　“曾经的你也算是第六位，但是，据我所知，早在四年前，你就无法再释放出光之魔法了吧。”
　　见顾笺短暂沉默，加达尔嗤笑一声。
　　“现在，真正的第六人已经出现，无能者退位，后来者理当居于其上。”
　　像是为了再刺激一把顾笺，他加重声音：“所以，会光明魔法，就能当上首席，有什么问题？”
　　“要么，你也让光明神再次眷顾你啊。”
　　顾笺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吗？”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
　　“要有光。”
　　作者有话说：
　　今天生日，叉腰，所以双更一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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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精灵爱心汤
　　啪。
　　响指落下。
　　没有咒语,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柔和的辉光，直接穿透大厅穹顶, 毫不吝啬地倾洒而下。
　　光！
　　刹那间，宴会大厅的所有人都仿佛浸沐于一股暖流之中, 难以言喻的幸福洋溢在他们的心间, 令他们升起一种强烈的膜拜光明的颤栗与冲动。
　　光明魔法, 圣迹！
　　“我的魔力，好像增长了一点！”
　　“我的好像也是！”
　　骤然涌动的惊呼声里，斯黛雅一言不发, 握着贝雕扇的手微微收紧，转向索兰。
　　索兰笑而不语。
　　“……”
　　斯黛雅又对他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光芒消散，回过神来的众人依旧沉浸于刚才的颤栗之中, 不可置信。
　　“我没看错吧？刚刚那是，那是……”
　　“的确是光之魔法！这种神圣的气息, 不会有错！”
　　“光明神又眷顾他了？”
　　“难怪之前却尔特主教对他那么友好, 原来是教会早就知道，首席阁下的实力恢复了！”
　　“其实……我听说……首席上次离开王城没过几天，就杀死了一只高级魔兽，救下了一支商队。”
　　“那他之前怎么输的啊？！”
　　察觉到费特烈公爵不轻不淡地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加达尔脊背微僵, 冰冷的目光从声音来源处扫过，道：“就算你的力量恢复了一部分, 但，你早已失去了作为首席的品行。”
　　“诸位难道忘记了, 过去几年, 伊阁如何嚣张跋扈, 仗势欺人？”
　　“如今，菈菲尔同样有成为首席的资格，甚至，他的实力，绝不在伊阁之下。”
　　“依你的意思，”斯黛雅微微挑了下眉头，“你打算让他们两个进行一场对决？”
　　“不仅如此，”加达尔昂起下颌，“我要使用副会长的权力，开启黄金试炼！”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哗然。
　　黄金试炼，是针对帝国首席的一次考核。当然，并不是必须的考核。
　　多年前伊阁成为首席时，并未进行过黄金试炼，因为他当时的实力早已获得众人认可，根本不需要试炼来证明。
　　但是，按照魔法协会的规则，如果首席做出过抹黑、背叛协会的举动，并且的确出现了与他实力相近、拥有成为新首席资格的人，那么，魔法协会的会长和副会长都有权力，推举新人进行黄金试炼。
　　索兰：“你要举荐菈菲尔，让他参加黄金试炼？”
　　加达尔：“怎么，不行？”
　　索兰：“当然可以，毕竟，这的确是副会长的权力。”
　　“不过，如果菈菲尔没能通过黄金试炼，依照规则，你将失去副会长的职位。”
　　听到这话，加达尔嘴角勾起：“一旦菈菲尔通过黄金试炼，那么，他就会成为新的首席，伊阁也将被逐出魔法协会。”
　　他很自信，并且笃定。
　　“既然如此，”索兰笑了笑，“我举荐伊阁，参加黄金试炼。”
　　又是一阵哗然，加达尔眼睛微冷：“你想他们一起进入黄金试炼，同时竞争？”
　　“有什么问题吗？”索兰道，“既然有人质疑，总要站出来回应，是吧，伊阁？”
　　顾笺：“的确。”
　　他对加达尔微微一笑：“试炼加我一个，不算挤吧。”
　　加达尔以副会长一职为代价，让菈菲尔参加黄金试炼。按照规则，他是无法拒绝的。
　　所以，就算索兰不提，他也准备同样参与那场试炼。
　　比起将主动权交给别人，只能单纯地祈祷菈菲尔无法通过试炼，他还是更喜欢将结果掌握在自己手中。
　　“会长，恕我废话一句。”加达尔道，“如果菈菲尔和伊阁一起参加试炼，最终赢的人是菈菲尔，那么，作为伊阁的举荐者，你也将不再是魔法协会的会长。”
　　索兰：“我知道。”
　　顾笺目光微动，迎上索兰的注视。
　　“既然会长坚持，那就这样吧。”加达尔哼了一声，“那场黄金试炼，不如就由——”
　　“不如，就由斯黛雅学院长负责主持这次试炼。”索兰道，“我想，大家都不会质疑她的公正。”
　　贝雕扇轻轻遮住下颌，斯黛雅紫罗兰的眼眸扫过加达尔：“可以。”
　　加达尔不着痕迹地转动视线，见那位费特烈公爵未作表态，道：“我没有意见。”
　　事情就此敲定，宴会正常进行，乐池悠扬，晶莹的酒杯交错，掩盖涌动的暗流。
　　顾笺一个人站在大厅边缘，目光安静地游离过人群之间。
　　莉莉丝跟随在自己父亲，那位费特烈公爵身边，纯粹如金子般的眼眸毫无波澜，仿佛面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忽然间，她似乎察觉到顾笺的注视，动作很轻地向他这边，稍稍偏了下脸庞。
　　顾笺自然地对她笑了笑。
　　“……”
　　两秒的面无表情后，莉莉丝弯了弯嘴角。
　　“莉莉丝？”
　　莉莉丝表情收敛，眼底再度平静无澜：“父亲。”
　　“伊阁阁下。”
　　一道身影阻隔了顾笺的视线，金发的青年带着笑容站在他面前。
　　“您好，我叫菈菲尔。”
　　“我从小就很崇拜您，很崇拜几年前的您。”
　　菈菲尔脸上的表情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不过，那份激动并不是对于顾笺，而是对他自己。
　　“所以，我会超越现在的你！”
　　“黄金试炼，我一定会赢下你，取代你，成为新的首席！”
　　顾笺不着痕迹地按住衣兜，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
　　“冒昧地问一句。”
　　不冷不热的女声，伴随着高跟鞋轻踏过地面，停在顾笺身边。
　　“你多大了？”
　　菈菲尔愣了一下：“二十四岁。”
　　斯黛雅：“你刚才说，你从小就崇拜他？”
　　“是的，”菈菲尔眼底又浮出和刚才一样的光，“很小的时候，我就视伊阁为我的目标，并且为之努力……”
　　“等等，”斯黛雅合起的贝雕扇指了指顾笺，对菈菲尔说，“他比你还小几岁呢。”
　　菈菲尔：“……啊？”
　　斯黛雅：“你不会要说，你崇拜了他二十四年吧？”
　　菈菲尔：“……”
　　斯黛雅：“还是说，你那么崇拜他，结果连他年纪比你小这件事都不清楚？”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靠我自己站到了这里。”菈菲尔说，“我是孤儿院出身，没有贵族的扶持，能靠的，只有自己的努力。”
　　斯黛雅又用扇子指了指顾笺：“他也是啊。”
　　菈菲尔一顿。
　　斯黛雅：“奇怪，你真的仰慕他吗？怎么好像你对他完全不了解啊。”
　　菈菲尔：“……学院长何必为难我，我知道，我的出身不好，你这样的贵族肯定看不起我——”
　　“不，不，你想多了。”斯黛雅摇了摇头，“我只是看你这么仰慕他，小小地提醒一句罢了。”
　　菈菲尔：“……那，多谢学院长的提醒。”
　　斯黛雅微笑：“多客气啊，不用谢。”
　　菈菲尔脸庞抽了抽，转身就走。
　　斯黛雅看看顾笺。
　　不等他说什么，轻哼一声，也走了。
　　顾笺：“……”
　　艾萨克呢？
　　快来认认你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
　　和几位同僚交流完，索兰的视线随意一扫，只见人群里的斯黛雅，却并不见那道淡金长发的身影。
　　他抬步，向大厅边缘的露台走去，路上微笑着回应了一些人的问好。
　　相比于大厅的热闹，露台清冷不少。晚风吹起雪白的窗纱，月色下，年轻魔法师独自倚靠扶手，修长纤薄的背影，透出孤独的寂寥。
　　索兰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正在偷偷摸摸喂小黑龙吃蛋糕的顾笺飞快把刚好吃完最后一口蛋糕的小黑龙揣进衣兜里，整整衣袍，若无其事地仰头赏月。
　　小黑龙躺在他的衣兜里，小小地打了个饱嗝，微微昂起脑袋，听顾笺和那个陌生人说话。
　　顾笺：“我不喝酒。”
　　“知道，”索兰道，“这是玫革庄园特产，葡萄汁。”
　　顾笺从他手中接过玻璃杯，浅尝一口酒红色的果汁。
　　果然，葡萄的香气馥郁，酸酸甜甜，清爽可口。
　　顾笺：“好喝，哪天回去的时候我买一些。”
　　索兰：“我送你。”
　　顾笺笑着摇摇头：“不用，要送也是我送你，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他顿了顿，见索兰笑意不减，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位费特烈公爵。”
　　加达尔背后是斯内克·费特烈，这是一张摊开的明牌。
　　索兰：“和你无关，只是有些人想把手伸进协会而已。”
　　顾笺略一沉思，郑重地说：“放心，我会通过黄金试炼的。”
　　索兰：“我一直相信着。”
　　衣兜里，小黑龙歪了下脑袋，用小爪子轻轻刨了刨顾笺的衣服。
　　顾笺和索兰聊了一会，余光瞥见宴会大厅那边，有几位身着剪裁流畅而不失优雅的长款衣袍，容貌姣好，双耳尖尖的精灵。
　　“他们是？”
　　索兰：“精灵一族的魔法学者，过来交流探讨，这段时间，他们都会待在王城。”
　　顾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直到索兰离开，他才将手伸进衣兜里，碰了碰里面躺得七扭八歪的小黑龙。
　　小黑龙从他的衣兜里冒出个小脑袋，发现周围没有人，扒住顾笺衣服，飞快爬上来。
　　顾笺用手接住这只小小龙：“还要吃蛋糕吗？”
　　小黑龙摇摇脑袋：“叽。”
　　顾笺：“那，还想吃其他东西吗？”
　　小黑龙“叽叽”两声。
　　吃饱啦。
　　不次。
　　顾笺：“哦——”
　　“可是我刚刚看到那边有烤乳鸽，龙虾，和小羊排诶。”
　　“……”
　　只犹豫了短短一秒，小黑龙翘起尾巴：“昂！”
　　还能吃！
　　顾笺眼底浮出笑意，把小龙藏回衣兜，往餐桌那边走去。
　　直到深夜，宴会结束，顾笺和索兰、斯黛雅还有赛琳娜打过招呼，登上回程的马车。
　　寂静的街道，路灯点缀唯一的光亮，小黑龙趴在顾笺膝上，变回黑发金瞳的男孩。
　　一声不吭地抱住顾笺手臂。
　　顾笺：“困了？”
　　伊洛斯摇摇头：“黄金试炼是什么？”
　　顾笺：“只是一场很简单的试炼而已。”
　　伊洛斯：“那，我可以陪伊阁一起去吗？”
　　顾笺：“不行哦，你乖乖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伊洛斯：“……哦。”
　　闷闷地拉住顾笺的手，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的好多人都很讨厌。”他说，“我不喜欢他们。”
　　顾笺：“也有一些很好的人，他们还帮了我呢。”
　　伊洛斯眼底浮出几分羡慕：“如果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可以站在伊阁身边，帮他挡住那些坏人，为他出头。
　　这是经过这一夜后，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伊洛斯心中的想法。
　　顾笺笑了起来，戳戳伊洛斯：“你还是只小小龙呢，虽然现在做不到，但是，等长大以后就可以啦。”
　　伊洛斯认真地点头：“嗯！”
　　他一定要快点长大，拼尽全力地变强。
　　这样，下次再有坏人的时候，他就可以站在伊阁面前了。
　　伊阁那么好，他希望那些不好的东西都离伊阁远远的，不要让伊阁碰到。
　　他要帮伊阁挡住所有不好的东西。
　　小龙一声不吭地往自己身上蹭蹭，顾笺轻拍他的脊背，思绪游走到另一件事上。
　　加达尔对伊阁有明显的排斥，而他隐约记得，原作里也是加达尔推举菈菲尔，让他成为伊阁之后的新首席。
　　那之后，菈菲尔这位魔法天才就没再出场过了。
　　如果，加达尔背后的势力想要控制魔法协会，而伊阁刚好成了他们的借口……那给伊阁下毒，导致他真正死亡的，是否就是加达尔？
　　还有那个黄金试炼……
　　沉思之间，一条一条街道掠过车窗外，伯爵府邸已在不远处。
　　顾笺低头，伊洛斯的脸埋进他的胸口，抱住他的腰，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条软乎乎的龙尾也冒了出来，自然垂落，尾巴尖尖轻轻缠住他的小腿。
　　顾笺轻轻抱起这只黏着他的小龙，用衣袍裹住他，走下马车。
　　夜风寒凉，伊洛斯敏锐地清醒过来，看看顾笺，又慢吞吞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衣袍底下，被遮住的尾巴摇啊摇。
　　“洛维尔！”
　　房间里，听到动静的普普跑了出来。
　　顾笺：“还没睡呀？”
　　他隐约闻到一阵菜香：“也没吃饭吗？”
　　“吃啦，”普普道，“我给你们留了夜宵！”
　　顾笺跟普普进了房间，果然看见桌上摆着几叠精致的菜肴，还有三碗香气四溢的蘑菇浓汤。
　　“那个宴会上肯定有很多讨厌的人，说不定洛维尔会气得吃不下东西，”普普说，“而且，这种宴会很无聊的，说不定连吃东西的时间都没有。”
　　顾笺：其实，吃得还挺好。
　　不过反正是夜宵，他也不介意多吃一点。
　　闻到香气，原本还有些犯困的伊洛斯仰起脸，似乎对那碗浮着圆滚滚蘑菇的浓汤非常感兴趣。
　　普普：“这个汤可好喝了——所以，我让他们家的厨师教了我怎么做！”
　　顾笺无端卡顿了一下：“……是吗。”
　　“那，你下次可以试着做做。”
　　普普天真无邪地说：“我现在就做啦。”
　　他嗖地端出一碗乌漆嘛黑的，散发奇妙气味的液体。
　　“这就是我做哒！”
　　“本来想做三人份的，可是第一份刚刚做完，厨师就哭着和我说没有原料了，”普普叹气，“真可惜啊，所以你们只能两个人分一碗了。”
　　顾笺：“……”
　　伊洛斯：“……”
　　普普：“快尝尝！”
　　顾笺沉默，扭头看看伊洛斯。
　　伊洛斯与他对视一秒。
　　变成一只小黑龙，爬到顾笺腿上，慢吞吞地躺下。
　　闭上眼睛。
　　安详的睡眠.jpg
　　普普：“……”
　　普普：“不要装死啊！”


第25章 生了，生了两个
　　最终, 在普普期待的目光下，顾笺沉默地拿起调羹，沉默地喝了一口那碗奇妙的汤。
　　普普：“怎么样怎么样？”
　　顾笺：“……嗯, 有较大的进步空间。”
　　然后他飞快端起那碗正常的蘑菇汤，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啊, 天堂。
　　“是吗？”普普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 有些遗憾地说, “好吧，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做这种汤，不太熟练。”
　　他端起碗, 也尝了一口那个颜色奇妙的汤，眨眨眼睛：“挺好喝的呀，让我想起了家乡的味道！”
　　顾笺无言地看着这只精灵少年。
　　精灵过得真可怜。
　　小黑龙偷偷摸摸睁开一只眼睛, 瞄了眼顾笺，又瞄了眼桌子。
　　普普把手里的碗往它面前一凑。
　　小黑龙：“！”
　　小龙飞快蹿到顾笺头顶, 趴着窝成一团。
　　顾笺：……瞧把孩子吓得。
　　他轻轻把这只小龙抱下来, 说：“吃点其他东西吧。”
　　小黑龙警惕地瞥了眼普普，变回人形，抱住自己的碗，警惕地挪到顾笺另一边。
　　普普：“他好过分！”
　　顾笺轻咳一声, 转移话题：“喝汤吧。”
　　深夜的府邸, 轻柔的月色，笼罩窗楹。
　　顾笺躺在床上, 并没有什么困意，干脆起身, 披了件外袍, 靠在床头翻看魔法书。
　　他沉浸于魔法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不留神，眼睛酸涩，太阳穴也一阵阵抽疼。
　　再看时间，凌晨三点半。
　　顾笺轻轻合上书，闭目，回忆起自己刚刚看过的最后一个魔法。
　　感知扩散。
　　呼——
　　窗边的风，清晰可闻。
　　林叶轻动的声音，鸟鸣虫语，街边的野犬低吠，仆人在房间里低声议论，还有不知从何而来，隐约的哭泣……
　　以及，隔壁房间，很轻很轻的翻书声。
　　顾笺睁眼，起身。
　　黑漆漆的被子里，伊洛斯趴在被窝深处，偷偷摸摸地翻看一本魔法书，默记上面晦涩的咒语。
　　他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子已经被人拎起来了。
　　漂亮的年轻魔法师穿着宽松的雪白睡袍站在床头，笑而不语。
　　伊洛斯：“……”
　　他试图往被子里爬爬，爬到一半又想起来要藏魔法书——然后就连龙带书，双双被顾笺摁住了。
　　这只小龙只好无辜兮兮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龙瞳，无辜兮兮地冲顾笺摇尾巴。
　　顾笺无奈：“说了很多次，不要熬夜。”
　　“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是这么熬夜，就算是大人也受不了。”
　　伊洛斯：“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想努力，想早点变强，但一直紧绷着自己，总不休息的话，只会事倍功半。”顾笺捏捏这只小龙，给他提了提被角，“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早上起来你又会困兮兮的，不就等于浪费了白天的时间吗？”
　　伊洛斯：“……好吧。”
　　他低下头，露出乖乖听话的表情。
　　“下次再这么晚不睡觉，”顾笺道，“我就要生气了。”
　　伊洛斯：“！”
　　伊洛斯一下抱住顾笺的手，慌慌张张地说：“没有下次了！伊阁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顾笺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放柔声音：“好吧，现在你可以睡觉了。”
　　他给伊洛斯盖上被子，伊洛斯躺在枕上，偷偷瞄他。
　　“伊阁怎么不睡？”见顾笺确实没有生气的样子，这只小龙悄悄松了一口气，好奇地说，“被我吵醒了吗？”
　　顾笺心道没办法呀，我不努力一点，可能又会被毒死啦。
　　当然，现在的他倒不用担心有人会给他下毒，因为在意识到伊阁死于毒杀之后，他就给自己身上设下了抗毒魔法。
　　伊洛斯和普普身上的魔法石，同样被他施加了各种抗性魔法。
　　不过，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有小精灵向我告状，说你没睡觉。”
　　伊洛斯震惊：“什么？”
　　“你不知道吗，每个小孩子身边都有小精灵的。”顾笺道，“如果他们不睡觉，小精灵就会跑去告诉大人。”
　　伊洛斯更震惊了：“那，那……”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最后，蔫巴巴地看着顾笺，犹犹豫豫地说：“那……平时也会有小精灵盯着我吗？”
　　顾笺极力忍笑：“不是哦，只有睡觉的时候，小精灵才会偶尔冒出来，他们也很忙的，有自己的事情。”
　　伊洛斯：“……哦。”
　　伊洛斯左看看右看看，沉默地钻进被子里。
　　“那，那我睡觉了。”小龙埋在被子里，小声嘀咕，“这样小精灵就看不到我了。”
　　顾笺：真可爱。
　　但凡有个幼儿园学历，都不会被他骗到。
　　他拍拍床上这团拱起的小窝，无声出去了。
　　清晨，洗漱过后，顾笺在走廊等了一会，无声推开隔壁房门。
　　软乎乎的被子拱起一团，小龙依然窝在被子深处，抱着自己的尾巴睡觉。
　　顾笺：果然，他就知道，这只小龙早上起不来。
　　“首席阁下，早上好。”府邸的女仆微笑着说，“餐厅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顾笺：“好，谢谢。”
　　普普难得准时爬起，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跟在顾笺身后，和他一起去餐厅。
　　“诶，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闻到厨房那边，飘出一股很怪的味道……”
　　“闻到了闻到了，那味道就像邪恶的魔法师在研究恐怖的杀人药水……”
　　“听说厨师长昨天抱着自己的锅哭呢。”
　　“……”
　　路上，听着角落里的议论声，顾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边茫然无知的普普，心说看来要赔可怜的厨师长一个锅了。
　　餐厅里，穿戴整齐的乌洛坐在上首，礼貌地示意顾笺和普普落座。
　　“听说，昨天的聚会，费特烈公爵也到场了。”
　　普普震惊：“什么？费特烈公爵？！”
　　顾笺听乌洛的语气，对那位权势最盛的费特烈公爵既无畏惧，也无奉承，点了点头：“还有他的女儿，莉莉丝。”
　　普普震惊：“什么？莉莉丝？！”
　　乌洛：“黄金试炼已经有几十年没现世过了，没想到我还有幸得以见到。当然，相信首席阁下必然能顺利通过。”
　　普普震惊：“什么？黄金试炼？！”
　　他叉子上的蛋糕滑进盘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笺把昨晚宴会上的事情简单地和他说了。
　　“……太过分了！”普普咬住叉子，如果不是因为在别人家里，他早就拍桌而起了，“那个加达尔，他以前就总是针对洛维尔！仗着自己的出身好，看不起一切出身不如自己的人，他才是最仗势欺人的那个！”
　　顾笺安抚这只精灵：“别生气，不用在意他。”
　　普普眉头纠结成一团：“黄金试炼，是不是有很多恐怖的魔兽啊？”
　　顾笺：“不必担心，我能应付。”
　　他昨晚去了解了一下——黄金试炼，又称黄金之道，是一个被封印上千年的黑暗深谷、特殊的大型微缩深渊。
　　这个微缩深渊离艾朗帝国王城非常近，本该是极度危险的存在，然而，它并不和王城存在于同一界面，而是被封印于一个特殊的空间里。
　　由光明神力锁住的独立空间，只有通过开启特殊的入口，才能进入。
　　数千年来，光明教会都会定期加固封印，那道蕴含着光明神力的封印始终坚如磐石，从未有过松动。
　　渐渐的，有人开始利用那个微缩深渊，尝试着进入其中，并且在里面修行。然而，成功活着回来的人十不存一，那些人往往都是举世闻名的大魔法师——因此，又开始有人认为，这是光明神留给勇者的试炼，只要通过，就能得到神明的眷顾。
　　然而，微缩深渊终究蕴含过大的风险，频繁开启封印又可能存在隐患，因此，再后来，黄金之道逐渐演变为针对帝国首席一道考核，被称为黄金试炼。
　　黄金试炼，要从微缩深渊的入口处出发，沿着道路一直抵达尽头。路上遍布无数高等魔兽，恶煞魔兽更是数不胜数——这是一条充满致命危险的道路，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试炼者丧生其中。
　　加达尔举荐菈菲尔进入黄金试炼，显然是有把握菈菲尔能够通过。顾笺并不怀疑这位原作里就取代了伊阁成为新首席的天才魔法师的实力，但同时，他也自信他自身的实力。
　　如果不够强大，便无法在这个世界立足，更别提保护他身边的人。
　　顾笺安抚地摸摸普普，听乌洛道：“皇家图书室内存有关于黄金之道的相关记载，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借阅过来。”
　　顾笺：“我的确需要，多谢伯爵阁下了。”
　　实际上，魔法协会也存有类似的资料，索兰已经提供给他了，不过，多一份总没坏处。
　　一小时后，顾笺端着一份早餐，来到伊洛斯的房间，这只小龙刚好晕乎乎地从被子里钻出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呆呆地看着他这边。
　　两秒后，呆呆地冲他伸手。
　　抱抱。
　　顾笺放下早餐，从被子里抱出这只暖乎乎的小龙，给他穿衣服。
　　“就说不能熬夜，”他给伊洛斯顺顺头发，“你看，变成小傻龙了。”
　　伊洛斯一声不吭，脸庞埋进他的肩膀蹭蹭。
　　直到洗漱过后，这只小龙才精神一点，但还是有点呆懵懵的，捧着松软的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啃。
　　顾笺趁机揉搓他软软的脸。
　　呆呆地啃面包的伊洛斯呆呆地看看他，没吭声。
　　啃完小半个面包，吃了一小块蛋糕，再喝完一大杯牛奶，这只小龙总算清醒了过来，揉揉眼睛，嘀咕了一句：“我再也不熬夜了，好难受。”
　　“是的，”顾笺从善如流地说，“如果你熬夜，看不见的小精灵就会在你身上跳舞，这样，你第二天起来就会发现身上又累又难受。”
　　伊洛斯再次震惊，左右环顾一圈，磕磕巴巴地说：“那，现在那些小精灵也在吗？”
　　顾笺：“不在。”
　　伊洛斯：“只有伊阁才能看到他们吗？”
　　顾笺：“是哦，因为我是聪明的大人。”
　　伊洛斯：“原来是这样！”
　　他看起来十分相信地点了点头。
　　顾笺嘴角扬起，道：“要不要去花园走走？”
　　伊洛斯摇摇头，坐在地毯上玩了一会水晶球，又拿起一本满满的算式题本，开始做算术。
　　顾笺：勤奋小龙。
　　没过多久，索兰传来信件，告诉他，黄金试炼被定在三天后。
　　昨夜的宴会过后，似乎整个王城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顾笺和菈菲尔两个人身上。众人热烈地讨论如今的首席和那位挑战者相似的出身，对比他们的实力，迫不及待地投下赌注，一争输赢。
　　身处漩涡中心，顾笺倒是很淡定，这几天都待在伯爵府邸修习魔法，因为乌洛的庇护，也没有不相关的人来打扰过他。
　　“好消息。”
　　这天，伯爵府的后花园里，艾萨克不咸不淡地对顾笺说。
　　“因为你前几年的声名狼藉，现在没什么人觉得你能赢，都把赌注投到了对面身上。”
　　顾笺：“你也投注了吗？”
　　艾萨克：“当然没有！神职人员禁止参与这种事情！”
　　“不过，赛琳娜可是重金压了你。”艾萨克眯起眼睛，“你不会让她的信任打水漂吧？”
　　顾笺：“当然。”
　　来王城的这几天，他也听说了更多关于他熟识的人的事情，比如赛琳娜的骑士小队中，不乏贫困出身，家境不好的人，她经常用自己的薪水接济队员们。
　　“菈菲尔，早年失去父母，在孤儿院长大。听说，他是自学的魔法。”艾萨克换了个话题，“现在好多人都认为，菈菲尔简直就是你的翻版，迟早会超越你——当然，他们可能忽视了，你还比他年轻。”
　　“试炼就在明天，城郊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围观席，国王陛下也得知了这件事，听说，皇太子殿下也会出席。”艾萨克提醒道，“这可比之前的魔法学院开学典礼还要盛大，你可别丢脸了。”
　　“围观席？”
　　顾笺思绪一动，开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艾萨克警觉：“什么？”
　　顾笺：“我两个弟弟都想陪我一起过去，但又没人照顾他们，所以，能不能拜托——”
　　“不行！不可以！”艾萨克想也不想地拒绝，“我可不想带小孩，小孩子最烦了！”
　　顾笺：“他们很乖的，我保证。”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伊洛斯和普普都露出了乖兮兮的，眼巴巴的表情。
　　艾萨克：“……那也不行，别人看到了说不定还会以为他们是我的孩子，损坏我的风评！”
　　“再说了，我可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弟弟。”
　　顾笺：“真的不行？”
　　艾萨克冷酷无情：“我和你很熟吗？不行！”
　　——第二天。
　　王城郊外，连夜搭起的高台作为围观席，艾萨克沉默地入场，左右各跟着一个少年和男孩。
　　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艾萨克从兜里掏出糖果，分给身边的两小只。
　　赛琳娜走过来：“哇哦，你生了两个崽。”
　　艾萨克：“……这是，我的，弟弟！”
　　“远房的，表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0 08:54:03~2023-11-11 10:3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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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不出意外的话
　　王城郊外,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士兵与骑士列队巡逻，普通的围观席分列两侧, 围拢着中心的高台。
　　最下层的围观席上，普普脑袋趴在围栏边缘：“人好少啊, 还以为会有很多人呢。”
　　“嘘, ”艾萨克说, “那是当然，你这个小家伙以为什么人都有资格围观这场试炼的吗？今天能来的都是大人物——所以你们不要乱跑，不要给你们家大人添麻烦。”
　　普普好奇地说：“叔叔你也是大人物吗？”
　　艾萨克：“什么？叔叔？？”
　　普普：“哦, 哥哥。”
　　艾萨克：“……我不算什么大人物，不过，哼, 勉勉强强也有入场的资格啦。”
　　“看，那就是我们教会的主教, 却尔特大人！是不是很神圣, 很有风范？”
　　普普无感情地：“哇——”
　　“那是太子殿下，是诸位皇子之中，最优秀的一个。”
　　普普：“哇——”
　　他的目光移向一边：“太子旁边，那个看起来就很凶的人是谁？”
　　艾萨克：“那是费特烈公爵, 你声音小一点, 他的左边就是莉莉丝小姐，也是之前赢了伊阁的人。”
　　普普：“……我才不觉得她能赢洛维尔呢。”
　　伊洛斯对于艾萨克之前说的几个人都毫无兴趣, 唯独到了最后的莉莉丝，视线微动。
　　与此同时, 似乎是察觉到了来自他们这边的注视, 中心高台之上, 安静坐在自己父亲身边的银发金眸的少女垂下眼睫。
　　两双相似的金色眼眸于半空中短暂交汇，片刻后，毫无感情地错开。
　　伊洛斯道：“伊阁呢？”
　　“主教大人既然入场，说明黄金试炼的结界已经由他打开了。”艾萨克说，“现在，伊阁应该已经准备进入那里了。”
　　伊洛斯：“那个地方很危险吗？”
　　“当然危险！”普普说，“有好多好多超凶的魔兽，所以，我讨厌这些人！”
　　伊洛斯眉头纠起，但他已经做好心理建设，所以，他相信顾笺。
　　不过，他还有个疑惑：“既然那么危险，为什么要设在王城附近？”
　　“哼哼，当然是因为有我们教会在啦。”艾萨克说，“结界可是经过每一任主教大人用光明神力加固过的，所以，非常安全。”
　　“过去千年前，封印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不是吗？”
　　“洛维尔才不会说这种话，”普普道，“如果他听到了，肯定会说——没有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伊洛斯笃定地说：“不会有意外，伊阁一定能好好的。”
　　平原刮起了凉风，结界入口处，斯黛雅道：“按照规则，黄金试炼不得携带任何魔法道具，包括魔法石。”
　　早就了解规则的顾笺摘下指间的红宝石戒指，交给她。
　　斯黛雅沉默地看着掌心里的戒指。
　　菈菲尔取下脖颈间的一条宝石项链，又摘下指间的钻戒，想了想，再摘下一条镶金的腰带，和一只镶嵌宝石的金手镯。
　　斯黛雅收起这堆魔法石配饰，手中的折扇轻扇，浅碎的光点围绕顾笺和菈菲尔一圈，她点了点头，对索兰说：“没有问题。”
　　索兰看向加达尔：“副会长没有意见吧？”
　　加达尔哼笑：“我相信学院长的公正。”
　　刚才，由红衣主教却尔特出手，一道魔法之门将空间切割为两部分，门后是深邃涌动的乌黑，隐约能听见野兽的嘶吼，以及某种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顾笺注视那道魔法之门，心道可惜，这并不是真正的空间魔法，不能连接两个世界。
　　索兰：“去吧，祝你们一路安好。”
　　菈菲尔看了顾笺一眼，自信地上前，率先跳入魔法之门，顾笺不紧不慢，跟随其后。
　　加达尔转身就走，斯黛雅和索兰对视一眼，同样离开。
　　回到围观席前，索兰随意地抬手。
　　一道庞大的光幕抖动铺开，呈现出黄金之道内的景象，画面起先模糊，数秒后，转为清晰。
　　众人由此清楚地看见，血光萦绕、毫无生机的山谷之下，两条岔道延伸向深不见底的两方，那位金发的首席和他的挑战者一人选了一边，步入山谷。
　　“索兰会长，”围观席上，帝国的皇太子，珀林斯笑着和索兰打招呼，“好久不见。”
　　索兰颔首：“皇太子殿下。”
　　“我和伊阁首席，也许久未见了。”珀林斯随意地扫了眼光屏之中，那道平静穿行的身影，“希望，他不会如上次的开学典礼那样。”
　　索兰：“不会的。”
　　凛冽的寒风，呼啸过耳侧，吹动金色发丝轻扬。
　　荒寂的山谷狭道，连草叶都不曾生长，天空是掺杂暗红的雾灰，从头顶狭窄的谷口处，透出稀薄的光。
　　山谷之内同样漂浮着淡红色的雾气，顾笺时不时能闻到那铁锈般的血腥味，似乎这雾气，就是千年来萦绕不散的鲜血。
　　听到前方低沉的嘶吼，他脚步微停。
　　来了。
　　强烈的光芒绽放，魔兽的惨叫消融于光芒之中。
　　菈菲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难掩自得的神色。
　　“光明魔法！”
　　围观席上，已有人惊呼。
　　“真不愧是魔法天才！”
　　“看这表现，简直超过了当年的伊阁！”
　　闻言，普普大声地朝着声音来源处说：“你又没见过以前的他，凭什么这么说！”
　　“哪来的小孩子？”
　　“这里怎么还有个半精灵？”
　　“谁允许这两个小孩子进来的！”
　　“不好意思，”艾萨克面无表情，“我带的，有什么意见吗？”
　　“……”
　　对面息声了。
　　“吃糖吧。”艾萨克又给身边这两只分了一块糖。
　　他们这边的围观席离中心高台稍远，加上有光幕内魔兽嘶吼遮掩，因此，声音也传不到那边去。
　　珀林斯说：“真年轻啊，看来帝国又出了一个天才。”
　　加达尔道：“能得到皇太子殿下的赞赏，是菈菲尔的荣幸，他一定会感恩戴德的。”
　　珀林斯：“似乎，现在的首席有些落后了。”
　　加达尔瞥了索兰一眼，索兰脸上的表情并未发生过变化。
　　两条同样布满魔兽的道路上，菈菲尔已经超越了顾笺，尽管目前还没出现恶煞魔兽，都是一些高级魔兽，但菈菲尔每次都用光之魔法来消灭他们——如此毫不吝啬自己的魔力，释放最神圣的光明，也引来围观席众人的刮目相看。
　　“神眷者！”
　　“如此受光明神的眷顾，都让我有些嫉妒了。”
　　“看，却尔特主教大人的眼神也充满了赞赏。”
　　“胜负已分，显然，菈菲尔很快会成为新的首席了。”
　　围观席上的话传不到试炼中两人耳边，但菈菲尔似乎已经知道了那些人会怎样夸赞他，神色昂扬，表情愈发自信。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的注意都在他身上，很快又有不同的议论声。
　　“这已经是首席阁下第几个无咒魔法了？”
　　“不记得了，好像一进入山谷，他用的就都是无咒魔法。”
　　“那些可都是高级魔兽啊，居然如此轻松就解决了……明明不久前才输给莉莉丝小姐，他的实力居然恢复得这么快？”
　　“快又有什么用，根本没有一直刻苦努力的菈菲尔强。”
　　“可是，你们看……”
　　冰霜席卷山谷，锋锐的冰凌，贯穿魔兽庞大的身躯。
　　顾笺踏过冰封的地面，眼眸亮起清寒冷然的光泽，所到之处，霜雪绵延，寒风呼啸，宛若凛冬降临。
　　原本血气萦绕的山谷，已被大雪覆没，化为银装素裹的雪川，悬挂的冰凌与皑皑的白雪相映，反射冰冷的银光。
　　另一条小道上，菈菲尔诧异地抬头，仰望头顶凝结的冰凌，飞快念了声咒语，释放出火焰给自己驱寒。
　　“首席的雪域魔法，将黄金之道的地貌都给改变了！”
　　“那又如何，他和菈菲尔的距离也只拉近了一点，现在还是菈菲尔领先！”
　　“这才进入山谷多久，最危险的地方，还在后面呢……”
　　体内的魔力依然充盈，因为还没出现恶煞魔兽，所以，顾笺并不打算用光明魔法。
　　基于以前长跑的经验，他并未一开始就加快速度，而是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穿行于魔兽重重的山谷之间。
　　虽然进入山谷之前将那枚魔法石戒指交给了斯黛雅，但对他来说，其实毫无影响。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从未使用过魔法石或是其他能够补充魔力的道具，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过魔力耗尽的情况。
　　他想测试一下，自己的魔力上限到底在哪里。
　　不知杀死第几只高级魔兽后，顾笺停下脚步。
　　狭窄的山谷小道尽头，是一片雾气缭绕的森林。
　　那些雾气并非原本的血色，而是淡淡的黑色，整片森林静立于无风之地，漆黑，幽深而不祥。
　　“梦魇森林。”
　　听到艾萨克的话，伊洛斯仰起脸：“那是什么？”
　　“顾名思义，就是能让人看见自己最印象深刻、无法忘记的过去的幻象森林。”
　　艾萨克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些是平坦的原野，有些则是泥潭，会拖住人的脚步，让人无法前行。”
　　“还有一些人，他们的过去如同梦魇，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们，令他们反复地从噩梦中惊醒，究其一生，都无法摆脱。”
　　这话说完，伊洛斯和普普都有些沉默。
　　“所以，梦魇森林，考验的是人的心智，同时，也判断出一个人是否在过去做过某种恶行。”艾萨克说，“我们无法看到里面的幻象，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看到。但对于曾经作恶之人，那些幻象本身，就是惩罚。”
　　“如果没能及时走出，如果在里面迷失……就将永远被森林吞噬，成为那些黑雾的一部分了。”
　　进入梦魇森林之后，菈菲尔的神色就开始茫然，原本的自信伴随着血色从脸上一点点剥离，他的脚步踌躇，毫无察觉地原地徘徊了许久，忽然间，顿住了身形。
　　“爸爸，妈妈……妹，妹妹……”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菈菲尔后退一步、两步，随即，全身颤抖起来。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不，等等！不要过来！”
　　“对，对不起……”
　　惶恐而反复地低语，接连不断地后退，直到背靠粗糙的树干，退无可退，菈菲尔似乎忘记了自己还会魔法，抱住自己的脑袋，如同一个无助而无能的孩童，原地蹲了下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个柜子，那个柜子只能藏进一个人……所以，不是我的错！我也没有办法！”
　　“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
　　顾笺安静地穿行于林间，交错缠绕的树枝勾动他的发梢、衣袍，令他时不时要停下脚步，稍作整理。
　　而那些自从他进入森林之后就一直浮现在他眼前的画面、环绕在他耳边的声音，始终没能让他的表情发生分毫变化。
　　“你怎么长得像女孩子？你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谁欺负你啦？你爸妈呢，有本事喊你爸妈过来啊！”
　　“哈哈，他没有爸爸妈妈！”
　　“我上次看到他一个人对着角落说话，他是个怪人！”
　　“肯定是因为这样，他的爸妈才不要他的！”
　　“……”
　　“你在这里呀？”
　　温柔的声音，随着微风，轻飘飘地吹过。
　　顾笺停下脚步，眸中微微泛起波澜，倒映出一道秀丽的身影。
　　“找你很久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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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生与死
　　“我听他们说, 你是这里最聪明的小孩，又乖巧又懂事，学什么都特别快。”
　　阳光明媚的午后, 孤儿院草地的边缘，一位扎着高马尾, 白色风衣的年轻女子蹲在角落, 从风衣下摆露出一小截连衣裙和纤细的白靴。
　　她的对面, 年幼的黑发男孩坐在墙角，低着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 只是安静地用一截只剩半个小拇指长短的蜡笔，在皱巴巴的纸上涂涂画画。
　　年轻女子的眼睛笑如弯月：“你喜欢画画？刚好，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哦。”
　　她变魔术一般, 从风衣底下掏出一盒东西。
　　“当当！新的蜡笔！”
　　“……”
　　男孩慢慢地从黑白的画里抬起头，对上她的笑脸。
　　……
　　没有父亲, 没有母亲, 也没有所谓的亲人对他伸过手。
　　但是，幼年的老师，少年的朋友，高中、大学时的室友……顾笺眼眸安静地倒映出流转的一幕幕, 低声说：“我过得也不是很糟糕嘛。”
　　梦魇森林另一边, 崩溃的菈菲尔跪地痛哭，他的眼底, 一个鲜血淋漓的小女孩轻轻捧住他的脸，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哥哥, 可以留下来嘛？”
　　“留下来, 陪我和爸爸妈妈吧。”
　　年轻女子的虚影出现在顾笺面前, 笑容温和：“可以留在这里吗？”
　　“对不起，谢老师。”顾笺轻轻地说，“我要走了，再见啦。”
　　柔和而圣洁的白光，自他指间绽放，如捧起一团坠落的明月。
　　光明魔法。
　　璀璨的光芒，不止驱散了围绕于他身侧的黑雾，还覆盖了整座梦魇森林。
　　无数张牙舞爪的枝干尖啸，于光明之中缓缓退缩，漆黑的雾气淡去，幻象远离，瘫倒在地的菈菲尔怔怔地抬起涕泪横流的脸庞。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前方不远处，那道修长的身影。
　　原来，两个人的距离早已被拉得很近，只是刚才的雾气，隔断了他们之间的视野与声音。
　　顾笺见菈菲尔一动不动，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幻象里回过神，走过去，对他伸手：“还能站起来吗？”
　　“……”
　　菈菲尔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下一秒，炽热的火焰从两人之间升腾而起，卷席向顾笺。
　　顾笺神色不变，火焰吞没他的衣角，却无法焚烧他丝毫。
　　菈菲尔趁此机会，卷入火中，撞开顾笺，冲向森林之外，借着火焰的速度，几秒之间就不见了身影。
　　围观席上，微微有些哗然。
　　“如果不是首席用光之魔法净化了森林，他根本走不出去！”
　　“首席拉了他一把，他居然攻击首席？”
　　“这可真是……”
　　加达尔开口压住那些声音：“这本就是竞争，只要不伤及性命，一切手段都是合理的。”
　　“所以，菈菲尔并没有违反规则，”他转向不远处，负责主持这次试炼的斯黛雅，“没错吧，学院长？”
　　斯黛雅抱胸，折扇轻敲手肘，一言不发。
　　她默认的态度，让那些原本的质疑声渐低，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偷偷议论，因为刚才菈菲尔遭遇幻象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很难不让人多想。
　　伊洛斯抓紧围栏，暗金龙瞳阴沉一片，冰冷的目光，如有实质地穿透那道奔袭在黄金之道最前方的身影。
　　如果菈菲尔就在他的面前，或许会因为这样的目光而感到恐惧，但现在的他依然身处黄金之道，并且因为自己保持着领先而庆幸和兴奋。
　　另一边，虽然被菈菲尔偷袭，但顾笺并未还手，也不打算立即追上对方，因为刚才，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源自他的直觉。
　　不过，他也并未落后太多，微风吹拂白金相间的衣袍，让他始终和菈菲尔保持一个不变的距离。
　　根据索兰和乌洛提供的资料，梦魇森林过后，就是黄金之道最危险的区域，充满恶煞魔兽的死亡峡谷。
　　死亡峡谷非常广阔，甚至占据了黄金之道大半的空间，很多挑战者就是丧生于此，再也没能回来。
　　当然，只要活着走出死亡峡谷，就能登顶黄金之道，成功通过试炼。
　　或许是出于自信，菈菲尔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据先机，打算率先进入死亡峡谷，取得最后的胜利。
　　爸妈，妹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们就安息吧。
　　他的胸中激荡着热血，难以平复。
　　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代替你，站在最高的地方。请你好好地看着我，我一定……
　　菈菲尔的脚步骤然刹住。
　　胸口的热血被一盆冰水瞬间泼灭，寒凉穿透骨髓，穿透心脏。
　　他的脊背僵如铁板，脸庞不受控制地微微扭曲。
　　“不……不！”
　　菈菲尔转身，尖叫着想要逃跑。
　　然而，下一秒，他被吞没了。
　　“……”
　　离死亡峡谷不过数百米，顾笺停下了脚步。
　　滂湃的，汹涌的，数不胜数，不可计数的黑暗气息，如海洋倒倾，掀起数百米高的死亡巨浪，在仿佛地狱所有的恶灵齐哭般可怕的声啸之中，遮蔽天日，裹挟着寂灭的死气，倾轧而下！
　　恶煞！
　　顷刻之间，死亡峡谷被恶煞泯灭了。
　　顾笺风波不动的眸底，映出那道恐怖的、向他的方向卷噬而来、毁灭了一切沿途所经之物的死亡巨浪。
　　原本，死亡峡谷里，有的只是恶煞魔兽。
　　恶煞魔兽的危险度，其实远比纯粹的恶煞更低。
　　恶煞存于魔兽体内时，仍处于可控的阶段，魔兽只有通过伤人，才有一定的概率传染恶煞。
　　就像毒气被封死在特制的盒子里，和让毒气自由地随风扩散的区别。
　　而现在，盒子打开了。
　　……原来如此。
　　没有丝毫退避，顾笺直面那死亡巨浪，踏前一步。
　　从一开始，就有人不想看到新的首席诞生。
　　他们想让他，或者他和菈菲尔，统统死在这里。
　　呼啸的厉风，卷起白金相间的衣袍，拂过顾笺淡金的长发。
　　五芒星的魔法阵绽放，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而开，圣洁的气息降临，无数洁白的符文交织汇聚，穿透森涌的黑暗气息。
　　璀璨的光明与死亡巨浪相撞，宛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又或者，黑暗大海之中，长明不熄的灯塔。
　　“怎么回事？！”
　　“恶煞失控了？！”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惊变，围观席上，众人惊骇地瞪着光幕之内，那不可想象的，仿若地狱帷幕般的死亡巨浪。
　　那样恐怖的数量，几乎能够瞬间毁灭大半个艾朗帝国！
　　直到此刻，大多数人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一座庞大的，存在了数千年的，恐怖的微缩深渊。
　　那是恶神的造物，是恶神神力的遗留，一切邪恶与死亡的源头。
　　而他们，只是神明之下，微不足道的蝼蚁。
　　“主教阁下，”冷静的声音，清晰地穿过慌乱的人群，“请协助我们，加固结界，封死入口，防止恶煞倾泄。”
　　斯黛雅豁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声音来源：“伊什塔尔！”
　　索兰·伊什塔尔，这位魔法协会会长在得到却尔特点头同意后，神情不变地下令：“疏散人群，准备加固结界。”
　　斯黛雅快步上前：“他还在里面！”
　　“学院长，”索兰回头，墨黑的眼眸里，平静如幽深的潭水，“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法救援了。”
　　“或者，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斯黛雅：“……”
　　斯黛雅扭头就走，索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作为帝国的大魔法师，我们需要你的力量，一起封印入口。”
　　如被钉子钉死在地面，斯黛雅的脚步瞬间停住。
　　片刻后，她慢慢地转过身。
　　“哈，帝国的大魔法师。”
　　像是没有听见这句嘲讽，索兰取出镶嵌深蓝水晶的魔杖，目光静静地投向光幕。
　　与此同时，深谷之内，顾笺似有所觉地回首。
　　汹涌到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煞气之中，淡金长发的年轻魔法师静立，白金相间的衣袍随风而动。
　　隔着结界与虚空，他与索兰的视线无形交错，眼眸清明而冷静。
　　那一刻，索兰紧握魔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
　　旋即，他再度握紧。
　　“皇太子殿下！”加达尔说，“请让我保护您离开。”
　　“不必。”珀林斯站在原本的座椅上，注视光幕之内，那道哪怕即将被煞气吞没，也依然修长挺拔的身影，“让女士和孩子先走，其他人随后，我最后撤离。”
　　“莉莉丝，”费特烈公爵对自己的女儿说，“走吧。”
　　莉莉丝轻轻地摇摇头：“不，父亲，请让我再留一会。”
　　乌洛同样在中心高台上有个靠前的位置，不过此刻，他握着镶金手杖，八风不动地静坐，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其他人纷纷涌下围观席，退避着要撤离，艾萨克隔着乱糟糟的人头，和正在带领士兵疏散人群的赛琳娜对视一眼。
　　“风！”
　　伊洛斯忽然跳下高台，狂风裹挟着他幼小的身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速度，仅仅数个眨眼间，就消失于视线之中。
　　然后，普普也跳下了高台，藤蔓蹿长，载着精灵少年，追随小龙离开。
　　艾萨克发现他们前往的方向正是黄金之道入口的位置，表情骤变：“你们——”
　　赛琳娜不再忍耐，直接拔剑：“第七骑士队，守住恶煞深渊入口，寸步不退！”
　　艾萨克：“等等？你又要去哪？”
　　赛琳娜头也不回：“救人！”
　　艾萨克：“……我服了你们了！”
　　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魔杖，又飞快从衣服里翻出一小瓶圣水，紧跟着跳下围观台。
　　连接着微缩深渊的魔法之门，目前还只是单向，原本要当试炼结束、决出胜者之后，再由却尔特打开双向的通道。
　　然而此刻，魔法之门原本平静如镜面的表层已经泛起剧烈波澜，其中的黑暗不断涌动，似乎随时要打破桎梏，闯入这边的世界。
　　伊洛斯毫不犹豫地跃入魔法之门，沸腾的黑暗将小龙的身躯一吞而没。
　　不一会儿，普普也赶来，紧接着就要第二个跳进去——然而，他却好像撞上一面厚重的墙，“嗷”地一声被反弹了回去。
　　捂住酸涩的鼻尖，普普抬起疼出泪花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光幕之中，年轻魔法师轻轻抬手。
　　他的面前是已经逼近至数米之内、遮蔽天日的恶煞，无数恶煞构成的漆黑森冷的背景里，那道金发白衣的背影，是唯一的亮色。
　　下一秒，灿烂金煌的魔法阵自顾笺指间绽放，无数金色的锁链连接，穿透漆黑的幕布，延伸向渺茫的高空。
　　魔法之门表面，淡金色的光芒压下涌动的黑暗，延伸为同样的锁链，将这道连接两个空间的大门，坚定而强势地从内部封锁。
　　普普失声：“……洛维尔！”
　　“开什么玩笑？！”
　　匆匆赶来的艾萨克一拳砸在魔法之门上。
　　“他，他为什么要反向封印结界？！”
　　赛琳娜一言不发，挥剑劈下，锐利的剑锋撞上金色锁链，剑身寸寸断裂。
　　“……”
　　无论他们如何怎么尝试，都无法像刚才的伊洛斯那样跃入魔法之门，毕竟，帝国的首席魔法师亲手设下了单向封印，从深渊之内，亲自关上了自己唯一能够离开的通道。
　　围观席，中心高台之上，索兰一动不动地站着。
　　“哈，我就知道。”斯黛雅冷冷地笑了起来，“这下不用你自己动手了，感觉如何，帝国的大魔法师？”
　　“……”
　　索兰没有说话。
　　围观席下方，原本要逃跑的人群同样停下了脚步，一张张脸庞仰起，望向光幕之中，深渊之内的那道身影。
　　“首席阁下……自己封锁了结界？”
　　“似乎……情况也没有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渐渐的，有人开始低语。
　　“是啊，首席阁下，好像正在消除那些恶煞！”
　　“不，是净化！”
　　人群没有离开，因为他们发现，那些堆积了千年的失控恶煞虽然已经逼至顾笺面前，几乎要将他吞噬……但是，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那些黑暗的气息，那些恶神遗留下来的死亡力量，都被那位年轻的魔法师，以一己之力，拦于身前。
　　以他的身躯为界，寸步不退。
　　璀璨的光明不曾熄灭，滂湃的黑暗寸寸消融，极白之昼与极黑之恶唯一的界限，是帝国的首席。
　　有人轻轻地出声：“神迹……”
　　“神眷者！”
　　“真正的首席！”
　　“伊阁！！”
　　……
　　时间，一直在流逝。
　　吞没视野的黑暗始终不曾消退，他陷落于一个完全漆黑的世界，唯一的光明，仅仅来源于自身。
　　会死在这里吗？
　　比起外面众人的紧张、恐惧、或是期盼，顾笺心底并未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他安静地倾听自己的心声。
　　就算现在死了，入口的封印也不会消失。而且，有索兰他们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死在这里的话，能回到原本的家吗？
　　但是……
　　他想起了那只小龙。
　　还没有长大，需要依靠自己，喜欢钻角落，喜欢吃糖，学习时努力又执着的小龙。
　　还有，那个总是散散漫漫，做菜做得奇奇怪怪的精灵少年。
　　如果他不在了……
　　忽然之间，顾笺发现，自己面前，那原本浓稠到化不开五指的黑暗，似乎淡薄了一些。
　　似乎，僵持了如此漫长的时间，那些数不胜数的恶煞，终于能够被他彻底地净化、消融——
　　下一秒，光明熄灭了。
　　“……”
　　顾笺垂下眼睫，注视自己的双手，有些许意外，又有些许意料之中。
　　他的魔力。
　　耗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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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神眷者
　　索兰墨黑的眼眸之中, 时间似乎定格了一刻。
　　而后，铺天盖地的漆黑煞气倾轧而下，白金长袍的年轻魔法师瞬间被恶煞吞没。
　　索兰的瞳孔一瞬收缩, 斯黛雅跃下高台。魔法之门面前，精灵发丝飞舞, 藤蔓参天而起, 撞向那道从内封锁的大门。
　　只是, 无论外界发生了任何动静，门内之人，都听不到了。
　　……
　　滴答, 滴答。
　　鲜血滚过苍白的手指，沿着指尖滴落。
　　顾笺安静地睁开眼，被恶煞吞没、纯黑的世界里, 那些漆黑气息穿过他的身边，却无法沾染他分毫。
　　“……”
　　他低头, 白皙的手腕被割开一道伤口, 鲜血浸染五指，从指缝间滴坠于地。
　　这是刚才，他完全下意识的举动。
　　顾笺慢慢抬手，染血的指尖向前探去。
　　前方, 自然流动的恶煞避开了他的手指, 如被隔断的水流，分向两侧。
　　果然。
　　顾笺凝视自己的手腕。
　　他的血……能够隔绝恶煞。
　　之前从未听过人血有这种作用, 也就是说，他的血是特殊的。
　　……既然如此特殊, 那之前的伊阁, 又怎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顾笺沉思着, 向前走去。
　　他很清楚，如果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光明教会之中，也有一些能够隔绝恶煞的道具，但无一例外都蕴含着光明神力，比如，艾萨克非常珍惜的那一小瓶圣水。
　　哪怕伊阁魔力倒退，不思进取，但只要他的这份特殊仍在，就不会落到受人唾骂、被协会抛弃的下场。
　　还是说，之前伊阁也不清楚，自己的血有这种作用？
　　……也是，毕竟微缩深渊极其少见，基本上几十年才会现世一次，而最初，那位天才横溢的伊阁当上首席时，并不需要黄金试炼来证明自己。
　　收回思绪，顾笺的视线扫过四周。
　　这里的恶煞暂时无法完全消融，漆黑的视野里，他只能依靠直觉前行，摸索正确的出口。
　　而且，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知是因为魔力耗尽的虚弱，还是持续的失血，他有些头晕，身上的力气好像也在一点点流失。
　　不过，穿行于汹涌的煞气之中，漆黑的气息自动在自己身侧分开，恍惚之间，顾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以前也有过类似的……
　　他忽然停下脚步。
　　黑暗深处，那些流动的恶煞中，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听见隐约的低语。
　　似乎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嘶吼着，愤怒着，不甘着……
　　“赫利俄斯……”
　　顾笺：“什么？”
　　他留心倾听，低沉的男声，重复着一个名字。
　　“赫利俄斯……赫利俄斯！”
　　“伊阁！”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破黑暗，撞入顾笺怀中。
　　顾笺下意识后退，差点要摔在地上，但男孩细瘦的手臂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稳住了他的身形。
　　然后，顾笺就感觉胸口挤进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挨着他一通乱蹭。
　　他下意识地回抱住对方：“伊洛斯？”
　　黑暗之中，一双金色的龙瞳睁开，顾笺与伊洛斯对视几秒，意识到这只小龙的神情不对。
　　“我没事，我没事。”他立刻安抚地轻拍伊洛斯的脊背，温和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他之前就担心其他人为了救他，会进入魔法之门涉险，同样也担心这里的恶煞会突破魔法之门危及外界，所以，亲手设下了封印。
　　现在看来，似乎那道封印还是下晚了，让这只小龙先跑了进来。
　　伊洛斯紧紧地把脸埋进顾笺胸口，抓住他的手臂的五指用力到泛白。片刻后，他低声地对顾笺说：“找到你了。”
　　顾笺看不到的视角，伊洛斯暗金的龙瞳深处，已然染上层层血红。
　　“嗯，你找到我了。”
　　在这里耽搁太久并不是好事，顾笺抱起安静下来的伊洛斯，向前走去。
　　小龙轻飘飘的，又乖乖地趴在他肩上，抱起来毫不费劲。
　　对于伊洛斯能安然无恙地来到这里，顾笺并不意外。毕竟之前那个小型的微缩深渊里，这只小龙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还成功觉醒了。
　　不仅如此，原作中，伊洛斯几次身陷恶煞深渊，却从来都没被恶煞侵蚀过，伤他的反而是那些深渊里的魔兽。
　　“你还记得过来的方向吗？”
　　听见顾笺温和的声音，伊洛斯慢慢抬起头，指了指一个地方。
　　然后，他发现顾笺苍白的手腕被割开一道狭长的伤口，渗出鲜红的血。
　　“……”
　　一下子，小龙的眼睛红了。
　　不仅眼眶红了，还吧嗒吧嗒，滚下了眼泪。
　　顾笺微微一怔。
　　原作里，伊洛斯落泪的次数，其实很少很少。
　　哪怕遭遇最信任之人背叛，自身堕入深渊，他也不曾哭过，不曾为自己流下几次眼泪。
　　而现在……原来，这只小龙已经会为了他受伤而哭吗？
　　顾笺轻轻抬手，擦去伊洛斯脸上的泪珠，屈起的指节蹭蹭他柔软的脸庞，低头，与这只小龙的额头相抵。
　　“很疼吗？”伊洛斯问。
　　“不疼，”顾笺笑了笑，“这只是一个很轻的伤口，等出去后，一下子就能好的。”
　　伊洛斯无言，小心翼翼捧住顾笺手腕，一眨不眨地看着，嘴巴紧抿，泪水依然在眼眶里打滚。
　　“……要是我能来早一点就好了，”他慢慢地低下头，“都怪我，来晚了。”
　　顾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只小龙这么伤心、这么难过的样子。
　　就连他们初次相见，小龙蜷缩在座椅底下，抱着自己烧焦的尾巴哭泣时，似乎都没有这么难过。
　　他无声地拥住小龙，说：“不晚。”
　　“走吧，我们回家。”
　　伊洛斯默默地点点头，凑过去轻舔一下顾笺的伤口。
　　顾笺：……其实，有点疼诶。
　　这只小龙似乎总喜欢舔他的伤口，难道龙族的唾液有治疗的效果吗？
　　不过，过了几秒，顾笺发现手腕没有那么疼了，再过几秒，真的没什么感觉了。
　　一下子，他知道小龙的舔.舐有什么用了。
　　神奇小龙。
　　他们穿行于黑暗之中，自从伊洛斯出现后，黑暗深处，那不知是不是幻觉的隐约男声就消失了。
　　这座恶煞深渊，存在已有上千年，刚才的声音，恐怕是来源于深渊至深处的恶煞之核。
　　顾笺无意去那里冒险，不过，他已经记下了那个低沉男声重复的名字。
　　赫利俄斯。
　　……
　　有什么东西绊到了顾笺的脚，触感是异样的柔软。
　　他低头。
　　一只人手。
　　一个青年面朝下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几乎只剩一口气。
　　——菈菲尔。
　　和安然无恙的顾笺还有伊洛斯不同，他的身上已经出现大块大块黑斑，从腿间到胸口，还有一大块蔓延到了脸庞，黑斑呈现腐烂的趋势，让那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变得无比丑陋。
　　顾笺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怀里的伊洛斯冷冷地道：“我要杀了他。”
　　顾笺摸摸伊洛斯，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这只一直在他面前乖乖巧巧的小龙，露出如此戾气的一面。
　　他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你为了这种人的动手。”
　　然后俯身，揪住菈菲尔衣领，姿势如常地拖着他走。
　　伊洛斯：“……伊阁要救他吗？”
　　“当然不是，”顾笺道，“只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我有一些疑惑，还有一些事情的真相，都在他身上。”
　　伊洛斯没有说话，过了几秒，道：“风。”
　　无风之地卷起微风，缓缓托起菈菲尔的身躯，自动跟随着他们。
　　不再需要拖着菈菲尔的顾笺松手，“哇”了一声：“真厉害。”
　　“魔法小天才！”
　　“……”
　　伊洛斯默默地又把脸蹭进了他的锁骨。
　　依靠伊洛斯的指路，顾笺很快回到了最开始的魔法之门。
　　令他惊奇的是，这只小龙有种异常敏锐的直觉，哪怕身陷黑暗，也不影响他找到唯一正确的那条道路。
　　坐在顾笺手臂上的伊洛斯打了个小小的嗝。
　　顾笺疑惑地看着他。
　　小龙：“……吃饱了。”
　　“什么？”顾笺道，“你吃了什么？”
　　不等伊洛斯回答，他忽然意识到了，指着四周流动的恶煞：“不会是这些吧？”
　　伊洛斯点点头。
　　顾笺：“……”
　　好吧，毫不意外。
　　只是，原作里也没说过伊洛斯能吸收恶煞啊。
　　莫非这只小龙超进化了？
　　出口就在前方，顾笺随口道：“他们应该不会以为我死了，准备挖个坑给我立个坟吧。”
　　伊洛斯直勾勾地看着他。
　　顾笺：“好啦，好啦，我收回。”
　　“现在，你可以装睡了。”
　　如果让其他人提前发现了这只小龙的特殊，察觉到他的身份，对现在的伊洛斯来说并不算好事。
　　伊洛斯乖乖地点头，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开始装死。
　　……
　　“真是可惜。”
　　光幕已经被浓黑的恶煞吞噬，再也不见那道白金修长的身影，费特烈公爵转动指间的权戒，风轻云淡地说：“该走了，莉莉丝。”
　　莉莉丝纯粹的灿金眼眸之中，似乎有些许无聊，收回一直落在光幕上的视线，起身。
　　魔法之门面前，普普低着头，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忽然之间，他听到什么声音，猛地睁开红通通的眼睛。
　　金色的锁链寸寸碎裂，淡金长发的年轻魔法师完好无损地里面走出，白金长袍不染纤尘，只是衣角处，沾上点点斑驳的血花。
　　“……”
　　普普怔怔地看着那张脸，眼睛一点点放大。
　　顾笺俯身，摸摸这只精灵少年的脑袋。
　　“别哭，我回来啦。”
　　微风吹动他柔和的淡金发梢，苍穹之上，笼罩许久的乌云缓缓散开，一束曦光穿透阴霾的云层，洒落那位年轻的魔法师的身上。
　　他的身后，是存在了上千年、已然失控的微缩深渊，是足以毁灭大半个国家的恶煞，是任何魔法师都不敢靠近、真正的死亡之地。
　　而他，刚刚从那个死亡之地中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
　　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是某个事实的力证。
　　莉莉丝停下了脚步，围观席上、魔法之门前，所有停留的人不可遏制地变了神情，移不开视线，如同目睹一场神迹降临。
　　“他出来了……他活着从里面出来了！”
　　“天哪，真正的神眷者！”
　　“帝国的首席！”
　　“当之无愧的大魔法师！”
　　“伊阁！！”
　　呼声一重接着一重，视线逐渐开始模糊，当看到那些奔向他的熟悉身影后，顾笺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将怀里的伊洛斯轻轻放下。
　　失去了意识。
　　……
　　“封印！”
　　苍老的声音穿过人群，却尔特主教高举魔杖，细碎的魔法石如星辰接连亮起，连接那座存在了上千年的微缩深渊唯一的魔法之门，被再度关闭。
　　索兰凝视着逐渐消失在门后的深渊，却尔特平静地说：“黄金之道至少一半的恶煞，被伊阁清除了。”
　　“如果不是这样，封印一定会被里面的恶煞侵蚀，被迫打开向外的出口。”
　　索兰：“他又一次救了我们。”
　　却尔特没说什么，再投下光明魔法，净化了菈菲尔身上的一部分恶煞。
　　菈菲尔恍惚地睁眼，对上数张围着他的，冷漠的面庞。
　　“……”
　　他刚想要说话，手腕已被斯黛雅用力扼住，他痛呼一声，尾音还没完全落下，就扭曲为凄厉的惨叫。
　　利刃穿透他的手臂，割开血淋淋的伤口，再取出时，染血的刀尖挑起一枚嵌入血肉之中的，深红的宝石碎块。
　　——魔力增涨器，可以将一个人的魔力增长数倍、甚至数十倍，效果越大，代价也越大。
　　那枚魔力增涨器一脱离体内，菈菲尔就肉眼可见地衰老了下去，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遭受极大的痛苦。
　　斯黛雅怒极反笑：“可以啊，连我的眼睛都骗过去了！”
　　“……等，等等！”
　　菈菲尔开口，嗓音沙哑粗粝，和他的外表一样，宛若垂暮的老人。
　　“是加达尔！是他！”
　　“一切都是他指使的！我都是听他的！”
　　人群最后方，加达尔色变，扭头就要逃走，斯黛雅已猛地一挥折扇。
　　贝雕扇底部，宝石泛起微光，远处的加达尔重重坠地，身上被锁链层层锁住。
　　“你们不能这么做！”他怒吼，“你们没有证据！”
　　“是没有，”斯黛雅冷笑着说，“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索兰：“带下去，调查。”
　　……
　　温暖的晨光穿透明净的窗户，床头，水仙花吐露花蕊，纤薄而美丽的花瓣散发幽香。
　　顾笺从花香中醒来，身上有种熟悉的，压着沉沉的东西的感觉。
　　他低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只小黑龙趴在他的胸口，收敛着翅膀，抱住自己的尾巴睡得正香。小小一团，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顾笺戳戳这只小龙，手感软乎乎的，像弹弹糖。
　　不过，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变大了一点？
　　他动作很轻地坐起，捧起这只小龙，转动着视角打量了一圈。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真的变大了一圈！
　　虽然也没有多大，还是可以被他搂在怀里，但已经实现了从小小龙到小龙的飞跃！
　　顾笺摸摸这只小龙。
　　小黑龙哼唧一声，睡得迷迷糊糊，抱住他的手指。
　　啃啃。
　　顾笺：“？”
　　饿了？
　　不过，这只小龙也不像饿的样子，根本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顾笺用另一只手轻挠小黑龙收敛的翅膀，小黑龙大概是有点痒，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露出软乎乎的肚皮，原本被它抱着的尾巴也垂在顾笺手边。
　　这只小龙似乎做了一个美梦，尾巴晃啊晃的，时不时扫过顾笺的衣服。
　　顾笺看着那条长长的，软软的，还挺漂亮的黑色龙尾，又看看睡得正香、一无所觉的小龙。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捏捏这只小龙的尾巴尖尖。
　　“！”
　　小黑龙惊醒。
　　小黑龙满床乱爬。
　　小黑龙掉下了床。
　　“嗷！”
　　顾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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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小龙飞飞
　　带着那么一点心虚和歉意, 顾笺飞快地把这只小龙从地毯上捞起来，拍拍它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小黑龙趴在他的怀中，仰起脑袋, 圆溜溜的暗金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委屈。
　　顾笺：“……”
　　顾笺更心虚了：“对不起。”
　　小黑龙：“叽。”
　　顾笺伸手，捏住小龙的一只小爪子, 轻轻晃了晃：“知道啦, 下次不碰你尾巴了。”
　　小黑龙：“昂。”
　　它往顾笺胸前蹭蹭, 又盯住他的手腕。
　　顾笺抬手，腕间的伤口已然痊愈，连疤痕都没留下, 应该是其他人给他施了治愈魔法。
　　他的魔力已经恢复，身上穿着干净舒适的睡袍，坐在明亮宽敞的房间里——顾笺不禁感慨, 这次昏迷苏醒，可比上次待遇好多了。
　　“叽叽。”
　　小黑龙叫了两声, 让顾笺将目光重新移到他身上, 然后振开翅膀。
　　哗啦一下飞了起来！
　　顾笺微微睁大眼睛。
　　小黑龙的翅膀轻扇，卷起微风，虽然飞得跌跌撞撞、摇摇晃晃，但始终没有落地。
　　在空中飞出一条十八弯的曲线后, 这只小龙最终成功地登陆顾笺头顶, 高兴地昂起脑袋，宛若俯瞰山巅的巨龙。
　　原地转了一圈, 冲顾笺叽叽叽。
　　顾笺：“飞得真高！”
　　他把脑袋上这只兴奋的小黑龙抱下来：“以后你就是只很厉害的大龙啦！”
　　小黑龙扇扇翅膀，尾巴飞快地摇啊摇, 在顾笺怀里蹦跶蹦跶。
　　顾笺眼睛弯起。
　　果然, 吸收恶煞, 真的会让伊洛斯成长。
　　……要不要找个微缩深渊让他泡里面？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顾笺抛开。
　　微缩深渊本就极其少见，而且风险极高，稍有不慎就会出岔子。
　　还是不要揠龙助长了。
　　砰砰砰！
　　房门被用力拍动，外面的普普大声地喊：“洛维尔！洛维尔！”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旁边响起一道女声，“万一吵醒他怎么办。”
　　普普大声地：“哦！”
　　然后继续用力拍门：“洛维尔！洛维尔！”
　　“……”
　　顾笺知道这是普普的提醒，怕他没醒过来，让外人看见伊洛斯的原形，于是冷静地把小黑龙藏进被窝里。
　　小黑龙抖抖翅膀，熟练地变回黑发的男孩，往顾笺身边蹭了蹭。
　　伊阁身上暖乎乎的。
　　他喜欢这样的温暖。
　　顾笺抬手，房门被轻飘飘的风吹开了。
　　“洛维尔！”
　　门一开，普普就开心地扑过来，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顾笺。
　　顾笺被他带得往后倒了一下，轻轻抚摸这只少年后背。
　　迎着晨光，斯黛雅从门外走进，站在床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顾笺几秒。
　　“很好，看起来你还活着。”她说，“而且活蹦乱跳的。”
　　顾笺笑了一下，说：“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斯黛雅：“黄金之道里，所有的恶煞魔兽都死了，它们体内的恶煞被释放出来，数千年的恶煞，全部失控了。”
　　“你净化了至少一半的恶煞，剩下的都处于可控范围内，魔法协会和教会联手，再次巩固了封印，并且永远不会打开。”
　　顾笺：“为什么那里会失控？”
　　斯黛雅冷笑了一声。
　　“多亏加达尔，否则，还揪不出这帮老鼠。”
　　接下来，她所说的事情，倒是超出了顾笺的预料。
　　数千年前，恶神作乱，被光明神封印于大陆背面，此后大陆信仰光明——但有光的地方，必然会诞生阴影。
　　加达尔，魔法协会副会长，他是这一切的主谋，一个背弃光明的恶神信徒。
　　这样的信徒当然不只有一个，加达尔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隐秘的组织，名为渎光会。
　　“你还记得奥尔斯特吗？那个家伙几个月前挑衅了你，这次的黄金试炼，他也在背后推了一把。”
　　这个名字顾笺有印象，是上次他要离开王城时，那个拦路的男爵——不仅堵着他不让走，还想抢走普普。
　　“奥尔斯特这些年的风评一向不好，因为他偏爱十几岁的少年，身边换了一批又一批，而那些少年离开他之后时有失踪。”斯黛雅说，“之前就有人想调查他，但总是无果，直到现在才真相大白。”
　　“那些无辜的少年，都被他当成祭品，残忍地杀害了。”
　　顾笺蹙眉：“祭品？献祭给恶神？”
　　“对，渎光会一直在暗中举行一种邪恶的献祭仪式，他们认为可以用纯洁的少年和少女来讨好恶神，换取相应的力量。”斯黛雅说，“依靠渎光会其他成员的掩护，数年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牺牲。”
　　顾笺沉默几秒，说：“看来，他们的献祭成功了。”
　　所以，黄金之道失控，因为那本就是个微缩深渊，是恶神力量的遗留——渎光会向恶神献祭，换取了同源的力量，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黄金之道。
　　“他们有什么目的？”
　　“染指魔法协会，渗透帝国高层，”斯黛雅淡淡地说，“实际上，他们确实成功了一半，你知道渎光会有多少成员吗？”
　　她列举了几个名字，都是顾笺有所耳闻的贵族或者官员。每个名字，都足以引起小范围的震动。
　　“这一次，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加达尔已经承认，几个月前，当你在开学典礼上落败的时候，他趁机给你下了致死的毒。”
　　顾笺手指微微收紧。
　　伊洛斯一下拉住他的手，普普脊背微僵。
　　斯黛雅：“你很幸运，没有死于那场谋杀，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你。这次，他们希望你能被逐出魔法协会，或者干脆死在黄金试炼中，这样，他们就能再推举一个自己的首席。”
　　顾笺心说，并不是幸运。
　　渎光会成功了，之前的那个伊阁，确确实实地死去了。
　　只是阴差阳错，现在这具身体里，是他的灵魂。
　　“至于那个菈菲尔，他就是个用完即丢的棋子。”斯黛雅道，“他的身上，被植入了十多块魔力增涨器。”
　　那些魔力石被分别藏进菈菲尔的血肉中，又被一块一块取出来，当时的场面极其惨烈，取完最后一块魔力石，菈菲尔就从原本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掉光了头发和牙齿，如一堆腐朽肉块的老人，只剩下数天的生命。
　　这就是用魔力增涨器来换取数十倍的魔力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顾笺心道难怪原作里，菈菲尔当上首席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不过，仅仅是魔力增涨器，也不足以让他使用光明魔法。”
　　听到他的话，斯黛雅挑了下眉：“是啊，那当然不是他能做到的……而是他的妹妹。”
　　顾笺：“妹妹？”
　　斯黛雅：“自从你出现后，渎光会就开始在帝国周边搜寻那些出身不高，但非常有魔法天赋的孩子。”
　　“菈菲尔来自帝国西部的一个村庄，他的妹妹爱莉雅的确很有天赋，十八岁那年就成功释放出了光明魔法，虽然比你晚了三年，但也足以说明她的优秀。”
　　“只是，当地人将她的光明魔法误会成了微光魔法，她本人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原本村长准备将她举荐到更高等的魔法学院，偏偏那个时候，她的家乡，遭遇了一场魔兽暴动。”
　　“……我大概知道了，”顾笺道，“那场灾难里，他们一家，只有菈菲尔活了下来。”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只有他活着，难道是因为他特别吗？”斯黛雅道，“并不是，只是当时，他第一个躲到了家里的地下室，并且将唯一的入口，那个通往地下室的柜子，从里面反锁了。”
　　“加达尔听闻爱莉雅的存在而赶到时，从地下室里找到了菈菲尔，而地下室入口几步外，就是他的父母，还有他妹妹的尸体。”
　　“太过分了！”普普震怒，“他还算是人吗！”
　　“而且，他凭什么能使用光明魔法？”
　　斯黛雅语气微沉：“加达尔挖出了爱莉雅的心脏，让菈菲尔吞了下去。”
　　顾笺：“……魂灵献祭。”
　　魂灵献祭，一种黑暗魔法，只对血亲有效。
　　在一位血亲死去的七天内，挖出其心脏，举行魔法仪式，而后，吞下心脏之人，将继承血亲的一部分魔力与天赋。
　　光明魔法，当然也能继承。
　　就这样，菈菲尔踩着父母的血，踩着妹妹的尸体，吞下妹妹尚温的心脏，从毁灭的家乡走出，转身成了一位魔法天才，一位虚假的“神眷者”。
　　在这之前，顾笺并未听过爱莉雅这个名字，尽管如此，他依然为那位曾经可能有无限光明的少女而惋惜。
　　片刻后，他开口：“这一切，费特烈公爵是否牵涉其中？”
　　“国王亲自派人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他并不知情。”斯黛雅道，“不过，斯内克·费特烈也被暂停了一切职务，何时恢复，尚不明确。”
　　“至于加达尔，还有渎光会的其他人，很快，他们就会被公开审讯了。”
　　顾笺并不意外，作为帝国权势最高的贵族，既然没有明确的证据，那费特烈公爵最多只是承担一个识人不清、没有好好约束下属的罪名。
　　实际上，就算之前早有预料，但他也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是如此可怕的暗流。
　　更重要的是，渎光会，这是原作里完全没有出现过的组织。
　　……这个世界，似乎变得更加危险了。
　　“好了，该告诉的都告诉你了，”斯黛雅起身，“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恐怕要来打扰你的人还不少。”
　　顾笺：“那么，我算通过试炼了吗？”
　　斯黛雅笑了起来：“你觉得还会有人在意试炼的结果？恶煞失控的那一刻，黄金之道已经成了无人生还的炼狱，除了你，没人能从那里全身而退，更别提，你还凭借一己之力，净化了那里一大半的恶煞。”
　　“恭喜你，当之无愧的首席，神眷者，帝国最强的魔法师。”
　　她轻拍一下顾笺肩膀。
　　“欢迎……醒来。”
　　顾笺目光微动，似乎从这句话里，察觉到另外一种特殊的情绪。
　　“哦，对了。”
　　快要走出房间的时候，斯黛雅回头。
　　“以前你给我的那根魔杖，我好像丢了。”
　　顾笺：“什么？”
　　“也许不是丢了，而是被人偷了，不知道。”斯黛雅摊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时间可能有些久远……反正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伊阁以前送给斯黛雅的东西？
　　顾笺对此毫无印象，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一根魔杖而已，没关系。”
　　斯黛雅冲他扬了扬嘴角，走了。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普普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
　　“我就知道，有洛维尔在，一切都会没问题的。”他说，“但这里还是太恐怖了，真吓人。”
　　顾笺：“嗯，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普普嘟囔：“还是家里好。”
　　虽然伯爵府邸的床睡得也很舒服，但他还是更喜欢魔法塔顶层，那个只属于他的，洒满阳光的房间。
　　伊洛斯对此深有同感，拉拉顾笺衣袖，软软地说：“伊阁。”
　　顾笺低头，刚刚没留意，现在他忽然发现，伊洛斯那双龙瞳中的金色，好像比以前明亮了一些。
　　为防万一，抱起这只小龙检查一遍，没有什么问题。
　　伊洛斯乖乖地任他检查完，又迫不及待地变回了小黑龙，“叽叽”叫了两声，翅膀微振，似乎还想再飞一次。
　　普普也发现这只小龙和以前的区别：“哇塞，小走地鸡居然变大了一点诶。”
　　“不过，还是小走地鸡嘛，只会蹦跶，哈哈！”
　　小黑龙：“……”
　　小黑龙飞起来就追着他咬。
　　“什么？？”普普捧脸尖叫，“啊啊啊啊！！”
　　“……”
　　顾笺看着一只尖叫的精灵和一只噗噗噗吐火球的小黑龙在屋子里追逐了几圈，没忍住，笑得弯下了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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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捡的小可爱是超危级》
　　黑雨自天空降落，带来一场席卷全球的污染。有人因污染堕落，沦为怪物。有人因此进化，成为“天授者”。
　　明闻，A区最强天授者，曾是第一次毁灭级事件的生还者。那场覆灭全城的灾难中，救援队从废墟里挖出浑身染血的明闻，还有一团蜷缩于他指尖，用触手抱着他手指轻蹭的黑色团子。
　　【E-01，E级污染物，人类目前发现的最弱污染物。完全无害，缺乏攻击性，乖巧且性格稳定。只有明闻不在身边时，会表现出强烈的暴戾、愤怒等极端情绪。备注：无危】
　　档案员如此记录。
　　【推荐收容方式：让明闻收养E-01（反正这只最弱污染物平时只黏着明队，怀疑有八爪鱼基因，扒都扒不下来 ）】
　　……
　　【记录：3010年6月，第二次毁灭级事件爆发。】
　　【“E-01”（无危）更名为：“未知污染源”（极危！！不可直视！！）】
　　【第二次毁灭级事件起因：明闻下落不明。】
　　——
　　明闻捡到一团黏糊糊，会长触手的小泥巴球。
　　小泥巴球很黏人，会撒娇，会嘤嘤叫。也很好养活，只要一点蔬菜和水果就能吃饱。
　　第一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颗苹果啃。
　　第二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颗花菜啃。
　　第三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只A级污染物尸体啃。
　　明闻：“？”
　　第N天，捡来的小泥巴球努力抱住他，凑过来亲亲他的脸。
　　明闻一直觉得自己捡来的小怪物虽然长得奇奇怪怪，但黏人又爱撒娇，还会用触手给他比心心，是只可爱无害的小怪物。
　　直到后来，他被迫丢下他的小怪物，独自赴死。
　　死里逃生，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想要找回自己的小怪物——却在废墟之上，被一只难以想象的恐怖怪物拖入深渊。
　　冰冷的触手缠住手腕、脚踝，钻入衣间，磨蹭微微颤抖的肌肤。
　　眼睛被触手遮蔽，泛红的眼尾被轻轻舔舐。难以承受的破碎喘息中，他听见一道冰冷而没有温度的声音，在他的身边轻轻响起：“为什么不要我？”
　　“把你变成我的，你就再也不会丢掉我了……对不对？”
　　攻后期会有人形，前期是只黑团子，会长触手会嘤嘤嘤的那种小团子（）
　　1.美貌清冷人狠话不多超能打专治黏人嘤嘤怪受X表面黑漆漆黏糊糊小团子实际超凶残恐怖偏执老婆一不在身边就要毁天灭地攻
　　《小獠牙[血族]》
　　诺伊生日那天，母亲意外身亡，临终前将他托付给他名义上的小舅舅，季槿。
　　少年提着简陋的行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季槿面前。
　　修身风衣的黑发男子靠在车边，漫不经心地一垂眼，看见了一只沉默的少年。
　　“叫舅舅。”
　　“……舅舅。”
　　诺伊轻轻牵住季槿的手，张嘴，露出了一点尖尖的小獠牙。
　　这是诺伊和他的小舅舅的第二次见面。
　　而在这之前，诺伊喜欢这个人，喜欢了数百年。
　　……
　　曾经，季槿是他的神明，是他虔诚供奉于心尖的不可亵渎。
　　而现在，季槿是他吻去的泪迹，是他夜夜沉沦的欲念。
　　1.诺伊x季槿，沉默寡言小狼狗混血alpha攻X淡然随性成熟强大血族omega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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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光明神
　　噗噗噗吐火球的小黑龙在屋子里飞了几圈, 稳稳落到顾笺头顶，哼唧一声，凶巴巴地张开翅膀。
　　小龙对面, 普普蹲在墙角，捧着几根焦黑炸毛的银发, 大声哀嚎。
　　顾笺辛苦地按住笑疼的肚子, 还要抽空安慰他：“别哭啦, 你的头发多，还能再长回来的。”
　　普普：“呜哇——万一长不回来了怎么办？”
　　看他悲戚戚的样子，要不是掌心里只有那么几根头发, 还真像得了什么惊世绝症。
　　顾笺：“那，你下次不要笑伊洛斯不就好了。”
　　普普：“哼。”
　　隔着好几步，怒瞪小黑龙一眼。
　　小黑龙坐在顾笺头顶, 昂扬着脑袋，一副胜者姿态, 丝毫不虚。
　　顾笺手指勾勾这只小龙, 它就扒住顾笺手臂，哼哧哼哧爬了下来。
　　普普：“他怎么忽然会飞了！”
　　顾笺：“因为他是只厉害小龙。”
　　小黑龙又张开了翅膀。
　　开心！得意！
　　普普嘀嘀咕咕：“那不还是小……”
　　他看了眼掌心里那几根焦黑的头发丝，闭嘴了。
　　过了一会，慢吞吞蹭到床边, 坐下：“洛维尔。”
　　顾笺：“嗯？”
　　普普：“你, 你没事吧？”
　　顾笺温和地说：“你看我像有事吗？”
　　得到他这句话，普普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 歪在床头：“之前真是吓死我了！下次，下次不准你这么冒险了！”
　　顾笺：“嗯, 我向你保证, 不会有下次了。”
　　小黑龙：“叽叽叽。”
　　顾笺点点这只小龙脑袋：“也向你保证。”
　　没休息多久, 伯爵府上的仆人恭敬地过来告知，又有一位访客前来看望他。
　　却尔特主教。
　　这位身份贵重的主教没带任何随从，独自前来，关切地询问了顾笺的身体状况，并且亲自为他做了检查。
　　“还好，没被恶煞侵蚀，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了。”却尔特说到这里，慈祥地补了一句，“多喝热水。”
　　顾笺：……如果不是这位主教没有上来就给他把脉，他可能真的要误会什么。
　　向却尔特道过谢，顾笺询问：“不知道黄金之道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必担心。”
　　随意地拎了个小板凳摆在床前，却尔特坐下，神色和蔼。
　　“父神始终注视着大地，庇佑祂的子民。你能从那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想必已经体会到了这一点。”
　　父神？
　　顾笺面上表情不变。
　　也就是说，在却尔特主教还有其他人眼中，他之所以能从失控的微缩深渊里全身而退，是因为光明神庇护了他。
　　顾笺没有反驳这点，也没有对这位主教明说，是自己的血隔绝了那些恶煞。
　　因为，他觉得，如果光明神真的存在……可能从某种程度上，的确庇护了多年前的伊阁，还有现在的他。
　　而且，有渎光会在前，如果贸然将“我的血能够隔绝恶煞”这种事情说出，恐怕他又会成为一些人背地里的目标，从而连累身边的人。
　　收敛思绪，面对着这位信奉光明的主教，顾笺真诚地说：“赞美光明神。”
　　却尔特：“赞美父神。”
　　他并未停留太久，很快就离开，好像真的只是过来为顾笺做个治疗而已。
　　伊洛斯从被子里冒出头，普普说：“这个主教还挺好的嘛，不像其他贵族那么叽叽歪歪。”
　　顾笺：“毕竟是光明教会的主教。”
　　他目前遇到的教会的人，似乎都挺好的。
　　之后，就像斯黛雅说的那样，得知顾笺醒来，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前来拜访——当然，乌洛已经为顾笺挡下了一些，他见到的都是一些相熟的人。
　　赛琳娜带来一篮水果，艾萨克往他身上泼了点圣水，顾笺趁机逮住后者，问了他一个问题：“赫利俄斯是谁？”
　　他的心底隐约有个猜测，只是想从艾萨克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听到这话，艾萨克沉默几秒，说：“让他们先出去。”
　　他指的是伊洛斯和普普。
　　普普嘀嘀咕咕，伊洛斯拉了拉顾笺衣袖。
　　顾笺：“你们先去外面玩一会吧。”
　　“……哦。”
　　这一大一小委屈巴巴地挪出去了。
　　赛琳娜站在门口，和他们大眼对小眼一会，弯下腰，捏捏伊洛斯肩膀。
　　伊洛斯：“？”
　　赛琳娜再捏捏伊洛斯手臂。
　　伊洛斯：“……”
　　他能感觉到，这个和伊阁交好的女骑士的动作并没有玩笑的意味，只是在检查着什么，所以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赛琳娜很快收回手，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们还真是黏你，”房间里，艾萨克小心翼翼地收好圣水，说，“你从哪捡来的两个好弟弟？”
　　顾笺顺口道：“光明神赐予的。”
　　“……”艾萨克噎了一下，“你果然是神眷者。”
　　顾笺：“嗯？”
　　“刚才你说的那个名字，是教会不能外传的隐秘。”艾萨克神情肃穆，缓缓地道，“那是祂的尊名。”
　　祂？
　　光明神？
　　顾笺的脑海里骤然闪过什么东西。
　　微缩深渊，本就是恶神力量的遗留，数千年前，恶神被光明神封印于大陆背面，那些黑暗的气息渗透到大陆表面，才形成了微缩深渊。
　　难道在黄金之道，在那些失控的恶煞之中，他听到的那个低沉男声……来自恶神？
　　……虽然之前就隐约有过猜测，但当事实真正摆在眼前时，顾笺的心底还是掀起层层波澜。
　　他想的是，如果光明神和恶神真的存在，而非简单的背景板，那么原作里，这两位创世之初的神明，在整个故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还是说，现在这个世界早就脱离了原作，所以，原作里并不存在的，在这个世界却真实地“活着”？
　　“你在想什么？”
　　艾萨克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不会是因为听到了父神的声音，高兴傻了吧？”
　　顾笺：“……祂的声音？”
　　“对啊，”艾萨克有点酸酸地说，“神眷者能听见神音，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教会能够记录下父神的尊名？”
　　顾笺：……巧了，他听到的那个声音绝非光明神，而是祂的对立者，恶神。
　　并且，现在他的身边，正有一位恶神的后裔。
　　……那位被封印千年的恶神，应该已经失去了行动力，应该，也许，不会对伊洛斯做什么吧？
　　一时间，顾笺心头沉重，如同蒙上无形的阴霾。
　　艾萨克：“你到底怎么了？一脸奇怪的表情！”
　　“……没什么，”顾笺找了个借口，“我只是在担心渎光会。”
　　闻言，艾萨克不屑地轻哼一声：“什么渎光会，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这次有我们教会加魔法协会、还有皇室那边联合调查，一只阴沟里的老鼠都不会放走。”
　　“对了，格尔斯子爵那边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顾笺：“时间还挺巧。”
　　“本来也不用很久，我们教会效率很高的。”艾萨克道，“恭喜你咯，现在大家都说，你是当之无愧的首席阁下，之前开学典礼那次之所以会输，其实是加达尔的恶意陷害。”
　　顾笺心说还真不是，只是风向之下，很多人更愿意相信另一个结果罢了。
　　见他没有说话，艾萨克严肃地道：“下次不要做这么蠢的事情了！居然把结界入口从里面封印了，真是蠢死了！”
　　顾笺微微笑了一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艾萨克：“……什么担心，我才没有担心你，你不要胡说，一点也没有！”
　　他飞快地跑了。
　　——艾萨克和赛琳娜离开后，伊洛斯蹭蹭蹭跑进来，钻进顾笺旁边的被子里，黏住他。
　　普普：“你！你怎么又躺那了！”
　　伊洛斯看看他，拉上被子：“我是伤号。”
　　普普揪起自己那几根焦黑的头发：“你刚刚还追着我咬，算哪门子的伤号！”
　　伊洛斯就当没听见，往顾笺身边贴了贴。
　　顾笺正要笑着说什么，房门被轻轻敲响。
　　“又要打扰你了，”站在门口的乌洛微微一笑，“皇太子殿下想来看望你。”
　　皇太子？
　　顾笺说：“那我现在准备一下？”
　　“不必，”乌洛侧身，为身后那位金发的英俊青年让路，“他已经来了。”
　　“……”
　　帝国的皇太子珀林斯，他的出现，代表着来自皇室的高规格的重视。
　　“伊阁！你好！”
　　这位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并未有什么架子，反而十分热情，大步上前：“听说你身体还没好，躺着就行，不用起来！”
　　“当然，不用称我为殿下，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他真诚地说，“其实，我非常羡慕伊阁你这样有天赋又有实力，强大而富有责任感的人，一直想和你成为朋友！”
　　顾笺：“那是我的荣幸。”
　　“黄金之道的失控能够如此顺利地解决，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消除那一大半的恶煞，又及时封印了入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珀林斯说。
　　“当时我也在现场，还真有点被那样的场面给吓到了，那可是我第一次直面如此恐怖的微缩深渊，那里简直就和地狱没什么差别，如果把我丢进去，恐怕当场就变成一堆白骨了！”
　　“而你，我的朋友，不仅净化了足足一大半的恶煞，还全身而退，帝国之内，也只有你这位首席能做到了！”
　　不等顾笺说什么，这位皇太子又飞快地说：“父皇听后非常高兴，打算赠予你圣太阳花勋章！”
　　圣太阳花勋章，帝国至高的荣誉勋章，能够获赠一片领地，地位直接等同于子爵。
　　当然，作为帝国的首席魔法师，这枚勋章对顾笺来说，更多的是锦上添花的象征意义。
　　顾笺正要开口，珀林斯又飞快地说：“对了，一周后，父皇还打算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的朋友，我诚挚地邀请你！你一定会来参加的，对吧！”
　　顾笺：这位皇太子……似乎是个话痨啊。
　　还是个爱笑的话痨。
　　他点了点头：“当然，我很愿意。”
　　珀林斯：“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后又是滔滔不绝的一堆话。
　　“……”
　　顾笺看了看一旁的乌洛。
　　乌洛笑而不语，显然，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
　　等到怀表的指针转过一圈，他轻轻合上表盖，道：“殿下，接见米娅公爵的时间快到了。”
　　珀林斯：“是吗？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我和伊阁真是一见如故，所以才谈得那么来，连时间都忘记了，哈哈！”
　　“总之，今天过得很开心！你好好休息，我们下周的宴会见！”
　　“……”
　　终于送走这位热情的皇太子，顾笺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在枕头上。
　　这下他是真的有点累了。
　　伊洛斯：“……好吵啊。”
　　普普：“好吵！”
　　顾笺拍拍这两只，转向乌洛。
　　“放心休息吧，”乌洛知道他要说什么，“今天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
　　顾笺如释重负：“多谢。”
　　——
　　“真是开心啊，今天又交了一位新朋友！”
　　刻有皇室徽章的马车上，珀林斯摘下手套，交给身边的副官。
　　“你看，我就说伊阁根本不难相处！他是一个友好的人，身上没有一点大魔法师的架子。”
　　副官默默地收好那双洁白的手套，道：“殿下，您说了吗？”
　　珀林斯：“嗯，说什么？”
　　“……您忘了吗，”副官道，“要隐晦地向那位首席提及，希望他不要加入光明教会，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更不要离开艾朗帝国边境。”
　　“是吗？哈哈，忘记了！”珀林斯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是小事，下次说也没关系，我们回去吧！”
　　副官：“……下次您还能记住吗？”
　　珀林斯：“什么？你的声音怎么忽然这么小？”
　　他用力地拍拍副官肩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注意休息啊！”
　　副官：“……没事。”
　　他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
　　总算安静下来的房间里，顾笺道：“想去下周的宴会吗？”
　　这次，他能带上这一大一小了。
　　普普：“好诶！”
　　伊洛斯：“……我不喜欢那些人。”
　　“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哦，”顾笺戳戳他的脸，“小蛋糕，烤龙虾，煎羊排，甜甜的气泡水——”
　　“……”
　　小龙嘀嘀咕咕：“那，那去一趟也行。”
　　拉住顾笺的手。
　　下一秒，又变成一只小龙，振振翅膀，飞了起来。
　　小黑龙飞啊飞，在天花板下盘旋好几圈，再次轻飘飘地落到顾笺脑袋上。
　　昂首挺胸，气势汹汹、霸气十足地振开翅膀，俯瞰天下。
　　然后就被顾笺抱下来，揉啊揉。
　　“叽。”
　　霸气凶猛的小龙用脑袋轻蹭顾笺手指。
　　顾笺揉完小龙，心情舒畅，想起了什么。
　　“我打算去个地方。”
　　普普：“啊？不多休息一下吗？”
　　“不用，”顾笺下床，披上外袍，“那里很近的，走吧。”
　　枫红的落叶卷过草畔，墓碑底下，绽放几朵浅色的小花。
　　这是王城郊外的一片墓园。
　　梦魇森林里，那些过往的幻象重现时，顾笺也想起了一些属于伊阁的，多年前的记忆。
　　年幼的伊阁，失去父母，和他一样被人排斥，孤零零地待在孤儿院中……将他从那里接出来的，是一位修女。
　　玛格丽萨，最初教养伊阁、引导他走上魔法之路的人。
　　如今，这位修女逝去多年，长眠于这片墓园。
　　温柔的风吹拂衣角，顾笺轻轻放下洁白的花束。
　　“你在这里啊。”
　　熟悉而和润的男声从一侧响起，顾笺转身，对上索兰那双含笑的墨黑眼眸。
　　他的手中，同样捧着一束浅白的花。
　　从黄金之道出来后，顾笺就没见过这位魔法协会会长，他正要开口回应，面前已挡着两个身影。
　　伊洛斯和普普一声不吭地站到顾笺身前，一左一右，水泄不通地围住他，不让索兰有接近的机会。
　　索兰往顾笺左边走两步，伊洛斯和普普就往左挡挡，索兰往右挪两步，伊洛斯和普普就往右挡挡。
　　顾笺：咦，老鹰捉小鸡。
　　索兰停下脚步：“我不能和他说话吗？”
　　伊洛斯冷冷的：“不行。”
　　“不要靠那么近！”普普大声地说，“洛维尔和你一点也不熟！”
　　索兰：“那，我退后？”
　　普普：“快退，快退！”
　　索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大声地说：“能听见吗，伊阁？”
　　顾笺：“……”
　　墓园的风有点凉，他冷静地拍拍身前两只护崽子的小鹰，说：“换个地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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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到处啃啃
　　路边, 咖啡店里，黑发金瞳的男孩和银发的精灵少年一脸的不开心，坐在顾笺左右两边, 一人面前摆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和樱桃点缀的小蛋糕。
　　“我本来想去帕图斯伯爵府上看望你，但是又怕人太多, 打扰到你。”
　　索兰说。
　　“然后我想起来, 以前你每次回到王城, 都会去那片墓园送花，所以我也过来了——没想到正好遇见你。”
　　顾笺：“你这几天应该也很忙吧，毕竟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还好, ”索兰笑了笑，“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之后, 你打算留在王城吗？”
　　顾笺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索兰并不意外，两人又聊了一会, 他看了眼时间, 起身：“我先回协会了。”
　　顾笺：“我送你。”
　　送走索兰，顾笺回来，听见椅子上的伊洛斯嘀咕：“我不喜欢他。”
　　顾笺：“怎么啦？”
　　普普抢着说：“之前黄金之道出事的时候，他都不肯救你！还要第一时间封印结界, 让你不能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顾笺心平气和地说：“他不是刻意针对我，只是当时那种情况, 站在他的立场上，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普普：“可是, 可是, 他不是和你关系很好吗？”
　　顾笺：“关系再好, 也不代表就要为了我舍弃自己的立场，他是魔法协会的会长，他所需要考虑的，远比我要多。”
　　“况且，黄金试炼中，他愿意成为我的举荐人，等于为我承担了不小的风险。那场晚宴上，他也一直维护着我。”顾笺耐心地和面前这一大一小解释，“所以，他已经帮我很多了。”
　　他知道，如果当时身陷黄金之道的是索兰，这位魔法协会会长同样会毫不犹豫地封印结界入口。
　　索兰·伊什塔尔，帝国的大魔法师，原作里，始终忠诚于艾朗帝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帝国的利益。
　　也因此，原作的最后，他为护卫王城而死。
　　听完顾笺的话，伊洛斯和普普沉默一会。
　　顾笺：“所以下次见到人家不要那么生气啦，他对你们的态度也挺好的，不是吗？”
　　伊洛斯：“噢——”
　　他认真地说：“不管别人怎么样，伊阁在我这里，是最重要的。”
　　顾笺笑着摸摸这只小龙。
　　普普：“我也是我也是。”
　　顾笺笑着摸摸他。
　　数天后，关于渎光会成员的公开审判开始了。
　　“奥尔斯特，谋害超过至少三十名少年少女的性命……作为渎光会的成员，背弃光明，导致微缩深渊失控，危及王城……罪行恶劣，判处绞刑，三日后行刑！”
　　法槌重重敲落，如同砸中心脏，枯槁干瘦的奥尔斯特发出尖锐哀嚎，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死死抓住围栏不愿意挪动，却还是被拖了下去。
　　一个又一个渎光会成员被推上来，他们不少身份贵重，却都沾染过无辜者的血。最开始，这些人神情或萎靡、或绝望，得知自己的结局之后，有的当场昏迷，有的跪地痛哭——毫无例外的，被一个个拖了下去。
　　最后站上审判席的，是加达尔。
　　才几日不见，他的模样已然大变，体面的华服被换成皱巴巴的囚衣，一头枯燥的白发乱如杂草。
　　法官面无表情地陈述他的罪行——指使奥尔斯特用少年少女献祭，举行了一次次邪恶仪式；依靠渎光会的人脉多次暗杀异己，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暗杀帝国首席，利用献祭得到的恶神力量，直接操纵了黄金之道，导致恶煞失控……
　　当然，操纵黄金之道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当他被斯黛雅抓住时，已经失去了所有魔力。
　　最终，法官做出判决：“加达尔，渎光会首领，判处火刑，三天后行刑！”
　　宛如被死神的镰刀重重斩下，加达尔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伊阁！”
　　他绝望的眼睛里，刻满舍弃尊严的哀求。
　　“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当着所有人的面，加达尔痛哭流涕，毫无曾经魔法协会副会长的风范，拼命哀求着顾笺，只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刑罚减轻一些。
　　观众席上，顾笺的目光平静，不为动容：“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无论之前的伊阁做了什么，他都已经死于加达尔之手，而自己没有资格替他原谅。
　　最终，加达尔也被拖下去了。
　　审判结束，众人散去，一路上，时不时有人用恭敬或仰慕的语气，向离开的顾笺问候。
　　“首席阁下！”
　　“伊阁大人！”
　　“尊敬的首席大人！”
　　对于一张张热切凑前的面庞，顾笺都一一礼貌地回应过去。
　　“对了，菈菲尔昨天死了。”
　　斯黛雅给他带来了这个消息。
　　“死得很痛苦，一直在对着空气哀嚎求饶，哭喊自己家人的名字，最后，像是被活活吓死了。”
　　顾笺：“看来，他没能摆脱梦魇。”
　　三天后，城郊东边，加达尔，这位渎光会的首领被架上火刑台，在民众的围观与唾骂声中，在他凄厉的惨叫声中，被魔法之火，焚烧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皇宫举办盛大的宴会，国王亲临，将那枚象征帝国至高荣誉的圣太阳花勋章，赠予顾笺。
　　“帝国最闪耀的星辰，愿你长明不熄。”
　　从国王手中接过圣太阳花勋章，顾笺阖目垂首，晨光披沐于身，为他的发丝、衣袍镀上浅金而柔和的光泽。
　　年轻的魔法师沐浴光下，亦如向阳盛放的美丽之花。
　　“首席阁下真美啊……”
　　“不愧是帝国的首席！”
　　赞叹声中，授勋仪式结束，宴会奏起交响的乐章。
　　晶莹的酒杯交错，舞池荡起华丽的裙摆。顾笺正想从人群中找到不知哪里去了的一大一小，身边已响起一道声音。
　　“哈哈，伊阁，我的朋友！”
　　帝国的皇太子，珀林斯带着乌洛，大笑着向他走来。
　　“……”
　　于是顾笺的脚步就被拖住了。
　　热闹的宴会一角，穿着漂亮的新衣服的伊洛斯和普普安静地站在餐桌边吃东西。
　　其他人都知道这两个是首席收养的弟弟，也有不少主动过来示好——哪怕伊洛斯已经摆出了一张零下八度的冷脸，也没能阻挡住那些脚步。
　　他甚至能听见几位贵族夫人凑在一起兴奋地讨论。
　　“那个金瞳的男孩真可爱！真想捏捏他的脸！”
　　“一看就很柔软！”
　　“闷起脸的样子也很可爱，像个小大人！”
　　伊洛斯：“……”
　　人类真可怕！
　　除了伊阁！
　　普普忽然说：“我，我有点不太舒服，我出去一下。”
　　伊洛斯还以为他是要去盥洗室，点了点头。
　　普普走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伊洛斯的视线穿梭人群，想要寻找顾笺的身影。
　　顾笺其实很好找，他就在宴会中心，只是，被众人团团围住了。
　　伊洛斯：“……”
　　他闷闷地咬下一口蛋糕。
　　无聊地移开视线，伊洛斯发现宴会上，还有几道特殊的身影。
　　尖尖的耳朵，宽松而剪裁简洁、点缀着叶片宝石的衣袍……
　　精灵。
　　普普的同族。
　　伊洛斯转过头，普普没有回来。
　　他再转向宴会中间，注视那道被众人拥簇，几乎快要看不见的身影，有点落寞地低下脑袋。
　　过了一会，他注意到什么，向另一边走了过去。
　　……
　　人群之中，顾笺回应着珀林斯的话，偶然向一边投去目光。
　　普普不见了，伊洛斯……伊洛斯正在和赛琳娜说话？
　　看样子，他们已经交谈了一段时间了？
　　顾笺收回注视，这只小龙能主动去找别人聊天，也挺好的。
　　就是待会可能要找一找普普。
　　“我可以和你学习剑术吗？”
　　听到这句话，赛琳娜俯视面前的男孩：“为什么？”
　　伊洛斯：“我想变强，强到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他金色的眼眸清澄明晰，倒映着无可动摇的坚定与执着。
　　赛琳娜摸了摸下巴：“很好，这是一个握剑的人该有的眼神。”
　　“不过，”她一脸严肃地说，“我的学费很贵。”
　　伊洛斯：“……哦。”
　　又过了一会，顾笺终于找到理由告别身边的一堆贵族，走出人群。
　　一只小龙飞快钻到他身边。
　　顾笺垂下视线，伊洛斯面无表情，似乎在思索某件严肃的事情。
　　他捏捏伊洛斯软乎乎的脸：“怎么啦？”
　　伊洛斯抓住他的衣角：“没什么。”
　　顾笺：“普普呢？”
　　伊洛斯：“去盥洗室了。”
　　普普身上的魔法石没有反应，顾笺知道这只精灵少年现在很安全，道：“那，我们去吃东西吧。”
　　伊洛斯：“好！”
　　于是两人躲到了餐桌那边，愉悦地享受美食。
　　大概几分钟后，普普也回来了，神情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看着新上的甜点“哇”了一声：“蔬菜冰淇淋！”
　　顾笺：“最后一块煎羊排，给你留的。”
　　普普：“哇！”
　　“伊阁……”
　　伊洛斯拿着一个玻璃杯，杯里盛着快见底的透明饮料，拉住顾笺的衣袖晃啊晃。
　　“这个，好喝！”
　　顾笺：“是吗，我尝尝。”
　　他拿起一杯颜色相同的液体。
　　酸涩微甜，类似气泡水的口感……不对！
　　这是一种低度数的小甜酒！
　　顾笺赶紧从伊洛斯手里拿过杯子，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伊洛斯：“……好叭。”
　　他乖乖巧巧地应了，圆溜溜的龙瞳紧紧跟随酒杯。
　　顾笺放下都快被喝完了的酒杯，有点担心这只小龙会不会喝出什么问题，弯下了腰：“现在怎么样，会不会头晕？”
　　“？”
　　伊洛斯好像不能听懂他的话，歪着脑袋，圆溜溜的龙瞳一眨不眨。
　　顾笺：……怪可爱的。
　　他戳戳这只小龙，伊洛斯立刻抱住他的腰。
　　不肯撒手了。
　　顾笺：咦？
　　该不会……喝醉了吧？
　　伊洛斯一整只黏在他身上，他走到哪，这只小龙就一声不吭地抱着他的腰，迈着小步子跟到哪。
　　黏黏的。
　　像只小粘球。
　　顾笺：……好像真的喝醉了。
　　还好，这只小龙就算醉醺醺，也只是会变成黏黏龙而已。
　　他俯身，抱起伊洛斯。
　　伊洛斯飞快抱住他的脖子，软软的脸庞埋进他的锁骨，蹭啊蹭。
　　普普：“他怎么啦？”
　　“不小心喝了一点酒，”顾笺说，“所以小孩子不要喝酒哦。”
　　普普震惊，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块蛋糕：“那要回去吗？我已经吃饱啦。”
　　顾笺：“嗯，走吧。”
　　他抱着这只黏黏龙，牵着普普先离开了。
　　马车里，伊洛斯还扒着顾笺不肯放。
　　顾笺发现这只小龙的酒品真不错，喝醉了也不会到处乱跑，或者说什么胡话。
　　就是睁着那双圆溜溜的金色龙瞳，双手环过他的腰，安安静静地仰起脸看着他。
　　身后的尾巴摇啊摇，摇啊摇。
　　顾笺摸摸这只小龙脑袋，小龙飞快挨着他的掌心蹭蹭。
　　顾笺眼底划过笑意，取出那枚圣太阳花勋章。
　　这枚纯金打造的勋章据说受到过光明神力的浸染，带在身上就像泡了个阳光浴，始终被暖意包裹。
　　金灿灿的徽章从面前晃过，伊洛斯一下子移不开眼了。
　　亮晶晶。
　　一大块亮晶晶！
　　“诺，”顾笺随手递给他，“给你玩。”
　　伊洛斯圆溜溜的龙瞳微微睁大，接过那枚金色的勋章，珍惜又开心地藏进衣服里。
　　继续抱紧顾笺，尾巴摇啊摇，时不时扫过顾笺衣摆。
　　顾笺有点想逗这只黏黏龙：“能听到我说话吗？”
　　伊洛斯眨巴眨巴眼睛。
　　顾笺语调上扬：“给我摸摸尾巴！”
　　伊洛斯：“……”
　　伊洛斯一声不吭，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身后的尾巴也不摇了，微微蜷缩起来。
　　——但还是抱着顾笺的腰，不撒手，就这么委屈巴巴地抱着。
　　“哇，”顾笺道，“我都被你黏着了，你还不肯让我摸尾巴，小气龙。”
　　普普附和：“就是，小气龙！”
　　伊洛斯：“……”
　　伊洛斯默默地把脸埋进顾笺胸口，一小只缩进他怀里，不肯冒头了。
　　听不见。
　　顾笺看着这只掩耳盗铃的小龙，轻笑出声。
　　还没回到伯爵府邸，醉醺醺的伊洛斯就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还变回了小黑龙，趴在顾笺膝上，紧紧抱着那枚金灿灿的圣太阳花勋章，脑袋枕在上面，蜷缩成一小团。
　　顾笺把这只软趴趴的小龙藏在衣袍底下，带回了房间。
　　蓬松绵软的大床，一只小黑龙枕着金灿灿的勋章，陷在被褥里，睡得正香。
　　顾笺心想伊洛斯睡着了以后一向很乖巧，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于是换了衣袍，去浴室洗漱。
　　从浴室里出来后，他看见在床上窝成一团的小黑龙迷迷糊糊地抱着勋章啃啃。
　　顾笺：哎呀，还是这么喜欢啃东西。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只小龙牙口不怎么好……
　　咔嚓。
　　圣太阳花勋章被小黑龙啃掉了一个小角。
　　顾笺：“？！”
　　他冲到床边，小黑龙刚好咕嘟咽下那块小角。
　　然后迷迷糊糊地昂起脑袋，和顾笺对视。
　　顾笺微微睁大的眼睛里，吞掉一块徽章的小黑龙抽搐一下。
　　在床上滚来滚去。
　　片刻后，缓缓翻过了软软的肚皮。
　　……一动不动了。
　　顾笺：“？？？！”
　　作者有话说：
　　未成年龙禁止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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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精灵和蘑菇
　　好在小黑龙并没有真的噶掉, 而顾笺也知道一些误吞东西后的急救办法，一通慌乱又冷静的操作下来，终于成功让这只小龙咳嗽几下, 吐出了那小半块勋章。
　　顾笺顿时长舒一口气，抱起这只虽然蔫哒哒、但总算恢复过来的小龙, 一下一下抚摸它的后背：“还好吧？”
　　小黑龙好像还有点懵懵的, 一声不吭地抱住他的手指, 一小只依然紧紧地黏着他。
　　顾笺颇为愧疚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实在不该让这只小黑龙和坚硬的金属物品一起睡觉，太危险了。
　　而且, 下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伊洛斯喝酒了！
　　如果不是因为醉醺醺的，也不会乱啃东西。
　　小黑龙往他怀里拱了拱，顾笺搂紧一点, 发现这只小龙好像还是晕乎乎的，低头仔细查看它的情况。
　　一缕金发垂到小黑龙面前, 它啊呜一口, 啃啃。
　　顾笺：“……”
　　还啃！
　　怎么那么喜欢乱啃东西！
　　顾笺努力地从小黑龙嘴里抢救回自己的头发，小龙还怪不高兴的样子，嗷嗷几声，圆溜溜的龙瞳盯住他的衣角。
　　啃啃。
　　顾笺：“……”
　　凶残的恶龙！
　　他把小黑龙托起来, 远离自己的衣角和头发, 又喂了它几块水果。
　　小黑龙乖乖地趴在顾笺手臂上啃水果，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过了一会, 在顾笺温柔的抚摸下，它睁大的眼睛眨了眨。
　　又过一会, 这只喜欢乱啃的小龙总算被顾笺哄睡, 抱着他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顾笺放松下肩膀。
　　到底从哪养成的奇怪习惯。
　　还是说, 龙族的天性就是喜欢这里啃啃，那里啃啃吗？
　　这么想着，顾笺轻轻放下小黑龙，靠在床头，把那枚圣太阳花勋章谨慎地收入抽屉里。
　　这枚勋章蕴含着光明之力，作为恶神后裔的伊洛斯虽然可以正常触碰，但误吞到肚子里，恐怕并不会好受。
　　所以，这应该也是小黑龙刚才反应那么大的原因。
　　顾笺给枕边的小龙掂了掂被角，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黑龙往被褥深处钻了钻，抱住自己的小尾巴，窝成圆滚滚的一小团。
　　顾笺轻笑：“晚安。”
　　……
　　也许是因为喝醉的缘故，直到第二天中午，伊洛斯才醒来。
　　顾笺端来午饭，推开门，穿着睡袍的小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从被子里钻出来，呆呆地抱住枕头。
　　看到顾笺，呆呆地张开手臂。
　　抱。
　　顾笺：好熟悉的一幕。
　　他熟练地抱住伊洛斯，伊洛斯钻进他的怀中，把脸埋进他温暖的衣间，嘀咕了一句：“好难受。”
　　“当然难受啦，”顾笺给他端来一杯早就准备好的温水，“你昨天喝了一整杯酒呢。”
　　伊洛斯：“……我以为那是果汁。”
　　他再摸摸肚子，纠起眉头：“好像吃到了很难吃的东西。”
　　“当然难吃啦，”顾笺怜爱地拍拍他，“你昨天把我的勋章啃了一小块，吃掉了。”
　　伊洛斯：“……”
　　“不过也是我不对，”顾笺说，“你那会都晕乎乎的，我没有看好你。”
　　伊洛斯飞快地说：“伊阁才没有不对。”
　　顾笺笑着摇摇头：“下次不要乱啃东西，万一啃坏了自己怎么办。”
　　伊洛斯：“哦……”
　　他委屈又乖巧地应了。
　　过了一会，这只小龙昂起脑袋：“那个，那个勋章坏掉了吗？”
　　虽然他昨天喝醉酒以后晕乎乎的，但他还记得，伊阁把那一大块金灿灿的东西给他了。
　　顾笺：“喏，在这里。”
　　他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到伊洛斯手上。
　　伊洛斯一下子移不开眼睛了。
　　亮晶晶！
　　伊洛斯捧起这枚勋章，让它对上窗外的阳光，小龙金色的龙瞳里，映出勋章闪烁的漂亮光泽。
　　他的尾巴摇啊摇，原本的不舒服都烟消云散——除了顾笺以外，没有什么能比拥有一大块亮晶晶的东西，更让这只小龙开心了。
　　“还有这个，”顾笺把昨天这只小龙啃掉的、又被他洗干净的那一小角勋章给伊洛斯，“小金豆。”
　　金子打造的圣太阳花勋章缺了一点小角，当然，不留意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
　　伊洛斯有点不太好意思地低头，把那颗小金豆藏进衣兜里。
　　然后，继续抱着那枚勋章，爱不释手地摸摸。
　　顾笺知道，这只小龙之所以喜欢这个，并不是因为它是金子打造的，价值昂贵——只是因为它亮闪闪的，特别好看罢了。
　　“吃饭啦，”他说，“待会再玩。”
　　伊洛斯：“嗯！”
　　他非常听话地把那枚金色勋章藏进被子里，跑下床，洗漱完了以后，顾笺已经把午餐摆在了桌上。
　　伊洛斯发现桌上只有一份午餐，说：“伊阁先吃。”
　　“我已经吃过了，”顾笺道，“现在都下午一点了。”
　　伊洛斯震惊。
　　伊洛斯：“酒好可怕！”
　　顾笺：“喝点蘑菇汤。”
　　这次的蘑菇汤是厨师做的，鲜美可口，伊洛斯一个人喝完了一大碗。
　　吃完饭后，小龙主动收拾好餐具，似乎想到什么，停顿了一下：“伊阁。”
　　顾笺：“嗯？”
　　伊洛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平时会不会吃很多？”
　　“会不会花你很多钱？”
　　“不会哦，”顾笺说，“你是只小小龙，花的钱也少少。”
　　伊洛斯：“噢。”
　　他不说话了。
　　这只小龙心事重重的样子，拉住顾笺衣角，却不愿意开口。
　　“对了，”顾笺看着伊洛斯，眼睛微弯一下，“我请了赛琳娜给你做剑术老师，一个月后，她会回到格尔斯领地，到那时你再跟她学。”
　　赛琳娜是亚克托尔家的骑士，出身显赫的骑士世家，完全可以留在王城。然而，她和她的骑士小队却常年驻守于帝国南部的边境，也就是格尔斯领地附近。
　　这段时间，她之所以待在王城，只是因为格尔斯领地出现了微缩深渊，她被要求前往王城参与调查。
　　“王城并不需要我来守护，”赛琳娜对他说，“相反，边境的城镇与村落，往往缺乏护卫的力量，时常有魔兽或者歹徒侵扰。”
　　没想到顾笺会忽然提起这个，伊洛斯愣了一下。
　　顾笺：“怎么了？不高兴，不想和她学吗？”
　　“……不是，”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伊洛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她和我说，她的学费很贵。”
　　顾笺笑了起来：“所以，你就因为这个事情闷闷不乐啊？”
　　伊洛斯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他想要学习魔法，也想要学习剑术，可是，学剑术要钱，很多很多钱。
　　他没有钱，他的一切都是伊阁给的。
　　“不用在意这些事情，”顾笺揉揉伊洛斯的头发，昨天他看到这只小龙去找赛琳娜的时候，就猜到他们聊的是什么，“我有很多钱，不会缺你的学费。”
　　“而且，那枚勋章还能换一块很大的封地。”
　　伊洛斯再次震惊：“那……”
　　顾笺：“说了给你玩，你拿去玩吧。”
　　“……”
　　伊洛斯用力地点头：“嗯！”
　　伊阁对他真好！
　　他一定要快点长大，报答伊阁。
　　不管是魔法，还是剑术，他都要努力地学，超过所有人。
　　他要成为最强大的那个，强到足够保护伊阁。
　　这样，他就能站在伊阁身前，为他挡下一切不好的东西。
　　伊阁那么好，那些肮脏的，污秽的，都不配碰他。
　　伊洛斯轻轻拉住顾笺的手。
　　——
　　黄金之道、渎光会等一系列事情进入收尾，顾笺也打算回去了。
　　离开前几天，他去和相熟的人一一打过招呼，赛琳娜表示自己过段时间也会回去，至于艾萨克，他被调到了王城，以后都会常驻在这里。
　　“没事不要给我写信，”蓝发的神父抱胸说，“我很忙的，没有时间。”
　　赛琳娜：“他的意思是，没事常联系。”
　　艾萨克：“……”
　　顾笺笑了起来，说：“几年后，我应该会再回来。”
　　到那时，伊洛斯也该上学了。
　　艾萨克：“关，关我什么事，我走了！”
　　“你要走了，这么快？”斯黛雅说，“好吧，把你的魔法塔定位给我，我没有，以前删掉了。”
　　“一路顺风，”索兰微笑，“记得回信。”
　　“终于要回去啦！”
　　伯爵府邸，普普开心地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乌洛走过来：“伊阁，能否帮我带一份信，给我弟弟？”
　　这几天借住在乌洛府邸，他们已经相处得很熟络了，因此顾笺直接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一起带给他吗？”
　　乌洛：“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
　　然后顾笺就看见一整辆满载礼物的马车，由伯爵府的车夫驾驶。
　　“冬天快到了，”乌洛说，“而且，听说我那小外甥女很快也要过生日了。”
　　顾笺表示理解：“我会转交给他们。”
　　帕图斯家族很重亲情，无论是乌洛和格尔斯这对兄弟，还是格尔斯和安雅，都很在意彼此。
　　花了大半天时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普普累得犯困，随便吃了点晚饭就去睡觉了。
　　顾笺对伊洛斯说：“你也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伊洛斯乖乖的：“好。”
　　一轮圆月悬挂夜空，闪烁的星辰下，开满花园的薰衣草花枝低垂。
　　靠近花园的窗户被推开，一道身影跃下，轻巧而无声地穿过花丛。
　　绿色的叶片于无风之地旋起，凝聚成两道纤长的身影，双耳尖尖、身披白衣的精灵从飞旋的绿叶中现出身形。
　　静谧的夜色下，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
　　“我不会回去的。”
　　“告诉他，我和他没有关系。”
　　“……这是我的决定！他没有资格干涉，你们也没有！”
　　“和你们根本无法交流，我要走了！”
　　少年气愤地转身，他的身后，一位白衣精灵沉声说：“得罪了，殿下。”
　　叶片再次飞旋，如无形的锁链缠绕少年周身，少年的表情骤然变化——
　　霜雪，冻结飞舞的叶片。
　　凛冬瞬间而至，霜蓝色的冰晶覆盖地面，迅速蔓延而开，绽放的冰棱反射冷然光泽，银装素裹的花园里，没有风声，只有冷寂的寒气。
　　那两个精灵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凝聚于一处。
　　霜雪的尽头，金发散落、披着宽松白袍的年轻魔法师静立于皎洁的月光下，冰蓝的眼眸沉如无暇之冰。
　　精灵们认出了他，帝国最年轻的首席，掌握光明魔法的神眷者，人类之中，最顶尖的大魔法师。
　　“……”
　　没有精灵想要先开口，那位首席的声音清悦而冷淡：“你们欺负我弟弟？”
　　“……”
　　无声之中，精灵们对视一眼，退后几步，身形飞快虚化为青绿的叶片，随风纷飞而去。
　　冰霜缓缓消融，留下一个少年呆滞在原地，结结巴巴：“洛，洛维尔……”
　　顾笺走到他面前，什么也没问，语气一如既往：“回去吗？”
　　普普愣了愣，慢慢低下头。
　　他说：“回去。”
　　拉住顾笺衣袖：“我要回去。”
　　带着这只沉默了一路的精灵少年回到房间，看着他重新躺在床上，顾笺轻拍被角。
　　“睡吧。”他温和地说，“明天还要起早床呢。”
　　被子拉到下巴的普普慢慢地点点头：“嗯，洛维尔明天见。”
　　等到他闭上眼睛，顾笺安静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伊阁？”
　　隔壁的一扇门打开，穿着睡袍的伊洛斯迷迷糊糊地从门后探出头，揉揉困倦的眼睛。
　　“你们去哪了？”
　　顾笺一看就知道这只小龙又偷偷熬夜学习了，说：“去捡蘑菇。”
　　伊洛斯：“？”
　　小龙天真地问：“哪有蘑菇？”
　　“外面有，”顾笺一本正经地说，“晚上的街道，会长出很多蘑菇。”
　　伊洛斯：“那，你们捡到了吗？”
　　顾笺摊手：“蘑菇长腿跑了。”
　　伊洛斯：“？”
　　伊洛斯呆呆的：“为什么蘑菇会长腿？”
　　顾笺：“因为你不睡觉。”
　　伊洛斯：“？？”
　　“蘑菇会跑到不睡觉的小孩的被子里，和你抢被窝。”顾笺牵着这只小龙，把他送回床上，“所以，快去睡觉，不然明天你的身上就会长满蘑菇了。”
　　伊洛斯：“……”
　　伊洛斯：“你上次还说不睡觉会有小精灵。”
　　顾笺：“我上次不也说了，小精灵偶尔才出来，蘑菇到处都是，所以蘑菇更坏一点，会经常欺负不睡觉的小孩。”
　　小龙冷静地思索一下。
　　小龙觉得很有道理！
　　小龙乖乖钻进被窝里，决定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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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直在一起
　　清晨, 告别乌洛，顾笺带着伊洛斯和普普踏上回程的马车。
　　伯爵府邸的车夫扬起车鞭，载着一车乌洛带给格尔斯的礼物, 跟随在那辆魔法马车的后方。
　　光线很好的车窗边，伊洛斯翻开一本魔法书, 认认真真地学习。
　　普普安静地坐在顾笺身边, 双眼放空, 魂好像飞了一半。
　　顾笺剥了个大橘子，分给他一半。
　　普普啊呜一口吃掉，嚼啊嚼。
　　顾笺再分给伊洛斯一半。
　　伊洛斯把那一半再分成两半, 剩下的给顾笺，自己尝了一小瓣。
　　然后他的小脸就皱成一团：“好酸！”
　　顾笺惊讶：“是吗？”
　　这是他在街上买的，摊主还和他说很甜。
　　顾笺尝了一瓣, 果然很酸，酸得掉牙。
　　再看普普, 这只精灵少年已经呆滞地嚼完了那半个橘子。
　　“……”
　　顾笺在普普的肩膀上轻轻一拍。
　　“啊！”普普猝然回魂, 张嘴，“哇什么东西！我嘴里是什么东西？毒药吗救命！”
　　伊洛斯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顾笺无奈地摇摇头，说：“现在马车还可以掉头, 如果你想回王城……”
　　普普立刻说：“不要, 不要，我才不回那里。”
　　他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取出一张毛毯, 往身上一披，靠着顾笺肩膀睡觉了。
　　伊洛斯看向顾笺。
　　顾笺捏捏他的脸。
　　伊洛斯一声不吭, 往他身边蹭了蹭, 继续低头看书。
　　离开繁华的王城, 从平坦的大道，来到开阔的原野。
　　普普始终没有说要回去的事情，顾笺也未再询问那天晚上，这只精灵少年和另外两位精灵的对峙。
　　数天的路程之后，他们回到帝国南部，格尔斯领地。
　　“终于到啦！”
　　普普跳下马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直坐马车，真是累死了！”
　　得知他们回来，格尔斯带着安雅亲自出来迎接。
　　“听说，最近王城发生了不少事情。”格尔斯道，“无论如何，看到首席阁下平安回来，我也就放心了。”
　　顾笺笑了笑：“这是你哥哥托我给你带的。”
　　格尔斯望着那满满的一辆马车：“啊，这还真是……”
　　安雅听到是自己大舅舅送的，小跑过去，望着车夫：“你好，有给我的礼物吗？”
　　车夫笑着低下头：“当然有，安雅小姐。”
　　在格尔斯这里用过午餐，下午，马车继续向魔法塔出发。
　　“对了，”快到森林的时候，顾笺开口，“过段时间，我们搬到城里住，可以吗？”
　　普普：“为什么？不待在魔法塔了吗？”
　　顾笺：“伊洛斯会跟着赛琳娜学习剑术，魔法塔离城镇太远，来回也不太方便。”
　　无论是让伊洛斯到城镇里找赛琳娜，还是赛琳娜来魔法塔，都很麻烦。
　　他之前就想过，城镇更加热闹，能接触到更多人，没必要让他身边的精灵少年和小龙一直生活在交通闭塞、冷冷清清的森林里。
　　而且，既然找到了剑术老师，顾笺还打算再请个家庭教师，教一教伊洛斯魔法以外的知识。
　　至于普普，他有点小骄傲地表示：“我才不用呢，我比他们都大，教他们还差不多！”
　　顾笺：也是。
　　小龙在蛋里沉睡了三十年才破壳，但这只精灵少年确确实实地活了七十多年。
　　“那，我们说好了？”他道，“如果都同意的话，过几天就去城里选新房子。”
　　“新房子！”普普完全没有意见，“希望附近能有大商场！”
　　伊洛斯没吭声，点了点头。
　　虽然他非常喜欢只有三个人的魔法塔，能经常和伊阁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但是，他要变强，要学剑术。
　　这就是有得必有失吧。
　　小龙想起了自己刚刚从课本上学到的话。
　　感觉自己长大了一点！
　　抱住顾笺的手。
　　茂密的林叶晕碎光影，熟悉的魔法塔出现在三人面前。
　　普普第一个跃下马车，顾笺抱着因为看了很久的书而有些困的伊洛斯，跟在他身后。
　　伊洛斯迷迷糊糊地睁眼，打了个哈欠，又趴在顾笺肩头。
　　将这只小龙放到松软的大床上，顾笺去收拾了一下马车上带回来的行李和各种礼物，再回来的时候，伊洛斯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三楼的藏书室，小龙坐在地毯上，抱着一本魔法书专心致志地记咒语，手中盘旋着几朵红色的小火苗。
　　顾笺：勤奋小龙！
　　他温和地说：“都坐了几天的车了，今天可以休息一下。”
　　伊洛斯：“好！”
　　然后翻了一页，继续重温下一个魔法。
　　顾笺失笑，走到他身边，也拿起一本魔法书。
　　几天后，得知顾笺有意搬出魔法塔，格尔斯邀请他来自己的城镇，并表示伊洛斯可以一起跟着安雅和诺亚的家庭教师学习。
　　对此，顾笺询问了伊洛斯的意见，本以为这只小龙可能会拒绝，没想到他很自然地答应了。
　　于是顾笺知道，伊洛斯已经不是之前那只会自卑、会自己默默地难受的小龙了。
　　伊洛斯坐在顾笺身边，尾巴晃啊晃。
　　他觉得，自己和那两个贵族小孩，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有伊阁，伊阁对他很好很好。给他亮晶晶的漂亮玩具，教他魔法和知识，还会请人教他剑术。
　　伊阁对他的好，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只要他努力地学习，变得比所有人都更好，伊阁就会一直这么对他，远远超过别人。
　　既然决定搬家，之后的一段时间，顾笺要么忙于修行魔法，要么忙于收拾东西。
　　魔法塔离他们即将搬去的城镇不过几小时路程，他们还能经常回来，所以，这次只带了部分的书籍和行李。
　　因为这几天的忙碌，顾笺认为自己很有必要研究一下传送魔法。
　　哪怕是短距离的传送魔法，也能带来极大的便利。
　　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那几车要搬走的书籍里，不乏魔法理论之类的相关资料。
　　特莱格尔城，格尔斯领地的中心城镇。
　　这座位于边境的城镇虽然没有王城繁荣富丽，但在格尔斯的治理下，也是一派繁忙而欣欣向荣。以喷泉广场的光明教堂为中心，一条条宽敞的街道相互贯通，马车如流，商业区和居民区都规划得井然有序。
　　经过格尔斯的管家前几天的实地考察，为顾笺提供了一张房屋名单，最后，他选择了一栋待租的三层别墅。
　　别墅位于靠近商业街的香樟区，但并不喧闹，而是闹中取静，两侧的道路种满纤细高挺的树木，环境清幽，每到春天，树上就会开满梨白的花。
　　顾笺签了三年的长租合同，之所以只是租下，一是因为房主并不愿意出售，还因为三年后，伊洛斯十岁，能够进入皇家魔法学院，他们应该就会搬到王城了。
　　搬家的事务十分繁琐，好在有格尔斯派来的仆人帮忙，从白天忙碌到傍晚，顾笺终于带着身边的一大一小入住了新家。
　　三层的别墅，附带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客厅明亮的落地窗采光很好，从这里，可以看见街道的树木如林。
　　普普歪倒在沙发上，盯着陌生的水晶吊灯的天花板，过了一会，冒出一句：“有点想念魔法塔。”
　　顾笺：“等到周末，或者过节的时候，我们可以回去。”
　　普普：“好诶！”
　　魔法塔毕竟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原本他还有点搬走的小惆怅，但得知自己可以经常回去以后，那点小惆怅顿时减轻了一半。
　　很快，剩下的一半也烟消云散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在三楼的卧室有个漂亮的露台，正对着别墅后面，带喷泉凉亭和秋千的小花园。
　　普普开心地从窗户跳下，在花园的秋千上撒欢，隔壁的房间，伊洛斯同样站在自己的露台上，好奇地趴在围栏边，往下打量。
　　他喜欢这个新的漂亮的屋子。
　　因为从他这里的露台，可以很轻松地爬到顾笺那边。
　　顾笺刚刚推开自己露台的玻璃门，就见一只小龙双手扒着围栏，偷偷摸摸地往自己这边爬。
　　爬到一半抬头，还被他吓了一跳。
　　飞快地试图倒爬回自己那边。
　　“……”
　　顾笺飞快揪住伊洛斯衣领，把这只轻飘飘的小龙拎了起来，抱到自己这边。
　　“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揉揉这只小龙的脸，“走门不就行了。”
　　伊洛斯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噢。”
　　实际上，他想的是，以后晚上，可以偷偷从露台跑到伊阁房间，钻进他的被子里。
　　他喜欢挨着伊阁睡。
　　已是深秋，这几天忽然降温，街上的行人都穿起了厚厚的衣服。
　　为了庆祝搬家，顾笺决定今晚煮火锅。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就一直很想试一试。
　　鱼头炖出乳白的鱼汤，作为热腾腾的锅底，丢进几颗辣椒，鲜嫩的鱼片在锅里涮了涮，蘸上调好的料碟，雪白的鱼片裹着带有香气的辣油送入嘴里，麻辣微烫，鲜香嫩滑。
　　一片片切好的肉片被丢入锅中，最后加入蔬菜一起炖煮，窗外划着萧瑟的寒风，窗内灯火明亮，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深秋的红枫还未落尽，一场大雪，带来了毫无预兆的冬天。
　　赛琳娜似乎是有事耽搁了，还没回来，现在的伊洛斯一周有五天都会去格尔斯的府邸，跟着安雅和诺亚的家庭教师听课。
　　上午学习知识，下午顾笺接他回家，再教他魔法。
　　这天，顾笺收到几封信，还有一堆礼物。
　　赛琳娜在信中说她下周就会离开王城，艾萨克痛批了一番王城奢靡享乐的风气，斯黛雅什么也没说，就是寄来了一堆快要占满沙发的礼物——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顾笺拆开礼盒，里面躺着一条蓝宝石镶嵌的项链，冰蓝剔透的颜色，如晴空下澄澈的海洋，握在掌心则有暖流淌动，能够驱散体内的寒意。
　　对于顾笺来说，这是一件十分实用的礼物——才刚入冬，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晚上睡觉都要靠卧室里的壁炉。
　　项链底下还躺着一张贺卡，他翻开贺卡正面，一串优美流畅的字迹跃入眼帘。
　　【生日快乐】
　　落款，索兰。
　　顾笺怔了一怔。
　　今天……是伊阁的生日？
　　原来，这是斯黛雅和索兰给他的生日礼物。
　　一时间，顾笺除了高兴之外，还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原本的世界，他从不过生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记着他的生日，给他送来了专属的礼物。
　　凑在他身边的伊洛斯和普普注视贺卡上的内容，面面相觑。
　　伊洛斯：“什么是生日？”
　　普普：“我……我不记得我的生日了。”
　　顾笺笑了起来。
　　“既然今天是我的生日，待会一起庆祝一下吧。”他说，“普普比伊洛斯大，下周的今天是普普生日，再下下周是伊洛斯的，以后就这么庆祝，好不好？”
　　虽然是个很简单直接的决定，但普普和伊洛斯都很开心，并且开始期待起来。
　　至于今天的庆祝方式——顾笺去订了个蛋糕。
　　小龙和精灵少年都很喜欢的巧克力和水果点缀的蛋糕上，一根根蜡烛点燃，伊洛斯趴在蛋糕前，一眨不眨。
　　他已经从顾笺那里知道了，生日，就是庆祝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到了那一天，他也会有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会有人给他唱生日歌，为他来到这个世界而高兴。
　　……原来，他的降生，也是值得庆祝的。
　　并且，最让小龙期待的不仅仅是两周以后，那个即将属于他的生日蛋糕，还有，生日那天，他还可以许愿！
　　生日许下的愿望，一定会灵验！
　　这是伊阁说的！
　　最后一根蜡烛点燃，连绵的小小火光融于顾笺的眸底，化为一片柔和：“一起许愿吧。”
　　伊洛斯一下仰起脸：“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
　　顾笺说。
　　“要闭着眼睛，把愿望藏在心里，这样，愿望就会实现啦。”
　　普普：“好！”
　　窗户隔绝了外面的风雪，温暖的室内，摇曳的蜡烛火光中，小龙的尾巴摇啊摇，闭上眼睛，悄悄许下自己的愿望。
　　希望，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样开心。
　　希望我能够一直、一直和伊阁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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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年后
　　一组刚刚结束巡逻的骑士踏入雪后的院子, 抖抖冰冷铠甲上的积雪，重重地跺了跺脚，呼出长长的白汽。
　　“真冷啊。”
　　“南边的冬天和北边完全不一样！我都穿多少件衣服了, 一出门还是直打哆嗦！”
　　“诶，那个小孩, 他又来了？”
　　“这么冷的天也来, 真是不容易。”
　　“我看他天分真不错, 上手那么快，简直能和当年的队长比了……”
　　院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一身单衫, 黑发金瞳的男孩立在庭院中间，握着一柄比自己还高的铁剑，一下一下挥动。
　　剑刃破空之声沉而有力, 每一下挥动的姿势都标准无比，伊洛斯心底默数到三千, 呼了口气, 停下动作。
　　很快，他又开始对着院子里的木桩练习，凌厉的剑光划断薄雪，每一剑都能在魔法加固的木桩上留下痕迹。
　　一套完整的剑法练习完, 伊洛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脊背笔挺地站定：“老师。”
　　赛琳娜走过来，打量魔法木桩, 刚才留下的剑痕，此刻已经渐渐消退了。
　　“比上次有进步, ”她点评了一句, “不过, 剑势凶而没有收劲，后势不足，还要多练。”
　　伊洛斯：“好！”
　　“今天先回去吧，自己在家练习。”赛琳娜道，“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伊洛斯金色的龙瞳平静地注视她：“为什么？”
　　“沐光节快到了，”赛琳娜说，“伊阁没和你说，马上就新年了吗？”
　　听到“伊阁”两个字，伊洛斯眼底有微光划过，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明年二月，再来找我吧。”
　　伊洛斯回到屋内，披上自己加绒的外套，穿上厚厚的手套，迫不及待地跑出庭院。
　　和每一个路过的骑士礼貌地打过招呼，越靠近出口，他的脚步越快。
　　骑士庭院门口，刚刚离开的赛琳娜正和一位身姿修长的年轻男子交谈。
　　“新年快乐，”顾笺说，“这是礼物。”
　　赛琳娜接过那个有魔法保温的大盒子，嗅到里面的香味：“蘑菇烩鸡，煎小牛肉，牡蛎汤。不错，我喜欢。”
　　“下次，记得给我带烤羊腿。”
　　顾笺：“好。”
　　赛琳娜又闻了闻那香气，真诚地说：“你如果不当魔法师，肯定能做个好厨师。”
　　“什么时候开店，一定要喊我。”
　　顾笺笑了起来：“大概，要等我退休以后吧。”
　　虽然不知道大魔法师有没有退休一说。
　　“伊阁！”
　　一声欢欣的叫喊，顾笺转身，被小龙扑了个满怀。
　　顾笺笑着抱住这只往他身上蹦跶的小龙，对赛琳娜道：“今天也麻烦你了，我先带他回去了。”
　　“不麻烦，”赛琳娜说，“记得烤羊腿。”
　　马车隔绝外面的风雪，暖烘烘的。伊洛斯坐在顾笺身边，抱着他的手臂，飞快地摇摇尾巴。
　　“我今天也挥了三千下剑，老师还说我今天有进步！”他迫不及待地给顾笺分享，“就是，还需要再练习。”
　　顾笺：“真棒，我就知道你是只厉害的小龙！”
　　伊洛斯开心地把脸埋进他衣间，轻轻蹭蹭。
　　“麦格女士要回东边的家乡过节了。”顾笺说，“所以，明天开始，你有一个月的假期哦。”
　　伊洛斯点点头：“老师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她明年二月才回来。”
　　赛琳娜的家族，亚克托尔，常年驻守于帝国北部的边境，那里有一片连绵的雪山。
　　顾笺：“这段时间，想不想去哪里玩？”
　　伊洛斯飞快摇头：“不要。”
　　他要练习魔法，剑术，还有，复习麦格女士教给他的知识。
　　每天都比前一天有进步，都比前一天更强一点，这会让他感觉很充实。
　　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得到伊阁的夸奖！
　　想到这里，伊洛斯就更开心了。
　　“好吧，”顾笺戳戳他的脸，“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伊洛斯：“好！”
　　薄雪覆盖的街道，不少商店已经开始用彩色的小灯和金色的箔纸点缀屋檐、窗户，搭起了热闹而喜庆的装扮。
　　沐光节，旧年与新年的交替，艾朗帝国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
　　忙碌了一年的人们终于迎来了年末的休闲，直到冬日过去，温暖的春天来临，才会再度投身于工作之中。
　　顾笺也告别格尔斯，带着伊洛斯和普普回到魔法塔过年。
　　下雪了。
　　雪花飘摇的森林，银装素裹。窗外的风雪都与窗内无关，燃起的壁炉噼啪作响，舒适的沙发盖上厚软的毛毯，面前摆着热茶与点心。
　　顾笺揣着一个小黑龙牌暖手宝，坐在窗边看雪。
　　一到冬天，小黑龙就暖乎乎的，像个小火团。
　　此时，小黑龙抱住顾笺略微冰凉的手，用自己的肚皮暖他的指尖。
　　“叽叽。”
　　顾笺拿起一块点心喂它，小龙“啊呜”一口吞下，小脑袋轻蹭他的手指。
　　沐光节那天，城市张灯结彩，居民出门欢庆，赞美光明神的仁慈，告别旧年，迎来充满期望的新年。
　　盛大的烟火于城镇上空绽放，热闹的街道上，顾笺牵着伊洛斯和普普的手，穿梭于如流的人群，一起仰望五彩纷呈的烟花。
　　“新年快乐。”
　　有人笑着说。
　　“新年快乐！”
　　更多人大笑起来。
　　“新年快乐——”
　　璀璨的烟火绽放于盛大的夜空之中，洒下如雨的光星，细碎地闪烁着，逐渐隐没于星辰点缀的黑夜。
　　今年的烟花也结束了。
　　三年的烟花盛宴，每一年都看不腻。
　　散去的人群，意犹未尽地讨论着明天的出行，还有新年的计划。
　　普普坐在台阶上，小腿一晃一晃：“我好像也快成年啦。”
　　顾笺：也快，是指十年后吗？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到那时，你就是个大精灵啦。”
　　一道期待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顾笺偏过头，对上那双金色的龙瞳。
　　“你也是，”顾笺拍拍身边的少年，“很快，你就可以去魔法学院啦。”
　　伊洛斯已经十岁，虽然还没达到入学皇家魔法学院的年龄，但三年前，莉莉丝就是因为天赋出众，被破格录取的。
　　他们一起度过了三年，这三年间，帝国始终和平，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作为未成年精灵，普普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而七岁的伊洛斯则在这几年间蹿了不少个子，从当初营养不良、瘦瘦弱弱的男孩，变成了快要长到顾笺胸口的十岁少年。
　　虽然，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这只小龙都一如既往地喜欢黏着他。
　　伊洛斯拉着顾笺的手，脸庞仰起，安静地注视身边的这个人。
　　魔法师的寿命漫长，这几年，他已经长大了一些，而伊阁的容貌丝毫未变，还是他们初遇的样子。
　　他喜欢看着伊阁。
　　人群渐散，街道也清净下来，顾笺道：“走吧，回去了。”
　　伊洛斯抱住他，不撒手。
　　顾笺没能站起来，笑着说：“你不会要我抱你吧？”
　　“以前还是个小不点，才到我这里，轻轻松松就能抱起你，现在——”
　　他说：“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已经是大不点了。”
　　毕竟，伊洛斯已经快挨到他的胸口，不是以前那只他拎起来就能抱走的小小龙了。
　　伊洛斯眨巴眨巴眼，松开手。
　　回到马车，一只小黑龙就扑腾着翅膀，飞到顾笺身上。
　　“叽！”
　　抱抱！
　　顾笺捧起这只扒拉着他的小黑龙，摸摸脑袋。
　　普普戳戳小黑龙：“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个小不点啊。”
　　小黑龙没理他，专心致志地往顾笺身上蹭。
　　顾笺逗逗小龙下巴。
　　这些年，微缩深渊再没现世，这只小龙也没有契机第三次觉醒。所以，虽然人形的个子蹿高了不少，龙形却还是那么小小一只。
　　不过，顾笺并不担心，说到底伊洛斯也才十岁，还是个小孩子。而且，跟着赛琳娜学了三年的剑术，也在他身边学了三年的魔法，现在的他，其实已经不逊于一个成年魔法师了。
　　之所以要让他去皇家魔法学院，不仅是因为那里能接触到更多魔法，认识到更多优秀的人，还因为，那里有足以让伊洛斯继续觉醒、以及成名的契机。
　　他希望有一天，所有人都能看到伊洛斯的优秀，看到伊洛斯身上璀璨而不输给任何人的光彩。
　　他希望原作里灭世的绝望黑龙永远不会出现，这只小龙最终能过上和原作截然不同的，幸福的一生。
　　……
　　关于伊洛斯入学的事情，顾笺之前就写信询问了斯黛雅，这三年里，他和几个朋友间的联络从未断过。
　　斯黛雅很快回信。
　　【当然可以，既然你说他天赋好，那么，他也不用入学的资质测试了。】
　　【不过，有个交换】
　　【学院最近缺个老师，我觉得，你很合适】
　　顾笺倒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虽然，他原本也打算搬去王城，继续陪伴伊洛斯。
　　想了想，他提笔给斯黛雅回信。
　　实际上，原作里，伊洛斯由一位欣赏他的魔法师推荐入学，也没有经历皇家魔法学院的入学资质测试。
　　他的资质远超所有人，然而，正因如此，魔法水晶球根本无法测出他的天赋。
　　——也因此，原作中的伊洛斯在入学之初，其实承受了不小的质疑。
　　回信中，顾笺表示自己对于成为魔法学院的老师没有意见，但提出想让伊洛斯参加资质测试，只是采取一种不一样的方式。
　　能够成功通过资质测试，那些质疑也将减少很多。有他在，这只小龙没必要像原作里一样坎坷，可以走得顺利一些。
　　“要在那个学校待六年才能毕业？”
　　餐桌上，得知他们很快要搬去王城的普普“哇”了一声，对伊洛斯道：“六年后，那你岂不是快要成年，是个大人啦。”
　　龙族和人类一样，都是十八岁成年，当然，他们出生之后本来就要在蛋里沉睡数十年的时间，那段时间同样也是一段积累，令他们破壳之后能够相比于其他异族，更快的成年。
　　伊洛斯默默地舀了一勺土豆泥，六年对他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普普又道：“到时候，你要去哪里？”
　　伊洛斯；“什么去哪里。”
　　普普：“成年以后，你不搬出去吗？难道还要像小孩子一样，待在洛维尔身边？”
　　“……”伊洛斯反问，“那你呢？”
　　普普：“额，我……我还是想留在这里。”
　　伊洛斯：“那我也是。”
　　两人没吭声，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顾笺本以为这只是个餐桌上的小插曲，没想到晚饭过后，伊洛斯一直没怎么开口。
　　直到睡前，这只小龙终于忍不住了，闷闷地跑到他的房间。
　　“伊阁，”少年拉住顾笺的手，“我成年以后……伊阁会赶我走吗？”
　　不等顾笺回应，他飞快地说：“我想一直和伊阁在一起。”
　　“我以后会成为很强大的魔法师，还有剑士。”少年眼巴巴地望着他，有点委屈，有点难过，晃晃他的手，“我会赚很多很多钱，把那些钱都给伊阁。”
　　“所以，所以等我成年以后，伊阁也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顾笺心说难怪晚饭以后，这只小龙就闷闷不乐的样子，眼尾弯起，温声安抚他：“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他再揉揉伊洛斯的头发：“就算你不赚钱也没关系，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没有人能让你离开。”
　　伊洛斯：“那，就算我成年了很久很久，也可以一直待在伊阁身边吗？”
　　顾笺：“当然可以啦。”
　　那个时候，或许这只小龙自己都想要探索更大的世界，不愿意留在他这里了。
　　“不过，龙的寿命远比人类更长，”他认真地说，“也许，我能陪你的时间，在你的生命之中，只能占到那么一小段而已。”
　　他这句话也是给伊洛斯打个预防针，如果……如果以后他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又或者，他终其一生都没能回去，最后长眠于此，这只小龙，也迟早要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毕竟，龙族的寿命，可以数百年、上千年。而目前人类魔法师中寿命最长者，不过三百年。
　　况且，伊洛斯是恶神血脉，他的寿命注定能超越所有龙族——甚至，有可能触及神的界限。
　　他无法陪他走完那么漫长的一生。
　　伊洛斯定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过了很久，都没有变化。
　　顾笺：糟糕，吓到他了吗？
　　他正想再安慰一下这只小龙，就被他用力地抱住了。
　　“……不会的。”
　　伊洛斯紧紧地抱住眼前的人，低声说。
　　“会有办法的。”
　　他要回一趟龙谷。
　　在他成年之前，他必须回去一次。
　　伊洛斯的脸庞轻轻磨蹭顾笺的衣服，依恋而无声。
　　这是为他而停留了三年的温暖，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他不会放手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9 10:47:47~2023-11-20 10:1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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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伊阁要生孩子？
　　几周后, 确定了皇家魔法学院的报名日期，顾笺就带着伊洛斯和普普提前出发了。
　　普普趴在车窗上，视线之中, 高耸的魔法塔逐渐远去，被林叶遮挡, 消失于茂密的森林深处。
　　“以后很少有机会回到这里了吧。”
　　他有些惆怅地说。
　　过去几年, 那些来往于魔法塔和特莱格尔城的日子, 那些生活在魔法塔的日日夜夜，对他来说，都随着现在拂过的风而远去了。
　　这一次, 他们要真正远离魔法塔，远离帝国南部，前往北方, 去到那阔别已久的王城。
　　顾笺：“不是哦，学院也会有寒暑假的, 而且, 六年以后，伊洛斯就毕业啦。”
　　六年，对于生命漫长的龙族来说不算什么，对精灵更是如此。
　　普普提起了一点精神：“那, 到时候我们还能回到这里吗？”
　　顾笺：“当然。”
　　不要说普普, 他对于魔法塔，也是有一份感情的。
　　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 这座魔法塔，还有身边的一大一小, 对他来说, 就像一个温馨的家。
　　所以, 短暂的远行过后，他们总归还是要回家的。
　　伊洛斯安静地靠在顾笺身边，一言不发。
　　顾笺低头：“伊洛斯会有点不舍吗？”
　　“有一点点，”伊洛斯眨眨眼睛，“但是，只要伊阁在，哪里都是我的安身之所。”
　　顾笺：“……”
　　怎么这么会说话！
　　双手捧住小龙的脸，揉啊揉啊揉。
　　魔法马车驶过平原，踏入宽阔的大道，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三辆马车交汇而来，最前面的那辆，刻有繁复的帕图斯家族家徽。
　　“伊阁。”
　　格尔斯隔着车窗，和顾笺打了招呼。
　　“首席阁下！”
　　少女的脸庞同样从车窗里探出，笑颜明艳，正是安雅。
　　安雅今年已经十二岁，格尔斯准备送她去皇家魔法学院，几天前就和顾笺通过书信，约好今天一起出行。
　　“伊洛斯呢？”安雅浅琉璃色的眼睛轻转，说，“他怎么不在？”
　　顾笺微笑：“他睡着了。”
　　——车窗的遮挡下，一只小黑龙趴在顾笺膝上，翅膀收敛，窝成一个小圆圈睡得正香，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直到昨天深夜，伊洛斯还在熬夜学习，被他逮住了才哄去睡觉。
　　中午，一片开阔的平原，几辆马车停下休整。格尔斯的仆人们从后面的马车走出，在绿茵草地上搭起帐篷，准备就地做一顿午餐。
　　靠在顾笺肩头睡觉的普普听到动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跳起来：“可以吃饭了吗！”
　　顾笺：“是哦。”
　　他挠挠膝盖上的小龙鳞片，小黑龙慢吞吞昂起脑袋，呆了呆，变回一只少年。
　　普普欢快地蹦跶下马车，伊洛斯则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拉着顾笺衣角，跟他走了出去。
　　安雅主动过来和伊洛斯打了招呼，然后顾笺就发现，刚才还在马车里懵懵地蹭他的没睡醒小龙似乎一下子清醒了，礼貌地回应了对方。
　　顾笺：哎呀，小龙还有两副面孔。
　　过去几年，伊洛斯一直跟着安雅和诺亚的家庭教师学习，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说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只能说，多亏了安雅自来熟。
　　就像现在，安雅和伊洛斯聊天的时候，诺亚还跟在格尔斯身边，一点也不想过来。
　　顾笺知道，伊洛斯对于他以外的人类，其实一直存着戒备。这只小龙更多时候愿意将自己封闭起来，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完全放开。
　　所以，他也希望，伊洛斯能在魔法学院交到更多朋友，变得更开朗一些。
　　没过多久，普普发现一株开得很漂亮的花，蹲下来仔细观察。安雅好奇地说：“你也会去魔法学院吗？”
　　普普哼哼一声：“精灵才不需要向你们学习魔法呢。”
　　安雅：“也是哦，精灵的寿命那么漫长，有很多知识的结晶，我们要向你们多学习才是。”
　　“……”普普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道，“也，也没有啦，你们也很厉害的。”
　　草叶微动，树枝洒下摇曳的光晕。用完午餐，马车踏过树影，驶向远方。
　　几天后，繁华的王城，终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看着坐车坐得有点蔫了的精灵和小龙，顾笺再一次感慨，没有现代交通真的很不方便。
　　实际上，这几年，他闲暇之余，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研究传送魔法。
　　只是，目前而言，没有什么进展。
　　乌洛早知道自己弟弟会带着外甥女来王城，直接来到城门口迎接。
　　“兄长。”
　　格尔斯快步上前，和乌洛拥抱，乌洛用力地拍拍他的后背，说：“去年春天，你没有回来。”
　　格尔斯叹气：“领地出了一些事情，那段时间，我都忙得团团转。”
　　乌洛：“那么，今年待久一点再回去吧。”
　　格尔斯笑了起来：“好。”
　　他们两兄弟站在一起，同样的霜白发色，同样的深邃眼眸，确实很像。
　　就连拇指间的权戒，都镶嵌着同样的绿宝石。
　　“伯父！”
　　“舅舅！”
　　诺亚和安雅也围过来，乌洛笑着俯身，指节屈起，在他们的脸庞上轻轻刮了刮。
　　“伊阁，好久不见了。”
　　顾笺和他们打过招呼，暂时分别，前往之前拜托艾萨克为他们找的住所。
　　那是一栋漂亮的三层住宅，有五个房间，并且，住宅上一任主人也是魔法师，将第二层完全打通，作为宽敞的藏书室。
　　顾笺从魔法储物戒里搬出他的魔法书，放入新的藏书室。当然，魔法塔还存有很大一部分魔法书，静静地等待他回去。
　　第二次搬家，三人都有了经验，加上乌洛也派了人来帮忙，花费小半天的时候，终于收拾好了这个位于王城的新家。
　　这栋屋子位于一片清静的居民区，透过客厅窗户，能看见种满鲜花的街道。
　　上一任房屋主人显然非常有个性，每个房间都装修得很有特色，普普选了一间绿色为主调、藤蔓壁纸的卧室，伊洛斯选了深蓝颜色、天花板画满星星的房间。
　　羊绒地毯非常柔软，还是伊洛斯喜欢的天蓝色，顾笺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一只小黑龙在地毯上打滚。
　　他的眼尾弯起，抱起这只小龙，道：“喜欢新家吗？”
　　小黑龙继续在他手臂上打滚：“叽！”
　　然后这只小龙扇动翅膀，在星星的天花板下飞了几圈，欢快地落到顾笺头顶。
　　顾笺顶着这只小龙出门：“走，带你去见新的剑术老师。”
　　小黑龙更开心了：“昂！”
　　赛琳娜无意离开驻守地，她给了顾笺一封信，让他们去找王城的另一位骑士，米凯尔。
　　“他的天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高的。”赛琳娜说，“我能教他的其实两年前就教完了，剩下的大半要靠他自己。”
　　“不过，你们去找的这个人，也许再能指点他一下。”
　　带着那份信，顾笺来到王城的骑士驻守所。
　　“那是首席阁下？”
　　“首席回王城了！”
　　“首席阁下，您好！”
　　顾笺一出现，就引起不少人的注视，那些目光惊讶中含着尊敬，很快就有人上前，恭敬地询问他来这里的目的。
　　顾笺礼貌地回应，在好心人的引路下，见到了那位正在庭院里训练的米凯尔骑士。
　　高大挺拔的黑发男人沉默地听顾笺说完自己的来意，接过信扫了眼，转身挑了一柄练习用的沉重木剑，抛向伊洛斯。
　　伊洛斯稳稳地接住，米凯尔随手拿起一柄同样的木剑：“来。”
　　顾笺站在长廊下，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过了几十招，最后，伊洛斯手里的木剑被米凯尔挑落了。
　　“哇！”围观的人低呼，“除了赛琳娜队长能和米凯尔队长打个平手以外，第一次有人能在米凯尔队长手下坚持这么久！”
　　“他才多大啊！这个小孩哪里来的？”
　　“他的剑术，倒有点赛琳娜队长的样子！”
　　米凯尔：“不错。”
　　“你的剑，攻势大开大合，快而狠，的确是赛琳娜的风格。”他说，“但是，你还太年轻，没有经验，只攻不守，一味突进，在实战中容易出事。”
　　当众输给了他，伊洛斯脸上没有一点气馁，沉声说：“受教了。”
　　米凯尔收剑：“是个好苗子，你周末的时候，再来这里吧。”
　　伊洛斯认真地颔首：“好。”
　　他将手上的木剑放到原处，回头，长廊下，白金衣袍的年轻魔法师一直望着他这边，眼眸含笑。
　　伊洛斯眼底亮了亮，跑回顾笺身边。
　　顾笺牵起伊洛斯的手，心道，拿起剑的时候，这只总是喜欢黏着他撒娇的小龙，倒真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他带着伊洛斯向米凯尔道谢，擦剑的米凯尔停下动作，好像现在才真正看见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几眼。
　　然后说：“你很好看。”
　　伊洛斯：“？”
　　顾笺浅笑：“谢谢。”
　　“笑起来更好看了，”米凯尔说，“难怪他们都说，伊阁首席是王城最灿烂美丽的晨星。”
　　顾笺：……真有人在背后这么说他？
　　他刚要回应，米凯尔就又添了一句：“刚好我今天晚上有空，要不要去喝一杯。”
　　伊洛斯：“？？？”
　　伊洛斯抓住顾笺的手。
　　顾笺低头看看这只少年，揉揉他的脑袋，客气地婉拒了米凯尔的邀请。
　　然后说：“非常感谢你能教导他，那，我先带他回去了。”
　　米凯尔面色没有变化：“好。”
　　等背影修长的年轻魔法师带着少年离开后，米凯尔扭头问旁边的骑士：“他为什么没答应我？”
　　“队长，你，你也太直接了！”那个骑士目瞪口呆，“哪有刚见面就夸对方好看，然后立马要约对方的，他肯定觉得你很怪！”
　　米凯尔：“……是吗。”
　　马车上，顾笺看着依然扒着自己不肯撒手、闷起一张小脸的伊洛斯，说：“怎么啦，因为输了米凯尔不开心？”
　　“他毕竟是很厉害的骑士，你又还小，练剑的时间也没他长，输给他也没什么。”他安慰这只小龙，“刚才围观的人，还都夸你厉害呢。”
　　伊洛斯抬头看着他。
　　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依然闷闷不乐。
　　顾笺捏捏他的脸，逗逗这只小龙。没过多久，伊洛斯的小脸就不再闷起，靠着顾笺肩膀，身后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衣角。
　　回到屋子，因为嫌累没有出门的普普听说了刚才的事情，哈哈大笑。
　　“这很正常啦，喜欢洛维尔的人，能从门口排到大街上呢。”他说，“上次我们来王城的时候，宴会上还有好多人向我打听洛维尔的喜好，但我一个没说。”
　　伊洛斯震惊：“这么多？？”
　　“对啊，”普普道，“还好洛维尔很强，不然说不定走到街上，都会被人抢回去呢。”
　　伊洛斯：“！！”
　　抱紧顾笺手臂。
　　顾笺就见这只小龙脸上又出现了和刚才的马车里一样的表情。
　　不开心，不开心。
　　他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夸张，普普和你开玩笑的。”
　　伊洛斯一眨不眨地看看他，说：“下次伊阁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顾笺：“知道啦。”
　　哪次出门，这只小龙不都是黏在他身边的。
　　“今天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其他的。”顾笺说，“后天就是魔法学院的报名日了，到时候，你还要入学测试。”
　　伊洛斯认真地点了点头。
　　顾笺先去准备后天要用到的东西，沙发上，普普看着伊洛斯纠起眉头、一言不发的郁闷模样，说：“你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啊？放心啦，那个骑士是个男人，洛维尔又不喜欢男人。”
　　“说不定，洛维尔以后会找个漂亮的女孩子生小孩。”
　　他说到这里，捧着脸，嘀咕了一句：“希望是个脾气好的女孩子。”
　　伊洛斯：“……什么？”
　　他追问：“为什么伊阁要找女孩子生小孩？”
　　普普：“哎，你还小，和你说了也不懂的啦。”
　　在他的认知里，相比于精灵、龙族这种寿命漫长的种族，生命更为短暂的人类对于繁衍后代有更大的执念。不过二三十岁的浅薄年纪就与连恋人都不算的对象结合，生下后代——精灵无法理解的事情，似乎是他们的常态。
　　伊洛斯执着地追问：“为什么伊阁要找别人生小孩？”
　　普普：“不然呢？生小孩不都要找爸爸和妈妈吗？”
　　“……”
　　伊洛斯的表情冷冰冰的。
　　他的确听不太懂普普的话，也不能理解关于“生孩子”的更深层次的含义，但是，但是……
　　少年坐不住了，飞快跑到顾笺面前，拉住他的衣角：“伊阁。”
　　顾笺温和地低头，听见这只小龙软软地说：“伊阁能不能不找别人，自己生小孩子？”
　　“……”
　　顾笺对上伊洛斯天真又含着一点期待的眼睛，说：“不行哦，虽然我也很遗憾，但男人是生不了小孩的。”
　　伊洛斯：“……哦。”
　　顾笺就看着这只少年垂下脑袋，闷闷不乐地耷拉着尾巴，不开心地走了。
　　过了一会，抱住自己的尾巴，窝在沙发上发呆。
　　满脸写着遗憾。
　　顾笺：“？”
　　这只小龙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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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混入学院的异族
　　想了想, 顾笺觉得这只小龙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走过去，道：“伊洛斯，我说过, 你们在我这里很重要。”
　　“所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取代你们的。”
　　伊洛斯仰起脸：“伊阁的小孩子也不行吗？”
　　顾笺：“嗯, 我不会有孩子。”
　　他有想过, 如果有朝一日, 自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原本的家……那么，他和这个世界的纽带, 只要伊洛斯和普普就足够了。
　　伊洛斯眼底亮了亮：“那，伊阁也不会找其他女孩子吗？”
　　顾笺：“应该吧。”
　　实话实说，他觉得研究魔法, 比谈恋爱有趣一些。
　　伊洛斯跳下沙发，围着顾笺转圈圈, 普普也松了口气。
　　“万一, 万一洛维尔找到一个脾气不好的女孩子，”这只精灵少年颇为庆幸地说，“那我们岂不是会受欺负啦。”
　　顾笺笑了起来：“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们的。”
　　“所以，伊洛斯你刚才也是在担心这个？”
　　伊洛斯迟疑一下, 点了点头。
　　他不想有另外的人, 再来分走伊阁的注意力。
　　他也不希望在伊阁心底，有比他更重要的存在。
　　他只想伊阁能多看看他。
　　少年在心里嘀咕。
　　还好, 伊阁说，不会去找女孩子, 也不会生下其他孩子。
　　……所以什么是生孩子？
　　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顾笺：“这个嘛, 就是等你长大以后, 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再要研究的事情啦。”
　　伊洛斯：“……哦。”
　　那他可能没有孩子了。
　　他以后才不会有喜欢的人。
　　小龙很快把这个无关紧要的念头抛在脑后，跟着顾笺去快乐地学习魔法了。
　　清晨，花园里的鸟雀叽叽喳喳，普普咚咚咚敲响伊洛斯的房间门。
　　“起床啦，起床啦，今天可是你报名的日子！”
　　房门打开，穿戴整齐的伊洛斯从里面走出。
　　普普上下打量他几眼：“不错嘛，看起来就像个要去上学的倒霉蛋。”
　　伊洛斯：“……”
　　他就当没听见，蹭蹭蹭下楼。
　　客厅里，那道修长的身影闻声回头，还没等伊洛斯开口，就笑着说：“很好看。”
　　伊洛斯眼睛弯弯地跑到顾笺面前，顾笺微微俯身，摊开掌心。
　　“伊洛斯，这是你的入学礼物。”
　　那是一柄刻有花纹的银白短剑，清亮锋利的剑身，剑柄处，镶嵌一枚蓝色的宝石。
　　顾笺知道，这只小龙最喜欢的就是蓝色。
　　果然，伊洛斯金色的龙瞳一眨不眨，完全被那柄漂亮的短剑吸引得移不开目光。
　　他从顾笺手上接过，拔出剑刃挥动两下，收剑入鞘，爱不释手地摸摸。
　　顾笺：“平时不要露出来哦，以免吓到其他小孩子。”
　　伊洛斯：“好！”
　　他将那柄短剑藏进衣袍底下。
　　“普普，”顾笺转向下楼的精灵少年，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一柄银色的弓箭，“你的礼物。”
　　普普尖尖的耳朵一下上翘：“我也有吗！”
　　顾笺：“当然有啦。”
　　他去请王城最好的矮人工匠定制这柄短剑的时候，就给这只精灵少年也定制了一件礼物。
　　因为普普之前表示并不愿意向人类学习剑术和弓箭，也没有实战中展示过自己这方面的才能，但这个世界的精灵又极擅长弓箭——所以，顾笺还是选择了后者。
　　银白的弓箭，刻有绿叶脉络般的纹路，点缀着绿色的碎钻。
　　普普：“哇！！”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弓箭，拉开弓弦，朝着空处瞄准。
　　顾笺发现，这只精灵少年拉弓的姿势居然非常标准。
　　出门的时候，伊洛斯带着那柄短剑，普普也将弓箭背在了身后。
　　马车停在皇家魔法学院门口，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魔法学院不负盛名，光是校门的装潢就大气恢弘。
　　今天是新生报名的日子，入口已经排起长队，顾笺说：“不要害怕，我在这里等你。”
　　伊洛斯点点头，跳下马车。
　　顾笺和普普目送他的背影没入排队的长龙，过了一会，车门被拉开，紫罗兰色眼眸的金发女子毫不客气地坐了进来。
　　“怎么，你不去陪着你家小孩？”
　　顾笺给她端了一碟小蛋糕：“他长大了，自己能处理好的。”
　　斯黛雅：“这是什么。”
　　顾笺：“我做的。”
　　斯黛雅挑了下眉头，用叉子叉起非常小一块蛋糕，送入嘴里。
　　“味道居然不错！”
　　她很快地说：“我明天也要。”
　　顾笺：“明天没有时间，我要来你这里上班了，学院长。”
　　斯黛雅：“哦——那周末也行，还好我们学院有双休。”
　　流转符文的房间，穹顶之下，魔法水晶球闪烁莹润的微光。
　　符合年龄、有资格参与测试仪式的孩子被分成几组，排队进入不同房间，通过魔法水晶球测试资质。
　　“好期待啊，不知道我是什么资质。”
　　“我在家里就测过了，是黄色！”
　　“哇，黄色以上的资质才能进入学院，你好厉害！”
　　“一般般啦，红色才是最厉害的。”
　　“不知道我会不会是红色……”
　　伊洛斯安静地听着其他孩子的讨论，很快，轮到了他前面的男孩。
　　“艾伦。”
　　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个男孩迫不及待地将手放上魔法水晶球，白色逐渐转深，变成浅绿。
　　“绿色，”戴着眼镜的男老师摇了摇头，划掉纸上的名单，“不合格。”
　　男孩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走了。
　　“下一个，伊洛斯。”
　　伊洛斯平静地上前，没有触碰那颗水晶球，而是平摊开双手。
　　他金色的眼眸沉静无澜，低声吐出一串咒语。
　　男老师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他没有阻止伊洛斯，而是坐直身体，耐心地等待。
　　咒语并不长，不过短短几秒，晦涩的魔法语最后凝结为两个字：“烈焰。”
　　炙热的空气爆裂而开，明烈的火焰腾空而起，化为火红的不死鸟，拖着华丽的尾羽，于一双双惊愕的眼睛中，在半空优雅地游走一圈，最后落于伊洛斯掌心，蜷缩为一团温顺的火焰精灵。
　　“中级魔法！黎明之焰火！”
　　房间里，维持秩序的其他老师忍不住惊呼。
　　“他才多大，居然就掌握了中级魔法？”
　　“好恐怖的天赋！这，这不是和当初的莉莉丝小姐一样吗！”
　　“莉莉丝小姐也是十岁就进入魔法学院了……”
　　男老师的声音一下盖过议论声：“很好，你合格了。”
　　“凡是能够释放中级魔法的人，都可以不再测试资质，获得入学资格。”
　　听到这句话，后面等待测试的孩子们陷入沉默。
　　那可是中级魔法！要知道，皇家魔法学院的毕业准则之一，就是能够掌握一个流派的中级魔法！
　　他们才十二岁啊！能做到这个的都是怪物吧！
　　所有人或震惊或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伊洛斯表情如常。
　　他的面前，男老师微笑着对他伸手：
　　“伊洛斯，欢迎加入皇家魔法学院。”
　　——
　　一年级的新生，统一发放深蓝色的魔法长袍，袍角和兜帽各绣有一颗星星，胸口则是皇家魔法学院的校徽——象征公平与正义的平衡天平。
　　宽敞的魔法长袍底下，是舒适柔软的衬衫和裤子，衬衫微长，刚好遮住了伊洛斯别在腰间的短剑。
　　顾笺：“嗯，很好看！”
　　伊洛斯昂起脸，冲他眨眨眼睛，原地转了一圈。
　　顾笺揉揉这只小龙，又拍拍普普脑袋：“我们出门啦，你想待在家里，或者去逛街都可以，就是要注意安全，不要跑太远。”
　　普普：“好，我等洛维尔回来。”
　　顾笺这次出门，不仅要送伊洛斯去魔法学院，他自己也将作为学院老师正式任职。
　　所以，等他上完课，才能回来。
　　好在，他一天的课并不多，所以还算轻松。
　　顾笺牵起伊洛斯的手：“走吧。”
　　马车停在街角，皇家魔法学院恢弘的大门入口，一架魔法天平悬于空中，随着风力自由倾斜。
　　“伊阁，”伊洛斯推开车门，回头看看顾笺，“到时候，你会来接我吗？”
　　顾笺：“当然，不然让你这只小龙自己飞回家吗？”
　　伊洛斯开心地点点头，从车门跳下，冲他挥了挥手，没入涌向魔法学院大门的新生人流。
　　顾笺的目光跟随少年的背影，有种莫名的欣慰。
　　终于，和原作一样，伊洛斯进入了皇家魔法学院。
　　之后，他会看着这只小龙一步步往上，走向高处，站到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高度。
　　嗯……就算站不到那么高也没关系，反正，只要快快乐乐就行。
　　穿过林木葱郁的校园，坐进明亮的教室里，身边的人，都是和自己年龄相似的脸庞。
　　这对小龙来说，是完全新奇的体验。
　　他坐在教室一角，并没有第一时间融入人群，金色的龙瞳安静地观察着四周，注视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
　　“伊洛斯！”
　　肩膀被轻轻一拍，伊洛斯抬眼，对上一张笑脸。
　　安雅。
　　“我们在一个班诶，”安雅愉快地说，“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伊洛斯：“可以。”
　　于是安雅在他身边的位置上落座，开始和他聊天。
　　伊洛斯记得，安雅是橙色的资质，是魔法水晶球能测出的资质中第二高的，仅次于红色。
　　这一届的新生，并没有红色。
　　他也记得，和伊阁交好的那些人中，魔法协会会长索兰，皇家魔法学院院长斯黛雅，当初都是红色资质。
　　安雅轻铃般的笑声吸引来了周围几个同龄人，很快，他们的课桌边，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同学加入他们的对话。
　　教室门口，几只木雕黄雀从木雕的小窝里飞出，沿着窗户叽叽喳喳地转了几圈，一位单臂夹着厚重魔法书的中年男人踏入教室。
　　“咳。”
　　中年男人重重的一声咳嗽，新生们飞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早上好，先生女士们，我是你们的魔法理论老师，怀特。”
　　这位魔法理论课老师高而瘦，眼角下带着积年的乌青，脸庞微微凹陷，留着两撇油润的小胡子。
　　“恭喜你们被分到晨星班，这代表你们在这一届新生之中是最优等的，远远区别于那些普通的庸才。”
　　“想必，诸位都有良好的出身和优渥的教养，那么，我就不多废话了。”
　　怀特执着一根细长的魔杖，在空中点了点，所有人的桌子上，一本厚重的课本凭空浮现，书页哗啦啦翻动，定格于其中一张。
　　新生们：“哇——”
　　听着学生们的惊叹，怀特自得地俯视一圈教室，说：“第一堂课，我希望你们都能弄明白什么是异族，异族和我们的区别。”
　　“现在，有谁来陈诉一下自己的高见？”
　　“我知道！”
　　一个少年举手，他有一张讨喜的圆滚滚的脸庞，鼻子两侧带点雀斑。
　　“精灵有尖尖的耳朵！擅长烹饪，手工，还有歌唱！”
　　另外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说：“矮人很矮，但他们是最棒的工匠，打造出来的任何东西都是一流的艺术品！”
　　怀特：“哦，大家都知道得很多嘛，那么——龙族呢？”
　　教室内静了一静。
　　伊洛斯面色不变，藏在袍底下的手指微微一紧。
　　怀特走下讲台：“龙族，圣维亚大陆上，最肮脏最邪恶的危险种。”
　　“接下来，我要教你们，如何分辨龙族——”
　　怀特的目光扫过课堂，扫过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最后停留在前排的伊洛斯身上。
　　他冷冷地笑了一下。
　　“尤其是，分辨那些不怀好意，藏在人群中的杂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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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小龙蹲蹲
　　“一百多年前, 皇家魔法学院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一起恶劣的事件。”
　　“一个龙族混血种伪装成人类，居心叵测地混入学院, 并在这里待了一年之久。”
　　“好在，一年后的初次考核, 那个混血种暴露了身份, 被当场诛杀。”
　　怀特手里的魔杖重重敲了一下讲台。
　　“混血的龙族, 生下来就是畸形，他们无法收起自己的尾巴，只能依靠魔法或者衣服来掩盖。”
　　“后者很容易就能发现, 而前者也不麻烦，只要对他们施展显形魔法，那些卑劣的混血种就将无处遁形。”
　　“所以, 那之后，学院再也没有混进一只过居心叵测的异族。”
　　“老师。”伊洛斯开口, “请问, 那位学生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吗？”
　　怀特：“我可爱的小先生，那个混血种混进学院不就是为了达成某个邪恶的目的吗？幸好发现得及时，如果等他真的做出什么，岂不是已经晚了。”
　　旁边的安雅开口：“也就是说, 他并没有真的伤过人？”
　　随即, 她又道：“或许……那个学生最开始，只是想来这里学习魔法呢？”
　　“哦, 帕图斯家的小女孩。”怀特加重了声音，“我知道, 你的魔法天赋很高, 但是, 希望你能明白一点。”
　　“人类，是光明神最完美的造物，生来即高贵，有别于其他种族。”
　　“至于那些异族，无论他们表现得多么亲和，多么温顺，那也只是他们伪装出来的皮囊，那副皮囊之下，往往藏着一颗图谋人类的，肮脏的心……”
　　“不是这样的。”
　　平静的声音打断怀特的话，伊洛斯的面庞没有一点波动，说：“不是所有异族都是这样的。”
　　“哦？”
　　怀特睨了他一眼。
　　“你叫伊洛斯，是吗？”
　　伊洛斯对上他的眼睛：“是。”
　　怀特哼笑一声：“我知道你，首席阁下收养的小孩，跟在他身边，提前学了几年的魔法。”
　　“听说，首席还有个精灵仆从，你和他是一起长大的吧？”
　　“哇！他就是首席收养的那个小孩？”
　　“真的吗！伊阁首席？他一直待在伊阁首席的身边？”
　　“那他肯定很厉害吧！毕竟首席可是帝国最强大的魔法师！”
　　“肃静！”怀特说，“谁教你们在我的课堂上议论纷纷？”
　　他阴骘的视线扫过教室，那些孩子们鸦雀无声。
　　怀特再盯住伊洛斯。
　　“伊阁首席身边的精灵仆从，好像也是个混血种？”他很惋惜似地摇了摇头，“和一个混血种一起长大，也难怪你的一些观念都被带坏了。”
　　“他不是仆从，”伊洛斯道，“而且，你说的并不是事实。”
　　怀特：“是吗？很可惜，显然某些错误的观点已经在你心底根深蒂固——所以，才需要学院的教导，帮你改正错误。”
　　“不然，那位尊贵的首席，怎么会送你来这里？”
　　“我来这里，是为了学习魔法，探索更多知识。”伊洛斯道，“但是，我也知道，无论是异族还是人类，本质上，都没有区别。”
　　怀特：“可怜的小羔羊，这只是你一个人的观点而已。”
　　“可是……”安雅再次举了下手，“我也觉得，混血种，异族，哪怕是龙族——应该，也都是和人一样，有坏人，也有好人吧？”
　　怀特：“是吗？”
　　他扫过教室：“还有谁有相同的意见？”
　　片刻的安静后，长着雀斑的圆脸少年小心翼翼地举了下手。
　　“我，我也觉得，”他磕磕巴巴地说，“异族也不全都是坏的嘛……”
　　怀特笑了起来。
　　“很好，我欣赏有自己独特见地的孩子。”
　　“既然你们的观念如此与众不同，那么——”
　　他的手指捏起厚重的魔法理论课本。
　　“作为奖励，今天的作业，全班一起陪这三位先生女士抄写一遍第一单元，明天早上交齐。”
　　“什么？？”
　　魔法理论课本足有数百页，光是第一单元，就占了近乎四分之一。
　　这对于一年级的新生来说，简直是个噩耗，足以冲散他们入学的所有喜悦。
　　怀特放下课本，得意洋洋地瞥了伊洛斯一眼：“回去之后，你真该好好地请教一下那位首席，让他教教你，什么是一位学生应对老师做到的礼仪。”
　　从他的眼神中，话语，还有情绪之中，伊洛斯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这个人，嫉妒伊阁。
　　同时，也恐惧伊阁。
　　因为嫉妒，所以，他不光针对异族，还针对着身边有异族的伊阁。
　　因为恐惧，所以，他也只能拿这个作为借口。
　　“……”
　　伊洛斯垂下眼睛。
　　他早已习惯恶意，并不在意，也不介意反击，但是，他不打算成为这个人的借口，让这个人成功地将恶意由他延伸到伊阁身上。
　　果不其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怀特不甚满意地移开了视线。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魔法的分类。”
　　他说。
　　“数千年前，由第一位大魔法师梅林设下的标准，魔法有风、火、雷、土、木、水、光七大派系，同时，分为初级魔法，中级魔法，与高级魔法。”
　　“中级魔法，是不入流者和真正的魔法师之间的分水岭。”
　　“高级魔法，是所有魔法的顶端，最神圣的高峰。很多颇具天赋者毕生所学，也才能研究透一个高级魔法，仅此而已。”
　　“所以，能够掌握一个流派的所有高级魔法，就等同于站在魔法最高等的殿堂之上，这样的人，即为大魔法师。”
　　“当今的圣维亚大陆，共有十一位大魔法师，其中，七位在艾朗帝国。”
　　怀特停顿一下，特意提了一句。
　　“几乎所有的大魔法师，都出身于高贵的魔法世家，或者拥有优渥的家世，就像在座的大部分各位一样。”
　　“可见，魔法，也是需要一点额外‘天赋’的。”
　　听到这句话，教室边上，有几个孩子悄悄埋下了脑袋，不再抬起。
　　安雅说：“我觉得，出身是否高贵，和能不能成为大魔法师，好像没什么关系。”
　　“哦，帕图斯家的贵族小姐。”怀特说，“很显然，你高贵的出身，让你无法亲自验证这点了。”
　　安雅沉默两秒，想说伊阁就是平民出身，但他还是成为了首席，比你，比你们这种人都更优秀——不过，她看了看旁边的伊洛斯，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刚才，她隐约察觉到了怀特对于伊洛斯的刻意针对，也猜到了这种针对直指的源头。
　　对于知识，伊洛斯并不排斥，也愿意接受一切能够获取知识的渠道。
　　他认真地听讲，不得不承认，这个魔法理论课老师的确知识丰富而渊博，拥有优秀的口才，引经据典，能将一堂原本枯燥的理论课讲得非常生动。
　　但是，不影响他是个讨厌的人，并且，时不时会冒出一点非常讨厌的言论。
　　小龙面无表情地想。
　　果然，不是所有魔法师都像伊阁一样。
　　教室门口，木雕黄雀振翅飞出，哼唱清脆的曲调，怀特将课本和魔杖夹在腋下：“别忘了，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所有人的作业，整整齐齐地交到我的面前。”
　　他的话一出，顿时如同一盆凉水，再次泼到全班人的头上。
　　课间，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伊洛斯还没站起，课桌前方就被一个人堵住。
　　“都怪你！”
　　一个戴着宝石配饰的红发贵族少年气汹汹地拍了下他的桌子。
　　“都怪你顶撞老师，连累得我们所有人都要被罚抄！”
　　伊洛斯：“……对不起。”
　　“可是，这不是他的错啊。”安雅起身，“明明是怀特老师的问题，他的观点本来就不对，却不接受任何反驳，随意就让我们所有人都罚抄。”
　　“异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红发的贵族少年说，“他不冒出来说那些话，我们又怎么会被罚抄！”
　　安雅：“那么，我也一起反驳了怀特老师，为什么你不对我发难呢？”
　　红发贵族少年卡了一下：“我——”
　　“因为你知道，我是帕图斯家的人，和你一样，都是所谓的贵族。”安雅琉璃色的眼眸如浅淡的湖泊，没有任何波澜，“而他不一样，他不是我们这边的，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红发贵族少年：“……”
　　他彻底卡壳了。
　　“算了吧，亚伦。”
　　有人轻轻拉了把红发少年。
　　“其实，我也觉得那个老师，好像，好像，有点过分……”
　　“我也觉得，他说的一些话好刺人啊，我不太喜欢……”
　　“之后的老师不会都这样吧？”
　　“呜呜，不要啊。”
　　围在课桌边的人群渐渐散去，伊洛斯看向安雅：“谢谢。”
　　安雅拍了下他的肩膀：“没关系，要是他们还欺负你，我罩你！”
　　伊洛斯：“……谢谢，不过，应该不用。”
　　他又补充一句：“如果他们来找你麻烦，记得告诉我。”
　　假如遇到了帮助他的同学，那么，他也要回应善意。
　　这是伊阁和他说的。
　　下节课是文学课，一群新生穿过长廊，来到一个花房似的圆拱形房间。
　　绿植舒展，青翠的藤蔓攀于窗边，没有椅子，少年少女们就在干净的草地上随意地坐下。
　　花房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朵数人高的大花，红色的花瓣紧紧合拢，新生们好奇地围着这朵大花，叽叽喳喳地讨论。
　　另一边的草地上，伊洛斯的手指轻轻抚摸一朵浅蓝色的小花，心想，像伊阁眼睛的颜色。
　　但是，没有伊阁好看。
　　旁边的安雅说：“你很喜欢蓝色吗？”
　　她之前就注意到，伊洛斯身上的配饰不少都是蓝色的。
　　伊洛斯：“嗯。”
　　安雅歪头：“因为是伊阁首席眼睛的颜色吗？”
　　伊洛斯：“嗯！”
　　话音刚落，他低了下头，一动不动地凝视草地。
　　安雅正想问怎么了，忽然间，感觉自己身下的草地动了起来。
　　不仅是她，整个花房，都动了起来。
　　巨大的藤蔓参天而起，伸出长而厚实的叶片，稳稳兜住每一个或惊叫或想要逃跑的新生。呜呜哇哇的声音里，只有伊洛斯和安雅，还有那个长着小雀斑的圆脸少年还算镇定。
　　伊洛斯坐在舒软的叶片上，双腿悬空，鞋子离地面大概一米的高度。安雅整整裙子，好奇地摸摸身下的叶片。至于那个圆脸少年，他一声不吭地抱住了身边的藤蔓。
　　“早上好，我的宝贝们！”
　　花房一角，从那朵数人高的大花中伸出一只手，栗色卷发的女子推开花瓣，从里面跳了出来。
　　她哈哈地仰起头，一颗一颗地数着藤蔓上的“果实”。
　　“不错，今年的晨星班有三十个人，比去年多了不少嘛！”
　　听到这话，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遭遇了危险，有些原本被吓趴在叶子上的新生冒出个脑袋。
　　栗色卷发的女子随手打了个响指：“我是你们的文学兼植物魔法课老师，克丽欧！”
　　她的指间凭空绽放一朵浅白的小花，别在一个双马尾的少女耳边：“送给你，漂亮的小星星。”
　　少女：“哇！”
　　这个新老师和怀特截然不同的风格一下让新生们对她生出不少好感，有个少年抱着叶片，大胆地说：“老师，能教我们高级魔法吗！”
　　刚刚上完魔法理论课，很多新生都对高级魔法充满了向往。
　　他们知道，同样的魔法在不同人手中，发挥的威力也不同。哪怕是相同的人，也可以由施法者自己决定法术的威力。
　　大魔法师全力之下的中级魔法，已经拥有颠覆一座城镇的威力。更别提，和中等魔法有质的区别的高级魔法。
　　“嗯哼，我亲爱的。”
　　克丽欧手一挥，所有新生的掌心里，都多了一颗圆滚滚的种子。
　　“魔法就像一座高山，而你们还是绒毛未丰的雏鹰，雏鹰想要飞越高山的志向当然值得赞扬，不过在那之前，小鹰还需要先长出丰满的羽毛。”
　　“所以第一堂课，我要教你们——如何先种下一颗小小的，能攀越山岩的种子。”
　　……
　　阳光穿洒玻璃穹顶，浅金的魔法符文流转于空中，如落下一场星雨。
　　披着深红而绣有三颗星星的魔法长袍，高年级的学生们惊叹着穿过星雨的帷幕，望见灿烂的星空深处，那位浅金长发、容貌昳丽的年轻魔法师。
　　银白的衣袍勾勒他修长清隽的身姿，那双漂亮的冰蓝眼眸流淌着浅润的光泽。他的身侧围绕不断变化的繁杂符文，符文如海浪跃动，轻柔而浩瀚地飘溢于所有学生身边，让他们感觉自己掉进了具象化的知识的海洋。
　　“早上好。”
　　年轻魔法师的嗓音清悦。
　　“我是你们的新老师，伊阁。”
　　实际上，从刚才见到他的容貌起，就有人的神情一下发生了变化。
　　——帝国的首席、离开王城多年的大魔法师伊阁被聘请到了皇家魔法学院，直到今天之前，其实都还是个不确定的传闻。
　　不过，这也是今年，一向不缺学生的皇家魔法学院新生暴涨的原因。
　　而现在，这位帝国最年轻的首席，最强大的大魔法师，真的站在了他们面前，还成为了他们的老师！
　　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惊喜当头砸下，对于一些虔诚的魔法求学者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事情了。
　　“天啊！是首席阁下！”
　　“首席大人！”
　　顾笺语气温和：“在这里，我只是你们的老师。”
　　立马有学生改口：“伊阁老师！”
　　一张张青涩而稍显稚嫩、充满喜悦的脸庞中，顾笺留意到一双熟悉而平静的金色眼眸。
　　银发金瞳，清丽脱尘的少女坐在教室一角，安静地注视他。
　　莉莉丝。
　　《灭运纪》的女主，三年前，他们曾经见过几面。
　　顾笺大概知道，为什么斯黛雅要让自己来这里了。
　　目前的莉莉丝，是当之无愧的天才，魔法学院最优秀的学生，并且，已经进入了关键的高年级。
　　“老师！”有学生轻轻触碰身边流动的符文，只觉这些魔法符文繁复至极，简直平生未见，“这些是什么？”
　　顾笺：“这就是今天开始，我要教你们的。”
　　“高级魔法。”
　　——
　　放学时分，一年级的新生们和刚刚认识的朋友互相道别，离家近的走向校门口，有的则前往学院里的宿舍。
　　高年级的校区在学院另外一侧，斯黛雅脚下如风，穿过长廊，余光瞥见什么，步伐微微一顿。
　　黑发金瞳的少年穿行在高年级的学生之中，身披代表一年级的深蓝魔法长袍，眼底茫然，似乎在寻找什么身影。
　　“哦，伊阁家的小孩子。”
　　斯黛雅走过去。
　　“要找你哥哥吗？他的教室在那边。”
　　伊洛斯：“谢谢！”
　　袍角飘动，身边飞快地跑了。
　　“老师再见！”
　　“伊阁老师明天见！”
　　三年级的下课时间居然比低年级那边要晚一些，顾笺猜测小龙可能还眼巴巴地蹲在原地等他，微笑着回应过和他打招呼的学生，向外走去。
　　“老师，等一下。”
　　顾笺回头，莉莉丝走到他身边：“关于那个高级魔法，我有问题，想要请教老师。”
　　“好，”顾笺说，“边走边说吧。”
　　高年级的学生人群渐渐散去，伊洛斯徘徊在陌生的校区，茫然地四处张望。
　　伊阁在哪里？
　　伊阁说好了，会来接他的。
　　可是，他找不到伊阁了……
　　小龙有点焦急，也有点久违地不安，到处转啊转，偶然一个转身——
　　余晖的夕阳倾洒湖畔草地，淡金发丝，冰蓝眼眸的年轻男子和披着深红魔法袍，银发如月华的金瞳少女并肩而行。
　　他们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年轻男子漂亮的眉眼温和，没过多久，少女美丽的脸庞浮现浅淡而些微的笑意。
　　伊洛斯：“……”
　　送走了认真请教问题的莉莉丝，顾笺心道糟糕，肯定已经晚了，伊洛斯不知道等了他多久，要快点赶过去。
　　他匆匆地向前走了几步，一秒后，慢慢地倒退回来。
　　——不远处的角落，一只小龙垂着脑袋，默默地蹲在树下。
　　默默地蹲着，揪地上的野草。
　　已经揪秃一片了。
　　顾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提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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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首席的好多弟弟
　　“伊洛斯。”
　　听到顾笺的声音, 少年一下子抬头，但没有说话。
　　小龙沉默的目光满是委屈，顾笺快步走过去, 冲他伸手。
　　伊洛斯盯着那双修长的手，没有拉住, 而是起身, 扑到顾笺身上, 抱住他的腰。
　　顾笺：哎呀。
　　可惜不是以前那只小小龙了，不然，他拎起来就能抱走。
　　他轻轻拍抚少年的后背, 说：“对不起哦，让你久等了。”
　　“一个人跑到这里，是不是很着急？”
　　“……没有。”
　　埋进顾笺温暖的怀抱中, 小龙无声地松下紧绷的肩膀，原本的焦急与不安, 都被那温柔的声音抚平。
　　只要一见到伊阁, 他的所有情绪，都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
　　伊洛斯的脸庞磨蹭顾笺柔软的衣服，紧紧地抱着这个人，过了一会, 抬起头。
　　“伊阁, 刚才那个人，是谁？”
　　顾笺：“莉莉丝, 你以前见过的，现在是我的学生。”
　　刚才, 莉莉丝向他请教了几个问题。
　　第一次和原作女主交谈, 顾笺倒是有些意外, 出身高贵的莉莉丝并没有公爵之女的架子，言谈举止间，仅仅是一个热爱魔法的好学生。
　　同样，她也没有提及三年前，学院的开学典礼上，自己当众击败伊阁的事情。
　　实话实说，顾笺倒是很难将这个礼貌又好学的莉莉丝和原作里一度是魔女般存在的女主联系在一起，也许，是因为现在的莉莉丝还没有和伊洛斯相遇？
　　当然，也可能是原作已经彻底歪了，所以莉莉丝也不再是原作里的那个。
　　“……哦。”听完顾笺的话，小龙脸上没有多开心的样子，嘀嘀咕咕，“伊阁有好多学生，我也想做伊阁的学生。”
　　顾笺笑：“你现在不也是吗？”
　　“而且，等你再长大一点，高年级的时候，应该也是由我来教你。”
　　伊洛斯看看他。
　　眼底好像亮了一点。
　　顾笺牵着这只小龙的手，说：“来这边。”
　　他带着伊洛斯绕过波光粼粼的黄昏湖畔，来到湖边一座与教学楼相望的魔法高塔。
　　高塔第二层，一个独立的房间，顾笺轻轻推开门。
　　“这是我的办公室。”
　　明亮干净的屋子，绿植攀附窗沿，高大的书架与宽敞的办公桌摆列整齐，深色的地毯上，摆着一些稿纸与摊开的魔法书。
　　“以后，要是你放学早了，就在这里等我来接你，好不好？”
　　伊洛斯默默地点点头，跑过去，把自己的小本子放到宽敞的办公桌一角，又搬来一个小凳子。
　　占座。
　　占住位置！这里是他的！
　　顾笺笑了起来。
　　橘红色的余晖笼罩傍晚的魔法学院，两人沿着湖畔散步，往校门口走去。
　　“第一天上学怎么样，开心吗？”
　　伊洛斯：“开心。”
　　顾笺：“有交到新朋友吗？”
　　伊洛斯想了想。
　　“安雅。”
　　顾笺：好吧，毫不意外的答案。
　　这只小龙从来都不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并不是他的性格内向，而是，他对人类的戒心，其实一直没怎么消减。
　　也许，要想点其他方法。
　　顾笺揉揉伊洛斯的脑袋。
　　——
　　安静的客厅，没开灯，也没有人影。
　　顾笺来到二楼，推开普普的房门。
　　——一只精灵少年埋进松软的被褥里，原本柔顺的银色长发已经成了乱糟糟一团，枕头边搭着一本翻开了大半的流行小说。
　　顾笺有点震惊。
　　普普居然还没起床！
　　肯定是在床上躺了一天，甚至床头柜、床角还散落着没吃完的零食。
　　……他原本还担心普普一个人在家会无聊，现在发现，这只精灵少年似乎还怪快乐的。
　　不过，这也太晚了！
　　顾笺冷酷无情地把睡得正香的精灵少年拖出来了。
　　顶着一头乱成球的银发，普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揉眼睛：“吃饭了吗吃饭了吗？”
　　顾笺：“吃完了哦。”
　　普普：“什么？？？”
　　他从被子里蹿了出去。
　　片刻后，一楼客厅。
　　伊洛斯跑到准备做晚饭的顾笺面前，踌躇着说：“伊阁，我，我有很多作业……”
　　顾笺：“嗯，去做作业吧。”
　　之前做饭的时候，身边的一大一小都会帮他打下手。现在看来，这只小龙刚刚入学，就可怜地背上了繁重的作业。
　　客厅靠窗的位置有张书桌，伊洛斯就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书，在羊皮纸上写下端正的字迹。
　　洗菜洗到一半的普普好奇地凑过来看看：“你在抄课本？不是吧，抄课本有什么用？”
　　“哇——你还要抄这么多？明天就要交？这是哪个倒霉蛋布置的作业啊。”
　　顾笺闻声过来，翻翻那厚厚的一叠书，心道比起作业，更像惩罚。
　　他温和地说：“是不是今天发生了什么？”
　　伊洛斯摇摇头：“没有。”
　　他的表情如常，顾笺见问不出来，打了个响指。
　　伊洛斯手里的笔浮空，刷刷刷，飞快而自动地在羊皮纸上写下一行行字迹。
　　“好了，”顾笺说，“过一会就自己抄完了。”
　　刚刚还一脸平静的小龙肉眼可见地欢快了起来，换了支笔，开始写另外一份作业。
　　咚、咚、咚。
　　三下平平稳稳的敲门声，普普拉开门把手，门外站着一位褐发黑眸的男子。
　　魔法协会会长，索兰。
　　普普：“咦，你，你……”
　　索兰微笑：“我来蹭饭。”
　　普普再扭头看向厨房那边的顾笺。
　　顾笺：“进来等一会吧，晚饭快好了。”
　　他之前写信给索兰，邀请他来自己的新家，聊着聊着，索兰就说要来他这边蹭饭了。
　　顾笺当然没有意见。
　　迎着普普的目光，索兰从容地走进屋子：“我来帮忙吧。”
　　客厅里，埋头做作业的伊洛斯一抬眼，就看见厨房那边，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
　　顾笺感觉身边挤过来了一只少年。
　　他低头，伊洛斯一声不吭地拿起一颗土豆，熟练地用刀子削皮。
　　顾笺：“你不是在做作业吗？”
　　伊洛斯：“待会也可以做。”
　　“不行哦，看起来你的作业很多。”顾笺拿走土豆，轻轻地推推这只小龙，“早点做完，晚上也能早点休息。”
　　伊洛斯：“……哦。”
　　小龙慢吞吞地挪回去了。
　　放下削好的土豆，索兰说：“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喜欢做饭。”
　　顾笺：“嗯？那是很久以前了吧。”
　　“对啊，”索兰说，“那个时候，一块面包，一杯咖啡，就是你的一顿午餐了。”
　　“斯黛雅说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听的。”
　　顾笺沉默一下。
　　原本的世界，没有捡到他的小黑猫之前，他一个人在外租房，做饭也是很随便的。
　　有了小黑猫之后，他才开始留心这些。因为他觉得，总不能让他的小猫和他一起随便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笺回头，客厅的灯光下，黑发金瞳的小龙轻轻地咬住笔头，旁边的银发精灵对他的课本指指点点。
　　于是他笑着说：“毕竟，我现在还有两个弟弟。”
　　索兰：“也是，三年前，你不想待在王城，现在，也还是回来了。”
　　晚餐被摆上餐桌，煎的滋滋冒油的小羊排撒上细腻的胡椒，清脆的时蔬炒牛肉，还有一大锅香气扑鼻的土豆炖牛腩。
　　索兰叉起一块牛腩，汤汁于口腔内爆开，牛腩微弹而带有嚼劲，混合着土豆的浓香。
　　“……”他放下刀叉，正色说，“来晚了。”
　　“看来以后，我只好经常过来了。”
　　顾笺：“当然可以。”
　　吃完晚餐，索兰挥一挥衣袖，带走了顾笺做的甜点。
　　普普：“布丁！我的布丁！”
　　顾笺：“喏，这还有。”
　　普普：“好耶！”
　　帮忙收拾好碗筷，伊洛斯回到桌子前，继续做作业。
　　做完了作业，他翻开课本，开始复习今天学到的知识。
　　复习完，又抱了本魔法书，在花园里练习魔法。
　　从花园里回来，伊洛斯看见厨房里，顾笺正在用魔法打鸡蛋，自己拿着本魔法书在一旁边看边等待。
　　“伊阁？”伊洛斯跑过去，“你在做什么？”
　　“做小蛋糕，”顾笺道，“让你明天带到学校，送给你的同学们。”
　　伊洛斯歪头：“给他们的礼物？”
　　“嗯，”顾笺道，“我希望你能多交一点朋友。”
　　变得开朗一点，更喜欢这个世界一点。
　　这样，这只小龙也许能变得快乐一点。
　　伊洛斯看看他：“好。”
　　如果这是伊阁的期望，那他愿意做。
　　他想让伊阁为他而开心一些。
　　卷起袖子，伊洛斯说：“我和伊阁一起做！”
　　两人合力做完一堆小蛋糕，装进盒子里。
　　这天晚上，伊洛斯做了一个梦，梦到很多小蛋糕从他面前跑过，其中一个最漂亮的金色蛋糕冲他招招手，他就跟着跑过去了。
　　清晨，小龙准时起床，洗漱好以后，蹬蹬蹬跑下楼。
　　闻到盒子里的香气，普普飘下来，发现这么多的小蛋糕居然不是自己的，在旁边怨念：“洛维尔的小蛋糕，洛维尔的小蛋糕……”
　　顾笺往他嘴里塞了个小蛋糕：“给你留了几个，在这里。”
　　普普：“好诶！”
　　顾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学院？”
　　咬着小蛋糕的普普连连摇头。
　　“那，”顾笺道，“不要又睡一天的懒觉哦。”
　　普普：“好……的……”
　　新的教室，黑板上还有未擦去的公式定理，角落随意堆着复杂而令人看不懂的仪器。
　　伊洛斯一进教室，坐在前排、脸庞圆滚滚的雀斑少年就敏锐地抬头。
　　“好香！”这个叫佛尔的少年说，“这是什么？”
　　“蛋糕。”
　　伊洛斯打开盒子。
　　“请你们吃。”
　　班上的同学：“哇——”
　　他们哗啦啦地围了过来。
　　伊洛斯让他们自己拿，松软香甜的小蛋糕一入嘴，顿时引起阵阵惊叹。
　　“好吃！”
　　“这是你做的吗？”
　　伊洛斯摇摇头：“不是，伊阁做的。”
　　“伊阁首席？”
　　嘴里塞着半个小蛋糕的佛尔迫不及待地问：“首席长什么样子？”
　　“听说首席特别好看！”
　　“首席亲手做的蛋糕，吃了会不会让我的魔力增长啊？”
　　“好好吃，呜呜呜。”
　　人群之外，红发的贵族少年冷酷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都不往那边看一眼。
　　“亚伦！”他的同伴喊他，“我拿了一个给你。”
　　亚伦：“什么，我才不要，这种不知来路的甜点——”
　　他的同伴飞快把蛋糕往他嘴里一塞。
　　亚伦：“……”
　　亚伦：“还挺好吃。”
　　另一边，一年级的新生们对那位传说中的首席有天然的仰慕，唧唧喳喳地围着伊洛斯，就像一群小黄雀拱着小猫。
　　“伊洛斯，你每天都能吃到首席做的东西吗？”
　　伊洛斯：“当然。”
　　“哇——”
　　“那，首席也会教你魔法吗？”
　　伊洛斯点点头。
　　“哇——”
　　“睡不着的时候，首席会哄你睡觉吗？”
　　伊洛斯：“会。”
　　“哇——”
　　“首席对你真好啊，我哥哥都没对我这么好！”
　　伊洛斯嘴角微扬：“嗯！”
　　“好羡慕啊呜呜，”佛尔说，“我能不能住到你家里啊，我也想天天吃首席亲手做的点心！”
　　“首席还缺弟弟吗？我，我是个好弟弟！”
　　“其实，我是首席流落在外的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所以首席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还有我还有我！”
　　“我也是我也是！”
　　“我们都是！”
　　伊洛斯：“？？？”
　　伊洛斯：“不行！”
　　“不是！”
　　作者有话说：
　　小龙慌张.jpg
　　今天有事，依然早点更新，明天会晚一点～
　　感谢在2023-11-23 09:08:16~2023-11-24 09:0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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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精灵尖叫
　　安雅一到教室, 就看见伊洛斯坐在桌上，身边围着几个同学，正在和他聊天。
　　而她的桌前, 摆着一块漂亮的小蛋糕。
　　安雅脚步轻快地跑过来：“是不是首席做哒？”
　　伊洛斯点点头。
　　安雅小小地欢呼一声，之前几年, 她也经常收到顾笺做的点心。
　　“要是首席能去开一家甜品店, 肯定是王城生意最好的！”
　　品尝美味的小蛋糕, 安雅由衷地说。
　　伊洛斯表示认同：“伊阁很厉害，所以，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当、当、当。
　　墙上的机械钟表敲过三下, 普通的上课铃声，让学生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个黑色长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踏进教室，腋下夹着三角尺和两本厚重的书。
　　“麦提克。”他站在讲台上, 严厉削瘦的面容，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 “你们的数学老师, 兼土系魔法老师。”
　　“现在，翻开你们新发的数学课本，翻到第二页，我们来学习欧配利尔斯公式。”
　　学生们：“……”
　　“……老, 老师。”
　　佛尔呆滞地举手。
　　“为什么, 魔法师要学数学啊？”
　　“魔法师？”麦提克嘴角扬起一点，虽然, 这看起来并不像笑，“你觉得, 你已经是魔法师了？”
　　佛尔一愣。
　　麦提克：“知道这座学院的毕业率多高吗？”
　　“百分之五十, 仅仅是一半。”
　　“只有掌握了一个流派的中级魔法, 完成毕业考核任务，顺利通过毕业试炼，才能真正从魔法学院毕业，成为一名合格的，官方认可的魔法师。”
　　“而现在，你们不过是魔法的初学者，就算有不少人已经提前学习了几年的魔法，也只是刚刚触碰到魔法的大门，甚至，连门都没推开。”
　　“根据魔法水晶球的检测，坐在这里的你们，是这届新生中资质最优秀的前三十人。不过很可惜，从概率上来讲，我不认为在座的各位都能顺利毕业。”
　　“万一你们成不了魔法师，那么，你们就可以庆幸，靠自己那点浅薄的数学知识，还能做一位数学老师，赚点薪水，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所以现在，翻开课本，第二页，欧配利尔斯公式。”
　　“……”
　　一年级的新生们尚且沉浸于魔法世界的快乐里，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时间居然没人说话，蔫了吧唧地翻开那个看起来就很恐怖的数学课本。
　　伊洛斯安静地听讲，抄下笔记，尽管他之前就学过这些，但他还是听得很认真。
　　头晕脑胀的数学课结束，麦提克布置了几页作业，留下一屋子蔫了大半的小苗。
　　有人脱力地伸手：“下，下节是什么课？”
　　“克丽欧老师的课！”
　　“好诶！”
　　打起精神，晨星班的学生们迫不及待地跑去花房，上最喜欢的文学兼植物学课。
　　“上午好，我的宝贝们~”
　　花房里，昨天还是一朵大花的位置已经被高高的树藤取代，克丽欧从树藤上滑下，在一片鼓掌声中，稳稳落地。
　　“好了，大家随便坐下，今天我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她漫漫而谈，讲起了数百年前一个阶段的文学发展史，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仰起，学生们围坐在她身边，听得津津有味，
　　绘声绘色地讲完，克丽欧双手一拍：“我让你们昨天种下的种子，都还好好的吗？”
　　学生们眼睛一亮。
　　文学课程结束，接下来就是魔法课程！
　　花房一角，伊洛斯抱起属于自己的那个花盆，一夜过去，种子并没有发芽的迹象。
　　“小小的种子，需要时间才能发芽、长大。”
　　克丽欧捏着一枚种子，轻轻丢到草地上，一个提前挖好的小坑里。
　　“而奇迹的魔法，就是打破时间的限制，赋予——生命。”
　　“生根，发芽，参天。”
　　她的手指如拨动优雅的琴弦，自她掌心之下，新芽破土而开，枝叶舒展，眨眼之间，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一年级学生们的“哇”声中，克丽欧叉腰：“现在，你们也来试试吧！”
　　学会了咒语，和能够释放出魔法，是完全两件不同的事情。
　　克丽欧知道，仅仅告诉这群孩子咒语是没有用的，她还要引导这些可爱的小魔法师们如何调动自己的魔力，利用咒语这个桥梁，成功连接自身与那个神明之力构建的魔法世界。
　　这是他们和魔法世界之间的第一道门，但很多人一辈子都将停留于门下，始终无法再踏进一步。
　　一声声咒语反复响起，克丽欧慢悠悠地穿行在孩子们中间，听见几步外，一个黑发金瞳的少年简短地说：“生长。”
　　那是咒语最后的两个字，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念这个咒语。
　　下一秒，他手中的花盆里，藤蔓破开泥土，攀长而上，浓密的绿色占据了一双双睁大的眼睛全部视野，仅仅是几个呼吸间，高大的藤蔓已经攀至花房的玻璃穹顶。
　　“我的天，那是什么！”
　　“好，好厉害！”
　　一众惊呆的脸庞中，克丽欧微微愣怔一下，而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哦，伊洛斯！”她给伊洛斯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看来你在木系魔法上非常有天赋，等到二年级，你可以继续选修木系！”
　　由于资质、魔力和精力等诸多原因的限制，除了站在顶峰的那几位大魔法师外，大多数魔法师很难掌握多派系魔法，基本上都是专攻某一单类。
　　一年级的新生们会被教授大多数派系的初级魔法，以此来观察他们更有哪边的天赋，升入二年级之后，学生们就可以针对性地选择自己擅长的魔法课程，专修一类。
　　而更具资质的学生，拥有修行多派系魔法的资格——但这样的学生，往往万里中无一。
　　克丽欧就是一位木系魔法师，她发给每个人的种子都蕴含着魔力，比普通种子更难生长，这也是她检测自己的学生们是否拥有木系魔法资质的小方法。
　　这么多年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有天赋的学生！
　　伊洛斯：“谢谢老师。”
　　他从自己种出来的那株高大藤蔓间摘下一片清脆的绿叶，小心地放进衣兜里，准备到时候给顾笺看。
　　做完这一切，伊洛斯注意到自己旁边，佛尔呆滞地盯着自己花盆里，那颗拇指盖大小的小小苗。
　　“没关系，我亲爱的。”克丽欧揉揉佛尔圆滚滚的脸，“这才刚刚开始呢，星星总会发光，只是今天和明天的区别！”
　　她的鼓励让佛尔好受了一些，等老师走后，佛尔羡慕地问伊洛斯：“你好厉害啊，为什么我老是做不到？”
　　伊洛斯想了想，说：“沉下心，想象你就是土里的一颗种子。”
　　佛尔：“什，什么？”
　　“土里的种子，”伊洛斯重复，“想象你待在湿润的土壤里，接受到了足够多的养分，很快就要顶开土壤，迎接第一缕阳光。”
　　“与植物共情，这是我的精灵朋友教我的。”
　　“精灵啊……”
　　佛尔说完这句话，紧紧盯住花盆里的小芽，努力地按照伊洛斯刚才的话做。
　　“哇，好漂亮的花！”
　　另一边响起小小的惊呼，几个女孩子围着安雅，而她手中的花盆，一朵朵美丽的紫色小花绽开，拥簇成灿烂的花团。
　　在她第三次念出咒语后，她做到了。
　　“又是一颗漂亮的小星星！”克丽欧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多美丽的花啊，你简直是天生的木系魔法师！”
　　“我，我也做到了！”
　　佛尔开心地喊出声，他捧着自己的花盆，刚刚那个小芽已经往上蹿高了一点，长出一根十多厘米的小枝。
　　克丽欧啪啪鼓掌：“超厉害！”
　　成功让种子发芽的学生，她都大声喝彩，未能催生出种子的，她也给予鼓励。
　　佛尔满脸喜色地捧着花盆，对伊洛斯说：“你的方法真好用！”
　　“什么方法？”
　　旁边的学生好奇地凑过来，伊洛斯都和他们说了。
　　很快，他这边，也陆陆续续响起几声欢呼。
　　“快看，我的也发芽了！”
　　“伊洛斯，你知道得真多！”
　　“你的精灵朋友真好，还告诉你这些。”佛尔说完，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不要告诉别人啊，其实，我以前见过龙呢。”
　　“……”
　　伊洛斯金色的龙瞳一言不发地凝视他。
　　佛尔比划：“超大一条龙，和小山一样！不过，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
　　“好像是六七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出去玩，我不小心迷路了，在山谷里，见到了那条龙。”
　　“它真的很大很大，一声不吭地盯着我，我当时都吓哭了，但是……直到最后它也没有对我做什么，还背着我飞了山谷，把我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所以，我觉得怀特老师说的一点也不对。”佛尔嘀咕，“哪怕要我再抄一遍书，我也还是觉得，异族不都是坏的，就像我遇到的那条好龙一样。”
　　伊洛斯的眼眸动了动，没说什么。
　　佛尔很快又道：“对了！你家在哪边？”
　　伊洛斯：“圣十字街区。”
　　“啊，那边啊，我们不顺路，真可惜。”佛尔说，“那里是有钱人才能住的地方呢。”
　　“以后我可以去你家玩吗？我还没去过那呢！”
　　伊洛斯：“可以。”
　　听到这话，旁边的同学说：“我也能去吗，我也能去吗？”
　　“伊洛斯，我也想去！”
　　望着面前一张张带着笑容的脸庞，伊洛斯点了点头：“好。”
　　——
　　今天一放学，顾笺就准时接到了他的小龙。
　　“伊阁，伊阁！”
　　小龙扑到他身上，蹭啊蹭啊蹭。
　　“我今天交了很多新朋友！”
　　顾笺：“哇，真的吗？”
　　伊洛斯点点头：“我还得到了老师的夸奖！”
　　他从衣兜里取出那片青翠的叶子：“这个！从我种出的藤蔓上摘的，送给你！”
　　“真好看，我就知道你很厉害！”顾笺眼睛弯弯，夸夸这只小龙，“和我说说，你今天学到了什么新魔法？”
　　伊洛斯：“我学会了木系的生长术，还有……”
　　顾笺听着这只小龙一句接一句，牵着他的手上了回家的马车。
　　车厢里，伊洛斯坐在顾笺身边，望着他含笑的冰蓝眼眸，身后的尾巴飞快摇啊摇。
　　只要他做得好，伊阁也会为他开心，为他骄傲！
　　那，他要做得再好一点！
　　“伊阁，他们说，周末想来我家玩。”伊洛斯眨巴眨巴眼睛，“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顾笺说，“这样的话，我们就要提前准备一下了。”
　　他开始和伊洛斯一个一个讨论：“要有小蛋糕，要买饮料，要准备好吃的菜，还有……”
　　“还有，”小龙一脸严肃，“不能让普普进厨房。”
　　顾笺：“……确实。”
　　他不想谋杀小孩子。
　　一人一小龙对视，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十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家。
　　“什么？？”
　　普普大叫。
　　“凭什么我周末不能进厨房！我们精灵可是最擅长烹饪的！”
　　“我要闹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4 09:02:02~2023-11-25 10:4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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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不出意外的意外
　　周末, 伊洛斯新交的朋友们就过来找他玩了。
　　“首席阁下，早上好！”
　　安雅是第一个过来的，带着一颗漂亮的水晶球, 作为礼物。
　　咚咚咚的敲门声一直不断，每次开门, 外面都会站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哇, 伊洛斯, 你家好大！”
　　“首席阁下！你好漂亮！！”
　　“精灵的耳朵真的是尖尖的诶！”
　　“小蛋糕，好好吃！”
　　热闹从白天持续到傍晚，伊洛斯的同学们高高兴兴地过来, 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送走最后一个小孩，顾笺拉上门把手，笑着对伊洛斯说：“今天过得开心吗？”
　　伊洛斯：“开心！”
　　嗯……除了一个时候。
　　他的朋友们围着伊阁叽叽喳喳、连他都挤不进去的时候, 他的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莫名的难受。
　　小龙拉住顾笺的衣角。
　　不管怎么样, 现在的他还是很开心的。
　　普普从厨房里出来, “咦”了一声：“奇怪，为什么没人吃我做的小蛋糕啊？”
　　顾笺、伊洛斯：“……”
　　顾笺轻咳一声：“一起来收拾屋子吧。”
　　周末过去，伊洛斯再来到学校，围在他身边的人, 一下子变多了。
　　“伊洛斯, 你家真好玩，原来首席阁下那么温柔！”
　　“伊洛斯, 这个魔法，能不能教教我？”
　　“你好厉害, 怎么什么都懂！”
　　“伊洛斯, 我们放学一起走啊。”
　　无论是理论知识课程, 还是魔法课程，伊洛斯都表现得最为出色，其他同学遇到麻烦向他请教时，他也从不拒绝回答。
　　很快，魔法学院的老师，还有其他班级的学生，都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格外突出的一年级新生。
　　就连斯黛雅也有所耳闻，说：“克丽欧最近经常找我夸你家那个小孩，说他简直是自己教学那么多年，见过的最合心意的学生。”
　　“同样的话，不止她一个人说过。”
　　顾笺嘴角微扬：“嗯，伊洛斯是最优秀的。”
　　斯黛雅：“哦？比莉莉丝还优秀？”
　　顾笺：“在我眼里，他比任何人都更要好。”
　　斯黛雅：“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这天，顾笺和伊洛斯放学回家，刚一进门，就见普普低着头坐在沙发上，艾萨克站在一旁，正在对他长篇大论睡觉睡一整天的危害性。
　　顾笺：“……噗。”
　　看起来是普普又睡懒觉，然后被上门的艾萨克逮到了。
　　“你都不知道，她写信给我炫耀了多少次！”
　　过来蹭饭的艾萨克说。
　　“没吃过你做的菜，会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然后借此大肆嘲笑我！”
　　顾笺：……脑子里已经有赛琳娜的声音了。
　　晚餐过后，送走艾萨克，顾笺翻开魔法书，一枚翠绿的叶片书签从书页间滑下。
　　伊洛斯眨眨眼睛，他认出了那是自己送给顾笺的叶子。
　　时间平静地流淌，周一到周五，伊洛斯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家魔法学院度过，每到周末，就跟着米凯尔骑士继续学习剑术。
　　很快，深冬已至，一学期即将过去。
　　“恭喜你们！”
　　阳光明媚的花房里，克丽欧说。
　　“马上就要迎来期末考核，升入二年级啦。”
　　“哼，考核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魔法理论课上，怀特嗤笑一声，“如果无法通过，那么祝贺某些人，在皇家魔法学院的好日子结束了。”
　　数学兼土系魔法课上，麦提克合上课本：“加油吧，翻过这道坎，才能爬到更高的山。”
　　——期末考核，针对一年级新生，决定他们下学年的去留。
　　“听说那个考核，会让我们进入一个满是魔兽的山谷！”伊洛斯课本边，一个少年说，“通过率只有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说，他们会淘汰掉百分之三十的新生！”
　　安雅：“别担心，我们已经在这里学了整整一年，相信你自己。”
　　“而且，那里的魔兽应该没有微缩深渊那么可怕吧。”
　　佛尔大叫：“微缩深渊可是地狱啊！如果那里真的有恶煞魔兽，那，那我们就变成它们的小蛋糕了！”
　　“所以，不会有恶煞魔兽的啦。”安雅说，“听说，最高的也只是中级魔兽。”
　　另外一个少女说：“伊洛斯，你好像完全不担心诶。”
　　伊洛斯：“嗯，我相信我们都能通过。”
　　“好诶，到时候我能跟着你吗？”
　　“伊洛斯，你可要帮帮我们啊！”
　　答应了朋友们的请求，和他们一起穿过走廊，伊洛斯脚步轻快地向高年级的校区走去。
　　“老师。”
　　教室里，银发金瞳的少女来到顾笺面前。
　　“我下学期就会接取学院任务，大概有半年的时间不在这里。”
　　皇家魔法学院对于毕业的考核同样十分严苛，四年级之后，学生们就要接取学院任务，在半年内完成。
　　任务种类不一，但难度极高，需要他们离开校园，去往外界。
　　“路上平安，”顾笺笑着鼓励了一句，“你肯定能顺利完成任务。”
　　莉莉丝：“等到六年级毕业之后，我应该会留在学院，成为一名助教。”
　　顾笺：“那挺好的，你想做哪个课程的助教？”
　　莉莉丝金色的瞳孔如平静的秋湖：“还没想好。”
　　顾笺记得，原作里，莉莉丝就是在做助教的时期输给了伊洛斯，从此记住了这个人。
　　不过，有他在，这个剧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穿过洒落余晖的湖畔，顾笺遥遥看见一个少年飞快奔向他。
　　“伊阁！”伊洛斯扑到顾笺身上，“后天，我要去期末考核了！”
　　“嗯，我知道，”顾笺非常熟练地接住他，柔和地说，“你肯定能通过的。”
　　“考核完以后就是寒假了，”伊洛斯表情期待，“到时候，我想和伊阁回魔法塔。”
　　顾笺：“好哦。”
　　他也有点想念那片许久未回去的森林了。
　　伊洛斯眼底亮亮的，想到很快就能放假，往顾笺身上扑腾扑腾。
　　顾笺：哎呀。
　　黏人小龙。
　　他牵着少年的手，两人一起往前走。
　　两天后，一年级的期末考核正式开始。
　　皇家魔法学院拥有一片魔兽森林，以结界封锁，森林里生活着一批低等到中等的魔兽——即将升入二年级的学生们将携带特殊的魔法手镯进入森林，每杀死一只魔兽，手镯就会记录分数，按照分数来划定他们能否通过考核。
　　围观的高台之上，数十道光屏壮观地铺展而开，顾笺从其中找到了伊洛斯的身影。
　　黑发金瞳的少年在进入森林之前，转身冲外面挥了挥手。顾笺知道，这只小龙是在和他打招呼。
　　普普说：“他要在里面待多久？”
　　顾笺：“三小时。”
　　“哦，”普普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那，回来还能赶上午饭。”
　　“那是伊阁的弟弟吗？”
　　宽和醇厚的声音响起，一身红袍的老者就坐在顾笺不远处。
　　——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却尔特。
　　顾笺：“是的，他叫伊洛斯。”
　　却尔特：“他也会光明魔法吗？”
　　顾笺摇了摇头，心道他的小龙好歹也是恶神血脉，如果会光明魔法，岂不是要被光明神劈死。
　　原作里，伊洛斯也从未掌握过光明魔法，他所擅长的是黑暗魔法。
　　却尔特点了点头，不再询问。
　　皇家魔法学院的一年级考核一直是个受人瞩目的活动，考核场地外围设有围观席，除了魔法学院的老师以外，一些贵族或者大人物也会来围观——令人惊讶的是，今年的考核，却尔特居然也出席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也许是一时兴起，想看看今年的新生们。”考核开始之前，斯黛雅是这么对顾笺说的，“不过，红衣主教想要围观，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简单地和顾笺聊过几句，却尔特不再开口，转而将目光投到光幕之上。
　　顾笺同样留心着光幕里的动向，旁边的斯黛雅见他全神贯注、目不转睛，道：“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顾笺没说话。
　　这毕竟是伊洛斯的初次试炼。
　　虽然原作里，伊洛斯的初次试炼还算胜利，但顾笺不敢保证，和原作歪了十万八千里的现在，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毕竟，作为小说男主，伊洛斯的试炼……不出意外的话，大概率还是要出意外的。
　　——
　　一踏入森林，伊洛斯和同伴就被分开，随机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他独自一人穿行于林间，虽然脚下树根交错，却如履平地。
　　伊洛斯微微仰起脸，头顶是虚幻的天空，但他知道，伊阁正在看着他。
　　进入森林不过几分钟，伊洛斯扭头，金色的龙瞳敏锐地盯住一个方向。
　　数秒后，地面微微震动，庞大的魔兽踏地前行，撞断数棵矮树，与少年狭路相逢。
　　魔兽咧开尖利的獠牙，伊洛斯目光不动：“雷霆。”
　　轰隆——
　　银白的惊雷横亘长空，以滂湃的气势倾轧而下。魔兽的悲鸣尚未响起，皮肉骨骼就已泯灭于雷光之中。
　　伊洛斯踏过那一地焦黑，继续前行。
　　“无咒魔法？！”
　　围观席上，已有人震惊于刚才的一幕。
　　“那可是中级魔法，居然能够无咒释放……他才多少岁啊！”
　　不怪他们惊讶，越是高深的魔法，无咒释放的难度就越高。而毁灭型的雷霆魔法，本就是诸多魔法之中较难上手的一类。
　　大魔法师之下，中级的毁灭型魔法，其实已经是很多魔法师的顶端。
　　“他就是伊洛斯，听说，是今年新生里最优秀的那个。”
　　“伊洛斯？首席的弟弟？倒真有首席少年时的风范……”
　　于是，更多的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黑发金瞳的少年身上，惊叹于他对于各种魔法的掌握程度——明明如此年轻，却像经历过千百次实战那般熟练而从容。
　　折扇轻敲手背，斯黛雅说：“你家弟弟察觉力很强啊。”
　　从刚才起，她就留意到伊洛斯很擅长提前察觉危险，每次遭遇魔兽之前，少年就已经锁定了那个方向。
　　顾笺：“嗯，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斯黛雅：“战斗能力也很不错，不，应该说是一流。”
　　顾笺嘴角微扬。
　　伊洛斯并没有留在原地等待魔兽上门，他开始主动地追猎魔兽，手镯不断记下上涨的分数，很快，排行榜上，他的名字以惊人的速度攀至第一，并且和第二名拉开了极大的差距。
　　穿过林间的风，末尾卷起淡淡的血腥。
　　伊洛斯敏锐地捕捉到那个方向，打了个响指。
　　藤蔓飞速蹿长，勾连枝叶，载着少年向森林深处而去。
　　上方的林叶愈发茂密，光线也愈发昏暗，原本只是若有若无的血腥，一点点变得浓重。
　　伊洛斯停下了脚步。
　　密林深处，浓稠的鲜血沾染草叶，淅淅沥沥混入泥土之中。
　　野兽无力的喘.息声，与利齿撕扯皮肉、嚼碎骨骼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鲜红模糊的血肉，大片大片的内脏袒露于空气之中……
　　一头垂死的魔兽，被一只利爪摁住头颅。它的身躯被不断撕扯，微微地抽搐着，被生吞活剥。
　　而吞吃它的，是另外一头更加庞大的魔兽。
　　那头魔兽背部生有坚硬的黑甲，粗厚的皮毛之下是虬结隆起的肌肉，浑身缠绕森黑的气息，危险而不祥。
　　伊洛斯冰冷的目光缓缓上移，对上那头魔兽猩红的瞳孔。
　　“这是什么魔兽！”
　　“怎么会有魔兽同类相食？闻所未闻！”
　　围观席上，有人诧异出声，顾笺目光微凝，站了起来。
　　魔兽已在咫尺之间，伊洛斯毫不犹豫就要出手，但就在此时，那头魔兽张嘴，露出森然的獠牙，鲜红的舌头。
　　“fu……”
　　从魔兽的喉咙深处，吐出断断续续的字词，词语起先晦涩模糊，而后逐渐清晰。
　　“福……珀……斯……”
　　伊洛斯金色的龙瞳微微定格。
　　这头魔兽……会说话。
　　圣维亚大陆的魔兽中，极少数高等魔兽拥有类人的智慧——可是，从未有魔兽能够模仿人类，吐露人言。
　　一头会吞食同类的魔兽。
　　一头口吐人言的魔兽。
　　一头从未出现过的、从未有过记载的魔兽。
　　伊洛斯的指间缠绕隐约的雷光，但是，他依然没有出手。
　　魔兽紧紧地盯视他，似虎豹般的脸庞微微抖动，居然如人类那般，以皮肉挤出了一个模糊的笑容。
　　“你是……”
　　“伊……洛……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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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是谁？
　　“伊……洛……斯……”
　　浑身缠绕着漆黑气息, 魔兽的喉咙深处吐出断断续续的字语，脸庞上的皮肉挤动，居然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出现在一头非人的魔物脸上, 无比的违和与诡异。
　　更诡异的是，明明是第一次相见, 它却喊出了伊洛斯的名字。
　　伊洛斯神情不变, 衣袖之下, 手指微微一紧。
　　下一秒，他平淡如常地开口：“原来魔兽也会说话啊。”
　　“……”
　　林叶沙沙作响，魔兽身上, 那些涌动的黑气忽然毫无征兆地消散，它也慢慢垂下头颅。
　　再抬起头颅时，这头恶兽好像才注意到面前有一个黑发金瞳的少年, 张开血盆巨口，发出一声高昂的吼叫。
　　“吼——！”
　　震颤的森林之中, 伊洛斯面沉如水。
　　就在刚才, 随着那些黑气的消失，这头魔兽……好像从一头有智慧的类人生物，又变回了只知杀戮的野兽。
　　不过，伊洛斯丝毫没有因为这样突变的形势而受到影响, 哪怕魔兽已经逼至自己身前, 少年金色的龙瞳依然镇静。
　　“烈焰。”
　　一个敏捷的侧躲避开魔兽庞大的身躯，灼热的火光自伊洛斯指间划开一线, 升腾的炙热空气之中，烈火卷噬林叶, 焚烧魔兽粗糙的皮毛。
　　魔兽于火焰之中痛苦地咆哮, 滚动着想要扑灭身上的火。伊洛斯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火焰瞬间爆开，盛大的火光之中，魔兽的哀嚎不过持续数秒，就已永恒地息止。
　　伊洛斯凝视这具焦黑的魔兽躯体，转身。
　　一丝漆黑的气息，从魔兽体内飘出，钻入伊洛斯心脏。
　　他的心口一疼，五指抓住衣服。
　　砰、砰、砰。
　　伊洛斯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之声，仿佛被一柄利剑贯穿，剧痛令他弯下了腰，也看见了自己身上，那些缠绕着的森黑气息。
　　黑暗的，涌动的气息丝丝缕缕钻入他的体内，耳边似乎忽然回荡起了很多声音，愤怒的，不甘的，嘶吼着，咆哮着……
　　似曾相识。
　　伊洛斯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被那些痛苦折磨得失去神智。片刻之后，漆黑的气息完全消失于他体内，他缓缓直起腰。
　　少年表情恢复如常，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
　　围观席上，顾笺纠起的眉头松开，他知道，伊洛斯已经过了刚才那一关。
　　尽管光幕之中，看不太清具体发生的细节……但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奇怪的魔兽，”斯黛雅略微沉吟，“难道，是某个变种？”
　　却尔特起身：“我觉得，有必要现场查看一下。”
　　斯黛雅原本也打算这么做，没想到这位红衣主教会率先开口，显然，那头特殊的魔兽同样引起了他的关注。
　　顾笺：“一起过去吧，记得提醒其他老师，注意学生们的安全。”
　　他带着普普离开了围观席，向那边赶去。
　　魔法手镯将原地等待的讯息传给伊洛斯，他站在原地，没过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就从森林上方落下
　　少年脸庞还沾着魔兽的血，一见到顾笺，毫不犹豫地飞快向他跑来。
　　顾笺接住小龙，仔细检查一下他的状况，发现确实没有受伤，微微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伊洛斯，”斯黛雅开门见山，“刚才你遇到的，是不是恶煞魔兽？”
　　伊洛斯：“不是。”
　　斯黛雅：“我想也是。”
　　众所周知，恶煞魔兽只有通过光明魔法才能消除。
　　而他们也都通过光幕清楚地看见，伊洛斯杀死那头特殊的魔兽时，使用的是火焰魔法。
　　“杀死那头魔兽之前，你好像和它对峙了一会？”斯黛雅再问，“它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伊洛斯摇了摇头：“没有。”
　　魔法光幕可以传输景象，却无法传输声音。
　　却尔特上前，手指落在伊洛斯额间。伊洛斯并不喜欢外人的触碰，但他看看旁边的顾笺，没有移开脚步。
　　“的确，不是恶煞魔兽。”片刻后，却尔特收回手，平缓地说。
　　斯黛雅知道这句话就等于定论，点了点头：“还好不是，否则我就要怀疑，这些恶神的造物是不是又如数百年前那样，进化出新种类了。”
　　“尽管如此，这片森林可能也潜藏着意外的危险。”顾笺说，“我建议暂时封锁森林，待会我去探查一下。”
　　斯黛雅：“我们一起。”
　　这之后，他们探查了一遍森林里的所有魔兽，确认了剩下的都是普通的低等和中等魔兽，并未有其他的异常，也没有学生再遭遇伊洛斯那种情况。
　　因为没有造成额外的伤亡，这场事件被视为插曲。这之后，魔兽之中可能出现同类相食的异种这个消息由却尔特传播了出去，那头魔兽的残尸也被光明教会带走研究。
　　一年级的期末考核顺利结束，伊洛斯以一个远超第二名的分数，毫无争议地获得了第一。
　　安雅是伊洛斯之下的第二名，第三名则是他们晨星班的另一个同学。
　　颁奖仪式上，斯黛雅亲自将荣誉的徽章赠予伊洛斯手中。
　　“快看，那就是本届考核第一，今年的新生中最优秀的伊洛斯。”
　　“他才十岁，听说，已经掌握了无咒的中级魔法。”
　　“无咒魔法？我的天，哪怕是很多比他大十几岁的魔法师都不能做到，真是天赋惊人！”
　　少年站在颁奖台上，无数道惊艳的目光，惊叹的声音，交织落在他的身上。
　　顾笺微微仰首，注视高台。
　　当初被他捡到的那只可怜兮兮、害怕又脆弱的小龙，已经长成了众人瞩目的少年。
　　像是从许多道视线中察觉到了属于他的注视，伊洛斯望向台下，目光与顾笺交错。
　　“伊阁。”
　　马车里，少年珍惜地将那枚金灿灿的徽章擦了又擦，捧到顾笺面前。
　　“送给你！”
　　顾笺：“这么珍贵的东西，要送给我吗？”
　　伊洛斯：“嗯！”
　　“好吧，那我收下了。”顾笺弯了弯眼睛，将那枚徽章轻轻贴在胸口，“谢谢，我很喜欢。”
　　伊洛斯眼底亮亮的。
　　徽章亮晶晶，金灿灿的，他也很喜欢。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荣誉，所以，要给伊阁。
　　以后，他还有能收到很多荣誉，那些漂亮的，珍贵的东西，他都想给伊阁。
　　“明天是不是就放寒假了？”普普戳戳顾笺手里的徽章，“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是哦，”顾笺道，“你可以买些东西回去。”
　　普普：“好诶！”
　　回到家里，普普欢快地跑去收拾东西，没有其他人的客厅，伊洛斯想了想，开口：“伊阁。”
　　顾笺：“嗯？”
　　伊洛斯：“福珀斯是谁？”
　　顾笺目光一动：“什么？”
　　“森林里，那头特殊的魔兽说话了，”伊洛斯说，“它先喊了这个名字，然后，喊出了我的名字。”
　　“……”
　　对上伊洛斯的视线，顾笺神色微微变化。
　　同类相食的魔兽本就是前所未闻，会说话的魔兽更是如此。
　　最重要的是，那头魔兽居然喊出了伊洛斯的名字？
　　一瞬间，顾笺的思绪沸腾起来。
　　魔兽，归根结底是恶神的造物，力量与恶神同源。而伊洛斯，正是恶神的后裔。
　　福珀斯……难道，是恶神.的名讳？
　　赫利俄斯，光明神的尊名，福珀斯，被光明神封印了数千年的恶神……
　　恶神想对伊洛斯做什么？
　　种种思绪之下，顾笺开口：“有可能，是恶神。”
　　“……”
　　伊洛斯歪头，表示不解。
　　顾笺知道，这只小龙对于恶神抑或光明神其实都没什么概念，亦或者，是他并不在意。
　　现在贸然地说出你其实是恶神后裔啊以后可能要毁灭世界啊什么的显然不太好，伊洛斯才十岁，他并不想让这只小龙在这个年纪背负太多。
　　“不必担心，”顾笺说，“不管怎么样，我会保护你的。”
　　伊洛斯点点头：“我不担心，而且，伊阁也不用为我担心。”
　　“我也会变得很强，”少年的眼眸坚定，“强到可以保护伊阁。”
　　顾笺笑了笑。
　　就算恶神真的存在，祂也的确被光明神封印于大陆背面，对于大陆正面的影响，应该并没有那么大。
　　也许迟早有一天，他们要与传闻中的神明对峙，但是……他并不畏惧。
　　王城下了一场薄雪，期末考核结束后，就是皇家魔法学院为期两个月的寒假。
　　伊洛斯向米凯尔骑士告别，顾笺也和斯黛雅他们打过招呼，踏上回到魔法塔的马车。
　　普普坐在车窗边，拨动银色弓箭的弓弦，藤蔓织成的无害弓矢射向广阔的原野，穿过茂密的森林。
　　林叶摇曳，洒下浅碎光屑，魔法塔高耸立于森林深处，一如之前。
　　伊洛斯来到魔法塔四楼，从书架深处，找到一本封面漆黑的魔法书。
　　黑暗魔法。
　　四年前，这本书曾无端从书架掉落，砸中了他。
　　那之后，伊洛斯其实一直有个心结，而现在……
　　他翻开了魔法书。
　　“……ΛΔεΕΗΔΛΙΖ……”
　　晦涩的符文，仿若源于古老时代的语言，漆黑森冷的焰火无声燃起，并未带来光明，反而令藏书室的烛光黯淡，幽冷的气息蔓延而开。
　　伊洛斯睁眼，金色的龙瞳于昏暗的藏书室内亮起，如不熄的明烛。
　　张扬的黑焰跃动着，蜷服于他的指间。
　　伊洛斯一言不发地低头。
　　他的力量，与那些黑暗……有所共鸣。
　　“……我到底是谁？”
　　伊洛斯凝视魔法书页之上，那些诡谲的符文。
　　“你们会给我答案吗？”
　　魔法书静静地摊开，没有任何回应。
　　少年灿金的龙瞳森寒如冰，凝视指间的黑焰，仿佛透过那冰冷的森黑，与某种存在无声对峙。
　　“伊洛斯？”
　　藏书室外，顾笺正在找不知去哪了的小龙。
　　“人呢？吃饭了。”
　　啪。
　　伊洛斯飞快合上魔法书，随手往角落里一丢，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
　　黑暗魔法书缓缓滑落，翻开数页，昏暗的角落里，那些书页上的符文自动流淌、凝聚……
　　组成一个愤怒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魔法书： (▼ヘ▼#)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酒年华 10瓶；朕的更新呢 8瓶；洛凰·千寻、请保护视力 6瓶；Begging-乞者、Le_dragon、噶不留、Haksu、ni 5瓶；止咳糖浆 2瓶；南风、黎明烈炎、几许、战战的守护天使、蓝狐球、风之指纹、琥珀核桃一斤多少钱、一朵向阳花啊～、月薪5000、1225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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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男主和“女主”
　　顾笺刚刚喊了伊洛斯两声, 就见这只小龙从四楼跑了下来。
　　“难怪一回来就不见你，原来又去藏书室了。”
　　顾笺说完，目光微微定格在少年的脸上。
　　伊洛斯的龙瞳, 明亮璀璨，如凝结的黄金。
　　“伊洛斯, ”顾笺俯身, 仔细打量片刻, 说，“你的眼睛，变漂亮了一些。”
　　“！”
　　伊阁夸他！
　　伊洛斯的尾巴一下子翘起来了。
　　围着顾笺转圈圈。
　　顾笺笑着拍拍这只兴奋的小龙：“肯定是因为你又变得厉害了一点。”
　　“走吧, 先去吃饭。”
　　伊洛斯：“好！”
　　顾笺记得，最开始捡到伊洛斯的时候，这只小龙的眼睛还是暗金色——原来随着年龄和力量的成长, 不仅他的外貌会发生改变，眼睛也会变化。
　　金色的眼眸, 他目前只见过两个人拥有, 一个是伊洛斯，一个是莉莉丝。不过，他们的眼眸颜色并不相近，还是有差别的。
　　难得休憩的寒假, 顾笺和伊洛斯依然大部分时间都消磨于藏书室, 普普大概有半天的时间跟他们一起，剩下半天睡大觉。
　　周末, 伊洛斯来到城镇，去找依然驻守在那的赛琳娜。
　　两人对练一阵, 赛琳娜收剑。
　　“很好, ”赛琳娜说, “看来这一年里，你也没有疏于练习。”
　　“我没有什么要教你的了，之后就是看你自己。”她说着，随手点了一个骑士小队的队员，“过来，和他对练。”
　　骑士早就熟识这个和他们队长学了三年剑术的少年，拿了柄练习用的木剑，笑嘻嘻地上前。
　　几招过后，他的木剑被挑落了。
　　“什么？？”
　　“等等，我刚刚大意了，再来！”
　　几分钟后。
　　“啊啊啊！队长——”
　　“又输了，”赛琳娜面无表情，“加练。”
　　然后又点了一个队员：“你来。”
　　那个看起来更老成一些的骑士面色肃然地上前，和伊洛斯互相点头致礼。
　　数分钟后，他坦然收剑：“我输了。”
　　……当天下午，顾笺就从赛琳娜那里听说，伊洛斯一人单挑了她一半的骑士小队，并且全胜的事情。
　　赛琳娜：“现在他们可积极了，嗷嗷叫着要加练，一雪前耻。”
　　顾笺笑了起来，揉揉伊洛斯的脑袋。
　　赛琳娜就看着这个上午还八风不动从容淡定地击败了她半个骑士小队的少年黏着顾笺掌心轻蹭，像只撒娇的猫猫。
　　那天之后，伊洛斯每周末都跑去骑士小队，和他们对练——或者说，被骑士们找来对练。
　　连普普都有点震惊：“真的赢了骑士小队？他那么强？”
　　顾笺：“因为他是只勤奋小龙，你要是变成一只勤奋的小精灵，也可以做到哦。”
　　普普：“……”
　　也许是受到了伊洛斯的刺激，这只懒懒散散的精灵总算愿意早起了一些，在森林外练习弓箭。
　　这天，三人来到一片远离森林的地方。
　　悬崖下方，如被巨斧一劈为二的峡谷延伸向远处，沙尘裹挟着干燥的空气，数年如一日地刮过陡峭的崖壁。
　　顾笺拉着普普站得稍远一些，注视崖边的伊洛斯，手指轻动。
　　魔法阵自他指间浮起，瞬间扩散而开，光晕笼罩悬崖深谷，融于大地。
　　衣角卷起，伊洛斯直面悬崖，眸底金芒璀璨，低声念出悠长而晦涩的咒语。
　　“风。”
　　狂风，卷起。
　　仅仅是数个呼吸之间，悬崖被彻底撕裂，恐怖的风暴吞没峡谷，原本平坦如被巨斧一劈为二的深谷如同被碾碎、重塑，变得山石嶙峋，沟壑遍生，深埋的地下水源暴露于地面，汇聚成横穿峡谷的长河。
　　河流翻腾的浪潮声中，伊洛斯平静地收回手，转身，飞快扑到顾笺身上。
　　高级魔法。
　　【风暴】
　　作为风属性魔法中的高级魔法，【风暴】的名字可以算得上简单粗暴，而这个魔法本身也确实很简单粗暴，就是掀起一场毁灭一切的大风暴。
　　风暴之下，偌大的山谷被撕裂，被完全改变了地貌。
　　施法者能够控制魔法的威力，这已经是伊洛斯压制了魔力，又在顾笺的结界控制之下，所爆发出来的力量。
　　如果他全力以赴，以现在十一岁的魔力所释放出的高级魔法，毁灭他们所居住的那片广袤绵延的森林，并不是问题。
　　十一岁，掌握高级魔法，大陆第一人。
　　顾笺写信给斯黛雅，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斯黛雅很快回信了。
　　【十一岁就掌握了高级魔法？你家弟弟的天赋简直和你一样啊】
　　【实际上，以他的魔法实力，都可以直升五年级了】
　　——当然，后面这个提议被伊洛斯拒绝了。
　　“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这只小龙认真地说，“而且，还有很多知识，我都没有学到。”
　　皇家魔法学院不止教授魔法，还有文学知识、魔法理论、地理天文、生活技能及实战等多方面的课程，从那里读完六年顺利毕业的魔法师除了魔法之外，还能掌握多而全面的技能，哪怕无法再修行魔法，也可以走其他的路。
　　这也是皇家魔法学院之所以成为艾朗帝国最优秀的魔法学院的原因之一。
　　伊洛斯不愿意跳级，顾笺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他对斯黛雅说的第一句话有些意外。
　　伊阁也是十一岁就掌握了高级魔法？
　　作为原作男主，龙族之王的血脉，恶神后裔，伊洛斯的天赋放眼整片圣维亚大陆，都是毫无疑问的顶点。
　　十一岁就掌握高级魔法，这的确是顾笺的认知里，大陆的第一人。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还有第二人的魔法天赋完全不逊于伊洛斯——艾朗帝国的首席，伊阁。
　　平民出身，从孤儿院走出，九岁才开始接触魔法，十一岁掌握高级魔法，十五岁就成为帝国首席，圣维亚大陆最年轻的大魔法师。
　　伊洛斯是七岁就开始学习魔法，可以说，原本的伊阁魔法上的天赋，甚至超过了伊洛斯。
　　意识到这点，顾笺有些震惊。
　　……在他穿越过来的那几年前，伊阁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曾经的帝国首席魔力倒退的真相一直是顾笺心底的一个疑云，而现在，这团疑云更加凸显了。
　　总不会……
　　他的心底隐约划过一个猜测，但是很快，又被他否认了。
　　虽然无法弄清这个世界的一些缘由，但是顾笺肯定，他之前的世界是真实的，是他的的确确生活了二十一年的现代世界。
　　至于心底的疑惑，他翻阅起了一些魔法理论书，试图找到答案。
　　……
　　寒假过后，伊洛斯回到学院，升入二年级。
　　二年级的学生们可以选择自己所擅长的那一流派的魔法课，至于伊洛斯，他选择的是六大流派课程。
　　风、火、雷、土、木、水，圣维亚大陆七大魔法流派，除了光明魔法，他都能够掌握。
　　这再一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仅是皇家魔法学院，就连王城都听闻，去年魔法学院，一个叫伊洛斯的新生在一年级考核中以极大的优势获得了第一名，是近乎全流派魔法的天才——甚至，还掌握了高级魔法！
　　“看来很快，帝国很快又会多一个大魔法师了。”
　　隔三差五就过来和他们共进晚餐的索兰说。
　　“或许，他可以试着掌握光明魔法？”
　　顾笺摇了摇头。
　　伊洛斯对于任何流派的魔法上手都很快，唯独光明魔法，包括由光明魔法派系之下的微光魔法，他都无法学会。
　　好在，这只小龙本来就对光明魔法兴趣不大，并不觉得灰心——顾笺还知道，伊洛斯已经在偷偷地学习黑暗魔法。
　　黑暗魔法不属于圣维亚大陆的七大流派，并且一直被明面上禁止。但顾笺并不排斥，也曾接触过——意料之外的，和光明魔法一样，都能够被他掌握。
　　恶神的后裔排斥光明魔法，而应该算是个“光明神眷者”的他却能够掌握黑暗魔法……他隐约感觉，这两位神明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伊洛斯，已经是只很厉害的小龙了。
　　才十一岁的他，无论是剑术还是魔法，都能达到一流的水准，可以说是魔法师里最能打的剑士，剑士里最能打的魔法师。
　　魔武双修的难度并不亚于掌握多流派魔法，至少顾笺就很有自知之明，他的身体好像，似乎，可能，并不足以让他成为一名剑士。
　　而伊洛斯的剑术天赋，毫不逊于他自身的魔法天赋。
　　这年的生日，伊洛斯收到了顾笺送给他的礼物，王城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一柄长剑。
　　之前，顾笺送过伊洛斯一柄短剑，这柄长剑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与短剑相似的银白剑身，剑柄同样镶嵌一颗美丽纯澈的蓝宝石，剑锋薄而窄，清寒锐利，如月光凝结。
　　伊洛斯喜欢得不得了，甚至晚上还想抱着他的剑睡觉——被顾笺摁住了。
　　时间转眼而过，伊洛斯平稳地升入三年级。
　　早上的数学课，他刚进教室，就被佛尔神神秘秘地拉住：“听说了吗？昨天放学，亚伦向安雅表白了！”
　　伊洛斯：“表白？”
　　“对啊，然后他就被拒绝了。”佛尔摊手，“听说他当场就哭了，哭得可大声了。”
　　伊洛斯点点头，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
　　佛尔依然兴致勃勃地说：“还有还有，昨天也有个老师向首席阁下告白了！”
　　“当然，一样被拒绝了。”
　　伊洛斯：“？？”
　　他说：“什么时候？谁？？”
　　佛尔：“就昨天啊，首席没和你说吗？”
　　他看伊洛斯难得露出如此强烈的表情，似乎无法相信的样子，又补了一句：“这有什么奇怪的，学院里很多人都喜欢首席呢！”
　　伊洛斯：“？？？”
　　“我觉得首席是我们学院最好看的人！”旁边一个少年加入了话题，“不过，听说他至今都没有伴侣。”
　　“伊洛斯，你天天和他在一起，知道首席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伊洛斯：“……”
　　伊洛斯：“不知道！”
　　“真想做首席的学生啊。”那个少年继续说，“首席现在的班级很快就要毕业了，你知道他下一次会教几年级的学生吗？”
　　伊洛斯：“……不知道。”
　　他闷起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陷入沉思。
　　——
　　“冰霜。”
　　寒雪覆盖大地，视线尽头，皆是凝结的冰棱。
　　银发金瞳的少女收回手，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高级魔法。
　　【雪原】
　　“恭喜。”顾笺眼眸含笑，轻轻鼓掌，“这是第三个高级魔法。”
　　莉莉丝，十六岁，去年掌握了第一个水系高级魔法，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这是她学会的第三个高级魔法。
　　莉莉丝：“可惜，我并不是学院的第一个。”
　　顾笺知道她指的是伊洛斯。两年前，十一岁就掌握高级魔法的伊洛斯早已成为学院最引人瞩目的学生。
　　“不需要和别人比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实际上，十五岁就能够释放高级魔法，这的确是很惊人的天赋了。
　　莉莉丝其实脸上没有什么可惜的神色，点点头，说：“老师，毕业以后，我能做你的助教吗？”
　　“助教？”
　　顾笺记得莉莉丝以前的确和他说过，毕业以后，想要成为学院的助教。
　　“老师你的薪水很高。”莉莉丝继续说，“作为你的助教，薪水能比普通助教高一些。”
　　顾笺没想到她会提及这个，笑道：“以你的家境，应该不会有工资的顾虑吧？”
　　莉莉丝嘴角微微动了动。
　　“知道我要留在学院，成为助教的时候，父亲就拒绝再支付我日常的开销。”她的语气淡如白水，好像完全不是在讨论自己的事情，“好在，我还有一些积蓄。”
　　顾笺有些意外。
　　身为费特烈公爵之女，莉莉丝显然完全不需要助教这份工作。既然她如此坚持，甚至不惜父亲的反对，看来，是出于对魔法的热爱和追……
　　“啊，不是啊。”莉莉丝好像看出他的想法，说，“我想当助教，只是因为这是我目前能找到的薪水最高的工作。”
　　“毕竟，斯黛雅学院长并不畏惧我的父亲。”
　　顾笺：“……啊？”
　　“不好意思哦，老师。”莉莉丝眨眨眼睛，“热爱和追求什么的，我没有哦。”
　　“仅仅为了薪水，这是个很浅薄的理由，对吧。”
　　顾笺失笑，摇了摇头：“这很浅薄吗？”
　　“我有一个朋友，她出身显赫的骑士世家，却一直驻守在帝国边境，因为她想要守护边境的居民。”
　　“当然，她同样追求金钱，她的骑士小队里有不少家境贫困的队员，需要靠她来接济。”
　　“追求一份薪水优渥的工作，过上更好的生活，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美好希望吧。”
　　顾笺真心地说。
　　毕竟，穿越过来之前，他一直心怀这个美好的希望。
　　莉莉丝：“我也觉得。”
　　“其实，我还有一个梦想。”
　　迎着顾笺的注视，她说。
　　“我想研究出，杀人而无痕迹的魔法。”
　　“……”顾笺微微一顿，“我相信你可以的。”
　　原作里，莉莉丝确实做到了，杀人而无痕迹的黑暗魔法。
　　当然，伊洛斯就是这个魔法的主要实验对象。
　　这很符合原作。
　　莉莉丝微微笑了起来，她似乎很少有这么愉悦的时刻：“老师，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助教，研究出理想的魔法，然后——”
　　“拿下最高的薪水！”
　　顾笺：总感觉最后一句好像才是重点。
　　他说：“你一定能做到，加油！”
　　莉莉丝轻轻点头。
　　刚刚走出学院的魔法训练室，顾笺就见到了熟悉的小龙。
　　“伊阁。”
　　伊洛斯跑到他面前，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顾笺知道还没到伊洛斯放学的时候，见他的同学都在附近，语气温和：“你下节课也在这里？”
　　伊洛斯点点头，目光移向他的身边。
　　莉莉丝同样转过视线。
　　两双颜色相似、却又并不一样的金色眼眸沉默对视。
　　伊洛斯：……为什么伊阁不是我的老师。
　　莉莉丝：……难道他要抢我的助教薪水？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冷漠地错开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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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奇怪的任务
　　作为《灭运纪》的男主和女主, 伊洛斯和莉莉丝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气氛并不怎么融洽。
　　顾笺看看伊洛斯，再看看莉莉丝, 牵起伊洛斯的手。
　　伊洛斯一下子昂起脑袋。
　　顾笺问他：“你待会是什么课？”
　　伊洛斯：“水系魔法课。”
　　顾笺想起这只小龙几天前刚刚学会了一个新的水系高级魔法，笑着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伊洛斯：“都可以！”
　　顾笺：“那去上课吧, 放学再来接你。”
　　伊洛斯：“好！”
　　他晃晃顾笺的手, 和同学们一起进了刚才的魔法训练室。
　　莉莉丝：“那么, 我也回去上课了。”
　　顾笺喊住她：“如果你父亲那边有什么情况，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告诉我。”
　　莉莉丝：“老师要为我撑腰吗？”
　　“当然, ”顾笺说，“你是我的学生。”
　　莉莉丝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顾笺收回目光, 向湖畔的魔法塔走去。有不少学生冲他打招呼，他都温和地回应了。
　　莉莉丝似乎想要离开自己的家族, 并且已经和她的父亲, 那位费特烈公爵闹了不小的矛盾。
　　虽然外界都说费特烈公爵对莉莉丝非常疼爱，但是，这些年顾笺看在眼里，斯内克·费特烈确实在明面上宠爱自己的女儿, 却也一直限制莉莉丝的自由。
　　不得在学院交友, 不得在学院逗留，一旦魔法课程结束, 必须回到家中。
　　不得游戏，不得外出, 除了魔法相关的课程, 与贵族应学的礼仪、应出席的宴会, 其他一律不得接触。
　　因此，这几年，莉莉丝一直独来独往，基本上没什么朋友。
　　这些都是原作里未曾提到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莉莉丝都是他的学生。如果费特烈想在学院里对她做什么，他绝不会束手旁观。
　　湖畔的树木，林叶从深绿染上枯黄，落入湖中，涟漪荡起，一夜大雪冰封湖面。
　　温暖的教室里，伊洛斯捧着一杯热牛奶，听见其他同学谈论着什么。
　　“六年级的毕业考核要开始了。”
　　“首席的高级魔法课上，二十五个学生里已经有十七个学生掌握了高级魔法，超过了一半，这是学院从未有过的记录！”
　　“哇，那不就是十七个大魔法师？”
　　“你的魔法理论课肯定不及格，至少掌握了一个流派所有高级魔法才有资格成为大魔法师，只学会一个高级魔法，连入门都不算啦。”
　　“光一个高级魔法就已经那么难了……大魔法师好厉害啊！”
　　“首席就是帝国最厉害的大魔法师！他掌握全流派的高级魔法，只要成为他的学生，得到他的教导，基本上都能学会高级魔法！”
　　“听说，王城的很多贵族都挤破头了，想将自己的孩子送到首席那里。”
　　“我也想当首席的学生！”
　　伊洛斯沉默地喝牛奶。
　　“真是没想到，”办公室里，斯黛雅放下名单，说，“一共二十五个人，你居然能让其中的十七个都学会了高级魔法。”
　　除了十六岁的莉莉丝之外，其他学生都是十八岁。他们入学之前，都提前学过几年魔法，本身的资质更是不错，否则也不可能进入皇家魔法学院——然而在顾笺成为他们的老师之前，这些学生也只是掌握了几个中级魔法的水平。
　　十八岁就能学会高级魔法，哪怕只是一个高级魔法，也足够优秀。顾笺教出的这个成绩，是皇家魔法学院近年来最好的成绩。
　　当然，学生中最优秀的，还是莉莉丝和伊洛斯。
　　他们掌握高级魔法的年龄，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一岁，放眼整片圣维亚大陆，都是顶尖的天赋。
　　“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贵族跑到我面前，无论如何都想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你教导。”
　　顾笺：“那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我要去四年级了。”
　　下个学年，伊洛斯就是四年级了。
　　斯黛雅：“嗯哼，毫不意外。”
　　从斯黛雅这边出来，顾笺见时间还早，回到了湖畔边的魔法塔。
　　魔法塔二层是他一个人的办公室。顾笺坐了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他视线稍抬，对上一双熟悉的墨黑眼睛。
　　“索兰？”顾笺说，“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协会那边吗？”
　　索兰：“有事和斯黛雅商议，顺便过来看看你。”
　　办公桌上铺满手稿，他顺手拿了起来。
　　“传送魔法？”索兰说，“你还在研究这个？”
　　顾笺：“嗯。”
　　关于传送魔法，他这几年都是趁着闲暇的时候断断续续地研究，因为又要当老师，又要修行魔法，实在没什么时间。
　　因此，意料之中的，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我最近翻到了数千年前，第一位大魔法师梅林的手稿，”顾笺说，“深渊之中，可能会有相应的线索。”
　　深渊，大陆背面，传闻之中恶神封印之地。
　　“不行，”索兰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你不准去那里。”
　　顾笺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神情，有些疑惑：“怎么了？”
　　“任何人不得涉足深渊，这是魔法师协会的禁令。”索兰说，“一旦踏入，将被废除魔力，逐出魔法协会——哪怕是你也一样。”
　　顾笺：“我以前怎么没听过这条禁令？”
　　索兰：“你现在听到了。”
　　“况且，深渊极其危险，哪怕开启那里的入口，都有可能影响到恶神的封印。”他继续说，“无论如何，不准你踏入那里。”
　　顾笺：“好吧，听你的。”
　　他只是随口一说，原本就没有去深渊的打算，毕竟那里还蹲着一只可能要霍霍他的小龙的恶神。
　　索兰见他打消了那个念头，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那么喜欢研究这些禁忌魔法，触碰神明禁忌，很有趣吗？”
　　这样的语气还真有些熟悉，顾笺灵光一闪，脱口而出：“S？”
　　索兰：“……”
　　顾笺立刻道：“果然是你！”
　　“可是，字迹怎么不一样？”
　　几年前，他从魔法塔中翻出伊阁和一个落款为“S”的往来信件，里面提及伊阁多年前研究记忆魔法无果，还有其他一些事情——顾笺后来刻意对比过索兰与斯黛雅的笔记，都和信中的“S”不同。
　　索兰：“当时你本来就在研究记忆魔法，并不想让外人得知这件事，所以，因为你用隐匿魔法改变了字迹。”
　　顾笺：……真的吗？
　　索兰再叹一口气：“你果然记忆有损。”
　　顾笺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话，或许在索兰和斯黛雅眼中，他的确损失了一部分记忆。
　　不过，他清楚地记得，信件最后，伊阁说自己要去一个地方，还送出了“三件礼物”……
　　顾笺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索兰看着他，说：“不知道。”
　　“年代久远，我也有些忘记了。”
　　他平静地道。
　　“不过，当时的你本来就可以为了研究魔法而跑遍各地，应该是去了什么魔法旧址吧。”
　　“至于你说的礼物，我也没有印象，我这里只有你当初让我代为保管的红宝石戒指，或许这就是礼物之一？”
　　“……”
　　顾笺眼睫微垂，掩住眸底的沉凝。
　　他还记得，黄金之道事件之后，斯黛雅来看望他，中间有提到，以前的伊阁送过她一根魔杖，但魔杖已经丢失多年了。
　　伊阁曾经性情大变，和旧友决裂，斯黛雅有可能自己丢了魔杖，也有可能的确不慎被人窃走……无论如何，那根魔杖，或许就是红宝石戒指之后的“第二件礼物”。
　　那么第三件礼物在哪里？
　　和曾经的伊阁要好的，除了索兰，斯黛雅之外，就是普普了。
　　但他问过普普，普普也的确不知情。
　　顾笺再抬眼，问出另一个问题：“难道，我当年去的是深渊？”
　　“怎么可能，”索兰笑着说，“深渊由魔法协会和光明教会联手封印，一旦被打开，我们都会得知，所以我才说，涉足深渊是禁令，后果是很严重的。”
　　顾笺默然无言。
　　“不要多想了，”索兰拍拍他的肩膀，“与其纠结过去，不如多看看现在，你的那两个弟弟不都快长大了吗？”
　　顾笺：“也是。”
　　他微微笑了一下，心底的疑云却并未散去。
　　伊阁的过去存在疑点，或许……真有那么一种可能……
　　……但是，时间无法对上。
　　伊阁荒废修行、众叛亲离不过几年时间，而他在自己之前的世界，生活了整整二十一年。
　　还是说，神明的力量，可以扭曲时间？
　　神明……
　　顾笺按了按微疼的额角。
　　时间匆匆而过，莉莉丝顺利毕业，成为顾笺的助教。
　　顾笺隐约听到一些传言，费特烈公爵对于莉莉丝任职皇家魔法学院一事大怒，似乎一病不起——不过莉莉丝并未对他提过什么，每天都淡淡然地往返于教室、校内食堂，以及助教在学院内的宿舍。
　　当然，周末的时候，如果她有空，也会约上自己新交的朋友出去玩。
　　无论那位公爵阁下如何盛怒，他的怒火，都无法波及到由斯黛雅一手撑起的皇家魔法学院。
　　伊洛斯升入四年级，非常开心地等来了自己的新老师——顾笺。
　　站在讲台前，年轻的魔法师眉眼温和：“今天开始，由我教你们高级魔法课程。”
　　玻璃穹顶之下，无数高级魔法的符文交织闪烁，汇聚成璀璨的星雨，也落入伊洛斯灿金的眼底。
　　刚刚下课，顾笺就看见黑发金瞳的少年跑到他身边，一边喊着“伊阁老师”，一边要和他请教问题。
　　顾笺失笑，他知道，这只小龙憋这一句话很久了。
　　老师……以前做过的梦境里，那个危险的成年伊洛斯也喊过他老师。
　　顾笺很快收回思绪，说：“伊洛斯，你要不要选择学院任务？”
　　四年级到五年级的学生们都要选择学院任务，这是毕业的必要考核之一。
　　“你现在就可以选择学院任务。”顾笺说，“当然，也可以五年级之后。”
　　因为学院任务的难度普遍偏高，因此，皇家魔法学院适当地放宽了其他条件。
　　比如，任务可以在四年级、五年级的任意时间接取，接到任务之后并不需要立即出发，有充裕的时间准备。一旦确定了要开始任务，也有半年的时间完成。
　　如果半年之内无法完成任务，那就直接无法毕业了。
　　因此，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在升入四年级后先接取任务，准备一年，等到五年级再去完成。
　　伊洛斯想了想，说：“我现在去看看。”
　　说行动就行动，他立马跑到学院的考核大厅接取任务了。
　　任务接取的方式很简单，抽签。
　　伊洛斯轻轻触碰魔法水晶球，水晶球内光芒涌动，缓缓浮出一行字。
　　【北境雪地，神庙遗址，寻找圣雪莲花】
　　圣雪莲花？是让他去摘花吗？
　　伊洛斯没有多想，接下任务，向管理员道过谢，跑去找等在外面的顾笺。
　　管理员将这个任务记录进档案，记完，愣了一下。
　　“奇怪，这个任务……”
　　他微微诧异。
　　“是谁放进去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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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小龙暖手宝
　　四年级的寒假, 顾笺带身边的两只少年回到魔法塔。
　　原本，伊洛斯想去找赛琳娜继续练习剑术，结果驻守在那里的骑士告诉他, 赛琳娜回家了。
　　“队长的父亲近来好像不太舒服，给她寄了一封信, 队长就回去了。”骑士说, “恐怕要大半年后才能回来。”
　　伊洛斯：“老师的家人生病了？”
　　“嗯, 不过应该不用担心。”骑士挠了挠头，“老爷子的身体还是很硬朗的。”
　　伊洛斯点点头，抱着剑回去了。
　　“亚克托尔的家主生病了？”
　　得知这个消息, 顾笺提笔给赛琳娜写了一份问候的信。
　　亚克托尔家族，驻守于帝国北境，那边有一片横亘了数千上万年的雪山。
　　巧合的是, 伊洛斯的任务地点，也在北境雪山。
　　关于这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任务, 他询问过斯黛雅, 伊洛斯的任务是去雪山上摘花，所以一直到雪山之下，都不算任务点。
　　也就是说，顾笺可以陪他到山脚下。
　　——他并不是担心伊洛斯不能一个人完成任务, 毕竟过了年, 这只少年就十五岁了。
　　他担心的是，恶神。
　　一年级的期末考核, 伊洛斯就遇到了疑似恶神操纵的魔兽，不出意外的话, 这次恐怕也会出现意外。
　　而且, 原作里, 伊洛斯的学院任务是猎杀数头高级魔兽，而非寻找什么圣雪莲花。
　　听说那是一种极其珍稀的花，只在雪山之巅盛开。因为数量太过稀少，已经许久不曾现世，顾笺也了解得不多。
　　想了想，顾笺问身边的小龙：“你想去看望赛琳娜吗？”
　　伊洛斯点点头：“好。”
　　去北境，也就等于正式开始做他的学院任务。
　　伊洛斯从房间里翻出学院发给他的魔法手镯，这个手镯能够监测他的动向，用来确定任务的确是他独立完成，而非由旁人协助。
　　对于顾笺几人要来自己的家乡，赛琳娜表示欢迎，并且在信中给了忠告——穿上最厚的衣服。
　　花费了一些时间采购防寒的衣服和道具，年末的沐光节后，魔法马车向着帝国北境出发了。
　　南方的冬雪未消，车窗隔绝了呼啸的寒风。顾笺披着毛毯，膝盖上趴着一只暖手的小黑龙。
　　小黑龙抱住他的手指，埋在自己暖乎乎的肚皮下，窝成一团。
　　“都十五岁了，”普普指指点点，“你怎么还这么小。”
　　小黑龙斜了他一眼，顾笺莫名看懂了这个眼神。
　　你这个精灵这些年也没长个子，还好意思说我。
　　顾笺嘴角微扬：“等他成年以后，会变成一只大龙的。”
　　普普：“真的吗？那我还说我成年以后会变成一只大精灵呢。”
　　顾笺：“是哦，到时候你肯定也是大精灵了。”
　　圣维亚大陆，成年对于人类来说，是从十七岁过渡到十八岁，而对精灵、龙族这样的种族而言，成年意味着蜕变。
　　精灵和龙族都寿命漫长，成年期也很久，一旦跨过那个时间点，他们的身体、力量都会发生巨大的转变。
　　也就是说，普普真的会变成一只大精灵，而伊洛斯也真的会变成一只大龙。
　　这很合理。
　　“到时候，你们估计都长得比我还高了。”
　　听到顾笺这句话，普普昂起下巴：“我肯定会比这只小小小龙高！”
　　顾笺笑：“你加油。”
　　实际上，现在伊洛斯的身高已经超过了普普，普普要追上去，可能还要努力蹿高点。
　　小龙昂起脑袋，往顾笺怀里蹭蹭。
　　然后，变回少年，双手包拢顾笺的十指，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为他取暖。
　　“伊阁，”十五岁的少年俊气的面容虽然依旧青涩，但已有成年的影子，那双金色的龙瞳一眨不眨地凝望顾笺，“学院任务之后，我想回一趟龙谷。”
　　龙谷，大陆最北端。
　　顾笺：“你是想……回去复仇？”
　　伊洛斯没有说是不是，只是道：“我一定要回去一次。”
　　顾笺不再多问，说：“好，我陪你。”
　　伊洛斯弯起眼睛，隔着厚厚的毛毯抱住顾笺，下颌自然抵在他的肩上。
　　顾笺：一大只。
　　都那么大一只了，还喜欢黏着他。
　　普普也挤到顾笺身边，说：“龙谷！那么远！”
　　“这次出来，我们有半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了。”顾笺说，“普普想回森林看看吗？”
　　精灵之森，普普的家乡。
　　“……不回去，”普普说，“我，我不想回去。”
　　顾笺点了点头：“等你哪天想回去了，或者希望我陪你，只要和我说一声就行。”
　　片刻后，普普扬起声音：“好！”
　　越往北方前行，越能感觉到冬天的严寒，就连风雪都像在咆哮，重重地撞在车窗上。
　　小黑龙再度张开翅膀，把顾笺略微冰凉的十指牢牢实实地拢住。
　　顾笺心道还好有这只小龙暖手宝，指尖挠挠它的肚皮，换来小黑龙一声哼哼。
　　顾笺拿出一块金灿灿的枫糖，在小龙面前晃晃。
　　小黑龙圆溜溜的龙瞳紧紧跟着他手指的枫糖左右移动，“啊呜”一口，咬住了甜甜的糖块。
　　一直到下午，狂风暴雪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顾笺目光转向窗外，少见的有些担忧。
　　算上之前的世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北方的大雪。
　　……看起来就很恐怖。
　　感觉下去就会被冻僵。
　　哗啦，哗啦。
　　一只扑腾着双翼的魔法信封在风雪里艰难地前行，啪地拍在车窗上，艰难地从缝隙里挤了进来。
　　顾笺拆开信件，赛琳娜告诉他，北境刮起了一年一度的暴风雪，自己会去城外接他，让他一定一定要注意保暖。
　　顾笺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手指，给赛琳娜回信，让她不用来接，只要告诉他们位置就行。
　　魔法信刚刚从车窗的缝隙里钻出去，就被一阵狂风吹翻了。
　　片刻后，那张薄薄的信封拼命扑腾着翅膀，艰难地从窗外飞过，顶着风雪往前面挤。
　　顾笺：“……”
　　顾笺叹气，心说就算他们到了，这封信恐怕也到不了了。
　　厚重的雪花裹挟呼啸的狂风，漫天卷席的灰暗之中，隐约露出高不见顶的黑色城墙。
　　北境城墙。
　　距离越近，马车里的三人越能感觉到北境城墙的宏伟壮观，拔地而起的高大城墙向两侧延伸不知多少千米，如风雪之中顶天立地的巨人，任大雪肆虐，巍然不动。
　　然后，顾笺就发现了立在城墙下的一具冰冷铠甲。
　　“……”他艰难地推开车窗，手伸进风雪里，艰难地敲敲那具硬邦邦冷冰冰的铠甲，“赛琳娜？”
　　“下午好，”厚重的面甲底下传出赛琳娜的声音，“你们运气真好，赶上了难得一见的大风雪。”
　　“快上车吧，”雪太大，顾笺感觉一开口就是一嘴冷气，“别被冻坏了。”
　　赛琳娜艰难地在雪地里挪动腿甲，爬上他们的马车。
　　砰！
　　车门隔绝外面的大雪，在顾笺的帮助下，赛琳娜摘下头盔，铠甲之下也是全副武装的保暖棉衣，只露出一截沾染风雪的红发和红宝石般的眼眸。
　　顾笺飞快给她丢了几颗取暖的火球：“没冻坏吧？我之前写了信让你不用过来，不过信好像还没送到。”
　　“没关系，”赛琳娜呼出一阵阵白汽，“没有我的指路，你们可能会迷路。”
　　她在宽敞的马车里站起来，活动一下，跺跺脚，抖掉身上的雪。
　　顾笺：“你的父亲身体还好吗？”
　　“已经痊愈了。”赛琳娜说，“都怪他，一定要去什么冰钓，结果鱼没钓上一条，自己摔进冰洞里了。”
　　顾笺：“……下次，下次一定能钓上鱼。”
　　马车慢慢穿过高大的城墙，白雪皑皑的街道每一条都大同小异，厚雪掩埋的屋檐，街上几乎不见路人，只有温暖的灯光从窗外透出，照亮灰暗的天色。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慢吞吞穿行的马车终于来到亚克托尔家族的府邸。
　　赛琳娜戴上头盔：“听我的，一下车就往里面冲！”
　　顾笺赶紧让披着毛毯的普普穿多点。
　　普普：“哼哼，我是精灵，才不怕冷。”
　　他不愿意穿厚厚的冬衣，觉得那没有美感。
　　——然后一下车，他就被冻成了狗。
　　“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冷啊啊啊啊——”
　　顾笺沉默地给他丢了几颗驱寒的小火球。
　　靠着小火球，普普嗷嗷嗷跑回马车，再下来的时候，换上了一身胖成球的冬衣。
　　——结果，精灵才是最怕冷的那个。
　　顾笺没忍住扬起嘴角，然后就感觉嘴角一疼。
　　……太冷了！
　　“伊阁。”
　　脸庞被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伊洛斯帮顾笺挡住迎面的风雪，半张脸庞埋在厚厚的围巾里，保暖的帽子下面，露出一双金灿灿的龙瞳。
　　哪怕在这样的冬天，少年龙的身上也暖暖的，像个行走的小火球。
　　顾笺呼出一口气，心道小龙真是好，还能自动发热。
　　赛琳娜：“快跑！”
　　在她的带领下，几人穿过风雪，冲进了府邸里。
　　砰！
　　厚重的屋门重重关上，外面暴风雪依旧肆虐，屋内却暖如春天。
　　“哈哈！赛琳娜的朋友来了吗！”
　　顾笺还没解下落满雪花的加厚外袍，一道高如小山的身影就迎面走来。
　　哪怕冬日也只穿着单衣，须发微白的亚克托尔家主，赛琳娜的父亲，克劳伯·亚克托尔热情地握住顾笺的手，重重地晃了两下。
　　“首席阁下！久闻大名！”
　　“你就是赛琳娜经常夸的那个学生，叫伊洛斯的？不错嘛小子，待会和我练两招！”
　　“哦！还有个冻蔫了的精灵！”
　　克劳伯爽朗高昂地大笑，脸上没有一丝病容。
　　这位家主身边，同样个头高大的男人端来几个热腾腾的碗，声音醇厚：“今天的风雪太大了，快，先喝点热奶茶。”
　　顾笺接过茶碗，乳白色的茶汤翻腾着牛乳的香气，他喝了一口，只觉滚烫从喉间落入腹中，一下子驱散了积蓄的寒气。
　　“多谢，”他冲面前的男人笑了起来，眼睫的雪末因为热气微融，“味道很好。”
　　男人一愣。
　　伊洛斯呼了一口气，被冻蔫的普普热泪盈眶：“好暖和！好香！”
　　克劳伯哈哈一笑，粗糙而布满厚茧的手掌拍拍普普脑袋，把他拍得一抖一抖：“这小精灵，肯定冻坏了吧。你们精灵长在南方，受不了这里的寒风的。”
　　“像北边的龙族，一直生活在北渊，龙甲坚硬，根本不怕冷。”
　　伊洛斯默默地喝奶茶。
　　赛琳娜：“这是我爸，这是我哥。”
　　她又问：“我弟呢？”
　　她的兄长，端来奶茶的维德默默收回落在顾笺脸上的目光，说：“去诺提赛家了。”
　　低头喝奶茶的顾笺眼睫一动。
　　诺提赛，北境的领主。
　　原作里，就是他利用黑龙灭世的恐惧，陷害驻守北境的亚克托尔家族，导致这个骑士家族一夜覆灭，死于自己守护的人民。
　　那一夜，亚克托尔家族的家主被割下头颅，悬挂城墙。而现在，这位高大壮硕的老爷子用粗糙的大掌在普普头发间一通乱搓：“走！带你们去吃热腾腾的好吃的！”
　　普普蹦跶：“热腾腾！热腾腾！”
　　赛琳娜：“不准喝酒！”
　　克劳伯：“哈哈哈，没听见！”
　　维德：“快！把酒藏起来！”
　　他们快步追上去，顾笺微微地笑了起来，双手被人捧起。
　　伊洛斯揉揉顾笺很快又冰凉下去的十指，往掌心里吹了一口热气，放到自己脸侧轻轻磨蹭，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顾笺笑着对少年说：“走吧。”
　　伊洛斯：“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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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雪原魔兽
　　餐厅里, 壁炉噼里啪啦作响，寒风暴雪扑打在窗上，室内却温暖如春。
　　普普艰难地从厚衣服里钻出来, 捧着热腾腾的汤，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你们要去北境雪山, 寻找圣雪莲花？”听说了伊洛斯的学院任务, 维德摇摇头, “那可真是不巧，这样的大风雪，至少要持续大半个月。建议你们一个月后再上雪山。”
　　没想到刚来就要耽搁一个月的时间, 顾笺看看伊洛斯，少年并不失望，说：“多谢。”
　　他再道：“请问, 有关于那座神庙遗址和圣雪莲花的线索吗？”
　　“不知道你们那个学院为什么要把这个当成任务，丢给你这样的孩子。”维德从炉子里端起热酒杯, “雪山上的确有座光明神庙, 但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传闻了。”
　　“听说数百年前，北境雪山上发生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雪崩，那之后, 神庙被掩埋, 再也不见踪影。”
　　“圣雪莲花与普通的雪莲花不同，因为只开在神庙附近, 所以浸染了光明神力——你要找到那种花，就必须找到失落了几百年的神庙。”
　　普普：“啊？那这个任务岂不是很困难？”
　　伊洛斯并不气馁：“只要我去做, 就不怕困难。”
　　“说得好！”维德晃晃酒杯, 飘出一股醇厚的酒香, “这一个月你们就留在这里，等到风雪停了，我们再给你们准备上山的东西。”
　　伊洛斯：“多谢。”
　　餐桌上首，亚克托尔的家主克劳伯咳嗽一声，盯着自己儿子手里的酒杯。
　　维德恍若无觉，喝了一口。
　　克劳伯咳嗽得更大声了。
　　“都咳嗽了，”赛琳娜幽幽地说，“喝点牛奶吧。”
　　克劳伯：“不喝！”
　　他摔了刀叉，哼地扭过脸去，赛琳娜和维德都神色如常，该吃吃该喝喝。
　　顾笺嘴角微扬，目光转到伊洛斯身上，略微沉思。
　　果然，伊洛斯的学院任务，的确出了点问题。
　　感觉到顾笺在看自己，伊洛斯立刻回望过来，龙瞳一眨不眨。
　　“首席阁下。”
　　听见有人喊自己，顾笺转过目光。
　　克劳伯磨挲双掌，嘿嘿一笑，：“我有一个幼子，在魔法上有些天赋，不知道……咳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指点一下他。”
　　顾笺：“这是小事，没有问题。”
　　“哈哈！真是干脆！”克劳伯端起赛琳娜刚刚塞给他的酒杯，“敬你一杯！”
　　他喝了一口，勃然色变：“嗯？！怎么是清水！”
　　“还想喝酒，想得美。”赛琳娜幽幽地说，“不知道哪个人上周还躺床上咳嗽。”
　　克劳伯：“我没病！我早好了！”
　　维德：“您老人家还是歇着吧，真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因为钓不到鱼自己跳进冰洞里，鱼没捞上来自己还躺了。”
　　赛琳娜：“天天钓鱼，天天钓不到一条鱼。”
　　克劳伯：“胡说什么！钓鱼这种事情……没钓上来是常有的！鱼不咬钩，又不是我的问题，是鱼的问题！”
　　接着便是一堆难懂的话，什么“今天没钓上来不代表明天钓不上来”，什么“钓鱼亦有骑士之道”，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餐厅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晚餐过后，维德带顾笺几人来到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说：“如果需要点心或者额外的晚餐，可以随时吩咐厨房。”
　　顾笺：“好，谢谢。”
　　房间里，伊洛斯拉拉他的手：“伊阁，你之前在想什么？”
　　顾笺：“在想那个学院任务。”
　　“伊阁在担心吗？”伊洛斯说，“不用担心，我一定能完成。”
　　“我向你保证。”
　　顾笺笑了起来，以前都是他对这只小龙说不用担心，现在，轮到少年对他说了。
　　“我不担心，”顾笺说，“不过，你一定要小心，或许……雪山之上，还会有更危险的存在。”
　　“比魔兽，比微缩深渊都更危险。”
　　伊洛斯：“我知道。”
　　顾笺明白，这只少年确实将他的嘱咐记住了。
　　“去休息吧。”
　　揉揉少年脑袋，顾笺向自己房间走去。
　　伊洛斯跟在他身后。
　　顾笺回头：“怎么了？”
　　伊洛斯眨眨眼：“伊阁会冷吧。”
　　“我可以和伊阁一起睡！这样，就能给伊阁取暖了。”
　　顾笺：“……”
　　有点心动。
　　毕竟，龙族不惧严寒，一到冬天，这只少年就像个小暖炉。
　　伊洛斯上前，抬起双臂，虚虚从后面拢过顾笺的腰。
　　顾笺一下感觉身边暖烘烘的，周围寒凉的空气被驱散了不少，不再犹豫：“好吧。”
　　伊洛斯弯起眉眼，跟着他进房间了。
　　第二天清晨，顾笺听到一阵剑刃交错的声音。
　　他留心听了一会，听出是伊洛斯和克劳伯正在对练。
　　从温暖的被褥里钻出，顾笺停顿一下，又默默钻了回去。
　　“哈哈，不错嘛小子！”
　　积雪未融的庭院里，克劳伯提剑大笑，震掉了一点屋檐上的雪。
　　“很久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了，再来！”
　　他的对面，伊洛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抬起剑锋。
　　长剑相碰，剑锋微微震颤，数招下来，伊洛斯手中的剑被挑落，直直插.入雪地。
　　“不错，不错！”克劳伯却是连声赞叹，重重地拍了拍伊洛斯肩膀，“小子，迟早有一天，你能超过我！”
　　走廊上，观战的维德也是面露惊叹，这个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剑术却实在超群，在这之前，可是很少有人能和他的父亲战到如此程度。
　　“难怪你一直夸他，”他对赛琳娜说，“看来要不了多久，大陆就会出现一位举世闻名的剑士了。”
　　赛琳娜：“嗯哼。”
　　另一边，克劳伯拿过伊洛斯手中的剑，打量一下：“小子，你这剑不错，是丘顿打造的吧？”
　　丘顿，王城最好的矮人工匠。
　　伊洛斯嘴角牵起一点：“嗯。”
　　这是伊阁送他的剑。
　　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伊洛斯回头。
　　积雪的屋檐下，身披银白冬袍，淡金长发随意织落的年轻男子含笑望着他这边。
　　伊洛斯立刻跑过去，捧起顾笺略微冰冷的十指，笼在掌心里。
　　早餐刚过，顾笺正准备给起不来床的普普送去早饭，亚克托尔府邸就来了一位客人。
　　“诺提赛子爵？”
　　维德上前。
　　“今日到访，有何要事？”
　　一身华丽贵族服饰，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哈哈一笑，笑起来时脸上的肥肉抖动，几乎看不见眼缝：“听说首席阁下来到了这里，我特意过来拜访。”
　　顾笺停步，对上他的视线。
　　诺提赛子爵，北境城的领主。
　　“哦！想必这位就是首席阁下了！”诺提赛热切地上前，“您的风采真是如传闻一般，不，比传闻更佳！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您前往我的府邸一聚？”
　　“抱歉，”顾笺平和地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处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时半会可能脱不开身。”
　　诺提赛：“哈哈……没关系，没关系！首席阁下身份贵重，有要事在身也可以理解嘛。”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身形瘦小的年轻男子，虽然穿着考究的衣服，却习惯性地低着头，偶尔抬起，脸上也是一副畏缩嗫嚅的神色。
　　“安东尼，”克劳伯沉声说，“过来。”
　　年轻男子肩膀似乎微微抖了一下，小跑过去。
　　路过赛琳娜身边，他看了看对方，赛琳娜拍拍他的肩膀，安东尼脸上的不安就减轻了几分，站到赛琳娜身后。
　　顾笺知道，这就是赛琳娜的弟弟，克劳伯的幼子。
　　亚克托尔家族是鼎鼎大名的骑士家族，唯有这个幼子安东尼，因为体弱不善用剑，所以，并没能成为骑士。
　　不过，他似乎和领主诺提塞的关系很好。
　　原作里，诺提塞诬陷亚克托尔家族叛乱，要将北境城的居民献祭给灭世的黑龙，引得居民人心惶惶。在他的挑拨下，最终导致家主克劳伯被斩首，长子维德死于乱剑之下，赛琳娜一夜白头，堕落为黑暗骑士，至于安东尼……原作唯独没有提及他的下场。
　　诺提赛并未停留太久，和克劳伯寒暄几句就告辞了，对于亚克托尔家族，这位领主表面上的态度明显偏向讨好，亲热而畏惧。
　　实际上，顾笺有些疑惑。
　　以克劳伯的实力，哪怕被自己守护的民众围攻，哪怕不愿意伤害他们，应该也能做到逃走。
　　只要离开，就有洗刷污点的机会。
　　然而，他死了，不仅是他，维德也丧命于当晚。
　　到底是因为心灰意冷，还是因为不敌诺提赛领主的军队，又或者……那个时候，他们其实无力逃走？
　　顾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安东尼身上。
　　“咳咳，”克劳伯咳嗽一声，转向顾笺，说：“那个，首席阁下，昨天我们说好的那件事……”
　　“当然，”顾笺微微一笑，对安东尼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魔法。”
　　安东尼惊了一下。
　　克劳伯：“还不快向首席阁下问好！”
　　“是，是的！”安东尼磕磕巴巴地说，“首席阁下！”
　　伊洛斯：“……”
　　“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啊！”
　　房间里，一只精灵少年在床上滚来滚去。
　　伊洛斯把餐盘放下：“起床，吃早饭。”
　　普普：“洛维尔呢？”
　　伊洛斯：“……在教另外一个人魔法。”
　　普普：“什么！又来一个人！”
　　他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拿起刀叉，正要说什么，伊洛斯忽然紧紧地盯住一个地方。
　　普普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窗外风雪依旧，他说：“有什么东西吗？”
　　伊洛斯一言不发，豁然起身。
　　普普看着他冲出门外，一头雾水，几分钟后，外面乱声响起，似乎有骑士正在集结队列。
　　普普终于意识到什么，匆匆往嘴里塞了几口面包，背上银白的弓箭，跑了出去。
　　门外走廊，顾笺正要来找他，说：“伊洛斯提前察觉到了危险，城外有魔兽潮来袭。”
　　普普吓了一跳：“魔兽潮？”
　　北境城北面，背靠绵延的雪山，黑沉沉的天幕压下，扑面的风雪，几乎要将人吞没。
　　百米之高的城墙下方，黑压压的魔兽潮缓慢聚拢，厚重的大雪也无法阻挡它们的脚步，远远望去，如无边翻腾的蚁潮。
　　和艾朗帝国其他地方的魔兽不同，这里魔兽要么身披银白的雪甲，要么一身厚重而不穿风雪的白毛，如果不是他们的四肢皆为漆黑之色，一旦融于雪地之中，极难发现。
　　雪原魔兽！
　　“每年风雪最盛的时候，总有魔兽潮袭城。”
　　赛琳娜目光冰冷，眉心紧锁，旁边的维德啐了一口：“这群畜生，杀光一批，隔年又会冒出一批！”
　　亚克托尔的骑士与士兵已经在城墙上集结，很快，有人逆着扑面的风雪匆匆来报：“家主，诺提塞领主说，他身体不适，无法出行。他手下的军队由家主调配，请家主放心，他会尽力守住后方。”
　　“哼，”克劳伯说，“知道了。”
　　他转向身边：“这一次，有劳首席阁下了。”
　　顾笺：“放心，我会尽力。”
　　维德拍下肩头的雪花，不过短短数秒，他身上的铠甲就几乎堆满落雪，更别提他身后的军队。
　　他回望一眼，脸色并不好看：“现在的风雪实在太大，雪原魔兽不受影响，但士兵们寸步难行，恐怕，我们要等到风雪过去……”
　　话音未落，顾笺打了个响指。
　　光芒璀璨的魔法阵穿透乌云，照亮晦暗的苍穹，自高空浩瀚地压下，覆盖整座北境之城。
　　魔法阵笼罩之地，庞大的北境之城，数十公里之内，仿佛被摁下了定格键，再也听不见一丝风雪之声。
　　呼啸的大雪，肆虐的寒风，瞬间停息了。
　　以一己之力，逆转了天象！
　　骑士与士兵的惊呼声中，赛琳娜面色不变，维德和克劳伯看向顾笺的目光，都发生了不小的波动。
　　城墙之下，魔兽潮们同样察觉到了这样的异变，嘶吼之声此起彼伏，连成恐怖的浪潮。
　　“杀！”
　　赛琳娜拔剑，一跃而下。
　　“一个不留！”
　　长剑出鞘，铠甲震响，没了风雪的阻挡，骑士们跃下百米高的城墙，稳稳落地，挥剑冲向魔兽狂潮。
　　城墙离地数米，数扇小门打开，士兵们冲出，紧随其后。
　　雪地之上，魔兽潮被瞬间冲散，如分散的大大小小数团蚁潮，激烈地厮杀，毫无退去的意思。
　　银发精灵手握弓箭，敏捷地穿梭于魔兽之中，银白的箭矢如纷洒的星雨，一旦脱弦，无一落空。
　　黑发金瞳的少年一柄清寒长剑，身形忽闪忽现，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速度与力量，剑落之处即绽鲜血，泼洒的热血沾染他冰冷的脸庞，目光沉如寒渊。
　　不多时，有骑士受伤，长剑脱手，盔甲被魔兽利齿穿透——然后，城墙之上，一道圣洁滂湃的白光落下，笼罩整片战场。
　　刹那之间，所有负伤之人，无论伤势如何皆痊愈如初，所有人流失的体力再度充盈，甚至回到了巅峰状态，体内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咆哮奔涌！
　　他们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冲动，那是战斗的冲动，是守卫身后的土地与人民的冲动，是赞美光明的冲动。
　　光之魔法，圣迹！
　　刚刚还负伤的骑士一拳打得魔兽歪嘴斜眼，又一拳打得它内脏破碎，当场暴毙。
　　城墙之上，顾笺收回手，眼眸平静无波。
　　旁边的士兵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不愧是大魔法师……”
　　不愧是大魔法师！
　　这是所有人心中同时升起的想法。
　　战斗依然在持续，但结果已然明朗。魔兽潮没有后退的机会，逐渐被骑士与士兵包围绞杀。
　　顾笺的目光追逐战场上的两个少年，忽然间，听见身边的克劳伯开口。
　　“那是什么？”
　　他闻声转首，微微一怔。
　　这位杀死过无数头魔兽的亚克托尔的家主，哪怕兽潮来临也能面不改色坐镇后方的骑士之首，此刻，手中的剑居然微微颤抖。
　　他那双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一个方向。
　　“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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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小龙的雪山
　　“那是……什么？”
　　顾笺顺着克劳伯的目光看过去, 城墙之下，逐渐缩减的魔兽潮试图向茫茫雪山退去，被训练有素的骑士和士兵堵住后路。
　　然而, 远处的雪山脚下，一头比其他魔兽还庞大数倍、身披厚重白毛, 肢体皆覆盖坚硬白甲的巨兽, 缓缓踏雪而来。
　　——细看之下, 这头魔兽只有三条腿，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
　　随即，原本退缩的魔兽潮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居然再度露出獠牙，以凶猛的势头冲向那些骑士与士兵。
　　“是它！”
　　克劳伯死死盯着那头魔兽，眼神无比森寒。
　　“谁都别插手, 我要亲手斩下它的头颅！”
　　“等等家主！您的身体——”
　　不顾亲卫的呼声，克劳伯从城墙一跃而下, 黑色的铠甲破开茫茫雪色, 如同一柄离弦射出的钢箭。
　　顾笺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转折，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
　　北境城，艾朗帝国最北的边境, 每年都会刮起大风雪, 从风雪之中，诞生雪原魔兽。
　　数年前, 一位名为凯瑟琳的女骑士，死于北境的一场魔兽之灾。
　　她是帝国闻名的女骑士, 亚克托尔家族的家主夫人, 维德和赛琳娜的母亲。
　　当时, 一场极其凶险的魔兽潮暗袭了北境城，领头的魔兽，是万中无一的拥有智慧的魔兽。
　　当大部分魔兽潮趁着暴雪，主攻正面城门时，那头智慧型魔兽带领数十只魔兽偷偷绕路，破开了城门一道薄弱处。
　　城门被破，更多的魔兽涌入，凯瑟琳那时已经怀有身孕，原本可以一直留在安全的府邸，却依然踏风雪而出，执起了守护之剑。
　　她成功守护住了城内居民，代价是身受重伤，被迫早产，留下一个孱弱的孩子——也就是安东尼。
　　哪怕治愈术，也未能挽回她的生命。
　　至于那头智慧型魔兽，它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召唤同类掩护，独自逃回了雪山，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从此再未出现。
　　不过，所有人都看见那头魔兽身受重伤，甚至被凯瑟琳斩断一条腿——所有人都认为，虽然它逃走了，但必然丧命于雪山之中。
　　可是，时隔多年，它又出现了，出现在了克劳伯面前。
　　这头杀死了自己妻子，沾染了自己爱人鲜血的魔兽，夺去了他全部的视野，让他再也无法看见其他的任何东西。
　　克劳伯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大雪中，顾笺指间微微一动，一缕微光随之飘远。
　　利刃穿透魔兽的躯体，鲜血于雪地上洒开鲜妍的花。
　　伊洛斯面无表情地拔剑，细长的血珠沿着清寒的剑刃滚落，不沾染剑身分毫。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杀死了多少头魔兽，但是，他丝毫不觉得疲惫。
　　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缓慢地攀升。
　　这并不是错觉。
　　持续不断的杀戮，能够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并且，杀戮于他而言，本就是如此稀松平常、如此理所当然。
　　如果，剑锋之下的血不是魔兽，而是……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引诱的低语，然而，低语尚未完全落下，就被伊洛斯从脑海里抹去了。
　　他伸手，拉起旁边的骑士。
　　骑士：“多谢。”
　　圣洁的白光再次从高渺的天空降临战场，所有人的伤势被瞬间治愈，失去的体力再次充盈。
　　银色的弓箭精准无误地贯穿最后一只魔兽头颅，普普嘴角弯起，轻轻拨弄一下弓弦，如弹奏悠扬的乐章。
　　战斗结束，魔兽潮被彻底清剿，如同奇迹一般，经过这场数小时的大战，骑士与士兵们居然无一伤亡。
　　维德回到城墙之上，什么也没说，冲过来，重重地拥抱了一下顾笺。
　　这是骑士表达谢意的方式。
　　刚刚回到城墙就见到这一幕的伊洛斯：“……”
　　他飞快跑到顾笺面前，抬手，看到自己袖间的鲜血，又放下了手臂。
　　黑发的少年和银发的精灵身上都沾染着早已冰凉的血迹，顾笺的双手落在他们肩膀上，清洁魔法卷起柔和的微风。
　　“做得很好，”他笑着说，“你们都很厉害。”
　　普普嘿嘿一笑，伊洛斯看看身上已经干净的衣服，用力地抱住顾笺，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才松开手臂。
　　派了一部分士兵清理魔兽残躯，收拾战场，赛琳娜说：“父亲呢？”
　　城墙之上，有人冒出头，是刚才一直留在城里的安东尼。
　　维德询问这个最小的弟弟：“你有见到父亲吗？”
　　安东尼迟疑地摇摇头。
　　“家主在这里！”
　　几个士兵搀扶着一道几乎无法站立的身影，慢慢挪了过来。
　　赛琳娜和维德冲了过去：“父亲！！”
　　黑色骑士铠甲染尽鲜血，头盔被解下，露出克劳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
　　他无力地靠在维德肩上，右手始终不曾松开，被铠甲覆盖的手中死死揪住一团染血的白色毛发，毛发连着一颗魔兽的头颅。
　　维德：“是它！”
　　他的眼中有怒火汹涌，哪怕时隔数年，他也清楚地记着这头魔兽，这头沾染了他母亲鲜血的畜生。
　　安东尼犹豫地站到赛琳娜身后，克劳伯抬了抬眼皮，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个孩子。
　　“这头畜生……”他说，“我终于，砍下了它的头……”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他就吐出一大口血，重重地咳嗽起来。
　　赛琳娜和维德惊慌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如同飞快枯萎下去的树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与生机，旁边有骑士大喊：“治愈师！快！治愈师！”
　　然而，不是所有伤口，都能被治愈的。
　　克劳伯的瞳孔开始涣散，他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握住赛琳娜的手：“以后，你就是……亚克托尔的家主……”
　　维德焦急地用身上的外袍裹住克劳伯，而他们身后，安东尼脸色微微一变。
　　“光。”
　　冷静的声音，穿过城墙的寒风。璀璨的光明，毫不吝啬地绽放。
　　光之治愈魔法。
　　圣洁的光芒之中，克劳伯脸上一点点浮出血色，仿佛被呛了一口气，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所有人都能听出，相比于刚才的虚弱，现在他的咳嗽声充满了力气。
　　赛琳娜：“父亲！你好了吗父亲！”
　　克劳伯：“没……没有……”
　　顾笺惊讶，明明克劳伯的伤口都痊愈了，为什么……
　　克劳伯断断续续地说：“我有一个愿望……”
　　维德：“您说！”
　　克劳伯又咳嗽一声，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喊：“我要喝酒！”
　　“快给我上酒！”
　　赛琳娜：“……”
　　维德：“……”
　　赛琳娜：“拖回去！”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和维德一起，把克劳伯扶起来了。
　　顾笺无奈又好笑地和伊洛斯对视一眼，上前道：“家主的身体还没彻底痊愈，一些旧伤也不是立刻就能恢复的，之后还是要好好修养。”
　　治愈魔法针对的还是现在的伤口，一些积年的旧疾，长年累月拖着身体，魔法的效果反而不大。
　　“哈哈，这都是小事！”克劳伯大笑，“这次多亏了首席阁下！今晚设宴，我们好好地庆祝一下！”
　　魔兽被驱逐，同伴们又毫无伤亡，当然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城墙上响起一片欢呼声，人群之中，安东尼沉默无言，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安东尼，”赛琳娜喊自己的弟弟，“来，我们先送父亲回去。”
　　安东尼小幅度地点点头，跟上她的脚步，路过顾笺身边，看见这位漂亮的首席对自己微微一笑。
　　安东尼一愣，飞快地移开视线。
　　当晚的庆功宴上，北境城的领主诺提赛也出席了，他得知了今天战场上的事情，对顾笺各种奉承，从他一路夸到他身边的伊洛斯和普普，又夸回了他。
　　一大堆的溢美之词砸在身上，顾笺笑而不语，还是维德过来，替他引开了诺提赛的注意。
　　没过多久，安东尼就跟在了诺提赛身后，诺提赛时不时扭头，和他交流着什么。
　　顾笺对赛琳娜道：“你弟弟和领主的关系似乎很好？”
　　“是啊，”赛琳娜说，“他有点内向，不爱和人说话，倒是能和诺提赛聊上几句。”
　　“喝！多喝点！”另一张桌子上，依然没能喝上酒的克劳伯往普普的杯子里倒大罐的牛奶，“你这个小精灵个子那么矮，多喝点牛奶才能长高，不然以后就算长大了，也还是个小矮人，哈哈！”
　　七八十岁的小精灵普普：“什么？？我，我——”
　　顾笺失笑，看看身边安静喝果汁的伊洛斯，戳戳他的脸：“还好，你就长得很高。”
　　伊洛斯一听到他的夸奖，就有点小骄傲地说：“以后，我会长得比伊阁还高。”
　　顾笺笑着拍拍这只小龙。
　　不知是因为旧伤复发，还是不小心受了风寒，亦或者两个原因都有——总之，第二天，克劳伯开始卧床不起，在房间里修养。
　　这种情况，就算是魔法师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医生开始频繁出入亚克托尔家族府邸，诺提塞也好几次派人前来关心。
　　又过了两周，有个好消息传出，今年的暴风雪，停得比往年早一些。
　　难得放晴的一天早上，伊洛斯决定踏上北境雪山，正式开始自己的学院任务——神庙遗址，寻找圣雪莲花。
　　少年穿上挡雪的冬衣、适合活动的雪地靴，左右的腰间各别着一柄长剑与短剑，口袋里放着一颗储存魔力的魔法石。
　　他的左手手腕是储存物品的钻石手链，右手戴着皇家魔法学院发放的手镯，手镯可以记录下任务过程，以此来判断学生是否独立完成任务，是否有作弊的行为。
　　学院任务不允许使用魔力增幅器，不过，可以允许学生携带最多两颗魔法石，或者两种魔法道具。
　　顾笺垂下手腕，为伊洛斯戴上一条正在散发莹润光泽的猫眼绿宝石项链。
　　这条宝石项链是伊洛斯小时候就戴在身上的，上面注入了顾笺的魔力，可以让他时刻感知到小龙的安危。
　　“记住，任务并不重要，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顾笺说，“如果有什么异常，立刻通过魔法石联系我，我会马上赶到你身边。”
　　伊洛斯灿金色的龙瞳静静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普普：“你可别逞强啊，有事赶紧跑。”
　　伊洛斯：“嗯。”
　　他冲两人挥挥手，转身向雪山走去。
　　银白的雪原之上，少年的身影逐渐被茫茫白雪遮掩，顾笺无言地轻按胸口。
　　希望……一切顺利。
　　希望他的小龙能平安回来。
　　——然后他就看见不远处，伊洛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雪坡上滚下来。
　　还好，及时扒住了。
　　少年有点困惑地从雪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继续走远了。
　　顾笺：“……”
　　还是不要立flag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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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兄长
　　茫茫的雪山, 视野的左右与尽头都是绵延的银白雪色，披着厚重银被的峰峦起伏，天地似乎都融为一体。
　　呼啸的寒风扑面, 伊洛斯并不畏惧寒冷，不过, 他忍不住地想, 不知道伊阁冷不冷。
　　他取出一张羊皮地图, 这是赛琳娜给他找来的，疑似数百年前，那座失落神庙的遗迹地图。
　　借着地图, 伊洛斯勉强辨别出一个模糊的方向。
　　只是，横亘上千年而不化的雪山，就算只有具体的方向, 也难以确切地找到某个位置。
　　伊洛斯很快收起地图，低声地念了一句什么。
　　龙语。
　　哪怕不化为原型, 现在的他, 也能说出龙语。
　　立刻之间，黑色的焰火自他掌心升腾而起，那并不是炙热的火焰，而是森黑、诡谲, 涌动着不祥的气息。
　　周围的风似乎停下了, 森黑的火焰跃动着，在伊洛斯灿金的龙瞳中, 缓缓偏移向一个方向。
　　……果然。
　　伊洛斯眉目沉沉。
　　拥有恶神气息的黑暗魔法，能够指向光明神的神殿。
　　传闻中的光明神, 和恶神……
　　伊洛斯沿着黑焰指出的方向走去。
　　不知何时开始, 天色暗沉下来, 雪山的风更加凛冽，裹挟着灰暗的雪花飘旋，遮挡视线。
　　伊洛斯停下脚步。
　　他的脚下，雪地仿佛被巨斧一劈为二，露出一道巨大的深蓝的冰缝，冰缝向下裂开，深不见底，仿佛连通了另外一个幽深的世界。
　　黑焰在伊洛斯掌中跃动，哪怕周围风雪肆虐，焰火的方向也再未发生过变化。
　　伊洛斯毫不犹豫，跃下冰缝。
　　寒气瞬间上涌，将他包裹。他向下坠落，黑焰化为张扬的双翼，在少年背后展开，虽然并不能使他飞起，却稳稳托住了他的身形。
　　伊洛斯坠落的速度很快，然而，冰缝依然不断向下延伸，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忽然间，他转首，目光死死锁住一个地方。
　　那是一块略微凸起的寒冰。
　　“吼——”
　　下一秒，低沉的嘶吼从寒渊深处响起，冰层破裂，一头雪原魔兽向他扑了过来！
　　长剑出鞘，剑刃绽开清寒的冷光，伊洛斯瞬间扭身，剑锋凌厉地贯穿魔兽下颌，从头颅捅出。
　　一击毙命。
　　魔兽眼中的光泽熄灭，然而，不知其深的寒渊之中，又响起了此起彼伏、层层叠叠的恐怖嘶吼。
　　“吼——！”
　　伊洛斯漠然地垂眼，俯瞰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冰缝深渊。
　　……
　　藤蔓破开雪地，缠绕交织，搭起一个隔绝风雪的小树屋。
　　树屋里，普普摸了摸肚子，说：“有点饿了。”
　　顾笺掌中燃起赤红炙热的火焰，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块冷冰冰的肉干，火烤加热了一下，递给普普。
　　普普接过，撕了一半留给顾笺，啃了一口剩下的一半。
　　顾笺再取出一瓶牛奶，同样加热后递给他。
　　普普灌下一大口牛奶，又啃了一口肉干，露出满足的表情，说：“伊洛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恐怕要一段时间，”顾笺道，“这里不能过夜，要是天黑之前他还没下来，你就先回城里吧。”
　　普普：“洛维尔呢？”
　　默默用火取暖的顾笺说：“我不冷。”
　　普普：“那，那我也不回去，我不认路。”
　　顾笺笑了笑，目光移向树屋之外，雪山之上。
　　不知道那只小龙到哪里了。
　　魔法石没有感知，还好，小龙现在应该安然无恙。
　　……
　　短靴踩到了地面，溅落的血迹尚未落地就已被冻结，冰霜沿着靴子攀上，被伊洛斯一脚踩碎。
　　巨大的冰层于头顶撑开，如同冰封的苍穹，四处的冰凌折射冷然光泽，这里完全与世隔绝，银蓝，冰冷，寂静，无一丝生机，就像另一个世界。
　　浑身沐血，毫发无损的少年收剑入鞘，仰首，沉默地注视前方。
　　那里有一座神庙。
　　千丈冰层之下，失落数百年的神庙，居然一如往昔，毫无陈旧的痕迹。
　　只是，曾经万人俯拜的光明神庙，此刻，只有一位并不虔诚的访客。
　　穿过高大矗立的雪白石柱，踏过雕刻花纹的地砖，伊洛斯进入神庙内部。
　　他本以为神庙内会供奉一尊光明神像，就像地面上的其他教堂一样，结果，并没有。
　　这座光明神庙空无一物，只有他的脚步声回荡。
　　没走多久，伊洛斯的视线就微微一定。
　　神庙的石柱之下，毫无土壤的冰层之中，一株花瓣层叠、雪白无瑕、仿若冰雪浇筑的花朵孤零零地绽放。
　　圣雪莲花，生长在雪山之上，光明神庙附近。
　　……居然这么容易？
　　这有些出乎伊洛斯的预料，不过，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轻轻地摘下这唯一一株圣雪莲花，在魔法手镯上晃了晃，伊洛斯随意将这个学院派发的手镯脱下，连同圣雪莲花一起放回储物戒里。
　　只要手镯记录下他摘花的画面，就意味着学院任务已经结束，顺利完成。
　　接下来……
　　伊洛斯打了个响指，森黑的火焰自他的掌心燃起，在这个无风之地，火焰隐约指向前方。
　　神庙宽而深，雪白的石柱层层矗立，不知尽头。
　　伊洛斯并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两侧都是重复的场景，一模一样的石柱不断延伸，令他有种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不对。
　　伊洛斯的脚步一停。
　　刚才那根石柱，很眼熟。
　　就是他摘下圣雪莲花的地方。
　　……他果然在原地踏步？
　　如果是魔法，当然能做到这点，但伊洛斯非常确定，这座失落的神庙，并没有魔法的痕迹。
　　如果不是魔法，那就是魔法之上……神明的力量。
　　他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他已经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间，他的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兄长。”
　　伊洛斯眼眸一冷，迅速锁住前方。
　　“兄长……”
　　低沉的，陌生的男声，仿佛横亘了数千上万年的悠远岁月，裹挟着厚重的、几乎要将人吞没的漫长光阴，响彻于空无一人的神庙深处。
　　伊洛斯眼前，原本空荡荡的神庙前方，一株不知何时出现的圣雪莲花悄然绽开，层叠的花瓣，散发柔和而圣洁的光泽。
　　这和他之前摘下的那株普通的花朵全然不同。
　　陌生的声音消失了，伊洛斯停在原地，没有靠近。
　　圣雪莲花，纯洁，无暇，传闻中光明神最喜爱的花，能给人带来安宁、幸福，还有……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
　　摘下圣雪莲花，有可能得到光明神的祝福，从而拥有漫长的寿命。
　　——龙族并不需要这样的祝福，他摘下之前那株圣雪莲花的时候，也只觉得手中的花普普通通，显然和传闻不符。
　　但眼前的这一株，似乎是特殊的。
　　它的花瓣层层绽开，每一片都散发着的美丽而神圣的光泽，那样的光芒，伊洛斯曾经见过很多次——在顾笺释放光明魔法的时候。
　　如果传闻是真的……
　　伊洛斯一步步上前，单膝跪下，轻轻摘下那株光泽溢然的圣雪莲花。
　　几乎是一瞬之间，仿佛有无边的风雪咆哮扑面，他的视线模糊了。
　　……和煦的阳光洒落，绿草连绵，鲜花盛放，洁白的神庙独立于山巅，被美丽花海拥簇，阳光明媚，不见一丝冰雪的痕迹。
　　微风卷起神庙内雪白的纱幕，一个黑衣男人随意地躺在原本用来供奉神明雕像的神台之上，银色与黑色交织的长发散落另外一人的膝间。
　　那是个灿金长发，修长白袍的男子。
　　银黑长发的黑衣男人闭着眼睛，慵懒地枕着金发白袍男子的膝盖，一腿舒展，一腿屈起，仿若只是闲暇地度过一个午后。
　　他垂下的右手搭在神台边沿，修长的手指勾着一株绽放的银白之花。
　　圣雪莲花。
　　伊洛斯沉默地注视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幕。
　　下一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金发的白袍男子微微侧首，缓缓睁眼一双纯银无暇的眼眸。
　　与那双神圣而无波澜的纯银眼眸对视的一刹那，伊洛斯灿金的双眼，被鲜血覆没了。
　　“——咳！”
　　顾笺吐出一口血，漂亮的冰蓝眼眸，两行刺目的鲜血滚落。
　　普普色变：“洛维尔！”
　　视野一片漆黑，隐约笼罩一层红色，顾笺顾不得身上的巨痛，一把抓住普普的手臂：“伊洛斯在哪里？！”
　　他的嗓音沙哑如泣血，说话间，鲜红的血液染没苍白唇间。
　　就在刚才，他给伊洛斯戴上的、注入了他魔力的魔法石，碎了！
　　魔法石内的防御力量被瞬间击溃，那道破碎魔法石的力量沿着魔力溯源，反噬到了他本身！
　　“伊，伊洛斯——”
　　普普慌乱到结结巴巴，忽然间，一下拔高了声音：“在那里！”
　　——雪原之上，一只小黑龙用力地扇动翅膀，跌跌撞撞地在空中飞出歪歪斜斜的痕迹，一路飞来一路洒下鲜红的血，很快，它发现了雪地里一个明显的树屋。
　　鲜血淋漓的小黑龙如失去引线的风筝，冲进树屋，扑到顾笺身上。
　　普普正要惊喜，顾笺又吐出一口血，身体无力一滑，倒向了他。
　　普普慌忙地接住顾笺，只见他双目紧闭，金色发丝散乱，苍白的脸庞沾染鲜血，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一只同样昏迷过去的小黑龙。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普普的小脑瓜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然而很快，他就没有思考的时间了。
　　轰隆——
　　仿佛天地塌陷的恐怖轰鸣声，几乎就在耳边炸开！
　　普普惊恐地抬头，仅仅数米之外——
　　雪，滂湃的，呼啸的，铺天盖地的雪！
　　雪崩了！
　　普普：“这算什么事啊啊啊啊——”
　　他的尖叫尾音回荡在雪山之上，然后，就被咆哮而来的大雪吞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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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起回龙谷
　　藤蔓参天而起, 拱动着撞开厚重的雪被，一个炸毛的银发精灵灰头土脸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呸呸呸吐掉嘴里的雪。
　　然后, 他再双手用力，借着藤蔓的力量, 把失去意识的顾笺和依然是小黑龙的伊洛斯都给拖了出来。
　　双手合十, 虔诚地祈祷, 普普对着面前的两人释放了一个治愈魔法。
　　毫无作用。
　　普普愁眉苦脸，挥了挥手臂。
　　无数藤蔓蹿长，化为一个四肢细长的“巨人”, 用藤蔓织成的宽大手掌抱起他们三人，一脚高一脚低地踩着厚厚的积雪，慢慢地挪向远处的灰色北境城。
　　……
　　意识沉沉浮浮, 如坠深潭。不知过去了多久，隐约有缕微光穿破黑暗, 潭水褪去, 意识也一点点上浮。
　　顾笺眼睫微动，慢慢抬起，视线模糊了几秒，逐渐清晰。
　　熟悉的天花板, 他回到了北境城的房间。
　　……他身边的那两只呢？
　　顾笺刚刚撑着从床上坐起一点, 就又摔了回去。
　　……头疼。
　　头疼欲裂。
　　脑袋仿佛被利剑劈开，双目也一阵阵刺痛, 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处好受的地方。
　　就连他刚刚穿越过来, 穿进伊阁中毒的身体里时, 都没有那么难受。
　　汗水打湿发丝, 黏连后背的薄衫，顾笺无声地阖眼忍耐，过了好一会，那种疼痛才淡去几分。
　　他轻轻地吸气，极其缓慢地挪动着枕头，慢吞吞坐起，靠在了床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笺知道，自己现在能在这里，应该是普普保护了他。而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好像接住了从雪山上滚下来，鲜血淋漓的小龙……
　　房门被轻轻推开，不等顾笺抬头去看，伊洛斯的声音已经响起：“伊阁！”
　　少年的身影几乎瞬间就移到了床边，原本想扑到顾笺身上，却在见到他的脸色之后，硬生生刹住了。
　　最后，伊洛斯只是紧紧地拉住顾笺的袖子，单膝跪在床沿，小声地喊他：“伊阁……”
　　顾笺温声说：“我在。”
　　少年在他面前低下头，垂着红红的眼角，看起来好像又要哭了。
　　但总归是没哭出来，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顾笺，难过又委屈。
　　不等顾笺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腰，蹭蹭他的脸。
　　再蹭蹭他的肩膀。
　　这里蹭蹭，那里蹭蹭，直到确认了这个人的气息，知道这个人依然好好的，少年眼角的红色才略微淡去了很轻的一些。
　　默默地将脸轻轻贴上顾笺肩头，默默地给他放治愈魔法。
　　治愈魔法的微光并没有让顾笺好受多少，他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恐怕不是能被轻易治好的，按住伊洛斯的手，说：“我不难受。”
　　伊洛斯没有说话，但满脸写着不信，继续释放治愈魔法。
　　顾笺只好由着他，小龙给他治愈，他也就顺便检查了一下小龙的身体，发现伊洛斯的情况似乎比他还好不少。
　　越靠近成年，龙族的超然特性就越能够体现出来，比如，远远超越人类的抗伤和自愈能力。
　　顾笺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普普没事吧？”
　　他看到伊洛斯安然无恙，就猜到普普应该也没事，从伊洛斯口中得到肯定答案后，彻底放下了心。
　　抚摸少年的脊背，顾笺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伊洛斯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灿金色的龙瞳注视着他。
　　“我找到了那座神庙。”他说，“在那里，我见到两个人。”
　　顾笺安静地听完他的讲述，陷入长久的沉默。
　　毫无疑问，不用想也都知道，那座失落数百年的神庙深处，伊洛斯所见到的画面，必然是创世之初的那两位神明。
　　一个银黑长发，一身黑衣；一个金发银瞳，一身白袍——恶神与光明神，显然，也能够对号入座。
　　除此以外，伊洛斯听到的那个低沉男声……难道，光明神赫利俄斯，是恶神福珀斯的兄长？
　　这可是从未记载过，从未流传于圣维亚大陆之上的事情。
　　顾笺想起自己曾经在失控的黄金之道深处，同样听见的那个陌生男声，他已经能够确定，那就是恶神福珀斯。
　　那时，恶神福珀斯并未称光明神赫利俄斯为兄长，而是愤怒地直呼其名。
　　这同样可以理解，毕竟传闻之中，恶神作乱，被光明神封印于大陆背面，至今已有不知多少个千年。
　　就算他们兄弟曾经再亲密无间，那份不可分割的羁绊，也随着数千年的黑暗与孤寂，被一点点湮灭了。
　　关于这两位的纠葛，顾笺虽然有些好奇，但也知道，了解得越多，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还是打算之后写信问一问艾萨克——关于光明神的事情，这位虔诚的神父肯定更清楚一些。
　　至于现在……
　　顾笺安静地注视伊洛斯。
　　恶神，又或者光明神，无论他们之中哪一位引导伊洛斯见到了那样的画面……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原作里，伊洛斯最终灭世，做出了和数千年前的恶神一样的行为，也就是说，恶神想要将他一步步推向黑化，将这个世界一步步推向灭亡？
　　伊洛斯是恶神手中的棋子，那么，光明神呢？
　　祂仅仅是注视这个世界，注视自己弟弟重复数千年前的恶行而无动于衷——还是，现在的祂，也仅仅只能注视了？
　　无端的，顾笺背后微微发寒。
　　……无论如何，他绝不允许他的小龙变成某个素未谋面的神明手底的一颗棋子，为了自己处心积虑的筹谋，将伊洛斯当成牺牲品。
　　顾笺的目光清寒，对上少年灿金的龙瞳：“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伊洛斯：“嗯，我在听。”
　　“根据我的猜测，你的身上……”顾笺尽量放轻声音，害怕吓到这只小龙，“可能蕴含着某个很了不得的神明血脉。”
　　少年安静地看着他，毫无波澜。
　　顾笺：“？”
　　顾笺戳戳伊洛斯的脸：“你怎么不‘哇’？”
　　伊洛斯：“哇——”
　　顾笺：“……”
　　“我知道了。”伊洛斯握住他的手，继续释放治愈魔法，“所以，伊阁现在有好一些吗？”
　　顾笺心道关注点是不是错了，你的身世之谜怎么好像还没有我的伤势重要。不过，为了让少年安心，他还是点了点头：“确实好一些了。”
　　这次没有说谎，听完伊洛斯讲述神庙里的事情，他不仅清醒了一些，连头疼都随之减轻了不少。
　　伊洛斯面色舒缓一点，拉起被子，披在顾笺肩头，裹住他。
　　顾笺再戳戳他的脸：“你真的一点也不意外吗？”
　　“我之前有过类似的猜想。”伊洛斯熟练地给他暖手，“不过，这并不重要。”
　　“反正，我不会成为祂。”
　　无法留下自己想要留下的人，最终沦落到被抛弃的下场。
　　顾笺默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龙，似乎，真的成长到了超出他想象的地步。
　　不过，这也挺好的。
　　他微微笑了起来，捏捏少年的脸。
　　伊洛斯任由他捏完，双手轻轻拢住他的五指，片刻后，低声说：“伊阁，对不起。”
　　不等他说出下句话，顾笺就道：“好，我知道了，不准愧疚，不准难过，不然我会生气的。”
　　“……”
　　伊洛斯与他对视，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慢慢低头，像年幼的小龙一样，轻轻靠在他的膝间。
　　“洛维尔！！”
　　房门被再次撞开，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普普嗷嗷叫着，要往顾笺身上一扑——被伊洛斯摁住了。
　　“他难受，”伊洛斯说，“不要压着他。”
　　普普：“洛维尔你怎么样？你睡了三天了！吓死我了！现在还好吧？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
　　他听见了伊洛斯的话，不再试图往顾笺身上扑腾，而是紧紧挨着床边。
　　“我很好，幸好之前有你在。”
　　顾笺笑着安抚了这只精灵少年，并且夸了他，能一个人把他们都带回来，真是非常厉害。
　　普普：“嘿嘿，也就一般般厉害啦！你们都不知道，那个时候还雪崩了，吓死人了！”
　　雪崩……
　　顾笺心念一动，知道那座失落的神庙自此以后，恐怕都不会再现世了。
　　“对了，”他转向伊洛斯，“学院任务怎么样了？”
　　“做完了，”伊洛斯说，“圣雪莲花，我摘到了。”
　　顾笺：“那就好。”
　　隔了几秒，伊洛斯有点遗憾地说：“掉了一朵。”
　　第二朵圣雪莲花，他没能带出神庙。
　　本来，他想给伊阁的。
　　“没关系，”顾笺笑着说，“能摘下一朵已经很厉害啦，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一切都好。”
　　伊洛斯用力地点点头：“嗯。”
　　“我还想问呢，”普普叉腰，“你就摘朵花而已，怎么能搞得那么狼狈，又是雪崩又是害得洛维尔吐血什么的，你该不会被光明神暴揍了一顿吧？”
　　伊洛斯：“……”
　　伊洛斯一声不吭地趴回顾笺膝上，变成小黑龙，窝成一团。
　　普普：“喂！”
　　顾笺摸摸精灵的头发，轻轻捧起这团小龙，心道，困了。
　　他知道，恐怕伊洛斯一醒来，就一直守着他，三天没有合眼了。
　　——
　　尽管学院任务已经完成，顾笺却并没有立刻返程，而是带着伊洛斯和普普在北境城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这期间，赛琳娜的父亲，亚克托尔家主克劳伯依然卧床不起，医生每日都要来往于亚克托尔府邸——只是，克劳伯在床上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也许是斩下那头杀死自己妻子的魔兽头颅耗费了他太多力量，也许是为妻子复仇的心愿已了，总之，克劳伯病倒了，病得非常严重，就连光之治愈魔法都起不到任何用场。
　　无形的阴霾逐渐笼罩亚克托尔府邸与北境城，就连赛琳娜也对顾笺叹气：“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真怕……”
　　顾笺微微蹙眉，说：“前几天，我观察城外，似乎又有魔兽的踪迹。”
　　赛琳娜：“什么？雪原魔兽？我们不是刚刚杀完一批？”
　　按照往年的惯例，雪原魔兽最多只会每年出现一次，有时候甚至隔年出现，总之，绝没有一年出现两次的情况。
　　“无论如何，最近要格外留意。”顾笺说，“还记得王城的渎光会吗？魔兽来源于恶神遗留的力量，渎光会通过向恶神献祭获取力量，所以，如果真的有不寻常的魔兽异动，恐怕是渎光会再次出现了。”
　　赛琳娜沉思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去调查的。”
　　她的身后，路过的安东尼停下了脚步。
　　今天下午，诺提塞领主忽然邀请维德和赛琳娜，说有要事商议。
　　“安东尼，我和你姐姐出门了。”维德拍拍自己幼弟的肩膀，“你照顾好父亲，我们要晚点回来。”
　　安东尼小声地说：“知道了，哥。”
　　“哎，男子汉大丈夫，讲话大声一点啊。”维德说，“你总是这样蚊子哼哼的，以后可怎么讨女孩子喜欢啊。”
　　“闭嘴吧你，”赛琳娜说，“走了。”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
　　主卧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床边，正在用湿软的毛巾给家主擦脸的女仆站起，向安东尼无声行了一礼。
　　安东尼说：“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照顾父亲。”
　　女仆点点头，端起毛巾和水盆，悄无声息地走了。
　　安东尼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慢慢地来到床边，谨慎地环顾一圈。
　　他的脸色不知道为何有些发白，踌躇着，从袖子里取出一瓶无色的药水。
　　他的父亲，亚克托尔的家主，克劳伯静静地躺在床上，发鬓染白，面庞微微凹陷。
　　这并不是安东尼记忆中父亲的模样，他的印象里，父亲更强壮，更精练，能挥动两人高的巨剑，也总是对他的姐姐，对他的哥哥寄予厚望，不吝大笑着夸奖。
　　……但是，对他没有。
　　小时候，父亲从不曾夸奖过他。
　　安东尼无声地咬了咬牙关，打开药水的瓶盖，慢慢凑近克劳伯嘴边……
　　——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克劳伯抬起眼皮，卧床多日，本该略微浑浊的眼眸居然锐利无比，紧紧盯住安东尼惊恐而僵硬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你干什么。”
　　“……”
　　外面的走廊忽然响起一阵喧闹，顾笺安静地听了一会，摇摇头，说不上失望还是高兴。
　　伊洛斯从魔法书里抬起头：“伊阁，怎么了？”
　　他侧头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声音，说：“好像和你想的差不多。”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觉得意外。”顾笺道，“原来，真有人为了一些别的东西，连至亲之人都可以抛弃。”
　　伊洛斯淡淡地说：“血缘而已，本来就是最不牢靠的东西。”
　　顾笺略微惊奇地看着他。
　　这好像不是这只小龙会说的语气！
　　不过……想想这只小龙在龙谷的遭遇，也可以理解。
　　顾笺摸摸伊洛斯的脑袋。
　　伊洛斯拉住顾笺的手，道：“伊阁。”
　　顾笺：“嗯？”
　　“接下来，我想回龙谷。”伊洛斯道，“伊阁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吗？”
　　“当然，”顾笺说，“我之前不是答应你了吗？”
　　伊洛斯的嘴角扬起一点，双手环过顾笺的腰，脸庞埋进他的怀中，身后的龙尾轻摇，缠住顾笺纤细的小腿。
　　龙谷。
　　他离开了九年的故乡。
　　实际上，他并不想念那个所谓的故乡，但他必须回去。
　　为了伊阁。
　　为了他想要留在自己身边，永远拥有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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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小龙和花花
　　亚克托尔家族的事情很快有了结果。
　　顾笺曾经猜测, 原作里，无论是作为亚克托尔家族家主的克劳伯，还是他的长子维德、二女儿赛琳娜, 都拥有极强的战力，就算不愿意对自己守护的民众下手, 至少也有逃走的能力。
　　然而, 仅仅一个晚上, 克劳伯被斩首，维德死于乱剑之下，亚克托尔家族的骑士皆覆灭, 只剩下赛琳娜被绝望吞没，堕落为黑暗骑士。
　　那么，是否有这么一种可能, 由诺提赛领主掀起的背叛的那一夜，亚克托尔家族的人并非不想暂时撤离……而是, 他们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想让强大的骑士家族失去反抗的力量, 要么，他们的对立者拥有足够的武力，要么，他们内部出现了一个叛徒。
　　这一切只是顾笺的猜想, 要验证这个猜想, 就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以让叛徒自动跳出来, 让幕后黑手认为有利可图的契机。
　　于是，数天前, 他找到赛琳娜, 告诉他们, 自己得到了一个“预言”——亚克托尔家族可能出现了一个叛徒，即将带来灾难。
　　作为帝国的大魔法师，光明神眷顾之人，忽然获得了一个魔法预言，这很合理。
　　对于这个预言，赛琳娜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达给了自己的父亲。克劳伯得知以后，也只是将信将疑。
　　直到魔兽攻城，他真正见识到了顾笺的光之魔法，那样纯粹圣洁的光明，神眷者之名当之无愧。
　　所以，克劳伯原本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所以，才有那一战之后，亚克托尔家族的家主忽然一病不起，就连北境城最好的医生，还有帝国的首席都“束手无策”。
　　不出意料的，叛徒出现了。
　　经过审问，安东尼将一切都吐了出来。
　　那瓶药水，据他所说是让人暂时失去力量的魔药，诺提塞领主和他说好，事后会让他坐上家主之位。
　　然而，经过检测，他要喂给自己父亲的，其实是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
　　得知这个消息后，安东尼神色剧变：“不，不可能！他告诉我的，这个没有毒！不会要了父亲的性命！”
　　维德气得给了自己弟弟一拳：“愚蠢！”
　　作为谋害亚克托尔家主性命的领主，诺提赛很快就落入监牢，并且从安东尼的口中，还爆出了他犯下的其他罪行——贪污，杀人，多达十几起，从诺提赛的府邸里，都搜出了相关的证据。
　　自此，他们的计划浮出水面。
　　安东尼眼中，所谓的计划就是诺提赛与他合作，让克劳伯几人失去行动能力，然后助他顺利地成为亚克托尔家族的家主。
　　然而，诺提赛的真正目的，是谋杀本就病重的克劳伯，他邀请维德和赛琳娜来自己府邸，一是为了调开这两个人，二也是为了找机会让他们吞下失去力量的魔药。
　　等到这三人或死去、或失去战力，自己再当众出示证据，诬陷亚克托尔家族背叛光明，投靠恶神，引来雪原魔兽再次袭击北境城——有渎光会这个先例，相信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没了家主，被拔了爪牙，不等民众反应过来，亚克托尔家族轻易就能被他拿下。
　　这样一来，这个一直压在他头上的所谓的骑士家族，终于能被他踩在脚下。
　　实际上，诺提赛原本不打算这么快动手，毕竟帝国的首席还在这里，毕竟克劳伯目前还正当壮年……然而，现在的时机实在太好了。
　　克劳伯卧病在床，并且病入膏肓，而且，城外居然再次有雪原魔兽来袭，简直是暗害和诬陷的天赐良机。
　　——实际上，所谓的魔兽再度来袭，只是顾笺在城外伪造的假象。
　　他故意当着安东尼的面和赛琳娜交谈，告诉她魔兽可能再次袭击北境城，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一旦爆发，必然引起恐慌。
　　很显然，诺提赛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就跳进了顾笺设下的，这个小小的圈套。
　　原作里，这位领主利用黑龙灭世，人心惶惶的契机，唆使安东尼给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长和姐姐投毒，趁他们无力之时伪造出亚克托尔家族背叛光明的假象，让这个以守护为骄傲的骑士家族一夜陨落。
　　而现在，他也试图用同样的手法，利用同样的人——最终，为自己提前带来了死亡。
　　真相从诺提赛嘴里曝光的那一刻，他的审讯台对面，身带镣铐的安东尼颤抖地大喊：“你，你最开始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哈哈哈！”也许是知道自己注定没有好下场，身穿囚衣的诺提赛大笑起来，“你不愧是蠢货！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真以为你当得上亚克托尔的家主？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中，安东尼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直到赛琳娜一言不发地给了诺提赛一拳，打得他牙齿脱落，满脸鲜血，再也笑不出来，更说不出一个字。
　　“王城已经来信，”维德冷淡地说，“你将被处于火刑。”
　　诺提赛身躯一震，血肉模糊的嘴里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骑士毫不客气地用铁质锐器堵住了嘴，将他拖了下去。
　　“……姐姐！哥哥！”
　　安东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我错了！求你们，求……”
　　话还没有说完，维德也给了他一拳，怒吼道：“拖下去！”
　　被打晕的安东尼就像一块瘫软在地的破布，维德双手捂住脸，低下了头。
　　“他毕竟是……毕竟是母亲留下的……”
　　他说不出话了，赛琳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父亲也想留下他的性命。”
　　“但，仅此而已了。”
　　第二天，顾笺得知了安东尼的下场——被驱逐出北境，流放到罪人雪域。
　　那是一片千万年不化的酷寒之地，从此，这位原本优渥的家族幼子，将要靠着自己曾经投毒的双手，从冰雪中找出一条生路。
　　至于他究竟能不能活下去……这个消息，注定不会传到亚克托尔家族的耳边了。
　　很快，克劳伯开始闭门谢客，这一次，他是真的病倒了。
　　他托赛琳娜向顾笺表达了感谢，并表示以后如果顾笺有任何需要，亚克托尔家族必定倾力以赴。
　　赛琳娜来见顾笺时，顾笺刚好也有东西要给她——就在昨天，他收到了艾萨克的回信。
　　【你说你做梦，梦到了父神在召唤你？还见到了隐约的影子？？】
　　【假，假的吧，就算你是神眷者……我才不嫉妒，我一点也不嫉妒！】
　　【我偷偷翻了教会密封的档案，并没有相关的记载。】
　　【关于父神的样貌，其实有不同的传闻，比如，有人说祂拥有灿阳般的金发，金子般的眼眸，也有人说祂是无暇的银雪之发，纯银的眼眸……】
　　【对了，替我向赛琳娜，还有她的家人问好，听说她父亲病了一段时间，附赠一小瓶圣水，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赛琳娜对瓶子指指点点：“好小气。”
　　顾笺笑了起来，说：“就这么一点点，也价值连城了。”
　　赛琳娜收起装着圣水的瓶子，看了看顾笺。
　　“大恩不言谢，那些废话，我就不说了。”她道，“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顾笺心道，果然，对于他的“预言”，赛琳娜心底其实还是有点疑惑。
　　尽管如此，在第一次听到“预言”时，这位骑士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也许是因为……”将不能明说的歉意藏在心底，顾笺微微一笑，“我是神眷者吧。”
　　“好赖皮的理由。”
　　赛琳娜摇摇头，却是笑了起来。
　　“不过，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原因。”
　　“说不定，光明神一直注视着我们，所以，才让你来帮我们改变原有的命运。”
　　顾笺目光微微一动。
　　赛琳娜屈起拳头，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表达骑士的谢意。
　　“以后常来，”她说，“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顾笺：“好。”
　　数天后，在维德和赛琳娜的送别下，顾笺带着伊洛斯和普普离开了北境城。
　　诺提塞领主很快就要被处以火刑，他的罪行也传遍北境——当然，顾笺之前拜托过赛琳娜，不要对外界传出自己那个小小的“预言”。
　　马车驶过街道，还能听见不少民众聚集在街头，愤怒地讨论。
　　“真是瞎了眼！居然对老家主下手！”
　　“亚克托尔家族倒了，谁来守护北境，谁来守护帝国的边境！”
　　“恶心的蠢货！被狗屎糊了眼！看不见亚克托尔为我们付出了多少！”
　　顾笺心道，与其说诺提赛看不见这些，不如说……他并不想看清。
　　就像原作里，黑龙已经掀起灭世之灾，这位领主依然要对亚克托尔家族下手，只为了掌握那根本享受不了多久的权欲。
　　如今，诺提塞倒台，过不了几个月，帝国也会再派一位新的领主过来。
　　至少这一次，这位领主应该会比上一位聪明一些，并且，亚克托尔家族再没有安东尼这样的存在了。
　　雪域之城遥遥隐没于车窗之外，伊洛斯坐在顾笺身边，摊开掌心。
　　他的手中，一颗猫眼绿宝石暗淡失光，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伊洛斯一言不发。
　　这是伊阁很多年前，给他的护身符。
　　在雪山里，坏掉了。
　　顾笺看出少年的低落，说：“等回去以后，我再送一颗新的给你。”
　　伊洛斯仰起脸：“好！”
　　接下来，他们将离开艾朗帝国，前往大陆北部——龙族领地，龙谷。
　　要抵达大陆北部，有一条更快的道路，就是沿着艾朗帝国与克莱帝国的交界地前行。
　　说是交界地，其实那里并不属于两国的领地，而是一片坐落着零星小国，连接大陆南北的繁忙商道。
　　并不高耸的山谷中间是极为宽敞的大道，忙碌的马蹄声不绝于耳，顾笺目光落于车窗外，道：“伊洛斯，当年你就是从这里过来的吗？”
　　伊洛斯摇摇头：“我走的是小路。”
　　交界地多平坦的大道，常有各国的车马商队来往。而他说的小路，则是从艾朗帝国东北的一片茂密山林出发，一路攀山越岭——总之，各种不好走、但也不容易被发现行踪的道路，就是所谓的小路。
　　伊洛斯的记忆回到好几年前，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他不敢靠近大道，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腿，爬过一座座高山，穿过一片片森林，从艾朗帝国的北方，偷偷摸摸来到南边。
　　最开始，他只是觉得南方会温暖一点，想要去个暖和的地方而已。
　　毕竟，那时候他还很小，连化为原形都做不到，只是个无能的、也无法抵御寒冷的废龙。
　　“小路？”普普惊讶，“那你当时可真惨啊。”
　　顾笺则有些沉默。
　　六岁被族人驱逐，被迫离开家乡，四处躲藏，连平坦的大道都不敢走，只能选择最难走的小路。
　　那么年幼的一只小龙，除了衣服，身上唯一多出的东西就是一块从路边捡来的破烂黑袍，踉踉跄跄地裹着小黑袍一路流浪。
　　还好……
　　他心说。
　　还好，自己足够幸运，捡到了这只小龙。
　　提起往事，伊洛斯倒是并不在意的样子，身后的尾巴轻轻扫过顾笺衣角。
　　虽然那段日子很难过，但是，他其实很开心。
　　因为，如果不是那个时候他走了那么远，如果不是那天他被人驱逐，可能，他也遇不到伊阁，不会被伊阁捡回去。
　　如果那天的一切没有发生……他可能依然是那个待在淤泥里，见不到光的废龙。
　　“不是哦，”顾笺说，“就算那一天，你不在那里，我也会去找你的。”
　　伊洛斯仰起脸：“为什么？”
　　顾笺心道因为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你是小说的男主，要是不把你捡回来，万一以后毁灭了世界怎么办？
　　而现在，他笑了笑：“也许，我们命中注定会遇到吧。”
　　听到这句话，伊洛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
　　顾笺戳戳他，少年就慢吞吞地、轻轻地抱住了他。
　　……
　　穿过交界地，再往北走，车马逐渐稀少。
　　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顾笺翻看一本魔法理论书，普普靠在他的肩头，伊洛斯抱着他另外一条手臂。
　　忽然间，伊洛斯开口，对顾笺说：“待在这里。”
　　然后他就跳下了马车。
　　顾笺眨眨眼。
　　这是以前他经常对伊洛斯和普普说的话，而每当说出这话时，就意味着前方遭遇了危险。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待在马车里的他们就听见了魔兽的惨叫。
　　普普挠挠脑袋：“他怎么好像，好像忽然变得很厉害似的。”
　　顾笺：“因为他长大啦，而且，你现在也很厉害呀。”
　　普普骄傲地哼哼一声，抱住自己的银色弓箭。
　　魔兽被解决，伊洛斯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束漂亮的花，还有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
　　一头金红的短发，眼神锐利，容貌清秀的少女不断追问伊洛斯的名字，可惜，并没有得到后者的回复。
　　杀死魔兽的利剑已经被收入腰间，伊洛斯专心致志地用没有沾染魔兽鲜血的那只手护着一束花，浅蓝的花瓣一小簇一小簇地绽开，如碎落的蓝色水晶。
　　少年将美丽的蓝色花束捧到顾笺面前：“送你！”
　　顾笺发现这只小龙真的很喜欢一切蓝色的事物，笑着接过那束花，对少女说：“你是？”
　　“……我叫克克，”少女似乎对于伊洛斯刚才的举动有点不可思议，说，“刚才，他救了我。”
　　“我没想救你，”伊洛斯直接地说，“只是路过。”
　　少女显然不打算放弃：“既然我已经说了我的名字，那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在顾笺的注视下，伊洛斯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伊洛斯？我记住了。”
　　金红短发的少女微微扬起下颌。
　　“你救了我，来日如果重逢，我必然会报答你。”
　　她摘下一枚红宝石袖针，往车上里一丢：“这是信物。”
　　说完，少女就头也不回地走开，拉起路边的女仆，给她整整乱糟糟的衣领，两人互相扶着，爬进了路边一辆普通的马车。
　　顾笺心说，似乎是哪个从家里跑出来玩的贵族女孩。
　　克克，原作里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她的名字倒是很有趣，和普普相似。
　　“哈哈，”普普晃晃红宝石袖针，“她盯上你了。”
　　伊洛斯冷淡的：“哦。”
　　他没有去接那枚袖针。
　　前方的道路，数头魔兽尸躯横陈一地，马车绕了一个大圈，才绕过那滩鲜血。
　　伊洛斯垂在座椅边缘的双腿晃啊晃，捧着那束浅蓝的花，一朵别在顾笺衣间，一朵别在顾笺发间，剩下几朵编成手环，给顾笺戴在手腕间。
　　非常满意！
　　顾笺弯起眼睛，说：“很好看。”
　　伊洛斯更满意了。
　　普普：“可惜，这种路边的小花，很快就会枯萎的。”
　　伊洛斯道：“不会。”
　　他打了个响指。
　　淡绿色的光星飘然而下，围绕着浅蓝色的花朵转了一圈，融于其中。
　　木系魔法，常青。
　　魔法无法让人的生命永恒，却可以让这样的一朵小花，花开不败，一如初绽。
　　顾笺熟练地夸夸这只小龙：“真厉害，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带着了。”
　　伊洛斯笑得露出一点尖尖的牙齿，变成一只小黑龙，开心地跳到顾笺膝上，滚了一圈。
　　顾笺手指逗逗小龙的下巴，被它用小爪子抱住，藏在自己肚子底下，张开翅膀，盖住顾笺的手臂。
　　小黑龙黏着顾笺，玩了一会他的手指，慢慢地睡着了。
　　软软的翅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顾笺轻轻摘下衣间的花，放到小黑龙脑袋上。
　　头顶一朵小花、窝成圆滚滚一团的小黑龙睡得很香，梦到很多小花手拉手围着自己跳舞，其中一朵金色带蓝色的小花特别漂亮，被梦中的小龙开心地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了五千字，四舍五入就是日万（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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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他死了
　　晦暗的天空与赤红色的大地分割成极其明显的边界, 两座高耸陡峭的红色山谷直穿云霄，山谷上方的阴霾仿佛笼罩了上千年，凝固不散。
　　这里很难见到太阳, 只有偶尔从厚重的乌云之上，透出那么几缕稀薄的日光。
　　大多数时候, 赤红的土壤与山谷, 都笼罩于黑压压的天空之下。
　　——龙谷。
　　要进入龙族的领地, 就要穿过那两座高耸入云的山谷间隙，间隙并不长，仅够两人并排而行, 左右都是不见顶的高山，头顶的天空只有极狭的一线，行走其中, 会陡然生出一种自己将要被活埋于两座山谷之间的恐怖错觉。
　　魔法马车停在山谷之外，普普刚从马车跳下, 就哆嗦了一下。
　　“好冷！”
　　虽然大陆北部没有风雪, 但龙谷入口，无时无刻不萦绕着一股冷肃刮人的寒气。
　　普普搓搓手臂：“这里阴森森的，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好地方。”
　　作为精灵，他出生于大陆南部的精灵之森, 那是一片无论什么季节都笼罩在温暖阳光里的美丽森林。
　　没一会, 普普就冻得牙齿格格打战，爬回马车里了。
　　顾笺环顾四周, 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伊洛斯从小的生长环境，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他记得那个时候, 这只小龙本来就不被父亲和族人善待, 连身上的衣服, 都是麻布和铁块随便编织而成的。
　　……没能觉醒之前，小龙还是很怕冷的。
　　这么小一个孩子，穿着单薄而容易刮伤皮肤的衣服，待在这个终日寒冷、没有日光的地方，还要承受身边人冰冷的目光和非议……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时间，顾笺对伊洛斯的父亲，那位曾经的龙族之王都有几分难以言喻。
　　伊洛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和血脉，再怎么样，那位龙族之王都是他的父亲。
　　因为爱人的离去，而将怒火撒在一个毫无自我意识的孩子身上，实在是……
　　“伊阁。”
　　垂下的手被轻轻拉住，顾笺微微垂眼。
　　重新回到家乡，伊洛斯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拢住顾笺的五指，说：“在这里等我。”
　　顾笺：“你不要我们陪你进去吗？”
　　伊洛斯摇摇头：“我一个人就可以。”
　　他看着顾笺，又解释了一句：“这里还不是我的家，等下次回来，我再带你们进去。”
　　顾笺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小龙需要一个人处理一些事情，又怕他会多想，不想让他以为自己被拒之了门外。
　　“好，那我们在外面等你。”
　　说着，顾笺给少年理了理衣领：“一路小心。”
　　伊洛斯：“嗯。”
　　他低头，用脸庞轻蹭一下顾笺手背，转身，走进了龙谷。
　　顾笺没有回到马车上，而是静静地注视少年的背影，心道，他的小龙的确长大了。
　　不需要他的陪伴，也能自己去完成一些重要的事情。
　　……
　　不知过去多久，一条巨龙的咆哮声响彻赤红的山谷。
　　那声咆哮暴怒，尖锐，又隐含一丝痛苦，尾音还没落下，就有不知多少道龙啸接连响起，仿佛恐怖的大地开裂，就连入口的山谷都为之震颤。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马车里的普普被吓了一跳，“他他他没事吧？”
　　顾笺安抚这只精灵少年，说：“没事。”
　　他望着震动的龙谷，心道，他的小龙应该快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恐怖的群龙咆哮之声逐渐平息，偌大的龙谷，似乎陷入了某种死寂。
　　又过了一会，极狭的龙谷入口，一个黑发金瞳的少年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不见鲜血，却笼罩着淡淡的血腥，灿金的龙瞳深处，隐有冰冷的血色翻腾。
　　不过，当走到顾笺面前时，少年身上的异样都消失了，变得和平常无异。
　　“我们回去吧。”
　　神色如常地坐在顾笺身边，伊洛斯的声音轻淡，就像自己只是出去给顾笺摘了束花。
　　普普看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害怕，往顾笺身后缩了缩。
　　马车沿着来路返回，一片死寂的赤红龙谷很快被抛在后面。顾笺看着伊洛斯，开口：“现在的龙族的之主……”
　　伊洛斯：“他快死了。”
　　冷淡的四个字，没有丝毫特殊的情绪。
　　顾笺毫不意外。
　　如今的龙族之主，曾经掀起叛乱，杀死了伊洛斯的父亲，又觉得年幼的伊洛斯是个废物，就算在外面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放逐了他。
　　没想到，九年前被放逐的弱小幼龙，九年后，一个人回到龙谷，取走了背叛者的性命。
　　不过……
　　顾笺留意伊洛斯的神色。
　　他一直以为，伊洛斯回到龙谷，是为了复仇。
　　既然复仇已经完成，那为什么……这只小龙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顾笺揉揉少年的脸。
　　“……”
　　伊洛斯抬起金色的龙瞳，一声不吭地抱住他。
　　“伊阁，”下颌压着顾笺肩膀，少年低声说，“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嗯，我不是答应过你吗？”顾笺说，“我不会走的。”
　　伊洛斯：“……好。”
　　脸庞轻轻埋进顾笺发间，他闭上眼睛。
　　顾笺摸摸他的头发，温和地说：“发生了一些异常状况吗？”
　　看伊洛斯的反应，他隐约猜到，少年回到龙谷，除了复仇以外，显然还有其他目的。
　　只是，最终的结果似乎并不让少年满意。
　　伊洛斯：“没有。”
　　顾笺不再询问，他知道，这只小龙不会瞒着他，等他想说的时候，就会自己和他说了。
　　——数天后，马车终于从陌生的大陆北部，回到熟悉的艾朗帝国，熟悉的王城。
　　顾笺留心了一下外界的传闻，令他有些惊讶的是，不知道伊洛斯对龙族做了什么，那天的龙族之变，居然完全没有传到外界。
　　并且，那天过后，伊洛斯又变成了往常的样子，仿佛自己从未去过龙谷，仿佛心底没有一丝阴霾。
　　“你们喜欢哪个？”
　　王城的首饰店，顾笺让伊洛斯和普普挑选宝石的颜色，准备做一对新的护身符。
　　毕竟，伊洛斯之前的那条绿宝石项链——他还小的时候就一直随身佩戴的护身符，碎在了北境雪山。
　　一堆璀璨的，亮晶晶的宝石里，毫不意外的，伊洛斯选择了一颗纯净无暇的蓝宝石。
　　他拿起那颗蓝宝石，透过窗外的浅淡阳光，微微对上顾笺冰蓝的眼眸。
　　顾笺：“你已经有一些蓝色石头了，要不要换个颜色？”
　　伊洛斯坚持道：“蓝色好看。”
　　顾笺：好叭。
　　他再看普普，毫不意外的，这只精灵少年也挑了一对绿色的宝石。
　　不等普普开口，顾笺就熟练地说：“镶嵌成树叶的形状，给你做新的耳饰？”
　　普普：“嘿嘿！”
　　顾笺心道这两只的喜好真是数年如一日，都不怎么变的。
　　付款，结账，从首饰店出来的时候，普普尖尖的双耳已经佩戴上了新的耳饰，他晃啊晃啊晃脑袋，璀璨的绿宝石耳饰一闪一闪。
　　伊洛斯隔着衣服轻按心口，抚摸细长银链相连的蓝宝石项链，美丽的宝石藏在衣领之下，由顾笺注入了自己的魔力，亲手为他戴上。
　　“这一次，它不会碎掉了。”
　　这是顾笺对伊洛斯的承诺。
　　伊洛斯无声地握住充盈着顾笺魔力的宝石，心想，他也不会让伊阁送他的礼物再次碎掉的。
　　完成了学院任务，自然要回学院交接。顾笺先送普普回家，交待他不要偷偷睡懒觉，然后和伊洛斯去了皇家魔法学院。
　　刚刚踏进学院大门，一张长着双翼的纸片就扑到顾笺面前。
　　【速来，有事】
　　认出斯黛雅的字迹，顾笺说：“她好像急着找我，先去她那里吧。”
　　伊洛斯：“好。”
　　“伊阁老师好！”
　　“伊洛斯？你回来了？太好了！”
　　“伊阁老师！”
　　“伊洛斯！你的学院任务怎么样？什么？完成了？好厉害！”
　　高年级校区，湖畔边的草地，一路走来，一路有人向他们打招呼。
　　绕过湖畔的树木，顾笺的余光里，一个鬼魂似的白裙人影幽幽地飘了过来。
　　“老……师……”
　　炸开的银发，乌黑的眼圈，浑身漂浮的黑色怨气……
　　伊洛斯面色古怪，上前一步，挡在顾笺身前。
　　顾笺吓了一跳：“莉莉丝？”
　　“我……要……加工资……”整个人笼罩在怨念的黑烟里，莉莉丝的声音飘忽而幽怨，“为什么……你走了……那么久……”
　　“我天天……加……班……”
　　“没……日……没……夜……”
　　顾笺：“……”
　　莉莉丝现在是他的助教，离开学院之前，他提前写好了教案，拜托莉莉丝这段时间代他上课。
　　只是，没想到一回来，莉莉丝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顾笺心虚又歉意地说：“加，都可以加。”
　　莉莉丝：“？？”
　　“我说的是工资，”顾笺说，“辛苦了，马上给你加。”
　　莉莉丝：“哦。”
　　她一下子站直了，说话不飘了，身上也不冒黑烟了，揉揉头发，把原本炸开的银发给揉顺了。
　　顾笺：“？”
　　原来那些黑烟是魔法吗？他真以为是她的怨念成形了！
　　莉莉丝再擦擦眼睛，把画出来的黑眼圈擦掉了。
　　“……”顾笺一时间很难说什么。
　　伊洛斯也是一脸麻木。
　　过了几秒，顾笺问道：“班上的学生还好吗？”
　　“很好啊，”莉莉丝说，“就是有个倒霉蛋，旷课了大半年。”
　　顾笺微讶：“是谁？”
　　他心道，难道他的某个学生家里遇到事情了？
　　莉莉丝拿起手中的学生名单，随意翻了翻：“伊洛斯，旷课半年，可以被开除了。”
　　就站在顾笺旁边的伊洛斯：“？”
　　他盯着莉莉丝。
　　莉莉丝毫无波澜地回盯过去。
　　顾笺失笑，说：“他去做学院任务了，我走之前和你说过的。”
　　莉莉丝：“哦——”
　　她说：“忘了，我还以为他不小心溺水了呢。”
　　顾笺：……溺水了几个月吗。
　　他换了个话题：“对了，刚刚斯黛雅找我，你知道学院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可能大的要来了吧，”提到斯黛雅，莉莉丝的声音莫名又染上一分幽怨，“她最近让我负责东校区的学生安全。”
　　顾笺微微诧异，忽然要专人来负责学生安全，难道学院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过，东校区学生众多，也难怪莉莉丝最近变得这么忙。
　　“莉莉丝老师！莉莉丝老师！”不远处，一个学生忽然哇哇大哭，“我哥哥用雷电魔法把自己电晕过去了！”
　　莉莉丝：“……”
　　莉莉丝：“听……到……了……”
　　她冒着黑烟飘过去了。
　　顾笺：“……”
　　到底是加了多少班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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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凶残恶龙！
　　飘着黑烟的白裙身影幽幽远去, 顾笺无言，低头看了眼身边的伊洛斯。
　　伊洛斯没有在意离去的莉莉丝，只是专注地看着顾笺。
　　顾笺捏捏他的脸。
　　伊洛斯任由他捏捏, 眨了眨眼睛。
　　湖畔的魔法塔高层，学院长的办公室里, 厚厚的文件堆满了办公桌。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满脸疲惫的斯黛雅掐了掐眉心, 抬头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终于回来了。”
　　“看起来，最近学院的确很忙, ”顾笺走过去，递给她一个礼物盒，“这是伴手礼。”
　　斯黛雅：“哦？”
　　她打起一点精神, 拆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漂亮的风铃。
　　北境城特有的雪风铃, 被风吹动时, 会落下雪花的幻影。
　　斯黛雅：“不错，我喜欢。”
　　她将风铃别在窗边，再看顾笺身边的伊洛斯：“任务完成得还顺利吗？”
　　伊洛斯：“谢谢学院长关心，还好。”
　　“那就好。”斯黛雅轻咬一口顾笺给她的雪原冻饼干, “虽然那个任务有点奇怪, 但对你来说应该是没问题的。”
　　顾笺知道，就连斯黛雅也不清楚那个学院任务的实际内情,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道：“听莉莉丝说, 她最近要负责东校区的学生安全？”
　　“对,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斯黛雅翻了翻桌上的文件, 从底部抽出一张信封，递给顾笺，“克莱帝国的神圣魔法学院，要来我们这里交流学习。”
　　艾朗帝国与克莱帝国，圣维亚大陆最强大的两个国家，艾朗帝国崇尚魔法，成立了魔法协会，克莱帝国推崇武力，建立了骑士圣殿。
　　不过，无论是魔法师还是骑士，都不只限于一国独有，因此，艾朗帝国有亚克托尔这样的骑士世家，克莱帝国也拥有大魔法师，以及专门的魔法学院。
　　神圣魔法学院，克莱帝国最好的魔法学院——和艾朗帝国的皇家魔法学院不同，神圣魔法学院，只有克莱帝国的贵族子女才有资格进入。
　　“说是交流学习，其实就是同台竞赛，让学生们上去比试。”斯黛雅说，“克莱帝国的三公主也在交流生的名单之中，听说这位公主魔武双修，年幼时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非常出色。”
　　“大概是因为有她的存在，那边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在魔法上赢下我们，所以，才提出了这个所谓的交流学习。”
　　顾笺：“你答应了？”
　　“嗯哼，”斯黛雅说，“难道我的学生不够优秀？会怕他们挑战？”
　　她转向伊洛斯：“伊洛斯，这次的挑战赛，我希望你能参加。”
　　伊洛斯：“好。”
　　对此，顾笺没有什么意见，他的注意力在另外一个名字身上。
　　克莱帝国的三公主……原作里，伊洛斯被皇家魔法学院驱逐，被迫远离艾朗帝国，来到了克莱帝国边境的一片荒漠。
　　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的剑术老师，克莱帝国隐退的帝师，莱奥尼达斯。
　　现在的时间线，莱奥尼达斯似乎即将隐退。不过，原作里也提到过，他曾经教过克莱帝国的王室。
　　也就是说，那位克莱帝国的三公主，很有可能是莱奥尼达斯的学生？
　　不久之后，她还会来到艾朗帝国，和伊洛斯在挑战赛上碰面。
　　不知道莱奥尼达斯会不会一起过来，如果可以，或许伊洛斯还能向这位克莱帝国的第一剑士、原作里自己的老师请教一下剑术。
　　伊洛斯的手轻轻拉住自己的衣袖，顾笺收回思绪，道：“对了，我申请给莉莉丝加一下工资。”
　　“没问题，”斯黛雅说，“她很认真负责，是个不错的孩子，比她的父亲讨人喜欢多了。”
　　顾笺：“那位费特烈公爵？他最近有找你的麻烦吗？”
　　“呵，”斯黛雅说，“他连学院大门都进不来。”
　　顾笺点点头，告别斯黛雅，和伊洛斯离开了这座魔法塔。
　　之后，他又陪伊洛斯去交付了学院任务——魔法手镯记录到了伊洛斯摘下圣雪莲花的画面，因此，他的学院任务被判定完成。
　　等到六年级，再通过学院统一的毕业试炼，这只小龙就能顺利地从皇家魔法学院毕业。
　　“毕业以后，伊洛斯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穿行在学院的林树下，顾笺随口问起了这个。
　　伊洛斯轻轻摇晃他的手：“成为大魔法师，还有帝国最厉害的剑士。”
　　“赚很多很多钱，养伊阁。”
　　顾笺笑了起来：“嗯，真有志向。”
　　星雨构成穹顶的教室，顾笺和伊洛斯刚刚走进，就见莉莉丝麻木地站在讲台上，银发炸开，眼角下又是一圈浓重的乌青，整个人嗖嗖往外冒黑烟。
　　讲台底下，学生们还在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问她问题。
　　顾笺：“……”
　　“伊阁老师！”
　　“老师你回来啦！”
　　一见到顾笺，班上就响起一阵小小的欢呼。顾笺笑着走上讲台，伊洛斯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被朋友们围成一圈。
　　莉莉丝如蒙大赦，神清气爽地飘出去了。
　　……
　　周末的清晨，顾笺披着睡袍下楼，客厅边，一道身影已经在厨房忙碌了一段时间。
　　“伊阁。”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少年从厨房里探出头，“我做了早餐。”
　　顾笺好奇地走过去：“是什么？”
　　他的口味偏向原本的世界，下厨的时候也会结合自己家乡和这个世界的特色混搭，伊洛斯和普普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口味也和他差不多了。
　　今天的早餐，松软的面包涂上果酱，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绵软飘香的肉粥。
　　伊洛斯盛了一小勺肉粥，等稍凉之后再端给顾笺。
　　顾笺尝了一口，眼睛微亮：“好喝。”
　　伊洛斯顿时开心了起来，抬手，五指绕到顾笺脑后，为他轻轻拨开几缕塞进衣领的金发。
　　淡金的发丝于指间滑走，伊洛斯收回手。
　　“味道真不错，”顾笺又尝了一口鲜甜的肉粥，“你的厨艺比普普好多了！”
　　伊洛斯沉默了两秒：“这好像不是夸奖。”
　　顾笺：“……好像也是。”
　　顾笺：“反正，就是很好。”
　　伊洛斯又弯起眼睛，身后的龙尾摇啊摇：“要是伊阁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伊阁做。”
　　不等顾笺说话，他又道：“不对，天天吃容易吃腻，以后我换着花样给伊阁做。”
　　顾笺笑了起来，心想，贴心小龙。
　　周末的早餐过后，伊洛斯没有去米凯尔骑士那里练剑，而是待在房间里，和顾笺说要研究魔法。
　　房门紧闭的卧室，窗帘被拉上，透不进一丝光。
　　少年随意地靠坐在椅上，手中握着一颗深红的石块。
　　半透明的石块，冰冷而无温度，石块深处，雾气般的暗红氤氲，如一颗血红的，凝固的心脏。
　　伊洛斯眼睫垂落。
　　他已经从自己的族人，从那个背叛者的手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本就不该降生！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你注定会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背叛者濒死前的嘶吼，似乎还在耳边尖锐地回荡，然而，伊洛斯的表情毫无变化。
　　诅咒吗？
　　少年漠然地想。
　　他从不畏惧诅咒，他畏惧的……只是那个人离开他。
　　仅此而已。
　　修长的手指用力，如凝固的心脏般鲜红的石块，于他指间破碎。
　　刹那间，伊洛斯灿金的龙瞳，涌出一片赤红的光泽。
　　……
　　藏书室里，顾笺从满是字迹的书稿间抬头，轻轻放下羽毛笔，揉了揉额头。
　　传送魔法……他研究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些许进展了。
　　顾笺再度拾起羽毛笔，在书桌上绘下一道并不复杂的魔法阵，指节轻敲桌面。
　　下一秒，那道小小的魔法阵凭空浮起，一米之外，又出现一道相同的白色魔法阵。
　　顾笺将羽毛笔丢入面前的魔法阵中，几秒后，一米外的魔法阵，消失的羽毛笔飘了出来。
　　顾笺伸手，羽毛笔重新回到他的掌心，他微微摇头，心想，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
　　因为写了太久的字，手指有些发疼，顾笺揉了揉手指，起身，在藏书室内转过一圈，随手从靠墙的书架里抽出一本书。
　　精美的封皮绘有一只振翅的红色巨龙，这是一本关于龙族的记闻。
　　顾笺翻开书页，一枚青绿的叶片书签滑下，被他按住。
　　上次只看到了一半，顾笺往后翻了几页，目光游走之间，指尖微微停顿。
　　书中记载，传闻之中，拥有漫长寿命的龙族，可以通过签订某种契约，将自己的生命共享给另外的人。
　　不过，那是龙族从不外传的隐秘。
　　顾笺的思绪微微游走。
　　伊洛斯回到龙谷，会是出于这个原因吗？
　　他刚要翻下一页，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
　　沉默地望着楼上的方向，片刻后，顾笺微微蹙眉，放下书，匆匆走了出去。
　　楼上的房间，伊洛斯的房门依然紧闭。
　　“伊洛斯？”
　　顾笺轻敲房门，没有回应。
　　他等待几秒，又敲了敲，门后还是没有回应。
　　顾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空间之中，似乎有某种特殊的魔力波动。他担心房间里的小龙会出事，轻轻推开房门——
　　呼！
　　狂风扑面而来，淡金发丝随风卷起，顾笺还没反应过来，视线飞速旋转，他的身体失去平衡，跌在了地上。
　　金发散乱于铺地的白色衣袍之间，顾笺只觉有什么沉沉的重物压在自己腰间，微怔地抬眼——
　　漆黑而宽大的龙翼展开，遮蔽光线与视野，随意地轻动一下，就能卷起无形的狂风。
　　漆黑的麟甲如无暇的黑曜石，在日光下反射冰冷而美丽的光泽。同样覆甲的龙尾垂地，蓄势待发的姿势，如出鞘的利刃，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黑龙。
　　一只庞大的、近乎两米长的黑龙占据了宽敞的走廊，冰冷的龙爪轻轻压在顾笺腹部，如捕捉到自己的猎物，灿金的龙瞳直勾勾地凝视顾笺。
　　顾笺：“……”
　　他微睁的冰蓝眼眸清晰地倒映出黑龙的模样，不惊反喜。
　　大龙！
　　一只漂亮的大龙！
　　这是……再次觉醒的伊洛斯？
　　顾笺伸手，轻轻捏了捏搭在自己身上的龙爪，见那只爪子一动不动，又戳戳这只大龙。
　　黑龙灿金的龙瞳一眨不眨，紧紧锁住身下的人。
　　顾笺再戳戳它：“伊洛斯？”
　　黑龙依然盯着他，一声不吭。
　　顾笺：……该不会像第一次觉醒那样，又失去神智了吧？
　　虽然不清楚伊洛斯为什么会再次觉醒，不过，这条漂亮又大只的黑龙，倒真有点符合原作里，冷酷霸气，气场森寒而令人畏惧的黑龙形象……
　　顾笺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个想法，压在他身上的黑龙就动了。
　　这只大龙一声不吭地张开翅膀，牢牢实实地笼罩住顾笺，将他困在自己身下，尾巴圈住顾笺的腰，令他无法移动，垂下脑袋，无声地磨蹭他柔软如美丽丝织品般的金发。
　　顾笺：“伊洛斯？你……”
　　下一秒，黑龙啊呜一口。
　　开心地啃起了他的头发。
　　顾笺：“……”
　　顾笺：“？？？”
　　又啃！
　　凶残的恶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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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大龙小龙
　　“伊洛斯？伊洛斯！松口！”
　　顾笺怒拍在自己身上作乱的黑龙脑袋, 黑龙无动于衷，还非常开心地蹭蹭他。
　　继续啃他的头发。
　　顾笺：“……”
　　怎么会有这种龙！
　　听到动静的普普跑上楼梯，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普普：“他他他他——”
　　“他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顾笺：“我也想知道。”
　　他不管伊洛斯能不能听懂, 凶巴巴地说：“你再啃我，我要生气了。”
　　黑龙：“！”
　　黑龙似乎敏锐地从顾笺的语气里察觉到什么, 轻轻地“呜”了一声。
　　有点委屈地松口。
　　有点委屈地趴在顾笺身上, 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笺：……怎么还委屈上了。
　　他敲敲黑龙脑袋, 说：“起来，不要压着我。”
　　黑龙无动于衷，慢吞吞把脑袋压在他肩上。
　　顾笺：“……”
　　还是小小一只可爱, 抱起来就可以揣走！
　　不像现在，简直就是一只坏龙！
　　普普围着黑龙转了一圈，大为震撼：“凭什么！他都变得比我大了！”
　　顾笺心道他人形的时候好像就长得比你高了。
　　不过, 他没有说出来打击这只精灵少年。
　　普普随手摸一把黑龙的鳞片。
　　啪。
　　黑龙的尾巴甩向了他。
　　普普敏捷地跳开：“？？？”
　　普普：“小气龙！”
　　黑龙不为所动，继续扒着顾笺。
　　顾笺艰难地挪开一只搭在自己腰间的龙爪, 坐起一点, 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黑龙不要压着自己。
　　黑龙勉勉强强地收回爪子，轻轻咬住顾笺衣角，顾笺往哪里走走，这只大龙就吧嗒吧嗒追到哪里。
　　顾笺一回头, 大龙昂起脑袋, 睁着圆溜溜的灿金龙瞳，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笺：还挺可爱。
　　他摸摸黑龙脑袋, 黑龙开心地蹭蹭他的掌心：“嗷！”
　　顾笺笑着蹲下，黑龙的脑袋拱进他的怀里。他再伸手, 黑龙把爪子搭在他的掌心。
　　顾笺捏住那只龙爪, 晃一晃。
　　普普：“他不会又像上次一样, 失智好几天吧？”
　　顾笺：“……应该不会？”
　　果不其然，仅仅半小时后，伊洛斯就恢复了意识。
　　少年坐在地上，一脸懵地看着顾笺：“……伊阁？”
　　他好像有点头晕：“发生了什么？”
　　“你醒啦，”普普说，“已经过去十年啦。”
　　伊洛斯：“？？”
　　顾笺笑了起来，说：“你变成大龙啦，还记得吗？”
　　“……”
　　伊洛斯按住太阳穴，片刻后，龙瞳里划过一丝清明。
　　他想起来了。
　　“……我吞噬了龙晶，”不等顾笺询问，伊洛斯就主动解释，“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从背叛者手中抢回来了。”
　　龙族之中，每一条龙濒死之前，都可以选择性地留下凝结了自己的记忆或者力量的晶石，即为龙晶。
　　龙晶坚不可摧，而且，只有指定的继承者才能与之融合。
　　上任龙族之主死于叛乱者时，同样留下了一块龙晶，那块龙晶的指定继承人，是伊洛斯。
　　当时，年幼的伊洛斯并不清楚自己父亲还给自己留下了这块龙晶，直到不久前重回龙谷，他才从当初的叛乱者手中夺回。
　　等回到家，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融合了这块龙晶。
　　伊洛斯说完，有些沉默。
　　去世之前，父亲的大部分力量已经散尽，却依然留下了一部分存于龙晶之内——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关于龙族的隐秘。
　　父亲生前不曾教导过他的东西。如今，却以这样的形式留给了他。
　　小龙的眼底似乎有些黯淡，顾笺轻轻拍抚他的肩膀。
　　融合了父亲留下的力量与记忆，这只小龙终于再次觉醒，原形同样发生了蜕变。
　　为了让伊洛斯的心情变好一些，顾笺柔和地说：“能再变回去让我看看吗？”
　　伊洛斯：“好。”
　　下一秒，一只身长近两米的黑龙再次出现在了顾笺面前。
　　普普啧啧啧地围着黑龙转圈，说：“和我见过的成年龙好像还是有些差距。”
　　顾笺：“因为他还没成年，等成年以后，肯定就能变得更大了。”
　　原作里，黑龙真正的本体，是一条长达百米的巨龙，飞行于天空之时，就像恐怖的乌云覆没太阳。
　　现在的黑龙和成年之后的完全体相比，当然也算一只小小龙了。
　　黑龙围着顾笺转圈圈，尾巴轻摇：“昂。”
　　抱！
　　顾笺只能抱住黑龙的爪子：“好大，抱不起来了。”
　　黑龙歪头。
　　变成一只小黑龙，冲顾笺张开翅膀：“叽！”
　　顾笺一下子弯起眼睛，把这只小龙抱在怀里，揉啊揉啊揉。
　　小黑龙：“……”
　　不知道为什么，伊洛斯总感觉，伊阁可能，好像，似乎，更喜欢他小只的原形。
　　没过多久，小黑龙就变回了少年，郁闷地拉住顾笺衣角。
　　“伊阁，”伊洛斯说，“我变大了以后，不好看吗？”
　　“好看啊。”顾笺说，“很大一只，非常霸气。”
　　伊洛斯：“哦。”
　　他这才放下心，嘴角扬起一点。
　　“但是一点也不可爱啦，”旁边的普普悠悠地说，“洛维尔就喜欢一小只的可爱崽。”
　　伊洛斯：“……”
　　顾笺：“……咳。”
　　伊洛斯看看顾笺，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委屈。
　　委屈巴巴地再次变回一只小黑龙，委屈巴巴地冲顾笺张开翅膀。
　　顾笺：随地大小变！
　　他抱住这只小龙，继续揉啊揉啊揉。
　　没办法，毕竟小黑龙小小一只，确实比超大一只的模样可爱一点点。
　　而且，之前的世界，他养的那只黑猫也小小的，就和小龙一样。
　　如果是两米长的黑猫……那好像就有点恐怖故事了。
　　——当然，他绝对没有嫌弃黑龙的意思，毕竟那么大一只龙，看起来就很凶猛霸气。
　　只是……
　　顾笺低头，小黑龙躺在他膝上，软乎乎的龙尾一摇一摇。
　　还是小小只更可爱！
　　顾笺捏捏小黑龙的翅膀。
　　“对了，你变大的时候，能飞起来吗？”
　　小黑龙：“叽？”
　　为了试验一下，它当即变回黑龙，振动翅膀。
　　哗啦——
　　那双宽而有力的龙翼仅仅是轻轻一振，就卷起狂风，客厅里的所有家具，被噼里啪啦地掀翻了。
　　“……”
　　“……”
　　片刻的沉默后，黑龙变回一只委屈的小黑龙。
　　扑腾着小翅膀飞到顾笺头顶，窝成自闭的一小团。
　　“哈哈哈哈哈！”普普笑得很大声，“太重了飞不起来！哈哈哈！”
　　头顶的小龙郁闷地刨啊刨，顾笺忍笑：“……咳，应该不是重量的问题。”
　　他记得，小黑龙初次觉醒时，就是飞不起来的，那段时间一直是小走地鸡——直到再次觉醒。
　　现在看来，小走地鸡变成了大走地鸡。
　　想要以黑龙的体型起飞，对伊洛斯而言，显然还需要再成长一下。
　　不过，头顶的小黑龙已经蔫了，不开心地缩着，小脑袋埋进翅膀底下。
　　顾笺把这团蔫哒哒的小龙从头上抱下来，挠挠它的小翅膀，让小龙成功昂起了一点脑袋。
　　没精打采地看着顾笺：“叽。”
　　“没关系，已经很厉害啦。”顾笺笑着鼓励，“过不了多久，你肯定就能载着我和普普飞起来的。”
　　小黑龙圆溜溜的龙瞳眨了眨：“叭。”
　　一下子就被哄好的小龙在顾笺腿上打了个滚。
　　伊洛斯再次觉醒当然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因此当天晚上，顾笺就带身边的两只出去吃了顿好的。
　　几天后，克莱帝国的神圣魔法学院即将派出一批交流生，和艾朗帝国的皇家魔法学院进行友好竞赛这一消息传出，顿时引来不少关注。
　　神圣魔法学院的三公主，以及皇家魔法学院的伊洛斯，都是两国闻名的天才，他们两人之间的对战，也格外让人期待。
　　不过，在克莱帝国的交流生到来之前，魔法界掀起了一场大地震。
　　艾朗帝国的首席，帝国最年轻的大魔法师顾笺，突破了封存千年的禁忌，研究出了全新的传送魔法。
　　圣维亚大陆过去千年间，唯一流传的传送魔法，仅仅是开启一道单向的传送门——先在一个地方设置传送门，再跑到另一个地方设置第二道传送门，两点的距离上限是十几里，并且，只能从第二道门传送回第一道。
　　这样的传送门不仅是单向，还是个一次性的消耗品——更糟糕的是，每次传送都要耗费大量魔力，以至于施法者好几天不能再释放魔法。
　　而现在，依靠顾笺所绘出的魔法阵，能够制造出一道大型而稳固的双向传送门，不同的传送门可以用魔力连接，只要魔力足够，哪怕相隔数十公里，通过传送之门来回，仅需数分钟的时间。
　　目前，传送门最远的距离上限，是一百公里。
　　完全蜕变于旧的传送魔法，从地到天的跨越。
　　全新的传送门一旦成形，只要定时加固，就会一直存在，可以被反复地使用。设置传送门时，虽然同样需要大量魔力，但所需的魔力已经比之前少了数倍，还可以由数个魔法师合力完成。
　　当然，因为每次传送都需要魔力维持，所以在传送魔法阵旁边还要设置辅助的魔力存储阵，为传送阵输送魔力——也因此，目前只有魔法师力量强大的国度与城镇，才铺设得起大型传送门。
　　不过，哪怕是这样，也足够引起整个魔法界、以至于整片圣维亚大陆的震动。
　　在顾笺之前，传送魔法一向被视为禁忌魔法、只属于神明的权能，千年来有无数人偷偷研究，却始终毫无进展，以至于今天，哪怕是魔法师出门，也需要依靠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
　　而现在，神明之权下落，被掌握在了凡人手中。
　　传送魔法，跨越百里的空间，跨越神之权能。
　　它的创始者，是顾笺，艾朗帝国最强大的魔法师。
　　之后，顾笺向整个魔法界公开了魔法阵手稿，这也意味着，不仅是艾朗帝国，大陆上的其他人类国度，以及异族，只要拥有足够的魔法力量，都能构建起传送阵。
　　“大陆的格局，将因此改变。”
　　艾朗帝国的国王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发出了一句感慨。
　　当天下午，顾笺得到国王召见，国王和年轻的皇太子亲自迎接到皇宫门口，共进晚餐之后，顾笺被授予帝国的伯爵，拥有自由进出皇宫的资格，除此以外，还有皇宫附近的一栋别墅，王城外一片优渥的领地——各种多到他记不住的奖励。
　　他也无心去记，毕竟，他研究传送魔法，本来也不是为了得到国王的奖赏。
　　“了不起，了不起。”索兰拿着那一叠魔法阵图纸，眼中难掩激动的惊叹，“这可是禁忌魔法啊……”
　　斯黛雅从他手里抢过图纸：“既然被研究出来，那就不算禁忌魔法了。”
　　艾萨克：“……你果然是神眷者，我不羡慕，我一点都不羡慕。”
　　“可惜，”顾笺道，“还有不完善的地方。”
　　话音刚落，面前的几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真的，”顾笺说，“我原本想研究的是另外一种传送魔法。”
　　现在这个传送魔法，开启传送门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想要连通两地，必须在那两个地方提前设置好传送门，再以魔力连接维持，这样才能通过传送门来回两边——而且，每次传送也需要时间。
　　在他的心目中，真正的传送魔法应该是随时随地都能开启一道连接任何地方的传送门，只要心中所想，门后即是目的地。
　　这样，无论是遇到危险，还是要探索未知区域，都可以通过传送门迅速躲避与到达。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索兰道，“恐怕，那就是真正的神迹了。”
　　艾萨克摇头叹气：“很难，这的确近乎于神明之力。”
　　“谁说不能做到，”斯黛雅说，“在这之前，传送魔法不也无法被视为无法突破吗？”
　　“魔法本身就是奇迹，魔法师，是创造奇迹的人。”
　　……
　　送走朋友们，顾笺还在回想斯黛雅的那句话。
　　魔法本身就是奇迹，那么，他能成为再次创造奇迹的人吗？
　　真正的传送魔法，彻底地打破空间，甚至世界的限制……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可以通过传送之门，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又或许，又有一天，伊洛斯像原作一样，被整个世界背叛，遭遇所有人的围攻——那么，他可以打开一道真正的传送之门，无视所有的结界与魔法攻击，将身陷绝境的小龙送走。
　　……无论如何，真正的传送魔法，现在的他还不能做到。
　　顾笺轻轻呼出一口气，并不觉得气馁，反而充满动力。
　　“伊阁……”
　　藏书室里，伊洛斯跑到顾笺面前，轻轻拉住他的手。
　　“我已经消化完了父亲留给我的记忆。”
　　顾笺：“嗯，有特殊的发现吗？”
　　伊洛斯看着他，犹豫一下，说：“我找到了，能够将我的生命和你共享的方法。”
　　“因为是龙族，我的生命会很长很长，”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却莫名有点磕磕巴巴，“你，你愿不愿意……”
　　顾笺听着，却是微微一怔。
　　……原来这只小龙回到龙谷，真的是为了他。
　　原来伊洛斯说的，想要他一直陪着自己，从未改变过。
　　冰蓝眼眸泛起细微的波澜，顾笺轻轻地说：“会对你有伤害吗？”
　　不等伊洛斯回答，他又补了一句：“不能撒谎，不然，我会生气的。”
　　一听到“生气”两个字，伊洛斯表情就严肃起来，飞快摇摇头。
　　“我不会受到影响，不过……那个方法，现在还不行。”他说，“至少要等我再变强一点，真正地觉醒之后，才能做到。”
　　顾笺：“那，是什么办法？”
　　“……”
　　伊洛斯呆了一下。
　　伊洛斯眼神躲闪。
　　伊洛斯偷瞄顾笺一眼，飞快地跑了。
　　顾笺：“？”
　　这只小龙跑什么？
　　所以，到底是什么方法？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要是上午能更新就正常更新，要是更新不了就晚点，中午或者下午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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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身份暴露
　　顾笺没逮住逃跑的小龙, 只好随他去了。
　　过了一会，伊洛斯偷偷摸摸挪回顾笺身边，见他低头翻阅手中的魔法书, 没有询问，悄悄松了一口气, 拿起一本新的魔法书。
　　几天后, 神圣魔法学院的交流生来到王城。
　　崇尚武力的克莱帝国, 其魔法师与艾朗帝国在风格上有所差异，艾朗帝国的魔法师热衷于佩戴各种魔法石，作为装饰巧妙地融于服饰之中, 而克莱帝国的魔法师喜欢携带短剑或者匕首之类的利器，藏在衣袍下，若隐若现。
　　斯黛雅和顾笺, 还有几位魔法老师带着参加挑战赛的学生们迎接了这些远道而来的交流生，对面为首的一位学生, 让顾笺微微有些意外。
　　金红短发, 一身利落短衣的少女，在见到顾笺和他身边的伊洛斯时，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克莱帝国三公主，克琅琅。
　　同时, 也是不久前, 顾笺他们从大陆北部返回，伊洛斯在路上救下的那个少女。
　　当时, 这位三公主自称“克克”，还丢给了伊洛斯一个信物, 说下次再见必将报答——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居然是你们？”
　　克琅琅开口, 目光定在顾笺身上。
　　“你……您, 原来您就是艾朗帝国的首席阁下？”
　　顾笺：“你好呀，克克。”
　　“……”
　　克琅琅有点尴尬地轻轻移开视线，又很快移回来。
　　“原来你真的是那个伊洛斯。”她转向伊洛斯，“我还以为是重名。”
　　伊洛斯：“嗯。”
　　克琅琅：“哇你好冷淡，怎么说我们也是熟人了！”
　　伊洛斯：“不认识。”
　　斯黛雅看看他，再看看克琅琅，冲顾笺一挑眉。
　　她的意思是，你们很熟？
　　顾笺微微摇头，不太熟，但是认识。
　　斯黛雅点了点头。
　　“首席阁下，”进入学院之前，克琅琅，这位帝国的三公主带着身边几人庄重地向顾笺行了一礼，“感谢您创造了传送魔法，对大陆做出巨大贡献。”
　　顾笺：“不用这么客气，殿下来到这里就是客人，不如先参观一下我们学院？”
　　克琅琅：“行，听你的。”
　　一行人向学院内走去，克琅琅脱离自己的队伍，快步走到伊洛斯旁边，戳一下他的手臂。
　　伊洛斯：“？”
　　“上次我遭到暗算，才打不过那几头魔兽。”克琅琅说，“不过，这不影响你救了我。我说到的一定会做到，所以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在我能力内，都会做到。”
　　伊洛斯：“不用。”
　　克琅琅：“不行，不可以！我不能食言！”
　　伊洛斯沉默两秒，说：“我有个要求。”
　　克琅琅：“快说，快说。”
　　伊洛斯：“你不要和我说话。”
　　克琅琅：“……”
　　顾笺没忍住，轻笑出声。
　　克琅琅：“首席阁下！他一直这样吗？”
　　她的语气好像在告状，顾笺聊起了另外的话题，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然后伊洛斯就眼睁睁看着克琅琅站到顾笺身边去了。
　　“……”
　　少年一声不吭地拉住顾笺的手。
　　克莱帝国的交流生在皇家魔法学院入住，学院内热闹了好几天，很快来到挑战赛开始的日子。
　　当天，艾朗帝国的皇太子珀林斯代国王出席，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热切地冲围观席上的顾笺挥挥手。
　　“伊阁！我的朋友！”珀林斯说，“帝国内的传送门设置点已经规划好了，很快王城就会正式建设起第一道传送门，真是让人期待啊，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第一个穿过传送门了！”
　　“那是你的弟弟吗？伊洛斯？我听说他是皇家魔法学院最优秀的学生！真不错啊，确实很有你的风范！我想，他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个大魔法师！”
　　顾笺还没开口，这位皇太子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他只好微笑地听着。
　　他的身边，普普打了个哈欠。
　　“伊阁。”
　　顾笺左边是普普，右边是珀林斯，有人坐在珀林斯身侧，隔着他和顾笺打了个招呼。
　　乌洛，帝国的伯爵，顾笺的魔法塔附近领主格尔斯的兄长，安雅的舅舅。
　　一段时间不见，乌洛的发色依旧霜白，深邃的蔚蓝眼眸之下，却难掩疲色。
　　顾笺：“你生病了吗？”
　　“春天过去了，”乌洛轻转拇指间的绿宝石权戒，“格尔斯回去了。”
　　顾笺没太理解这两句话间的关联，想拍拍他的肩膀，不过隔着珀林斯还是算了：“就算弟弟不在，也要注意身体。”
　　乌洛笑了起来：“有你发明的那个传送魔法，只要建设起传送门，就算王城到边境，也只需要一天不到的时间。”
　　“不仅是大陆的民众，光明教会也很在意你。”他说着，目光洛向一边，“看，却尔特主教已经来了。”
　　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却尔特没带任何随从，缓步走上围观席，对顾笺微微一笑。
　　顾笺回以一笑。
　　珀林斯热情地招呼：“主教阁下！来这里坐！”
　　“索兰会长！坐这里！”
　　“学院长——”
　　“不坐了，”斯黛雅说，“你们那边是人堆。”
　　艾朗帝国与克莱帝国两大魔法学院的交流竞赛，不少大人物都来到此处。台下的伊洛斯一抬头，就见顾笺坐在围观席的中心。
　　无论什么时候，伊阁都是耀眼的。
　　交流竞赛很快开始，两边的学生互相挑战，输者下场，赢者可以补充魔力，迎战下一轮。两边都有来有往，直到克莱帝国的三公主克琅琅上场。
　　她一人就挑下了皇家魔法学院七八位学生，直到伊洛斯上场。
　　克琅琅申请了补充魔力，魔力充足的她很快迎战上伊洛斯。
　　片刻后，她在魔法上落败伊洛斯。
　　“再来！”这位克莱帝国的三公主毫不气馁，抽出腰间的长剑，“我们比剑。”
　　几分钟后，她手中的剑被伊洛斯挑落了。
　　“好吧，我输了。”
　　克琅琅说得干脆。
　　“不过，我只是输在一时而已。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会超过你。”
　　伊洛斯：“噢。”
　　之后，克莱帝国的其他学生上来挑战他，无一例外，都输了。
　　神圣魔法学院与皇家魔法学院的交流赛，以皇家魔法学院大获全胜。
　　珀林斯啪啪啪鼓掌：“不愧是伊洛斯！真是厉害！真是耀眼！”
　　顾笺眉眼弯起。
　　“你很优秀，”竞赛台下，隔着人群，克琅琅再次找到伊洛斯，“如果有一天，因为一些原因，你无法留在这里，那么，克莱帝国很欢迎你。”
　　伊洛斯：“我不会离开这里。”
　　他转向另外一边，顾笺带着普普从围观席上下来，穿过人群，笑着走向他。
　　“首席阁下！”
　　人群之中，一个年轻人有些激动地冲了出来，隔在顾笺和伊洛斯中间。
　　顾笺认得他，跟随克琅琅一起过来的，克莱帝国的公爵之子——克琅琅的堂兄，克伦。
　　顾笺之前和这位公爵之子的交流并不多，每次当他投过注视时，克伦就立马移开了视线，顾笺还觉得奇怪，而现在，克伦脸庞涨红，似乎鼓足了勇气，憋出一句话：“其实，其实，我仰慕你很久了！”
　　顾笺：“……”
　　克伦：“我真的很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不知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轰隆——
　　一道雷霆劈落，几乎擦着克伦手臂，在他身侧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炸开。
　　克伦吓得尖叫一声，他的不远处，伊洛斯灿金的眼眸如一滩死水：“手滑了。”
　　顾笺：“……”
　　围观席上，珀林斯跳起来：“不行！不可以！伊阁不会跟你们走的！”
　　“啊啊啊对不起！”克琅琅冲过来，“你这个丢人的家伙！！”
　　她把自己吓傻了的堂兄拖下去了。
　　顾笺无奈地摇摇头，伊洛斯一声不吭地走到他面前。
　　他冲这只小龙伸手：“恭喜，第一名啦。”
　　伊洛斯这才露出一点笑意。
　　无论如何，克伦只是一个小插曲。两天后，神圣魔法学院的交流生踏上了回程的路。
　　艾朗帝国的王城并未因为交流赛结束而降温，因为帝国境内，传送门的建设正在一步步开展。
　　当帝国的边境也铺设好传送门时，一年后，伊洛斯升入六年级，迎来了自己的毕业试炼。
　　皇家魔法学院的毕业试炼，每一届都很受人瞩目，况且，今年还有伊洛斯，这个早已在王城之内闻名、魔武双修的天才少年。
　　出门前，顾笺对普普说：“今天的毕业试炼，围观席会有很多人来，听说，还有几位精灵学者。”
　　普普：“……”
　　普普摇头晃脑：“我好困啊……我，我就不去了，反正伊洛斯肯定能拿第一的，我睡觉了……”
　　顾笺毫不意外，拍拍这只精灵少年：“那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们回来。”
　　“好，”普普说，“我想吃十字街的点心！”
　　“嗯，”顾笺道，“到时候给你带。”
　　马车停在魔法学院门口，即将进入毕业试炼场地的伊洛斯和顾笺告别。
　　“去吧。”顾笺说，“等到明天，你就是最优秀的毕业生啦。”
　　伊洛斯眼睛微亮：“那，我可以要毕业礼物吗？”
　　“当然可以，”顾笺笑着说，“你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伊洛斯勾住顾笺的手指，轻轻晃了晃，“等我想到了，再和伊阁说。”
　　顾笺：“好哦。”
　　热闹的围观席上，艾萨克偷偷摸摸来到顾笺身边，说：“不久前，圣女来到了王城。”
　　顾笺微微惊讶，看向这位光明教会的神父。
　　圣女？
　　光明教会有五位神眷者，教皇，圣女，三位红衣主教。
　　听说，那位圣女生来即能听到光明神的神音，一直待在教会总部的圣教堂之中，很少踏足外界。
　　艾萨克：“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这也是我悄悄听到的。”
　　顾笺低声说：“她为什么来这里？”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感召，认为神音即将降临王城。”艾萨克说，“以前她也受到过类似的感召，不过什么也没发生。明天，她就要返程了。”
　　顾笺：“……是吗？”
　　他的目光投向面前的光幕，光幕之中倒映出试炼场地的景象，伊洛斯正穿行于一片森林之间。
　　毕业试炼，对伊洛斯来说当然只是小事，令顾笺略微放心的是，试炼之中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也没有什么恶神出来搞事。
　　半天后，试炼结束了。
　　毕业试炼的前十名，皇家魔法学院最优秀的十位毕业生，由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切尔特为他们颁奖。
　　这位面带和煦笑容的主教近些年来和皇家魔法学院关系很好，因此当斯黛雅邀请他参与颁奖时，他并未拒绝。
　　“伊洛斯，皇家魔法学院最优秀的学生，魔法界正在升起的璀璨之星。”
　　站在颁奖台前，却尔特微笑着抬起手，捧出一枚金色的月桂花冠，灿金的花冠边缘点缀星点暗色痕迹，仿若干涸已久的血迹。
　　观众席上，顾笺身边的艾萨克微微吸了一口气：“主教大人……居然用圣物作为奖励？他这么看中你家弟弟？”
　　顾笺：“什么？”
　　“月桂花冠，教会圣物，神之冠的仿品。”艾萨克眼睛发直，“根据教典记载，数千年前，父神封印恶神时，白袍金剑，头戴月桂花冠。封印落成，花冠被垂死反扑的恶神打落，流入人间，由教会供奉至今。”
　　“目前，真正的神之冠还在教会总部，由教皇供奉。主教大人手中的这个月桂花冠，其实是仿品。”
　　“虽然是仿品，但也浸染了光明之力，而且极为逼真，你看，花冠边缘散落着点点血迹，就是复刻真正的神之冠，是当年恶神溅落的鲜血……”
　　无端的，顾笺心脏微微一紧，他紧紧盯着那尊月桂花冠，忽然有种要立刻带伊洛斯离开的冲动。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迅速起身，不顾众人的目光，直接冲下围观席。
　　与此同时，本该低头让却尔特为自己戴上那枚月桂花冠的伊洛斯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他。
　　却尔特宽和地笑：“怎么了？我的孩子？不必惧怕，这只是复刻的神之冠，作为你的荣耀见证。”
　　“伊洛斯！”
　　顾笺说。
　　“普普身体不舒服，我们先回去！”
　　这当然只是一个借口，但是说话间，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那是从未有过的紧迫与急切，他无比清晰地直觉到，有某种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伊洛斯闻言，毫不犹豫就要赶向他身边。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却尔特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位红衣主教手中，那尊月桂花冠骤然亮起金色的光芒，无与伦比的圣洁气息瞬间笼罩整片学院——然而，这一刻，周围的大多数人却抱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哀嚎。
　　神之冠的边缘，原本已经暗淡的血迹隐隐发亮。那血色的光芒精准无比地笼罩在伊洛斯的身上，来不及赶到的顾笺吐出一口血，眼睁睁地看着伊洛斯痛苦倒地，从他颤抖的脊背之后，张开一双漆黑锐利的龙翼。
　　“神说——”
　　却尔特主教双手高捧灿金的神之冠，俯视倒地的少年，露出悲悯的表情。
　　“恶神的后裔行走人间，应当诛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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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首席之死
　　大脑剧痛, 仿佛被利刃贯穿，顾笺尝到喉间的血腥，挣扎着, 低声吐出一个词。
　　“光！”
　　柔和的光芒绽放，与却尔特手中那枚月桂花冠散发的耀眼金光相抗。
　　顾笺踉跄前行, 走向倒地的伊洛斯, 冰蓝的眼眸之中, 恍恍惚惚，映出虚幻的画面。
　　银黑长发，黑袍金眸的男人身边涌动森然的黑焰, 他仰起俊美而愤怒的脸庞，黑焰如剑直指苍穹。
　　天空之上，金发白袍, 眼眸如无暇纯银的男人手持黄金之剑，头戴月桂花冠, 无悲无喜地垂下目光。
　　顾笺的头疼加剧, 用力地闭眼，抹去那些画面。
　　他伸手，扶住伊洛斯的肩膀，少年变成一只小黑龙, 坠入他的怀中, 沉沉失去了意识。
　　顾笺抱紧小龙，仰起脸, 与半空之中，红袍飘扬的却尔特对上视线。
　　无需多言, 却尔特手中的月桂花冠根本不是仿品, 而是真正的神之冠。
　　可是, 如果神之冠拥有的是光明神力，为什么会让周围的人如此痛苦，连他也仿佛受到烈火焚烧？
　　光明教会的主教，却尔特……到底是侍奉光明，还是，恶神？
　　怀中的小龙痛苦地挣扎，顾笺转身就走。
　　他的身后，却尔特似乎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神之冠悬浮于空，一道庞大的金色光芒构成的圆罩覆盖整座学院，一瞬间，不仅是空间被彻底封锁，就连顾笺的魔力，都受到了明显的桎梏。
　　【光明魔法，神国之界】
　　——这是最强大的结界魔法，封锁的空间从内部无法打破，只有找到唯一的出口，才有离开的可能。
　　顾笺清楚，这道魔法并非源自却尔特的力量，而是那尊神之冠中，蕴含的神明遗力。
　　从现在开始，他要对抗的并不是所谓的红衣主教，而是，神明。
　　无论是光明神还是恶神，神明之力与凡人相比，差距宛若天堑。这一刻，明明周围依然是无比熟悉的魔法学院，却成了无边的囚笼。
　　却尔特轻轻地挥了挥衣袍，从那无处不在的光明之中诞生无数透明虚幻的人形，追逐顾笺的身影而去。
　　围观席上的观众以及学院各处的众人，哪怕是索兰和斯黛雅，他们都在却尔特取出神之冠的时候痛苦倒地，直到现在，才陆续有人缓过神来，想要摸清楚眼前的情况。
　　“你……你早说啊！”艾萨克按着撕裂般的额头，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取出魔杖，想要为顾笺挡住一部分追兵，“不就是养了条龙吗？快跑！”
　　“站住。”
　　却尔特的声音仿佛从高处飘下，渺茫而威严。
　　“黑龙伊洛斯，是恶神的后裔。”
　　他的这句话清晰地传入学院之内，所有人的耳中。
　　刹那之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艾萨克：“主教大人！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他，他明明——”
　　“这是神谕，”却尔特神情悲悯，“父神指引我，诛杀罪恶。”
　　“……”
　　艾萨克一下子愣在原地，顾笺没有停留，冲过他的身边。
　　冰蓝的眼眸亮起冷然的光泽，瞳孔深处刻印层层叠叠繁复的符文，宛若璀璨的万花筒倒影，顾笺的视野之中，整个学院都变得朦胧而虚幻，模糊不清。
　　【光明魔法，神圣之瞳】
　　这是唯一能够克制【神国之界】的魔法，尽管视野被强制模糊，但顾笺知道，一定会有一处清晰的地方，那就是唯一的出口。
　　白金衣袍随风卷动，冰棱沿着年轻魔法师踏过的足迹迅速蔓延而来，漫天的寒霜，为他披上一层雪袍。
　　追逐顾笺的光影被冻结于寒霜之中，然而，不过数秒之后，光影们就破开冰层，如追逐猎物的野犬，再度咬紧顾笺的影子。
　　学院一角，伊洛斯的植物兼文学课老师，克丽欧捂住脑袋，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咬了咬牙，退开一步。
　　她没有阻止顾笺。
　　土系魔法兼数学老师麦提克同样沉默地看着，微微侧身，让开了路。
　　“他们在这里！”
　　魔法理论课老师怀特冲那些光影人大声地叫喊。
　　“他往那边跑了！”
　　咚！
　　一块石头砸在他的脑袋上，怀特当场晕厥过去。
　　脸上带着雀斑的圆脸少年佛尔抱着石块跳了出来，对顾笺招手：“快跑！”
　　藤蔓拔地而起，将追逐顾笺的一部分光影人挡下，安雅的脸上毫无惧色：“首席阁下！带伊洛斯出去！这里有我们呢！！”
　　“老师，”水流缠绕于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莉莉丝幽幽地说，“你惹上了好大的麻烦啊……回来记得给我加工资。”
　　顾笺转过脸，魔法符文层叠的瞳孔看不清他们的脸庞，模糊的视野里，他只能对他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只是，神明之力，远非凡人能够阻止。很快，无论是安雅还是莉莉丝，还有其他人的身影，都远远隐没在了后方，被再度追上的光影人取代。
　　偌大的皇家魔法学院，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此刻，这座学院已经被神明之力封锁，形成了一个可以无限延伸，却又无法脱困的密闭空间。
　　顾笺听不到却尔特的声音，但他很清楚，这位手持神之圣物的红衣主教正在等待，等待一个他的魔力耗尽的时机。
　　忽然间，顾笺的脚步微微一定。
　　身后是死死咬着他不放的光影人，怀中是痛苦挣扎的小龙，而他的面前，站着两道身影。
　　皇家魔法学院长，斯黛雅面沉如水，静静地望着他。
　　她的身边，魔法协会会长索兰同样面无表情，单片眼镜之下，墨色的眼眸如无底的深潭。
　　顾笺嘴唇微动，想要对他们说什么，最终，也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他抱紧了怀中的小龙。
　　光影人已近在咫尺，却停下了追逐。顾笺身后，却尔特缓缓开口：“伊阁，将恶神的后裔，那个邪恶造物交出来吧。”
　　这位光明主教似乎并不打算伤害顾笺，连神情都十分和蔼，仿佛在劝哄不听话的孩子回家。
　　顾笺冷漠地回头，一道清厉的女声率先响起：“他是我的学生，这是我的学院，你给我闭嘴！”
　　“……”
　　顾笺微微一怔。
　　斯黛雅刷地打开贝雕扇，大步踏前，挡在顾笺身后，挡在却尔特、还有那一大批源源不断冒出的光影人面前。
　　索兰一言不发地取出魔杖。
　　他一步步上前，路过顾笺身边时，平静地说：“伊阁，去吧。”
　　顾笺：“……”
　　这一刻，仅仅是“谢谢”两个字的分量实在太轻，他只能用力地冲他们颔首，抱着怀中的小龙，与他们擦肩而过。
　　却尔特缓慢地摇了摇头。
　　这一次，铺天盖地的光影人足足数分钟都没有追上来。顾笺的视线飞速扫过每一处角落，突兀之间，双眼刺痛，有湿热的液体沿着眼角流下。
　　他知道，那是血。
　　他的魔力被压制，又一直强行使用光明魔法，遭到反噬，也是理所当然。
　　就像伊洛斯，身为恶神后裔的他遭到了更加严重的压制，无论那尊神之冠内蕴含的神力到底来源于恶神还是光明神，都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神明……
　　顾笺面沉如水，目光掠过一个地方，微微一凝。
　　他找到了。
　　无边的结界之中，一切都模糊的学院内，唯一一处清晰的地方。
　　——出口。
　　围观席边，艾萨克瘫在地上，却尔特的话语好像还在他的耳边回荡，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冰凉了下来。
　　忽然之间，他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甚至令他不由自主开始颤栗的气息。
　　想也不想的，神色剧变的艾萨克直接喊了出来：“伊阁！小心！！”
　　听到他的提醒，原本要赶往出口的顾笺警惕地止住了脚步。
　　下一秒，那道唯一的出口里，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探了进来。
　　洁白无瑕的裙摆，如月光织就的银发，昳丽而年轻的脸庞。
　　银发白裙的少女微微弯腰，从外界钻进入口，轻巧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在空中。
　　她闭着双目，无声地仰起脸庞，似乎与不远处的却尔特在无形之中，进行了某种交流。
　　然后，那张美丽的脸庞，转向了顾笺。
　　少女自空中俯视大地，缓缓睁开一双纯粹无暇的银色眼眸。
　　艾萨克浑身剧烈颤抖，双膝合跪，额头不受控制地深深顶到地面——不仅是他，学院的所有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动作。
　　膜拜，叩首，无法抬头，不可直视。
　　贝雕扇摔地，斯黛雅单膝跪下，头颅低垂，狠狠咬紧牙关，五指深深没入地面，几次强撑着想要仰起头颅，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摁了回去。
　　索兰同样单膝跪地，沉默地微低着头，没有试图抬起，眼睛轻合，脸上的神色如翻涌的深湖。
　　莉莉丝以跌坐的姿势倒在地上，片刻后，她轻轻抬起一点眼睫，遥望半空之中那道与她相近的少女身影，金色的眼眸无比冰冷。
　　安雅暂时无法弄清情况，旁边的佛尔和她一样，以跪地膜拜的姿势害怕得哇哇大哭，她只好叹了一口气，催眠自己其实在做噩梦。
　　死一般的气氛蔓延于神明之力构建的结界之中，有的人恐惧，有的人抽泣，有的人当场晕厥——但是，几乎大多数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神降！
　　光明教会的圣女，神之容器，可承接神之降临！
　　神明之下，皆为蝼蚁。一瞬之间，学院内的所有人，哪怕是帝国的大魔法师索兰和斯黛雅，都再无余力抵抗。
　　手持神之冠的却尔特依然踏在空中，苍老的脸庞微微一动。
　　所有跪地俯拜的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淡金长发随风微动，年轻的魔法师身形如不折的利剑，漂亮的冰蓝眼眸流出鲜血，刺目的血色，染红苍白的皮肤。
　　圣女悲悯地俯视顾笺，但这一刻，顾笺的眼眸同样是悲怜的。
　　神降，于圣女而言，一生仅有一次。
　　以凡人之躯承载神之降临，代价是，死亡。
　　却尔特依然没有对顾笺动手，他的表情仍旧慈蔼，柔和地劝导：“伊阁，遵从神谕，交出罪恶。”
　　“神谕……”顾笺平静地与这位红衣主教对峙，“你们说，是光明神不容邪恶，是祂赐下神谕，赋予你们诛杀邪恶的权力。”
　　“那么为什么，我还站在这里？”
　　“你遵从的，到底是哪位神明？”
　　“……”
　　却尔特微笑地抚摸灿金而点缀斑驳血迹的神之冠，不再言语。
　　圣女缓缓闭上眼眸，身躯微微颤动，她的脸庞似怜悯，似痛苦，似哭泣，似冷漠。
　　一轮金色的微缩太阳，自她洁白的身影之后升起，如同为她授予璀璨的冠冕。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然而，没有一个人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光明带给他们的喜悦。
　　相反的，他们如同坠入冰冷的深渊，刻骨的寒冷吞噬了骨髓，阴暗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他们的心脏，无法呼吸，就连身下的影子都在诡异地扭动，仿佛也要将他们拽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
　　“……主教大人！”
　　艾萨克吐出一口血，他依然无法抬头，每说一个字就往外吐出更多的血，但，他没有停下。
　　“我可以证明！那只黑龙从未伤害过人，也从未作恶！”
　　“求您……求您不要杀了他们！请暂缓调查！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担保，他绝非恶神！！”
　　说到最后，艾萨克浑身都在冒血，却尔特怜惜地向他投去一瞥，衣袖微动，艾萨克身上的血止住了。
　　顾笺攥紧的五指微微松开几分。
　　却尔特再次向他投来那始终不变的，慈爱的目光：“伊阁，交出恶神后裔。”
　　顾笺：“不。”
　　却尔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秒，圣女睁开眼眸。
　　那双纯银无暇的眼眸，如千万年的时光停滞于此，无悲无喜，毫无波澜。
　　她的身后，那轮灿金的太阳，开始转动。
　　神罚！
　　神明赐予，无可逆转的死亡！
　　“光。”
　　伴随着顾笺的低语，圣洁的气息自他身上陡然升起，柔和而温暖的洁白之光如破晓的晨曦，温柔地围绕在身形单薄的年轻魔法师身边，同样，毫不吝啬地笼罩了学院里每一个倒下的人。
　　白色的光芒织成轻柔的光海，抵抗着那轮冰冷的太阳所照射出的灿金而又危险，撕裂一切的光芒。
　　神明浩瀚的威罚之下，顾笺用手护着怀中的小龙，每踏出一步，就吐出一口血，鲜血染上他苍白的侧脸，浸透单薄的衣衫，然而，他始终一步不退。
　　神罚，也无法令他屈膝，无法令他止步。
　　却尔特无言地伸手，手指触碰到那圣洁的白光，如被烈火烧灼，他猛地将手收回。
　　圣女静静地注视这一切，她不再动作，只有身后的金色太阳依然无声转动。
　　此刻，冰冷的太阳，再也不能阻止顾笺的前行，哪怕，他浑身沐血，一身的白金衣袍几乎被大片血色浸染。
　　神国之界，唯一的出口，只在几步之外。
　　顾笺的视线几乎被模糊的血红吞没，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走不出去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他轻轻地捧起小龙，将小龙送向仅仅数厘米之隔的出口——
　　角落里，一声微微的叹息，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拇指间的绿宝石权戒闪过幽深的暗色，从阴影之中，探向年轻魔法师沐血的背影。
　　下一秒，顾笺神色剧变，再次咳出了一口血，难以想象的恐怖神威如巍峨的高山没顶压下，他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地，颤抖着大口吐血。
　　一直笼罩于他周身，为他挡下神罚的圣洁白光，黯淡地退去。
　　——并不是他已经到了极限，而是这一刻，他剩余的所有魔力，如同一滩死水，毫无征兆地，被死死封锁！
　　却尔特再次高举神之冠，封锁四周的结界扭曲，那唯一的出口，瞬间在顾面前合拢！
　　与此同时，圣女身后，冰冷的太阳如漠然的死神之眼，无数裹挟着毁灭气息的光芒，瞬间凝聚向年轻魔法师跪地的身影。
　　形势逆转，急转而下！
　　苍白染血的手指抬起，顾笺强撑着想要站起，怀中忽地一轻——小龙消失了。
　　伊洛斯睁开灿金的龙瞳，在那轮冰冷的太阳之下，安静地凝视着顾笺。
　　“伊阁，”少年轻声地说，“再见。”
　　一秒。
　　璀璨的死亡光雨泼洒而下，巨大的黑龙张开钢铁般的龙翼，庞大的阴影，温柔而决绝地笼罩住顾笺。
　　漆黑强劲的龙翼将所有神罚悉数挡下，如被岩浆焚烧，龙翼上的皮肉迅速消融，露出森森白骨，黑龙金黄的龙瞳燃起焚烧一切的火焰，咆哮着，利爪没入结界！
　　两秒。
　　接触到结界的龙爪同样如被烈火焚烧，几乎是瞬间就露出血淋淋的白骨，然而，黑龙寸步不退，恐怖的龙啸声中，以神力构成的结界，被巨龙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出口！
　　三秒。
　　黑龙垂首，温柔地蹭了蹭顾笺，咬住他的衣角，毫不犹豫地甩过头颅，将他丢向那道正在迅速收拢的，唯一出口。
　　然后，失去双翼的黑龙，坠落了下去。
　　第三秒，结束。
　　顾笺冰蓝的眼眸骤然亮起璀璨的光芒，被封锁的魔力暴涨，冲破了一切桎梏！
　　角落里，绿宝石权戒绽开蛛网般的裂痕，碎为齑粉。鲜红的血液沿着青筋暴起的手指滚落，那只手也无力地垂于阴影之中。
　　圣洁的白光再次绽放，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明亮耀目。光芒构成的锁链封锁了顾笺身后的出口，将他依靠惯性而向出口飞去的身体直接拦住，留在结界之内。
　　顾笺落回地面，一刻不停地向伊洛斯冲去。
　　黑龙坠地，化为少年，他后背的皮肤几乎全部溃烂，不剩一点皮肉，只有森森白骨暴露于空气之中，那双血淋淋的，同样几乎只剩白骨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顾笺。
　　“伊阁——！！”
　　“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
　　相比于少年的嘶吼，顾笺的嗓音格外平静，他微微俯身，淡金的发丝如落下的云，轻轻拂过伊洛斯的眉眼。
　　伊洛斯充斥血色的金色龙瞳猝然收缩，他看见，年轻魔法师的身上绽放圣洁的白光，那些光芒从明亮到逐渐黯淡，丝丝缕缕、源源不绝地从顾笺身体上抽离而出，仿佛连带着他的生命力，一起从他体内流逝。
　　伊洛斯无法阻止那些光芒离开顾笺的身体，同样也无法阻止光芒飘荡到自己身后，在他的后方，构成一道模糊朦胧，高渺幽深的光之门。
　　这一刻，手捧神之冠的却尔特从来都轻淡如云的神色，忽然变了。
　　他再次举起月桂花冠，然而，无论是神之冠，还是圣女身后的神罚太阳——所有的神明之力，都在那道虚幻的光之门面前，失去了作用！
　　这一刻，索兰和斯黛雅，他们的表情同样剧变。
　　不需要明言，他们已然清楚，伊洛斯身后，那道尚未完全成型，却蕴含难以言喻的神圣气息的光之门，正是顾笺曾经构想过的，真正的传送之门！
　　随时随地开启，无论身处何境，无视一切封锁，心之所想，即能到达任何地方！
　　扭曲空间与时间，跨越了神明之力，夺取真正的神之权能！
　　人造的神迹！
　　随着光之门的逐渐成型，顾笺双手轻轻捧住伊洛斯的脸，鲜血再度从他漂亮的冰蓝眼眸，苍白的唇角流下，鲜红的，刺目的，烧灼了伊洛斯的心脏。
　　“伊洛斯。”
　　好像感觉不到丝毫痛苦，顾笺甚至微微地笑了起来。
　　“想见一下，真正的传送魔法吗？”
　　伊洛斯剧烈地挣动起来，但他已经说不出话，发出的也只是如黑龙般含混低沉的呜咽。顾笺垂首，安抚一般，轻轻贴上少年颤抖而冰凉的额头。
　　他的身上，白光已经黯淡虚无，却还是一丝一缕地从他体内抽离，坚定而毫不犹豫地汇聚向伊洛斯身后，那道一点一点清晰成型的光之门。
　　顾笺的嗓音很轻，依然那么温和，带着笑意，就像几年前，年轻的魔法师沐光而来，对年幼的小龙伸手。
　　“这是你的毕业礼物，一个小小的奇迹。”
　　“毕业快乐。”
　　最后一丝明亮的光芒，从那双美丽的冰蓝眼眸中消逝。
　　伊洛斯身后，模糊的光之门瞬间清晰成型，如沉睡已久的神明之眼，缓缓睁开。
　　门后，是一片无暇之银。
　　下一秒，如有风暴卷起，伊洛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拖入门中，他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泣血的嘶吼，仿佛要从这具鲜血淋漓、白骨森森的身体里脱出，竭尽全力地向顾笺伸出血肉皆毁的手——
　　从幼年，到少年，每一次他向顾笺伸手，都会被顾笺温柔地牵起。
　　而这一次，顾笺没有回应他。
　　烙印于少年眼瞳之中的最后一幕，是浅淡的阳光之下，美丽的年轻魔法师无力地垂下染血的脸庞，阖上早已黯淡的眼眸。
　　帝国的首席，身亡。
　　光之门。
　　关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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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他的小猫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疮痍满地的学院，踉跄着从地上爬起, 斯黛雅一点也不体面地大笑。
　　“这就是红衣主教！侍奉光明？哈！”
　　半空之中，手捧神之冠的却尔特无动于衷, 只是紧紧盯着一个地方。
　　那道纯白的传送门合拢时, 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 倒地的帝国首席，消失在了一片无暇的银色光芒之中。
　　索兰冰冷而无温度的目光如刀，艾萨克双目无神, 有人尚未反应过来，有人小声啜泣。
　　莉莉丝呢喃：“今天的噩梦真糟糕。”
　　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了什么声音, 都不约而同地仰起了头。
　　——愤怒的，绝望的, 凄厉的龙吟, 响彻王城天空，甚至令天空都微微震颤。
　　却尔特立刻说：“离开。”
　　这句话是对圣女说的，然而，银发白裙的少女安静地阖着双目, 毫无反应。
　　却尔特：“……”
　　他缓缓仰首。
　　血染的龙翼展开, 遮蔽天光，森冷黑焰覆盖冰冷的鳞甲, 恐怖而庞大的黑龙盘踞学院上方，如倾倒的高山压顶。
　　令人惊惧颤栗的龙威之下, 暴怒的黑龙睁开一双猩红的, 血色龙瞳。
　　“喵。”
　　脸颊湿润, 有些微微的痒，耳边似乎有某只幼崽在一声声软软的叫唤，意识从黑暗之中，缓缓浮出。
　　顾笺睁开了眼。
　　雪白的天花板，熟悉的壁纸，被猫抓花的毛毯，还有亮屏的电脑……
　　“喵。”
　　顾笺微微偏过脸：“小白？”
　　他的脸侧，窝着一只小猫。
　　全身上下都黑漆漆一片，只有一双猫瞳是金灿灿的小黑猫一声不吭地抬爪扒住顾笺肩膀，不停地舔他的脸。
　　顾笺：哎呀。
　　这么黏人，是不是饿了？
　　他熟练地把这只小猫揣怀里，这里揉揉那里揉揉，随口说：“晚上想吃什么，伊洛斯？”
　　小黑猫歪着脑袋，圆溜溜的灿金猫瞳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顾笺微微一怔。
　　……伊洛斯？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他刚刚追完一篇结局很糟糕的小说，里面那个小可怜男主，就叫伊洛斯。
　　顾笺摸到桌边的电脑，鼠标随意一移动，就移到了右上角的红色叉号。
　　顾笺再看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论文。
　　他刚刚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的论文，还没保存！
　　顾笺冷静地点了好几下保存，这才谨慎地关掉界面。
　　“所以，我刚刚是直接在沙发上睡过去了吗？”他低头，困惑地看着腿上的小黑猫，戳戳它圆润的身子，“还好，你没碰我电脑。”
　　小黑猫悠悠地晃了晃尾巴，“喵”了一声。
　　顾笺眼睛微弯：“也是，你很乖。”
　　说话间，他的余光瞥见沙发上被抓花的毛毯，微微沉默。
　　因为担心他的小猫饿着，顾笺开了个猫罐头，倒进猫耳形状的碗里。
　　小黑猫矜傲地垂下脑袋，凑过去嗅嗅碗里的东西，甩头，跳到了顾笺腿上。
　　一副拒绝的姿态。
　　顾笺：“这是你之前最喜欢的罐头诶。”
　　小黑猫把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
　　顾笺奇怪，挠挠这只小猫下巴：“那，待会我煮鸡胸肉给你吃吧。”
　　烧水准备做饭的时候，他顺手拿起手机，点进了一个小说网站。
　　《灭运纪》是一篇免费小说，连载于一个小网站上，几周前被偶然推送给了他。出于打发时间的目的，他慢慢追完了。
　　而现在，原本应该是《灭运纪》的小说页面，居然一片空白。
　　顾笺：网站崩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听说某个服务器很老的绿油油网站，就经常隔三差五的崩掉。
　　反复刷新几次，页面都是一片空白，顾笺只好退出去，在网站搜索框输入作者的笔名，“今天有没有打弟弟”。
　　因为这个笔名非常清奇，所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点进“今天有没有打弟弟”的作者专栏，本该出现《灭运纪》的作品列表里，却是一片空白。
　　不过，作者简介那一栏，有作者留下的两句话。
　　【光明魔法节能减排促环保，专治弟弟不听话】
　　顾笺嘴角微扬，这个作者还挺有趣的。
　　第二句话——
　　【不好意思，因为数据太差，作者删坑跑路了】
　　顾笺：“……”
　　“…………”
　　数百章的剧情，关于伊洛斯，一只可怜的小龙的故事，就这样，变成了一片空白。
　　被删掉了。
　　再也看不到了。
　　除他以外……还会有别人记得这个故事吗？
　　一时间，顾笺不知道心底是怎样的情绪，只能无言地摸了两把小黑猫。
　　小黑猫喵喵翻肚皮。
　　顾笺心道他的小猫可能是真的饿了，所以这么喜欢撒娇，慢慢起身，走向厨房。
　　明明应该是很熟悉的厨房，他在门口站定几秒，居然有种莫名的陌生。
　　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顾笺轻按额头，太阳穴微微疼了起来。
　　“喵？”
　　小黑猫围着他的脚边转圈圈，扒着他的裤腿蹦跶两下，似乎还想往他身上爬，顾笺低声说：“我没事。”
　　很快，一盘水煮鸡胸肉被端到小猫面前。
　　小黑猫嗅嗅盘子里的鸡胸肉，看看顾笺，叼起一块，放到他手里。
　　顾笺笑：“我不饿，你吃吧。”
　　小黑猫啊呜啊呜，飞快干掉一盘鸡胸肉。再抬起脑袋，顾笺已经不在旁边了。
　　“？”
　　小黑猫跳下桌子，喵喵喵地跑回客厅，发现顾笺蹲在阳台的一盆绿植前，温柔地打理叶片。
　　小猫往前一扑，扑到了阳台玻璃门上。
　　“……”
　　花盆里，绿植舒展青翠的叶片，绽开银色的小花。
　　顾笺给绿植浇了点水，回头就见一只小黑猫嗷嗷嗷地挠阳台门，努力地想要钻进来。
　　“不行哦，”他笑着说，“你会啃叶子的。”
　　说来也巧，这棵绿植是他捡到小黑猫的那天，顺手从单元楼底下捡回来的。
　　当时，绿植被人丢在水泥地上，花盆破了一角，泥土从里面漏了一地。带着可怜兮兮的小黑猫从宠物医院回来的顾笺见这棵绿植虽然被太阳照得有点蔫，但并没有枯萎，索性用塑料袋套了回来，换上新花盆。
　　没养几天，绿植就精神抖擞地支棱起了叶片，又过一段时间，绿植开出了银色的漂亮小花。
　　没开花的时候，绿植会到处乱飘小毛球，小毛球经常扎到小黑猫身上，然后小黑猫就嗷嗷嗷地要去啃绿植。
　　没办法，顾笺只能一直关着阳台门，让这两只井水不犯河水了。
　　花洒下，绿植叶片轻轻抖动，好像在得意洋洋地冲门外的小黑猫扭动叶子。
　　小黑猫气晕。
　　等顾笺从阳台出来的时候，这只小猫就黏住他的裤子，不肯撒爪。
　　顾笺弯腰抱起小黑猫，圆滚滚毛茸茸的小猫一个劲往他怀里拱。
　　顾笺眼睛微弯，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画面。
　　似乎，也是一只黑色的小龙，小小一只，收敛着翅膀，在他手臂上打滚。
　　顾笺的眼前恍惚一下，再回过神来时，小黑猫正睁着圆溜溜的金色猫瞳，仰起脑袋看着他。
　　“喵。”
　　“……”
　　顾笺没说什么，轻轻抚摸小猫的脊背。
　　逆着毛撸了一把。
　　小黑猫：“……”
　　随便给自己做了点饭，吃完，收拾好碗筷，顾笺坐在书桌前，翻开写满笔记的资料书。
　　马上就要毕业，实习很顺利，上司也表达了要和他正式签约的意向。不过，闲暇的时候，他依然喜欢学习，心无旁骛地沉浸在知识里，会让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时间在不留意间过得很快，直到电话响起，顾笺才发现，快到晚上七点了。
　　“在？”那头的女生说，“出来吃饭。”
　　顾笺低头，腿上的小黑猫在玩他的衣角，他给这只小猫做好了晚饭，说：“乖乖等我回来。”
　　小黑猫：“喵？”
　　顾笺披上外套，向外走去。
　　“喵喵喵喵喵喵——”
　　小黑猫追着顾笺跑到门口，一小只扒住顾笺。
　　顾笺：咦，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他笑着揉揉小黑猫脑袋：“乖，我一会就回来。”
　　然后说：“不准在家里搞小破坏。”
　　小黑猫：“……咪。”
　　这只小猫不是很开心地蹲在门口，望着顾笺打开门，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常来的餐厅，顾笺很快找到朋友发给他的位置，座位上已经坐着一男一女。
　　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起身，让他坐到自己旁边。
　　他们对面，女生指了指自己紫罗兰色的眼睛：“看，我的新美瞳！”
　　顾笺：“好看。”
　　文静的男人托了托镜框，说：“和上一个有差别吗？”
　　女生：“啧！直男闭嘴！”
　　刚刚点完菜，女生的手机就收到几条消息，她拿起来一看，眉头纠起，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通字。
　　“这些领导好烦啊，周末还给人发消息！”她一边打字一边吐槽，“还想叫我加班，门都没有！”
　　“对了，你那个公司怎么样？”
　　顾笺：“还好，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女生顿时向她投来酸溜溜的眼神：“我不羡慕，我一点都不羡慕。”
　　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想要说什么。
　　女生：“住口！你这个富二代，不用想都知道你要说什么！”
　　年轻男人微笑闭嘴。
　　一顿晚餐，顾笺吃得非常愉快。身边是他高中时就在一起的好友，记得有一次晚自习，还是他同桌的男生悄悄地问他，要不要去看流星。
　　于是他们偷偷摸摸地溜到校园的矮墙下，想要翻墙到后山，看那个所谓的一百年才有一次的流星，结果还没成功翻出去，就被当时还是班长的女生逮到了。
　　“你们两个！大晚上不上课，偷偷翻墙！”
　　其实那一夜，根本没有什么流星。
　　不过，时隔很多年，他都记得，那个晚上的欢声笑语。
　　相聚过后，三人互相告别，时间还早，顾笺到附近水果店买了一袋水果，打车去了医院。
　　“谢老师。”
　　病房里，面容略微苍白，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和隔壁大妈热烈地聊天，闻声扭过头，露出一张笑脸：“小顾！来，坐这！”
　　旁边的大妈说：“你家小顾又来啦，真是孝顺。”
　　女人：“可不！”
　　“小顾长得好，又是高材生，工作也优秀。”大妈慈爱地拉住顾笺的手，“王姨问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顾笺：“……没有呢，王姨。”
　　女人捧腹：“哈哈哈！”
　　艰难地送走热情盘问的大妈，顾笺坐在床边，拿出一颗鲜脆的桃子，削了起来。
　　“老师，这几天怎么样？还会头疼吗？”
　　“好多了好多，我马上就能出院啦，”女人眼馋地拿过他手里的桃子啃了一口，“好脆！我喜欢！”
　　她三两下啃完那颗桃子：“啊，我已经开始想念火锅麻辣烫的味道了。”
　　顾笺小声提醒：“刚出院不能吃那些。”
　　女人：“……啧。”
　　“到时候，老师来我家吧。”顾笺说，“我为老师做一顿接风宴。”
　　女人：“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陪着从孤儿院就开始照顾自己的谢老师待了一会，顾笺搭公交车回去了。
　　老城区的小区，路灯年久失修，一到晚上，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
　　顾笺安静地穿过漆黑的小路，安静地走过狭窄的楼道，停下脚步。
　　无人的楼道，大门紧闭，透不出一丝灯光。
　　……不该是这样的。
　　顾笺眼底空茫，神情微微变化。
　　似乎，他的记忆里，他的家，从来都不是孤零零，冷清清的。
　　至少，应该会有两个身影，等着他回来。
　　【伊阁……】
　　【洛维尔……】
　　顾笺忽然有些头疼，耳畔响起一些声音，很熟悉，但是，他听不清。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生病了吗？
　　在门外站了许久，顾笺才伸出有些冰凉的手，推开了门。
　　亮着一盏灯的客厅里，一只小黑猫孤独地趴在桌边。
　　顾笺心中莫名的酸涩，下意识放轻脚步，无声地靠近——
　　然后，他才发现，小黑猫为什么会趴在桌子上。
　　这只小猫抱着一个奶白色的杯子，低着毛茸茸的脑袋，偷喝里面的水。
　　……那是他的杯子。
　　顾笺视线偏移，沙发边，他出门前特意给这只小猫准备的水盆，清水都是满的，一点没少。
　　开心地抱着杯子舔水的小猫忽然耳朵微竖，警惕地昂起脑袋，看见漂亮的年轻男子沉默地站在自己面前。
　　“……”
　　小黑猫眨巴眨巴圆溜溜的金色猫瞳。
　　飞快地又舔了一口杯子。
　　然后无辜地揣起爪子：“咪。”
　　顾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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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虚假与真实
　　顾笺举起小黑猫, 把它提溜到水盆那边，晃啊晃啊晃。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说，“这是你喝水的水盆, 猫猫专用。”
　　“那个是我的杯子, 我的。”
　　小黑猫好像听不懂的样子, 委屈巴巴地冲他喵喵叫，轻舔他的指尖。
　　顾笺：“……”
　　小黑猫又软软地抱住他的手指，毛茸茸的脑袋蹭啊蹭啊蹭。
　　“……”
　　顾笺能怎么办呢, 顾笺只好原谅这只什么也不懂的可爱小猫咪。
　　逆着毛摸了一把，说：“小龙比你乖多了。”
　　小黑猫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笺下意识说完那句话，又愣了一下, 心想他今天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愣神的时候，小黑猫就继续舔他的手指。
　　顾笺：……算了, 这么可爱, 肯定也没什么坏心思。
　　撸了一会猫猫，把绿植从阳台搬进屋里，洗漱过后，顾笺又看了一会书, 接近十二点, 准备睡觉了。
　　床上，一只小黑猫已经舒舒服服地窝成一团。顾笺刚刚躺下, 这一小团就挪到了他的枕边。
　　他微微侧过头，脸庞贴上一团暖烘烘的毛茸茸, 嘴角扬起一点, 说：“晚安。”
　　“喵。”
　　当天晚上, 顾笺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一片赤红的山谷，寒风裹挟着萧瑟的冷寂，阴沉的天幕，不见一丝温暖的日光。
　　梦中，顾笺仿若游离于山谷上空的幽灵，他的视角不受控制，远远看见高空的边缘，出现了一片庞大的漆黑阴影。
　　黑龙。
　　一条身长至少百米以上的黑色巨龙凌空飞来，钢铁般的龙翼掀起飓风，身披坚硬而宝石质感的漆黑鳞甲，利爪如锋锐的剑刃，还有一条锐利而狭长，极具爆发力的龙尾。
　　——在顾笺眼中，这条黑龙从头到尾都非常霸气，非常漂亮，挑不出一丝瑕疵。
　　因为太好看了，他甚至很想要伸手摸摸。
　　可惜，梦里的他没有手。
　　黑龙显然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它来到一片陡峭的山壁前，悬空停立。
　　足有数千米高度的山壁，黑龙选择了一个靠上的位置，开始挖土。
　　顾笺觉得，这条漂亮的大黑龙大概是想挖出个山洞。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巨大的山洞就在黑龙能够轻易削铁斩钢的利爪下成型，不过，山洞内部没怎么修整，到处都坑坑洼洼，肮脏的碎石和灰尘随处可见。
　　黑龙一声不吭地钻了进去。
　　顾笺：……脏兮兮的，而且地面那么硬，睡着能舒服吗？
　　他的视角忽然拉近，好像自己也跟着进入了山洞。
　　——乱糟糟的山洞里，黑龙原本宝石般的光泽美丽的鳞片，很快蹭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灰尘和泥土。
　　顾笺蹙眉，很想像提溜他的小猫一样，把这只大龙摁到浴室里洗洗刷刷。
　　然后，他看见，黑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布偶。
　　布偶用粗线缝出金色的头发、蓝蓝的眼睛，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明显特征，做工十分潦草，还到处脱线。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粗糙简陋的布偶，被黑龙的利爪小心翼翼地捧着，没有戳破一点脆弱的布料，轻轻地摆在用龙尾扫出来的唯一一片干净的地方。
　　黑龙趴在山洞里，灿金的龙瞳一眨不眨地注视那只金发蓝眼的布偶，片刻后，脑袋凑过去，轻轻蹭了蹭布偶脸颊。
　　刹那间，顾笺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庞大的黑龙抱着这只小小的，粗糙的，脱线的布偶，用翅膀拢着它唯一拥有的珍宝，在脏兮兮的山洞里，孤独地睡着了。
　　“……”
　　“喵。”
　　熟悉的轻软叫声，唤醒沉睡的意识。
　　顾笺睁眼，脸颊两侧一片湿润。
　　他茫然地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隔了几秒才意识到，并不是小黑猫在舔他，而是他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难受。
　　小猫窝成一团，紧紧地挨着他的脸侧，哪怕毛毛都被打湿了也不愿意挪开。顾笺躺了一会，胸口堵塞的钝痛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好转。
　　他无声地抱住自己的小猫，听见手机的消息声，打开。
　　周一了，上司让他早点去公司。
　　……怎么就周一了？
　　顾笺起身，太阳穴尖锐的疼痛，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昨天才是周六。
　　不过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和聊天记录，都没有什么异常。他甚至在周日的时候回了好友的消息，还和同事聊了会天。
　　顾笺低头，小黑猫抱着他的手，在他腿上蹭啊蹭，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
　　周一的早上，顾笺告别小黑猫和绿植，出门上班。
　　刚到公司没多久，他的上司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老板找他。
　　“你的工作能力非常出色，公司已经决定和你签正式的合同。”上司说，“去吧，老板想见一见你。”
　　老板姓福，公司里的人都喊他福总。
　　顾笺来到二十层，轻敲办公室的门，听见门后一道低沉的男声：“进来。”
　　明明是大白天，办公室内却没有开灯，漆黑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阻隔了外面的光线，顾笺站在门口，隔了几秒才适应眼前的漆黑，也看见办公桌上，坐着一个漆黑的人影。
　　人影一动不动，沉在阴影之中。
　　……这是什么鬼屋气氛。
　　顾笺：“需要开灯吗？”
　　漆黑的人影依然一动不动，声音沉沉：“我讨厌光。”
　　“可是，”顾笺轻轻地说，“我看不见。”
　　短暂的沉默后，有微弱的光亮起。
　　那位老板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片黑暗的环境里，森冷冷的白光，照出了他黑色的西装，和煞白的脸庞。
　　顾笺：“……”
　　片刻后，顾笺沉默地与自己的老板面对面而坐。
　　平心而论，这位年轻有为的福总，还是挺好看的。
　　哪怕在这鬼一样的惨淡光线下，办公桌后的男子依然西装革履，容貌俊美，但是有些过分俊美，反而充满攻击性。
　　“你很优秀，我认为，让你留在公司，一定能为我们带来更高的前景。”
　　虽然是夸奖的话，但福总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将那纸合同推到顾笺面前。
　　“签了合同，你就是这里的人了。”
　　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顾笺谨慎地将合同浏览了一遍。
　　合同没有问题，给他的待遇非常好，也没有在哪里挖了坑。
　　他执笔，笔尖悬在姓名栏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的确是一份理想的工作，至少，可以给他的小猫买吃不完的猫罐头。
　　但是……
　　顾笺手中的笔怎么都落不下去。
　　“怎么了？”副总等了一段时间，似乎失去了耐心，“哪里有问题，你说，可以改。”
　　尽管他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但话中的内容，却是做了退让。
　　顾笺抬起眼睫，幽暗的光线中，他直视那位陌生的福总似曾相识的眼睛。
　　“抱歉，”顾笺轻轻放下笔，“我可能……暂时不打算签约贵公司。”
　　福总：“什么？你居然拒绝我？”
　　“你要去哪？难道你想跳槽到对面？去研究什么破照明灯管，什么高新清洁去污科技？”
　　顾笺：……这不是互联网公司吗，照明灯管又是什么。
　　福总锐利的眉头都快挑上天了：“不行，不可以！快给我签！”
　　“……”
　　片刻后，顾笺从办公室出来，见到了自己的上司。
　　“怎么样！合同签得还顺利吧？”
　　对上上司关切的目光，顾笺歉意地笑了笑：“我没有签。”
　　上司：“啊？？”
　　“你，你不想留在我们这里吗？我们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不是，这家公司很好，大家对我也很好。”顾笺说，“只是，最近，我可能……会去其他地方旅旅游，散散心什么的。”
　　上司：“那有什么关系，你签了合同，我们再给你批假啊！”
　　顾笺：“谢谢。”
　　“不过，不用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
　　心底一直有一个隐约的声音，告诉他，他应该去另外一个地方，而不是这里。
　　可是，他要去哪里？
　　这是他大学所在的城市，这里有他的朋友，还有将他从孤儿院接出，对他有数年养育之恩的谢老师。
　　原本，他最开始的打算就是在这个城市找到稳定的工作，攒下足够的积蓄，买一套心仪的房子，将谢老师接过来养老。
　　可以说，这个城市是他后半段人生规划的起点，可是……他还是觉得，这里并不是他应该停留的地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顾笺借口自己不太舒服，向上司请了假，在上司的唉声叹气中，安静地回到依然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小屋。
　　小黑猫蹲在门口，仰起脑袋望着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的顾笺。
　　顾笺抱起这只小猫，在沙发边坐下，说：“如果以后我要搬家，搬到其他地方去，你也会陪着我的，对吧。”
　　“喵。”
　　小黑猫在顾笺的手边趴下。
　　阳台上，绿植叶片沙沙作响，银色的小花微微摇晃。
　　顾笺心道果然，他的小猫和绿植会一直陪着他，那，他就不是一个人。
　　他忽然有些困，突如其来的沉沉困意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将小猫轻轻放下，搬了床毛毯躺在沙发上：“我睡一会。”
　　睡着之前，小黑猫凑过来，轻轻舔了舔他的脸庞。
　　【伊阁……】
　　【伊阁……】
　　有人在轻轻地喊他，但是声音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水面，哪怕他努力地去辨认，也只能隐约听出是个熟悉的少年的声音。
　　……再醒来时，窗外正是日落的傍晚，血红的残阳，吞没了整片天空。
　　客厅没有开灯，如血的余晖大片大片渗进天花板和地板，将屋内到屋外都染成黯淡的血色。
　　顾笺的脑袋又开始剧烈疼了起来，他用力地按了按额角，低头。
　　小黑猫不见了。
　　那只总是粘着他，寸步不离的小猫，此刻不在他的身边。
　　心底仿佛有根弦被瞬间拉紧，不安的预感令他脊背生凉，顾笺豁然起身，在不大的出租屋内找了一圈。
　　哪里都没有。
　　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哪里都找不到他的小猫。
　　顾笺又冲到阳台，阳台空荡荡的，少了什么东西。
　　那盆绿植。
　　那盆昨天又炫耀似地绽开了几朵银白小花的绿植，也不见了。
　　他的小猫，他的绿植，都不见了。
　　“……”
　　顾笺举目四望，死寂的出租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窗外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漆黑的影子透在客厅的地板上，融入了那片血红里。
　　片刻后，他慢慢地拿起手机，打电话给自己的好友。
　　……没有接通。
　　手机里，只剩下机械的回音。
　　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安静，没有人声，没有车声，只有漆黑的手机里，那不断循环的机械回音。
　　什么也没带，顾笺冲了出去。
　　小区外，世界好像又恢复了正常运转，行人拥挤，车辆川流不息。
　　顾笺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的医院，熟悉的病房里，有一张病床已经空了。
　　就像很久没人躺在那上面一样，没有被子，没有被单，一件生活用品都没有。
　　顾笺随手拉住最近的一个护士，说：“谢老师她去了哪里？她出院了吗？”
　　护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什么？”
　　顾笺指着那张病床，说出了谢老师的名字：“上周六我还来探望过她。”
　　护士的眼神更加奇怪了：“抱歉，先生，这张病床的上一位病人……半个月前就去世了。”
　　去世了？
　　顾笺松开拉住护士的手，后退一步。
　　可是，他明明记得几天前，他来这里时，病床上，谢老师还开心地和他说，自己很快就要出院了。
　　忽然间，顾笺眼前恍惚，好像又看见谢老师对他的微笑，她坐在病床上，背靠着医院的墙壁，新刷过的墙壁很白，越来越白，越来越白，连带着女人的脸庞，也一点点变得惨白……
　　顾笺定了定神，再睁开眼。
　　他站在墓园里。
　　他的面前，是一张黑白的遗照。
　　遗照里的女人依然在微笑，那张脸庞已经不再惨白，而是彻底失去了最后的颜色，凝固为诡异的黑白。
　　不仅如此，这座墓碑旁边，还有其他的墓碑，一张张黑白遗照，都是顾笺熟悉的脸庞。
　　“……”
　　顾笺的头很疼，越来越疼，他痛苦地弯下腰，耳边开始回荡着很多声音，低沉的，愤怒的，咆哮着，嘶吼着……
　　“福珀斯……”
　　顾笺重复这个名字。
　　下一秒，他猛然抬头，冰蓝的眼眸，一片森寒。
　　“福珀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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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回来
　　“你怎么长得像女孩子？你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谁欺负你啦？你爸妈呢, 有本事喊你爸妈过来啊！”
　　“哈哈，他没有爸爸妈妈！”
　　“我上次看到他一个人对着角落说话，他是个怪人！”
　　“肯定是因为这样, 他的爸妈才不要他的！”
　　“……”
　　小小的男孩抱着一本皱巴巴的画册蜷缩在墙角，直到围着他的几个小孩因为无聊跑开, 才慢慢抬起一点脑袋。
　　男孩一头黑色短发, 穿着并不合身的旧衣, 脸庞稚嫩而漂亮，因为营养不良，有些过于削瘦。
　　不过, 那双黑色的眼睛却是清亮亮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见面前确实没人了, 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他抱紧画册，飞快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默默蹲下, 从衣兜里掏出一小截蜡笔。
　　黑色的蜡笔只剩下小拇指长短的一截，男孩将皱巴巴的画册摊在地上，轻轻捏着蜡笔，安静地蹲在墙角画画。
　　“你在这里呀？”
　　一道柔和的女声在身侧响起, 黑发男孩闷闷地埋着脑袋, 没有抬头。
　　白色风衣，浅色长裙, 面容还很年轻的谢老师笑着蹲在男孩面前。
　　“你叫伊阁，是吗？”
　　“我听他们说, 你是这里最聪明的小孩, 又乖巧又懂事, 学什么都特别快。”
　　“伊阁，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看，新的画笔，喜欢吗？”
　　“……”
　　金色头发，冰蓝眼睛的男孩一点点抬头，他的对面，身披黑色修女长袍的女人笑容温柔。
　　“我姓谢，你喊我谢老师就好啦。”
　　“我们都是父神的孩子，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玛格丽萨。”
　　童年的记忆在眼前浮现，高马尾、白风衣的女人迎光的脸庞，逐渐和黑袍的修女重合。
　　顾笺轻声说：“玛格丽萨修女……”
　　“伊阁。”
　　魔法学院，他的同桌，还是少年模样的索兰已经戴上了单片眼镜，用手肘戳戳他：“今天晚上有流星，要不要去看？”
　　“喂！你们两个！大晚上偷偷翻墙！”
　　夜空之下，金发的少女跳了出来，年少的斯黛雅单手叉腰，紫罗兰色的眼眸于星夜下无比明亮。
　　两个世界，不同的人，不同的好友，记忆却同样地重叠。顾笺摁住剧疼的额角，再次抬眼。
　　血红的残阳下，墓园里，一座座冰冷伫立的墓碑，一张张熟悉的黑白遗照，有谢老师，有他的朋友、同学们，一张张凝固于照片中的失色脸庞，都属于现代的世界。
　　“你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冷风之中，顾笺的声音平静无澜。
　　“那么，什么才是真的。”
　　他的四周，整个世界如定格的镜面，逐渐爬满一道又一道细纹。
　　他的脚下同样裂纹丛生，雪白的开裂缝隙间透出漆黑的暗色，仿佛那之下，是无底的万丈深渊。
　　只要稍微一动，岌岌可危的地面，随时都会坍塌。
　　然后，顾笺踏前一步。
　　镜面，破碎了。
　　他的身形飞速下坠，坠入不见底的深渊，无数的镜面碎片漂浮于他的四周，那些碎片里，过往的时光间隙一一闪过，白驹过隙，走马观花。
　　深渊之下的黑暗无声涌动，肆虐着要将他撕扯吞没，顾笺阖上眼眸。
　　他轻轻地说：“光。”
　　无论何时，只要他开口，光明就会回应。
　　璀璨的光芒毫不吝啬地绽放，那些涌动的黑暗仍然在挣扎，漆黑的触角试图抓住年轻男子单薄的身躯——下一秒，更加强势的光明，撕裂了一切。
　　呼——
　　凛冽的寒风扑面，几乎要让人无法呼吸，顾笺嗅到泥土的腥味，猛地睁开眼睛。
　　头痛欲裂，他的视野发黑，直到数秒之后，才逐渐适应光线，看清眼前的景象。
　　不再是墓园，不再有高楼大厦，一望无际的陌生原野，落日余晖，铺洒血红的天空。
　　圣维亚大陆。
　　他回来了。
　　淡金长发凌乱地散落，被顾笺随意拢于脑后，他飞快地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任何一道熟悉的身影，心头微微一黯。
　　但是，他知道，伊洛斯肯定是安全的。
　　皇家魔法学院，围剿战的最后一刻，他以耗尽魔力为代价，开启真正的传送魔法，将这只小龙送去了千里之外，森林的魔法塔。
　　同时，他也给普普的魔法石传去一道讯息，让他快走。
　　王城还有其他精灵学者，那只聪明的精灵少年应该知道如何让自己安全。
　　无论如何……他相信，伊洛斯和普普，应该都安然无恙。
　　顾笺起身，眼前又是一阵眩晕，缓了一会，慢慢地低头打量自己。
　　熟悉的白金衣袍，依然是之前的装束，身上没有什么伤口，指间的红宝石戒指已经不在了。
　　——传送门关闭之前，他将那枚宝石戒指，一起丢给了伊洛斯。
　　现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魔法道具，唯一算得上值点钱的东西，居然只有胸前的一枚略微粗糙的，浅蓝色胸针。
　　那是很多年前，年幼的小龙花掉自己一大半金币，珍惜地捧到他面前的礼物。
　　顾笺轻轻抚摸胸针镶嵌的浅蓝色水晶，心底泛起一些难以言喻的酸涩，抬头。
　　他刚才就察觉到了，这个明明已经很熟悉的世界，莫名又有些陌生。
　　他见过很多次圣维亚大陆的落日余晖，残阳晕染天空，一片赤红之中，又透着纯粹的橘金。
　　然而现在，傍晚的天空，那片余晖中的血色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更鲜艳，更刺目，像是真正的鲜血凝结，浓稠的血液大片大片渗透进云层之中，仿佛要压倒云层，倾泻于地面。
　　不对劲。
　　顾笺收回目光，慢慢走向旁边的小路。
　　头依然很疼，虽然没有伤口，但每走一步，浑身就如被荆棘穿透，泛起尖锐的疼痛。
　　顾笺不得不走一会就停下来休息，天色渐暗，冷风吹透他单薄的衣衫，寒意一点点渗进骨髓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小路对面，一辆破破烂烂的拉货马车慢吞吞驶来。
　　车夫遥遥望见一道清隽单薄、形单影只的身影，勒住了马匹缰绳。
　　“你好，”顾笺抬眼，顺势向车夫搭话，“请问，这是哪里？”
　　车夫见到他的脸庞，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什么？问我吗？再往那边走走，就是丹特尔国的边境。”
　　丹特尔国，艾朗帝国附近，大陆南部的一个小国。
　　顾笺：“你要去丹特尔国吗？”
　　车夫：“我才不去那里！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我要去精灵之森，那里会收留我们这种无家可归的人。”
　　精灵之森……
　　顾笺正想开口，车夫打量顾笺的衣袍，率先说道：“你，你是魔法师吗？”
　　“是的，”顾笺轻轻点头，“可以搭我一程吗，我……”
　　他刚想再翻翻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车夫就随意地摆摆手：“上来吧！反正这马车多你一个也不算多，刚好，我也想有个伴。”
　　顾笺笑着道谢，爬上马车，就坐在车夫旁边。
　　他自称“夏洛克”，询问到了车夫的名字，约翰。
　　这条小路人烟稀少，虽然他很想向约翰打听关于伊洛斯，关于普普，他的小龙和精灵，还有他的朋友们的消息……不过，在弄清状况之前，他还是谨慎地按捺住了这个冲动，开始和约翰聊天。
　　没聊几句，他就从这个大大咧咧的车夫口中，得知了现在的时间。
　　新大陆历，2374年。
　　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时间，顾笺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沉。
　　……距他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四年，足够翻天覆地，让一切不复往昔。
　　那，伊洛斯……
　　顾笺手指微微攥紧。
　　他想起了不久前，他的梦中，那只孤零零地躺在山洞里的黑龙。
　　也许，伊洛斯仍然在等他。
　　只是，他们已经相隔了四年。
　　约翰没有察觉到顾笺的黯淡，热情地说：“你要去哪里？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精灵之森？”
　　顾笺点了点头：“好。”
　　精灵之森，也许他能在那里找到普普。然后，再联系上伊洛斯和其他人。
　　他又询问：“附近有传送阵吗？我们从传送阵过去会更快。”
　　这句话本身就是个试探，而约翰一听就叫了起来：“传送阵？我的天啦，传送一次就要几十金，我可坐不起！”
　　顾笺微微蹙眉，最开始，艾朗帝国境内设置传送阵时，每次的传送费用非常便宜，仅仅是一块面包的价钱。
　　果然，四年过去，大陆之上，发生了异变。
　　难道是伊洛斯？他还是走上了原作一样的道路？
　　……可是，顾笺总觉得，不会是他。
　　他的小龙知道，他不喜欢他伤人。
　　顾笺下意识轻碰衣间的胸针，在心里微微地叹息一声。
　　“我研究魔法的时候，不小心出了点岔子，然后就……失去意识，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了这里。”未免这位同行的车夫对自己起疑心，他提前解释了一番，“还好有你，不然我还真记不起一些事情来了。”
　　一切不合理的地方，用魔法解释，都会变得合理。
　　“哦！真可怜！”约翰露出同情的表情，毫不怀疑地相信了这番说辞，“我知道，你们魔法师最近几年经常闹出一些岔子。”
　　顾笺再次询问：“我的记忆还是有点混乱……为什么要去精灵之森？帝国不安全吗？”
　　约翰又叫了起来：“帝国哪里安全了！现在大陆上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除了精灵之森！”
　　“普尔蒂兰王子会庇护每一个踏入森林的人类，他可比那些魔法师好多了！”
　　顾笺：“普尔蒂兰？精灵王子？”
　　约翰：“对啊……等等！那是什么？！”
　　他一把拽住缰绳。
　　顾笺顺着他突然惊恐的目光望过去，他们前方，平坦的地面上，忽然无端地冒出一个黑色的洞口。
　　汩汩的深黑气息从洞口内涌出，很快堆满了四周的地面。
　　约翰声音都扭曲了：“魔兽之巢！！快，快跑！！”
　　他一甩车鞭，原本慢吞吞拉破车的马嘶鸣一声，调转车头，撒腿就跑。
　　顾笺回头，他们身后，那个洞口附近，漆黑气息迅速涌动，隆起，汇聚成一头庞大的身形。
　　魔兽！
　　一声咆哮，魔兽锁住前方逃窜的猎物，庞大的身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追赶上来，每踏出一步，都令地面微微震动。
　　一下子，顾笺知道约翰口中的“魔兽之巢”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时候，大陆又出现了这样异变？
　　难道大陆背面，恶神福珀斯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
　　旁边的约翰还在恐惧地大叫，顾笺眼眸沉静如水，手指稍抬。
　　修长的手指，于空中微微一顿。
　　……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那些曾经深刻烙印于他的脑海之中，日积月累，数不胜数的魔法知识，统统被他遗忘了！
　　顾笺的心再次一沉，数年前，他重新回到圣维亚大陆时，也是遗忘了大部分的魔法，只记得很少的一部分。
　　而这一次，他的记忆如被刻意抹去，是彻彻底底的空白，不留一点痕迹。
　　忘却了咒语，就再也无法释放曾经所学的魔法。
　　顾笺立刻转头：“有没有魔法书！”
　　正在拼命赶车逃跑的约翰：“什么？？”
　　“魔法书！”顾笺飞快地说，“随便一本都可以，给我！”
　　约翰才想起来这个人是魔法师，而且，是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因为研究奇怪魔法还把自己搞失忆了的名不见经传的魔法师。
　　他一手依然紧紧拽着缰绳，一手飞快地在身后的货厢里摸索，好在，货厢里居然有不少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东翻西翻，还真翻出了一本皱巴巴的，封面画有魔法符文的书。
　　“这个！”约翰往顾笺手里一丢，“这可是艾朗帝国首席魔法师伊阁的著作！我花了大价钱买下的！！”
　　顾笺：“什么？谁？？”
　　约翰却不再回答，因为他余光瞥见那头恐怖的魔兽离自己的马车只有几步之距，吓得哇哇大叫起来，拼命甩动车鞭，并且手舞足蹈，试图给自己虚张声势，吓退那头吃人的魔兽。
　　危险迫在眉睫，顾笺迅速拿起那本据说是自己著作的魔法书，定睛一看，潦草的封面上，涂着歪歪扭扭几个大字。
　　《幼尔启蒙魔法·一起和宝包探寻奇妙的魔去世界吧！》
　　作者：伊阁。
　　“……”
　　再一翻开，潦草的纸张，乱七八糟的文字，让人两眼一黑的排版……
　　假货也就算了，还是个盗版！
　　顾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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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普尔蒂兰
　　魔兽的嘶吼在耳边炸开, 约翰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到那扑面的腥臭热气，冰冷的獠牙，就悬在他的头颅上方。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大喊, 死亡来临的前一刻，紧紧弯腰, 用身体抱住了自己的马匹。
　　然后, 他听见身边, 冷静而清悦的男声：“生长。”
　　泥土之下，一颗新芽破土而出，抖了抖细嫩的叶片。
　　下一秒, 新芽瞬间蹿长，巨大的藤蔓如嗜人的巨蟒，缠绕住魔兽的身躯, 咯吱咯吱的骨骼碎裂之声中，藤蔓猝然收紧。
　　绞杀！
　　咚。
　　魔兽扭曲的头颅坠于地面, 鲜血喷泉般洒出, 而顾笺早已轻轻地一拍马背，驱使马车向前走去。
　　约翰：“……”
　　魔法书摊开在膝上，停留于中间一页，虽然这是一本盗版的假货, 但顾笺总算还是从里面找出了一句熟悉的咒语。
　　低级木系魔法, 【生长】，常用于催生种子发芽。
　　危险已然解除, 顾笺合上手中的魔法书，心头却是微微一沉。
　　仅仅一个低级魔法, 就耗掉了他近乎一半的魔力。
　　以前, 不要说低级魔法, 就算是数个高级魔法，对他来说也根本谈不上魔力损耗。
　　……果然，这次回来，他的确付出了某种代价。
　　顾笺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过，并不过于担心自己的处境。
　　就像一个被抽去了所有泉水的泉口，只要泉眼尚未干涸，慢慢的，泉水总会再度充盈。
　　失去的魔力还能恢复，遗忘的魔法，也可以通过学习再次弥补。
　　只是……他需要更多的魔法书。
　　“你，你还真有两下子嘛！”
　　死里逃生，约翰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欣喜地冲顾笺喊道。
　　“这次多亏你啦，夏洛克魔法师！”
　　他扬起马鞭，驱使马匹快跑，心情飘荡，嘴上的话也变多了起来。
　　“其实，最开始看到你，我还吓了一跳。”
　　“听说艾朗帝国的首席伊阁，也是金发蓝眼，长得特别漂亮。”约翰看了顾笺几眼，“就像你这样。”
　　顾笺：“……谢谢，不过，我和他不熟。”
　　约翰：“我想也是！听说那位首席可是会很多高级魔法，还不需要咒语！你……你虽然也很厉害，但和他还是有点差距的，哈哈！”
　　顾笺笑了笑，说：“那位首席，现在还在艾朗帝国吗？”
　　约翰诧异地看他，顾笺无言，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意思是，别问，问就是失忆了。
　　约翰：“哎呀！下次不要再研究什么奇奇怪怪的魔法了，这次也就是你运气好，遇到了我，如果遇到了什么坏人，把你拐了可怎么办！”
　　“至于那个首席，他好像是失踪了，都失踪好几年了。”约翰说，“艾朗帝国少了最强的魔法师，又发生了那些破事，啧啧，这几年可没少被克莱帝国打压。”
　　“我说的那些破事，你肯定也不记得了吧？”
　　顾笺微笑。
　　约翰凑近他一点，煞有介事地说：“听说！艾朗帝国王城的那个什么什么红衣主教，带着一批光明教会的人，叛逃了！”
　　这点顾笺倒是不意外，淡淡地说：“因为他信奉的是恶神？”
　　约翰睁大眼睛：“这你倒是知道！要我说那个恶神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堆信徒都跟疯子一样！总之，王城那边乱了好久，一会质问光明教会，一会又被教会和克莱帝国质问，他们的首席也是在那段时间忽然失踪的。”
　　“那……”顾笺道，“首席的两个弟弟呢？也失踪了？”
　　约翰：“什么？首席还有弟弟？这我不知道。”
　　顾笺：“魔法协会的会长，还有皇家魔法学院的院长呢？”
　　索兰和斯黛雅都大名鼎鼎，约翰自然也有听闻，随口道：“他们还在王城吧。”
　　顾笺松了一口气，再问艾萨克和赛琳娜，还有乌洛和格尔斯——约翰表示自己没听过，不清楚，随即又道：“你问这么多，难道你认识这些大人物？”
　　顾笺摇摇头。
　　约翰：“我想也是，毕竟你还是个小魔法师嘛。”
　　顾笺笑着把那本盗版的假货魔法书还给他。
　　约翰大方地一摆手：“给你了，就当是我的谢礼吧！”
　　“你可要收好了，这可是伊阁首席的著作！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高档魔法！”
　　顾笺：“……下次，不要再理卖你这本书的人了。”
　　“哦，”约翰移开视线，“他死了。”
　　“半个月前，我们村子出现了一个魔兽之巢，他没有我那么好运，和很多人一起，死在了那里。”
　　顾笺默然几秒，说：“附近的教会没有赶来吗？”
　　丹特尔这样的小国，魔法师和骑士极其稀少，但至少，应该会有光明教会的教堂。
　　尽管三大红衣主教之一的却尔特叛逃了光明教会，但从约翰的话中可以判断，现在的光明教会依然还如往常那样，维持着秩序。
　　约翰：“哈！神父！教会出了那档子事，哪还有空管我们！”
　　“况且……”他低下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巢出现的那一刻，魔兽统统涌了出来，就算是驻守的士兵，都没有反应过来。”
　　顾笺安慰地轻拍约翰肩膀，在心底无声地叹息。
　　过了一会，他说：“魔兽之巢……是因为大陆背面的封印松动了吗？”
　　“大陆背面？什么大陆背面？”约翰道，“反正，三年前，大陆上就开始出现这些鬼东西了。”
　　他不再说话，扬起车鞭，破烂的拉货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逐渐黯淡下去的夜空。
　　顾笺默然。
　　显然，这些能够随时随地诞生魔兽的“魔兽之巢”，同样来源于恶神的力量。
　　恶神福珀斯……也是祂，试图将自己留在那个伪造出来的现代世界。
　　关于现代世界，还有那些属于“顾笺”的二十多年的记忆，顾笺暂时没有心情去辨认是真是假，就像现在的他也无法确认，自己和伊阁的真正关系。
　　也许，很大可能，他就是曾经的伊阁。
　　但是，顾笺的记忆仍然有空缺，他不记得关于伊阁的很多事情——从年幼，到成年，很长一大段时间里，他对于那位“伊阁”，都是一片空白。
　　按了按微疼的额角，顾笺靠着马车闭目养神，思绪缓缓下沉。
　　虽然从约翰口中问不出伊洛斯和普普的下落，但却尔特被盖以叛徒之名，索兰和斯黛雅还在王城……说明那一战之后，魔法协会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有索兰和斯黛雅在，伊洛斯和普普必然也是安全的。毕竟，无论是索伦还是斯黛雅，都不会为难他们。
　　想到这里，顾笺微微安心。
　　四年前，却尔特忽然发难，毫无疑问，是出于恶神福珀斯的指使。
　　这位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在王城埋伏这么多年，却无一人发觉，可见，他的隐瞒之深。
　　曾经的渎光会，恐怕也和他有关。
　　更让顾笺在意的是，皇家魔法学院那一战，原本顶着圣女的神罚和却尔特的神之冠，他依然可以将伊洛斯安全送出学院结界。
　　偏偏那个时候，出口之前，他的魔力忽然消失了。
　　不，应该说，是被封锁了。
　　三秒。
　　虽然只有短短三秒，但足以让形势急转直下，让一切无法挽回，以至于他不得不耗尽所有的魔力，打开那道传送之门。
　　能够封锁一位大魔法师三秒的魔力……又是福珀斯所为？
　　还是说，那一战，有人躲在暗中……
　　夜色渐深，顾笺静静地想了很久。虚弱的身体，繁杂的思绪，疲惫之中，他慢慢睡着了。
　　清晨，一阵嘈杂，令他从噩梦中惊醒。
　　马车已经驶上一条平坦的大道，天际线尽头，隐约可见一片广袤的森林。
　　大道另一边，数辆满载货物的马车组成长队，有人向顾笺投来好奇的打量目光。
　　“一支商队。”约翰打了个哈欠，艳羡地看着商队之中，几辆崭新的马车，“他们也要去精灵之森。”
　　“对了，你之前念叨的那个什么，伊洛斯，还有什么精灵普普，我也向他们打听过了。”约翰说，“没有，谁都没听说过。”
　　已经知道他们大概率安全的顾笺并不失落，向约翰道谢，指着天际线下那片遥远的森林说：“前面就是精灵之森了吗？”
　　“是啊！”提到这个，约翰有点兴奋，“中午之前，应该能到了！”
　　顾笺点点头，跳下马车，到商队那边转了一圈。
　　几分钟后，他向一位好心的老妇人招招手，带回来一小篮面包，还有一本魔法书。
　　将一半的面包分给约翰，顾笺坐在马车前方，翻开那本薄薄的魔法书。
　　虽然只有几个初级魔法，但，总比没有好。
　　沿着大道向前，逐渐有更多人汇入队伍之中，他们大多是附近城镇的居民，因为家乡遭遇魔兽攻击，所以不得不投奔庇护人类的精灵之森。
　　看着这渐长的队列，顾笺眉心蹙起，大陆上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一些。
　　而且，就连这些民众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频繁的魔兽之巢。
　　精灵之森已经离得不远，大道上，人群的气氛也活跃了一些，开始互相交流。
　　“您，您是魔术师吗？”
　　一个小女孩跑到顾笺身边，望着他衣角袖口都绣有繁复花纹的白金衣袍，没忍住伸手摸了摸。
　　顾笺揉揉小女孩的脑袋，递给她一块面包：“是呀。”
　　“噢——”小女孩啃了一口面包，“那，你会很厉害很厉害的魔法吗？就像那个伊，伊阁一样！”
　　“听说，伊阁首席是艾朗帝国最强大的魔法师！不仅会超多厉害的高级魔法，就连现在大陆上的传送阵，都是他创造的！”
　　顾笺失笑，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厉害。”
　　他的指间绽放一朵小白花，别在小女孩红润的脸侧。
　　“哇！”
　　一下子，车队里的另外几个孩子围了过来。
　　“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
　　“……”
　　临近中午，顾笺身边依然围着好几个人。
　　“马上就能到精灵之森了！”有个路人满怀期待，“希望能见到普尔蒂兰王子殿下！”
　　顾笺目光微动，偏过头：“那位精灵王子……是不是银色长发，亚麻色皮肤，碧绿的眼睛？”
　　“什么啊，精灵王子怎么会是亚麻肤色？”路人说，“高贵的精灵王族都有白皙如雪的肌肤，夺目的容貌，出尘的气质！那位普尔蒂兰王子殿下，就是森林里最美丽的精灵！”
　　顾笺身边，小女孩拉着他的衣角晃啊晃：“真的吗？有夏洛克好看吗？
　　路人看看顾笺，纠结了一下，说：“不知道，也许，也许差不多？”
　　“哇！”小女孩说，“那精灵王子肯定很好看！”
　　前方，广袤到一眼望不见边际与尽头的森林，只剩下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众人都放松下来，欢声笑语，还有人高兴地说：“真幸运啊，一路上都没有魔兽，一点危险都……”
　　话音未落，一声尖叫，打破了所有欢笑的气氛：“是，是魔兽之巢！！”
　　——大道另一侧，一个仿佛连通地底的幽深洞口无声无息地出现，从洞口中涌出森森黑气，很快凝聚成一头头庞大的身躯。
　　“快！冲进森林里！”
　　马蹄声与尖叫的人声混杂，长长的队伍如炸开的油锅，魔兽未现，自己先乱了阵脚。
　　顾笺眼疾手快，抱住差点摔倒的小女孩，将她轻轻放在马车上。
　　约翰大叫着甩动车鞭，顾笺回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从那个巨大的魔兽之巢中，诞生了数头魔兽。
　　他眼眸一扫，就判断出了其中有三头中级魔兽，还有一头高级魔兽。
　　逃跑的人群无疑成为了魔兽最感兴趣的猎物，很快，它们猩红的眼眸锁住了人群的方向。
　　“快跑！快跑！”
　　约翰用力地扬鞭，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从自己的车上跃下，一下子拔高了音调：“你要去哪里？！”
　　顾笺一言不发，身形如风，穿过混乱的车群。
　　车队边缘，最前方的中级魔兽一掌拍下一个落后的老人，张开血盆巨口，冲那张惊恐的面庞龇开獠牙——
　　“风。”
　　狂风卷起，锐利的风刃瞬间切割魔兽头颅，鲜血迸射，魔兽无头的身躯重重倒地，它的身后，那头高级魔兽发出愤怒的咆哮。
　　顾笺挡在老人身前，直面暴怒的高级魔兽，冰蓝的眼眸绽放微光，修长手指轻抬——
　　嗖！
　　银白的弓矢破空而来，化为闪烁的箭雨，温柔地穿过顾笺身侧，锐利地贯穿魔兽头颅。
　　仅仅一个眨眼，剩下的数头魔兽，就成了倒地的尸躯。
　　“……”
　　顾笺凝视那银白的弓箭，缓缓回头。
　　“是精灵！”
　　“精灵王子！”
　　——欢呼的人群之中，车队最前方，森林的出口，一位高挑出尘，昳丽绝伦的精灵冷淡地放下银白弓箭。
　　他已经成年，眉眼深邃，银色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有几缕垂落漂亮的脸庞。与身边两个皮肤白皙的精灵不同，他的肤色亚麻，尖尖的双耳点缀闪烁的绿宝石叶片，一双眼眸碧绿如森林的新叶。
　　“没有人受伤吧？”
　　年轻的精灵穿过人群，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银白弓箭上，随意地扫向那几头魔兽尸体。
　　然后，他也看见了，魔兽尸躯旁边，满地鲜血之中，身姿修长而单薄的年轻魔法师。
　　微风拂过淡金色的发丝，顾笺对他弯起眉眼，微微一笑。
　　“……”
　　一瞬间，年轻的精灵碧绿眼眸中的锐利、冷静、淡然，统统定格了。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之中，这位高贵出尘的精灵王子毫无体面地扑过来，一把抱住顾笺，埋在他肩膀里，嚎啕大哭。
　　“洛维尔！”
　　“洛维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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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前往龙谷
　　光影斑驳的森林里, 银白的庭院，湖泊如无暇镜面，顾笺坐在湖边的花亭下, 身边扒着一只不肯撒手的银发精灵。
　　“好啦，好啦。”他一下一下抚摸那如月光般柔软冰凉的银发, 安慰这只时不时抽泣一下的精灵, “我回来了, 我什么事都没有，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洛维尔……”银发的精灵声音哽咽, “这几年，你都去哪里了？”
　　顾笺：“我哪里都没去，只是在一个地方沉睡了很久, 等醒来时，我也就回来了。”
　　其实, 在他的视角, 他仅仅是离开了几天。只是，没想到和他们相隔了整整四年。
　　在顾笺的抚摸下，银发的精灵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普尔蒂兰, 精灵王子。
　　普普, 曾经待在他身边的精灵少年。
　　“普尔蒂兰，很好听的名字, ”顾笺笑着说，“是你父亲给你取的吗？”
　　普普：“……嗯。”
　　他抽泣了一下, 说：“洛维尔还是像以前那样喊我吧。”
　　“好, ”顾笺道, “我记得，你今年应该才八十九岁？”
　　精灵九十岁成年，成年之后会发生蜕变，但看普普的样子，显然已经踏过了成年。
　　普普听完，沉默一下，说：“其实，其实我以前骗了洛维尔……其实我的年龄要大一点点。”
　　顾笺微微一默。
　　普普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埋进他的肩膀里。
　　顾笺：“算了，也没关系。”
　　反正大几岁，对这只八九十岁的刚成年精灵来说，也没什么差距。
　　顾笺望着年轻的精灵，揉揉他的脸，说：“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很高兴。你真的长成了一只漂亮的大精灵啦，又可靠，又强大，今天全靠你，才救下了那些人。”
　　普普眼睛又红了：“我，我……”
　　顾笺见他又要掉眼泪，赶紧一顿夸夸，总算夸得这只精灵把眼泪憋了回去，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王城那边，你和他们还有联系吗？”顾笺摸着普普的银发有些手痒，顺手编起了小辫子。
　　普普全然无觉，摇了摇头：“最近两年没有了，这里总是有很多事情，他们也有很多事情。”
　　顾笺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索兰他们，并不包括一个人。
　　“那……”他轻轻地说，“伊洛斯呢？”
　　普普沉默一秒，说：“龙族的新王，非常可怕。龙谷之外的百里之内，都成了大陆的禁忌之地。”
　　顾笺也沉默了几秒，而后才开口：“大陆之上，那些魔兽之巢，和他有关吗？”
　　“应该没有，”普普语气肯定，“那些是因为恶神的力量从大陆背面渗透到了大地之上，才爆发了随时随地出现的魔兽之巢。”
　　“……光明神对恶神的封印果然松动了？”顾笺道，“叛逃的却尔特做的？”
　　“却尔特？”普普说，“他被伊洛斯吃了。”
　　顾笺：“……”
　　“那一天，黑龙降临了王城上空，所有参与围剿你们的人都死了。”
　　普普道。
　　“原本是光明教会的圣女再次神降，也只抢回了却尔特的一点残肢。”
　　“然后，圣女也被黑龙杀死了。”
　　“那天之后，索兰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却尔特叛逃……他们不想让伊洛斯恶神后裔的身份曝光，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伊洛斯和洛维尔你的关系。”
　　顾笺微微叹了一口气。
　　索兰，斯黛雅……他们是在维护他的名声。
　　他们也相信着，他还会回来。
　　顾笺：“我写一封信给他们吧。”
　　普普点点头，很快有精灵送来纸笔。
　　顾笺提笔写下数封书信，一一寄给了他的朋友们，再过几天，朋友们就能得知他的消息。
　　不过，精灵之森的书信能够送到艾朗帝国的王城与边境，却无法送到大陆北渊的龙谷。
　　“对了，你的父母呢？”顾笺放下枝条形状的笔，“既然来到这里，我想去拜见一下他们。”
　　普普沉默几秒，说：“父亲沉睡了。”
　　他没有提及自己的母亲。
　　顾笺猜到了几分，轻叹一口气：“很累吧。”
　　尽管精灵寿命漫长，但也会受伤，如果伤势过重，精灵会选择沉睡于精灵之森，依靠森林的庇护，慢慢修复伤势。
　　一旦沉睡，除非自主醒来，中途不能受到任何打扰——就算顾笺有心要为普普父亲治疗，也无法在这个时候打断他的沉睡。
　　精灵之王陷入不知何时苏醒的长眠，精灵一族的重担，自然也压在了普普，这个年轻的王子身上。
　　“不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顾笺道，“没有人能做的比你好，你是个很厉害的大精灵。”
　　听到他的话，普普眨了眨眼，碧绿色的眼睛里又是一片湿润。
　　顾笺伸手。
　　普普埋进他的怀里，这次没有放声大哭，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王子殿下，首席阁下。”
　　悦耳如林间溪流的声音，在花亭外响起。
　　银色的湖畔边，绿色长发披及脚踝，一位美丽的白袍精灵手持藤蔓形状的权杖，权杖顶端，镶嵌一颗和她眼眸同色的碧绿宝石。
　　普普揉揉眼睛，站起来说：“这是我们的大祭司，也是我小时候的老师。”
　　顾笺起身，向这位精灵一族的大祭司问好。
　　大祭司则是微微鞠躬，向他行了一礼。
　　“感谢首席阁下创造的传送门，”她说，“大陆正逢灾乱，您的传送门，拯救了很多人。”
　　普普嘿嘿嘿笑了起来。
　　“殿下，”大祭司说，“注意仪态。”
　　普普笑容凝固。
　　顾笺道：“他还小呢，而且，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不小了，”大祭司幽幽地说，“他比您还大呢。”
　　顾笺微微一默。
　　普普往顾笺身后躲了躲。
　　大祭司步入花亭，轻轻伸手：“阁下，可以将手放上来吗？”
　　顾笺照做，将手放入她的掌心。
　　大祭司合上眼眸，微风之中，无数青绿的叶片飞旋，而后，缓缓落下。
　　“您的前路……”她睁开眼，碧绿的眼眸之中，有浅润的光泽盈然，“虽有小小的坎坷，但，必然会是一片坦途。”
　　普普欣喜：“大祭司的预言很准的！”
　　顾笺笑了起来：“借您吉言。”
　　大祭司收回手：“首席阁下，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顾笺道：“去龙谷。”
　　普普在森林里，在自己的族人身边，他的朋友们也依然安全，那么，他要去找他的小龙了。
　　普普立刻说：“我也要和洛维尔一起去！”
　　大祭司轻声道：“殿下……”
　　普普脸上的神色一滞，顾笺摇了摇头：“不用，你留在这里。”
　　普普：“我，我……”
　　大祭司一言不发，起身离开，花亭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普普：“为什么洛维尔要走？外面那么危险，不可以，不可以留在这里吗？”
　　“伊洛斯还在等我呀，”顾笺轻轻地说，“我已经见到了你们，知道你们依然好好的，但是，伊洛斯还没见到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普普：“那，那我不能陪你一起吗？就像以前一样……”
　　“你要抛下你的族人吗？”顾笺神情温和，“现在的大陆的确有很多灾乱，你的父亲沉睡，你的族人们能够依靠的只有你了。”
　　他知道，普普心中也很清楚这些，所以，他才将这些话说出来了。
　　普普一时间如被哽住，顾笺笑了起来：“你长大了。”
　　他看出了普普的犹豫与纠结，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欣慰。
　　这个曾经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能够独挡一面的成年精灵，也有了需要承担的责任。
　　顾笺知道，如果普普执意要跟随他，大祭司也不会阻拦，但是……
　　“你离开家已经很多年了吧？这一次，就留在家里吧。”
　　顾笺的手指拂过普普银色的长发，在他亲手编的小辫子末尾打上一个漂亮的小结。
　　“况且，你不相信我吗？我能够保护自己。”
　　普普红红的眼睛，倒映出顾笺眼底的笑意。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他和洛维尔初次相遇的时候，金色发丝随意垂落，年轻的魔法师眼眸含笑，微微弯腰，对他伸出了手。
　　多年过去，洛维尔的容貌始终没有变化，依然是他们初遇的模样。
　　他当然相信洛维尔的实力，以前，一直都是洛维尔在保护他。
　　洛维尔是最强的，他从未怀疑过这点。
　　“等见到了伊洛斯，我就带着他回来看你。”顾笺道，“大陆的灾乱平息后，我们再一起回魔法塔。”
　　普普：“好！”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顾笺在精灵之森停留了一天，这一天，普普为他准备了很多东西。
　　保暖的衣物，金币；好吃的干粮，金币；日常用品，金币；魔法道具，金币；
　　金币，金币，哗啦啦的金币。
　　“够了，真的够了。”顾笺按住他的爪子，“这么多钱，花不完的。”
　　普普：“哦哦。”
　　开始往储物戒里塞宝石，宝石，闪亮亮的宝石。
　　顾笺：“……真的够了。要不然，你多给我几本魔法书吧。”
　　普普：“好！”
　　搬空了一个书架的魔法书，统统塞进储物戒里。
　　顾笺：“……下次我和伊洛斯回来的时候，再还给你。”
　　“不用还！”普普露齿一笑，“我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顾笺：哇，富裕的小精灵！
　　“那，”他说，“你看了这些书吗？”
　　普普一噎。
　　“要学习哦，”顾笺微笑，“我不在也要学习。”
　　“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会考你的。”
　　普普：“呜呜呜呜——”
　　第二天的清晨，顾笺准备出发，普普送他去森林的传送阵。
　　“夏洛克！看，我有一辆新马车了！”
　　前往传送阵的路上，顾笺遇到了约翰，这个车夫正在一棵树下兴奋地擦洗一辆新马车，为自己的马换上新的马具。
　　顾笺笑着和他打过招呼，之前他和普普说过，是约翰送他一路过来，拜托精灵一族对约翰多照顾一些。
　　现在看来，约翰的确在这里过得很好。
　　“因为魔兽之巢，很多原本被设置起来的传送阵都遭到了破坏，只剩下一部分。”
　　普普拿出一张地图，指给顾笺看。
　　为了防范魔兽的破坏，大陆各地的传送阵不得不派人保护，这也导致抵御其他地方的魔兽力量减少，因此，哪怕是艾朗帝国和克莱帝国，都只能减少传送阵的数量，以保持更多力量。
　　“这个传送阵可以连接到大陆中部的诺尔登国，然后再到这个城镇，坐下一个传送阵……”
　　普普生怕顾笺走错，给他画了一条路线。
　　通过传送阵，顾笺可以在一天之内迅速来到大陆北部，不过，最后的位置离龙谷还有一段距离，没有传送阵，只能依靠马车。
　　森林的分岔路口，藤条织成一段花门小路，再往前就是传送门，顾笺停步：“好了，就送到这里，你回去吧。”
　　普普眼睛又红了：“……嗯。”
　　顾笺拍拍这只大精灵：“不用担心，我走啦。”
　　“下次，我带伊洛斯来见你。”
　　温柔地说完这句话，他转过了身。
　　普普没忍住抬手，想拉住顾笺的衣角——手却只停在了半空。
　　林间斑驳的光影落在年轻魔法师的身上，普普望着那道身影独自向前，逐渐被茂密的林叶遮掩，消失于森林深处。
　　银发的精灵落寞地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慢慢转身，原路返回。
　　还是那棵树下，约翰依然在擦洗自己的新马车，见普普只有一个人，说：“王子殿下，夏洛克呢？”
　　普普：“……他走了。”
　　“什么？他一个人走了？”约翰很不可置信的样子，“外面那么危险，他连个魔法都不会，为什么要走？”
　　普普：“什么意思？”
　　他一下子抬头，紧紧盯住约翰：“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额，这是我猜的。”
　　大概是普普的目光有点吓人，约翰变得磕巴了起来。
　　“我是在路上捡到他的，捡到没多久，我们就碰到了一个魔兽之巢。当时的他根本放不出来魔法，还是我给了他一本魔法书，他才现学的。”
　　“而且，他还说，他之前研究其他魔法，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我想，可能他连以前的魔法都忘记了，所以才要现学吧。”
　　普普的脸色一点点变化，约翰说：“你和他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就让他走了？至少……至少要派个人保护一下他吧……”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发现，他已经不是很敢直视这位精灵王子的表情了。
　　默默地钻进马车里，擦洗起了货车车厢。
　　如被一根钉子钉在原地，普普的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他忽然想起来，顾笺之前什么也没向他要，只是提到了想借几本魔法书，还有几颗补充魔力的魔法石。
　　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洛维尔一直很喜欢看魔法书，但如果……如果消失了整整四年之后，洛维尔的回归，其实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呢？
　　如果他真的失去了魔力，失去了魔法，而自己一点也没看出来，就这么让他离开了……
　　普普猝然扭头，冲向了传送门。
　　“洛维尔！”
　　传送门的开启，是需要时间的。距离越长，时间越长。从精灵之森到那座中部城市，光是打开传送门，就要整整十分钟。
　　肯定还来得及，他能赶上！
　　穿过茂密的林叶，拨开挡路的树枝，普普一路飞奔，终于，视野之中，出现了那道淡金色的传送之门——
　　他踉跄一下，停住了脚步。
　　淡金色的光门之上，微微泛起涟漪。
　　那道熟悉的，修长而单薄的身影，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某只大龙：警觉地抬头，闻到了老婆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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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黑龙的新娘
　　魔法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过泥泞的小道, 顾笺靠在车窗边，膝上摊开一本魔法书。
　　已是深秋，圣维亚大陆偏北的地带寒风凛冽, 他翻过一页魔法书，往手心里轻轻吹了一口热气, 摩擦掌心取暖。
　　附近都是一些小国, 魔法力量匮乏, 往后的路程没有传送点，多亏了普普给的金币，他才能买下这辆可以自动行驶的魔法马车。
　　从小道驶出, 来到另外一条稍微开阔的大道，渐渐的，路上出现了几支商队, 顺路的车辆们自发结伴而行。
　　顾笺的魔法马车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渐渐来到队伍中前方的位置。
　　“强盗！前面有强盗！”
　　车队最前方, 一声尖叫突兀响起, 马蹄被惊扰，原本平静的道路一下陷入混乱之中。
　　顾笺微微蹙眉，魔兽之巢尚未解决，却把刀尖对准自己人？
　　他正要跃下马车, 又听见前方传来几声惨叫。
　　——仅仅数秒之间, 道路最前方，强盗已经倒了一地。
　　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他们身前, 银发随风微扬，黑裙女子金色的眼眸无悲无喜, 漠视倒地的尸体。
　　顾笺随意搭在车门边的手微微一顿。
　　莉莉丝。
　　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 隔着数辆马车与人群, 莉莉丝金色的眼眸，转向了他。
　　“……老师？”
　　片刻后，继续行驶的马车里。
　　银发黑裙的女子安静地坐在顾笺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笺：“好久不见。”
　　莉莉丝：“是好久了。”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轻淡：“老师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顾笺心道真是熟悉的语气，微微一笑：“你怎么在这里？”
　　莉莉丝：“出差。”
　　顾笺：“斯黛雅让你来的这边？”
　　“我离开了学院。”莉莉丝淡淡地说，“现在找了一个新工作。”
　　“挺好的，”顾笺道，“学院里的其他人，都好吗？”
　　“有好有坏吧，”莉莉丝说，“比如，那个怀特，被黑龙吃了。”
　　顾笺微微一默。
　　他记得怀特，伊洛斯的魔法理论课老师，听说，在学生内一向风评不佳。
　　当初的学院围剿战中，怀特还跳了出来，给围剿他和伊洛斯的人指路。
　　顾笺：“那，安雅呢？”
　　莉莉丝：“有帕图斯子爵在，她不会有事。”
　　顾笺好奇：“为什么不是乌洛？”
　　乌洛·帕图斯和格尔斯·帕图斯，帝国的伯爵与子爵，同样都是安雅的舅舅。
　　顾笺记得以前安雅和他说过，毕业后想留在学院，和莉莉丝一样做个助教，继续研究她喜欢的木系魔法。
　　作为子爵，格尔斯的领地在帝国边境，乌洛则是王城的伯爵，如果安雅要留在王城，和乌洛的接触显然会更多一些。
　　“她离开了王城，”莉莉丝说，“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顾笺：“原来如此。”
　　安雅最终还是没有留在王城。
　　看来，四年过去，很多人都改变了。
　　“老师，”莉莉丝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顾笺说：“我要去龙谷。”
　　莉莉丝：“哦，那我们不顺路。”
　　顾笺：“你要去哪？”
　　莉莉丝：“大陆北部。”
　　龙谷，就在大陆北部。
　　顾笺：“不顺路？”
　　莉莉丝：“嗯，不顺。”
　　顾笺失笑地摇摇头：“那，你坐我的马车过去吧。”
　　莉莉丝：“好。”
　　她理了理黑色的裙摆，倚靠着车窗，眺望路边的风景。
　　顾笺道：“你跑得这么远，你父亲应该不会阻拦吧？”
　　车窗外吹来寒冷的风，莉莉丝的话飘入风中：“他死了。”
　　顾笺：“……抱歉。”
　　王城最具权势的费特烈公爵，居然去世了？
　　这四年间，王城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动荡？
　　提到自己的父亲，莉莉丝倒不见怎么伤心，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忽然正色地说：“老师。”
　　顾笺：“嗯？”
　　莉莉丝的表情很严肃：“你有钱吗？”
　　顾笺：“……啊？”
　　他对上莉莉丝凛然的金色眼眸，片刻后，缓缓点头：“有。”
　　莉莉丝伸手，神情坚毅得好像在进行某种伟大事业：“借我点。”
　　顾笺无言地从储物袋取出一袋金币，放到她手心。
　　莉莉丝腰背挺直，庄重地收起钱袋：“谢谢老师。”
　　“……”
　　沉默片刻，顾笺说：“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干粮。”
　　莉莉丝又挺直了腰背，庄重地点了点头：“饿。”
　　“……”
　　顾笺默默地递给她一袋肉干，莉莉丝接过，一声不吭地啃了起来。
　　顾笺心底叹气，他记得四年前那场事变之前，莉莉丝还在向斯黛雅申请涨第二次工资……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涨成功。
　　不过，很显然，现在的她也拿不了皇家魔法学院的薪水了。
　　他询问了一下莉莉丝的近况，莉莉丝姿态优雅地啃完最后一口肉干，喝了口清水，说：“从王城出来以后，我四处漂了一段时间，现在在一个很糟糕的地方工作。”
　　顾笺：“有多糟糕？”
　　“很糟糕，”莉莉丝面无表情，“他们甚至发不起工资。”
　　顾笺：“那，为什么不离开？”
　　莉莉丝：“不行，他们拖欠了我三个月的工资，不拿到之前，我绝不走。”
　　顾笺：……到底是什么黑心组织。
　　他拿出一块魔法石，递给自己的学生：“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魔法石带有他的气息，莉莉丝写下魔法书信，就能送到他这里。
　　莉莉丝：“好。”
　　顾笺又道：“现在大陆上到处都乱糟糟的，你也要注意安全。”
　　莉莉丝闻言微微歪头，反问道：“老师知道，为什么外面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顾笺：“因为恶神？”
　　“差不多，”莉莉丝道，“因为渎光会。”
　　对于这个答案，顾笺并不意外：“果然。”
　　“四年前，你离开之后，渎光会就再次出现了。”莉莉丝道，“他们公开宣布，自己是恶神的信徒，亵渎光明，侍奉黑暗，每次现身，都将给大陆带来灾难。”
　　“最近几年，大陆的确陆续发生过一些灾难，还有无处不在的魔兽之巢。”
　　“很多人都说，恶神就要复苏了。”
　　顾笺眉心缓缓蹙起。
　　一座灰色的城镇出现在前方，莉莉丝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说：“我到了。”
　　“这么快？”顾笺让马车停下，“你要去那座城镇吗？”
　　“不，”莉莉丝跳下马车，“会有人来接我的。”
　　“老师，再见。”
　　顾笺：“路上小心，随时联系。”
　　莉莉丝点了点头。
　　魔法马车渐渐远去，莉莉丝沿着来时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了两步。
　　呼——
　　无人的地面冒出漆黑的气息，缓缓凝聚为两道模糊的人影。
　　微风轻轻吹动黑色的裙摆，莉莉丝神情漠然。漆黑的人影上前，无声屈膝，向她单膝下跪。
　　……
　　不远处的灰色城镇入口，行人寥寥，士兵无聊地靠着城墙打哈欠。
　　马车上，顾笺展开地图，这座城镇是进入龙谷之前，他所经过的最后一个人类居所——之后的上百里路程，恐怕他都遇不到一个人。
　　顾笺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进城。吃过午饭，再继续出发。
　　“请问，您是魔法师大人吗？”
　　城门入口，手持长枪的士兵打量顾笺银白的魔法长袍，小心翼翼地询问。
　　在得到顾笺肯定的答复后，这位士兵顿时露出喜悦的神色：“魔法师大人！可以跟我去见领主吗？”
　　顾笺：“你们需要帮助？”
　　“正是！”士兵用力地握住长枪，“实不相瞒，这座城镇，正在遭受一场龙灾！”
　　听到“龙灾”两个字，顾笺神色微微变化，说：“带路吧。”
　　士兵欢喜地带他进入城镇，边走边说：“像您这样好心的魔法师已经不多了！这一个月来，偶尔有骑士或者神父路过这里，但当听到我们的请求后，都拒绝了我们。”
　　顾笺：“先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情况。”
　　士兵：“是这样的，我们这座城镇靠近龙谷……其实也不是很靠近，都相隔百里了！”
　　“一个月前，一条恐怖的黑龙飞了过来，踩在我们的城墙上，直言要城主献上自己的女儿，作为它的新娘！”
　　顾笺：好老套的剧情……等等！
　　他说：“黑龙？”
　　“是啊！非常恐怖的一条黑色巨龙！”士兵抱着长枪，神情凄苦，“脾气恶劣，嚣张跋扈，极其可恶！踩塌了我们一片城墙，还嘲笑我们砌墙的砖质量差！”
　　顾笺：“……冒昧地问一句，那条黑龙，应该不是金色的龙瞳吧？”
　　士兵：“不知道，没人敢直视它，上一个敢在它面前抬头的领主，都被它一翅膀掀飞了！”
　　“总之，它威胁领主，要是不献上女儿，就拆了这座城，往我们头上丢石头——多么可恶，多么恶毒！”
　　“明天就是它给的最后期限了，魔法师大人！您能帮我们杀了那头该死的黑龙吗！”
　　顾笺沉默两秒，说：“先带我去见见领主吧。”
　　“关于那条黑龙，我想了解更多的情况。”
　　“好的！请往这边走！”
　　很快，在士兵的带路下，顾笺见到了那位被黑龙惦记上女儿的倒霉领主。
　　得知下属报来的消息，会客室里，领主整了整衣领，焦灼地转动拇指上的戒指。
　　咚咚咚。
　　敲门声刚刚响起，他立刻说：“进来！”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仆人退后一步，露出身后，淡金长发，冰蓝眼眸的年轻魔法师。
　　领主瞬间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猛地从沙发上跳起：“请，请问您是——”
　　顾笺：“夏洛克，一位旅行路过的魔法师。”
　　“……哦。”
　　不知道为什么，领主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表情，露出了一个笑容。
　　“尊敬的魔法师大人，您是来为我们解决龙灾的吗？”
　　顾笺：“的确。”
　　“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请领主先回答我。”
　　领主热情地邀他入座，喊仆人倒茶：“您说！如果是关于那条可恶的黑龙，只要我知道，都能回答您！”
　　顾笺接过茶杯，红茶氤氲的热气里，他微微垂下眼睫。
　　“为什么那条黑龙，选择了你的女儿，作为新娘？”
　　作者有话说：
　　大龙探头，准备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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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重逢
　　顾笺的第一个问题, 就让领主卡壳了。
　　“……实不相瞒，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那条可恶的黑龙为什么看上了我的女儿。”
　　领主为难地说。
　　“龙族这种危险的东西生性恶劣, 很难用人的思维去理解。反正，绝不能让我可怜的女儿落到邪恶的龙族手里！”
　　顾笺：“那么, 你们知道那条黑龙现在在哪里吗？”
　　领主叹了口气：“我也派人去查过, 可惜都无功而返。况且……况且龙谷百里之外, 可是一片死亡的禁忌之地，就连大魔法师都不敢靠近，何况我们呢？”
　　“不过！那头黑龙说过, 给我们一个月的期限，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它应该会来！等它出现, 就是杀死它最好的时机！”
　　说到这里，领主激动起来。
　　“魔法师大人！只要您能杀死那头黑龙, 我愿意奉上一千, 不，三千金币！”
　　顾笺摇了摇头：“不用，我不是为了酬劳来的。”
　　他再问出一个问题：“来这里之前，我在城中看到了一个很高的祭台, 是为了明天准备的吗？”
　　领主：“是啊……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这一个月来，无论我出多少钱, 都没有人愿意来帮我。这里靠近龙谷，他们一听到是条黑龙, 就害怕地跑了。”
　　“眼看时间就快到了, 我又担心那头黑龙真的会血洗这座城镇, 所以……只能按它说的，搭起高台，作为婚礼的场地。”
　　“如果您也不愿意帮我们，那明天这个时候，我只能……只能将我的女儿送上祭台了……”
　　领主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好像一下子苍老了数岁。
　　顾笺温声道：“放心。”
　　“明天，让您的女儿登上高台，我就在旁边守着。”
　　“当那条黑龙出现的时候，我会试着和他沟通。”
　　“只是沟通吗？”领主一下子直起腰背，“您，您确定能从那头黑龙手下，保护我女儿的安全吗？”
　　“魔法师大人，我不是怀疑您的实力，只是……如果我的女儿真的出现在那头黑龙面前，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那毕竟是一头龙啊。”
　　顾笺能够理解这位领主的担忧，不过，如果高台上没有预定的“新娘”，那位黑龙未必会现身，也未必会放心地靠近高台。
　　他略一沉思，还是说：“既然这样，就让您的女儿留在安全的地方里吧。”
　　领主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旁边的下属弯腰，低声说：“大人，如果黑龙还没靠近就发现祭台上没有新娘……直接发怒了怎么办？”
　　领主脸上的笑容一僵。
　　“那……那就只能找个替代者了。”他说，“反正有魔法师大人在，不会有危险的。去找个金发的女孩，和我的女儿身形差不多的……”
　　顾笺轻轻放下茶杯：“不用麻烦。”
　　领主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偏移，落在对面的年轻魔法师那美丽如昂贵绸缎般的金发之上。
　　……
　　亲自将这位魔法师送去安排好的客房，领主回到书房，小声地对身边的下属说：“金发蓝眼……我还以为他是艾朗帝国的那位首席呢。”
　　不等下属回应，他又叹气地说：“那位首席怎么会纡尊降贵地来到这种小地方。不过，如果真是伊阁首席，该担心的就是那头恶龙了。”
　　“父亲！”
　　书房的门被撞开，金色短发的少女如风般冲到了领主面前。
　　她还没有开口，领主就发出一声尖锐爆鸣：“莎罗尔！你怎么把你漂亮的金发给剪了！”
　　“太长了，碍事！”少女随意地撩了一下自己及肩的金色短发，双手拍在书桌上，“父亲，我都听到了，你请了一个魔法师，想让他替代我参加明天的仪式？”
　　领主：“那是位很强大的魔法师，一定能够除掉那头可恶的黑龙。明天，你就乖乖地待在房间里——”
　　“不行！”莎罗尔急切地打断，“那头黑龙也很强大，超出你想象的强，那个魔法师根本打不过它的！”
　　领主叹了一口气：“难道我们就打得过吗？”
　　“不过，那位魔法师比你还好看，说不定，说不定那头黑龙会看上他，然后就放弃你了。”
　　莎罗尔：“……”
　　莎罗尔：“才不会。”
　　领主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那位魔法师是来帮我们的。”莎罗尔道，“他那么好心，父亲你怎么能把他反推入危险之中？”
　　领主：“我又不是没出钱，为了你，我可是花了三千金币才请动了他。”
　　“这不是重点！”莎罗尔说，“黑龙想见的是我，如果明天我不在那里，被黑龙发现了那位魔法师顶替我，它肯定会发怒的！”
　　“说不定，说不定黑龙会直接吃了他！”
　　领主有点头疼：“那么，你想怎么样？”
　　莎罗尔坚定地说：“让我一起登上祭台。”
　　“然后呢？”领主道，“你觉得那位魔法师打不过黑龙，加上你，就能打过了吗？”
　　莎罗尔：“至少……至少有我在，黑龙会放松警惕，也不会发怒……”
　　“然后，你就被黑龙抢走了。”领主幽幽地说，“你来找我说了这么多，真是反常。我甚至觉得，你可能会自己跟着黑龙跑掉。”
　　莎罗尔：“怎么可能，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领主已经失去了耐心，“事情已经定下，明天你就待在房间里，哪也不准去。”
　　莎罗尔：“父亲！”
　　领主大声地说：“把她带下去，锁好门，让人看着她，一步都不准放出去！”
　　“请进。”
　　房门被敲响，顾笺合上魔法书，抬眼。
　　“魔法师阁下，打扰了。”
　　女仆恭敬地行礼，送来了明天要换上的衣服。
　　华丽的人台架上，一套雪白婚纱裙摆蓬松，长长的头纱如云堆叠在婚纱之上。
　　顾笺：“……等等。”
　　他喊住要走的女仆，拿起那条轻飘飘的头纱：“这个就可以了。”
　　女仆收回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遗憾地推着婚纱出去了。
　　顾笺：“……？”
　　第二天清晨，领主女儿的“婚礼”，正常举行。
　　众目睽睽之中，白纱银袍，身材高挑的“新娘”，从轻柔的雪白头纱之下伸出一只修长而骨节匀称的手，搭在女仆手中，由她牵引，走向高处祭台。
　　有人发出惊叹，领主的女儿还是那么光彩夺目。绸缎般光泽漂亮的金色长发，如雪的轻纱朦胧了美丽的侧脸，修身而优雅的银白衣袍……不对！怎么是个男的！
　　祭台之下，士兵们盯着自己的佩剑、自己的长枪，默契地埋头，缄默无言。
　　顾笺默默地在女仆的引路下，独自来到祭台之上。
　　清晨的阳光，并不强烈，也不温暖。
　　沐浴于光下，身披白纱的年轻魔法师微微垂着头，微风吹拂他银白的衣角，雪色的头纱如云堆叠，滑过肩后，隐约露出曲线优美的下颌。
　　有的士兵悄悄抬头，短暂之间，居然无法移开目光。
　　祭台不远处，领主徘徊，焦灼地转动拇指的戒指，又问身边的下属：“莎罗尔还在房间里吧？”
　　下属点点头：“领主放心，我们会看好大小姐的。”
　　领主不是很放心地点了点头。
　　瞭望台上，士兵惊呼：“来了！”
　　——遥远的天际，一个醒目的黑点出现，随着距离的迅速逼近，黑点也飞快变大，很快，所有人都看清，那是一条黑龙。
　　黑龙扇动龙翼，龙瞳锁住祭台之上那道头戴朦胧白纱的金发身影，伸出龙爪——
　　顾笺抬眼，被风吹拂的白纱之下，一双冰蓝的眼眸，亮起宝石般明晰的光泽。
　　黑龙：“……”
　　黑龙直接在空中刹住，褐色的龙瞳里露出大为震惊的神色，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顾笺：“……？”
　　“那条龙跑了！”
　　“它，它逃了？”
　　这一惊变倒是众人都没想到的，短暂的惊愕之后，有人高喊：“不愧是魔法师大人，一下子就吓跑了可恶的黑龙！”
　　“太好了！我们得救了！”
　　祭台之下，不明所以的士兵们大声欢呼，顾笺的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那条黑龙，不是伊洛斯。
　　……不过，为什么只是对个视线，这条黑龙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还想让对方带他去见伊洛斯，没想到对方直接跑了。
　　顾笺尚未弄清楚心底的疑惑，下一秒，他的身边，狂风骤起。
　　巨大的阴影遮蔽整座祭台，如坍塌的山峦，覆压而下。被笼罩在这样的阴影之中，顾笺慢慢仰起了视线。
　　他看见，天空之中，一头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黑龙振开双翼，凌空于祭台之上。
　　那双金黄的龙瞳，璀璨如高悬的烈阳。
　　士兵们的欢呼被摁下暂停键，这一刻，祭台之下，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冒犯那恐怖而无形，如山海般的龙威。
　　只有顾笺，轻轻地仰起脸，视线穿过高空，望向黑龙灿金的眼眸。
　　巨大的黑龙笔直地俯冲而下，掀起飓风，吹散了士兵的刀枪，吹垮了高台。
　　风眼之中，顾笺的白纱只是轻飘飘地扬起，他的心跳加快，起身，如雪的白纱之下，修长的手微微伸出——
　　宽大的龙翼收敛，以千钧气势俯冲而下的黑龙轻而无声地落地，化为人形。
　　黑发金瞳，俊美无比的男人单膝跪地，轻轻捧起顾笺伸向自己的那只手。
　　乌黑的长发缠绕于顾笺修长冰凉的指间，如同捧起最珍贵的宝物，苍白而英俊的男人屏息不语，垂下灿金的眼眸，专注又虔诚地将一枚红宝石戒指，缓缓推入顾笺指间。
　　他的力气很轻，生怕弄疼了顾笺，而顾笺的指尖微微一动，他就像受惊一般，紧紧抓住顾笺的手，不让他离开。
　　然后，俊美的黑衣男人缓缓抬头，以单膝跪地的姿势，仰望顾笺。
　　顾笺对上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灿金眼眸，只觉心底的所有情绪都被抚平。他微笑着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冰蓝的眼眸，已张开的黑龙之翼遮蔽。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黑龙再次展开张扬的双翼，带着自己抢来的战利品，嚣张而炫耀地绕城一圈，飞向遥远的高空。
　　作者有话说：
　　大龙：老婆！！！我的！！！！抱回去亲！！！！！
　　小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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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抱着，蹭蹭
　　强劲而有力的龙翼划破云层, 黑色的巨龙驰骋于广袤高空。
　　高空之下，地面上的一切景物变得格外渺小，起伏的高山分割破碎的大地, 城镇已经被抛在遥远的后方，成了几不可见的黑点。
　　柔软的金发随意垂下, 银白的衣袍拂过漆黑的鳞甲, 顾笺坐在黑龙宽敞的脊背之间, 上千米的高度，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寒风，就连发梢衣角都未曾飘动。
　　透过黑龙的龙翼, 他向下望去，从未见过的风景只令他的目光短暂停留了一会，很快, 他的视线又落回了黑龙身上。
　　就像梦中一样，成年的伊洛斯真正的原型, 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大黑龙。
　　无论是那双睥睨高空的灿金龙瞳, 还是张扬宽大的龙翼，以及蕴含恐怖力量的龙尾——从头到尾，都很符合顾笺对于原作之中，霸气冷酷的黑龙的想象。
　　他的心底微微感慨, 同时, 下意识地回忆起了伊洛斯小时候的样子。
　　小小一只的男孩，喜欢寸步不离地黏着他。变回原型的时候, 也是一只可爱的小黑龙，可以被他随时随地揣在怀里抱走——而且, 最开始的小黑龙, 还是只连飞都不会的小走地鸡。
　　嗯……现在是漂亮霸气的大龙, 小时候是可可爱爱的小龙，不管哪个模样，都很讨人喜欢。
　　顾笺的掌心轻轻贴上黑龙脊背，黑龙调整姿态，向下俯冲。
　　尽管是向下的姿势，但顾笺的身体并未有下滑的趋势，仿佛有股力量温柔地托住了他——就像刚才，同样有股力量细致地为他挡下了所有寒风。
　　穿过数座高山，一道狭长的裂谷之中，随着黑龙的靠近，原本空无一物的裂谷，渐渐浮出一道淡金色光门的轮廓。
　　传送门。
　　顾笺倒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道传送门，因为它并未出现在大陆北部的地图之中，不过再一细想，他就猜到，这是龙族专用的传送门。
　　无论黑龙怎么飞，都飞得非常平稳，宽敞的脊背稳稳地托载着顾笺，哪怕是压低身躯进入那道传送之门，都未让他感到丝毫不适。
　　光门开启，数秒后，顾笺眼中多了一抹浓烈的赤红。
　　身后是另外一道传送门，而他的面前，大地和山谷涂染大片鲜明的红色，与黑沉的天空分割开明显的边界。
　　龙谷。
　　顾笺记得，他们才离开那座城镇不久，刚才穿过的第一道传送门的位置应该还是离龙谷百里之距的地方。
　　而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龙谷。
　　这两道龙族专用的传送门，应该基于他最开始研究出来的版本进行了改良，不仅能够隐匿自身的存在，而且传送的时间都被大为缩减，百里之距，只在数秒之间。
　　哪怕是精灵之森的传送门，将他从森林传送到大陆中部都花费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大陆各地，其他的传送门同样如此。
　　这是极大的差距。
　　顾笺摸摸黑龙宝石般的黑色鳞片，心想，肯定是他的小龙改进的传送门，真是一只聪明小龙。
　　也难怪这只小龙来得这么快，之前那条陌生的黑龙穿过传送门向他报信，他就直接赶到了。
　　鳞片的手感很好，冰凉而光滑，顾笺没忍住多摸了几下。
　　然后他发现，黑龙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笺：嗯，怎么了？
　　手上依然不停，继续摸摸。
　　伊洛斯：“……”
　　上一次来到龙谷，顾笺只是停留在入口处，并没有真正地进入龙族领地。而现在，从入口两座高耸入云的山谷上方飞过，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连绵壮观的赤红山海。
　　大大小小的山谷接连起伏，连接着天际，一眼望不见尽头。与其说是龙谷，倒不如说，是一座恢宏的龙之国度。
　　顾笺的眼中浮出惊叹的神色，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壮阔景色，数不清的赤红山峰之中，有一座最为高大的山峰，峰顶坐落一片华丽的漆黑宫殿，如同这片赤红大地之上醒目的王冠。
　　黑龙掠过一座座山谷，顾笺的视野之中并未出现除伊洛斯之外的第二条龙，但是，很快，他听见了龙吟。
　　从黑龙的龙翼之下，从那些山谷深处，一道又一道龙吟接连响起，代表着臣服与敬畏，迎接他们的王的归来。
　　顾笺嘴角微微扬起，心想，看来再也没有龙会欺负他的小龙了。
　　最高的那座山峰附近，数千米高的陡峭石壁之上，顾笺曾经梦到的山洞，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黑龙收敛龙翼，降低速度，稳稳地载着顾笺，飞进山洞之中。
　　难以想象的巨大山洞里，顾笺沉默。
　　怎么里面还是坑坑洼洼的。
　　黑龙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默默地用尾巴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而后才将顾笺小心翼翼地放下。
　　这里是山洞的最深处，外面的风都无法吹进。石壁旁边有个明显雕刻痕迹的半人高的石台，顾笺猜测，也许，可以用来睡觉。
　　随意地坐在石台边沿，顾笺再抬眼时，修长而高挺的黑衣青年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安静地注视顾笺，缓缓踏前几步，在他面前单膝下跪。
　　黑发如乌，肤色苍白，灿金的龙瞳于昏暗的光线之中璀璨而明亮，容貌俊美，充满掠夺的攻击性。
　　他的眉骨之间依然有顾笺熟悉的，少年的模样，但完全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年轻而成熟，锐利且张扬，是从残酷的争斗与杀戮，从血与火的磨砺之中，踏出的龙族新王。
　　伊洛斯。
　　他的大龙。
　　顾笺听见心底微不可察的叹息，冰冷的手指轻轻描摹伊洛斯的侧脸：“我回来了。”
　　“……”
　　下一秒，伊洛斯不可抑制地起身，紧紧抱住了他。
　　顾笺眼前陷入短暂的漆黑，骨节分明的五指托住他的后脑，将他按进男人的胸膛，成年的黑龙有力的手臂环过他的后腰，颤抖着，却又倔强地不愿意放开他。
　　“伊阁不要我了……”
　　恍惚还是少年的声音，沙哑而满是委屈。
　　“伊阁丢下了我，伊阁说好的，不会不要我的……”
　　难过的，隐约带着哭腔的低语，一声一声，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顾笺心上，心脏都微微抽痛起来。
　　“没有不要你，”顾笺抚上伊洛斯的脊背，手指没入黑色的发丝之间，离开数年，少年的短发早已变长，“我回来，就是为了找你。”
　　“那，伊阁为什么要走？”伊洛斯的声音依然在颤抖，就像他紧紧搂住顾笺的手臂一样，“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永远不走的……”
　　顾笺心底的叹息声更清晰了：“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离开，绝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他抬起眼帘，俊美的青年眼睛红红，一声不吭地低头看着他。
　　就像被主人丢弃，在外面流浪了很多天的大狗狗，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原本的家，却拖着脏兮兮的身躯徘徊在门口，不敢进入。
　　顾笺轻轻地说：“这一次，绝不会食言，我保证。”
　　“……”
　　伊洛斯定定地凝视了顾笺很久，红着眼睛，默默地凑过来，轻轻抵住他的额头，磨蹭他的脸庞，就像幼年时，小龙依恋地靠着他。
　　他不肯放开顾笺，依然紧紧地将这个人搂在自己怀里，好像只有确切地感知到顾笺身上的温度，清晰地体会到顾笺的存在，他凝固了许久的心脏才会缓缓跳动，冻结了许久的血液才会开始流淌。
　　一双漆黑的龙翼从伊洛斯的身后张开，宽大的龙翼严丝合缝地合拢于顾笺身后，形成一个只有两人的空间，让他无法逃脱，只能被伊洛斯一人注视。
　　顾笺：漂亮的翅膀。
　　他伸手，轻轻抚摸骨骼坚硬的龙翼，随着他冰凉的指尖触碰，龙翼好像被烫了一下，微微抖动，却依然倔强地不肯收起。
　　伊洛斯默默地伸手，五指拢住顾笺指尖，贴上自己脸庞，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的手。
　　熟练的动作，就像几年前，少年也是这样，在冬天里默默地替他取暖。
　　顾笺微微笑了起来，说：“我在这里，不管你看几遍，我一直都在这里。”
　　伊洛斯：“……嗯。”
　　他垂眼，轻吻顾笺的指尖。
　　顾笺：“……？”
　　指尖的湿润令他下意识就想要收回手，伊洛斯却受惊一般，一下子抓紧，灿金的眼眸微微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短暂的对视后，顾笺只好反过来安慰这只大龙，“没事，我不走。”
　　伊洛斯：“嗯。”
　　他又低头，用脸庞蹭蹭顾笺的手。
　　顾笺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伊洛斯刚才那个动作太自然了，反而有点怪怪的。
　　同样是重逢，普普虽然也哭了，但……也没亲他啊……
　　不过，伊洛斯还是小龙的时候，就喜欢舔他的手指，也许……是本性使然？
　　就像小龙小时候喜欢钻山洞，长大了还是喜欢钻山洞一样。
　　想到这里，顾笺也就接受了。
　　他的视线环顾一下左右，说：“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新家？”
　　伊洛斯闷闷地说：“我们的。”
　　顾笺第一秒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微微地笑了起来：“嗯，是我们的。”
　　伊洛斯的表情舒缓了一些，紧紧牵着他的手，慢慢站起。
　　顾笺顺手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从前都是他俯视少年，现在，轮到少年俯视他了。
　　“真的比我高了啊……怎么能长得这么快。”
　　“不过，”顾笺飞快地说，“我还是比你大。”
　　“嗯，”伊洛斯又低头蹭蹭他， “哥哥。”
　　顾笺：“……”
　　成年后的伊洛斯，声音低沉而磁性，放缓了语气说出的这句“哥哥”，听起来莫名的……甜滋滋的。
　　伊洛斯见顾笺没说话：“哥哥？”
　　“哥哥。”
　　“听到了，听到了。”顾笺揉揉大龙的脑袋。
　　山洞很大，毕竟能够容纳伊洛斯的原型，但也很空，用两句话就能形容。
　　这里坑坑洼洼，那里坑坑洼洼。
　　显然，黑龙挖山洞的时候非常随便，都没好好休整一下里面，虽然他似乎简单地打扫过了，地上没有什么灰尘，但，怎么看都是一个简陋的土洞，非常寒碜。
　　“……”
　　顾笺无言地看伊洛斯。
　　伊洛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顾笺：“你平时就睡这里吗？”
　　伊洛斯：“嗯。”
　　顾笺：“那，为什么不弄得舒服一点？”
　　伊洛斯：“……没有心情。”
　　至于为什么没有心情，当然也能想到了。
　　梦中那头黑龙生无可恋地趴在山洞里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顾笺叹了口气，随手摸了把旁边的山壁。
　　掉下来一块泥。
　　“……”顾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要是睡觉不小心蹭到，那你不就变成一只脏脏龙了。”
　　伊洛斯：“！”
　　伊洛斯说：“我不脏，我每天都会洗澡，出来之前也用了清洁魔法。”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顾笺，擦掉他掌心里的一点泥迹，小声地说：“我身上没有灰尘的，伊阁不要嫌弃我……”
　　“不嫌弃你，”顾笺声音温和，摊开另一只手，“糖。”
　　这是他路上买的。
　　虽然不是多伦城的枫糖，但金灿灿的糖块，有相似的味道。
　　伊洛斯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糖，看看顾笺，一点点拆开糖纸，含在嘴里。
　　顾笺：“好吃吗？”
　　伊洛斯飞快点点头。
　　顾笺：“我这里还有很多，吃完了再给你买。”
　　伊洛斯再次飞快点点头，眼睛微微弯起。
　　重逢之后，这只大龙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顾笺：……笑起来还挺好看。
　　他往左边走了走，伊洛斯紧紧跟着他，往右边走走，伊洛斯也紧紧地跟着他。
　　在山洞里转了一圈，顾笺找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平坦的石台上，如同展示自己收藏的珍宝一般，摆着一件件熟悉的东西。
　　失去魔力的水晶球，伊洛斯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一个小糖罐，小龙经常往里面藏枫糖；粉色的小猪存钱罐，小龙的金币都丢进里面。
　　破碎的绿宝石项链，纯金的圣太阳花勋章，伊洛斯学院时期获得过的、又都献给了顾笺的勋章，银白的短剑与长剑，蓝色的宝石项链，不曾枯萎的蓝花手环。
　　每一件，都代表着他们曾经的过往，那些往事，都还如昨日一般清晰。
　　可是，顾笺知道，这些对于伊洛斯而言，已经是四年以前的时光了。
　　他守着他们共同的记忆，孤零零地等待了四年。
　　“伊阁。”
　　伊洛斯轻轻地念着顾笺，眼角的红色褪去，金色的龙瞳沉沉地倒映出他的眉眼。
　　“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伊阁因为他而受伤。
　　“嗯，”顾笺扬起嘴角，“我相信你，毕竟，你是只很可靠的大龙。”
　　他们面前，所有被伊洛斯珍藏的事物之中，还有一个顾笺曾经在梦中见到的东西。
　　金发蓝眼，做工有些粗糙的布偶。
　　顾笺梦中，孤零零的大龙可怜兮兮地趴在山洞里，就抱着这只小布偶睡觉。
　　他轻轻拿起那只布偶，潦草的线头钩织出勉强的眉眼，顾笺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是你做的？”
　　“……”伊洛斯的声音有些少见的慌乱，“等一下，哥哥，别碰那个……”
　　顾笺晃了晃布偶，小布偶金发蓝眼的脑袋随之摇啊摇，身上套着一条宽松的白色长袍。
　　顾笺：“这不是做得挺好的，还有漂亮的小衣服。”
　　他一看见布偶身上的白色小袍子，就想到伊洛斯拿着针线和碎布认认真真地低头缝制的样子，嘴角微扬，轻轻地扯了扯那条白袍。
　　这只是一个很轻的动作，根本没有用力，结果，宽松的白袍直接从布偶肩头滑落，毫无阻碍地，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
　　露出了布偶没穿衣服的样子。
　　顾笺：“……”
　　伊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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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不准走
　　拿着光溜溜的布偶, 顾笺陷入短暂的沉默。
　　一般来说，给一个布偶做衣服的时候，不是应该把衣服一起缝在布偶身上的吗……
　　就算是可以脱下来的衣服, 至少，也应该会很合身, 不会轻飘飘一扯就掉……
　　他默默地将视线从手中的布偶移向伊洛斯, 伊洛斯与他对视一秒, 叹了一口气。
　　“我做的不好，”俊美的青年低着头，眼角微微下垂, “拆了缝，缝了拆好多次，才做成这个样子。”
　　“哥哥会怪我吗？”
　　听到这话, 顾笺心底的所有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只觉是自己想多了。
　　这只大龙乖乖的, 能有什么坏心眼, 只是手工不好而已。
　　“不怪你哦，”顾笺捡起掉在地上的小袍子，想要套回布偶身上，“已经做得很好看了。”
　　伊洛斯默默地从他手里拿走那个小袍子, 说：“脏了。”
　　“等我后面再做一个。”
　　顾笺：“好。”
　　他看着手中依然光溜溜的布偶, 默默地放下。
　　山洞已经逛完，除了石台之外, 顾笺没发现能让自己睡觉的地方，说：“有被子吗？”
　　伊洛斯：“嗯？”
　　顾笺指了指石台：“铺个床, 晚上好睡觉。”
　　伊洛斯摇摇头：“不要睡这里, 我带伊阁去另外的地方。”
　　他牵着顾笺的手向外走去, 顾笺笑着说：“你不是说这里是我们的家吗？”
　　伊洛斯坚定地说：“不能委屈伊阁。”
　　然后，他一手搂住顾笺后腰，一手托起他的膝弯，在顾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等等等等，”顾笺按住伊洛斯的手臂，“为什么是这个姿势？你不能变回黑龙背着我吗？”
　　伊洛斯无辜地低头：“可是，伊阁会摸我。”
　　顾笺：“？？”
　　“摸我的鳞片，”伊洛斯道，“痒。”
　　顾笺：“……”奇妙的断句。
　　不等他再开口，伊洛斯已经踏前一步，轻轻松松地抱着他，从山洞边缘跳了下去。
　　呼——
　　凛冽的风卷起淡金的发丝，顾笺的手搭在伊洛斯肩上，看见他的身后，一双宽而有力的龙翼振开。
　　龙翼振起，围绕在顾笺身边的急风，同时消失了。
　　没有扰人的风，也不觉得寒冷，高空之中，龙谷的景色壮观蔚然，顾笺观赏着风景，很快适应了被伊洛斯抱着的姿势。
　　不过……总觉得，重逢之后，这只大龙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无论是看向他的目光，还是和他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和之前的少年有所不同。
　　只是，顾笺暂时摸不清那点微妙的变化是什么。就像现在，他靠在伊洛斯的臂弯之间，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这只大龙要执意用这种姿势带他飞在空中。
　　漂亮的龙翼在上方轻展，顾笺熟练地伸手摸摸。
　　龙翼微微颤动一下，伊洛斯无言地垂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笺：干嘛。
　　露出翅膀就是要让人摸摸的，就像变成小龙的时候，就是要让人揉揉抱抱的。
　　无动于衷地继续摸伊洛斯的翅膀。
　　冰冰凉凉，极具力量的筋骨，手感非常好。
　　摸摸，摸摸。
　　伊洛斯：“……”
　　伊洛斯欲言又止，一时间好像有点委屈，但又不肯说出来。
　　只好默默地抱紧顾笺，下颌轻轻抵着他的头顶。
　　顾笺的视线扫过下方，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留意，现在和地面距离近了一些，他才发现，原来龙族居住的一座座山谷之间，也是有所不同的。
　　有的龙谷寸草不生，有的龙谷郁郁葱葱，有的龙谷由河流穿过，有的龙谷鲜花盛开。
　　看来，这里的每一条龙，性格和喜好也都不同。
　　不过，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除了伊洛斯之外的第二条龙。
　　顾笺仰起脸：“其他龙呢？”
　　伊洛斯淡淡地说：“我在，他们不敢冒犯。”
　　顾笺：“哇。”
　　又摸了把伊洛斯的翅膀：“厉害小龙！”
　　伊洛斯：“……”
　　不管怎么样，被顾笺夸夸，他的眼底还是亮了一些。
　　龙族领地，最高的山峰之上，深黑的宫殿，尖端如锋利的龙牙，直直刺向暗沉的天空。
　　伊洛斯随意地落在宫殿前方，收敛龙翼，将怀中的顾笺轻轻放下。
　　顾笺：“这是龙族之主居住的地方？”
　　“嗯，”伊洛斯道，“小时候，我一直跟着父亲住在这里。”
　　华丽的宫殿，并不像人类的王宫一样有许多仆人，光洁的地砖之上，只映出顾笺和伊洛斯两人的身影。
　　入口处的大殿，顾笺目光微停。
　　……多年前，他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被成年的伊洛斯囚禁。
　　梦中囚禁的地点，就是这座冰冷的大殿。
　　“伊阁？”伊洛斯见他不说话，也不往前走了，趁机用脸庞轻轻地蹭他，“怎么了？”
　　顾笺回神，随口道：“在想你会不会在这里对我做坏事。”
　　伊洛斯动作一顿。
　　“逗你的，”顾笺嘴角微扬，“我知道你是只好龙，不会做坏事。”
　　伊洛斯露出一点无辜的表情。
　　梦中的伊洛斯，和他面前的伊洛斯，是不同的。
　　顾笺任由伊洛斯牵着自己的手，穿过层层宫殿，来到深处，一间极尽奢华的房间。
　　深黑的地毯如踩云端，落地窗边，可以自最高的山峰，俯瞰龙谷。
　　伊洛斯轻轻按着顾笺的肩膀，让他在柔软的床边坐下，自己也坐在他身侧。
　　“以后，伊阁就住这里！”
　　“好哦。”
　　顾笺没有意见，看着这只开心的大龙，想了想，道：“伊洛斯。”
　　伊洛斯：“嗯。”
　　顾笺：“这四年间，发生了什么？”
　　伊洛斯：“伊阁想听别人的，还是我的？”
　　顾笺有种莫名的预感，如果他说的是前面半句，可能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于是他说：“你的。”
　　伊洛斯弯起眼睛，不过那点笑意随着他话中的内容，很快就消失了。
　　“伊阁将我丢回以前的森林之后，我就再次觉醒了。”他淡淡地说，“那一次觉醒，我直接跨越了成年，然后，回到了王城。”
　　顾笺：“没有丢掉你。”
　　飞快说完这句，他又道：“你杀了却尔特？还有，圣女？”
　　伊洛斯嘴角微弯，露出一点森森的牙齿，灿金的眼眸并不见笑意：“很难吃。”
　　顾笺心底又开始叹气了。
　　“哥哥会怪我吗？”伊洛斯说，“会，讨厌我吗？”
　　顾笺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下次，杀了就是，不要吃掉。”
　　伊洛斯更嫌弃了：“我没咽下去，因为很难吃。”
　　“嗯，”顾笺道，“脏东西容易吃坏肚子。”
　　伊洛斯看着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对于却尔特和圣女的死法，顾笺的确没有太多感想。
　　作为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却尔特背叛了光明，他手中的神之冠，分明浸染了恶神力量。
　　还有圣女……当时神降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光明神，而是恶神。
　　又或者，圣女召唤的并非恶神本体，依然是祂的一部分力量。因为，如果恶神真的能够轻易神降，现在的圣维亚大陆恐怕连表面的和平都无法维持。
　　尽管如此，那一次，恶神依然直接干涉到了圣维亚大陆，也导致了伊洛斯的再一次觉醒。
　　……原作里，伊洛斯在皇家魔法学院身份暴露，遭到围剿的剧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让顾笺庆幸的是，一切尚未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至少那一次的围剿战中，皇家魔法学院大部分人都站在了他们这边。
　　只是，他没有想到，恶神的力量居然渗透到了这个地步，就连光明教会的一位红衣主教，还有圣女都为之掌控。
　　现在大陆频繁出现的魔兽之巢，还有渎光会，显然，都是祂所为。
　　恶神福珀斯……这位光明神的兄弟，想要挣脱封印，重归于世吗？
　　那么，光明神呢？祂又在做什么？
　　顾笺隐约觉得，这两位神明，和他还有伊洛斯之间，似乎还存在某种特殊的，他暂时难以理清的暗线。
　　收回思绪，他对上伊洛斯的眼眸：“那天之后，你就回到了龙族？”
　　伊洛斯摇摇头：“我在王城待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森林，我以为……伊阁会回来找我的。”
　　结果，没有。
　　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那道身影。
　　再后来，他回到龙族，拿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得到力量，掌握了权势，站在大陆的顶峰，那么，他就能再次拥有伊阁了吧？
　　原本，他是这么觉得的。
　　“我找了伊阁很久，”伊洛斯低声说，“但是……”
　　大陆之上，龙族的痕迹遍布，却没有一人能将他的消息带给他。
　　直到今天，奇迹才再次为他降临。
　　顾笺轻轻抚摸伊洛斯的黑发，说：“你已经找到我了。”
　　伊洛斯：“嗯。”
　　他抱紧顾笺。
　　啪。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缠上自己腰间，顾笺低头一看，是条漆黑而覆盖鳞甲的龙尾。
　　成年的大龙的尾巴比少年时期长了一些，龙尾尖尖微晃，轻轻蹭过他的衣摆。
　　顾笺看着这条漂亮的龙尾，十分想要捏一下，不过，想起以前因为被捏了尾巴而满床乱爬的小黑龙，他还是忍住了。
　　戳戳这只大龙的肩膀：“有没有兴趣拯救一下世界？”
　　伊洛斯歪头。
　　顾笺：“你也知道，现在大陆上不怎么太平……”
　　他将自己的疑虑和担心告诉伊洛斯，伊洛斯安静地听完他的话，点点头，说：“好。”
　　“大陆的魔兽之巢，我会清楚干净。福珀斯想要重归世间，我也会将他彻底摁下去。”伊洛斯说，“伊阁只要留在这里，等我将一切都为你做好。”
　　顾笺眨了眨眼睛，隐约感觉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怪怪的：“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伊洛斯凝视他，露出一点天真的神情：“哥哥刚刚不是答应了我，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这里是我和哥哥的家，哥哥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顾笺：“……”
　　也许是因为重逢之后，伊洛斯一直表现得很正常，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这只大龙和以前的小龙，有什么本质上的差距。
　　然而此刻，他望着伊洛斯灿金的眼眸，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这双眼睛……太深了。
　　尽管瞳孔依然是明亮的黄金浇筑般的颜色，但，在伊洛斯说出刚才那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无光的深黑。
　　幽沉的，仿若要噬人的黑暗。
　　这样的眼睛，顾笺曾经见过。
　　——很多年，他梦到成年的伊洛斯，阴冷而满身戾气，在他面前杀死了普普，又将他囚禁在这个宫殿里。
　　那个危险的伊洛斯笑着俯身对他说话时，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而现在……熟悉的宫殿，以及，熟悉的眼睛。
　　顾笺：“你还是不放心吗？”
　　他的声音柔和：“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了。”
　　伊洛斯低头，轻轻磨蹭他的脸庞，眼尾微扬，神情和曾经黏着他的小龙毫无两样，充满少年的依赖：“我当然相信伊阁。”
　　“但是，伊阁以前，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顾笺嘴唇微动，伊洛斯的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唇前：“伊阁说的，我都会做到，我会为伊阁处理好一切。”
　　“所以，伊阁就待在这里，哪也不要去，好不好？”
　　……所以，这只小龙真的想将他关起来？
　　重逢之后，他就一直抱着这样的打算？
　　曾经的梦境与现实再度重合，顾笺指尖无意识收紧，说：“如果我要走，你打算怎么做？”
　　伊洛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眸深处，又变成了刚才那危险的，深沉的，透不进一丝光的寒渊。
　　顾笺忽然意识到，作为恶神的后裔，伊洛斯的本质与恶同源，他和恶神在某些方面上，的确是相似的。
　　尽管伊洛斯的幼年与少年时期都不曾展现过这份相似，但当他真正成年，真正地觉醒，这份相似的特质，会更加清晰地显现出来。
　　……或许，梦境之中，那个危险的伊洛斯即将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
　　顾笺眼底一片沉静。
　　他相信，他的小龙会是不同的。
　　“如果伊阁真的要走。”
　　伊洛斯灿金的眼眸锁住顾笺，声音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我会用伊阁无法拒绝的方式，留下伊阁。”
　　顾笺：“……什么方式？”
　　伊洛斯露出一个笑容。
　　下一秒，一只小黑龙扑通落到顾笺怀里。
　　睁着圆溜溜的灿金龙瞳，可怜巴巴地望着顾笺。
　　顾笺：“……？”
　　小黑龙叼住他的衣角，委委屈屈地“呜咽”一声，扑腾着软趴趴的翅膀，在他腿上扭来扭去地打滚。
　　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
　　顾笺：“……”
　　“…………”
　　怪可爱的。
　　他好像……真的无法拒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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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哥哥偏心！！！
　　小黑龙软叽叽地咬住顾笺的衣角, 发出让人心怜的呜呜。
　　顾笺陷入沉默。
　　原来无法拒绝的方法……指的是这样的方法！
　　不得不说，伊洛斯真是对他十分了解。
　　顾笺没忍住，用手指逗逗这只小龙。
　　小黑龙抱住他的手指, 小脑袋抵着轻蹭几下，轻舔他的指尖。
　　湿漉漉的触感, 顾笺心道, 像猫猫。
　　他捧起这只小黑龙, 努力保持严肃的表情：“是这样的，我们来讲一下道理。”
　　小黑龙睁着圆溜溜的龙瞳，软乎乎地看着他。
　　下一秒, 顾笺严肃的表情维持不住，又抱着这只小黑龙一通乱揉。
　　小黑龙：“叽叽。”
　　小龙在顾笺腿上打滚，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黏住他的手。
　　顾笺：可爱！
　　好久没撸小龙了！
　　一通乱揉之后，顾笺心情舒畅, 说：“好吧, 我们再来讲一下道理。”
　　他捧起这只小龙，捏捏那软软的翅膀：“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再去涉险，想让我留在这里, 因为你能保护我。”
　　“曾经,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希望我能保护你和普普。”
　　“但是, 我也没有约束过你们，不是吗？”
　　小黑龙刚要“叽叽”, 顾笺就正色道：“恶神福珀斯, 不久前, 我刚刚和祂有过交锋。”
　　耗尽魔力，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他短暂失去了记忆，还以为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然而，那只是恶神福珀斯构造出来的一个虚假空间。
　　尽管失去记忆，但他潜意识知道那并不是真实之地，所以，随着他对周围一切的质疑加深，他所处的空间也越来越不稳定——最终，当他不再相信那个空间时，假象就破碎了。
　　福珀斯似乎想将他留在那个幻境之中，并不希望他回到圣维亚大陆——不过，这也让顾笺确定，这个恶神，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忌惮着他。
　　“祂的力量尚未完全复苏，却已经能够影响到了大陆，不能再放任事情变得严重下去。”
　　“而且，就算你让我留在龙谷，也很难说，福珀斯不会再影响到这里。”
　　说着说着，顾笺放柔了声音：“我并不是怀疑你的力量，我知道你很强很强，只是，我也会担心你。我希望，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以后，我们谁也不要放开谁的手，好吗？”
　　“……”
　　小黑龙慢慢地收敛起翅膀，俊美的青年出现在顾笺面前，沉沉凝视他的眼眸。
　　“伊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顾笺还以为他在问恶神的事情，继续给他分析，“福珀斯显然盯上了我们两个，按照剧情，我们应该一直在一起，等祂找上来的时候联手把祂打回去。”
　　“所以，你让我留在这里，自己去处理外面的事情，这种做法是不太好的哦。”
　　就算在恐怖片里，落单的倒霉蛋也不会有好下场。
　　听完顾笺的话，伊洛斯有足足好几秒没开口，而后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和以前不同了，伊阁只要在我身边，福珀斯绝不能碰你。”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有种笃定的力量。
　　顾笺：“嗯，我相信你。”
　　“可是，外面怎么办？魔兽之巢，还有渎光会，难道要放任福珀斯一步步复苏吗？”
　　伊洛斯又叹了一口气：“外面的那些人，就算和哥哥无关，哥哥也不会置之不管的。”
　　“因为你在这里呀，”顾笺说，“你在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就不是和我无关的。”
　　伊洛斯：“……”
　　几秒后，伊洛斯又变回一只小黑龙。
　　在顾笺腿上滚啊滚啊滚。
　　顾笺看着这只开心的小龙，眼尾弯起。
　　他知道，伊洛斯刚才那句话真正的意思是，哪怕未来有一天，福珀斯真的复苏，大陆覆灭，伊洛斯也能护他安然无恙。
　　他并不怀疑这点，因为《灭运纪》的最后，这只小龙拥有的是毁灭世界的力量，足够与恶神抗衡。
　　但也因此，无论圣维亚大陆是否覆灭，都和伊洛斯没有关系。
　　他完全可以作为局外人，冷眼旁观这一切。但是刚刚，他已经答应了自己，会参与进圣维亚大陆的命运之中。
　　还是一只好小龙！
　　顾笺继续揉啊揉小龙。
　　小黑龙乖乖地任由他揉了一会，变回黑发的青年，轻轻握住顾笺的手腕。
　　“以前，都是伊阁在保护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有伊阁在，我都不会受到伤害。”
　　伊洛斯说。
　　“所以，以后，由我来保护伊阁，无论前面是什么，有我在，伊阁都不用担心。”
　　顾笺：“嗯，我知道，你是只厉害的大龙。”
　　“但是，”伊洛斯灿金的眼眸深深，“以后，每一天，每一分钟，伊阁都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如果，伊阁离开了我一步。”他将下颌轻轻压在顾笺肩上，缓慢地磨蹭，“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低沉而轻柔的嗓音落在自己耳畔，顾笺无端地从这句话中察觉到了什么，刚想偏过头看伊洛斯的表情，就被那双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而不容抗拒地托住后脑，不允许他转过视线。
　　伊洛斯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后，下颌压在他的肩上，埋首于他的发丝之间，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桎梏于自己的臂弯之中，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地摩挲他的金发。
　　“哥哥听到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顾笺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危险。
　　就像，跳进猎人精心设下的陷阱。
　　不过，下一秒，他就点了点头：“好。”
　　伊洛斯微微笑了起来。
　　他轻轻捧起顾笺的左手，脸庞磨蹭一下他修长的手指，低头，在顾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咬住他的无名指指尖。
　　尖锐的牙齿刺破指尖的皮肤，但并不疼。顾笺感觉自己的血从指尖流出，被一点湿润舔去。
　　捧着他的手，俊美的青年笑了起来，露出一点染血的尖牙。
　　“契约缔结。”
　　“以后，伊阁无法离开超过我三百米的距离。”
　　顾笺有点好奇：“如果超过了怎么办？”
　　伊洛斯：“我会死。”
　　顾笺：“！！！”
　　“骗哥哥的，”伊洛斯笑吟吟地说，“我会吐血而已，死不了。”
　　顾笺抓住伊洛斯的肩膀，晃一晃：“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契约，能不能取消掉？”
　　“可以啊，”伊洛斯亲吻他的指尖，那一点小小的伤口立刻痊愈了，“只要我死了，契约也会自动解除，很方便的。”
　　顾笺：“……算了，还是不要取消了，这个契约挺好的。”
　　伊洛斯笑得很愉悦。
　　顾笺无奈。
　　他之前听说过，龙族有许多依靠鲜血缔结的契约，一旦契约达成，就无法轻易解除。
　　而且，那些契约往往是龙族与自己的爱人缔结，比如永生永生不得背叛、不得变心之类的……因此，对于外界而言，恐怖的龙族不仅危险，还很容易为爱情疯魔。
　　伊洛斯现在的这个契约，显然，也没比那些爱情契约好到哪里去。
　　顾笺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小心离开这只小龙超过三百米的距离，小龙就会吐血的惨烈模样，就一阵蹙眉，忍不住叮嘱道：“你以后一定要紧紧跟着我，不准乱跑。”
　　伊洛斯乖乖的：“好，我听哥哥的。”
　　只听这两句话，还真不知道是谁给谁下了束缚的契约。
　　顾笺：“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哥哥的身体不太好，”伊洛斯道，“在这里休息几天再走吧。”
　　顾笺没有意见，他的确需要时间回忆起更多的魔法，以及，让自己的魔力恢复。
　　这几天，他的魔力虽然有随着时间推移而上涨，但是，恢复得太缓慢了。
　　顾笺看着面前的伊洛斯，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以免这只小龙又自责和担心。
　　反正，几天后，他们也就走了。
　　刚来龙族就要把龙族之王拐走，不知道其他龙族会不会介意？
　　嗯……介意无效。
　　伊洛斯打了个响指，片刻后，宫殿外人影晃动，几个龙族无声上前，端来一桌菜肴。
　　丰盛的菜肴中间，有一大盘烤肉，肥嫩的肉块滋滋冒油，香气异常勾人。
　　闻到那强烈的肉香，顾笺忽然发现自己有点饿了：“好香，这是什么？”
　　“只有龙族领地才有的一种肉质鲜美的兽类，撒上了这里特有的香料。”
　　伊洛斯用小刀整整齐齐地切下一盘肉，叉起一块，送到顾笺嘴边：“哥哥，尝一下。”
　　外焦里嫩的烤肉，一口咬下，嚼劲回香，鲜美的肉汁充盈口腔。
　　顾笺眼睛微亮：“好吃。”
　　这应该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了。
　　伊洛斯再叉起一块：“那，哥哥多吃点。”
　　顾笺吃了好几块烤肉，伊洛斯怕他腻到，又盛了一碗鲜甜的牛乳蘑菇汤，用银匙送到他的嘴边。
　　顾笺才发现自己都没动手，一直是这只小龙喂他，说：“我自己来就可以。”
　　伊洛斯手腕极稳，一动不动：“哥哥，喝汤。”
　　顾笺：贴心小龙。
　　他喝完那碗汤，说：“你也一起吃吧。”
　　不要总喂他了。
　　伊洛斯点点头：“好。”
　　然后用刚才的碗盛汤，嘴唇贴上碗的边沿，喝了一口。
　　顾笺：“……”
　　那好像是他喝过的碗。
　　顾笺：“没有，没有多的碗吗？”
　　“没有吧，”伊洛斯说，“我们这里很穷的。”
　　顾笺：“？”
　　他偏过头，看了眼镶嵌宝石的宫殿白柱。
　　伊洛斯：“哥哥，再尝尝这个。”
　　顾笺认出那是一种十分稀少而昂贵的鱼，因为太过昂贵，只出现在帝国上流贵族的餐桌中。
　　……总不会是因为准备了这一桌菜，才没钱买碗吧？
　　之后，在顾笺的一再要求下，在龙族之王冷嗖嗖的吩咐中，刚刚端菜的龙族总算又凑上来一个碗。
　　偌大的龙谷，吃饭多用一个碗都扣扣搜搜，财政情况实在让人唏嘘。
　　吃完饭，顾笺就给了伊洛斯一堆金币和宝石。
　　伊洛斯疑惑地捏着一枚金币：“？”
　　顾笺怜爱地说：“给你补贴家用。”
　　“噢——”伊洛斯拖出长长的尾音，“哥哥真好，谢谢哥哥。”
　　“不用谢，”顾笺道，“普普给的钱。”
　　伊洛斯：“……哥哥在见我之前，先去见了别人？”
　　顾笺：“嗯，因为我回来的时候在大陆南部，所以，我是从南边一路过来找你的。”
　　听到后半句话，伊洛斯说：“是我派出去的人无能，没早点找到哥哥。”
　　“不怪他们，”顾笺道，“大陆那么大，况且，我大部分时候都坐马车，他们也见不到我。”
　　伊洛斯没再说什么，珍重地收起一枚金币，剩下的又放回顾笺的储物戒。
　　对上顾笺询问的目光，他说：“先在哥哥这里存着。”
　　顾笺：“好吧，你想要了再和我说。”
　　伊洛斯眨眨眼：“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对啊，”顾笺说，“我的储物戒挺多东西的，有金币，有宝石，还有哄小龙专用快乐糖。”
　　伊洛斯笑出了声。
　　之后，顾笺一直待在宫殿里，也问了伊洛斯一些过去四年的事情，都得到了他的回答。
　　不过，他发现伊洛斯并没有问他，这几年他去了哪里。
　　或许这只小龙隐约猜到了什么，顾笺望着他灿金的龙瞳，想到了一双相似的，小黑猫圆溜溜的猫瞳。
　　龙谷的天空，白天暗沉，晚上则是一片深邃的漆黑，只有隐约闪烁的星辰。
　　宽敞的浴池雾气氤氲，顾笺湿润的金发散在池水之中，眼睫被雾气染湿。
　　热水洗去身上的疲惫，他披上浴袍，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向寝殿走去。
　　房间，床上，黑发的青年悠悠地侧靠在床头。
　　顾笺脚步一顿：“你怎么也在这？”
　　伊洛斯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发间的水珠：“睡觉啊。”
　　顾笺：“没有别的房间吗？”
　　伊洛斯叹气：“我们这里很穷的，只有一张床。”
　　顾笺：“……是吗？”
　　他在床边坐下，伊洛斯单膝压着床沿，捧住他的手，轻轻地说：“如果哥哥不愿意，那，我睡山洞也行的。”
　　顾笺一想到那个三百米的契约，立刻说：“不行！”
　　他往大床一边挪了挪：“你就睡这里。”
　　伊洛斯眼睛弯弯地上床。
　　躺下的片刻后，顾笺又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低头看看搂着自己的伊洛斯。
　　“没有第二床被子吗？”
　　伊洛斯叹气：“没有啊，我们这里很穷的。”
　　顾笺沉默地扫了眼垂在一旁的床帘，昂贵的绸缎，放在艾朗帝国的王城也价值不菲。
　　龙族的财政情况真是捉摸不定，让人唏嘘。
　　顾笺只好拍拍身上的大龙，说：“晚安。”
　　伊洛斯甜甜地说：“哥哥晚安。”
　　顾笺安静地闭上眼睛。
　　和小龙重逢的第一个晚上，床铺柔软而舒适，身边是熟悉的气息，按理来说，他应该很快就能睡着。
　　片刻后，顾笺默默睁眼。
　　伊洛斯不再是以前那只软乎乎的男孩与少年，他的存在，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而且，和一个成年的，比他还高的男人同睡一床被子，一个枕头，顾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和普普重逢的时候，普普也是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没说一定要和他睡一起啊。
　　顾笺轻轻地，慢吞吞地翻了个身，听到伊洛斯的声音：“哥哥睡不着？”
　　顾笺：“没有。”
　　伊洛斯沉默两秒。
　　“叽。”
　　听到熟悉的叫声，顾笺立刻翻身，果不其然，一只小黑龙冲他微微张开翅膀。
　　顾笺开心地把小黑龙揉进怀里，掖了掖被角，抱着它睡。
　　小黑龙：“……”
　　小黑龙钻出顾笺怀抱，又变回人形。
　　迎着顾笺疑惑的视线，伊洛斯盯着他的脸，嘀嘀咕咕：“我就知道。”
　　顾笺：“嗯？知道什么？”
　　伊洛斯：“伊阁更喜欢小只的幼崽！”
　　顾笺眨眨眼：“小动物那么可爱，谁不喜欢。”
　　“而且，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很可爱，都很喜欢。”
　　伊洛斯：“是吗？”
　　顾笺：“是哦。”
　　很容易就被哄好的大龙表情舒缓，再次变回小黑龙，哼哧哼哧爬进顾笺怀里。
　　抱着这只软乎乎，暖烘烘的小黑龙，顾笺很快睡着，并且睡得非常好。
　　清晨，宫殿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打扰，顾笺睡到自然醒，睁开了眼睛。
　　床边摆着一只光溜溜、金发蓝眼的布偶，伊洛斯拿着针线和布，比着一块白纱，认真地低头缝制。
　　容貌出众的黑衣青年双腿随意交叠，姿态悠闲地靠在床头，用针线缝一块布，给一只布娃娃做衣服。
　　顾笺看了一会，眼底不自觉地染上笑意。
　　然后他就发现，那条白纱有点眼熟。
　　他拿过来一看，正是昨天，他伪装成“新娘”，戴着的那条雪白头纱。
　　……他还以为丢了，结果是被这只小龙特意收起来了。
　　像是看出顾笺的想法，伊洛斯语调上扬：“哥哥戴着很好看。”
　　顾笺默默地放下头纱，默默地移开视线。
　　假扮成新娘，纯属无奈之举。还好要求城主献上女儿的黑龙不是伊洛斯，而是龙族的另外一条龙。
　　不知道那条龙是出于什么原因，待会有机会，一定要问清楚。
　　价值不菲的布料隐隐流光，却被伊洛斯随手裁成一块一块，缝成了头纱，轻轻地戴在布偶发间。
　　长长的雪白头纱轻软飘下，朦胧地遮住金发蓝眼的布偶脸庞。伊洛斯摆弄了一番，非常满意。
　　顾笺：“不应该先做个衣服吗？”
　　布偶还是光着的！
　　“哦，”伊洛斯放下布偶，“下次再说吧。”
　　顾笺默默地拿起布偶，用头纱裹啊裹，把它光溜溜的身体给裹住了。
　　抬眼，一旁的伊洛斯托着下颌，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顾笺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说：“带我去逛逛龙谷吧。”
　　伊洛斯：“好。”
　　他起身站直，冲顾笺伸出一只手。
　　顾笺：“等等，今天不用抱着我了。”
　　伊洛斯悠悠的：“好——吧——”
　　“都听哥哥的。”
　　顾笺：乖乖龙。
　　洗漱和用过早餐之后，顾笺由伊洛斯牵着手，闲逛龙谷。
　　大概是知道顾笺对龙谷很好奇，这一次，伊洛斯并没有让其他龙族退开，山谷之中，顾笺时不时能看到几条颜色与体型各异的龙，恭敬地向伊洛斯行礼后，偷偷地用好奇而不含恶意的目光观察他。
　　路过一个开着鲜花的山谷，伊洛斯停下，摘了一朵浅蓝色的小花，说：“送给哥哥。”
　　顾笺笑着说：“很好看，回去种起来。”
　　宫殿所在的最高的山峰，寸草不生，到处都光秃秃的，要是种花，肯定会漂亮很多。
　　伊洛斯：“好。”
　　“王！请等一下！”
　　一条白龙从山谷后面冒出头，变成一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抱着一只白色的小龙，先向伊洛斯行礼，然后转向顾笺。
　　“王王王王——首席阁下！”
　　顾笺：……这是结巴了吗？还是想喊他别的什么？
　　伊洛斯站在顾笺面前，说：“你的女儿破壳了。”
　　“是的！”男人非常激动，“王，请为她取个名字，这将是她的荣耀。”
　　他的怀中趴着一条白色的小龙，人类婴儿大小，浑身雪白，鳞片没有一点杂色，一双大大的龙瞳鲜红如晶莹的石榴。
　　伊洛斯：“玻尔。”
　　龙语，意思是，无暇的珍珠。
　　男人更激动了：“感谢王的赐名！我和玻尔的母亲都很喜欢这个名字！”
　　顾笺走上前，他知道，纯种的龙族出生时还是一颗蛋，沉睡数十年后，从蛋里爬出来的就是一条小龙。
　　童年期，小龙一直都是龙型，直到过了十二岁，才会转变成人类的少年模样。
　　刚刚破壳没多久，这只叫“玻尔”的白色小奶龙圆溜溜的红色龙瞳转啊转，小小的翅膀轻扇，发出“叭叭叭”的声音。
　　看到顾笺的靠近，白色小奶龙在父亲怀里拱动，湿漉漉的龙瞳，好奇地望向面前这个好看的年轻男子。
　　小奶龙：“叭！”
　　张开小翅膀。
　　抱抱！
　　顾笺：“！”
　　小小龙！
　　好可爱！
　　他一下子移不开视线了：“我可以抱抱她吗？”
　　“当然可以。”
　　男人正要将自己的女儿递给顾笺，就看到了伊洛斯的眼神。
　　“……”
　　男人嗖地收回手：“她饿了！我带她回去喂肉！”
　　小奶龙：“叭？”
　　它还想扑腾着小翅膀往顾笺那边飞飞，被自己的父亲眼疾手快地摁住了。
　　男人头也不回地带着女儿跑了，顾笺和小奶龙都很失落地送别了彼此。
　　雪白的小龙，漂亮又可爱……可惜没能摸一摸。
　　顾笺遗憾地转头，对上旁边的伊洛斯幽幽的目光。
　　幽幽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笺：“……”
　　“哥哥，”伊洛斯的语气飘忽而怨念，“是我不好吗？”
　　顾笺轻咳一声：“你很好。”
　　伊洛斯：“那为什么刚才，哥哥都不看我。”
　　顾笺又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那可是白色的小奶龙诶，他从没见过的白色小奶龙。
　　多看几眼，也很合理吧？
　　伊洛斯见他不吭声了，眼神逐渐幽怨。下一秒，一只小黑龙就扑腾到了顾笺怀里。
　　“叭！”
　　顾笺眼睛一亮，抱起小黑龙，揉啊揉。
　　小黑龙：“……”
　　小黑龙郁闷地躺在顾笺怀里，被他揉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变回青年。
　　顾笺眨眨眼睛。
　　还没摸够。
　　戳戳伊洛斯，再变回去一下。
　　“……”
　　伊洛斯的表情更加委屈了，模仿顾笺的语调说：“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顾笺：“……”
　　多么熟悉的话啊，上次听到还是在上次。
　　伊洛斯：“哥哥是不是偏心！哥哥是不是就喜欢小的！”
　　顾笺：“……咳咳。”
　　他再次心虚地别过视线。
　　伊洛斯：“……哥哥！我要闹了！！”
　　作者有话说：
　　四舍五入又日万了，了不起，了不起（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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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吻
　　幽怨的大龙最后还是没能闹起来, 在顾笺温柔地说了一堆“你最好看了”“你最可爱了”“所有的小龙都没你可爱”“所有的大龙都没你霸气”等夸夸发言之下，伊洛斯勉勉强强地接受了。
　　并且表示：“哥哥不准摸其他的龙！如果想摸的话，我回去给哥哥摸。”
　　顾笺：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过, 为了哄好这只大龙，他还是点了点头。
　　伊洛斯这才满意。
　　然后说：“哥哥, 带你去看我的私房钱。”
　　顾笺听到这三个字就笑了起来, 以前, 还是小龙的伊洛斯拿着本书跑到他面前，问他“私房钱”是什么意思，他还没有回答, 旁边的普普就说：“就是你结婚以后偷偷瞒着你老婆藏起来的小金库啦。”
　　好学的小龙继续提问：“为什么要瞒着？”
　　“你也可以不瞒着啊，”普普说，“等你有老婆以后, 可以把你的小钱钱都给她。”
　　“不过，你这只小龙这么小, 还是多想想怎么变大吧, 哈哈。”
　　那之后，小龙每次存金币，都会嘀嘀咕咕什么“攒起来”。
　　顾笺想到小龙那时可可爱爱的模样，没忍住揉揉现在这只大龙, 说：“你的私房钱, 自己存起来就行了。”
　　伊洛斯晃啊晃他的手，不说话, 龙翼振开，带他来到一座山谷。
　　这座山谷就在他的山洞另一边, 山谷内部被挖空, 入口是一道雕刻龙翼花纹的大门。
　　一推门而入, 顾笺的眼睛就被晃花了。
　　数不清的金币、价值连城的宝石堆满山洞，堆成一座又一座高山，反射着难以想象的璀璨光芒，将整个山谷内部照得如同白天。
　　他站在山洞门口，隔了数秒，才适应这里的光线。
　　然后，他听见旁边的伊洛斯说：“这些都给哥哥。”
　　顾笺：“哇——”
　　以前抱着存钱罐一枚枚存金币的小龙，变成了拥有一个山谷的宝藏的有钱龙！
　　顾笺十分欣慰地说：“可以买很多个碗，还有很多张床。”
　　伊洛斯：“哥哥，不要想那种不重要的东西。”
　　然后，他抬手，将一枚漆黑的钥匙交给顾笺。钥匙顶端，雕刻着一只张开翅膀的小龙。
　　“打开这里的钥匙，”伊洛斯说，“也给哥哥。”
　　顾笺接过钥匙，顶端雕刻的小黑龙活灵活现，让他轻笑出声。
　　他的指腹蹭蹭那只小龙，说：“这是你的私房钱，给我干什么。”
　　伊洛斯：“哥哥替我保管吧，我怕丢了。”
　　这个顾笺倒是没意见，将这枚贵重的钥匙放进了储物戒里。
　　伊洛斯盯着他的储物戒看了几秒，青绿的戒指上面雕刻着叶片纹路，很容易就能让人想到森林的精灵。
　　他说：“哥哥，换一个戒指吧。”
　　顾笺：“嗯？”
　　伊洛斯在山洞里走了几步，取出一枚深黑的，仿佛某种宝石精雕细琢而成的戒指，捧起顾笺右手，轻轻为他戴上。
　　“这个储物戒空间更大，”伊洛斯说，“而且，更轻，方便携带。”
　　换个储物戒而已，顾笺并没有怎么多想，点了点头。
　　从山洞出来，回去的路上，一只顾笺很眼熟的黑龙，偷偷摸摸从山谷后面冒出头。
　　他当即逮住这只黑龙：“是你？”
　　“……”
　　顶着伊洛斯的目光，黑龙慢吞吞地从山谷后面爬出来了。
　　这头黑龙相比于伊洛斯，鳞甲的颜色并不那么深黑，体型也只是正常龙族大小，一双深褐色的龙瞳偷瞄顾笺，似乎很想随时溜走。
　　不过，在伊洛斯面前，它还是老老实实地蹲好，开口是清脆的女声：“王。”
　　然后转向顾笺：“王王王王……首席阁下！”
　　顾笺：……这里的龙打招呼的时候都擅长结巴一下吗？
　　他走到黑龙身前，说：“你叫什么名字？”
　　黑龙：“嗒嗒。”
　　“嗒嗒，你好。”顾笺开门见山，“你之前为什么要抢领主的女儿？”
　　嗒嗒顿时愁眉苦脸：“不是啊，不是抢，是，是……”
　　“龙族之王，请不要为难她！”
　　嗒嗒还没说完，一个金色短发的少女从后面的山洞里跑出来，提起裙摆，看着面前的两人，犹豫着判断了一下，向伊洛斯行了一礼。
　　嗒嗒低头，向她介绍顾笺：“莎罗尔，这是你们的首席。”
　　莎罗尔：“什么？？首席阁下！！！”
　　她的眼中顿时浮出震惊，还有强烈的惊喜。
　　“您真的是艾朗帝国的那位伊阁首席？光明神在上！我第一次见到活的首席！”
　　“我，我一直很崇拜您！您能不能给我一个签名？就签在我的裙子上！”
　　莎罗尔说着，就想从嗒嗒那里摸出一支笔。
　　伊洛斯一言不发地挡在顾笺面前，隔断金发少女热烈的目光。
　　顾笺再从他身后走出来。
　　伊洛斯：“……”
　　对于莎罗尔这个名字，顾笺并不陌生，正是那位领主的女儿。
　　也就是说，他离开之后，嗒嗒又回到那座城镇，将莎罗尔带走了？
　　不过，看金发少女倚靠黑龙的动作，她们显然是一对熟识的好友。
　　顾笺的目光从莎罗尔和嗒嗒身上扫过，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嗒嗒：“额，额，就是……”
　　“首席阁下，你们不要怪她！”莎罗尔赶紧又站了出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黑龙作恶，嗒嗒只是想帮我离开那里，我和她说好了的，让她把我带出来。”
　　原来如此。
　　顾笺和缓地说：“你的父亲对你不好吗？”
　　莎罗尔：“也没有吧，他对我很好，可是，可是……”
　　她的神情黯然：“自从母亲在城外遭遇魔兽攻击……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允许我出城，甚至连离开府邸都要向他报备，没有他的允许也不能出去。”
　　“每天，我都只能待在屋子里，最多也只能出去一个小时，然后，又要被关在屋子里。”
　　顾笺微微静默。
　　片刻后，他说：“他担心你的安全，只是用错了方式，做得太过分。你想获得自由，但，方法也不太对。”
　　莎罗尔往嗒嗒身后躲了躲：“您要把我送回去吗？”
　　顾笺摇摇头：“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不过，嗒嗒在所有人面前带走了你，最痛苦的肯定是你的父亲。现在的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你被黑龙劫走，揪心你的安危。”
　　“至少，你可以给他留一封信，告诉他，你现在很安全。”
　　“过两天，我们也会离开这里，如果你怕他骂你，我可以去找你的父亲谈一下。”
　　莎罗尔原本在听到自己父亲担心自己时，表情还有点内疚，听见顾笺的最后一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那，我现在就写信！”
　　“首席阁下，请您将这封信带给我父亲，告诉他，我，我在外面很好，不会出事的。”
　　顾笺：“放心，我会劝他，不要再关着你的。”
　　莎罗尔：“呜呜呜首席阁下您人真好呜呜呜——”
　　黑龙嗒嗒也松了口气，向顾笺举爪道谢。
　　“哥哥，”伊洛斯说，“好了吗？”
　　听到那声“哥哥”，嗒嗒龙躯一震，顾笺道：“嗯，走吧。”
　　“等一下！”
　　莎罗尔嗖地掏出一支笔。
　　“首席阁下，签名！”
　　顾笺笑了笑，如她所愿，在她的袖口签上自己的名字。
　　“首席阁下果然和传言一样，温柔又脾气好！”
　　送走了顾笺和伊洛斯，莎罗尔捧着自己的袖子，高兴地和嗒嗒分享。
　　“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诶……等等，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啊？我听说，他失踪很久了。”
　　嗒嗒：“我不知道呀。”
　　心大的莎罗尔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很快又说：“你们的王果然也和传闻中一样恐怖，虽然长得很好看，但冷冰冰的好像要吃人！”
　　“不过，他看向首席的眼神倒很温柔呢，我听他喊首席哥哥，他们的关系很好吗？”
　　一听到那个“哥哥”，嗒嗒身躯又抖了抖，说：“我，我不知道呀。”
　　——
　　拿到莎罗尔写给父亲的书信之后，离开龙谷的事情就被顾笺提前一天提上了日程。
　　伊洛斯召来一位下属，对方恭恭敬敬向他行礼：“王。”
　　然后转向顾笺：“王王王……首席阁下！”
　　顾笺：“？”
　　伊洛斯面色如常地吩咐自己的下属准备一些东西，下属离开之后，顾笺还是没忍住，对伊洛斯道：“你以前，到底是怎么在他们面前描述我的？”
　　伊洛斯：“怎么了，哥哥？”
　　顾笺：“为什么每次他们和我打招呼，都结结巴巴的？”
　　王的什么？老师？哥哥？
　　伊洛斯嘴角微扬，说：“可能是他们内向。”
　　顾笺：“……是吗。”
　　“这么说，整个龙族只有你一只外向龙咯。”
　　伊洛斯：“是咯。”
　　顾笺笑了起来。
　　第二天，他们就要离开龙谷，探查大陆的情况。因此这一天，顾笺基本上都待在宫殿里，翻看一本又一本魔法书。
　　伊洛斯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一会摆弄依然只戴着头纱的金发蓝眼的布偶，一会给顾笺喂水果，又过一会，变成小黑龙，跳到顾笺腿上。
　　顾笺顺势垂下一只手，挠挠这只小龙下巴。
　　小黑龙眯起眼睛，舒服得哼哼唧唧，尾巴摇啊摇。
　　安逸悠闲的气氛，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魔法塔，他坐在窗边看书，腿上趴着一只暖烘烘的小龙……就差嗷嗷叫的普普了。
　　顾笺翻过一页魔法书，余光瞥见小黑龙在玩水晶球。
　　等他放下这本书的时候，小黑龙已经趴在他的腿上，窝成一小团，闭着眼睛睡着了。
　　也许是做了一个美梦，这只小龙的尾巴晃啊晃，时不时扫过顾笺的手腕。
　　顾笺看着那条软乎乎的龙尾，手心痒痒，很想捏捏。
　　但是，不行。
　　他记得，之前每次他碰到这只小龙的尾巴，小龙都会惊得到处乱爬。
　　……不知道长大了以后，尾巴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碰一下都不行？
　　顾笺随手拿起另外一本魔法书，翻开。
　　小黑龙还在睡觉，软软的龙尾依然时不时扫过顾笺手腕，像被一片蓬松的羽毛反复地轻拂，酥酥痒痒。
　　顾笺：又不给人摸尾巴，又要甩来甩去。
　　坏龙。
　　他默默地挪了下手腕的位置。
　　睡着的小龙安分了几秒。
　　又开始甩尾巴。
　　尾巴又轻轻蹭过顾笺手腕。
　　顾笺：“……”
　　他无声地合上书，垂眼。
　　是不是故意的？
　　顾笺观察了一会，腿上的小黑龙的确睡得很香，窝成一团的圆滚滚身躯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就是那条尾巴，晃啊晃，晃啊晃，每次都轻轻地蹭过他。
　　顾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飞快地捏了一下那条漂亮的，不太安分的龙尾。
　　小黑龙：“！”
　　小黑龙骤然惊醒，这下的反应极大，直接从顾笺膝上摔了下去。
　　下一秒，黑发的俊美青年出现在顾笺面前。
　　顾笺只见伊洛斯气场沉沉，脸色如同风暴将临的海面，灿金的眼眸深处，居然翻涌起一层隐约的血光。
　　他好像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眼眸紧紧地盯住顾笺。顾笺微微一怔，正要说什么，伊洛斯似乎终于压抑不住了，一言不发地掐住他的下颌，俯身——
　　顾笺冰蓝的眼眸一颤。
　　伊洛斯吻上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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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大陆冒险记
　　冰凉、陌生的唇贴上自己的那一瞬间, 顾笺的大脑短暂空白。
　　直到数秒之后，他的眼睫微微颤动，茫然的冰蓝眼眸之中, 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焦距。
　　他的眼中倒映出伊洛斯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曾经是少年, 如今已经成年的男人安静地阖眼, 神情如夜色下的深湖, 不辨波澜。
　　然而，他拦在顾笺腰间的手臂，却强硬而执着, 冰凉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顾笺下颌，让他无法后退，更无法避开。
　　实际上, 顾笺也没动，他的思绪好像依然沉在潭水之下, 模模糊糊, 一切的声音都变得渺远而细微。
　　原来伊洛斯的睫毛挺长的。
　　无端的，顾笺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
　　下一秒，他混乱的思绪骤然清晰，似乎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仓促地抬手, 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大龙。
　　他才一动，伊洛斯就松开了手。
　　仿佛从一场混沌的状态中逐渐清醒, 伊洛斯慢慢抬起眼帘，那双灿金色的眼眸, 一片清明。
　　然后, 他就好像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
　　“……”
　　“…………”
　　两人无言地对视, 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顾笺听到自己略微紊乱的呼吸声，唇上的刺痛与不适尚未消减，他不清楚有没有出血，下意识碰了碰唇角。
　　嘶，有点疼。
　　伊洛斯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嗓音沉而暗哑，几乎不敢接触他的目光：“哥哥。”
　　“……对不起。”
　　不等顾笺说什么，他又慢慢低下头，低声地说：“我不是有意的。”
　　顾笺又无言数秒，说：“龙族的尾巴……很敏感吗？”
　　“嗯，”伊洛斯委委屈屈地说，“如果受伤了，会很疼。”
　　顾笺：这么敏感，受伤了会很疼，那，平时碰一碰，就会，就会……
　　他说：“可是，你刚刚睡着的时候，尾巴一直晃，一直晃。”
　　伊洛斯更委屈了：“因为有伊阁在，我睡得很安心。”
　　顾笺：“……”
　　顾笺：“……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摸了你的尾巴。”
　　“伊阁没错，”伊洛斯说，“是我的问题。”
　　他的目光停留在顾笺唇间，如被烫了一下，飞快移开了。
　　“我没控制住，也没想到……我控制不住。”伊洛斯垂着眼角，“伊阁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勾住顾笺的手指，不敢正视他，只是在说话间，不断地偷瞄他。
　　没等到顾笺开口，伊洛斯又低声说了一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哥哥……”
　　顾笺感觉，这只小龙应该是无心之失。
　　毕竟，那个时候，看伊洛斯的样子……好像，可能，大概的确是控制不住。
　　而且，伊洛斯少年时一直跟着他，成年后总是待在龙谷，应该对那方面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
　　这只是一只单纯的小龙，不然，也不会总是在他面前晃尾巴了。
　　“……”
　　唉，能怎么办呢。
　　“没关系，”顾笺的神情温和，“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刚才……”说话间，他的唇上又微微有些疼，但他忍住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意外。”
　　伊洛斯：“……嗯。”
　　他听到这话，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过了几秒，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又过几秒，牵住顾笺的手。
　　顾笺知道自己应该换个轻松点的话题，这样就能把刚才的事情轻飘飘地带过去，然而，不知怎么的，想好的话一到嘴边，就自动变成了另一句话：“有其他人摸过你的尾巴吗？”
　　伊洛斯立刻摇头：“除了哥哥，没人能靠近我。”
　　没人能，不如说，也没人敢。
　　顾笺：“哦。”
　　他默默地将目光移到一边，心道伊洛斯小黑龙的模样，这几年，应该也只有他一个人见过。
　　宫殿里又安静了几秒。
　　“晚上吃什么？”
　　最后，还是顾笺神色如常地开口。
　　“我有点饿了。”
　　伊洛斯立刻说：“哥哥想吃什么都可以。”
　　顾笺装作思考的样子，说：“上次那个蘑菇汤，我觉得很好喝。”
　　“好，”伊洛斯起身，“哥哥在这等一下，我让他们去准备。”
　　他的目光在顾笺身上停留了一下，这才转身，一步步向房间门口走去。
　　黑衣青年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转角，顾笺的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
　　他沉默地盯着空气，过了几秒，轻轻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刺痛已经没有了，但是，那种微妙的感觉，似乎还依然存在，并且无比的清晰……
　　顾笺不确定自己的唇有没有肿，但他根本不敢看镜子。
　　真是……
　　最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
　　平平常常地吃过晚饭，平平常常地学习魔法，平平常常地准备上床睡觉。
　　睡前，顾笺平平常常地和伊洛斯探讨了一下，明天出发的路线。
　　他打算先去莎罗尔父亲那里，然后再沿着大陆一直南下。如果路上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就一起解决了。
　　恶神福珀斯的痕迹已经渗透到大陆正面，说不定，他们真能顺路发现什么。
　　伊洛斯对此并没有意见。
　　“对了，”顾笺说，“在外面的时候，如果有其他人在，不要喊我的名字。”
　　时隔四年，他似乎比之前更加出名。有时候暴露身份，反而引起麻烦。
　　伊洛斯：“噢。”
　　他眼睛弯弯，笑起来露出一点尖牙：“哥哥。”
　　“哥哥！”
　　顾笺：……怪甜的。
　　肯定是吃糖吃多了，所以喊哥哥才喊得这么甜。
　　他靠在床头，一只小黑龙围着他飞了一圈，熟练地钻进他的被子里。
　　顾笺默默地看了看这只小龙，小龙昂起脑袋与他对视，抱住自己的尾巴。
　　“叽。”
　　然后哼哧哼哧挤到他身边。
　　顾笺伸手，揉揉这只小龙脑袋，说：“睡吧。”
　　柔软的床褥，温暖的被窝，顾笺阖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渐渐陷入梦中。
　　第二天清晨，巨大的黑龙载着顾笺，飞出龙谷。
　　龙谷百里之外，莎罗尔父亲的城镇，憔悴的领主显然没想到被黑龙掠走的顾笺还能去而复返，仿佛看见一个幽灵重回人间，当场瞪直了眼睛。
　　顾笺将莎罗尔的书信给他，告知了详情缘由，耐心地劝了他一会。
　　领主听完，脸色阴晴不定，憋了好一阵，最后长长地“唉”了一声。
　　“您说得对……我的确不该一直关着她，以莎罗尔那个性子，关着她，只会让她更想跑出去。”
　　“我的一意孤行让她无法和我交流，她知道无法说服我，所以，干脆一个人跑了。”
　　领主揉了把脸，又叹了口气：“是我不好。”
　　“可是，”他坐直身体，“那个黑龙，它……”
　　“她和莎罗尔是好朋友，”顾笺说，“有她在，莎罗尔不会出事。”
　　领主默然。
　　顾笺：“你可以再给她写一封信，你们之间，的确需要一场好好的交谈。”
　　领主：“但是，她在龙谷，那是一片禁忌之地，连魔法都会受到压制……”
　　顾笺：“放心，这封信一定能送到她手中。”
　　领主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感谢您！好心又强大的魔法师大人！”
　　欢天喜地地将顾笺送出书房，领主又不敢出来了。
　　书房门口，伊洛斯闲闲地倚靠在门框边，见顾笺出来，站直了身体。
　　“哥哥，”他说，“十分钟零三十四秒。”
　　顾笺眨眨眼：“久等了。”
　　伊洛斯：“看到哥哥，就不觉得久了。”
　　顾笺：甜甜龙。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忽然又闪过了昨天，某段画面。
　　……沉默地把视线往旁边移了移。
　　领主从门后冒出头，哆哆嗦嗦地说：“魔法师大人，慢慢慢慢走……”
　　不怪他这么恐惧伊洛斯，毕竟，这头庞大的黑龙降临他的府邸上方时，这个倒霉的领主正在喝茶，差点没被一口茶水呛死。
　　“不用送了。”
　　告别领主，顾笺转向伊洛斯：“走吧。”
　　伊洛斯牵住他的手。
　　黑龙飞出城镇，再来到天空时，庞大的身影就隐没于云层之下，再也无法被他人看见。
　　隐匿魔法。
　　可以掩盖自己身形，使自己无法被普通人察觉。当然，魔法师能够通过探查魔力波动而破解这个魔法——前提是，有人的魔力能比施法者更强。
　　顾笺坐在黑龙脊背上，温和的风吹过耳畔，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自然地摸起了黑龙漂亮的鳞片。
　　伊洛斯：“……”
　　顾笺感觉黑龙隔三差五就要回头看自己一眼。
　　“怎么了？”他说，“看路，不要撞到了。”
　　然后摸起了另一边的鳞片。
　　伊洛斯：“……”
　　黑龙压低身躯，沿着大陆北部往下，虽然尚未见到城镇，但已经能看见零散的村落。
　　顾笺的视线从空中扫过，微微一凝，拍拍身下的大龙：“那里。”
　　他所指的方向，是一条蜿蜒于大地之上的河流。
　　这条河流穿过村庄，居然呈现黯淡的黑色，并不是普通的河水颜色。
　　黑龙依言向那边飞去，在空中变为人形。
　　顾笺身体失重，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一个稳稳的怀抱。
　　伊洛斯抱着他，轻松踩在地面上。
　　顾笺：“……下次还是换个落地方式吧。”
　　伊洛斯：“噢——”
　　他轻轻地放下顾笺。
　　不远处，河流静静流淌，虽然没有什么异味，但河面上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使得整条河流的大部分区域，从上方看都是黯淡的黑色。
　　顾笺弯腰，捧起河水，掌中的水依然清澈，只是，河面上的黑气并未散去。
　　不对劲。
　　他们沿着河流向下走去，很快来到一个村庄。
　　村长得知一位路过的魔法师询问河流的情况，亲自迎了出来。
　　“尊敬的魔法师大人。”这位老迈的妇人说，“您是来解决河水问题的吗？”
　　“是的。”顾笺道，“请问，这条河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发生过什么吗？”
　　村长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上个月开始，河流就逐渐变成黑色了。”
　　顾笺：“这里的领主，或者附近的教会没派人来处理吗？”
　　村长：“镇上的神父两周前来看过，表示会上报教会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这段时间，我们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打水，还好那边还有一条河流，河水并没有受到影响。”
　　同一个地区，一条河流依然正常，另外一条却发生了异变？
　　顾笺：“这条河流的源头在哪里？”
　　村长说：“这是玫瑰河，源头在……克莱帝国。”
　　崇尚武力的克莱帝国，顾笺记得，大概五年前，他和伊洛斯还与克莱帝国的三公主克琅琅有过交际。
　　玫瑰河，这个名字他同样不陌生，那的确是克莱帝国一条河流，以清澈美丽闻名。
　　并且，传闻之中，玫瑰河是光明神剑锋划出的河流，源头之水，蕴含光明神力。
　　然而现在，这条穿过村庄的玫瑰河支流漆黑一片，和神圣美丽扯不上半点关系。
　　“哥哥，”伊洛斯道，“要去克莱帝国吗？”
　　顾笺：“我先试着净化一下这片水域。”
　　村长：“感谢魔法师大人！”
　　几分钟后，漆黑的河流前，顾笺微微抬手。
　　“光。”
　　柔和的光自他指间绽放，伊洛斯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微微蹙了下眉，上前一步。
　　光芒毫不吝啬地洒落河畔，河面之上，漆黑的气息仿若沸腾，剧烈地波动起来。
　　顾笺闭目凝神，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魔力一点点流失，很快，所剩无几。
　　“我的天哪，河水真的被净化了！”
　　“神迹！简直是神迹！”
　　不远处的村民发出惊呼，顾笺微微松了一口气，收回手，缓缓抬起眼帘。
　　他的眼前忽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哥哥！”
　　一只手扶住顾笺后腰，他的脊背靠上伊洛斯的胸膛，一片眩晕之中，顾笺心想，还好，有这只小龙在。
　　他缓了缓，抬头：“没事，我只是……”
　　“哥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低沉的男声打断。
　　伊洛斯握住顾笺的手腕，将他从身后拥入怀中，灿金眼眸深如寒渊，低头凝视顾笺的脸庞：“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伊洛斯：哥哥，补魔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以口口口口，也可以口口口口，哥哥要选哪种？
　　顾笺：……听不懂龙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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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好烫
　　“哥哥,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伊洛斯轻轻握住顾笺手腕，眼底如蒙上沉沉的阴霾。
　　看他的神情，顾笺就知道, 自己大概是不能像糊弄普普一样糊弄过去了。
　　他想了想，说：“我……”
　　话还没有说完, 伊洛斯直接抱起了他。
　　顾笺：“？”
　　不远处的村民发出惊呼, 伊洛斯没有理会其他人, 抱着顾笺快步离开。
　　村子里，得知村口河流已经被净化的村长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见面色冷肃的黑衣青年抱着漂亮的年轻男子直接闯了进来, 要求给他一个干净的房间。
　　片刻后，明亮的房间，干净的床, 整洁的被褥，伊洛斯检查了一遍, 才将顾笺轻轻放在床上。
　　拉起被子, 盖到他的腰间。
　　又给他端来一杯温水，一盘村长送过来的点心，摆在床头。
　　然后伸手，掌心贴上顾笺额头。
　　他一言不发, 眉心微蹙, 确认了顾笺没有什么额外的状况，才慢慢放下手。
　　然后一声不吭地凝视顾笺。
　　顾笺背靠蓬松的枕头, 身上是暖烘烘的被子，手捧一杯温水, 还挺舒服。
　　他说：“我没事, 真的, 刚才也只是晕了一下而已，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当然知道，”伊洛斯道，“不然，这里的人都别想好过。”
　　顾笺：哎呀，好反派的发言。
　　他说：“不行哦，不能因为我出什么事情，就迁怒到无辜的人身上。你要做一只乖乖龙。”
　　伊洛斯：“我还不乖吗，我什么都听哥哥的。”
　　他的声音掺上了一分委屈：“可是哥哥还瞒着我，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一对上他委屈的眼神，顾笺就略微心虚地移开视线：“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忘记了。”
　　不等伊洛斯说什么，他坦然地承认：“好吧，如你所见，我的确失去了大部分魔力，还有，关于魔法的记忆。”
　　“……”
　　伊洛斯的手指无声收紧，沉默地别过脸。
　　片刻后，他再将脸转向顾笺，神色如常，一言不发地听着。
　　“不过，我的魔力会自己恢复，就是时间有点慢而已。”
　　顾笺声音温和。
　　“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有你在我身边，我会很安心。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离开我。”
　　“毕竟，你是只很可靠的乖乖龙。”
　　伊洛斯：“……”
　　顾笺戳戳他。
　　伊洛斯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哥哥也该告诉我，不能连这种事情都瞒着我。”
　　顾笺：“好哦，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他想了想，说：“我也没什么能瞒着你了。”
　　伊洛斯一声不吭地凑过来，蹭蹭他的脸庞。
　　嘴角微微扬起，因为他刚才的夸夸而有些高兴。
　　“哥哥的魔力，”伊洛斯说，“我会想办法的。”
　　顾笺：“嗯？这你也有办法？”
　　“当然了，”伊洛斯说，“哥哥不是夸我很可靠吗。”
　　顾笺笑了起来：“那就拜托你啦。”
　　村子附近的河流已经被净化，恢复往日的清澈，河面上不再漂浮着漆黑气息。
　　不过，顾笺知道，河流上游的问题没解决，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告别欢送他们的村庄，他和伊洛斯沿着玫瑰河上游一路前行。
　　路过一片原野时，顾笺道：“那里。”
　　——视线所及，原野的某一处，一个漆黑的洞口无声出现，正在往外散发森森黑气。
　　魔兽之巢。
　　观察四周，顾笺微微蹙眉，不远处就是一个城镇，从这之中诞生的魔兽，恐怕又要波及到那边。
　　黑龙落地，顾笺从龙背上跳下，被伊洛斯扶住了。
　　前方，漆黑洞口的黑气已经蔓延到周边数米，显然，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魔兽之巢。
　　伊洛斯声音冷淡：“什么脏东西。”
　　然后温和地对顾笺说：“哥哥不要靠近。”
　　森冷的黑焰席卷而开，吞没了尚未成形的魔兽之巢，顾笺隐约听见几头魔兽的惨叫，而后，魔兽之巢的洞口不再冒出漆黑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这个本该诞生魔兽的洞口也被鲜血灌满，坍塌于地下。
　　一丝黑雾从洞口原本的位置飘出，落入伊洛斯掌心，形成一个不断翻涌的漆黑光球，仿若跳动的黑色心脏。
　　然后，当着顾笺的面，伊洛斯直接吞下了这团黑气。
　　顾笺：“！”
　　这也能吃吗？
　　他抓住伊洛斯肩膀，晃一晃：“没什么问题吧？”
　　伊洛斯无辜地看着他，灿金眼眸似乎流淌着极为冰冷的光泽，不过，他的神情却是温和的：“没有，哥哥不用担心。”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恢复如常。
　　顾笺不太放心地检查了一下伊洛斯的状态，伊洛斯乖乖地配合他。
　　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伊洛斯能够吞噬魔兽之巢？
　　顾笺记得数年前，艾朗帝国王城的黄金试炼，他身陷失控的微缩深渊，还是小龙的伊洛斯冲进来找他，也是自动地吸收了一部分恶煞，并且还再次觉醒了。
　　他之前就察觉到，魔兽之巢和微缩深渊十分相似，又或者说，魔兽之巢就是小型的微缩深渊，只是其中的漆黑气息不如恶煞那样危险——但，也是和恶神同源的力量。
　　这么看来，对于伊洛斯而言，这些魔兽之巢，反而是“补品”？
　　神奇小龙。
　　尽管如此，顾笺还是没收回一直落在伊洛斯身上的目光，生怕他出一点状况。
　　他看着伊洛斯，伊洛斯就看着他，两人对视几秒，伊洛斯嘴角微弯：“哥哥。”
　　顾笺：“嗯？”
　　伊洛斯：“有点晕。”
　　顾笺：“！”
　　顾笺：“是因为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吗？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伊洛斯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哥哥抱一会我就好了。”
　　顾笺：“好，那你变回小龙，我抱着你走。”
　　伊洛斯不吭声，抬手抱住顾笺。
　　顾笺微微侧过脑袋，脸庞蹭到了伊洛斯垂落于他肩上的冰凉黑发。伊洛斯一动不动地抱着他，他也就没动。
　　过了一会，伊洛斯直起腰，笑吟吟地说：“舒服多了。”
　　顾笺眨眨眼。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伊洛斯确实神采飞扬，精神满满，他也就没有在意了。
　　草木丰盛的平原，一条河流绕城而过，河水清澈，岸边盛开美丽的花草。
　　靠近河流的是一座城墙雪白的城镇，玫瑰河的源头，正在这里。
　　武城，克莱帝国边境城镇，顾笺和伊洛斯追寻玫瑰河的源头，在进入克莱帝国境内之前，玫瑰河的下游或多或少都弥漫着漆黑气息。
　　然而，到了克莱帝国境内，到了这座武城，靠近源头的玫瑰河上游，居然依旧清澈。
　　为此，顾笺还再次确认了一下，的确是一进入克莱帝国境内，一靠近武城，玫瑰河的异常就不见了。
　　这似乎有些奇怪。
　　天色渐暗，顾笺打算先找一家旅店住下，之后再探查情况，伊洛斯没有意见。
　　城镇中心的一家旅店，店员很有礼貌地说：“您好，请问要几间房？”
　　顾笺：“两——”
　　伊洛斯：“一间。”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单床房。”
　　顾笺：“？”
　　顾笺看他。
　　伊洛斯摊手：“哥哥，我很穷的，省点钱。”
　　顾笺怜爱地说：“我有钱。”
　　“怎么能让哥哥破费呢。”伊洛斯按住他的手，“一间，单床。”
　　“真的没关系，反正我的钱也是你给我的，我出就等于你出。”顾笺温柔地说，“两间。”
　　伊洛斯：“不行，哥哥，我很有原则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所以，我出。”
　　“其实……”店员看着推让的两人，微笑着说，“我们的单间双床房比单床房更实惠哦，价格也更低，很适合两个人入住呢。”
　　“哦是吗，”顾笺飞快地说，“既然这样那就省点钱，一间双……”
　　“怎么能让哥哥吃苦呢，”伊洛斯正色道，“要最贵的。”
　　然后丢给店员一块宝石。
　　店员：“！”
　　店员眼疾手快地接过，不等顾笺开口，笑容满面地道：“好的，一间最好的单床房！这边请！”
　　顾笺：“……”
　　高层的套间，客厅摆着精致的茶点，宽敞的卧室早已铺好松软的被褥。
　　说是单床房，但那张唯一的大床也够三四个人在上面打滚了，因此顾笺没再说什么。
　　“哥哥，”伊洛斯道，“我出去一下，等我回来。”
　　“好，”顾笺道，“三百米。”
　　伊洛斯笑：“哥哥放心，我就在这栋楼，不会离开。”
　　他推门而出，轻轻带上房门。
　　顾笺去浴室泡了个澡，披着湿漉漉的金发出来的时候，伊洛斯还没回来。
　　窗外，夜晚的城镇亮起千家百户的灯火，工作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惫的步伐，带着希望追逐一盏一盏暖黄的灯光。顾笺靠在窗边，知道伊洛斯就算走远，回头，也能看见这里的一盏灯火。
　　屋子里很安静，他一时走了神。
　　明天要带伊洛斯去外面走走，让他见到更多人。
　　这只大龙成年之后一直待在龙谷，可能也不是很能分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对一些事情更没有什么边界感。
　　所以，之前，他不小心碰了伊洛斯的尾巴……伊洛斯才会对他做出那种事情。
　　因为这只大龙不明白“亲吻”意味着什么，做起来也没有心理负担，对他来说，那应该只是和平时的抱一抱、牵牵手一样的行为。
　　顾笺甚至怀疑，恐怕自己现在和伊洛斯说你长大啦，可以找个恋人啦，伊洛斯也会很奇怪地问他，找那个做什么，能吃吗？
　　……以前怎么就没教小龙这些呢？
　　顾笺闭眼，想起了小小一只的伊洛斯睁着圆溜溜的灿金龙瞳，像条小尾巴一样紧紧黏在他身后的样子。
　　也是他想当然了，毕竟原作里，伊洛斯一直是喜欢女孩子的！
　　他一直以为伊洛斯能无师自通呢！
　　……不知道以后，伊洛斯能不能找到自己钟情的人。
　　虽然这只小龙对别人凶凶的，但对亲近的人还是很好的，要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肯定也是嘘寒问暖，关心备至，经常贴贴……
　　肩膀轻轻搭上温暖的毛毯，几缕黑发落在顾笺肩侧，伊洛斯沉缓的声音贴着顾笺耳畔响起：“哥哥，晚上冷，小心着凉。”
　　顾笺还在想以后伊洛斯和别人生了小小龙，自己就有可爱幼崽可以玩了的美好图景，随口道：“嗯，你去哪了？”
　　“借这里的厨房做了个东西。”伊洛斯蹭了蹭顾笺头发，将一杯温热的液体递到他手里，“哥哥，喝。”
　　顾笺想也不想，端起了就喝了。
　　“……”
　　喝完，他垂眼，盯着杯底残留的一点暗色液体说：“这是什么？”
　　伊洛斯：“味道不好吗？”
　　“……不是。”
　　顾笺无意识地攥紧领口，温热的液体沿着喉间滚落，仿佛点起了一簇无名的火，微微的烫意不仅烧灼他的指尖，还从内到外，不受抑制地蔓延而开。
　　伊洛斯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颈侧，指腹缓缓摩挲他的肌肤，蹭过白皙脖颈间脆弱的血管脉络，带着微微的笑意，无言地凝视他。
　　体内的火没有要熄下去的趋势，顾笺轻轻喘了一声，下意识攥紧伊洛斯的手指：“有点……”
　　太烫了。
　　“哥哥，热吗？”
　　伊洛斯双手撑着椅背，将顾笺困在自己的胸膛和椅子之间，居高临下地将他的一切反应都收入眼底。
　　顾笺垂落的眼睫微微颤抖，说不出话。体内的热意难以疏散，他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滚烫无比，连意识都有些混沌不清。
　　“热就对了。”
　　他听见伊洛斯在他耳边轻笑，贴得太近，早已不再是少年、而是成熟男人的气息拂过他的脸侧，激起微微的烫意与酥痒。
　　“这是专门为哥哥准备的……”
　　“补药。”
　　然后伊洛斯端起另一个杯子：“哥哥再喝点，对身体好。”
　　顾笺：“……”
　　作者有话说：
　　伊洛斯：哥哥这点烫就受不了了？以后还有更烫的，哥哥怎么办呢？
　　顾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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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肮脏的龙族
　　“哥哥再喝点, 对身体好。”
　　“……”
　　听到伊洛斯的话，依然浑身发烫的顾笺勉强抽出一点心神，微微睁开湿润的眼睫。
　　到底是什么补药……效果这么好？
　　他抬起眼帘, 对上伊洛斯近在咫尺的眼眸，几秒后道：“你贴我那么近干嘛。”
　　本来就热。
　　伊洛斯眨眨眼：“因为哥哥很需要我啊——需要我给哥哥喂药。”
　　然后将手中的杯子轻轻递到顾笺唇边, 劝哄道：“多喝点, 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可以补充你的魔力。”
　　顾笺沉默，就着他的手慢慢喝完那杯无味的补药。
　　身上的烫意一刻不消，他的思绪也被烧灼得昏昏沉沉, 迷迷糊糊地闭了一会眼睛，再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靠在了伊洛斯怀中, 被他一下一下顺着脊背拍抚。
　　“哥哥？”察觉到顾笺的轻微动作，伊洛斯低头, “缓过来了？”
　　“……嗯。”
　　烫意从肌肤一点点消退到指尖, 不再那么难以忍耐，顾笺眼前清明一片，慢慢坐直了身体。
　　伊洛斯为他拢了拢微乱的金发，递过来一杯温水。顾笺喝了一口, 说：“那到底是什么补药？”
　　药性也太烈了……
　　当然, 效果显而易见，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仿佛长久的积疴都被一扫而空。
　　伊洛斯：“这是我们龙族的秘药，哥哥放心, 绝不会损伤哥哥的身体, 更不会有一点坏处。”
　　顾笺好奇：“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真有这种秘药, 龙族都可以对外行医了，说不定还会有人给他们送锦旗，什么“妙手回春救我老命”，挂在龙谷入口，迎风飘摇。
　　伊洛斯：“龙族的隐秘，外界当然不知道。”
　　“不过，现在哥哥也知道了。”他说，“感觉怎么样，魔力有恢复吗？”
　　顾笺探查了一下自己的魔力。
　　“真的恢复了一些，”他惊奇地说，“很有用。”
　　仅仅是这几分钟内恢复的魔力，就足够抵得上他这几天恢复的了。
　　伊洛斯眼底浮出笑意，又道：“哥哥反应那么大，说明你的身体的确很虚弱，之后还是要多喝一点。”
　　顾笺一听就说：“今天就不要了吧……明天也不要。”
　　“好吧，”伊洛斯道，“过几天再说，哥哥先吃饭吧。”
　　他点了一桌的菜，顾笺一见就笑了起来：“现在又不省钱了？”
　　伊洛斯一本正经：“苦我也不能苦哥哥。”
　　顾笺：“说得好，奖励一块小羊排。”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顾笺给伊洛斯夹了块羊排，说：“对了，刚刚，我看见城里的神父在给大家派发冬天的物资。”
　　“这几年，光明教会的情况如何？”
　　虽然之前也问过普普，但他知道，伊洛斯应该能掌握一些不一样的信息。
　　“就那样。”将小羊排整整齐齐地切割成几块，伊洛斯漫不经心地说，“死了一个光明主教和一个圣女，他们动荡了一会，清理了不少脏东西，才慢慢稳定下来。”
　　那段时间，光明教会遭到极大质疑，最终还是教皇出面，挖出了几个和却尔特一样的恶神信徒，送他们去见了光明神。同时，带着剩下的两个红衣主教祈求光明神赐予神迹，以证明自己依然信奉光明。
　　他们成功了，神迹的确降临，也因此，成功地稳住了局面。
　　之后几年，虽然大陆混乱，但光明教会同样出力很多，不仅积极奔走清除魔兽之巢，还给遭到攻击的民众免费派发物资与提供帮助。魔法师与骑士很少涉足的边远地带，也有神父与修女的存在。
　　教皇仍在，还有两位红衣主教。只要依然有人信仰光明神，而光明教会依然能够证明自己被光明神庇佑，一直行光明的善举，那么，光明教会就不会倒下。
　　顾笺略微沉思，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无论是我们，还是教会，之前都没发现却尔特和圣女的问题，是不是因为福珀斯动了手脚？”
　　伊洛斯：“哥哥，你会留意脚下的影子吗？”
　　“隐匿，也是福珀斯的一项权能。”
　　“……”顾笺一下子意识到什么，“也就是说，祂可以让一些不合理的，突兀的东西，以隐匿的方式，转化为合理的，不明显的？”
　　伊洛斯：“是的，所以，他是恶神。”
　　顾笺眉心微微蹙起。
　　难怪，无论是渎光会还是却尔特，他们跳出来之前，都没人能注意到他们。
　　因为他们的恶行，被恶神“隐匿”了。
　　思忖了片刻，顾笺说：“看来，光明神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目前来看，光明神的确会回应神眷者的祈祷，但是，祂不会主动注视圣维亚大陆。
　　所以，福珀斯才能逐渐影响到大陆正面，甚至掌控了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与圣女。
　　是光明神不想阻止恶神，还是，祂根本无力阻止？
　　福珀斯也察觉到了光明神的异样，所以这几年，才如此肆无忌惮？
　　顾笺想到自己耗尽魔力之后，被传送到的那个虚假空间，尽管是福珀斯构建出来的幻境，但他最终能从那里脱离，也是因为光明魔法。
　　哪怕失去魔力与其他派系的魔法记忆，他也不曾失去光之魔法。
　　光明神赫利俄斯……在注视着他吗？
　　祂想要他做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顾笺抬眼，对上伊洛斯的视线：“影子最怕出现在光下，一旦暴露，就再也无法继续隐匿。”
　　“所以，这些年，大陆频繁动荡，渎光会行走于世间——与其说他们不想隐藏，不如说，经过四年前那一战，他们也无法再继续隐藏了。”
　　恶神福珀斯，这个他们最终要对抗的敌人，已经彻底浮出深黑的水面。
　　顾笺甚至隐隐觉得，不只是伊洛斯，就连他自己，或许，也在更早之前，就和这位恶神有过接触。
　　伊洛斯将切好的小羊排端给顾笺：“伊阁不用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伊阁面前。”
　　顾笺笑了起来，喂了他一块小羊排。
　　他知道，不管他们真正的敌人是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
　　喝完补药之后，直到睡前，顾笺身上都暖烘烘的，披着薄薄的睡袍，还有点嫌热。
　　默默地解开了一点睡袍带子，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
　　旁边的伊洛斯：“……”
　　“你好热，”顾笺戳戳他，“变成小龙给我抱。”
　　伊洛斯露出一点委屈的表情，乖乖地“噢”了一声。
　　变成小黑龙，冲顾笺微微张开翅膀：“叽。”
　　顾笺搂住这只小龙。
　　虽然小龙也暖烘烘的，但是，一小只暖烘烘总比一大只暖烘烘好。
　　小黑龙在顾笺怀里窝成一团，金灿灿圆溜溜的龙瞳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顾笺捏捏它的小爪子：“晚安。”
　　他闭上眼睛，安心地入睡。小黑龙偷偷摸摸地盯着他微敞的睡袍，偷偷摸摸地看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委屈，抱住自己的尾巴，黏着顾笺，慢吞吞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顾笺和伊洛斯来到武城的领主府邸。
　　原本，顾笺打算直接去玫瑰河的源头，听说就位于城外。但早上询问了旅店的店员，他们才得知玫瑰河的源头两年前就被领主派士兵圈了起来——说是为了保护玫瑰河不受污染，所以重兵看守，没有领主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里的领主名叫犹修，听闻有位旅行而来的魔法师想要求见，客气地让人将对方请了进来。
　　顾笺自称“夏洛克”，向他说明来意——玫瑰河的下游出现异常，一直持续到这里中断，因此，他想去玫瑰河的源头探查一下。
　　犹修和气地听完，和气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很抱歉，这位艾朗帝国的魔法师。”他说，“每年都有很多旅人因为玫瑰河的美丽前来参观，让我们这里总是很热闹。但过多的人也会引起一些小小的麻烦，将河流的源头圈起来保护，不只是民众的意愿，也是国王的命令。”
　　“下游出现问题，未必是上游的原因。你不是也说了，克莱帝国境内的河水是正常的？显然，是我们帝国受到神明庇护。”
　　“与其在我们这里找原因，不如多去看看下游，说不定是一些愚民触怒了神明，才引来神罚。”
　　“当然，也有可能是哪个下游区域出现了魔兽之巢，水域被魔兽污染。总之，原因有很多，我想，我们这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顾笺礼貌地道，“能否让我们去看一眼源头？只是一眼就行。”
　　犹修：“我无法违抗国王的命令，如果您能得到国王的允准，那么，我愿意放行。”
　　顾笺并不失望：“是我冒犯了，告辞。”
　　犹修做了个“请”的手势：“送客。”
　　顾笺走出房间，身边的伊洛斯道：“哥哥，要不要我——”
　　顾笺：“不要，住爪。”
　　伊洛斯悠悠地道：“好吧，听哥哥的。”
　　领主府邸门口，他们从里面刚刚出来，就被一支骑士小队迎面拦住了。
　　“抱歉，这位魔法师。”
　　为首的骑士队长说。
　　“有人举报你们是其他帝国派来刺探情报的，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
　　顾笺与伊洛斯对视一眼，伊洛斯眉头微挑，上前一步。
　　顾笺按住他，轻轻地摇摇头，对骑士队长说：“你剑上的挂饰，是北境城特有的雪铃。”
　　北境城，艾朗帝国北部边境的城镇，也是赛琳娜的家族——艾朗帝国赫赫有名的骑士世家，亚克托尔家族的驻守地。
　　骑士队长坦然地说：“我年少的时候，曾前往北境城，向亚克托尔老家主求学。”
　　“巧了，”顾笺道，“我和赛琳娜是朋友。”
　　骑士队长：“是吗？”
　　他想了想，说：“那么，请你们立刻出去，不得再踏入这座城镇。否则，你们将被关入大牢，由我们遣送回艾朗帝国。”
　　“好的，”顾笺平和地说，“我们这就走。”
　　在骑士小队的监视下，他拉着伊洛斯离开武城，一直走出了很远。
　　十几分钟后，伊洛斯牵着顾笺的手，慢慢悠悠地进了城门。
　　简单的伪装魔法，他们甚至没有改变原本的面容，但守城的士兵已经认不出他们了。
　　除非这座城镇中有比伊洛斯魔力更高的存在，否则，没人能够识破他们身上的魔法。
　　“果然不对劲，”顾笺道，“看来，问题就出在源头上面。”
　　伊洛斯语调轻扬：“哥哥说得对，哥哥真聪明，我就想不到。”
　　顾笺微微一默。
　　“你也很厉害，你的魔法特别棒。”
　　伊洛斯：“没有哥哥厉害，哥哥是最棒的。”
　　顾笺：“不不，你谦虚了，你最棒。”
　　“真的，”伊洛斯道，“哥哥最厉害。”
　　他们两个比着试地互夸了一会，顾笺没忍住笑了：“好吧，一样厉害，行了吧。”
　　伊洛斯依然坚持：“哥哥更厉害。”
　　顾笺笑出了声，正要说什么，一道尖利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滚！你这个该死的，肮脏的龙族混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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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别人家的龙
　　城镇入口, 有一片简易的集市，因为售卖低廉的物品而得到附近居民的喜爱。今天是周末，不用工作的居民涌向集市, 和刚刚入城的人混杂在一起，拥挤之间, 难免发生碰撞。
　　“滚！你这个该死的, 肮脏的龙族混血！”
　　一个肥胖的屠夫叫骂着, 将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推倒在地。男孩原本只是背着藤蔓编织的背篓，默默地低头走路，似乎是不小心被人挤到了屠夫的肉摊边, 衣服蹭到了一点他剁肉的案板，就被屠夫一掌推了出去。
　　因为身形瘦弱，男孩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就像被风吹起的纸团，狼狈的姿态引起周围一片哄笑。
　　他的背篓在翻滚中断开了绳子, 骨碌碌滚到旁边, 里面零星的一点东西也都洒了出来。
　　一个干瘪下去的苹果，啃了半个的梨，两颗黏着糖纸的过期糖果，还有一条零星挂着几根肉丝的鱼干……像是刚刚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残羹剩饭。
　　“别再让我看见你, 肮脏的异族！”屠夫骂道, “晦气死了，隔着一条街都能闻见你身上的臭气！”
　　男孩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爬起来, 额头破了个口子，流下鲜红的血。
　　周围依然人来人往, 但没有人为他停留, 哪怕只是伸一伸手, 将他扶起来。
　　男孩似乎习惯了，将头埋得很低，默默地爬向自己的背篓。
　　他脏兮兮的小手扒起背篓，指缝满是黑泥，还有好几道冻裂的、露出红肉的创口。男孩好像不觉得疼，只是在看到从背篓里漏出来的那些苹果、梨、糖果和鱼干后，瘪了瘪嘴，好像想哭，但又忍住了。
　　他伸手，第一个要捡的就是那两颗糖果，但糖果早就化了，发白的糖丝黏在地上，男孩用力地扣了扣，才将沾满泥土的糖果从地面扣出来，很珍惜地放进背篓里。
　　然后，他又要捡那条被啃得零零碎碎的鱼干。
　　——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轻柔又坚定地握住了男孩黏着糖丝和泥灰的手。
　　男孩身形一僵，慢慢抬头，他的面前，漂亮的年轻男子眉眼温和，说：“脏了。”
　　男孩：“……”
　　男孩茫然又无措地望着顾笺，顾笺也安静地注视这个小小的红发男孩。
　　他穿着并不合身，像是随便捡来的皱巴巴的衣服，上衣宽大的袖子盖过手指，下裤却又短得卡在小腿脖子上，整套衣服洗得发白，到处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
　　而在他的身后，有一个明显不同于旁人，连衣服也无法遮掩的特征。
　　一条短短的，红色的尾巴。
　　龙尾。
　　这个男孩，是龙族混血。
　　相比于艾朗帝国的多伦城，克莱帝国的武城对于龙族的敌意较轻一些，至少，他们不会叫嚣着要追杀这个幼小的男孩。
　　然而，他们的表情里也没有多少善意，一双双或漠然、或厌恶的眼睛，无动于衷地旁观着这一幕。
　　伊洛斯站在顾笺身后，看着他对那个同样是肮脏的、同样连尾巴都收不起来的幼龙伸手，清悦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诺……诺米尔。”
　　说话的时候，他的额头又有鲜血流了下来。
　　顾笺抬手，清洁魔法与治愈魔法同时释放，诺米尔只觉一阵清凉的风轻飘飘地围着他打转，一下子，脑袋不疼了，身上哪里都不疼了。
　　他低头，浑身干干净净的，一点伤口和灰尘都没有。
　　“……”
　　男孩呆住了。
　　不敢相信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呆滞地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悄悄地偷瞄顾笺一眼。
　　飞快低头。
　　片刻后，又偷瞄顾笺一眼。
　　顾笺微微地笑了起来。
　　许多年前，也有一只小龙，抱着无法收起的尾巴，裹着破破烂烂的黑袍，怯生生，警惕而畏惧地偷看他。
　　顾笺回头。
　　伊洛斯双手抱胸，随意地靠在一边，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见他终于回头，对他微微一笑。
　　顾笺牵着诺米尔的手，带他走到伊洛斯旁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诺米尔嗫嚅着说：“不能……不能回去。”
　　顾笺温和地道：“为什么？你家人会欺负你吗？”
　　诺米尔：“……垃圾桶，还没翻完。”
　　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那边还有几个垃圾桶，要，要快点赶过去。”
　　顾笺扫了眼地上那个干瘪的苹果，还有被啃得露出核的梨，心知肚明，恐怕，这些垃圾堆里的东西，就是这个男孩今天的午饭。
　　曾经的小龙……也和这个小小的男孩一样。
　　顾笺想到以前的伊洛斯，就对面前的诺米尔多了一点怜惜，说：“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买，好不好？”
　　诺米尔一声不吭，不敢说话。
　　伊洛斯：“哥哥，我来。”
　　他跨过顾笺身边，单手将诺米尔抱了起来。
　　诺米尔：“……”
　　男孩坐在伊洛斯的手臂上，僵硬的身躯，发白的小脸，好像随时要昏厥过去。
　　顾笺：哎呀。
　　他立刻说：“别害怕，这个哥哥也是个好人，虽然看着凶巴巴的，但其实脾气很好的。”
　　“是啊，”伊洛斯悠悠地说，“我是个好人。”
　　诺米尔开始发抖，抽噎，无声地哭泣。
　　顾笺：“……”
　　真有那么吓人吗？
　　还是说，作为龙族之主，伊洛斯对这种小小龙其实有天然的压制？
　　他说：“还是我来抱他吧。”
　　听到这话，诺米尔抽抽噎噎地冲他伸手。
　　伊洛斯冷静地后退一步：“没事，哥哥，我不会被他欺负的。”
　　顾笺：“？”
　　伊洛斯又看向诺米尔，嘴角扬起：“我们能短暂的，好好的相处的，对吧。”
　　诺米尔：“……”
　　诺米尔重重地啜泣一声，不再说话，也不再掉眼泪了。
　　顾笺：“……”
　　好吧，看起来，这只大龙和小龙，的确在尝试着“好好”相处。
　　穿行在集市间，没人再敢向诺米尔投来厌恶的目光，倒是都纷纷避着伊洛斯走。
　　“这种集市的垃圾堆，什么都有，而且，经常能翻出好吃的。”
　　伊洛斯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对顾笺介绍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是要来得早一点，如果晚了，什么都捡不到。”
　　“如果跑得不够快，还会人被抢走。”
　　顾笺当然知道这只小龙的经验来源于哪里，心中微微酸涩，摸摸伊洛斯的脑袋。
　　伊洛斯低头，蹭蹭他的掌心。
　　抱着一颗苹果的诺米尔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顾笺看向他，温声道：“不喜欢苹果吗？”
　　苹果是从集市最新鲜的水果摊上买来的，红润而挂着水珠，一颗几乎有诺米尔小半张脸那么大。
　　诺米尔：“喜欢。”
　　“那吃吧，”顾笺道，“这些都是你的。”
　　他的手中拎着一大袋面包，伊洛斯空出的另外一只手，也拎着满满的一袋水果和肉干。
　　诺米尔小脸绷起，双手捧着苹果，很认真地嗅嗅它的味道，却没有张嘴。
　　“好香，”他小声地说，“留给妈妈。”
　　顾笺笑了笑，知道，这个男孩是想和妈妈一起分享这些吃的。
　　他说：“你爸爸呢？”
　　“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诺米尔抱着那颗苹果，不停地嗅啊嗅，“妈妈说，等我再长大一点，爸爸就会回来了。”
　　顾笺闻言，望向伊洛斯。
　　伊洛斯冲他微微点头。
　　绕过集市，来到这座城镇的最边缘，有一块并不被注意的、棚屋搭起的居民区。
　　肮脏的地面，到处都是污水，无法防风的破烂铁皮搭起四方的棚屋，每一个小小的棚屋，都是一个家庭。
　　这样的居民区最角落的地方，一间外皮生锈的棚屋前，诺米尔从伊洛斯怀里跳下，迫不及待地推开那道本来就漏风的门。
　　门后四五步，摆着一张歪歪斜斜的木床，并不宽敞的木床就占满了小屋大半的空间，连床带着薄薄的毯子，就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
　　“诺米尔，咳咳……”
　　床上，披着薄毯，只有一身单衣的女人咳嗽着，凌乱的黑发之下，露出一张蜡黄的面庞。
　　“妈妈，这个！”
　　诺米尔将捧了一路，带着他的体温的苹果送到女人面前。
　　女人摸摸他的头发，又咳嗽几声，笑着说：“好干净的小小龙，跑到外面洗澡了？”
　　说着，她将那颗苹果轻轻推了回去：“我不饿，我睡一会，你自己吃了吧。”
　　诺米尔：“还有，还有很多，有两个很好很好的哥哥送了我……”
　　女人微微一怔，才注意到门外站着两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容貌格外突出的年轻男子。
　　顾笺和伊洛斯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水果，牛奶，易于储存的面包和肉干，这几大袋够吃一个月的食物，几乎将狭窄的屋子堆满了。
　　女人有些无措地坐起：“您……你们……”
　　顾笺抬手，修长手指落在她的肩侧。
　　治愈的微光短暂亮起，女人蜡黄的脸庞，一点点浮出正常的血色。
　　收回手时，顾笺轻轻放下一袋金币。
　　“先去看病，等病好了，再找个工作吧。”
　　治愈魔法能够治疗女人现在的发烧，但也许是因为一些旧疾，也许是糟糕的环境，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想要彻底调养好，需要药物的辅助。
　　女人茫然又感激，下意识想要将金币推回去，却被顾笺温和的一句话止住了：“诺米尔还小，他也需要一个好一点的成长环境。”
　　“……谢谢，谢谢……”
　　女人的唇瓣微微颤动。
　　“好心的魔法师，请问，你们的名字？”
　　顾笺微微笑了笑，拉着伊洛斯走了。
　　棚区外沿，一位骑士正在巡逻，顾笺上前，和他交谈了几句。
　　骑士听完，目光转向最角落那间小小的棚屋，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留意。”
　　“而且，这一带治安很好，从没有伤人和抢劫的事故发生。”
　　顾笺：“有您这样公正负责的骑士守护，想必不会有问题。”
　　“哥哥。”伊洛斯说，“饿了。”
　　顾笺：“嗯，走吧。”
　　绕出集市，顾笺正想问身边的小龙想吃什么，就听见伊洛斯不咸不淡地说：“哥哥果然喜欢小的。”
　　顾笺：“嗯？”
　　伊洛斯凑近他，微微眯起眼睛：“哥哥不会又想养个小的吧？”
　　顾笺无言地与他对视，片刻后说：“我现在不喜欢小的，喜欢大的。”
　　“所以要养，也是养你这样的大龙。”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伊洛斯笑得非常开心。
　　顾笺：酸酸龙。
　　他戳戳这只容易酸酸的大龙：“诺米尔的父亲，你有印象吗？”
　　诺米尔的尾巴是红色，显然，他的父亲是条红龙。
　　红色，青色，紫色，褐色……都是龙族中普遍的颜色，常见的大众龙。
　　不常见的，白龙，银龙，以及黑龙，都是稀有的龙。
　　诺米尔的父亲有可能失踪，有可能死亡，也有可能抛下了妻子离开。能找到他最好，如果找不到……这座城镇本来就有些疑点，消失了一条红龙，更加可疑。
　　伊洛斯：“没印象，不过，哥哥想知道，那就查。”
　　他打了个响指，低低地吐出几个晦涩的词语。
　　龙语。
　　顾笺听不懂那陌生的语言，只觉空气中泛起无形的震动，似乎将伊洛斯的话语传向了远方。
　　他记得这只小龙第一次说龙语，还是刚刚接触魔法没多久的时候，小黑龙张开翅膀，吐出一串“噗噜噗噜噗噜”。
　　当时他听了还在忍笑，结果普普反而被吓得不轻，说感受到了很恐怖的龙威——尽管无论他怎么听，都是“噗噜噗噜噗噜”。
　　“哥哥，”伊洛斯道，“想什么这么开心？”
　　顾笺：“在想你。”小时候的可爱样子。
　　伊洛斯眨了眨眼，低头蹭了顾笺一下。
　　城镇之外，清澈的河流穿过平原，圆滚滚的麻雀在河边蹦跶，扇动翅膀，沿着如镜的河面飞向远处的山坡。
　　河流的上游，有一个地下溶洞。溶洞入口，数位士兵面色肃然地驻守于此，麻雀在他们头顶飞了几圈，掉下一片轻软的羽毛。
　　溶洞深处，一个位于岩石下方的泉眼汩汩吐出清澈的水流，水流由细渐宽，流出溶洞之外，穿过山谷，就是美丽的玫瑰河。
　　守在溶洞入口的士兵看不见面前走过的两个人，同样也听不见片刻后，响起于里面的声音。
　　“从表面上看，没有问题。”
　　隐形魔法之下，顾笺探查了一下玫瑰河的源头，并未有丝毫黑暗的气息。
　　这似乎只是个普通的源头——如果忽视外面层层驻守的士兵的话。
　　再次探查，依然一无所获之后，顾笺对伊洛斯道：“你看出了什么吗？”
　　伊洛斯：“也许，时候未到。”
　　时候未到……
　　顾笺目光沉凝。
　　因为恶神的“隐匿”权能，无论是却尔特和圣女，还是渎光会，在“时候未到”之前，都未曾暴露过异样。
　　他道：“既然这样，那么，只能在这里观察几天了。”
　　伊洛斯完全不觉得耽搁时间，甜甜地说：“都听哥哥的。”
　　之后，他们回到武城，城门入口，这次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顾笺道：“不知道诺米尔现在在干嘛。”
　　伊洛斯似乎很轻地“啧”了一声：“他很好，哥哥不用担心。”
　　两人来到之前的旅馆，重新开了一间房。
　　在外面走了一天，顾笺刚刚解下外袍，就看见一只小黑龙在床上蹦跶。
　　蹦跶来蹦跶去，软软的小翅膀一抖一抖。
　　顾笺的眼底浮出笑意，将外袍挂上衣架，揉揉这只小龙，向浴室走去。
　　小黑龙跟着他身后蹦跶，跳进浴室。
　　顾笺：“？”
　　他抱起这只小龙，放回床上，自己一个人进了浴室。
　　洗完澡，再出来的时候，顾笺就看见一只小黑龙不开心地在床上打滚。
　　“叽！”
　　一见到顾笺，小黑龙就再次张开翅膀。
　　抱！
　　顾笺笑着走过去，撸猫猫一样撸小龙。
　　小黑龙乖乖地被他揉了一会，变成一个男孩。
　　黑发金瞳的男孩睁着圆溜溜的龙瞳，拉住顾笺的手，软软地喊“伊阁”。
　　然后又变成了少年。
　　然后又变成了青年。
　　接着再变成了男孩。
　　顾笺被这一番随地大小变给惊到了，缓缓鼓掌。
　　小伊洛斯：“……”
　　小小一只的男孩很快变大，容貌出众而锐利的青年搂住顾笺的腰。
　　“伊阁喜欢的样子我都有，”伊洛斯说，“所以，伊阁不要去看别人。”
　　顾笺眨了眨眼：“别人家的小小龙也不能看吗？”
　　“不行，那都是别人家的！”伊洛斯低头，抵住顾笺额角，“只有我才是哥哥的，哥哥只能看我。”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笺，深邃的灿金眼眸，映出顾笺清晰的影子。
　　顾笺微微一怔，这样近距离的对视，紧紧地盯着他一个人……无端的，突兀的，莫名其妙的，他想到了那天的吻。
　　“……”
　　顾笺默默地移开视线。
　　伊洛斯戳戳他：“哥哥。”
　　顾笺又默默地移回来，几秒后，说：“你今天睡沙发。”
　　伊洛斯：“？”
　　伊洛斯：“？？？”
　　作者有话说：
　　伊洛斯：我都努力讨哥哥喜欢了！为什么让我睡沙发！
　　伊洛斯：我不，我要睡哥哥！
　　顾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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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真是让哥哥失望
　　对于顾笺居然要把自己赶去睡沙发这件事, 伊洛斯表示了强烈的委屈，并且原地变成一个男孩，拉住顾笺衣角, 仰起脸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在小小一只的男孩可怜巴巴的目光下，顾笺还是退让了。
　　“真耍赖, ”他抱起这只小小龙, “拿你没办法。”
　　伊洛斯嘀嘀咕咕：“还不是因为哥哥就偏爱小的……哥哥还说不管我什么样都喜欢……”
　　顾笺被他的小嘀咕逗笑了, 戳戳他软软的脸，说：“我是都喜欢啊，就是……”
　　就是伊洛斯变成大龙的时候……他有点招架不住。
　　对于这一点, 顾笺也有些奇怪。
　　明明伊洛斯还是少年时，也喜欢亲近他，但是重逢之后, 完全成年的伊洛斯，好像……对他比以前更加亲密, 也更加有侵略性了……
　　尽管他并不排斥伊洛斯对他的亲近, 但，还是少年或者小黑龙的样子，更软和一点。
　　小小龙一声不吭地坐在顾笺怀里，身后软乎乎的尾巴晃啊晃啊晃。
　　顾笺捏捏他的脸, 瞄了眼他的尾巴, 又捏捏他的脸。
　　伊洛斯拉住他的手，严肃地说：“哥哥说好了, 不准去看别人！”
　　顾笺：哎呀，还记着这个。
　　酸酸龙。
　　以前也没见这只小龙这么容易酸来着。
　　不过, 小小一只的男孩, 闷着严肃的脸说出这种话……怪可爱的。
　　他说：“好吧, 我答应你。”
　　伊洛斯这才满意了。
　　晚上，顾笺拎着小小龙去睡觉，心想，明天再去城中探查一下情况，而且……还是要让伊洛斯多和别人接触一下。
　　多交点朋友，说不定，就能遇到喜欢的人。
　　第二天一早，城镇热闹了很多，一夜之间，街道的不少商户都挂上了玫瑰形状的彩带或装饰品，到处张灯结彩，充满过节的气氛。
　　“玫瑰节就快到了！”旅店的店员说，“这是我们武城一年一度的盛会，现在人还不算多，但明天开始，就会有一批又一批的旅客慕名而来。”
　　“哪怕是玫瑰节，我们旅店也不怎么涨价哦，很实惠吧！”
　　“玫瑰节？”顾笺和她闲聊，“是因为玫瑰河而诞生的节日吗？”
　　“是的！”店员说，“武城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因为这条美丽的河流才发展成如今的样子，为了感谢这条河流，所以有了玫瑰节。”
　　“你们可以去河边走走，节日当天，河边会有盛大的庆祝活动，当然，现在场地还没搭好就是了。”
　　顾笺：“谢谢。”
　　他回头，伊洛斯自然地牵上他的手，两人走出旅店。
　　“哥哥，昨天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这么快，”顾笺夸夸这只小龙的效率，“找到诺米尔父亲了吗？”
　　伊洛斯摇摇头：“半年前，这里的确有一条红龙失踪了。”
　　“失踪……”顾笺道，“知道原因吗？”
　　伊洛斯：“龙族遍布大陆，并不是每一条龙都要向我汇报他们的动向，不过，那条红龙之前的确生活在这里，只是近半年都未再出现。”
　　顾笺想起之前他询问过玫瑰河下游的村庄，河水变黑是一个月前出现的异常，诺米尔的父亲半年前失踪，时间似乎差了一些。
　　他们向城外走去，因为玫瑰节的临近，城镇内涌进了更多游客。玫瑰河边，许多工人忙碌着，正在搭建高台与河流周边的建筑。
　　人群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跑来跑去，搬运一些繁琐但并不沉重的货物。
　　“诺米尔？”
　　听到顾笺的声音，男孩回头，眼睛亮起：“哥哥！”
　　伊洛斯：“……”
　　诺米尔跑到顾笺面前，身后短短的红色龙尾晃啊晃。
　　顾笺笑着蹲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呀，你母亲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妈妈去医院了，”诺米尔说，“医生说，很快就能恢复哒！”
　　顾笺看着他手里的箱子，接过来，轻轻放在地上：“你来这里帮忙吗？”
　　诺米尔飞快点点头：“塞娅姐姐说，会给我工钱！”
　　他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虽然哥哥也给了我们很多钱，但，我也想给妈妈帮忙。”
　　“真是个好孩子。”
　　顾笺没忍住揉揉他的脑袋，只觉这只小小龙简直和伊洛斯小时候一样乖。
　　“对了，诺米尔，”和年幼的小红龙聊了一会，顾笺道，“你的父亲是不是出门工作半年了？”
　　诺米尔掰着手指算了一会，点了点头。
　　顾笺：“那，你想他吗？”
　　“想，”诺米尔小声地说，“妈妈也想……但妈妈说，爸爸工作很忙，叫我们不要打扰他。”
　　小孩子天真又单纯，没问几句，顾笺就从他嘴里得知，半年前，他的父亲忽然再也见不到了。
　　异族本来就遭到排斥，很快，周围的人就将他和妈妈从原本的地方赶了出来，妈妈带着他在另一个地方住了一段时间，几天前，他们搬到了那个棚屋。
　　“等爸爸工作回来就好了，”诺米尔期待地说，“爸爸回来，我们就能搬回原本的家了。”
　　顾笺沉默几秒，说：“换一个地方吧，那里不好。”
　　诺米尔有些失落：“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要是爸爸回来，找不到我们了怎么办？”
　　顾笺：“不用担心，你爸爸那么厉害，肯定能找到你们的。”
　　诺米尔：“妈妈也这样说过……她还说，明天带我去看新家。”
　　“诺米尔！”
　　一道女声插了进来，不远处，正在监工的高挑女子快步走来，把男孩拉到自己身后。
　　她扫视的目光打量顾笺与伊洛斯：“你们是谁？”
　　顾笺：“游客，听说玫瑰节很快就要到了，来这里看看。”
　　“塞娅姐姐，”诺米尔从女人身后冒出头，“他们就是昨天帮了我的好心哥哥。”
　　“哦！是你们啊！”塞娅警戒的表情舒缓了一点，“欢迎欢迎！玫瑰节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可以在城里多玩几天，最近都会很热闹。”
　　说完，她拍拍诺米尔肩膀：“去吧，汉森那边需要你的东西。”
　　诺米尔：“嗯！”
　　“哥哥再见！”
　　他抱起箱子，蹭蹭蹭地跑了。
　　塞娅一直看着诺米尔跑到另外一个工人那里，交付了手里的箱子，才转回目光，对顾笺和伊洛斯道：“谢谢你们帮了蒂娜和诺米尔，光明神会庇佑你们的。”
　　顾笺笑了笑，说：“蒂娜是他的母亲？”
　　“对，你们昨天也见到了她。”塞娅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前段时间还遭遇了小偷，盗走了她所有积蓄，也让她一病不起，没法出来工作。”
　　“那几天，她还一直躲着我们，可能是不想拖累朋友吧……这个傻子，我找了她好久呢。”
　　顾笺：“诺米尔的父亲不帮忙吗？”
　　“他？别提了！”赛娅眉头紧皱，“我一开始就不同意蒂娜和他在一起，果然，那个龙族一声不吭就抛下了他们母子，真是差劲！”
　　大概是真的很气，她随即大骂了一通那条离开了半年的红龙，都不需要顾笺再从她嘴里打听什么，就把那条红龙与蒂娜相识相恋结婚生子在这座城镇定居又忽然跑掉的前因后果给听完了。
　　“……”
　　塞娅骂着骂着，忽然呛到，咳嗽了起来。
　　顾笺拿出一瓶水：“喝点水，别急。”
　　“咳咳……不用不用！真是倒霉，每次沾上那条差劲的龙，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塞娅“啧”了一声，果断换了个话题。
　　“不说了！既然你们是来参观玫瑰节的，有没有兴趣报名一下浪漫舟活动啊？”
　　顾笺：“浪漫舟？”
　　塞娅：“是啊！每年都有很多小情侣报名这个活动，从玫瑰河的下游逆流而上，划舟竞赛，最先抵达源头附近的就算胜利——获胜者不仅有丰厚的奖励，还能得到领主接见！”
　　顾笺听她提及终点在源头附近，道：“不是说玫瑰河的源头被领主圈起来保护了吗？”
　　塞娅：“对啊，但玫瑰节是特例，每年的节日当天，玫瑰河的源头会再次开放。当然，只有获胜者才能靠近那里啦。”
　　顾笺：“你继续说说。”
　　塞娅见他感兴趣，道：“玫瑰河是受到光明神庇佑的河流，源头之水蕴含着光明神力，所以，获胜者也会由领主带往源头，盛一杯源头之水。”
　　她强调一下：“只能一杯，不能贪多的。听说，当场饮下源头之水的情侣，可以得到光明神的祝福，一生幸福恩爱，但如果因为贪婪多盛了几杯，就会受到恶神嫉妒，从而招致诅咒。”
　　顾笺：……福珀斯嫉妒这个做什么。
　　不过，玫瑰节当天，开放的河流源头，由领主亲自带到源头，饮下河水……
　　顾笺略一思索，道：“在哪里能报名？”
　　塞娅嘿嘿一笑，早有准备地掏出一张五颜六色的宣传单：“我这里就可以，不过，你们要先有一艘木舟。”
　　“喏，那边就是售卖木舟的区域，当然，也可以租，报我的名字有优惠，绝对不坑你们！”
　　看到塞娅兴奋的神色，顾笺忽然有种她好像是有备而来，撺掇自己花钱买木舟的感觉。
　　“等等，”伊洛斯慢悠悠地道，“你刚才说，只有情侣才能参加这个活动？”
　　塞娅：“是啊，情侣！你们不正是吗？”
　　“……”
　　忙碌的工地，小小一只的诺米尔穿行在高高的大人间，努力地搬零碎的东西。
　　顾笺驻足了一会，道：“听塞娅的话，葛根和蒂娜的感情一开始很好。”
　　葛根，诺米尔的父亲，那条失踪的红龙。
　　塞娅骂骂咧咧的前半段，也提到葛根对蒂娜一见钟情，追求了她很久。
　　伊洛斯淡淡地说：“不只是很好。”
　　“那是他认定了从生至死，唯一的爱人。”
　　顾笺：“为什么这么说？”
　　伊洛斯：“他把自己的龙心鳞送给了蒂娜。”
　　“龙心鳞……”顾笺道，“就是那个红色的水晶？”
　　塞娅的原话，葛根和蒂娜结婚的时候，居然只是送了一块看起来就很不值钱的红色水晶。
　　“对，那就是龙心鳞。”伊洛斯道，“龙的逆鳞，唯一的软肋。”
　　“龙族如果找到了愿意相守一生的爱人，就会在结婚当天将自己的逆鳞送给伴侣。如果之后，送出逆鳞的龙族变心，将会遭到诅咒而死。”
　　“因此，这是一个契约，一个绝不会违背的誓言。”
　　顾笺沉默。
　　人类的寿命远比龙族短暂，向人类送出龙心鳞，也意味着，龙族愿意与对方同生共死。
　　可是，现在，葛根并不在自己的爱人身边。
　　伊洛斯看着没有说话的顾笺，晃晃手里的宣传单：“哥哥，去挑木舟了。”
　　顾笺：“……”
　　他被伊洛斯拉着手，慢吞吞往卖木舟的地方挪。
　　城外，靠近河流的一块区域搭起售卖商品的长街，各种各样的木舟陈列于此，可以租，可以买，当然，也可以定制。
　　虽然离玫瑰节还有几天，但这里已经聚集着不少结伴的男男女女，挑选心仪的木舟，准备参加节日当天的划舟竞赛。
　　“老板，我要租这艘木舟。”
　　人群之中，一道声调并不高的女声，清晰地传入顾笺耳边。
　　有点耳熟。
　　他循声望去，隔着数对行人，一个不起眼的木舟商店前，少女披着斗篷，兜帽底下露出一点侧脸，还有一小截金红的头发。
　　那张脸，顾笺曾经见过。
　　克莱帝国三公主，克琅琅。曾被少年时的伊洛斯救下，又在克莱帝国的神圣魔法学院与艾朗帝国的皇家魔法学院的交流挑战赛中，输给了伊洛斯。
　　她怎么也在这里？
　　是慕名而来，想要参加玫瑰河的活动……还是，这位帝国的三公主，也察觉到了这座城镇的不对劲？
　　“哥哥？”伊洛斯戳戳顾笺的脸，“哥哥又在看谁？”
　　顾笺压低声音：“是她。”
　　伊洛斯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那是谁。”
　　看他淡漠的表情，显然，根本没记住对方。
　　顾笺猜测披着斗篷的克琅琅应该并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因此低声说出了她的名字。
　　“哦——”伊洛斯同样压低了声音，在顾笺耳边轻轻地说，“哥哥还不知道，她早就不是克莱帝国的公主了。”
　　顾笺：……干嘛忽然挨得这么近。
　　不过，他听出了伊洛斯话中的隐藏意思，克琅琅不再是克莱帝国三公主，并且，不是以和平的方式离开的。
　　曾经，这位三公主还是帝国引以为傲的魔武双修的天才，哪怕输给伊洛斯，但不得不否认，年纪轻轻的她依然十分优秀。
　　虽然有些奇怪克莱帝国的皇室发生了什么，但顾笺知道，大街上并不是个适合交流的地方，于是道：“回去再说。”
　　伊洛斯在他耳边轻轻的：“好吧。”
　　顾笺：“……不用再小声了。”
　　伊洛斯直起身，乖乖巧巧地说：“我怕哥哥听不到。”
　　顾笺无奈，拍拍这只小龙。
　　“老板，这个木舟的租金能不能便宜点？”
　　“哎呀小伙子，便宜不了啦，你看你女朋友这么喜欢，就租下来吧。”
　　穿行在商店之间，类似的对话时常能听到，顾笺很快发现，来这里买木舟的，似乎，真的都是情侣。
　　他再沉默地看着牵着自己的手，不紧不慢、饶有兴致地挑选木舟的伊洛斯。
　　“哥哥喜欢哪个？”伊洛斯道，“或者，我们去定制一艘？”
　　顾笺：“都可以。”
　　“那去定制吧，”伊洛斯道，“外面的都不好看。”
　　顾笺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伊洛斯却察觉到了他的神情，道：“哥哥？”
　　“嗯……”顾笺想了想，还是试探着说，“到时候，你要不要找个女孩子一起组队？”
　　话音刚落，伊洛斯立刻面无表情：“不要。”
　　然后委屈巴巴地看着顾笺，说：“哥哥是不是嫌弃我？”
　　顾笺立刻道：“没有。”
　　伊洛斯：“哥哥要去找别人？”
　　顾笺：“也没有。”
　　伊洛斯：“那哥哥为什么说这种话，哥哥就是嫌弃我！”
　　顾笺赶紧摸摸这只小龙：“没有嫌弃你，就是……他们不是说，玫瑰节是这里的情人节吗？”
　　他觉得这只小龙可能产生了什么误会，温柔地纠正一下：“按理来说，我和你是不能过这种节的哦。”
　　伊洛斯：“……”
　　伊洛斯：“…………”
　　伊洛斯：“我不管。”
　　顾笺刚要说什么，就见青年一声不吭地凑近他的脸庞，紧紧地盯住他。
　　“真是让哥哥失望了，”伊洛斯酸溜溜地说，“哪怕天塌下来，玫瑰节，哥哥都只能和我这种人一起过了。”
　　顾笺：“……”
　　伊洛斯叭叭：“谁让我不好看，也不可爱，哪里都不让哥哥满意，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不能讨哥哥喜欢……”
　　顾笺：“？”
　　说的什么跟什么？
　　伊洛斯还在叭叭，顾笺一声不吭地拿出一颗糖。
　　伊洛斯张嘴，轻咬一下顾笺指尖，含住那颗甜滋滋的糖。
　　顾笺：……又咬人。
　　他轻叹一口气，发现自己真是拿这只小龙没办法，说：“去挑木舟吧。”
　　“好叭，哥哥。”
　　伊洛斯眼睛弯弯，心满意足地跟他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5 09:50:39~2023-12-26 10:0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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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不是情侣？
　　牵着伊洛斯的手, 顾笺很快找到一家定制木舟的店。
　　两人乘坐的木舟并不大，每家店都会陈列几架成品模型。相比于其他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木舟店，这家店的成品木舟更传统, 没那么吸引目光——不过，做工也更好, 细节处都经过了细致的打磨。
　　老板坐在店门口, 用锉刀削一块木头, 偶尔来了客人，也只是抬了下眼皮：“两位，想租木舟吗？”
　　顾笺：“我们是塞娅推荐过来的, 想定制一艘木舟。”
　　报出塞娅的名字，也许没有多少优惠，但至少, 塞娅能拿一点回扣。
　　“定制？当然可以！”店老板一下子来了精神，“不过, 定制的价钱要高一点。”
　　顾笺：“没问题, 木舟图案可以由我们设计吗？”
　　店主：“这是小事，你告诉我图案，或者你画出来，我就能做。”
　　顾笺闻言, 向他借了纸笔, 对伊洛斯道：“你来设计？”
　　伊洛斯：“哥哥来就可以。”
　　顾笺提笔，都不需要多加思考, 就在图纸上画了一只张开翅膀、气势汹汹的小黑龙。
　　伊洛斯看着图纸，笑出了声。
　　顾笺眨眨眼：“不好看吗？”
　　伊洛斯：“很可爱, 我很喜欢。”
　　顾笺拿起图纸, 对店主道：“可以在木舟前端雕刻这个吗？”
　　木舟前面是一只睥睨天下的小黑龙, 想想就很可爱。
　　店主：“当然可以，先付定金，玫瑰节前一天，我就能做出来。”
　　定制完了一艘木舟，又去塞娅那里报名参加了玫瑰节当天的“浪漫舟”活动，在塞娅“嘿嘿嘿”的笑声中，顾笺默默地拉着伊洛斯走了。
　　旅店，顾笺刚刚坐下，伊洛斯就抱着他蹭了蹭。
　　顾笺看着这只忽然黏住自己的小龙：“怎么了？”
　　“高兴，”伊洛斯说，“很快，我就要和哥哥过玫瑰节了。”
　　顾笺：“……”
　　顾笺：“我和你不能算过节哦，不过，那天的划舟竞赛，我们要拿到第一。”
　　伊洛斯歪头：“哥哥都可以和我过沐光节，为什么不能过玫瑰节？”
　　顾笺：……明知故问。
　　坏龙。
　　他捏捏伊洛斯的脸，伊洛斯牵着他的手，晃一晃。
　　啪。
　　一条龙尾缠住了顾笺的腰。
　　顾笺低头，盯着那条漂亮的，长长的尾巴。
　　不能摸，不能摸……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说：“你要不要去街上走走？外面这么热闹，多认识点人也好。”
　　伊洛斯：“三百米。”
　　顾笺：“没事了。”
　　如果不陪着伊洛斯出去，伊洛斯无法离开他超过三百米的距离。如果他陪着伊洛斯一起出去，那，伊洛斯根本不会看别人，只会看他了。
　　……算了，慢慢来也行。
　　反正，这只小龙本来也是只乖乖龙。
　　顾笺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克琅琅是怎么回事？”
　　伊洛斯慢悠悠地回答：“去年，克莱帝国的国王去世，临死之前并没有留下继承人名字，当天，帝国的二皇子宣布继位，将克琅琅驱逐出皇室，她的剑术老师，莱奥尼达斯也被冠以叛乱之名，不知所踪。”
　　顾笺：“原来如此。”
　　短短四年，的确让很多事情都天翻地覆。
　　难怪克琅琅要遮掩容貌，现在的她确实不能在人前暴露真容。
　　不过，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参加那个所谓的划舟竞赛，恐怕，她也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
　　至于和她一起不知所踪的莱奥尼达斯，这同样是顾笺毫不陌生的名字——克莱帝国第一剑士，也是原作里，伊洛斯的剑术老师。
　　原作中，这个时间线的莱奥尼达斯早已隐退，在沙漠边缘捡到被魔法学院驱逐的伊洛斯，教他剑术，之后遭遇一场魔兽之灾，为救一城人，力竭而死。
　　而现在……莱奥尼达斯应该也和克琅琅一起来到了武城。
　　顾笺微微感慨：“这里还真是热闹。”
　　更盛大的热闹，注定属于万众瞩目的玫瑰节。
　　阳光明媚的秋日，玫瑰河面波光粼粼，岸边的绿草地上，悠扬的手风琴奏响轻快的乐章，玫瑰酒澄红的酒液荡漾，微醺的风吹过行人的衣角裙摆。
　　这种热闹的集会，当然少不了小吃摊，划舟竞赛还没开始，顾笺和伊洛斯先在周边逛了一圈。
　　“魔法师大人！”
　　一个小吃摊上，扎着利落马尾的女子微笑着向他们送上一份热腾腾的食盒。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诺米尔的母亲，蒂娜说，“请尝尝我的手艺。”
　　前几天，她还虚弱地躺在棚屋的床上，而现在，她的气色红润，已经完全恢复过来。
　　干净的食盒里，一团团酥软绵糯的点心撒上芝麻粉，顾笺尝了一口，感觉有点像他以前很喜欢的糍粑。
　　“很好吃，”对于原本世界的口味，顾笺总是格外偏爱，“比艾朗帝国王城的点心店味道还好。”
　　蒂娜抿唇一笑：“您过誉了，我会不好意思的。”
　　甜滋滋的点心，也是小龙喜欢的口味，顾笺再叉起一块，送到伊洛斯嘴边。
　　伊洛斯盯着他的指尖，咬住点心。
　　“我已经找到了工作，是小学的讲师。”小摊又来了客人，蒂娜一边熟练地忙活，一边对顾笺和伊洛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位魔法师大人，多亏了你们，诺米尔也能搬进环境好一点的新家了。”
　　从塞娅口中，顾笺知道蒂娜之前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只是遭遇了爱人离开的打击，又被小偷盗走所有积蓄，不慎染病，才流落到了那样的境地。
　　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好好地走了出来。
　　顾笺：“不用谢，你做的点心味道非常好。”
　　蒂娜：“魔法师大人下次再来，我再给你们做，无论多少次都可以。”
　　顾笺笑着颔首，又喂了身边的小龙一块点心：“对了，诺米尔呢？”
　　蒂娜表情柔和：“他应该和赛娅一起，在河边看赛舟比赛吧，他最喜欢这个比赛了。”
　　河边，参加划舟竞赛的人已经排起长队，尽管玫瑰河的河面十分宽敞，但此刻，水面上也挤满了木舟。
　　这样的拥挤丝毫不影响欢乐的气氛，嘻笑声中，许多人都在这个美好的清晨，期待着度过美好的一天。
　　“待会你就乖乖地坐在木舟上，不要乱动。”
　　队伍里，一个少女正在对一个男孩嘱咐着什么。少女披着白色带花纹的斗篷，虽然挡住了大半面容，但这件斗篷画着可爱的小花，看起来只是日常的服饰，加上玫瑰节各种穿着的人都有，因此，也没引起多少人在意。
　　短短的红色龙尾摇啊摇，诺米尔认真地点点头，说：“只要坐着就好吗？不管赢没赢，都会给我金币吗？”
　　“当然，”斗篷下，金红短发的少女说，“我从不食言，你放心，我超厉害，一下就能终结比赛。”
　　诺米尔握拳：“姐姐加油！”
　　少女握拳：“加油！”
　　划舟竞赛很快开始，参赛的人两两坐上自己的小木舟，随着主持人一声“出发”，船桨打入水面，所有木舟向前滑动，河面顿时掀起无数浪花。
　　“加油！加油！”
　　“冲啊！”
　　“我们是冠军！”
　　岸边，围观的人群挥舞着拳头叫好，河面上也十分热闹，有的木舟还没划出多远就惨遭翻船，有的木舟原地打转，有的木舟则干脆慢悠悠划向相反的方向，享受清净的二人世界。
　　不管怎么样，从下游逆流而上的划舟竞赛很快就有了清晰的分界线，大部分木舟落在后面，少数木舟遥遥领先。
　　宽敞的河面最前方，身披斗篷的少女挥舞着船桨，架着木舟如骑马驰骋在辽阔的原野，速度之快，简直无人能敌。诺米尔坐在船尾，捧着脸发出“哇哇”的惊叹。
　　“你不该将他拖下水。”
　　清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少女警惕地回头。
　　原本，她已经将大部队都远远甩在了后面，河面上根本看不见第二只木舟。
　　然而现在，仅仅在她后面一米之距，一艘黑色的木舟漂浮于水面，舟身线条流畅，木舟前后两端，各雕刻一只活灵活现、气势汹汹地张着翅膀的小黑龙。
　　少女警惕地盯着木舟上，那两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你们是谁？”
　　下一秒，隐匿魔法解除，顾笺和伊洛斯露出真容。
　　斗篷之下，克莱帝国的三公主，克琅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伊阁首席？！！”
　　“你，您还活着啊！”
　　“活得很好，”伊洛斯冷淡地说，“比你还好。”
　　克琅琅：“你又是谁！”
　　显然，伊洛斯成年和少年的模样变化略大，她一时半会认不出。
　　顾笺：“伊洛斯。”
　　克琅琅：“？？？！”
　　果然是他，恐怖的龙族之王！
　　克琅琅下意识戒备，把诺米尔拉到自己身边。
　　“我有个问题。”顾笺问出了一个刚才起就有点在意的事情，“你为什么能报名？”
　　克琅琅：“嗯？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报名？我热爱运动！我喜欢竞技！”
　　顾笺：“……这个赛舟，不是只有情侣才能报名的吗？”
　　克琅琅：“谁说的？这个比赛只要凑够两个生物就能参加啊，不要说两个人了，就是一个人牵着一条狗，都算符合报名条件。”
　　“哦对不起，”她摸摸诺米尔脑袋，“没有骂你的意思。”
　　诺米尔呆呆地冒出一个问号。
　　“……”顾笺道，“原来不是情侣也行吗……”
　　“哈哈，如果有谁这么说，肯定是忽悠你高价买木舟的！”克琅琅道，“情侣买木舟，来一个被宰一个，你不会被骗了吧首席阁下？应该不会吧？”
　　顾笺：“……”
　　他看向伊洛斯。
　　伊洛斯无辜地冲他眨眨眼睛。
　　趁他们不说话的间隙，克琅琅啪地一合掌：“好的，现在你们没有问题了吧？没有的话——”
　　水浪翻腾，木舟腾空，架着浪花向前飞速蹿进，克琅琅的声音也一下子拉得很远：“再见啦首席阁下！我一定要拿下第一！你们就在我后面看着吧，哈哈哈！”
　　爽朗的大笑之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可怜诺米尔吓得大声尖叫。
　　“……”
　　顾笺：“追上去。”
　　伊洛斯不紧不慢地拿起船桨：“遵命，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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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美色.诱惑
　　清澈的玫瑰河穿过平原, 因为划舟竞赛，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设置由士兵看守的卡点。
　　“哦？今年的速度很快啊！”
　　靠近上游的一个卡点, 守在这里的士兵见到两艘木舟几乎齐头并进，十分惊讶, 没想到比赛开始没多久, 就有人到达了这里。
　　“加油！这里已经是塞道中段了！”
　　木舟上, 克琅琅默默地划水，因为有士兵在，她没有使用魔法。
　　另外一艘黑色的木舟与她并排, 木舟前端，一只雕刻的小黑龙威武霸气地迎风展翼。
　　克琅琅偶然扭头，看见诺米尔趴在船沿, 努力地冲对面的顾笺伸爪，当即“喂”了一声：“你这个叛徒！不要因为人家好看就倒戈啊, 想想我的金币！”
　　诺米尔默默地把爪子缩了回来。
　　隐匿魔法下, 顾笺和伊洛斯又恢复成了伪装的面貌，木舟穿过河流，刚才的卡点远在后方，顾笺开口：“你应该也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克琅琅大大方方地说：“是啊, 我们来交换一下情报吧！”
　　“据我所知, 最近几年，这一带的边境时有人失踪,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来参加玫瑰节的游客。”
　　“并且, 失踪的大多数人, 都参与过划舟竞赛, 成为了最后的获胜者。”
　　“因为他们游客的身份，哪怕失踪了也难以被察觉，再加上……这边有人刻意地隐瞒，因此，这些人的失踪从未被曝光，每年依然有很多游客到来。”
　　顾笺道：“我的情报，和你有所不同。”
　　他将玫瑰河的异常说了出来，克琅琅听得眉头紧皱，说：“果然，这里绝对有问题！”
　　随即，她正色道：“首席阁下，您是艾朗帝国的魔法师，愿意出手相助我们这边，我很感动。但是，之后可能会有难以预料的危险，还是请您赶紧离开这里。”
　　顾笺：“那你呢？我想，克莱帝国的皇室并没有派你来调查这里。”
　　克琅琅摇了摇头：“是没有，但是，这是我的责任。”
　　顾笺：“那么，这也是我的责任。”
　　现在的圣维亚大陆上的异常，多半都与恶神有关，他同样不能坐视不理。
　　克琅琅还想说什么，顾笺平静地打断：“不用说了，我们都不会走的。”
　　“——不过，你不该把无辜的孩子牵扯进来。”
　　他指的是诺米尔。
　　“……”
　　克琅琅瞄了眼正在船尾玩水的男孩：“因为他很乖，不会将我的计划说出去，值得信任。”
　　“而且，他是龙族混血。”顾笺淡淡地道，“和其他人的关系不好，又是小孩子，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对吗？”
　　克琅琅：“……”
　　克琅琅低头：“对不起！”
　　“但是！”她双手合十，“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就算拼上性命我也会保护他！我保证！”
　　顾笺：“我知道。”
　　他没再说什么，克琅琅低下头，默默地划船。
　　她也知道，无论她怎么劝，这位首席都不会离开的。
　　多年未见，伊阁首席还是和她记忆中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以及……
　　克琅琅往一个地方轻轻一瞄。
　　黑色的小龙木舟上，容貌出众，气质锐利的黑衣青年丢下船桨，闲闲地靠在顾笺身边，笑着和他说了什么。
　　顾笺眉眼柔和地回应，伊洛斯的手指随之勾起他的一缕金发，缱绻地缠着指尖。
　　好吧，这个也没变。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的视线都未曾离开过首席阁下。
　　河流上游，靠近源头的一片平坦河道，就是赛道的终点。
　　这里早就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群，众人的视线之中，黑色的小龙木舟与克琅琅的木舟“激烈竞争”、不分你我，最后，居然同时抵达了终点。
　　顿时，岸上响起一片欢呼。
　　“今年居然有两组获胜者，真是个好兆头！”
　　“请获胜者上岸！哦，大家看，一对姐弟，还有一对小情侣！”
　　顾笺：“……”
　　在伊洛斯满是笑意的目光中，顾笺询问迎上来的主持人：“什么时候能去源头？”
　　“别急，这对小情侣。”主持人欢快地说，“马上就是庆典，庆典结束，领主会带你们过去的！”
　　“……”
　　热闹的庆典即将开始，在众人并不期待以及并不热烈的鼓掌声中，领主犹修走上高台，针对本次赛事的顺利举行进行了发言讲话，并对获胜的四人表示了热烈祝贺。
　　“今天真是个美好的日子，请诸位向神明祈祷，感谢祂赐予我们美丽的玫瑰河。”
　　听到犹修的话，这一刻，许多人都低下了头，双手交握，虔诚地祈祷。
　　人群之中，顾笺同样垂着眼睫，心念微微一动。
　　同一时间，同时的许愿，无数人的祈祷汇聚……这是，可以被利用的祭祀仪式。
　　庆典还没结束，领主犹修就在两位随从的陪伴下，找到了顾笺几人。
　　“恭喜四位，同时获胜，这很少见呢。”
　　因为隐匿魔法，这位领主没有认出顾笺和伊洛斯，而是乐呵呵地说。
　　“看来，神明今天的心情也很好。”
　　“现在，请四位跟我到玫瑰河的源头，拿走你们应得的奖励。”
　　克琅琅看了眼一无所知的诺米尔，说：“可以让我弟弟留在外面吗？”
　　犹修摇了摇头：“作为获胜者，他同样有资格获得奖励。如果你不愿意和他一起前往源头，那么，你将被视为放弃获胜的名额。”
　　克琅琅再与顾笺对视一眼：“好吧，弟弟，跟紧姐姐，不要乱跑哦。”
　　诺米尔听话地拉住她的衣角。
　　伊洛斯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笺。
　　顾笺：“……跟紧我，不要乱跑。”
　　伊洛斯听话地牵住他的手，甜甜地说：“好的，哥哥。”
　　克琅琅沉默地拉着诺米尔往旁边走了两步，犹修沉默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地下溶洞，玫瑰河的源头，是一道澄澈无暇的泉眼。
　　站在泉眼旁边，犹修说：“作为比赛的胜利者，你们也得到了玫瑰河的许可，现在，你们可以上前，盛一杯源头之水。”
　　闻言，克琅琅激动地开口：“我听说，玫瑰河水蕴含光明神力，只要和相爱之人共同饮下源头之水，就能得到光明神的祝福，一生恩爱美满，是真的吗？”
　　“当然，这位可爱的小姐。”犹修笑着说，“不仅如此，如果是你自己饮下源头之水，那么，你会获得双倍的祝福，会拥有一个更加幸福，更加美好的人生。”
　　说完，他的身后，两个下属各端着一个金制的宽口杯走了过来。克琅琅抢先一步，拿走其中一个杯子，迫不及待地盛了一杯源头之水。
　　清澈的河水在金杯里晃荡，克琅琅依然十分激动的样子：“这可真是，真是……我好像感受到神明的力量了！”
　　犹修神情和蔼：“喝吧，喝下它，就能得到神明的祝福。”
　　克琅琅的脸上浮出欣喜的神色，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砰！
　　金杯砸地，溅起水花，沾湿犹修的裤腿。
　　克琅琅：“摔杯为号！冲！”
　　她当即就要冲上去，一扭头，不远处的顾笺和伊洛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旁边，诺米尔迷茫地仰着小脸。
　　克琅琅：“……？”
　　没人动，她也就冷静地站住了。
　　“呵。”
　　犹修淡笑一声，他的脸上，方才的和蔼一点点消失。
　　“现在的魔法师还真是年轻，莽撞，你以为，我看不出你们的身份吗？”
　　“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起，你们的魔力就被封禁了。”
　　克琅琅：“哦是吗？”
　　她一扬手，从储物戒中抽出一柄锐利的长剑，剑尖直指犹修。
　　“不会有魔法师不会剑术吧，不会吧不会吧？”
　　顾笺：“……”
　　“哦对不起，”克琅琅偏过头，“首席阁下你不在一般的魔法师范畴内。”
　　犹修：“什么？首席？艾朗帝国的首席？”
　　他果断地后退一步。
　　克琅琅：“怎么，怕了？你刚才不是还说已经看穿了我们的身份？”
　　犹修再后退一步：“不好意思，这个真没看出来。”
　　他不断后退，他的两个下属退得更快，三人很快退到了溶洞深处。
　　与此同时，克琅琅飞快地探查了一下自己的魔力，心底微微一惊。
　　果然，她的魔力的确受到了某种压制，虽然不是被完全桎梏，但，会让她的施法变得格外困难。
　　那，首席阁下那边……
　　她再转向顾笺和伊洛斯，发现他们已经解开了隐匿魔法，恢复原本的容貌，并且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克琅琅稍微安心了一点，拉住诺米尔的手。
　　犹修已经退到溶洞的石壁边缘，看着那个白金衣袍，金发蓝眸的年轻魔法师，说：“原来是你，‘夏洛克’魔法师。”
　　“艾朗帝国的伊阁首席……”他微微笑了起来，“如果葬身于此，神明也会赐福于我吧。”
　　话音刚落，他的身边，两个下属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瞬间泼洒于溶洞地面，鲜红的痕迹渗进泥土，下一秒，大地深处仿佛有某种恐怖的存在苏醒，地面开裂，整个溶洞剧烈震颤起来。
　　轰隆——
　　天旋地转间，克琅琅眼疾手快地抱住差点摔倒的诺米尔，刚刚稳住身形，整个视野，就被一片深黑吞没。
　　——裂开的地面，无数黑暗的气息从地缝深处肆虐涌出，交织成一道漆黑的魔法阵。
　　庞大的魔法阵囊括整个溶洞，扭曲的暗黑符文诡异、阴邪，仅仅是注视，就让人止不住地恐惧，仿佛被死神之手攥住了心脏，被丢入无光的冰潭。
　　“献祭仪式！”克琅琅惊怒，“你们居然在暗地里向恶神献祭！”
　　她看出来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魔法阵，而是恶神的祭祀之阵！
　　“暗地里吗？”身处魔法阵边缘，犹修享受地闭上眼睛，张开双臂，那些黑暗的气息自动沿着手臂缠绕上他的身体，钻入他的眼眶之中，“难道，我不是光明正大地献祭？”
　　“你们听，外面那么多祈愿之声，那么多人的祈祷交织汇聚，光明神有回应过吗？”
　　他睁开眼，眼底被深暗吞噬，化为一片毫无眼白的漆黑。
　　“唯有至高无上的黑暗神，才会怜爱世人，倾听世人的声音。”
　　“你们应该荣幸，可以成为献给恶神的祭品。”
　　那双阴邪的眼睛闯进视野的一刹那，克琅琅整个人都被剧痛撕裂了。
　　她的大脑里仿佛钻进了一只饥饿的野兽，暴.乱地啃噬着她的脑浆与血肉，又要从她的眼眶之中钻出。而她的身边，诺米尔剧烈地惨叫，疼得不住在地上打滚。
　　克琅琅死死咬牙，颤抖地将男孩抱在身下，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他。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献祭之阵！
　　难道……他已经成功换取了恶神的力量？！
　　意识到这点，她的心直直下坠。
　　混乱得快要炸开的脑子里，一道冷静而清沉的男声如此清晰，像穿透茫茫黑夜的晨曦：“光。”
　　圣洁的白光降临，温柔地笼罩住少女和男孩，白金衣袍的修长身影随之挡在他们身前。
　　剧痛消退，克琅琅睁开茫然的眼睛，望着披沐光芒的年轻魔法师，恍惚想起了几年前，关于这位艾朗帝国最年轻的首席的另一个称呼。
　　神眷者。
　　“只有这点程度吗？”
　　低沉的男声带着嘲意，伊洛斯穿过顾笺身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姿态悠闲，仿佛行走于自家的后花园。
　　犹修完全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魔法阵转动，无数森暗的气息张扬着爪牙，阴诡地卷向这个闯入者——
　　伊洛斯面露嘲讽，一步踏入阵内。
　　呼——
　　无形之风急剧卷起，无数漆黑气息紊乱颤动，瞬间向外爆开，溶洞内响起了犹修撕心裂肺的惨叫，两行刺目的鲜血从他的眼眶流出。
　　“不可能！这是黑暗神的赐福！你凭什么——”
　　犹修痛苦的嘶吼声中，那双血淋淋的眼睛里，伊洛斯一脚踩在献祭之阵的中心。
　　黑色衣角肆意飘动，黑发金眸，俊美张扬的男人眼眸亮起冰冷璀璨的光泽，那些原本肆虐呼啸的黑暗气息蜷缩着，臣服于他的脚下，仿若跪拜自己威严而无可违逆的王。
　　犹修战栗的身体僵住了。
　　“是您……”
　　在克琅琅震惊的目光中，在顾笺沉默的注视下，这位虔诚的恶神信徒颤抖着跪了下来，额头深深磕到地面，向伊洛斯顶礼膜拜。
　　“是您！”
　　“请宽恕我的冒犯！我愿意以死，向您证明我的忠诚！”
　　克琅琅：“……”
　　什么？？
　　原来最大的反派，黑暗的头子就在她身边？！！
　　她目瞪口呆地转向顾笺。
　　首席阁下，你也被美色.诱惑，投奔黑暗了？？
　　顾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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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恐怖黑龙
　　对于克琅琅的拼命使眼色, 顾笺并没有在意，他静静地望着前方，那道周身萦绕着黑暗气息的挺拔身影。
　　伊洛斯本就与恶同源, 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倒真有几分恶神的冰冷与威严。
　　犹修颤抖地向他跪拜, 述说着自己的忠诚, 仿佛也真的将他奉为了恶神, 或者恶神派下的使者。
　　“请原谅我，是我愚昧无知，冒犯了您的威严！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必将以死报答！”
　　克琅琅默默地捂住吓成木头的诺米尔双眼，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
　　伊洛斯冷漠地看着犹修，就像看着一只虫子：“说, 你知道什么。”
　　犹修：“恶神即将现世！有您的指引，灾难之火必将重归大陆！”
　　顾笺：说了和没说一样。
　　伊洛斯：“你受谁指使。”
　　犹修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他们不值一提, 只有我与众不同！我一直等待着您的指引, 等待着您赐予我一个向您证明我的虔诚的机会！”
　　“哦？”伊洛斯挑了下眉，“看起来，你还不够虔诚。”
　　“不！不！”犹修膝行向前两步，头颅重重砸在地上, 迸起一小片血花, “我绝对一心侍奉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绝无虚言！如果我胆敢向您撒谎, 那么，我死后必将遭受光明神的圣光炙烤, 灵魂永生永世沦落苦痛, 不得解脱！”
　　顾笺：光明神为什么要奖励你。
　　不过, 他也听出来了，这个犹修并不清楚自己背后的力量，又或者，他并不算渎光会的真正成员。
　　真正的渎光会成员，恶神的爪牙，类似却尔特和圣女的存在，恐怕也清楚伊洛斯恶神后裔的身份，更知道伊洛斯与恶神决裂——而不是像犹修这样，还以为伊洛斯是恶神的化身与使者。
　　犹修拼命想要向伊洛斯证明自己对恶神的忠诚，凡是他所知道的，都毫无遗漏地说了出来。
　　比如，他渴望力量，恰逢几年前，渎光会出现于大陆之上，他心生向往，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一个恶神的献祭之阵。
　　因为玫瑰河，武城总是有许多游客，偶尔失踪一两个，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一次又一次的献祭之中，终于有一次，犹修欣喜若狂地听见了仿佛从地下深处传来的，神圣而威严的声音。
　　那道声音给予他指导，帮助他改进了阵法，并告诉他，将献祭阵设在玫瑰河的源头。
　　传闻中，光明神的长剑随手划出一条河流，即为永远清澈、永远不会干涸的玫瑰河。
　　玫瑰河的源头，蕴含着光明神的力量。
　　然而，当祭祀之阵铺设于此，犹修惊奇地发现，这道献祭的阵法居然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就好像，它吞噬了原本属于光明神的力量！
　　那之后，每一年的玫瑰节，众生向光明神的祈祷，所汇聚的祈愿，都融入了玫瑰河源头的献祭之阵。
　　划舟竞赛，获胜者的奖励，也只是被献祭之阵吞没，永远地留在异乡。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您的到来！”犹修狂热地说，“等待您引领我前往黑暗的殿堂，等待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夸奖我，认可我，赐予我最神圣的祝福！”
　　伊洛斯笑了起来，灿金的眼眸深如冰冷的寒渊：“我现在就可以赐予你，死亡。”
　　森黑的火焰仿佛从地狱深处燃起，卷噬了一切的生机，刹那间，偌大的溶洞变成了一片肃杀的死寂之地，克琅琅几乎无法呼吸，无法驱散的森寒穿透骨缝，甚至比最开始，那道献祭之阵出现时还要冰冷恐怖，让她难以抑制地畏惧发抖。
　　黑焰瞬间撕毁了献祭之阵，也撕毁了犹修的身躯。
　　被火焰吞噬，犹修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惨叫，他的皮肉迅速消融，露出血淋淋的白骨，很快，白骨又化为残灰，从四肢到躯干，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点焚烧殆尽，喉咙中声嘶力竭的嘶鸣已经不像个人类，更像个，怪物。
　　“为什么！！”
　　直到脖颈以上的头颅也将被漆黑的火焰撕裂，犹修依然不可置信。
　　“为什么您不愿意接受我的忠诚？！！难道，难道，您不是黑暗神的——”
　　伊洛斯：“我的神明，只有一人。”
　　犹修的眼底涌出强烈的恐惧与绝望，然后，森冷的黑焰，将他的眼眶撕裂了。
　　地面之上，只剩下一道狰狞的黑色影子。
　　肆虐的黑焰退去，温顺地蜷缩于伊洛斯指间，顾笺随手打了个响指。
　　【光之魔法·净化】
　　温暖的光明毫不吝啬地挥洒，克琅琅恍惚了一下，一股暖意于胸口激荡，将那些深藏于她骨髓之间的黑暗与寒冷统统驱散，好像从最深的地狱再次返回人间，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再一低头，诺米尔早就晕了过去。
　　“……这个犹修对恶神如此忠诚，”克琅琅说，“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笺：“不感兴趣。”
　　这个血淋淋的献祭仪式，这些泛滥的黑暗气息，意味着至少数十条的生命。
　　恶神，凡作恶，必响应。对于自己的信徒，祂从不吝于赐予相应的力量。
　　这样的神明，被摁下去，永远不得翻身，就是祂最好的结局。
　　顾笺偏过头，望向那依然清澈无暇的泉眼。
　　下游的河水漆黑，显然是因为河流源头被污染。犹修从祭祀之中得到了恶神的力量，而隐匿，正是恶神的权能。
　　也就是说，依靠隐匿，犹修才将艾朗帝国边境，武城的这段玫瑰河上游，伪装成了尚未被污染的样子。
　　之前他和伊洛斯探查过这里无果，不仅是因为隐匿的力量，同时也是因为这道献祭阵法尚未启动。
　　所幸，现在献祭之阵已经被伊洛斯摧毁，他也净化了这里的源头，很快，玫瑰河就会再度恢复正常。
　　不过……
　　顾笺思绪沉凝。
　　玫瑰河，光明神创造的河流，在玫瑰河的源头进行邪恶的祭祀，是福珀斯对光明神的挑衅？
　　又或者，这个恶神也意识到自己的兄长、封印自己的光明神状态不好，所以才如此大胆？
　　顾笺抬眼，伊洛斯踏过黑暗，回到他的身边，对克琅琅道：“把他带走。”
　　这话冷冰冰的，像是命令，克琅琅倒也不怎么在意，抱着埃米尔离开了这里。
　　伊洛斯再道：“哥哥。”
　　顾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黯淡的魔法阵之下，地面被挖开，露出一截白骨。
　　龙的骨骼。
　　顾笺心底一沉：“果然……”
　　红龙葛根。
　　蒂娜的丈夫，诺米尔的父亲，半年前就葬身于此，成为了献祭之阵的一部分。
　　他并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人，只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顾笺半跪在魔法阵前，抚摸那枯糙的红龙白骨，心底默念了一声安息。
　　他的手指再触碰周围那些失色的魔法符文，片刻后，微微蹙起眉心。
　　“我见过这种魔法阵，是一种联合的献祭阵法。”
　　虽然失去了对于魔法咒语的记忆，但是，关于一些魔法理论，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联合的献祭阵法，意味着这个献祭阵可以单独向恶神献祭，也可以和其他献祭阵相互连接，构成一道更大的恶神祭祀之阵。
　　当初，渎光会夺取黄金之道的力量，利用的就是两个相连的献祭阵。
　　……难怪犹修听到的那个疑似恶神，疑似其他渎光会成员的声音，指导他修改了阵法。
　　也就是说，圣维亚大陆上还存在其他献祭阵法，与这里相连。这里只是渎光会计划的一部分，只是冰山一角。
　　渎光会，这些恶神的爪牙想要最终组成一个更大的，更完整的祭祀之阵，以此来实现恶神的复苏？
　　顾笺眸底一片漠然。
　　五芒星的法阵自他修长指间绽放，闪烁的淡金色符文构成流淌的光海，交织覆盖于原本的献祭之阵上。
　　追踪魔力，反向溯源。
　　如果这并非献祭之阵，而是普通的魔法阵，反而还难以追踪溯源，偏偏，这道献祭之阵连接的是恶神力量，而大陆上，还藏着许多相似的力量。
　　顾笺的思绪沉入无数的魔法符文之中，追寻着那些黑暗气息，陡然间，脑海里浮现一副全然陌生的画面——
　　深渊。
　　庞大的，黑暗的，仿佛永无尽头的深渊，少年的他……又或者，少年的伊阁，站在深渊之上。
　　淡金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少年白金的衣袍随风扬起，眉目冷淡，居高临下地俯视深渊。
　　他的身后，缓缓睁开一只无暇之银的眼眸，宛若神圣璀璨的冠冕，又或者，不熄的银白太阳。
　　银冠白袍的金发少年，跃入深渊。
　　顾笺睁开眼，冰蓝眸底，银白的光芒灿烂流转。
　　“南方。”
　　下一道恶神的献祭之阵，在南方。
　　——
　　从溶洞中出来，顾笺发现克琅琅正无聊地蹲在河边，一下一下戳诺米尔的尾巴。
　　诺米尔呆呆地坐着，毫无反应。
　　顾笺：“……？”
　　顾笺：“为什么，你要戳他的尾巴？”
　　“你们出来啦！”克琅琅抬头，“无聊啊，而且这只小小龙的尾巴可好戳了，首席阁下你要不要试试？”
　　顾笺沉默两秒，对诺米尔道：“你……不会难受吗？”
　　诺米尔呆呆地看着他。
　　毫无反应的样子。
　　“……”
　　顾笺的脸转向伊洛斯。
　　伊洛斯无辜又单纯地冲他眨眨眼：“哥哥，龙与龙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顾笺沉默地看着被戳尾巴而无动于衷的诺米尔，再沉默地看着伊洛斯，心道，难道这只小龙是稀有的敏感小龙？
　　……算了，反正小龙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他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与此同时，诺米尔好像终于有了点反应，嗫嚅着说：“我，我要回家……”
　　“别怕别怕，”克琅琅说，“马上带你回家。”
　　顾笺无言地蹲下来，摸摸男孩的脑袋。
　　诺米尔还太小，恐怕难以接受，也不能理解父亲的死讯。
　　因此，他打算先将这个消息告知给蒂娜。
　　伊洛斯：“哥哥，走吧。”
　　克琅琅抱起诺米尔，率先向前走去。顾笺和伊洛斯落在后面，伊洛斯见顾笺似乎依然思虑着什么，凑过来蹭蹭他的脸。
　　“哥哥，”他道，“刚刚消耗了魔力，会有哪里不舒服吗？”
　　“要不要我抱着哥哥！”
　　“……”
　　顾笺知道这只小龙是在担心自己，摇了摇头，说：“还好，你上次的药真的很有用。”
　　伊洛斯：“好，我回去再给哥哥煮新的药。”
　　顾笺一顿，轻轻地说：“可以不喝吗？”
　　伊洛斯：“不可以。”
　　顾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伊洛斯与他对视两秒，嘴角一扬：“哥哥，撒娇是没用的，除非你亲一下我。”
　　顾笺：“？”
　　伊洛斯：“好吧，开玩笑的，但哥哥还是要喝药。”
　　他恶龙低语：“回去就喝。”
　　顾笺：“……”
　　顾笺看看他。
　　顾笺跑了。
　　伊洛斯：“？？？”
　　作者有话说：
　　震惊！邪恶黑龙吓跑帝国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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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没有小的
　　“诺米尔！诺米尔！”
　　人群之中, 蒂娜慌乱地四处寻找。另一边，塞娅匆匆地向她跑来：“蒂娜！我有诺米尔的线索了，一小时前, 他——”
　　“妈妈。”
　　清脆的男孩声音穿过她们中间，蒂娜和塞娅同时扭头, 穿着一身漂漂亮亮的衣服, 披着一个小斗篷的诺米尔就站在他们不远处。
　　“诺米尔！”蒂娜冲过去, 抱起自己的孩子，不停地抚摸他的脸庞，“太好了！你去哪里了？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摔倒？”
　　诺米尔：“我, 我跟一个姐姐去划舟了，我们拿了第一名，而且, 还获得了奖励……”
　　他把一个满满的袋子递给蒂娜，蒂娜打开一看, 全都是金币。
　　“……”
　　塞娅眼睛都直了, 喃喃说道：“那个抠门的领主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早知道我也——”
　　“咳，不好意思。”
　　一声轻咳，披着斗篷的少女慢慢地从人群中走到了蒂娜面前, 放下抵在唇边的拳头。
　　“抱歉, 这位女士，”克琅琅说, “是我带走了您的孩子，没有和您打声招呼, 就带他去参加划舟比赛了。”
　　“……没有关系, ”蒂娜抱着诺米尔, 茫然地说，“这些金币究竟——”
　　“这些是获胜的奖励，我也有。”克琅琅说，“剩下这部分是诺米尔应得的，您就收下吧。”
　　蒂娜还有些犹豫，赛娅“哎”了一声，把那袋金币塞进她的衣兜里。
　　“多谢这位可爱的小姐。”赛娅说，“您真厉害，居然能在划舟比赛中获得第一，真了不起！”
　　克琅琅：“哈哈……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诺米尔：“姐姐再见！”
　　“再见。”
　　克琅琅冲他挥挥手，拉了拉斗篷，转身，身影没入人群。
　　蒂娜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诺米尔，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诺米尔低头，玩自己身上那件小斗篷垂下来的两个小角，说：“什么也没有。”
　　蒂娜：“好吧，下次去其他地方，要先告诉妈妈一声哦。”
　　玫瑰节的庆典已经结束，她和塞娅告别，抱着诺米尔往家的方向走去。半路上，诺米尔趴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蒂娜为诺米尔掖了掖衣角，刚一抬头，就看见那两位帮助过他们的好心魔法师安静地站在她面前。
　　无端的，蒂娜的心脏微微一紧，仿佛有某种极度的不安压住胸口，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魔法师大人……”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的不安只是错觉，“请问，有什么事吗？”
　　顾笺看了眼安眠魔法之下，睡得很香的诺米尔，轻轻抬手：“抱歉，我在一个地方，找到了这个。”
　　他的掌心里，躺着一枚雪白的，自然脱落的龙牙。
　　蒂娜怔在了原地，好像一下子，被魔法变成了一尊几百年的石像。
　　许久许久，直到顾笺和伊洛斯离开，蒂娜的脸上都没有除了空白之外的表情。
　　——
　　“之后就拜托你了。”
　　无人的河岸边，顾笺对克琅琅说。
　　领主犹修已死，献祭魔法阵被摧毁，这座城中剩下的恶神信徒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加上这毕竟是克莱帝国的城镇，有些事情顾笺也不便插手，因此，交给克琅琅收尾是最好的选择。
　　“放心吧，”克琅琅说，“我在这里还是有些朋友的。”
　　说话间，一道高大的人影走到了她身边。
　　顾笺视线偏移，对上一双鹰一般的眼睛。
　　那是位黑衣老者。
　　尽管他的面容已染上岁月的风霜，但那双眼睛依然锋锐有光，像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克琅琅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老师！”
　　随即，她向两边做起了介绍：“这是我的老师，这位是……”
　　老者：“不用介绍了。”
　　他伸手：“伊阁首席，久仰。”
　　顾笺和他握手：“帝师阁下，久仰。”
　　他握住的是一双精干而有力量的手，虽然这双手的主人已经老去，但那厚重的茧子足以证明，当这只手握住剑柄时，会爆发怎样的威力。
　　克莱帝国第一剑士，前任帝师，莱奥尼达斯。
　　莱奥尼达斯再向伊洛斯伸手：“你就是伊洛斯，五年前，击败了我的学生的剑士？”
　　龙族之主，在他的眼中，似乎还没有“击败了他学生的剑士”这个身份印象深刻。
　　伊洛斯和他握手：“是。”
　　克琅琅：“咳咳，老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
　　莱奥尼达斯扫了她一眼：“你现在能赢吗？”
　　克琅琅：“……”
　　克琅琅脊背挺得更直了：“我会努力！”
　　莱奥尼达斯明显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又扫了她一眼。
　　克琅琅默默地拉起兜帽，帽檐底下，对顾笺做了个哭脸。
　　顾笺失笑。
　　莱奥尼达斯转过目光，对顾笺和伊洛斯道：“多谢。”
　　他谢的是他们并非克莱帝国的人，却愿意帮助克莱帝国，解决恶神灾患。
　　顾笺：“不必道谢，我只是尽了应尽的责任。”
　　莱奥尼达斯没说什么，不过，眼中明显带上了几分赞赏之色。
　　没有交谈太久，顾笺递给克琅琅一块带有他气息的魔法石：“随时联系。”
　　克琅琅接过魔法石，点了点头，悄悄地凑过来对他说：“本来老师当年都快隐退了，听到我输给了伊洛斯，嗨呀，气得他又回来了。”
　　顾笺笑了起来，伊洛斯一声不吭抬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顾笺道：“之后，你也要小心。”
　　作为被皇室驱逐的公主，克琅琅并未提过自己现在的处境，顾笺也没有询问，不过，看她毫无阴霾的样子，这点小小的风霜，还影响不了她。
　　克琅琅：“放心吧首席阁下，下次见面，我会更强。拜拜！”
　　向他们道别，顾笺和伊洛斯离开了。
　　过了一会，河岸边，一位骑士走了过来。
　　这位骑士刚好就是顾笺进城那天，原本要奉领主犹修的命令将他和伊洛斯押入监牢，但在得知顾笺是赛琳娜好友之后，又放他们出城的骑士长。
　　骑士长行礼，说：“公主，您——”
　　克琅琅：“我不是公主啦，你忘记了吗？”
　　骑士长默然片刻，说：“我相信乌云不会一直遮盖月亮，也相信您一定会回去的。”
　　克琅琅笑了笑，将斗篷兜帽往下压了压，转身：“走吧，一起去清除这座城中，剩下的脏东西。”
　　——
　　武城的领主之死，像是被刻意隐瞒了下来，并未掀起过多的波澜。直到第三天，城中传言一位新领主即将到来，顾笺就知道，克琅琅已经完成了收尾。
　　离开的前一天，他找到了蒂娜。
　　一条清净的巷子里，一间不大却温馨明亮的小屋，就是蒂娜和诺米尔刚刚搬进的新家。
　　窗户边，诺米尔摆弄窗台上的一盆小花，蒂娜沉默地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目光放空。
　　当诺米尔回头时，她就冲他挤出一个如常的笑容。
　　顾笺和伊洛斯的到访令蒂娜的神色又出现了短暂的空茫，诺米尔倒是很开心，啪嗒啪嗒跑过去：“哥哥！”
　　顾笺笑着用手指蹭蹭他的脸，对蒂娜说：“你想去龙谷吗？”
　　短暂的愣怔之后，蒂娜明白了他的意思。
　　龙谷，龙族的领地，在那里，她和诺米尔都会得到善待。
　　“……谢谢您，”蒂娜轻轻地说，“不过，不用了……”
　　她下意识握住胸口的一枚红水晶项链：“这是我的家，也是……”
　　也是她和葛根相遇，相识，还有相恋的地方。
　　顾笺沉默地点点头，伊洛斯指节屈起，轻轻敲了敲桌子。
　　从屋外走进来一位高挑的黑甲女子，似乎已经等待多时。无论是那双竖起的龙瞳，还是身后毫不遮掩的青色龙尾，都说明了她的身份——一条青龙。
　　伊洛斯：“教导他，直到成年。”
　　青龙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诺米尔，向伊洛斯低头行礼：“是，王。”
　　然后转向顾笺：“王——”
　　“好了，不用说了，”顾笺微笑，“就当我们打过招呼了。”
　　青龙：“……噢。”
　　她欲言又止，一脸遗憾地退走了。
　　伊洛斯：“哥哥，我们走吧。”
　　诺米尔：“哥哥要走了吗？”
　　他很不舍得的样子，鼓起勇气拉了拉顾笺的衣角，顾笺笑着揉揉男孩的头发，那只手被伊洛斯随之牵住。
　　“魔法师大人，感谢你们，我和诺米尔都会永远记住你们。”
　　牵着诺米尔的手，蒂娜一路将他们送到巷子出口。
　　“下一次，当你们旅行再路过这里时，请一定要进来，那个时候，我和诺米尔都会变得比以前更好。”
　　顾笺：“好，会有那一天的。”
　　一辆魔法马车驶出城镇，告别众人，这一次，马车里只剩下顾笺和他的小龙。
　　宽敞的马车里，伊洛斯哪也不坐，就黏在顾笺身边，说：“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顾笺：“南边。”
　　玫瑰河源头的献祭之阵，他溯源追寻到的气息，在南方。
　　不过，精灵之森也在大陆南边……希望那里依然安好。
　　伊洛斯：“好，听哥哥的。”
　　马车踏上平坦的大路，顾笺任由伊洛斯抓住自己的手指把玩，若有所思。
　　在追踪溯源那个献祭之阵时，他好像回忆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关于年少时的他，或者，年少时的伊阁。
　　那时的他，站在一片深渊之上？
　　关于深渊，顾笺只能想到大陆背面，恶神封印之地，传闻中，那里就是一片黑暗的，永无尽头的恶渊。
　　也就是说，十几年前，他真的去过大陆背面？
　　可是，那里是光明神镇压恶神之地，神明的封印千万年从未瓦解。索兰也说过，大陆背面的入口还由魔法协会和光明教会联手加了一层额外的封印，一旦外部的封印被打开，魔法协会与光明教会都会察觉。
　　踏入深渊，是极重的罪行，甚至会被废除魔力。
　　所以，那时的他，为什么要去深渊？
　　现在的他，又为什么失去了这段记忆？
　　顾笺无法从现有的记忆之中找到答案，沉默之间，他的脸庞微痒。
　　他偏过视线，伊洛斯勾起一缕他的金发，轻轻扫过他的脸庞。
　　“哥哥为什么不理我？”
　　顾笺笑了起来：“好吧，现在理你。”
　　他看着伊洛斯，又想到什么，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这只小龙真的变强大了很多，曾经，却尔特能够以蕴含恶神力量的神之冠压制他，而现在，他却能主动吞噬恶神的力量，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实话实说，正因如此，顾笺反而觉得，就算有女孩子喜欢上了伊洛斯，或者伊洛斯喜欢上了其他女孩子，可能……也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至少，那个女孩子要强一点，要有足够的实力，毕竟，有的时候，这只乖乖龙会变成一只危险龙。
　　就像之前，他抹除献祭之阵，那些森冷的黑焰涌动时，旁人哪怕只是围观，也承受着极大的生命危险。
　　如果胆子不大，可能还会被伊洛斯吓跑……这么一想，这还是只吓人的凶凶龙。
　　伊洛斯：“哥哥在想什么？”
　　顾笺看着这只乖乖地黏着自己的凶凶龙，担忧地说：“在想你以后能不能找到龙龙结婚。”
　　伊洛斯眨了眨眼，歪了下脑袋：“我不找别的龙。”
　　不等顾笺说下一句，他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找别的人。”
　　顾笺：“那，你不打算结婚？”
　　伊洛斯眯起眼睛：“难道哥哥打算找别人吗？”
　　顾笺摇了摇头。
　　他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一直觉得研究魔法比谈恋爱更有乐趣一点。
　　伊洛斯：“哦——”
　　他说：“我也不打算。”
　　顾笺倒是有点好奇：“为什么？”
　　因为龙族事情很忙？因为这只小龙也更喜欢研究魔法？还是……
　　“我没钱啊，哥哥。”伊洛斯闲闲地说，“养不起一大家子的。”
　　顾笺：“……”
　　顾笺默默地从储物戒里拿出伊洛斯的“私房钱”钥匙。
　　伊洛斯默默地推回去，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在哥哥那里，就是哥哥的了。”
　　“好吧，”顾笺的眼尾染上笑意，“那，你现在是穷穷龙了？”
　　伊洛斯坦然地道：“是啊。”
　　他凑近顾笺，甜甜地说：“我的钱都给哥哥了，以后哥哥养我好不好？”
　　顾笺想了想，以前本来也是他养小龙，现在小龙变大了，还是一样养。
　　于是点了点头：“好吧。”
　　伊洛斯弯起眉眼，愉悦地晃晃尾巴，听见顾笺道：“作为交换，你变成小黑龙给我抱。”
　　伊洛斯：“……”
　　伊洛斯：“不。”
　　然后抱住顾笺，一大只黏着他：“哥哥就这么抱着吧。”
　　顾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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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光之弓
　　“哥哥, 喝药。”
　　马车里，伊洛斯忽然拿出两个药剂小瓶，里面装着两罐温热的暗色液体。
　　本来还在靠窗欣赏外面风景的顾笺：“……”
　　难怪这只大龙说要坐马车,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顾笺：“你之前怎么不说？”
　　“说了哥哥就会跑，”伊洛斯晃晃那瓶药水, “不像现在, 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 哥哥喊救命都没用啦。”
　　顾笺：“……”
　　顾笺默默地将手伸向车门。
　　可惜，就坐在他旁边，并且更靠近车门的伊洛斯轻松按住了他的手, 并且反手将他困在自己和车窗之间。
　　顾笺：心机龙！
　　一上马车就选好了位置，故意让他坐在靠车窗的里面，躲都躲不开！
　　“哥哥, 快喝，对身体好的。”伊洛斯道, “这个药也不难喝, 对吧？”
　　顾笺沉默一秒：“热。”
　　“有我呢，”伊洛斯轻笑一声，“热，我也会帮哥哥解决的。”
　　顾笺：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不过, 他知道这只大龙是为了他好, 还是接过补药，一口气喝了。
　　……熟悉的热意, 如燃起的火苗，从体内烧灼到指尖。
　　难以抑制的滚烫吞没了他的思绪, 顾笺阖上的眼睫微颤, 不知过去多久, 再回过神来时，他被伊洛斯搂在怀中，一下一下，温柔地拍抚他的脊背。
　　“哥哥，”伊洛斯的下颌轻轻磨蹭他的发间，“现在怎么样了？”
　　顾笺：“好多了。”
　　他的魔力，又恢复了一些。
　　其实，这几天，他的魔力恢复速度原本就在一点点增长了。
　　顾笺坐起身，说：“应该很快就不需要喝药了。”
　　伊洛斯一脸“不信”、“才不听哥哥的”。
　　顾笺无言，捏捏这只小龙的脸。
　　离开武城，一路南下，从克莱帝国所在的大陆北部来到中部地区，路边的植物逐渐变得茂密，气候湿润，一片又一片小型的森林连绵不绝。
　　顾笺靠着车窗：“快到森之国了。”
　　位于大陆中部的森之国，领土大部分面积都是森林，资源十分丰富，并且，森之国周围还有不少长居于森林内的原始部落，数百年都不曾踏足外界。
　　因为这片地区森林繁多，因此，这里也是许多植物学者的偏爱之地。
　　马车驶过一小片树林旁边的道路，推开车窗，呼吸着比其他地方更加清新的空气，顾笺又想起了那片温暖的精灵之森。
　　“不知道普普现在在干什么，”他说，“应该有在好好地看魔法书吧。”
　　伊洛斯：“哥哥，我也在看书。”
　　“夸夸你，”顾笺笑道，“勤奋小龙。”
　　伊洛斯身后的龙尾又冒了出来，摇啊摇，轻轻蹭过顾笺衣角。
　　顾笺盯着他的尾巴，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诺米尔的尾巴就能被人戳戳，你的就不行。”
　　伊洛斯眨巴眨巴眼睛：“哥哥，龙与龙的体质是不同的。”
　　顾笺：好吧，又是这个理由。
　　不过，他也记得，伊洛斯还是小龙的时候，尾巴就不能给他碰。
　　等下次回到龙谷，他再问问其他龙。
　　路边的森林，一棵树的枝叶微动，无声攀长，交叉的树枝仿若张开的五指，缓缓伸向移动的马车——靠近车窗，嗖地刺入！
　　马车忽停，伊洛斯修长的五指精准无误地抓住了那根颤动的尖锐树枝。
　　下一秒，树枝晃了晃，主动地蹭蹭他的手指，又冲顾笺摇啊摇。
　　顾笺微讶，这一刻，他居然感觉这本该没有自我意识的植物好像活了过来，并且……在友好地向他们打招呼？
　　顾笺：“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伊洛斯松手，树枝没有蹿回去，而是搭在车窗边，继续欢快地摇啊摇。伊洛斯推开车门，先顾笺一步下车，向他伸手。
　　顾笺习惯性地搭上他的手，跳下马车，顺着树枝望过去——路边，一棵树晃动着枝干，正在跳舞。
　　是的，跳舞，一边跳舞，一边热情地冲顾笺和伊洛斯挥舞树枝。
　　顾笺：“……魔兽？”
　　忽然拥有活过来的生命，如果不是被人施了魔法，那么，这似乎……是一个植物化成的魔兽。
　　大陆之上，的确有一些拥有自我意识的植物，受过光明神力的浸润，因此获得了特殊的生命——但很显然，这棵树并不在此列，无论怎么看，它都只是一棵普通的路边的树。
　　忽然“活”过来的植物，本不该存在的生命，就像，魔兽。
　　只是，圣维亚大陆从未出现过植物所化的魔兽。
　　这样的异常，难道，附近有人在向恶神献祭？
　　顾笺看向伊洛斯，伊洛斯淡淡地道：“反正是脏东西，杀了就是了。”
　　黑色的火焰卷起，周遭的温度陡然下降，顾笺道：“等等，试探一下就行。”
　　伊洛斯：“好。”
　　然后顾笺就看见，黑焰放慢了速度，以一种消极罢工的姿态，慢吞吞地挪向了那还在原地跳舞的树木。
　　树木一无所觉，还在欢快地蹦跶。黑焰缓缓靠近，骤然汹涌——
　　“等一下！请等一下！”
　　藤蔓破土而出，想要挡住黑焰，然而，在那仿佛能够吞噬世间一切生机的森黑火焰之下，巨大的藤蔓也不过是一片轻飘飘的纸层，连一秒都没能抵挡，就化为灰烬。
　　飘扬的灰烬之下，树木魔兽之前，一道清丽的身影敏捷地从森林里跃出。
　　黑色短发，浅琉璃色眼眸，简洁的白衣，亚麻色格子裙，一双沾着泥土的短靴。
　　顾笺轻轻按住伊洛斯的手。
　　“安雅？”
　　“……”
　　他们对面，年轻的女生浅琉璃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伊阁老师！！！！”
　　半小时后，继续行驶的马车里。
　　“那种植物系魔兽性情很温顺，不仅不会伤人，而且十分亲人，基本上每见到一个路过的人，都会跳舞欢迎。”
　　安雅举着一小截树枝比比划划。
　　“我在那片森林里待了三天，它也从未伤害过我，是个乖孩子。”
　　顾笺：“果然，你也觉得那是植物系魔兽。”
　　“对呀，按照光明教会的说法，一切非自然的生命，都可以被归于魔兽。”安雅道，“似乎就这几个月，这一带的植物发生了异变，有不少都变成了魔兽。我过来调查，发现植物系魔兽和普通魔兽不同，它们没有攻击人的欲.望，目前，还没有人因为植物系魔兽而受伤。”
　　顾笺：“尽管如此，这也是个异常。”
　　不能因为暂时没有危险，就放松警惕，置之不理。
　　安雅：“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还在调查。听说光之弓大森林里，这类植物系魔兽格外多，我正准备去那里看看！”
　　光之弓大森林，虽然名字有些奇怪，却是圣维亚大陆上面积仅次于精灵之森的大森林，同样，也和光明神有些关联。
　　这片森林的名字，来源于一个传闻，千年前，光明神路过这里，留下了一把神圣的光之弓。
　　顾笺：“我们一起去吧，刚好，我也想弄清楚这一切的缘由。”
　　安雅：“好！”
　　她把那截树枝放进随身的储物小包，又从里面掏出一本金澄澄的证书：“老师，看我！
　　“我是经过官方认证的植物学者！我现在很有名哦！”
　　“看得出来，”顾笺笑着说，“真了不起。”
　　安雅一脸开心地左右晃了晃，目光转向顾笺身边的黑发青年：“你不会是伊洛斯吧？哇，变化这么大！”
　　伊洛斯淡淡点头，没说什么。本来，他这一路上对除了顾笺之外的人都兴趣不大。
　　安雅：“你不要冷着一张脸啦，明明以前都没有这么冷冰冰的，虽然你现在是很厉害的龙族之主，但我可不怕你哦，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那会就是个小不点，还没我高呢。”
　　伊洛斯：“……”
　　顾笺努力地忍笑了三秒，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的确，伊洛斯和安雅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只七岁的小小龙，刚刚被他捡回来，敏感又脆弱，更没有安全感。因为听信了安雅的弟弟诺亚的话，以为自己要被安雅和诺亚取代、被赶出魔法塔，这只小龙一个人默默地爬到衣柜上面，自闭地窝成一团。
　　当时，他和普普可是找遍了魔法塔，才找到衣柜上面，受伤的委屈小龙。
　　现在，曾经的小可怜龙，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强大可靠的大龙。如果要说还有什么没变……那应该就是无论伊洛斯的童年，少年，还是成年，比起和其他人相处，都更喜欢黏在他身边。
　　顾笺：“佛尔他们都还好吧？”
　　佛尔，也是伊洛斯的同学，皇家魔法学院围剿战中，他和安雅一起帮助了他们。
　　“魔法学院的大家都很好！”安雅说，“佛尔现在在一个贵族家里做家庭魔法师，薪水很高！还有亚伦，总之，大家都走上了魔法的道路。”
　　“对了，莉莉丝老师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魔法学院。”她犹豫一下，道，“我听说，一场大火烧毁了费特烈公爵府邸，她的父亲也……”
　　“那之后，我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不久前遇到了她，”顾笺道，“她也好好的。”
　　不知道莉莉丝打工的那个黑心组织有没有给她发工资，分别后，莉莉丝并没有联系过他。
　　当然，没有联系，也能说明莉莉丝现在还好，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你刚刚说，费特烈公爵死于火灾？”顾笺又道，“有查出凶手吗？”
　　安雅迟疑地摇摇头。
　　“哥哥，”伊洛斯道，“斯内克·费特烈，也是恶神信徒。”
　　顾笺毫不意外，既然这样，那这位费特烈公爵之死，就很耐人寻味了。
　　有可能是其他渎光会成员杀了他，有可能是光明教会的人，也有可能……是莉莉丝本人。
　　他的反应不大，安雅的瞳孔却震惊了一下，注意力明显在另一个地方：“你……你好会撒娇啊！”
　　伊洛斯：“？”
　　“太过分了！明明诺亚平时喊我姐姐，我都想揍他，”安雅说，“为什么你喊起哥哥来这么像撒娇啊！感觉能骗到好多个单纯得像伊阁老师这样的人！”
　　顾笺：“……”
　　是吗？
　　感觉，也还好啊。
　　这只小龙喊他“哥哥”的时候，他也就是觉得甜了点，也没觉得小龙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啊。
　　他转向伊洛斯，伊洛斯挑眉不语。
　　于是顾笺道：“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可爱龙啦。”
　　安雅：“哇——”
　　掏出小本本，刷刷刷，不知道在上面记什么。
　　顾笺安静地望着她。
　　说起来，《灭运纪》原作里，安雅还是伊洛斯的初恋，是伊洛斯生命中少有的光。可惜，和伊洛斯在一起一年后，她就死于一场魔兽之灾。
　　而现在，年轻的女孩子哼着歌，把自己一路收集来的稀有植物一样一样摆出来，在笔记本上认认真真地记录着。
　　真好。
　　顾笺再看向一言不发的伊洛斯。
　　安雅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这只大龙反而有点危险，还是不要嚯嚯人家了。
　　实话实话，顾笺感觉自己养的是一颗小白菜，虽然水灵灵的很好看，但也是一颗会咬人的凶白菜，不宜和其他白菜一起摆放。
　　想到这个比喻，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摸摸白菜。
　　白菜眨巴眨巴眼睛，蹭蹭他。
　　安雅：“……”
　　安雅翻了一页，继续记小本子。
　　“对了老师，”记完，她放下小本子，“龙族有没有神奇的植物啊，我好想去研究！”
　　顾笺笑着指了指伊洛斯：“你可以问问他。”
　　“我才不问他，”安雅说，“问你才有用。”
　　顾笺想了想：“应该有吧，那里有很多山谷，有些山谷种满鲜花，有些山谷是郁郁葱葱的森林。”
　　安雅握笔：“我想去看！老师下次带我去看吧！”
　　顾笺：“好。”
　　听着他们的谈话，伊洛斯伸手，勾起顾笺几缕金发。
　　顾笺没在意这只小龙的动作，对安雅道：“你舅舅他们还好吗？”
　　安雅的两个舅舅，格尔斯·帕图斯，帝国的子爵，乌洛·帕图斯，帝国的伯爵。
　　这一次，安雅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说：“小舅舅……生病了。”
　　顾笺诧异：“怎么回事，什么病？”
　　安雅：“像……母亲一样的病。”
　　“大舅舅请了王城最好的医生，还请了光明教会另一位红衣主教，可是，都治不好小舅舅。”
　　“为了小舅舅的病，这两年，他离开王城，四处奔走，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基本上隔几个月才能收到他的回信。”
　　“一个月前，小舅舅和我说，去外面走走吧，所以，我出来了。”
　　安雅道。
　　“如果能找到珍稀的草药，也许我就可以治好小舅舅，所以，我才想去光之弓大森林。”
　　传闻之中，蕴含光明神力的森林。
　　顾笺默然数秒，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格尔斯时，这位子爵不过三十出头，虽然发色霜白，却依然很年轻。
　　没想到再次听闻他的消息，他居然已经重病缠身，而且，连一位红衣主教都束手无策？
　　顾笺道：“等调查完这里的异常，我们一起回去看看你舅舅吧。”
　　他不能保证能够治好格尔斯，至少，可以尽力一试。
　　安雅眼睛微微亮起：“谢谢老师！”
　　她的余光瞥见窗外，更加惊喜：“到了！就在前面！”
　　马车前方，大路尽头，是一片广袤无边的森林，高大的树木足有上百米，撑开茂密的林叶穹顶。
　　与此同时，伊洛斯放下手：“哥哥！”
　　顾笺低头一看，哦，这只小龙给他编了一条小辫子。
　　数缕柔软的金色发丝编成一条辫子，垂在金发之间，顾笺道：“还挺好看。”
　　随即熟练地夸夸这只小龙：“你手真巧。”
　　伊洛斯笑吟吟地截下一缕自己的黑发，黑色长发在掌心里变成黑色的丝带，一圈一圈，细致地纠缠上顾笺的金发，最后，在发辫尾端系上一个结。
　　黑色与金色不分你我地交织缠绵，犹如打上最深刻的印记，伊洛斯凝视那纠缠的金与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安雅：“……”
　　安雅再次拿起小本子，默默地记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30 10:42:47~2023-12-31 10:3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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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迷情花
　　百米高的参天树木切割斑驳的光晕, 原始的森林，顾笺和伊洛斯，还有安雅三人在入口处下了马车, 步行于林间。
　　“哥哥，当心脚下。”
　　伊洛斯抬手, 让顾笺将右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 留意到前方的石块, 出声提醒。
　　顾笺“嗯”了一声，因为和这只小龙说话，没注意脚下, 话音刚落，他就被不知哪里的树根轻轻绊了一下。
　　伊洛斯毫不意外地稳稳扶住他。
　　“哥哥，我抱着你吧。”
　　顾笺：“不要。”
　　然后他就看见伊洛斯露出“真拿哥哥没办法”的眼神, 还很遗憾地叹了口气，牵紧他的手。
　　顾笺：“？”
　　顾笺：“你小时候, 都是我抱着你在森林里走的。”
　　“对啊, ”伊洛斯道，“现在我长大了，可以抱哥哥了，哥哥又不同意。”
　　顾笺：“才不要。”
　　他目视前方, 自然地跨过脚下一截交错的树根。
　　“哎呀。”
　　旁边的安雅也被绊了一下, 虽然经常穿行于森林之间，但草叶之下, 时不时会伸出一段不知哪来的树根，非常烦人。
　　不过, 作为龙族, 拥有超出常人的敏锐直觉与敏捷, 伊洛斯每一步都走得轻松而平稳，哪怕脚下树根与碎石交错，也如履平地。
　　顾笺记得，这只小龙从小就天赋异禀，非常擅长在林间快速穿行。
　　毕竟，六岁的他，就是爬过一座座高山与森林，靠自己的双脚，从大陆北部流浪到了艾朗帝国南部。
　　伊洛斯察觉到顾笺微微变化的神情，一声不吭地凑过来，微微低下头。
　　顾笺眨眨眼睛，感觉这只小龙好像很想让他摸摸的样子，于是抬手摸摸。
　　伊洛斯心满意足地蹭蹭他。
　　“都走了这么远，居然还没遇到植物魔兽，也没有魔兽之巢。”几步外，安雅啪地合上小本子，“这种地形，要是被魔兽袭击，可要麻烦死了。”
　　森林狭窄弯绕，地形复杂，而魔兽虽然身形庞大，却出乎意料的灵活敏锐，因此人类很少愿意在森林和魔兽开战——当然，生长于森林之间，天生就是守护森林的战士的精灵一族除外，而拥有瞬间平了一片森林的爆发力的大魔法师同样除外。
　　光之弓大森林占地面积广袤，足足抵得上数个中小型国家，森林之内也有不少鲜与外界交流的部落。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一个部落。
　　森林内部被开辟出一片平地，斧头随意搭在光秃秃的树墩边，坚固的篱笆向两侧延伸，房屋整齐而有序地排列，外沿都是挂着兽皮或者肉干的木屋，靠近中间则是装饰更多的石头屋，一排排房屋之间被专门划分了道路，显然，这是一个发展得非常有规模的大部落。
　　现在还是白天，部落中大部分青壮年都外出打猎，一些年纪稍大的人聚在一起，缝补兽皮做的衣服，用石制的道具磨制锋锐的矛。
　　顾笺几人的到来，几乎引起了整个部落的注意。一时间，篱笆内的人们用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的部落语言议论纷纷，神情各异。
　　在警惕的人群之中，一位头发花白，身披野兽皮毛拼接而成的宽敞长袍的老妇人站了起来。
　　“是外乡的旅行者啊，”这位老妇人并没有用部落的语言，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他们走来，“你们在森林里迷路了吗？”
　　安雅上前：“婆婆，其实我是一位草叶学者……”
　　她礼貌又活泼，三言两语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化解了老妇人暗含的戒备。
　　“我们是为了清除魔兽之巢，还有调查这附近的植物魔兽而来的。”
　　“这是我的老师，超级无敌厉害的魔法师，这位是老师的——”她顿了一下，说，“老师的那谁谁。”
　　顾笺：“？”
　　顾笺迎上老妇人好奇的目光，说：“这是我弟弟。”
　　伊洛斯眉头微挑，安雅很遗憾，很大声地叹了口气。
　　顾笺：“？？”
　　他无言地看看这两人，又对老妇人说：“不过，我们也确实有些累了，不知道能不能在您这里休息一下？”
　　说着，他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些水果，点心，还有白面包。
　　见到这些东西，部落里有些人放下了戒备的神情，略带点兴趣地围了过来。有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更是直接跑到顾笺身边，盯着他的脸看。
　　顾笺对她笑了笑，拿出一颗糖：“给你。”
　　女孩：“哇！”
　　“你真好看，”女孩天真地说，“能做我爸爸吗？”
　　“不行。”
　　这话不是顾笺说的，而是他身边的伊洛斯。
　　“他是我的——哥哥，”伊洛斯说，“不准你抢走。”
　　女孩顿时很失望：“好吧……”
　　她咬住那颗糖，发现糖很甜，眼睛一亮，蹦蹦跶跶地跑走了。
　　顾笺拿出的东西陆陆续续被部落其他人分走，老妇人见状，乐呵呵地说：“原来是旅行的魔法师大人，你们这一路上，应该遇到了不少魔兽之巢吧？”
　　安雅：“是啊，如果这片森林哪里出现了巢，请告诉我们，我们一定解决。”
　　“先进来坐吧，”老妇人带他们向部落内走去，“不过，不用担心，我们部落受到光明神庇护，绝对不会遭受邪恶魔兽的攻击。”
　　她的语气笃定，自信，提到光明神时更是充满敬仰，让人不由得有些好奇，她口中的“受到光明神庇护”是不是真的。
　　“帕夏婆婆！”
　　“帕夏婆婆。”
　　部落里的人对老妇人十分尊敬，在她经过时都会主动打招呼。顾笺猜测，这位帕夏婆婆应该是这个部落的首领。
　　部落中间，不少人聚集在那里，一边闲聊一边做着手上的活计。帕夏婆婆刚刚走近，就有人拿了四个兽皮做成的皮毛坐垫，轻轻放在地上。
　　“请坐吧。”帕夏婆婆说着，自己先坐在了一个圆垫上。
　　顾笺和伊洛斯坐在一起，安雅则坐在帕夏婆婆身边，语调轻快地和这位婆婆聊起了天。
　　很快，顾笺就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座部落自建立之初，已经过了上千年，这千年间，部落从未遭遇过魔兽攻击，附近更没有出现过魔兽之巢——一切都是因为千年前，部落得到了光明神的庇佑。
　　也因此，部落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与外界隔绝，一心一意侍奉光明神。
　　刚才那个吃了顾笺给的糖的女孩子又跑过来，蹲在顾笺不远处，顾笺抬手，指间啪地变出一颗小星星。
　　女孩子眼睛蹭一下亮了，蹦跶过来。
　　没过一会，女孩子的玩伴也来了。
　　再过一会，安雅回头，一群小孩子围在眉眼温柔的年轻魔法师身边，拉拉他的衣角，摸摸他漂亮的金发，哪怕他旁边的伊洛斯冷着一张零下八度的脸，都丝毫不影响小孩子们开心地叽叽喳喳。
　　“哥哥，”伊洛斯忽然道，“生一个吧。”
　　顾笺：“什么？”
　　“哥哥这么喜欢小的，生一个。”伊洛斯的声音幽幽，“哥哥自己生。”
　　顾笺笑了起来，知道这只小龙又醋醋了，说：“不行哦，我生不了哦。”
　　伊洛斯嘀嘀咕咕。
　　顾笺：“嗯，你又说什么？”
　　伊洛斯露出无辜的表情：“没什么。”
　　“夏洛克，夏洛克，”女孩拉拉顾笺的衣角，“我想吃糖。”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我也想吃，我也想吃！”
　　顾笺：“吃吧，这里有很多。”
　　分到了糖果的孩子们欢欣雀跃，顾笺一回头，又对上伊洛斯幽幽的目光。
　　还有点委屈，像被人抢走了心爱的东西。
　　顾笺又没忍住笑了起来，将一颗金灿灿的糖放在伊洛斯手心，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对他一个人说：“你喜欢的糖，我都留着，不给别人吃。”
　　伊洛斯顿时笑容满面：“哥哥真好。”
　　他们说话间，顾笺余光一扫，扎着辫子的女孩身后，一条头顶花苞的藤蔓如眼镜蛇般，缓缓探头，游走向女孩肩膀——
　　嗖。
　　锐利的风刃斩断藤蔓，那个花苞从女孩的肩膀滚落，刚好掉在顾笺面前，花苞骤然膨胀，喷出一大团花粉。
　　没有预料到还会有这样的转折，顾笺下意识将女孩护在衣间，自己一个不防，吸入了一些花粉。
　　……特殊的甜香。
　　“哥哥！”
　　伊洛斯神情骤沉，挡在顾笺身前，查看他的情况。
　　那条被斩断的藤蔓抖动着向后收去，居然是来源于一颗花苞巨大、底部数根枝条舞动的植物，这颗植物之前一直躲在木屋后面，刚刚自己探出了头，伸出了底部的藤蔓——分明是一只植物系魔兽。
　　伊洛斯冰冷的眼眸扫过，黑焰瞬间燃起，安雅跳了起来：“等一下！那个没毒！”
　　她来到顾笺身边，说：“那是一种无毒的植物，叫迷情花，每到这个季节，就会向外传播花粉。”
　　“这种植物非常稀少，只在光之弓大森林里有，不过，它的花粉对人是无害的。”
　　顾笺闻言，望向木屋后那颗瑟瑟发抖的粉色大花，安抚伊洛斯：“我没事。”
　　他的身上有抗毒魔法，因此，哪怕那花粉有毒，也无法伤及他。
　　尽管如此，伊洛斯依然眉心紧蹙，一言不发地检查他的状况，片刻后，确认了顾笺确实无恙，他眸底令人畏惧的森寒才淡去一点。
　　“抱歉，魔法师大人。”帕夏婆婆走了过来，“那颗大花平时很喜欢和别人玩，刚刚应该也只是想靠近您，并没有恶意。”
　　听她的语气，还有周围人的神情，这个部落还和那只植物系魔兽非常熟悉。
　　安雅：“婆婆，它一直在部落里吗？”
　　“是啊，”帕夏婆婆说，“森林里很多植物都活了过来，不过，它们很亲人，也从不伤人。”
　　顾笺并不担心那些花粉，只是，他想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这座部落从未遭遇过魔兽袭击，但是，植物系魔兽是一种全新的魔兽，而且也只出现在附近这一片区域……是巧合吗？
　　“大祭司。”
　　“祭司大人。”
　　周围的人群忽然微微躁动，不少人站起了身。安雅抬眼，部落中间的一座石屋中，一位少女走了出来。
　　帕夏婆婆走过去，用部落的语言对少女低语了几句，少女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点头。
　　这位身披兽纹长袍，古铜色的脸上同样涂有兽纹图案的少女在部落众人一声声“祭司大人”中走到顾笺面前，一言不发地蹲下，轻轻抓住顾笺的手腕。
　　察觉到她没有敌意，顾笺也没有动。
　　过了几秒，少女一言不发地松手，没说什么，起身。
　　帕夏婆婆说：“果然，没有事的，这个弟弟可以放心了。”
　　后半句话是对伊洛斯说的，伊洛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顾笺。
　　顾笺安抚地拍拍他，向面前的少女道谢，再问安雅：“迷情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虽然那些花粉无毒，花粉的甜香闻起来也让人心情愉悦，不过，这个名字似乎怪不正经的。
　　安雅：“额，因为，因为……”
　　旁边有人偷偷地捂嘴笑，顶着伊洛斯的目光，安雅一闭眼，飞快地说：“因为这种花的花粉，有，有那种作用！”
　　顾笺：“……”
　　顾笺：“是我想的那种作用吗？”
　　安雅捂住脸：“是的。”
　　“不过！”她的声音又从掌心底下传出，“只有非常非常非常大量的花粉才能达到那种效果，像刚刚那样，顶多只会让人心情变得愉快一点。”
　　“所以，老师不用担心，不会真的那什么的！”
　　顾笺：“……”
　　“哥哥，”伊洛斯握住他的手腕，“哥哥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笺：“我很好。”
　　“真的吗？”伊洛斯凑近一点，盯着他的脸，“要是哥哥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定要告诉我。”
　　顾笺：……怎么感觉这只小龙好像有点期待的样子。
　　他拍拍伊洛斯脑袋，说：“真的，我很好。”
　　伊洛斯：“噢。”
　　他的神色不变，目光依然停留在顾笺身上，一眨不眨。
　　另一边，刚刚为顾笺检查了身体、被部落其他人称为“祭司”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偷瞄安雅一眼。
　　安雅眨了眨眼。
　　不是错觉，这已经是这个少女第三次偷瞄她了。
　　她在看自己的裙子？
　　安雅低头，她穿着一条亚麻色的格子裙，是外面最常见的款式。
　　当少女偷偷瞄了那条格子裙第四眼的时候，安雅起身，大大方方地转了一圈，说：“你喜欢这个裙子吗？我还有一条，送你好不好？”
　　少女：“！”
　　少女后退一步。
　　少女扭头就跑。
　　安雅：“……啊？”
　　她看向帕夏婆婆，帕夏婆婆笑而不语。
　　几分钟后，刚才的少女回来了。
　　她依然面无表情，步伐端正，脊背笔挺，仿佛随时都可以举行一场庄严的祭祀——如果忽视她手里抱着的一堆鱼干，肉干之外。
　　少女来到安雅面前，一声不吭地将那些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安雅头上又冒出个问号。
　　帕夏婆婆：“她想和你换裙子啦。”
　　“啊？噢！”安雅看着那一地的肉干鱼干，笑了 ，“不用换，我送你的，收下裙子，我们就是朋友了！”
　　说着，她从魔法储物包里取出一条干干净净，还没穿过的全新格子裙，放到少女手里。
　　少女捧着那条裙子，看着安雅，眼睛微微睁大。
　　又扭头跑了。
　　“哈哈，”帕夏婆婆说，“妲妮尔害羞啦。”
　　“妲妮尔，她叫妲妮尔吗？”安雅说，“很好听的名字。”
　　“妲妮尔是我们部落最年轻的祭司，能够聆听神音。”帕夏婆婆说，“她很喜欢你，不如几位客人就在我们这住下，几天后，就是部落一年一度的祭祀典礼，到时候会很热闹呐。”
　　神音，祭祀，典礼……
　　顾笺心念微动，总感觉这几个加在一起，有种福珀斯又要爬出来诈尸的微妙……
　　安雅：“好啊好啊！”
　　她看着妲妮尔离开的方向，想了想，起身追了过去。
　　顾笺向帕夏婆婆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想四处走走。因为他刚刚帮小女孩挡下花粉的举动，帕夏婆婆对他印象非常好，一脸慈爱地点了点头。
　　伊洛斯跟在顾笺身边，两人路过一座木屋，来到了那颗迷情花旁边。
　　足有半人高的蓬松而闭合的大花苞，花苞底下长着许多条舞动的藤蔓，每条藤蔓顶部都顶着一颗小小的花苞。
　　旁边的小孩子丝毫不害怕，嘻嘻哈哈地去玩那些藤蔓枝条。
　　顾笺微微停步，迷情花发现了他，冲他喷出一点花粉。
　　顾笺：“？”
　　他飞快往旁边挪挪。
　　“哈哈，它喜欢你。”一个小男孩说，“如果遇到了好看的人，它就会这样。”
　　顾笺无言地看着这颗大花。
　　非常大量的迷情花粉才会引人情动——按照安雅的说法，至少要好几朵迷情花加在一起的花粉总数才行。
　　看这些小孩的样子，并不怕刚才那点花粉。
　　不过，这也不是普通的迷情花。至少普通的植物，不会有自主意识。
　　植物系魔兽。
　　不知从何而来，目前来看，无害的魔兽……
　　顾笺眼睫稍抬。
　　伊洛斯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笺微微一默，说：“你看我干嘛？”
　　伊洛斯无辜地说：“我平时一直都这么看着哥哥啊。”
　　顾笺：是吗？总感觉这只小龙好像盯得他久了一点。
　　穿行在部落周围的森林，他们又发现了几只本体各异的植物系魔兽，不过，这些魔兽都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有几朵小花魔兽还伸长了花瓣，想蹭蹭顾笺，被冷酷无情的伊洛斯挡住了。
　　两人围着部落转了一圈，眼看就要走到底的时候，伊洛斯忽然一脸严肃：“哥哥。”
　　顾笺：“嗯？”
　　看这只小龙认真的样子，他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怎么了？”
　　伊洛斯一本正经地道：“哥哥有没有感觉受到了迷情花的影响。”
　　顾笺默然两秒：“没有哦。”
　　伊洛斯：“真的没有？”
　　顾笺：“没有。”
　　伊洛斯：“好——吧——”
　　顾笺：“……为什么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伊洛斯：“没有哦。”
　　顾笺：“？”
　　坏龙。
　　这只小龙似乎有点坏心思！
　　他转过脸，不再看伊洛斯，加快了一点脚步。
　　伊洛斯步伐轻松地跟上，轻轻勾住顾笺手指，见他没有反应，也没有甩开，嘴角微微上扬。
　　前方的密林深处，层层林叶遮掩之下，部落的尽头，隐约出现一座特殊的建筑。
　　似乎是一座祭坛。
　　顾笺正想向那走去，下一秒，身形微微趔趄。
　　伊洛斯立刻扶住了他的腰：“哥哥！”
　　“……”
　　顾笺没有说话，几缕金发垂落，遮掩他的侧脸，伊洛斯眉心一下子蹙起，抬手，想要查看他情况。
　　顾笺手指轻轻抓住了他的袖口。
　　伊洛斯看着那指节微屈，修长漂亮的五指：“哥哥？”
　　“……”
　　没有得到回应，伊洛斯将顾笺轻轻拥在怀中，低头，听见顾笺低声说：
　　“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希望大家开开心心，越来越好！今天留言的小天使发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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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别走
　　“不太对劲……”
　　顾笺轻轻地垂下眼睫, 这一刻，他体内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魔力，无端地沸腾起来。
　　这些魔力如泛滥的决堤之水, 不受控制地与空气之中，某种无形而永恒存在的力量相互连接, 仿佛架起一道桥梁, 隐约地, 指向一个地方。
　　这种感觉说不上好受，但也并不难受，只是令顾笺如坠入汪洋大海, 需要他分出更多的心神，才能找到唯一正确的方向。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学习魔法，依靠魔力与咒语的连接, 一点一点构建出那条通往魔法世界大门的道路……而现在，他似乎再一次, 以自身的魔力为基石, 构建出了另外一条道路。
　　“我感知到了。”
　　顾笺微微按住额角，眼睫稍抬，冰蓝而光泽盈溢的眼眸，锁定一个方向。
　　前方, 祭坛。
　　那里, 有某种存在，给他一种久远的, 熟悉的感觉。
　　“抱歉，外来者。”
　　祭坛下方, 顾笺和伊洛斯刚刚靠近, 数个身披兽皮, 手持长矛，古铜皮肤的守卫就从旁边两侧围了过来。
　　“这是我们部落最神圣的祭坛，在祭祀未开始前，除了祭司和首领，谁都不能进入。”
　　伊洛斯看向顾笺，顾笺平和地道：“打扰了，我们只是在外看看，不会进去。”
　　守卫也没有要赶他们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说：“那你们看着吧。”
　　隔着一定的距离，顾笺仰首。整个祭坛由大小一致、切割整齐的石砖搭成，布满岁月的风霜，祭坛的最高处，一个整块巨石形成的天然石台上，一柄纯白无瑕、微微散发光芒的弓箭悬挂于空中。
　　顾笺目光微凝，那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触动了他的魔力，吸引他前来的，纯白之弓。
　　不需要多言，顾笺就已明白，这就是传闻中的光之弓，这片森林名字的由来——光明神之弓。
　　真正的神明遗物。
　　没有使用隐形魔法靠近祭坛，顾笺和伊洛斯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伊洛斯随手摘了几朵长着小花的枝条，说：“哥哥，那是光之弓？”
　　“嗯，”顾笺道，“如假包换。”
　　伊洛斯：“不过，在我的眼中，那只是一把看起来有些讨厌的弓。”
　　顾笺偏头：“你能感受到上面的光明神力吗？”
　　伊洛斯：“没有，只是看起来很讨厌。”
　　顾笺心道果然。
　　那把光之弓很特殊，他隐约怀疑，或许只有自己能感知到其中的光明神力。
　　就连作为恶神后裔的伊洛斯，在恶神与光明神如此渊源的情况下，伊洛斯也只是隐隐对那把光明神的弓箭有些排斥，而不是直接就能察觉到里面的光明神力。
　　部落的其他人，恐怕也没意识到那是真正的神明之物，否则，他们就不会把光之弓毫无遮掩地摆在石台上，任其风吹雨打。
　　或许，在他们眼中，那仅仅是一个象征物、一个祭祀时会用到的道具。
　　光之弓大森林，关于名字的起源，一直只是传说。虽然也有人相信光明神的确在这里留下过自己的弓箭，但所有人都认为那把神圣之弓早就流失在时间长河——恐怕没人能想到，真正的光之弓一直都在，并且就这么被人随意地摆在外面。
　　尽管这个部落也不知情，但很显然，他们的的确确受到过光明神庇佑。
　　“哥哥，”伊洛斯道，“你现在还好吗？”
　　顾笺：“嗯，没问题，刚才只是一点小意外。”
　　他与那把光之弓发生了某种感应，又或者，他们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伊洛斯将手中的花叶枝条缠在一起：“那，要不要把那个弓箭拿过来？”
　　顾笺：“不用，那毕竟是光明神留在这里的东西，属于这里。”
　　几天之后就是祭祀典礼，到那时，这个部落的人应该会使用这把光之弓。
　　前提是——祭祀能够毫无意外，顺利举行。
　　实际上，顾笺更希望这个部落的确没有问题，但他又隐隐有种预感，恶神福珀斯……似乎在将矛头指向一些存在光明神痕迹的地方。
　　无论是光明教会，还是玫瑰河，又或者这里——有光的地方，黑暗如影随形。
　　伊洛斯边走边摘了一些小花，顾笺看着他：“对了，安雅的舅舅，你有了解吗？”
　　伊洛斯知道他想问什么：“帕图斯家族，他们的白发，来源于家族的遗传病。”
　　“这个家族历史悠远，几乎伴随着艾朗帝国的发展史，当然，也摆脱不了那个遗传病。”
　　“除了帕图斯家族的家主，其他直系的家庭成员，几乎很难活过三十五岁，并且，他们成年之后，发色就会逐渐霜白，就像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晚年。”
　　顾笺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格尔斯已经超过这个年龄了。”
　　伊洛斯：“是的，他还活着，这很少见。”
　　顾笺：“只有家主是例外吗？”
　　伊洛斯：“只有家主。”
　　顾笺沉默。
　　所谓的遗传病，更像一个诅咒。
　　除了家主，身边的亲人都摆脱不了早亡的宿命。如果换作是他，哪怕想尽办法，也要改变家人注定的命运。
　　等等……
　　无端的，顾笺心头一跳。
　　四年前，皇家魔法学院，有人躲在暗中，封印了他三秒的魔力。
　　他后来有想过可能对他出手的人，至少，应该是个之前十分低调，但又极为强大的存在。
　　帕图斯家族，帝国的伯爵，伴随着艾朗帝国而长盛不衰，某种意义上，甚至比费特烈公爵还要强势，却更加低调。
　　这个家族千年来的诅咒，是否意味着，他们以此为代价，换取了某种超凡的力量？
　　难道……
　　“哥哥，”伊洛斯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在顾笺耳边响起，“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顾笺收回思绪，对上伊洛斯的目光。
　　站在这只小龙的角度上，他应该并不清楚，当时有人在暗中出手，封印了我的魔力。
　　……暂时不要告诉这只小龙好了。
　　毕竟，这只是一个猜测。
　　顾笺摇了摇头，说：“没有。”
　　伊洛斯看了他几秒，说：“好吧。”
　　然后抬手，将一个编好的花环轻轻戴在顾笺头上：“送给哥哥！”
　　顾笺看着他编了一路的花环，笑着说：“好看。”
　　心灵手巧的小龙！
　　“让一让！让一让！”
　　“猎人们受伤了！”
　　回到部落，入口处一阵喧嚣，几个浑身是血的猎人被抬了进来。
　　部落的祭司，妲妮尔从石屋中走出，匆匆赶到伤势最重的猎人面前，蹲下，双手合十。
　　“光明神，慈悲的万物之神，伟大的战神之神，请赐福于我。”
　　没有咒语，仅仅是简单的祈求，下一秒，治愈的微光，从空中降临。
　　猎人的伤势缓缓痊愈，在他的道谢声中，妲妮尔起身，转向其他人——
　　不用她出手，那几位猎人已经一脸懵地坐起，伤势痊愈，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他们身边，站着那位白金衣袍的年轻魔法师。
　　妲妮尔似乎微微愣怔了一下，帕夏婆婆上前，感激地说：“感谢魔法师大人，您……很擅长治愈魔法吗？”
　　顾笺：“还好，需要帮助吗？”
　　“那……”帕夏婆婆回头，和妲妮尔对视一眼，“能否请您，为我们治疗一个女孩？”
　　一间石屋，靠里面的床上，苍白的少女静静地躺着。
　　她的眉眼与妲妮尔有几分相似，只是脸颊凹陷，整个人瘦得如同被一层皮包裹的骨头。
　　“丹妮已经躺了三年了。”
　　帕夏婆婆说。
　　“她是妲妮尔的妹妹，三年前，还没有成为祭司的妲妮尔生了一场重病，丹妮为了她的姐姐，深入森林寻找草药。”
　　“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来。”
　　安雅道：“她遭到了魔兽袭击吗？”
　　“没有，”帕夏婆婆叹气，“这片森林没有魔兽，我们也不知道她昏迷的原因，三年来，部落里的人都对此毫无办法。”
　　她们说话间，妲妮尔安静地站在窗边，捧着一个花盆，花盆里，一朵洁白的小花迎风飘摇。
　　顾笺望着床上苍白而虚弱的少女，嗓音清悦：“光。”
　　圣洁的，璀璨的光，象征着复苏与新生，希望与温暖。
　　震惊于那神圣的气息，一下子，帕夏婆婆望向顾笺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只是，很可惜，这一次，希望没有降临。
　　顾笺等待片刻，摇了摇头：“抱歉。”
　　光明魔法，无法让昏迷的少女苏醒。
　　帕夏婆婆并不失望，显然已经习惯了：“唉，光明神庇护，希望丹妮能早点醒来。”
　　提到光明神，她似乎想到什么，看着顾笺，神情明显多了一份尊敬。
　　顾笺却是沉默不语。
　　刚才，他探查了丹妮的情况，这个少女……分明已经没有生机了。
　　她的生机被掠夺，只剩下一副空空的皮囊，要让她苏醒，不亚于起死回生。
　　这种情况非常特殊，连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毕竟，失去生机就等于死亡，身体也会归于尘土。
　　除非……被神明注视。
　　但，注视她的是光明神，还是恶神？
　　顾笺微微偏过目光。
　　妲妮尔依然捧着花盆，望向自己的妹妹，相比于早就对丹妮的苏醒不报有太大期望的帕夏婆婆，她的眼中有明显的失落。
　　安雅安慰地拍拍妲妮尔的肩膀，伊洛斯拉拉顾笺的手，顾笺和他一起出去了。
　　帕夏婆婆随后也走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她和部落其他人说了什么，很快，一些人看向顾笺的目光同样充满了震惊与尊敬。
　　当天晚上，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部落举行了热闹了篝火晚会。
　　篝火，烤肉，特有的果酒。暖黄的火光照亮了夜色，迸起的火星如坠下的星辰。年长者脸上挂着微醺的笑容，年轻人围着篝火跳舞，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
　　顾笺端起一杯酒，嗅到清香的酒味，浅尝一口，入口微微酸涩，很快泛起了甜味。
　　顾笺又喝了一口，偏过头，伊洛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哥哥，我也要。”
　　他指的是顾笺手中这杯。
　　“不行，”顾笺微微拿远一点，“不准喝酒哦。”
　　伊洛斯露出一点委屈的神情：“为什么？”
　　顾笺有理有据：“因为你喝了会变成醉醉龙。”
　　他还记得这只小龙小时候第一次喝酒，才喝一小杯，就晕晕的了。
　　扒着他不肯撒手。
　　还啃掉了一块圣太阳花勋章。
　　伊洛斯：“那，为什么哥哥可以喝酒？”
　　顾笺语调微扬：“因为我是大人。”
　　伊洛斯：“……哦。”
　　这只小龙更委屈了，但又很听话地接过顾笺递来的果汁，慢吞吞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笺手里的酒杯。
　　果酒并不多，只有一小杯，顾笺喝完就放下了杯子，伊洛斯把手中的果汁递给他：“哥哥尝尝这个，好喝。”
　　顾笺接过来喝了一口，甜甜的果汁，一看就是小龙喜欢的味道。
　　然后他就看见，伊洛斯非常自然地拿起他刚刚放下的杯子，起身，走向摆满食物和饮料的长桌。
　　再回来的时候，伊洛斯一只手端着倒满果汁的杯子，另外一只手则是一盘烤肉和水果。
　　“哥哥，再尝尝这个烤肉。”
　　顾笺沉默，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杯子，再看看伊洛斯的。
　　伊洛斯与他对视，眨巴眨巴眼睛，神情自然如常：“哥哥，怎么了？”
　　顾笺：“……没什么。”
　　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他慢慢喝着果汁，视线扫过四周。和他们一样避开热闹的人群，安静坐在角落的还有妲妮尔和安雅。顾笺拉着伊洛斯走过去，向这位少女祭司询问了一下祭坛上的弓箭。
　　妲妮尔听完，脸上的表情似乎呆滞了一下。
　　起身跑了。
　　顾笺眨眨眼。
　　怎么跑了？
　　“她觉得解释起来，要说好多好多话，”安雅说，“她会不好意思的。”
　　顾笺无言。
　　几分钟后，妲妮尔就跑回来了。
　　这个少女一声不吭地抱着一本厚厚的，泛黄的书籍，放到顾笺面前，翻了翻，指着其中一页。
　　借着火光，顾笺视线扫过书页，上面用画图的方式，记载了一个故事。
　　千年前，这个部落的初代首领，带着几个同伴在森林里狩猎，遭遇了一头恐怖的魔兽。
　　那头魔兽浑身缠绕漆黑的恶煞，前所未有的强大，光是见到就令人心生绝望。尽管如此，初代首领也没有退缩，他让自己的同伴快跑，独自一人带着长矛，报着必死之心迎了上去。
　　幸运的是，光明神正在这片森林里休憩，听见凡人的呼救声，随手搭起纯白之弓，化光为箭。
　　神圣的箭矢穿透恶煞魔兽的头颅，得救的首领跪地感激，向神明许诺永远的忠诚。而神明只是轻飘飘丢下弓箭，离开了森林。
　　这就是光之弓大森林名字的起源。
　　轻轻合上书，顾笺抬眼：“我白天路过了你们的祭坛，看到上面挂着一把弓箭，那就是光之弓吗？”
　　妲妮尔摇了摇头，过了几秒，冒出一句：“那是初代祭司留下的，祭祀道具。”
　　果然。
　　顾笺心下了然。
　　也许是因为久远的时间，因为记载的遗失，总之，千年之后，部落的人已经认不出曾经的神明之弓了。
　　不过，他们依然虔诚地信仰着光明。
　　“老师！”安雅探头，“你尝了这里的果酒吗，非常好喝。”
　　顾笺道：“尝了，味道是不错，不过，不能多喝哦。”
　　安雅嘿嘿一笑：“我才不会喝醉呢。”
　　伊洛斯：“哥哥。”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一声不吭地看着顾笺。
　　那个目光的意思是，为什么哥哥准她喝酒，不准我喝。
　　顾笺：……哎呀。
　　他说：“好吧，准你喝一点点。”
　　“不过，只有一点点。”
　　伊洛斯立刻笑眯眯的：“我要哥哥给我的。”
　　顾笺：“好叭。”
　　安雅就看着他们两个人牵着手，并肩走了。
　　“……”
　　她默默地掏出小本子，刷刷刷，在上面写些什么。
　　妲妮尔上身默默地移过来，偷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微微睁大眼睛，飞快挪走，坐直了身体。
　　篝火的宴会还在持续，哪怕夜深也没有驱散火焰的热情。看着面前载歌载舞的部落众人，顾笺托着下颌，眼帘微垂。
　　过了一会，他晃晃伊洛斯衣角：“睡觉。”
　　伊洛斯：“哥哥？”
　　他听出了顾笺的语气里，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顾笺懒懒地抬着眼睫，盯着他的眼睛：“睡觉。”
　　“……”
　　伊洛斯与顾笺对视，片刻后，蹭蹭他的额角，说：“好，我们去休息。”
　　“你们这里的酒真好喝啊，”另一边，安雅捧着一个酒杯，晃晃妲妮尔的手臂，“是怎么做的？告诉我吧！”
　　妲妮尔看着她，安雅耐心地等待。
　　果不其然，十几秒后，妲妮尔慢吞吞冒出一个：“酸酸果。”
　　“酸酸草。”
　　“没了。”
　　“酸酸果和酸酸草？都是光之弓大森林特有的植物啊。”安雅有些遗憾，“不能回家做了……等等！”
　　她捧脸惊叫：“酸酸草？！加了很多酸酸草吗？？”
　　妲妮尔点点头。
　　安雅：“啊？？！！”
　　酸酸草，迷情花，都是光之弓大森林独有的植物。
　　一般来说，只有非常大量迷情花粉，才能诱人情动。可是，如果，一旦在迷情花粉中加入了一点酸酸草，那，那，那……
　　那后果不堪设想！！
　　安雅猛地扭头，隔着篝火，她已经找不到那两道总是在一起、形影不离的身影了。
　　安雅赶紧扒住妲妮尔：“他们人呢！他们人呢！你看见了吗？”
　　妲妮尔被她晃来晃去，过了几秒，艰难地冒出一句：“走了……”
　　“十分钟前，走了……”
　　安雅：“…………”
　　安雅缓缓收回手，缓缓抱膝而坐。
　　妲妮尔露出疑惑的目光。
　　“晚了，”安雅面色平静，透出一种摆烂了的风轻云淡，“没救了。”
　　——
　　还没回到部落给他们安排的石屋，伊洛斯就敏锐地察觉到，他身边的人几乎站立不稳了。
　　他低头，哪怕在夜间也泛着美丽光泽、丝织品般的淡金发丝凌乱散落于他的手臂间，如云堆叠的金发之下，露出顾笺紧阖的眉目，眼睫微颤，漂亮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伊洛斯的神情微变：“伊阁？”
　　“……”
　　顾笺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意识如坠火山岩浆，被厚重的、窒息的热意包裹，难以抑制的滚烫烧灼成燎原之火，他的呼吸，他的声音都被那灼热所吞没，整个人在热意中消融，失去了足够支撑一切的骨骼。
　　砰。
　　房门被踹开，伊洛斯抱着顾笺快步穿过屋子，来到床边，轻轻地将顾笺放下。
　　他的掌心探到顾笺额头，起身想去倒一杯水，衣角却再次被紧紧拽住。
　　顾笺的侧脸埋于枕间，金发滑落肩头，漂亮的指节泛着红色，微颤着，不肯放开。
　　于是伊洛斯停住了动作，半跪在床头，轻轻握住顾笺的手：“哥哥？”
　　“……”
　　顾笺依然没有说话，伊洛斯却从那无言之中，从他的不肯放开的指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哥哥……”
　　他微微低头，低沉的嗓音微哑，温柔的，眷恋的，带着诱哄的意味，如传说中，蛊惑人心的林妖。
　　“你要我怎么做？”
　　“……”
　　顾笺抬起湿润的眼睫，冰蓝眼眸仿佛浸润了月光的宝石，笼着一层朦胧的水色。
　　他颤抖的指尖，轻轻抓住伊洛斯的袖口：“别走……”
　　“留下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如云的金发，伊洛斯捧起顾笺的脸庞，低头，缱绻而珍重地亲吻他微红的眼角。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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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哥哥不理我
　　晨曦的微光穿洒林间, 浅金的花朵迎风飘摇，花瓣微颤，吐露晶莹的露珠。
　　柔软如云的金色发丝散落枕侧, 顾笺睁开眼睫，冰蓝的眼眸之中, 还有一丝茫然与空白。
　　他看见伊洛斯坐在床头,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柄锋利的小刀, 愉悦地哼着歌，雕刻着什么东西。
　　他哼的曲调有些耳熟，让顾笺想起很久以前, 还是小小龙的伊洛斯睡不着，大半夜偷偷沿着相连的阳台溜进他的房间，睡梦中的他一低头, 被子里就多了一只睁着圆溜溜龙瞳，无辜地摇着尾巴看着他的小小龙。
　　为了哄睡小小龙, 他给他唱了自己那个世界的童歌。
　　后来, 恢复了一些记忆，他才想起来，那首歌不仅来自他原本的世界，也是这里, 玛格丽萨修女哄年幼时的伊阁的歌谣。
　　没想到, 伊洛斯也一直记到了现在。
　　“哥哥。”
　　察觉到顾笺的注视，伊洛斯放下手中的东西, 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垂落顾笺脸侧的几缕金发, 灿金眼眸中的笑意快要满溢而出。
　　“哥哥醒啦？”
　　顾笺原本只是有些走神, 听见伊洛斯微扬的语调, 对上那双灿金的眼眸，骤然之间，一些原本被遗忘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同样也是贴着耳畔的低语，磁性，暗沉，沙哑，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昏暗无光之中，灿金的龙瞳如此明晰，就像……烧灼一切的太阳。
　　他被那滚烫烧灼，无法出声，就算开口，也是难以抑制的喘.息……
　　灼人的，无法息止的热意。
　　失控的，荒唐的混乱。
　　“……”
　　“…………”
　　伊洛斯看着顾笺沉默地和他对视几秒。
　　沉默地别过脸。
　　沉默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伊洛斯眼睛眨了一下，注视自己面前这团被子：“哥哥？”
　　被子一声不吭。
　　伊洛斯戳戳被子：“哥哥。”
　　被子一动不动。
　　“哥哥，哥哥，哥哥——”
　　伊洛斯抱着被子，晃啊晃啊晃。
　　顾笺：……好吵。
　　叭叭龙。
　　被子里传出了他因为微哑而显得闷闷的，没有情绪的嗓音：“不准说话。”
　　伊洛斯委屈：“哦。”
　　他听话地安静了几秒，又喊了一声“哥哥”。
　　顾笺默默地把脸埋进枕头。
　　被子里没有光线，他沉默地闭着眼睛，思绪混杂而难以理清。
　　昨天晚上，他居然……让伊洛斯留了下来，拉着他不放，还让他……帮了自己。
　　尽管最后，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更过分的事情，但是……现在，伊洛斯会怎么想？
　　在他拉住了伊洛斯，对他说出那些话时……伊洛斯心底在想什么？
　　他会讨厌自己吗？
　　外面短暂安静了几秒，顾笺听见伊洛斯的声音又响起了起来。
　　“哥哥，没关系的。”
　　他的语气坦然，轻淡，好像只是在讲一件平常的小事，和以前毫无二致。
　　“哥哥没办法，向我求助，我也只是帮了哥哥，仅此而已。”
　　“如果我不小心那样，哥哥也会帮我的，对吧？”
　　“……”
　　伊洛斯的脸蹭蹭被子：“哥哥，对吧？”
　　“……”
　　过了片刻，从被子里传出顾笺低低的一声“嗯”。
　　伊洛斯笑了起来，道：“所以，哥哥不要躲着我了好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事。”
　　“还是说，哥哥不太舒服？哥哥是不是困了，还想再睡一会？”
　　说话间，他揪开一点被角，想要看见里面的顾笺——还没等他看清，被子就被掀开了。
　　顾笺坐起，宽松的白色睡袍领口微敞，金发落于白衣之间。
　　伊洛斯的目光在那领口之下，若隐若现的纤细锁骨间停留一秒，笑着望向顾笺的眼睛。
　　“我给哥哥做了早餐，要不要吃一点？”
　　“……”顾笺摇了摇头，“不用，现在不饿。”
　　伊洛斯：“好吧，那待会再吃。”
　　说完，他靠在床头，又拿起小刀，雕刻起了什么东西。
　　房间里安静下来，顾笺的目光落在伊洛斯身上，思绪却微微游走。
　　伊洛斯……好像并不在意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没有因此而讨厌他？
　　甚至，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为什么？
　　哪怕是亲密的好友，碰到这种事情，应该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尴尬，可是，伊洛斯对他的态度，丝毫没有发生变化。
　　难道……难道是因为……
　　这只小龙在某些方面上，真的很单纯？
　　就像之前的亲吻，还有昨天晚上……那些人类眼中过分亲密的举动，在这只小龙的认知里，似乎就和平常的牵牵手，抱一抱，没有什么区别。
　　不然，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么自然、这么平常的反应。
　　正因为他并不理解那些举动的含义，所以，也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这是一只从小跟着他，成年之后又一个人自闭地待在龙谷里不肯出门的乖乖小龙。
　　……以后要找个机会和这只小龙说一说，省得他被人骗跑了。
　　想到这里，顾笺再看伊洛斯的时候，目光也变得平和很多。
　　与此同时，伊洛斯放下了小刀，说：“哥哥，左手给我。”
　　顾笺依言伸手。
　　一枚雕刻暗纹的漆黑手镯戴在他的手腕间，刚好贴合手腕，有几分适合活动的余量。
　　伊洛斯：“送给哥哥。”
　　顾笺微微凝神，刚才都没有留意，原来伊洛斯一大早雕琢的东西，就是这只手镯。
　　纤细的手镯仿佛由一整块特殊的黑色宝石雕琢而成，阳光之下，手镯的每个角度都反射着难以形容的美丽光泽，漆黑而略微透明的表面之上，细细地雕刻出龙翼的纹路，华丽且繁复的暗纹游走于整个镯身，每一寸的纹路都不相同。
　　这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哪怕伊洛斯没有明说它的价值，顾笺也感受到了那份用心与珍重。
　　“哥哥喜欢吗？”
　　顾笺轻轻地抚摸那枚手镯：“很喜欢。”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手镯的材质贵重，但并没有沉甸甸的压手的感觉，并且，镯身温热，贴手时，仿若有暖意流淌于肌肤之上。
　　“这是什么特殊的宝石吗？”顾笺说，“以前好像没见过。”
　　伊洛斯笑而不语，一只手捧起顾笺左手，一只手指节微屈，轻轻搭在那枚手镯上。
　　他的手欣长而漂亮，哪怕随意地屈起，也极具力量，仿佛由华丽的宝石镶嵌，出鞘即见血的利刃。
　　然而，这双手轻轻地捧起顾笺时，却是温柔的，小心的。
　　顾笺垂着眼睫，无端的，想起了这双手拂过身上，某份灼热的触感。
　　“……”
　　他猝然移开目光。
　　伊洛斯：“哥哥？”
　　“……没什么。”
　　手镯反射的光芒落入余光之中，顾笺想到什么，飞快地用话语来转移自己刚才的思绪：“这个……应该不会是你的龙心鳞吧？”
　　伊洛斯看着他，笑着说：“当然不是。”
　　“摘下龙心鳞很疼的，”他一本正经地说，“而且，那个是给龙族认定的伴侣的。”
　　顾笺：“哦。”
　　再次默默地移开目光，转了个话题：“今天阳光真好。”
　　伊洛斯丝毫不觉得这个转折生硬，说：“是啊，哥哥，我们待会出去散步吧。”
　　顾笺：“嗯。”
　　他起身，随意地披上外衣，手腕垂下，手镯自然滑落，漆黑而暗纹华丽的手镯衬于白皙的肌肤之上。
　　伊洛斯看着看着，嘴角的笑意加深：“真好看。”
　　“无论什么时候，哥哥都很好看。”
　　顾笺刚刚想到“甜甜龙”三个字，就听见伊洛斯笑吟吟地说：“昨天晚上也是。”
　　顾笺：“……”
　　顾笺：“…………”
　　清晨，安雅抱着一筐刚刚从森林里采摘的草药，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部落。
　　妲妮尔同样抱着一筐草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哼着歌，轻松的小调在路过一间石屋时戛然而止。
　　晨间的阳光，洒落在白金衣袍、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身上，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安雅：“老师，早啊。”
　　顾笺转过视线，对她点点头，没说什么。
　　安雅偷偷往他身后一瞄。
　　俊美的黑衣青年紧跟在顾笺身后，盯着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一脸蔫蔫的不开心。
　　想伸手碰碰他，又不敢的样子，伸到一半就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
　　安雅：咦咦咦？
　　难道，难道……
　　她的视线在顾笺和伊洛斯之间转了一圈，只觉这两个总是亲密无间的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发生了某种奇妙的转变。
　　但是……好像也不是她以为的那种转变。
　　安雅思绪转过一圈，再次开口：“老师，对不起。”
　　顾笺：“怎么了？”
　　安雅：“昨天晚上，那个酒……那个酒里面加了酸酸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要是我早点发现，就能早点提醒你了。”
　　顾笺沉默两秒，说：“没事，不怪你。”
　　实际上，他也猜到了昨天他的失控，应该是酒的问题。
　　安雅见他的表情轻淡，又忍不住瞄了他身边的伊洛斯一眼。
　　伊洛斯依然是那副蔫蔫的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顾笺，又不敢碰他，又想引起他的关注——然而顾笺根本不分给他半点目光。
　　令人恐惧战栗的龙族之王，此刻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狗，难过地围着狠心的主人打转。
　　该不会……真的……
　　安雅心底的猜测落实了几分，忍不住没什么诚意地为她的老师默哀了一下。
　　帕夏婆婆说过，昨天的那种酒只有在招待尊贵客人时才会拿出来，平时部落也喝不上。
　　而且，村子里的那只迷情花魔兽只会对自己觉得好看的人喷花粉——昨天，整个部落，沾上并且吸入了迷情花花粉的，只有顾笺。
　　所以，酸酸草的酒加迷情花，也只对他一个人产生了作用。
　　部落的其他人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不过很快，不少人都发现，那两位关系非常要好的客人，漂亮而温柔的那个忽然不搭理好看但冷冰冰的那个了。
　　安雅坐在草地上，将摘来的草药一株株分类，目光频频往一边偷瞄。
　　妲妮尔学着她的样子，偷偷往另一边瞄。
　　半个小时了！
　　安雅在心里震惊。
　　半个小时，他们都没有交流！
　　伊阁老师理都不理那只龙龙！
　　树下，顾笺透过林叶间隙，注视碎金的光晕。
　　衣角被轻轻碰了碰。
　　顾笺不理。
　　袖口被轻轻碰了碰。
　　顾笺不理。
　　手指被轻轻碰了碰。
　　顾笺收回手。
　　伊洛斯：“……”
　　【不准碰我。】
　　【三小时内，不准碰我，也不准和我说话。】
　　这是半小时前，因为他不小心说错了话，面无表情的伊阁给他的惩罚。
　　从小到大，伊阁第一次罚他。
　　……不开心。
　　想要伊阁和他说话。
　　想要伊阁理他。
　　想要伊阁只看着他一个人。
　　伊洛斯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笺，灿金的眼眸望不见除他之外任何人的影子，丝毫不掩饰对于得到他的回应的渴求。
　　顾笺转身，向石屋走去。
　　伊洛斯飞快地跟上去，刚进石屋，就反手甩上了屋门，将那些惹人厌的多余视线隔绝在外。
　　“哥哥。”
　　“……”
　　“哥哥，哥哥……”
　　似乎是实在忍不了了，伊洛斯低低地、一声声地喊着顾笺。
　　“对不起哥哥，我错了，哥哥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
　　“哥哥都半个小时不和我说话了，”伊洛斯一脸生无可恋，“我难过得要死掉了……”
　　顾笺立刻说：“不准说这种话。”
　　伊洛斯开心：“哥哥理我了！”
　　开心地低头，蹭蹭顾笺，蹭蹭。
　　顾笺：“……”
　　顾笺面无表情：“不理你。”
　　“不准蹭。”
　　伊洛斯：“……”
　　伊洛斯又变成了生无可恋的样子，垂下眼角，一声不吭，委屈巴巴地看着顾笺。
　　委屈巴巴。
　　“……”
　　顾笺沉默。
　　就在他似乎要说什么的时候，一只小黑龙摔在床上。
　　“叽。”
　　小黑龙软软的翅膀蔫哒哒垂下来，有气无力地在床上滚了一圈，软乎乎的肚皮缓缓上翻。
　　难过死了。
　　死掉了。
　　顾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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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亲一口
　　顾笺最后还是把生无可恋的小黑龙从床上捞了起来。
　　一落到他的怀里, 这只小龙一下子起死回生，咬住他的衣角，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呜”。
　　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灿金龙瞳,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顾笺：“……”
　　顾笺点点小龙脑袋：“就知道撒娇。”
　　小黑龙抱住他的手指，蹭啊蹭, 扑腾着软趴趴的小翅膀, 在他手臂上打滚。
　　顾笺看着这只滚来滚去的小龙, 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
　　确实拿他没办法。
　　“但是！”顾笺道，“下次不准说奇奇怪怪的话！”
　　小黑龙立刻露出无辜兮兮的表情，小翅膀微微收拢：“叭。”
　　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顾笺又补充一句：“下次再这样, 我就半天不理你，也不和你说话。”
　　小黑龙：“！”
　　小黑龙受到了惊吓。
　　更加乖巧地揣住了自己的小爪爪：“昂。”
　　顾笺不说话了，手指挠挠小黑龙下巴。
　　小黑龙舒服地哼哼唧唧, 把顾笺的手抱在软软的小肚子下面，一小团黏着他。
　　顾笺看着这只黏人的小龙, 眼底划过笑意。
　　还是小小只可爱。
　　正怎么想着, 小黑龙就变回了黑发青年。
　　顾笺：“……”
　　限时的可爱小黑龙没有了。
　　伊洛斯一看他的表情，立刻说：“哥哥又偏心！”
　　顾笺：“因为你小小龙的时候不会说奇奇怪怪的话。”
　　伊洛斯：“……噢。”
　　他拉住顾笺衣角，低下头，说：“哥哥对不起。”
　　“我刚才真的只是无心之失, 我保证。”
　　“下次, 我再也不会说哥哥不喜欢的话了。”
　　顾笺：“哦。”
　　他说：“那你再变回去，给我揉揉。”
　　伊洛斯一声不吭, 拉住顾笺的手，摁在自己头上。
　　顾笺：“……”
　　小气龙。
　　都不肯变成小龙给他摸。
　　这只小气龙还振振有词：“哥哥说过的, 不管我什么样子都喜欢。”
　　顾笺无言, 摸摸他的脑袋。
　　好吧。
　　反正大龙也一样可爱。
　　伊洛斯嘴角扬起, 搂住顾笺的腰，脑袋压在他的肩上。
　　“以后，哥哥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贴着顾笺耳边，低沉的，带了点难过。
　　“哥哥不看着我，也不和我说话，哪怕只是一分钟，我都觉得要过不下去了。”
　　顾笺看着他难过兮兮的样子，又有点心软：“好，我答应你。”
　　伊洛斯立刻弯起眉眼，贴着他的脸庞磨蹭一下。
　　顾笺：黏黏龙。
　　这么黏，总感觉这只大龙以后也找不到其他女孩子了。
　　不找也挺好的，反正……
　　这个想法无端划过，顾笺反而微微一怔，看了看伊洛斯。
　　伊洛斯专注地望着他。
　　“……”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顾笺没有说话，而是又摸摸这只大龙脑袋。
　　石屋屋门打开，不远处的安雅敏锐扭头。
　　顾笺神色如常地从里面走出，身边，伊洛斯牵着他的手，满脸愉悦，意气风发，和刚才简直判若两龙。
　　安雅：哇。
　　拿起小本子，刷刷刷，记起来。
　　妲妮尔眼神飞快漂移一下，还是没忍住，面无表情地偷瞄起了她的小本子。
　　“！”妲妮尔微微睁大眼睛，“！！！”
　　“魔法师！魔法师大人！”
　　部落入口，又是一阵喧闹，出去打猎的猎人中，有两位提前回来了。
　　其中一人身上受了伤，被同伴搀扶，而他的同伴一进部落，就中气十足地大声呼喊：“魔法师大人！我弟弟受伤了，能不能请您给他治疗？”
　　妲妮尔站了起来。
　　安雅一把拉住她：“坐下，不用你。”
　　“……？”
　　妲妮尔疑惑地抱膝坐下。
　　听到求助声，顾笺走了过去，发现那位受伤的猎人昨天见过，他治疗了对方，没想到今天又受伤了。
　　好在，伤势并不重。
　　治愈的微风围着猎人飘旋，伤口瞬间痊愈，顾笺平和地说：“下次小心些。”
　　猎人望着他，没说话，脸庞无端一红。
　　伊洛斯：“……”
　　“就这样吗魔法师大人？”猎人的哥哥大声说，“其实我弟弟还有点不舒服，要不要您再给他看看？”
　　顾笺耐心询问：“还有哪里？”
　　猎人哥哥的手肘捅了自己弟弟一下。
　　猎人弟弟脸更红了，看看顾笺的脸，又飞快移开目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就是，就是，头……还有腿……”
　　“嗨呀！”猎人哥哥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可能是刚刚流了点血，还有点虚，要不然魔法师大人您到我们那里坐坐，慢慢给他治疗一下？”
　　顾笺倒是没什么意见，猎人弟弟顿时又兴奋又局促，都要手舞足蹈了。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终于扫到一旁的伊洛斯。
　　那双灿金的眼眸，深如不见底的可怕寒渊。
　　猎人兄弟：“……”
　　猎人兄弟双双色变，“嗷”地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看那架势，好像身后有一万只魔兽在追着他们咬。
　　顾笺：“？”
　　他转向身边的伊洛斯。
　　伊洛斯似乎一直在看着他，见他的目光投过来，眨巴眨巴眼睛。
　　顾笺：乖乖的。
　　他说：“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伊洛斯悠悠地说，“不过，这么活蹦乱跳，应该也不用哥哥治疗了。”
　　顾笺想想也是。
　　他再回头，不远处，安雅兴奋在小本子上奋笔疾书，旁边的妲妮尔看得两眼放光。
　　顾笺欣慰：真是喜欢学习啊。
　　比某只小精灵好多了。
　　——
　　两天后，部落的祭祀典礼开始。
　　作为部落里十分受欢迎的客人，顾笺伊洛斯还有安雅都得到了围观祭祀的允许。
　　传承千年的祭祀，仪式复杂而盛大，从白天一直持续到傍晚，黄昏的森林，赤红色的落日余晖之下，妲妮尔，这位年轻的少女祭司一身盛装，踏上祭祀高台，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头祈祷。
　　“这是第三年。”
　　祭祀高台下，安雅小声地和顾笺说。
　　“妲妮尔已经向光明神祈祷了三年，每一次的愿望，都是希望妹妹能够醒来。”
　　“部落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作为部落的祭司，如果连续三年在祭祀仪式上向光明神祈愿，那，光明神就能听见她的声音，实现她的愿望。”
　　顾笺：“如果愿望没有实现呢？”
　　安雅：“那……就是这个愿望并不合理，又或者，神明还没有听见。”
　　顾笺抬眼，祭台之上，妲妮尔静静地跪于高悬的光之弓面前。
　　伟大的光明神，希望您能庇佑我的妹妹，您虔诚的信徒向您祈求，愿我的妹妹丹妮明天就能苏醒……
　　她睁开眼眸，握住纯白的弓箭。
　　部落传承千年的祭祀之弓，上一代祭司交于她的手中，告诉她，这把祭祀之弓，正是传闻中光明神之弓的复刻。
　　残红的落日缓缓沉没于林海，妲妮尔稳稳拉开地弓弦，一缕白光自她指尖连接成箭矢，箭出。
　　数十米外，一头草扎的魔兽头颅被瞬间贯穿，随即，整个魔兽模型都爆炸开来。
　　部落众人爆出一阵欢呼，大声地感谢光明神，祈祷未来一年，也能得到神明庇护。
　　欢笑声中，妲妮尔静静地放下光之弓。
　　祭祀之后，又是一番热闹的庆典。
　　篝火，晚宴，这一次，顾笺没有喝酒，端着一杯果汁，沉默地和伊洛斯坐在一棵树下。
　　对伊洛斯说：“你也不准喝。”
　　伊洛斯乖巧地说：“听哥哥的。”
　　顾笺的视线再扫过四周，没有那只迷情花魔兽，放心地喝了一口果汁。
　　“魔法师大人。”
　　帕夏婆婆走了过来。
　　“听安雅说，你们马上要离开部落了？”
　　顾笺起身，点点头：“有一些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所以，明天我们就会出发。”
　　帕夏婆婆说：“这么着急？真的不多留几天吗？部落的很多人都很喜欢你们。”
　　“抱歉，帕夏婆婆。”顾笺笑了笑，“下次，我们还会过来的。”
　　帕夏婆婆：“好吧，部落随时欢迎你们，把这里当家，累了就回来吧。”
　　顾笺应了下来，帕夏婆婆随即乐呵呵地说：“不过，今天晚上，要赶紧找到舞伴哦。”
　　在顾笺询问的目光中，她说：“祭祀庆典上，没有舞伴的人，不能拒绝别人的共舞邀请，所以，不想和讨厌的人一起跳舞的话，就早点找到心仪的那个吧。”
　　顾笺原本没有在意，等到帕夏婆婆走了以后，他的目光一扫，发现似乎有不少人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
　　他扭头对伊洛斯说：“我们回——”
　　“哥哥。”
　　伊洛斯的眼中带笑，微微俯身，向他伸手。
　　“……”
　　顾笺对上那双专注凝视他的灿金眼眸，心想，好吧。
　　他的手搭上伊洛斯掌心。
　　篝火溅起热闹的火星，跳跃的火光中，漫天的星辰之下，一对对身影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简单的舞蹈，顾笺曾经学过，不过，他没想到这只小龙也会。
　　“你以前和别人跳过舞？”
　　“没有，”伊洛斯说，“看过就会了。”
　　顾笺：“对哦，你是只小聪明龙。”
　　伊洛斯搂住他的腰，眼尾弯起：“因为，我一直想和伊阁跳舞。”
　　顾笺眼睫微动，对上了他的眼睛。
　　篝火的映衬中，伊洛斯静静地凝视他，月色下灿金的眼眸光华流转，跃动的火光融入那双深沉的眸底，构织成一小片缱绻而温柔的暖意。
　　顾笺：……还挺好看的。
　　看了一会，他默默地偏过了脸。
　　伊洛斯望着那美丽而柔和的侧颜，轻轻地说：“伊阁，当心。”
　　顾笺：“嗯，什么？”
　　伊洛斯：“那里。”
　　他说着，低下了头，靠近顾笺肩膀，黑色发丝拂过顾笺肩侧，顾笺能感觉到他洒落脸庞的气息，微微酥痒。
　　伊洛斯轻轻吹了口气，不知是吹去顾笺肩上沾到的一点草叶，还是灰尘，亦或者什么都没有。顾笺听见他的一声轻笑，贴着耳畔，很近，有些太近了。
　　然后，伊洛斯慢慢抬头，脸侧蹭过顾笺的金发。
　　飞快亲了一下顾笺的眼角。
　　顾笺：“？”
　　“？？？”
　　他立刻看着伊洛斯。
　　伊洛斯目不转睛，笑吟吟地回望他。
　　顾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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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误会了什么？
　　面前的伊洛斯一脸笑意, 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笺，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仿佛被那视线烫到, 顾笺垂下眼睫。
　　……难道，难道这只小龙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 起了什么误会？
　　还是说, 他依然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特殊的意味, 只是想，所以就这么做了？
　　顾笺沉默了。
　　该不会……他真的把这只小龙教歪了吧。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只单单纯纯的小龙, 就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了。
　　虽然这只小龙有时候会有点危险，但那也只是对别人危险，他原本以为有他在, 这只小龙就不会去嚯嚯别人。
　　可是，可是现在……
　　顾笺再抬眼。
　　伊洛斯还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等他的回应。
　　“……”
　　顾笺默默地别过脸, 片刻后，说：“走吧。”
　　伊洛斯：“嗯？”
　　顾笺：“回去了，我想休息。”
　　伊洛斯眨了眨眼，跟上他的脚步, 在他身后说：“哥哥？”
　　顾笺没吭声。
　　伊洛斯：“哥哥哥哥哥哥——”
　　顾笺：……叭叭龙。
　　吵吵的。
　　他说：“听到了。”
　　伊洛斯：“噢。”
　　他凑到顾笺脸边：“哥哥困了吗？”
　　顾笺：“嗯。”
　　他没有回头, 也没有不理伊洛斯，任由伊洛斯牵住他的手, 跟在他身边。
　　灿金的龙瞳中映出顾笺的身影，似乎是没有预料到他是这个反应, 伊洛斯也沉默了。
　　不过, 仅仅是过了片刻, 他的嘴角再度微微扬起。
　　舞会还在继续，众人的热情始终高涨。
　　安雅搭着妲妮尔的手，跟她学习部落的舞步，说：“你想去外面看看吗？”
　　妲妮尔安静地看着她。
　　安雅：“热闹的城镇，好吃的点心店，可以买很多很多东西的大商场——也许不会比这里更有趣，但是，会有不一样的风景哦。”
　　妲妮尔：“我已经看到了。”
　　安雅：“嗯？”
　　妲妮尔：“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
　　安雅微微睁大眼睛：“哇！太犯规了吧！”
　　她往妲妮尔身上一扑，妲妮尔吓了一跳，不小心绊倒了她。
　　两个女孩子摔倒在地，在周围人惊诧的目光中，哈哈笑了起来。
　　……
　　月光将窗畔映得霜白，隐约能听见舞会那边的欢笑声，屋内已经安静了下来。
　　躺在床上，顾笺轻轻拉起被子，偏了下视线。
　　伊洛斯靠在他的枕侧，随意散下的黑色长发，与他的金色发丝缠绕在一起。
　　顾笺默默伸手，想要理清金发与黑发，结果越理越乱，那一截发尾似乎彻底和他的金发纠缠在了一起，居然怎么分都分不开。
　　他一抬眼，就对上伊洛斯含笑的灿金眼眸。
　　“……”
　　似乎，有点太近了。
　　顾笺视线又往旁边挪挪，戳戳伊洛斯，说：“我想抱小龙。”
　　伊洛斯悠悠地道：“哥哥可以生一个小龙。”
　　顾笺：“？”
　　伊洛斯笑了起来：“好吧，哥哥。”
　　话音刚落，一只小黑龙飞快地爬进被子，钻到他的怀里。
　　“叽。”
　　顾笺无言，摸摸这只小龙，看着那双金灿灿的龙瞳。
　　……凭心而论，他一直觉得伊洛斯乖巧，可爱，听话，哪怕一些人可能对他有些误解，认为他是恐怖的龙族之主，但在他的眼中，伊洛斯始终是一只好小龙。
　　就是有的时候，这只小龙喜欢撒娇，喜欢黏人，喜欢霸占着他，不准他和别人走得太近，不然就会酸溜溜。
　　但还是一只乖乖的好小龙。
　　所以，难道……这只小龙误会了什么？
　　还是说，这只小龙误解了人类之间相处的模式，也误解了他们的关系？
　　……也有可能，是他误会了什么。
　　要现在说清楚吗，还是再观察一下？毕竟，万一真的只是他误会了，不仅他会尴尬，这只小龙也是。
　　到那时，他们之间，还可能闹出一点不愉快。
　　顾笺垂眼，小黑龙已经在他的怀里舒舒服服地窝成圆滚滚一团，抱住自己的尾巴，闭上眼睛。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双圆溜溜的灿金龙瞳睁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笺指尖点点小黑龙脑袋。
　　小黑龙：“叭。”
　　舔了一下顾笺指尖。
　　“……”
　　顾笺默默收回手，说：“睡吧。”
　　小黑龙：“叽。”
　　庆典结束，篝火化为残寂的火星，夜空之中的星辰沉寂，被乌云遮掩。
　　无光的夜晚，妲妮尔轻轻走进石屋。
　　苍白的少女静静躺在床上，沉进夜色的帷幕中，就和过去三年，每一天、每一夜没有区别。
　　妲妮尔站在床边，注视少女的脸庞。
　　她的妹妹，丹妮，那个天真又胆小的女孩，会害怕夜晚的森林，却为了三年前，那个高烧不退的她，一个人深入黑暗的密林。
　　后来，她醒了过来，她却长眠不醒。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听到了不一样的，特殊的声音。
　　前任大祭司告诉她，那是神明的声音，是神明的赐福，之后，她就是新的大祭司。
　　神明的声音……如果光明神真的注视着她，那么，就请祂，再一次为她赐福吧。
　　妲妮尔在少女的床头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垂下头颅。
　　伟大的神明……
　　请赐予我，一个奇迹……
　　寂静的夜幕逐渐淡去，遥远的天际线，泛起朦胧的白。
　　第一缕天光投落窗畔时，跪在床头，仿若一尊石像的少女缓缓抬起脸庞。
　　她的眼前，苍白的少女依然静静地沉睡着，没有声息，没有醒来。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妲妮尔眼底出现了微微的茫然，她跌坐在地，甚至感觉不到双腿的尖锐刺痛。
　　屋子里很安静，四处都是死寂。难以言喻的失望吞没了她，她捂住耳朵，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
　　不知过去多久，忽然的，她听见一个很轻微的声音。
　　那个声音陌生而熟悉，是许久未曾在她耳边响起、相隔了数年岁月的声音，甚至让她一度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那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声音。
　　“姐姐……”
　　妲妮尔缓缓地扭过脸。
　　窗边，花盆里那朵纤弱的小花，迎风飘摇。
　　“姐姐，姐姐……”
　　……
　　清晨，送走了离开的顾笺和伊洛斯，安雅回到部落，目光投向一间屋门紧闭的石屋。
　　妲妮尔没有从里面出来。
　　帕夏婆婆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说：“应该是昨天晚上玩得太开心，今天起不来了吧，呵呵，妲妮尔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话还没有说完，她忽然往一边倒去，安雅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再抬起头时，安雅的神色微变。
　　地震了！
　　大地剧烈震动，许多人都摔倒在地，然而，还没有等他们来得及爬起，部落四周，又响起了一道道恐怖的声音。
　　——森林的四面八方，传出了无数野兽嘶吼！
　　古老的树木扭曲枝干，粗壮的藤蔓如巨蟒游走，数人高的花苞裂开，花瓣内利齿森森。
　　植物魔兽！
　　几个月来，一直温顺亲人的植物魔兽，此刻就像普通的魔兽那般，冲人类的血肉龇开了狰狞的獠牙！
　　森林被撕开数条巨口，数不清的植物魔兽盘旋在部落四周，仿佛死神举起刀叉，凝视盘中的食物。
　　啪！
　　安雅双掌拍合，嘴里飞快地念出几个简短的咒语。
　　下一秒，大地的泥土如岩浆翻腾，无数条巨大的枝藤破土而出，撑开天幕，交织为牢不可摧的屏障，将整个部落覆盖其中。
　　“你们留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所有的植物魔兽都被隔绝于结界之外，留下这句话，安雅冲向一个地方。
　　部落，祭坛。
　　昨天刚刚进行完神圣的祭祀典礼，此刻，祭坛上，一道孤零零的身影静静站立。
　　妲妮尔。
　　安雅慢慢停下脚步。
　　她看见妲妮尔捧着一个花盆，花盆里，一朵洁白的小花绽放。
　　妲妮尔的身边，一个和她面容相似的少女被放在台阶上，斜靠着台阶，苍白的脸颊，毫无生气。
　　安雅仰起脸，望着妲妮尔的眼睛：“你想做什么？”
　　“你应该不会让整个部落，都成为恶神的祭品吧？”
　　妲妮尔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片刻后，缓缓开口。
　　“每一天，每一天，”她说，“每一天我的耳边都有一道声音，告诉我，我的妹妹，是为了换回我，为了我才失去了一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进入森林，如果在那之前，我没有生病，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么，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的，会是我的妹妹吗？”
　　安雅毫不犹豫地说：“她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她肯定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
　　妲妮尔好像根本听不见她的话，继续喃喃地说：“要是神明能够回应我就好了……”
　　“为什么，光明神从不回应我的祈求？”
　　“为什么，光明神从未庇护我和我的妹妹？”
　　“为什么，光明神要让那道声音日复一日地在我耳边响起，告诉我我的罪恶，让我每时每刻，不得解脱？”
　　安雅：“你没有罪恶！”
　　她往前走了一步，踩上祭祀的台阶：“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件事情好吗？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你还有我，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难道部落里的那些人，不是你的家人吗？”
　　“不要把这些事情藏在心里，只要你说出来，大家都会帮你的。”
　　“……”
　　妲妮尔垂下脸庞，空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安雅对她笑了笑，慢慢的，一步步靠近她，随着距离的拉近，她发现，妲妮尔垂下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锋锐的匕首。
　　她的心微微一紧，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直到站在妲妮尔面前。
　　“我知道，那些植物系魔兽，肯定不是你做的。”
　　安雅说。
　　“我相信你，不会做这些事情。”
　　“那个反复在你耳边响起的声音，也一定不是光明神，说不定是某个可恶的存在，想要利用你。”
　　“和我一起回去吧，”她轻轻拉住妲妮尔的手，“大家都在等你，我们都会帮你的。”
　　妲妮尔空茫的眼眸微微一动，慢慢抬起脸，对上她的眼睛。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花盆，那朵浅白的小花晃了晃。
　　刹那间，妲妮尔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的脸色再度变化，猛然后退了一步。
　　“你和丹妮，真像啊。”
　　她望着安雅的脸庞，视线却像穿透了她，落在一片空白之上。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她，该有多好。”
　　安雅瞬间意识到不好：“等等，妲妮尔——”
　　话音未落，妲妮尔猛地将她推开，举起匕首！
　　匕首锋锐的刀尖直指自己，近在咫尺的距离，根本无法躲开。
　　安雅下意识闭上眼睛，抬起手臂——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一秒后，安雅迟疑地睁眼，看见一片血红。
　　妲妮尔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从她的手腕间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祭祀之台，她似乎察觉不到痛苦，只是紧紧盯着祭台的中间。
　　一秒，两秒。
　　十秒过去了。
　　什么也没发生。
　　“……”
　　妲妮尔凝视身下的血迹，一时间，又茫然了起来。
　　“为什么……”
　　“你在找那个献祭之阵吗？”
　　清悦的男声，从祭台之后传出。
　　妲妮尔猛地转身，看见了银白衣袍的年轻魔法师，还有那个气场冰冷而令人生惧的黑衣男人。
　　顾笺平静地说：“恶神的献祭之阵，被我抹除了。”
　　妲妮尔：“……”
　　安雅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治好了她的伤，说：“现在你被逮捕了！”
　　“禁止黑化！”
　　妲妮尔：“……”
　　作者有话说：
　　大龙：给漂亮的木头浇浇水，木头就会长出漂亮的小花花～
　　然后吃掉！
　　今天留言的小天使发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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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光之弓
　　“那道献祭之阵, 是指向单独一个人的魔法阵。”
　　“你并不打算牺牲部落的人，而是准备向恶神献祭你自己，以此来换回你的妹妹。”
　　“可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开始, 这就是恶神, 或者恶神爪牙的阴谋——到那时, 你还能控制得住自己，不伤害整个部落吗？”
　　“……”
　　听到顾笺的话，妲妮尔久久未曾言语, 突然之间，她推开安雅，猛地转身。
　　她大步踏上高台, 握住了那柄纯白的弓箭。
　　光芒于她指尖化为箭矢，箭锋指向顾笺脚下的地面。
　　“无所谓。”妲妮尔握着那把光华灿烂的弓箭, “反正, 光明神从未倾听过我的祈求！神明从不眷顾祂的信徒！”
　　伊洛斯漠然地挡在顾笺身前，顾笺平静地说：“忘记告诉你，你的手中，是真正的光明神之弓。”
　　“此刻, 它正在回应着你。”
　　“……”
　　妲妮尔怔住了。
　　她缓缓垂下视线, 她的手中，纯白之弓一如既往, 散发着圣洁而耀眼的光芒。
　　仿佛沉于水下之人挣扎着脱出了水面，被蒙蔽的感官骤然清晰,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刻, 这位年轻祭司的眼中, 又出现了茫然与挣扎。
　　安雅见状立刻上前，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第一个字音吐出，妲妮尔就丢下了光之弓，踉跄着后退。
　　她的眼睛里倒映出台阶之上，那个苍白地垂着头颅的少女。她是那么的安静，就像，已经死去。
　　或许，三年前，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真相。
　　如果光明神始终眷顾着部落，始终眷顾着他们，那么，这三年间，反反复复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究竟是谁？
　　妲妮尔捂住耳朵，湿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模糊了视线。
　　起先，她以为是自己哭了，但很快，她意识到，那是血。
　　鲜血，淹没了她。
　　“妲妮尔！”
　　安雅的惊喊声中，森黑的火焰呼啸卷起，能够吞噬一切生机、覆灭整个世界的黑焰此刻却成了坚不可摧的屏障，将三人牢牢护于其中。
　　黑焰之外，无数黑暗的气息肆虐涌出，一瞬之间就覆盖了大半片森林。这些恶神的力量并非来源于地下深处、大陆背面，而是……来源于妲妮尔，还有她的妹妹丹妮。
　　恶煞。
　　唯有光明魔法，才能够驱散的恶煞，恶神的力量本源。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恶煞将两道纤弱的少女身影瞬间吞没，安雅失声：“怎么会这样？！”
　　顾笺的眼眸寒冷如冰。
　　并不是他不想阻止，而是，一切已成定局。
　　或许在三年之前，妲妮尔听见“神音”的那一刻，就被恶神凝视，打上了标记。
　　三年之间，那些徘徊在妲妮尔耳边的声音，无一不是黑暗对她的污染，她的本心越来越迷茫，在心中逐渐放弃对于光明神的信仰……于是这一刻，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光之弓大森林，以及附近的植物异变为魔兽，也都是受妲妮尔身上隐藏的黑暗力量影响，当她依然能坚守本心，信仰光明时，那些植物系魔兽温顺而亲人，当她开始动摇，并且偏向黑暗之后，那些魔兽也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尽管这位年轻的祭司一直在挣扎，最后依然选择了光明，但，已经晚了。
　　不是晚了一时一刻，而是晚了三年——三年前，当恶神开始凝视她时，今天已然注定。
　　并非她不够坚定，不够虔诚，而是那位因恶而生的神明，知道怎样才能彻底摧毁一个人。
　　吞没整片光之弓大森林的恶煞沸腾着，肆虐着，以祭坛为中心，骤然向外扩散而开。
　　祭坛之上，一头硕大如山的“魔兽”现出身形。
　　这只光是微微抬起头颅，就已经高于整片森林的魔兽仿佛一团膨胀的恶煞集结体，森森涌动的黑气之中，时不时露出两张少女的脸庞——一张苍白闭目，一张仿若哭泣。
　　丹妮，或者说，她的姐姐妲妮尔，又或者说，她们两个人。
　　安雅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伊洛斯则淡淡地对顾笺说：“哥哥，要杀了吗。”
　　“等一下！”安雅的脸庞转向顾笺，眼中满是急切的祈求，“会有其他办法的，对吧，老师！”
　　顾笺微微点头，声音温和：“你去保护部落的其他人。”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微光笼罩于安雅身上，为她隔绝开周围的一切黑暗气息，甚至包括伊洛斯的黑焰。
　　安雅看着面前的首席，那双冰蓝眼眸沉静如水，让她又想起了那种熟悉的、无论事情糟糕到了怎样的地步，这位帝国最年轻的大魔法师都能力挽狂澜的安心。
　　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转身冲入那片茫茫的黑暗之中。
　　伊洛斯随手捡起地上的光之弓，神明之弓在他手中依然光华灿烂，仿佛光明也包容了黑暗。
　　他微微挑了下眉，将光之弓递给顾笺：“哥哥。”
　　顾笺：“我来吧。”
　　伊洛斯：“好，听哥哥的。”
　　顾笺握住了那把纯白之弓。
　　恶煞魔兽躁动，咆哮，裂开了巨嘴，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直连深渊。
　　铺天盖地的恶煞之前，呼啸的狂风之中，金色的太阳之下，年轻魔法师淡金的发丝与银白衣角扬起，风轻云淡地拉开了光之弓。
　　他冰蓝的眼眸流淌着银白的光泽，如璀璨的银河星海融于眼底，构成一片神圣而无暇之白。
　　这一刻，光明神之弓，绽放了从未有过的耀眼光芒。
　　魔兽剧烈震颤，淹没整片森林的恶煞如岩浆腾涌，无数漆黑气息愤怒着，咆哮着，不顾一切地卷席向那唯一的光。
　　顾笺垂下无暇之银的眼眸。
　　光之弓，箭矢离弦，射出。
　　……
　　一瞬间，世界寂静了。
　　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流逝，宛若创世之初，万物沉寂，唯有光。
　　盛大的，浩瀚的，高渺的，光。
　　光之白昼，永恒不熄。
　　恶煞迅速消融，所有的愤怒与咆哮，嫉恨与扭曲都被消弭于光芒之中，无暇也无波澜的光明，温柔地囊括了黑暗。
　　森然涌动的黑焰盘旋，伊洛斯静静地仰首。
　　黑暗之上，光明之中，他的神明。
　　那双灿金的眼眸，视线从未移开。
　　微风卷过森林，最后一丝恶煞消融，光之弓复归无暇的纯白。
　　高空之中，顾笺冰蓝的眼眸静静地俯视大地。
　　被封存已久的记忆，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他看见，深渊之下，沐浴光芒，金发银冠的少年，在无边泛滥的死亡恶煞之中，触碰到一颗微微跳动的，黑暗气息构成的“心脏”。
　　——下一秒，顾笺的视野短暂的漆黑。
　　他闭上眼睛，放任自己从高空坠落。
　　意料之中的，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他，他落入一个熟悉而宽稳的怀抱之中。
　　漆黑的龙翼振开，伊洛斯稳稳接住顾笺，低头，轻蹭他的头发：“哥哥，吓到我了。”
　　顾笺对他笑了笑，目光移到他的身后，趁机摸摸他的翅膀。
　　伊洛斯：“……”
　　伊洛斯轻轻落地，依然抱着顾笺，低头看着他。
　　顾笺戳戳他的手臂，伊洛斯才慢吞吞将他放了下来。
　　顾笺踩上地面，望着伊洛斯身后张扬而漂亮的龙翼，再次伸手。
　　伊洛斯：“……”
　　伊洛斯一声不吭，任由他在自己的龙翼上摸来摸去，也没有要将翅膀收回的意思。
　　祭台之上，妲妮尔恢复了原本的面容，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妹妹，丹妮，那个苍白的少女，则在旁边慢慢睁开一双茫然无知的眼眸。
　　“……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涩，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姐姐……姐姐？！”
　　发现了身边的妲妮尔，丹妮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见她双眼紧闭，惶急地快要哭出来。
　　“姐姐！草药呢？我摘的草药，我的草药在哪里？”
　　她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三年前，背上背篓，一个人深入森林，为高烧不退的姐姐寻找草药的那天。因为太过着急，甚至没注意到旁边的顾笺和伊洛斯。
　　很快，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妲妮尔也慢慢醒了过来。
　　两双眼睛对视的那一刹那，千百种情绪，唯有欣喜格外强烈。
　　——与此同时，部落那边。
　　神圣的白昼光辉之下，所有的植物魔兽，都退变回了原本的植物模样。
　　它们不再拥有特殊的生命，亦不再被黑暗操控。
　　安雅站在人群中，视线所及，整个部落都在朝祭坛的方向跪拜，虔诚地，激动地，喜悦地歌颂光明。
　　祭台之上，顾笺安静地站在一旁，目睹这对姐妹三年之后再次重逢，直到她们的哭声渐止，才轻轻开口：“抱歉，打扰一下。”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丹妮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而好看的年轻男子，妲妮尔慢慢站了起来，双手交叠，向他深深鞠躬。
　　这是部落最高的礼节。
　　虽然不解，但丹妮也站了起来，学着姐姐的样子一起向顾笺和伊洛斯行礼。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姐姐说：“感谢伟大的魔法师，是你们赐予我和妹妹新生。”
　　“刚才，我想起了一些东西，一些三年前，被人抹去的记忆。”
　　记忆魔法？
　　顾笺目光微动，说：“是什么？”
　　妲妮尔面色沉沉：“我看见三年前的我，被几个黑袍人围在中间，强迫吞下了一团漆黑的、像恶煞一样的东西。”
　　丹妮闻言一怔，说：“我也想起来了！”
　　“当时，森林里，我也见到了那几个人！”
　　“然后，然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顾笺与伊洛斯对视一眼。
　　恶神的标记。
　　果然，三年前，渎光会就已经在筹谋着今天。
　　顾笺道：“那几个黑袍人，你们有看清他们的脸吗？”
　　丹妮依旧茫然，妲妮尔说：“他们全身都藏在黑袍底下，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有一个人没戴黑袍的兜帽，露出了脸。”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银色的长发，金子一样的眼睛……”
　　顾笺神色微微一变。
　　莉莉丝？
　　他再询问了妲妮尔一些细节，发现那个没戴兜帽的黑袍人、渎光会的成员之一，种种外貌特征，都与莉莉丝别无二致。
　　……可是，不久前，和他重逢的莉莉丝，依然如同四年之前，没有什么改变。
　　难道三年前，她加入了渎光会，成为了恶神的信徒？
　　还是，另有隐情？
　　“……”
　　妲妮尔和丹妮互相搀扶着走向了部落，祭台之上，只剩下顾笺和伊洛斯两人。
　　伊洛斯拉起顾笺的手，打断他的沉思：“哥哥，如果你想知道，那我就去查。”
　　顾笺回神，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无论如何……他依然记得四年前，魔法学院围剿战中，莉莉丝，那个少女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挡在他的身后。
　　顾笺缓缓走向前方，站在祭台中间。
　　原本，这里有个恶神的献祭之阵，是心智混乱的妲妮尔所画，隐藏在祭台之中，用来牺牲自己，换她的妹妹回来。
　　实际上，当她真正献祭的那一刻，她和她的妹妹都无法回来。
　　此刻，献祭之阵已经被顾笺提前抹除，追踪溯源之后，下个方向依然指向南边。
　　令他有些在意的是，虽然他和伊洛斯抹除了两个献祭之阵，但这两个地点都十分特殊。
　　玫瑰河，光明神创造的河流，被福珀斯玷污。
　　光之弓大森林，光明神虔诚的信徒，被福珀斯控制。
　　那么，祂的下一个目标——
　　阴影笼罩上方，伊洛斯随意抬眼，一条红龙穿破云层，于半空之中变成人形，重重砸在地上。
　　激起的尘土之中，红龙单膝跪地。
　　“王！王后！”
　　红龙飞快地说。
　　“精灵之森遇袭，大半森林失守，精灵一族紧急求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5 09:44:49~2024-01-06 10:4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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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讲机 89瓶；三肆 51瓶；安年 40瓶；清明浮生渡、爱吃草莓尖尖 5瓶；初九 3瓶；可爱的脱落酸 2瓶；南风、恩公哥哥的狗、战战的守护天使、黎明烈炎、霜灯鹿、等甜酒泡果、蔣先生家的蔣納米、琥珀核桃一斤多少钱、博肖平安喜乐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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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坏龙！
　　精灵之森, 常年受到温暖的阳光照耀、沐浴于金色光芒之下的美丽森林，此刻，却是一片颓败。
　　仿佛从地底深处涌出, 源源不绝的恶煞，覆盖了大部分森林, 构成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恐怖黑海, 翻腾的死亡之海吞噬了一切生机, 视野所及，皆是死寂。
　　死亡之海的中间，精灵之森最中心, 一道浅绿色的光幕撑开，笼罩整片精灵王庭。就像暴风雨的海面之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随时都会倾覆于狂风骤雨之中。
　　王庭之内，精灵一族的大祭司阿塔兰忒, 双手握住藤蔓形状的权杖, 权杖顶端，一颗绿宝石仿佛吸收了整片森林幽绿，光芒缓缓流转。
　　她撑开的守护结界之下，有负伤的精灵战士, 有惶急的人类, 他们或沉默地养伤，或不安地盯着头顶上方那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塌的穹顶——半透明的结界之外, 是令人绝望的黑暗之海。
　　“王子殿下！”
　　“殿下！”
　　伴随着数声惊呼，一队精灵从外面的黑海冲进结界之内。殿后的那位美丽的银发精灵浑身浴血, 银白的弓箭染上血色, 拦腰折断。
　　见到这一幕, 一些人类脸上直接出现了希望破灭的神情，因为这支由精灵王子为首的小队，正是冒险闯出结界，为所有人探路的。
　　而现在，他们身负重伤，狼狈退回，那只说明一点，外面已经没有路了。
　　“快，为殿下治疗！”
　　立刻有精灵赶过来，释放治愈魔法。
　　作为殿后的人，精灵王子普尔蒂兰伤势最重，但他丝毫没有在意身上的伤口，只是沉默地盯着手中那把折断的弓箭。
　　“殿下，”旁边有精灵说，“请交给我吧，还能修补。”
　　他知道，那是王子殿下的人类亲人所赠他之物，回到森林之后，殿下从不离身。
　　普尔蒂兰沉默地点点头，用衣角擦去弓箭上的血迹，发现越擦越脏，根本擦不干净，只能一言不发地将弓箭递给了那位擅长修复的精灵。
　　精灵之森最后的安全地，精灵王庭之外，死亡之海翻腾不休，守护结界亦始终撑起。
　　普尔蒂兰起身，走到大祭司阿塔兰忒身边，注视她平静的绿色眼眸。
　　“王庭结界……最强大的守护魔法。”有年长的精灵似乎毫不在意当前的处境，还在感慨，“上一次见到，还是在九百年前……”
　　“闭嘴吧你，”阿塔兰忒说，“我明年才二十八。”
　　普尔蒂兰：“……”
　　他想说什么，下一秒，话语中止，抬起了头。
　　这一刻，不仅是他，结界之内的许多精灵与人类，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空——
　　原本，漆黑的恶煞遮蔽了天空，也隔绝了日光，让他们头顶的天空，变成了永远不会有白昼的长夜。
　　而现在，一条黑色巨龙穿透黑海，凌空于森林之上，灿金的龙瞳，耀眼如高悬的太阳。
　　张扬的龙翼振开，冰冷的鳞甲覆上森黑的火焰，刹那之间，死亡之海沸腾起来，那些漆黑的气息，象征着恶神本源的恶煞，统统涌向了空中的黑龙。
　　“他疯了吗？！”
　　结界之下，有人惊呼。他们刚才还以为这条恐怖而强大的黑龙是来救自己的，没想到转眼之间，黑龙居然做出了与自杀无异的举动！
　　接连响起的惊诧声中，普尔蒂兰开口：“安静。”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结界之下，所有质疑之人闭上了嘴。
　　但是很快，又有人忍不住小声地惊叹，这一次，没有质疑，他们的眼中浮现了强烈的不可置信，还有强烈的惊喜。
　　那是死里逃生，重见天日的狂喜，因为，守护结界周围的恶煞，被吸收了！
　　那条威严凛然，光是一见就令人心生畏惧的黑色巨龙，能够吞噬恶煞！
　　结界之外，不再是时刻翻涌、仿佛随时会吞没他们的死亡之海，恶煞浪潮退去，露出了森林原本的模样。
　　结界内的人终于可以不被困于孤岛之上，而是踩到了求生的陆地。一时间，甚至有人高声欢呼起来。
　　当恶煞构成的黑海退到距离结界百米之距时，黑龙于半空中化为俊美的黑衣青年，背后张开一双龙翼，抱住了随之坠落的年轻男子。
　　顾笺：“……”
　　顾笺：“你不能落地，再让我下去吗？”
　　伊洛斯理直气壮：“哥哥，下面都是森林，落不了地。”
　　顾笺无言片刻，说：“谁让你那么大。”
　　伊洛斯：“哥哥是不是嫌弃我。”
　　“没有，”顾笺立刻摸摸他，“你特别厉害。”
　　伊洛斯这才满意了。
　　抱着顾笺踩到精灵王庭的地面，他刚刚放下怀里的人，一道身影，伴随着熟悉的哭声扑了过来。
　　“洛维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大只精灵扑到自己身上，顾笺伸手，熟练地拍拍他的后背：“不哭，我在呢。”
　　伊洛斯：“……哥哥。”
　　顾笺冲他眨眨眼，再拍拍普普抽动的肩膀。
　　伊洛斯面无表情，拉住顾笺空出来的一只手。
　　普普抱着顾笺呜呜哇哇，之前，他得知顾笺失去魔力与魔法之后，急得要死，原本想立刻追过去——但是被阿塔兰忒拦住了。
　　阿塔兰忒派出了精灵，后来，通过外面的精灵传来的消息，他得知顾笺很快就顺利来到了龙族，这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再次见面，已是生死关头。可是，洛维尔还是出现了。
　　“不用担心，我的魔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顾笺知道这件事也瞒不住普普，温柔地安抚他。
　　普普泪眼汪汪：“真的吗？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顾笺无言，看了眼旁边的伊洛斯。
　　伊洛斯一言不发地伸手，把扒在顾笺身上的普普拉了下来。
　　普普：“？”
　　普普看着这只变大了一号的小龙，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打量。
　　“居然比我高了这么多！”
　　顾笺轻咳一声：“之前，他就比你高了。”
　　普普：“也比洛维尔你还高了！”
　　顾笺：“后面那个不要说。”
　　“龙族之王，首席阁下。”长裙拖地，阿塔兰忒上前，“感谢你们，送出的求援信之中，只有您二位来得最快。”
　　顾笺：“刚才，我在森林上空，见到了一个微缩深渊。”
　　多年未曾现世的微缩深渊，覆盖了整个精灵之森的恶煞，都是来源于那里。
　　阿塔兰忒：“……数十年前，精灵之森附近，的确出现了一个微缩深渊。”
　　普普的神色微微变化，顾笺道：“想要清除掉这里的恶煞，就必须进入深渊。我们会过去，但是，这里也要有人看护。”
　　毕竟，不用想也知道，那道微缩深渊必然是渎光会所为。
　　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当前，解决掉微缩深渊才是最要紧的。
　　普普：“我和你们一起去！”
　　顾笺看看他，想说什么，阿塔兰忒微微颔首：“好吧。”
　　“殿下，你和他们过去，王庭有结界保护，不必担心这里。”
　　既然这位精灵祭司开口了，原本想让普普留在这里的顾笺也不再多说什么。
　　阿塔兰忒又转过目光：“首席阁下，龙族之王，请随我来。”
　　这句话并不包括普普，因此，他留在了原地，目送顾笺和伊洛斯跟随阿塔兰忒离开。
　　穿过森林，穿过银白之湖的庭院，阿塔兰忒带他们来到一座宫殿。
　　宫殿似乎空置了许久，无人居住，却光洁如新，显然，一直被人精心地打理着。
　　阿塔兰忒步入宫殿，停在一幅画像前。
　　画像中，一位亚麻肤色、利落短发的女人身披重甲，手持重剑，脊背挺直如出鞘的利剑，目光锋锐得仿佛能够穿透画纸。
　　从她的眉眼之中，顾笺找到了几分熟悉的影子：“这是，普普的母亲？”
　　“是的，”阿塔兰忒说，“我们精灵一族的王后。”
　　听到“王后”两个字，顾笺的脸庞默默地偏向旁边的伊洛斯。
　　伊洛斯冲他眨眨眼。
　　顾笺默默地收回目光，道：“我好像没听过普普提到他的母亲。”
　　“因为这位克莱帝国最优秀的女骑士，曾经打败了王的战士，在很多年前，去世了。”
　　阿塔兰忒悦耳的声音安谧如水，追溯着过去的往事。
　　“那一年，精灵之森附近，同样出现了一个微缩深渊。”
　　“王与王后共同进入深渊，最后，只有王回来了。”
　　顾笺沉默，安静地倾听。
　　“那时候，殿下还很小，不能理解‘离开’的含义，而那时的王说是失去了灵魂也不为过，也因此，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
　　“在殿下的眼中，因为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才会抛下了他。”
　　“后来，他一个人远走森林，直到四年前，收到王被迫沉睡的消息，他终于回来了。”
　　阿塔兰忒不再开口，顾笺注视自己面前，那位浑身披沐锋芒的女骑士画像：“原来如此。”
　　他想起了初次见到赛琳娜时，普普的眼神闪闪发亮，曾经的小精灵一直对女骑士充满敬仰与向往——原来，他一直向往的，是自己的母亲。
　　从宫殿中出来，再次在结界边缘见到普普，顾笺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这只大精灵：“这个给你。”
　　无暇的纯白弓箭，在普普手中，微微散发柔和的光泽。
　　光之弓。
　　听到精灵之森遇袭后，妲妮尔和帕夏婆婆就将这把光明神之弓借给了他们，作为拯救了部落的答谢。
　　普普：“哇，它会发光诶！”
　　旁边的阿塔兰忒似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是光明神力。”
　　普普：“哇，光明神力！”
　　阿塔兰忒：“……”
　　顾笺失笑，摸摸普普的银发，对阿塔兰忒道：“您也能感受到上面的力量？”
　　“不，唯有神选之人，才能受到神明遗物的指引。”
　　阿塔兰忒说。
　　“我只是见您拿出，猜出了这就是传闻之中，那把光之弓。”
　　普普：“对呀对呀，洛维尔是神眷者，很厉害的！”
　　“……神选之人，”阿塔兰忒说，“和神眷者，是不一样的。”
　　“神眷者，可以有多位，然而神选之人，只有一位。”
　　顾笺目光微动，看向这位寿命漫长的大祭司：“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阿塔兰忒缓缓摇头：“无法言说。”
　　“不过，您应该知晓，您的与众不同之处。”
　　顾笺静默几秒，点了点头：“多谢。”
　　普普开心地摸摸这把漂亮的光之弓，正要说什么，就听到阿塔兰忒开口：“殿下，等你们回来，您一定要重新上课。”
　　普普：“……”
　　普普：“为什么！”
　　阿塔兰忒神情幽幽：“您说呢。”
　　“对了，”顾笺想起了什么，同样看向他，“之前让你看的书，你都看了吗？”
　　普普：“……”
　　伊洛斯拉住顾笺的手，顾笺微笑着说：“走吧。”
　　“回来再考你。”
　　普普：“……”
　　“呜呜呜呜！”
　　——
　　精灵之森东南方，裂开的大地如爆发的火山口，涌出源源不断的漆黑气息。
　　地缝深处，就是死亡之海的源头，微缩深渊。
　　一到这里，普普的表情就又发生了变化。他紧紧地盯着那道狭长黑暗的裂缝，目光似乎要穿透这里，寻找到另外的什么东西。
　　顾笺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和地道：“我们会顺利的。”
　　普普：“嗯。”
　　他扭过头，伊洛斯依然拉着顾笺的手，似乎是有点无聊的样子，拨弄他的手指，时不时轻捏一下他的指节。
　　普普：“？”
　　刚刚一直都没有留意，现在，他忽然发现，伊洛斯——这个以前可怜兮兮的小龙，现在恐怖的龙族之主，看向洛维尔的目光，似乎不太对劲？
　　好像，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旦察觉到这点，就很难不多想。在进入微缩深渊之后，普普也频频留意伊洛斯和顾笺的互动。
　　越是留意，他就越觉得不对劲！
　　不管是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还有那一声声“哥哥哥哥哥哥”——这只龙以前都不这么喊洛维尔的！
　　洛维尔是会对这么喊他的人格外心软的！毕竟洛维尔一直喜欢小的！
　　而且，说话就说话，和洛维尔凑那么近干嘛！都要贴在一起了！
　　还蹭他的脸！那么大人了，还蹭他！
　　普普越看越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十分震惊，很快，一个隐约的猜测浮上心头，把他整个人都惊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顾笺和伊洛斯说了什么，伊洛斯笑着低头，这一刻，在普普的视角中，他望向顾笺的眼神，分明，分明……
　　普普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你你你！”
　　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声。
　　“你这个坏龙！”
　　顾笺微微一怔，不解地转过脸庞。
　　伊洛斯看了普普一眼。
　　垂着眼角，委屈巴巴地揪揪顾笺的袖子：“哥哥，他骂我。”
　　普普：“？？？”
　　坏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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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喜欢你
　　虽然不知道普普为什么要忽然这么说, 不过，顾笺还是熟练地安抚面前的小龙：“他没有骂你。”
　　然后转向普普，温和地询问：“怎么了？”
　　普普指着伊洛斯：“他他他——他有坏心思！”
　　顾笺再看向伊洛斯。
　　伊洛斯一脸无辜。
　　顾笺：乖乖的。
　　他道：“没有啊, 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普普：“……”
　　普普：“不行！洛维尔你站我这边！”
　　说着，他就强行插.进了顾笺和伊洛斯中间, 叉腰站在那里。
　　伊洛斯：“……”
　　伊洛斯微微挑起眉头, 说：“哥哥。”
　　顾笺看看他, 道：“这样也行，反正，我们也没有离得多远。”
　　毕竟, 也就是中间多了只大精灵而已。
　　伊洛斯：“……”
　　伊洛斯的气场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普普哼哼一声，拉住顾笺的手。
　　一缕微光亮起，驱散了四周的黑暗。目之所及, 是一个无限向下延伸的地下山洞，仿佛穿凿地底, 无数的恶煞充斥山洞之内, 肆意汹涌。
　　不过，有伊洛斯的黑焰环绕，那些恶煞始终无法靠近三人。
　　想要清除微缩深渊，就要找到恶煞之核, 而这样的核, 往往在微缩深渊最深处，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小心四周, ”顾笺对普普提醒，“这里, 恐怕有恶神的手段。”
　　普普握紧纯白的光之弓：“好！”
　　三人向山洞深处走去, 顾笺的视线扫过周围, 忽然间，手指微微一痒，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蹭过。
　　他垂下眼睫。
　　跃动的森黑火焰，一小簇火苗蜷缩着，蹭蹭他的手指。
　　顾笺不动声色地移了下目光。
　　隔着普普，伊洛斯冲他眨了眨眼睛。
　　黑焰又蹭蹭顾笺。
　　顾笺眼底流露出笑意，伸手，逗逗这团黑焰，黑焰缓缓将他包裹，并不灼热，也不危险，而是软绵绵的，像一团轻软的棉花。
　　普普道：“洛维尔，你在干嘛？”
　　“没什么，”顾笺偏过头，一本正经地对他道，“小心脚下。”
　　普普：“哦。”
　　三人继续向前，经过一个山洞拐角，前方通往更深的地底，数不清的黑暗煞气骤然翻腾，向他们扑来。
　　黑焰汹涌，强势地撞上恶煞，丝毫不落下风。然而，这一刻，微缩深渊内的所有恶煞都变得躁动而暴怒，黑暗之海在狭窄的山洞内部席卷而开，瞬间吞没了视野。
　　“我看不见了！”
　　这句话是普普说的。
　　与此同时，顾笺轻轻打了个响指。
　　无暇之光穿透黑暗，恶煞于灿烂的光芒之中无声消弭，他的视野也随之恢复。
　　黑暗的尽头，褪去的恶煞之中，伊洛斯静静地站在那里。
　　普普不见了。
　　顾笺迅速扫过四周，说：“普普呢？”
　　伊洛斯：“不知道，可能，被带到下面去了。”
　　顾笺看看他，向他走去。
　　伊洛斯依然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走向自己，当顾笺停在他的面前时，他的嘴角勾起一点，开口：“老师。”
　　顾笺对上他的目光。
　　冰冷的灿金龙瞳，笼罩着一层隐约的血光。
　　他的笑容同样很冷，那是顾笺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神情。
　　“老师，”阴沉戾气的黑发青年说，“好久不见。”
　　“……”
　　顾笺认出了他。
　　曾经出现在自己梦中，那个危险的伊洛斯。
　　“果然。”
　　顾笺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
　　“你源自这里。”
　　来源于恶煞，来源于恶神。
　　——这也就意味着，多年以前，在他“回到”这个世界后，恶神就已经在凝视着他。
　　“老师想我吗？”
　　“伊洛斯”的笑容依然很冷，那双泛着血色的龙瞳，死死地锁住顾笺的身影。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一次，你跑不了了。”
　　漆黑的气息肆虐张扬，如锁链层层缠上顾笺，似乎要将他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而，顾笺冰蓝的眼眸毫无情绪：“我很好奇。”
　　“伊洛斯”微微低头，抬手，手指伸向他的脸庞，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愉悦，只是眼底不见一丝笑意：“老师在好奇什么。”
　　“你以前就被我打过，”顾笺淡淡地说，“凭什么认为，现在不会？”
　　“伊洛斯”微微一怔，下一秒，森黑的火焰爆开，吞没了他的身躯。
　　被黑焰烧灼，他就像纸片般飞速萎靡缩小，化为一片灰烬。飞扬的灰烬簌簌落下，火光之中，一位黑衣青年冷漠地踏过那道残躯。
　　“伊阁。”
　　他轻轻拉住顾笺的手。
　　见到了那张脸上熟悉的神情，顾笺说：“你没事吧。”
　　“没有，”伊洛斯道，“哥哥还好吗？没有被他伤到吧。”
　　顾笺：“我也没有。”
　　伊洛斯厌恶地瞥了眼地上的那道残躯，说：“我们走吧。”
　　“刚才，我已经找到了核。”
　　顾笺：“等等，先去找普普。”
　　伊洛斯：“好。”
　　他牵着顾笺的手，带他往山洞深处走，不过，只走了几步，顾笺就停了下来。
　　伊洛斯回头：“哥哥？”
　　他见顾笺没有说话，道：“累了吗，要不要我抱着哥哥？”
　　“不累，”顾笺道，“不过，再走远，就超过三百米了。”
　　伊洛斯笑了起来：“哥哥在担心什么，不……”
　　寒气肃杀，冰锥，穿透了他的胸口。
　　伊洛斯说到一半的话止住，慢慢低头，看见了贯穿自己心脏、滴落鲜血的冰刃。
　　“……”
　　他再缓缓抬起脸庞，鲜血染红他的唇瓣，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对顾笺说什么，然而，顾笺已经闭上眼，别过了脸庞。
　　寒冰瞬间蔓延，封住了伊洛斯的身躯，也将他的脸庞，定格于冰层之下。
　　冰层破碎，化为纷飞的冰屑，落地溅开森蓝的寒霜。
　　顾笺慢慢睁开眼睛，安静地站在原地，数秒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仰首。
　　上方的空间裂开数道纹路，仿佛被从外面打碎的镜面，露出镜面之后，真正的空间。
　　一双漆黑的利爪撕开结界，庞大的黑龙现出身形，灿金的龙瞳仿若有两簇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
　　“伊阁！”
　　黑龙于空中化为青年，落地即冲向顾笺，紧紧抱住了他。
　　熟悉的怀抱，落在腰间的手臂用力收紧。顾笺无声松了一口气，随即笑着摸摸这只大龙：“没事吧？刚刚应该没有超过三百米吧？”
　　伊洛斯委屈：“超过了。”
　　顾笺：“！”
　　他道：“受伤了吗？”
　　伊洛斯：“骗哥哥的，没有。”
　　“……”
　　顾笺见这只小龙的确没有受伤的样子，松了一口气，道：早知道就不该弄什么奇奇怪怪的契约。”
　　伊洛斯说：“不行，这样，哥哥才不会离开我。”
　　他微微低头，抵住顾笺额角：“我怕我一看不到伊阁，伊阁就又会丢下我了。”
　　顾笺：“这一次，你不是又找到了我吗？”
　　伊洛斯：“嗯。”
　　他无声地蹭蹭顾笺的脸庞，感知到这个人的温度，原本被紧攥的心脏，才慢慢放松下来。
　　顾笺一下一下抚摸伊洛斯的黑发，温柔地安抚着这只大龙，道：“去找普普吧，他还不知道在哪里。”
　　进入微缩深渊之前，他让伊洛斯和普普带上了一块新的魔法石，魔法石没有碎裂，也就意味着他们都还安全。
　　伊洛斯点了点头，顾笺将魔力注入手中拥有指引作用的魔法石，浅淡的光星飘起，指向一个地方。
　　普普的方向。
　　顾笺微微安心，距离并不远，说明普普就在他们附近。
　　伊洛斯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向那边赶去，顾笺稍稍偏过头，就能对上那双只望着他一个人的灿金龙瞳。
　　这个微缩深渊的确有恶神的手段，只是一不留神，他就落入了另一个幻境空间。
　　多年前，他捡到还是小龙的伊洛斯没多久，就做了一个梦，梦中，成年的伊洛斯杀死了普普，又将他囚禁。
　　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什么预知梦，而是恶神对他的干扰。
　　那个时候，福珀斯就想要将他和伊洛斯分开，又或者，阻止他改变伊洛斯原本的命运。
　　……无论如何，福珀斯所构想的伊洛斯，绝不是他的伊洛斯。
　　察觉到顾笺一直注视着自己，伊洛斯说：“哥哥刚刚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两个你。”顾笺道，“一个坏的，一个假装自己是好的。”
　　“你呢？”
　　伊洛斯道：“我什么也没看到，一直在找哥哥。”
　　他说着，眨了眨眼：“哥哥一下子就看穿了他们的伪装？”
　　“嗯，”顾笺道，“是不是真的你，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哪怕装得再像，他的伊洛斯，也只有一个。
　　伊洛斯的嘴角微微扬起，顾笺停步。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有件事情，我要先和你说。”
　　伊洛斯：“哥哥说，我在听。”
　　“之后，无论会发生什么，哪怕是要直面福珀斯——”顾笺直视他的眼睛，“你都不准离开我。”
　　伊洛斯微微一怔。
　　“不管怎么样，我不能失去你。”
　　顾笺道。
　　“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存在。”
　　刚才，面对那个伪装的伊洛斯时，他发现，有那么一刻，他居然无法下手。
　　并不是他不能识破这虚假的伪装，而是，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拥有和伊洛斯一样的脸。
　　尽管清楚那只是伪装，但当生机从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逝，他依然会无法遏制的心痛。
　　痛如刀割。
　　一直以来，伊洛斯对他而言，都是最为重要、无可替代的存在。
　　这种认知，在今天，在他亲手杀死那个伪装者后，如此清晰而强烈。
　　所以，或许他们之后将遭遇极大的风险，将再一次直面恶神，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失去伊洛斯。
　　他不想再一次……看见生机从那张脸上流逝，自己却无力挽回。
　　他绝不会允许。
　　“……”
　　听到顾笺的话，仿佛被定在了原地，足足数十秒，伊洛斯都没有开口。
　　就在顾笺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他面前的大龙轻轻地道：“比任何人都重要吗？”
　　顾笺颔首。
　　伊洛斯：“重要到，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伊阁都无法割舍吗？”
　　顾笺：“嗯。”
　　“没有人能取代你，所以，我绝不会丢下你。”
　　“那……”
　　伊洛斯低头，凝视顾笺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
　　“伊阁，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7 10:34:27~2024-01-08 09:2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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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喜欢
　　“伊阁, 我喜欢你。”
　　顾笺：“……”
　　顾笺：“…………”
　　啊？
　　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伊洛斯会说出这样的话，顾笺的眼眸短暂茫然了片刻。
　　他下意识就想要后退，但伊洛斯已经先一步拦住了他的腰, 直视他的眼睛：“我喜欢你。”
　　如此直白，强势, 甚至不给他避开的可能。
　　“……”
　　足足一分钟的沉默后, 顾笺还是开口了：“这个喜欢, 应该，应该不是……”
　　“是那种喜欢。”伊洛斯道，“是对爱人的喜欢。”
　　“我喜欢伊阁, 只喜欢伊阁。我想要伊阁成为我唯一的伴侣，永远和我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哪怕死亡也不行。”
　　“从生至死，我都属于伊阁一个人, 相对的, 伊阁也要属于我，只属于我。”
　　“我的生命会很漫长，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都只想和伊阁一起度过。如果伊阁不在, 那么，再漫长的生命, 也就等同于虚无。”
　　“伊阁，我爱你, 所以, 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
　　顾笺无言地望着那双灿如黄金的龙瞳, 坚定的，执着的，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从始至终，都只映出他一个人。
　　“……为什么？”顾笺轻轻地说，“为什么，你……”
　　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不是忽然，”像是看出他的所想，伊洛斯道，“当我意识到什么才是喜欢之后，我就只喜欢伊阁一个人了。”
　　“伊阁是我的生命，也是我的一切。”
　　“而且，伊阁不是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能接受吗？”
　　伊洛斯微微低头，执拗地盯着顾笺的眼睛。
　　“那，伊阁也要接受现在的我，接受我的喜欢。”
　　顾笺：“……”
　　霸道龙。
　　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伊洛斯这句有点过分的话，可是……
　　他发现自己说不出。
　　哪怕直到现在，在听到伊洛斯的那些告白之后，他依然……没有厌恶，也没有排斥。
　　就像伊洛斯不想和他分开，他……同样不想伊洛斯离开自己。
　　他对伊洛斯……
　　“伊阁。”伊洛斯垂下脸庞，轻蹭顾笺额角，“你听见了吗？我——”
　　“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从高空落下，打断了伊洛斯的话。
　　顾笺敏锐抬头，微风卷起，托住那道坠落的身影。
　　普普。
　　“吓死我了！”普普落地，蹦了一下，“你们在这里！太好了，洛维尔你没事！”
　　他再看了看伊洛斯：“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伊洛斯：“……”
　　伊洛斯：“…………”
　　他立刻看向顾笺，顾笺也立刻说：“好，我们先出发吧。”
　　然后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普普的身体状况，道：“你刚刚也进入幻境了吗？”
　　“什么幻境，没有啊。”普普说，“我就是被卷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去了，还好有洛维尔给我的引导魔法石，顺着魔法石给出的方向，我才找到你们。”
　　顾笺点点头，道：“这次，再发生什么，我们也别被分散开来。”
　　他说着，一道浅白的光幕抖落，形成一个笼罩住三人的圆罩结界。
　　普普率先向前走去。
　　顾笺落后一步，袖口随之被轻轻拉住。
　　“伊阁。”
　　伊洛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笺看了他一眼，飞快地移开目光。
　　片刻后，他目视前方，轻轻地道：“给我一点时间。”
　　“过段时间……我会给你答复的。”
　　伊洛斯安静地注视他，拉住他的手。
　　顾笺依然目视前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也没有松开他的手。
　　伊洛斯嘴角微微扬起，说：“好，我听哥哥的。”
　　普普：“？”
　　普普扭头看看顾笺，再看看伊洛斯，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又说不上来！
　　气氛似乎沉默了下来，一时间，没有人先开口。
　　伊洛斯的目光始终落在顾笺的侧脸上，顾笺安静地垂着眼睫，似乎在想些什么。
　　伊洛斯的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手腕，又缓缓移向袖口深处。
　　顾笺：“？”
　　顾笺按住他的爪子，扭头。
　　伊洛斯冲他眨眨眼。
　　“……”
　　顾笺默默移开视线。
　　微缩深渊，最危险的就是只有光明魔法才能够驱散的恶煞。然而，在顾笺和伊洛斯面前，恶煞毫无作用。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微缩深渊最深处，恶煞之核的面前。
　　那是一颗无数黑暗气息汇聚而成的，甚至还在勃勃跳动的“心脏”。
　　顾笺目光微凝，不久前，他复苏的记忆之中，其中有一幕就是少年的他来到深渊，触碰了一颗黑色的“心脏”。
　　微缩深渊本就来源于恶神的力量，那么，在恶神的封印之地，大陆背面的至恶深渊，那颗黑色“心脏”，又代表着什么？
　　不过，现在，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无数恶煞铺天盖地地涌出，耀眼的光芒与森寒的黑焰同时释放，整个微缩深渊如同掀起暴风海啸，陡然震动起来。
　　战斗的余隙之中，顾笺发现银发的精灵愣在原地，神色不太对劲。
　　“普普！”
　　“……”
　　他的声音，并没有落到普普耳边。
　　此刻，普普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再是微缩深渊，不再是黑暗的地缝，而是……温暖的精灵之森。
　　永远阳光充盈，永远美丽的森林，年幼的精灵，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抱着一把断掉的短弓，偷偷地哭。
　　普普望着年幼的自己，想起了那个时候，他为什么哭泣。
　　母亲给他新做了一把弓箭，告诉他，等她回来，就教他怎么拉弓。
　　他满心欢喜地期盼着，等了很久，等到了浑身是血的父亲，等到了悲伤的大祭司，却没有等到母亲。
　　他们什么都没和他说，但他却已经明白了什么。
　　因为，那一天，母亲送他的短弓，断掉了。
　　那时的他，并不是不能理解母亲的“离开”，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丢下他。
　　为什么，明明知道危险，却依然要过去，头也不回地，将他留在身后。
　　最终，再也没有回来。
　　他恨自己的弱小，恨父亲没能护住母亲，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要丢下自己。
　　纯白之弓坠地，顾笺眼中，银发的精灵痛苦地抱住头颅，跪倒在地。
　　幻境！
　　和刚才的他一样，普普也陷入了幻境！
　　顾笺正要向他伸手，就见普普又怔怔地抬起了头，空茫的目光，定格在一个方向。
　　他的眼中，恶煞之核的前方，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将恶煞之核挡在了自己身后。
　　“站起来。”
　　身披黑甲的女骑士驻立在他的面前，双手握住重剑剑柄，剑刃破地，深深没入地面。
　　“捡起你的武器，站起来。”
　　那双熊熊燃烧的锐利眼眸，定定地注视普普。
　　“……”
　　普普的眼眸微微一颤。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定格，两双相似的眼睛对望。
　　尽管只有那简短的一句话，但很快的，那双碧绿的眼眸中，燃起了同样的火光。
　　曾经无人教他的，曾经不能理解的……这一刹那，从那双眼睛里，他知道了。
　　在骑士的凝视中，普普握紧纯白之弓，挺直腰背，站了起来。
　　银色的光箭自他指尖连接而开，锋利的箭头，直指前方那颗黑色的“心脏”。
　　“动手！”
　　作为骑士，作为战士，永远不会放下守护之剑。
　　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只要身后有需要守护之人，寸步不退！
　　在燃烧不熄的黑焰之中，在圣洁无暇的白光之中，普普拉满光之弓的弓弦，璀璨的光芒，脱弦而出！
　　光之箭，贯穿恶煞之核！
　　——精灵王庭，始终撑起结界的大祭司阿塔兰忒扬起脸庞。
　　恶煞构成的死亡之海飞速退去，从庞大的海洋，变成渺小的溪流，最后，彻底泯没。
　　阴霾消散，阳光破开云层，再次洒落广袤的精灵之森。
　　有人惊醒，有人欢呼，有人大声赞美，有人喜极而泣——在这所有的声音之中，阿塔兰忒微微笑了起来。
　　不再充斥着恶煞的微缩深渊，萎靡缩小的黑暗“心脏”之前，普普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面前，那位女骑士似乎同样笑了一下，铁甲覆盖的手掌落在普普肩膀，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普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变得透明，虚无，最终消失在自己眼中。
　　另一只修长的手，温柔地拂上他的肩膀。
　　普普对上那双熟悉的冰蓝眼眸，笑了起来，抹了下眼睛：“我不难过。”
　　母亲并不是丢下了他，她只是，站在了他的前方。
　　顾笺：“走吧，回家了。”
　　普普：“嗯！”
　　伊洛斯牵住顾笺的手，顾笺拉着普普，三人一起向外走。
　　不过，没走几步，普普忽然开口：“我……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顾笺；“什么？”
　　“我想起来了！”
　　普普看着他。
　　“洛维尔，你曾经送给我的一件礼物！”
　　顾笺微微一怔，普普将手按在胸口，浅淡的符文亮起，他的掌心里，多了一枚吊坠。
　　绿宝石镶嵌，叶片形状的吊坠。
　　顾笺接过那枚吊坠，无端的，耳边响起一句熟悉的话语。
　　【等我回来，再还给我吧。】
　　……这是多年前，他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
　　顾笺轻轻地说。
　　多年前，他送出了三件礼物。
　　一件在索兰那里，是一枚红宝石戒指。
　　一件在斯黛雅那里，是一根魔法石权杖。
　　剩下的那件下落不明，他也始终回忆不起去向，没想到，居然一直在他身边。
　　在普普这里。
　　顾笺轻轻握住那枚吊坠，抬眼：“你知道，那时的我为什么要送出这件礼物吗？”
　　“因为……因为……”
　　普普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忽然间，眼神陡然一凌。
　　“因为，洛维尔当时要去一个地方！”
　　话音刚落，顾笺还没再次询问，就听见伊洛斯冰冷的声音：“滚出来。”
　　——黑焰呼啸，破开伪装的阴影，从微缩深渊的阴暗之地，现出了两个人的身形。
　　他们同样身披黑色斗篷，其中一人兜帽低垂，面容埋于深黑的阴影之中，另一个人未戴兜帽，银色的长发散于黑袍之外。
　　莉莉丝。
　　“老师。”
　　对上顾笺的目光，她的神色轻淡，平静地说。
　　“好久不见。”
　　“……”
　　顾笺示意普普先别开口，瞥了眼莉莉丝的身边，一看就是渎光会成员的黑袍人，语气不变地道：“他拖欠你的工资，发了吗？”
　　莉莉丝似乎想了起来：“没有。”
　　然后转向身边的黑袍人，伸手：“我钱呢。”
　　黑袍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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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伊阁真好看
　　对于莉莉丝开口索要应得工资的行为, 黑袍人并没有说话。
　　甚至将脸挪向了一边。
　　“哇！”普普大声地说，“他连工资都发不起！”
　　“信奉恶神就是这么一个下场！啧啧啧！”
　　黑袍人：“……”
　　“老师，你看到了吧。”莉莉丝转向顾笺, “我们很可怜的。”
　　“所以，老师会放我们走吗？”
　　顾笺淡淡地道：“这个微缩深渊, 是你们做的。”
　　黑袍人身形微动, 莉莉丝毫不犹豫地道：“是的。”
　　“还有几十年前, 同样出现在这里的微缩深渊。”她指了指旁边的黑袍人，“是他做的。”
　　普普的表情一刹那间变了，毫不犹豫地拉弓。
　　光箭瞬间撕裂空间, 贯穿了黑袍人的身躯。
　　然而，就像穿过了茫茫黑夜，这个人的黑袍之下, 是一片涌动的黑暗虚无。
　　莉莉丝：“跑，我挡着。”
　　黑袍人看了她一眼, 毫不犹豫地转身。
　　森冷的黑焰骤然卷起, 掀起呼啸的飓风，像是捕捉到了那刺骨的杀意，黑袍人身边同样有漆黑的恶煞腾起，撞上黑焰。
　　连一秒都不到, 恶煞就被黑焰撕开, 吞噬生机的死亡火焰卷上黑袍人的身躯。
　　莉莉丝抬手。
　　冰霜瞬间弥漫整个地缝深处，那并非特殊的寒冰, 仿佛浸润了某种特殊的力量，冰层之上, 流溢金色的光芒。
　　霜雪挡住了黑焰, 争取到了一秒的时间, 仅仅一秒后，冰层就于势不可挡的黑焰之中，无声消融。
　　莉莉丝吐出一口血。
　　她的身后，黑袍人的身影消失了。
　　伊洛斯眼眸冰冷，顾笺轻轻拉住他的手。
　　瞬间离开，是传送魔法？
　　不……或许，是恶神的某种权能。
　　那个黑袍人，明显已经不具备“人”的特征。
　　顾笺的目光再投向莉莉丝，莉莉丝平静地擦掉脸侧的血，举手：“老师，我觉得，作为反派，被杀之前，应该允许我进入回忆时间。”
　　伊洛斯冷淡地道：“为什么。”
　　莉莉丝：“可以洗白。”
　　“……”
　　顾笺：“你说吧。”
　　莉莉丝仰起脸：“谢谢老师，你比某个人好多了。”
　　普普：“快说！”
　　莉莉丝叹了一口气：“是这样的，我有一个不幸的童年。”
　　普普：“谁没有啊！在这里的不都有吗！”
　　莉莉丝看了看他：“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普普怒：“我也是啊！这里谁不是！”
　　“……”
　　莉莉丝道：“她是因为我的父亲死的。”
　　普普暴怒：“啊啊啊你们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莉莉丝：“？”
　　莉莉丝：“请问，我戳你伤口了吗？”
　　顾笺冷静地安抚一下这只大精灵，说：“戳了。”
　　“……”
　　像是不想听到普普再冒出一句什么，莉莉丝很快地说：“所以，我杀了他。”
　　“费特烈公爵府邸那场大火？”顾笺道，“那是你做的。”
　　“对，”莉莉丝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小事，“他死得很痛苦，真是令人高兴。”
　　“杀了他，是为了你的母亲报仇。”顾笺道，“那么，光之弓大森林，妲妮尔和她的妹妹呢？”
　　“这次，你又是用什么理由。”
　　莉莉丝表情不变：“光明神眷顾之地，恶神总是想要染指。”
　　果然。
　　这的确是顾笺之前的猜测，无论是玫瑰河，还是光之弓大森林，以及现在的精灵之森——恶神想要毁去的，是光明神曾经留下的痕迹，赫利俄斯的庇护之地。
　　他道：“你能和恶神交流？”
　　莉莉丝：“我也只是个打工的，而且，现在还没有收到工资。”
　　“不过，”她说，“老师，这次是精灵之森，下一次，又可能是哪里呢？”
　　普普再度色变，顾笺淡淡地说：“渎光会不会得逞。”
　　“是的，”莉莉丝点点头，“我们的计划，已经被你们破坏了很多。就像，许多年前那样。”
　　顾笺目光微动，普普道：“什么许多年前？”
　　“不知道，”莉莉丝道，“那个时候我又没出生，不如，你回忆一下？”
　　普普：“你——”
　　他又要拉弓，顾笺轻轻按住他的手。
　　“谢谢老师，”莉莉丝看着顾笺，平淡地说，“不过，杀了我也没用，我们可是很强的。”
　　“毕竟，很多年前，渎光会的筹谋就已经开始。”
　　很多年前，又是这句话。
　　顾笺直视莉莉丝的眼睛，说：“你告诉我们这么多，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莉莉丝与他对视，片刻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是反派，”她说，“反派总要靠废话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陡然升起一轮金色的太阳，冰冷刺骨的金色光芒，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降临。
　　刹那间，普普的身形剧震，他踉跄了一下，握紧手中的光之弓，没有倒地。
　　当他再抬头时，莉莉丝已浮于半空，银发扬起，金色的眼眸，无悲无喜地注视下方。
　　她的身后，金黄灿烂的微缩太阳缓缓转动，如同冰冷睁开的纯金眼眸。
　　与此同时，黑焰再度张扬而起，凌厉而凶狠，以弑杀神明的气势，撕裂了那冰冷的灿金光芒。
　　金色的死亡烈阳，也无法阻止毁灭之火。
　　莉莉丝瞬间转身。
　　黑焰穿透了她的身躯，然而，就和刚才的黑袍人一样，能够吞噬一切生机的毁灭之火，仿佛穿透了一片虚无。
　　银发金瞳的年轻女子消失在原地，从高空中坠下一块金色的光点，微微闪烁。
　　黑焰卷起那个东西，送到伊洛斯手中。
　　那是一枚金制的微缩太阳，就和莉莉丝身后的一样，不过，只有巴掌大小。
　　圣器。
　　类似于却尔特手中的神之冠，蕴含神明的力量。
　　仅仅是注视，顾笺就感受到了那上面冰冷而危险，仿若被死神之眼凝视一般，与神圣毫无关系的肃杀气息。
　　“哥哥，”伊洛斯道，“这上面，有恶神的一部分隐匿权能。”
　　普普震惊：“这么恐怖！”
　　顾笺并不意外，如果不是靠着这个圣器，莉莉丝和黑袍人也无法逃走。
　　他看向伊洛斯：“你能吞噬掉它吗？”
　　对于别人来说极度危险邪恶的恶神圣器，对这只小龙来说，反而等同于补品。
　　“可以，”伊洛斯道，“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需要时间，也需要人看着。”
　　顾笺：哦，要一个人和这只小龙独处。
　　普普：“我来！”
　　他上前一步，摁住伊洛斯的肩膀：“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容推辞了，谁让我们的关系这么好！”
　　伊洛斯：“……”
　　伊洛斯看向顾笺。
　　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
　　顾笺微微沉默几秒，说：“我来吧。”
　　“毕竟，那是和恶神有关联的东西，可能存在一些危险。”
　　普普听了立刻就要张嘴，伊洛斯飞快地道：“好的哥哥。”
　　然后走到顾笺身边，笑吟吟地说：“有哥哥在，我就不害怕了。”
　　普普：“……”
　　顾笺转过目光，看见这只大精灵对伊洛斯指指点点，笑了起来，道：“对了，你刚才说这枚吊坠是因为我要去一个地方，所以把它给了你？”
　　普普：“对！我记得，洛维尔当时是这么和我说的。”
　　“但是……”他说，“我好像缺失了一部分记忆，洛维尔要去的是哪里，为什么要去……我，我不记得了。”
　　实际上，就连顾笺曾经送过他这么一枚吊坠，都是在他的心结解开、消除了这片微缩深渊之后，才想起来的。
　　就像，曾经被封锁的记忆忽然有了松动。
　　顾笺默然，实际上，他大概猜了出来。
　　深渊。
　　多年前，他前往大陆背面，恶神的封印之地，出发之前，送出了三件礼物。
　　这三件礼物，是他留给自己的后手。
　　只是，也许是因为还缺少一件，哪怕他现在正戴着那枚红宝石戒指，也握着绿宝石吊坠，但，始终不能从这两件东西里感受到什么。
　　剩下的那件礼物，斯黛雅的权杖，已经在多年前丢失了。
　　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和普普，甚至包括索兰、斯黛雅——他们之间一份共同的记忆，都被抹去了。
　　记忆魔法，同样也是禁忌魔法，被视为触犯了神之权能，由神明封禁。
　　就和之前的传送魔法一样。
　　多年之前，他前往深渊的真相，恐怕还关乎着圣维亚大陆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就像莉莉丝一直向他强调的，“很多年前”。
　　这一切，都在那份被封存的记忆之中。
　　顾笺收起绿宝石吊坠，对伊洛斯说：“之后，我想去一趟艾朗帝国。”
　　“好啊，哥哥。”伊洛斯说，“可以回家了。”
　　普普：“我也要去！”
　　顾笺：“好。”
　　许多年前，离家出走的小精灵普普，被他捡到。
　　他还没能回想起自己和普普的初遇，但他知道，就算后来伊阁“性情大变”，甚至将普普视为精灵仆从——那段时间，这只小精灵也没有离开。
　　再后来，他回到圣维亚大陆，捡到了流浪的小龙。
　　森林的魔法塔，他们曾经的家。
　　远行多年，终于又能踏上返程的路。
　　林海沐浴于微风之中，几只圆滚滚的小鸟在枝头蹦跶。
　　从不再是微缩深渊的地缝中走出，普普的心情明显欢快了起来，吹了声口哨，那几只圆滚滚的小鸟就飞过来，围着他转圈圈。
　　伊洛斯落在后面，顾笺察觉到了，停下脚步，等了等他。
　　伊洛斯眼尾微弯，快步过去，勾住他的手指。
　　低头，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顾笺：“？”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伊洛斯又亲吻了一下他的微屈的指节。
　　顾笺：“？？？”
　　他当即就想收回手，但被伊洛斯紧紧抓住了。
　　俊美的黑发青年看着顾笺，眼睛弯弯，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喜欢你。”
　　顾笺：“……”
　　仿佛被那笑意烫到，他飞快移开视线，别过了脸。
　　伊洛斯：“伊阁，听到了吗，我——”
　　“听到了。”几缕金发遮掩顾笺的侧脸，他眸底的情绪也被垂落的眼睫所掩盖，“不准说话。”
　　伊洛斯：“噢——”
　　他安静两秒，冒出一句：“伊阁真好看。”
　　顾笺：“……”
　　前面的普普回头：“怎么了怎么了？”
　　顾笺：“……没什么。”
　　他一声不吭地向前走去，伊洛斯勾着他的手指，满眼都是笑意。
　　普普：？
　　这只大龙怎么笑得这么得意！
　　好像又做了坏事！
　　——
　　黑暗的深谷，一道银发身影落地，擦去脸上残留的血迹。
　　她的对面，一位黑袍人似乎已经等待多时，淡淡地说：“隐匿之眼，丢了？”
　　“不然呢。”
　　莉莉丝金色的眼眸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用它换了你和我的命。”
　　黑袍人叹息：“那是至高无上的圣器，是黑暗神投落的光辉，是祂赐予我们——”
　　“哦知道了，”莉莉丝道，“既然这样，你去抢回来吧。”
　　黑袍人有几秒没有开口，而后随和地说：“无妨，神明的复苏即将到来，不需要为这么一点小事，阻碍神圣的进程。”
　　莉莉丝：“你说得对，我的工资呢？”
　　黑袍人转身，面向深谷：“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终于，多年的夙愿，我为之奉献的一切，我的灵魂与生命，即将再度重归光荣……”
　　莉莉丝：“工资呢？”
　　黑袍人：“圣维亚大陆很快就会得到解脱，从虚伪的光明之中，获得最真实的纯暗……”
　　莉莉丝：“今天不发工资，明天光明神就来你家。”
　　黑袍人：“……”
　　黑袍人缓缓地说：“作为黑暗组织，我们是没有钱的。”
　　“如果你实在想要，可以去抢。”
　　莉莉丝沉默了两秒。
　　莉莉丝：“恶神以你为耻。”
　　黑袍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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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一条好龙
　　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 莉莉丝和黑袍人一声不吭地对视。
　　“无论如何，”黑袍人再度开口，“伟大的神明注定归来, 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至高无上的复苏。”
　　莉莉丝一言不发地转身, 黑袍人道：“你去哪里？”
　　莉莉丝：“给你挑一块上好的墓地。”
　　“……”
　　银发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黑袍人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的身后, 两道身影无声出现，单膝跪地。
　　“主教大人。”其中一道身影说，“她……”
　　“不必担心, ”黑袍人似乎微微地笑了起来，“可怜的幼虫坠入蛛网，注定的宿命, 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
　　——
　　微缩深渊已经被清除, 覆盖精灵之森的恶煞悉数消失, 虽然留下了满地狼藉，但这片森林总算再度恢复了生机。
　　“艾朗帝国的援军来了！”
　　顾笺，伊洛斯还有普普三人回到精灵王庭时，恰好遇到艾朗帝国派来的援军, 他们是第二批赶来支援精灵之森的势力。
　　只是, 似乎没想到危机这么快就解除了，甚至发挥不上什么用场, 这批援军有些呆愣，好在, 他们还带了物资, 可以投入精灵之森的重建工作中。
　　精灵一族的大祭司, 阿塔兰忒出来向援助者道谢，她的面前，站着一位高挑挺拔的红发女骑士，还有蓝发白袍的神父。
　　艾萨克。
　　赛琳娜。
　　“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精灵一族与人类的友好契约果然坚固而长久……哦，首席阁下回来了。”阿塔兰忒道，“在那里。”
　　听到她的话，赛琳娜和艾萨克猛地扭头。
　　茂密林叶间隙投落碎金的光影下，银白衣袍，金发蓝眸的年轻魔法师站在那里，对他们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
　　“……”
　　“……”
　　艾萨克愣愣的：“是活的吗？”
　　赛琳娜：“是吧。”
　　艾萨克：“是真的吗？”
　　赛琳娜：“是吧。”
　　艾萨克冲了过来，赛琳娜大步上前。
　　“欢迎回来！”
　　……
　　银白之湖泛起涟漪，湖边花亭，茶桌上摆着一个个精致的花瓣形状杯子，杯中，一片绿叶浮于清澄的茶水之上——精灵一族独有的林叶之茶。
　　顾笺端起杯子，闻到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对前面的赛琳娜和艾萨克说：“我的信，你们收到了吗？”
　　和普普重逢，来到精灵之森后，他就给这些好友们写了信。不过，当时急着去找小龙，后来他才想起来，信件是从精灵之森拜托普普寄出的，他的好友们没有拿到沾染他气息的传信魔法石，也无法将魔法回信准确地寄给他。
　　当然，就算暂时收不到回信，他也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收到了，”赛琳娜说，“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诈骗。”
　　顾笺：“啊？”
　　艾萨克：“最近王城经常流行这样的骗局，说自己是某个大人物，刚刚苏醒，给他打五百金之后必有重谢，不少蠢蛋都上当了。”
　　顾笺笑了起来，赛琳娜道：“看到你现在好好的，艾萨克就很高兴了，这几年他挺想你的，经常——”
　　“我不是我没有！”艾萨克飞快地大喊，“我一点都不想，一点都没有！”
　　赛琳娜：“注意仪态，主教。”
　　艾萨克闭嘴。
　　顾笺眼底的笑意加深。
　　四年不见，赛琳娜即将接任亚克托尔家族的家主，艾萨克也从曾经的神父，成了光明教会的主教。
　　和好友重逢之后，接下来就是处理正事了。
　　普普找了一个安静的房间，在这只大精灵的嘀嘀咕咕中，顾笺带着伊洛斯走了进去。
　　用结界封住门口，顾笺对伊洛斯道：“如果发现不对劲，一定要和我说。”
　　这只小龙即将吞噬那枚拥有恶神权能的圣器，尽管他知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伊洛斯眨眨眼睛：“哥哥会帮我吗？”
　　顾笺：“当然。”
　　伊洛斯：“无论出现什么状况，都能帮我吗？”
　　顾笺不假思索：“嗯。”
　　伊洛斯：“那，我喜欢伊阁，伊阁也可以喜欢一下我吧。”
　　顾笺：“？”
　　伊洛斯：“哥哥刚刚还说什么都帮！”
　　顾笺：“……”
　　顾笺无言，拍一下这只大龙脑袋。
　　“等……后面再说。”他别过脸，“现在不要问我。”
　　伊洛斯注视他的侧脸，嘴角弯起：“好吧，哥哥。”
　　金制的微缩太阳，并不让人感到温暖，而是阴冷、森寒刺骨。
　　伊洛斯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屈，黑色的火焰腾起，吞没了这枚蕴含恶神权能的圣器。
　　刹那间，阴影，笼罩了整个房间。
　　哪怕窗外正是晴空，但这一刻，屋内没有一丝日光，更没有一丝温度。
　　光明无法触及之地，昏暗之中，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眼睛，睁开狭长的眼皮，阴冷地窥视着他们。
　　寒意一丝一缕地渗入骨缝，顾笺面色不变，刚要抬手给自己施加一个光明魔法，视线已被一双展开的龙翼遮蔽。
　　黑龙张开双翼，将顾笺笼罩于龙翼之下，圈着这个人，也将那些自昏暗之中冰冷的窥视与寒冷隔绝开来。
　　顾笺仰首，黑龙灿金的龙瞳紧闭，头颅轻轻抵向他这边。
　　他抬手，抚摸这只大龙的脑袋，又一下一下摸起了那些如黑曜石般反射漂亮光泽的鳞片。
　　摸着摸着，屋内的阴暗似乎散去了几分，正在顾笺猜想这只大龙是不是成功吞噬了那枚圣器时，黑龙忽然压在他身上。
　　龙爪摁住他的腹部，翅膀垂在他身边两侧，不准他离开。
　　顾笺眨了眨眼，他的上方，黑龙灿金的龙瞳睁开，直勾勾地盯着他。
　　“伊洛斯？”
　　顾笺轻轻地说。
　　“……”
　　黑龙没有回应，竖起的龙瞳，目不转睛地锁住身下的人。
　　这样的情况，顾笺并不陌生。以前，伊洛斯从小小龙第一次觉醒为黑龙时，也是这么压着他，不准他走。
　　……不会又要啃他的头发吧？
　　他正想着要不要放个魔法保护一下自己的头发，就见这只大龙阴沉沉地俯身——
　　亲了他一口。
　　顾笺：“？”
　　顾笺对上那双竖起的灿金龙瞳，过了两秒，面无表情地道：“你是不是没有失控。”
　　又过了两秒，黑龙变成俊美的青年，理直气壮又无辜兮兮地看着他：“没有，哥哥，我控制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顾笺：“……”
　　就是故意的！
　　坏龙！
　　顾笺第一时间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
　　伊洛斯笑吟吟地凝视他。
　　“……”
　　顾笺与他对视，发现自己居然，好像，似乎，可能……拿这只小龙没什么办法。
　　自从对他说了那句话后，这只小龙就越来越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并不反感，也不讨厌。
　　为什么？
　　顾笺再次无言了。
　　他没说话，伊洛斯却很高兴，抱着顾笺，蹭蹭他的头发。
　　顾笺一声不吭地戳戳这只大龙，片刻后说：“让我坐起来。”
　　伊洛斯甜甜的：“好。”
　　他松开顾笺，顾笺随之坐起，再次望向身边的这只大龙。
　　那双龙瞳亮起，流淌黄金一般璀璨的色泽。
　　顾笺知道伊洛斯已经成功吞噬了那部分恶神权能，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不会有哪里不舒服吧？”
　　伊洛斯摇摇头，下一句话，却让顾笺心头一跳：“哥哥，福珀斯即将复苏。”
　　“……”
　　顾笺眸色沉凝，知道这是因为伊洛斯进一步吞噬了恶神的力量，所以，对祂的感知也加深了。
　　尽管他早有预感，但，当这一刻成为事实，他心底的那根弦还是为之绷紧。
　　果然，精灵之森的遇袭就是一场信号——能够制造出如此大的灾殃，预示着光明神对恶神的封印再次松动，时隔千万年，恶神即将踏出那一条界线。
　　这一次，祂想毁灭精灵之森。
　　那么下一次，又是哪个人类国度，亦或者，直接就是整片大陆？
　　“没有时间了，”顾笺道，“我们现在就去艾朗帝国。”
　　找到索兰和斯黛雅，看看他们是否还记得多年前的事情，然后，前往深渊。
　　在恶神复苏之前，提前将灾厄镇压。
　　伊洛斯：“好。”
　　顾笺还想对他说什么。
　　“我知道了，哥哥。”伊洛斯轻轻抵住他的额头，眼尾微微弯起，“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我不会松开哥哥的手的。”
　　顾笺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像伊洛斯无法失去他，他也无法失去伊洛斯。
　　哪怕他们最终不敌神明……也会，一起沉入深渊。
　　走出房间，顾笺发现门外站了一圈人，脸色神情各不相同，没一个人出声。
　　他道：“怎么了？”
　　“好恐怖！”
　　普普说。
　　“刚才，有股超级恐怖的气息从里面传了出来！”
　　顾笺了然，说：“现在没事了。”
　　他已经在房间里设了结界，但，依然无法阻止伊洛斯的气息外泄。
　　“没事就好，”艾萨克道，“我还以为恶神复苏了，哈哈。”
　　顾笺：“是的，恶神的确即将复苏。”
　　他将这个事实宣布了出来。
　　所有人：“……”
　　“…………”
　　足足数分钟的沉默后，赛琳娜开口了：“你打算怎么做。”
　　“去王城。”顾笺道，“告知索兰他们，然后，再去深渊。”
　　大陆背面，深渊入口，由魔法协会和光明教会联合设下了第一层封印。
　　要前往那里，也需要联系魔法协会与光明教会。
　　赛琳娜：“好，就这么做。”
　　艾萨克的魂魄好像慢吞吞游了回来：“光明神在上……我立刻向教皇大人写信。”
　　阿塔兰忒：“事关整片大陆安危，精灵一族愿意全力援助。”
　　普普看向伊洛斯：“刚好，你搭我们过去吧，我还没坐过龙呢。”
　　伊洛斯：“不行。”
　　普普：“为什么！你变成龙的时候那么大只！”
　　伊洛斯看了顾笺一眼。
　　顾笺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正要拉住这只小龙，就听见伊洛斯慢悠悠地说：“我有爱人了。”
　　“有爱人的龙是不能背其他人的，不然就不是好龙了。”
　　顾笺：“……”
　　普普：“……”
　　所有人：“……”
　　赛琳娜：“原来如此，真守龙德啊。”
　　顾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0 09:27:10~2024-01-11 09:4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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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唯一之人
　　在一众人的目光之中, 顾笺一声不吭地把身边的大龙拉走了。
　　普普跟了过去，三人似乎讨论了些什么，没过多久, 这只大精灵气呼呼地回来，蹲在一棵树下揪草。
　　精灵之森的重建工作热热闹闹地开展着, 之前被精灵一族收留的人类都来帮忙。安雅用魔法将数棵倾倒的大树复原, 见到顾笺和伊洛斯, 冲他们挥挥手。
　　“老师，我们要回艾朗帝国了吗？”
　　“是的，”顾笺道, “抱歉，暂时不能去看你舅舅了。”
　　“答应你的事情，恐怕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做到。”
　　安雅摇摇头, 笑了起来：“没关系的老师，我也暂时不回家了, 这一次, 我和你们一起去王城。”
　　“如果舅舅在这里，肯定也会让我这么做的。”
　　顾笺望着她坚定的琉璃色眼眸，温和地道：“好。”
　　“首席阁下。”
　　阿塔兰忒走了过来，纤细白皙的手, 轻轻搭在安雅肩上。
　　“这个小丫头很有植物魔法的天赋, 我想收她做我的学生。”
　　“至少，我不会被殿下气死。”
　　刚好路过的普普：“……”
　　顾笺轻笑, 喊了普普一声，普普蹭到他身边, 看着他怜爱地拿出一本魔法书：“记得看书。”
　　普普：“……”
　　普普“呜”了一声, 抱住那本书：“我这就看！”
　　说完, 他果然找了棵树下坐下，翻开了书。
　　因为精灵一族还有事务要处理，因此，顾笺和伊洛斯先一步出发，前往王城。
　　经过半天的休息和准备，在森林众人的欢送声中，黑色巨龙腾空而起，飞向遥远的天际。
　　顾笺坐在黑龙背上，被魔法隔绝了寒风。他摸摸黑龙的鳞片，说：“你看，下面有很多人在向你说谢谢。”
　　黑龙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笺语调轻扬：“当一条好龙，还是很开心的，对吧。”
　　黑龙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穿过尚未被损毁的传送门，一天之内，顾笺就从精灵之森来到了艾朗帝国的王城。
　　王城入口，巨大的黑龙从天而降，周围没有戒备的军队，只有数位魔法师，以及艾朗帝国的国王等候于此。
　　魔法协会会长，索兰安静地仰首，单片眼镜下的墨色眼眸映出那道多年未见的熟悉身影，皇家魔法学院院长斯黛雅则大步上前，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顾笺肩膀。
　　“你这个……你这个人！”她说，“怎么只写信，不早点回来！”
　　“不过，现在也不算迟。”索兰走了过来，“欢迎回来，伊阁。”
　　斯黛雅：“这次不准走了，我可不想再听见什么欢迎回来了。”
　　顾笺轻轻地笑了起来：“好。”
　　斯黛雅紫罗兰色的眼眸移向一边——容貌出众、锐利冰冷的黑衣男人站在顾笺身边，与他十指相扣。
　　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过去四年，那位登上龙族王座，踩在了大陆顶峰的龙族之主。
　　她道：“变化真大啊。”
　　四年前的那一天，身披毁灭之火的黑龙降临王城，无视渎光会的圣器，杀死了拥有神明之力的却尔特和圣女，还有一众赶来援助的渎光会成员——鲜血染红了护城河，血腥味萦绕在王城上空，许久不散。
　　正因如此，之后的他们才能轻松地将王城剩下的渎光会清除，毕竟，那一战中，这群潜伏在艾朗帝国的恶神信徒已经被恶神后裔杀得所剩无几了。
　　而现在……
　　斯黛雅和索兰对视一眼。
　　什么恶神后裔，不认得。
　　“伊阁！我的朋友！”
　　一阵热情的大笑，早就等在一旁的国王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珀林斯，这位帝国曾经的皇太子，如今的国王发出爽朗的笑声，张开手臂想给顾笺一个拥抱——在注意到顾笺身边的伊洛斯的眼神后，拥抱的动作立刻改成了拍肩，非常自然，毫无一点卡顿。
　　“抱歉，四年前，如果我在场，绝不会放任那群恶神信徒如此嚣张！”
　　珀林斯说。
　　“居然敢在王城对帝国最珍贵的大魔法师下手，那群家伙真是太可恶了！不愧是恶神信徒，丧心病狂，什么都敢做！这也是我们的失责，没能保护好你。这一次，你放心，帝国永远是你背后最有力的壁垒！”
　　顾笺刚想说什么，珀林斯又拍拍他的肩膀，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
　　“……”
　　顾笺看向一旁的索兰和斯黛雅，他们也是一脸习惯了的麻木。
　　看来，多年不见，这位曾经的皇太子还是个话痨。
　　“咳咳。”
　　珀林斯身边，他还是皇太子时期就一直跟随着他的副官轻咳一声。
　　珀林斯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哎呀，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今天真是太开心了，哈哈！”
　　“可惜，乌洛没在这里，不然，他知道你回来肯定也很高兴的！”
　　顾笺目光微动，道：“我听说他的弟弟，格尔斯子爵生病了？”
　　“是啊，很难搞定的病，希望他能早日康复。”珀林斯道，“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了，皇宫里举办了盛大的庆祝宴会，我们这就走吧！”
　　“宴会就不必了，时间紧急。”顾笺的视线转向索兰，询问了一声，“我在信中说的，你们告诉陛下了吗？”
　　索兰缓缓地道：“我相信恶神的复苏是事实，然而，打开封印，前往深渊，在恶神复苏之前将其再次镇压……这个方案，还是有些太冒险了。”
　　“要打开封印，首先就要经过光明教会的同意——”
　　“管他们同意不同意。”珀林斯一挥手，“伊阁！你想做就去做，帝国全力支持！让那个该死的恶神好好见识一下，我们不是好惹的！”
　　“不能再等下去了，”斯黛雅说，“这些年来，恶神在大陆降下了多少灾殃，等祂真正复苏，后果必定不堪设想。哪怕光明教会不同意，我们也要提前镇压恶神！”
　　索兰安静片刻，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么，我现在就联系教皇。”
　　尽管帝国首席的回归足够令人高兴，但王城很快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之中，恶神即将复苏的事实并没有广泛传播开来，但帝国的战力高层皆已得知。
　　因为要处理精灵一族事务，所以稍晚一步出发的普普和阿塔兰忒带着精灵一族于第二天抵达，赛琳娜艾萨克和安雅也一起赶到。
　　之后就是忙碌的交涉，与大陆各国、与光明教会之间的交涉——在艾朗帝国的国王，主战的珀林斯一力支持下，在魔法协会会长索兰以及光明教会主教艾萨克的奔走下，大陆各地的力量都被尽可能地汇聚起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质疑，质疑失踪多年却忽然出现的首席魔法师伊阁，质疑他身边那位恐怖的龙族之主，质疑“恶神复苏”的真实与否……不过，种种质疑之声，最终在各方力量的汇聚之中，被压了下去。
　　最终，伴随着光明教会的教皇亲临，一切尘埃落定。
　　前往深渊，镇压恶神。
　　出发的前一天，众人于艾朗帝国的王城休整，顾笺带着伊洛斯和普普回到了之前、他们曾经在王城住过六年的家。
　　第一年，伊洛斯进入魔法学院，顾笺带着身边的一大一小，搬进这个新家。
　　第六年，伊洛斯从魔法学院毕业，却迎来了和顾笺的分别。黑龙降下杀戮之灾，精灵远走王城，曾经的新家，也落尘多年。
　　而现在，他们又回来了。
　　在屋子里逛了一圈，顾笺回头，看看身边的两大只，笑着说：“晚上想吃什么？”
　　普普：“小羊排！蔬菜沙拉！”
　　伊洛斯：“我帮哥哥。”
　　普普：“我也来！”
　　他跟着伊洛斯和顾笺一起进了厨房。
　　顾笺、伊洛斯：“……”
　　下一秒，这只大精灵被“请”出了厨房。
　　“为什么！”
　　站在厨房外，普普扒着门，不甘地大叫。
　　“我可是和大祭司学过做饭的！”
　　精灵一族的大祭司阿塔兰忒，虽然看不出来她也会下厨，不过，厨艺应该不差。
　　顾笺看着不让他进厨房就嗷嗷嗷的普普，还是松了口：“好吧，你进来试试吧。”
　　普普志得意满地蹦了进去。
　　正在给土豆削皮的伊洛斯挑了下眉，看向顾笺。
　　顾笺无奈地摇摇头。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顾笺正要过去，切菜的伊洛斯放下刀：“我来。”
　　门外，站着一堆人。
　　斯黛雅：“来蹭饭。”
　　索兰：“伊阁的厨艺，我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赛琳娜：“出发之前，总要吃顿好的吧。”
　　艾萨克：“让一让，让一让，我要坐最好的位置。”
　　阿塔兰忒：“殿下呢？殿下在做饭啊，没有炸掉厨房，真是感动。”
　　安雅：“老师，我想吃甜点！”
　　众人走了进来，原本只有三个人的屋子，顿时热闹了不少。
　　厨房里，普普正在忙活，听到阿塔兰忒的声音，开心地探出头：“老师！快尝尝我做的沙拉！”
　　他手中的那盆东西一亮相，就让其他人齐退了两步。
　　阿塔兰忒面不改色地上前，尝了一口，语气肯定：“不错，很有进步。”
　　普普抹了把额头上辛劳的汗水，露齿一笑。
　　顾笺、伊洛斯：“……”
　　看了感觉精灵一族真可怜。
　　一顿丰盛的晚宴被摆上桌时，门外又有两位客人到访。
　　“哈哈，我来蹭饭！”
　　珀林斯一步跨了进来。
　　索兰见他身边那位副官欲言又止，道：“陛下，您——”
　　珀林斯摆摆手：“蹭个饭而已，又不算什么。”
　　他看着屋内的众人，发出一声感慨：“和你们这些拯救世界的大人物比起来，我才是小人物啊。”
　　“既然您这么说了，”坐在桌边的艾萨克道，“我是不会把这个能夹到最多菜的位置让给您的。”
　　珀林斯：“哈哈！那我要坐你旁边。”
　　普普偷偷地把自己做的那盘沙拉移到他的手边。
　　珀林斯：“这是什么？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根本来不及阻拦的顾笺：“……”
　　咽下那口沙拉，在普普期待的目光中……珀林斯两眼一翻，开始抽搐。
　　副官：“陛下！陛下！”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珀林斯身边的人慌乱起来，毕竟这可是他们的国王。阿塔兰忒闻讯赶来：“人类的国王，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倒在副官的怀中，珀林斯颤抖地伸手，抽搐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字：“我要……我要单方面废除……艾朗帝国和精灵一族的……友好契约……”
　　阿塔兰忒：“没救了，埋了吧。”
　　“……”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但是，丝毫不影响其他人享用美食的心情。
　　晚饭过后，普普收拾桌子，伊洛斯洗碗。顾笺看了眼窗外，来到外面的花园。
　　夜色下的花园，一只体型比伊洛斯小了几倍的黑龙从天空飞下，刚好落到他的面前。
　　黑龙嗒嗒。
　　这两天，一些龙族也跟随伊洛斯来到了王城。顾笺早上见到了嗒嗒，让这条黑龙有空就来找自己，想问她一些事情。
　　黑龙变成一个高挑而身披黑甲的女子，向顾笺行礼：“王后！”
　　顾笺：“……”
　　顾笺：“你这次怎么不结巴了。”
　　嗒嗒嘿嘿一笑。
　　顾笺：“吃晚饭了吗？”
　　嗒嗒：“吃了！”
　　顾笺：“那，尝尝这个点心吧，我做的。”
　　嗒嗒接过他端来的甜点，没有用叉子，直接拿起来一口吞了，微微睁大眼睛。
　　“真好吃！王后下次教教我怎么做吧！”
　　顾笺：“……不教。”
　　“不要这么喊我。”
　　嗒嗒：“好吧，王——首席阁下！”
　　生硬的转折，顾笺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道：“是他让你们这么喊我的吗？”
　　哒哒：“没有啊，都是我们猜的。”
　　“看王对您的那个样子，我们就知道，您肯定是我们的王后哒！”
　　顾笺：“……”
　　顾笺冷静地换了个话题，问出自己心底的一个困惑：“龙的尾巴，是不是很重要？”
　　嗒嗒：“尾巴？尾巴当然很重要，那可是我们的尾巴！一旦受伤，会很疼很疼的！”
　　顾笺小声地说：“所以，也很敏感，不能被人碰吗？”
　　哒哒：“不会啊，就是因为尾巴很重要，所以上面有层层鳞甲保护，也是我们全身最坚硬的地方。我一尾巴下去，可是能劈开一座小山的哦。”
　　顾笺：“……”
　　嗒嗒见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说话了，摸摸脑袋，又道：“不过，也有一种情况——我们龙是不能被签订了命之契约的人摸尾巴的，因为契约的缘故，被那个人摸了尾巴，会变得非常敏感。”
　　她抖了抖：“听说那种滋味非常不好受，就像把自己的把柄给了别人，所以，平常也不会有龙签订那种契约。”
　　“命之契约？”顾笺道，“是，和爱人签订的吗？”
　　哒哒摇了摇头。
　　“命之契约，是与此生唯一认定之人签订的契约，不一定是爱人，也可以是敬重的亲人，誓死追随与效忠之人，值得托付生命之人，拯救过自己之人——总之，是生命中最重要、最无可割舍的那个人。”
　　“这样的人，一生只有一个。有的龙一旦找到了自己唯一的那个人，就会与之签下命之契约。”
　　“命之契约是单方面的契约，只要消耗一点点魔力就能结成。可是，一旦契约落成，无法取消，无法更改，直至死亡。”
　　“从此，龙认定的人只有那一个，无论对方做了什么，龙都不能背叛那个人，否则，就会被契约反噬而死。”
　　“而且，龙最重要的尾巴……也不能被那个人碰了。”
　　“一旦碰了，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嗒嗒道，“王——首席阁下您应该已经知道了！”
　　顾笺没有说话。
　　他站在原地，任由微风吹过自己的衣角，冰蓝眼眸之中，如石子投落湖面，泛起一层一层、不受控的涟漪。
　　……原来是那个时候。
　　在他们初次相见的那一天。
　　那天，他捡到了小龙，将他带上马车，因为救了一个商队，晚上，抱着小龙睡在了商队的帐篷里。
　　第二天，当他戳戳小龙的尾巴时，小龙就被吓得从被子里蹿了出去。
　　白天还在流浪，还在被人追杀，被弄伤了尾巴，一个人缩在座椅底下，抱着尾巴无声哭泣的小小龙。在那个夜晚，靠在他身边，偷偷地和他缔结下了这样一个契约。
　　……那个时候，伊洛斯在想什么呢？
　　他不怕……自己也是坏人，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再一次伤害他吗？
　　顾笺不知道那时的小小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与想法，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只知道，很多年前，伊洛斯就已经认定了他，将他视做唯一。
　　此生唯一的，最重要的，不能背叛的人。
　　“……”
　　从花园回到屋内，明亮的灯光下，身影修长的黑衣青年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
　　“哥哥去哪里了？”
　　不等顾笺开口，伊洛斯走过去，搂住顾笺的腰，将下颌压在他肩上。
　　他磨蹭着顾笺柔软的金色发丝，低声说：“我还以为哥哥又不要我了……还好。”
　　顾笺垂眼，看着这只大龙，说：
　　“给我摸摸你的尾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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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深渊
　　“给我摸摸你的尾巴。”
　　“……”
　　听到顾笺的话, 伊洛斯足足一分钟没有开口。
　　然后，他轻轻地说：“伊阁知道了？”
　　顾笺直视他的眼睛：“不然，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伊洛斯欲言又止。
　　“好吧, ”顾笺嘴角微扬，“原来当时还是小小龙的时候, 你就将我视作唯一了。”
　　伊洛斯：“……”
　　伊洛斯又变得一声不吭。
　　抱紧顾笺, 把脸埋进他的金发之间。
　　身后冒出一条长长的龙尾, 慢吞吞地晃了晃，缠住顾笺小腿。
　　顾笺视线下落，看着那条覆盖鳞甲、仿佛无坚不摧的龙尾, 道：“你就不怕……那个时候，我是坏人吗？”
　　伊洛斯：“那，我就为伊阁而死。”
　　顾笺：“不准说这种话。”
　　伊洛斯的手臂下落到他的腰间, 搂住他的腰：“好，听哥哥的。”
　　走廊的灯光将两侧的壁纸映出温暖的颜色, 四周很安静, 没有一点声音。
　　感受着伊洛斯的气息，顾笺又想起了嗒嗒和他说过的话。
　　当他询问那个三百米的契约时，嗒嗒说：“会死的。”
　　“超过了三百米，最开始是吐血, 受伤, 如果分开了一段时间还不能相遇，那, 会死的。”
　　“这是非常残酷的契约，所以, 也不会有什么龙愿意缔结这种契约。”
　　毕竟……如果一方真的那么心狠, 远远地逃离, 不愿回头，那么，被抛下的龙将于凄惨和绝望中死亡。
　　顾笺叹气：“你总是喜欢弄一些奇奇怪怪的契约。”
　　伊洛斯毫不犹豫地道：“如果哪天，伊阁不要我了，那我不如去死。”
　　“所以，伊阁不准不要我。”
　　顾笺揉揉他的脑袋：“不会不要你的。”
　　这只大龙，偏执又执拗，占有欲强又喜欢吃醋。
　　但……很可爱。
　　在他眼中，怎么样都很可爱。
　　小腿被一条龙尾轻轻蹭过，顾笺听见伊洛斯道：“哥哥要不要摸摸？”
　　顾笺：“现在不摸。”
　　那条龙尾又蹭了蹭他，伊洛斯垂下眼帘，望见顾笺眼底的笑意。
　　亲了顾笺的侧脸一下。
　　顾笺：“……”
　　顾笺一声不吭，向前走去。
　　伊洛斯笑吟吟地紧跟着他。
　　从连接后花园的走廊出来，客厅里，水晶吊灯下方，沙发上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只有一只普普嗷嗷想跳起来，被阿塔兰忒摁住了。
　　顾笺：“……”
　　“…………”
　　他沉默地看向伊洛斯。
　　伊洛斯回以无辜的眼神：“哥哥，我不知道。”
　　顾笺欲言又止。
　　赛琳娜忽然起身：“好困啊，我要睡觉。”
　　艾萨克：“咳，床呢？床在哪里？”
　　索兰：“应该是在楼上。”
　　除了有事提前离开的珀林斯，剩下所有人都不打算走了的样子，纷纷上楼找起了房间。
　　好在，房间够多，虽然不能一人一间，但两人一间也是能睡得下的。
　　普普大叫：“我要和洛维尔睡一起！你这个坏龙走开！”
　　顾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再塞给他一本魔法书：“乖，自己看书吧。”
　　普普：“？？？”
　　这只大精灵呆愣在原地，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条坏龙趾高气扬地拉着洛维尔进了自己的房间。
　　——
　　一进房间，伊洛斯就又说了一声：“哥哥，要不要摸尾巴？”
　　“？”
　　顾笺道：“你以前都不让我摸的。”
　　怎么今天不是小气龙了。
　　“以前是因为哥哥不知道，”伊洛斯道，“现在哥哥都知道了，而且哥哥也喜欢我，所以哥哥当然可以摸摸。”
　　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
　　顾笺：“……不摸。”
　　他想起了什么，道：“上一次，你是不是故意让我摸你的尾巴的？”
　　当时，他就觉得小黑龙趴在他的膝上，尾巴老是往他这边晃。
　　结果捏了尾巴，这只大龙就对他……
　　伊洛斯立刻露出了无辜的眼神：“没有，哥哥。”
　　顾笺：真的吗？
　　介于这只龙有的时候是只坏龙，所以他将信将疑。
　　沐浴之后，略微湿润的金发被柔软的毛巾包裹，顾笺靠在床头，身边的伊洛斯为他擦拭发间的水珠。
　　尽管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但他却专心致志，仿佛指间那些如云的发丝，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顾笺看着看着，伸手，戳戳伊洛斯的脸。
　　伊洛斯抬眼，捧起他的那只手，亲吻他的指尖。
　　顾笺：“……”
　　顾笺发现这只大龙真的很喜欢动不动亲亲！
　　难道，难道是因为以前还是小龙的时候，就喜欢这里啃啃，那里咬咬……
　　他抬眼，对上伊洛斯含笑的眼眸。
　　那双眸底的笑意深而热烈，几乎要满溢而出。
　　顾笺只是稍一对视，就觉得脸庞仿佛也要被那目光灼得略微发烫，匆匆拉起被子：“睡觉吧。”
　　伊洛斯：“好吧，哥哥。”
　　然后躺下，搂住了顾笺的腰。
　　虽然大战将至，但这一夜，不知为什么，顾笺睡得很安心。
　　仿佛漂泊于海上多日的行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方陆地。
　　……
　　凛冽的寒风，卷过寸草不生的荒原。
　　大陆最西，深不见底的沟壑截断大地，数不清的符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交织构成一道连接天地的庞大结界。
　　这是曾经由光明教会和魔法协会联手设置于深渊入口的一道结界，结界之后，才是光明神对恶神的封印，是大陆背面，那至恶之源的深渊。
　　结界之外，艾朗帝国国王珀林斯带领举国之兵驻守于此，其他中等或小型国家派出的军队组成联盟，龙族，精灵一族，矮人与兽人等异族护卫四方。他们并不踏入深渊，只是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当一切无可挽回的失控，他们将以血肉，去为整个大陆争取那么一点可能的时间。
　　寒风如刀，生冷地刮过铁甲。珀林斯环顾一圈，说：“克莱帝国的人没来啊……”
　　那位两年前即位的克莱帝国国王，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品行低劣、胡作非为，毫无贵族风范的混蛋，上位不到两年，就将克莱帝国治理得一塌糊涂。
　　“谁说没来！”
　　清朗的女声响起，穿过铁甲结成的队列，两道身影随之出现。
　　金红短发的少女，以及，眼眸如鹰的老者。
　　克莱帝国曾经的三公主，克琅琅。
　　克莱帝国曾经的帝师，第一剑士，莱奥尼达斯。
　　赛琳娜上前：“莱奥叔叔。”
　　莱奥尼达斯：“克劳德那小子近来怎么样？”
　　赛琳娜：“父亲很好，最近常去冰湖钓鱼。”
　　莱奥尼达斯：“呵，我打赌，他肯定钓不上半条。”
　　赛琳娜：“是真的。”
　　莱奥尼达斯哈哈一笑：“那小子能钓上鱼，明天恶神就能自己滚回家。”
　　克劳德，赛琳娜父亲，亚克托尔家族即将退下的家主，同时，也是令在场的骑士都敬畏而向往的伟岸存在。
　　然而，听到这番对话，不少骑士的脸上，都出现了某种幻灭的表情。
　　他们不远处，一位面容清俊而年轻，身披素白绣银色花纹的长袍，身上没有一点多余装饰，只是握着一柄镶嵌银白之石权杖的男人静立。
　　光明教会的教皇，这位之前一直只存在于旁白之中，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带着一位红衣主教，同样来到了深渊。
　　顾笺向他走去，教皇见到了他，一言不发，围着他转了一圈。
　　尽管这位教皇的表情始终淡然，但顾笺莫名感觉他的目光，好像和看世界上最后一只大熊猫差不多。
　　随后，教皇开口：“却尔特的事情，我很抱歉。”
　　“没关系，”顾笺道，“那是恶神所为。”
　　教皇点点头，再看向他身边的伊洛斯，也围着他转了一圈。
　　伊洛斯微微挑眉，旁边的红衣主教一脸习惯了的风轻云淡。
　　最后，教皇看向普普手中的光之弓，停顿两秒，说：“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普普抱住弓箭：“不行！”
　　教皇：“求你。”
　　普普：“……”
　　普普受到了惊吓。
　　普普把弓箭给他了。
　　几步外，赛琳娜摸摸下巴：“你们的教皇是这样的啊。”
　　艾萨克捂住脸。
　　截断大地的深谷之前，哪怕此地还不是深渊，却也能感受到那自地底涌出的，丝丝缕缕钻入骨缝的深寒。
　　隔着高空，顾笺凝望下方的黑暗。
　　之前，他询问过索兰和斯黛雅，结果他的两个好友震惊地发现，对于当时他为什么要送出礼物，他们的记忆同样模糊了。
　　并且，直到顾笺点醒，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多年前，少年时的他独自来到这里——然而，除了他之外，已无人记得。
　　而现在……
　　结界之内，即将进入深渊的，是艾朗帝国顶尖战力的骑士与魔法师，精灵一族的王子与大祭司，光明教会的教皇与一位红衣主教，大陆各国的几位大魔法师。
　　以及，帝国首席，伊阁。
　　龙族之主，伊洛斯。
　　曾经的过往，一切的真相，圣维亚大陆的未来——皆在于此。
　　顾笺轻转手腕间漆黑而雕刻龙纹的手镯，侧首，对上伊洛斯的目光。
　　无论什么时候，这只大龙都会注视着他，回应着他。
　　顾笺微微笑了起来：“走吧。”
　　伊洛斯：“好。”
　　他们跃入深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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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过去
　　“稍等。”
　　深渊之上, 教皇开口，从自己的衣袍底下，掏出一个朴素的小包。
　　普普：“这是什么？”
　　他凑过去, 看见教皇抖了抖小包，从里面抖出一堆亮晶晶的金色碎片。
　　一刹那, 除了顾笺和伊洛斯之外, 其他人的神色都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光明神力！
　　无比澎湃, 纯净的神明之力！
　　教皇：“一人一块，分一分。”
　　斯黛雅的贝雕扇轻轻抵住下巴：“看这形状……难道是神之剑的碎片？”
　　教皇：“是啊，”
　　千万年前, 光明神封印恶神一战，月桂花的神之冠沾染恶神之血，黄金的神之剑破碎——这两样神明之物, 后来都被光明教会供奉为圣器。
　　却尔特叛逃之时，靠的正是染血的神之冠压制众人——当然, 那尊神之冠已经被恶神之力侵染了。
　　而现在, 教皇手中这些神之剑的碎片，光明神力依然充盈纯洁。
　　“教皇冕下！”艾萨克哀嚎，“您，您之前就用这么个破包装着圣器吗！”
　　教皇抖了抖那个似乎还有缝补痕迹的小布包：“也不破啊。”
　　艾萨克捂住胸口, 说不出话了。
　　除了顾笺和伊洛斯, 还有那位红衣主教之外，其他人都上前, 从教皇手中接过神之剑碎片。
　　刚刚触碰到碎片，无比温暖而浩瀚的光明神力包裹住了他们, 甚至他们释放的魔法, 都自动转变为了光明魔法。
　　普普：“哇, 这些都给我们吗？”
　　教皇：“要还的。”
　　普普：“好小气！”
　　“除非，”教皇盯着他手里的光之弓，“你拿这个来换。”
　　普普抱紧光之弓：“不行！这是洛维尔给我的！也是借来的！”
　　教皇：“那么，要还的。”
　　普普：“好小气！”
　　顾笺轻笑出声。
　　“诸位，圣器虽然蕴含神明之力，但倘若内部的力量被耗尽，圣器也会失去作用。”红衣主教开口，“因此，请妥善使用。”
　　斯黛雅闻言，把手中的碎片往顾笺身上蹭了蹭。
　　顾笺略微困惑。
　　斯黛雅：“沾沾你的光明神力。”
　　顾笺无言。
　　索兰：“有道理。”
　　于是拿着碎片第二个走了过来。
　　一群人沾了一圈，伊洛斯微微挑眉，把顾笺拉到自己身边。
　　顾笺道：“走吧。”
　　魔法协会与光明教会联手施加的第一层结界很快被解开，深渊的面貌，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黑暗，深邃，无光，空气仿佛都被剥夺，被无处不在的恶煞取代——这里是最灿烂的光明都无法照耀、最顽强的生命都无法生存之地。
　　无端的，顾笺想起了记忆中，深渊之下那颗黑色的“心脏”，看了眼身边的伊洛斯。
　　伊洛斯勾着他的手指，见他看向自己，低头，自然地蹭了蹭他的脸庞。
　　旁边立刻有人干咳起来，咳嗽声连成一片。
　　顾笺：“……”
　　顾笺一声不吭地拉着身边的大龙，快步向前挪去。
　　一踏入深渊，所有人头顶的天空，变了。
　　纯银的苍穹覆盖于整片深渊之上，构成了黑暗寒渊里唯一的亮色。无论漆黑的气息如何翻涌挣扎，都无法逃脱那片纯银无暇的天空。
　　无边无际的天空就像睁开的纯银眼眸，始终注视这片恶神封印之地。
　　任何人见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感慨光明神的伟大与威严。然而，顾笺微微仰首，察觉到天空的边缘，原本的纯银褪去，被染上森森黑暗。
　　光明神的封印，正在被恶神腐蚀。
　　教皇与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踏入深渊没多久，似乎是察觉到了闯入者，漆黑的气息沸腾，阴影之中，睁开一双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兽瞳——深渊魔兽。
　　“你们先走！”
　　克琅琅果断抽剑。
　　“留下力量，对付恶神！”
　　赛琳娜同样停步：“去吧，一路小心。”
　　顾笺与她们对视，道：“你们也小心，通过魔法石联系。”
　　赛琳娜：“好。”
　　由这位骑士和剑士断后，众人继续前行，然而，这次前进依然没过多久，一道身影就出现在他们前方。
　　“欢迎诸位。”
　　黑袍人手持一根镶嵌紫色水晶的权杖，静静地站在阴影的帷幕之下，仿佛已经等待多时。
　　顾笺视线扫过他的身边，淡淡地道：“这一次，你不躲在莉莉丝身后了？”
　　黑袍人：“她会出现在她该出现的地方。”
　　“原来渎光会的人都是小偷啊。”斯黛雅冷笑一声，“你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
　　其他人或许听不懂她的话，但顾笺却瞬间明白了什么，目光凝向黑袍人手中那根紫水晶的权杖。
　　——这就是他多年前送给斯黛雅，又丢失的那件礼物。
　　缺失的最后一件礼物。
　　呼——
　　凌厉的黑焰呼啸，烈风刮过黑袍人的斗篷，这一次，黑袍人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兜帽被直接掀开。
　　黑袍帽檐之下，露出一张在场大多数人都无比熟悉的脸庞。
　　却尔特。
　　叛逃的光明教会红衣主教，恶神的信徒。
　　伊洛斯的眼眸瞬间寒冷如冰，普普道：“你不是死了吗？！”
　　曾经在所有人面前被黑龙杀死，又死而复生的却尔特，此刻或许依然是个人，或许，已经不是了。
　　他的头颅下方不再是躯干肢体，而是一团涌动的恶煞，漆黑的气息汇聚成勉强的人形，被黑袍遮掩。
　　尽管如此，却尔特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和蔼的笑容：“伟大的黑暗神即将复苏，何必做无谓的挣扎，不如和我一起，侍奉至高无上的黑暗。”
　　普普：“你之前还是个主教，现在连工资都发不起，亏你还好意思说！”
　　却尔特不再言语，权杖轻轻点地。
　　他的脚下，涌起黑色的浪潮。
　　顾笺：“那根权杖，我要拿回来。”
　　伊洛斯：“好。”
　　他踏前一步。
　　骤然之间，黑暗震荡，以他的身影为界限，撕开一道贯穿深渊的裂口。
　　如果却尔特那边的黑色浪潮是翻腾的江流，那么此刻，俊美而锐利的黑衣青年扬起的衣角之下，是倾覆的瀚海。
　　黑焰之海，吞没了恶煞江流。
　　教皇平静地举起权杖，撑开洁白的光幕，光幕之下，被笼罩的其他人神情各异。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伊洛斯，这位踩在大陆顶峰的龙族之主所展现出来力量……完全凌驾于他们之上！
　　阿塔兰忒平静地说：“还好，他不是敌人。”
　　这同样是其他人的心声，他们已经意识到，如果伊洛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恐怖程度和恶神也没什么区别。
　　而现在，这位强大而冰冷的龙族之主，站在他们前方。
　　站在那位年轻魔法师的身边。
　　却尔特的身躯被黑焰焚烧，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痛苦，甚至再次露出了一个笑容：“恶神的后裔……应当归于恶神。”
　　“他是属于我的。”
　　清悦的男声冰冷地打断他的话语，凌厉的寒冰刺穿黑暗，这位恶神信徒笑容凝固的脸庞，也连带着黑暗气息构成的躯体一起，泯灭于冰霜之中。
　　然而，却尔特手中的紫水晶权杖，消失了。
　　顾笺目光微凝，却尔特的确被再一次杀死，但是，他无法确定，这个人是否真正死亡。
　　他向前走了一步——
　　毫无征兆的，他的眼前，场景骤然变化。
　　视野短暂的混乱，就像有无数画面从眼前掠过，万花筒般展开，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繁多的碎片。
　　随后，身体像是从高空坠落，有人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哥哥。”
　　当那只修长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时候，下坠的失重感消失，视线也很快清晰，顾笺回神，对上伊洛斯灿金的龙瞳。
　　“我没事，”他道，“你怎么样？”
　　伊洛斯：“我也没事。”
　　他依然没有放开顾笺的手，低头，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微微放心。
　　顾笺摸摸这只大龙，视线飞快扫过四周。
　　毫不意外的，其他人不见了，他们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改变。
　　一座魔法塔高层，藤蔓爬上窗畔，书架旁边的地毯上，散落着摊开几本写满笔记的魔法书。
　　幻境？
　　对于恶神的手段，顾笺早已熟悉，也因此，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恶神又将他们拖入了幻境？
　　……不对。
　　顾笺垂眼，凝视指尖。
　　没有那种阴冷的黑暗气息。
　　相反的，浅碎的光点环绕于他的周身，伴随着轻盈的暖意。
　　光明神。
　　他再抬眼，那些跃动的光点同样毫不吝啬笼罩伊洛斯，不过，这只大龙微微挑着眉头，似乎并不怎么适应。
　　顾笺很快意识到，这是由光明神力构造的幻境。
　　光明神，正在注视着他们？
　　咔哒。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道身影随之走了进来。
　　白金魔法衣袍拂过地毯，金色发丝束成高马尾的少年抱着一本魔法书，似乎并没有看到屋内多出来的两个人，平静地走到书架前，挑选新的书籍。
　　伊洛斯：“哥哥。”
　　“……原来如此 ”
　　顾笺望着少年熟悉的眉眼。
　　“这是，我的记忆。”
　　少年的伊阁，少年的他。
　　曾经被封印的，失去的一部分记忆。
　　原来在这里。
　　在深渊之下。
　　伊洛斯看着顾笺：“也就是说，哥哥曾经在这里丢失了一部分记忆，现在回来，又找到了它。”
　　顾笺：“应该是这样。”
　　而且，这份记忆幻象蕴含光明神力，有光明神的注视，幻象之外，他的同伴们应该也没事。
　　伊洛斯再望着回忆幻象之中，那个金发束成高马尾的昳丽少年，嘴角微扬：“哥哥真好看。”
　　“不管什么样子，都很好看。”
　　顾笺：“……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伊洛斯乖乖地“噢”了一声：“那我换一句。”
　　“喜欢哥哥。”
　　“想亲亲哥哥。”
　　顾笺：……甜甜龙。
　　怎么能这么甜。
　　他没忍住，捏了一下这只大龙的脸。
　　——就在这时，他们旁边，传来一声轻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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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恶神
　　一声轻咳, 吸引了顾笺的注意力，他微微侧首，书房的门被再次推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索兰。
　　曾经，无论何时都是衣着整洁而考究的他, 此刻满面尘土, 声音都是难掩的疲惫：
　　“北境失守了……”
　　“东边, 西边和南边早已被攻破，北境是最后一道防线……现在，也挡不住了。”
　　顾笺眼帘一跳。
　　多年前, 艾朗帝国曾经失守？
　　难道……
　　他的眼中，少年的他平静地放下魔法书，说：“知道了。”
　　“辛苦你了。”他轻拍索兰的肩膀, 随之向外走去。
　　索兰转身：“等等，你要去哪里？”
　　“深渊。”
　　少年的顾笺说。
　　“结束这一切。”
　　“……”
　　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顾笺道：“我们跟上去。”
　　伊洛斯：“好。”
　　他们推开书房的门, 眼前的场景再度变化，顾笺沉默的目光之中，圣维亚大陆的天空被暗沉的血色吞没，明朗的光线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森冷而无希望的晦暗。
　　空气之中, 漂浮着丝丝缕缕的恶煞，从地底直连天空, 仿佛一只只无限向上伸长的手，要拽下整片苍穹, 让天空倾倒。
　　无尽的黑暗, 覆盖于大地之上。
　　“……难道那个时候, 恶神就已经复苏？”
　　顾笺眉心微蹙，恍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好像知道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离开”圣维亚大陆了。
　　以及，为什么，光明神的状态会如此糟糕。
　　回忆的幻境接连变化，顾笺和伊洛斯眼中，少年的他穿过荒芜的大陆，独自一人来到了深渊之前。
　　寒风卷起白金相间的衣袍与淡金发丝，身形单薄的少年独临深渊，注视着这一幕的伊洛斯忽然说：“想把哥哥抱走。”
　　顾笺失笑：“那个时候，你还是个蛋。”
　　就算不是蛋，也就是只刚刚出生没多久，拖着尾巴满地乱爬的小小龙。
　　伊洛斯：“哦。”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那，只好抱现在的哥哥了。”
　　顾笺：“……不给抱。”
　　伊洛斯：“哥哥给的。”
　　贴贴他的脸。
　　顾笺：……又撒娇。
　　就喜欢撒娇。
　　偏偏拿他没办法。
　　顾笺戳一下这只大龙，默默移开目光。
　　记忆幻境之中，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都很熟悉——少年顾笺的身后，一只纯银无暇的眼眸睁开，他跃入深渊，如破开黑夜的晨曦，穿透了寒渊。
　　恶煞张扬，却无法沾染少年分毫，他很快来到深渊中心，那颗跳动的黑色“心脏”之前。
　　顾笺：“你有没有觉得，那很熟悉？”
　　伊洛斯：“的确。”
　　他灿金的眼眸凝视那颗黑色“心脏”，微微蹙了下眉。
　　他们的视线之中，少年顾笺缓缓抬手，触碰到了那颗“心脏”。
　　咚、咚、咚。
　　咚！
　　漆黑恶煞扑面而来，顾笺眼前的场景破碎，被黑暗吞没，尖锐的呼啸刮过耳畔，一路以来，他都紧紧握住的那只手，忽然松开！
　　顾笺的心猛地一沉，锐利的光芒瞬间贯穿了周身的黑暗，被蒙蔽的视野重归清晰——然后，他看见，伊洛斯被无数恶煞裹挟着，被那颗骤然膨胀的黑色“心脏”吞入其中！
　　猝不及防，形势急转直下！
　　“伊洛斯！”
　　不顾一切的，顾笺向前冲去，抬手——
　　他指间的光芒，熄灭了。
　　魔力禁锢！
　　深渊另外一侧，忽然感受到大地震动的普普从昏沉中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刚刚居然如同坠入了一场噩梦之中，看见了十几年前，覆灭的圣维亚大陆。
　　普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没人能回答他这句话，片刻后，教皇缓缓开口：“恶神。”
　　普普：“这不是废话！他到底有什么能力，能在我们所有人都没发觉的情况下忽然搞事？”
　　教皇：“这就是他的能力。”
　　普普：“……”
　　漆黑气息如喷泉向上堆起，汇聚成人形，刚刚被杀死的却尔特手握紫水晶权杖，面带微笑地望着吞没了伊洛斯的黑暗“心脏”：“多谢你们，黑暗神的复苏仪式，总算……”
　　还没等这句话说完，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穿透而出，指间缠绕森黑焰火，撕裂了“心脏”。
　　澎湃的黑暗气息从“心脏”内部大量外泄，张扬的黑衣男人一步踏出，恶煞于他周身呼啸散开。
　　与此同时，顾笺漠然回头，冰蓝眼眸流转冷冽的光芒，利箭般的霜雪急射而出，冻结了他的身后，一处阴暗的角落。
　　魔力反制，追踪溯源！
　　冰霜覆盖的角落里，一只苍白的手爆开青筋，鲜血淅淅沥沥流下，指间的绿宝石戒指爬满细密的蛛网，碎裂为齑粉。
　　踉跄之中，那道身影跌坐在地，黑暗散去，现出他的身形。
　　“好久不见。”
　　伊洛斯回到顾笺身边，顾笺拉住他的手，平静地望着那道身影。
　　“乌洛伯爵。”
　　“……”
　　霜白头发，眼眸深邃的男人微微抬头：“伊阁，好久不见。”
　　他一开口，嘴角就咳出鲜红的血。
　　“是你！”
　　匆匆赶来的普普大为震惊，他还记得他们有一次来到王城，都是住在这个伯爵的府邸里，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伯爵一直都是个挺好的人。
　　更别提，他还是安雅的舅舅，格尔斯子爵的兄长，和他们也算认识多年。
　　“禁锢魔力，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大陆上还有这样的存在。”
　　顾笺瞥了眼不远处的却尔特，淡淡地对乌洛道。
　　“这是帕图斯家族的能力？”
　　他并没有提到四年前那场皇家学院的围剿战，然而，听到他的话，索兰和斯黛雅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伊洛斯的眼眸更是变得森寒无比，直接就要上前——被顾笺轻轻拉住了。
　　乌洛仍然在咳血，鲜血染红他的衣襟，他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波澜：“是诅咒。”
　　“获得了这样的能力，代价是，家族之人一个都留不住，在他们尚且年轻的时候，就会离我而去。”
　　说着，他抬了抬被鲜血沾染的手，向后轻轻一挥。
　　他的身后，黑暗散去，露出一个昏迷不醒，与他面容相似的男人。
　　格尔斯。
　　这位顾笺魔法塔附近的边境领主，他回到圣维亚大陆之后结识的第一位贵族，曾经，也笑着和顾笺随意地交谈。
　　而现在，他浑身被漆黑的恶煞包裹，面庞憔悴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气息更是游离到近乎虚无——似乎仅剩的生机，都被恶煞维持着。
　　顾笺目光微凝，道：“听安雅说，她的舅舅病了，所以，她出来为她的舅舅寻找草药。”
　　“安雅，她是个好孩子。”乌洛道，“可惜，她只有不到十三年的生命了。”
　　“我的父亲，姐姐，还有格尔斯……”
　　“再之后，将是诺亚，还有安雅。”
　　“所以，你选择了投靠恶神，想以此来解决诅咒？”斯黛雅眉心紧蹙，“但你要知道，恶神是怎样的存在，祂可未必会答应你的要求。”
　　“神明的许诺，从无空虚。”却尔特淡淡然地说，“信徒有所求，伟大的黑暗神无所不应。”
　　乌洛似乎听见了却尔特的话，似乎又没有听见，短暂的静默后说：“我曾经封印过一位大魔法师的魔力，时间是半小时，然后，他死了。”
　　“然而，”他抬眼，看向顾笺，“倾尽全力，第一次也只能封住你三秒的时间，第二次就失败了。”
　　“或许你是圣维亚大陆的未来，但是帕图斯家族的未来，我看不见。”
　　乌洛轻轻地说：“抱歉。”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
　　——然后，黑暗吞没了他，他的身体往后仰倒，坠入更深的深渊。
　　一缕光圈自乌洛身下亮起，然而，尽管光芒明亮不熄，却无法穿透黑暗。
　　光芒淡去，乌洛的身影，再也见不到了。
　　顾笺收回手，沉默地望着那个方向。
　　晚了。
　　在这个深渊之下，只要献祭者心念一起，献祭仪式就能瞬间完成，谁也无法阻止。
　　却尔特仍然在微笑，顾笺的余光之中，又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银发金瞳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出现，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同样望着乌洛坠落的方向。
　　她的身后，浅金色的光芒流动，却如蛛网层结，缠住了她的身躯。
　　察觉到顾笺的注视，莉莉丝扭过头，那双金色的眼眸依然淡然：“老师，稍后见。”
　　漆黑的气息环绕过她的脖颈，随后，鲜红的血液流下。
　　顾笺踏前一步，莉莉丝张开双手，安静地闭上双眼，坠落了下去。
　　……
　　深渊，沉寂了千万年的大地，如封锁海面的冰山骤然崩塌，碎裂为无数漂浮于无依之水上的浮冰。
　　深渊之上，纯银无暇的天空剧震，数不清的漆黑气息疯狂涌上高空，撕裂了那片银白。
　　顾笺大脑阵痛，他捂住额头，听见伊洛斯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而，一切的声音，都变得嘈杂而混乱。
　　呼啸的恶煞之海中，却尔特跪地，战栗高呼：“伟大的神明，您最虔诚的信徒，恭迎您的再度归来！”
　　他渺小的身前，覆盖了天地的无边黑暗之中，一双冰冷的灿金眼眸，缓缓睁开。
　　恶神福珀斯。
　　降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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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在一起
　　灿金的恶神之眸睁开的一刹那, 滂湃浩大的神明之威倾轧而下，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迫屈膝，跪倒在地, 弯下了腰背，不受控制的战栗, 无法抬头直视神明——
　　教皇手中的权杖重重敲地, 星辰般的光点铺开璀璨的星海, 笼罩于所有人上空，这一刻，原本因为神明之威而被迫屈膝的人, 身上厚重如山峦的威压无端减轻，令他们能够再度仰首，恢复了行动自由。
　　众人之中, 仍然不受影响的，只有这位教皇, 以及, 顾笺和伊洛斯。
　　眼前的混乱、耳边的嘈杂只是出现了很短的数秒，顾笺听到伊洛斯的声音，睁开清明的眼眸。
　　两双眼睛对视的那一刹那，无需多言, 森黑的火焰与无暇的光芒交织, 光与暗化为锐不可当的利箭，箭尾拖出浩瀚的光暗之海, 搅乱恶神降下的晦暗。
　　瞳孔中映出幽黑的暗与炽烈的光，却尔特高举权杖——下一秒, 他的头颅与身躯分开了。
　　在恶神面前, 无视神明, 截杀祂的信徒！
　　头颅腾空高悬，却尔特仍然在微笑：“没用的，我早已将一切奉献给伟大的黑暗神，神明的光辉庇佑着我……”
　　说话之间，他黑袍之下的身躯飞速重组，连接上头颅——然而，不熄的黑焰再次吞噬了他。
　　森寒的黑焰暴涨，伊洛斯从火光之中踏出一步，直接出现在却尔特身边。
　　对上那双金芒璀璨、却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却尔特的眼皮无端一跳。
　　恐怖的威压袭顶而下，他的头颅伴随着身躯被瞬间挤爆，没有血肉，便化为一滩溃散的黑烟。
　　伊洛斯握住了那根紫水晶的权杖。
　　高空之中，那双同样灿金的眼眸似乎并没有在意下方的一切，只是漠然而冰冷地凝视天空，盯着那片正在被黑暗吞没的纯银。
　　然后，两道身影，阻断了这双眼眸投向天空的视线。
　　凛冽的风卷过衣袍，顾笺轻轻握住紫水晶权杖，权杖于他指间化作光星，同样还有那枚红宝石戒指、绿色的吊坠——三份不一样的光点交汇，最终，融于他的体内。
　　年轻的魔法师身后，一只纯银无暇的眼睛缓缓睁开，宛若为他授予神圣的冠冕。
　　他想起，多年前，恶神复苏，圣维亚大陆即将覆灭。
　　他想起，也是那一天，他前往深渊，独自面对恶神。
　　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将神明封印。
　　这三件礼物，蕴含着他最初的一份力量。
　　也是曾经的他留给多年后的自己的礼物，为的就是现在这天。
　　顾笺平静无澜地垂下眼眸，恶神的灿金之眸望见他身后的纯银之冠，似乎陡然愤怒了起来。
　　“区区凡人……”
　　低沉而阴冷的男声，从黑暗至深之处响起。
　　“区区神明，”伊洛斯神情冰冷，眼眸璀璨如金色的烈阳，“滚回你该去的地方。”
　　两双相似的灿金眼眸对视的一刹那，整个世界，暗了下去。
　　黑暗，象征着恶神的至暗，淹没了世界。
　　永远不熄的森黑火焰于黑暗之中掀起颠覆的飓风海啸，破裂了大片黑暗，相似而同源的黑焰与恶煞蛮横地相撞与撕咬，令大地崩陷，天空倾塌。
　　深暗之中，顾笺轻轻阖眼。
　　过去的种种记忆浮上心头，空白得到填补，缺失的力量，也再度回归。
　　他想起了他掌握的第一个魔法。
　　光之魔法。
　　光明，从第一天开始，就回应着他。
　　淡金长发与白金衣袍微扬，年轻魔法师缓缓睁开眼眸，眸底，是一片流淌的银色之海。
　　光芒，如破开黑夜的漫漫晨曦，温柔地，坚定地，无可更改地，降临。
　　伊洛斯似有所觉，侧首，望着那双纯银的眼眸，轻轻捧起顾笺的手。
　　他俯身，虔诚地垂下头颅，额头贴上顾笺指间。
　　炽烈的光与纯黑的暗再度交融，化为一片无暇的银。
　　教皇撑起的璀璨星河之下，所有人低头。
　　他们的祈愿，他们的力量，统统汇聚向高空，汇聚向那两道身影，汇聚向降临的晨曦，唯一灿烂而盛大的光。
　　“原来如此……”
　　黑暗之中，福珀斯低低地说。
　　“原来，是你……”
　　那双灿金的眼眸，再度涌起不甘与怒火。
　　“赫利俄斯……”
　　“赫利俄斯！！”
　　光芒，覆盖了世界。
　　……
　　温暖洒落于身，就像一个阳光充沛的春日清晨，坐在花园里，抱着小龙悠闲地喝茶。
　　顾笺缓缓睁眼，纯银的湖畔，雪白的神殿，然而，并没有他的小龙。
　　切割了光晕的树荫下，白袍男子随意地坐在那里，金色长发垂及腰间，一双无波无澜的纯银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多年前，顾笺也曾与这双熟悉的眼眸对视，那一次，福珀斯毁去了封印，将黑暗席卷整片大陆。
　　当他最终以生命为代价，重塑了破损的封印之后，也是这双眼眸，于模糊的意识中睁开，静静地凝望失去生机的他。
　　被神明注视，唯一的神选之人，可以摆脱生与死的轮回。
　　伤痕累累的灵魂被送往异世，不同的世界，时间流逝也不相同。依靠时间与空间的错位，他的灵魂得到安养，直到再度重归。
　　而现在，那双纯银的眼眸依然宁静、平和地映出他的身影，一如当初。
　　顾笺轻轻开口：“我有一些疑惑，希望能得到您的解答。”
　　赫利俄斯：“说吧。”
　　他的声音悠远，高渺，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岁月。
　　顾笺：“《灭运纪》，是什么？”
　　“是福珀斯被你封印之后，亲手编织的，原本属于这个大陆的命运。”
　　赫利俄斯说。
　　“我将它送到你的面前，希望你能够以此来改变原定的一切。”
　　顾笺：“那么，作为‘顾笺’，我所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呢？”
　　赫利俄斯的袍袖拂过身边的银色之湖，泛起的涟漪之中，每一朵浪花，就是一个微缩的世界。
　　“延伸的时间，编织的命运，不同的可能所诞生的枝丫。”赫利俄斯道，“身携光辉之人，哪怕是不同的世界，也会有相似而同源的倒影，再由此，影响到身边之人。”
　　顾笺：“我明白了。”
　　“伊阁”与“顾笺”，两个世界人生轨迹的相似并非巧合，而是因为，他是那个“身携光辉之人”。
　　所以，当他来到现代世界，原本的圣维亚大陆也产生了投影，为他映照出一条相似的道路。
　　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在不同的世界，亦不会远离他。
　　“这一次，和上次不一样了。”顾笺道，“有我的小龙在，福珀斯不会被再次封印，他的存在，将不再出现于大陆之上。”
　　赫利俄斯的眼眸依然无波无澜：“我们诞生于最渺远的虚无，是最初的光与暗。”
　　“因此，我们不会消逝，只会在力量散尽之后，陷入长眠。”
　　“等到漫长的光阴重复轮回，时光的指针拨转到原点，那一天，我和他或许都将再度苏醒。”
　　顾笺目光轻动：“您也要离开了吗？”
　　赫利俄斯轻轻颔首。
　　“原本，我早于福珀斯诞生，为了维持圣维亚大陆的运转，我耗去了更多力量。”
　　“当我感知到了自己的长眠将近时，也将这一切的因果告知了他，不过，福珀斯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
　　“诞生于暗，他同样继承了一份高于一切的傲慢，认为自己可以跨越原定的因果。”
　　顾笺：“或许，他是无法接受和您的分别。”
　　赫利俄斯静默。
　　“新的光与暗，已经诞生。”
　　他再次开口，表情似乎始终没有变化。
　　“无论是光，亦或暗，都该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顾笺对上那双纯银的眼眸，片刻后，轻轻地摇摇头，后退一步。
　　“抱歉。”
　　“我还不能留在这里。”
　　“我的小龙，我的朋友，他们都在等我。”
　　赫利俄斯平静地道：“如若有一天，你所熟悉的一切都归于尘土呢。”
　　顾笺：“那一天，我会再次来到这里。”
　　赫利俄斯：“我知道了。”
　　“感谢您为我解释疑惑。”顾笺真心地道，“那么，我先回去了。”
　　他向赫利俄斯微微颔首，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声音：“光，是永恒的，亦如暗。”
　　“新生的光与暗，或许，经过漫长的时光之后，将重现过去的轮回。”
　　“到那时，你会怎么做。”
　　顾笺：“我的小龙，不会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
　　“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会和他共同沉入深渊。”
　　他的眸底似有温润的浅光，微微地笑了起来。
　　“毕竟，我的小龙害怕孤单，又喜欢撒娇和黏人。”
　　“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
　　赫利俄斯纯银的眼眸，似乎有什么停止了一瞬。
　　“对了，”顾笺回头，再度望向这位神明，“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我究竟是谁？”
　　“你就是你。”
　　赫利俄斯道。
　　“并非命运选择了你，而是你自己，走到了命运之前。”
　　诞生于微末，从孤儿院走出，追逐魔法与信仰，最终，站在大陆的顶峰。
　　当他的光辉穿透了深渊的黑暗，照亮了世界的每一寸角落之后，命运的眼眸，开始向他投去注视。
　　顾笺轻笑起来：“多谢。”
　　雪白的神庙于眼前化为淡去的风雪，他再度回归现实。
　　“伊阁。”
　　一双手臂紧紧地抱着他，顾笺听到紧贴的胸膛之下，那急促的心跳，轻轻拍抚这只大龙：“我回来了，别怕。”
　　“一切都结束了。”
　　伊洛斯：“嗯。”
　　他没有问顾笺去了哪里，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将脸庞埋进顾笺发间。
　　“赫利俄斯，我的兄长！”
　　坍塌的深渊之中，金色眼眸、银黑长发的男人疯狂地大笑，他的身躯被重重光辉构成的锁链困锁，拖往深渊之下，那一片仿佛能够消融一切的银白之海。
　　“你又要杀了我吗！就像千万年前那样！”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往顾笺和伊洛斯那边看任何一眼，哪怕他们才是真正击败了自己的人。
　　那双灿金的眼眸仿佛燃起了吞噬一切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上方，那片存在了上千万年的银白天空。
　　然而，他的愤怒，他的声嘶力竭，似乎依然传不到那片银白之中。纯银之眸，似乎始终没有注视他。
　　最终，旧神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绝望沉没于足够吞噬神明的长眠之渊，彻底地陷入永眠的静默之中。
　　银白的天空，静静俯瞰大地，沉默而无声。
　　……
　　“不可能……不可能！”
　　塌陷的深渊，因为失去了神明而逐渐黯淡褪去的恶煞之中，一道身影仿徨四顾。
　　却尔特。
　　这位恶神的信徒，此刻只剩下一颗苍老的头颅，连接着头颅的是一团扭动而淡薄的黑雾，失去了黑袍遮挡，看起来就是个丑陋蠕动的畸形。
　　“伟大的黑暗神是不会败的！规则之下，必有光与暗两位神明长存！！”
　　“难道……难道……是新神……”
　　噗嗤。
　　利刃没入体内，也中断了却尔特疯魔般的嘶吼。
　　失去了魔力，失去了恶神的注视，只要一把简单的匕首，就能夺取他的性命。
　　却尔特缓缓地扭过了头。
　　银发金瞳的年轻女子站在那里，对他微微一笑。
　　“涅墨西斯，向你问好。”
　　却尔特瞳孔微微一缩。
　　仿佛很多年前，一位银发的少女微微提起裙摆，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嘲弄笑容。
　　“主教大人，我的名字是，涅墨西斯。”
　　那位少女如是说。
　　——此刻，多年前的那张年轻脸庞与面前的这张重合，还没等他来得及看清，鲜血，遮蔽了他的视野。
　　这位恶神信徒，在徒劳的挣扎之中，化为一滩无人在意的、肮脏的黑液。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另一边，斯黛雅轻轻按住额头，一段关于十多年前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
　　“我也是……”
　　“原来圣维亚大陆多年前……就差点被恶神覆灭吗？”
　　也许是因为遗忘的记忆太过繁杂，不少人的大脑依然空茫，尚未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教皇走到了所有人中间。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正在他们以为这位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刚才那一战中始终庇护他们的神眷者要发表什么高见时，就见这位教皇不紧不慢地掏出一个破烂的小布包，抖了抖，冲众人展开：“请把碎片还给我。”
　　众人：“……”
　　从高空之中轻轻落地，顾笺发现伊洛斯把他带到了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
　　并且依然抱着他，不肯撒手。
　　顾笺摸摸这只大龙，就听见伊洛斯有点委屈地说：“总感觉，有些关于哥哥的事情，我又不知道了。”
　　顾笺声音轻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好。”伊洛斯很快轻笑起来，“不过，等我们回去之后，哥哥再慢慢地和我说吧。”
　　然后，他退开一步，单膝跪地，轻轻捧起顾笺的一只手，亲吻他的指节。
　　“伊阁。”
　　俊美的黑发青年仰起脸，目不转睛地直视顾笺的眼眸。
　　“嫁给我。”
　　顾笺：“……”
　　顾笺望着那双灼热的灿金眼眸，片刻后，轻轻地说：“我们，好像，似乎，还没有在一起哦。”
　　“哦，”伊洛斯飞快地说，“那，伊阁和我在一起吧。”
　　顾笺：“……”
　　总感觉这只小龙是不是故意先提一个更过分的要求，然后再退而折中……
　　心机小龙。
　　不过……
　　他微微低头，伊洛斯的眼眸含笑，专注而虔诚地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不由自主的，顾笺的声音也染上了笑意：“好。”
　　作者有话说：
　　大概两章内完结，然后就是番外啦～今天留言的小天使发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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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摸尾巴
　　深渊即将塌陷, 顾笺和伊洛斯回到众人那边时，他们的对面，遥遥站着一道银发身影。
　　顾笺走过去, 望着莉莉丝平静的眼眸。
　　“你给的隐匿之眼，蕴含一部分真相。”
　　他道。
　　“多谢。”
　　因为伊洛斯吞噬了那枚隐匿之眼, 他们才会立刻得知恶神即将复苏, 由此, 迅速赶到深渊。
　　他之前就有过预感，莉莉丝一直在提醒着他们什么，只是, 她受控于却尔特，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
　　“是我该向老师道谢。”
　　莉莉丝轻轻地摇了摇头。
　　“终于，能从那蛛网般糟糕的命运中解脱。”
　　她的母亲, 涅墨西斯，最初的“圣女”人选。
　　被渎光会选中, 作为恶神复苏的仪器, 也被迫孕育了她。
　　后来，她的母亲死了。
　　渎光会再次寻找了另一位圣女，当那位圣女被黑龙杀死，被恶神抛弃时, 她就成了下一个“仪器”。
　　顾笺：“和大家一起回去吧, 之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莉莉丝望着前方颓败的深渊, 微微地笑了一下：“很久以前，我就想过, 总有一天, 我要自由自在地, 踏遍大陆每一个角落。”
　　“我觉得，这里很适合作为一个新的起点。”
　　探索深渊，大胆而冒险，不过，顾笺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莉莉丝轻轻地“嗯”了一声，往深渊那边走了两步，又转身，看着顾笺。
　　停顿两秒，说：“老师，能不能，借一点。”
　　顾笺习以为常地从储物戒里取出一袋金币，递给自己这个可怜的打了多年白工的学生。
　　莉莉丝：“谢谢老师。”
　　她的眼眸扫过顾笺和他身边的伊洛斯，道：“祝老师新婚快乐。”
　　顾笺：“……”
　　顾笺：“还，没有那么早。”
　　“哦，这样啊。”莉莉丝看了看伊洛斯，平淡地说，“真可怜。”
　　伊洛斯：“……”
　　顾笺冷静地摁住了身边的大龙，莉莉丝嘴角微微翘起一点。
　　“老师，再见。”
　　银发金瞳的年轻女子转身，向塌陷的深渊走去。这一次，没有回头。
　　深渊的结界被解除，守在外面的人赶来接应。安雅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了过来。
　　“舅舅！”
　　“……”
　　刚刚苏醒的格尔斯睁开一双茫然的眼睛，他的头发不再是仿佛提早步入暮年的霜白，而是淡淡的铂金色。
　　安雅起初还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小舅舅会出现在这里，又一副病愈了的样子——随即，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眸微微颤动，看向顾笺。
　　顾笺轻轻冲她摇了摇头。
　　帕图斯家族的“诅咒”，是因为这个家族的一位先祖曾向恶神祈求，以后辈世世代代的性命，换取了特殊的力量。
　　这一点，帕图斯家族的后代并不知情。
　　而现在，旧的恶神已陷入长眠，曾经的诅咒，不会再伴随着他们了。
　　“……”
　　安雅跌坐在地。
　　格尔斯望着眼前那片空茫的黑暗，似有所感，喃喃地说：“兄长……？”
　　——
　　从深渊出来之后，赛琳娜收剑出鞘：“我们的救世主呢？”
　　“是啊！”珀林斯环顾四周，大声地说，“伊阁呢？他在哪里？我一定要好好向他道谢！”
　　刚才，他们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出了一段记忆，一段曾经被抹去的记忆。
　　——多年前，恶神意图灭世，艾朗帝国的首席独自前往深渊，封印恶神。
　　那之后，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大陆也重归正常，只有回来的首席，从那天起性情大变，最终遭人厌弃，遭到毒杀——这中间的缘由，哪怕没有明说，也有人猜到了。
　　一时间，众人除了对顾笺感激之外，还多了几分愧疚。毕竟，他们还欠这位两度救世的首席一份迟来的谢谢。
　　斯黛雅视线扫过一圈，刚刚还在他们旁边的顾笺和伊洛斯，此刻居然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有一只普普气愤地从一边走了过来。
　　斯黛雅抓住他：“伊阁呢？”
　　普普：“走了！”
　　“被那只坏龙拐跑了！！”他无比愤怒地说，“太过分了！都是因为这个坏龙，洛维尔都不能和我回森林！”
　　众人沉默。
　　阿塔兰忒：“有没有一种可能，首席是自愿跟着人家跑的呢？”
　　普普：“……”
　　漂亮的龙翼振开，恶龙抱着自己抢来的战利品，飞于高空之中。
　　他单手搂住顾笺的后背，一手环过顾笺膝窝，就这么将人牢牢抱在怀中，时不时低头，蹭蹭顾笺脸庞。
　　顾笺：黏糊糊。
　　他含笑看着这只大龙，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过去的更多事情说了出来。
　　——千万年前，光明神封印了恶神，因为光暗的力量是平等的，所以那一战，光明神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时间再跳转到多年前，少年的他前往深渊，因为只有一人之力，所以，那次的封印其实并不完善。
　　虽然的确让福珀斯的计划破灭，令祂被迫再次陷入沉寂——但，最后一刻，福珀斯将力量侵染了大陆，以此来完成自己的后手。
　　祂抹去了圣维亚大陆所有人关于那一战的记忆，也抹去了那一战的所有痕迹，伪造出自己尚未复苏的和平假象，同时，将深渊之内，那颗黑暗“心脏”中的灵魂投落于大陆正面，试图在未来再次编织出大陆覆灭的命运。
　　那个特殊的灵魂，正是恶神选中的后裔，伊洛斯。
　　他还是龙蛋时，灵魂就被恶神抽出，藏于深渊，被黑暗侵染。而当时机成熟，作为恶神眼中的棋子，真正降生于大陆。
　　原本等待他的，将是苦难的一生，不断遭受背叛，不断在泥潭里沉沦，最终于绝望之中，掀起毁灭整片圣维亚大陆的怒火。
　　当对未来还茫然无知的小龙破壳的那一刻，光明神再度耗费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将顾笺的灵魂送去异世修养，同时，利用不同世界之间时间流逝也不相同的规则，修改了一下存在于他身上的时间。
　　所以，“伊阁”离开圣维亚大陆几年的时间里，“顾笺”在异世，度过了二十多年的人生。
　　之后，一直到顾笺回归，他的身体里，都被恶神制造的一个邪恶灵魂占据。
　　同时，赫利俄斯也察觉到了福珀斯的计划，因此，在合适的时机，将福珀斯编织的命运送到顾笺面前。
　　也就是，《灭运纪》。
　　“说起来，加达尔给那时的我下毒，其实并不在渎光会的计划之中。”
　　加达尔，曾经的魔法协会副会长，恶神信徒。不过，他同样被抹去了记忆，不像却尔特那样是直接的恶神爪牙——所以，也不清楚当时帝国首席伊阁性情大变的内情。
　　出于嫉妒，他趁那个“伊阁”最落魄的时候，给他下了致命的毒。
　　实际上，无论是却尔特还是他背后的恶神，都不希望真正的伊阁再次回来。
　　所以后来，加达尔事情败露，却尔特冷眼旁观，并没有出手救他。
　　伊洛斯冷淡地说：“他们死有余辜。”
　　然后轻轻贴贴顾笺的脸庞，道：“要是我能早点长大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早点站在伊阁面前，为他挡下一切。
　　顾笺摸摸这只大龙，眼底柔和：“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
　　伊洛斯：“我知道。”
　　他说：“顾笺，很好听的名字。”
　　顾笺微微惊讶。
　　伊洛斯：“我有段隐约的记忆，好像以前，我是一只可怜兮兮，没人要的黑猫，被一个很好看的人捡了回去。”
　　“会捡我回去的，只有哥哥。”
　　世上那么多人，愿意为他停留，愿意对他伸出那只手的，也只有这个人。
　　他唯一的，命中注定的这个人。
　　顾笺望着那双专注的灿金眼眸，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和这只大龙的因果，比他所知道的，其实还要更早。
　　呼——
　　龙翼卷起的风吹散云层，熟悉的龙谷，出现在他们下方。
　　龙谷最高的山峰，顾笺惊奇地发现，曾经冰冷而寸草不生的宫殿周围，居然开满了各种各样的漂亮小花，连绵成一片花海。
　　“哥哥之前不是说，要在这里种花吗？”
　　伊洛斯道。
　　“喜欢吗？”
　　顾笺蹲下来，轻轻触碰一朵迎风飘摇的小花，眼睛弯起：“喜欢。”
　　伊洛斯语调愉悦：“我就知道哥哥喜欢我。”
　　顾笺看看这只大龙，不吭声，又摸摸那朵小花。
　　伊洛斯轻轻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脸庞蹭蹭，凑过来，亲了一下顾笺的眼角。
　　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哥哥要不要摸摸尾巴？”
　　顾笺：“……”
　　顾笺：“…………”
　　顾笺默默地移开视线，过了两秒，小声地说：“也不是……不可以。”
　　微风卷起如雨的花瓣，伊洛斯轻笑一声，轻轻捧起顾笺的脸，在漫天的花雨之中，虔诚而珍视地吻上他的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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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永恒
　　“伊阁。”
　　“……”
　　“哥哥。”
　　“……”
　　“哥哥？”
　　“……”
　　“哥哥哥哥哥哥——”
　　“…………”
　　刚刚醒来没多久, 某只烦人的大龙就在自己耳边叭叭叭，顾笺慢吞吞地挪进被子里，把脸埋进枕头间。
　　伊洛斯揪揪被角, 听见被子里传出的声音：“你走开。”
　　原本清悦的嗓音染上了沙哑，低缓微涩, 令伊洛斯灿金的眼眸微微一黯, 似乎回想起了某段愉快的记忆, 他的眼底不由自主染上几分笑意。
　　不过，嘴上还是很委屈地说：“哥哥为什么不理我。”
　　“……”
　　明知故问。
　　顾笺一声不吭地想。
　　坏龙。
　　他默默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伊洛斯, 一副拒绝和他交流的样子。
　　伊洛斯更委屈了，俯身，隔着被子抱住他心爱的人, 嘀嘀咕咕地说：“明明伊阁昨天晚上还不讨厌我的。”
　　“昨天晚上，伊阁还让我不要停下——”
　　呼——
　　这只大龙被一床被子蒙住了。
　　伊洛斯当即闭嘴, 安静地躺了几秒, 慢吞吞地翻身，抬手用被子包裹住旁边的人。
　　“哥哥，小心着凉。”他在被子里搂住顾笺，笑着蹭蹭他的金发, “哥哥不喜欢我说那种话, 我就不说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刚刚给哥哥做了一桌菜。”
　　顾笺：……明明已经说了！
　　他道：“不想吃。”
　　现在腰还是酸的，也不想动。
　　伊洛斯似乎看出他的想法, 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腰间，用恰到好处的力量按揉。
　　因为被按得有点舒服, 所以顾笺轻轻搭下眼帘, 靠着身边这只大龙的肩膀, 一动不动。
　　伊洛斯垂眼，望着怀中的人宽松的白衣之下、那些昨夜由他弄出的痕迹，眸底又翻涌起某种晦暗……不过，他很快就藏下了那些情绪，缓缓用脸庞摩挲顾笺发顶。
　　过了一会，顾笺微微仰起脸：“现在什么时候了？”
　　伊洛斯：“还早，哥哥再休息一会。”
　　“还早是多早？”
　　虽然有床帷遮掩，但顾笺看外面似乎不太像白天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
　　伊洛斯：“噢，也就下午六点。”
　　顾笺：“……”
　　顾笺：“我睡的这段时间，没有别的龙找你吧。”
　　伊洛斯眨眨眼：“没有的哥哥，他们没事不会靠近这里。”
　　顾笺：“哦。”
　　那就还好，应该不会有龙知道他们一天一夜都没出去。
　　……应该不会吧？
　　腰间的不适感在伊洛斯的按摩下很快缓解不少，顾笺起身，伊洛斯随手拿过一件新的外袍，为他换上。
　　没过多久，一条龙族恭恭敬敬过来汇报：“王，王后，精灵王子来了。”
　　“普普？”
　　顾笺估计普普是直接从深渊过来的，当即要下床——被伊洛斯轻轻摁住了。
　　伊洛斯：“哥哥先穿衣服，我去见他。”
　　他这句话似乎并没有多余的什么意思，却让顾笺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
　　胸口，手腕，还有……
　　“……”
　　他再抬头，对上伊洛斯笑吟吟的眼神。
　　啪。
　　打了个响指。
　　恢复魔法，一秒去痕。
　　伊洛斯：“……”
　　宫殿入口的大殿，银发的精灵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啃水果。
　　见伊洛斯走过来，他往这只大龙身后瞄了一眼，说：“洛维尔呢？”
　　伊洛斯：“还在休息。”
　　普普：“都傍晚了，怎么还没起床？让我进去，我要找洛维尔！”
　　伊洛斯：“不行，他在休息。”
　　普普震惊：“现在还没到晚上呢！”
　　伊洛斯挑眉：“你没有爱人吗？”
　　普普：“？”
　　普普差点就跳了起来：“你你你你你——”
　　话还没说完，两人的门后，淡金长发，身披白袍的年轻男子沉默地走了出来。
　　“哥哥。”
　　然后普普就看见，刚才还十分嚣张的大龙，软乎乎地牵住顾笺的手，喊了他一声。
　　又装无辜！
　　顾笺拍拍身边的大龙，对普普说：“吃饭了吗，这里的烤肉很好吃。”
　　普普：“我要吃！”
　　片刻后，宫殿的餐桌边，顾笺看着面前的三个碗。
　　他偏过头，对身边的伊洛斯说：“这次有钱买碗了？”
　　普普听不懂，伊洛斯却是理直气壮：“哥哥给了我很多钱，所以可以买碗了。”
　　顾笺笑了起来，回头看见指指点点的普普，给他夹了一块烤肉。
　　“好吃！”
　　普普满足地啃肉，说：“洛维尔，你之后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伊洛斯给顾笺切肉：“有什么不好。”
　　“哪里都不好！”普普说，“外面很多人都想见洛维尔，你总不能把他一辈子都关在这里。”
　　伊洛斯眉头再度一挑，不等他说什么，顾笺道：“等过段时间，我应该会去四处走走，比如，去精灵之森玩。”
　　普普：“好呀好呀，我们那里可好玩了！洛维尔之前都没待多久，这次我带你们去看大瀑布，还有各种各样好玩的地方。”
　　顾笺：“好哦。”
　　在龙族待了几天，逛过几个地方后，普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顾笺将他送到龙谷的传送门入口，和他约好过几天就去精灵之森找他，望着这只大精灵冲他挥挥手，身影消失在传送门内。
　　之前，福珀斯操控魔兽毁了大陆诸多传送门，而现在，没了福珀斯的威胁，圣维亚大陆一片欣欣向荣，各地的传送阵再次搭建起来——这一次，就连边境的小镇，也能拥有便利的传送门。
　　“哥哥，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好。”
　　顾笺跟着伊洛斯往回走，路上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以前是不是和我说过，想和我签订一个共享生命的契约？”
　　伊洛斯：“是啊。”
　　他轻轻搂住顾笺的腰：“不过，现在不用了。”
　　曾经，顾笺和他说，作为人类，自己恐怕不能陪他走完那么漫长的生命。
　　少年时的他听到这样的话，当晚就做了个噩梦，梦到顾笺真的离开了他。
　　他无法接受失去顾笺的命运。
　　后来，回到龙谷，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关于龙族的记忆，得知了这个契约，他终日悬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
　　不过，现在的确用不到那个契约了。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变化，同样也能感知到顾笺的变化，他和他所珍视的这个人，如同最初的光与暗，将会获得同等漫长的生命。
　　身边的大龙似乎有点开心，又抱紧了他，顾笺好奇地戳戳他：“那个契约的具体过程是什么？”
　　伊洛斯和他说了。
　　顾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之前也问过伊洛斯，当时，还是小龙的伊洛斯支支吾吾地看着他，没说完就跑了。
　　和大龙重逢之后，他有想过那个契约会不会需要走一些不正经的流程——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挺正经的。
　　经过一个互换血液的仪式，即能达成共享生命的契约。
　　但，这个仪式过程十分痛苦，必须要两方都足够强大，才能承担。
　　伊洛斯的父亲曾经想和他的母亲缔结这样的契约，但因为他母亲那时的身体并不能承受这种程度的痛苦……所以，最后也没能成功。
　　顾笺：“原来，那时的你是在担心我不同意啊。”
　　伊洛斯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他无比想要顾笺能够和自己一起度过漫长的生命，但他也不想让顾笺痛苦，所以，当时的他其实纠结了很久。
　　同样，他也害怕顾笺在得知要承受那些痛楚才能签订契约之后，会讨厌他、对他产生一些负面情绪。
　　顾笺笑着说：“当时还是个单纯的小龙，现在就变成坏龙了。”
　　伊洛斯：“？”
　　伊洛斯歪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笺。
　　顾笺：“……”
　　可爱龙。
　　好吧，这么可爱，一点也不坏。
　　摸摸。
　　两人手牵手，回到龙谷的宫殿。
　　顾笺找来一张大陆的地图，铺在桌上，用笔圈了几个地方。
　　“先去精灵之森，然后往南走，看看大海，说不定还能遇到人鱼。”
　　“再然后，”他偏过头，对伊洛斯道，“你想去哪里？”
　　伊洛斯专注地看着他：“都可以。”
　　“只要是伊阁在的地方，我都喜欢。”
　　顾笺：甜甜龙。
　　“奖励一块糖。”
　　伊洛斯张嘴，轻咬一下顾笺指尖，含住那块金灿灿的枫糖。
　　顾笺继续在地图上圈圈画画，这么多年，终于能有一次轻松的，毫无顾虑的旅行。
　　和他的小龙一起。
　　也许，将有那么一天，他相知的朋友、熟悉的事物都归于尘土。
　　到那时，他的小龙，依然会陪伴在他的身边。
　　“等逛完这边，”顾笺轻轻地说，“我想带你去看看那个世界。”
　　伊洛斯抵住他的额头：“好。”
　　——
　　夜色渐深，尽管并没有什么困意，但为了正常的作息，顾笺还是拉着伊洛斯躺在了床上，严肃地告诉他不能熬夜，不能通宵。
　　伊洛斯乖乖巧巧地应了。
　　然后就拉着顾笺深入交流了一番，让他被迫通宵了。
　　“……”
　　温热的水流淌过肌肤，困意沉沉涌了上来。顾笺迷迷糊糊地靠在伊洛斯怀中，任由他将自己抱出浴池，给他换上舒适的睡袍，随即被暖乎乎的被子包裹起来。
　　“哥哥，再睡会吧。”
　　伊洛斯将他揉进怀里，亲吻他的额角，轻笑着说。
　　顾笺阖着眼眸，在他的怀中睡去，做了一个悠长的，关于某只可爱大龙的梦。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非常开心大家能陪我一起走到这里！之后是甜甜的番外，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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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捡的小可爱是超危级》
　　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963675
　　黑雨自天空降落，带来一场席卷全球的污染。有人因污染堕落，沦为怪物。有人因此进化，成为“天授者”。
　　明闻，A区最强天授者，曾是第一次毁灭级事件的生还者。那场覆灭全城的灾难中，救援队从废墟里挖出浑身染血的明闻，还有一团蜷缩于他指尖，用触手抱着他手指轻蹭的黑色团子。
　　【E-01，E级污染物，人类目前发现的最弱污染物。完全无害，缺乏攻击性，乖巧且性格稳定。只有明闻不在身边时，会表现出强烈的暴戾、愤怒等极端情绪。备注：无危】
　　记录员敲下档案。
　　【推荐收容方式：让明闻收养E-01（反正这只最弱污染物平时只黏着明队，怀疑有八爪鱼基因，扒都扒不下来 ）】
　　……
　　【记录：3010年6月，第二次毁灭级事件爆发。】
　　【“E-01”（无危）更名为：“未知污染源”（极危！！不可直视！！）】
　　【第二次毁灭级事件起因：明闻下落不明。】
　　——
　　明闻捡到一团黏糊糊，会长触手的小泥巴球。
　　小泥巴球很黏人，会撒娇，会嘤嘤叫。也很好养活，只要一点蔬菜和水果就能吃饱。
　　第一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颗苹果啃。
　　第二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颗花菜啃。
　　第三天，捡来的小泥巴球乖乖地抱着一只A级污染物尸体啃。
　　明闻：“？”
　　第N天，捡来的小泥巴球努力抱住他，凑过来亲亲他的脸。
　　明闻一直觉得自己捡来的小怪物虽然长得奇奇怪怪，但黏人又爱撒娇，还会用触手给他比心心，是只可爱无害的小怪物。
　　直到后来，他被迫丢下他的小怪物，独自赴死。
　　死里逃生，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想要找回自己的小怪物——却在废墟之上，被一只难以想象的恐怖怪物拖入深渊。
　　冰冷的触手缠住手腕、脚踝，钻入衣间，磨蹭微微颤抖的肌肤。
　　眼睛被触手遮蔽，泛红的眼尾被轻轻舔舐。难以承受的破碎喘息中，他听见一道冰冷而没有温度的声音，在他的身边轻轻响起：“为什么不要我？”
　　“把你变成我的，你就再也不会丢掉我了……对不对？”
　　攻后期会有人形，前期是只黑团子，会长触手会嘤嘤嘤的那种小团子（）
　　1.美貌清冷人狠话不多超能打专治黏人嘤嘤怪受X表面黑漆漆黏糊糊小团子实际超凶残恐怖偏执老婆一不在身边就要毁天灭地攻
　　2.末世，甜文，he
　　感谢在2024-01-17 08:38:47~2024-01-18 09:0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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