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社恐总裁靠触手贴贴续命》   作者:乔可可   文案:   阮景本职是动物饲养员,不幸穿成了一位双腿残疾、命不久矣的炮灰总裁。   同时绑定了系统,和目标生物贴贴获取气运,才能逆天改命。   他觉得这个任务不难,不就是操起老本行的事!   可是,当目标生物出现在面前,阮景直接懵逼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   系统:“恭喜您,成功收养了一只克苏鲁怪物!”   ——那是来自深海死域的外神,不可名状的恐惧之源,本体不死不灭。   系统:“必须和该生物贴贴哦。”   阮景:“……”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请问它一下子拍死我算不算“贴”呢?   万幸克苏鲁处在幼体状态,不能轻易“拍”死他,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反过来使劲贴贴。   小克苏鲁巴掌大小,性情阴鸷残忍,还特别记仇。   他就当养了一只叛逆的小奶狗,直到它放松警惕,对它进行日常训练。   “坐下。”   小克苏鲁细小的触手贴近地板,温驯乖巧得吓人。   “你很棒!”阮景手指抚摸它的触手,不吝夸奖地说道。   触手尾端悄然缠绕他的手指,然后依依不舍地松开。   系统:“恭喜贴贴成功,增加三个月寿命。”   多年后,某天。   卧室里一片漆黑,克苏鲁无数的巨大触手蔓延至天花板,不停地在他面前晃悠,恐怖的压力瞬间倾轧。   触手在“轻嗅”他的气息,仿佛在委委屈屈地问:不跟我玩握手游戏了吗?   阮景对外表现社恐,他颤巍巍伸出手,半空中想缩回去……   触手比他还快,趁机缠绕手腕渐渐收紧,直到白皙肌肤上留下浅浅红痕。   阮景虚弱喘息,担心继续贴贴下去,自己性命不保。   系统:“不,如果你想,就能获得‘永生’。”   社恐人类受x阴暗克苏鲁攻   *后期受双腿会治愈,他会站起来!   *攻有人类形态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萌宠 克苏鲁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景 ┃ 配角:阿撒托斯 ┃ 其它:推推专栏完结文《咸鱼摆烂式救赎男主[快穿]》《仙君的绿莲花替身不干了》   一句话简介:我把触手怪培养成了忠犬   立意:追寻梦想,热爱生命 第1章   晚风吹过森林,一座城堡巍然矗立。   餐桌上点着复古烛灯,上面摆满了美味佳肴,夹杂着浓郁的酒香,看得人食指大动。   青年独自坐在桌前,白色格纹上衣有些松垮,显得身形清瘦,举手投足间透着矜贵气质。   他相貌十分出众,黑发齐耳,肤色苍白,一双漆黑如点的眼睛,却没有什么神采。   两排佣人如雕塑般站在旁边,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看着他。   阮景看似面无表情,实际内心异常不适。   他的本体是个究极社恐,在这么多注视的目光之下,渐渐开始头皮发麻。   管家身着黑色燕尾服,微笑得体地询问道:   “先生,今天的饭菜还满意吗?”   话音一出,其他人纷纷收敛了视线。   “嗯。”阮景暗中松了口气。   然后,他开始慢条斯理地用餐。   周遭气氛安静和谐,窗边黄金打造的笼子里,一只漂亮的鹦鹉发出“噪音”。   “好吃——太好吃了——”   “……”这完全是阮景的心声,他暗中赞许地看了它一眼。   【请宿主不要玩忽职守,尽快找到异常生物!】   忽然,脑海里响起一道机械声。   这个声音自称系统,绑定了阮景重生后的灵魂。   他曾经是个动物饲养员,有一天下班回家途中发生车祸,再睁眼就到了这个世界。   【本世界的生态系统出现bug,涌入了其他世界的“异常”生物,现在需要您接触并净化它们,维护当前环境。】   阮景:“净化?难道我身怀异能……”   【你是个普通人,特别有钱。】   阮景:?   系统告诉他,这是一个大男主爽文世界。   男主是异能家族里的废材,遭人白眼,后面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路打脸虐渣走上人生巅峰。   而小说里的“阮景”跟他同名同姓,是一个反派的亲戚,出场被一笔带过的炮灰角色。   “阮景”是豪门私生子,体弱多病,半年前继承千万遗产,当上家族企业的CEO,引得所有人嫉恨侧目,认为他守不住这笔“天降横财”。   后来,他去了国外名下的城堡疗养,落得染病身亡的凄惨结局。   所以阮景不缺钱,缺命。   【只要您努力完成业绩,每“净化”一只异常生物,获得活力值,就能兑换相应奖励,如生命、运气、魅力等点数。】   餐桌上的昏黄烛光摇曳,将阮景回忆的思绪拉回来,他听到系统再次催促。   【整整十天过去了,您一直在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毫无进取之心!】   “我有在找啊。”   阮景看向餐桌上饭菜,在心里煞有介事地说:   “我让人找了那么久,结果没有一个是‘异常生物’,你看这些都是我的劳动成果……”   他有派人搜罗奇怪的“传闻”,但是大多都是空穴来风,比如农民之中流传的“夜行妖怪”,拉到面前就是一只大鹅。   有些动物肉质鲜美,直接就加工成了食物。   【……你是在物色美食吧?】   “你就说找没找吧?”   【……】   过了一会儿,阮景用方巾轻轻擦拭嘴角,然后放在桌边。   “萨沙,你跟先生出门。”管家善于察言观色,见他用餐完毕,吩咐道。   每天晚上七点半,原主习惯到外面散步吹风。   一个体格瘦弱的年轻佣人站了出来,他低声答应,然后来到阮景身后,双手推动轮椅。   原主双腿残疾,平时只能靠轮椅代步。   阮景看着自己的双腿,心中惋惜地叹了口气。   【别伤心,我发现了一丝异常生物的气息,它就在附近……】   阮景抿唇笑问,“是小松鼠还是小野马?”   【这次是真的!】   夜空明月半藏云端,寥寥几颗星辰在闪烁。   萧瑟的夜风拂过面颊,阮景被萨沙推出了门,身后还跟着俩人高马大的保镖。   他拢了拢薄外套,心头涌现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个感觉稍纵即逝,他渐渐被沿途的秀丽风景吸引。   城堡百米外有个湖泊,人迹罕至,再往前就是茂密的森林,一般散步到这里他们就不会继续往前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湖泊附近,萨沙准备调转轮椅带他回去。   【注意,检测到区域内暗能量较高,无法确定异常生物的位置。】   阮景扫了一眼四周,顿时眯起眼睛。   “等等。”   萨沙疑惑地看向他,“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好、好的。”   阮景有心支开他,让萨沙取自己的望远镜,后者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回去了。   片刻后,一片树叶自头顶飘落。   “砰!”身后一个保镖身体陡然僵硬,子弹穿过腹部,鲜血瞬间四溢。   “有偷袭,保护先生!!”   只见森林里走出了七个人,他们带着头套,只露出眼睛鼻子,手上持有枪械,明显是一群劫匪。   从劫匪后面走出来一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萨沙,他卸下低眉顺眼的伪装,面相变得凶恶。   “先生抱歉了,只怪你运气不好。”萨沙露出卑劣的笑容。   阮景脸色微变,城堡里竟然混进了“恐怖”分子。   还有,剧情里根本没这一出。   “你在为谁办事?”他沉声问道。   刺啦一声,萨沙将身上的白色制服撕下来,随手丢到地上,说:   “想想自己得罪了谁吧,可怜的家伙。”   不知何时,头顶聚集了厚重乌云,冷风呼啸而过,树叶猎猎作响,几只乌鸦掠过天际。   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飘零的落叶坠落湖面,泛起丝丝波澜,有一双“眼睛”在深水处暗中窥探。   几个人类向外散发出红色热量,仿佛是一个个行走的“小点心”。   最终他们寡不敌众,两个保镖生死未卜,对面也损失了三个人,空气充斥着浓重的火药味。   “我们可以谈谈条件。”阮景神情巍然不动,说道。   对面突然聚集起来,萨沙跟他们说了句什么,然后其余四人留在了原地。   萨沙从同伙手里拿过□□,朝阮景气势汹汹地走来。   阮景见势不妙,自己滑动扶手,一点点驱使轮椅向后退,但是再往后就是湖泊了。   他连忙呼唤系统,“现在怎么办?!”   【坚持住,十分钟后就有人来找你了!】   “……”不用十分钟,十秒后他尸体就凉了。   雷电在天空中轰鸣,强烈的紫色电光在眼前乍现,大自然的神威在眼前得以显现,人类显得更加渺小。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没有人发现湖面出现漩涡,逐渐变大,像是连通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   黑黢黢的枪口抵着他的脑门,萨沙寒声道:   “去见上帝吧——”   “砰!”子弹径直穿破空气,轮椅歪倒在地上。   萨沙也没想到打空了。   他低头看向湖边的青年,对方只穿着薄款长袖格纹衬衫,半边身体浸泡在水里,身体在细微颤抖。   生死一刻,阮景爆发出超强求生欲,借着巧劲脱离轮椅,堪称医学奇迹。   雨滴细细密密打在他身上,眼睫毛上挂着水珠,划过苍白如纸的脸颊。   这眼睛黑而无神,直直看过来竟然有些吓人。   萨沙扯了扯嘴角,说:“还能蹦跶啊,有本事你跑啊。”   身为残疾人的阮景当然跑不了,这个动作已经是能力极限。   【侦测到区域内出现异常生物,无法获得其能量状态,可能对宿主造成威胁,请问是否选择“锁定”该生物?】   不管三七二十一,阮景在心里回答“是”!   紧接着,他眼前再次对上了枪口。   阮景下意识闭上眼睛,没入水里的手握成拳,但是枪声没有如期而至,有咸湿的气息钻入鼻腔。   强烈的风浪声在耳畔炸响,仿佛狂风卷起滔天海浪,让他一度失去了听觉。   天地一片昏暗。   在他身后的墨蓝色湖面,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漩涡,似乎要将所有东西吸进去,狂风雷电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可怖。   "那是什么、什么东西——"突然有人颤抖着手指,指向白雾弥漫的湖面。   只见广阔的湖面上,有一道巨大的蛇形黑影在游动,紧接着有更多的黑影出现,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一道蓝色电光划破天穹,照亮了湖面上的怪物。   “我的上帝啊……”萨沙神情怔怔,发白的嘴唇战栗不止,手里的枪脱手掉进水里。   阮景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直觉应该是某种极度可怕的事物。   “快跑!!”萨沙不管他了,转身逃命似地狂奔。   湖面上的白雾瞬间弥漫开来,很快就模糊了视野,有什么东西在雾气里窜动,或者叫做“捕猎”。   空气中响起短促的惨叫,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阮景仍然保持坐在水底的姿势,双手撑着泥沙的平地,能明显感觉到浪花拍打的力度渐小。   应该是结束了?   他没敢往后看一眼,也不敢轻举妄动。   十分钟,还有多久……   【……】   脑海里的声音像是被屏蔽了,迟迟得不到系统回音。   浑浊不清的水底,一条流线型的“触手”靠近了他。   触手在他小腿附近徘徊,仿佛是顶级捕食者特有的审慎,用敏锐的生物观察力,在全方面评估这个猎物实力、反应、味道等等成分。   这个猎物身上的频率波动,和其他相似猎物不太一样。   触手用细长的尾端碰了碰他,然而没有任何反应,不因为恐惧而逃跑,这真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因为,它就是恐惧之源。   阮景下半身瘫痪,对这样的“试探”毫无所觉。   虽然看不见,但是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好像就在庞然怪物的血盆大口面前,下一秒就要被抓起来,丢进深不见底的喉咙里。   水面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触手悄然缠绕住他的脚踝,然后另一端略微绷紧了,准备将最后的“漏网之鱼”就此拖入湖底。   然而,空气中传来一丝细微波动。   触手微微顿住紧接着消失,另一条细小的触手悄然钻进他的裤兜里。   ……   明月染上一缕残红,转瞬即逝。   一束手电筒强光照过水面,阮景连忙侧过脸避开。   “你好……需要帮忙吗?”   等他再抬起头时,周围的雾气已经消散,只残留淡淡的雾气,看起来并无异常。   岸上停靠着一只黑色警车,在他面前站着两个白人警员,正在上下打量他狼狈的样子。   阮景半个身体浸泡在水里,他无奈地笑了笑,说:   “当然,麻烦你了。”   片刻后,两名警员合力将他救了上来。   忽然,其中一个人眼神古怪,盯着他的脚看了半天,然后暧昧地笑道:   “这颜色真好看,看得出来您很有品位。”   “……”   阮景低头一看,白皙的左脚踝上多了个浅红色的印子。   像是一只红色的脚环。 第2章   没过多久,城堡里的几名保镖就出现了,他们像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及时把死里逃生的阮景护送回去。   管家满脸愤恨,在不停咒骂该死的萨沙。   阮景身上披着西装外套,头发湿漉漉的,眼神略微闪烁,婉拒了对方帮忙。   一个佣人把他推到了洗浴间门口,他独自滑动轮椅慢慢进去。   以前原主食衣住行,包括洗澡上厕所,都有佣人帮忙处理,阮景觉得不太适应,后面自己上手。   城堡里的设施明显改装过,方便双腿不便的原主生活,他自己洗澡没有问题,只是过程比较缓慢。   他上半部分腰用劲,身体从轮椅转移到浴凳上。   混杂着泥水草叶的脏衣服被丢到地上,升腾的水雾充斥整个浴室,阮景的视野再次变得朦胧不清。   直到再次听到系统的声音。   “你去哪了……刚才湖边发生了什么?”   【雷暴产生强大的磁场,你和我的联系被意外切断,可以确定的是刚才空间出现裂缝,让一只“异常”生物跑了出来,它吃掉了几个人类。】   阮景挤出洗发露揉搓头发,闻言质疑道:   “你确定我能……净化它?”   【当然,现在你还活着就证明这一点。】   阮景自然不信,心想应该是侥幸。   “换一个目标吧。”他退而求其次,说。   【不行,你已经选择“锁定”它。】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净化这只未知生物。   【检测到该生物处于幼体状态,而且受了重伤,净化难度极低,前提是你要先抓住它。】   阮景用毛巾擦拭后背,白皙的肌肤浮现淡淡粉色,残余的晶莹水珠至发梢滴落,在灯光下闪烁光芒。   他稍稍倾下身时,水珠沿着漂亮的肩胛骨没入腰线。   身后的墙壁砖缝出现细长黑影,不知何时蔓延至天花板,像是老树的根茎在纵横交错地生长、占据。   白灯光有一瞬间变微弱,淡淡的阴影将空间内的人类笼罩。   阮景对此毫无所觉,他心里充满了遗憾。   可惜被它跑了。   【不,它跟着你回来了。】   “……”他直起身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珠小心地移向眼角,可见区域有三分之一黑暗而模糊。   【别回头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阮景本能感到恐惧,他只能在心里暗示自己冷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淡定地拿过更换的睡袍,穿衣速度比平时快上一倍,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收拾好,自然地准备滑动轮椅。   当他转身面向门口前一秒,门上盘踞的黑影突然如潮水般褪去。   阮景目不斜视,慢慢地从门口出去。   身后的浴室天花板、地板和镜子,都被黑色的粘液覆盖,细小的“水泡”在其中沸腾,随着浴室门关闭而消失。   浴室外面是一条走廊,阮景深吸了口新鲜空气,驱散了心中那种粘稠压抑的感觉。   “先生。”一个女佣经过这里,朝他微微躬身。   阮景微笑着点头,然后下楼。   女佣正在低头打扫走廊,忽然余光中有黑影一闪而过,那是走廊黑暗安静的拐角处。   她吓得浑身一机灵,抬头去看什么也没有。   后面,阮景去了大厅里,管家刚刚招待了客人。听说是几个来调查的警员,那个湖泊附近一夜间失踪七人,当时仅有阮景在现场,言语间都认为他嫌疑最大。   不过完全没有证据,最后他们悻悻离开了。   管家说会彻底查清此事,给他一个交代,表明立场的态度非常坚决。   对此阮景本人相信他,管家叫弗纳尔。原主小时候在城堡住过几年,弗纳尔对他非常的疼爱,他落魄时也曾出手援助。   但是,阮景经过仔细考虑,还是没有告知他城堡里多了颗“定时炸弹”。   从他回到城堡之后,四个小时内都没有发生怪事,一直到他上.床准备睡觉,心里不安的感觉不减反增。   房间内陷入无声的黑暗,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心情有些紧张,因此辗转反侧。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滴答——”不知从何方,传来了水声的滴落声。   在寂静的气氛中,水声若有若无,如幽灵般在耳边游荡。   阮景脑海里想象怪物出现的场面,恐怖的、血腥的、奇异的……加上白天的遭遇,各种信息乱七八糟地涌现。   但是,周遭始终保持平静。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与他对峙,对方很沉得住气,等待着他露出一丝破绽。   阮景到底还是没撑住,他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渐渐就睡着了。   ……   所有佣人都相继入睡了。   房间外面的走廊墙壁上,附着了一层黑色的粘稠物质,如有生命般汇成一股,神不知鬼不觉滑进了门缝。   温度骤然降低,寒气像是无孔不入一样。   【注意,异常生物出现!】   “……”   床上的人类无所察觉,他像是被禁锢在沉重的梦魇里,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向外呼出道道冷气。   那种湿冷粘稠的感觉再次袭来,地板上流淌着黑色的液体,混杂着血腥的气息,四周空空如也。   “滴答——”   华丽图纹的天花板坠落一颗“水珠”,转瞬间与黑水融为一体。   紧接着,那附着在天花板上的黑色物质,仿佛连通着另一个空间,一条手臂粗的黑色柔软触手从边缘探出来。   触手表面透明的暗色膜质组织下,隐约泛着冷血的磷光,紧接着中间有更多触手“爬”出来,几十条全在半空中迟钝地蠕动、扭曲,并逐渐向下扩散。   一条移动较快的触手半蜷曲身体,纤细灵活的尾端伸到人类面前,像是某种兽类在细嗅其气味。   ——上次没有吃掉这个人类,是因为不确定能否“食用”。   触手拥有超乎想象的感官,能够轻易辨别出一个生物身上的“电波”,以此来确定其是否在自己的菜谱上。   这个人类的电波频率过高,简单来说就是不合胃口。   正当它犹豫之际,阮景却皱紧了眉头,他半夜发起高烧,意识烧得迷迷糊糊,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他感觉身上很热很难受,本就残存不多的力气迅速流失。   阮景低低喘息着,红晕从脖颈蔓上脸颊,他从被子里艰难地伸出手指,泛红的指尖颤巍巍地去按墙上的呼叫器。   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凭直觉摸索,没有……怎么没有?   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时,终于碰到了实质物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它。   “……”入手有些滑腻,像是沾了水渍似的。   阮景无法继续深想,身体各个部分在叫嚣疼痛,他喉咙干涩焦躁,连咽口水都像是在吞刀子。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是他的幻觉吗?呼叫器在掌心挣扎,像是长了腿想逃。   那条被抓住的触手变得僵硬,一方面是由于猎物的反常举动,另一方面是因为接触的瞬间“动不了”了。   是从人类掌心传递来的某种奇怪力量。   触手身上的粘稠黑色液体,迅速渗入了白皙的掌心肌肤。   【恭喜宿主成功接触“异常生物”,活力值+1、+3、+9……+30,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较低,自动兑换为生命点。】   “……”阮景听不清系统在说什么。   他觉得入手的物体十足冰凉,半晌没有松手。   次日。   天空泛起鱼肚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阮景。   他神清气爽地起床,捯饬完毕坐着轮椅出去,只见门外围满了人,弗纳尔和一位医生还有其他佣人,他们的目光都很关切。   “先生,佣人昨晚发现您状态不对……”   弗纳尔眼睛含着泪光,看上去非常担心他出事。   此刻,窗外艳阳高照,已经日上三竿了。   阮景头发稍显凌乱,不过面色透着红润,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他避开众人视线,手指扣紧轮椅扶手,说道:   “我没事。”   为了让弗纳尔安心,他同意让医生做个简单检查,过了一会儿,医生惊叹地说道:   “真不可思议,您的身体在自我痊愈,各项健康指标比平时更好。”   阮景默默将手收回袖口里,他的确感觉身体轻松许多。   “那真是太好了……”弗纳尔笑中含泪,喃喃说道:   "感谢上帝。"   阮景隐约觉得并非上帝的功劳。   见他没有大碍,医生和佣人们都回去了,弗纳尔临走前想起了一件事,对他说道:   “对了,听说您近日遭遇劫匪,诺少爷早上特地打电话来,称过两天要过来看望。”   阮景敛下眼底讶异,“嗯,知道了。”   诺少爷就是他的堂兄阮诺,原文里的一个小反派,将来他染病去世后,会代替接手所有遗产。   他想起了萨沙和那帮匪徒,忽然觉得这件事有某种微妙的关联。   阮景自己推着轮椅回到了房间,他轻轻关上了房门。   然后,目光在里面扫过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气。   “系统,我昨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到了什么?】   阮景沉默了一下,回答:“我梦到自己发烧了,好像在油锅里反复煎炸,还好后来天上下起冰雹,连天花板上都结了密密麻麻的冰锥。”   【……然后呢?】   阮景表情紧绷,“有一块大冰雹想跑,但是没门,我聪明地抓住了它。”   【聪明,大聪明。】   阮景觉得像是被骂了一样。   然后,系统没敢告诉他当时真实情况,只是贴心地嘱咐一句:   “你做好心理准备。”   阮景得知异常生物跑进了房间,很可能“陪”着他睡了一晚上。   他左右扫视一圈,最后来到了衣柜旁边。   木质的衣柜和墙壁之间有条缝隙,是个光照不到的角落,阮景自己做好应对准备。   然后他谨慎地伸出手,曲起食指轻轻叩动侧面的木板。   没有反应。   阮景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到黑暗的边缘多了个“东西”。   像是某种小生物探出脑袋,警惕地观察外面的世界。   他嘴角露出浅浅笑意,上半身缓慢地向前倾,在兽类眼里相当于某种“挑衅”姿态。   下一秒,一颗“飞弹”朝自己冲过来。   阮景知道触碰对方不会出事,又预判好了高度和攻击方向,当即使用“工具”拦截该生物。   半空中透明玻璃罩的光芒一闪,他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势合上盖子。   阮景低头一看,不禁疑惑道:   “煤炭精灵?”   这只异常生物被黑雾缠绕,根本看不清鼻子眼睛,在玻璃容器里缩成小小一团。   就是这玩意儿……吃掉了湖边的几人?   阮景眼里流露出几分质疑,然后感觉手腕一痛。   一条细小的触手缩回了“煤炭精灵”里,眨眨眼又消失不见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第3章   这不是普通的玻璃容器,而是常年供奉圣像的祭器。   原主从小身体不好,房间里经常备置这类东西,而刚才情势紧急,阮景就暂时拿过来用了。   没想到真能抓住这小家伙。   窗外照进来一束阳光,桌上的玻璃罩内,“小煤炭”身上的雾气仍然浓郁不散,却紧缩在角落。   它害怕阳光?   阮景伸出手掌放在玻璃罩前,遮挡了强烈的日光,“小煤炭”动了动,随后飘到半空,小幅度地晃悠。   阮景表情更加凝重,因为系统在跟他介绍这家伙的来历。   【一种不可名状的克苏鲁生物,它来自深海死域,传说中第三维度的外神居所,】   第三维度?   【世界上存在多重维度,维度内的生物互不干扰,但是克苏鲁外神携带的暗能量最强,可以在不同的维度穿梭。】   “听上去很厉害,它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阮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玻璃罩。   “小煤炭”往后退了退,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个可怕家伙,更不能跟“外神”联系起来。   【原因不明。】   阮景又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我能够安全和它接触,是因为你在帮我吗?”   【不,因为你的灵魂存在特殊性,可以把这当成是新手保护期。】   “它什么时候会对我构成威胁?”   【当你接触的效果比它恢复力量更慢。】   阮景闻言,神情若有所思。   为了自身性命着想,克苏鲁一定要留在身边,只需要小心一点,对他来说绝对利大于弊。   也许,他能够靠着接触它,得到足够多的活力值,最后治愈好这双腿呢?   阮景对此非常的期待,他的心情一片晴朗。   两天后,一个人的到访让这份心情变坏。   城堡外多了一辆黑色迈巴赫,弗纳尔已经下去迎接,从门上走下来一个穿休闲服的年轻男子。   这是他的堂弟阮诺,和原主关系不好。   原主小时候因为残疾被当成异类,同龄孩子都喜欢嘲笑他,阮诺就是其中之一。   有一次,原主收到好朋友的生日礼物,一辆玩具汽车,结果不仅被阮诺抢走还砸了个稀巴烂,原主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阮诺得意洋洋地回答:“你又没有腿,玩什么车?”   这个国外的城堡,是阮景父亲私下购买的,目的是安置自己的情妇和私生子。   不过好景不长,原配发现了阮父出轨,把他们母子赶了出去。阮父和他们断绝关系,之后阮景由母亲抚养长大,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前两年母亲郁郁而终。   直到半年前阮父和妻儿出游,飞机失事身亡,阮景成了阮家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阮景重回上流圈子,包括阮诺等曾经欺负他的人,好像忘记了过去那段记忆,甚至能拿自己做过的事“开玩笑”。   这些人戴着伪善的面具,暗地里都在盼着他“死”。   微风拂过窗台,笼子里的鹦鹉扑棱着彩色翅膀,紧张地上下地窜跳,黑色的小豆眼睛转了转。   平时的鹦鹉相当聒噪,今天却格外的安静。   阮景一边吃着午后的甜点,一边看向桌上的玻璃罩,他怀疑是这家伙出现的缘故。   他总觉得黑雾里有道“视线”,在暗中观察自己。   阮景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他捏着一块小蛋糕放在玻璃面前,轻轻晃了晃。   小克苏鲁看着他吃下一块块蛋糕,会好奇地随着他的手部动作,在玻璃罩里面飘来飘去。   见他把白皙的手指伸过来,小克苏鲁一下子扑了上来,结果隔着玻璃吃了一嘴空气。   “噗嗤。”阮景不禁笑出声,眼眸恍若星光闪烁。   怎么那么像一只小狗?   小克苏鲁:“……”   它现在受了重伤,力量倒回至幼体状态,无法立即回到自己的领域,不然怎么可能有今日这般“羞辱”?   如今只有养精蓄锐,等待伤势痊愈……   阮景没有意识到“危机”,因为弗纳尔来到了餐厅,面带犹豫地对他说:   “先生,诺少爷在会客室等半小时了。”   “嗯。”阮景脸上笑意未收,他把玻璃罩放在了膝上,然后就听到弗纳尔讶异地问:   “您对这个……感兴趣?”   系统告诉他正常人看不见克苏鲁,所以在弗纳尔眼里他只是抱着一只“空罐子”。   不过,原主本身就是个“怪”人。   阮景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弗纳尔权当他是喜欢这东西。   佣人推着他到了会客室,从扑面而来的茶香中,可知这位“客人”无聊到极点,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了。   真皮沙发上坐着个男生,脸大如盘,黑色自然卷过于蓬松茂密,像是一个头盔牢牢焊死在头上。   这堂弟长得挺早熟,阮景心中感叹。   “哥,你来了!”阮诺亲热地喊了一声,目光却在暗中打量。   上一次见面,阮景还是病恹恹、死气沉沉的,瘦骨嶙峋的样子,现在却和之前大相径庭。   虽然仍然是高冷不近人情,但那股由内而外平和坚定的气质,是无法掩盖的。   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状态极佳。   那群劫匪没能杀了他……中间发生了什么?   阮诺眼底掠过一丝寒光,很快就被假笑带过,他先是寒暄了两句,然后自认为关切地问起此事。   “可能是老天眷顾,他们最后关头及时醒悟,放了我一条生路。”   这话说出来骗三岁小孩呢?可是阮诺一抬头,就看到那张冷冰冰的脸,视线越过他头顶。   好像自己后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阮诺心里发虚,回头看了一眼,“哥,你、你看什么?”   “你想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阮诺冷汗都下来了,连忙摇头:“没有!”   他这么大反应,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阮诺心里感到懊恼,他现在摸不清阮景知道多少事情。   于是干脆闭嘴,不敢继续细问。   当阮诺再次观察阮景时,顿时觉得他难以捉摸,还隐隐有些压迫感。   殊不知,阮景只是懒得和人渣扯皮,他不喜欢任何无意义的社交,这只会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   “哥,你抱着什么宝贝啊?”阮诺突然岔开话题,问道。   “一个有趣的‘小家伙’。”   小家伙?阮诺觉得自家堂哥发癫了,放着各种名贵物件不管,把一只破玻璃罐子当成宝。   不过,现在他准备套套近乎,于是笑问:“怎么个有趣法,能让我摸摸不?”   “……”阮景眼眸微微闪烁,“可以。”   然后,他把玻璃罩子轻轻放在桌上。   阮诺觉得自己成功了,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伸出手短粗的手指,距离还有一寸就碰到玻璃壁,突然感觉到指尖一麻,仿佛电流在全身流窜而过!   阮诺腾地一下站起来,又白着张脸摔倒在沙发上。   那种可怕的感觉消失后,他瞪圆了眼睛质问:   “这、这什么东西?!”   阮景故作讶异地说,“一个玻璃罐子而已。”   “……”   此时,一个佣人走了进来,他匆忙看了阮诺一眼,然后微微躬身说:   “先生,李秘书有急事找您。”   阮景点了点头,“嗯。”   接着,佣人自然而然地推着他出门了。   会客室里空气陡然冻结,逐渐染上了几分愤懑的躁意。   阮诺难以置信地目送他离开,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无视和轻慢。   阮景这个死残废,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又想起刚才佣人进来的一幕,让自己当着外人的面出丑,那该死的残废一定在暗地里嘲笑自己。   阮诺眼里射出憎恶的光,胸膛因为怒火而剧烈起伏。   他看向了桌上那只玻璃罩,绝对是那个残废在里面动了“手脚”,大概是某种以假乱真的“幻觉迷药”。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残废这么宝贝这东西的话……   阮诺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拿起了旁边的一只工艺摆件,从左到右朝玻璃罩挥过来。   只是“意外”打碎了,责任算不到自己头上。   当玻璃罩出现一道裂纹的瞬间,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至冰点,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环绕在他身侧。   阮诺惊恐地回头看,接着感觉有什么缠住自己的小腿。   人体五感刹那间失去作用。   他急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往门口的方向跑,但是脚下像是陷入黑色泥潭,无数细微生命体在其中蠕动,一点点腐蚀他的血肉。   “啊啊啊——”   ……   两分钟后,阮景闻声来到了会客室门口。   结果,还没看清楚里面情况,阮诺就沿着地板一路屁滚尿流爬出来,脸上涕泪横流,活像是中了邪。   见他状态如此严重,阮景秉着人道主义关怀,问:   “你没事吧,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不、不用了……”阮诺眼神仓皇张望,像是怕什么东西跟上来。   “哥,我有事先回去了。”   然后,完全不等阮景开口,阮诺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脚步颠三倒四,颓败的背影令人心酸。   阮景收回了视线,他滑动轮椅进去。   里面桌子椅子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书架也没有幸免,各种书籍散落一地,唯有中间的桌子还完好无损。   那只玻璃罩子静静搁置在上头,反光甚至有点晃眼。   阮景皱起眉头,心想这笔损失费得算在阮诺头上。 第4章   当时冷落阮诺确实有故意的成分,但那只玻璃罐子,却是因为一时情急忘了拿走。   李秘书口中的急事,是国内的公司出了一些问题,需要他亲自做出决策。   阮景身体好转了几天,但是体质仍然不如正常人,每天都要定时吃药,这让他很是苦恼。   他看着抽屉里满当当的药瓶,嘴巴就阵阵发苦。   阮景默默地拉上了,看向桌上的玻璃罐子。   系统详细跟他说明了奖励机制,一活力值,可兑换一生命点,即一天寿命。   第一次接触小克苏鲁,完全是意外,那天晚上他自己烧糊涂了,对方又悄悄溜进他的房间。   这双重巧合下,他只是受本能驱使抓住了它。   即便是得到了三十天寿命,但还是远远不够,他需要得到更多,至少不能随随便便和原剧情一样病死。   那就再来一次?   阮景的目光火热如实质,小克苏鲁不禁向后退了退,黑雾里的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好像他敢接近一步,它就能一口吃了他。   “……”好凶。   这一次接触和上次不同,阮景处于非常清醒的状态,也知道面对的不是什么无害小动物。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滑动轮椅过去。   手掌放在玻璃罩上,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顿时他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手指颤栗差点甩出去。   小克苏鲁紧贴着玻璃面壁,没有逃跑的意思。   阮景咽了咽口水,心想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一个“煤炭精灵”而已。   只要快速抓住它,接触一会儿就放开,把它重新关进玻璃罐子里就行了。   不过,小克苏鲁明显不想配合,它在玻璃罩里飘荡,灵活地躲避他的手。   阮景一咬牙,闭上眼睛,手循着直觉抓住了那只“煤炭精灵”。   小克苏鲁:“……”   【恭喜宿主二次接触该生物,活力值…+30…+80……】   阮景感觉手背覆盖着东西,柔软滑腻得不可思议,同时一丝湿冷传递到全身。   他心中微惊,睁开眼睛就愣住了。   那是一条细小的黑色触手,在他手指上缠绕了三圈,柔软的组织生物在迟缓地活动,隐约折射出冷冽的点点磷光。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潮湿滑腻的触感,跟那天梦里抓住的“冰雹”一模一样。   所以,他当时抓住的应该就是……   阮景心里泛起不适,但是很快平静下来。   此时,他手背上紧紧缠缚的触手,力道开始松散,连它身上的黑雾也淡了一圈。   它……这是怎么了?   【在接触净化的过程中,目标生物的力量会被削弱。】   原来这就是净化的真正含义。   阮景沉默了一下,手上倏地松了力道,接近着指腹传来微微刺痛,磷光一闪而过。   拇指上被划了道小小的伤口。   他抬头看去,只见小克苏鲁挣脱之后,立即飞到了角落。   不知道是不是阮景的错觉,好像看到它在瑟瑟发抖。   如果他能看到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的可怕怒火,就会知道自己理解得有多么离谱。   小克苏鲁警惕地盯着他。   当阮景的手指即将碰到它时,身上的黑雾就跟刺猬一样炸开,可是小小的触手刚刚冒出“头”,下一秒就愣住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到面前,在温柔地抚摸它的“头顶”。   留下一丝人体残留的温度,不过很快被它自身的湿冷驱散,消逝无踪。   “我知道你讨厌被关起来。”   “……”   阮景定定地看着它,语气有商有量地说: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里面,另一个是出来,但是必须呆在我身边,不能远离我超过十米。”   “听得懂吗?”   阮景是心血来潮这么做,他猜想这种“不正常”生物,应该有某种超乎寻常的智慧。   小克苏鲁原本一动不动,然后触手小心翼翼探向玻璃罐口。   好像在说“我想出去”。   “还有,绝对不能伤害别人。”   小克苏鲁向外爬的动作僵住,尾端小幅度扫动桌面,看上去有些烦躁。   “能做到就拍三下。”   小克苏鲁的触手尾端轻拍桌面,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于是,阮景和一个非人怪物达成了“和平协议”,顺利得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后续它是否真的会遵守“约定”,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小克苏鲁从玻璃罐子出来,没有跑出这个房间,只是离他远远的,回到了衣柜的小角落,在黑暗中紧盯着他。   阮景当做没看见,他兀自将玻璃罐子收起来。   转过身时,手指摩挲上面的一道裂痕。   这个容器困不住它了。   而且,从阮诺发生的事来看,他不能随身抱着这个东西,那样太引人注意。   所以最好有一个办法,能让小克苏鲁“乖乖听话”,同时他又能偶尔接触它,顺利获得活力值。   当然,他做好小克苏鲁不配合的准备,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   这个玻璃罐子真的……能困住它?   阮景莫名其妙地涌现这个念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随即把这个疑惑抛之脑后。   他用创口贴包住拇指上的伤口,然后把获得的99活力值全兑换为生命点。   然后自顾自地关灯,躺下睡觉。   看上去非常的镇定自若,完全不当克苏鲁是个威胁,连后者都分不清他是否真的不害怕。   其实,阮景压根睡不着。   他在心里跟系统对话,问:“它还在那儿?”   【已经待了三个小时了。】   “那你帮我看着点,要是它靠近就叫醒我。”   【没问题。】   ……   黑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呼吸声渐渐均匀,那藏在衣柜后面的阴影,才谨慎地爬了出来。   地板再次被黑色粘稠的液体覆盖,小克苏鲁的触手缓慢地向外蠕动、扩张,形态骤然暴涨,流动的黑水里挤满了巨大的触手。   几条触手围绕在床的附近,扭动的尾端在垂下的白色被单上压出褶痕。   最终,“它们”还是缩回了黑水里。   小克苏鲁双眼赤红,闪过冰冷的光泽。   这些诞生于幽暗的生物,本性阴险狡诈,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不懂得什么叫做“和平共处”。   除非处在领地中的生物,实力能与自己匹敌。   但是它目前太弱了,必须去“补充”力量,才能杀死……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地位。   那些触手在床的上方游动,过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收回来。   系统正在暗中旁观,眼见它朝窗口爬去,最后消失在黑夜里。   【?】   阮景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过了两小时,系统感觉附近的磁场发生变化,似乎遥远的森林里,有不知名的异常生物发出惨叫。   须臾间,一个异常生命体“人间蒸发”。   ……   次日清晨,阳光格外明媚。   阮景一觉醒来,就看到小克苏鲁藏在桌底下,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它。   它身上的黑雾更加浓郁,但还是小小一团,细小的触手软趴趴地贴在地板上,颇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见状,系统欲言又止。   阮景突然间有些恍惚,莫名其妙联想到自己养的小金毛。   每次他下班回家晚了,一打开门就看见小金毛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和尾巴,伤心委屈地看着自己。   不过,小金毛后来走丢了。   【检测到异常生物力量暴涨,有可能威胁到宿主的安全。】   阮景一边吃着中式早点,一边放空大脑,余光留意墙角后面的小克苏鲁。   经系统这么提醒,他也渐渐看不出对劲了,小家伙虽然不肯靠近自己,但是目光无时无刻在黏在他身上。   那……怎么办?   【保守建议,是进行一次长时间“净化”。】   阮景的视线慢慢落在小克苏鲁身上,然后嘴角微不可觉地上挑。   小克苏鲁:“……”   现在周围没有佣人,只有他一个人。   “想尝尝吗?”阮景白皙修长的两指间,捏着一块软糯的糕点,对着它轻轻晃了晃。   小克苏鲁盯着他的手指,想起了昨天被抚摸的感觉。   仿佛轻柔的海水流淌而过,安全舒适的气息遍布各处,此时此刻却遥不可及。   它退到了身后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阮景眼里露出茫然,随即似有所感地低头看,只见桌下的阴影里探出一条触手,牢牢攀附在桌沿。   然后出现在他面前,细小的触手那块糕点上方徘徊。   好像在“嗅”味道怎么样。   “给。”阮景笑容渐深。   触手毫无防备地过来,尾端在空气中轻轻扭动,往他的手指缠绕一圈,再往上一圈卷住糕点。   忽然,阮景轻握住指间触手细长的身体,对方微微发颤,紧接着就如被定住一般。   “对不起了。”   “……”   十五分钟后,小克苏鲁身上的黑雾变得和昨天一样淡。   阮景略有点心虚,不过这也是不得已为之。   他以为对方可能会“生气”,不过当松开触手时,小克苏鲁却表现出诡异的平静。   它卷着小糕点凝滞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带走,几条触手全缩进了黑雾里,变成“煤炭精灵”,沉默地爬回了桌底。   小克苏鲁藏匿在阴影里,眼睛红得滴血。   它昨晚冒险去外面捕猎,吸收了猎物体内力量,结果现在被阮景狡猾地“夺”走了。   这件事非常严重。   黑暗中啪嗒一声,糕点被触手碾碎成渣渣,然后被恶狠狠地……吃掉了。   可见其怨气杀念之重。 第5章   后面阮景一时兴起,还让管家定制了一只大号的水缸,专门从附近的湖泊取水。   这应该算是它的“小窝”,阮景希望它能喜欢。   但是,小克苏鲁只是在水缸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又溜进了门后的阴影里。   之后好几天,阮景都没有“看”到它,像是躲了起来,不管他在吃什么东西,对方都不再受“诱惑”。   只有那种无时无刻的注视感,还始终萦绕在他身边。   阮景常年跟动物打交道,总觉得这种行为非常眼熟,他见过一只狼王被更年轻的狼打败后,就会在狼群附近徘徊不去,伺机寻找报复的机会。   这种联想显然是非常荒诞的。   他心里暗自发笑,上身后仰靠在椅背上,淡淡的阳光打在脸上,平添了几分疏懒淡然。   阮景目光漫不经心,逐一掠过房间里的阴影角落。   “它需要进食吗?”他心里浮现一个疑惑。   【正常来说不需要,除非它们需要补充力量。】   系统明确告诉他,克苏鲁的食物也包括其他异常生物。   闻言,阮景眼里掠过狡黠的光。   既然已经达成“协议”,那就不能饿着小克苏鲁。   这天早上风和日丽,阮景处理好相关事务,就决定带着它出门找些“食物”。   对寂静空荡的房间,阮景面色不变地开口:   “躲了好几天,肚子一定很饿吧。”   “……”   他半眯起眼睛,循循善诱道:“我准备出门,你要一起去吗?”   没有得到回应,阮景也并不着急,耐心地在原地等待。   小克苏鲁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不管阮景的话是真是假,他出门的话自己也要跟上去。   它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下一瞬,轮椅后面的阴影里,因为另一个影子挤进来,轮廓边缘变得凹凸不平。   “上来。”阮景看了它一眼,说道。   小克苏鲁看了看他的手掌,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触手,然后沿着椅背爬到他的肩膀上,最后选择钻进他西装上衣的口袋。   显然是对“定住”的感觉,仍心有余悸。   阮景对此并无异议,他强压住上翘的嘴角,然后滑动扶手离开了房间。   弗纳尔听说他要出门,帮他安排了六个保镖,还有两个信得过的佣人保驾护航。   早在之前,弗纳尔就向他汇报过调查结果,萨沙和那帮劫匪都是假身份,背后的势力颇为复杂。   一次没有得手,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这么谨慎也是出于安全考虑,阮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他背影僵硬地处于几个大汉的包围圈里。   身后的两名男佣也体格强健,衬得他脸色苍白,清瘦冷清,给人的感觉更加羸弱了。   不过到了森林附近后,阮景就轻咳一声说:“我自己进去,你们在这里等着。”   身边的保镖和佣人互相对视,有一个带队的保镖犹豫地开口:   “这太冒险了,我随您进去吧?”   对上他墨镜下真诚的眼睛,阮景口中的“不”卡在了喉咙里,对拒绝别人这件事感到为难。   他沉默地拧着眉头,目光格外平静,看上去更加的冷漠无情了。   当阮景一个“眼刀”飞过来,保镖脸色惨白地低下头,抢先一步开口:   “我……我明白了。”   ?阮景心里有些诧异,他刚想委婉地推辞一下。   算了,霸总不需要解释。   他双手放在轮椅扶手,从容不迫地“走”上前,留给他们一个高冷的背影。   穿梭在葱郁的林间小道,地上铺着一层枯黄的树叶,轮椅碾过时发出嘎吱的声响。   安静的氛围里,能更清晰地感知周身变化。   小克苏鲁一路上都趴在他的口袋里,隔着薄薄衬衣贴着他的胸膛,细小的触手本能地蜷缩、扭动。   但是它身上又湿冷无比,阮景只觉得怀里揣了块“冰块”。   “出来。”他忍无可忍地说道。   失策了。要是还有下次,那他自己坐轮椅,让它在后面追。   小克苏鲁小心翼翼爬出来,一条细长的触手附着在他的大腿上,缠绕的动作像是在捕猎某种“活物”。   不过,它缓慢迟钝地松开了,最后爬到了地上的枯叶堆里。   藏在枯叶间的细小昆虫跟炸开锅一样,纷纷四散而逃,仿佛预见了某种天然的灾祸。   阮景肉眼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变化。   他对这种潮湿冰冷见怪不怪,只是淡定地拢了拢西装外套,然后嘱咐了一声:   “找到食物先别吃,把它们带过来。”   “……”小克苏鲁爬动的触手顿住。   黑雾中的眼睛红光闪烁,不许它吃掉猎物,还必须带到他面前?   毫无疑问,这是把到嘴的美味“拱手让人”。   原来……是阮景自己肚子“饿”了,骗它出来给他捕猎食物!   尚处于幼体状态的克苏鲁,习惯了黑暗中弱肉强食,首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它轻轻拍了三次地面,在枯叶堆里留下一条凹陷的泥坑。   以这种方式表示同意之后,黑色的触手和地上的树影相融,一阵清爽的风拂过,小克苏鲁消失不见了。   小克苏鲁找到了一个血鸟的窝点,它并没有刻意隐藏,而是裹挟着冰冷的杀意,触手缓缓爬上干枯的树枝。   五六只小血鸟扑棱着火焰的翅膀,火焰星子四处飞溅,烧灼所到之处的树叶、树皮。   那如深渊巨口般的黑雾,眨眼间吞噬了它们。   当发觉不妙的两只大血鸟回来,已经为时已晚,粗壮的触手不畏惧焰火,牢牢地缠住其中一只雌血鸟。   空气中飘落一片片火红焰羽,大血鸟扑腾的速度变慢,不一会儿也成了怪物的腹中餐。   它没有把雄血鸟也吃掉,而是打晕放在一边。   后面,小克苏鲁又吃了不少异常生物,迅速补充了部分力量。   然后把这部分力量故意藏起来,周身的黑雾瞬间减淡,和捕猎之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它自以为天衣无缝,觉能瞒得过阮景。   最后小克苏鲁带走了雄血鸟,哼哧哼哧朝他的方向过来。   而雄血鸟中途醒来,一路上骂骂咧咧。   阮景老远就听到动静了,那是一只毛都快掉光的红色大鸟,全身透着灰扑扑的气息。   不过,那双冒着凶光的绿眼睛,看上去相当不好惹。   这是传说生于炼狱的生物,以十恶不赦的人类灵魂为食,是异世界威慑一方的凶兽。   然而此时,却成了某只怪物的“食物”。   阮景见状不禁心生疑惑,它到底是怎么找到血鸟的?   当初他和系统找遍了整片森林,愣是没找到半点异常生物的影子,最多是找到一些畸形的大扑棱蛾子。   所以,他才没有成功接触过异常生物。   以前的他见到血鸟会害怕,但是已经见识过克苏鲁这种生物,现在心境非常的平和。   此时血鸟扑腾着光秃秃的翅膀,锐利的长喙对着小克苏鲁,发出聒噪嘶哑的声音。   小克苏鲁体型看上去更加“弱小”,血鸟却始终不敢靠近分毫。   这只鸟是在……骂街吗?阮景暗自心想。   【好像骂得很难听。】   此时,小克苏鲁藏在黑雾中的触手,在缓缓地交错缠绕。   “你居然和一个人类为伍!”血鸟破口大骂道。   小克苏鲁完全无视它。   血鸟眼睛暴凸,察觉到一丝杀机,它内心的愤怒暴涨,变成了强烈无比的攻击性。   它将目标换成更容易杀死的人类。   在毫无预兆的时刻,突然空中闪过红色影子,然后血鸟张开巨大翅膀扑向阮景。   不对,这个人类……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阮景早就有了准备,他淡定地伸出手掌心,按住了血鸟光溜溜的脑门。   血鸟顿时定格在半空中,半张开的姿势有些许滑稽。   同时,系统的声音在阮景脑海里响起。   【宿主成功接触该生物,“血鸟”异常能量-5、-10……】   这次接触其他异常生物,没有得到相应的活力值,只是简单地“净化”其力量。   因为他的“锁定目标”是小克苏鲁,只有接触它才能获得活力值。   阮景大费周章净化血鸟,是为了让小克苏鲁吃下去,自身的力量能受到限制。   这样一来,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片刻后,血鸟惨兮兮地趴在地上。   它看向阮景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畏惧。   区区人类,竟然恐怖如斯!   小克苏鲁旁观许久,对血鸟的反应嗤之以鼻,它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阮景不是一个“人类”。   不过,它又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阮景不直接把血鸟吃掉?   “你可以吃了。”阮景的目光落在它身上,轻声说道。   在枯叶上蠕动的触手微微凝滞,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见他真的没有“食用”意图之后,才缓缓靠近。   小克苏鲁难以置信,对方竟然没有骗它。   所以他今天特地出门,只是给它寻找食物吗?   触手尾端将血鸟缠绕起来,放进了层层黑雾里,小克苏鲁品尝得仔细,居然觉得这只猎物的味道比前面的更好吃。   在它的原始认知里,只有信徒会为“主”提供食物。   或许,阮景已经知道了它是谁,所以才借此来讨好、供奉自己。   小克苏鲁显然很受用。   ……   双方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思,行为却神奇的默契,一个负责震慑,另一个负责吃,宛如两个活阎王把森林“血洗”了一遍。   小克苏鲁吃饱喝足,趴在他膝上懒得动弹。   阮景膝盖上铺着条毯子,使它睡起来更加舒适,小克苏鲁看上去很悠闲放松。   他眼底闪烁碎光,心里有些发痒。   阮景忍不住拿起一条触手,放在面前仔细把玩打量。   灯光下,触手的腹部有一个个吸盘,分布密集的“利齿”,看上去极为渗人。   【活力值+10、+30、+50……】   触手纤细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又放松下来,变得滑腻柔软。   似乎是懒得搭理他的“小动作”了。 第6章   有了这一次成功“投喂”的经历,阮景时不时带着小克苏鲁出门。   而外面的保镖、佣人见他全须全尾回来,也都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只当自家先生志趣高雅,喜欢僻静的森林气息。   后来次数多了,他们就默认每隔几日,阮景会独自去呆上一段时间。   阮景觉得和小克苏鲁相处,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克苏鲁对他明显放松了戒心,只要他在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藏在阴影里。   从它对那只水缸态度可见一斑,昨天的时候还看都不看一眼,今天不知什么时候,整只都浸泡在水里了。   然而,阮景还是有些惊讶。   只见透明的水缸里挤着五六条触手,比平时还要大许多,快要把这不小的空间挤满,而且形状细节更加清晰,细小的鳞片泛着寒光。   头顶黑雾变成轻薄的一层,漂浮在水面随波荡漾,然而最上面有什么,肉眼还是无法看清。   它似乎对这个“小窝”挺满意。   阮景内心感到欣慰,然后坐在桌边,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   “沙沙”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椅背微沉,黑色的触手爬到了他的后面。   阮景偏过头去看,那条触手的尾端差点碰到他的鼻尖。   尾端轻轻摇晃了一下,身体贴着轮椅扶手蠕动,水渍滴滴答答,在地板上淌下了一小片。   “……”不知道为什么,阮景感觉到它在散发“无辜”的气质。   完全不是故意的样子。   他半阖上眼睛,拿过一次性毛巾,给它湿漉漉的触手轻柔、仔细地擦拭干净。   这个“服务”过程有些缓慢,触手无聊地用尾端卷起毛巾边角,下面被卷到了一起,褶皱一路向上,阮景手里的毛巾就动不了了。   他顿时给气笑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掌心里还躺着一条触手,他毫无预兆地握住它,后者身体瞬间紧绷,吸附在毛巾的尾端也松开了。   然后变得老实多了,几分钟就搞定。   后面,阮景干脆把一条毯子在水缸旁边,嘱咐它出来之前,先滚上两圈自己弄干净。   小克苏鲁不情不愿地答应。   阮景现在的生活里,突然多了只“小家伙”环绕身边,他打算跟它好好相处,增进感情。   但是,他从未养过这样的怪物,完全没有经验可参考。   所以,他只能挑了个最常用,也最普遍的方法——把它当成人类的“朋友”,可爱的小狗。   首先,每只小狗都有自己的名字。   “我帮你取一个名字吧。”   阮景来到了水缸面前,盯着它迟钝游动的黑色触手,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   “小黑?”   “……”小克苏鲁的触手拍了拍水面,故意往外面滋水花。   阮景和水缸间有些距离,暂时安全。   “多触?”   “……”   一连报了几个名字,小克苏鲁都不满意,最后他从它的物种名上取,叫做小克。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小克苏鲁的湿淋淋的触手刚要“落”地,发现他投来了目光,尾端突然在空气中打了个结,硬生生掉转了地毯的位置。   在阮景注视的视线下,几条触手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打滚,触手看上去动作迟缓,但是翻滚的速度一点不慢。   不一会儿就干干净净,出现在阮景面前的桌上。   小克苏鲁看上去对“游戏”很感兴趣,或者说是它太过无聊了。   阮景手边还放着一盘“冻干”,这是后来小克苏鲁捕猎数量增加,为了避免它吃太“撑”,让佣人把异常生物制成了储备粮。   这些异常生物体型较小,跟家畜差不多,所以也没有引起怀疑。   当时,弗纳尔询问他是否准备养宠物,阮景不予置否,弗纳尔表情有些怅然,然后就不再过问了。   “坐下。”他对小克苏鲁说道。   小克苏鲁不明所以,五六条触手在空气中轻轻扭动,气息松散自在,跟在巡逻自家后花园一样,差不点就“飞”上天了。   阮景只能伸出双手,两边各按住一条奔腾的触手。   其他触手随着惯性,也全都匍匐下来,布满吸盘的腹部贴着桌面,纤细的尾端却还往上小幅度翘起来。   好像在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真棒!"阮景弯下眉眼,笑起来时有酒窝,刹那间周身气质如冰雪消融。   为了继续鼓励,他甚至上手去抚摸触手的表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很少露出笑容。   实际上,动物也能感觉人类身上的“气息”,小克苏鲁不禁有些怔愣,此刻的阮景和平时见到的完全不同。   它反而更喜欢现在的他。   最重要的是,他在努力讨自己“欢心”。   如此反复了两次,每次都以“冻干”作为奖励,看着逐渐温顺的小克苏鲁,阮景露出欣慰的目光。   第二天,阮景换了个“游戏”。   窗外天色渐晚,他穿着睡袍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小克苏鲁。   这几天它长得有点太快了,现在趴在他膝盖上,放松散开的几条触手太长,尾端堪堪搭在床单上。   阮景看着那软趴趴的触手,忍了忍没有上手。   他嗓音如清泉悦耳,轻声说:   “握手。”   缠绕在大腿上的触手动了动,尾端在白净的手掌心面前,来回地“嗅”了好一会儿。   阮景见它不明白,顺势握住了它中段部分。   对于这时不时的“接触”,小克苏鲁已经习惯了,因为阮景会适时放开它,同时被攫取小部分力量。   不过这和它暗藏的力量相比,失去的微乎其微。   对于虔诚供奉自己的“信徒”,小克苏鲁算得上慷慨,勉强可以容忍这种“贴贴”行为。   至于这种奇怪的投喂方式,它归结为阮景一定有某种苦衷。   “小克,你好聪明!”   更何况,他还那么努力想讨自己开心。   小克苏鲁满足地享受赞美,还有零食奖励,开开心心地主动伸出触手,放在了那只手掌心上。   “对了,就是这样!”阮景表现的也很高兴。   此情此景,场面十分温馨和谐。   大概十五分钟后,游戏结束。   阮景准备睡觉了,小克苏鲁恋恋不舍地从膝上下来,然后慢吞吞回到旁边的桌上。   “扑通”一声,五六条触手没入水中。   熄灯之后,阮景躺在床上,看着同样在“休眠”的小家伙,然后转过头看向窗外。   夜空,漫天繁星在闪烁,仿佛离他很近又很远。   这样的星空,好像过去也曾见过。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渐渐地睡着了。   ……   房间内一片黑暗中,静谧的空气里出现水声,咕嘟咕嘟,有一条触手从水缸里探出来。   它其实不需要“休息”,不明白为什么阮景每天要花那么长时间睡觉。   这个睡觉的“空档”,相当于在冷落它。   小克苏鲁的触手尾端碰到了床单,和海水相比简直粗粝如石,它嫌弃地缩了回去,然后滑进了丝绸睡袍的领口里。   它有点喜欢阮景身上的气息了,那么温暖、柔软。   反正,阮景不会拒绝的。   滑腻灵活的触手在睡袍下鼓动,轻轻地掠过胸膛,路过腰窝,缠绕住白皙劲瘦的腰肢。   不像捕猎时的血腥、恐怖,而是充满依赖、缠绵的奇妙气氛。   次日天亮。   阮景感觉呼吸不畅,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全身都无法动弹,像是深陷在了一个泥潭里。   他一睁开眼睛,脸色微变。   “小克!”   小克苏鲁缠绕在他胸前的触手,迟缓地翘起纤细的尾端,仿佛是懒洋洋睡了个好觉被“吵醒”。   它倒是睡好了,阮景可是一夜没睡好。   “你怎么上.床了?回去。”   自己有“窝”不睡,偏偏跑到他的床上。   这个声音明显比平时更严肃,小克苏鲁的触手半蜷曲起来,他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后知后觉身体变得冰冷潮湿。   阮景心想,亏得昨晚自己没被冻死。   片刻后,小克苏鲁慢吞吞地从睡袍出来,趴在他的膝盖上盘踞成一“大”团。   “……”阮景额角跳了跳。   他掀开身上的被子,习惯性地挪动上半身到床沿,然后双手向后按住轮椅扶手,动作缓慢而流畅地坐了上去。   通过“接触”换得的生命点,使他即使不吃药,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好。   不过,这双腿却仍无变化。   阮景并不急于一时,而且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   他的目光从腿移到了触手上,双手抱住它的两边,因为触感太过滑腻冰凉,差点脱手掉落。   阮景毫不留情,冷酷地把小克苏鲁放回了水缸。   “咕嘟咕嘟!”   罕见的,一只水生软体怪物,在水缸里奋力挣扎。   阮景手疾眼快,滑动轮椅往后退了退,及时避开了触手缠上来。   他觉得宠物就算温顺可爱,也必须遵守一定的“规矩”,以免蹬鼻子上脸,做出更过分的事。   今天,他没有陪小克苏鲁玩游戏。   周末的上午,房间里窗帘半拉着,照进了一缕晨光。   阮景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他正和李秘书联络,了解并处理部分堆积的事务。   他的面容愈发沉静,完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任凭身后的触手在半空中摇曳、飞舞,各种千奇百怪吸引注意力的姿势,他都能不受一丝影响。   阮景为了表示强硬的态度,决定……明天再继续“训练”它。   然而,人类内心的深谋远虑,欲擒故纵的计谋,一只非人小怪物根本无从知晓。   一整天下来,双方河水不犯井水。   看着那道冷酷的背影,小克苏鲁开始心生怀疑。   那些在房间上空舞动的触手,速度慢慢地减弱,最后有气无力地趴在地板上,变得比平时还缓慢迟钝。   他为什么不搭理自己……   哪里出了问题? 第7章   外面的夕阳晕开晚霞,不远处的花草树木染上橘红色。   耳畔寂静无声,仿佛只有他一人。   阮景感觉有些疲乏,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忽然,他眼前出现强烈眩晕感,过了一会儿才消失,应该是疲劳所致。   阮景伸出两指捏了捏眉心,手臂却不小心碰到了杯子。   咖啡液剧烈一摇晃,随着杯子倾斜向外溢出,即将倒在旁边电脑的键盘上。   阮景呼吸都凝滞了,然而低头看去,发现咖啡杯竟然缓缓“回”归原位。   一条细小的触手从后面探出来,小心翼翼地扶稳了杯子。   当他的目光投过来时,触手瞬间缩回阴影里,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阮景心里一软,面上差点破功。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然后若无其事地干自己的事情。   阮景上半身后仰,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稍作休息,偶尔耳畔能听到,周遭的空气里细微的活动“变化”。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手机屏幕是亮着的,他低头一看,却缓缓拧起眉头。   有一个陌生的好友添加请求,还有条附加信息:   我想认识你,可以交个朋友吗?   头像是个黑色平檐帽,背景则是纯白色。   他对此人毫无印象,于是点了点退出,回到手机主界面。   几个小时后,阮景就把这个“小插曲”忘了,他正在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喝着一只盒装饮料。   网上的信息繁多,他意外刷到一则社会新闻。   M国某州内xx区域,发生了不明生物袭击事件,截至今日已经有十人死亡,多名人员受伤……   底下的评论分为两派,一是认为这是恐怖组织伪装的袭击,二是该州的实验基地泄漏,放出了化学生物。   还有几条在散播恐慌,其中夹杂着玄学灵异的影子。   阮景目光落在事发地点上,好巧不巧就在他的城堡附近。   森林北边一条溪流旁,坐落着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听说几十年来都相安无事。   他心口有些许滞闷,此时手机屏幕的光已经熄灭。   阮景回过神来,手里的饮料已经喝光。   他捏着瘪下来的纸盒,稍稍举起手臂,随手把它抛向对面的垃圾桶里。   余光里纸盒失了准头,从垃圾桶的边缘擦过,即将掉到地上。   下一瞬,这个画面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纸盒被一条触手卷住,然后转了个“头”丢进了垃圾桶。   默默干完好事后,触手又卑微地回到了阴影里。   晚上十一点。   “晚安。”阮景经过水缸的时候,露出一个微笑道。   触手本来耷拉在水缸边缘,此时尾端上扬朝他轻轻摆动,如同也在小声地回应。   阮景心里的疲倦,顿时一扫而空。   他轻松愉悦地回到床上,然后关灯,合上眼睛。   在梦里,他感觉胸口分外沉重,昨晚那座“大山”又来了,无论怎么逃跑,最后都会被死死地压住。   天色乍亮,熟悉如昨。   阮景深吸了口气,一下没起来,就又被身上的重量压了回去。   这家伙又沉了几斤!   “给我起来!”他眼尾泛着微红,带着两分火气说。   小克苏鲁委屈巴巴地爬下来,不过有一条触手还缠在他肚皮上,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隐隐约约,能看到肌肤上泛着很浅的红痕。   触手被无情地推开了,小克苏鲁还没来得及抗议,就听到一个更加“可怕”的消息。   “我会让弗纳尔再打扫一个房间,再把水缸搬进去,以后你就睡在那儿。”   小克苏鲁立即不动了,几条触手瞬间僵硬,好像是非常的难以置信。   阮景看也不看它,双手撑着床单艰难转身。   他拉好了凌乱的衣领,然后把床边的轮椅拉近,双手撑在扶手上,指关节微微泛白。   等坐回了轮椅上,他扶着左腿放到踏板上,然后再扶起右腿……   忽然,他瞳孔微缩,看到抬起腿时脚趾轻颤了一下。   仿佛是他的错觉。   阮景心脏狂跳,渐渐涌上喜悦,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脚上。   虽然幅度很微小艰难,但是他还是确信自己右腿脚趾能动了!   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系统。   【因为你的生命点突然暴增,使身体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阮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两个晚上。】   阮景:“……”   所以,是小克苏鲁压着他产生的效果?整整一夜,可不就是……嗯。   阮景心情复杂,一下子沉默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您上次交代过,活力值自动兑换生命点,所以……】   “……”阮景才想起有过这茬。   “咳。”他清了清嗓子,偏过头准备看看小克苏鲁。   但是床上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房间,内心隐隐有不妙的感觉,然后试探性地开口:   “……小克?”   然后,他余光里的门框微“动”。   门后面的一片阴影里,一条触手攀附在门边,小心地探出纤细的尾端。   空气有几分尴尬,双方兀自对视了几秒。   通过这段时间相处,阮景大概能了解小克苏鲁的喜好,他想到了它很喜欢去捕猎。   而且有一周没有去了。   “今天没什么事,我带你出门去找‘食物’吧?”   过了一会儿,小克苏鲁才把触手一点点从门后伸出来。   ……   森林里阳光充足,空气凉爽。   阮景和小克苏鲁再次“合作”,他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就看到了两只狗熊模样,绿色茸毛如尖利的刺,约莫半人高的异常生物。   它们灰头土脸,散发着异臭,冲过面前的丛林狂奔出来。   阮景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叫青熊兽,力大无穷,但是智力很低。   它们被两条触手卷起来,重重掼到地面上,霎时落叶飞扬,直接晕了过去。   阮景慢慢滑动轮椅,来到了两只青熊兽跟前。   地上的树影斑驳,小克苏鲁身影半隐在黑暗里,它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看着阮景一如既往,朝青熊兽伸出手。   这只青熊兽那么脏……怎么配触碰那只手?   一想到这只白皙干净的手,会沾染上这种低等生物的气息,小克苏鲁心情就变得烦躁起来。   “……怎么了?”阮景看着突然靠近的触手,诧异地问道。   触手在他手心上轻轻蹭了蹭,然后就不动了。   同时活力值在迅速增加。   阮景以为它阻止自己,是因为这只青熊兽有问题。   但是,下一瞬小克苏鲁自己凑近了。   它周身的黑雾变淡了一些,然后慢慢吞噬了两只青熊兽,没一会儿就把它们转化成了力量。   “……”阮景眨了眨眼睛。   虽然过程不太对劲,但是也达成了他的目的。   今日任务完成。   阮景把小克苏鲁放进上衣口袋,正准备转身回去,突然听到了森林深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兽鸣。   随即地表出现明显震感,周遭的树木都在剧烈摇晃,摇摇欲坠。   ……地震了?阮景心中一慌。   然后,头顶笼罩下一层阴翳,仿佛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太阳。   他抬头看向天空,透过树林的崎岖道路,看到了更令人震惊的画面。   一个大概两米高的人形生物,行走在丛林间,它浑身由粗大的藤蔓组成,遍布荆棘。   人形生物在和一只青熊兽激烈打斗,后者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一条藤蔓活生生绑了起来。   地表的震感这才停止,落叶也堆了满满两层。   这应该是两个异常生物争斗,阮景正准备悄然离开,那藤蔓生物却先发现了他。   因为,对方正在朝他大步“走”来。   阮景眉头微皱,他的手轻轻按在扶手上,准备做好应对的准备。   但是人形藤蔓到他面前后,没有做出继续攻击的行为,仿佛是接收到了某个“停止”指令。   接着,从它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   对方戴着一顶黑色平檐帽,还有花里胡哨的墨镜,上半身穿着件绿色夹克,左胸上是一只银色Z徽章。   “你好。”对方挠了挠头,语气有些不好意思,问:   “呃……不好意思,刚才有吓到你吗?”   阮景神色平静,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摇头:   “没有。”   绿夹克男人也在看他,发现他悄然转移目光,于是看向了自己旁边的人形藤蔓。   “你能看见它?”   “……”   阮景见此景也明白了,这是个拥有异能的男人。   刚才应该就是他在操控人形藤蔓,轻松杀死了青熊兽,这是属于植物系的异能,而且实力相当强。   普通人看不见异常生物,只有拥有异能的人能看到。   阮景没有立即回答,但是从他的细微表情中,绿夹克男人也得到了答案。   “你也是个异能者?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对于他如此自来熟,阮景眉头微蹙,问:   “请问阁下是?”   “忘了介绍,我叫萧鹤。”绿夹克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东方面孔,看上去二十岁出头,长相周正。   “我接受异能调查局委派,在附近调查一起非常规的袭击案件,它杀害了许多无辜的镇民,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了结它的性命,为民除害。”   阮景心里一咯噔,异能调查局不就是男主所在的地方。   见他面色突然不对,萧鹤正想上前询问,忽然察觉到一丝古怪隐秘的力量波动。   “你身上怎么有那个东西……”   “什么?”阮景沉声道。   萧鹤的表情瞬间冷漠,眼神狠厉,紧紧地盯着阮景像是在寻找什么。   周遭空气顿时变得压抑。   这时候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几个人,他们都拥有同款帽子、制服。   萧鹤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和几个同伴互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重新戴上墨镜,对阮景微笑地说:   “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后会有期。” 第8章   回到城堡之后,阮景把小克苏鲁放下来,让它自己在附近活动,然后径自去洗漱换衣。   可是,他来到走廊上却见房门紧闭。   小克苏鲁不在里面,而是在门外逗留,当阮景的视线看过来时,它扭动着滑腻柔软的触手,迟缓有序地爬到隔壁的房门。   那这是阮景昨晚说过,让弗纳尔给它打扫的新房间。   小克苏鲁当真了,委屈巴巴地准备从上面的门缝进去。   “……”   不过看到阮景过来了,它又迟迟不进去,只是扒拉在门上。   阮景心里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滑动轮椅来到门前,伸出双手把它抱了下来。   “啪叽”一声脆响,吸附在门上的触手松开了。   阮景抱着它进了房间,然后给它洗了个澡,然后擦干放到了自己床上。   “你想到床上睡觉也可以,但是必须老实点,不许再缠到我身上。”他严肃地说道。   小克苏鲁的触手爬到床单上,看上去精力极为旺盛,轻轻拍了三下自己的枕头,接着慢慢把它卷了起来。   小克苏鲁还自觉移动到了里侧,让阮景更方便上来。   阮景这才放了心。   今晚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半夜睡迷糊的时候,他隐约觉得有东西在面前轻轻“扫动”,于是伸手把这捣乱的东西抓住,当成抱枕抱在怀里。   这下子,身边终于清静了。   一夜好眠。   这天早上醒来,阮景就感觉床单格外柔软,自己仿佛睡在了一张水床上,整夜的梦境都和深邃的海洋有关。   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手往身下一摸。   这触感怎么……像是……   阮景稍稍偏过头,就看到自己压着好几条触手,它们紧贴在一起没有间隙,如同一张“天然”的床垫。   “……”   这次小克苏鲁没有缠着他,倒是自己被压了一晚上没吭声。   “对、对不起。”阮景双手撑着床的两边,上半身留出空间。   几条触手没有立即抽走,而是维持趴伏的姿势僵硬地出来,期间还小小抽搐了一下。   ……这是被他压麻了?阮景不敢深想。   他长长舒了口气,身体竟然不觉得冰冷了。   也许是在适应了,这是一件好事。   洗漱完毕后,佣人推着他去餐厅,经过漫长的走廊时,阮景的目光不经意看向窗外。   有几辆黑色的汽车驶过小路,在不远处的小溪边拉起了隔离带,一群绿色制服聚集在那里。   “先生,那些是当地警方请来帮忙的人。”佣人是个扎麻花辫的女孩,她年轻活泼,主动开口道。   “他们在附近一带挨家挨户调查,神神秘秘的,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真的想不通,警方怎么会请那样的人……”   她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事,皱起秀气的眉头,嘟囔道。   阮景轻轻点头,问道:“他们找到案件‘凶手’了吗?”   “还没有,听说昨晚又有人死了。”   “……”   阮景就算知道原著剧情,也不清楚这个案子的情况。   因为这可能只是异常调查局里,每年处理几百个案件中的一个。   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倒是有些拿不准“萧鹤”的态度,要是小克苏鲁的存在被发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小克苏鲁现在是幼体状态,应该是比较脆弱的。   不仅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还有一部分私心,他希望在自己“站”起来之前,小克苏鲁能安然无恙。   当然,等他达成目的之后,就会想办法解除“锁定”,并帮它恢复力量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阮景没想到自己预感这么准,下午的时候不速之客就上门了。   窗台上的鹦鹉黑眼珠转了转,然后扑棱着翅膀,发出尖锐的声音。   “不好了!大事不好——”   片刻后,弗纳尔进来餐厅,微微躬身说:   “先生,有两位警局的特别调查员见您。”   阮景放下了酒杯,略作思索后说:   “我稍后过去。”   “好的。”   看着弗纳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阮景的表情才有了细微变化,他双手放在扶手上,滑动轮椅到了二楼。   然后,把小克苏鲁塞进了一个隐蔽的小房间里。   他表情从未如此严肃,叮嘱它千万不能出来。   小克苏鲁以为他又在和自己“玩游戏”,触手尾端在半空中兴奋地摇曳,然后高高兴兴地躲进了黑暗里。   阮景有点头疼,但还是转身离开了。   楼下,沙发上已经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之前见过的萧鹤,另一位是样貌年轻的女人,正在低头品茶,气质非常安静温婉,手边放着个笔记本。   “我就说还会再见吧!”萧鹤见他出现,抬头朝他挥了挥手。   阮景轻轻点头,看上去态度疏离。   “请问二位,有什么事?”   萧鹤对此毫不在意,他脸上笑意也收敛了些,开门见山道:   “阮先生就住在这里,也知道这两天附近发生了什么吧?”   阮景面色不变,道:“略有耳闻。”   “我也很关心这件事,你们有发现什么吗?”   “……”萧鹤和队友对视了一眼。   然后,萧鹤上半身前倾,双手交叠,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压低声音对阮景说道:   “本来这件事不能向外透露,免得引起普通民众恐慌,不过……”   说到这时,他看了看旁边的管家。   阮景转过头看向弗纳尔,后者了然地点头,顺便带着佣人一起出去了。   萧鹤露出一个笑容,对他说:   “周围都仔细排查过了,我们找不到任何疑点,几乎没有目击者,连生物活动的痕迹都没有,也就是说‘凶手’是突然出现,再突然消失,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阮景不禁心想,异能本身也不合常理。   萧鹤一边陈述事实,一边在暗中观察他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们怀疑有人把它窝藏起来,表面上瞒过了人员调查。”   他们每个人都是调查局的精英,但是在附近搜寻了六天,却毫无所获,经历失误再推翻设想,最后萧鹤想到了这个可能。   目前就剩下这座城堡存在嫌疑,占地面积大,人数也多。   他还顺带调查了城堡主人,这是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同时拥有一手遮天的能力。   阮景沉默了一瞬,“你们这是在怀疑我?”   “我们这是公事公办,请您配合。听说您经常去附近的森林,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异常调查局通常会为每只异能生物编号,但是最近森林里的生物急速缩减,而且频频有强大的能量波动。   那些波动在森林里留下痕迹,只不过无法对应上异能生物收录库的任何一个。   这些奇怪能量波动的出现,以及突然发生的袭击案件,调查局很难不把这两个事情联系到一起。   他们心照不宣的认为,这是同一只未知生物所为。   “散步,打发时间。”阮景轻轻一笑,坦然道。   萧鹤看了一眼队员,后者拿出几张照片放在桌上。   “我们在那里发现的,未知生物活动痕迹。”   阮景拿起来看了看,这些是森林的拍摄图。   地面、树干上有模糊的“蛇”形的活动痕迹,虽然发现不多,但是它们出现的地点中间相隔很远。   这表明它们频繁出现在森林的各个角落。   他目光微凝,半敛着眼眸,说:“这是什么?”   “如果你是个异能者,那么你拥有自己的异能兽吗?”萧鹤的问题犀利直接,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   所谓的异能兽,是和异能者签下契约的异常生物。   阮景眼里流露出惊异,像是在看什么新大陆一样。   他不禁笑了起来,问道:   “什么异能者、异能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萧先生这是在调查案件,还是在谈论小说故事?”   “你……”萧鹤闻言也有些惊讶,他眯起了眼睛,再次上下打量阮景。   这个反应出乎他的意料,阮景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人。   难道……是他看走眼了?   恰在这个时候,忽然上方传来细微的声音。   “咚。”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撞到了木板上,沉闷而厚重。   阮景放在扶手的手指扣紧了。   另外两人齐齐抬头看,透过复古花纹的栏杆,可以看见其中一扇房门。   “那是什么?”萧鹤突然问。   “……”   阮景见对方想朝楼梯走去,而楼梯口的黑暗角落里,一条触手缓缓地探出“脑袋”。   他心里暗道不好,后果可能难以预料。   “叮咚——”一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萧鹤正抬起脚要踏上第一级台阶,却突然听到队员在喊自己。   女队员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面色焦急地看向他,说:   “找到‘凶手’了。”   “什么?”萧鹤皱起眉毛,显然非常惊讶。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来,拿过手机看了看,然后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萧鹤心里还是觉得不对,但是此时也不得不离开了,他带着队员跟阮景告辞,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这次风波化险为夷,但是阮景却还没有彻底放心。   他眼前仍浮现那些照片的画面,痕迹确实是小克苏鲁留下的。   但是,小克苏鲁每次捕猎都很轻松,根本不会留下那么多痕迹,照片看上去就差把森林翻了个底朝天了。   而且他限制了食物数量,它捕猎引起的能量波动,也不可能夸张到被调查局察觉。   阮景第一反应,是这附近出现了第二只“克苏鲁”。   但是这个猜测立不住脚,小克苏鲁出现那天雷电交加,声势浩大,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那样的情况。   正在他思绪飘远之际,忽然感觉脚边有些痒,一低头看到黑色的触手在轻轻蹭他。   阮景微微俯下身,手心还没有张开,对方就先仰“头”蹭了上来。   小克苏鲁温顺的地盘踞在旁边,半空中扭曲蠕动的触手接近他,有的“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有的躺在他膝盖上“撒娇”。   这幅场景明明诡异至极,但是又莫名地透出和谐的气息。   阮景习惯性地抚摸它,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没事了。”他抚慰道。   夜深时分,万籁俱寂。   房间内一片黑暗,窗外照进来淡淡月光。   身旁的触手细微起伏间,柔软膜质的表面折射出森森磷光,散发着一丝荒诞的美感,与这月光交相辉映。   阮景正躺在床上,他受这奇异的美感吸引,不自觉地看了很久。   恍然间,他发觉这些触手的大小都快占据整张床了。   怎么越长越大了?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阮景心里浮现出疑惑,按照他投喂的数量,小克苏鲁真的能长得这么快?   他不禁去问系统,小克苏鲁现在对自己有没有威胁。   【没有,它仍处于幼体状态,力量也理当没有增加。】   阮景得到这个答案,才稍稍放宽心。   他一边抚摸着粗壮的触手,一边在这柔软的生命体陪伴下,逐渐进入美妙的梦乡。 第9章   没过几天,这个袭击案件就成功告破。   据说是抓住了真正的“凶手”,当天就被一辆军用车运走了,那些黑色汽车也接连离开此地。   不过,其中一辆却在城堡前停留,副驾驶的位置摇下车窗。   萧鹤带着那副花里胡哨的墨镜,拿起手机朝他挥了挥,屏幕上是一个社交软件的页面。   阮景正坐在窗前,轮椅后面的阴影里盘着一只“小家伙”。   一条触手懒洋洋地绕在椅背上,阮景向后靠的时候就压在它上面,当他拿起手机看时,尾端也凑了过来。   阮景的某绿色社交软件页面上,多了个红色的点。   是一条新的好友添加请求。   头像白色背景,黑色平檐帽。   是他?阮景略微感到讶异,想了想点了同意。   下一秒,对方发来了一条打招呼的消息。   萧萧不鹤:你可算愿意加我了。   阮景想了想,顺便问了他案件相关的事情。   萧萧不鹤:袭击民众的异常生物已经抓住了,我对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但是有一件事还得告知你……   森林里破坏的痕迹,出自另一只不明生物。   阮景看着最后一行字,陷入沉思。   忽然,他感觉下巴掠过丝丝凉意。   一条触手趴在他的肩膀上,尾端在手机屏幕前微微晃动,似乎想知道他在注视什么。   阮景觉得它看不懂文字,所以也没有阻拦。   他把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在和萧鹤发送短信,也就没有发现小臂上缠绕了一圈。   平时他即使在忙,也会上手摸一下。   现在却完全无视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小克苏鲁的触手尾端左右轻扫,渐渐的有些烦躁,它藏在浓郁黑雾中的猩红眼睛,紧紧盯着那只发光的“方块”。   上面浮现着一串串不明意义的符号。   这些符号并不完全陌生,它也曾学习过类似的东西,不过那已经是非常古老的记忆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偷吃”,小克苏鲁力量恢复了三分之一,足够它做一些不同以往的事情了。   既然他喜欢用符号交流……   "叮咚。"   此时,阮景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萧萧不鹤:我希望你最好及时收手。你真的能确保,它不会伤害普通人吗?   阮景心中暗想,萧鹤明显还在怀疑他,甚至窝藏了一只“未知生物”。   看出来他语气着急,倒像是在侧面推敲什么。   阮景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发出一条回信。   阮景:你如果真的发现还有危害民众的生物,为什么不一起带走?   他们最后都没有动手,说明根本没有确切的发现,一切“危害”只是凭空猜测。   对面先是沉默了两三秒。   萧萧不鹤:好吧,我确实做不到。   萧萧不鹤:如果你无法控制它了,可以送到异常调查局。   那边又附加了一条具体的位置信息,调查局总部设在国内一个南方省份G市。   阮景眼皮一跳,心想自己不可能去。   异常调查局是原著小说的核心,几大家族在里面扎根发展,不少先辈都在政府任要职,所以某种层面来说也是政府的秘密机关。   这么厉害的地方,当然容易产生各种腥风血雨。   原主经营着自己家族企业,人脉辽阔,时常会和一些大家族接触,其中不乏有些是异能人士。   但是,他对他们不感兴趣,也从未接触过异能圈子。   阮景也没有兴趣参与,他只想好好搞钱,平安健康地度过此生。   “叮当——叮当——”空气中响起细微的金属撞击声。   阮景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挂在窗台上的金色笼子,覆盖在一片阴影里,来回地“摆动”。   这么重的家伙,现在就跟被风吹动的纸片一样。   有别人在场的话,肯定会吓一跳。   阮景连忙朝左右看去,他已经提前让佣人离开了,但还是会下意识去查看。   那条卷住鸟笼的触手却毫不在乎,里面的鹦鹉翅膀紧贴在身上,慌慌张张地躲在了最靠近阮景的角落。   仿佛在向他求救一般。   “小克。”   话音刚落,那条触手就心情很好地松开,完全对鸟笼失去了“兴致”,慢腾腾地爬到了阮景身边。   一条触手从左边过来沿着车轮,一点点液体状爬上挡板、扶手,然后蜷曲起身体伏在他的双膝上。   阮景轻轻地抚摸它的身体,说:   “以后不能到森林捕猎了。”   得考察一下地形,换个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   “……”阮景手臂僵住,瞳孔紧缩。   什么声音?   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四周,空空如也,只有鸟笼里惊魂未定的鹦鹉。   还有趴在他膝盖上的……   身上忽然有大片的阴影笼罩下来,强势地遮挡住面前的阳光,地板上的影子上方有五六条触手在交错扭曲、游动。   阮景冷汗都下来了,他感觉到身后有道强烈的视线。   于是,他缓缓地转过头去。   “你……”   他首次对上了那双黑雾中的眼睛,仿佛是深渊之下幽幽的地狱之火。   ——是我。   阮景顿时愣住了,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是脑海里自动浮现了这行字,他在心里下意识默读出来,才误以为是某种“声音”。   所以,他养的“小宠物”在和他精神交流?   阮景内心惊悚了片刻,然后看着膝盖上的触手,硬着头皮手掌放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为什么?   “什、什么?”他慢了半拍,反问道。   ——不去……捕猎。   阮景才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他抿了抿唇,解释道:   “有一些特殊的异能者,他们可能发现了你,我担心会对你不利。”   ——是……那个人?   阮景眼里流露茫然,“谁?”   本来还安静趴着的触手,突然扬起尾端滑进了他的口袋,灵巧地勾出了手机。   然后,对方生怕他不明白,还当场演绎了一遍。   只见纤细的触手轻松解开密码锁,然后点了几下,回到了他和萧鹤发送消息的页面。   阮景:“……”   这画面已经从恐怖演变成离谱了。   他内心的不安也消散了大半,沉默地点了点头,“你现在还不够强大,最好不要招惹那些异能者。”   ——你……在害怕?   “……”阮景瞬间过了遍脑子,坚定地回答:   “不。”   片刻后,笼罩在地板上方的大片阴影,如同潮水般褪去了,阳光重新沐浴到他身上。   小克苏鲁的触手盘踞在他脚边,看上去依然温顺可爱。   阮景心里却丝毫不平静,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   同时,他的脑海里在回荡系统的红色警报。   【警告!!检测到目标生物力量暴涨,对宿主已经构成了威胁……】   阮景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沧桑地说:   “……我看到了。”   【请尽快想办法……】   “有净化的办法?”   【逃命。】   “……”   阮景缓缓皱起眉,看着膝上的柔软触手,一时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他的双腿已经有了恢复的迹象,如果再和小克苏鲁相处一段时间,那么一定可以成功治愈。   但是,它就算表现得再通人性,始终也是一只非人怪物。   一不小心,就会对自己构成生命威胁。   当阮景在心里权衡利弊之际,又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它能听到我俩说话吗?”   不等系统回答,他用余光瞄了一眼触手,见它没有任何反应,不禁暗中松了口气。   【……】   小克苏鲁偷摸着在森林里捕猎,瞒着他暗暗积蓄力量,要是被它发现自己知道了……   阮景决定先装作“不知道”。   恰在晚上的时候,阮景收到了一条李秘书的信息。   大致是公司的股东们,最近对代理人非常不满,不服从他的命令,双方僵持不下没有人能调解。   所以李秘书就来救助他了。   对方言语间显得很为难,委婉地表达一些问题,实际上可能遇到了更为棘手的麻烦。   阮景感受到一丝心酸,也明白了其中深意。   现在他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按道理也该回去继续接手公司,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他决定跟弗纳尔交代一下。   弗纳尔效率很高,帮他安排好了后天的回国专机。   因此,他暂时要和小克苏鲁分别了。   离开之前,阮景决定和它告个别。   晚上,他从洗浴室回来,头发半湿,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对小克苏鲁简单说明自己要离开城堡。   ——你要去找那个人?   盘踞在床上的小克苏鲁,触手在半空中迟钝地游动,它看起来还和平常一样。   阮景立即明白它在指萧鹤,于是轻笑着说:   “不是。”   好像它对萧鹤抱有很大敌意?   ——我想和你在一起。   窗外有冷风吹进来,吹动了他略显凌乱的发丝,发梢上坠下一滴水珠。   “不行。”阮景半阖眼睛,说:“那里对你不安全。”   他心里有一半在赌,小克苏鲁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还忌惮着某些“超自然”的势力。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阮景嘴角微翘,说道:   “一、两个月吧。”   他回答完后,对方再也没有往他脑海里传输信息。   阮景眸光闪烁,心想它这是答应了?   他心里其实也感到不舍,于是当晚抱着小克苏鲁哄了好久,直到自己眼皮扛不住,才沉沉睡去。   光线昏暗中,小克苏鲁的触手尾端缠绕在他身前。   不知不觉中力道越来越大,将丝质的睡袍压出道道褶皱,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浅红的印记。   ……   次日下午,专机抵达了城堡。   几名佣人帮忙送上他的行李,弗纳尔眼中含泪,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话,然后才目送着他进入座舱。   阮景仰靠在椅背上,低头看了一眼窗口。   城堡的影子越来越小,周围的郁金香和湖泊变成“点”,这个熟悉的地方在渐渐消失。   他感觉有些疲倦,缓缓闭上眼睛。   莫名其妙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小克苏鲁的样子。   阮景不禁心想,它会在城堡等自己回来吗?   还是过两天就自行离开了……   他想了很多事情,略微感到怅然。   刚好趁着这段“分别”的时间,得想想怎么处理和小克苏鲁之间的“联系”。   在等待回国的几小时里,阮景一心在畅想将来,又戴着耳机听音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一只行李箱突然动了动,拉链自动向上拉开了一点。   黑暗中,探出了一条细小的触手尾端。 第10章   夜幕降临,F市高楼林立,现代化的道路纵横交错,车水马龙,越接近商业中心越是繁华喧嚣。   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外,停放了一排排豪车,有男女搀扶着进去大门,有的从车上下来互相攀谈。   初秋的天气微凉,风吹过枯黄的树叶。   有两个保镖打扮的男人走来,前面是一个坐着轮椅的青年,他身着黑色的开领衬衣,散发着清贵的气质。   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幕,那几个正在交谈的男女,此时也下意识地噤声。   他们的目光落在青年脸上,直到他进去之后,一个妆容甜美的女人,才暗暗惊叹道:   “这也太帅了!”   旁边的女性朋友也跟着附和,“他是谁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吧,你又来这一套?”有个年轻的男人调侃道。   几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此时,酒店大厅里,一名穿着西装,中分发型的男人在低头看表,给人稳重刻板的感觉。   “阮总!”李秘书扬起一个笑脸,小跑了过来。   阮景点了点头,“辛苦了,让你专门跑一趟。”   他的公司的地址在H市,原计划是直接去那里,但是两个小时前天气突然变差,所以只能暂时在隔壁市落地。   因此临时更改了日程,今夜暂住在酒店。   李秘书正好在该市办事,听说之后就不辞辛劳地过来接他。   “您言重了……”李秘书笑了笑,然后把一张房卡给他,说:   “这是订好的房间,我现在带您上去。”   两个保镖准备去前台办手续,但是其中一个保镖手里还拿着行李,李秘书见状热情地把它接了过来。   然后,阮景和李秘书去乘坐专用电梯。   电梯门关上之前,有个人急匆匆地挤了进来。   这是一名画着烟熏妆的年轻男生,他的衣服缀着闪片,露出纤细腰部,上面挂着两条银链子,下身是条新潮的哈伦裤。   李秘书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却被阮景抬手拦住了。   里面空间很大,容纳三个人还绰绰有余。   在一片静默中,行李箱的拉链空隙里,黑暗里触手缓缓缠绕,有双“眼睛”在向外窥探。   烟熏男生抱着手臂,嘴巴里嚼着口香糖,余光不时地瞄向阮景。   小克苏鲁不喜欢这打量的目光,细小的尾端正欲伸出来……   “叮——”   电梯打开了,阮景和李秘书先后出来。   不过,那个年轻男生叫住了李秘书,并给了他一个东西。   李秘书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阮景觉得这是他的私事,于是当没有看见,打开房门后径自进去了。   片刻后,李秘书进来左右看了看,问:   “阮总,这个要放在哪里?”   “卧室里面。”   看着阮景进去洗手间,李秘书提着行李往下一沉,随即憋红了脸,变成双手一起用。   “什么东西啊,这么沉……”他小声地嘀咕道。   然后,把行李箱贴着墙角放好,李秘书拍了拍手就转过身。   他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影子里,凭空多了一条“影子”,悄悄跟上来。   李秘书向阮景告辞之后,走在酒店的走廊上,突然站住。   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张小卡片,然后目露嫌恶之色,把它丢进了垃圾箱里。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墙角的一缕黑影忽然动了动,难以觉察地“游”到了垃圾箱前。   在监控的盲区里,触手吸住了那张卡片,拿起来“观看”。   上面写着一串符号:0419号房间。   这不是阮景的房间号,所以这是那个人的房间号?小克苏鲁暗暗心想。   原来住在这个房间……   ……   阮景送走了李秘书后,他在自己的卧室里,随手翻看携带物品。   他总觉得行李箱里,有哪里不太一样。   正当他思索之际,手机屏幕亮了亮,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他盯着备注名好一会儿,是顾溢之。   这就是那位帮他打理公司的好友,原著小说里少有的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人。   顾溢之和他是大学室友,志趣相投,理念契合,后来关系堪比“手足兄弟”。   而且,顾溢之家境优越,也从未看不起当时落魄的阮景,在他身体不好的情况下,主动提出帮忙接管一团乱麻的阮氏集团。   原著剧情里阮景病死之后,顾溢之父亲的公司被对家打压,不久后就家破人亡。   阮景思及此颇为感慨,这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接着,他点开了对方发来的短信。   顾溢之:听说你到F市了,一起出来吃顿饭?   然后,他发了一张图片,画面里是一家高级法式餐厅。   顾溢之父母家就在市内,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阮景心里思忖了片刻。   最后,同意了这顿“约饭”,顺便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阮家的私人司机就到了。   不过,阮景刚从电梯下来,就看到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   烟熏男生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是匆匆穿好的,他神色慌张地快步走下楼梯,然后直冲向前台嚷着要退房。   前台的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   阮景只是多看了一眼,然后滑动轮椅离开了酒店。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门口,待他上车之后,扬长而去。   没有人发现,后面的轮胎上面,附着了一层灰色阴影,随着车轮的高速滚动而……连续翻滚。   ……   半个小时后,阮景抵达了约定的餐厅。   周围的客人有些冷清,他几乎放眼看去就找到了那一桌。   对方背对着他,在低头看着手机。   阮景缓缓滑动轮椅,很快就来到了桌前。   其实,他的心情有些忐忑。   原主几乎在F市内长大,在这里他有非常多的熟人,相比于见到其他人,他最担心见到顾溢之。   因为顾溢之是原主的好友,十分了解他的为人,所以自己有任何变化都会被发现。   柔和的灯光下,两人相对而坐。   阮景在国外待了大半年,期间也经常有和好友联络,所以今天见面彼此之间的气氛也相当自然。   仿佛他们才在上周见过,无话不谈。   只不过,他们刚刚对视一眼,对方就往他身后看了看,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还带了朋友来?” 第11章   餐厅的装潢风格典雅复古,对面墙上挂着水墨双联画,金色压镜框装裱,圆形的不规则壁灯发出暖色灯光。   顾溢之是个外表斯文的男人,穿着咖色的格纹马甲衬衣,鼻梁上架着一副无镜框眼镜。   阮景循声回过头,然后微微皱眉:   “你在说什么?”   空气中细微的声音骤然消失。   顾溢之眼里浮现诧异,然后扶了扶眼镜,笑着说:   “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应该是听错了吧。”   “……”   这个不重要的话题岔开后,顾溢之定定地打量他一会儿,眼睛里闪烁惊喜的光。   “半年不见,你好像换了一个人。”   阮景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是吗?”   下一刻,顾溢之却笑了起来,语气熟稔地说:   “今天见到你,让我想起了好多年前,当时你还不乐意搭理我……”   他想到了“遥远”的校园生活,那时候阮景虽然双腿残疾,但精神面貌还是健康阳光的。   “谁让你天天叫我邓同学?”   顾溢之一听乐了,当时自己眼瘸看错名字,喊了他大半个学期邓景。   阮景也不禁笑了笑。   顾溢之来时还担心他身体,心情相当沉重。   因为阮景半年前就很不乐观,生命就像迅速枯萎的花,这次出国疗养的消息一出,不少人觉得他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现在一看不只是身体转好,就连怼自己也溜得很。   顾溢之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泪水,收敛了笑意,表情正经地对他说道:   “看到你没事,我也放心多了。”   空气中流动着愉悦的气息,两人聊了一阵后开始低头用餐,此时桌底的位置有个东西悄然动了动。   不知道偷听了多久。   几条触手蜷缩成一团,在阴影里迟缓地蠕动。   忽然,小克苏鲁发现有一只白色运动鞋底,十分冒犯地朝自己伸过来。   在它眼里,该动作的速度放慢了十几倍。   小克苏鲁眼里闪过冰冷的光,触手上的细密鳞片微微张开,仿佛是在黑暗中呼吸一般。   只需要轻轻在空中掠过,就能切断任何生物的身体组织。   “你看看,这是你说的位置吗?”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那条触手在半空中突然顿住。   接近着,那只运动鞋的主人收回脚,从座位上腾地一下站起来。   顾溢之上半身稍稍前倾,看着阮景手机里的地图,然后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道:   “就是这里,那几个老头子一直争论不休。”   阮景眉头微皱,这是顾溢之发送给他的。   “这是公司正在商议的项目,我计划在市内的花衡区收购一块地皮,作为新技术能源开发,但是……你也看到了,他们反对定在这个位置。”   顾溢之一边说,一边仰头喝了口酒。   阮景明白他心里的郁闷,这个位置和商业街相对,周边的条件都很突出,相比于其他地方绝对是首选。   “这个地方不错。”他坦诚道。   “是啊!”顾溢之长出了口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可是吴文进他第一个反对,莫名其妙的理由,我觉得他是老糊涂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一套封建迷信?偏偏其他几个人也趁机持反对。”   吴文进是阮氏集团的股东之一,以前跟阮父是拜把子的兄弟,后面作为私生子的阮景接手家业,也常常看他不顺眼。   这次反对的原因,是这块地皮背后的“传闻”,据说这是相传几十年的灵异事件多发地。   吴文进和几个老股东一致认为,顾溢之资历不够不能“动手”。   闻言,阮景陷入了沉思。   他双腿放在桌下面,这几日来脚尖已经恢复知觉了。   也许是错觉,他感觉皮鞋上有软乎乎的东西滑过,因为自身肌肉惯性,脚尖小幅度动了一下。   那东西顿时“凹”了下去,然后脚尖微微一沉。   这不会是……   阮景手指按住桌沿,指关节用力地发白。   他神色佯装疲乏,上身向后靠在椅背上,然后半垂下眼帘,借着这个角度看向桌下。   只见昏暗的光线中,磷光细闪,两条触手交错“抱”住了他的鞋面。   “……”要不是他行动不便,少说也“吓”得虎躯一震。   阮景背脊登时僵硬,眼睁睁看着一条触手,慢慢地缠上了他的小腿。   小克苏鲁像是在跟他玩游戏,动作很慢很慢,没有任何偷偷“跟上来”的心虚感。   反而像故意做“坏事”吸引注意,明晃晃地等他做出惊讶的反应。   而此时,顾溢之疑惑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有什么主意,我怎么觉得你在发呆?”   阮景赶忙收回视线,抬起眼睛看向他。   同时,小克苏鲁缠绕腿部的触手更紧了一圈。   “我当然赞同这个方案,股东那边的问题我会帮忙处理。”阮景平静地说道。   下一次会议是在后天,是该方案最后通过的机会。   不过,阮景觉得眼前还有更令他“头疼”的问题。   只见对面的顾溢之露出笑容,松了口气说:   “不枉我们多年的交情。”   “嗯。”阮景微微一笑。   下一秒,他看到顾溢之的椅子后多了一道“影子”,纤细的尾端就在对方的脖颈旁,甚至虚虚环了一圈。   “咳咳!”   顾溢之正在低头吃一份牛排,闻声抬起头看过来,关切地问:“怎、怎么了?”   那条触手在半空中陡然顿住,接着感觉另一端被轻轻扯了扯,明显搞小动作被当场“抓包”了。   触手没有任何反抗,顺势被缓缓“拉”了回去。   阮景手指底下紧攥着柔软的触手,心脏都差点不会跳了。   刚才它想干什么!   “没什么……”他掩饰性地拿起一旁的酒杯,浅浅饮了一口。   顾溢之目光微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场饭局差点被一只小怪物搞砸,阮景在桌底下抓住它,倒是没有被其他人发现端倪。   还好后面小克苏鲁安分了,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   酒过三巡,夜已渐深。   两人到了分别的时候,言语间颇为不舍,顾溢之在餐厅外目送他上车,然后才自己驱车离开。   车里空气静默无言。   司机性格比较沉闷,看了看后视镜愣是没有搭话。   阮景神色淡漠,保持这个坐姿良久。   因为,他手边还抱着只体型不小的触手怪物。   阮景一边拿着手机,一边低声问:   “你怎么跟来了?”   他现在又多了一个任务,把小克苏鲁好好看住。   谁知道在这拥挤混杂的城市会发生什么?   小克苏鲁安静地趴在他旁边,过长的几条触手尾端垂到车内。   ——我想出来看看……   “看过了,好玩吗?”阮景无奈地   扶额,觉得它只是玩心大发。   小克苏鲁没有回答。   它伸出一条细小的触手,尾端探到车窗前,静静地“看着”一幕幕画面远去。   此时城市霓虹灯闪烁,车辆川流不息,行人来去匆匆,千百张不同的面孔,流露出不同的表情和际遇。   小克苏鲁清晰地知道,它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是出来看他,以及这“人间烟火”。   不过,小克苏鲁通过今日观察,发现阮景在人类中格外受欢迎,这原本只是象征他拥有地位和权利而已。   但是现在它却有些不满,因为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很“不方便”。 第12章   回到酒店之后,阮景坐在客厅里陷入沉默。   只见小克苏鲁的触手蔓延到羊绒毯上,缓缓地往四面散开,像是一朵“鲜花”在他面前怒放。   它的触手上都是历经沧桑的“痕迹”,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像是轮胎的印记,有的像是马路压痕……   阮景捏了捏眉心,看着它全身灰扑扑的样子,心里就算再生气这时候也消了。   M国和Z国中间隔着太平洋,它不可能是游过来的吧?   他理智上认为这事很荒唐,但是小克苏鲁看上去就很可怜,浑身上下写着一个大大的“惨”字。   当然现在把它送回去,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眼看触手滑过洁白的地毯时,留下了道道浅灰色痕迹。   阮景来到小克苏鲁面前,忍无可忍地捞起它,然后另一手滑动轮椅,飞快进入了洗浴间。   小克苏鲁:?   阮景打开温水开关,把这团乱七八糟的触手放进浴缸里。   小克苏鲁的触手太多太长,一下子就把不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有几条触手还不舒服地趴在浴缸边缘。   看上去有气无力,眼巴巴地望着他。   “……”阮景暗暗地叹了口气。   他刚刚戴上手套,小克苏鲁眼睛闪烁亮光,虚弱又坚定地把一条触手“递”了过来。   阮景握着其中一条触手,用海绵刷帮它擦洗起来。   浴室的日光灯下,冒着淡淡的水汽。   安静而柔和的氛围下,他微微低着头,黑发乌亮,睫羽根根分明,面庞如白玉般皎洁好看。   认真地做某件事的神情,就像是对待珍视的事物一样。   小克苏鲁目不转睛地看他,即使它觉得人类长得不好看,但还是觉得阮景是它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看的。   至于它身上的“灰尘”,是防止阮景见到自己生气,在这个城市临时蹭上去的。   “咕嘟咕嘟!”浴缸里,那些触手都沉到了底,正往上面舒服地冒泡泡。   阮景看了它一眼,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在动物园饲养动物的时候,曾给一只狮子修剪指甲。   温暖炙热的阳光下,狮子趴在石头上,一边盯着他“干活”,一边惬意地打着哈欠。   阮景对待动物都很有耐心,这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突然有些恍惚,觉得那些记忆离自己很遥远了。   这出神的刹那间,他身上不小心溅到水渍,腹部的位置被水浸湿了一小片。   阮景缓缓皱眉,低头去看时,有条触手伸到他面前。   触手尾端轻轻贴着他,像是要帮他“擦”一“擦”。   不过,最后只是越蹭水越多。   阮景用手轻拍了它“脑袋”,说:   “我等会儿换掉就行,你别再添乱了。”   小克苏鲁悻悻收回了触手,然后乖乖不动了。   阮景不禁多看了它一眼,觉得这种“乖”具有某种欺骗性。   片刻后,它把小克苏鲁丢了出去。   他自己关上了浴室门,给自己冲了个澡。   门隔着磨砂玻璃,映出影影绰绰的轮廓,五六条触手在沙发上扭曲、蠕动,时而扬起尾端在空气中轻晃。   它在等待……一分钟……十五分钟……   阮景终于出来了。   触手却突然收敛“急躁”,只是老老实实趴着,丝毫不动。   阮景滑动轮椅到门口,想到小克苏鲁也没把“窝”带过来,于是轻声询问道:   “要进来睡觉吗?”   他没听到动静,当下回过头看,却见沙发上空空荡荡。   轮椅后面的地板阴影变深,一条柔软灵活的触手从底座缠上来,熟练地找到了阮景怀里属于自己的“位置”。   “……”   阮景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难免有些警惕。   为了不引起小克苏鲁怀疑,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睡在床外侧,小克苏鲁在里侧。   他伸出手臂轻轻搂着它,肌肤下感受不到冰冷,而是强烈的柔软滑腻感,并不让人心生厌恶。   相反,它比棉花还软,手垫上去还很舒服。   小克苏鲁见他没有生气,自己也大胆了起来,几条触手蔓延到床上方,虚虚地“包围”了阮景的身体。   仿佛要把他拉进黑雾之中。   但是这个距离保持得刚刚好,黑雾和他咫尺之遥。   阮景盯着黑雾中猩红的光,心里涌起一阵恐惧,那是基因里无法抑制的本能。   他呼吸微滞,然后淡定地移开目光。   好像自从他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就时不时能看到这双“眼睛”。   每次和它注视的时候,阮景都无法把它当成一个“宠物”,反而觉得这是绝对成熟深奥的某种存在。   阮景强行压下这种想法,他需要把另一个重要的原则告诉它。   “今天见到的人,他是我的朋友。”   小克苏鲁不解地望着他。   阮景视线落在它后面的窗户,耐心地解释道:“不能伤害他,知道了吗?”   小克苏鲁在半空中轻轻摇晃触手,像是在开心地表示“这没问题”。   阮景目光频频被触手尾端吸引,它看上去过于兴奋了点。   他轻咳了一声,抛出了重点说:“我说过外面不安全,你既然跟来了,就呆在家里哪也别去。”   话音刚落,半空中摇晃的触手倏地僵住,接着慢慢地耷拉了下去。   空气顿时有一瞬间的沉默,阮景感到有些不自在。   ——你也会在“家”里吗?   阮景接受到一串奇异的信号波动,他看着眼前浮现的“字眼”,默然地摇了摇头,说:   “平时只有晚上回家。”   小克苏鲁不禁深思,阮景不让它伤害人类,为此不惜把它“关”在家里。   ——你是在保护人类吗?   它的语气有些不是滋味,因为阮景明显不信任自己。   这个问题让阮景愣了一下,对他来说小克苏鲁就是个“定时炸弹”,自然要想办法降低自己和身边的危险度。   不过,阮景却鬼神使差地点了点头。   “嗯……”   得到他的明确答案后,小克苏鲁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留在家里。   阮景暗暗松了口气。   等到他渐渐熟睡之后,两条触手轻轻地覆在他的肩膀和腰间上。   小克苏鲁心里猜想,阮景果然和自己不同,他或许是某种仰赖人类“信仰力”存活的生物。   ……   阮景以为自己会警惕得睡不着,但是事实截然相反,他竟然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天亮。   又增加了一晚上的“活力值”。   他能感觉到小克苏鲁没有攻击性,甚至对自己存在一种奇妙的信任感。   所以,经过几番思虑,他决定继续把小克苏鲁留在身边。   窗外照进一束阳光,卧室里明亮洁净。   阮景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正在落地镜前整理发型。   小克苏鲁也在镜前,好奇地仰头看他。   阮景没有注意它,而是往旁边的衣架伸出手,想拿上领带自己系上。   “嗯?”他手上摸空了,于是偏头去看。   同时,眼前掠过丝滑微凉的黑色绸面。   一条触手尾端卷着他的领带,然后绕到身后由另一条触手接住,领带轻轻放在他的衣领下,眨眼间就系好了。   这个领带打得很“完美”,半点挑不出瑕疵。   阮景眼里流露出惊讶,他以前换衣都没有刻意回避,小克苏鲁也只是在旁边看。   所以,这就让它学会了?   他盯着那团黑雾看了良久,想了想还是真心地夸了两句。   小克苏鲁在半空中游动的触手,尾端小幅度地摇摆,但是又很克制地垂下来。   ——我不是只会给你添乱。   眼前浮现了这几个字,阮景点了点头,临走前目光忍不住落在它的尾端上。   发现阮景投来了目光,那条垂下去的触手又扬起来,轻快地摇晃了几下,像是高兴地难以遏制。   阮景心脏莫名被戳中,联想到会向他“摇尾巴”的小狗。   第一天,小克苏鲁听话地留在酒店里。   阮景晚上打开门回来,怀里就撞进了一团不明物,还好它有特意放轻身体,没有完全压上来导致出现事故。   他抱住了小克苏鲁,随手抚摸了两下。   然后,把它放到了厚地毯上,自己径自回到了房间,给自己的合作人打电话。   小克苏鲁被晾在客厅半天,等他出来后又围了上去。   阮景忙了一天,心情疲倦,他对小克苏鲁说:   “等我洗澡出来,再陪你玩游戏。”   小克苏鲁失望地收回触手,继续趴在沙发上等待。   但是,阮景今晚只陪他玩了十分钟“你比我猜”。   这个过程相当的敷衍,仿佛只是百忙之中抽空陪了一下。   阮景明天还要去H市参加会议,所以看了会儿书就上.床了。   他轻轻拍着触手的身体,没一会儿自己先睡着了,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朗。   黑色的触手蔓延到窗口,像是黑暗中肆意滋生的根系,在悄然准备“破土而出”的时刻。   酒店门外,阮景上了一辆劳斯莱斯,然后影子越来越远。 第13章   H市,某栋商业大厦上。   时钟指向了十点十五分,会议室内坐满了人,气氛格外的沉默凝滞,无声的对峙中大致划分为两派。   在顾溢之对面坐了一排中年男人,他们态度散漫,看不出半点严肃的样子。   “这个提议综合了市场部调查结果,如果你们能点头同意,后面的事情全都交给我,将来的利润化……”   “行了!”一个光头中年男人,猛地一拍桌子。   他刻意压低嘴唇的时候,三层下巴十分明显,发型油腻。   “我也不是有心跟你唱反调,但是你自己看看那地方……之前建造的几个商业区,哪一个负责人最后不是放手不管,债台高筑了!”   “是啊!我说小顾,你就听吴董的意思换个地吧。”旁边的一个梨形脸男人,打着场面话。   “那您觉得,应该定在哪儿?”顾溢之转过头看他。   梨形脸男人登时换了副嘴脸,笑呵呵地说:“吴董亲自挑选的地方,用心良苦,你看看?”   顾溢之看着他拿出来的文件,嘴角泛起一丝冷意。   这些人全都私下商议好了,对他的方案一致否决,所谓的理由也是无关紧要。   但是吴文进等人提出的方案明显带有“私心”,有关利益方面的水很深,似乎是料到顾溢之也不会同意,于是每次商谈都在扯皮耗时间。   眼看着项目工程时间迫在眉睫,他们拿准了要冷处理逼他妥协。   顾溢之扫了他们一眼,温和地笑道:   “如果董事长在这里,他支持这个方案,你们一定会通过吧。”   话音刚落,会议室倏地一静。   吴文进浑浊的眼里掠过轻蔑,他仰着下巴不以为然地说:   “他现在人在国外,身体不便,恐怕没空处理这种琐事。”   其实,他心里完全不认同顾溢之的话。   毕竟阮景名义上也算是他的“小侄儿”,虽然没有看着长大,但是和阮父当年的情分在,就算阮景现在出现也得给自己三分薄面。   吴文进看了看身边的人,别有深意地说:“我希望公司的这点小事,不要去烦董事长……如果实在无法解决,必要时我能勉强帮上忙。”   他的同僚听出其中意思,连忙附和道:   “这公司不能没有吴董啊!”   “吴董是公司中流砥柱。”   “……”   这些奉承话明显在踩顾溢之,吴文进面上谦让内心舒坦至极。   顾溢之看了看钟表,凝思不语。   吴文进也察觉他有些着急,于是抬头指了指钟表,得意地笑道:   “还有十五分钟,没有别的话要说就散会吧。”   今天过后,这个方案就废了。   吴文进心里打好了算盘,已经当成了既定事实,这个公司他已经摸透了,只要徐徐图之,不久之后……   突然,门口传来了车轮碾过地板的细微声响。   其他人满脸莫名,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唯有顾溢之面露欣喜,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   “董、董事长——”有人惊呼道。   阮景被李秘书推进来。   他在路上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此刻面对各位股东,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各位早上好。”他冷淡的目光扫过众人。   “我知道出现在这里,会让各位感到突然,但正是因为今日的会议非常重要。”   当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噤声。   吴文进也表情很精彩,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说:   “董事长,你这就见外了,回来了还不通知一声呢……”   阮景目光落在他脸上,在猜测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真的不熟?   吴文进被他沉默盯着看,莫名就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来的匆忙。”阮景简单明了地说。   后面还有几位股东,还想上来跟他寒暄,阮景对此避之不及,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   一副别打扰我干正事的样子。   他们准备拖延时间的主意泡汤,因为阮景很快就把话题拉回了会议上,那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气场让人下意识追随他的思路。   赶在会议最后三分钟,突然出来救场的阮景把顾溢之提出的方案板上敲钉,基本上只需要后续相关人员跟进了。   但是,吴文进明显很不服气,他冷冷一笑,说:   “我可以同意,但前提是开发区的工程能顺利进行。”   阮景有些疲于应付了,心里早就想回酒店,不过面上还得维持霸总的人设。   他认为对方在提出建议,于是虚心请教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顺利?”   吴文进一听,脸色变了变,心想他这是在质问讽刺自己?   那种高高在上、胸有成竹的傲慢感,令他内心颇为恼火,几日不见这小子竟然半分面子都不给自己。   吴文进怒极反笑,他放下了手中文件,说:   “那就拭目以待吧。”   “……”   阮景的视线落在对方光溜溜的脑袋上,忽然想到了一颗发光的“卤蛋”。   但凡吴文进多聊两句,他可能要蚌埠住了。   会议结束后,顾溢之高兴地和他商讨后续细节,然而一切都是纸上谈兵,阮景仔细思量过后决定亲自去该地看看。   顾溢之坦言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关于开发区的“灵异传闻”,他后续会请相关人士帮忙解决。   ……   此时此刻,公司的走道上。   那个梨形脸男人姓赵,也是股东之一,他瞟了一眼会议室门口,随即小声地说道:   “吴董,你瞧见了没?那小子现在可神气了,将来肯定要指着你的鼻子说话。”   私下的时候,他们不用再装模作样,而是直接抒发心中不满。   吴文进面色发青,冷哼了一声。   话虽如此,但是刚才被当众下了面子,现在又被他点了一遍心情实在不妙。   “赵董说的哪里话,董事长既然回来了,我们应该齐心协力使公司更上一层楼。”   “可拉倒吧,你真是这么想的?”   “……”   赵董还浑然未觉得罪人,侧过头露出回忆的神情,絮叨地说道:   “说起来也奇了怪,他刚一见门我恍惚以为是老董事长。这去国外疗养一趟,不知道搞了什么法子,变化可真大啊……”   等他回过头,吴文进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吴文进走到空无的楼道间,光线昏暗中,他的表情有几分阴狠。   他拿起了手机拨通一个电话,不多时就开口:“阮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面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应该是……前天晚上。”   听到这个消息,吴文进终于控制不住怒火,他紧紧握着手机的手发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怎么回事,不是说他永远回不来吗?!”   “……”   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脖子上的一条黑色细绳掉了出来,挂着一只造型特殊的小牌子。   吴文进很快又把它收进领口,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然后大步离开了楼道。   他刚向前迈出一步,后面就掉下了一条黑色的“不明物”。   它从天花板上通风口探出,此时略作思索,似乎是想到了某个“嘱咐”,又尴尬地收了回去。   小克苏鲁几条触手附着在管道内,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类走远。   原来……阮景并不如它想象中“人见人爱”。   身边不少人都在勾心斗角使坏,甚至还想要他去“死”,他怎么能忍受得了呢?   小克苏鲁触手尾端慢慢缠绕通风口的缝隙。   它忽然感到了一丝怒意,还有些许异样的酸涩。   片刻后,触手才缓缓松了力道,消失在黑暗寂静里。   那个通风口的钢铁缝隙,看上去没有变化,实则出现了细微的扭曲变形。 第14章   开发区距离公司并不远,阮景和顾溢之坐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中午的太阳毒辣,连脚下的沥青地面都有几分发烫,空气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燥热。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数条新消息,但是都没有被人点开过。   “看来,你未来有的忙了。”顾溢之一边开车,一边语气揶揄道。   阮景拧着眉头,一目十行,那些消息多是在问候他,还有一些晚上邀约吃饭、聚会。   好在原主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不会有和情人热聊这等麻烦事。   今天他刚一下班,就有闻所未闻的x总约他,为了推掉这个饭局,才临时拉着顾溢之来了开发区实地勘察。   “以后还要多靠你。”阮景凉凉了他一眼,说道。   顾溢之瞬间意会,笑了起来。   接着,他们在开发区前停车,下车时顾溢之在旁边搭把手,这几乎是多年来习惯性的动作。   阮景和顾溢之走在大敞的道路上。   外面围着一圈铁皮栅栏,里面是一个半开发的建筑,前面的地段整洁干净,两旁种植着葱翠的杨树。   因为长时间没有动工,所以这里的空气比较良好。   不过,明明初秋的天气,外面阳光也相当充足,阮景经过走廊时还是感到一阵凉意。   这种感觉一瞬即逝。   他下意识低头看地板上的阴影,不过那里并没有某只非人怪物。   阮景暗暗松了口气,它现在应该还在酒店。   顾溢之在跟他讲解该地区的规划,投入了多少资金,将来可以获得怎样可观的利益,井井有条、有理有据。   阮景乍一听还有点蒙,实际上他不懂这些专业术语。   他根据原主的逻辑思路,作出合理的看法和选择,并赞同了对方几个优秀的点子。   “真是太好了!我会尽快让人去办。”顾溢之一拍手,脸上露出喜悦。   “对了……”阮景转过头去看,后面森森的门框,忽然问:   “我听说这块地方存在过争议。”   这附近的地段基本看完了,他们正在往回走。   闻言,顾溢之放下了手,神情轻松地说: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据说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坟,有一位企业老板准备在这新建旅馆,但是施工中途频频出现事故,拖了几年才建成。”   “但是旅馆经营不善,不久后就拆迁了。”   顾溢之把手机拿给阮景看,上面是有关该地历史的详尽记录。   阮景注意到上面的一张旧照片,正是当年那家旅馆的报道,头版的“xx旅馆半夜惊魂事件!”。   下面附加了几条房客的经历,什么被女人哭声惊醒、看到小孩乱跑等等。   阮景随意瞟一眼,疑惑道:   “后来那几个接手的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顾溢之点了点头,说:   “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总有人会奋力搏一搏。”他扶了扶镜框,眼底闪过精明的光,继续说道:   “但是他们大多无知,不懂找办法化解,导致这件事越传越凶,以讹传讹,十年来那些投资人全都在观望。”   顾溢之此时和平时有些不同,阮景怔怔看了他一会儿。   虽然他的外表儒雅文弱,但是相比于自己,明显更具有野心和决断力。   下一瞬,阮景感觉底下的轮椅不稳,似乎是卡到了东西,突然往左前方歪斜下去,因为发生太突然,顾溢之也没来得及拉住他。   阮景眼疾手快扶住了旁边的柱子,接着感觉手上传来刺痛。   柱子表面附着粗粝的颗粒,手背擦破皮的位置渗出小片鲜血。   “怎么回事,伤着哪儿了?”顾溢之扶稳了他的轮椅,神情焦急地问。   “没事……”阮景镇定地摆了摆手,低头看着平滑的地面,心里却浮现出疑惑。   他刚才经过这里,没有什么碎石子,刚才怎么可能摔倒?   【请注意!附近可能存在异常生物。】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阮景心下一凛。   不过这周围都是钢筋泥土,哪来的什么“异常生物”?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见阮景神情不对,顾溢之小心地询问道。   阮景却看到他后面的柱子旁边,似乎多了一个灰色的“家伙”。   如果那家伙真的是异常生物,那伤害不到他,但是顾溢之就不一定了,而且它的攻击力还未知。   “有点。”他轻咳了一声,果然对方朝自己上前一步。   他们和那灰色的东西拉开了距离,在阮景提出打道回府后,顾溢之也正有此意,于是转身帮忙推轮椅。   不过,当顾溢之转身的刹那,感到刺骨的冰冷。   他八字偏轻,偶尔能感觉到一些“东西”。   顾溢之如往常般当做没发觉,和阮景一同走出了这个开发区。   期间气氛沉默压抑,顾溢之语气佯装轻松地开口:   “这里的‘负面风评’你就放心好了,我找了专业的师傅过来处理。”   阮景也作出感兴趣的样子,问:   “那你找了……”   不过,下一刻他就说不出话了。   他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在他们的车不远处还停了第二辆车。   有两个穿便服的人蹲在地上,手里拉着皮尺在测量着什么,其中一个人露出欣喜的神情,起身小跑到了另一个人面前。   那是个带花色墨镜框、嘴里叼着根烟的男人,他双手叉腰,脚下无聊地踢着一块碎石。   “他?”阮景说出后一个字,心情有些复杂。   “对啊,萧师傅在这一行特别有名,驱邪避祸、风水八卦、殡葬白事无不精通。”   “……”阮景目光难以言喻,谨慎地问:   “你从哪里请了他?”   顾溢之神情有些郑重,“我说路边小广告上,你信吗?”   “……”   在他的陈述里,就是误打误撞碰到了一位“高人”。   这周围本就冷清,他们一出来就打了照面,阮景无意识地握紧扶手,目光直直地看向对方。   现在小克苏鲁不在身边,他也没什么可顾虑的。   “萧先生,你好。”他微微一笑道。   萧鹤神情有些讶异,把烟拿了下来,说道:“阮先生……你和我的雇主原来是朋友吗?”   这故作惊讶的语气太刻意了。   阮景心里吐槽完,又状似随意地说:“没想到贵局业务如此广泛,连这种‘民间小事’也在接办。”   “什么、什么局?”顾溢之茫然地问。   萧鹤转过了头,露出职业微笑道:“嘉德风水局,我们的职业VIP会所。”   顾溢之恍然大悟,接着往周围看了一圈,问:   “萧师傅,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萧鹤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开发区,正色道:   “这地方的确不干净。”   阮景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不知这“不干净”指的是异常生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萧鹤脚下一边踩灭烟头,一边说:   “不过处理起来不难,只是比较耗时间,我们还要过来几次,这里什么时候准备开工?”   “十五天后。”顾溢之答道。   萧鹤顿时露出笑容,环抱手臂说:   “嗯,时间够了。”   “……”   地上的两个人用粉笔,涂涂画画,全是一些看不懂的记号。   简单聊了两句,阮景和顾溢之就准备离开,萧鹤也准备忙自己的事情,他抬手跟他们告别。   可是他突然觉察到什么,抬头直直看向阮景,眯起了眼睛。   两人前后从一个背光的建筑下经过,身上覆盖着沉重阴影,而在轮椅的左车轮上,似乎多了一只灰白的手,紧紧抓着挡板。   那是一只怨念极深的幽灵。   “等……”萧鹤目光凝滞,正要叫住他们。   但是,下一瞬阮景投在路面上的阴影,忽然流泻出一缕“黑雾”缠住那只“手”。   萧鹤无法分辨具体形状,只能看到那只手被拽进阴影里,手垂死挣扎了几下,然后就彻底消失了,空气里再无一丝幽灵的气息。   轮椅缓缓经过沥青路面,温暖的阳光再次照在冷静的青年身上。   地上的淡淡阴影,变得平平无奇。   萧鹤登时愣在原地,直到他们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刚刚看到了一个幽灵。   但是,把幽灵“吃”掉的东西又是什么?   萧鹤面色骤然凝重,他想起了某件事情,随即拿出手机找到其中一个联系人“导师”。   他心脏砰砰直跳,发送出了一条信息。   “纪老师,深海死域里的东西,有没有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   对面没有立即回复,萧鹤再次陷入思索。   如果确定是从那个地方跑出来,就要知道出来的到底是“谁”,最好不要是那一位……   深海死域——想到那个地方,萧鹤不禁感到丝丝战栗。   那里处在最恐怖的维度,到处弥漫着死亡、轮回,长眠着不朽的亡灵,以及令人不安的旧日神祇。   ……   晚上六点,酒店房门门口。   阮景正低头看着手机,正在和顾溢之发送消息。   顾溢之:你和萧师傅认识?   阮景:在国外见过一次。   阮景手指在上面飞舞,回完之后,终于想起拿起房卡开门。   但是房卡还没放下去,房门就自动打开了一条缝。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今天一整天没见到小克苏鲁,心里竟然有些许想念。   不过,门后却没有盘踞着一团熟悉的触手。   同时客厅里回荡着电视机的声音。   阮景滑动轮椅进去,看到小克苏鲁“窝”在一张真皮沙发上。   有几条触手在半空中丝滑地飘舞,剩下的全跟液体状似的软软地趴着,过长的尾端垂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   见到他回来了,半空中一条触手轻轻摆了摆。   阮景眨了眨眼睛,有点不适应,因为平时小克苏鲁都会蹭过来“撒娇”。   “你在看什么?”他去看电视台,发现是经典的爱情肥皂剧。   “……”阮景疑惑地心想,它……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小克苏鲁反应也淡淡。   后面,阮景从洗浴间出来,擦拭头发。   小克苏鲁不在沙发上了,而是沉默地趴在一只白色的花瓶旁边。   看上去有点凄凉寂寥的意思。   阮景:“……”   他见状也有点纳闷,怎么它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他回想最近相处的情形,似乎冷落了小克苏鲁好长时间,难道在此期间它都在孤独地自娱自乐……和顾影自怜?   阮景心下一沉,因为连它有没有生气都不知道。   此时,阮景见时间还早,主动凑到小克苏鲁身边,试探性地问:   “我陪你玩游戏吧,想玩什么?” 第15章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小克苏鲁和阮景“重修旧好”,除了每天没那么多时间相处,其他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小克苏鲁还格外乖巧,一直留在家里等他回来。   为此阮景还有些许愧疚,觉得自己天天接触它获得活力值,理应再多付出一些“回报”。   所以晚上有空都会陪伴它聊天、玩游戏等等。   公司的会议结束两天后,阮景带着小克苏鲁搬回了H市的别墅,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将会定居下来。   而开发区的事情还在未结束,每隔几天那里就要办一场“法事”。   阮景猜测那里根本不是鬼怪作祟,而是存在着异常生物,萧鹤只是借名过来消除其造成的危害。   不过异能调查局出现在H市,让他心里多了一分担忧。   阮景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次嘱咐小克苏鲁。   “你暂时留在家里,乖乖听话,下周末带你出去透透气。”他一边喂着午餐“肉”,一边循循善诱道。   因为小克苏鲁在家里,阮景每天都回来给他准备午餐。   但是他能喂食的食物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食物留在了城堡里,至于现在喂食的……是阮景回来时心血来潮,随身带了几盒。   他没想到真的会“用”得上……现在要等一段时间,从城堡里空运食物过来。   在这期间里,小克苏鲁要暂时挨饿了。   阮景怜惜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克苏鲁纤细的触手在半空中摇摆,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忧愁,但还是用触手尾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   这个周末晚上,顾溢之叫上他去一个私人俱乐部。   阮景本来准备不去,但是顾溢之多次邀请,最后只能给朋友一个面子,硬着头皮前往了。   这个俱乐部在顾溢之名下,平时生意不错,圈内也有名。   摇滚音乐声聒噪喧嚣,彩色的镭射光芒闪烁不止,打在舞池的各色男男女女身上,随着音律扭动腰肢。   阮景收回了目光,进门后转向了另一个通道。   经过光线幽暗漫长的走廊,大约五分钟后,随着侍者指引进入位置隐秘的一扇门。   里面又是一个新的“天地”,装潢奢华大气,气氛静谧,规模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   顾溢之穿着身白色休闲服,独坐在一张红棕色沙发上,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旁边的侍者说话抬起了头。   见到阮景到场了,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灯光和酒液相交映,安宁舒适的气息中,两人随意交谈日常,正是最惬意的时候。   顾溢之聊着聊着,忽然笑了一下,说:   “这几天总看你往家里跑,难道是……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阮景顿时鸡皮疙瘩起来。   他家里确实藏了东西,但是跟“娇”可扯不上半点关系,严格来说还算是不小的麻烦。   虽然他信任顾溢之,但是这个事还是无法如实告知,只能笑着揭过去。   “家里养了只宠物,很怕生人。”   他和顾溢之关系没有到住行统一的地步,在这一点上不怕遭到追问。   闻言,顾溢之露出感兴趣的样子,笑着说:   “可以啊,但是你确定不会把它养死吗?”   “……”   阮景却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原主以前也养宠物,但是都无一例外养死了,长大后就不怎么碰“养宠”了。   他摇了摇头,说:“养不死。”   这是实话实说,小克苏鲁的命比他长多了。   在顾溢之听来,他这就是非常有自信,整个人散发出“责任当头”的白色光辉。   顾溢之恍惚了一瞬,上身不禁坐直了,像是脑补了什么故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然后,颇为感叹地说道:   “有个小家伙陪伴身边,没有那么孤独了吧……”   阮景闻言愣了愣,抿唇道:   “是,它带给我很多。”   活力值。   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此时,在阮景身旁的沙发上,一缕黑雾从缝隙里探出头,静默地“注视”这觥筹交盏的一幕。   他们对此无从察觉,或许俱乐部里其他人也没有发现,有个“东西”悄悄地混了进来。   陪伴……小克苏鲁捕捉到这两个字音。   看来阮景也很“喜欢”自己呢。   下一瞬,一只手掌心“压”了下来,小克苏鲁下意识想凑上去蹭蹭。   但是它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家里。   于是,那缕黑雾避开了那只手,半空中从他修长白皙的指间穿过。   阮景将手平放在身侧柔软的沙发上,上身向后仰靠,浑身僵硬的筋骨得以舒展片刻。   他半阖着眼眸,看着红色酒液在玻璃杯折射光芒。   只是喝了一些酒,身体就感到炙热又目眩。   他“自己”是不会喝酒,但是这具身体不可能不会。   难道是心理上的作用?阮景扶着额头,准备自己静一静。   过了一会儿,正是俱乐部最热闹的时候,还有几个人也进了这个隐秘的房间。   阮景再抬起头的时候,周围的桌子边上多了不少人。   他的目光往人群里随意一扫,然后看到了一个亮眼的“头盔”,实际上那是自然卷发过于茂密蓬松的发型。   这个人有点眼熟。   “阮诺那小子也来了。”顾溢之喝了口酒,笑着举杯和旁人点头。   “他之前在国外,发生那件事后竟然过去找你,真的是良心发现了?”   他语气间难以置信,阮景只是冷笑了一声。   “当时他看上去状态不对,我就没有留他吃完饭。”   顾溢之摇了摇头,突然笑起来,“这事有点蹊跷,阮诺回来后病了大半个月,闭门谁都不见,我也是最近才看到他。”   接着,他语气有几分调侃地说:   “听说他现在和小琦交往,两家人好事将近。”   “……”阮景一时没接上话,小琪是谁?   顾溢之露出惊讶的表情,“吴文进的女儿,吴琦啊。”   “……”   阮景总算是想起来了,不过记忆还是有些模糊。   这时,他忽然发现和阮诺坐一桌的几个人里,有一个披着花色的拼接男士外套,戴着副墨镜。   阮景心里一咯噔,觉得这人“阴魂不散”。   “好眼熟,像不久前见过……”   “……”两人相视一眼,也认了出来那人。   对面阮诺站起来,过来朝他们举杯敬酒,他笑起来时脸上的肉垂下,总有些油腻感。   “景哥、溢哥,你们也在啊。”阮诺语气熟稔地笑道。   顾溢之笑道:“来了就好好玩啊。”   阮景礼貌性地点头,“身体痊愈了吗?”   “……”阮诺脸色微妙地变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诺露出个大大笑脸,拍着胖胸脯说:“多谢景哥关心,不过我好着呢。”   “对了,我请了几个朋友来,他们都对哥哥们很钦佩,不如赏脸一起喝一杯?”   他们还没开口,对面那张桌子就有人动了。   萧鹤摘下墨镜朝顾溢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阮景后,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你这是把我们萧师傅也请来了?”顾溢之脸色有些不好,说。   阮诺干笑了两声,目光闪烁说:   “干那一行没有什么禁忌,他偶尔也接点‘私活儿’。” 第16章   阮景一开始以为萧鹤和阮诺别有所图,但是后面这俩人喝酒、游戏……样样不少,时不时还开玩笑。   他们喝得脸色涨红,尤其是萧鹤整个跟酒蒙子一样,说话颠三倒四。   阮景不由心生疑惑,难道这俩人就是过来玩的?   这两人怎么都凑不到一块去,偏偏现在看起来就是相见恨晚的好兄弟。   阮景见状不再理会,分神去跟顾溢之聊天。   但是仍有些心神不宁,他提前说过今天晚回,不知道小克在家怎么样了。   他头一次这么操心“宠物”,这完全是出于个人情感,因为小克对自己的依赖而生出忧虑。   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担忧的家伙,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小克苏鲁也注意到了“墨镜男”,却打心里不喜欢这个人类,并非因为他本身,而是背后暗藏的某个势力。   这也许会成为一个威胁,阻碍自己恢复力量的进度。   小克苏鲁黑雾里闪烁猩红的光,暗中警告性地盯着对方。   萧鹤似有所感,他余光落在那团“空气”上。   那里明显气流波动和别处不同,逐渐具有隐约的难以名状的轮廓,如同在从二维平面“凸”显出水波般流畅的形状。   萧鹤发现那群“游动”的气流聚集一处,有一道呈漂亮的“n”状漂浮在阮景的肩膀上。   他看上去……像是落入蛛网的猎物。   萧鹤暗暗为阮景捏了把汗,但是后者却丝毫未觉。   “……”   “阮总。”   阮景掀起眼帘,看向突然上前一步的萧鹤。   对方呼着浓烈酒气,但是眼神清明,跟阮诺和其他人全然不同。   萧鹤拍了拍他对面的座椅,举了举手中酒杯笑问:   “我能坐这儿吗?”   阮景心里感到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   “萧师傅,你有事?”   听到他口中这个戏谑的称呼,萧鹤低头暗自苦笑了一下,然后拉开椅背坐下来。   此时顾溢之刚好去了洗手间,桌前就只有他们二人。   周遭的音乐声不大,偶尔响起人们喝彩的声音。   “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跟你随便聊聊……”萧鹤半撑着脑袋,语气虚浮,坐姿没个正型。   “阮诺想让你干什么?”阮景低声问。   他脸上表情淡淡,手里轻轻晃动酒杯。   随着他手中的动作,环绕在酒杯附近的“气流体”也在动。   感觉就像是想碰他的手又不敢,还不愿意离得远些,就只是在旁边围着圈打转。   萧鹤:“……”一定是错觉。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   “他给了你的联系方式,至于让我干什么活,这是老板的个人隐私。”   阮景闻言心中思忖,上次阮诺见到他吓得不轻,也许就是回国后找到了萧鹤。   难道阮诺在会客室里看到了什么?   但是,目前来看对方还没掌握有价值的“情报”。   萧鹤在悄然观察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神情突然正色,坐直了身体。   “但是,我可以出于好心,送给你一个警告。”他身上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道:   “你已经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将来你的敌人除了商业对手,还有来自异能者的家族。”   “你向外散播了消息?”   “不,他们很快就会发现……”   萧鹤神情凝重的看他,语气意味深长地说:   “一个普通人‘豢养’了一只强大的异能兽。”   对于异能者来说,异能兽是极其珍贵的“灵宠”,象征自身的实力地位,尤其是蕴含强大力量的异能兽,大多数人对此趋之若鹜。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动动手指就能从他手里轻松抢走。   阮景从他的话语里品出几分怪异,自从回国之后就一心扑在事业上,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异能势力盯上。   从侧面上来看,小克苏鲁也已经成长到某个“突破”阶段了。   他心下一沉,双手撑在桌面,十指交错,无意识作出谈判的姿态。   “所以,你也是为它而来?”   萧鹤把面前的一绺头发别到旁边,想点根烟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讪笑着收回去,说:   “嗯,我觉得你需要我的帮助。”   帮助?阮景感到些许疑惑。   他心里砰砰直跳,直觉这话大有问题,但是来回分析了几遍其中含义,最终还是头疼得放弃了。   阮景周身的气场顿时凝滞,眉眼间清冷又轻蔑,眼尾倨傲地睨向对方,说道:   “我需要你当做没看见,别再调查我和……身边的事情。”   话音一落,萧鹤脸色微白。   因为他看到青年背后的空气出现变化,无形的气体在“扭曲”“攒动”,仿佛有无数生命体在底下游动穿梭。   有一刹那,他看到无尽深渊,耳边炸响了某类幽暗生物的低吟。   “啊!”萧鹤骤然捂住眼睛,双目传来难以言喻的刺痛。   “你……”   阮景见他这副模样,有些诧异,准备过来查看。   萧鹤却腾地一下站起来,猛然向后退,身后撞到了走过来的阮诺。   “兄弟,你没事吧?”阮诺错开一步,有些嫌弃他身上的酒味。   萧鹤摆了摆手,深吸了几口气。   他的眼睛暂时失去光明,过了一会儿才恢复,然而心情却跌到谷底。   阮景的态度明显是知情,或许是他在控制那只“异常生物”,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样,他是不是在利用‘旁门左道’?”阮诺拉他回原来的桌子,光线略显昏暗,蓝紫色的镭射灯打在他们身上。   阮诺自从回国后,就一直怀疑阮诺在“养蛊”。   否则,怎么能让一个将死之人,突然有了扭转乾坤之势?   萧鹤半眯着布着血丝的眼睛,沉吟了一会儿说:   “多少沾点。”   “具体说说,我加钱。”   萧鹤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笑道:   “无可奉告,我们交易到此为止。”   因为就算是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更无法理解。   阮诺眼神有几分阴狠,但是很快隐去,做人留一线,至少他得到了有用的“消息”。   然后,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暧昧地笑道:   “这么久没见,我给堂哥送上了一份见面礼,希望他能喜欢。”   ……   顾溢之回来了,一路上和别人攀谈客套。   阮景看着他被人群围住,暂时回不来,于是自己闭目养神,无声回避想来敬酒的人。   片刻后,他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是一群打扮各异的年轻人,其中男女都有。   他们坐在几个大腹便便的宾客身边,露出谄媚的笑容陪酒。   有四个身材细挑的男孩,妆容甜辣妩媚,见阮景身边没有人,就在沙发两边坐了下来。   “……”阮景心里有点方。   “哥哥,来喝一杯?”那涂着鲜红指甲的玉手,捏着杯身,递到他的唇边。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大敞开的性感后背,可以说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设计感”。   此时,周遭的气息顿时一冷,甚至还有些混乱纷杂。   这些乱七八糟的香味,充溢在空气中,那些触手也不可避免“沾染”到,这让小克苏鲁内心感到暴躁。   太近了……这些人为什么离他这么近?   小克苏鲁烦躁地分析,阮景心里“杂念”太多,充斥着权利、利益、情义……对标形形色色的人,自己并非是唯一。   而自己心里只有他。   一条触手已经无法忍耐,慢慢地绕到了那名男孩身后。   “谁让你们过来的?”顾溢之的出现,让它暂停了“行动”。   顾溢之皱着眉头,说:“那几位老板找你们。”   “可是……”男孩睁着无辜的大眼,企图挽留一下。   不过,他收到了阮景冷冰冰的眼神。   男孩咽了口唾沫,立即收回快要贴上去的身体,拉上剩下三人悻悻离开。   “估计找错地方了。”   顾溢之无奈地笑道,然后在对面坐了下来。   阮景面色平静,视线往人群里扫了一圈。   半个小时后,那四个陪酒的男孩相继出去,到了外面的一个换衣间。   空气中流动的冰冷气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第17章   换衣间里。   化妆镜前是琳琅满目的饰品,镜子里倒映出一个个年轻水灵的面孔,他们正在一边休息一边闲聊。   有个妆容成熟的男孩在补妆,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突然意有所指地说道:   “渺渺,你刚才去的不是时候,人家阮总可不会搭理你。”   渺渺正换上一件银色亮片露背衣服,心里还憋着气,刚才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   现在这件事又被重提,他咬着牙瞪了对方一眼,说:   “那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要不是诺少爷的意思,谁会想要凑上去啊?”   对方似笑非笑,夸张的睫毛眨了眨,说:   “不解风情归一码,但是人家有钱啊。”   渺渺没好气地说:“你行你去呗!”   “好啊,你在一边学着点。”男孩画着大烟熏,妆容野性十足,看上去自信在握地说:   “看我三招拿下他,你到时候可不要后悔,我给你机会了。”   狭小空间的地板上,头顶灯光闪烁了一下,黑色液体从墙缝渗透出来,逐渐向他们脚下蔓延、包围起来。   渺渺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语气随意地问:   “你有什么好办法?”   男孩手里捏着一包粉末,在指尖晃了晃,笑着说:   “待一晚上,就成了。”   “……”   什么?隐匿在空气里的小克苏鲁,有些难以置信。   这些人光是接近阮景,自己就受不了。   现在居然想要和他呆一个晚上?想到要整晚闻到这种气味,小克苏鲁就恶心得想吐。   “你有没有觉得很冷啊?”渺渺忽然抱紧身体,疑惑地说。   “有一点……”   正当那个男孩要去查看情况时,冷不丁一低头,顿时花容失色,惊叫了一声:   “这、这是什么东西?!”   “……”   与此同时,外面的气氛也不太融洽。   俱乐部内的热闹峰值已过,宾客也陆续去其他区域消遣,不过阮诺和几个朋友起身走人,萧鹤却还迟迟不动。   顾溢之准备去打高尔夫,跟几个生意伙伴联络感情,当有人想拉上阮景时被他笑着催走了。   对此,阮景内心充满了感激。   灯光逐渐昏暗下来,坐席上没有多少人了,他正打算提前回家,刚刚转身却被叫住了。   “等等,别着急走啊。”萧鹤从座位上走下来。   阮景微微抬起手,推轮椅的侍者停了下来。   他半侧过脸,冷声问:   “我想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萧鹤站在灯光投影处,双手插在裤兜里,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问:   “我想请问尊敬的阮总,你到底想干什么?”   阮景沉默了一瞬,他当然是想回家睡觉。   “我真是个傻瓜,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怎么会轻易告诉我……”   阮景不禁更加疑惑,怎么听起来自己像个大反派?   他今晚就觉得萧鹤很奇怪,前面还有正常来“玩”的样子,后半场突然就找上自己。   那些话勉强能当成“酒后真言”,但是现在酒也该醒了,怎么还是对他紧咬不放?   阮景露出不耐的样子,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我问你它去哪儿了?”   “……”   阮景终于觉察不对劲了。   萧鹤和他之间提到的“它”,不会是任何人,只会是被当成异能兽的小克。   此时,对方视他的沉默为无声回避,于是暗自握紧了拳头,放出狠话道:   “别被我发现你利用它伤人,一旦发现,我会向上级申请‘逮捕令’。”   虽然萧鹤自身无法“抓住”它,但是只要被定为“危害公共安全”,该生物就会受到总部的全力追捕。   阮景缓缓转过轮椅,目光微沉道:   “你的意思是,刚才‘看’到了它?”   萧鹤表情放荡不羁。   仿佛在无声质问:到底你是傻子,还是我?   阮景心都凉了半截,明白过来后,甚至有些细思极恐。   小克苏鲁竟然跟自己跑出来了,而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系统更是安静如鸡。   这只“异常生物”居然瞒过系统检测,不仅能隐藏自己实力,还能骗过他的“眼睛”。   阮景心中蓦地涌上一丝不妙,他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它到底想干什么?   即使不再处于“幼体期”需要他的庇护,现在又是因为什么,仍然选择留在自己身边。   “啪”头顶的水晶灯骤然熄灭。   静默了一瞬,忽然黑暗中传来阵手脚忙乱的声音。   “杀人了!!啊啊啊——”   阮景倏地回过头,黑暗中分不清声源在哪,只能听到许多人在尖叫、哭喊。   萧鹤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身体率先朝门口的方向跑去。   刚进入走廊他就听到诡异的声音,频率波段低沉空灵,宛如黑暗的恶魔在耳畔蛊惑地吟唱。   他重新戴上了墨镜,通过特制的镜片,看到在狭小的房间里,几个年轻男孩互相厮打。   有一个手持水果刀,把人压在身下,刀子道道划过对方的脸。   “臭不要脸,老子早看你不爽了!”   “去死吧!”   萧鹤的异能是“植物系”,现在却只有化妆镜前的植物盆栽可用。   只见一株植物突然暴涨,□□米长的叶片延伸出去,将已经打斗疯魔的几人拉开。   不过,周遭的“恶魔低吟”越来越近。   巨大的叶片突然枯萎变黑,撕裂的边缘滴落“血珠”,如一把死神的镰刀,它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猛然朝萧鹤发起攻击!   是这个声音在作祟!   此刻萧鹤即使发觉,也为时已晚。   他感到头痛欲裂,双手捂住耳朵跪倒在地,眼看着巨大的“黑色镰刀”迎面劈下。   突然,对面的大门从外面打开,一束光照了进来。   “小克,你在里面吗?”   黑发青年坐着轮椅,背脊挺拔出现在门口。   空气中的诡异低吟微顿,随着他的到来恐怖气息消散,几个年轻男孩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黑暗中仍一片安静。   阮景微微蹙眉,看向黑暗的某处,再次开口:   “打算一直不出来了?”   “……”   话音刚落,一条纤细的黑色触手,讨好般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然后,阮景就看到狭小的空间地板上,多了七八条蜿蜒蠕动的触手,隐隐要直抵天花板了。   他的表情差点绷不住,竟然长这么大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肉眼无法窥见全部。   ——他,不安全。   脑海里浮现出一串“信息”,阮景见状思索了片刻。   小克苏鲁认为萧鹤有威胁,所以铁了心想借此“铲除”他?   “你杀了他会惹上麻烦。”阮景冷静地说道。   小克苏鲁周身杀意未收,触手在半空中游动,露出密布利齿状的吸盘,寒芒一闪而过。   它完全不在意,或者说不怕。   阮景缓缓拧眉,低声说:   “你不怕,我怕。”   ——你不舍得他去死?   虽然信息没有温度,但是阮景觉得这句“话”透着几分冰冷。   他隐约觉得对方误会了什么,正打算耐心解释,但是现在的场合明显不适合。   耳畔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走廊尽头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   时间不等人,他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低声说道:   “先跟我走。”   阮景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萧鹤仍然保持跪地的姿势,双手却痛苦地捂着眼睛。   他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对方现在应该“看”不到了。   片刻后,阮景已经在拥挤的人群之外了。   俱乐部里一帮警察忙前忙后,医护人员抬着几个人出来,场面看上去极度混乱。   阮景想起刚才听到的“低吟”,不由得问它,“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黑色触手在阴影角落动了动。   ——催化“恶念”。   只是催化了人心的“恶”,他们就开始互相残杀、不惜千方百计置对方于死地。   此时,阮景手机收到一条萧鹤发来的消息。   萧萧不鹤:你现在处于危险之中,这只异能兽力量强而不稳,表现出攻击性后会难以控制。   萧萧不鹤:考虑考虑,交给异能调查局?   阮景只是瞥了一眼,就熄灭了屏幕。   因为他感觉到“危险”逼近,身边的触手慢慢围紧了过来。   这种压迫性的可怖气场,仿佛是当初在湖泊上,才得以窥见一角。   “……”   小克苏鲁还是看见了。   它想到了萧鹤说的话,言语间笃定阮景就是个“普通人”。   原本它对阮景“非人”的认知深信不疑,甚至觉得只要他露出本来形态,一定会在这个人类出现时,和自己站在“统一立场”上。   但是,现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阮景收到萧鹤的消息,为什么害怕被自己发现?   小克苏鲁力量急速膨胀,使它自身充满攻击性,虽然催化了那些人的“恶念”,最终却没有尝到一丝鲜血。   它需要有更多的“杀戮”,填补天性嗜血的沟壑。   看着面前的阮景,画面逐渐染上了“血雾”,它想到当初对他的“报复计划”,此时蠢蠢欲动。   从一开始,它就伺机准备恢复力量后,第一步就是把他“吃”掉。   没有这么做只是忌惮他的“能力”。   而现在以小克苏鲁的力量,已经足以挑战他,不论结果是赢是输,都能打探到对方实力。   在这强烈的压迫感下,阮景冷着脸默默转身。   他手指微僵,慢慢滑动身下轮椅。   时不时瞥向斜后方的阴影,那如影随形的异形生物。   阮景心里戚戚然,说:“统啊,我觉得它想‘吃’了我。”   系统也爱莫能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   【那我……给您点根蜡烛吧。】 第18章   今晚阮景照常坐车回去,不过回程并不顺利,司机才开到半路就遇到了交通事故。   那是一起惨烈的连环车祸,一辆公交车被撞得变形,他们的车就在后头,如果车速再快几分钟也难以幸免。   路况变得拥堵不堪,警车和消防车陆续赶来,维持混乱无序的场面。   昏暗的车内,阮景低头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以前经常走这条路线,从未遇到这样的事,这仿佛是某种不详的征兆。   加上半个小时前,俱乐部里发生的伤人事件,可以说是由小克苏鲁间接引起。   萧鹤也最后警告自己,它产生攻击行为后,可能会性情大变,导致难以控制自身力量。   阮景暗自咽了咽口水,心想难道是因为它……   他现在是看不到小克苏鲁了,对方不知道藏到了哪里。   也许,它还在自己身边。   在路上耽搁了两小时后,司机终于载着他安全回到别墅。   夜色已深,清风徐徐。   “先生,欢迎回家。”门口一排佣人躬身,齐声道。   阮景已经习惯了,他表情平静深沉。   其中一个身材苗条,明眸亮眼的女人,过来帮他推着轮椅进去,行事干练利落,很讨人喜欢。   她叫做小婉,是个新来的佣人。   阮景进入大厅之后,小婉接过了他的外套,周到地询问:“先生,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   然后,小婉就径自离开了。   四周空空荡荡,安静得有几分诡异。   阮景解开了两颗衬衣扣子,这才觉得呼吸通畅多了。   他一边故作镇定地喝水,一边在心里跟系统扯皮。   “我还有活力值一千点活力值,现在这么危险的情况,能不能给我兑换防身的东西?”   上次发生那次乌龙后,阮景就留了个心眼,让系统给自己留部分活力值。   【防身……也许“超能力”符合你的要求。】   阮景握着玻璃杯的动作顿住,眼底掠过光芒,说:   “就要这个!”   【目前没有权限,系统需要升级。】   “……”   系统告诉他需要大量活力值,才能激活隐藏的兑换超能力权限,升级成为“第二代系统”。   阮景心里有些绝望,获得活力值的途经就是和小克苏鲁接触。   现在他怎么敢啊……   他无意中经过一张桌子,上面放置着一只水缸。   那是在搬进别墅之前,特意买了城堡里的同款“小窝”,就算不用来睡觉,平时也能偶尔进去活动。   他拿起了桌边的一只小球,这是他们平时玩的“传球”,小克苏鲁很喜欢这个游戏。   阮景掂量着小球,抬起眼睛往前方看了看。   “小克?”   周遭一片寂静,久久没有回音。   阮景直觉小克苏鲁还在身边,但是和以前那种自然安心不同,他心里在无法抑制地涌起恐惧、不安。   越是想去感知对方存在,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他最终轻叹了一声,把小球放回了桌上,然后滑动轮椅转向去卧室。   阮景刚刚走出几步远,那放在桌上的小球没放稳,慢慢滚到了边缘一角。   “咚”一声细微轻响,小球滚进了桌下的阴影里。   一缕灰色半透明的魂体,从吊灯上飞下来,好奇地凑过来看,但是一条黑色触手突然出现。   半空中缠住魂体拦腰“斩”断,裂开的魂体瞬间消逝风中。   黑影里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紧盯着面前装潢温馨的“家”。   随处可见高且细长的灰影,它们没有五官,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客厅、餐厅、厨房里。   半空中飞舞着细小的“孢子”,如同呼吸般上下沉浮,放眼望去挤满了整栋别墅。   这些东西并非人类的灵魂,而是旧神宫殿附近徘徊的低等生物。   然而它们太弱了,没有一个旧神会召唤它们。   小克苏鲁没有兴趣知道这是谁的杰作,只在意它们现在占据了自己的“领地”,显然是想借此缠上阮景。   可是阮景属于它,谁也别想抢走。   “您想要吃掉这个人类?”   此时,一个比所有灰影还要高大的家伙,出现在小克苏鲁面前。   灰影虽然认不出这是哪位神主,但是小克苏鲁身上的气息,仍然使它心生熟悉的畏惧、向往,只有那座神殿曾给它这种感觉。   小克苏鲁沉默不语,黑色触手迟缓地在半空游动、缠绕。   “您在犹豫什么?”灰影指了指身后的其他影子,摊开双手说:   “它们没有自主意识,只凭本能捕猎,不久后这个人类会被瓜分吃掉。”   ——离他远点。   小克苏鲁发出空灵低沉的声音。   灰影瞬间闪现到半空,保持了安全距离,继续说道:   “我当然不会靠近,而且还可以帮上忙……这个主意怎么样?”   闻言,黑雾里的猩红眼睛微动。   小克苏鲁并不清楚为何犹豫,这完全是没有道理的,它最终只能归咎为自己“谨慎”的天性。   没有十足“吃”掉猎物的把握,所以更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半夜,凌晨两点半。   阮景睡了一觉醒来,发觉浑身是黏腻的汗水。   周围的空气干燥闷热,黑漆漆的房间里,充斥着让人难以呼吸的压抑感。   他感觉口干舌燥,心脏砰砰直跳。   略作思索之后,阮景慢慢地起身下床,过了一会儿,滑动轮椅扶手离开了房间。   走廊外面的声控灯亮起,尽头和身后皆是一片黑暗。   阮景从洗手间出来,白皙的脸颊上淌下水珠。   浸湿的睫毛更显纤长,轻轻颤动之下,有一滴滑向流畅漂亮的下颌。   他沿着原路返回,只是这次的感觉截然不同。   四周格外的安静,连楼道下面都一片黑暗,没有任何佣人仍在的动静。   好像这栋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阮景手指紧握住扶手,手背上青筋脉络分明。   当他准备滑动轮椅拐弯时,突然感觉车轮底下绊倒了什么,导致他失去了身体平衡,重重地向下倒去。   “砰!”   头顶的声控灯熄灭,眼前陷入了黑暗。   即使地面铺了一层地毯,阮景还是感觉半边身体都麻了,并且传来明显的疼痛感。   他只穿着薄薄白色丝绸睡袍,锁骨附近的肌肤因为艰难呼吸而泛红,如墨的发丝凌乱地散在半边脸上。   不管他的身份多么厉害,现在也只是个双腿残疾的普通人。   生死攸关的时刻,连跑都跑不了。   阮景双手撑着地面,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坐起来。   “嘻嘻~”寂静中有人发出窃笑。   余光中有灰色的“雾”从身上掠过,一旦他想要撑起上半身,它们就会一次次把他“逼”回去。   如同是在戏弄他,欺负他无还手之力。   阮景觉得自己是见鬼了。   正当空中的灵体放声大笑,忍不住露出尖利牙齿时,忽然一道长长的黑影闪过。   阮景半睁开眼睛,发现那些灰影退到了天花板边上。   他的身体陡然一轻,被一个柔软滑腻的生物圈住了腰。   是一条七八米长,比他腰还粗的黑色触手。   “……”   触手只是用了尾端的部分,轻松地把他卷了起来,在尽头的黑暗里有更多的触手冒了出来。   黑色粘稠的液体将地毯淹没,空气中充斥着刺骨的寒冷。   阮景脸色蓦然苍白,脑子有一瞬间的发蒙。   直到腰间的触手不断缠绕,力道越来越收紧,他有些喘不上气了。   “小克……”他低声轻唤,极力放平声调,问:   “你真的想这么做吗?”   其实,他拿捏不准它此刻的想法,如果真的想杀了自己早就该动手了。   直到半夜才出现,一定是有某种原因。   对方似乎也在思索,没有如往常那样回答他。   “咕嘟咕嘟——”黑色液体中冒出许多泡泡,触手一个个探出水面,在他身下密集地排列,如一只只从深渊里伸出的欲望之手。   如果不是上方的那条触手缠住他,那些触手就会把他拉入黑水之下。   “吃了他!吃了他!”天花板上体型较大的灰影露出獠牙,急声催促。   可能是见小克苏鲁不动手,灰影身先士卒,突然张开极长的手朝他俯冲扑过来。   阮景下意识抬手抵挡。   掌心穿过了灰影,对方瞬间被“定格”住,片刻后影子变得透明暗淡,如一缕烟似的窜到很远的地方。   “……”在场三位皆有些许凝滞。   阮景却是心中侥幸,这只大的灰影是异常生物。   他现在的能力净化不了小克苏鲁,但是对其他异常生物还是有用的。   不过此举似乎刺激到了小克苏鲁,激发了它身上的暴虐之心,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冰冷。   阮景感觉后脖颈湿漉漉的,是触手纤细的尾端攀附上来,一点点缠住了他的脆弱的脖颈。   杀气瞬间倾轧上来,耳畔黑水的沸腾声犹如催命符。   他心下一沉,情急上手抓住了它的尾端。   触手下意识想要避开,尾端在他的掌心轻轻滑过。缠绕在他身前的大触手鳞片张开,在他的脖颈以下的肌肤上,留下一道两寸长的伤痕。   冒出的血珠浸染了它的鳞片,触手突然在半空中僵住,没有力量缠绕着他,身体立即从半空坠落。   不过,地面上另一条触手托住了他。   阮景紧皱着眉头,锁骨上传来阵阵刺痛,敞开的白色衣领染上丝丝鲜血,露出部分优美的胸肌轮廓。   同时因为寒冷,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栗。   小克苏鲁觉得脑袋空白,心脏也在随着颤抖,内心骤然涌上强烈的懊悔之感。   这份突如其来的浓烈情绪,不着痕迹地取代了杀戮的冲动,驱散了内心渴望力量,又濒临失控的喧嚣声音。   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滞涩沉闷,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   阮景正觉得死到临头,一条触手正朝自己过来了。   忽然,他感觉胸膛上微凉湿润。   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一条纤细柔软的触手,在锁骨的伤口上……轻轻“舔舐”?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联想到这个词。   所以,它这是在吸他的血?   阮景莫名觉得不对劲,上次在湖泊消失的人,可是连骨头都没剩下的。   他的精神高度紧张,放在地面上的手紧紧握住,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但是,一段熟悉的信息在眼前跳跃。   ——对……对不起。   走廊上的窗子照进淡淡光亮,此时外面天色拂晓了。   阮景身下的黑水消失,手摸到了毛绒的地毯。   那原本庞大的触手怪物不见了,缩水成小小一团,趴在他怀里颤抖,好像比他还要委屈。   神奇的是被舔舐过后,锁骨上的伤口不疼了。   阮景面无表情,内心一言难尽。 第19章   阮景眼前被黑色的浓雾遮蔽,整个人晕晕乎乎,仿佛坠入了奇异的云端。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直到这些浓雾消散。   脚下似乎踩到了某种坚硬的物体,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摔倒在一堆森森白骨之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到了一座“白骨山”,在层层堆积的残肢断骨顶峰上坐着一个人。   秃鹫从灰暗低垂的天空飞过,衔着一块块腐肉。   华丽颓靡的冕服衣摆垂至白骨下方,少年一头银白长发,冷蓝肤色,脸上有白色的神秘纹路。   再往上……   阮景骤然从梦中惊醒。   他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心脏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   当看到面前熟悉的书房,墙上时钟指向早上十点整,他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经过昨晚的“惊魂一夜”,阮景精神疲乏,只能早上在家办公,却也没怎么处理事务,甚至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过,他怎么会做那种梦?那个陌生人是谁……   阮景没有看清对方面容,内心不由得纳闷。   他认为梦境总有现实的映射,很有可能是被小克苏鲁惊吓过后,脑子里胡乱堆砌出来的“幻想”。   这么胡乱想着,阮景下意识摸了摸受伤的位置。   其实那里创口不大,恰好在锁骨中间的位置,大概五厘米的样子,是被一瓣鳞片割伤了。   今天伤口上就已经结疤,衣领扣到最上一颗完全看不出来。   说实话,阮景不知道小克苏鲁怎么“停手”了。   这跟仇人拿刀子抵在他脖子上,刚见了丝血就突然收手,还向自己道歉一样匪夷所思。   他昨晚是切身感受到迫近死神,有点不太相信这个“道歉”。   或者说,小克苏鲁不杀自己是有更大图谋。   不管怎么说,它力量失控就是很危险,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   “我能和它解除‘锁定’关系吗?”他在心里问系统。   【你得找到比它强大的“异常生物”替代,而且过程麻烦。】   “……”   【目前是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留意。】   阮景内心长叹了口气,所以还要继续和小克苏鲁在一起。   思及此,他看了看手边的多肉盆栽。   盆栽后边藏了一团阴影,一条细小的触手探出来,小心翼翼地摇摆灵活的尾端,同时拨动面前的空气。   有种它非常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感觉。   见此一幕,阮景痛心地闭上眼睛。   他已经对小克苏鲁刷新了认知,清楚它擅长作出乖巧的模样干坏事。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一条新闻,附了一张俱乐部内混乱的照片,正是阮景离开之后,医护把几名伤员抬出去的画面。   最后确定没有人死亡,这件事被警方定为民事纠纷。   顾溢之是俱乐部的幕后老板,为了不让问题继续扩大,只能亲自去解决这个“突发事件”。   阮景注意到里面没有拍到萧鹤,没有人看到他离开那里。   次日,萧鹤连开发区都没有去报到,听顾溢之说是请假回去了,剩下的工作交给那两个同伴。   不用说,俱乐部的事情一定传到调查局里了。   那可是原著强者聚集地,男主和他们相比还是个小菜鸟,被那群人盯上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阮景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的手下意识放在大腿上,现在想要完全治愈双腿,还存在一段较长的距离。   常言道人在内忧外患的时候,最好自己有一个“盟友”。   阮景把笔记本的屏幕转过去,给小克苏鲁看上面的新闻。   然后,他神色流露出几分深沉,道:   “你惹上麻烦了,异能调查局现在知道你的存在了。”   小克苏鲁的触手伸长了些,在屏幕面前定住细“看”。   这才是萧鹤背后的真正“威胁”势力。   每个世界的“资源”有限,如果他们发现了它的存在,必然会想方设法遏制它成长,攫取力量。   “你走吧。”   阮景合上了笔记本,垂眸说道。   小克苏鲁肉眼可见萎靡了,触手尾端蔫答答的,旁边的多肉都比它有生机。   它偷吃猎物、溜进行李箱、暗中跟踪,阮景都没有生气,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现在……却要赶它走。   ——我不走。   阮景眼前浮现三个字,品出几分莫名的倔强。   他心里涌出了昨晚的疑惑,当时为什么放弃杀掉自己?   思考再三后,决定保险起见,换个方式去“套话”。   他故作无奈叹了口气,问:   “你为什么还留下来?”   ——我们是朋友。   “朋友?”阮景语气上扬,有几分怀疑。   小克苏鲁不知不觉靠近了,触手在红木桌上迟缓地蠕动。   ——你……来自圣地卡达斯?   在小克苏鲁的认知里,只有这个地方的种族,外形和人类相似,力量比其他生物更弱小。   而且有一脉就留在中间世界,以人类“信仰力”为食。   “……”   阮景久久不语,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不认识后面三个字,但是他猜测是非现实世界的地名。   它以为自己也是“异常生物”?所以才最后手下留情。   这个荒谬的想法中,透出一丝合理。   他这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在小克苏鲁眼里既是默认,甚至油然而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觉。   ——你一定不会弃朋友不顾,对吗?   小克苏鲁仍觉得他嘴硬心软,什么“赶自己走”绝不是真心话。   它感到有些慌乱无措,触手紧张地缠绕在一起,差点把自己扭成个麻花。   阮景顿时捂住胸膛位置,凉凉地看着它,轻飘飘地开口:   “你昨晚可差点要了我的命。”   见他如此“虚弱”状,小克苏鲁内心更加自责后悔。   ——我只是……想确定你的实力,以及族类。   通过小克苏鲁断断续续的信息,他理解了对方想表达那是不小心的“误伤”。   闻言,阮景稍微把脸偏到一边。   “你现在确定了吗?”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嗯,我会弥补错误。   阮景眸光微闪,他可不能白白受伤。   既然小克苏鲁觉得他是“同类”,在此基础上能产生合作关系,那自己就可以是它的“朋友”。   “如你所见,我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了。”   小克苏鲁在雷暴那天出现,他比它提前十天“到”这个世界。   他余光里触手悬浮在半空,对方看上去像是在安静地聆听。   阮景借着“面瘫”的优势,讳莫如深地忽悠道:   “我忘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也不愿再去回忆,更不想和任何朋友提起。”   “朋友”之一小克苏鲁顿时明了。   也许正是内心的愧疚感,使得它对阮景的话多了层滤镜,如果它刨根问底,阮景一定会因此伤心。   于是,更加笃定了他“不是人”。   下午的时候,阮景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   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驱散了周身萦绕的寒意,白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中间露出一道浅浅的疤痕。   茶香在空气中飘溢,奥斯汀玫瑰切花在微风中摇曳。   阮景感觉身前微凉湿润,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看到一条细小的触手,悄悄地凑了过来,尾端在他伤口上轻轻“舔舐”。   为什么是这个词,因为他感觉和蹭不一样,它的尾端会分泌出一种冰凉的液体,动作有意地放轻放慢。   小克苏鲁刚开始说是在为他疗伤。   但是阮景觉得这伤口没那么严重,而且已经结痂了,所以不许它过来打扰自己工作。   结果小克苏鲁相当执拗,改成趁他不留意的时候过来“治疗”。   【活力值+100……】   听到系统的播报,阮景心里郁闷一扫而空。   算了。   换种方式“贴贴”而已,反正他只赚不亏。   片刻后,他感觉伤疤又淡了几分,于是装作快要醒来。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克苏鲁直接远离了两米远,若无其事地在花盆边上“赏花”。   “……”空气有些许的尴尬。   阮景清咳了一声,目光不经意落在室内,有些背光莫名有些阴森感。   他想起了袭击自己的“灰影”,不禁问道:   “那些是什么东西?”   他已经感知不到那只异常生物,难道是自己净化力过猛,直接把对方给“度化”了?   ——是依附厄运和死亡的“虫子”。   小克苏鲁没听出不对,因为卡达斯和旧神宫殿相隔遥远,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阮景没见过这种低等生物很正常。   为了确保不吓到他,小克苏鲁讲述“虫子”的来历和危害时,下意识隐去肮脏恶心的部分。   阮景觉得这种东西很魔幻,听得恍恍惚惚。   末了,他抓住了关键的问题,说:   “它们还在这里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呆在室内总会很压抑。   而且今天诸事不顺,先是中午的时候,他的电脑在工作期间被黑了。   这耽搁几分钟,损失的可是几百万。   他心情烦闷,随意走走轮椅都能打滑,还好这次跟昨晚不一样,只是感受到震感的瞬间就被触手稳住了。   “……”有种梅开二度的感觉。   阮景看着小克苏鲁,目光幽幽。   后者的触手滑到地板上,呆滞迟缓地往后撤,被他发现后顿时定住,委委屈屈地辩解。   ——上次不是我……   阮景大度地没有深究,他确定原因不在对方身上,因为自己喝水都能呛着。   今天几乎没有做好一件事,到后面做什么都差了点意思。   阳台上,小克苏鲁看向光线昏暗的室内。   空气里依然飘荡着尘埃般的“孢子”,却不见那些高而窄小的灰影,只剩下两三只藏在冰箱上、衣柜上等高处。   它们瑟瑟发抖,极力缩小自己的体积。   这些东西想耗干阮景的“气”吃掉他,当发现这暗戳戳的“使坏”后,小克苏鲁就在积极吞噬它们了。   ——在,我在送它们走。   闻言,阮景心里讶异至之余,也误会了它的意思。   它们竟然自愿离开?真是太好不过。   “那你好好送客,注意礼貌。”   灰影123:……我们谢谢你咯?   它们听到这两个对话,震惊到来不及反应。   紧接着,一条触手从衣柜上方的阴影出现,“啪”的一下把惊慌失措的灰影拽了进去。   小克苏鲁却觉得帮忙做这些还不够,自己得想个办法送上赔礼。   不如给阮景捕获更多“猎物”?   ……   阮景喝了一口茶,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从躺椅上坐起身,想去拿旁边放在椅背上的外衣。   但是,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把外衣拿了过去。   “先生,穿这件吧?”   阮景抬起头,看到是对他微笑的小婉。   “嗯。”他没有过多留意,接过了她熨好的新衣,披到了自己身上。   小婉拿着他的衣服,进入室内后再到楼下洗衣房。   她低头把这件外衣展开,摸到了其中一根发丝,捏起来放进备好的透明分装袋里。 第20章   自从他们变成了“盟友”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阮景的错觉,小克苏鲁看起来好像更加粘人了。   阮景再抱着它的时候,总是心惊肉跳,怕再看到那天晚上的“可怕怪物”。   头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每次梦里都被可怕的力道缠住,但是一睁开眼睛,巴掌大的触手从枕头底下钻出来。   小克苏鲁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后面几天,他醒来都没在床上看到它。   一个平常的早晨,窗明几净。   阮景从床上起身,今天他感到身体不太一样,于是掀开被子看。   他尝试着弯了弯足弓,从僵硬无知觉到用力时会紧绷起来,奇迹般的力量牵引着小腿肌肉。   阮景再尝试屈起膝盖,这是他每天都会进行的“训练”。   日复一日的徒劳用功,此刻竟然有了一丝知觉,他心脏立即跳得更快了,深吸了一口气。   阮景眼眶微湿,只要自己继续坚持,不久后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   他短暂地凭借足尖力量,坐到了床边的轮椅上。   然后,慢慢地滑动轮椅,来到了客厅里面。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一只水缸。   为了不引人怀疑,他还多养了两条小锦鲤,但是小克苏鲁经常跟自己睡,水缸之前一直是放在外面当摆设用。   现在,那两条锦鲤却被挤到了缸底。   某只触手怪物埋头在水缸里,咕嘟咕嘟地吐泡泡。   目前看上去,它和两位“室友”处得不太好。   阮景滑动轮椅到水缸边上,自己顶着个熊猫眼,看着这满满“一缸”触手。   他沉思了片刻,说道:   “以后别再变……呃,听到了吗?”   小触手颤巍巍探出缸的边缘,尾端轻轻拍了三下,然后也不缩回去,仿佛在“眼巴巴”地望着他。   阮景忽视了那一丝“可怜”,心里跟明镜似的。   然而他半侧过脸,朝它伸出了手。   小克苏鲁眼睛迸发光彩,触手爬到他的掌心上,蜷缩成一个“空心”圆圈。   阮景带着小克苏鲁,共同进入餐厅吃早餐。   他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   即使是“送”走了那些灰影,但是阮景运气还是不算好,今天公司有几个项目出了问题,他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夜里到很晚才睡得着,结果半夜突然梦游到了阳台。   吹了几分钟冷风,他才清醒过来,轮椅的车轮被两条触手死死拉住。   阮景之前没有梦游的习惯,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   次日,阮景换衣服的时候,他看了看桌上的一整排昂贵腕表。   忽然心血来潮打开最底下的抽屉,准备从里面挑一个戴上。   小克苏鲁凑过来,细小的触手也在里面张望。   抽屉不起眼的位置,却空了一格。   他隐约有点印象,这里放着一块欧米茄的浅蓝调腕表。   现在放哪儿去了?   阮景好半天没想起来,他没有在意,也许是落在房间某个地方了。   他忽然觉得如芒在背,一阵冷风拂过。   “……”阮景心中纳闷,不由得抬头扫视房间。   “你确定它们真的都‘离开’了?”   这句话是问小克苏鲁的,后者在半空中游动的触手轻轻摇晃,似乎也在仔细感知了一会儿。   ——确定。   于是,阮景只能压下心里异样,也许是自己最近时运不济,刚好就开始倒霉了?   他忽然福至心灵,找出系统说:“给我兑换点运气值。”   活力值积攒有几千点了,兑换百点运气值绰绰有余。   系统依言照做。   阮景去公司了,小克苏鲁这次没跟去。   正当它埋头在水缸里,处于半“休眠”状态的时候,忽然察觉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不是阮景去而复返,而是一名别墅里的佣人。   门把手转动过后,小婉走进了这间主卧。   此时先生去了公司,没有人会来打扰自己。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梭巡,然后来到了那张桌前,蹲下来时黑色裙尾半垂在地板上。   按照顺序拉开每层抽屉,前后仔细检查过后,目光落在腕表里空出的一格。   她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   小婉把欧米茄腕表放了回去,看上去天衣无缝。   但是,这已经不是原来那只。   先生不可能会发现少了一块表,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也不可能再来追究她的责任了。   小婉曾经在残疾人疗养院当护工,几乎每任雇主对她都很满意,最后她也会从对方手里捞到不少好处。   她很了解身体残疾者的心理,一辈子衣食住行都无法自理,他们无依无靠,会更依赖身边的人。   阮景和其他人的区别,就是更加有钱,不过这意味着她能捞到更多钱。   但是只是当一个小小的佣人,这样来钱太慢了。   小婉眼睛里闪烁贪婪的光,手掌慢慢摩挲高档的桌面,找了大半个小时,才勉强从一个小角落里发现根发丝。   她小心地用镊子夹起来,放进了透明的分装袋里。   然后,她拿出手机,向一个联系人“W”先生,发出了一条短信。   “东西拿到了。”   过了一会儿,对面回复了信息。   “W”先生:我让人去接头,注意别被发现。   “W”先生:四点半。   “……”   小婉手指捏紧了分装袋,她想到了自己背负的巨额债务,决定铤而走险一次。   毕竟她手里留存了第二份“物证”,事成之前,不担心对方会过河拆桥。   突然,她感觉余光出现了一个黑影。   小婉心中大惊,连忙收起透明袋,看向衣柜的方向。   那里空空如也,柜门紧闭,只是她紧张之下的幻觉。   小婉莫名内心感到慌张,想要赶紧离开这里,于是她走出了房间。   当房门被带上的一瞬间,衣柜打开了条缝隙,一条黑色触手从里面钻出来,墙后也蔓延出数条触手。   它们把衣柜慢慢缠绕起来,忽然滑到地板上,如黑色的“潮水”般向外面涌去。   小克苏鲁目睹了这一切,黑雾幽幽闪烁猩红的光。   这是一个惯常撒谎的背叛者。   ……   下午,某栋商业大厦。   安静的办公室内,通过落地窗可以俯瞰繁华的街景。   阮景处理完一堆事情,他疲倦地闭上眼睛,仰靠在真皮的椅背上。   不止是工作上的事务,还有异能局的潜在威胁,他早就安排人留意这个机构。   萧鹤的确是连夜回了异能局,但是里面秘密商议的方案,无法给他准确具体的内容。   他听说最近这两天,有几个“绿夹克”时常在附近晃荡。   同时,H市在四处流传一个都市传闻,有人在夜跑的时候失踪了,附近回家的路人看到了“微笑的男人”。   这让阮景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在原著剧情里异能局所在的H市,可是最风平浪静的地方。   他刚回到国内不久,就遇到了这种不妙“传闻”,运气是真的糟糕透顶了。   明显他兑换的那点运气值,还没有太大作用。   阮景在昏昏沉沉中,忽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他在原著里“病死”的结局,会不会存在疑点,也许并不是自然死亡?   阮景内心澄明,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腕表看了看,然后直起了身。   该回家了,小克苏鲁也该饿了。 第21章   晚上七点,别墅内。   客厅里一片寂静,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孤独。   窗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陷于阴影中,不发一语,显得更加单薄清瘦。   幽幽月光之下,他不时侧过脸庞,淡然的目光落在虚空某处……   某只触手怪物身上。   他身体内侧的手指捏着块“冻干”,在半空中被一条触手卷住,尾端掠过指尖留下错觉般的湿冷感。   两条细小的触手捧着他的食指,“细嚼慢咽”地把冻干吃完了。   弱小又无助,好像没他就活不成了。   “……”又在装。   阮景不再受到“蛊惑”,当触手想要顺藤摸瓜蹭上来之前,他用指腹敷衍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去。   小克苏鲁:“……”   阮景没理会它僵硬的触手,把盒子重新上盖,意味着这次晚餐就此结束了。   这时候,小婉的声音在身后忽然响起。   “先生?”   阮景讶异地看过去,他嘱咐过晚餐时不要有人过来。   接着,小婉来到了他面前,垂下明亮的眼睛,神情有些许犹豫,说:   “很抱歉,这个时间来打扰您。”   阮景放在扶手里侧的手,掌心轻轻推开柔软滑腻的触手。   “有什么事?”他问。   小婉眼底光芒微闪,无意识地低眉含胸,说:   “可能只是一件小事,我在帮您收拾旧物,有一件脏了的衬衣……需要处理掉吗?”   阮景看向她的脸,端详了几秒。   但是小婉整颗心悬起来了,她盯着地板静静地等待,心想难道是自己被发现了“端倪”?   “嗯。”阮景随意地答应了一声。   那件弄脏的衬衣他想了半天,应该就是那天晚上被划伤染上的血渍。   小婉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但是,她却没有立即走人,而是大着胆子抬起眼睛去看他。   阮景没有过多注意她,整个人散发着高冷的气质。   她从前也听过这位大佬的传闻,因为残疾和心理问题,整日死气沉沉的,几乎没人敢跟他搭话。   “还有事?”   小婉双手紧握着,她上前一步,试探性地说道:   “如果您感到孤独的话,我可以随时陪您说说话。”   “……”   阮景社恐本性再次发作,其实他觉得独处的状态很好。   何况,还有一只“隐形宠物”随手撸。   他并不觉得孤独,但转念想人家小姑娘是一片热心。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小婉面上一愣,随即低头笑了笑,“那我先去忙了。”   她转过身时,眼底的恶意一闪而过。   真是个脾气古怪的男人,不就是有几个臭钱!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   一辆黑色小车驶进了别墅区,在后院门口的隐秘位置停靠,在灌木丛的遮掩下不甚清晰。   年轻女佣半披着睡衣,从门口探出身子,双手托着一小叠东西。   ……   主卧里的墙上,钟表指向了凌晨四点半。   阮景感觉手边有什么在触碰自己,他刚想抬起手臂放下时忽然想起,小克苏鲁还在床边。   他下意识担心压到它,当下精神清醒了大半。   结果睁开眼睛,就看到几条触手攀附在墙上。   阮景:?   “你在干什么……”他茫然地看着它,缓缓将一条触手探出窗外。   三更半夜在作什么妖?为了弄清楚这点,阮景双腿挪到床边,手拉过旁边的轮椅,然后坐了上去。   他已经能勉强靠双腿“下床”了,不过只有一两分钟时间。   窗台上的小克苏鲁,用细小触手朝他弯曲了个弧度,像是在朝自己热情“招手”。   片刻后,阮景也来到了窗前。   他低头看去,发现楼下可疑的黑色车辆。   车门前站着一个黑衣男人,看不清面容,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阮景的目光微沉,接着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   小婉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黑衣人,有意无意地说:   “你和你的老板带个话,不要忘记许下的好处。”   黑衣人勉强扯了扯嘴角,“放心好了,老板不会食言。”   突然,有强烈的车灯光线照过来。   黑衣人反应迅速,见有人来直接扭头就跑,两三步跃上了自己的车,然后猛踩油门。   被……被发现了?   小婉看着两辆车追逐的影子消失,放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   当她转身想要悄然进门时,却不期然对上了青年冷峻的脸,她吓得脚下不稳向后摔倒在地。   “先、先生……”   阮景目光落在茫茫黑夜,问:“他是什么人?”   最后,阮景把小婉带到了客厅。   面对那道犀利的视线,小婉冷汗顿时都下来了。   见事情败露,自己可能要为别人背锅,惊慌失措下她交代了所有事情。   小婉来到别墅工作前,因缘巧合下结识了W先生,对方要她帮忙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会支付一笔天价酬金。   那件事很简单,只要在别墅里拿到三件东西。   阮景的目光很冰冷,说:   “我可以送你进去,这不是难事。”   “不,不要!”小婉闻言,脸色骤然煞白。   没想到自己做的事,竟然会严重到要去坐牢,那自己下半辈子不就毁了?   她头一回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的冷漠心狠。   “可惜,你连那位‘W先生’都不知道是谁,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价值?”   这个男人非但不糊涂,而且毫不手软,不会看在她日日在身旁悉心照护,从而心生怜悯。   这和小婉从前在疗养院的待遇截然不同,“感情牌”此时没有用武之地。   小婉眼里掠过嫉恨之色,手指紧紧攥住裙摆。   现在四下无人,如果再不做点什么……   这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保镖。   他叫做小明,刚才驾车去追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见客厅里还有人就没进来。   小婉转而低下头,伤心地哭了出来,说:   “求求您,饶我这一次吧……”   “……”   阮景偏头看了她一眼,心想刚才好不容易憋出那些话。   一番惊吓威慑之下,不给小婉撒谎的机会,该交代的信息全交代了。   虽然小婉偷走了他的随身物品,不过其中并无机密文件,没有造成实际的损失和伤害,倒也不必把人逼上绝路。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轻飘飘地说:   “小明,把合同给她签一下,明天不用来了。”   “好的,阮总。”小明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然后从身后掏出一张合同和笔,放在小婉面前的桌子上。   小婉哭得梨花带雨,突然愣了几秒。   解雇合同?   她茫然地抬起头,却只看到阮景坐着轮椅的背影。   等小婉离开别墅之后,阮景把小明叫到了书房。   “刚才是什么情况?”他翻了一页书,问。   小明两手放在身前,答道:   “没追上。”   好,很老实。   “不过,我乍一看觉得那人很眼熟。”小明表情做出回忆的样子,两条粗眉毛抖了抖。   “我好像在吴董事身边见过他……应该是个小助理。”   “……”阮景闻言微愣,这件事情果然不简单。   他不由得转过头,却没看到本来盘在地板上的触手怪物。   小克,去哪儿了?   天色灰蒙蒙的,城市的雾霾天再次出现。   在快要天亮前,小婉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别墅,惨白的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人的影子里隐约可见两条触手的影子,在沥青的地面上如“飘带”般游荡跟随,仿佛是人的影子一路蔓延了很远。   她的“影子”系着上一个路灯,仿佛是地面上巨大的“时针”。   小克苏鲁能感知到浓烈的仇恨,就在这个人类身上。   它最熟悉这种情绪,“仇恨”一旦产生,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盛。   小克苏鲁无法直接获得“信仰力”,就只能消除潜在的背叛者,这样相当于帮阮景荡平路上的障碍。   “……”   小婉没有察觉身后的危险,她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合同。   上面还夹着一张车票,那是在千里之外的家乡。   她惊讶了好久,内心陡然涌出悔意。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糊涂,现在应该还……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她仰头看向徐徐升起的朝阳,下一秒接通了这个电话。   “下班啦?”对面一个年迈的声音问。   小婉点了点头,眼里含泪笑着说:“妈,我过两天回家看你……”   “……”脑后即将探出的触手倏地顿住,小克苏鲁讶异地打量着她。   这一瞬间,这个人类身上的仇恨消失了。   而且,周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半透明物质,这就是小克苏鲁想要的“信仰力”。   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小克苏鲁选择了收集信仰力,将那些半透明物质吸收到了自己的黑雾里。   信仰力凝成了一颗“水晶球”,在晨光下闪烁璀璨的光芒。   在这期间,小婉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   东市区,某个高档小区的住宅。   吴文进身着正装,坐在桌前悠闲地沏茶。   “出来的时候被那小子看到了?”   他一提到“那小子”,脸上的笑容就泛冷。   平时阮景喜欢跟自己唱反调就算了,就在昨天竟然让人着手清查公司的账目。   这半年来他暗中挪用资金的事……要是被知道了……   吴文进额头微微冒汗,差点把手里茶杯捏碎。   以防万一,必须先下手为强!   “这是我的疏忽。”身旁的黑衣人九十度鞠躬,连忙补救道:   “我……我把您要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黑衣人把染血的衬衣,还有两个放着发丝的透明袋,摆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吴文进脸色瞬间好转,没一会儿就把他打发走了。   他拉开了一道遮光的普通门帘,显出后面的一只檀木的小神龛,昏暗的光线下,透着阴森森的气息。   他把衬衣和发丝扔进火盆里,瞬间火焰的冰冷异光就蚕食了它们。   吴文进脸上映着诡异红光,眼睛空洞地像是一只提线木偶。   他把胸前的一个红绳扯出来,下端坠着块“佛牌”。   然后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神龛深深叩拜。   吴文进口中念念有词,声调喑哑滞闷,像是一串难以辨别的请神咒语。   “请主显灵,请助我一臂之力。”   在神龛之中,供奉着一尊奇怪的神像,六手四眼,正面表情凶恶狰狞,背面作垂眉悲伤状。   这明显是一位异教邪神。 第22章   天亮后。   阮景在床上睁开眼睛,然后看到窗边爬进了一道黑影。   “去干什么了?”他幽幽开口。   小克苏鲁在墙上“定”住,几条触手在空气中扭曲、游动。   ——我……就在这里。   阮景发现它并不习惯表达信息,常常只流露出一部分,剩下的全靠他连蒙带猜。   他仔细看着那些触手攀附在窗沿,心想不会是为了蹲黑衣人,小克苏鲁一直趴在窗外的墙壁上吧?   “……”小克苏鲁没回答,触手尾端在轻轻摇晃。   阮景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地嘟囔道:   “他不会再回来了,你……也别去找。”   这件事该由他自己处理。   既然知道吴文进在用“超自然”力量害他,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最好还是用同样的手段加以抗衡。   比如说找个大师,办个神秘仪式……   在这样的担忧之下,还有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那就是投喂小克苏鲁的食物,现在已经见底了。   小克苏鲁正值口欲旺盛时期,挨饿两天就变得蔫了吧唧的。   阮景一开始觉得这是伪装,但是他很快就心软,朝夕相处看着也很不是滋味。   而且,最近异能局都没有动静,也许是解决完“微笑男”事件归队了。   不过阮景每周只让它出去三次,只捕猎“异常生物”不要引起别人注意,而且两小时后必须回来。   小克苏鲁通过自己动手,这几天勉勉强强吃饱了。   因为他这次好说话,小克苏鲁就得寸进尺,还想白天跟着他去公司。   “……”阮景盯着它半空中嚣张的触手,有种不答应也会想办法跟上来的感觉。   他抬起手把那条触手薅下来,拉起被子给它蒙上了。   “明天再说。”   触手尾端刚刚探出被角,瞬间就默默转了个弯,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上午,阮氏集团的大厦里。   自从阮景重新接管董事长职位后,顾溢之手里掌握部分股份,于是退居为股东之一。   两人仔细商量过后,阮景决定核对公司过去几个重要的业务。   但是这里面接手的人大半是吴文进,可能会涉及账目清查,因此吴文进和其他几位股东都不同意。   早上开了一个会议,众人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十五分钟后散会,等阮景离开之后,赵胜转头和另一人低头耳语。   “这是又要‘折腾’我们了。”   另一人点头附和,随即又不屑地摇了摇头,说:   “以前顾溢之就不好对付,现在更没有办法‘除掉’他了。”   “他就是阮景身边的一条狗。”   空气突然停滞了几秒,忽然有人破防冷笑了一声。   “一个血统不纯的私生子,没爹没娘,早年被赶出家门,要不是发生那件事……谁会知道他是谁?”   中间没说出口的话,大家都心照不宣。   有人则讽刺地嗤笑道:   “还不是踩着老爸上位,老爸死了,心里指不定多高兴!”   赵胜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出声阻止。   毕竟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行了,嘴巴放干净点!”吴文进突然开口,洪亮的声音把他们吓了一跳。   他们想到吴文进和阮景父亲当年交好,一时之间面色有些异样。   “老吴,别生气。”赵胜堆起个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了却收起笑容,说:   “现在最该担心的人是你,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怎么都逃不掉啊!”   吴文进默不作声,面色比他们还难看。   等到周围人都走了,他才握紧了拳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董事长办公室。   阮景正埋首在桌前,签一份项目合作协议。   忽然,李秘书对他说,“阮总,吴董事想见您。”   他惊讶地抬起眼睛,果然看到玻璃门后光溜溜的“卤蛋”。   从第一次开会到目前,吴文进都没有来找过他,看上去颇有“你不能奈我何”的感觉。   现在这是……沉不住气了?   阮景先前也做了一番心理准备,他合上了协议书,然后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小克苏鲁。   小克苏鲁立即会意,触手从桌沿爬进了桌底。   吴文进的目光先落在桌面,但是很快就放在了阮景身上,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阮景和他对视了片刻,就快要顶不住之际,问:   “吴董事,有事?”   吴文进忽然笑了笑,说:   “小景,我们两人私下聊一聊好吗?别把关系搞得那么紧绷。”   “……”阮景心里感到莫名,但还是半真半假地喊了一声:   “吴叔。”   “哎,好多年没有听你这么叫我了。”   吴文进上前一步来到他面前,目光欣慰道:   “我记得小时候还抱过你,当时阮哥也还……没想到一眨眼就过去了,过了十四、五年吧。”   “当初你父亲和我是拜把子的兄弟,就连这个公司也愿意分我一半。”   吴文进自顾自地说着,忽然转过身看着他,自以为慈祥地微笑道:   “看在我是你唯一的‘叔叔’面上,别再追究过去的那几个账目好吗?”   “……”   阮景从始至终无动于衷。   他望着对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也轻轻一笑反问道:   “我心里也有个问题,您让小婉取那几样东西到底要什么?”   吴文进愣了愣,眸光闪烁,疑惑地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您不舍得交代。”   吴文进心下思忖,他养的“庇护神”能给自己招财走运,事业顺遂,阮景只是“拦路石”之一。   而且他不惜耗费大量心力,为“庇护神”聚集残魂,请神仪式即将成功。   他怎么可能冒险说出“庇护神”的事?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阮景略有些疲倦,双手指间交错,说道、   吴文进眼睛布着血丝,突然靠近过来,冷笑了一声说:   “别得意太早了,你还太嫩,是斗不过我的。”   阮景目光不闪不避,悄然握紧了手。   这个人的眼神真可怕。   然后,吴文进就转过身准备走人,可能是心太急脚下绊到东西,往前踉跄了一大步。   吴文进脸色微变,刚才那是……什么?   他狠狠瞪了阮景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看着前方地板上的一团触手,阮景佯装训斥地说道:   “怎么跑那儿去了?”   小克苏鲁慢吞吞地回来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女助理在旁边犹豫着开口。   “我泡好了咖啡,刚要端过来就不见了……”   现在却自己“长脚”跑到了办公室里?   阮景循着她的目光,看到桌前的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还有趴在一个文件上,在空气里扭曲、摇晃的细小触手。   阮景掩唇轻咳了一声,随口说:   “……是李秘书吧。”   女助理顿时恍然大悟,微笑着出去了。   在阮景看不到的角度,女助理和李秘书身上萦绕的“信仰力”,会飘到小克苏鲁身上,最后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后面,像这种小事频频发生。   不知不觉,小克苏鲁就晋级为“贴身”秘书,而且记忆力惊人,帮阮景记着许多大小事务。   当然了,公司里千八百个人,偶尔有几个“灵感”较强者,像是顾溢之就常常能感觉到“异常现象”存在。   赵胜和几个股东虽然看不见,却也经常遇到“怪事”,前两天胆战心惊,魂不守舍,好像是做了某些亏心事一样。   夜半三更,阮景无意识地枕着一条触手睡着了。   小克苏鲁用另一条触手小心托住他的手,然后把压麻了的触手慢慢抽出来。   五六条触手爬上了窗台,眨眼间消失在黑夜里。   又到了捕猎的时间。   这次,它决定去附近一个公园看看。   城市的环境不比野外,找一只异常生物并不容易,必须耐心等待才能“钓到大鱼”。   ……   H市内,异常局刚解决完“微笑男”事件,不久后又发生了各种“灵异”事件。   但是经过专业检测,他们发现并非是人类的灵魂作祟,而是特殊的异常生物。   一辆红色的敞篷车停了下来,从上面走下来两名身穿绿夹克的男女。   面前是一个僻静的废弃公园,深蓝的天空却飘着无数的白光,形状各不相同,但是都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   女人仰望着天空,惊讶地喃喃道:   “那都是残缺的半魂体,是……死域的食‘腐’生物。”   如果放任不管,假以时日它们会凝成“邪神”。   男人表情凝重,皱着眉说:   “这种邪神在现实世界乱钻,倘若被有心之人恶欲吸引,就会顺势显出真身,去四处作祟生乱。”   他们先后进入了公园里,运用自身的异能消灭这些半魂体。   但是,没有人发觉另一个危险就在附近。   小克苏鲁在灌木丛的遮掩下窥视这一幕,天上闪烁着白光映在黑雾中,将它的影子更加淡化了。   这是它在城市里,见到最多的“猎物”。   小克苏鲁慢慢地压低身体,直到消失于铺满落叶的黑暗。   “那、那是什么!”男人大声喊道。   只见上方的夜空蓝、红色的焰火纵横交错,本来把那些白光圈在了一个地方,但是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女人定睛一看,说:   “那东西是活的,而且也是……”   周遭的焰火无法靠近它,流泻而出的黑雾不多时,就把那些“白光”齐齐吞没。   两人脸色俱变,这显然是一个棘手的“大麻烦”。   但是,那只未知生物似乎没有攻击意图,而是在他们面前消失了,那条“裂缝”消弭于夜空中。   小克苏鲁跟阮景约好只出去两小时,于是掐着最后一秒溜进了别墅的窗户,爬上了近在咫尺的床。   它毫不犹豫吃掉那些死域的半生物,感受着力量在迅猛攀升,此刻的心情非常不错。   朦胧的月光下,小克苏鲁盯着面前熟睡的脸庞。   忽然,它莫名想到了那些死域生物,死前纷纷惊恐的样子。   深海死域里弱肉强食,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小克苏鲁心里认同阮景也是“同类”,不过真要和死域生物相比,还是后者更算得上是自己的“同类”。   可是,它能理所当然地吃掉死域生物,却做不到真的吃掉阮景。   或许并非以为他是“同类”,而是他对自己来说是特殊的……   小克苏鲁似懂非懂地想了很多。 第23章   在这段时间里,阮景对小克苏鲁感到头疼,偶尔在公司里造成的小麻烦,他要在后头收拾烂摊子。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在故意捣乱。   而且小克苏鲁还经常“消失”,像是有了不能告诉自己的秘密。   时间一久,阮景突然有点担忧。   它现在可以凭自己“捕猎”,异能局也暂时没有动静,处于安全时期,没有跟自己“结盟”的必要性。   所以,小克苏鲁是另有打算吗?比如离“家”出走……   这天上午,阮景收到了一个晚会邀请函,署名是当前合作的上市集团董事长,王英。   此人性格热情大方,每个月要组织两三次晚会,大多是邀请自己的合作人,一方面是为娱乐,另一方面巩固人脉关系。   顾溢之提前有了安排,时间上来不了。   阮景犹豫了片刻,最后决定去参加。   他已经推了太多的“邀请”,经常不在人前露面的结果,势必会引人私下猜疑。   阮景半倚靠着轮椅,握着手机,随便刷一个论坛的帖子。   最新的帖子上飘着几个关键词“灵异”“闹屋”“公园惊魂”,据说是因为近日出现了多人见灵体验。   阮景在意的一点,是异能局也在留意此事。   最近他正物色合适的“大师”,此刻忽然福至心灵。   何必舍近求远,这不就有现成的吗?   时隔半个月,他再次打开了萧鹤的聊天界面。   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有没有兴趣接个业务?   ……   晚上八点,H市最大的酒楼内。   富丽堂皇的大堂里,灯光目眩,来宾往来不绝,他们着装正式,携手走过门口红毯。   来宾里阮诺和未婚妻来了,而吴文进突然称病无法到场。   阮诺和未婚妻看上去非常恩爱,旁人也多有祝贺,不过阮诺看到阮景却面色不太好。   也许因为双方有意,全程都没怎么接触。   阮景回敬了王英的酒,敛眸时若有所思。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原著剧情里“自己”的死,跟吴文进脱不开关系。   阮诺相当于一个工具人的角色,被吴文进当成刀子使。   他隐隐有种直觉,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阮景觉得有些头晕,随便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   里面没有其他人,格外的安静。   镜子里,一条触手勾着他的肩膀,露出了“脑袋”也在和他一样,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别说,你这样还挺像个人。”   阮景嘴角微扬,语气调侃地说道。   小克苏鲁愣了一下。   “像吗……?”   镜子里的阮景瞳孔微缩,难以掩饰惊讶之色,刚才他似乎是听到了声音?   “是你在说话?”阮景看向小克苏鲁。   小克苏鲁缄默不语,触手迟缓地在空气里浮动。   阮景暗自心想,应该是他听错了。   晚会上鱼龙混杂,他原本没想带小克苏鲁一起来,只因为后者表示不愿意留守在家。   当阮景在犹豫之际,小克苏鲁看出他的顾虑。   ——他们发现不了我。   这个“他们”指的是异能者。   阮景不怀疑它有这个本事,毕竟连萧鹤都无法再“看”到它。   而且,他身上的咒术还没解除,一个人单枪匹马赴会危险成倍增加。   要是到时候,萧鹤能够帮他解除“咒术”,那就是皆大欢喜,要是解决不了,后果难以预料。   带上小克苏鲁,也算是给自己一条退路。   等阮景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回到了宴客大厅。   他坐在坐席最前排,周围全是面孔各色的人,今天恰好是王英的生日,王英在台上激情昂扬地讲完了感想,然后又下来请阮景上去。   阮景:“……”   在几十道目光炙热注视下,他笑容略显僵硬,然后从容地被推上去“临时演讲”。   他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手心都在冒汗。   好在他全程面无表情,看上去就是在睿智地沉思。   阮景简单地说了几句,大概就是祝福王英和事业。   话音刚落,满场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阮景内心复杂,冷静地准备下场。   但是,席间突然有人发出尖叫。   只见左前方有个人连着椅子摔倒在地,旁边的人都簇拥过来,那人却面色发青,眼睛瞪得很大。   “啊!!”   哐啷哐啷,金属餐具和桌布椅子被掀翻,甜点浸泡在浓汤里,又被慌乱的脚踩成碎末。   接连有人倒了下去,而且胡言乱语,攻击周围的任何人。   不过阮景却看到在人们上空,飘荡着一团团白光,拖着长长的“尾巴”,而白光的形状像是人的残肢断臂。   有的是半条胳膊,有的是一颗眼球。   这些“白光”随机攻击人们,飞到一个人体内再重新飞出来,那人就突然倒下“变异”了。   阮景即使有心理准备,此时也不免震惊,它们都是异常生物。   不稍片刻,在场的宾客能跑的全跑光了。   逃跑的时候,阮诺竟然还想起他,不过大喊了他的名字,下一瞬就和未婚妻消失在门口。   现在只剩下一地狼藉,还有独自坐在台上的阮景。   “记住,不要出来。”他低声对小克苏鲁说道。   这次,他祈祷小克苏鲁不要再“捣乱”。   小克苏鲁有些委屈,触手想圈住他西裤下露出来的纤细脚腕,但是犹豫一会儿还是放弃了,默默隐进了幕后。   最近,阮景似乎不高兴。   难道还在记恨弄伤他的事情?这个猜想显然最合理。   小克苏鲁两条小触手捧着白色的“絮状物”,对其视若珍宝,心里还颇有些得意洋洋。   这段时间终于收集了可观的“信仰力”。   它一个个扒拉着数,算下来整整有五百……   不,是五百二十个。   他看到这个肯定会原谅自己。   这边,阮景看到小克苏鲁消失后,心里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腕表,等待时间一点一滴逝去。   还有十秒。   十、九、八……   下一瞬,大厅的两边门轰然闭合。   带着腥味的气流瞬间涌入,空气里响起痛苦的哀嚎,又像是某种可怖的兽类在咆哮。   那些“白光”被吸到了一起,慢慢凝聚成了被红光笼罩的两米高的灵体。   六条弯曲向下的手臂,四只黑洞洞的眼睛,正相表情凶恶狰狞,反相作垂眉悲伤状。   邪神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张开满口獠牙,六臂大张倏地猛冲下来。   阮景手指攥紧两边扶手,呼吸都凝滞了。   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地板的缝隙间渗出黑色的液体,眨眼间就填满了所有地方,如同一个冰冷粘稠的沼泽。   空气中流淌的致命物质,如同一张无形的网。   邪神瞬间停在阮景上方,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死寂的空气里,隐隐有暗潮涌动。   紧接着,黑水之中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无数条黑色触手翻涌浪花,庞大的恐怖压力瞬间倾轧至眼前。   邪神……或许应该叫邪灵,如同一只海上的扁舟。   空中分裂出许多半魂体,试图在绝境之中反击,但是它们再多也不及触手多,几乎是分裂的瞬间就被捏碎。   几分钟后,一切回归“风平浪静”。   阮景坐在高台上,分毫未损。   他的表情木然,心里浮现大大的疑惑。   这就……完了?   阮景只见过小克苏鲁捕猎异常生物,这还是头一回对上“邪神”的情况。   他先前觉得物种不同,后者更不容易对付。   现在看来,是没把这玩意放眼里?   凝望着面前的黑色漩涡,这些触手比他之前见到的还要大。   不能叫小克苏鲁了,这可一点都不小。   然而,阮景发现不知何时,面前笼罩了淡淡的黑雾。   “小克?”   周遭一片沉寂,隔着薄雾可见水里触手在游动。   阮景越看越感觉不对劲。   只见茫茫迷雾里,藏在黑色漩涡里的部分触手,有些竟然无声无息上了“岸”,爬到了他所在的高台。   或者说,它们是从身后延伸出来的。   阮景不由得屏住呼吸,双手攥紧了两边的扶手。   他刚抬起下颌,想要回头去看时,忽然眼前掠过一缕白光。   这些出现的絮状物“光”因为数量太多,如一片丝滑的轻纱般从面颊上拂过,将他的目光也一并吸走。   絮状的白光缠绕组成不知名的花,层层叠叠如山花烂漫。   然而处在黑水上空,更像是从深渊里盛放的花朵,死亡的主旋律里,透出一丝萎靡病态的美感。   阮景神情怔怔,柔和的光芒沐浴着他。   漆黑的眼眸清亮摄人,唇色偏浅,却只能虚弱地倚靠着轮椅,时常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破碎感。   怪物几乎挪不开眼了。   这些普通的“信仰力”,居然会和他如此相配。   好像,他天生合该受到虔诚信奉。   身后那双眼睛落在他的领口,锁骨下一寸的位置,那里曾经留下自己的伤口。   现在已经恢复如初了吗?   心里宛若有颗种子破土而出,芬芳的香气如蛊惑般,吸引着怪物的全部注意力,无法抗拒。   黑雾中的“人”勾起唇角,然后朝他俯下身。   接着,阮景感觉鬓边垂下一缕银发,掠过肌肤泛起凉意,耳畔如有少年的轻声低语。   “喜欢这个礼物吗?”   “……”   “砰砰——”酒楼大门被暴力撞击。 第24章   十分钟前, 酒楼外面围了几辆商务车,萧鹤从车上走下来,两手叉腰朝门口看去。   “确定在里面吗?”他问。   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 回答:“没错,我们在a区的公园发现它, 昨天还攻击了两名出任务的成员。”   异能局能出来做任务的成员, 都是经验丰富的成熟异能者,普通异常生物根本伤不了他们。   这些半魂体已经凝成了实体, 具有一个邪神的力量。   “叮!”萧鹤低头看着手机,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阮景:按计划行事。   萧鹤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当他收到阮景的“业务咨询”时, 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   他一开始怀疑作乱的“邪神”,多半是阮景身边那只异能兽。   让自己帮忙做法事祛邪,也只是一个幌子,很可能是阮景控制不住了。   现在他却改变了看法,因为酒楼里面确实存在两股力量。   它们来源相似, 极有可能因意外“联手”。   如果发生这种最坏的情况,他们取胜的几率则非常小。   先前俱乐部的伤人事件,没有立即对该异能兽发出通缉,是因为局内无法探测到其存在。   它仿佛突然在H市消失了一样。   只有萧鹤深信它还在阮景身边, 今天终于被他再次“找到”了。   他叫上几个身强体壮的队员,开始撞击酒楼大门。   在那一刻,其中的一股力量消失了。   他们都是异能者, 撞门的动作瞬间停了, 表情茫然惊恐地看着萧鹤。   “队长, 这……”   “继续!”萧鹤脸色发青, 抬起腿猛地踹门。   ……   “喜欢。”阮景硬着头皮回答。   他逐渐意识到,小克苏鲁现在的形态是个“人”。   “你怎么……不吃?”   “……”   吃?阮景心里默念这个字,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对方把这些“信仰力”送给他,竟然只是单纯地让自己吃掉它们。   小克苏鲁对他那些忽悠的话深信不疑,本来阮景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现在他甚至都笑不出来。   他是真的吃不了。   这个好意最终只能辜负。   但是,这怎么让对方明白呢?   正当他骑虎难下之际,大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撞击,少年瞬间抬起阴鸷的眉眼,模样出现了细微变化。   下一瞬,两扇门忽然自己打开,萧鹤踹空后差点向前踉跄摔倒。   面前的酒楼大堂空气里飞舞着细小灰尘,等到灰尘消散,看到里面满地的狼藉,席间空无一人,阮景独自坐在台上。   能量波动的痕迹消失了,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也就是说,把其中一个吞噬掉的力量,就这么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了。   不,这里还有另一人。   青年坐着的轮椅后面,还有一名银发齐耳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量高挑,白衣边缘有许多齿状缺口,像是被腐蚀过后留下的痕迹。   纵然萧鹤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现在还是懵逼了。   这是个什么事?   阮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显然异常生物里也并不常有“大变活人”的情况。   他抬起腕表看了看,说:“慢了一分钟整,不过……现在没事了。”   “阮总,那还要给你做个‘法事’吗?”   阮景顿了顿,说:“不必了。”   萧鹤的视线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流连,但是下一瞬银发少年挡在自己眼前。   “这位是……”   对上那双敌意的眼睛,萧鹤顿时感到莫名的危险。   “我的一个朋友。”阮景担心少年说漏嘴,先一步开口介绍。   “是这样啊。”   萧鹤沉吟了一会儿,在他口中这位“朋友”,危难之时为了保护阮景留下来。   听上去十足的情深意切。   “萧师傅,你是不是还有正事?”   阮景有意地提醒他,时间不等人,可不能让幕后之人跑了。   萧鹤也收了收心思,他点了点头。   “告辞。”   然后,这些绿夹克就一窝蜂地离开了酒楼。   周围又一次陷入静默。   阮景转头看向少年,对方眉眼如画,眼尾捎带些许锐利,垂眸时给人阴鸷森然的感觉。   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问道:   “你……受伤了吗?”   少年循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衣袖上的缺口,焦黑的边缘被烈焰烧得不规则。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可爱。   少年觉得还挺有意思,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关心”自己。   “没有。”他认真地回答道。   “哦。”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   社恐人找不到话题,空气有几分尴尬。   少年抬起了手掌,掌心萦绕着白色个的光线,他正打算重提刚才的事。   阮景却慢慢转过身,说:   “我们回家吧?”   少年想了想,掌心翻下收进了袖口。   然后视线扫视了四周一圈。   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阮景怎么会有胃口“进食”呢?   “好。”他答应了一声。   片刻后,酒楼门口。   上车之前,阮景回头看了看少年,欲言又止。   此时,司机已经看到他了,不禁揉了揉眼睛。   这……难道先生开窍了?   阮景刚抬起手掌,不是司机来扶他,而是碰到了另一只微凉的手心。   薄薄的茧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他。   少年眼底流露肆意笑意,说道:“我帮你。”   阮景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是,他还是忍着异样,接受了这份“好意”。   凌晨两点半,车抵达了别墅。   阮景走在前头,少年跟在他身后,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佣人面前。   小克苏鲁看上去,没有一点想变回去的意思。   阮景进入了书房,并顺手合上房门。   水晶灯光下,少年的银发更加耀眼,容貌具有某种蛊惑性,但是像是一张面具,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狭长漂亮的凤眸里,隐隐跳跃烈焰的光。   那一瞬间,他似乎在通过这张“面具”,和阮景真正地灵魂对视。   阮景心头蓦然一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不就是他梦里的那个“人”吗?   等他回过神来,书房里充盈了无数的“信仰力”,在他们之间交错穿梭,其中蕴含着丰沛的力量。   “现在可以吃了。”少年认真地说。   “……”   阮景沉默了一下,坦然道:“我现在不想吃。”   “为什么?”   少年语气有些讶异,因为力量对大部分生物都很重要。   然而总体资源有限,基本上只有“不够吃”,不存在“不想吃”的情况。   阮景半阖着眼眸,这应该怎么编?   考虑到小克苏鲁好忽悠,他略作思索后,说道:   “我来到人类世界太久了,身体已经适应,吃不惯以前的……食物。”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景看到空气里漂浮丝丝缕缕白光,速度骤然放慢了下来,几乎快要定格在这个画面。   银发少年脸上露出失落,发色也微微暗淡。   “那你……还在生气吗?”   “?”   阮景目光茫然,听完他的解释莫名有点想笑。   这都过去多久了?自己都快忘了那件事。   听到他在低声发笑,少年蓦地抬起了头。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笑脸,神情有些怔忪。   只见阮景轻轻摇头,笑道:   “我没有生气。”   少年眼睛顿时迸发亮光,心情也雀跃起来。   阮景也被这种高兴传染。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心情又变得复杂。   原来最近小克苏鲁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为了给他收集这些信仰力。   想到它一个个小心收集起来的样子,这时候阮景的心倏然变得柔软了。   虽然他是无福消受,但是……   他让佣人拿来一个圆底玻璃瓶,等到房门再次关上后。   阮景语气带着几分安慰,说:   “吃不了,但是可以存起来。”   他从小克苏鲁透露的信息里,知道“信仰力”只会被吸收,不会因时间而消弭。   少年此时十分开心,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本质上,他的目的就是让阮景高兴,不管是当成食物,还是当成摆件都无所谓。   他抬起手指轻轻挥舞,周围的信仰力就全都跟随指引,钻进了小小的玻璃瓶里,最后变成了萤火虫般的小点。   玻璃瓶口用丝带绑着个蝴蝶结,看上去就像个许愿瓶。   阮景把它放在了桌面左上角,大方地作为观赏。   然后,他就听到上方少年轻笑的声音。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都给你收集……”   面对这样直白热烈的话语,阮景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大脑运转了片刻,竟然搜索不到一句拒绝的话。   他没办法把对方当成某只触手怪物,而是一个需要全新适应的"人"。   ……   某小区住宅内。   窗帘被全部拉上,室内一片黑暗,到处都透着压抑的气息。   吴文进站在神龛前,感知到庇护神已经动手。   此时酒楼里只剩下阮景一人,他这次必死无疑。   吴文进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露出笑容准备拜神还愿。   可是他刚刚弯下腰,却骤然五感消失,剧烈的痛疼自体内涌现,似乎被某种强大力量迎面冲击。   眼前诡异的红蓝焰火闪烁,仿佛一个个半魂体在跳跃挣扎。   他的灵魂一半献祭给了庇护神,所以一损俱损,此时魂体在肉.体里震荡乱窜,像是想要不顾一切逃走。   吴文进发出惨痛的叫声,捂着流血的双耳跪下来。   神龛里的石像咔嚓一声破裂,脑袋骨碌碌滚到了他眼前,巨大的恐惧感瞬间扑面而来。   这座神龛被突然出现的黑雾笼罩,吴文进仰头看去,接着极力瞪大了眼睛。   “你可以去死了。”   “……”   “砰!”紧锁的房门被撞开。   不同的门,外面来了同样一批人。   萧鹤首先冲了进来,看到吴文进躺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冉冉,过来看看。”   梦冉拥有治愈异能,她半蹲下来,将十字架项链握在掌心,凝聚出一道淡绿色的光,注入了吴文进体内。   片刻后,吴文进如梦魇惊醒般,急促地呼吸着说:   “别……别杀我……”   “……”   萧鹤和梦冉对视了一眼,看上去不容乐观。   当时酒楼里一定有“东西”跑了,而且不是攻击他们成员的那只,它……吃掉了邪神,然后对请神的吴文进下手。   萧鹤忽然想起进酒楼看到的画面,心里顿时有些后悔,当时那只异能兽绝对在里面。   可是,只有那个银发少年可疑。   这……真的有可能吗?   次日,阮景收到吴文进的消息,据说他昨晚突然头部遭到硬物撞击,现在躺在病床上仍昏迷不醒。   那个硬物,是一块残缺的石像。   阮景心里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他虽然不懂玄学术法,但是也曾略有耳闻。   当供奉的神像力量过强,即使一开始会帮助供奉者,但是长此以往会遭到反噬。   而且那个“邪神”是被吞掉的,很难说最后会不会把人拉下去垫背。   阮景后来去探望他,看到他的女儿和阮诺都在,正在掩面啜泣。   吴文进的主治医生说,他可能继续昏迷下去,处于类似植物人的状态。   至于什么时候醒,这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这件事暂告一段落,阮景生活也步入正轨,没有再发生离奇倒霉的事。   那些清查的业务按照程序进行,查出了吴文进挪用资金的问题,即使以后醒来也要背负法律责任。   在这之后,公司里发生明显变化。   吴文进不在股东会,找茬的声音没了,其他人都消停了很多,显现出一派安宁和谐。   但是,还存在一个新的问题。   那位跟他回家的少年,想跟自己睡觉。   阮景刚刚走进家门,面前的少年就迎了上来。   他不经意看到对方赤着脚,于是眉头微皱,拿起旁边的新拖鞋让他穿上。   少年眉梢轻挑,视线掠过阮景露出来一截白皙脚腕。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指腹摩挲,有点忍不住想把触手缠上去……   少年垂下眼眸,笑着答应。   拖鞋穿上去差不多合适。   两小时后,当阮景让他去客房睡时,少年神情不解,说:   “我们之前不都是一起睡吗?”   “……”阮景目光上下打量他,嘴角微抿,“现在不一样了。”   少年伫立在门口,一条手臂抵着门,颀长的影子倾覆在面前阮景身上。   阮景关不上门,只能抬眸看他。   少年只是执拗地盯着他。   “……”   “我不习惯跟别人睡觉。”他语气略感无奈地说。   少年闻言,放弃般松开了手。   阮景滑动两边扶手,转过身准备进房间。   忽然,身后走廊上灯灭,一道轻轻呢喃的声音说:   “这样就可以吧?”   轮椅顿时停了下来,轮子被某个力量缠住。   门口只剩下一双拖鞋。   阮景似有所感地低下头,看到车轮上缠绕的两条黑色触手,接着轻巧地攀附到他手边。   他习惯性地摊开掌心,细小的触手就爬了上来。   这时候,从刚开始那种违和感终于消失。   阮景的心情再次恢复平静,他悄然地长舒了口气。   月光凉如水,万籁俱寂。   阮景躺在床上,本来是怀里抱着小克苏鲁。   但是到了下半夜,缠绕着他腰间的触手变成了手臂,一个陌生带着凉意怀抱拥住了他。   少年半睁开眼睛,盯着他的睡颜愣神。   他喜欢这个样子的阮景,也想更多的与之接近。   比如用这个人类形态去拥抱,当对方温热的体温传来,会让他感到心情无比愉悦。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某个形态有这样的好处。   如果将来要回深海死域,那么他想带上阮景一起。   少年对于未来做了完美计划,从只有自己到心甘情愿加入另一个“生物”。   由于想得太美好,他最后忘了把自己变回去。   次日天亮,窗外鸟语花香。   阮景感觉腰上微沉,他疑惑地看过去,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一条手臂。   银发少年躺在自己身侧,睫羽轻垂,看上去格外岁月静好。   他的脸和对方咫尺之遥,连呼吸都彼此相融。   阮景猛地往后仰,身体挪远了些许,“你、你怎么……”   这种过分亲密的距离,对一个常年社恐的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你醒了?”少年睁开惺忪的眼睛,慵懒地说道。   “……”   阮景无意识地向后挪,因为没有注意到了床边,这时突然身体失去平衡倒下去。   少年眼睛瞬间紧缩,阮景身后出现了一条触手拉住了他。   阮景心里惊疑不定,这个画面太荒诞了。   那些触手似乎从少年的背后生长出来,只是他看不到而已,必要时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片刻后,他的心情平复下来。   “你怎么变回来了?”阮景板着脸问。   少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阳光下那双眼瞳依然冷如墨玉。   好像是吸光的漩涡,照不进一丝光芒。   “你在……害怕我?”他反问道。   他反应让少年感到惊奇,从前只有自己的真身会让人感到畏惧,到阮景这里却刚好相反。   阮景并不是不习惯,是更怕人类形态的他。   “不是。”阮景也觉得反应太大,恢复表情后解释道:   “因为我被你吓到了。”   阮景担心他不理解,于是生动地讲述了一个例子。   “如果你在追逐猎物的时候,忽然它变成了一个人类,你会不会受到惊吓?”   少年沉默了一下,“那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也是旧神。”   “……如果它不是呢?”   “旧神在伪装自己。”   阮景莫名觉得,他对这种“手段”相当娴熟,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   还是说它们那些“神”,都有互斗的传统?   “总之,你不要突然变回来。”   少年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我会注意控制一点。”   于是,阮景没有再跟他计较早上的事。   时间到了,他就径自洗漱换衣去上班。   少年从房间走出来,一直看着他背影远去。   但是,他还是像颗望夫石一样留在原地,   他的眼睛落在虚空某处,准确搜寻到阮景坐上的车,画面拉近……再近。   阮景半倚靠着闭目养神,脸色看上去比昨日憔悴。   少年看出了他早上在说谎,那么自己……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他将信将疑,随便找了个人问。   小明笔直站在门口,透过墨镜打量他,半晌过后,说:   “怎么可能?你要是相貌丑陋,先生为什么带你回家?”   他话里有话,见少年深思不语,又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你是先生第一个带回家的人。”   少年闻言有些高兴,但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可是,他不愿意跟我睡觉。”   “……”小明闻言傻眼了,这是可以听的吗?   等他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没有少年的影子,连他这个训练有素的保镖都没有察觉。   小明表情变得严肃,不敢再岗位上分神。   第二天晚上。   月光清幽,阮景躺在床上忽然睁开眼。   他低头确认了一下,怀里是某只触手怪物。   然后,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一夜好梦。   不过,阮景脸色不太好,因为他再次看到少年的脸。   “你故意……”他还没来得及训斥,就发现自己双手搭在对方身上。   维持着昨晚的姿势,看上去就是主动抱着他。   阮景想慢慢抽回手,但是少年此时也醒了。   “早上好。”少年微笑着说。   “……”   他发觉阮景有些奇怪,以为是因为自己,于是语气真诚地道歉说:   “我已经在控制了,但是因为力量的增强,某些形态会不稳定。”   这一“组合拳”套下来,阮景都给整不会了。   他心里有气也发不出来。   控制一点的意思,是指整晚不动吗?   话虽如此,但是阮景莫名感到一丝难为情。   他默默收回了手臂,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没事。”   相比于昨天,阮景现在心平气和。   他准备训练一下双腿,于是把左右腿放在床边。   手放在身边的柜子上,然后足弓使劲,一点点尝试着腿部力量支撑身体。   阮景额头冒着细密的汗,他深深吸了口气。   然而按着柜子的手掌心在颤抖,他不禁望着前方的地面,心想要是能多走上两步就好了。   下一瞬,一只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阮景转过头看向少年,对方身量比他还要高些,略微喑哑的嗓音散发出蛊惑的意味。   “你想去哪儿,我牵着你。”   阮景眨了眨眼,垂眸说:“我想走到前面。”   少年嘴角轻勾,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牵着他的手慢慢迈开一步。   阮景跟随他的步伐,稳当地踩稳了地板,落到实处时他感到极大的心安。   温暖的日光照进窗户,投在旁边的白墙上,两个影子步调相同而缓慢,却透着一丝默契和谐。   此刻,时间流逝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沉默的几分钟里,少年带着阮景走了一个来回。   他感觉体力有些透支,只能摆摆手,示意对方扶自己做到轮椅上。   阮景平时没有运动,只是尝试走动,脸颊就开始泛红晕。   他的胸膛起伏速度有些快,心脏更是在砰砰直跳。   少年缄默地站在旁边,目光不经意落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   锁骨上的肌肤泛着淡红,光洁完好,看不出半点疤痕。   少年稍稍错开目光,问:   “你想要站起来?”   “嗯。”阮景拿毛巾擦拭额头汗水。   少年眸光微暗,又问:“我能帮做些什么吗?”   如果阮景向自己许愿,他一定会想办法实现。   你留在我身边就行。阮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个要求可能有点过分。   “像这样,在我身边就可以。”   旭日初升,洒进满室灿烂金光。   少年伫立在他身旁,垂眸凝望他柔和的脸庞。   心脏漏跳了半拍,紧接着被黏腻的情感包裹起来。   “好。”   ……   阮景半夜带少年回家,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顾溢之耳朵里。   他第一个反应是谣言,直到自己的秘书看到阮景和少年出行成双,看上去更是举止亲昵。   这个周末,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他决定亲自去“探查”一番。   复古花纹黄铜大门徐徐展开,门口的小明恭敬地将顾溢之迎了进来。   顾溢之穿着一身灰色运动装,步履从容地走进庭院。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阳光下花草上沾染了露珠,树叶成荫,周围显得格外宁静。   阮景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瞥了顾溢之一眼,自然地打招呼。   在和顾溢之的相处中,他逐渐适应了“好友”的关系,偶尔也能开两句玩笑话。   “这不是好久没见到你了,才过来看看。”   顾溢之忽然提起酒楼的事情,说:“王英应该气坏了,自己的晚会给搞砸了,还得罪了一些人。”   酒楼发生的怪事最后不了了之,从细节上看绝不是人为,但是现在也无从查起了。   “当时偏偏吴文进没去,我怀疑……”   顾溢之说到这里,试探性地去看阮景。   阮景知道这事他查了挺久,肯定瞒不过他,于是点了点头。   “你猜得没错。”   他把吴文进干的事说了一遍,不过避开了小克苏鲁的那部分。   顾溢之鲜少表露愠怒,此刻也忍不住开骂:“呸,真不是东西!”   阮景沉默地倾听着,等他逐渐平复情绪。   后面,他想起了另一桩事情,“开发区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解决了,今天顺利动工。”   说到萧师傅的团队,顾溢之还夸了一会儿,说他们非常专业,期间再也没有灵异传闻出现。   “对了。”顾溢之回头看了看室内,语气透着几分好奇地问:   “听说有人奋不顾身救了你,被你带回来悉心……疗伤?”   他措辞十分委婉,但是阮景却有点受不了。   “外面都怎么说?”   “他们说你包养了小白脸。”   “……”   阮景盯着顾溢之看,这绝对是他到访的真正目的。   他无奈地扶额,“我说没有,你信……”   下一刻,他感觉传来脚步声,高大阴影自身后倾覆下来。   从顾溢之惊愕的眼神里,他知道一定是看到了那位“小白脸”。   “你好!”顾溢之率先打招呼,“初次见面,你就是路见不平相助的……英雄?”   少年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我们见过了。”   “……啊?”   顾溢之仔细端详这张脸,五官深邃,气质超然脱俗。   如果这是他见过的世家子弟,一定会留下特别的印象。   阮景连忙接话补救,说:   “他的意思是在报纸上见过。”   不久前,顾溢之接受了一个财经记者采访,别人在报纸上见过他也正常。   少年对此不予否认。   他享受阮景这样努力帮自己说话,仿佛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顾溢之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嘟囔了道:   “我就说怎么可能是真的。”   少年站在两人之间,气氛突然有些静默。   有些话也不太好说,顾溢之暗中看了他好几眼,只不过对方都没有识趣地离开。   阮景抬头看少年一眼,说:“你先去里面等我好吗?”   少年其实早就注意到气氛不对,但是对此视若无睹。   闻言,他眸光微微闪烁,随即笑着点头:   “好,我等你。”   “……”   他转身从葡萄藤架下经过,直到消失在他们面前。   不过,他没有回房间,而是留在了后面的院子。   明媚的阳光下,银发少年半倚在一棵槐树下,身后落叶簌簌,清风吹动发丝、白色衣摆。   纤长的睫羽落下阴影,他良久敛眸沉默。   因为心里有些在意他们,五感也无意识地向外捕捉信息,此时耳畔就在回荡远处的一段对话。   “我记得你养了宠物,怎么没看见?”   顾溢之一边说,一边手指随意拂过路边的花。   “……跑了。”阮景说。   “啊?”   阮景略作思索,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捡到它的时候,它还在街上流浪,可能不喜欢被人圈养吧。”   顾溢之没有多想,一拍手说:   “真是可惜了,我家里养了只拉布拉多,本来还想两家能经常串门。”   其实全程阮景都没说养了什么,但是对方就下意识以为他养的是狗。   阮景默然不语,这个话题也就此结束。   “……”   流浪?少年在心里咀嚼了两遍。   对这个模糊的形容词,他不禁打心底里发笑。   不知不觉,连眼底也盛满了笑意。   发现了这一点后,少年嘴角笑意渐收,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他又忍不住想到了进门时,他们对话的内容。   小白脸……又是什么?   乍一听不是好词,但神奇的是他并不生气。   他乐意跟阮景扯上关系,最好其他人少来吸引阮景的注意力,至于别人怎么看根本无所谓。   傍晚时分,顾溢之跟阮景告别,驱车离开了这栋别墅。   书房里,吊灯散发暖色调的光。   三面立式大书架里放满了书,梨花木桌上简洁明净,左上方放着一只地球仪,旁边是一只“萤火”点点的许愿瓶。   阮景向后靠在椅背上,手里正随意翻阅一本……生物学的书籍。   平时没有别人的时候,他会找自己感兴趣的书看。   还好原主兴趣广泛,什么藏书都有,闲暇时不至于太无聊。   “你能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来到中间世界的吗?”   少年坐在对面一张真皮座椅上,手半撑着脸颊,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他口中的“中间世界”,就是人类世界。   阮景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没有反应过来。   少年和他四目相对,又强调道:“你通过什么方法,离开卡达斯山脉?”   “……”   嗯,原来是指那个遥远的“故乡”。   阮景之前营造了“背井离乡”人设,为了不引起他的悲伤,小克苏鲁也从来没有追问他的过去。   现在少年的问题相当关键,如果他还装作忘记了,那就显得有些“假”了。   阮景神情稍敛,缓缓合上了书籍。   短短几秒内,心里一个故事就成型了。   “这只是一个意外。”他沉声说道。   少年屏息凝神,上身微微前倾。   “当时出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灾难,极其庞大的自然现象,我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最后陷入了漫长昏迷。”   阮景声音轻缓,有种引人入胜的魔力。   他适时的停顿时间,给予听众以想象的空间。   少年已经入神,正进行一场头脑风暴。   然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庞大的自然现象……是极端雷暴还是大风雪?”   “大风雪。”   后面阮景又讲了其他细枝末节,全部是模棱两可的词语,反正怎么猜都是对方想要的“答案”。   以前的小克苏鲁听到这里,都会表现出心满意足的样子。   此时少年没有开口,神色却有些凝重。   他还在总结阮景给出的信息,但是不管怎么推敲,都存在太多缺失和漏洞,根本无法判断其族群具体位置。   少年毫无头绪,心里隐隐浮现另一个可能。   片刻后,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最后是出现在冰川上?”   阮景手里继续翻看书籍,闻言没有多想,轻轻点了点头。   “嗯。”   “这不对。”少年眼里流露疑惑,喃喃地说道:   “卡达斯山脉附近没有冰川,再往外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   阮景心里微惊,刚刚自己是被套话了?   他抬起眼眸望着少年的脸,这时才意识到小克苏鲁和少年的差距。   现在的少年不好忽悠了。   周遭的空气莫名有些凝滞,隐约充斥着一丝怀疑。   阮景神情淡定,忽然目光落在桌上的许愿瓶上。   “你看,它们很漂亮不是吗?”   少年视线落在玻璃瓶上,随即一愣。   这句话无异于在赞扬他的能力,只有自己能帮他收集这么多“漂亮”的信仰力。   少年脸颊微红,轻声道:   “你……喜欢就好。”   阮景见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于是作出对玻璃瓶兴致盎然的样子。   修长的手指抚过玻璃瓶表面,点点闪烁的白光在四处漂浮,仿佛是一片小小“星空”。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不着边的问题。   “这里面能有多少信仰力……”   结果,少年下一秒接话。   “五百二十个。”   “……”抚摸玻璃瓶的手指顿住,阮景心里有点难以置信。   记得这么清楚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小克苏鲁是数过了。   少年见他神色有异,有些紧张地问:   “是不是太少了?”   阮景坐直了身体,轻轻摇头说:“不是,这个数字在人类社会里,具有特别的意义。”   “这通常出现在人类的情人配偶之间,代表着一个约定俗成的语言。”   少年拧着眉思索,“是……什么?”   “我爱你。”   “……”   少年神情怔愣,心脏在剧烈跳动。   他被这三个字迷得五荤八素,智商瞬间急降,心里丁点的疑惑也不翼而飞。   即便是遇到最危险的猎物,他也未曾像现在这么紧张,人类形态的胸腔充盈着某种甜滋滋的情绪。   少年垂头不语,一直在出神。   阮景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刚才一顿科普,把少年的“求知欲”带偏了。   但是,片刻后还是不见对方有动静。   阮景从书上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灼灼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然后轻问道:   “你本来有名字吗?”   少年嘴角微翘,脱口而出几个模糊字音。   但是阮景听不懂,只觉得语调格外低哑神秘。   少年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阮景尽力模仿语调,“阿……撒托斯?”   ……   “祂是阿撒托斯!”   异能调查局中央控制室,有人看着大荧幕发出一声惊叹。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穿白色的橡胶制服,他扶了扶老花镜,伸长脖子仔细辨认画面。   “祂能够在其他维度世界自由穿梭,其中一个世界向总部发送过信息,阿撒托斯在旧神之战中受伤,残魂下落不明,我看……祂就坠落在这个世界。”   只见大荧幕上在投放一个监控器画面。   正是酒楼里的阮景和银发少年,他们周边白雾弥漫,一起看向大门的方向。   此时,银发少年被单独放大。   萧鹤放在操控台上的双手攥紧了,他强压下心里其他情绪,敬重地询问道:   “纪老师,你能确定是他吗?”   纪西华又盯着画面看了半晌,没有做出肯定回答。   面对萧鹤希冀崇拜的视线,他讪笑了两声,说道:   “根据你提供的信息,值得怀疑的人里面,只有他符合银发、力量怪异的特征。”   只是外表符合特征,不代表这具人类壳子里是同一个魂体。   最重要的是能确定祂的身份,将来就能顺利找到其弱点。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顿时有些沉默。   “别丧气。”   忽然,纪西华把老花镜一摘,对着他笑吟吟地说道:   “你老师我出手,一定马到成功。” 第25章   过了一周, 因为工作需要,阮景到了C城出差,和一个上市公司的负责人协商合作计划。   C城近两年被评为“最美城市”, 风景秀丽,人文氛围浓厚, 是个非常适合旅游定居的地方。   李秘书安排了洲际酒店, 阮景简装出行,次日早晨就住进了预定的套房。   由于他的“绯闻”沸沸扬扬, 为了不引人注意,软磨硬泡让阿撒托斯变回去, 暗中跟在他身边同往。   这一次,李秘书提着行李箱不禁发出疑问。   “阮总,您带了什么啊?上次也这么沉……”   阮景正在低头看手机,闻言顿了一下,心想带了只小怪物。   “提不动就让小明帮忙。”他说道。   “哈哈, 能行!这里面不会装了哑铃吧……”   李秘书立即发现说错话,又干笑了两声。   然后顶着阮景深沉的目光,深吸了口气,脚下登时健步如飞。   等李秘书和小明离开后, 阮景瞥了行李箱一眼,开口道:   “出来吧。”   阿撒托斯在行李箱正准备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可能会吓到他。   见行李箱没有动静, 阮景放下了手机看去, 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变化形态。   下一瞬, 面前涌现出带有细碎火星的黑雾。   白色衣摆在眼前飘扬, 这次没有残破的痕迹,圣洁无瑕, 袖口处一圈滚边的金色花纹,似乎是某种奇特的图腾。   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会以为这是一位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神”。   阮景联想到可怕的触手,心情有些古怪,问道:   “你们……族群的人类形态都长这样吗?”   “不是。”阿撒托斯垂下眼眸,无光的黑瞳掠过厌恶。   他想到了自己的“族群”,还有曾经经历过的黑暗,留下必须消除的某些污点。   “因为这是最温和的一个形态。”   他不想让阮景感到畏惧。   “……”   阮景隐约察觉到这一丝情绪,但是没有妄图去探知。   他不能深入了解阿撒托斯,对方也应该如此,否则会把他们推向糟糕的境地。   因为和商谈负责人约定时间是晚上,还有一段白天时间空闲,李秘书发来的信息里建议他到景区或几个会所转转。   阮景却没什么兴致,他滑动轮椅的扶手经过双层高的客厅。   套房的装潢融合了现代和古典风格,尽显奢华尊贵,除了睡房外还有健身室、私人影院。   缺点就是空间有点大了,要不是阿撒托斯在,他一定要请人24小时帮忙推轮椅。   他花了几分钟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落地玻璃窗前,从这里可以饱览C城景地和附近港口。   忽然,地板上多了另一道颀长的影子。   “你不想去见那个人。”   阿撒托斯站在阮景身旁,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协议书,正是今晚要商谈的内容。   阮景心里有些讶异,然后坦诚道:   “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那双墨黑的瞳孔里,罕见地流露出迷惑。   “……”   阮景无奈地笑了笑,“我们都要通过工作赚钱谋生。”   对于阿撒托斯来说,捕猎异常生物就能生存,应该不能理解社会上的复杂关系。   果然,他神情有几分不解,问道:   “中间世界有这么条框规矩,你会想念自己的故土吗?”   闻言,阮景在心里略作思忖。   在对方直白的目光下,他抿了抿唇说道:   “偶尔。”   接着,他转头看向对方,说:“为什么这么问?”   阿撒托斯认真地望着他,试探性地询问:   “如果有机会回到卡达斯,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   阮景左眼皮一跳,怎么又是这种“送命题”。   他眼睛忽然瞄到旁边,有一条触手爬到了轮椅扶手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腕内侧。   接着,触手尾端贴着白皙肌肤,轻轻缠绕了一圈。   仿佛是一条暗中窥伺的毒蛇。   阮景想好的“话术”忽然卡在喉咙里,无法在这样的“注视”中坦然。   他不经意移开目光,模棱两可地说:   “到时候再说吧。”   阮景觉得阿撒托斯在身旁,自己难以集中注意力,于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对他建议道:   “你想不想去其他地方?”   他想到了以前小克苏鲁会看电视,所以指了指私人影院的方向,那里倒是个娱乐的好去处。   本来以为对方会感兴趣,不过他却反问:   “你也去吗?”   阮景手指捏紧协议书页一角,轻轻摇头,说:   “我有自己的事。”   阿撒托斯捕捉到他的细微动作,然后将目光收回,兴致缺缺地说道:   “那我留在这里……不会打扰你。”   他能感觉到阮景的疏远,这种不知何故的微妙感,在心间始终萦绕不去。   然后,阿撒托斯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他单手半托着脸颊,白色袖口滑落下去,漂亮锐利的眼尾睨向青年,长睫半垂显得眼窝深邃。   目光直白又热烈,甚至都没有眨过眼睛。   不知道想到什么,阿撒托斯薄唇微翘,心情似乎变得非常好。   片刻后,阮景合上了协议书。   他刚抬起眼睛,就对上了那双如墨的眼眸。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里面亮起了光。   阮景奇妙地从里面读出信息,脱口而出道:   “你想对我说什么?”   阿撒托斯微不可见地抿唇,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似乎还在遵守“不打扰”原则。   阮景不禁莞尔,说:“现在说话不算打扰。”   “我想听你说话。”   “说什么?”   阿撒托斯满眼期许地望着他,心如擂鼓,轻声说:   “那种……约定俗成的语言。”   “……”   阮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   他有点不懂对方的逻辑了,那三个字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深奥的知识或者理念。   当他问出自己的疑惑时,对方却眉眼染上喜色。   “你说得很动听。”   阮景再次沉默了。   难道那三个字的音节,符合异常生物的某种“听觉审美”,所以阿撒托斯才喜欢听他说?   但是他一个大男人,哪能时刻把这话挂嘴上?   他发觉悄然凑上来的触手,用温热的掌心坚定地将它推开。   然后,阮景看向了另一边,说:   “不如听听音乐吧,你没听过吧?流行、古典都有,肯定有你喜欢的类型。”   他没等对方回应,把话撂下之后,滑动轮椅到了复古留声机前,挑了一张黑胶片放上去。   阿撒托斯脸上笑意瞬间褪去,目光仍追寻着他的身影。   还没等他开口抗议,客厅里就响起了舒缓、婉转的音乐。   是一首蓝色多瑙河圆舞曲。   白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直到夜幕降临。   阮景已经准备好和那位负责人见面,但是对方迟迟没有现身,在约定时间的前两小时,来了一位经理招待他。   经理姓陈,相貌仪表堂堂,言谈礼貌周到。   陈经理朝他鞠了个躬,陪笑道:   “不好意思,董事长突然有急事来不了,今天的商谈可否延迟两天?”   “……”   阮景脸色微沉,说道:   “这么紧急的话,他可以亲自跟我说明。”   不论这事真假,实在是太凑巧了。   阮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是转念一想,应该没有人会放着“大生意”不要,大费周章只为了放他鸽子。   陈经理连连道歉,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但是,阮景自己还有其他安排,而且顾及到身份人设,他对陈经理直言没有留到第三天的打算。   晚上七点半,酒店走廊里一片寂静。   服务员把晚餐送到,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阮景神情惬意地吃饭,阿撒托斯也有些好奇,跟着他拿起银勺盛了米饭尝了尝。   “味道怎么样?”阮景问。   闻言,阿撒托斯本来没味道的食物,忽然神奇地变得好吃了。   “不错。”他答道。   “有异常生物那么好吃吗?”   “……还是差点。”   见阿撒托斯动作凝滞,有些嫌弃的模样,阮景又觉得有些好笑。   为什么不好吃还吃了那么多?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他也没有阻拦。   忽然,阮景看到了桌上的一张小卡片。   看上去是服务员送餐时放在里面的,他以为是广告之类的信息,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却陡然觉得奇怪。   阮景拿起了这张卡片,看到最下面不起眼的地方,用记号笔写了一行小字:   非常抱歉,我错过了和您见面的时间,可否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卡片上是个拍卖会的外景照片。   阮景盯着那个落款人的姓名,正是今天来不了的董事长。   他心里更难以理解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不过他不怕里面有诈,在C城安全性还是很有保障的。   阮景隐约觉得这事不简单,忽然很想见见那位“高深莫测”的董事长了。   他看了看窗外繁华热闹的夜景,现在时间还早,闲来也无事。   “我跟你一起去。”   阮景刚到门口,后面响起了阿撒托斯的声音。   他转头看过去,地板上几条触手在不停蠕动,银发少年离自己十米开外。   对方脸上跃跃欲试,满眼希冀地望着他。   阮景硬着头皮转回来,在心里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走吧。”他无奈地笑了笑。   但是当对方朝自己走过来后,阮景用目光沉默地打量他好一会儿。   阿撒托斯发现后神情自若,忽然俯下身直勾勾地和他对视,一时间两人的脸凑得很近。   阮景视线不由得下移,落在他挺拔优越的鼻梁。   这张脸确实是无可挑剔。   正当阮景愣神之际,阿撒托斯微勾起薄唇问:   “我好看吗?”   阮景坦诚地点了点头。   阿撒托斯脸上笑容更深,也许是高兴地太早了,只听阮景忽然说了一句:   “先去换身行头,你这太……惹眼了。” 第26章   卡片上给出的地址不太好找, 李秘书费了大力气才帮他找到“定位”,而且查到这是个地下拍卖会,还有个代号叫“凌”。   车开到了大道外面, 就没办法再深入了,想要到拍卖会只能自己徒步走去。   这是个喧闹的集市, 耳边全是叫卖吆喝的声音, 花鸟古玩一应俱全,全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因为人流太大, 通过并不容易,刚进去的时候他们几乎是在逆流而行。   但是, 他们周围的路人却自发地站远了,一直保持着某个“安全”距离。   阮景目视前方,余光却不由得落在泥土路上,几条触手在空气里游动,和路人的双脚仅一寸之遥。   这就是阿撒托斯给他“开道”的方法。   估计路人自己也没想明白吧。   当他们走出了人流密集区,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能看到了面前有些破旧的楼房,锈迹斑斑、贴满广告的电线杆子。   这里和外面的繁华看上去相去甚远。   阮景垂眉敛目,指腹轻轻拍手边的触手, 让阿撒托斯展示把“它们”藏起来。   阿撒托斯看出他的担忧,说:   “他们看不到。”   其实,他更喜欢将本体释放的感觉。   不过阮景既然开口了, 下一瞬还是将触手慢慢收进了衣摆下方。   小区门口的保安, 上衣披在外面, 头发杂乱, 正在外放一首敲锣打鼓的戏曲。   他本来是闭着眼睛,当他们出现在门口时, 忽然睁大了眼睛。   “诶诶诶,到访登记!”   阮景随手写了个备用的信息,然后和阿撒托斯走了进去。   保安拉了拉衣服,正打算继续休憩,忽然他瞪大了眼睛,只觉得面前冷风呼啸而过。   那是个身着白卫衣,黑发齐耳的年轻人,发觉他打量的视线,冷锐的眼睛斜睨过来,莫名令人遍体生寒。   他们没过多久,就绕到了这片旧楼房后面,那是一栋明显翻新过的建筑。   “请问是走错了吗?”门口的保镖问。   “没有。”   接着,阮景把手里的卡片递过去,对方像是从上面读出了信息。   “原来是阮先生,两位里面请,k-61的位置在这边……”   当里面的布艺门帘打开后,里面展现出了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场景。   这是个偌大的露天会场,上方的鸟巢状聚顶铁丝交错,丝绒红色幕布前是一张圆角的桌台。   对面则是能容纳百人的宾客席,头顶的几排灯光亮起,让这个瞬间画面“活”了过来。   席间人头攒动,侍者穿行其间。   “各位来宾晚上好!今天邀请到了社会上的名流人士,你们活跃在各行各业,为异能调查局的壮大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幕布前的一个女主持人拿着话筒,激情昂扬地说道。   “……”   异能调查局?阮景怀疑自己可能“走错”门了。   不过,那位保镖已经给他指明位置,目光紧盯着他何时落座,连附近的人也一齐看了过来。   阮景只能暂时按兵不动,拉着阿撒托斯在倒数第三排坐了下来。   他这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有的人曾经跟自己在生意上打过交道,还有的就是单纯是公众人物了。   比如电影明星、知名音乐家和武术大师。   但就是没看到那位董事长,不知道现在藏得有多深。   阮景心情有些复杂,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人?   “在正式开场之前,先让诸位把自己的异能兽请上来,我们做个友好的交流品鉴,评选出今年的灵宠冠军!”   主持人这一席话,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异能者圈养的异能兽,也叫作灵宠,在圈子里不仅代表着自己的实力,还彰显各自的身份地位。   【检测到宿主周围存在大量异能兽!请注意自身安全!】   许久未见的系统,在脑海里对阮景发出警报。   他下意识向四周扫视一圈,只见有些昏暗的前几排,隐约冒着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光斑”。   是各种造型清奇、品种丰富的异能兽,平时在城市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现在竟然大批出现在拍卖会上。   他们……误入了异能者的内部圈子。   阮景心里蓦地一跳,然后按住阿撒托斯挨在他身旁的手。   阿撒托斯脚边的触手差点按捺不住,它们在黑暗中不断扭曲、蠕动,仿佛是打了鸡血一样。   感觉到手背上细腻的肤感,他心底沸腾的杀意渐渐平息。   冷白的灯光下,少年的侧脸线条立体漂亮,睫毛纤长,半垂下来有些许无辜,周身静默下暗暗涌动着喧嚣。   “忍住,这些不能吃。”   因为身边声音有些大,阮景朝他凑近压低声音说。   阿撒托斯转过头看他,视线落在那张合的唇,忍耐了片刻终于点头:   “嗯。”   这时候,在场的来宾已经在互相“交流”了。   阮景看到一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很有财力,旁边有几个男女过来和他碰杯。   “张老板,你这只佛蓝鸿麟真不错啊!”   说话的男人相貌出众,是经常在电视上活跃的男明星。   张老板摸了摸自己身边的麒麟兽,点了点头,说:“是吧,我花了重金从杨三那里买来,据说品相是一等一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八品灵宠,张老板生意越做越大了。”   穿着一袭红裙的女人也跟着恭维道,纤纤玉手里抱着只模样像兔狲的毛茸茸灵宠。   “赵太太好久不见,你真是越发美丽动人了。”张老板摸了摸啤酒肚,露出了一个笑脸笑。   女人受用地笑了笑,然后把灵宠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朝他们摇曳生花地走过去,一起喝酒。   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小兔狲”从位子上跳下来。   从昏暗的过道里经过,蹦蹦跳跳地在每个座位前嗅了嗅,忽然它嗅到了不同的“气味”,疑惑地抬起了圆润的脑袋。   “小兔狲”扬起憨厚蠢萌的脸,呆滞地看着坐在上面的人。   阮景也察觉到这视线,然后低头和它对视。   他心里忽然痒痒的,觉得这小家伙应该手感不错。   虽然物种不同,但是都感受到彼此的“意图”。   “小兔狲”认为没有危险,于是想和这位刚认识的人类朋友,表达一些友好的信息。   它跳到了阮景脚边,稍微歪过头想要撒娇蹭蹭。   但是,那一瞬间寒意骤然而至。   “小兔狲”全身毛都炸开了,猛然向后弹开,看到在轮椅底座后面的黑暗里,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触手。   “小兔狲”顺着触手的方向,往阮景旁边看了看。   一道空洞森然的眼神飞了过来。   “……”   阮景正要俯下身去摸它,但是连掌心都没来得及碰到。   接着,“小兔狲”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如同田里的猹,一头扎进了前面的座位下方,一溜烟跑掉了。   阮景不禁感到莫名,但是没有太过在意。   他尴尬在半空中的手重新落下,刚好摸到身边一条触手。   阮景下意识薅了两把,然后微微皱眉,把触手尾端向后推了推。   “你……”   他望向了阿撒托斯的脸,心想不会是那只“小兔狲”出现了,刚才忍不住想出来吃掉吧?   阮景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及时发现。   一定要好好看住阿撒托斯。   “我不是故意的。”对方看上去也有些懊恼。   那条触手紧挨着阮景,刚要缩回衣服和扶手的夹角,忽然一个温热的掌心握住了它。   阮景的手覆盖着它放在身侧,神色正经地对他说:   “我暂时不能放开你。”   “……”阿撒托斯微不可见地勾起唇,顺从地说道:   “那就拜托你了。”   又坐了一会儿,拍卖场上没有其他进展,阮景去了趟卫生间,为了避嫌让阿撒托斯留在原位。   出来的时候,他听到走道上有人在说话,封闭的空间里回音清晰。   “你怎么什么活都干不好?”   那是一个声线娇俏的女声,带着几分恨特不成钢的意味。   只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女人身穿粉色小香风的套装,戴着一条镶碎钻的十字架项链,发型是温婉的小卷。   对面的男人一直低着头,他挠了挠头,说:   “冉姐,我马上就给张老板送过去。”   女人手里提着LV包,双手环胸苛刻地打量他。   “真不知道叔叔赏识你什么,还比不上我几个晚来的师弟……”   “……”   女人也觉得跟他争辩无趣,摇了摇头就径自走远了。   男人表情沮丧,手里拿着一个中号纸袋。   但是没走两步,他脚下突然打滑摔倒在地上,纸袋里的东西也滚落了出来。   竟然是几颗小苹果。   【这不是苹果,而是饲养异能兽的一种食物“刺果”。】   阮景:“……”   他看到身旁滚落了一颗刺果,于是微微俯身捡拾起来。   男人蹲在地板上到处捡果子,直到发现眼前一双锃亮的皮鞋,目光逐渐上移看到了一张神情淡然的脸。   对方朝他摊开修长手掌,里面是一只刺果。   “谢谢您……”男人的长相帅气,偏阳光健气的一挂。   “没事。”   男人把最后的刺果装进纸袋,见他滑动轮椅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   “请问这位先生,您也是来参加这次的拍卖会?”   “嗯,怎么了?”   男人脸上顿时热情洋溢,立即“推销”自己,高声说:   “我叫曲欢,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阮景离开的轮椅倏地顿住,惊讶地侧脸看过去。   对方也有些愣住,然后朝他笑着挥了挥手。   【曲欢,原著里的男主角。他现在一无所有,正在异能调查局里打工赚钱,平时接单量惊人!路边异能兽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   此刻,脑海的系统帮他复述着原著剧情。 第27章   阮景回来之后, 远远的就看见阿撒托斯身边围了两个人。   那是一位肥头大耳的企业家,只见他端着红酒杯,带着几分揶揄的笑问:   “你也是受到邀请的客人?怎么从未见过, 姓甚名谁啊……”   “别害怕,我大哥就是问问。”旁边另一男人附和道。   这两人一唱一和, 但是面前的少年就是无动于衷, 那位大哥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无意识地张开嘴。   “二位有事?”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   两个男人回过头看, 只见对面的青年滑动轮椅过来,神情自若, 不紧不慢。   少年这才有了表情,目光定在他身上。   两个男人见他出现的瞬间,互相对视了一眼。   明显这位西装革履的青年才是主体,少年和他的关系可能只是“捎带”。   企业家上下打量着阮景,眯着眼睛思索一会儿, 忽然了然大悟说:   “啊,原来是阮总……这是你带来的人?”   发现是他两人脸上不掩惊讶,因为阮景只在商业圈活跃,从未进入过类似今天拍卖会这样的场合。   “嗯, 我一个朋友。”阮景淡淡说道。   这是个姓谷的酒业老总,曾经在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这里的谈话,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注意, 主持人拿着话筒, 说:   “阮先生, 接下来是异能兽比赛环节, 请问准备让您的异能兽参加吗?”   只见台上有两只异能兽,其中一只正是佛蓝鸿麟, 地上的部分砖块已经破碎,另一只倒地吐血,被两个蒙面的侍者抬了下去。   那位异能兽的主人毫不在意,而是不甘心地看着面前筹码被收走。   张老板已经五连胜,他的笑容略带挑衅地看过来。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阮景了,只不过因为多少算是竞争对手,所以没有去主动打招呼。   阮景定了定心神,说:“抱歉。”   他觉得这里属实无聊,转过身拉住阿撒托斯,低声说:   “我们走。”   阿撒托斯看着交握的手,脸上倏地荡开笑容。   “好。”   正当他们想要离开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请等等!”   场外走来了一个穿黑色唐马褂的男人,他两鬓斑白,气质儒雅,在一群年轻人的簇拥下朝他们走了过来。   阮景见到来人,确实停了下来。   “纪董事长,您弄这么大排场,不止是为了和我商谈合作吧?”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纪西华,是C城的纪氏家族族长,个性强势好胜,铁血手腕,即便两个儿子都颇有能力,但多年来还是没有对纪氏产业放权。   同时,他也是异能调查局的成员。   想到他拥有的那个异能,阮景心里若有所思。   纪西华眼里精光闪烁,笑呵呵地说道:   “不,这是我们合作的一部分,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比一场,赢了的话我可以让利三成。”   阮景心里有些惊讶,只有“走火入魔”的商人,才会把自己的利益堵在一场比赛上。   “要是你输了,让他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   纪西华话锋一转,指向了他身旁的银发少年。   众人皆是一片窃窃私语,毕竟这个代价太“低廉”了,任谁都会一口答应的程度。   阮景心头微动,下意识抬头看向阿撒托斯。   今天的事情绝不是巧合,如果只是一味逃避,下一个麻烦也会找上他们。   阿撒托斯垂眸看他,说:   “我听你的。”   “……”   纪西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此时更是内心疑窦丛生。   这里这么多异能兽活跃,按照阿撒托斯残暴的本性,早就应该有所动作,现在却……如此温驯?   “你想怎么比?”阮景问道。   “参加异能兽比赛。”纪西华对他满脸堆笑,又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区域。   “即使你未拥有异能兽也没关系,这里有许多上品异能兽可供租借,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实际上这种情况不少见,在场有部分人刚刚觉醒异能,没有随身的异能兽而临时“租借”。   他们下意识认为阮景也是这种情况。   异能兽租借区前围了五六个人,里面有各种奇珍异兽,还有只一只秃毛的“小鸡”。   小鸡病恹恹的,明显是没人要。   阿撒托斯目光微顿,说:“它。”   阮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当他买下这只小鸡之后,旁边的几个大老板觉得他看走眼了,开始相继笑嘻嘻地打趣道:   “我的地藏黄雕凰,毛色光滑亮丽,刀枪不入,是四品灵宠哦!”   另一人也指了指自己的异能兽,说:   “我的毒鳞蛇,防御力稍微逊色,不过也是七品灵宠。”   “我的能守能攻,本月排行榜第二。”第三人一脸得意,生怕别人听不见,大声说:   “赤铜猩猩!”   “……”   他们都在生意场上不如意,却一直听闻阮景的名号,难得有地方能打压一番,都瞅准了这个档口百般炫耀。   比赛时间开始,侍者将小鸡仔放到了“大舞台”上,通过外面的观察窗可以看见里面情形。   比赛是乱斗制,只要活到最后就算赢。   刚开局,小鸡仔就对上了毒鳞蛇,本就虚弱的它一下子吓地倒在地上。   底下响起了细细的哄笑。   阿撒托斯半垂下眼睛,一丝阴鸷划过。   当毒鳞蛇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下它时,忽然小鸡仔暴起咬住了它的脑袋,刺啦一声脆响,血线飞溅到红色幕布上。   蛇头从它光秃秃的脖子挤下去。   底下一片静默,纷纷被这血腥邪性的一幕摄住。   然而在纪西华的视角里,是一条黑色触手从鸡仔喉咙里弹出,出其不意攻击了毒鳞蛇。   同时,纪西华坐在对面,目光惊愕,转头去问旁边的男人。   “小曲,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没?”   曲欢皱起眉,对自己师父摇了摇头说:   “动作太快了,看不清具体,不过我闻到了一道死域生物的气息。”   “没错。”纪西华幽幽叹息道,“一定是深海里的‘不死物’。”   这道力量很强,几乎所有异能者都感受到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能瞬间改变异能兽力量,只有可能是受主人的能力操控。   异能者们不由得悄然看向阮景。   台上,凰鸟和大猩猩也接连败下阵来,只剩下一只秃毛的小鸡仔还“站”在中间,场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张老板这时绷不住了,暗想一帮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于是放出自己的得意灵宠佛蓝鸿麟,场下一阵欢呼,甚至有人开始押宝,有小部分压在小鸡仔身上。   佛蓝鸿麟能力果然更强,两个回合后就把小鸡仔咬穿肚子,后者躺在地上只能痛苦挣扎。   在这即将分出胜负的时刻,纪西华暗暗给身旁的保镖使眼色。   保镖在人群中绕了一圈,来到了阮景他们身边,扶了扶耳朵上的对话器。   “我们晚上吃什么?”   阿撒托斯挨着阮景旁边,他神情疏懒,碎发半遮着眼眸。   阮景紧盯着台上的情况,漫不经心地说:   “还早,现在这不还没结束。”   他猜想可能还无法分出胜负,但是这只小鸡仔的能力远远超过想象。   多亏阿撒托斯慧眼识珠。   “结束就可以走了?”   “嗯……”   此时,纪西华看见他们说话,扶着耳边对话器问:   “他们在说什么?”   对面偷听的保镖声音茫然,回答:   “在聊天。”   纪西华紧张起来,追问:“聊什么?”   “……晚上吃什么。”   “……”   纪西华深吸了口气,“你没听错吧?”   “呃,没有。”   纪西华看向了一脸求知欲的曲欢,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嘟囔道:   “别说是阿撒托斯,哪个不死物会和人类聊‘吃饭’?”   现在他又不确定了,不死物共有二十七位,这家伙究竟是哪一位?   曲欢也满眼震惊,良久不语。   他不知道纪西华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位阮先生应该是个好人,不希望看到师父为难他。   此时,忽然场面上一阵惊呼。   那只威风凛凛的佛蓝鸿麟身上鲜血喷涌如注,几乎将身体全浸染成红色,羽毛湿哒哒地结了块。   张老板瞬间身体瘫软,满脸伤痛。   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仿佛是小鸡仔回光返照发出最后一击。   “呵。”阿撒托斯眼底浮现冷色。   然后,一丝黑雾刺破鸡仔背部皮肤,从内部撑起它的纤薄躯壳。   下一瞬,小鸡仔又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有人发出惊愕的声音。   这和“死而复生”没有区别。   但是,台上还是小鸡仔“活”到了最后。   “阮总,你赢了。我们稍后签订协议。”   纪西华率先鼓掌,意味深长地看向阮景。   “但是,我想你身边一定有某只‘异能兽’,能否请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   纪西华摊开手,只见小鸡仔身上的黑雾,就飞到了半空中。   众人也都看见了这一幕,阮景周围的人纷纷后退。   “这是死域生物!!”   “死域生物也能被驯化为异能兽?”   异能兽的力量无法跟死域生物相提并论,但是后者更难以控制,基本上没有被驯化的例子。   人们又害怕,又蠢蠢欲动。   明显该生物就在阮景身上,这就是刚才那只“小鸡仔”战无不胜的原因。   如果能将这只死域生物抢到手,那么对自己将大大有利。   阮景扫视众人一圈,微微眯起眼睛。   他正想要开口,忽然听到对面响起一道疑惑的声音。   “师父,你会不会看花眼了,阮先生看上去……不像是能拥有异能兽的样子。”   阮景不由得看向曲欢,表情有些莫名。   乍听上去是打圆场,实际上两边都在得罪。   纪西华敲了一下曲欢的脑瓜,说:   “好好学着,别给我丢人!”   空气里又陷入了对峙的气氛。   突然,地面一阵地动山摇,天空瞬间阴暗下来。   不过有人就发现那不是黑天,而是有紫黑色的“飞行物”密集地遮蔽了天空,令人牙酸的“蝉”翼扑棱的声音响起。   “是,是月兽——”   那是一种黑色的软体虫,没有面部器官,腹部长有一排暗红色口器,尖锐的吻部上是一些肉粉的触须。   它们是最危险的死域生物。   有人发出愤怒的吼声,朝阮景喊道:   “是不是你,你把它们弄来了!”   此时,纪西华脸色难看,目光却看向了他旁边的少年。   难道是奈亚拉?只有这一位拥有众多月兽仆从。   总之,他们现在遇到麻烦了。   拍卖会顿时陷入了混乱,因为有不少异能兽被攻击,然后被污染成了死域生物。   阮景看到对面一名卷发女人,正在握着十字架,手上散发的淡绿色光芒包裹了那些被污染的异能兽。   她在用精神力治愈它们,然而效果不是很好。   曲欢想要帮忙,但是碍于实力不够,差点给他们添乱。   “一边去!”女人嫌弃地说。   纪西华在旁边冷静地指挥,喊她作“冉冉”,这一次阮景想起来原著里,似乎有个女配就叫梦冉。   梦冉最初看不上曲欢,后面日久生情,不过没来得及表明心意,后来曲欢退出调查局,分开的时间里他和女主两情相悦。   在所有异能者都手忙脚乱之际,唯有阮景两人毫发无伤,那些月兽只是在他们周围徘徊。   此情此景,连曲欢都忍不住动摇了。   难道真的是他们干的?   阮景知道这是因为阿撒托斯,月兽才没有靠近他们。   然而就算他解释了,这些人也不会相信。   “火离,去吧!”曲欢放出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让它上去吸引更多的月兽,他在身边逐一消灭。   但是,当火离狸在经过边缘地带时,不慎被一只月兽的触手“咬”住脖子。   火离狸很快挣脱开它的束缚,并将它踩在利爪脚下。   阮景眼皮一跳,觉得此时不妙。   果然,那只火离狸气息骤然变化,攻击性暴增,朝着最近的人类扑咬过来。   阮景下意识抬手抵挡,火离狸在半空中顿时僵住。   【检测到异常生物,正在净化中……】   十几秒后,这只火离狸不深的伤口上,绿色的粘稠物质消失,变成了正常的伤口。   阿撒托斯微微挑眉,又是个不长眼的家伙?   周围倏地一静,他们看到了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梦冉正在用精神力费劲地治愈异能兽,此时表情也有些惊愕,这……就是他不可见人的异能吗?   按照常规情况,被污染生物无法被立即消除,只能暂时困住它们,后期再找更多的精神力异能者帮忙。   所以,她从未听说过存在这种异能,可以这么轻松地治愈污染物。   “阮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纪西华笑着说道。   报告里有误,存在未被记录的异能。   阮景扯了扯嘴角,忽然有种步入陷阱的感觉。   “您也一样。”   闻言,纪西华朗声大笑。   这种关生死关头下,阮景没有召唤自己的异能兽,他所说的没有“异能兽”这回事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其他人的目光又放在他旁边的少年身上。   难道死域生物在他身上?   随着月兽和人类争斗进入白热化,有些月兽也杀红了眼,不论见到的是谁都上来咬上一口。   有一只瞅准了阿撒托斯,朝他大张口器,肉粉色的触须风中乱舞。   “找死。”   黑色触手自它后面凭空出现,月兽瞬间被刺破身体,瘪缩成一团绿色液体砸在地上。   那些没有和月兽对抗的异能者,目光露出贪婪,纷纷朝他们围拢过来。   阿撒托斯冷笑了一声,轻蔑地说:   “你们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   这些异能者却没有向前,而且缓缓向后退开。   阮景心里忽然觉得不妙,余光中看到另一边汹涌而来的月兽。   它们忽然像是发了狂,不去攻击其他人,全部目标都锁定在他们身上。   接着,会场的灯光骤然熄灭,无法分辨它们的方位,还有其他人。   “……”阮景意识到什么,倏地看向对面纪西华等人,对方巍然不动,毫无帮忙的意思。   “我们好像落进了‘圈套’……”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自嘲,说。   看着越来越逼近的月兽潮,阮景的目光落在阿撒托斯挺拔的后背,心里涌起几分苦中作乐的意思。   “这么多月兽,对付起来应该很棘手吧?你不用管我,找到机会就跑。”   这个时候,唯一全身而退的方法,是把他这个脆弱人类丢出去,或许还能吸引到一些火力。   “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一道泛着冷意的声线响起。   黑暗中,他感觉到阿撒托斯侧过身,像是要从身旁经过。   阮景无意识按住扶手,心想他真的要走了。   他心里有几分失落,但还是抿紧唇说道:   “嗯,我现在帮不上你,犯不着为我留下来。”   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把他带到这里,才遭遇到今日的危机……   但其实,他更希望念着些许“情分”,阿撒托斯能留他一命。   少年不禁侧眸看他,无光的眼珠有些黯然。   这句话仿佛有巨大冲击力,骤然朝着心房反复倾轧,而后腾起一股烦躁的情绪,不知来处。   “我只要你一句话,跟不跟我走?”   “……”   阮景感知到有几只月兽,已经悄然来到阿撒托斯脚边,像是已经准备好作出致命伏击。   “不!你后面……”他马上指向对方后面,焦急地提醒道。   然而,这道声音无疑给了阿撒托斯答案。   “我明白了。”   阮景:“……”你明白啥了?   阿撒托斯空洞的眼睛,迅速掠过外围的人。   不走,那就全都杀光好了。   空气倏地一片沉寂,黑暗中绿色粘液啪嗒坠地。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窣的细响。   无孔不入的阴冷瞬间充斥整个空间,像是突然到了极寒之地,众人纷纷抱紧双臂,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黑水淹没了地板,强烈的压迫感倾泻而出。   阮景手指扣住扶手,直到指关节发白。   今天过后,这些人就会知道……   他不觉得这些异能者是吃素的,即使阿撒托斯解决了月兽,也会遭到他们的第二轮围剿。   黑暗中那些触手杀死了蛰伏的月兽,不过外表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两条触手被咬出了“血洞”,看上去略显凄惨。   这一幕,只有阮景和现场异能最高的纪西华看到。   没有人知道触手的本体多大,黑暗中无数触手在空中窜动、攻击,那群月兽在祂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仿佛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蚊蝇。   纪西华内心震撼地无以复加,想起了传说中对一位旧神的描述。   ——我不知它是否会爬出墓地,但我在夜中见到那橡胶般的东西,黑色、有角、纤细、膜翼,还有分裂为二的地狱般的尖尾。   此刻,一条巨大的黑色触手骤然滕高,遮天蔽日,将露天上空的月兽群体席卷下来。   头顶遮挡光线的存在消失后,淡淡月光照了下来。   但是这里面,还存在更为可怖的“黑暗”。   那些触手在朝着四方扩散,杀意毕露,两边的异能者恐慌的叫声此起彼伏。   “师父,现在怎么办啊!”   “阮先生!快,快想办法!”纪西华大喊了一声,说道。   面前只是一个旧神的半成体,他们团结倾全力对抗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但是也要付出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现在时机不成熟,还不是对付祂的时候。   阮景闻言,心想他能有什么办法?   是纪西华把他们逼到这一步,现在控不住场子才知道着急。   “大家当心!”   “啊啊啊——”   “阮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愿意做出赔偿!”   “……”阮景朝他们看了一眼,冷声道:“都退后。”   异能者们正在和触手对抗,在纪西华的示意下,警惕地后退了一段距离。   月光下,黑色的触手扭曲着探出来,它绷紧身体时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似乎要继续发动猛烈攻击。   阮景心里也有些害怕,没敢去瞎瞟其他的触手。   而是看向了最近的一条,语气带着几分商量地问:   “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   他压低声音询问的时候,触手也跟着凑上来,好像是是在说悄悄话。   纪西华等人顿时愣住,这就是阮景的“办法”?   只是口头上说一说,怎么可能转变这位旧神的想法……   那条黑色触手悬滞了一会儿,在旁人无比紧张的时刻,用尾端轻轻在地板上拍了三下。   旁人一阵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阮景却暗中松了口气,因为阿撒托斯同意了。   那条触手在他掌心上轻轻蹭了蹭,明明刚才还杀死了一群可怕的月兽,此刻完全没有半点凶狠的样子。   “……”众人都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阮景见形势好转,于是顺水推舟,径自滑动轮椅朝大门去。   两旁无人阻拦,纷纷给他让开了路。   他们目光带着惊恐,看着他周身那些挥之不去的“黑暗”。   ……   阮景在阴暗的楼梯过道里停住,他听到了下面传来的脚步声,以及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   “萧师兄,就在上面!”   来人是萧鹤,只听他说道:“都别轻举妄动!”只听脚步声愈来越近,和他们仅仅相隔一层。   阮景下意识向身后寻找,却摸到了一只微凉的手。   阮景理智占了上风,将阿撒托斯推到门后关上,里面又是一片漆黑,而且散发着木头的腐朽气息。   这里应该是一间仓库。   因为动作临时且急促,阿撒托斯没有反应过来,身体被拉拽得有些不稳,回过身时用手臂扶住墙壁。   他低头一看,正对上了阮景的眼睛。   心脏倏地停滞跳动,差点也忘了呼吸。   阮景微微皱起眉,他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看到了少年脖颈和脸上的沾染的鲜血。   “你……受伤了?”他喃喃地说道。   他后知后觉想起当时少年的问题,自己似乎回答了“不走”?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阿撒托斯的反应是遗憾离开,而不是留下来让自己受伤。   “只是小伤,很快就会愈合。”阿撒托斯低声回答。   呼吸骤然交织,气温莫名上升,有什么黏腻的情感在空气中流淌。   阮景半垂下眼睫,无奈地说:   “你现在后悔吗?”   阿撒托斯沉默了一瞬,黑暗里双眸闪烁炙热光芒。   他忽然像是虚弱般无力地倾下身,在阮景心里浮现担忧之时,对方的手臂停在了他的头顶。   微凉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对方真挚热烈的情感有些难以抑制,说道:   “只要你给我一句话。”   为这个答案留下来,也为他赴汤蹈火。   阮景顿时怔愣住,这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他似乎在自我的谨慎提防中,严重低估了阿撒托斯的情感,也许这种非人怪物也能掌握人类的情感。   或者说,比人类还要浓烈、汹涌。 第28章   等萧鹤到了拍卖会场时, 就被一片“断壁残垣”惊住了。   纪西华坐在一张椅子上,旁边的几个年轻徒弟在给他捏肩捶腿,曲欢在地上逗弄着自己的火离狐。   梦冉面前的地板上, 躺着几只气息奄奄的异能兽,身上被月兽咬得惨不忍睹。   她正在用精神力治愈它们, 周身的莹绿气息将她笼罩起来。   “鹤哥哥!”她率先看到了萧鹤, 露出高兴的神情。   萧鹤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纪西华身边。   “老师, 您没有受伤吧?”   纪西华保持着身体前倾,神情沉思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才抖了抖袖口正襟危坐。   他看向了萧鹤的脸,右眼变成紫色异瞳,恍若有“时间”在其中流动。   这就是启动的“预知之眼”。   面对萧鹤惊讶的表情,纪西华笑了起来, 说:   “哈哈,成功了。”   看着他身边满地狼藉,萧鹤露出不解之色。   “我在五年前看到的那幅画面,使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在你来之前的几分钟实现了!”   纪西华脸上流露出酣畅的神情,他拥有预知的异能,却只能随机预见某个未来的场景, 无法得知确切的日期。   五年前的一个晚上, 他从梦中看到了旧神显现于这个世界。   “是他吗?”萧鹤问。   纪西华定定看着他, 点头:“错不了。”   好在阿撒托斯如今只是半成体, 力量远不如辉煌时期,所以他们一定要遏制祂的野心。   而旧神是无法被杀死的, 最好的办法是将祂“封印”。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意会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接着,纪西华先行离开了。   萧鹤看着曲欢和梦冉等人,他们在原地休养生息,其他人脸色也具有疲态。   只是造成场地破坏,没有人员伤亡。   “萧哥,还好你不在,刚才太危险了……”曲欢抱着自己的狐狸,声情并茂地描述刚才见到的可怕场面。   “大家没事就好。”   萧鹤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心虚,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了。   里面是一只“训练仓”的钥匙。   异能局的训练仓里有许多污染生物,其中也包括了月兽,通过专业的人工培养,用来给异能战斗提升能力用。   半个小时前,是他放出了“训练仓”里的月兽。   这一步也在纪西华的计划之内,为的是摸清阮景和少年各自的“实力”。   “说起来有点奇怪,月兽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别管了。”萧鹤忽然转过身,语气公事公办地说:   “按照规矩,直接运送回异能局处理。”   ……   次日,风清气朗。   酒店房间外,送餐员敲响了其中一扇门。   “先生,您点的午餐到了。”   黑发的青年打开了门,送餐员看到他身下的轮椅,脸上笑容微滞,说:   “我帮您送进去吧。”   “有劳。”阮景微微侧开身体,让他把餐送了进来。   直到门再次关上,他才回到了客厅再转进左边的一间卧室。   “出来吃饭。”轻轻叩了叩门,道。   “……”无人回应。   阮景微微拧眉,看着面前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他伸手推开了门,进入了这间灰色调简约卧室,床上一条白色被子平整地铺开,周围看不到其他“人”。   阿撒托斯去哪儿了?   阮景转了一圈回到床边,疑惑地盯着面前的双人床。   他稍稍矮下上身,想去查看床底,忽然床单下面伸出了一条黑色触手,无精打采地往垂下来。   阮景担心它直接钻进床底下。   于是默默伸出手托住它,然后重新掖进被角里。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手刚刚要放下来,忽然被子里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握住他。   阮景吓了一跳。   他皱着眉头,问:“醒了?”   “不要走……”鼓起来的被子里传出喑哑的少年音,对方半颗脑袋探出来,银发有些凌乱,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从拍卖会回来后,阿撒托斯身上的伤口痊愈得很快,不过力量也遭到部分削减,不过他可以通过时间自我恢复。   在此期间,整体状态都会比较差。   “我不走。”阮景心里泛起丝丝愧疚,顺着他说。   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从阿撒托斯突然出现身边,拥有和人类无差的情感交流,日常相处的次数比任何人都要多。   别说这辈子的阮景,就是上辈子也没遇到过。   他一开始就在提防阿撒托斯,从未认真想过了解他,也没有把对方流露的情绪当真。   但是,昨天拍卖会上发生的事情,让阮景内心开始正视起来。   自己是否也该为他做点什么?   “你在想什么?”   阮景闻言低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隐隐闪烁淬亮的光。   他心虚地错开视线,以手掩唇,说道:   “异能局的事情,闹大了对我们不利。”   他们发现了阿撒托斯的存在,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跑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   阿撒托斯眸光微动。   当时没有杀掉那些人,是临时多了几分顾虑。   想到了阮景依靠人类的信仰力存活,如果那些人就在他旁边死了,死灵的怨恨会对他造成负面影响。   然而,异能局太碍眼了,将来有机会还是要除掉他们。   “他们杀不死我。”   阿撒托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如同承诺般说道:   “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阮景觉得这目光过于灼热,他愣了一会儿,心里蓦地掠过一道暖流。   他真切地感受到这份情谊。   “谢谢你。”他眼浮现真实的笑意,说道。   阿撒托斯紧盯着他的笑容,差点被“晃”了眼睛。   心间倏地翻涌着最原始的情绪,贪婪和占据,甚至有些快要从人类的胸膛“溢”出来。   然后,他看到了阮景侧过身,随意地问了一句:   “要起来吃午餐吗?”   阿撒托斯瞬间清醒过来,他半垂着眼睫轻颤,连忙答应道:   “嗯!”   片刻后,餐厅里。   这次点的是两人份,所以看上去很丰盛,有堂灼雪花牛、金牌蒜香骨、捞汁小海鲜和四份点心。   阮景目光忽然一滞,他看到了小海鲜上的章鱼的“须”。   有一丝……冒昧。   他悄悄瞟了一眼阿撒托斯,对方表情却没有异样,跟吃其他海鲜一样自然。   阿撒托斯进食慢条斯理,动作格外的优雅。   似乎他对海鲜更为钟爱,不一会儿盘子就见了底。   阮景心中猜想,也许是同为“海底生物”的原因。   思及此,他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   “你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阿撒托斯抬眸看他,然后点头:“你说。”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   阿撒托斯神情微怔,然后皱起眉,在心里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我……应该是受伤,才选择离开深海死域。”   他虽然语焉不详,但更像是缺失了那部分的记忆。   根据阿撒托斯的说法,他在非完整体阶段记忆、智慧会相应缺失,直到随着力量的增加逐渐获得。   望着对方充满期许的眼睛,阮景轻轻点头,说:   “我相信你。”   至少比自己说过的话要“真实”多了。   阿撒托斯满意地笑了起来,又说: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除了这件事情,他对过去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也十分高兴阮景也对自己感兴趣。   也许,将来阮景也愿意和他一起回到深海死域……   阿撒托斯如此想,内心有多了几分激动。   “……”阮景看他这么有兴致,连早上的颓靡之气都一扫而空。   虽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还是顺势随意地提出问题。   然而,对方讲述的“过去”颠覆了他的三观,各种邪门古怪的东西频频冒出,处处充斥着阴暗诡异。   阮景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   “我们下次再聊吧。”   阿撒托斯立即收声,小心翼翼地问:“晚上吗?”   “……嗯。”   夜色已深,月白风清。   阮景坐在书房里,收到了李秘书的信息,称纪董事长请他明日下午商谈。   他看着那封邮件好一会儿,心里想了很多利害关系。   纪西华承诺让利三成,这种拱手送上的利益没道理不要。   而且,阮景不担心异能局对阿撒托斯有太大威胁。   在原著里异能局也有自己的“对手”,那是另一个神秘的恐怖组织,后面主力都是应对他们,不太可能有余力针对阿撒托斯。   所以,他应该做的就是尽量拉长战线。   打定主意之后,阮景把这件事告诉了阿撒托斯。   “嗯。”阿撒托斯坐在他旁边,手托着半边脸颊,问他:   “我和你一起去吗?”   阮景摇了摇头,“不用。”   阿撒托斯也没有追问,而是顺从地答应下来。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休息了?”他问。   阮景看了一眼钟表,已经十二点整了。   他也感到有些疲乏,于是点了点头准备去卧室睡觉。   阿撒托斯跟在他后面。   阮景在床边停住,略有犹豫,正想要开口却见对方倾下身。   接着,他感觉身体突然悬空,自己被对方打横抱了起来。   “你!”他惊呼一声。   阿撒托斯只是将他轻放在了床里侧,然后也自然娴熟地钻进了被窝,侧过身眼睛亮亮地望着他。   “……”   阮景小幅度地动了动身体,心想就当是好兄弟一起睡觉吧。   他觉得阿撒托斯各方面都像极了“人”,只有在这个方面有点奇怪,喜欢跟自己一起睡觉。   阮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似有所感地睁开。   果然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眸,其中倒映出他的脸庞,以及掠过的一丝疑惑。   “睡不着?”他问。   阿撒托斯轻声答应。   “你能跟我说说话吗?”   阮景左眼皮一跳,问:“……说什么?”   阿撒托斯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   他想听从阮景口中说出那些动听话语。   即使只有寥寥几个音节,却比他听过的任何歌谣都要令人心醉神迷。   “……”阮景兀自转过身去,实在是困乏难当。   他厚着脸皮轻声说了一句。   昏暗中光线中,青年的后背有些清瘦,睡衣下露出的半截腰肢,肌肤通透白皙,非常的吸睛。   片刻后,阿撒托斯喉结上下滚动,轻叹道:   “我听到了……”   黑暗中的“歌谣”和自己的心跳声。   商谈的地点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今天是周三,客人并不多,阮景和纪西华单独坐在桌前,开场即沉默了半晌。   阮景露出一个笑容,率先开口道:   “纪先生,你说过的话算数吗?”   纪西华脸上的严肃顿时消散,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笑吟吟地朝他伸手道:   “当然,请……”   这次商谈对方除了让利,阮景还附加了几个条款,对方虽然面有异色,看上去有些肉痛。   但是纪西华还拉不下老脸,自己亲口食言。   所以,最后还是强笑着签了名,和阮景握了手。   “阮先生,你很聪明。”   纪西华皮笑肉不笑地夸赞,余光状似无意地瞥向左前方。   玻璃窗外的街道上,稀稀朗朗。   “合作愉快。”阮景双手指间交错,淡淡道。   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如此心想,却听对方忽然回过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怎么你不害怕,祂和你是什么关系?”   “……”阮景不予搭理,沉默地收起合同。   见他即将转身离开,纪西华连忙喊住他并招手道:   “你想听听祂的事情吗?”   下一瞬,阮景放在扶手上的手顿住。   纪西华向后仰靠在坐背上,双手放在微鼓的肚子上,笑容自信地开口道:   “给我两分钟,我来告诉你。”   ……   阮景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走过一段路然后拐了个弯,看到坐在长凳上的银发少年。   阿撒托斯看到他,随即从位置上站起身,悄然将手里单子放到身后。   秋风萧萧,吹起了地上枯黄的枫叶。   现在时间还早,两人准备在街道上散散步,良久的沉默无言,耳畔一片静谧。   阿撒托斯觑着他的脸色,心里忽然有些忐忑。   暗想难道是没有谈成?不对。   “那老头……说了什么?”   阮景神情正色,说:“和你有关的事情。”   他看向了阿撒托斯,说道:   “他说你是遭到追杀受了伤,只是恰好出现在这个世界。”   追杀?阿撒托斯微微一愣。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反问道:   “你会相信吗?”   阮景没有立即回答,站在阿撒托斯的立场上,当然没有理由相信这些话。   不过,纪西华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姑且听听,不是什么坏事。”   闻言,阿撒托斯扬起唇角,说:“他不是个好人。”   对此阮景深感赞同,纪西华为人奸诈,他隐约感觉对方在暗中密谋着什么事情。   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应对的办法。   宽阔的大道上,干净整洁,行人稀少,右边的草坪上有环卫工人在清扫垃圾。   阿撒托斯忽然发出疑问,“这也是他的‘工作’?”   阮景微笑点头。   阿撒托斯又看向了远处摩天大楼、喧闹街区,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努力活着。   不凭借自身捕猎技能,而是通过“工作”获得购买食物的报酬。   即使就连阮景这样的人,也无可避免,甚至会为了获得更多的“报酬”,去和令人厌恶的纪西华周旋。   此时,前面走来一个拿着风车的小女孩,她的妈妈在后面紧跟着。   人类的幼崽不用工作,靠着家长抚养长大。   “深海死域里的生物,没有抚育后代的习惯。”阿撒托斯说道。   即便是从追溯到源头,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仍只是以“个体”存在,好像是刻在基因里的某条禁忌。   阮景不觉得很惊讶,因为那个世界里的生物都很神奇。   “你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他随口一问道。   “如果像我这样的人,吃住都不靠自己,是不是就算被你‘包养’了?”   “……”阮景顿时噎住了,这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词?不过有几分耳熟。   他不禁转过头去,然后就注意到少年手里捏着张传单。   阮景以为会是某种不良信息,正准备严肃指正,忽然听到阿撒托斯开口:   “我也想靠自己。”   ……嗯,很有志气。   阮景觉得没这么简单,于是问:“这是什么?”   对方将单子递给他,只见这是一张排版丑陋,大约是十年前流行的配色,大写着几个字:   全国寻找赏金猎人,加入我们赚取高额佣金吧!   “……”看上去像是个游戏广告。   阮景神情复杂莫名,这种东西看上去就是诈骗,最主要的是,阿撒托斯竟然还产生了兴趣。   不过,为了不打击阿撒托斯的“信心”,他还是选择委婉地提醒道:   “我帮你查查,万一这是虚假宣传。”   阮景打开手机网页,登陆了传单上面的一串字符,过了一会儿,还真的进入了一个叫“苍术”的网站。   里面遍布着各种诉求的帖子,什么“老婆孩子一夜间失踪,我该怎么办”“坟地半夜总是看见幽火”……   底下还有人“已解决”的回复,署名是某些特别机构或部门。   阮景还留意到有几条,里面还有异能调查局的官方回复。   他再次看了看传单封面,眼皮骤然一跳,这……看上去像是真的。   而且,赏金猎人猎的可能是“异常生物”。   阿撒托斯见状,却表现得分外平静。   阮景喉咙有些艰涩,问:“这张传单……你是从哪里来的?”   阿撒托斯看了看天空,神情认真地回答:   “刚才从天上飞过来,让我接住了。”   阮景也顺着他仰头,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几只乌鸦从头顶掠过。   面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阿撒托斯目光期许,说:   “你觉得怎么样?”   阮景沉默片刻,心头思绪一下子变乱。   他把这张传单收起来,深吸了口气,道:   “我们回去再说。”   阿撒托斯轻声笑了笑,“好。”   他垂眸看着阮景,一片枯叶落在他的发顶。   然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落叶拿起,放在身侧时袖口钻出一条触手。   落叶被黑雾碾碎成齑粉,随风消散。   他望着头顶的茂盛古树,光影错落在他们身上,仿佛置身于波光粼粼的温柔水面。   阿撒托斯希望这样的时光漫长。   同时,心里迫切地想要攫取力量,至少……足够他守住这样的时刻。   当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之后,有一道阴影掠过后面的墙壁,瞬间消失在无人的巷口。   阿撒托斯察觉到那缕气息,是一只刚从死域跑出来的月兽。   他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不动声色地跟阮景离开此地。   看来……好戏就要登场了。   半小时后,他们回到了酒店。   阮景在C城的事务基本结束,他正准备收拾行李回程,只不过刚刚路过邮箱,就看到一封寄给自己的信。   他看到信封的落款人是“顾宁”,恍惚了片刻,才从记忆力搜寻出这个人。   顾宁是顾溢之的小外甥,阮景大学时见过他几次,是个上进聪明的孩子,常常到自己家里玩。   但是几年没见了,为什么突然写信给自己?   阮景打开这封信,信纸上只有五行字,前面字迹清秀,最后却潦草收笔。   内容如下:   叔叔,我很久没有见你了。五年前的秋天,我们三个去草原骑马,呼吸自由的气息,昨天舅舅已经答应跟我去草原了……你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最后那句话被水渍浸湿,显出斑驳的色块,像是书写时突然中断匆忙留下的字迹。   阮景看得满心茫然,这孩子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五年前,他正因为心理疾病在家治疗,也没有听说顾溢之出门旅游,他们根本没去过什么草原。   他不禁目光下移,看信件的寄送地址。   是C城的一个重点高中学校。   手指捏着信纸边角,他沉思片刻,陡然间有些脊背发凉。   阮景刚拿出手机,就接到了李秘书打来的电话。   “阮总,我们两小时后就回H市吗?”   他微微皱起眉,说:“时间延后。”   这孩子应该是遇到困难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要先弄清楚,不然恰好错过时机,回去之后也没法跟顾溢之交代。   此时,阿撒托斯闻声也过来了。   他望着阮景略微焦急的神情,拿起放在桌边皱巴巴的信纸,面上若有所思,不多时心中已经了然。   阮景带着几分求证心理,打电话给了顾溢之。   结果对方也很惊讶,说根本不知道此事。   所以,那孩子到底要跟谁去草原呢? 第29章   他们本来以为只是场“乌龙”, 但是过一会儿顾溢之又打电话过来,语气明显比刚才要焦急。   原来他尝试去联系顾宁的父母,但是对面一直处于忙音状态。   这个情况确实很奇怪。   阮景神情微沉, 目光落在这张信纸上面。   他手头上没有其他事情,所以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至少先确定顾宁现在的安全。   因为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没有注意到手机光芒亮起。   页面上还停留在“苍术”的网站上,此时网络自动刷新, 最上面出现了一条新帖子。   标题上赫然写着一行字:   C城学区内疑似有不明生物活动的痕迹,有高人愿意出手帮忙吗?   下一瞬, 网站突然对“新用户”发出一个弹窗。   亲爱的猎人,是否接受“id天天摆烂”的诉求?   这个id正是发帖人。   阿撒托斯看见了,眸光微微流转。   他忽然想起今天上午,回酒店路上看到的月兽影子。   这件事……或许有什么联系。   他的目光落在弹窗下方,备注的一行小字:   要想成为正式的赏金猎人, 需要完成一项任务确保实力合格,同时按最后打分的“成绩”获得相应佣金。   片刻后,一条细小的触手从桌底伸出来,尾端轻点手机屏幕上的“同意”。   三秒后这条帖子下面, 又出现了其他的机构id,不过都慢了一步。   阮景没有发觉不对,他把桌上的手机拿起来, 忽然说道:   “我们过去看看吧。”   阿撒托斯半敛眼眸, 答应了一声。   阮景让李秘书找到顾宁的位置, 正是在C城的净远精英学校, 有一段道路正在施工,刚才下过一场小雨, 地面有些许泥泞。   他们选择了绕路,调转车头时阮景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天色有些阴沉,空气里充斥着朦胧的雾,路上的行人都面色发白,神情非常困顿。   他们上方这些雾气,似乎有某种流动规律,不停地跟着人们身边打转。   这只是一刹那的画面,司机驾驶着车进入了另一条更为宽阔的道路。   刚才……那些是什么?阮景暗暗心想。   现在是下午的四点半,按照课表时间安排,现在的顾宁应该在操场上体育课。   ……   静远中学操场。   高一九班的三十名学生站成两排,在重复着体操的动作,偶尔有两三名学生在说话开小差,整体氛围还算和谐平静。   老师穿着红色的运动服,嘴巴里叼着一只口哨。   他扫视了人群一圈,高声说:“大家做得很好,再来一遍……那位同学,你是不是不舒服?”   所有人都往后排一名男生看去,面容清秀,眼窝却向内微陷,嘴唇有些干裂,他整个人有些惊魂不定。   “顾宁,老师叫你呢!”旁边的一名女生提醒道。   顾宁的眼神才聚焦到前方,却根本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   他看到……又看到了……   老师浓密的眉毛一皱,又高声重复了一次。   “我……没事。”顾宁喉咙干哑艰涩,像是被无形的手扯着喉咙,他勉强作出了回答。   两旁的同学都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顾宁上次发疯之后,把他们都吓坏了。   等到练习结束,这堂课也接近尾声,老师让他们都去自由活动。   顾宁独自站在操场上,看着面前的同学接连散去,灰蒙蒙的天空下,一阵冷风从身旁吹过。   他瞳孔剧缩,身体微微战栗。   顾宁想要立即逃跑,但是脚下就像是扎了根,直到人群里忽然有人朝自己跑过来。   那是他的同桌杨凯,对方脸蛋红扑扑的,敦实的声音焦急地对他说道:   “顾宁!你叔叔来找你了。”   “……”   五分钟后,校长室内。   阮景已经跟校长喝了一回茶,他没有什么话可聊,阿撒托斯比自己更沉默寡言。   所以大半时间,室内的空气都很沉静。   校长是个和善的人,也识趣地没有来打扰。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阮景回过头,看到顾宁和一个小胖子,然而对方跟自己印象中相去甚远。   五年前,这孩子给他的感觉很乐观积极,是家里的骄傲,但是现在却面色憔悴,身上的气息都浑浑噩噩。   不过,目前看来顾宁没有危险。   “叔叔。”顾宁声若蚊呐地喊了一声。   他放在身侧的手搅紧了蓝白色的校服,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   阮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沉沉,问:   “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宁连忙摇头,“没事。”   阮景顿时沉默了,他盯着对方无血色的脸,想到了刚才校长提到关于他的事情。   顾宁今年刚升上高一,目前是住校,听说上个月学习压力特别大,心情郁结,后面还找过心理医生。   “叔叔,你看过我写给你的信了?”忽然,低着头的顾宁古怪地问道。   阮景盯着他的发旋,皱起眉,说:   “那是你自己写的?”   “……”顾宁却不答了。   “是她。”   顾宁声音颤抖,像是激动又像是恐惧。   阮景察觉他状态不对,嘴角像是在极力上扬,莫名叫人心里发毛。   接着,他同时听到了系统和阿撒托斯的声音。   【该区域可能检测到异常生物。】   “谁?”   顾宁瞬间停止发抖,他这才发现阿撒托斯的存在。   阿撒托斯半倚在沙发边上,银白色发丝垂在耳边,他侧眸朝顾宁看过来,眼底的锋芒一闪而逝。   “啊!”顾宁顿时吓得后退,好像看到了可怕的事物。   身后的杨凯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你、你没事吧?”   阮景回头看了看阿撒托斯,人畜无害的外形不存在一丝破绽。   甚至这一路走来,还非常的引人注目。   但是这道眼神包含的探究和疑惑,令阿撒托斯感到内心有些委屈。   为什么觉得他会恐吓一个人类?   只有一些低级的阴暗生物会干,他丝毫不屑于这么做。   当看到阮景微张开唇瓣时,他抱着双臂转过身,不声不响地向后退了一步。   “……”阮景眼里掠过一抹讶异。   阿撒托斯现在这么“善良”了?还知道不吓坏小朋友。   “别怕,他不是坏人。”阮景面色温和,对着顾宁说道。   顾宁此时心神也平复了,但是目光仍然回避,闻言匆匆瞥了一眼阿撒托斯。   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和之前……相似的恐惧感。   顾宁这时候反应迟钝,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恰在这时候,他的家长终于闻讯赶来了。   顾太太年近四十仍风韵犹存,她披着个玫瑰红的坎肩走来,过去两家也曾有交情,所以对阮景并不陌生。   “我都听溢之说了,麻烦你跑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顾太太提着个香奈儿包,笑盈盈地说道。   阮景轻轻颔首,看向了低着头的顾宁,说:   “小宁没事就好。”   顾太太转头看了儿子一眼,笑容瞬间收敛,低呵道:   “你这孩子,怎么胡乱给你叔叔写信!”   顾宁悄悄觑了一眼母亲的神情,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肩膀却感到有几分沉重。   "……"顾宁紧张地搅紧手指,声音怯懦地开口:   “对不起,这只是个……恶作剧。”   闻言,阮景抿了抿唇,心里莫名涌起不适感。   好像这一切格外的违和。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是事已至此,顾宁那封看起来古怪的信,应该就只是平时胡思乱想所写。   因为阮景刚好也在C城,才因缘巧合寄给了自己。   顾太太和他们礼貌告辞,然后就带着顾宁回家了,后者只是沉默地跟着走。   阮景和阿撒托斯对视了一眼。   几分钟后,他们在校门外驻留了一会儿,那辆私家车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而去。   此时风有些萧瑟,天空被晚霞浸染。   然而,这片区域的沉闷气息仍挥之不去。   阮景不由得朝这座学校看去,巍然独立,又透着古朴庄重,外围是一圈狭隘的小道。   他想到了系统刚才的提示,“你刚才没说错吧?”   这附近可能存在异常生物。   【没错。】   “那它在哪儿呢?”   【无法确定,该生物行踪诡秘。】   阮景心里隐隐能察觉,但是无法看到具体一二。   忽然,身旁响起少年清澈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   阮景顿时在心里住嘴,他惊讶地看向了阿撒托斯。   被……发现了?   阿撒托斯垂   着眼眸,读懂他脸上的一丝警惕。   虽然阮景刚才一直沉默,但是他能感觉到他的强烈精神波动。   频率和平时说话一致。   “我在想一些事情。”阮景迅速恢复表情,对他说。   他盯着阿撒托斯的脸,忽然试探性地说:   “我感觉这个地方有点不对。”   “嗯。”阿撒托斯没有怀疑,他朝前方扫视一圈,开口:   “这附近有月兽的气息。”   阮景心下微惊,“是拍卖会上那些?”   阿撒托斯却摇了摇头,答道:   “不一样。现在这些月兽更加残暴,它们应该刚从死域跑出来。”   “……”   阮景眉心一跳,那这个消息异能局知道了吗?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网站,于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但是先收到了一条短信。   “恭喜您成功接下这笔单子,地址为C城西区xx街道……”   阮景愣了愣,他看到附加链接有些眼熟。   点进去后直接传送到了网站“苍术”,然后就看到了那条关于C城的帖子。   什么时候……难道是自己手滑了?   阮景顿时有些为难,这时阿撒托斯凑过来看了看。   “交给我吧。”阿撒托斯微微一笑说。   他抬头看向对方的脸,因为离得太近而怔愣,那样近乎温柔的眼眸,令他将其他话语咽了下来。   “嗯。”他轻轻点头。   阮景心里觉得应该相信对方。   对方的态度是认真的,怀着希冀的心情,企图得到他点头支持。   “你打算怎么做?”阮景随口询问道。   阿撒托斯轻轻一笑,说:   “它们现在都在潜伏,等过两天到求偶期,就该集体出现了。”   他盯着天空虚无的一处,带着几分戏谑道:   “我猜是夜深人静的时刻。”   它们一般不喜欢被打扰,包括这些人类。   阮景摸着下巴点头,接着嘱咐道:   “不要误伤人。”   阿撒托斯勾起嘴角,轻快地答应,他已经默认这条“底线”了。   当然,不包括异能局的人。   他们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忽然阿撒托斯没有了回应,阮景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对方回身看着相反的方向,神情浮现了些许疑惑。   “……怎么了?”   阿撒托斯沉默了一瞬,道:“我听到那个孩子在发出求救。”   阮景脸色微变,意识到他指的是顾宁。   他心下一紧,翻出了顾宁留下的电话。   十秒后才拨通,对面环境嘈杂,接连响起按喇叭的声音。   是顾太太接的电话,仍然是笑盈盈的声音,对他说:   “小宁太困了,他在车上睡着,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接着又否认道,“没事,我们能有什么事?”   阮景闻言顿了顿,明白再问就不太合适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看向了阿撒托斯,对方也有些惊讶。   “我不会听错。”   阿撒托斯拥有超常的感官,这对生存在死域极为重要,不存在人类认知中的“误判”可能。   这样一来,整件事又多了个疑点。   阮景此时没有头绪,他总觉得好像遗落了什么。   阿撒托斯却毫不在意,对他来说是偶然捕捉到的“异常”信号。   他又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目光透过旁边的建筑物,发现了一辆停靠在车牌前的商务车。   车窗里坐着一位“熟人”,戴着一顶平檐帽,穿着标志性的绿色夹克。   对方从帽檐下抬起头,正是曲欢。   他在低头刷手机,页面上是“苍术”网站,最新的任务帖子已经被捷足先登。   是个新手id。   曲欢嘴巴里叼着根真知棒,将它别到另一边,然后把手机凑近面前细看。   又来一个菜鸟,不过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只是“苍术”里有条隐藏规则,猎人之间可以互相争夺,只要谁最后解决了作乱的未知物,就能得到相应的佣金。   他想到了自己刚进局的时候,总被几位师兄欺负,心里的幽怨瞬间变成了幸灾乐祸。   曲欢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笑容,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次算你倒霉,就当是免费上一课吧。”   “……”   相隔一座建筑物的彼端,阿撒托斯悄然收回了目光。   他在心里暗暗冷笑,真是不巧。   阮景没有觉察不对,半晌后他们走到了大道上,而那辆商务车也已经不在原地。   他和阿撒托斯上车,回到了酒店。   因为阿撒托斯接下了“这笔单”,阮景决定在C城再逗留两天,也算是在工作之余散散心了。   次日早上,他偶然看到电视上播报一条新闻。   “近日c城西区机场上空出现‘不明飞行物’,最近的航班时间紧急延后,两分钟后该物体消失,有多名市民目击……”   画面上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黑色线状物体。   据说,这是C市这个月第三次不明飞行物报道。   阮景觉得这画面有些眼熟,这不是……一只高斯模糊了的月兽吗?   “你看。”他对坐在身旁的少年说道。   阿撒托斯目光微滞,脸上掠过一丝异样。   “它怎么可能被拍到?”阮景无法理解。   普通人看不到它们,就算异能者能看到,也不可能“拍”到这个家伙。   阿撒托斯仅仅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泛起一个轻笑。   “这不是月兽。”   阮景诧异地转过头,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水晶灯的暖光下,银发少年眸光灼灼,故意看着他好一会儿,直到察觉阮景按捺不住要发问。   少年才悠悠然薄唇轻启,吐出他等待“已久”的答案。   “是一位最擅长伪装的旧神。”   ……   西区,某一小区内。   光线惨白,阳台上的一株植物向下低垂。   客厅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你连儿子怎么样都不管,还知道回来啊?”   顾太太的声音含着怒意。   “有病就治,别大惊小怪,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男人刚刚应酬回来,他带着几分酒气说道。   “可是他这样已经影响到成绩了!今天竟然还写信给阮景,闹了个笑话,让我把脸往哪搁?”顾太太眼中含泪,控诉地说。   她儿子以前都好好的,今年刚刚升上高一,却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要是心思过于压抑而无法排解,她也给儿子找了心理师看,然而后面的情况更为严重,甚至开始胡言乱语。   顾太太本想找那位心理师算账,但是对方似乎有所察觉,直接人间蒸发了。   “这倒是,你好好教育小宁。”男人也觉得有些不妥,建议道:   “下不为例,让他别再惹上麻烦。”   “……”   最里面熄了灯的房间里,顾宁沉默地站在门边上。   他表情比在学校里更加沮丧,心想为什么自己有这样的家?   父母其实从不关心自己,只是在乎成绩,在乎脸面。   那位心理师将他们的真实想法,一字不漏地告诉了自己。   顾宁只是接受了一次治疗,然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能看到周围那些丑陋的怪物,就生活在每个人身边,不停地吸取他们的恶意活着。   顾宁知道自己不是胡言乱语,这才是世界本来的面目。   可惜……没有人相信。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椅子坐下。   面前的墙壁上沾染了几滴墨汁,色泽还很新,像是怪物留下了不清晰的“爪印”。   而桌上课本则有些混乱,几张余下的信纸。   顾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疑惑地问:   “为什么要写信给那位叔叔?”   台灯微弱的光里,只有一只蚊子飞过。   突然有弧形的黑影从眼前掠过,同时蚊子一分为二。   顾宁回过头去,看向房间另一边的书架。   昏暗的光线里,出现了一只柔弱的手,握着把黑色残破的折扇。   折扇后面半掩着一张女孩极为妍丽的脸,金色的眼瞳,黑发随意披散,黑黄相间的绸衣……   双手和下身却长满了老树般的根茎,从黑暗中延伸出来,实际上已经盘根了整个房间。   顾宁尽管看到多次,但还是不免害怕。   他瞬间闭上眼睛,偏过了脑袋。   这个怪物叫“肿胀之女”,以大脑为食。   但是,对方没有伤害他。   只是一直跟在他身边,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就在昨天却要自己写一封信给阮叔叔。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半夜下了一场雨,天亮时天空雾蒙蒙的。   阮景听说顾宁突然高烧,请了好几天假。   他心里还记挂着顾宁的事,而且刚好人在外面,于是让司机顺路前往医院看望。   顾宁打着点滴,脸色苍白,看到他时眼里闪过一丝激动。   当他的父母出去之后,阮景来到了病床边,阿撒托斯自觉地离远了些。   “我相信你。”阮景说。   顾宁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   阮景轻轻点头,目光平静地问:   “你现在能看到身边的……怪物吗?”   顾宁顿了顿,忽然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阿撒托斯空洞冰冷的眼神飞来。   “没有。”顾宁咽了咽口水,连忙摇头说。   阮景想了一夜,才理出了几个“问题”。   他又问道:“当初你的心理医师是谁?”   顾宁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我、我不知道。”   “长什么模样?”   顾宁愣了愣,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影。   “他是个很高很瘦的男人,皮肤黝黑,说话语气轻快。”   阮景沉思了片刻,说:   “你昨天说写信的人不是你,是谁?”   顾宁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又去看了看窗口,空无一人。   他耷拉着眼角,表情露出一丝畏惧,声音格外地艰涩地道:   “是一个特别可怕的怪物。”   阮景听到这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不由得回过身,看了一眼伫立在帘子前的阿撒托斯。   对方神情有些难辨,态度却不予置否。   阮景心下微松,他继续看向顾宁,组织了一下措辞,问道:   “能让它出来见我吗?”   顾宁脸色更白了,难以置信地说:   “你、你不害怕吗?那可是怪物,怪物!”   “……”   病房里顿时静默,阿撒托斯半垂下眼睫。   阮景面色不变,他抿了抿唇道:   “怪物……也不全是可怕的。”   只要你见得足够多,有的还挺可爱。   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走到今天颇有些感慨。   “不!”顾宁听到这番言论,突然激动起来。   “只要你见到她,一定会感受到最深的恐怖和绝望……”   “是吗?”   阿撒托斯微微挑眉,忽然偏头看向他道。   “……”顾宁喉咙顿时像是卡住了,不上不下。   他无法避免地再次正视这个“人”,明明有着相同的人类皮囊,可还是一瞬间让他觉得,一定不是真正的“人”。   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面前的更为可怖。   阮景转过头给了阿撒托斯一个眼神。   这种糟糕印象有什么好“攀比”?他有些无奈地心想。   阿撒托斯收到他的意思,接着当做无事发生,继续转身当一尊完美“雕塑”。   “放松一些。”阮景适当地放轻语气,目光暗含鼓励。   过了一会儿,顾宁心神平复下来,缓缓地向后靠着床头。   他攥紧了身上的被子,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那好吧。”   此时,医院窗外的天空低垂,充斥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沉闷气息,怪异的软体虫影子蛰伏在房檐上。   吻部肉粉色的触须在空气中“探测”,收集着周围所有生物的信息、以及他们的对话。 第30章   夜幕降临, 医院的走廊上透着冷清。   顾宁已经退烧了,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个古怪的画面。   好像隔着这面墙, 外面有许多怪物在活动。   他长长吸了口气,想到了阮景说过的话, 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   周围格外的安静, 甚至听不到护士的说话声。   顾宁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 觉得身边有些异常。   他不禁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枕巾。   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靠近。   白晃晃的灯光下, 寂静中隐约发出沙沙声,像是有树木的根须从对面悄悄延伸过来。   无形中一张娇艳的脸出现,以黑色破旧的折扇遮掩,眉眼僵硬地向下弯了一个弧度,乍一看是在微笑。   当许多植物的根茎有生命地从他脸上覆盖, 那张脸即将要从空气中显露时……   “叔叔救我!!”顾宁表情惊恐,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那张娇艳的脸上笑容凝固,可怖的杀意一闪而过。   “咚——”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阮景目光瞬间落在他身后,一条黑色的巨大触手从身侧掠过。   尽管触手动作极其迅速, 但是对面似乎有所察觉,不仅一直没有从空气里现身,还在触手尾端扫荡下来时“缩”了回去。   这间病房内, 再无一丝异常生物的气息。   让它跑了……   阮景缓缓皱起眉, 觉得只异常生物智慧很高。   而且对阿撒托斯的力量, 有着非常敏锐的察觉力, 没有攻击的意图,这一切仿佛只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   阿撒托斯站在他身后, 神情也有几分沉思。   刚才那一幕顾宁没有发现,当看到阮景出现的瞬间,他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从床上飞快地下来,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   阮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没事了。”   这孩子现在精神脆弱,如果再没有任何改变,一定会对心理造成极大伤害。   顾宁抓着他的西装裤脚,紧张兮兮地问:   “她……她还在吗?”   “不在。”   “你们、你们成功解决掉了?”   “……”阮景顿时沉默。   顾宁却一直拽着他,像是必须要问出答案。   阿撒托斯见状皱起眉,盯着那只冒犯的手,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虞。   顾宁冷不丁目光下移,却看到一条从轮椅底座探出的细小触手。   “……啊!”他吓得后退,踉跄着坐到地板上。   “小宁,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顾夫妇出现在门口,他们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变。   顾太太心疼地走过去,把儿子扶了起来,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尘。   “阮……阮总,您这是干什么?”   顾先生发出了责问,道。   他们家之前和阮景有过交情,以前没有嫌弃过他的身份,不过后面就算阮景突然改头换面,也没有打过攀附的念头。   即使自己儿子给他写过“欺骗信”,但是也已经道过歉,怎么还特地找到医院里“报复”?   “只是个误会。”阮景抬手拦住阿撒托斯,平静地说道。   他担心对方再做出“出格”的行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顾宁也抬起头看他,怯怯地开口:   “刚才……是我自己摔倒的。”   阮景朝他轻轻点头,想了想说道:   “两位应当多关心小宁,回家后注意休息,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能提供国内最好的心理医师。”   顾先生这时也没想撕破脸,于是扯了扯嘴角,说:   “好……难得阮总这么上心。”   然后,阮景没有继续留在医院,带着阿撒托斯转身离开。   顾宁目光再投向轮椅底座,那里却只有一片阴影。   晚上九点,洲际酒店内。   温暖的烛光下,两人在餐桌前相对而坐,空气有良久的静默。   阮景正在思考事情,无意识地咀嚼口中食物。   阿撒托斯神情却轻松很多,看上去完全不被近日发生的事所扰。   他时不时抬眸看向阮景,好像多看几眼更容易下饭一样。   “……”阮景也察觉到这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他放下手中筷子,眼神落在对方的俊逸的脸上。   “看什么?”   “好看。”阿撒托斯答。   阮景不禁莞尔,他这是在夸自己?   他忽然想到了以前,自己也经常“夸赞”对方,现在竟然变换了位置。   阮景心里顿时有些微妙。   如果被对方知道那只“训犬”的手段……   他觉得还是永远别告诉对方好了。   “接下的那笔‘单’怎么办,想花多长时间解决?”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饭菜,提到了这件正事。   阿撒托斯略作思索,说:“明天。”   阮景有些不可思议,今天他们还没抓住“肿胀之女”的影子,现在就能断言一天内解决?   阿撒托斯却轻轻扬起嘴角,乌黑的瞳仁闪烁冷光。   他语气意味深长地说,“异能局的人也该动手了。”   他们过了好几天都没完成“任务”,对面一定认为这是无能为力,所以不出意料会在这两天临时出击。   听到这三个字,阮景顿时胃口有些不佳。   虽说上次见面发生的事,现在也算是画上了和平的句号,但是怎么说心里还是膈应。   不过这次异能局不是冲他们来,而是盯上了那只潜藏在顾宁身边的怪物。   看上去也是为了完成赏金猎人的“任务”。   但是,没有理由为他们退让。   “不管来的人是谁,我们都要先完成‘任务’。”   阮景语气笃定地说道。   阿撒托斯眼底浮现笑意,他心里感到暖洋洋的,甚至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就知道阮景在乎自己。   “嗯,不过这次我想自己去解决。”他半垂着眼眸,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   当阮景略有些迟疑时,阿撒托斯却抬起眼睛,问:   “你会相信我,对吗?”   自从阮景表现得越来越“宽容”后,对方的言行就越来越“有恃无恐”,时常提出一些令人疑惑的请求。   目前还在阮景的接受范围之内,他尽量付出自己的真心。   实际上,想要拒绝这样的眼神也有些困难。   阮景闻言侧过脸,轻轻“嗯”了一声。   阿撒托斯笑容更深,只不过阮景没有发现,他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他看向了窗外浓浓夜色,灯红酒绿的画面瞬间被扭曲,而是精确地锁定到某个街区巷口。   一只月兽在前方疾速奔逃,影子一闪而逝,接着后面有人紧追上来。   曲欢发现了从死域逃出来的月兽踪迹,并且他在试图单枪匹马,逐一消除它们。   “鱼”很快就要上钩了。   忽然,面前有人给自己夹了道菜。   阿撒托斯瞬间从刚才的世界里抽身,怔愣地望向阮景。   “尝尝味道怎么样。”阮景看着他突然出神的脸,适时地提醒道。   阿撒托斯轻牵起嘴角,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   “好。”   ……   净远中学,上午。   在昨晚和阮景他们分别后,顾宁就有些心神不宁,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甚至有些魔怔了。   回家之后,即便是自己独处,“肿胀之女”也再未出现。   对方像是已经离开了自己,或者是自己再也看不见她了。   再也看不见……   课间时间,同桌杨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顾宁足足慢了十秒才反应过来,他目带恐慌地转过身。   杨凯把手掩在嘴边,神情小心,先是看了一眼前面的同学。   现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接着,他努着嘴巴问:“你叔叔……是不是上过电视啊?”   他还记得在校长室见过的两个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还有强烈的求知欲。   顾宁神情木讷地点点头。   他对这些没有可有可无的问题,还有那些花边八卦,半点兴趣都没有。   “那你跟我说说,另一个人是谁呗……”   “……”顾宁心中懊恼地想,自己怎么知道?   他找了个机会离开座位,打算去教室外面透透气,他小跑着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空气里散发着一丝冷意。   顾宁自己呆了几分钟。   他忽然有些不习惯,那只怪物现在去哪了?   如果彻底消失了就好,万一以后再从自己的生活里出现……   他的现状真的会有所改变吗?   顾宁站在教学楼的栏杆前,往下能看到了五楼底下的风景,一丝无端的寒风吹过面颊。   他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课铃声在耳畔回荡,脑海里那些可怕的事情消散了。   他转过身朝着教室重新跑去。   只是他脚下的阴影里,有几道“活着”的植物根须,在悄然地紧跟上他的脚步。   顾宁终于挨到了放学,他和杨凯约了个地点,继续聊白天没有说完的话题。   那是个已经停业的游乐场。   不过,杨凯还没有聊上两句,突然就因为接到他妈电话。   “不好意思……那个,我妈叫我回家吃饭。”杨凯指了指手机,憨厚地笑了起来。   杨凯嘴角向下撇了撇,他羡慕杨凯有个对他事事上心的妈妈。   对方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在原地站了片刻。   然后,也准备自己打车回去。   只不过,他抬头往前面一看,却发现空荡荡的道路上,一辆黑色商务车朝自己驶过来。   在他面前停下时,顾宁暗暗捏紧了书包带子。   “小朋友,你好。”有个穿绿夹克的男人从车里出来,笑容友善地说:   “我们能聊一聊吗?”   “……”   见顾宁警惕地想要走人,曲欢忽然灵光一闪,又说道:   “你昨天见过阮景吧?他是我的朋友,不要害怕。”   顾宁脚下停顿,犹疑地转过头。   几分钟后,他们在一家餐饮店外面,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第31章   曲欢在C城附近的街区游荡数日, 他刚开始以为这只是普通异能兽作乱,然而随着了解越深入,他发现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他先是发现了月兽的踪迹, 这让他大为疑惑,随即打电话给萧鹤询问, 经过查证它们不是从异能局里跑出来的。   所以, 这很可能是因为某个不知情的契机,这些月兽从深海死域里跑出来了。   这个严峻的发现, 异能局为确保群众安全有责任进行干预。   奇怪的是这些月兽活动范围很集中,非常有组织纪律性, 因此他们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月兽后面还存在一个更高级的生物。   曲欢收到了调查信息的任务,于是在西区重点梭巡。   在昨天他偶然发现,阮景去了家医院看望一个高中生,于是他顺势找到了顾宁想打探一下情报。   曲欢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然后静静地等待对方回答。   顾宁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般怯怯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   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不像个坏人,笑容也很有感染力, 言谈举止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曲欢露出了个招牌笑容,说:   “当然了,你说你能看到一些‘可怕的怪物’, 我们就是专为消除怪物建立的部门。”   顾宁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银色徽章, 又莫名觉得可信了几分。   不过曲欢不急于求成, 他佯装惋惜地叹了口气, 说:   “听说了你遭遇的那些烦恼,我感到非常难过, 出于私人的情感希望能帮你解决。”   不得不说,他身上是有主角光环在的,随便说一嘴就能让人心服口服。   顾宁也表现得很激动,就差当场认他当干哥哥了。   曲欢见好就收,趁热打铁问起对方掌握的信息。   顾宁表情有些沮丧,低垂着眼角,说:   “从昨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曲欢目光有些闪烁,“阮景他也想见到它?”   他从中品出了一丝异样,阮景和那名少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   顾宁声若蚊呐地答道。   曲欢见状,又问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傍晚时分,晚风带着些许凉意。   他们身旁的栏杆后,就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场,然而因为停业的缘故,基本上没有人再经过这里。   黑暗中的游乐场毫无人气,就像是被这座城市给遗忘了。   “你真的有能力杀死怪物吗?”   忽然,顾宁低着头幽幽开口,“还是说会像上次那样,让她跑掉……”   曲欢慢慢拧紧眉头,勉强露出笑容说:   “当然,我们是专业的。”   这句话有几分内涵的意思,不过顾宁却并没有在意,他突然抬头看向对面颓败的游乐场摩天轮。   “那里有一只怪物,你去消灭它吧。”   “……”曲欢循着他的目光,扭头朝自己身后看去,果然在黑暗中有某个活物闪过。   他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这玩意儿怎么说来就来?   曲欢见那只异能兽就要越出栏杆,外面就是汹涌的人群,他登时从凳子上站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哪也别去!”情急之下,他对顾宁嘱咐道。   曲欢单手撑着栏杆,帅气地翻身进去。   他拥有隐藏的多系异能,听上去很厉害,其实又杂又乱,没有一定的训练量难以发挥真正实力。   在空荡荡的游乐场寻找了良久,竟然没有发现那只异能兽的影子。   明明就在这附近……   他如此心想,忽然察觉到什么,转头就看到了悄悄跟上来的顾宁。   “这里很危险,不是让你别进来吗?”曲欢表情严肃地对他说。   顾宁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突然,异能兽的影子从旁边窜出来,猛地扑向了远处的顾宁。   曲欢表情惊慌,掌心向上翻转,下意识使出了雷系异能。   天空中一道细长的闪电出现,在即将击中目标前一秒,异能兽加快速度冲向了那个人类。   突然,地表上骤然出现裂纹,老树的根茎从地上窜到半空。   顾宁紧盯着面前的怪异之景,眼前顿时开始眩晕,直到余光中看到一把黑色古扇闪过。   直直穿过异能兽的咽喉。   他眼前被白色雪花覆盖,接近着由着强烈困意陷入昏迷,身下碰到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枝干。   所以,也不知道此时的画面有多么可怕。   “这是什么……”   曲欢盯着天空,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那些从地表中盘根的腐朽根茎,疏密不一,将中间紧密地包裹起来,在那些像是活物的植物根茎最里面,隐约有道黑黄相间的稠衣。   黑色破旧的折扇下,半掩着一张娇艳的面容。   这是一个高级的死域生物,比普通的月兽更加棘手。   但是,曲欢向来是不畏困难,他先是摸到口袋里拨通一个电话,然后就作出了战斗的姿态。   肿胀之女正准备会会这位异能者,忽然她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异常。   她掩藏在扇子后面的脸僵硬了一瞬,随即决定先暂避锋芒。   曲欢发出的几道闪电打了个空,对面突然……因为害怕先跑了?   但是,天空中的闪电还未消失,就被一个膨胀的球状闪电吞噬,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天在拍卖会上的怪诞场景,再次在眼前重现。   巨大的球状闪电中央钻出了无数黑色触手,几乎将整个游乐场上空遮蔽得密不透光。   极端的压迫感令人感到窒息,恐惧使得五感瞬间消失。   忽然,其中一条如裹挟着雷霆之势,朝着曲欢自上而下横扫过来。   曲欢最后反应了过来,火球飞出,飓风在身旁呼啸,脚下却死死踩着泥土向后拖出痕迹。   黑色的触手将他整个人撞到半空,曲欢掉落在十米外的海盗船下方,身上沾满了枯黄的落叶和厚厚的尘土。   他身上被细密的鳞片划伤,生命力在急剧消逝。   也许是身上的光环再一次发挥作用,他垂死之间似乎看到远处萧哥的身影。   “有本事冲我来!”一道挑衅的声音响起。   登时空中飞出几道藤蔓,束缚住半空中的触手,萧鹤突然冲进了游乐场,看到曲欢倒地时怒火窜起。   然而藤蔓束缚的时间有限,没一会儿就被触手碾成齑粉。   在漫天的褐色粉末之中,连周遭的视野都被迷住,萧鹤暗道不好,紧接着被一条触手卷起撞到了一棵树上。   萧鹤挣扎着站起来,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看来要用上最后一招了。   忽然,游乐场外面出现了几道车照灯光线。   阿撒托斯略作思索,腥红的眼眸闪过异芒。   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目的。   至于萧鹤和其他几个……不急于一时,随着他暂时收敛了杀心,天空中的触手逐渐从闪电周围消失。   球状闪电刹那间收缩成一点,最后也消弭于夜空中。   萧鹤见到队员来支援,却没有半点的高兴,他心情沉重地来到曲欢身边。   他把伤痕累累的曲欢扶起来,神情从震惊到悲痛,因为曲欢看上去已经……   他意识到自己丧失了一个队友。   “对不起……”萧鹤垂着脑袋,肩膀战栗起来。   曲欢是今年刚刚到小新人,虽然资质平平,但是性格不错,很受年轻的队员们喜爱。   萧鹤心中看好他的未来,没想到就在今天,突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萧哥……”   “……”萧鹤眼角的泪水即将淌下,心中陡然提起。   难道是曲欢的魂儿在叫唤?   此时悲伤中带了一丝害怕,他朝着周围看了看,只有阴风吹过身旁的嗖嗖声。   然后,他就感觉有只手指按住了自己。   “我……在这……”   萧鹤兀地低头一看,只见曲欢眼睛紧闭,气若游丝地对他说道。   看上去还有口气儿。   “我带你回异能局,让冉冉帮你看看!”萧鹤瞬间反应过来,对他说。   ……   阿撒托斯是极其记仇的。   特别是对方还喜欢跟他抢夺“资源”。他先是把街区那些乱窜的月兽吃掉,攫取了它们身上的力量。   然后循着一道熟悉的气息,来到了那个游乐场。   初出茅庐的小子,就是不怕死。   不过曲欢这样“独一无二”的勇气,倒是更加方便自己动手,“肿胀之女”就是一只鱼饵,把曲欢勾了过来。   有些时候好奇害死猫。   一个小时后,阿撒托斯坐在街边的餐厅里。   阮景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问:   “你刚才去哪儿了?”   阿撒托斯用纸巾轻擦唇角,坦然道:   “在西区附近解决了一些月兽。”   “那你有没有发现,顾宁口中的‘怪物’……”   阿撒托斯没有立即回答。   他抬起眼眸盯着阮景,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   “今晚过后,一切都会结束。”   不论是西区的月兽作乱,还是顾宁身边围绕的怪物烦恼。   阮景感到些许心安,他倾向于相信阿撒托斯。   接着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宁静而平和。   他偶然刷着手机,忽然看到附近一条新闻。   标题为西区游乐场上空惊现罕见天象!   点进去一看有个视频,应该是路人用手机巧合拍到,画面有些摇晃和不清晰。   那是个超大的球状闪电,圆圈向外迸发着无数道蓝电光,让人能直观地感受到其狰狞恐怖的自然力量。   阮景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画面切出去。   他发现今晚异能局竟然没有动作,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这对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件好事。   而据李秘书的密切关注下,他听说顾宁今天放学也去了游乐场,不过时间对不上,顾宁回到家的时间很晚。   这中间去了哪里就不为人知了。   好在顾宁并无任何损伤,精神状态比平时更稳定些。   阮景心里稍安,这时候他们吃完饭,他在餐厅外面正准备和阿撒托斯回去。   只是经过对方的时候,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忽然一滞。   面前的少年神情不变,但心里却有些紧张。   “怎么了?”   “低头。”阮景说。   阿撒托斯不假思索弯下腰,入冬的寒风拂过面颊,挺拔优秀的鼻梁上,浓密的睫羽轻轻颤栗。   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那修长的脖颈,细小的血管在薄薄如玉的肌肤下。   这具人类身躯是如此羸弱。   真的能够在阴暗生物遍地的死域生存吗?   阿撒托斯首次对自己的计划产生怀疑,不知不觉中,他心里的顾忌和疑虑,因为阮景的出现而逐日增加。   还未等他想出个答案来,头顶忽地微沉。   阮景见他的银发有些凌乱,就帮他稍微抚平了些许,然后从手边的购物袋里拿出一顶白色的针织帽。   这是他刚才在商场看到,觉得会适合阿撒托斯就顺手买了。   他捏着帽子两边放在对方脑袋上,比了比大小然后固定下来。   刚刚好,他心道。   阿撒托斯全程没有乱动,只是盯着他专注的眼睛。   “今天是圣诞节。”阮景放下手,然后朝他轻笑道。   阿撒托斯神情怔怔,手笨拙地摸了摸自己的帽檐。   阮景看着对方身后的触手,有些紧张兮兮地蜷缩起来,耷拉在餐厅下方墙垛,竟然罕见地不知该怎么“走路”。   他心里觉得可爱,堪堪忍住笑意发自内心地说: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阿撒托斯喃喃回应道。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圣诞礼物。   静谧的夜空下,街道逐渐变得冷清。   两人在屋檐下慢行,一直到路的尽头,前方是涌动的人群,霓虹灯有些炫目。   阿撒托斯忽然侧过身,朝来路看去。   黑茫茫的建筑物上方,老树的根茎盘根垂到玻璃窗上,一个面容娇艳的女孩在遥遥对他微笑。   他只是冷冷看了一眼,然后状若无事地回过身。   两人回到酒店,之后没有其他事,早早就睡下了。   等阮景彻底熟睡后,阿撒托斯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阿撒托斯的手还放在阮景腰间,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这种实实在在拥抱到的温暖,使他感到格外舒适安心。   在平时他是不愿意放手的。   此刻,他却闭上了眼睛,不舍地把手拿开。   然后轻手轻脚地变回触手,顺着阮景身边的床单缝隙滑下去,爬到了窗台边眨眼间就消失了。   百米外,一栋大厦顶楼。   明月高悬夜空,旁边的云层向前飘动,逐渐遮掩了清幽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随着阴影的显现出黑色触手,如同浮出海面般轻松自如。   前方则是盘根的植物根茎,女孩以折扇半掩面容,微微躬身,声如银铃地开口道:   “您终于来了。”   阿撒托斯猩红的眼眸盯着她,冷漠地说:   “少来这套,用真身说话。”   女孩笑容微僵,然后老树的根茎迅速枯萎融化,娇艳的面容如锈迹斑斑的墙皮脱落,显露出了另一个模样。   男人头戴着法老王冠,以黑色通体面具掩面,细小的植物根茎从面具边缘缩回。   他身着黑色的衣袍,手持黄金蛇杖,身材高大纤瘦,皮肤黝黑。   ——这是“千貌之神”奈亚拉托提普。   祂是阿撒托斯和其他旧神在地球上的使者兼代行者,常常化作人形在地球上行走,是唯一留在人类世界里的旧神。   奈亚拉游历世界各地,热衷于欺骗、诱惑人类,喜欢看到他们因自己而恐惧的模样。   那封信实际上是给阿撒托斯看的,只有他能看懂其中含义。   “不过,您怎么今天才找到我?”奈亚拉疑惑地说。   阿撒托斯沉默一瞬,反问:   “谁让你写信?”   他是在校长室里见到顾宁,才有所察觉,那封信根本狗屁不通。   “……”   奈亚拉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心下一凛,忍不住去仔细端详对方。   “您现在是……半成体状态?”奈亚拉惊讶地得出了结论。   “嗯。”   奈亚拉恍然大悟,语气轻松地说:“将来的您看到这封信,一定会明白我想传达的意思。”   如果顾宁在现场,会发现他的声音和自己的心理师很像。   “现在的旧神宫殿统领者是犹格。”奈亚拉叹息道。   阿撒托斯也察觉到其中隐秘。   他微微皱起眉,命令道:   “带着剩下的月兽离开西区,别再生事。”   奈亚拉虽看不清面容,但是难掩惊讶地沉默片刻,这是君主阿撒托斯能说出的话?   尽管是半成体时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还以为会收到加紧搞事的命令。   奈亚拉忽然想到被斩杀的月兽,有些痛心地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那些月兽罪不至死啊。”   那些月兽可都是他的忠实小仆从。   “你当时要走得晚点,也别想走了。”   “……”奈亚拉想到自己的月兽化身,身体骤然颤抖了一下。   阿撒托斯又向他询问了一些情报。   “那个异能者没死。”   闻言,阿撒托斯有些讶异,然后冷冷一笑道:   “多给异能局找找事做,别让他们来烦我。”   “是。”   离开之时,天空乌云密布,冷空气席卷而来。   阿撒托斯看了一眼,然后触手从栏杆缓缓滑过,不多时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有一场暴雨要来了。   明天是周末,阮景思考再三,决定约顾宁出来谈谈。   顾宁来到中学附近的一家奶茶店,他进门之前还在外面看了看,然后在里面看了一会儿发现了阮景。   “叔叔,您也……喝奶茶?”顾宁坐下来后,略显不自然地开口。   阮景只是因为地方较近,所以打算在这里等他。   给顾宁也点了一杯,然后就顺势说道:   “别有压力,就当和以前一样。”   这句话确实让顾宁放松了些。   他后背轻靠在椅子上,看上去人比前几天精神多了。   阮景盯着他一会儿,轻声问: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受到那些东西的困扰吗?”   顾宁表情露出茫然,怅然地说道:   “我看不见它们了。”   他自己有种直觉,这次那些怪物再也不会出现在生活里。   顾宁像是在一天的积压下,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发泄口,没有等阮景开始询问,自己就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告诉阮景当时在游乐场里,是“肿胀之女”带走了自己。   阮景感到惊讶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是否对方会对顾宁造成某种心理阴影。   他正在心里思索之时,顾宁却忽然低声笑了一下。   “因为她。”顾宁抬起眼睛,神采奕奕地看着他,说:   “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阮景见状有些怔愣,心中为他感到高兴。   顾宁身上的压力减轻了,好像是找到了向上生长的“出口”,不沉浸于过去的可怕“幻觉”。   至于“肿胀之女”说了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谢谢您。”顾宁衷心地说。   阮景欣慰地笑了笑。   只不过,他偶然间也觉得这件事太“顺利”了,好像是有幕后的手在操控局势,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后隐匿了起来。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阮景和顾宁告别之后从奶茶店出来。   阿撒托斯伫立在门口,跟一个人形立牌似的。   周围不少小姑娘被他吸引,从门前驻足观望,巧合地给这家店招来了不少生意。   阮景打电话给李秘书,准备今天就回H市。   刚刚放下电话,就看到手机收到一条新短信。   内容如下:   恭喜亲爱的猎人,经过实施测定,您成功完成了“id天天摆烂”的任务,佣金已经打入您的账户……   阮景心里惊讶,因为“苍术”最后打了满分。   原因是除了任务地点,市内其他区域也没有再检测到异能兽痕迹。   “你……都吃光了?”他犹豫地问道。   “嗯。”阿撒托斯神情满不在乎。   阮景查看了到账的数目,一万人民币。   “这是你的第一桶金,打算怎么花?”   虽然对他来说数额不多,但内心也同样感到高兴。   阿撒托斯沉默了一瞬,他实际上接“单子”的目的,是为了更方便寻找到“食物”。   他也不知道这钱有多少,略微想了想,问:   “用在吃住上,够吗?”   阮景不禁笑了起来,觉得少年有时候还挺执拗的。   “够了。”他答道。   这时候,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路口。   他们上车之后,车窗外的风景在迅速后退。   光影在车厢里变幻,青年有些困倦地闭目养神,他察觉到一道有若实质的视线,然后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   阿撒托斯被当场“抓住”也不慌,而是光明正大地继续盯着看。   阮景感到有些迷惑,问:   “为什么这样……看我?”   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常常有被这样“注视”的感觉。   他感觉腿部有些异常,低头一扫,看到一条细小的触手,爬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尾端向上对着自己。   阿撒托斯心里本来没有缘由,可是此刻忽然就想到了一个。   他几乎是直白地问,“你有自己的‘伴侣’吗?”   “什么?”   “人类里面的意思,应该也叫做……情侣、夫妻。”   阮景见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嘴角抽了抽,说:   “当然没有。”   为什么问这个?   阿撒托斯有点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问:   “以前在卡达斯有吗?”   阮景沉默了一瞬,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这个反应在对方看来意义不同,阿撒托斯眉眼都染上了落寞之色。   阿撒托斯倏地垂下眼眸,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是谁……   “没有。”   阮景莫名联想到上辈子,于是如此答道。   阿撒托斯倏地抬起眼眸,连丁点的暗淡都没了,车窗外的光瞬间如星子落入眼底。   ……   异能调查局,中央控制室内。   这两天内成员的气氛都有些压抑,他们的队员曲欢因工受伤,现在正在家中养伤,估计不会很快痊愈。   纪西华锤了下桌面,表情忿忿不平道:   “阿撒托斯,真是欺人太甚!”   从曲欢口中得知,除了从死域涌出的月兽,还有一只隐藏人形高级生物。   本来安排好了追捕计划,却被阿撒托斯突然搅乱局势。   果然,当时的和平解决只是表象,一旦跟阿撒托斯结下梁子,今后势必会遭到对方的疯狂反扑。   纪西华在原地来回踱步,口中又骂了一通。   萧鹤正萎靡地坐在操作台前,他没有好像什么都听不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忽然,他的手机发出叮咚的短信音。   过了一会儿,他才目无焦距地拿起看了看,接着像是发现奇怪的事情,诧异地喃喃自语道:   “‘C’城的单帖满分结算了,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一出,其他成员也不禁愣住。   苍术这个网站,是总部的秘密网络通道,只有外界部分经过筛选的异能者才能进入。   民间的异能者实力不高,通常不会有特别出色的表现,临阵脱逃的比比皆是。   而能够被网站打出满分,这个结果本来就挺稀罕的,有一名成员追查到这笔“新手”单,发现了其中附加的消息。   她也有些难以置信,说道:   “这个任务满分的理由是……C城的异能兽全都被‘消灭’了。”   “……”空气倏地一片死寂。   难怪他们今天检测不到周围的异能兽,连月兽也一夜间消失无踪。   到底是哪个更恐怖一点?   “查查这个账号。”纪西华阴沉着脸,说道:   “‘C’城的月兽出现时间也很奇怪,找找附近有没有连接死域的通道。”   几名成员应了一声,正准备着手工作。   突然,一连串紧急的红色警报响起。   几台监测荧幕同时发出警报,全国有多地区涌现了污染生物,仿佛是一夜之间突然窜出来。   霎时间,异能局内部临时召开会议。   “C”城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至少有段时间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第32章   H市, 天气晴朗。   阮景打电话给顾溢之,将顾宁好转的近况告诉了他。   阿撒托斯坐在他对面,安静地聆听着。   挂断电话后, 阮景把手机放在桌面,然后从手边拿过一个纸盒, 放在对方面前。   “这是……?”阿撒托斯有些茫然。   打开之后, 盒子里是一台智能手机。   阮景见状,解释道:   “用第一桶金剩下买的。”   阿撒托斯没有明显的物欲, 他就想到先送他手机,这样登录“苍术”网站收钱会更方便。   阮景正想帮他办理账户手续, 对方却忽然开口了。   “不用麻烦,账户还是用原来的。”   “……好吧。”   阮景没有继续跟他争执,阿撒托斯摆弄着智能手机,看上去很喜欢他送的礼物。   他耐心地教对方怎么用,实际上没有花多少时间。   回到当前城市之后, 阮景的工作又忙碌起来。   同时难以避免要参加晚宴或酒局,他这次得直面应对,在昨天他就收到一位合作商老板的邀请。   那位老板也是熟人之一,叫做张不凡, 他们上次见面是在异能局的拍卖会上。   阮景想到他那只殒命的麒麟兽,心里感到有些微妙。   晚上七点半,天流苑一私人包间内。   里面整体宽阔敞亮, 中间的围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服务员正在旁边端上茶水。   张不凡单独宴请了他, 此时空气有些许诡异的沉默。   “哈哈。”张不凡讪笑了两声, 啤酒肚也跟着颤抖起来,他笑时满脸仁慈宽厚, 只有阮景知道这是一只“笑面虎”。   “我终于等到您回来了,那天在C城一别,可太想念了。”   本来两人就没什么私交,他这话好像两人很熟络了一样。   阮景轻笑了一声,问:“当时张老板很伤心的样子,已经走出来了吗?”   “……”张不凡笑容微凝,心口恍然中了一箭。   那只佛蓝鸿麟是他花重金买下,本来在那次拍卖会上胜券在握,如果不是阮景的掺和,他一定会是最后的冠军。   谁曾想最后是“兽”财两空。   心里虽然这么想,他面上还是露出了滴水不漏的微笑。   “只是死了一只异能兽而已,我还能重新购买品质更高的异能兽。”   阮景暗暗心想,那可是一只高级异能兽,损失定然比他口中要严重。   见他神色沉默,张不凡误会了他的意思,两手的指尖来回交错,笑眯眯地说道:   “拍卖场上有规矩,异能兽允许在战斗中死亡。而且,我也输得心服口服,不会做公报私仇的事情。”   阮景闻言微微颔首,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道:   “祝你早日找到钟意的异能兽。”   张不凡盯着他的脸,发现没有半点伪装只能作罢,随后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中间聊起工作上的事情,这时候都没有其他“偏见”,仅仅是作为一个商人的立场,在合作中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阮景喝了几杯红酒下肚,面上丝毫不显醉态。   张不凡涨红了脸和脖子,却没有故意收敛,喝了不少下去,看上去也比刚才更加豪放多话。   “阮总,不然我们放松一下……”   阮景半掀起眼皮看他,然后就看到张不凡摆了摆手,朝着门外说:   “过来过来。”   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进来,围在了张不凡身边,甜甜地喊“张老板”。   张不凡还不忘了他,拨开面前的女人,说:   “阮总还没有伴儿,你们两个去陪陪阮总,不对……”   他想起了上次见过的少年,表情有些惊恐,但是想到对方不在,于是促笑着说道:   “你、你叫两个男的过去。”   “……”   阮景眼神如刀子地扫过来。   两名靓丽少男向后退了一步,没敢得罪这其中一位大佬。   “不好意思,我没有这样的爱好。”阮景淡淡地说道。   张不凡两边美女左右拥抱,整个人都快爽死了,闻言坐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劝阻说:   “阮总,当给我张某一个面子,再多喝几杯怎么样?”   他不明白阮景怎么想的,又不像自己家里有老婆,在外面找人还要偷偷摸摸。   要是他有阮景这各方面条件,玩的花样能比当年还多。   “还是说,你现在独宠他一‘人’?”   张不凡说完联想到那个少年,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觉得自己这个猜想离谱极了。   “嗯。”   “……”   这个声音并非出自阮景,而是遥遥从门外传来。   张不凡对来人有心理阴影,就是化成灰都认得出来,当即唬得向后一仰,差点连人带椅摔倒下来。   两边的美女扶住了他,温柔地询问:   “张老板,您没事吧?”   有人往门口看了一眼,见来的是位银发少年,容貌极为出众,比任何一个明星爱豆都要吸睛。   张不凡汗流浃背,说:“没事没事。”   此时,他们已经超过商谈的时间,工作上的事情早已经结束。   阮景抬眸望向阿撒托斯,目不斜视地说:   “张老板,如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一步。”   “行,您慢、慢走……”   张不凡巴不得他赶紧走,忙不迭地说道。   他还有种莫名的既视感,好像目睹了一场正妻出来“抓奸”的现场。   ……   晚风徐徐,月光淡淡。   阮景知道对方是来接自己回家,所以也就没有责怪他突然出现。   而且当时也算是帮自己解了围。   不过,阿撒托斯看上去有些沉郁。   “他们觉得你身边要有‘伴儿’。”   阮景有些想笑,“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陪酒。”   阮景觉得这种风气不好,正想要说些什么批评一下刚才的行为。   忽然,对方给他来了一句:   “我也可以帮你喝酒。”   “……”阮景不由得转头,愕然地看了他良久,对方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他感到有些无奈,调侃地笑道:   “我不需要,而且喝酒伤身。”   好说歹说,阿撒托斯才放下了帮他挡酒的心思,不然的话阮景很难想象,以后在酒局上处处是对方身影的场景。   只是今晚过去,不知道张不凡对此又会怎么猜想。   阮景暗暗叹了口气,这时被冷风一吹,胸腔里的酒意才蔓了上来,使得思维都有些许迟钝。   他按照记忆拨通了司机电话,但是几分钟后对面还是没有出现。   司机平时很守时,很少会有迟到的情况。   阮景正感到疑惑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阮总您好,我是张老板的助理。”   来者是个高大纤瘦的男人,他身着一身深蓝色西装,皮肤黝黑,笑容满面地对他说:   “时间不早了,我负责送您一程吧。”这个男人身后停靠着一辆黑色私家车,车牌号在黑夜中有些看不清晰。   阮景无意让两人继续挨冻,于是没有推辞。   等他坐到后座之后,阿撒托斯打开车门时,抬头盯着这个男人一眼。   对面笑容不变,跟一张□□似的。   片刻后,二人都在后座坐定,张助理发动引擎车辆行驶了出去。   公路上一路静默无言,车厢内的空气有些凝固。   充当司机的奈亚看向车后镜,只见阮景和阿撒托斯紧挨着,因为前者有些许醉意,而半倚靠在后者身上。   白色的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微微敞开,白皙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红晕,这一幕多少是有点旖旎在里面。   奈亚视线往上移动,就看到阿撒托斯为了稳住青年身体,而用一条手臂揽住对方的肩膀。   阿撒托斯的下颌抵在他头顶,半垂着浓密眼睫,实际上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那些在他脚下蠕动的触手,也莫名放慢了活动的速度,隐约透着几分不自然。   奈亚眼神逐渐意味深长,他常年在人类世界游历,懂得比普通人更多的儿女情长。   这样的一幕,让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下一瞬,一双冰冷的眼睛看了过来。   奈亚甚至能看到那眼底涌动的血色,阿撒托斯明显对这样的窥伺感到不虞,奈亚急急忙忙地收回视线。   “哎呀,您别紧张。”奈亚故作轻快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可不敢打他的主意。”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出了疑问:“您似乎对这个人类很上心?”   “……”阿撒托斯脚下触手微僵,他有些烦躁地在地板上轻轻一扫。   “没有。”   最后那两个词格外有深意,他意识到这种情感于自己身体,就是一条软肋,一个弱点。   在深海死域习惯了弱肉强食,在同为旧神的奈亚面前,阿撒托斯本能地不想暴露任何“脆弱”。   奈亚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   他还是不太相信。   道路两旁都是半人高的植物,在夜风中发出窸窣的声音,冷清的道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在向前行驶。   奈亚看到即将要到路的尽头,进入下一段路口。   他眼里闪过精光,一个想法自心间浮现。   突然,安静的车厢出现了阵阵摇晃,只见他们左转拐了弯但是力道有些刹不住,车辆向前打滑了五六米远。   阮景昏睡中忽然有反应,他察觉危险地伸出手,想抓住身边的安全物体。   阿撒托斯当即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掠过一丝慌乱,然后将他紧紧拥抱在怀里,下意识用身体保护他。   车辆停止了,风中飘着一片沙尘。   奈亚全程观察这一幕,此时也不免感到惊讶。   阿撒托斯的第一反应出卖了他。   不过那个人类的行为,也有些耐人寻味。   看上去这样拥抱着彼此,只有做过无数次形成的潜移默化,才能在危急时刻中窥见一角。   片刻后,累极的阮景又沉沉睡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置好阮景后,阿撒托斯从车上下来,脸色森冷地问。   奈亚手放在身前,朝恭敬地他弯腰道:   “抱歉,属下想弄清楚您的状况。”   这么做也有原因,为了更好地帮助阿撒托斯“成长”。   后面没有说出口的结论,他们都心照不宣。   阿撒托斯薄唇微抿,瞳仁深沉,道:   “够了。”   如果真的需要奈亚,那也只是要他帮自己找异能兽,补充自身力量而已。   “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阿撒托斯说。   在这沉默的空档下,别墅门口已经有佣人发现他们,正准备过来查看。   阿撒托斯径自来到车门前,俯下身将阮景打横抱出来。   “今天辛苦你。”他经过奈亚时,说。   “您知道,他只是个人类?”   奈亚见状,忍不住最后提醒道。   阿撒托斯刚刚错身走过,闻言脚下微顿,半侧过冷酷的脸说:   “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奈亚满心茫然,欲言又止。   阿撒托斯认为自己最了解阮景,当初向他“坦明身份”的话犹言在耳,怎么可能会是个人类?   不过奈亚在旧神中排名靠后,在人类世界里能发挥的力量更是有限,因此看不出阮景的本体也是情有可原。   回到别墅后,佣人准备了一碗醒酒汤。   阿撒托斯接过来时,佣人表情有些惊讶,他对此完全不在意,而是舀了一勺递到阮景唇边。   客厅里暖色的灯光下,青年大半身体窝在了沙发上,几缕黑发散下来,使他看上去更加的疏懒放松。   此刻的青年不似在外面,那般高冷自持,不苟言笑。   阿撒托斯半曲着一条腿,上身稍稍前倾,他垂眸盯着对方的脸颊上泛起的薄红,以及淡色的唇染上水渍,饱满润泽。   “稍微喝一点。”说话时,他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   阮景迷迷蒙蒙中,半掀起眼帘,隔着朦胧水雾中看人,有些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但是,他知道面前的人是阿撒托斯。   他感觉到有东西抵在唇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   热辣辣的汤水灌入口腔,从舌尖滚过一遍,最后流经过腹部,温暖了身体的四肢百骸。   刚才在席间的酒意,这时候才全部挥发出来。   等一碗醒酒汤下肚之后,阮景觉得自己清醒多了,他朝阿撒托斯看过去,对方却倏地敛眸,端着碗站起了身。   把碗放到了桌上,阿撒托斯又坐在了他对面。   阮景稍微坐直了身体,发觉对方的视线之后,轻咳了一声,然后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领口。   “刚才谢谢你。”阮景扶着额头,说。   他竟然在车上睡着了,开车的张助理……   “张助理已经回去了。”阿撒托斯仿佛看出他所想,忽然说道。   阮景这才放下心,淡笑道:“那就好。”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对方在身边,有时候想想要是某天他们分别,心里还会充满怅惘。   现在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阿撒托斯主动在苍术上接单解决异能兽事件,基本上不会天天粘着阮景了。   这样阿撒托斯既能增加力量,又能解决社会上作乱的异能兽,目前来看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他正沉浸在生活安宁的畅想中,没注意到阿撒托斯的异常。   阿撒托斯身边那些散落在柜子、窗台上的触手,本来还在自由懒漫地向外蠕动,忽然它们全都朝他脚边迟缓地爬回来。   在地板上纠结地扭成一团。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阿撒托斯思索良久,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出口。   阮景尚在出神中,闻言慢了半拍地转过头。   他的右腿交叠在另一条上,西装裤下包裹的双腿显得愈发修长。   “什么?”他的声线随意慵懒。   阿撒托斯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漆黑的瞳仁迸发出淬亮的光。   “你想带你去我的故乡看看,你愿意跟我走吗?”   故乡……深海死域?   阮景在心里默读了这四个字,然后慢慢拧起了眉头。   那个阴暗生物遍地,处处透充满死亡的危险恐怖地带,更别说还有横行天地的诸天旧神。   在异能局眼里都是不可说的地方,他一个区区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怎么会想不开去那种地方?   这要是放在其他人嘴里,他一定觉得对方要害自己。   阮景悄然瞟了阿撒托斯一眼,那诚挚期许的神情不似作伪,连脚下的几条触手都反反复复地揪紧了。   好像快要扭成麻花,顺便给自己打个死结了。   “……”阮景有点不忍直视,生怕下一刻目睹“惨烈”的画面。   “我也很想跟你去,但是……”他一边开口,一边在心里迅速组织语言。   在阿撒托斯定定看过来时,他眼尾稍微压下,神情怅然难过,叹了口气说:   “我来到中间世界我耗光了力量,你也看到了,我只能靠现在这具身体苟延残喘,深海死域那样凶险,不可能再有机会去了……”   为了让阿撒托斯死心,他还着重强调道:   “我消化不了‘信仰力’,只能跟人类一样吃五谷杂粮,才能在这个世界安稳地活下去。”   “……”   阿撒托斯神情瞬间黯淡下来。   阮景见他情绪不对,连忙悲情的口吻一转,带着几分诱哄说道:   “不过没关系,你要是回去后还记得我,就常常回来看看我吧。”   阿撒托斯低下头,默然不语。   “又不是永远见不到我,是吧?”阮景语气染上些许笑意,上身缓缓朝他前倾。   “……嗯。”阿撒托斯低低地回应。   接着,一只修长的手覆上他的脑袋,轻轻揉了揉这顶惹眼的银发。   阮景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单手插兜,双腿笔直好看。   “好了,你先去睡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临走之前,他忍不住伸出手,把半空中的一条触手提起,然后解开那团“打结”的触手。   片刻后,阿撒托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   他有些不甘心地收回目光,心口蓦地开始发酸发涩,一种陌生的低沉情绪充斥了胸膛。   阿撒托斯莫名想到部分族群,他们就是因为受伤变弱,即使远离了危险和灾害,也会在不久后死去。   因为他们无法修复自己的“伤口”,失去了原来天然的优势,最终无法抵抗时间的摧残。   阿撒托斯必然会再次回到深海死域,下次来也许能再见到阮景,但是下下次、下下下次……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他。   而阮景给他的态度也是悲观的,好像已经完全放弃了希望,准备留在人类世界自生自灭。   是不是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阿撒托斯既心疼又不甘,眼底泛起丝丝血色。   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目前的他力量残缺,暂时还找不到对策,最后想到了一位“故人”。   凌晨两点半。   阿撒托斯刚杀了批异能兽,雪白的衣领上沾染些许血迹,他掌心握着亮起屏幕的手机。   短信提示他完成了一单任务,又是满分战绩。   他来到了一栋大厦顶楼,浓浓黑夜中黑袍男人已经等候许久。   奈亚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经过昨天一事,还以为他们下次见面会很久了。   没想到前两个小时,自己就接收到对方的召唤。   阿撒托斯身上的杀气不掩,暴戾之意也比他想象中浓郁,看上去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是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情?”奈亚似有所觉地问。   阿撒托斯没有隐瞒,开门见山地说出阮景的情况。   然后,他略微喑哑的嗓音,问道:   “我能怎么帮他修复‘旧伤’?”   “……”奈亚不禁陷入沉思。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阮景真的是卡达斯族群,如何修复这个问题属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旧神是不死不灭的,不存在“沉疴旧病”,而且力量是混沌、无序、破坏的,没有哪一位拥有修复的能力,或者说欲.望。   因此,奈亚如实回答。   “没有办法?”阿撒托斯神情不可置信,眼底红了一片,执念在心里疯狂翻涌。   “……你最好再说一遍。”   看着他周身暴起的黑色触手,翻腾在半空中即将发出痛击,无形的寒意从天灵盖而下乱窜。   奈亚瞬间哑然,黝黑的手指握紧了权杖。   "仔细想想,还是有的。"他紧急改口道。   周遭立即风平浪静,那些触手都恢复如常了。   阿撒托斯呼吸平稳下来,冷然地启唇:“说。”   “这个办法不太可行,而且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成功的概率也非常低微……”   阿撒托斯眼底浮现一丝不耐。   奈亚语速加快,回答道:   “您可以尝试将攫取的力量,通过一番转化,然后过渡到他的身体里。”   闻言,阿撒托斯若有所思。   即便成功概率不高,他也要有所行动。   奈亚后面还想补充话语,但是转眼间阿撒托斯就消失了,茫茫夜色中不见那位少年的身影。   奈亚不禁感到疑惑和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阿撒托斯这么死心塌地?   ……   卧室墙上的钟表刚过三点。   清幽的月光下,有几条细小的触手攀上窗台,仔细处理了身上的血迹后,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床上,动作行云流水地滑进了被窝。   接着,银发少年从棉被里探出头。   他望着阮景的睡颜片刻,心里已经有了个方案,然后床边的触手就相继在空气中游动,身体依次滕高向下弯曲一个弧度。   今晚他猎到了不少异能兽,能量应该是够了。   那些触手在他们之间形成包围圈,像是一个大型的“茧房”,光亮越来越弱,直至视野陷入纯粹的黑暗。   阿撒托斯知道怎么转化能量,却对渡过给对方不甚理解。   他只能通过在原始的手段,自外向内流放力量,让阮景在这个环境下受到熏染。   但是吸收力量容易,放弃力量更为困难。   这个过程对阿撒托斯来说,是非常不妙的,比自己战斗受伤还要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方的触手缓缓散开,重新回到了地板上。   然而,有一条触手耷拉在窗台,尾端滴落黑色的血在一株绿植上,顺着叶片渗透进泥土。   这次“过渡”看上去成功了,但是也只修复了这具身体一点点。   在这期间,阿撒托斯也产生了疑惑。   比如,阮景灵魂深处并无人类以外的生物痕迹。   和人类的灵魂相似度99%。   阿撒托斯盯着这张好看的脸,目光眷恋地描摹他的五官,鼻尖萦绕着温暖令人着迷的气息。   转念一想,阿撒托斯又自己想通了。   可能阮景在人类世界待太久了,本身灵魂难免会趋近于人类,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不敢深想。   看来还是他忽略了阮景,没想到灵魂已经脆弱到这个地步。   “你……现在才回来?”随着一声低声呢喃,阿撒托斯回过神来。   阮景睡梦中隐约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只当是对方刚“完成任务”回来,所以没有多想地问。   “嗯。”   下一瞬,阮景嗅到一丝血腥气,他不禁皱起眉,抬手把对方身上的被子拉下来。   “你受伤了?”   阿撒托斯眉心微跳,他还没有开口,手就被对方握住了。   阮景把他的手拿过来,看着上面刚结痂的伤疤,手指轻轻碰了碰,问:   “疼吗?”   望见阮景眼里的心疼,阿撒托斯心口蓦地甜丝丝的。   他是这么的关心自己。   阿撒托斯唇角微翘,说道:   “不疼,明天早上就好了。”   “……”   阮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事实上的确如此,每次对方受伤都会迅速痊愈。   这不妨碍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随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在这沉默的气氛中再度入睡,黑暗中呼吸声愈发绵长,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幽幽月光下,一缕落进了窗台上。   有一条黑色触手从窗台缓缓蠕动,它清理完尾端的血迹后,又悄然回到了床边。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第33章   对于邀请自己参观“故乡”的事, 阿撒托斯明显是出于真心相待,想要礼遇朋友的一种友好方式。   尽管阮景内心颇有触动,但是也只能婉拒了。   因为他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阿撒托斯应该准备回到深海死域了,按照对方现在的力量恢复速度, 那一天会在不久后到来。   而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阮景心情紧迫, 找出了系统询问。   “我跟阿撒托斯天天在一起,接触时间应该够长了吧?为什么我的腿还没有痊愈?”   等待了几秒, 系统才作出回答。   【宿主,现在您的角色基本已经改变了命运, 而且影响到了主剧情的发展,频繁和男主角团队发生摩擦,自身气运也会受到影响减弱。】   阮景眉头微蹙,回想过去发生的事情,似乎的确如此。   “那我应该怎么做, 才能尽快痊愈?”   【可以试试主动出击,达成更深层次的接触。】   这番话令阮景深思,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早晨的阳光从窗台倾斜下来,银发的少年姿态散漫自在, 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看上去像是一副中世纪的油画。   此时对方目光转向他,疑惑地问:   “你……在说梦话?”   阮景正躺在床上, 怔愣了一会儿。   他不会把心声都说出来了吧?   “我说什么了?”他状似不经意, 说。   阿撒托斯沉默了一瞬, 最后轻轻摇头说:   “我没有捕捉到信息。”   阮景暗中松了口气, 不过对方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   于是他没有多想,缓缓坐到了床沿, 准备继续做双腿“康复训练”。   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尝试,经过反复检验,中间发现效果还不错,所以就坚持了下来。   此时,阿撒托斯来到床边,习惯性地伸出手准备扶他起来。   “我自己试试。”阮景微微摆手道。   然后,他两只手掌撑着床边,慢慢地站直了身体,瞬间发出轻微的摇晃。   阿撒托斯瞳孔微缩,还未有动作就见阮景抬起右脚,像是如履薄冰般踩在前面的地板上。   他感受到自己脚下站稳了,不禁松了口气。   接着,他一只手撑着墙壁,咬紧后槽牙,迈出了另一条腿,它在空中即将落地之前,两人的心都同时提了起来。   左脚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板上,他整个人都向前迈出一步,身体也奇迹地保持住了平衡。   阮景内心感到喜悦,抬头看向阿撒托斯。   对方目光紧盯着他的双脚,两手放在身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微微凸显。   少年的神情有些紧张,好像他要是出现意外就会立即冲过来。   “阿撒托斯,我成功了。”   少年这时才抬头看过来,看到了阮景脸上的笑容。   他略微怔愣住,随即也忍不住牵起嘴角,肩膀放松了下来。   不过走了十分钟,阮景就感觉双腿无力,不得不重新坐下来了。   阿撒托斯来到他面前,半蹲下来把他一条腿放在膝上。   然后低下头颅,认真地为他揉腿放松肌肉。   “我会陪你好起来。”少年低声说。   阮景低眉看着眼前耀眼的银发,心神一瞬间有些恍惚。   等到那时候,会是他们分别之时。   在阿撒托斯回深海之前,他必须彻底治愈双腿,并和对方身上的“目标锁定”关系解除,这样以后才能过好彼此的生活。   阮景想到了系统的建议,所以略作思索准备“主动出击”。   他瞥了一眼在阿撒托斯脊背上的触手,它们在房间上方的空气里游动、飞舞,看上去相当的狂野不羁。   见对方正低着头不语,他伸出手放在对方肩膀上,将那条触手握在手里……触手身体僵硬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另一道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   阿撒托斯目光微滞,眼睁睁看着阮景神情淡定,把触手来回“薅”了两遍,乍一看像是……   他在心里想到了城堡里的鹦鹉。   似乎阮景偶尔也会把它放在怀里,闲来无事摸两把那绺鲜艳的羽冠。   阮景注意停留时间,来回掠过黑色触手的表面,果然收集到比平时更多的活力值。   “你喜欢……它?”   阿撒托斯不确定地问道。   阮景闻声手中动作停止,他忽然觉得自己行为可能有些怪。   他心里顿时一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它们是你的一部分,我当然都喜欢。”   话音刚落,阿撒托斯按捺住胸腔内狂跳的心脏。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半垂下眼睫,耳尖微微泛红,轻声说:   “它们也很喜欢你……”   这次,他故意咬重了“喜欢”二字。   那条触手在阮景手里动了动,身体在他的手臂上缠绕了一圈,尾端窝在温热的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最后,还不愿意起开了。   阮景未有所觉,他把目光再放在触手上,忍不住在去公司之前多接触了一会儿。   七天后,一个平静的傍晚。   初雪在天地间纷飞,附近的树木上缀着霜雪,到处都是凛冽清澈的气息。   阮景坐在壁炉前,焰火跃跃,他的膝盖上铺着条绒毯,手拿着本杂志随意地翻看。   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化,似乎有某种力量在体内充盈,让他感到清爽舒适,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想也许是改变的接触方式产生了作用。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莫名显得有些许冷清,他不禁抬头看了看摆钟,已经晚上七点了。   阿撒托斯最近非常上进,一头扎进了赏金猎人的任务里。   每天甚至比他还要忙碌,天天起早贪黑,经常是过点才回家,这种程度的“捕猎”令人咋舌。   不过,对方如此大量地捕猎异能兽,必然是为了加速恢复自身力量。   阮景虽然欣赏他态度“积极”,久而久之也有些担忧,万一对方提前恢复成“完整体”回到深海了……   他不禁暗暗捏紧了杂志页边,然后听到了佣人说阿撒托斯回来了。   阮景把手中的杂志放到一边,然后滑动轮椅缓缓地过去。   银发少年披着黑色斗篷,额发和睫毛结了冰,呼吸间带着寒冷的气息,几乎没有属于“人类”该有的畏寒之感。   旁边的佣人想帮他接过衣服,他只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出去吧。”阮景开口,佣人便应声离开了。   阿撒托斯来到了壁炉边,在他身旁坐下,焰火的光照得他的面容多了几分温度。   “你这几天完成了多少单?”阮景试探性地问道   阿撒托斯拧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   “……”他自己也忘了,只是每当发现附近有异能兽活动,就会迅速前往解决。   他现在还要帮阮景修复身体,所以必须攫取到双倍力量,更加努力地捕猎异能兽,完成苍术下达的一条条新任务。   “我能看看吗?”阮景瞥见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外壳是他给挑的海绵宝宝,两颗圆圆的“眼睛”露了出来。   “嗯。”阿撒托斯将它拿出来,自然地递给了阮景。   他打开了苍术网站,再点开“我的后台”,发现那些单量根本划拉不到底。   然后,他忽然瞥见上方飘荡的一条横幅公告。   点开之后,里面是一个当月的赏金猎人排行榜。   他看到了熟悉的id赫然排在第八位,阮景心里有些惊讶,记得就在上一次看到时,阿撒托斯还是在两百名开外。   “真厉害……”他喃喃地说道,心却砰砰直跳。   阿撒托斯因他的赞美而雀跃,有些得意又克制地说道:   “没有,是正常发挥。”   此刻,身体的疲乏顿时扫荡一空,阿撒托斯内心又充满了动力。   阮景目光落在他手上,虎口的位置又多了条伤疤。   每天都会留下这样的伤,阿撒托斯却毫不在意。   他眉眼微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把手给我。”   火焰的暖光下,青年周身的气质染上了不一样的味道,即便是什么都不做,无端地透出蛊惑人心的意味。   阿撒托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他神情怔怔地望着对方,轻握住了自己的手。   自己的手比对方要大些许,炙热的焰光围绕着这倏然交握的双手,仿佛是即将突破的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随着力量的增加,阿撒托斯的身体会继续“成长”。   青年将一只黑色手套拿出来,不容拒绝地为他戴上,五指半露出来时,修长的指尖有片刻细微的蜷缩。   阿撒托斯望着他的脸半晌,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防御系的手套,能抵挡异能兽的攻击。”   阮景纤长的睫毛覆下阴影,显得眼眸更加清亮摄人,这种微妙的气氛下在有心者耳朵里,连嗓音都开始变味了。   “你特地给我买的?”阿撒托斯语气压抑着激动,问道。   阮景把另一只手也戴好了,随即点了点头。   “嗯……我想多少能有点用。”   这是他在异能者圈子里的交易场所盯了几天,最后才选中的这款“实用单品”,因为之前在拍卖会上露过脸,所以购买的过程也并不困难。   “怎么样?”阮景略带期望地问。   阿撒托斯举起双手,放在面前仔细端详,露出满意高兴的神情。   这东西其实于他来说用处微乎其微,只不过它的象征意义却大过了用处。   传说在深海死域里,只有恩爱的伴侣会为另一方准备“防御器具”。   虽然这双防御手套比不上秘经或者祭器,但是这是阮景的亲手准备的,过程一定充满了对自己的期盼和心意。   只是想到这里,阿撒托斯就心满意足了。   “我……很喜欢。”他说。   随着阿撒托斯不断积极“工作”,他在苍术上也一夜间闯出了名,基本上日均活跃的用户都听闻了他的“传奇事迹”。   甚至连异能局都摸了过来,向他发了一条私信。   对方的账号全称很长——国家安全防护特殊部异能调查局:   “你好A先生,我们对您很感兴趣,请问是否有意聊一聊?”   阿撒托斯盯着这条私信,嘴角倏地微勾。   这几天没有看到他们,他都差点给忘了,竟然还自己“送上门”了?   因此,他们发生了如下的对话。   A先生:“你是哪位?”   调查局:“很高兴认识你,鄙姓萧,目前在负责和你联系的成员之一。”   对面一头的异能局内部,萧鹤正在电脑前正襟危坐,旁边的几名队员正围着看他敲下这一行字。   “终于联系上他了?”梦冉面色有些欣喜,说:“你快问问他有没有组织,没有的话让他加入我们,不就又增添了一员大将!”   旁边又有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七天内升到排行榜第八,他到底是怎么做得到的?”   “对啊,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嘘!”萧鹤抬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们安静。   几人一起看向了电脑屏幕,只见对面最后一句话,显示的是——   你们是想拉我进调查局?我已经收到太多这样的信息。   “……”萧鹤不禁抬头和梦冉对视一眼。   看来这位A先生脾气倨傲,需要他们拿出一点诚意出来。   异能局:你可以向我们提出一个条件。   这边,阿撒托斯看着这句话,嘴角忽地泛起一丝冷笑。   他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信息发送过去后,足足有一分钟对面没有反应。   阿撒托斯心情愉悦地退出聊天界面,重新把手机放进了风衣兜里,不去在意自己随手抛下的“石头”引起的千层浪花。   异能局通讯处内部,围在电脑前的成员全都陷入沉默。   A先生:如果我愿意加入你们,你能割舍自己现在的职务吗?   其他人都盯着萧鹤,面色有异。   这位榜上的超级黑马狮子大开口,竟敢让他们萧哥为他“拱手让位”?   萧鹤也从聊天中品出不对,接着眯着眼睛,狠狠锤了把桌子。   “……他这是在耍我!”   当天,夜半时分。   阿撒托斯刚回到别墅外面,忽然察觉到什么没有继续往前。   他站在一棵茂密的榕树下,凄凄的月光照进树叶间,有只乌鸦栖息在其中一根树枝上。   “您看起来今天心情很好。”   乌鸦转动着红色的眼睛,这是奈亚的一个化身。   阿撒托斯抬起自己的双手,对自己这副新手套爱不释手,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他低眉敛目,神情温和,甚至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好看吗?”他将手掌背过去,向对方展示道。   “……”奈亚无语凝噎。   不就是一双……普通的手套吗?   “他送给我的。”   这语气里的“炫耀”成分太明显,奈亚翅膀一扑棱差点从树上栽下来。   “不好看?”阿撒托斯冷下脸说。   “好、好看!”   于是,阿撒托斯对此“附和”颇为满意。   奈亚此刻内心无比复杂,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的阿撒托斯,会轻易折服在这小小的“伎俩”之下。   片刻后,阿撒托斯忽然发出一个疑问。   “你认为……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伴侣?”   他觉得阮景也是在意自己的,但到底还是会有些不自信,希望能成为对方的理想伴侣。   奈亚沉默了一瞬,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然后,他才在对方压迫性极强的目光下,回答道:   “如果是卡达斯的族群,我记得他们都喜欢……能给他们安全感、强大的伴侣吧。”   阿撒托斯半眯起眼睛,把一条条“过来人”的经验记在心里。   几分钟后他消失在原地,榕树上的乌鸦也思考人生片刻,最后扑棱着翅膀掠过广阔的夜空。   ……   最近几天,阮景偶尔会在酒席空隙间,听到私下的一些“流言蜚语”。   他回到H市之后,因工作需要经常商谈合作,许多人发现他身边冒出了一位俊美的少年。   通过某些私下信息比对,有眼尖的人认出他是当初阮景从酒楼带回来的。   名义上是为了帮“救命恩人”养伤,这也无可厚非,但是这都从C城走了一趟了,伤势怎么也该好全了。   所以,阮景还留他住在豪华别墅里,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此种种被其他人暗暗揣测。   阮景对此有些不厌其烦,越是低调别人越是觉得真的有什么。   正好他两天后有一个商务活动,是跟著名的珠宝品牌合作宣传,会有一名娱乐圈内当红的“小花”作为代言人参加拍摄。   他心里有些盘算,于是问阿撒托斯那天有没有空。   阿撒托斯不假思索地点头,“有。”   好不容易阮景对自己有请求,他怎么能够拒绝呢?   因为阿撒托斯并不在参与名单上,所以当日的穿着不必太正式,只是身着白色冲锋衣和同色裤子。   阮景身着高定手工西装,额发向后捋平,金属袖口熠熠发光,周身气场愈发矜贵自持。   晚上八点,他们的车抵达了珠宝会展。   迎宾小姐已经在前方恭候,阮景从容地从红毯上经过,身后跟着一位板正的保镖和……一名俊美的少年。   迎宾小姐愣了愣,随即恢复笑容道:   “这边请。”   台上的主持人一袭白裙,她笑容亲切,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台下的媒体记者也都朝阮景看来。   “有请我们这次的投资人——阮总!”   卡嚓卡嚓,闪光灯在眼前不停出现。   阮景感觉有些刺目,微微眯起了眼睛,更要紧的是心情感到紧张。   尽管像这样的经历有太多次,但还是社恐内心还是忍不住抵触。   眼前的一片冲锋衣角拂过,银发的少年利用巧妙的位置,为他遮挡了大半的摄像机抓拍。   阮景心里登时涌出感动。   他不禁有些恍惚,在这个世界上,相比于其他人,也许阿撒托斯更了解“真实”的自己。   阮景稍稍出神的时间,人已经来到了台上,小明在台下一边等待,阿撒托斯则坐在观众席上。   旁边是主持,她表情有些尴尬,说:   “不好意思,我们的代言人路上堵车,请再稍微等她一会儿。”   台下记者面面相觑,对这个借由不甚相信。   那位“小花”叫做李梦琪,实话说今年当属她炙手可热,就算偶尔拿架子也会有其他小品牌方追着捧。   但是今天这位是阮氏集团的CEO,平时多少顶流大腕上赶着巴结讨好。   众人心中纷纷咋舌,难道这位“小花”明天不准备在娱乐圈混了?   主持人此时也有些慌张,她额头冒出汗珠,连忙去让人对接未到的另一方。   五分钟后,一名身穿绿色鱼尾裙,走路步步生莲的女人,在几名助理的簇拥下出现了。   李梦琪纤纤玉手摘下墨镜,头也不回地递给助理,姿态高傲地走过红毯。   阮景盯着她一会儿,随后移开目光。   这个女星在原著里是个配角,在一个小剧情里短暂地出场过,和女主曾经是闺蜜关系。   “不好意思,阮总。”李梦琪盈盈一笑道。   阮景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说: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主持人立即反应过来,拿起话筒说道:   “好、好的。”   这时候,台上的珠宝介绍才正式开始,中间阮景也强调了自己公司的新型产品,然后就是李梦琪作为代言人拍摄宣传图。   还有张图需要两人合拍,当摄影机举起的时候,阮景只是微微一笑。   这时候会展即将结束,里面涌进了一些粉丝群体,他们正在为偶像真美又是喊口号又是拉横幅。   还有一个福利环节,让粉丝上台给李梦琪送礼物。   阮景眼皮倏地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轮到一个肥胖的男人上场,他穿着灰色有些油腻的上衣,看上去很不修边幅,他露出了一个痴痴的笑容。   突然,他朝着毫无防备的李梦琪扑过来。   李梦琪脸色大变,眼里流露出惊恐,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肥胖男在即将扑向她的前一秒,竟然调转了“目标”方向,径自冲向坐着轮椅的阮景。   这个反转过于炸裂,任谁也没有料到。   “嘭——”   下一瞬,肥胖男被踹飞在地,身上的肉大幅度抖了抖,他痛得在地上不断哀嚎。   全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集中在突然出现的银发少年身上。   他们先是心中惊艳,随即又是震惊,少年动作的狠辣精准,和他的外表严重不符,不由得令人心生畏惧。   专业保镖小明怔愣在当场,他……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其他人明显也有这个疑惑,甚至有人想看看自己的摄像机,有没有拍到刚才那一瞬间。   足足过了十秒,台下才有人反应过来。   两名保安快步走上来,没有说一句废话,合力将这位疯狂的“粉丝”拉了出去。 第34章   “咳。”   台下顿时又恢复了安静, 目光却落在了阮景身上。   阮景维持着表面冷静,说道:   “刚才只是个意外,我们继续。”   主持人连忙出来打圆场, 活跃气氛道:   “没错,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请各位回归正题上……”   像这种规模的商业活动, 他们的安保极具保障,不是普通的线下活动可以比拟, 正常来说不会发生这种“突发状况”。   所以,这也隐约侧面能说明一些说明, 拥有这样的心理是大多人,里面某些部门出现了这次疏漏。   等阮景来到幕后,一名珠宝展的负责人过来,先是一番致歉,再小心地觑他的脸色。   他面色不变, 心思难以捉摸。   负责人暗自抹了把汗,然后灵光一转,调转了话头说:   “多亏了刚才那位……大师,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负责人不清楚两人的关系, 所以只能暂时隐去称呼,对阿撒托斯表露赞美之意。   他们幕后的工作人员,都以为这位少年只是个花瓶助理, 或者是一名即将出道的练习生, 出现在阮景身边只是为了资源。   平日里像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他们自然也都习以为常。   没想到这位少年竟有如此身手, 负责人见过不少武术师傅,对他的猜测是这位的底子至少十年以上。   阮景态度不可置否, 但是脸上却无任何笑意,说道:   “是吗?我要是没有临时带他过来,今日的会展恐怕要出乱子了。”   这句话的语气暗含责备,负责人登时连连应和,“是,是我们的问题……以后一定加紧注意场内的安全问题。”   要是阮景在他这里出事,恐怕自己将来要身败名裂、赔得倾家荡产了。   阮景闻言眉眼渐缓,语气不变道:   “希望你能落到实处。”   负责人顿时心领神会,堆起笑脸道:“啊……这是当然!”   “还有,剪去刚才拍到的画面。”   这个画面除了那个肥胖男之外,还有阿撒托斯出现的一幕。   负责人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了证明自己撂下的话,接着他向阮景告辞,风风火火地去张罗手下的工作人员了。   阮景见状神情沉思,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现在他们是单独相处,半晌无言。   阿撒托斯伫立在旁边,假装了片刻的木头桩子,此时心情倏地开始紧张起来。   他不禁开始回想刚才那一幕,自己登场的样子够不够帅气?   阿撒托斯不禁理了理额前碎发,觉得当时应该是“完美”的时刻,展示的力量绝对能带来“安全感”。   阮景对此会满意吗?   思及此,阿撒托斯悄悄觑了一眼他。   阮景正敛眸深思,周身气息有些尖锐。   他猜想也许是还沉浸在刚才的危险当中,正打算说一些安慰的话时,对方忽然朝自己看过来。   阿撒托斯立即目光移向别处,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们回去吧。”阮景说。   他滑动轮椅向前几步,而后面一直没有人跟上来。   当回过头去却见少年神情微怔,好像在这个世界“掉线”了一样,阮景疑惑地开口道:   “怎么了?”   今天对方的话格外少,而且总是保持一个姿态,莫名让他联想到某些“摆拍”,而故意凸显的pose。   这让阮景心里有些不解。   少年三两步就追上了他,走了一会儿,眼睛闪烁期许的光,忽然问道:   “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   阮景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闻声也坦然地点头说:   “很好,我要好好谢你。”   “嗯……怎么谢?”   阮景拧眉过了一会儿,说:   “晚上一起去吃顿饭?”   “……”   发现身旁突然没声儿了,他不由得转过头看,只见阿撒托斯神情恹恹。   阮景觉得他可能不想吃饭,于是说:“那你想要什么?”   在物质上只要对方提出要求,他还是有自信能全面满足的。   阿撒托斯瞬间又“活”了过来,灯光下的一头银发极为惹眼。   但是他神情略作思索,还是没有能立即给答案。   “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我?”   阮景嘴角不禁牵起,轻声答:“嗯,你想到了就跟我说。”   阿撒托斯倏地绽放笑容,比天花板上的灯光还要耀眼。   “好。”他说。   在此期间,司机的车已经在会场外面了。   阮景和阿撒托斯陆续上车之后,司机就行驶着车辆在公路上扬长而去,留下一帮拍不到头条悻悻离开的媒体。   车厢内安稳而平静,阿撒托斯坐在他身边老实安分。   阮景正在闭目养神,手臂放松地搭在扶手上,有一条细小的触手乖觉地趴在他的手背上。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尖锐的鸟鸣。   车辆急急地踩了刹车,两人都有些摇晃不止,在阮景朝着左边倾斜时,一条粗壮的触手托住了他的上身。   等周围稳定下来后,司机带着歉意的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先生……您没有受伤吧?”   他没有看到刚才阮景身体“悬空”的画面,这一转过头就惊讶地发现自家先生,还老神在在地坐着。   阮景缓缓皱起眉头,“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风挡玻璃,顿了一下才说:“可能是……一只鹿撞在上面了。”   “先生稍等片刻,我下去看看。”   阮景答应了一声。   司机下去了之后,弯腰朝着引擎盖下看,等他再站起来时,脸色突然发白。   他刚才明明就感觉到轮胎下,碾压到了某种活物,现在怎么可能……   “先生不好了!那只鹿不见了……”司机回来时,慌张地说道。   闻言,阮景眼皮倏地一跳。   两旁不巧都是茂盛的树林,本来就鲜有人迹,他们参加珠宝展结束也已经晚上十一点,周围飘荡着沉寂古怪的气息。   “先回去。”阮景还没有说完,忽然余光暗了下来。   下一瞬,乌拉拉一片的大型飞蛾从车顶飞过,突然滞留不走了。   阮景心下一沉,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请注意,附近有异常生物出现!】   飞蛾竟然在有目的地攻击人,司机只能手忙脚乱地驱赶它们,然而实际上根本无济于事。   恰在此时,忽然前方的丛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大型的兽类朝着他们奔来,下一瞬最前面的树丛颤抖了片刻,紧接着一头雄壮的棕熊窜了出来。   “啊!”司机首当其冲,他情急之下当即钻进了车底。   这个发展简直难以预料。   棕熊发现攻击不了他,就朝着车门过来,张大着嘴巴露出獠牙,还有拉丝的腥臭口水。   但是它的眼睛已经空了,鲜血飞溅在半颗脑袋上。   这种生物看上去不像活物。   【这是恶灵熊,几分钟之前还在亡灵谷杀了一帮驱魔师。】   “……”阮景心里感到惊讶,这么巧跑到了他们前面?   “咚!”恶灵熊用厚实的双掌撞击车窗,砸出道道裂痕,玻璃渣在空中四处飞溅。   接着,阮景感觉面前有道身影落下,阿撒托斯用身体帮他挡住那些细小的“残渣”。   玻璃渣划过他的脖颈,留下一丝血痕,少年的眼底倏地翻涌出阴鸷之气。   阮景怔愣地盯着他的伤口,“你……”   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棕熊,但是外面的攻击力却瞬间停止了,黑雾不知不觉围绕着车辆周边,仿佛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你休息吧,这次我来解决。”阮景忽然说。   这些天,阿撒托斯已经杀了太多异能兽,即便能够因此补充力量,却也会感到心神疲乏。   在外面阮景无法帮上忙,但是现在遇到危险,还是能够解决一二。   听到他的这番劝说,阿撒托斯讶异地望着他。   随即,心里涌出酸酸涨涨的感觉。   这是在体谅自己吗?   但是,这种时候他怎么能不表现一下……   面对阮景笃定的神情,他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半垂下眼眸,用自认为最稳重有力量的口吻说:   “不,我不辛苦……”   “……”   “砰!”他们身后的玻璃窗彻底砸烂,大量的“雪花”自头顶倾泻,阿撒托斯眼神骤然变得凛冽。   那些雪花在半空中凝固,随后像是时间倒流一样,径自弹了回去。   簌簌的声音,玻璃渣稀稀拉拉掉在地上。   “等我一分钟。”   阮景连眼睛都忘了眨,看着阿撒托斯从自己身上起来,然后轻轻关上了面前的车门。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是,因为对方的嘱咐,他还是留在车里安静地等待。   外面黑雾浓郁地翻腾,完全无法视物,偶尔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好像有什么被抡到地上,再来回碾压。   阮景低头看表,刚好一分钟到了。   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阿撒托斯再次来到他身边,身上隐约携带一丝淡淡的血气。   “都处理好了。”他笑道。   只不过,他没有等到阮景的赞扬声,反而是略带迟疑地说:   “你……弄得这么脏?”   阮景看到了少年洁白的领子上,沾染了一滴黑色的血污。   阿撒托斯顿时心里懊恼,刚才竟然大意了,只因那个家伙太胡搅蛮缠。   他觉得这疏漏的一步,可能导致自己的“高大形象”受损。   只是,下一瞬他看到阮景忽然凑了过来,不禁瞳孔紧缩。   阿撒托斯没有后退半分,心脏瞬间又跳快了好几拍。   难道……这是投怀送抱?   他放在身边紧攥起来的手指,忽然释然地松开了,还准备负责地伸出手作出回应。   阿撒托斯感觉脖颈微凉,看到一条手巾轻轻抵着自己。   “下次注意点。”阮景帮他仔细擦拭,上面残留的丝血。   “嗯……”阿撒托斯低声答应,悬空的手只能若无其事地放下。   他心里隐约有些失落,但还是期许地望着阮景。   然后,阮景直起身坐到了旁边。   周围的黑雾已经散去,恶灵熊也不见了踪影,徒留地面一片细碎的玻璃渣。   司机从车下爬出来,左右张望,“它……它走了?”   阮景神情不动声色,说:“嗯,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司机也听闻过某些超自然事件,里面的水太深,他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答应了一声后也上车了。   车辆继续在路上行驶,树上坠落下层层积雪。   “砰!”枪声响起,一个绿色的影子在丛林里出现。   ……   阮景缓缓收回目光,忽然轻笑说:   “你刚才走出去的样子很帅。”   “真的?”阿撒托斯眸光微亮。   阮景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看到对方身后摇曳的“大尾巴”。   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阿撒托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觉得刚才的自己一定安全感爆棚。   这还只是个开始,但是已经“成功”了一大步。   别墅,晚上十一点半。   卧室内一片黑暗寂静,阮景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他身旁的少年倏地睁开眼睛,然后静静注视了他片刻,床边数条黑色触手相继“出动”,再次准备从上方包围起来。   阿撒托斯准备第二次帮阮景“修复”身体。   但是,这次的触手们刚刚将他们包裹起来,黑暗将光线全都挤兑出去,即将向外释放自身的力量。   忽然阮景的身体动了动。   阿撒托斯的心瞬间提起,但是等了一会儿,不再有其他的动静。   他正想暗松一口气时,身体却倏地战栗了一瞬。   是一条触手被抓住了。   “你在干嘛……”   阮景今天工作不忙,也没有那么困,所以睡眠只是处于浅层状态。   他隐约间觉得周围空气滞闷,像是置身于海底一样,在快要被“溺毙”之前凭借本能,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我……”   阿撒托斯也有些懵,没想到阮景会突然醒来。   见他莫名开始发愣,阮景没有继续发问,而是感觉半边身子不舒服。   他手肘半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坐起身的时候,忘记了自己手上正抓着一条触手。   房间里黑漆漆的,自然也看不到头顶许多的触手。   被他抓住的触手由于惯性后弹,朝着阮景后背软乎乎地挤压下来,轻易地把他整个人再次“推”回去。   阮景对面正是阿撒托斯,他根本来不及“刹车”。   下一瞬,他的嘴唇贴上了另一片微凉的唇。   黑暗中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有惊愕。   【活力值+999。】   三秒后,阮景腾地一下起身了。   此时,终于有月光倾泻进来了。   他不禁看向了远在上方的触手,身体呈现出一个弯曲状,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热闹”。   “不……不是……”阿撒托斯脸颊爆红,结结巴巴地解释。   完全是因为触手惯性释然,绝不是他有意这么做。   阮景见他这样的神情,心下也没有怀疑。   而且,他脑海里现在播报系统的提示音。   收集到了999活力值,短短三秒比前面整整三天还多。   阮景心里顿时有些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   “那只是个意外。”   他还是有自己的道德操守,于是表面故作镇定。   阿撒托斯茫然地点了点头,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直到几分钟后,阮景都重新睡下了,他才逐渐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刚才他正准备给阮景过渡力量,看上去是中途被打断了。   但是,那道力量还是汇入了对方体内。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亲吻?   阿撒托斯意识到这点,心里瞬间有些恍惚。   只是通过一个“吻”,就能成功过渡自身力量。   这个夜晚,阿撒托斯注定难以入眠。   ……   虽然珠宝展上的摄像没有外露,但是在场的宾客也都看到了阿撒托斯,惊叹他过人的武力值,因此关注他二人的“点”有所转移。   哪有“小白脸”这么能打的?说是便衣保镖都有可能。   后面第二种猜测占据上风,大家都觉得阮景这是在误导视线,为的是把自己的“小保镖”藏起来。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阮景耳朵里,他却没有立即做出解释。   他本来还在想怎么处理,这下子正好有了个合理的“关系”了。   阮景把这件事告诉了阿撒托斯,并打着自己的算盘,说:   “为了防止以后再出现那样的事,我准备重新聘用一名职业保镖,但是看来看去,竟然没有一个合适……”   他神情低沉,语气分外的遗憾。   阿撒托斯也在担心,自己不在身边时他可能会受伤。   于是他下了个决定,要给阮景兼职随身保镖。   阮景忍不住扬起嘴角,“这样一来你会缩短‘接单’的时间,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阿撒托斯短暂犹豫了一下,然后神情坚毅地说:   “只要安排好时间,我就能做到。”   阮景点了点头,目光露出几分感激。   随后他和阿撒托斯商议,周一三五当保镖,周二四六接单,周日则休息。   阮景想的是让他接单量少点,这样攫取的力量也能相应减弱。   一来放慢阿撒托斯恢复力量的速度,二来这也是让对方放松,以免过于“劳累”。   阿撒托斯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保镖,所以平时有必要跟着阮景去公司,没事就在附近走动走动。   基本上,也默许了他工作上摸鱼。   当阿撒托斯出现在公司里,众人齐刷刷对他进行了“注目礼”,原因之一是他的外表过于引人注意。   阿撒托斯身材颀长,黑色西装笔挺熨帖,一头银发张扬肆意,墨镜下遮掩了大半张脸。   只是通过下半张脸,也能看出这是个超级帅哥。   他走路一贯带风,气场直逼八米八,也就在他身边的阮景没有被比下去。   下一瞬,大厦里的职员们都噤声了。   一直到他们进入总裁专属电梯,他们才开始在私下议论,这个新来的银发帅哥是何许人也。   从电梯里出来后,李秘书在旁边等候。   他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阮总,这是……”   阿撒托斯一身冷酷。   “我的私人保镖。”阮景淡淡说。   “啊,那我们算是同事……你好?”李秘书朝他伸出手。   不过,阿撒托斯没有搭理。   李秘书也不在意,他笑着收回手,对阮景说道:   “阮总,等会儿有一个会议。”   “嗯。”   阮景准备进会议室前,临时停下轮椅,不放心地嘱咐阿撒托斯。   让他不用再外面站岗,自己熟悉熟悉环境。   这句话只有他们能意会。   要论熟悉程度,阿撒托斯可以说是摸透了,以前还是公司一些“怪事”的始作俑者。   阮景这是暗示他自己去“玩”。   阿撒托斯笑着应了一声。   他这算是“故地重游”了,这些人的面孔大多有几分眼熟。   因为公司里没有任何异能者,所以他放松地让触手们出现活动,走着走着他看到了一个梨形脸的男人。   这不是那位赵董事吗?   赵胜刚准备去参加会议,优哉游哉走着,忽然见对面走来一个年轻人。   因为从未见过这人,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你是哪个部门?”赵胜上下打量他,目光带着挑剔。   他没有认出这是一名保镖,而是当成了某个没规矩的实习生,莫名其妙跑上了顶楼。   年轻人微微抬起下颌。   赵胜循着他的指示,看向了总裁办公室。   “……”   赵胜心里憋着火,正准备发作。   阿撒托斯在墨镜下观察他,忽然嘴角上扬,问:   “你也喜欢拜神吗?我可以帮你介绍。”   闻言,赵胜瞪眼如铜铃,脸上有些失色,他……他怎么知道当初那件事?   “你、你胡说什么!”   然后,他就像是想到可怕的事情,也没有责问的意思了。   赵胜直接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由于走得太快还踉跄了一大步,没看到脚边有一条触手缓缓向后收缩。   阿撒托斯唇边笑意泛冷。   随即,他又重新回到了总裁办公室。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奈亚给自己的第二条经验:在心仪对象面前,要尽情展示自己的“人格”魅力。   阿撒托斯对着镜面打量自己,外表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领带有些紧,他将其稍微松了松,忽然余光中看到一个女实习生出现。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迷茫地向四周张望,旁边的人都自己埋头工作,无暇顾及她……   实习生发现阿撒托斯,朝他快步走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求助性说:   “你好前辈,我是今天来报道的员工。”她两手捏着文件递过来,问:   “能帮我看看这个文件吗……”   阿撒托斯稍微偏过头,隔着墨镜让人感觉到不安。   实习生有点被吓到,她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缩。   这个人看着挺帅,怎么那么凶?   这时候,会议室的大门徐徐打开。   实习生询问无果正准备放弃,忽然手里的文件被接了过去,银发的男生露出了一个微笑,语气温和地开口。   “当然可以。”   “……”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结果,对方还认真地看了看。   “是这样的,你上面的内容还漏了几点……”   实习生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越听越发现对方讲到点子上,就好像对这个公司的业务了如指掌,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听得入神了,眼睛里流露出崇拜。   阿撒托斯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有“人格魅力”。   他不禁分出七分心神,注意大门后即将出现的人。   门后,顾溢之走了出来,神情惊讶地望着这一幕。   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   阿撒托斯脸上笑容顿时凝滞。   实习生怀里抱着文件,听“前辈”一席话,她受益颇深,于是真诚地对他进行了一番感谢。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阮景恰好从会议室慢一步出来。 第35章   阮景目光落在那位实习生上, 忽然问了一句:   “她叫什么名字?”   顾溢之脸上露出几分赞许,说:   “新来的实习生,叫谭   清妍。”   听他的语气来看, 这是个不错的苗子。   阮景却心里微惊,这不是原著里女主的名字吗?   女主的背景只是简单提到过, 她曾经在h市某家公司当过实习, 后面因为某些原因离职,偶遇男主加入异能局。   原来她竟然是在阮氏上班。   等阿撒托斯出现在面前时, 阮景才从出神的状态里恢复,就对上了一双直勾勾的眼睛。   “第一天上班, 感觉怎么样?”他问。   阿撒托斯心里不是滋味,刚才自己就是在白用功。   别说阮景欣赏到自己的魅力,就是一出来目光都不在自己身上,这让他在有过上次的“成功”经验后,头一回感受到被打击。   但是, 墨镜遮掩下的面容,依然是显得较为冷酷。   “还行。”阿撒托斯稍稍侧过脸,下颌线流畅完美,只能暗暗收敛心里的郁闷。   阮景没有察觉到他这“小情绪”, 而是点了点头希望他再接再厉。   阿撒托斯在墨镜下,察觉到另一道打量的目光。   顾溢之正站在阮景身旁,看着这位“大变样”的少年。   这不到一个月时间, 上次在别墅里见到的还是无辜少年, 现在就变成了一位冷酷保镖, 真是令人唏嘘。   等到阮景和顾溢之转身进门, 单独走在空旷的走廊上。   “你带来的新保镖,他人品不错, 还乐于助人。”顾溢之语气带着些许笑意,说道。   闻言,阮景感到有些诧异。   对方向他讲述走出会议室,看到的那个“温馨和谐”的画面。   阿撒托斯在主动帮助人类实习生,这确实是一件奇怪又值得夸赞的事情。   “他还在学习,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说。   如果阿撒托斯能适应人类社会,将来也许是个不错的“人”,不再对人类产生威胁。   顾溢之闻言,却有些惊讶,问:   “我看他应对自如,好像很了解公司。”   这句话带着几分隐忧,阮氏内部有过保密协议,如果有人能轻易地得知他们的内部情报,那么目的绝对不单纯。   阮景对此也有自己的说辞,他神情不变地回答:   “我让他来之前,做了一些‘功课’。”   “是这样啊。”   顾溢之恍然大悟,这才放下心来。   后面,阮景又有意地提起那位实习生。   为了核对这位实习生的身份,阮景询问了顾溢之对方的资料,比对后发现这是实实在在的原著女主。   阮景看着手里的个人资料,女孩的照片笑容自信。   顾溢之见他表情有异,不由得开口:   “你觉得有问题……”   阮景略作思索之后,还是把资料还了回去,“没事,一切照常。”   女主虽然来了他的公司,但是剧情里没有说明这期间发生其他事,这样看来应该也不用太担心。   今天忙碌的一天过去,阿撒托斯也按照时间表,每周定期三天在阮景身边充当保镖。   只不过时间长了,公司里的人也逐渐眼熟他,后面还有人凑上去搭讪。   据说阿撒托斯兢兢业业,完全没有在岗上和人“聊天”。   女人们的热情逐渐褪去,后面有男人蠢蠢欲动,只不过还没近身就被当成了“闹事者”。   他们迎着这位银发保镖的死亡目光,相信要是再靠近绝对会被“暴力制服”,最终只能悻悻离开了。   直到有一天,茶水间外面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小妍啊,最近有得到贵人帮助啊?”两人擦肩而过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谭清妍看了看对方,年龄比她大得多,笑容促狭,眼角上挑有种翻白眼的感觉。   这是她的组员之一陈达,平时对自己的态度很傲慢。   他这次主动开口,是因为谭清妍写的一个策划案,内容得到了组长的赞许。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有望在这个月晋升转正,在历年的实习生中都没有这个待遇。   她笑了笑,说:“我也想有,希望将来能遇到一个吧。”   陈达脸色微变,露出一个习惯的嘲讽笑容。   “现在不就有吗?组长对你很好吧……”   他说完之后抬起下巴,准备走人时“无意”撞到她的肩膀。   谭清妍手里捧着杯热茶,手指握紧了杯子,她心情顿时变得糟糕。   突然,本来盖好的杯子打开。   茶水飞溅到对方身上,杯盖咕噜噜掉到了地板上。   “你,你是故意的吧?”陈达身上的衬衣被浸湿了一块,黄色的形状不太雅观。   “你胡说!”   谭清妍也有些疑惑,但是下意识发出反击。   她没想到像这种衣冠楚楚的家伙,竟然这么的无耻。   两人直接发生口角,陈达怒火上头,握紧了拳头,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忽然后背感觉被撞了一下。   “谁?”他转过身,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那位银发保镖出现在他们面前。   后面也有同事朝这边看过来,从这一幕看过来,就像是这位保镖出现,才喝止了这场“争吵”。   “哼。”陈达看了他一眼,随即扭头回去了。   谭清妍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阿撒托斯说:   “谢谢你刚才帮忙。”   “……”阿撒托斯的目光落在茶水间,注意力全在里面的一只小异能兽上。   不知道这家公司里,什么时候多了这只“小东西”,但是再力量再少也不能放过。   见他表情依然严峻,谭清妍余光看了看自己身后。   随即又露出笑容,想找他帮其他忙,但是阿撒托斯只是语气略有不耐地说:   “工作之余时间差不多了吧?”   “……”谭清妍无可奈何,只能垮着个脸回去工作了。   阿撒托斯发现茶室内藏着只靛魂雀。   这真是个“意外之喜”,他片刻后再次出现在门口,曲起食指轻轻擦拭唇边。   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在这之后,他又几次在公司里发现这样的“小菜”,恰好每次谭清妍都在场,所以久而久之,别人都觉得不是巧合。   不知谁嘴里传出一个谣言,说两人私下关系不一般,还成了这周的八卦重点。   没多久还传到了阮景的耳朵里,听上去有鼻子有眼的。   暂不说谭清妍是什么情况,就是阿撒托斯的行事也有些奇怪,他看上去似乎在“找机会”见面。   他平时的态度就是生人勿扰,在这个公司里只对谭清妍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阮景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他都不是先怀疑阿撒托斯会不会“爱人”,而是衷心希望对方要是喜欢谁,最好那个人不是谭清妍。   不然,他就变成男主的情敌了。   可以预见未来的重重困难了,这无异于是给阿撒托斯路上增添了又一块“拦路石”。   阮景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身旁身材挺拔的阿撒托斯。   他神情若有所思,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也许自己应该提醒一下?   这么想,他稍稍换了个坐姿,轻咳一声开口:   “我听说了最近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阿撒托斯在墨镜下看他,微不可见地皱起眉。   这家公司里每天都有各种事情发生,人们口中八卦的话题也千变万化,他一时不知道阮景指的是哪一件。   但是在阮景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无知”。   阿撒托斯忽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展示自己“个人魅力”的时机。   “顾董事和王氏谈成了合作,将开创一个全新的领域;高部长业绩明显提高,将会被评为本年度优秀员工;还有个实习生里的好苗子,即将迎来晋升……”   他基本把最近发生的“大事”,全都脉络清晰地说出并准确评价。   可能连他们本人都没那么清楚。   “……”   阮景心里难以言喻,“在我这里不用拘束,想说什么就说。”   阿撒托斯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在桌前弯下腰,脸凑得极近,连同周身的冷意也覆盖下来。   阮景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他呼吸倏地有些凝滞。   这时候,他才真正看到墨镜下的双眸。   眼底流动着某种情绪,带着几分认真的笑意,他目光在阮景的双唇上逗留。   那天晚上……   阿撒托斯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但是又在极力压下这种感觉,这可不利于自己表现“魅力”。   所以,他只能声音故作平静,轻启薄唇道:   “阮总,你想听什么?”   “……”   阮景表情微愣,心脏莫名悬了起来。   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这个公司里,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   阿撒托斯直接愣住,他本来以为会被“抽查”,已经准备好展示什么“才能”了。   他心脏持续剧烈跳动,嗓音有些低哑道:   “你……知道?”   阮景闻言心里也凉了一截,阿撒托斯这么说那就没跑了。   他神情有些严肃,抬起手捏住对方的墨镜中间。   阿撒托斯保持着弯腰的姿态,不躲不闪,墨镜被缓缓地摘了下来,他和阮景的脸庞近在咫尺。   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绒毛,还有彼此瞳孔里的自己。   阿撒托斯目光不由得下移,看着他淡色的唇瓣,像是受到某种蛊惑一样,难以抵抗此刻的吸引力……   他的双手手掌撑在桌面,上身缓缓向前。   忽然,看到了那双诱人的唇翕动。   “要是你喜欢的人,将来会是个异能者,还会接受邀请加入异能局,你还能继续喜欢吗?”   阮景心情有些沉重,他必须尝试劝说一番。   要是没有作用,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后,他就看到阿撒托斯露出疑惑,眼底也清明了两分,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认真的吗?” 第36章   阮景沉重地点了头。   他在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 看上去还有救。   “……”阿撒托斯倏地沉默了。   他迅速想象了一下,阮景所描述的那个场景,甚至不敢相信那一天的到来。   这将是对自己多大的打击。   “这不可能。”他慢慢皱起眉, 喃喃道。   “世事难料,不可能都如你所愿, 虽然现在不可能发生, 但是将来……”   “我知道了。”   阮景闻言,心想他这是想通了?   只见对方沉吟了一会儿, 说道:   “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阿撒托斯目光灼灼,笃定地说道:   “会。”   “?”   话题突然扯到他身上, 阮景感到有些莫名,又问:“那……要是别人呢?”   “……”   阿撒托斯意识到不对劲了,两人的话题里还有“第三人”。   所以,他全程认真回答,阮景都没有听进去?   此时, 炙热的气氛突然就褪去了。   “没有别人。”他幽幽地开口道。   “……”   “咚咚!”办公室的门没有紧闭,这时候顾溢之出现在门口。   当看到了这一幕时,他登时怔愣在了原地。   阿撒托斯正在办公桌前俯身凑近阮景,动作举止格外亲昵暧昧, 后者坐在后面的皮质座椅上,一贯的淡定神情有些凝滞。   顾溢之:“……”他来得不是时候?   这么想着,他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说:   “不好意思, 你们继续……”说着, 还准备转头走人。   “等等。”阮景喊住了他。   阿撒托斯眼底掠过冷色, 随即起身退到了一边。   顾溢之闻声脚下顿住,然后回头过来, 语气略显僵硬地说:   “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如果不方便的话,我等会儿再过来。”   阮景感到些许无语,说:“说吧。”   他转头看了看阿撒托斯,此时对方应该暂时回避,阿撒托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跟顾溢之擦身而过。   顾溢之跟他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最后的时候他欲言又止。   “那个,刚才你们……”   阮景从办公桌里抬起头,回答道:   “我找他问些事。”   “噢……”顾溢之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看来是自己当时想多了。   等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阮景才回想起谈话的细节,至少从阿撒托斯最后的语气上看,应该是能拎清楚现实了。   他不禁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下午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在餐厅里他看到了一位“熟人”。   一名手捧鲜花的年轻男人,身着黑色大衣气场很足,他推开了玻璃门走进来,引得旁边一桌的客人频频看过来。   虽然只是远远一个侧脸,但是阮景还是认出来那是曲欢。   这段时日不见,对方的气质更成熟了些,不过曲欢并未发现他们,而是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来到了对面一桌,此时谭清妍坐在桌前。   两人似乎是已经认识,曲欢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把花送给了谭清妍。   “妍妍,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邻桌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谭清妍有些惊讶、窘迫,拉着他赶紧坐了下来。   “我不是让你别送这些,多土啊。”   曲欢不解地挠了挠头,但还是没有在意,笑着说:“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嘛。”   “……”   阮景朝他们这桌瞥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   该说好巧不巧,这两位男女主都碰上了。   尤其是曲欢这个原著男主,仿佛就跟个“行走的人参果”一样,走到哪里哪里就不太平。   他心里隐隐担忧,今天不会发生别的事吧?   “是异能局那个愣头青?”对面的阿撒托斯说。   阮景顿时收回目光,看向了面色微冷的阿撒托斯。   他虽然没有回头看,但是应该也能“识别”出来者的身份。   “嗯。”   阿撒托斯顿了一下,又问:   “你上午说……谁会加入异能局?”   “……”阮景总觉得这语气不善。   他当时情急之下说出口的话,这时候回想起来还是欠缺考虑,现在自己要解释怎么知道“将来”的事情了。   阿撒托斯好奇地问,身体背光下显得愈发眸光深邃。   随着相处的时日渐长,他越来越觉得阮景身上存在秘密,不能告诉他或者说是任何一个人。   不过他不感到失望,不是一定要现在就知道。   因为阿撒托斯自己目前也只是个半成体,无法对阮景完全袒露出“本我”,这种信息的缺失本来就是双方都存在的事实。   但是还有很长时间,他们来日方长。   “没关系,他们不重要。”阿撒托斯忽地轻笑道。   他可以自己“找”出来。   阮景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阳光错落之中,对方笑容分外璀璨耀眼。   也许是因为不感兴趣了,他也乐得顺着这个台阶下。   后面又聊了两句,两人就默契地保持沉默。   片刻后。   “我们回去吧。”阮景说完,他无意识地抬起眼睛,向人群中看了一眼。   结果就跟曲欢对上了视线,有一瞬间的尴尬。   对方应该是先发现了他,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   阮景朝他微微颔首,自然地移开目光。   说到底他们也真就只有一面之缘,对曲欢讨厌说不上,也并没有和他以后打交道的想法。   阿撒托斯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周遭的空气有些许冷凝,恰在这时候出现了变故。   突然,餐厅里的地面发生摇晃震动,天花板上的吊灯在叮当碰撞,人们在短暂的怔忪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地、地震了?!”   随即不断有人朝门口争前恐后涌动,因为拥挤撞击而发出争吵谩骂,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阮景身体刚要有动作,忽然系统对他发出了提示。   【检测到周围存在异能生物,和宿主距离仅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他瞬间朝四周看了看,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这种情况,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   “它在哪里?”他语气有些焦急地问。   【五米……两米……】   等他回过神来时,餐厅里变得非常安静,附近只剩下他这一桌……以及曲欢和谭清妍那桌。   他们那一桌上方塌陷了石块,桌面和地上全都是碎石。   曲欢正坐在沙发里面,他本来想关键时刻保护对方,结果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当那颗石头掉下来的瞬间,还没碰到谭清妍就全部“弹开了”,就好像她穿了件防御铠甲一样。   “咦?”   曲欢心想果然如此,对她说:“看吧,我说过你有天赋……”   但是,下一瞬空中有只“猴子”飞过,曲欢本能地矮下身躲避,结果回过头就惊呆了。   附近全都是这样的污染物,它们身高不超过一米五,头大身小没有毛发,棕褐色的皮肤上分布着腐烂的伤口,红色的眼球闪过不怀好意的光。   阮景身边也出现了这样的生物。   这些生物叫做“丘丘人”,是部分旧神的仆从,世代生活在缯之高原腹地,内心充满了邪恶和算计。   阿撒托斯目光森森,不善地掠过这些家伙。   几个丘丘人也嗅到他身上的死域气息,没有贸然继续靠近,它们在旁边观测判断敌我实力,而在另一边已经打了起来。   阮景看到餐厅的玻璃门后,弥漫着浓重白雾,仿佛这座城市成了一个废墟。   他此时却想到另一件事情,比面前的丘丘人更加危险。   因为,与之伴随出现的是……   白雾里出现了几条细长的昆虫类节肢,长满了毛茸茸的刚毛,全身生满了像疣子一样的东西,有蛛丝黏在房檐和大门上。   这是一只巨大的冷蛛。 第37章   “现在怎么办?”阿撒托斯故意压低声音, 说。   “……”阮景瞟了他一眼,“害怕就躲我后面。”   只见门口的那只大蜘蛛,离他们越来越近, 八条足肢在地板上“飘过”,带起一阵灰尘。   阿撒托斯眼含笑意, “好。”   丘丘人:当我们空气是吧?   它们听到这番对话, 不由得心生疑惑,难道说他们之中是这个“人类”更强一点?   阮景瞥见身旁退后一步, 正在暗中揣测的丘丘人。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阿撒托斯,心想这些家伙智商也不高啊。   阿撒托斯回看他, 随即赞同地点了点头。   阮景:它们想干什么?   阿撒托斯:制造混乱、恐惧。   两人眉来眼去,基本上交换了一些信息,过了一会儿,空气里传出桌椅碰撞的声音。   “你们,快来帮忙啊!”   曲欢那边单挑四只丘丘人, 看上去被逼入了困境。   即使心里对阿撒托斯仍有芥蒂,但是他认为阮景是一定不会置人类同胞不顾。   只要阮景能过来搭把手,既能增加他们的力量,又从侧面保证阿撒托斯不会突然“袭击”。   阮景没有立即动作, 他知道这两人联手,一定能解决这些家伙。   而身边的阿撒托斯,更加没有帮忙的理由, 态度上更倾向于冷眼旁观。   “我想应该是你们帮我。”阮景两手放在轮椅扶手上, 神情不变地说。   “……”听上去有道理?   “你这样……会让他们也陷入危险。”谭清妍脸上沾染灰尘, 表情不赞同地说。   曲欢一拳把丘丘人打飞。   但是由于用力过猛, 丘丘人被撞飞到对面的半空中,即将把阮景面前的桌子砸得四分五裂。   阿撒托斯眸光微凛, 突然背后生长出的黑色触手缠住它。   也许是这个举动刺激到它们,丘丘人突然龇牙咧嘴,爆发出巨大攻击力朝他们扑来。   阮景能通过接触削弱丘丘人的力量,却无法真正地杀死它们。   然而,有阿撒托斯在身边负责地“补刀”。   当一个丘丘人身疲力竭,就会受到触手的攻击,只不过当它被黑雾吞噬一会儿,就被完整地“丢”了出来。   阮景这还是头回见他“挑食”。   阿撒托斯表情古怪,眼里掠过一丝嫌恶。   “真恶心的味道。”   “这……”谭清妍愕然地盯着这一幕。   她想到了自己路边“收养”的鸟雀,它们都是意外受伤,平时会悄悄跟在身边,结果都在公司里凭空消失。   不会……是眼前这个触手给吃了吧?   阮景看到她脸上的心痛,完全不似作伪,隐约也知道自己肯定误会了什么。   但是相比于丘丘人,冷蛛的伤害力要更大一些,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两只将他们前后包围。   忽然,周围的空气里有一阵黑色飓风呼啸而过,在冷蛛之间形成小型漩涡,力量骤然暴增。   好像是另一个“空间”在眼前展现,里面的东西不属于丘丘人,也不属于冷蛛,而是一股全新的力量。   比前面两者都要强大,将几人的微小意见分歧都暂时压下,他们的目光都不由得落在这一点上。   阮景也意识到,这到来的“东西”不简单。   连阿撒托斯都警惕起来了,他皱起眉头,喃喃道:“这是什么……”   阿撒托斯紧盯着漩涡中心,漆黑的瞳仁下焰光流动。   他发现了一道犹格·索托斯的力量。   由此可见,今天的事情并不是意外,丘丘人只是充当一个使者的角色。   同时,曲欢神情正直无私,慷慨激昂地说:   “不能放它们活着离开,否则会有其他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阮景隐约觉得,男主光环一定救了他很多次。 第38章   周围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漩涡中心出现一些虹色的球状集合体, 附近是流动的黏连组织物,凹陷在里面的球体在小幅度滚动,仿佛是转动的眼珠。   在它面前只有他们四人, 身旁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丘丘人和冷蛛堵住外面的退路,一点点把他们逼到漩涡中心, 直面那只从外层空间入侵的恐怖之物。   阮景离得越近, 越能察觉到那股强烈的危机感。   与阿撒托斯的本体截然不同,这东西不是直接给人恐惧, 而是令人时刻感到不安、猜忌。   当虹色的球体如泡沫般席卷而来,曲欢和谭清妍已经极力抵御, 但是效果还是微乎其微。   阮景的视野里只剩下红色,无法区分敌我。   虹色的球状集合生物,悄然附着到了后背,像是细小的虫子钻入皮肉,体内的流淌血液变得冰冷, 但是他无法动弹。   突然,他的余光里多了一抹黑影。   黑色表面附着透明膜质的触腕,以雷霆之势裹住了虹色球体的中心,底下那堆黏连滑腻的组织物瞬间脱离地面。   环境里的气息瞬间变幻, “战火”一触即发。   虹色球体集合物附着在触手表面,洞穿了些许的透明膜质,但是下一刻就被吸盘内的利齿撕裂, 鲜红粘稠的液体流淌下来。   两只恐怖之物互相撕咬, 眼看着触手占据上风, 虹色球体紧咬不放迫使双方逼近漩涡吸引范围。   一瞬间, 巨大的漩涡将它们吞噬。   连同那些丘丘人和冷蛛也一并被吸进去,阮景身体也有些不稳, 衣服下摆灌进冷风。   关键时刻,曲欢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却看也没看对方,只是凝望着漩涡的方向。   阿撒托斯消失了。   心里空落落的,随即被担忧的情绪占据。   这位“不速之客”也是死域生物,力量比现阶段的阿撒托斯更强,此番前来明显是针对阿撒托斯。   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从某种角度上说,它们总算是‘回家’了。”曲欢劫后余生松了口气,不咸不淡地说。   谭清妍也吓得够呛,脸色惨白。   她不敢细想那个银发保镖的来历,以及漩涡出来的怪物,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刷新着自己的三观。   “他是为了我们才陷入危险。”   阮景紧握着扶手,神情冷了下来。   曲欢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瞬,扯了扯嘴角说:   “漩涡连接的是深海死域,死域生物之间决斗很正常,更别说祂们还有‘私人恩怨’了。”   曲欢想不通阮景得到自由,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   忽然他想到一个可能,目光有些疑惑和惊讶,说:   “人类皮囊下包裹的是这样的……怪物,难道你对他产生了感情?”   “……”   阮景默然不语。   他扶着轮椅缓缓转向门口,街道外凄风冷雨,一些人在外面驻足围观。   面前有几位客人意外受伤,从眼前互相搀扶着经过。   这间餐厅已经损毁大半,店门上的灯牌摇摇欲坠,阮景余光一瞥,灯牌竟然从空中掉落,朝那些客人砸下去。   这些人即使不死,下半生也会残废。   “小心!”曲欢的声音急急传来。   接近着,他听到了空气中一丝火花迸发的声音。   阮景神情有些怔愣,因为那块致命的灯牌被一条触手托住,错开落在了旁边的地面上。   人群里发出了惊呼,大家庆幸危机没有来临。   他却沿着触手出现的方向,朝着身后看过去。   只见漩涡变成透明消失的前一刻,两条触手攀附在边缘,银发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因为被堆积成山的桌椅挡住,外面的角度上看他从后面走出来。   曲欢默默放下双手,空气中的火焰温度消失。   他表情有些古怪,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   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阿撒托斯竟然出手救人了。   阿撒托斯目光始终在阮景身上,并且径自走向了他。   “你……”阮景沉默地注视他,嗅到一丝特别的血腥气。   阿撒托斯的瞳孔冰冷无物,直到走近了才映出光芒。   他轻轻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道:   “我没事。”   阮景微皱起眉,他看了一眼曲欢,低声说:   “司机在外面,我们现在回去吧。”   “嗯。”   曲欢眼看着两人远去,他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这不可能……”   按照现阶段的阿撒托斯,应该不具备穿梭深海死域的力量,怎么可能轻松地摆脱敌手全须全尾回来   随即他打了个电话回异能局,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等待查明最后的“结果”。   在漩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回到家,一切都正常。   阮景率先进入房间,他松了松领带,语气有些疲倦地说:   “这段时间你不用跟在我身边,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再……”   他想到曲欢在跟谭清妍交往,为了避免麻烦,出入公司尽量低调一些。   正当他在考虑重新颁布任务时,忽然意识到身后没有任何回应。   阮景心头一跳,他转身看去。   阿撒托斯后背抵着房门,银发乌瞳,鼻梁高挺,面色却近乎透明,身边的触手萎靡地耷拉在地上。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你有事瞒着我?”阮景皱了皱眉,说。   “索托斯没有离开,祂还在这里。”   “……”   原来,阿撒托斯在漩涡里没有跟索托斯纠缠,而是选择在漩涡关闭之前出来,后者也跟了上来。   “那个东西……真的是索托斯?”   阿撒托斯半垂下眼眸,说:   “祂的完全体无法出现在人类社会,今天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残缺体。”   阮景静静地打量着他。   阿撒托斯脑袋有点发蒙,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没用?   阮景细看之下,发现地板上三分之一的触手都千疮百孔,腹部还有许多“利刃”的伤痕,因为颜色较深而不明显。   “这些伤口是打斗留下的?”他脸色微沉,道。   阿撒托斯愣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笑道:   “不,索托斯没那么大能耐,是回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阮景轻叹了口气,阿撒托斯是从漩涡里强行穿梭回来。   可能连索托斯都没有料到,他会孤注一掷地回来,甚至因此付出了不为人知的代价。   见他有些不高兴,阿撒托斯语气略显着急,说:   “这只是一些小伤,很快就会痊愈……不信你看。”   然后,阮景就感觉自己在往对方靠近。   有条触手卷住了轮椅的底部,一点点地拉近距离,把他带到了阿撒托斯面前。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触手尾端轻微颤抖着松开。   “你看,是不是?”阿撒托斯笑容灿烂,语气自信道。   阮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不论如何都说不出责备的话。   阿撒托斯少有这么冲动鲁莽。   “嗯。”   窗外一轮清月,夜深人静。   房间内陷入黑暗,而阮景却始终难以入眠。   他背对着阿撒托斯,心里还想着白天的事情,一些不曾注意的细节,不断地冲击着脑海。   如果索托斯还在人类世界,那么一定还会袭击他们。   现在阿撒托斯什么情况,他们要怎么应对那股强劲的敌方力量……   他心里酝酿了一会儿,准备看看身边的人睡了没有。   然而,视野里的月光消失,许多触手飞到床的上方,把他紧密地包裹起来。   阮景:?   他并不感到害怕,只是有些茫然。   片刻后,他感到体内涌入一道奇异的暖流。   有某种元素在血液里流窜,像是在修复改造他的身体,达到魂体轻盈、舒畅的效果。   当那些触手从身前褪去,阮景重新见到了窗前霜雪般的月色。   他脸色不太好,触手竟然在给他输送能量。   联想到近日身体状况飞速转好,他只当是活力值的作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一层原因。   阮景倏地转过身,看向身旁的银发少年。   “你疯了?!”他眼尾微红,说。   阿撒托斯有点懵。   因为今天在漩涡里受伤,他的感知能力稍微迟钝,竟然没有发现阮景还醒着。   事到如今,阿撒托斯对阮景实话实说,这么做是为了帮他修复身体,计划带他回深海死域。   “我想成功后再告诉你。”   阿撒托斯轻声说,眼睛灿亮如星子。   这在他看来就是一个惊喜,准备等到时机成熟再公布。   阮景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只感到单纯的“惊吓”。   他表情有点木然,“为什么你一定要带我回去?”   阿撒托斯半敛着眼眸,脑海一瞬间空白,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在漩涡里面,满脑子都是你……我想见你。”他说。   这是他回来的唯一动力,阮景二字本身就是答案。   因为是阮景这个人,不是任何人。   阮景曾经猜想过原因,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尽管留在深海死域也有威胁,但是阿撒托斯不会死,他还能找到其他方法“回来”。   他却用了最鲁莽的方式,这种行为的缘由竟然是自己。   阮景内心感到震颤,久久难以平静。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阿撒托斯“睡着”了。   其实,阿撒托斯是在休养生息,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在熟睡。   阮景下意识帮他掖了掖被子,然后静默地转过身。   这时候,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宿主,检测到犹格·索托斯的异常能量场,可以通过解除和阿撒托斯的关系,绑定、净化该“异常生物”。】   他沉默片刻,问:   “……必须是犹格·索托斯吗?”   【目前只有祂的力量更强。】   他无法前往深海死域,必须解除眼前的绑定关系,也许到时候阿撒托斯也会放弃……   不过,另一个对象太不合适了。   阮景深深地纠结起来。   他感觉腰间一紧,触手黏黏糊糊地缠在上面。   阿撒托斯下颌抵着他的肩膀,呓语道:   “你会好起来,你的腿也会好起来……别离开我。” 第39章   黑暗中, 阮景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怎么回答。   等了一会儿,对方也不再继续追问。   他试探着动了动, 然后侧过脸,看到阿撒托斯竟然安心地睡着了。   只是梦话, 阮景心里松了口气。   他闭上眼睛, 脑海里却仍闪烁一些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陷入混混沌沌的梦乡。   次日清晨。   阮景顶着两个熊猫眼, 盯着某个角落出了会儿神。   空气里响起穿衣的窸窣动静,阿撒托斯银发有些凌乱, 脸色苍白,纤长的睫毛覆下一层阴翳。   隐约有几分病态阴郁。   乍一看,特别像是很久之前,阮景梦里曾看到的样子。   阿撒托斯随意地套上一件白衬衣,修长漂亮的手指冻得泛红, 随着穿衣动作手臂肱二头肌微微鼓起。   衣摆半遮,腹肌线条若有若无。   忽然,他扣衣扣的动作停住了。   “你在看……我?”   听着对方半开玩笑的话语,阮景目光微滞, 他错开视线,说:   “没有,你快穿上吧。”   “哦。”   阿撒托斯一边看着他, 一边穿上了衬衣。   后面, 阮景又做了一组腿部康复训练。   这次他不需要外力, 行动的流畅度比上次还要好, 基本上慢走是没有问题的。   阿撒托斯看上去比他还高兴。   “果然有用,太好了。”他眸光灼灼地望着他, 说道。   阮景心情格外复杂。   这时,阿撒托斯想到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   他额前的发丝遮住眼睛,喃喃地说道:   “再给我一些时间……不会很久。”   “不急,你好好养伤。”阮景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水,对他说道。   双腿恢复这件事,他暂时不打算让外界知道。   等阮景出门之后,阿撒托斯从床上下来,走到了外面的露天阳台。   他看着那辆车从门口经过,目光柔和。   绿叶上的露珠滚了一圈,阳光下熠熠发光,直到墙壁下面出现了另一个影子。   “您找我……”奈亚半跪在地上,正准备抬头。   突然,一只手放在了自己头顶。   车窗缓缓降下,阮景和阿撒托斯视线对上,后者面带惊喜的微笑,抬手轻轻挥了挥。   奈亚:“……”   他默默闭上嘴,没敢再去看,自己莫名其妙品出一丝多余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车辆远去,阿撒托斯压下了嘴角的笑容。   他拿着一只浇水壶,给那些漂亮的玫瑰洒水。   “昨天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奈亚点了点头。   旧神之中没有明确的党派,但是允许挑战,即使阿撒托斯和索托斯真的打起来,奈亚也决不能干预。   阿撒托斯心知肚明,他看着蔚蓝的天空,薄薄的不详雾气掠过云层。   像是一个出现裂痕的防护屏障。   “索托斯不会放弃,祂的死士不久后将越过这面‘屏障’。”   奈亚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低下头,神情郑重地说:   “我始终站在您这边,如果将来有必要,我将尽一切所能帮您重登王座。”   “你看住那帮死士,别让它们接近阮景。”   奈亚有些意外地抬头,阿撒托斯却完全没开玩笑。   “是……”他应道。   阿撒托斯眼底野心灼灼,低声笑了下,说:   “时间要提前了。”   ……   阮氏集团大厦。   办公室里,李秘书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语气谨慎地说道:   “阮总,这是餐厅受损的情况,名下其他连锁产业仍正常经营,还好您安然无事……是否需要调查原因?”   这家餐厅是阮氏名下产业。   阮景摆了摆手,说:“这次事故没有人员伤亡,消息不要扩散。”   李秘书诧异地看着他。   阮景话语一顿,说:   “这件事可能引起舆论,这对公司影响不好。”   “好的。”李秘书恍然大悟,随即离开了。   阮景长长舒了口气,他心里点不好的预想。   “系统,你能确定索托斯现在的位置吗?”   【不能,必须等祂出现。】   阮景深思片刻,又问:“异能局会管这件事吗?”   如果索托斯的势力在地球扩散,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本地居民,他不觉得这样一个恐怖之物会心慈手软。   至少不像阿撒托斯那样……   这时,有人叩响了办公室门。   “进来。”阮景敛了敛心神,说。   没想到来的人是谭清妍,她神情有些拘谨,还有几分尴尬。   “有什么事?”阮景语气淡淡地问。   谭清妍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   青年西装革履,发型精致,金属袖扣折射出冷光,俊朗的面容上透露出些许不近人情。   单是坐在那里就气质卓绝,不会让人意识到他其实双腿不便。   “阮总,昨天……”谭清妍快速移开目光,说:“你没有受伤吧?”   “如你所见。”   “那他呢?”   阮景顿时领悟对方指谁,他默了一瞬,说:   “不劳挂心,你只需做好分内工作。”   他定定看着谭清妍,捕捉到一丝情绪,直截了当地说道:   “请放心,我不会因为那件事,对你有任何的芥蒂。”   “……”   谭清妍愣了一下,没想到心里的想法被瞬间看穿。   但是有了这句话,她心里压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她不希望因为和曲欢之间的交集,导致失去眼前的工作,还好自己的上司足够开明。   谭清妍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准备离开。   “等一下……”   阮景皱起眉头,看向她离开的背影。   可能是错觉,他看到了对方怀里多了个“小家伙”。   像一只小麻雀,眼珠子不停转动。   突然,它扑棱着翅膀朝他面门冲过来。   谭清妍手疾眼快,急忙把小麻雀按到桌上,她意识到这在旁人眼里举止怪异,于是掩饰性地笑道:   “不好意思,我……”   阮景看到“麻雀”的张开的喙,里面含着东西,他伸出手指捏住,从里面拿出一块绿色的小石子。   “还活着也算命大。”他说。   谭清妍愣了愣,谁知“小麻雀”又扑腾起来。   她连忙把它和绿石子收起来,见阮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下明白没有解释的必要。   “嗯嗯……那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您了。”   阮景轻轻颔首。   谭清妍抱着“小麻雀”走过楼道,她避开同事接了个电话。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们领导还是很大度的,哪里会因为那件事给我穿小鞋?”   “没有就好。”对面的曲欢语气高兴,又问:“等你下班,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吃顿晚饭……”   “我忙着呢,挂了。”谭清妍神情恹恹,说。   她没有发现,埋在臂弯里的“小麻雀”动了动,痛苦地小幅度颤抖,眼睛空洞腐烂,转动的瞬间变成虹色球。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了别墅门口,此时楼上的窗户已然亮着光。   阮景经过阳台时,看到了玫瑰热烈如火,迎风摇曳。   佣人循着他的视线,笑说:   “这两天都是阿撒托斯在照料,花养得很好呢。”   阮景点了点头,“他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   “好的,先生。”   佣人没有露出意料之外的神情,因为在阮家有话语权的除了这位先生,就是那位容貌漂亮的少年。   即使他们对外只是雇佣关系,实际上……没有人真的这么认为。   待来到门口时,佣人自觉离开了。   阮景心里忽然涌起怪异之感,他轻轻推开了房门。   黑暗之中,家具周围活动着生物的痕迹,占据房间的各个角落缝隙,活像是在开party,而且有一条触手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然后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把上衣蹭得凌乱。   这样极其旺盛的热情,让阮景差点以为是小克苏鲁。   但是,余光中他又瞥见少年的身影。   “阿撒托斯!”   阮景心里有些着急,因为随着和触手和接触,自己的活力值在迅速蹿升。   阿撒托斯现在力量枯竭,他最好是和触手保持距离,以免系统再抽取能量兑换成活力值。   然而触手纠缠不放,阮景一狠心就把它扯了下来。   触手没有半点防备,瞬间整条结结实实砸到地板上,这根本不痛不痒,但它还是当场傻住不动了。   “啪。”阮景摁了灯光开关,立即房间里亮如白昼。   “你在做什么?”他说。   亮灯的刹那消失无影,那些黑暗中活动的小触手消失无踪。   房间里,银发的少年眼神有几分慌乱,低声说:   “对不起,我……有些失控了。”   阿撒托斯担心刚才吓到了他,不过阮景衣服有些蹭出来的褶皱,面上仍然是一派从容淡定。   阮景对上他关心的目光,略感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心里在想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这些活力充足的触手保持距离。   “刚才发生了什么,有其他生物来过这里?”他想不出来,只能先岔开话题。   阿撒托斯顿了一下,眼神平静下来,说:   “没错,是祭祀术……借助夏盖虫族的力量,但是我会变回最原始的状态。”   他的目光描摹着阮景眉眼,细致地抚平衣襟的折痕。   即使是回归最初状态,他也不会伤害阮景,最多放大了内心的喜欢和冲动。   “你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   阮景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同样也在打量他的脸色。   阿撒托斯告诉他,这种“祭祀术”是一种神秘的仪式,能够和不同空间的生命沟通,汲取所需的能量。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阮景松了口气,忽然他听到了对方低声说:   “还有一件事,我可以继续帮你修复体质,上次用的能量太少了……”   话音一落,气氛有几分凝滞。   阮景皱了皱眉,对方的意思明显是想现在补上。   但是这么快就第二次,他觉得还是不太妥当。   阮景下意识握紧扶手,稍稍退后了些,说:   “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完全恢复后再帮我也不迟。”   银发少年却按住了他的手背,他一抬起头就对上那双漆黑执拗的眼睛。   “不行,索托斯是个狡猾卑鄙的家伙。”阿撒托斯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接着又格外认真坚定地说:   “在我力量恢复期间,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只有体质修复改造后我才安心。”   双目对视片刻,静默无言。   “嗯……”阮景有些无奈地开口。   阿撒托斯眼里倏地亮起光芒,蕴藏笑意时摄人心魄。   不过阮景还是有点担心,他想到了上次给自己输送能量后,阿撒托斯的触手惨兮兮的样子。   空气有些安静,他发现阿撒托斯竟然在出神。   “怎么了?”   阿撒托斯的目光,随着他的唇张合而动。   忽然,阮景觉得下颌有点发痒,对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他。   阿撒托斯用微凉的指腹,一点点摩挲他的下唇,莫名散发出些许暧昧不清的味道。   “我发现……碰这里也可以传递能量。” 第40章   几乎是一瞬间, 阮景就想起来那天晚上的“吻”了。   当时只是一触即发,他心里更多的是尴尬和惊讶,反倒是没有排斥。   如果当时的确是在帮他修复体质……那的确是个省时省力的好方法。   面对他质疑的眼神, 阿撒托斯手指微微蜷缩,语气有些无措道:   “当时只是意外!”   他可没有趁机占便宜, 只不过后面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一晚, 留恋柔软甜蜜的触感……   阮景心里也相信他,但是此刻情况却有点微妙。   阿撒托斯动机比较简单, 只是想起那件事在陈述事实,不过自己却无法同样看待。   因为同样能达到“修复体质”目的, 比起阿撒托斯受到“二次伤害”,好像贴贴嘴巴更有性价比。   不就是两片肉吗?   当周围的触手全靠近到阮景上方,快要把他全部笼罩起来时,他忽然抬起了手指,眼里带了几分决心。   “等一下。”   两旁围拢过来的触手登时定住, 留下一条长长的缝隙,从外面透进水晶灯的光芒。   阿撒托斯也有点不解,但还是没有继续。   “用另一种方法吧。”阮景说。   “……”阿撒托斯愣住了。   一瞬间,阮景头顶大放光明。   阿撒托斯上前一步, 嘴角都有点压不住了。   “真的?”   “嗯。”阮景正色地点头,语气公事公办地说:   “离我近一点。”   阿撒托斯两手撑着轮椅扶手,朝他慢慢弯下腰, 但是停在一个较近的距离。   他眸光掠过一丝晦涩, 甚至忘记了呼吸。   阿撒托斯脑海一片空白, 只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气, 还有红润诱人的双唇,若隐若现的舌尖……这或许只是源于内心的“野兽”。   眼前的人在勾着他冲破囚笼。   “头低下来。”   阿撒托斯听不到他的声音, 只能从口型上辨认。   阮景眼看着对方的脸越来越近,却丝毫不见那双眼睛盈满欲念。   说实话,对方的嘴唇也是很漂亮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闭上了眼睛……   忽然,佣人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先生,顾先生找您。”   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阮景看了看门口,又看向近在迟尺的少年。   这么晚了,顾溢之找他有事?想到这里,他觉得还得去看看。   阿撒托斯不情不愿地起身。   “等我回来。”阮景说。   “好。”阿撒托斯移开视线,心想回来还能继续吗?   他把小小的期许埋进心底,眼看着阮景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   顾溢之正坐在沙发上,他穿着休闲服,正偏过头和佣人说话。   当阮景出现,佣人微微躬身然后离开。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顾溢之看向阮景,发现他的衣摆有浅浅折痕,语气调侃道。   “……”阮景看了他一眼。   “有事说事。”他说。   从某种意义上顾溢之说中了,但是他毫无所觉,而是对阮景公事公办的态度有些不满。   “不是什么大事,我在K城购置了一处酒庄,刚好你这段时间有空,不如去那里玩几天?”   闻言,阮景神色若有所思。   这件事之前他也略有耳闻,顾溢之有意往酒业方向拓展,从市场长期调研到现在买下行业内最有影响力的酒庄。   顾溢之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放在明面上跟他谈论。   阮景其实不感兴趣,但是为了表示一下支持,沉吟道:   “可以。”   顾溢之上身稍微向前倾,神情明显高兴,说:   “那这么说定了,哪天你想好了,我立刻让人安排。”   接着,他看向走廊尽头,笑道:   “对了,还要捎上那小子。”   阮景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有劳。”   回应坦坦荡荡,不予置否。   “我说……”顾溢之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收起了笑容,问:   “那小子叫阿撒托斯?是个奇怪的名字,他有没有……不为人知的信仰?”   阮景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指某种违法的异教信仰。   这……不好回答。   顾溢之明显是误会了,眼神逐渐慌张起来。   “他不信仰异教,没有伤害我的意图。”阮景斟酌了一下,他知道对方仍有疑惑,于是说道:   “有些事,我无法告诉你。”   顾溢之看了他许久,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阿撒托斯始终给他危险的感觉,因此不希望阮景和对方牵扯太深。   而且,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来说,最重要的是利益相关,不能因为某个人让自己置于险地。   顾溢之略作犹豫,开口道:   “你要还当我是兄弟,就听我一句劝。”   气氛忽然变得严肃。   阮景诧异地看着他。   “玩玩可以,不能当真。”   “……”两人四目相对,阮景瞬间悟了。   这是在指他和阿撒托斯,不知道顾溢之听到了哪个版本的流言。   阮景略有些无奈,正色道:   “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空气沉默了一瞬,他发现顾溢之在看自己后面,然后长出了一口气,说:   “好,那我就放心了。”   阮景似有所感,接着看到另一位“当事人”。   阿撒托斯穿着宽松的睡衣,不紧不慢走到了他身旁。   他两手放在轮椅椅背上,微微低头,眼中含笑道:   “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   阮景对上他的视线,完全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他……走路没有声儿?   “不,我正打算走了。”顾溢之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起身,幸灾乐祸地朝阮景笑说:   “你们慢慢聊。”   他相信阮景,一定会掌握分寸。   等顾溢之离开之后,客厅里的空气有些凝滞。   阮景轻咳了一声,然后自己滑着轮椅,说:   “你先回房间,我等会儿过来。”   轮椅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去。   阿撒托斯眸色微暗,他刚才意外听到两人的对话。   不会……当真吗?   顾溢之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这是他们那样的人一贯的处理方式,无法打破的条框束缚。   他满腹心事,回到了房间里。   不久后,阮景走进了房门,刚才那种尴尬的气氛不见了。   他暗中松了口气,然后看到床边的身影。   阿撒托斯正低着头,银发显得蓬松柔顺,身着一袭银灰色的睡袍,胸膛微微敞开,散发着状似不经意的撩人感。   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   阮景带着疑惑走近了,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道。   房间里的气氛莫名升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阮景从轮椅上起身,若无其事地坐到床的另一边。   阿撒托斯灼热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心里期待着他说些什么。   长夜漫漫,还能做许多事情。   “睡吧。”阮景说完,掀起被子躺下。   他实在不敢对上那双眼睛,即使之前做过决定,但是现在那份勇气似乎不见了。   阮景脸颊微烫,闭上眼睛。   那件事应该延后,至少不是现在……   被窝像是个神秘的结界,让他身心都感受到了安全。   不过,有一瞬间他瞥见对方,垂下的眼睛掠过失落之色。   “好。”阿撒托斯轻声说。   阮景感觉床微微塌陷,身边的人也躺下了。   安静的黑暗中,呼吸近在咫尺,却心思各异。   阮景闭着眼睛,还能感觉到周围的触手在游动。   身后的一道炙热视线,也始终黏在他的脖颈上。   他毫不怀疑,对方会盯一晚上。   阮景只能当做没发现,继续自我催眠睡觉。   然后,他发现一些触手逐渐汇聚到上方。   阮景倏地睁开眼睛,嗓音带着几分沙哑问:   “睡不着?”   阿撒托斯手肘撑着枕头,手托着半边脸望着他,笑答:   “嗯。”   他上方的触手微微凝滞,保持着向下弯曲成一个弧度。   “你这样……我也睡不着。”   “那我们聊聊天?”阿撒托斯凑近了他,双手托着腮说。   阮景感觉耳尖酥麻,但是注意力还在那些触手上,他心里一紧,嘴巴条件反射地做出回应。   “刚才溢之向我提一件事,或许可以放假去K城的酒庄玩几天。”   阿撒托斯脸上笑容渐收,问:   “一定要去吗?”   阮景没听出他语气不对,只是点了点头,“这是一件小事,我正好能帮得上他。”   过了一会儿,阿撒托斯轻叹道:   “那么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也要加把劲了。”   阮景心里一咯噔,然后翻过身,看到自己上方密不透光,触手已经将他“包围”了起来。   阿撒托斯表情有点讶异,低声说:   “你睡着不会有感觉,其实很快就……”   两人目光忽然对上,阿撒托斯已下了决心,势必要帮他修复体质。   情急之下,阮景翻身把人压住。   阿撒托斯神情微愣,硬生生止住了本能的攻击性。   黑发在鼻尖掠过,留下一丝酥酥麻麻的感觉。   阮景把棉被拉过头顶,然后低下头,轻轻印住对方的唇。   阿撒托斯瞳孔瞬间紧缩,脑袋好像突然开始绽放烟花秀,自己也差点给炸成了焰火。   房间上空的触手包围圈,逐渐失去力气,然后柔弱无力地倒下去,软乎乎地滩在地板上,像是一片突然融化的奶酪。   “现在放心了吧。”阮景直起身,说。   “……”   见阿撒托斯神情呆滞,他就自顾自地躺回去了,心里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不会是消耗了太多能量吧?   他心想全程不过几秒钟,应该也不至于吧。   空气沉默了片刻,阮景看不清触手的情况,但是知道它们一直在地板上……很焦灼的样子。   “你这衣服哪来的?我好像没有印象。”他忽然问道。   这么花里胡哨的睡衣,还有香水,到底是从哪里学习捯饬来的?   “好看吗?”   “嗯……”   阮景的手无意识地露出被子,触手就黏黏糊糊缠了上来。   他无语地看着眼前一幕,这些触手在黑暗中差点扭成蛆了,仿佛是在热情地“开屏求偶”。   “你喜欢的话,我明天也这么穿。” 第41章   次日, 阮景一觉醒来。   他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阿撒托斯身上穿着普通睡衣,没有莫名其妙的香水味道, 言行举止也格外的正常。   昨晚那句话是在开玩笑。   阮景心里松了口气,因为他实在是难以想象, 阿撒托斯穿那件睡袍和自己吃早餐的场面。   他小小打了个寒颤, 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没有发现对方凑到自己耳边, 说: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阮景倏地转过头,差点撞到对方下颌, 他不禁稍微后退了些。   “走吧。”他抚平了衣服下摆,沉声说。   阿撒托斯粲然一笑,脸上写满了高兴。   这份喜悦感染了其他人,每当路过有佣人或保镖,仿佛有一阵春风拂过, 他们也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这整整一天里,家中飘溢着快活的气息。   对此,阮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到底是在乐呵什么。   除此之外, 其他事情没有变化,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一周后,他终于工作上得空, 带着阿撒托斯前往了K城。   长明酒庄位于市郊的东南方向, 规模辽阔, 有着百年的酿造历史, 自从完成交接任务之后,顾溢之目前让一名年轻人代为管理。   车辆行驶过田间小路, 两旁是金色的麦田。   酒庄的管理者叫何辛夷,他的家族曾经和顾家关系密切,只是近年来何家发生了些动荡,两家逐渐生疏。   何辛夷前两个月刚回国,能力不错。顾溢之有意修复两家关系,所以抛出橄榄枝,将他招揽到自己麾下。   “早上好。”   车门刚刚打开,阮景就听到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身材中等,穿着黑色的利落制服。   他下颌不明显,五官有些“薄”,给人很精明的感觉,此时正微笑地看着他们。   “你好。”阮景微微颔首,伸出手和对方轻握。   他捕捉到对方中指末端,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何辛夷见阮景坐着轮椅,正想顺便过来搭把手,然而后面跟过来的阿撒托斯先一步把手放在了椅背上。   他表情略微诧异,银发少年动作娴熟中透出一丝亲昵。   “这是我的保镖。”阮景笑着说。   何辛夷了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阿撒托斯一边推着阮景,何辛夷则在站在他左边。   “久仰大名,今日一见阮总果然不同凡响。”何辛夷客套地说,语气倒也不令人厌恶。   酒庄内部呈现逆行向上的次序,他们步行经过酿酒区,排列有序的葡萄酒发酵罐。   何辛夷习惯性地讲解和宣传,仿佛在面临捉摸不透的访客。   穹顶的地窖,阳光的玻璃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我这次来不为工作,溢之也有告诉你吧?”   在他侃侃而谈之前,阮景及时地打断话头。   何辛夷愣了一下,说:   “是真的?”   “嗯。”   也许是顾溢之的严厉印象,令何辛夷不敢懈怠,这时他仔细观察阮景的脸色。   阮景神情平静,是放松的姿态。   “溢之和我提起过,你各方面都不错,还曾经在M国住过一段时间?”   何辛夷脸部松弛下来,表情有点异样,说:   “是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我父亲还没……”   说到这里,他话音消失了。   阮景大概清楚一些,但是也没兴趣过问对方私事。   空气沉默了一瞬,何辛夷忽然笑道:   “都过去了。”   阿撒托斯低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很快,三人就走进了葡萄园,阳光浴场下四处生机勃勃,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果香。   不远处,工人们正在井然有序地采摘。   “顾总还交代我一件事,今晚还有其他客人到访,不过留宿的时间不会很久。”何辛夷顿了一下,笑着问:   “您不会介意吧?”   阮景心里有些诧异,说:“当然。”   这毕竟是顾溢之的地方,想做什么那是个人意愿,他自己只管在工作之余打发时间。   “你和小时候真是截然不同啊。”   阮景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了何辛夷。   “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身材,他都完全没有半点印象,不存在自己忘记的可能。   何辛夷促狭地笑了起来,说:   “阮总贵人多忘事,我父亲和阮叔叔曾经也是朋友,说起来也不重要就是了。”   “……”   这句话暗示性的信息很多,阮景一下子想猜到地点,小时候阮父就把他养在M国的城堡里。   当时的何家鼎盛,他们年纪相差不多,打过照面也很正常。   “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阿撒托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明快的笑意。   这一打岔,让话题聊不下去。   何辛夷不满地看向阿撒托斯,心想区区一个保镖这么没有眼力见?   阮景恍然面前晴朗,点了点头:   “好。”   “……”   阿撒托斯冷冷扫了他一眼,何辛夷脸上笑意微僵。   这种曾经见过的话术,未免太俗套了。   偏偏他心里还有些在意,二人谈论的共同“过去”,这是他对阮景全然未知的领域。   后面,阮景和阿撒托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也许只是对葡萄园的好奇,也许只是对某道酿酒工序的疑惑,总之仿佛对酒庄产生了浓烈求知欲。   何辛夷看不上他的身份,不屑对“幼稚”的问题作出回答。   所以,只能一路上听着两人说话。   直到离开葡萄园的时候,何辛夷也没有找到机会插话,他脸上仍然保持得体的微笑,说:   “阮先生,前面就是餐厅,已经备好了酒水点心,如还有其他需要,我很乐意帮助你。”   阮景点了点头。   何辛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离开。   不多时,阮景和阿撒托斯就坐在了餐厅里。   阮景短暂休息了片刻,他看向了对面。   阿撒托斯突然安静下来,跟在外面完全相反,阮景以为他是觉得无趣,所以把手边的宣传册挪过去。   “难得你感兴趣,考虑朝这个方向发展?”   “……”   阿撒托斯随手翻了几页,然后打了个哈欠。   他目光瞥见玻璃窗外,何辛夷在工人中穿行的身影,然后两手交叠,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你认识他?”   阮景看了一眼,轻轻摇头。   即使何辛夷说出了身份,他还是想不起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这算是初次见面。   阿撒托斯唇角微勾,“你离他远点,他看上去不像好人。”   阮景不禁莞尔,说:   “谁会把自己是坏人挂脸上?”   要是论识人看面,对方可远远不及他,怎么会一眼就认定何辛夷不是好人?   阿撒托斯上身稍微前倾,凝望着他的眼睛,问: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觉得……”阮景还真仔细打量他的脸,目光回来梭巡,无形中仿佛带着钩子。   阿撒托斯呼吸微滞,然后就听他说:   “都不是。”   餐厅里还有其他人,服务员过来给他们这桌上菜,阮景身后抵在椅背上,已经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他眼底含笑,拿起了手边的餐具。   简单地吃过一餐后,有人指引他们到了客房,顾溢之帮他们订了相邻的两间。   只不过,中途阿撒托斯会过来“串门”。   路过的服务员多看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前往下一间了。   对于酒庄的隐私保密性,阮景还是比较放心的。   所以,他没有阻止阿撒托斯进来,只是让对方记得带上门。   下午的时候,他离开客房,阿撒托斯罕见地没打算跟上来。   “只是有点累。”阿撒托斯站在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门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   “我现在就回房睡觉,你走吧,我等你回来。”   阮景看了他一会儿,敛下眼眸说:   “好。”   等他的身影从走廊尽头消失,阿撒托斯才把门重新合上。   在门后的墙壁上,多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缝,有指盖大小的“甲虫”涌出来,密密麻麻向四面扩散开。   阿撒托斯环抱手臂,皱紧了眉头,说:   “谁让你们出来了?”   仔细一看,这些虫子壳子闪烁红光,只是一些遥远的星际映像。   它们是夏盖虫,漂浮于深海死域上空的生物,以一些低级的阴暗生物为食,曾经为阿撒托斯建造了恢宏的庙宇。   这些夏盖虫族发出特殊的音波。   既是为阿撒托斯贡献能量,又是传达一个重要的情报。   “索托斯追上来了……”阿撒托斯眼底掠过阴鸷,冷笑了一声说。   他想起最近奈亚消失,按照时间推测是遇到了麻烦。   不过,总归会遇上。   当这些夏盖虫再次爬回缝隙时,墙体瞬间鼓起,像是在往下吞噬食物,最后才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麦田里发出了几道奇怪的低鸣。   ……   阮景在观察过博物馆、销售区后,来到了品酒区,柔和的日光下酒液泛着奇异的光泽。   “哐。”一声清脆的金属回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阮景抬起头看向何辛夷。   桌对面,何辛夷毫无所觉,手拿一瓶白兰地正为他倒酒。   阮景默然不语,心里有些纳罕。   刚才只是个错觉?   阮景象征性喝了一口酒。   何辛夷滔滔不绝地讲了许久,因为他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于是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些杂乱的人声。   何辛夷把袖口抖下来,忍不住朝那边张望,然后微笑着解释道:   “晚上来宾比较多,如果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他身上前倾,手握着酒瓶继续倒酒。   阮景看了一眼他的手,忽然问:   “你手上的伤口……是枪伤吧?” 第42章   何辛夷下意识把手缩回去, 然后连忙解释道:   “嗯,这是旧伤……因为一起国外的意外枪击事件。”   阮景神情若有所思。   何辛夷站起身,忽然说:   “对了, 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过去帮忙了。”   “没有。”   何辛夷点了点头, “请慢用。”   阮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然而,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 所以就暂时抛之脑后。   夜幕降临,酒庄外停靠着几辆豪车。   来者多是商界人士, 他们接受了顾溢之的邀请,闲暇之余齐聚酒庄消磨时光。   庭院里摆上了酒席,宾客就着月色清风,谈笑中推杯换盏。   气氛一片融洽,显得夜间时光愈发短暂。   阮景和三位宾客同坐一桌, 忽然何辛夷带着另一人过来了,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相貌堂堂。   “你好,我姓张。”张先生笑着说, 姿态娴熟地问:   “我听闻长明酒庄幕后老板是顾溢之,这让我很感兴趣,他太聪明了, 怎么会想到拓展酒业……”   张先生借着合作的意头, 向阮景抛出了话题, 即使没得到正面回答, 自己也侃侃而谈了半天。   阮景对这些“生意”没兴趣,更觉得对方无聊透顶, 所以选择性和旁边的宾客聊天。   趁着阮景和别人谈话的功夫,张先生一边微笑,一边自然而然地为他倒酒。   他眼睛掠过一丝狠辣,掌心向内卡着颗药片,掉进水里很快就化开了。   “我敬你一杯。”当阮景不经意看过来,张先生拿起自己的酒杯说道。   阮景未有所觉,他拿起面前的酒仰头饮了半杯。   张先生嘴角带着得逞的笑。   阮景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时间尚早。   夜晚不明亮的灯光中,他余光瞥见一个影子。   阮景的注意力瞬间被抓住,他已经无心应付眼前的宾客,而是向旁边的宾客示意,自己暂时离开席间。   张先生看着他背影消失,玩味地把玩着酒杯。   接着,张先生抬头和不远处的何辛夷对上目光,两人俱是会心一笑。   有一名服务员从阮景那桌回来,他走到何辛夷身边,谨慎小心地问:   “现在还要留意他吗?”   何辛夷心情很好,又仿佛是下了某个决心,暗中把几张票子塞到对方怀里,说:   “你的任务完成了。”   “好的。”服务员低声说,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了。   另一边,阮景正经过葡萄园。   有个酒庄服务员跟在他身旁,不紧不慢地推着轮椅向前,全程倒也没有多余的交流。   晚上的葡萄园显得格外静谧,四周乌漆嘛黑,隐隐透出一丝不详的气息。   阮景故意支开了服务员,目送着对方离开。   “出来吧。”他扫视了四周,说。   阿撒托斯从藤架阴影后出现,他银发雪肤,眼神深邃,幽幽蓝色月光下漂亮得不似人类。   此刻,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阮景。   明明看过无数次,却从未有这一刻令人惊心动魄。   阮景心中一跳,恍然间读懂了里面的情感。   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问:   “你为什么在这……”   “我想见你,可是你又不回来。”阿撒托斯轻笑了一下,说:   “所以,我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阿撒托斯忽然凑近了,俊美的面容迎面冲击而来,阮景一瞬间愣住了。   忽然,阿撒托斯皱起眉头,问:   “你吃了什么?”   阮景脸颊微微泛红,身上隐隐萦绕着香甜的酒气,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吸引人。   “什么……”   阮景心里一紧,想起自己刚才酒席出来,担心真的“吃错”了东西。   “我帮你看看。”   阮景轻轻颔首,对此感到放心。   说着,阿撒托斯缓缓低下头,月光的阴影逐渐朦胧。   他一本正经地凑到了阮景唇边,然后毫无预防地覆上去。   “……”阮景瞳孔微缩。   这次有些失控,缠绵一吻后。   阮景呼吸急促,完全无法控制心脏的剧烈跳动。   他抹了抹嘴唇,厉声道:   “你在干什么?!”   阿撒托斯瞥见他嫌弃的动作,眼神微微黯淡,说:   “我……”   阮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后悔语气太重,但是话说到这一步也不好收回了。   “可是,我喜欢你。”   “……”阮景愕然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泛红的眼睛,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感。   他心里除了惊讶,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厌恶。   反而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正当他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影子从门口经过,竟然是刚在席间见过的何辛夷。   “不小心让我看到了什么?”何辛夷满含嘲讽地笑道。   阿撒托斯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警惕冰冷地盯着来者。   即使阮景不明白,心里也隐隐感到不对。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偌大寂静的葡萄园里,只有他们三人,而何辛夷看上去神情也不太正常。   突然,阮景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检测到索托斯的能量场,请问是否进行解除绑定,继而绑定这一只“异常生物”?选择是或否——】   阮景下意识握紧了扶手,他看着阿撒托斯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突然,何辛夷抬起一只手,变成了一条血色的“絮状活物”袭来。   阿撒托斯连忙后退半步,身边盘旋起黑色的雾气。   杀气在四处蔓延,雾气之内看不清彼此。   阮景心里着急,却无可奈何。   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充斥着无形混沌的水汽,连不远处的人声都消失不见了,好像成了一个隔绝的世界。   【请选择是或否。】   忽然,天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气流在附近游荡不去,还有各种奇异的怪声从里面传出来。   【注意,阿撒托斯已经进化至完全体。】   阮景此时意识到,阿撒托斯正和索托斯殊死搏斗。   这个时刻,他必须要作出决定了。   他的手握成了拳头,然后从轮椅上站起来,朝前面缓缓走去。   其实他的腿早就好了。   黑雾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魔眼,注视着他这个奇怪举动。   阮景感觉脚边有风,在温和地推自己回去。   他仍然往前走,任凭自己来到了漩涡能量场内,完全没有后退的打算。   这个时候,黑雾中的索托斯力量更胜一筹,虹色球体的黏状物充斥着每一道缝隙,可怕的力量扑面而来。   阮景恍然抬起头,似乎对上了阿撒托斯至上而下的视线。   那样的震惊惶惑,还有难以言喻的伤心难过,这些却在此刻全因他而起。   阿撒托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会怎么样?”阮景嗓音沙哑,喃喃自语道。   完全体的阿撒托斯力量达到巅峰期,不可能会败给索托斯,但是结局到底怎样尚且未知。   【已经解除,即将重新绑定……】   漩涡的力量开始释放,附近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突然之间虹色球体的残存生物,被这力量卷了进去。   阮景脚下也难以抵抗,他被吸到了半空,眼看着也要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心里早已预想了最坏的情况,但是现在仍难免感到害怕。   去到深海死域会死吧?阿撒托斯一定也不再信任自己了……   突然,阮景感觉腰间一紧。   黑色触手拉住了他,以强有力的姿态将他带回了地面,接着一片天旋地转,眼前覆盖下阴影。   阮景脑壳嗡嗡的,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抱歉,因为索托斯回到了深海死域,绑定过程中止。】   周围的漩涡瞬间关闭,天地间再次恢复了平静。   头顶仍然高悬明月,冷幽幽的月光落在阿撒托斯身上,银色额发半遮着眉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半张冰冷的脸。   然而,将他抱在怀里的双手,却格外的强硬用力。   阮景定定看着他一会儿,然后想挣脱他的手。   “谢谢你,但是我……”   “别动。”   阿撒托斯冷声道。   阮景心里一痛,然后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他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对方手里,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任凭处置了。   毕竟,他欺骗了阿撒托斯。   但是气氛仍有些冷凝,阿撒托斯给人的气息难以捉摸,阮景心里拿不准,于是主动开口道:   “或许我们还能商量一下,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阿撒托斯抬起头,目光幽冷。   “……”阮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脏一下子悬了起来。   “真的吗?”对方问。   阮景郑重地点了点头。   阿撒托斯眼圈一红,突然把他抱紧了,下颌抵着他的肩膀,嗓音喑哑着说:   “这一次,说话算话。”   “……我可以发誓。”   然后,阿撒托斯就贪恋地抱了好久。   这一下,阮景自己都摸不着头脑了,他忍不住试探性地问:   “你不生气吗?”   阿撒托斯却轻轻摇头,微不可闻地叹息道:   “我很庆幸没有带你走。”   他无法想象人类之躯的阮景,落入阴暗的深海死域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以肯定的是,他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在阮景脆弱的脖颈处,有意无意地撩过,以及轻笑的声音听得人耳根都软了。   阮景耳尖微红,他紧抿着唇。   他忽然想起那句“喜欢你”,一丝从未留意过的情愫占据了心头。   也许,自己也拥有这样的感情。   “我们回去吧。”阮景和对方错开视线,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阿撒托斯眼底带着笑意,从后面追上来,锲而不舍地追问:   “回客房吗?”   “回家。”   “……”   阮景看了一眼天边明月,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   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然后和对方并肩而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里都充满了新鲜的甜蜜感。   时间在脚下流淌,而他们还有漫长的未来。 第43章 番外   在长明酒庄度假接近尾声, 第五天他们就从K城回来了。   阮景适应了一晚上,总算是接受了目前的情况。   他觉得身前有些沉重,属于另一人的气息无处不在, 在安静的空气里睁开了眼睛。   然后,望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四目相对, 半晌沉默。   “早安。”阿撒托斯笑着说。   “……早安。”   阮景觉得距离太过危险, 他大气不敢喘,上半身僵硬地从旁边挪了出来。   当意识到这份感情, 是从相处中不自觉中产生的心动,他就没办法像从前那样看待对方了。   他赤脚走下了床, 然后就感觉双腿一凉。   裤子去哪儿了……?   阿撒托斯从床上坐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昨晚喝多吐到身上,我就帮你换了衣服,但是你后来自己……”   他自己脱下来了??   阮景觉得脸上火热,他这才想起来昨晚确实有应酬, 而且回来得很晚,至于睡前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   然后,他拿过衣架上的裤子,弯腰三两下穿了起来。   阿撒托斯从后面看着他, 眼神有些深沉。   处在这个感情阶段,开始逃避感情的阮景,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可爱。   两人又黏糊了一会儿, 才终于起身去吃早饭。   大概早上九点, 佣人过来通知阮景, 说:   “有两位先生自称是您的朋友, 正在大门外面。”   两位先生?   阮景若有所思,他穿着休闲服, 这时放下了手中杂志。   阿撒托斯正坐在他身旁,闻言轻挑了挑眉。   通过监控画面显示,他们看到了到访的“客人”,即使两人一个戴着墨镜,另一个戴着帽子,穿衣风格南辕北辙,也能立即看出来是熟人。   片刻后,客厅内。   萧鹤摘下了墨镜,露出个玩味的笑容,说:   “谢天谢地,你真的给我们开门。”   沙发上二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从动作的松弛度来看,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暧昧,已经是超乎从前的关系了。   萧鹤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反倒是曲欢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对上阿撒托斯的目光,曲欢才摸了摸鼻子看向别处。   “有事不妨直说。”阮景神情平静地开口。   上次索托斯袭击了长明酒庄,阿撒托斯将深海死域通往人类社会的通道彻底关闭,不会再发生以前的混乱事件了。   后来,异能局经手一番调查,原来何辛夷被关在了国外一个地下密室,是索托斯伪装成“他”接管酒庄,后面警方救出了真正的何辛夷。   异能局为这件事的善后保密工作做了贡献,因此阮景对面前二人有所改观,至少他们无需敌对。   萧鹤自来熟地在他对面坐下,灌下了一杯茶,啧啧道:   “别这么见外,其实也没什么事,我们就是路过,随便过来看看‘老朋友’。”   说完,他朝两人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话音一落,明显客厅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我听说阮总双腿治愈了,这样大的喜事,早就想过来恭贺,无奈一直没有时间。”   自从阮景双腿恢复后,引起外界一片热议,医学教授为他开设奇迹专栏,媒体多次邀请他接受采访。   但是,阮景都一一谢绝。   他的事业继续上升,运气也相当不错,再次创下辉煌只是时间问题。   阮景简单表达了感谢,谁知萧鹤朝他身边瞟了两眼,说道:   “不仅如此,阮总感情上也收获颇丰啊!”   “……”   阿撒托斯似笑非笑。   即使如此,还是忍不住留意阮景的反应,他会对此感到不高兴吗?   “嗯,这个是事实。”   闻言,萧鹤也不免有一瞬间的愣住。   刚才不过是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阮景的回答相当于变相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恭喜。”曲欢先反应过来,笑着说。   忽然,萧鹤低头拿出手机,皱着眉头说:“不好,我们又有‘活’干了。”   “抱歉抱歉,我们先走一步。”说着,萧鹤就拉起不明就里的曲欢,跟他们告别离开了。   阮景目送着两人慌张出门。   刚出了大门,曲欢就茫然地说:   “不对啊,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萧鹤正慢悠悠地发送短信,叹了口气说:   “你都没发现啊,咱坐那儿跟俩电灯泡有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别墅里。   阮景手机发出一个提示音,低头一看,正是萧鹤的短信——   “改天请我喝喜酒。”   他盯着这几个字,心脏跳得有些快。   这时,阿撒托斯从厨房出来,见他久久捧着个手机,疑惑问: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阮景说着,欲盖弥彰地锁上了屏幕。   阿撒托斯手里捧着个甜品盘,围裙上沾着面粉,他眸光跃跃欲试,说:   “我新学了一道菜,你尝尝?”   “……”   当然做饭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和氛围,顺便还能促进一下感情。   阿撒托斯想得很美好,行动起来也干劲十足。   然而,阮景却忽然转移“阵地”,前往了卧室。   一个小时后。   阮景刚刚合上笔记本,就看到了阿撒托斯走了进来。   他已经解下了围裙,身着白色T恤长裤,两条长腿迈开时很是打眼。   迎面而来阳光青春的蓬勃气息。   阮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面前的曲奇饼干,好像印着一张卡通版的自己的脸。   ……所以要他吃掉“自己”吗?   阿撒托斯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笑容如往常般耀眼张扬。   “尝尝?”   阮景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吃了一口。   还不错,就是……齁甜。   阿撒托斯眼神更亮了,充满希冀地问:   “好吃吗?”   “好。”他答。   “那我再给你做一些。”说着,阿撒托斯就转身打算回厨房。   “等等。”阮景立即拉住他的胳膊。   阿撒托斯疑惑地看过来。   阮景略作思索,然后说道:   “你也累了,坐下来休息吧。”   这句话传进阿撒托斯耳朵里,相当于一种“体贴”的方式,他顺从地由阮景拉到了桌边坐下。   很快,阮景就有点坐立不安了。   因为他把笔记本合上了,等同于告诉对方自己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可是现在不做点什么,两人只能大眼瞪小眼。   这时,阿撒托斯朝他伸出了手。   阮景身体微僵却没有躲避,接着感到唇边微凉,对方的指腹轻轻擦拭而过。   “帮你拿掉了。”阿撒托斯指腹上是一点饼干渣。   阮景身后抵着椅背,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起身,他忍不住转过头,就对上那双藏满情意的眼睛。   “可以再亲一下吗?”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去注意对方好看的唇形。   阮景吞了吞唾沫,轻声说:   “……嗯。”   几分钟后,他感觉腰间微沉,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低头一看发现是触手圈住了自己,还有其他的纤细触手悄然缠上手腕、脚脖子,滑腻微凉,在不受控制地挤进安全范围之内。   阮景莫名感到一丝慌张。   “你还记得许诺的‘补偿’吗?”阿撒托斯压低声音,问。   “……”阮景脸一下子红了。   这倒是不容易忘却。   他心里其实有所准备,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这还是大白天……”阮景嘟囔道。   阿撒托斯眼底染上晦色,嗓音沙哑道:   “现在也可以。”   房间里逐渐暗了下来,宛若一下子到了夜晚,窗外的景色也变得暗淡朦胧。   阮景的心脏怦怦跳,他说不出一句话,身体变得更加的柔软了。   不知是谁热烈的吻再次落下,禁欲的弦一瞬间绷断,勾着两人继续在其中沉沦。   这注定是个美妙的休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