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怀的哪门子孕[穿书]》作者:噤非   文案:   雪灯本是生活在深海的人鱼,对人类世界无限憧憬。   环境恶化、天敌横行,人鱼一族濒临灭绝,繁衍后代便成了雪灯的当务之急。   他不幸遭天敌捕杀,危急关头穿进一本豪门爽文,失去尾巴变成人类,成了恶毒炮灰。   原文中,原主与主角团不共戴天,为了迫害主角团不惜以丑闻逼迫反派就范,企图借反派势力除掉主角团。   最后如愿以偿与反派结婚后,大胆卸磨杀驴,制定N套犯罪计划,制造反派意外死亡的假象。   最后计划败露,惨遭反派折磨,结局悲凉。   雪灯:犯罪计划不重要,繁衍后代才是当务之急。   他牢记祖先遗训,要找一个身强体壮且没有遗传病的健康对象,以保证孩子优良基因。   穿过去后:   原主计划制造反派溺水假象——   雪灯一个鱼跃跳入水中,强行拉着反派的泳裤带他游,严肃道:“健康的体魄才能提高精.子质量,你这蝶泳不标准,跟我学。”   早已知晓一切并在各个角落部署好保镖的反派:?   原主计划鱼汤中下毒制造反派食物中毒而亡的假象——   雪灯望着被毒到翻了白眼的死鱼,一本正经道:   “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去海边,你敞开肚皮尽管吃。”   早已将毒药替换成VC片的反派站在海边手握两条章鱼:?   原主计划撒娇让反派揉脚,实则图穷匕见暗藏小刀,打算制造反派割腕自杀假象——   雪灯被揉着脚,满脸严肃:“你知不知道,在我们种族摸尾鳍代表求偶。”   说完,掰头强吻。   早已练就一身肌肉只为给他一拳的反派:???   当晚,雪灯坐在凌乱床边,学着电视上点了一根事后烟:   “先说好,我要水中生产,且在我们种族规矩中,宝宝要跟我姓。”   反派终于忍无可忍,抓着人再次按倒,声音森寒:   “我倒要看看你一大男人怀的哪门子孕。”   【天然呆脑回路清奇受】×【诡计多端腹黑攻】   【新闻记者】×【服装设计师】   阅读指南:   1、非生子文非生子文!每晚18:00更新。   2、同性可婚背景,主角前身人鱼设定非星际人鱼,就是海里的人鱼。   3、文笔较差,能改则改,改不了下辈子努力。   4、理想化世界,无厘头剧情,死逻辑,弃文不必告知。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穿书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雪灯,萧衍 ┃ 配角:很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的小蝌蚪质量提高了吗?   立意:困难面前百折不挠,坚持正确信念,坚守职业底线。 第1章   天青色愈来愈深,最后一丝光亮淹没在天海相接的水平线中,浓墨于天际徐徐蔓延开。   海风翻腾海浪冲击着礁石,发出几乎要将石头割裂的巨响。   穿破耳膜的响声、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以及头顶不断传来“雪先生你还好么”的关切询问。   雪灯缓缓睁开了眼。   身下是细沙的轻微摩擦感,被带有潮意的海风浸湿,黏在头发脸颊上。   雪灯眨了眨眼,倏然撑起上半身。   虎鲸!   意识初醒,他脑海中赫然蹦出这俩字。   虎鲸,海洋霸主,体型庞大、好斗凶猛,遇上它们会被以摧枯拉朽之势轻易击溃,逃跑才是上上签。   雪灯清楚记得,他正拎个袋子在海里捡人类丢下的垃圾,忽然遭到三头虎鲸围攻,惊慌失措之下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接着一头撞在礁石上,昏了过去。   他抬头看了看漆黑夜空,视线中一轮皎月高高悬在天际。   如果是在虎鲸肚子里,是看不到月亮的吧。   万幸。   人鱼的命也是命,虽然是海中的弱势群体,但也不是虎鲸们随意捕杀的理由。   “雪先生?怎么不说话?哪里不舒服?”耳边再次传来陌生的男声。   雪灯下意识看过去,便看到一个与他身体构造截然不同的生物。   他穿着整齐的衣服,留着短短的头发,并且,他拥有笔直匀称的双腿。   雪灯骤然瞪大双眼,清澈的眼眸中是明珰乱坠的细碎星光。   是人类。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去发现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是他活了二十年来,第一次在书本外见到真真正正的人类。   人类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人鱼族吧,听说他们生性警惕,对外来生物有极强的戒备心,不能吓到他们,要收敛。   雪灯习惯性抬起鱼尾拍打着沙滩来表示友好,在人鱼一族中,晃动尾鳍表示友好,是希望与对方交朋友的肢体语言。   但是……   尾巴呢?   刚拍动尾巴,便感到下肢传来一阵异样的疼痛,当他循着痛感看下去时,赫然发现,他原本那条蓝棕色的鱼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笔直细长的腿,连接着脚丫,分裂出十只瘦长精致的脚趾。   雪灯陷入沉思——   这时,旁边的男人接了个电话,随后眉间蹙起。   他拉着雪灯的手臂往上提:“您平安无事就好,萧总已经打电话来催了,我们先回去。”   雪灯:?   回哪?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的尾巴为什么变成人类的双腿,就被男人架着向远滩走去。   第一次像人类一样用双腿走路,这种感觉很奇妙,脚底是绵软的细沙,摩擦着皮肤,双腿支撑着身体,虽然一步一步走得又慢又生疏,但比起用鱼尾巴在海底滑行还是快了不少。   这就是走路的感觉么?双腿支撑着沙滩,比鱼尾更加有力稳定,很新奇。   雪灯婴儿学步般跌跌撞撞向前走着,目光好奇地四处打量。   海滩前高楼林立,灯光绚烂,将漆黑夜空都染成了淡淡彩色。   眼前的景象他只在人类杜撰的书中看过。   书中描写人类是智商极高的生物,拥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可以将那些石头变成整齐的高楼,可以制造出比自己庞大几百几千倍的工具。   但同时,人类又很脆弱,疾病、天灾都能将他们轻易摧毁,甚至于,他们不习水性,一旦跌落海中必死无疑。   外婆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就是由人类撰写的故事书——《海的女儿》,故事里的王子就因为溺水差点失去性命,也因此与小美人鱼有了第一次邂逅。   胡思乱想着,雪灯被男人扶着来到马路上,路边停了只庞大的黑盒子。   他好奇打量着,猜测这大概就是书中描写的人类的交通工具,汽车。   雪灯上了车,双手扒着车窗,脸贴在玻璃上,试图将车窗外的一切收入眼中。   车子跑得快,他还没来得及数清这栋楼有几层,便随着街景远去,两边的风景不断变小、收束,最后只剩小而模糊的星星点点。   只一眼,他就爱上了这个以前在书中才能见到的梦幻世界。   车子跑了许久,渐渐驶入一条幽长寂静的小道,尽头,是一座造型方正的六米高单层独栋,钢化玻璃打造的外墙垂悬着壁灯铺陈出放射性的形状,远远看去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钻石,璀错斑斓。   雪灯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全新的世界吸引了去。   男人停了车,毕恭毕敬打开车门请他下车,随即按响门铃。   雪灯缓缓瞪大双眼。   明明没有人来开门,可门还是自动打开了。   这就是书中所说的自动化设备么?   太神奇了。   屋内,宽阔明亮,高梁吊顶、巨大平整的沙发,灯光清澈绚烂,大理石地砖清晰映照出他稍显僵硬的身影。   雪灯徐徐朝沙发看过去,只见那里背对他坐着个男人。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黑而润泽的发,发尾修剪得整齐精致,连接着修长漂亮的脖颈。   “萧总监,人给您带回来了,我先回去了。”男人恭敬道。   沙发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只低低“嗯”了声。   大门关上,世界再次归于一片寂静。   雪灯打量着豪华独栋,稀里糊涂就被带到了这里,还莫名其妙长出了双腿,是梦么?   可眼前的一切又太过真实。   沙发上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杂志,优雅起身,稍稍侧过脸,一张嘴,声音森寒:   “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向我抗议,那你算盘打错了。”   雪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只是看过去,能看到男人的侧脸,轮廓立体精致,长身玉立,额角垂下的碎发微微遮了眼,却又透着凌冽寒意。   并且,他比起刚才那个送他回来的男人实在过于高大,雪灯一向害怕这些体型比他大的生物,比如虎鲸、巨齿鲨。   对他来说,体型巨大=生命受到威胁。   见雪灯迟迟不说话,男人转过身子看过来。   视线落在他身上,良久,男人冷哧一声。真是别具一格的抗议方式。   被海水浸湿的宽松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体轮廓线条,而下半身的裤子不翼而飞,赤着脚,裸.露着两条细白的腿,白花花一片。   男人淡淡扫了一眼,移开了视线。   但雪灯却一直在咀嚼男人那句“你算盘打错了”,他知道人类的计算工具中有很原始的算盘。   “我不会用算盘,你要是愿意教我……”   下一秒,他微微蹙起的眉彰显决心:“我会虚心学习。”   果然,人类都是非常善良的生物,他们不仅聪明好学,懂得许多人鱼族不懂的知识,还慷慨大方,愿意把自己学到的知识无条件教授给身边人。   男人冷冷凝视着他。以死相逼不成,又开始装傻了是么。   “不过,在学习之前,我希望老师能告诉我您的姓名。我叫雪灯,因为出生时下了很大的雪,而我生活的地方,灯对我们来说是奢侈品,所以外婆希望我能像耀眼的灯光一样,为我们种族带去光明。”   诚恳又认真的自我介绍,在男人看来纯纯是发疯。   装失忆是么。   需要自己告诉他,他当时是怎么利用母亲的秘密逼迫自己与他结婚的?   但就算真失忆也无碍,他所做过的腌臜事,自己会一点一点帮他全部回忆起来。   “萧衍,这个名字,你最好记一辈子。”男人冷冷丢下这样一句,转身上了楼。   一道落雷劈在雪灯脑门。   萧衍……   自从外婆给雪灯读了《海的女儿》这本故事书后,他就一直非常向往人类的文字,人鱼族和人类使用的文字不同,所以为了读更多书,他努力学习了人类文字和语言。   而萧衍这个名字是他最近读的一本爽文小说中超级大坏蛋的名字。   说巧不巧,里面的小炮灰还和他同名同姓,也叫雪灯。   所以他这是,穿书了?   有点惨,既然要穿,为什么不能穿到万众瞩目的主角身上呢。   雪灯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也为自己失去鱼尾找到合理解释。   所以他也变成了人类对不对。   开心么?   先不急着开心。   原文中,炮灰原主设计与反派萧衍结婚,只为了借他财权势力扳倒主角受裴澄屿,没什么特殊原因,原主对主角攻梁淮情有独钟,但梁淮却坚定裴澄屿不动摇,原主羡慕嫉妒恨,便处处挤兑主角团。   原主与反派结婚后制定了详细计划企图卸磨杀驴,结果被反派识破,遭到报复囚.禁,结局悲凉似乎是每个炮灰的宿命。   反派萧衍是一家服装设计公司的老板,恰与主角攻梁淮的设计公司是对家,两人明争暗斗多年,因此免不了交集。   在这期间萧衍通过主角攻认识了裴澄屿,被他的坚韧与坚强所吸引,但裴澄屿早就心有所属,爱而不得的反派萧衍又是个二极管脑袋,得不到就要黑化,就要毁掉。   雪灯学习人类文化时间不长,只能通过文字判断表面意思,太深奥的他也不懂。   比如为什么得不到就要黑化?得不到就得不到呗。   但这样一想,刚才客厅里这个男人岂不就是他的合法丈夫?   在穿书前,外婆老早就开始为他张罗相亲。   环境衰败,天敌横行,作为海中最弱势的人鱼一族几乎濒临灭绝,他们全族加起来已经百条不到,且老龄化严重,年轻的人鱼屈指可数,因此繁衍后代便成了他们当务之急。   而人鱼一族中,无论雌雄都具备生孕的体质。   所以如果那个男人是他的合法丈夫,他们一起要一条小小人鱼,壮大族群……   不过分吧。 第2章   为了尽快适应人类社会,雪灯按照书中描写的人类习性,照本宣科。   比如,人类需要洗澡。   雪灯绕着房子慢悠悠转了一圈,找到了浴室。   浴室采用干湿分离设计,洗澡的地方被单独用磨砂玻璃围了起来。   雪灯刚进浴室,余光便看到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他若有所思倒车回去,在方方正正的玻璃里看到了一个拥有微卷长发的男子。   这应该就是书中提过的镜子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镜子。   或者说,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和大多数人鱼一样,因为生活在常年不见天日的深海,体表无黑色素堆积,白似新雪。   而长发似乎是他们的标志,呈现淡淡的棕色,柔软光泽。   人鱼在人类文化中是美丽的象征,由于深海极低温度而进化出的高翘鼻、一代一代遗传下来的浅色瞳孔,被微垂的长睫半掩着。   雪灯眉尾一扬,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蛋,镜子里的人也像他一样摸摸脸。   他对着镜子凝望许久,眉宇渐渐舒展开。   白皙的脸上漫上一抹羞赧的红。   雪灯单手握拳挡在嘴唇前,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学着书中人类的打招呼方式对着镜子伸出手: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雪灯。”   而镜中的人也礼貌的对他伸出手。   雪灯眯起眼睛,睫羽沾了水汽,温润亮泽。   好玩。   另一边,卧室里。   萧衍坐在桌前,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而屏幕中的长发男人不断对着镜子摆出各种姿势,还对着镜子做起自我介绍。   萧衍轻轻摩挲着尾戒,微垂的眼中投映出屏幕蓝光。   是从什么时候在家中各处装了摄像头的呢。   从发现雪灯的《卸磨杀驴计划5.0》开始?   他当然清楚雪灯用母亲逼迫自己与他结婚不是因为喜欢,每次见到梁淮时,他眼中的爱意甚至都不愿意收敛一点。   他只是需要自己这个跳板扳倒裴澄屿,然后设计毒杀自己,顺利上位成为梁太太。   想到这里,萧衍随手拿过手机打开微博。   那条飞了两天的微博到现在已然高挂热搜。   #裴澄屿背后金主浮出水面[沸]#   #裴澄屿 包养[爆]#   【PCY算是彻底玩完咯,就说他183身高放男模圈妥妥二级残废,凭啥能拿到那么多顶奢代言,感情背后有金主爸爸捧的[偷笑]】   【这波爆大雷了,包养就罢了,对方还是有家室的,裴澄屿这de buff直接叠满了。】   【听说LSCCU已经将他踢出冬季发布会的名单了,看来金主爸爸也开始忙着撇清关系了。】   【淦!我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小模特凭借努力问鼎金字塔顶端的励志故事,妈的,浪费感情。】   【烦他很久了,第一次参加全球时装发布会时就通稿满天飞,地毯式营销,掐着我嘴巴硬灌给我,他的营销视频关都关不掉,现在被反噬也是活JB该。】   【哈哈哈多行不义必自毙。】   原主裴澄屿的成长励志故事一直是娱乐圈为人称赞的活鸡汤。   他出身普通家庭,中学时参加模特试镜被相中,但也就那一次,之后差不多算是销声匿迹,虽然他183身高放在大众里不算矮,但就像网民说的,183在平均身高190的模特圈里等同二级残废。   可他就是不缺韧性,从接一些名模们看不上的小小T台走秀开始,不抛弃不放弃,认真学习虚心请教,硬是凭借自己183的身高在190中闯出一片天地。   他的努力和韧性被越来越多资方看到,之后便平步青云,多次荣登模特大赏NO.1,成功跻身国际一线超模行列。   如日中天之时,却被曝出与某娱乐公司老总在酒店共度春宵,有人甩出铁证,他和那位绯闻老总在酒店楼下激烈拥吻的照片。   网民之所以如此义愤填膺,是因为裴澄屿假借“努力”之由让他们看到了普通人也有希望逆天改命,是妥妥的励志鸡汤,结果却是靠着皮肉有人捧着,连汤带碗一并给掀了,这谁受得了。   热搜一出,同情他的寥寥无几,大多是嘲讽谩骂。   但主角存在的意义便是苏爽甜,原文中,主角攻梁淮出面帮他摆平,还顺势秀了波恩爱。   本来这件事和萧衍半毛钱关系没有,但他无意间发现雪灯对他的《卸磨杀驴计划》同时,也在电脑里发现了雪灯对裴澄屿的黑通稿。   与金主拥吻的照片就是他放出去的消息。   萧衍质问他,他就典型的四两鸭子半斤嘴,死不承认,还跑到海边说要跳海自证清白。   本不想管他,但司机偏是个热心肠,愣是把人带了回来。   雪灯会做这种事,萧衍一点不意外,这个人都想到杀人了,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他还可以利用他的记者身份带节奏、控制舆论,颠倒是非黑白,互联网这一套让他玩得明明白白。   现在,裴澄屿深陷丑闻,雪灯的初始计划达成,大概下一步,他的目标就是自己。   ……   雪灯倒腾了半天,洗完热水澡,脸蛋被温水暖过后漫上两抹淡淡微红。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热水的感觉,仿佛全身毛孔都被打开,温暖了血液和每一颗细胞。   望着地上脏兮兮的湿衣服,他知道这不能穿了。   可陌生的环境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萧衍正握着马克笔在草图设计图上涂涂改改,房门被敲响。   他眼也不抬:“进。”   房门被人小心翼翼打开一道缝,一颗有着毛茸茸棕色头发的脑袋探进来。   雪灯清了清嗓子,声音些许晦涩僵硬叫了声:“老公。”   萧衍倏然抬眼。   老公?   雪灯记得外婆说过,两人结为正式夫妻后,为了不显得生分,称呼也要有所改变,比如——   见萧衍不回应,他以为他没听见,声音抬高了些,一本正经道:“老公。”   说完,他慢悠悠走进房间。   萧衍眉间一蹙。   又在耍什么花样。为什么不穿衣服。   雪灯丝毫不加以遮掩,从容坦然正对萧衍,皮肤被热水浸润过后呈现淡淡微红   萧衍的视线从他裸.露的身体上移开,眉间蹙得更深:“说事前把衣服穿上。”   雪灯:“就是找你说这件事,能不能借我身衣服穿。”   萧衍没了耐心,起身抓过他的手腕拉着他去了原主的房间,打开原主衣柜,接着不发一言冷漠离开。   人鱼在海中不需要穿衣服,但人类需要。   看着满满一衣柜的衣服,雪灯更加确定人类都是非常温柔可爱的生物,虽然他们表面一副冷淡模样,但只要向他们一定有求必应,还会给予超出预期的帮助。   这么多衣服,完全挑花了眼。   雪灯忽然想到,书中说过,情侣或夫妻为了表达爱意,有时会穿同样款式的衣服,俗称情侣装。   他回想着刚才萧衍穿的衣服,翻了翻衣柜,找出差不多的款式颜色。   白色的圆领毛衣,米色的运动裤。   饱暖了,该思淫.欲了。   外婆说过,人类的聪明不仅体现在他们拥有点石成金的能力,他们在做一件事之前会制定详细计划,防止出现纰漏,做到滴水不漏。   雪灯环伺一圈,在桌上发现疑为电脑的东西。   书中有记载,人类社会进步很快,电脑拥有强大的搜索功能,并且文档可以取代原始的纸笔,更方便快捷,所以,他也必须学会使用电脑,起码要和老公有共同话题。   但他对电脑一窍不通,书中也没有详细描述,只能把电脑上所有键挨个按一遍,最后按到了开机键,电脑倏然亮起。   好神奇。   可是,亮了,然后呢?   雪灯一头雾水,他又想到了那个乐善好施的好老公。   他搬着电脑再次敲响萧衍的房门。   萧衍觉得这人是不是疯了,不去完善他的《卸磨杀驴计划》反而三番五次来打扰他的创作思路,这次竟还抱着电脑要自己教他怎么用。   萧衍深知,这人爱演爱装傻,全身上下没一处可信的地方。   索性不再理会他,冷冷丢了句:“擅用搜索,自己查。”   说完便对着自己的电脑整理设计方案PPT。   雪灯点点头,并没因为他这一句冷言冷语感到任何不快,看得出来他很忙,自己也不该过多打扰他。   于是便搬了椅子坐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打开网站,点击鼠标,视线在自己的电脑和萧衍的手指电脑中三点一线来回转,生怕看漏一眼。   他学过人类文字,知道键盘拼音怎么拼,但搞不懂这些功能键,而且,他刚成为人类,尚未学会如何驯服四肢,做不到像萧衍一样十指并用在键盘上指如疾风。   雪灯攥紧双手,伸出两根食指,他需要搜索“人类如何繁衍后代”。   找了半天,“R”在哪?   他眉头紧蹙,嘴唇紧抿,就像在研究什么高精尖仪器。   十分钟后。   找到“R”了,然后“E”在哪?   他用他的一指禅不断在二十六个字母键上方划拉着,嘴里还念念有词:“N……N……”   一旁的萧衍渐渐收拢五指。   “老公。”倏然,雪灯叫了他一声。   顺势看过去,就见这人指着电脑,秀丽的眉柔柔蹙起,一副这电脑为难他的委屈模样,疑似告状。   萧衍淡淡瞥了他一眼,迅速收回视线。   “我学会打字了。”虽然萧衍不理他,但雪灯还是觉得,喜悦与成功应该分享给最亲近的人。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喜悦情绪,或许是怕自己太过激烈的表现吓到萧衍。   萧衍还是一言不发,自顾整理PPT。   雪灯把电脑推到萧衍面前,指着搜索栏:“你看,是我打的,如果你想表扬我,也不是不行。”   他表面云淡风轻,桌底下却把双脚当成了尾鳍在桌子下晃了晃。   萧衍:?   搜索栏里只有三个字:【人类如】   人类如?   三十分钟用一指禅打了三个字,还得意洋洋地邀功求表扬?   萧衍忽然觉得没了脾气。   “出去。”   雪灯扬起眉尾。   看得出来,萧衍生气了。   是因为自己有可能比他当初更快学会了打字,他嫉妒了?   外婆说过,可以把嫉妒当成一个人对你至高无上的赞扬,因为他做不到,他不如你,所以会产生嫉妒。   “好。”雪灯慢悠悠抱起电脑。   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对萧衍道:“没关系,不必追求别人的步伐,做自己就好,慢慢来。”   萧衍缓缓抬眼,眉间深深蹙起。   关门声中,他鼻间发出一声冷哧,狭长的瑞凤眼冷冷看着愉悦离去的雪灯。   雪灯回到房间,用了四十分钟终于把“人类如何繁衍后代”几个字给打出来了。   搜索结果说:   人类通过性.交后精.液积存在身体内,活动的精.子与卵子相遇、受精,然后遨游、着床。   雪灯:哦。   什么意思?   并且在答案中还提到:要提高精.子质量才能保证受精率增加。   而提高精子质量,需要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避免熬夜、经常运动,注意饮食均衡,摄入足够的维生素等等。   雪灯伸出他的一指禅:好,繁衍大计,启动。 第3章   雪灯虽然开始只能一小时七个字,但渐渐熟悉了字母区后,一分钟能打三个字啦!   计划写到凌晨四点,看着屏幕中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左下角的字数统计“282”。   看着伟大数字,他眯了眯眼睛。   膨胀.jpg   困了。   他坐在床上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干净柔软的床单,想起自己以前只能蜷缩在石头缝里睡觉,感觉做个人真的太幸福了。   可到了新环境,总归是不能完全安心。   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缩在被子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立马睁开眼。   身上还穿着毛衣和运动裤,感觉身体完全被束缚了,翻身时裤子被压住,摩挲着皮肤发疼。   索性脱下裤子扔一边。   就这样睡睡醒醒到早上八点,他听到门外划过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鱼鱼一秒起床,追上了那脚步。   第一次在站立时与萧衍保持这么近的距离,才真正感受到他高大身形带来的压迫感。   记得原文设定里萧衍是服装设计师,会设计许多漂亮精致的衣服,兴许是自带滤镜,雪灯觉得就连他的睡衣都很好看。   墨蓝色绸缎面,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脚颈衬托得如落雪般白皙。   “早上好,老公。”雪灯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进了洗手间。   萧衍对他视若空气,自顾洗漱。   雪灯也学着他的样子抔一把清水擦擦脸,见他拿起一个小瓶在脸上喷了喷,他也有样学样,视线始终牢牢黏在他脸上,跟着涂抹开保湿水,生怕漏了任何一个环节。   萧衍眉间蹙得越来越深。   他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抬手拎起雪灯的后衣领往外推。   发现他没穿裤子,光着两条大白腿到处乱晃,几乎是从齿间挤出一句:“裤子,穿好。”   被拎着后衣领的雪灯仰头看着他,双手挣扎了下,脸上稍纵即逝一抹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重复着:   “早安,老公。”   感情他以为萧衍开始没回应他是因为没听见。   望着他看似毫无城府的脸,萧衍拽着他衣领的手顿了顿。   半晌,他翕了眼,将人毫不留情推出卫生间。   如果不是雪灯用计在先,他不可能容忍一个陌生人随意侵入他的私人领域,更何况,这人随时会要他性命。   离婚是唯一方法,但萧衍作为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死死看在眼里,雪灯又从事和传媒有关工作,贸然离婚的话他已经可以预料到雪灯能把他编排成什么形象呈现给大众看。   除非,抓到他的把柄,让他自己主动提离婚。   在雪灯的《卸磨杀驴计划5.0》中,有试图制造他不慎溺水假象的计划。   既然他计划做得天.衣.无缝,自己当然不能让他失望。   洗漱过后,钟点工过来做了早餐。   萧衍固然不差钱,但不喜欢外人随意造访他家,因此厨师、保洁等请的都是钟点工,干完走人绝不多留。   雪灯穿好裤子,看到萧衍已经在餐桌前坐好,跟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早餐是青菜粥、溏心蛋和小笼包。   雪灯第一次见到人类吃的食物。   那一只只小笼□□薄馅多,褶子精致漂亮,白白胖胖。   雪灯想到了水母。可食用的水母是脆生生滑溜溜的口感,没什么味道,也没什么饱腹感,只能做小零食。   他看向对面的萧衍,见他正拿着名为“手机”的东西打字。   等他放下手机,雪灯清了清嗓子:“老公,早安。”   萧衍抿了唇,唇线凌厉。   而后他语气有些不耐:“你到底要说几遍。”   雪灯:好了,得到回应了,可以吃饭了。   但他不会用筷子,也是第一次见。   他学着萧衍的样子拿起筷子,五指扭曲,根本难以使用,索性扎进小笼包里,双眼紧紧盯着小笼包,一股子劲儿都在手上,颤抖着往自己碗中移动。   “吧嗒。”半道,小笼包应声落桌。   对面,传来萧衍重重叹气声。与其说是叹息,不如说是宣泄情绪更合适。   被他这一来二去弄得没了胃口,萧衍放下筷子丢了句“你慢慢吃”,迈着长腿上了楼。   雪灯望着桌子上的小笼包,抿了抿唇。   他能明显感受到萧衍已经受不了他的愚蠢,对他极度不耐烦,可他也是第一次学着怎么当人,能把小笼包移动个十几公分已经很了不起了。   虽然但是。   小笼包好吃欸!   咸香味浓,汁水丰盈。   青菜粥也好吃!   细腻爽滑,鲜香四溢。   果然外婆说得没错,人类是非常智慧的生物,他以前在海里只能吃生食,大部分都没什么味道,仅用来填饱肚子而已。   但人类可以把同样的食材烹饪出截然不同的美味,颜色也很漂亮,当人真的很幸福,对吧。   雪某鱼很快就把自己刚被人嫌弃的失落完全抛之脑后。   吃过早餐,他主动洗了碗,为求干净,一只盘子也要洗七八遍,当他打算继续着手自己未完成的《精子质量提高计划》时,看到萧衍裹着浴袍下了楼。   雪灯凑过去:“上午好,老公。”   萧衍淡淡看了他一眼,竟破天荒地回了他:“好。”   雪灯释然了,果然人类一如既往大方温柔,或许早餐时他对他的嫌隙,只是出于起床气。   他像个跟屁虫,迈着不熟练的步子跟着萧衍身后亦步亦趋,时不时环顾四周,像极了下来视察的主任,一直跟到室内泳池边。   干净澄澈的水质,能清楚看到水底的蓝白瓷砖,和浑黑色的大海完全是两个极端。   但是,这个人类要做什么?   萧衍脱去浴袍,高大精健的身躯上只有一条及膝泳裤,落地窗外飞进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金色。   萧衍是个极度自律的人,按时起床睡觉,每日定时做运动,新陈代谢快,皮肤极其细腻,且每一块肌肉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但这对于雪灯来说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眼睁睁看着萧衍一步一步向水边走去。   外婆说过,人类固然聪颖,但其实也很脆弱,在水中待不了多久就会死掉,还说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海底见过人类骸骨,被鱼虾啃食的只剩一副骨架,惨不忍睹。   不要啊,你死了谁跟我繁衍后代。   雪灯一个箭步冲过去,下意识抓住萧衍的泳裤边,卯足了劲儿把他往后扯,连脚指头都在用力。   萧衍冷不丁被抓住泳裤,下意识伸手把泳裤往回扯,手臂青筋暴起:“你做什么。”   “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我讲,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泳裤被萧衍扯回去,雪灯依然不死心,干脆俯身抱住他的腰,用尽全力把他的精子库往回拖。   萧衍:?   在游泳池寻死?   这人到底有没有常识。   他高了雪灯一个头,身架也比他大了一圈。   一个反手轻而易举将雪灯拦腰提起来,夹在臂弯里,几步到了泳池里,把人放下,立正站好。   即便被抱起来了,雪灯还固执地抓着他的泳裤,随时等待救援。   但下一秒。   ?   这水好像不是很深哈,只到他胸前。   只到萧衍肚脐。   “演技有待提高,需要给你报个专业提升班?”萧衍冷声道。   雪灯摆摆手:“太破费了,我自己再努力努力。”   萧衍幽幽看向一旁,反击的字眼一个也找不出来了。   他不再理会,淌过池水走到泳池尽头,戴上护目镜,身体向后倾倒,半浮在水中,脚底一蹬池壁,婉若游龙,从容优雅向对面游去。   雪灯坐在泳池边,默默看着他。   不是寻死就好,好不容易投胎成人类,要珍惜。   萧衍看似在专心游泳,实则余光不断打量雪灯。   对于雪灯来说,现在是个极好机会,他可以趁萧衍在水中四肢不够灵活,把他按进水里,制造他小腿抽筋溺水而亡的假象。   果然,雪灯站起来了。   他跳下泳池,向这边慢慢走来。   萧衍又看向落地窗外的园林,依稀能看到躲在草丛里的黑衣保镖们,时刻注意这里的一举一动,只要雪灯敢出手,这些人就会一拥而上抓他现行。   和一个想谋害亲夫的人离婚,这并不过分。   没控告他让他蹲两年大牢,都是看在区区一个月的夫妻情分上。   萧衍刻意往雪灯身边游,方便对方下手。   “啪!”   泳裤边又被人抓住了。   屋外伺机而动的保镖们看到这一幕,互相使个眼色,跳出草丛朝屋里疾奔而来。   “你这蝶泳姿势不标准,看我的。”雪灯认真说完这句话,一只手拽着萧衍的泳裤边向对岸游去。   游泳,他可是专家。   萧衍:?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雪灯不是来谋害他的,是来羞辱他的。   他抬手抓住雪灯的手腕,将人拽了回来。   他摘下护目镜,一撩湿漉漉的头发,垂视着不明所以的雪灯,声音森寒:“我说过要你别扯我泳裤吧。”   雪灯打量着萧衍:“那该扯哪里?”   说完,他的视线从萧衍脸上慢慢下移,在萧衍胸前两点处停了下来……   “这,不太合适吧。”雪灯移开视线,强作镇定,脸上却不觉间爬上两抹绯红。   萧衍做了个深呼吸,抬腿上岸,在保镖们的姗姗来迟中阔步离去,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雪灯默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生气了么?果然外婆说得对,人类固然善良聪颖,可也是很复杂的生物,翻脸比翻书还快。   可是提高精.子质量的前提要保证身心愉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还是得哄一哄,建立一个健康高质的精子库。 第4章   雪灯用了十分钟在电脑中输入“怎么逗人开心”几个字,底下弹出检索答案:   【请问您是否要搜索《冷笑话大全》】   冷笑话?和笑话有什么区别?   应该区别不大,都是笑话。   雪灯搬着笔记本敲响萧衍房间的门。   萧衍刚冲了澡,擦着半湿的头发坐到电脑前,继续处理昨晚的PPT,听到房门敲响,便又回忆起刚才被雪灯差点把泳裤松紧带扯烂的场景。   他疲惫地揉揉眉心,低低道了声“进”。   雪灯抱着电脑进了门,礼貌地向他鞠了一躬,随即在他对面坐下,将电脑平放:   “老公,我想锻炼一下自己的口才能力,你愿不愿意为我指点一二?”   萧衍盯着屏幕,眼也不抬:“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你那张嘴,可以起死回生,也能杀人无形。”   雪灯还以为萧衍真是在夸他,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虽然你说的可能是实话,但人应当谦虚,学无止境,任何人都能成为我的一字之师。”   萧衍看了他一眼。   “那么,我开始了。”雪灯点开《冷笑话大全》。   “首先第一个笑话。我有一个朋友,每次回家时都要喊芝麻开门,喊完门就开了,后来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他开门的原理是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萧衍:……   雪灯凑近电脑屏幕,一字一顿跟读:   “然后朋友白了我一眼,说了句,我妹妹的名字叫芝麻。”   萧衍:……?   雪灯乍一看没看明白这个故事笑点在哪,眼见萧衍也无动于衷,于是马上回过头一字一句斟酌,试图找到普通人察觉不到的笑点。   看着看着,他恍然大悟,尽快在极力克制笑保持平静,耐不住嘴巴瘪成小鸭子一样。   下一秒,终于绷不住,笑容从嘴角蔓延开一直到眼睛,弯弯似月牙,嘴中发出了“鹅鹅鹅”的笑声。   萧衍托着下巴的手从左手换成了右手。   所以呢,除了冷,哪里好笑?   雪灯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指着“芝麻”二字,边笑边喘:“怎么会有人起名叫芝麻,太逗了,鹅鹅鹅!”   “妹妹叫芝麻,哥哥该不会叫绿豆?谷子?鹅鹅鹅!”   萧衍:……   别人的脑回路都是一条笔直大道,他的脑回路拐出了山路十八弯。   本以为雪灯鹅笑两声差不多得了,不成想就像打开了什么奇怪开关,萧衍每每以为下一个“鹅”就是最后一声时,后面都会跟着一连串“鹅”。   看着雪灯笑的身体乱颤,捂着脸擦着眼泪,萧衍那冷漠的嘴角忽然失去了克制能力,没忍住向上敲了敲,嘴中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嗤”。   有这么好笑么。   他可能不知道,他的模样比笑话好笑。   虽然萧衍只是轻轻翘了下嘴角,但还是被雪灯敏锐地捕捉到了。   精子质量提高2%——   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雪灯勉强止住笑,清了清嗓子:“接下来,第二个笑话。”   “考试前,小红对小明说,如果你这次考第一我就做你女朋友。全班同学都听到了,试卷发下来后,大家都默默放下笔,打算交白卷。”   “小明看到后双目泛泪,幽幽看了眼虎背熊腰三百斤的小红,然后默默把试卷撕毁吃了。小红微微一笑,在自己的试卷上写下了小明的名字。”   萧衍单手握拳抵住嘴巴,露出的一截嘴角不断上扬。   该说不说,这个笑话确实有点套娃的喜感。   “鹅鹅鹅!”鹅笑声如约而至。   雪灯比刚才笑得还厉害,身子一晃差点翻到桌子底下。   他双手扒着桌沿慌里慌张往上爬。   之后还不忘跟萧衍分享笑点:   “小红这智商令人着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鹅鹅鹅。”   萧衍:?   合着他的笑点在这里是么。   笑了半天,雪灯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放肆,赶忙收敛了笑容,作势清清嗓子:   “所以说,学无止境,小红还需继续努力。”   半晌,他又添了句:“我也应该继续努力。”   萧衍看着雪灯一本正经点评着与笑话毫不相干的话题,还一副自以为是的说教口吻,说实话,他比笑话本身更好笑。   没忍住,萧衍笑出了声。   他忙抬手挡住嘴唇,即便刻意拧了眉,但眉间依然是无法掩饰的笑意。   看着萧衍终于露出笑容,雪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的健康精子库保住了。   他站起身,对着萧衍礼貌鞠了一躬:“谢谢老公的点评,我不打扰你了,祝你永远心情愉悦,提高精……精神。”   说完,深藏功与名,转身离去。   萧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高高绾起的长卷发如海藻,浓密,润泽。   半晌,移开视线。   *   雪灯坐在电脑前,拍拍脸打起精神,打开他的《精子质量提高计划》,继续完善。   就在他专心致志寻找字母W时,忽然听到奇怪的震动声,嗡嗡嗡,在房间某个角落响起。   他停了手,起身循着声音来源地找过去,接着在床头柜下看到什么东西一闪一闪。   委身从柜子底摸出来一看,是一部手机。   雪灯骤然瞪大眼睛。   手机欸。   他在人类书籍中经常看到“手机”这种物品出现,说是即便远隔千山万水也可以通过这个神奇的小盒子传递对方心情,还可以拍照,将美好的瞬间永远定格。   第一次看到手机他就非常盼望自己也能拥有一部手机。   他希望想念外婆的时候可以给她老人家打个电话问问近况,不必辛苦游过几万里还要随时提防鲨鱼猎食;   他还想给那些色彩绚烂的小鱼群拍照留念,孩子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他也想让它们看看自己的美丽颜色。   但这手机,应该是原主的吧。   正思忖着,不知是不是错觉,雪灯感觉这手机就像带了执念一样,震动越来越强烈。   雪灯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接电话。   一个红点一个绿点,书中写过红灯停绿灯行,就绿色的吧。   他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是一个名为“傻逼1号”的备注。   刚按下接听键,手机那头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声:   “不错啊小伙子,未来可期,还要我堂堂一主任亲自请你上班,应该是你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吧,雪总,雪天王,我的真主,要不要我请个八抬大轿亲自到您家门口恭迎您莅临我这小小杂志社?”   一句话,雪灯读出了这几个信息:   原主是个社畜。   上班迟到了。   他看了眼时间。   十点了。   人类的领导虽然身居高位,但却这么客气且善解人意,他还说要请个八抬大轿请自己去上班,实在是受之有愧。   “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八抬大轿太兴师动众了。”雪灯想了想,“您有小电驴么?听说那个快,不怕堵车,还有,我需要准备个安全头盔么?”   主任:“傻逼!”   一声傻逼,电话无情挂断。   雪灯依稀记得在原主电脑里见过他的工作单位,什么传媒公司。   翻过电脑找到确切单位名称,问题来了,该怎么去呢。   他决定求助他乐善好施的老公。   敲响门:“老公,我要去上班了,可以麻烦你画张地图给我么?你画画很好,你画的东西我肯定看得懂。”   萧衍:演戏有瘾?   但他一抬头,对上雪灯真诚的目光,直直凝望着他,眼中满是崇拜与期盼。   对上这样一张脸,到嘴边的那句“自己看导航”忽然说不出口。   萧衍鼻间轻出一口气,随手拿过纸币,打开导航地图,照着画了一遍,并用显眼的颜色标记出十字路口怎么走,周围有哪些标志性建筑。   做完这一切,他恍惚了。   这年头不会看导航也该会打车,何况雪灯本来自己就会开车。   怀疑他故意激怒自己变得更加合理。   萧衍眼也不抬,把手绘地图拍到雪灯手边,不发一言。   看着漂亮精致的地图,雪灯对萧衍崇拜值MAX。画画好的人真的了不起。   他捧着地图视若珍宝,对萧衍露出一抹淡而温柔的笑:“谢谢老公,我去上班了,我会努力赚钱给你买好吃的。”   纵使雪灯对记者的工作内容一窍不通,但无知者无畏,莽就完事了。   听到这句要养他的话,萧衍的手指倏然顿住。   要不是看过他的《卸磨杀驴计划》,自己真的要信了。   这是雪灯第一次在白天直观地感受人类世界,遍地都是高楼大厦,稍不注意就迷失了方向。   幸好萧衍为他绘制的地图足够清晰明了,按照指示找过去,他轻松找到了原主的公司M.J传媒。   像无数初入职场的打工人,他站在望不到顶的大楼底下为自己加油打气:   “勤学苦练,不耻下问,要为老公买好吃的提高精子质量。”   比起迷茫,激动更多。   在大厅里他看到了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人,即便有些人那光明顶亮的像灯泡,雪灯还是觉得他很可爱。   他有这么明亮的脑门,他的前途一定也像脑门一样光明。   太不幸了,自己就没有这么亮的脑门和前途。   雪灯不明所以随着人群进了电梯,他不知道原主办公室在哪一间,只是看着有人出了电梯他也跟上,竟还真让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着紧绷的西装站在门口,看到雪灯,他脸上露出古怪笑容,看了眼手表,笑道:   “哎呦,这不是咱们勤劳的雪记者么?啧啧,你来得也太早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勤劳的员工。”   男人个子很矮,只能仰着头看雪灯。   但他输人不输阵:“要不,你再回去睡一会儿?还有半小时到午休时间,我到时给你打电话?或者我亲自把午餐送到府上?再亲手喂到你嘴里?”   雪灯根本听不出来他在揶揄自己,不禁感叹这是多么善解人意的好领导。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既然来了就要认真工作,这是员工之本,更是为人之本。”雪灯义正辞严拒绝了主任的“好意”。   主任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别碍眼:“一会儿来我办公室。”   雪灯刚进办公室,就看到一年轻男人冲他神秘兮兮地招手。   雪灯礼貌地说了句“你好”,年轻男人把他拉到一边,还刻意看了眼门口的主任,压低声音:“反话小王子又阴阳你了?”   雪灯:小王子?   原来他也是尊贵的王子殿下?   “哎,咱们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空降来这么一畜生,你没来的时候,他把整个新闻组阴阳了一遍,现在就是想在他太阳穴上打一套军体拳。”年轻男同事愤愤道。   雪灯耸耸肩,外婆说过,人心复杂,当有人说他人坏话时听听就好,不要跟着附和,否则会摊上倒霉事。   想起主任让他去办公室,雪灯对同事笑笑:“我先去办公室。”   同事疑惑地挠挠头。   奇怪,这人怎么转性了,他以前不是骂得最狠的一个嘛。   雪灯打听到主任的办公室,又想起刚才同事的话,敲门进去:   “王子殿下,您刚才说让我来办公室找您。”   主任正悠闲喝着茶,冷不丁听到有人喊他王子,一口西湖龙井喷出三米远。   勉强止住咳嗽,主任牛眼一瞪,忙慌不迭擦着脸:   “叫什么王子……”   嗐,看来自己隐藏多时的帅气矜贵是兜不住了。   他把一沓文件推到雪灯面前:“裴澄屿的采访选题策划你下班之前交上来。”   雪灯接过文件看了眼。   裴澄屿?   原文男主好像也是这个名字。   主任抠着手指甲,几分漫不经心:   “裴澄屿现在基本是闭门不见人,晋海新闻社打电话给他经纪人说希望针对最近包养事件进行一次专访,被他经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国内最权威的媒体都是这么个下场,你得拿出点别出心裁的东西说服他,懂吧,我现在还在观察期,要是被你搅黄了……”   主任嗤笑一声:“结局你应该也清楚,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懂不懂。”   雪灯不清楚,但很认真,拿起纸笔:“王子殿下请您详细说说所谓的结局,我记下来。”   主任:……   忽然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雪灯敏锐地捕捉到了“唇亡齿寒”一词。   听主任这意思,裴澄屿好像深陷绯闻拒绝一切采访,如果自己能拿到他的专访,公司会不会给予嘉奖?   萧衍连早饭也没吃,这怎么能行呢,这可关乎他的精子质量,所以自己更要努力赚钱给他买好吃的,一起生一个漂亮健康的鱼宝宝。 第5章   雪灯刚回到办公室,同事一窝蜂涌上来:   “反话王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又找你茬了。”   “空降来的还这么大脸,欺下媚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雪灯并不认为那是找茬,反而是一次锻炼的机会。   他对记者的工作内容一窍不通,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了。   在主任指定的的选题中,要雪灯根据自身对新闻和当事人的了解,以及捕捉热点的能力精选出四个问题选项对当事人进行专访。   以雪灯对当事人裴澄屿的了解,也仅停留在原文的表面文字上。   知道他拥有主角光环,即便现在深陷绯闻,可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他什么也不做也有一堆追求者前赴后继为他拳打反派脚踢炮灰。   而这炮灰,指的是自己。   原文中,裴澄屿与金主的拥吻照就是原主放出去的消息,所谓拥吻根本是无稽之谈,裴澄屿只是接受公司安排与投资方共进晚餐,哪知投资方心怀不轨,以为周围没人,一下车便强行抱住裴澄屿大吃豆腐。   裴澄屿激烈反抗下误伤投资方,投资方权势滔天以此要挟裴澄屿就范,强行捂嘴不许他说出实情,把强迫变成自愿。   这时候的裴澄屿还没有强大到能与这位投资方抗衡,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等待风波过去再打算下一步。   雪灯看了眼主任给出的采访选题:   【在您还籍籍无名时便拿到了全球顶级奢侈品的代言,是否背后有这位投资方的暗中相助?】   【现在您已经被LSCCU秋季时装发布会除名,您是打算善罢甘休还是想要再为自己最后争取一次?】   【在此之前,网友戏称您为模特界的二等残疾,您坚持不放弃的理由是本身性格如此还是因为背后有人力捧所以无所畏惧?】   这一条条采访选题,雪灯通篇只看出两个字:   吃人。   这个词是外婆告诉他的,而且并非字面意思上的吃人,是形容人类社会中特有的阶级现象,弱肉强食,落后要挨打要被拆吃入腹,沾着他们的血吃馒头,还能赚得盆满钵满,而被吃的那些人他们发自内心的诉求和对正义的渴求,无人关心。   看得出来,这几个问题也是热搜出现后网友们最关心的话题。   雪灯当然清楚裴澄屿受了怎样的委屈,尝试代入自己,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绝境下,还要被人反复揭开伤口撒盐,天理何在。   这几个问题明显是不行的吧。   中午午休时间,雪灯和同事们吃了午餐,听同事们说三楼有公司专用的图书馆,号称全晋海最大的藏书馆。   雪灯喜欢书,从那本《海的女儿》开始,他便被文字的魅力深深吸引。   在海底时能读的书少之又少,外婆送给他的一些书籍还是从海底沉船中找到的古着物,尽管如此,他还是见识到了与海底截然不同的另一番世界。   想读更多的书,想去到更远的地方,这个梦想在当时只有八岁的小小人鱼心中生根发芽。   他迫不及待去到三楼图书馆,一打开门,巨大的落地窗外飞进的阳光将整齐划一的书架切割成不规则的投影,偌大屋子里充满了纸张油墨特有的香味。   雪灯不由自主瞪大双眼,翘睫轻颤。   这么多的书,他可以读很久很久。   雪灯沿着书架一排排看过去。   午后的阳光静谧而温柔,隔开了门外喧嚣浮躁的世界。   他看到放置专业工具书的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本《记者的职业素养》。   而其中有句话是这么写的:   【新闻记者应具备的业务素质包括:不断学习的习惯;准确朴实的文风;甘于吃苦的精神;宽容善良的情怀,以及,追求真相的执着。】   “追求真相”四个字犹如一团小小的火苗,灼烧着雪灯对于人类世界懵懂的认知。   这才是记者的意义,对吧。   *   私自毙掉了主任的人血馒头采访选题后,雪灯整个下午都在搜集与裴澄屿有关的模特工作内容,一直到五点钟,同事们一个接一起起身打卡下班,看着还在电脑前一指禅的雪灯,同事问道:   “不走么。”   雪灯摇摇头:“还有工作没做完,你们先走吧,明天见。”   同事撇撇嘴:下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主任背个手晃悠到他身后:“怎么样了,采访选题定好了没,给裴澄屿的经纪人打过电话了么。”   雪灯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我刚接触工作,需要学习的内容很多,所以还在赶进度。”   “哎呦,雪记者真是诚实又勤劳,八个题目选四个,以及打个电话聊几句的事儿,五小时做不出来。你在我们公司做事真是屈才了,我建议为你开个表彰大会,让全体员工向你学习,再集体请你吃个饭?”   雪灯根本听不出主任的讽刺之意,反而顺着话头接了:“如果您非要为我开表彰大会,也不是不行,吃饭就算了,太破费了。”   所谓的阴阳怪气,是比恶言相向还极致的羞辱,但这一句句足以令人羞愤致死的语言攻击,冲击在雪灯那名为“单纯”的防护罩上,全数反弹,如回旋镖般扎到了主任身上。   主任被他噎地说不出话,没法继续借题发挥,只好转移注意力。   他抢过雪灯手中的鼠标,翻着他下午的工作内容。   翻着翻着,眉头倏然拧成一股疙瘩。   “这什么。”反话小王子没了说反话的心情,一张嘴,语气极度恶劣。   雪灯看了眼,认真道:“是我针对当事人裴澄屿重新构思的一些采访选题,目前只想到两个,剩下的我再加把劲,明早上班前给您。”   “谁让你多此一举了?”主任声音陡然抬高八度,“这次选题是编辑组开会共同决议出来的,你就照决议选题来,别给我整些多余的。”   雪灯缓缓皱起眉。   “可是……编辑组的选题内容就像是笃定了裴澄屿确实被包养,诱.导性太强,对于正在遭受不实传言攻击的当事人来说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我们作为记者,应该实事求是,秉持追求真相的精神道义,对不对?”   “真相?!”主任大手一拍桌子,吓得雪灯一个寒颤。   “你有什么资格说真相?真相能养活这么大一家传媒公司?!少给我发癫,也别说什么情怀道义,这玩意儿生不出钱,网友爱看的才是生财之道,我警告你,这件事要是砸在你手上,等着收拾东西滚蛋!”   雪灯还是不明白:“钱比一个人的清白还重要么?”   主任愣了下,随即嗤笑一声。他单手撑着桌子俯视着雪灯,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想不明白是不是?我建议你现在打车去星星岛,找片海水最深的地方,头朝下扎进去,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主任衣袖一拂,气势汹汹阔步离开。   正常人的思维:他说我蠢,让我去死。   雪灯的思维:对人类来说,大海广阔无垠,启迪智慧,去海边转转,或许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雪灯若有所思点点头。   果然人类都是别扭又傲娇,但本质还是非常善良的种族。   雪灯在电脑中输入“星星岛地图”,底下弹出来广告“手机导航,您永远的指向标”。   他可太喜欢手机了,不仅可以远程通讯,还有电子地图,希望有一天手机也能普及整个海洋,这样外婆也可以按照导航找到他现在的位置,也来看看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人类世界。   不过,这个世界里有外婆的存在么?   在汪洋大海中都能精准识别方向的雪灯,有了电子导航更是如虎添翼,一边走一边欣赏沿途风景,走走停停,大概半小时后,天已大黑,他看到了传闻中的星星岛。   隐匿于天青色中的大海翻腾着浪花,敲击着礁石此起彼伏。   从小生活在海中的雪灯对于潮汐变化了然于心,现在是晚上七点,正值涨潮期间,一直到十一二点时会有一次落潮,那时能在海滩上捡到很多从海里冲上来的小生物。   这也是人们最喜欢的赶海。   通往海边的大桥设计得可真漂亮,星星框架灯由大至小,光彩绚烂。   现在是十月底,海边风大潮冷,几乎没什么人。   雪灯停下脚步,摆弄一番手机,找到了传说中的照相机。   原主似乎是个喜欢自拍的,一打开相机就是前置摄像头。   即便是大家习以为常的星星灯,在雪灯看来也是很新奇的玩意儿,他希望能把自己和灯光驻留的瞬间,永远保存。   “咔嚓。”   另一边。   “说几遍了,澄屿拒绝一切采访!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再打电话来我报警了!”   海风将男人的叫骂声吞没。   他挂了电话,看向一旁的年轻男人,裴澄屿。   裴澄屿坐在巨大的礁石上,身上只着一件单薄衬衫,被海风扬起鼓似帆。   他静静凝望着不断冲击而来的海水,眼底一片漆黯。   “澄屿,回去吧,你穿这么少,海边太冷了,会冻感冒的。”裴澄屿的经纪人柔声哄劝道。   裴澄屿不发一言,怔怔凝望着黑漆漆的海水,潮冷的风浸湿了他的睫毛,看不出是潮气还是眼泪。   “既然没办法向大众讲明实情,你也要坚强,做人只求问心无愧,而且……”   “哥。”裴澄屿终于张了嘴,打断经纪人的喋喋不休,“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经纪人看着凶猛翻腾的浪花,不放心:“现在开始涨潮了,一会儿水就会漫上来,听话,你要是喜欢看海,明天咱们等落潮了再过来。”   裴澄屿垂了眼,脸上的倦态无法遮掩:“我不会寻死的,但如果你继续站在这,我就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了。”   经纪人跟着站了会儿,知道裴澄屿决心已定,也深知他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性格,大概是最近被绯闻闹得心烦意乱,想在这里换换心情。   “那行吧,不过涨潮很危险,你坐一会儿就赶紧走,到家后给哥打电话报个平安。”经纪人叮嘱道。   “嗯。”   “说好了,一小时后要是我接不到你的电话,我就直接报警了。”   “嗯。”   经纪人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朝着大桥走去。   穿过大桥时,他看到一个拥有微卷长发的年轻男人正站在桥上对着这些又土又俗的星星灯玩自拍。   常年混迹时尚圈的经纪人早就对星星岛的设计看不顺眼了,每次开车路过都要调侃一句这环艺设计师怕不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纵容他在这里设计光污染的政府相关人员也是土老帽,一帮土鳖。   对着星星灯激动玩自拍的男人恐怕也是没见过世面的。   但他忍不住多看了这男人两眼。   长得还挺可爱的。   待经纪人离开,裴澄屿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尽管千万次告诫自己不要在意网民说什么,可就是忍不住想看。   他的热搜热度虽然降了些,但依然挂在前排。   而网民对于此事的评论依然是一边倒。   明明当初是他们主动张个大嘴求着裴澄屿灌鸡汤,出现一点不实反转,最先跳出来骂人的也是他们。   【我他妈纯纯小丑,信一个戏子,还不如信秦始皇要复国。】   【亲手喂鸡汤的是你,亲手打翻鸡汤的也是你,裴澄屿我对你很失望!】   【都几天了,公司也不出面,看来此事是真的,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PCY滚出时尚圈!】   不看了,越看越糟心。   裴澄屿默默关了手机,忽然觉得有点冷了。   他缓缓站起身打算离开。   一回头——   完了。   只顾着看手机忘记时间,潮水早已在悄然间涨上岸,周围已经变成一片汪洋大海,只剩他脚下的礁石,堪堪露出半截顶。 第6章   大桥上。   雪灯拍了N张模糊到只剩残影的照片后,终于拍出一张清晰的、光线极佳的照片。   虽然他表面不动声色,但微微扬起的眉尾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第一次拍照就能从上百张照片中挑出这么一张堪称完美的,自己是有点拍照天赋在身上的。   雪灯向来不吝啬对自己的赞美。   好久没来海边,海风中咸腥的气味令人怀念。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   刚到海边,就看到海水已经蔓延到沙滩前端,后浪推前浪,还在继续疯狂侵略仅剩的一小块沙滩。   沙滩前围起的低矮石墙上挂着块牌子,上面印着几个大字:   【此处风大浪急,时有离岸流现象发生,禁止下海游泳!】   雪灯默默看着牌子,再看看鬼手一样肆意疯扑的海浪。   好,听话,相信人类是智慧的,既然他们不让下海游泳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雪灯转身就走。   却在这时,顺着海风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断断续续,带着稍许焦急意味,但听不清具体字眼。   他倏然回过头,广阔的海面上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微弱的光投映在湿润的礁石上,反着光。   而不远处的礁石上,一道高瘦的影子正惶然无措地下蹲后又站起来。   好像,是个人,站在礁石上,被海水围困。   雪灯倏然想起外婆和他讲述过的故事,那些被鱼虾啃食到只剩骨架的人类骸骨。   来不及考虑太多,他立马脱下外套用力抛到身后石阶上,脱掉鞋袜后一脚踩入海水中。   涨潮时的海浪凶猛湍急,就像强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人的脚往海里拖,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虽然雪灯已经失去了鱼尾巴,但依然保留着二十年的肌肉记忆,轻车熟路借助礁石助力,双腿一蹬朝着深海游去。   他游到那疑似被困人员身边,看清了,原来真的是个人。   一个高挑颀长的漂亮男人。   雪灯没心情打量他的长相,一手扒住礁石一手对着男人伸过去:“抓住我的手,我带你上岸。”   男人眉间深深蹙起,眼底几分畏惧:“我……我不会游泳。”   “来不及了,现在潮水涨得很快,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雪灯的声音很轻很软,如林籁泉音,但却透着深沉的坚毅。   如果男人再磨蹭,不出几分钟他唯一的落脚点也会被海水淹没,听说人类有海上救援队,可不知何时才会来,不能拿一个人的命去赌。   男人缓缓蹲下身子,唇线抿出精致漂亮的弧度。   他颤抖着手指抓住雪灯的手,顺着礁石滑了下去。   海水已经涨到胸口处,滔天巨浪袭来,飞腾起数米高,朝着二人盖顶袭来。   雪灯眼疾手快,从背后护住男人,摆动双腿向前游几米,又被海浪拽回去几米。   成为人类后,他才真切感受到外婆所说的,人类固然强大,可也是脆弱渺小的。   男人呛了水,咳嗽着,身体不断下沉,下一秒,脏兮兮的海水疯狂侵入口鼻,掠夺着嘴边仅剩的一丝氧气。   雪灯单手抱住男人,另一只手划过海水,手脚并用朝岸边游去。   挣扎了许久,终于把几乎半昏迷的男人带上了岸。   他兴许都没男人高,但望着几乎要失去意识的男人,只能用他瘦弱的身体拖着男人奋力朝石阶上走去。   “还好么。”雪灯拍拍男人的脸,语气几分焦急。   裴澄屿的意识不断下沉,即将沉底之际,他听到如天籁般的呼唤。   急速下降的意识被这道声音拉了回来,他只觉得胸腔里一片混沌窒息,猛地起身吐出几口脏水,接着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海风的咸腥味,浪潮在身体上留下的湿冷,好痛苦。   等他的意识完全回归身体后,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朗。   乳色的月光下,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湿润的长发裹挟着一张苍白的小脸,眉睫闪着水光,好看的眉深深蹙起,浅色的瞳眸正一动不动观察着他此时的情况。   裴澄屿缓缓抬手扶着额头,勉强止住咳嗽。   “谢谢……”他的嘴里发出低沉嘶哑的一声。   见男人并无大碍,雪灯稍稍松了口气。   他拿过自己的外套裹住男人颤抖的身体,像安慰小朋友一样摸摸他的头发:“没事了,以后不能在涨潮时来海边了哦。”   裴澄屿裹紧身上的外套,那上面还残存着雪灯的体温,融化了些许寒意。   他点点头,稍稍抬眼,借着月光悄悄打量起眼前的年轻男人。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雪灯好像忘了,对于这座城市来说,他才是陌生人。   但他只是觉得男人现在一定惊魂未定,万一走半道昏过去怎么办。   裴澄屿本想说好,但话锋一转,却道:“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家吧,我想再坐一会儿。”   从踏入模特圈开始,他就一只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提着往前走,接什么样的走秀,说什么样的话,一切都要按照公司的安排来。   大概他唯一能自己做决定的,就是在海边再坐一会儿。   雪灯目测潮水冲不到石阶上后,本打算起身离开。   可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   还是不放心。   这么冷的天气里坚持吹海风的人,一定也像自己一样,有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吧。   他默默在裴澄屿身边坐下,生怕打扰到他,又往远处挪动几分。   关于主任说的那个问题,钱重要还是真相更重要,尚未得出确切答案。   钱可以养活公司上千口人,但代价就是毁掉一个人的前途。   月光穿过海平面,形成一道不规则的光律,波光粼粼。   裴澄屿余光看着雪灯,沉默片刻脱下外套还给他:“抱歉,忘记还你衣服了。”   他以为雪灯不走是因为自己忘记还他衣服。   雪灯摇摇头:“你披着吧,我不怕冷。”   海底的温度能达到零下几十度,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早已习惯。   事实上,裴澄屿现在确实需要这件外套。   浑身早已湿透,被海风一吹,整个身体就像镀上一层冰霜,寒冷彻骨。   裴澄屿重新裹紧外套,低下头,低低道了句“谢谢”。   雪灯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纵使如此狼狈,可优越的五官依然明艳典雅,是他穿到这本书以来除了萧衍,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小王子。   咦,说到小王子,刚才那一幕像极了《海的女儿》里小美人鱼将落水的王子救上岸的场景。   虽然雪灯不是那种喜形于色的类型,但肢体语言很多,内心的喜悦透过他轻轻晃动的双脚彰显出来。   这时,裴澄屿不着痕迹向雪灯那边移动几分,声音几分僵硬:“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雪灯,你呢。”雪灯大方道。在他看来,对方主动询问姓名是想要交朋友的暗示。   裴澄屿抿了抿嘴。   有些顾虑,现在他被全网嘲,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说出来,对方会不会因此心生嫌隙。   但,不该对就救命恩人有所隐瞒吧。   犹豫许久,他还是晦涩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裴澄屿。”   雪灯倏然瞪大双眼。   好巧。   原来他就是男主裴澄屿。   虽然在读原文的时候,自己和炮灰坏蛋拥有同样的姓名,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这个从荆棘之地杀出一条血路的大男主,坚韧就是他的代名词,每次看到他打脸炮灰时,尽管看着和自己相同的名字会感觉怪怪的,但更多的还是心潮澎湃。   “我认识你,有看过你的热搜。”雪灯直言不讳。   裴澄屿眸子一暗,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果然没看到是不可能的。   “不瞒你说,我是M.J传媒的记者,我现在的工作就是针对最近热搜对你做一次专访。”   裴澄屿有些意外,他们这些记者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拒绝一切采访,他明明可以隐瞒身份,再旁敲侧击借助自己“救命恩人”这层关系撬开自己的嘴,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但他似乎根本没打算隐瞒。   “不过我不太喜欢主任的指定采访选题,我只是有几个私人问题很好奇。”雪灯扶着下巴,伸出一只手握成拳做话筒一样,“请问,您愿意为我解疑答惑么。”   坦率,认真,且温柔。   裴澄屿原本暗淡的双眸蓦地亮了。   良久,他轻笑一声,垂下眼睛:“你问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雪灯作势清清嗓子:“第一个问题。据我调查,艺人会将自己的行程发布在微博等社交平台,方便粉丝应援以及媒体报道,而且我翻过其他艺人的微博,他们约见投资方共进晚餐都会有相应告示照片等,为什么裴老师约见那位投资方却没有宣告行程呢。”   裴澄屿双眸闪了闪。   他攥紧湿漉漉的袖口,声音几分晦涩:“我也不知道,只是公司的意思,要我秘密行事。”   “如此说来,在没有任何行程告知的前提下,却有人拍到了二位的不雅照,而这件事除了您和那位投资方以及公司外再无其他人知道,那么拍照的人有可能是公司或者投资方那边的人?”   此话一出,雪灯忽然回忆起——   完了,原文里,裴澄屿的不雅照虽然不是原主拍的,但却是原主买来并亲自放出去的……   他缓慢僵硬地看向裴澄屿。   踩大雷了。   虽然原主做的事与他并无关系,但他现在继承了原主的身份,强行捆绑,解释不清了。   可这样一分析,想迫害裴澄屿的不止原主一个,原主也只是正好借了东风。   恐怖,被这么多人盯着。   裴澄屿也无法判断,一向要求公开行程的公司这次却要他刻意隐瞒很可疑,投资方在酒店楼下强行动手动脚也很可疑,一个人再怎么急色也不可能在大街上胡作非为,尽管那里几乎没什么人经过。   如果不是雪灯提点,他还真没意识到这一点。   雪灯定了定神,继续握拳做话筒:   “第二个问题。据我所知,艺人名誉受损时,公司会第一时间发表澄清声明,尽可能保护艺人。而这件事持续发酵多天,您的公司和另一当事人始终未出面发表任何声明,而且您是贵司旗下顶级名模,会牵动整间公司的经济安危,公司更应该将您的声誉和安全放在首位,为什么他们却迟迟不肯出面。”   裴澄屿倏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雪灯。   当他和公司的缄默在他人看来变成默认变成无理可说时,有人对公司提出质疑,为什么不说。   所有人都在问他是不是真的接受了那位投资方的包养,是不是不甘心被踢出LSCCU的走秀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时,有个人,不关心这些。   他只关心公司和投资方为什么古古怪怪,又为什么不站出来保护旗下艺人。   裴澄屿抿了抿唇,犹豫许久,还是说出实情:   “热搜刚出现时,我的经纪人联系了公司要求公关团队第一时间发表声明,但对方拒绝了,说现在粉丝网友都在气头上,发表澄清声明会被认为是欲盖弥彰强词夺理,索性等他们气消后再来发表声明。”   裴澄屿抬头,望向天边一轮皎月:   “从出事到现在,中间历经十六天,从第一天时我就一直在等,到现在,杳无音信,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雪灯知道,这个时候的裴澄屿固然名气大,但还没大到能拿捏公司,到头来还是要被公司绑着走,听从公司一切安排。   在原文中,也正是公司的不作为,才给了男主攻梁淮英雄救美的机会。   而原作者自己都没解释为什么公司不出面澄清,大多读者的视线也都放在男主攻梁淮英雄救美的感人桥段里。   到最后,作者忘了,读者也忘了。   雪灯静静看着裴澄屿那黯淡晦涩的脸,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他只是想要个真相,他有什么错。   “最后一个问题。”雪灯轻声道。   他下班时只想到了两个,而这个问题,是他刚才忽然想到,且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裴澄屿点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事情到最后没有任何转机,您又有什么打算呢。”   裴澄屿缓缓抬起眼睛,望着月光穿过海平面,原本汹涌的浪潮忽然变得安静悠长。   “孤注一掷,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他的声音平静无风,透着绝望顶端的坚毅。   “为什么。”雪灯好奇。   裴澄屿怔怔望着漆黑海面,声音沉了下去:   “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么。”   雪灯摇摇头。   “她曾经也是风光一时的超模,后来在我九岁那年,她遭遇走秀事故,被吊灯砸伤了脸,毁了容。”   “她在医院躺了很久,我和爸爸见到她拆了纱布的脸时,不懂事的我被吓哭了,面部碎裂凹陷,半张脸皮肉外翻,成了我很长时间里的噩梦。”   “后来才知道,那场事故是她的对家故意而为。而妈妈,不仅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生活能力,一辈子就这样毁了。她想为自己讨说法,奈何对家权势滔天,背后有资方力捧,只要他们咬死不承认,在他人看来我妈妈就是无理取闹。”   “她为了我,只能坚强活下去,有次戴着口罩接我放学,口罩不慎断掉,被所有人看到了脸,吓哭了好多小孩,我的老师竟然说,要她以后别去了,别吓坏小朋友。”   说着,泪水顺着裴澄屿的脸颊缓缓落下,将被海风吹干的裤子再次晕上深色的痕迹。   “之后某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她吊死在房梁上,舌头吐出很长很长。”   最后一个字,变成了难以说出口的气音,埋没在哽咽中。   “而我选择这条路,是想继承她梦想的同时,也天真的认为,只要我待得够久,或许哪一天我能找到证据证明她是遭人陷害呢。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只是自身光芒太过耀眼,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而坏事做尽的人,没有任何惩罚,享受本不属于她的荣耀,真相是什么,随着妈妈渐渐消失在他人的记忆中时,也一并被遗忘了。”   裴澄屿缓缓翕了眼:“所以哪怕前方是绝路,我也无路可退了。”   静静听着裴澄屿诉说的雪灯,鼻根酸酸的,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模糊。   他能想象得出在裴澄屿妈妈毁容时那些记者会问出什么问题,只要能博得热度赚取更多流量,管她伤心与否。   部分记者秉持正义的时候,也有部分记者在拿起相机的那一刻就已经将良知摒弃。   钱和真相哪个更重要。   如果钱换来优渥生活的同时要一个人付出血泪的代价,未免太沉重。   他做不到。   而困惑许久的问题,也在裴澄屿的眼泪中得到了确切答案。   雪灯慢慢站起身:“谢谢裴老师的配合回答,我的问题问完了。”   裴澄屿怔了怔,跟着站起身:“要回去了?”   雪灯点点头,从他外套里摸出手机,点亮屏幕。   已经十一点了。   潮水开始渐渐后退,露出一片晕湿深色的沙滩。   “裴老师,您愿意和我交换联系方式么。”雪灯真诚问道。   裴澄屿点点头,下意识摸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被海水浸泡报废。   他接过雪灯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认真打上备注后还给雪灯。   回家后,要赶紧找个新手机换上电话卡。   害怕,错过他的消息。 第7章   雪灯走回家后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   虽然只有短短半天没看到萧衍,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年。   萧衍是他正式认识的第一个人类,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老公,我回来了。”他敲门进了萧衍房间。   萧衍不语,专心忙着手头事。   他的房间里摆了个立裁人台,贴着件长裙,墨绿压褶一字肩渐变鱼尾裙,改良旗袍的同时又融入了些编织元素。   他正在衣服胸口处做立体刺绣,用的是淡水珍珠,听到声音,只淡淡抬头看了眼门口。   “这是你设计的裙子么。”雪灯走近了些,眸中被灯光映出星光点点,“这么漂亮,我可以表扬你么。”   表扬的话自打萧衍入行来就没少听,已经听腻了,并不稀罕。   秋季时装发布会尚未开始,萧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冬季时装发布会,他所创立的服装品牌一经问世广受好评,从籍籍无名到跻身大牌行列,仅用了五年时间。   而他的品牌供向就是上流社会的千金阔太女明星,从不割穷人韭菜,反正动辄几万的天价一般人也不会考虑。   看着深夜还在忙活的萧衍,雪灯很担心他是不是连晚饭都没吃。   “老公,你肚子饿不饿?”   饿坏了人没事,别把精子库饿瘪了。   萧衍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别叫老公,以前怎么叫以后就怎么叫。”   “好的老公。”雪灯从一开始就这么叫。   萧衍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他湿漉漉且沾满泥沙的衣裤。   上午出门时绑好的头发,这会儿披散开,和衣服一样惨不忍睹。   他皱了眉:“去洗澡,踩得到处都是沙。”   这么晚才回来,原来是又跑到海边折腾了。   明明对于他曝光裴澄屿不雅照一事,自己已经没再过问,怎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抗议。   雪灯点点头,麻溜离开。   半小时后,又裹着浴巾进来了,这次手里还端着杯牛奶,往萧衍桌上一放,又匆匆离开。   蛋白质可以提高精子质量,多喝点。   回了房间,虽然已值深夜,但他有两件事要做。   整理刚才对裴澄屿的专访稿件,然后研究研究他最喜欢的手机。   雪灯学东西一向快,昨天还只能一分钟三个字,今天就能一分钟六个字。   等他整理完稿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他拿过手机,试图挖掘更多强大功能。   在此之前。   不是想炫耀,但他学会了拍照,很了不起,应该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亲近的人。   他想到了裴澄屿。   虽然今晚才认识,但对方与他无话不说,远近疏离与时间无关,重要的是三观契合。   雪灯将以前看过的小说当成了手机使用手册,回忆着内容打开电话簿,找到短信的图标,编辑短信:   【我学会拍照了。】   短信框下面有个笑脸的标志,他好奇点开,便看到一堆好玩的黄豆脸,翻了翻,下面竟然还有手持三叉戟的美人鱼表情。   点了一下,编辑的短信后面便带上一条可爱的小人鱼。   雪灯强壮镇定,表面古井无波,实则脚丫已经开始当成尾鳍般晃悠着。   如果要他给人类发明排个序,那手机必然当之无愧TOP.1。   胡乱摆弄着,无意点开了左侧照相机的标志,发现竟然可以插入图片。   翻到他拍的唯一清晰的那张照片,点击添加,选择收件人后,弹出整个列表。   一眼看过去,从傻逼1号到傻逼122号,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以裴澄屿是傻逼几号?   就这么倒腾着,雪灯根本没注意,短信已经被他无意间按了发送。   而且是……   群发。   几乎同一时间,傻逼1号到122号们集体收到了一条彩信。   这年头还有人发彩信呢?   无论大家睡着与否,凌晨两点半的短信都十分令人在意。   摸起来手机点亮。   裴澄屿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手机卡换到新手机里,继而无数次点亮屏幕,等待不知会不会传来的简讯。   从十二点等到凌晨两点半,期盼的热火快要被一点点浇灭。   他有些困了,但不想睡,便倚在床头抱着手机,望着墙壁怔怔发呆。   昏昏欲睡之际,突如其来的短信使得他条件反射般睁大眼睛,解锁查信一气呵成。   一点开,一条意味不明的“我学会拍照了[美人鱼]”赫然出现,下面还附带张照片。   照片中,像是从仰视的角度自下而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小脸,背景是被无数市民诟病的土俗星星灯。   如此死亡视角,但依然娇憨典雅,长睫掩映浅色的瞳孔,映照出一颗一颗小星星,高挺的翘鼻也在鼻间映出金色的星星形状。   裴澄屿轻笑一声,拇指轻轻摩挲着屏幕。   而后点开大图,长按,保存。   随即给雪灯回了消息:   【恭喜你,你很棒。[心]】   正在夜总会续摊的M.J传媒主任和高层们停下了引吭高歌,齐刷刷掏出手机点开新信息。   众人:?   几人互相看看对方手机中同样的照片,无数问号砸下来。   这人是疯了?   隔壁房间。   萧衍听到手机响了声,本不想理会,但忽然意识到现在是凌晨快三点。   他随手将珠针扎在人台上,拿过手机,却见发信人是雪灯。   疑惑点开短信,就看到意味不明一串文字,配上一张比着老土剪刀手并用死亡角度拍下的照片。   看着看着,竟有些许恍惚。   带着浅浅笑意的脸,竟比背景的绚烂星灯还要耀眼。   秘密结婚一个月,萧衍看他一眼都嫌多,更是从来没认真观察过雪灯的长相,今天看到这张照片才忽然意识到——   原来他长这个模样,明眸皓齿,眉眼温柔。   还挺可爱的。   但可爱并不能抵消他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事实。   萧衍平静点开右上角的项目栏,手指落在“删除”键上。   却在即将触碰到屏幕的刹那,缩了回去。   良久,他退出界面,关掉手机继续忙工作。   雪灯并没意识到他将□□了,还在继续摆弄手机。   他发现手机其实很简单,大致规律就是点击图标,左上角退出,右上角选择更详细的操作,以此类推。   他收到了裴澄屿的回信,虽然只有简短六个字加一颗爱心,但雪灯却莫名读出一种宠溺的意味。   他回复:【谢谢[鞠躬]】   裴澄屿很快回了消息:【该我说谢谢。时间很晚了,早点睡觉,晚安[心][玫瑰]】   第一次收到别人的回信,雪灯逐字逐句反复阅读了好几遍。   最后,他找到自己拍的照片,一张一张全部删掉。   虽然他继承了原主的身份,但不代表他可以继承原主的财产。   如果哪一天原主回来了,看到自己手机里全是别人的自拍,会生气吧。   虽然每删除一张照片他的心就要痛一下。   但不可以为了自己享受就无视他人心情。   照片全部删掉后,雪灯关了手机躺在床上。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却空落落的。   *   翌日。   早上七点不到,雪灯骤然惊醒。   他不懂要给手机设置闹钟,又怕迟到,尽管只睡了四个小时,但这件事始终如小爪子一般抓心挠肺,扰人好梦。   醒来后发现才七点,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但也睡不着了。   他干脆打开电脑登入微博,初始界面就是原主的微博账号。   是一个拥有五万粉丝的黄V认证账号。   认证是M.J传媒新闻组。   本来只是随便看看,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冒出裴澄屿失落流泪的脸。   心情被狠狠触动。   索性,他将自己昨晚整理好的采访稿件整理好发送微博。   之后,便忘了这件事。   早餐桌上。   考虑到自己因为不会用筷子闹出的笑话,雪灯这次学聪明了,干脆一把勺子走天下。   萧衍坐在他对面,膝间摊着本时装杂志,正翻看着,随意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的雪灯正用勺子舀起一坨胡萝卜丝,颤巍巍往碗里放。   “你不会用筷子?”萧衍忍不住出声询问。   两人秘密结婚已有一月,但在此之前萧衍从不会主动观察雪灯,雪灯也不愿和他同桌吃饭,两人就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萧衍也从来不知道,一个成年人竟然连筷子都不会用。   雪灯耿直地点点头。   萧衍不动声色盯着他婴儿般生疏的手,半晌,冷哧一声。   他站起身走到雪灯身后,随手拿起一旁的筷子塞进雪灯手中,手动掰扯他的手指摆出完美的拿筷子手势,然后轻握着他的手,扭动筷子夹起一缕胡萝卜丝。   雪灯渐渐睁大双眼。   背后,萧衍高大的身形在面前投出一片阴影,香气重重压下来,将他全数裹挟。   那一瞬间,雪灯的思绪忽然乱了一拍。   人类身上都是这种香么,还是只有萧衍特殊。   深沉的,像是生姜与檀木香混合的气味,如同古老的座钟,稳重安静。   萧衍放开手,不发一言坐回去继续享用早餐。   “谢谢你,老师。”雪灯一本正经道。   萧衍端着咖啡杯的手指一顿,垂了眼,嗫嚅一声“叫什么老师”。   “能教给我知识的都是我的老师。”雪灯认真道。   随后他拿起椅子旁的小包包:“我吃好了,去公司了,老公再见。”   待雪灯离开,萧衍端了许久的咖啡杯终于送到嘴边。   一会儿老公一会儿老师,这人洋景真多。   而后又后知后觉。   奇怪,为什么要教他用筷子,他会不会用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又为什么要因为他一句“老师”乱了阵脚。   要警惕,很难说这是不是他《卸磨杀驴计划》中的一环。   ……   雪灯徒步到了公司,却意外没见到主任。   一问同事才知道,主任今天去总公司开会了。   这下可算是大赦天下了,不用跑新闻的同事们干脆开启摸鱼模式,更有甚者直接在办公室煮起了小火锅。   不过雪灯刚当人没多久,还不熟悉人类社会的灰色规则,并未参与其中,依然坚守岗位忙自己该忙的。   到了中午,他却又是第一个冲到食堂的。   同事都说食堂的菜是喂猪的,雪灯听后大为震惊,原来人类养的猪都吃这么好。   他刚尝试人类食物没多久,就觉得什么都好吃,就连大家都讨厌的折耳根他都觉得有种上头的清甜。   早上,萧衍刚教他怎么使用筷子,他现在迫不及待要检验自己的学习成果。   雪灯右手紧紧攥着筷子,回忆着萧衍帮他摆出的手势,一点点归整位置。   手指用劲之大致使指节透着一抹苍白。   就跟七八十岁的老头一样,他颤巍巍夹起一根折耳根,在半空停留很久后,轻轻晃了晃。   没掉!   我学会用筷子了。[喜极而泣.GIF]   戒骄戒躁,戒骄戒躁。   尽管雪灯觉得自己可太了不起了,但绝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不然被人读到他的小得意,会很不好意思。   这样振奋人心的天大喜讯,应该要分享给最亲近的人吧。   雪灯一手夹着折耳根一手摸出手机,拍照发送给裴澄屿,并配文字:   【我学会用筷子了[微笑]】   裴澄屿正坐在阳台上发呆,倏然收到短信。   当他看到发信人是雪灯时,手指不自觉加快了拆信速度。   没想到是这样一条短信,仿佛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分享着明明在他人看来不足挂齿的小事。   裴澄屿抿嘴笑笑,眼底一片柔和。   他马上也拍了一张自己拿筷子的照片,发过去:   【托你的福,我也学会了。】   雪灯刚看到手机收到信息的提示,没等打开,右上角的电池标志出现一个大大的感叹号,接着手机黑了屏。   雪灯冷汗流下来了。   坏、坏了么……   要不要赔啊……   雪灯看看拿筷子的手,又看看黑屏手机。   想起了他那乐于助人的老公。   他立马举着筷子,筷子上夹着折耳根,一手拿着手机急匆匆往回赶。   萧衍正握着马克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听到一阵急促敲门声。   道了声“进”后,就见一颗扎着高马尾的脑袋从门外探进来,神情几分焦虑,柔柔的眉深深敛起。   就听他张嘴就是:“老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萧衍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番,心道又在耍什么花招。   “好的。”他随口道。   雪灯伸出右手。   指节泛白的手指紧紧捏着筷子,筷子上还夹着根折耳根:“我学会用筷子了。”   本该是溢于言表的喜悦,但他的脸却泛着一抹忧郁。   萧衍斜斜瞅着他,和那根在半空中乱颤的折耳根。   萧衍:……   这就是他所谓的好消息?   “你……”萧衍顿了顿,“该不会从公司一路夹回来,就为了向我炫耀……?”   炫耀这种是个中国人就会的事。   “不是炫耀,是分享。”雪灯点点头,又纠正道。   萧衍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他抬手扶额,声音虚虚:“所以坏消息是什么。”   他忽然觉得,好消息都这样,坏消息也没什么知道的必要了。   雪灯蹙起眉,疾步走到萧衍身边,把夹着折耳根的筷子塞到他手里:“帮我拿一下。”   萧衍竟然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妥,顺手接过筷子举着。   雪灯把黑屏手机拿给他:“老公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手机好像坏了,黑屏了。”   萧衍喉结滑动了下,慢慢翕了眼,声音听起来几分无力:   “你上次充电是什么时候。”   雪灯犹豫片刻,这才恍然大悟。   他以前看过的小说里经常有这种桥段,男女主双方因为手机没电关机没能接到对方的关键电话而造成误会,虐心分手。   雪灯:……   要不,还是,别说实话。   雪灯立马摆出一副“看,被我骗到了吧”的表情:“逗你的,想考验一下你的应变能力。”   萧衍吊起细长的眼尾瞅着他。   雪灯小心翼翼从萧衍手中拿回筷子,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恭喜你通过考验,我先回公司了。”   说完,举着筷子开溜。   萧衍望着他来去匆匆的背影,良久,发出一声嗤笑。   无聊。   这人从开始恶言相逼到如今表现出的脑干缺失的美,如果不是当时为了抗议跳海自证清白而摔坏了脑袋,总不可能是皮下换了人。   *   雪灯举着筷子跑了三公里回了家,又跑了三公里回了公司,终于在上班前一秒,吃上了这根风尘仆仆的折耳根。   同事小刘比折耳根还风尘仆仆跑来,五官都快拧在一起,抓起雪灯的手急色道:   “你还吃呢!编辑部现在因为你乱成一锅粥了,反话王从总部开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提着棒球棍到处找你,赶紧去负荆请罪吧!”   雪灯:? 第8章   雪灯小跑至主任的办公室,敲敲门进去。   推开门,就看见主任双手交叉抵着额头,周围肉眼可见散发着邪祟的黑气。   他的办公桌旁还倚着根棒球棍。   雪灯不明所以:“王子殿下,听说您找我?”   主任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是古怪笑容:“是啊,我伟大的真主。”   说着,他双手交叉相握,像是祷告一般:“我伟大的真主一向仁慈博爱,见不得自己的子民受苦,所以不惜赌上新闻组的前途也要揭露社会中的不公与黑暗,这世界上还会有比您更博爱的人?”   被人夸奖了更不能喜形于色,不然让人看出来自己骄傲自大多不好意思。   雪灯沉了沉嗓音,故作稳重:“表彰嘉奖先不急,你先说正事。”   主任内心:傻逼!!!   主任打开ipad扔到雪灯面前,冷笑一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然,您先亲自过目?”   雪灯疑惑拿过ipad,入眼便是一条微博热搜:   #裴澄屿采访[热]#   点进微博,赫然是自己早上七点时整理发送的有关裴澄屿的采访内容。   而这条微博收获了八千的转发、1.2万的讨论和三万点赞。   【之前裴澄屿相关热搜底下带节奏的太多了,所以为什么没人注意事情发生快两个周,裴澄屿的公司和另一当事人始终没出面发声?】   【对啊,细思极恐,另一当事人还是有老婆的,竟然能纵容自家老公出轨?还是个男的?】   【再怎么说裴澄屿也是国际名模,公司台柱子,明明公司有一万种洗白方式,但他们选择了沉默?!我不李姐。】   【作为澄屿的粉丝想说一句,虽然约见资方不算公共行程,但正常情况还是要透露给站姐大粉的,这件事站姐都不知道,这就是贵司维护粉丝的方式?】   【感觉被捂嘴了啊,制造一种当事人无言反驳的错觉,其实是捂住嘴巴不让说。】   【@AIning娱乐,别装死,出来给大家个交代?包养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除了公司和当事人再无他人知道行程的前提下,拍到不雅照的到底是谁?你总不可能说是路人,据我所知他们那晚共进晚餐的酒店实行会员制,一般人到了酒店前面的小路就被拦下了,这下可没路人给你背锅了。】   【我不管别的,包养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无论答案确定与否为什么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出面说明情况,搁这遛网友是吧。】   但也有人持怀疑态度:   【这个黄V认证叫雪灯的记者到底是谁?怎么别的新闻社拿不到的独家专访他却拿到了?这个专访到底是不是真的?】   雪灯默默翻着评论区,心中隐隐燃起小小的希望火苗。   评论区从开始对裴澄屿的指责谩骂,到现在部分人开始质疑开始要求真相,已经是质的飞跃。   不枉他熬夜用一指禅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到凌晨。   而一旁的主任说是无话可说,但已经憋了一肚子火。   上午在总部被AIning娱乐专访员和总部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可是他啊!明明始作俑者是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雪灯!   主任一拍桌子,大火烧了眼珠子:   “你可真棒——啊!裴澄屿的专访都叫你搞来了,但我是不是说过让你按照编辑组的选题提案来!是不是警告过你别做多余的事!现在新闻组成了众矢之的,你可真是劳苦功高!”   “可是,网民开始关注事情真相了,对于当事人来说,是好事。”雪灯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总要有人对当事人负责,对社会的公平正义负责,不是么。”   硬要论,大概就是自己越俎代庖,违反员工守则罢了。   扣钱、惩罚,他都认了。   主任一着急上火,随手抄起棒球棍指着雪灯:   “这个新闻,从现在开始不允许你再过问,这几天上边会下达给你具体惩罚决议,你慢慢等吧,有你好看的。”   雪灯叹了口气,点点头。   主任深知雪灯是个固执性子,说不让他管他不可能不管,只好给他另外安排工作挤压他的时间,让他没精力再管。   “明天上午九点,在晋海市会议中心大厅举行冬季时装新品发布会,你和小刘两个人代表我们新闻组去露个脸。”   雪灯点点头:“那明天采访提问的选题是?”   主任重重叹了口气:   “不,你什么也不用管,一个字也别说,穿得体些,就把自己当一只花瓶摆件,你现在,什么也不做就是对新闻组最大的帮助。”   雪灯点点头,依然认真:“好,今晚我回家仔细研究下花瓶的习性,绝对不让王子殿下失望。”   主任:……   妈的,总觉得我应该生气,但他妈的又不知道该生什么气。   *   晚上,雪灯兑现承诺,对着家里的花瓶坐了半天。   而下午那会儿有关裴澄屿和公司的热搜被管理员删得一干二净,包括雪灯的微博也被举报封号,理由是散布不实谣言。   这下网民更坐不住了:   【为什么撤热搜?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手真快,我刚看完要评论,就显示内容不存在,行,真行。】   【呵呵,公司撤热搜是心虚了吧?】   【雪灯记者的微博也被封号了,牛逼克拉斯,你说你心里没鬼我不信。】   【助力转发,裴澄屿被包养是否确有其事,请公司和当事人给出确切答复!!!】   正当雪灯对着花瓶昏昏欲睡,手机响了。   是裴澄屿打来的。   刚接起来,就是裴澄屿稍显忧虑的语气:“你还好么。”   雪灯倒是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实话实说:“挺好的。”   裴澄屿那边沉默半晌,轻轻道:“对不起,因为我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的。”雪灯笑笑,“作为记者,无法第一时间为你证明清白,其实是我们失职。”   “你为什么就笃定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怕我是在卖惨博同情,故意颠倒是非?”   雪灯:因为我看过原文。   “因为,公道自在人心。”   手机那头传来裴澄屿放松的一声轻笑,好似多日来的忧郁因为这句话终得解脱。   而原文中,这件事最终的解决方法是男主攻梁淮出面,接住了这枚飞了几个周的子弹。   当时他和裴澄屿正处于暧昧期,超越友情又恋人未满,只不过他单方面粗箭头,裴澄屿那边表现得并不明显。   所以梁淮提议,两人干脆假装情侣向大众公开,被包养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毕竟以梁淮那家大业大的背景,可以直接将绯闻中的金主一脚踩爆,有这样帅气多金的优质男在,谁会选择一个家有妻儿的秃头中年男。   网民一向双标,本质上同样都是裴澄屿借助东风上位,但借有家室秃头男的东风那叫包养,借钻石王老五优质男的东风,那叫纯爱。   雪灯现在已经被主任冷处理,尽管日后梁淮会亲自出面解决,但出于私心,他还是想知道所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在此之前。   他拿了个小本本敲开萧衍房门,搬个小凳子坐好。   “老公,公司派我参加一场时装新闻发布会,虽然我没有发言权,但还是得了解服装设计这一行,不然去了我可能都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雪灯的意思很明显了,要萧衍多说点,毕竟他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最有发言权。 第9章   萧衍微垂着眼,望着蜷缩在小板凳上的雪灯,唇角暗勾。   下午他不在的时候,自己针对他最近行为让人觉出一丝可爱之事做出了痛定思痛的反省。   为什么会觉得他可爱,为什么他迟迟不实行他的卸磨杀驴计划。   因为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先假意示好博取信任,方便他下手后洗清在警方对他的嫌疑。   一个毫无城府和老公琴瑟和弦的人,怎么会对老公痛下杀手呢。   对不对。   只是,他恐怕不知道,他的恶毒计划自己早已了然于心。   他爱演,那就陪他演。   “你想了解什么。”萧衍虽然现在正忙着,但挤出时间陪他演的工夫还是有的。   雪灯提笔:“首先我想知道,设计师平时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这个问题空洞宽泛,但萧衍还是回答了他:   “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雪灯一笔一划记好,又问:“那您觉得,在您从业生涯中,或者说现在对您来说,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萧衍怔了怔。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雪灯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时,才听到低沉喑哑的一声:   “灵感枯竭,创作瓶颈。”   虽然灵感来源众多,但绝大部分已经出现在现有市面上,如何用已有的东西推陈出新,更考验设计师对元素的认知和理解。   好的服装除了考验设计师的基本功,创作理念也非同小可。   就拿沿海大桥的星星灯来说,在正式落地前,各种营销吹得天花乱坠,将市民的期待值拉到最满。   结果真正落地后才发现,无非就是把最常见的星星元素做个大小顺序排列,幼儿园小朋友都会的东西,却要拿着纳税人的钱搞这么一土俗玩意儿,谁愿意买账。   雪灯好奇问道:“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您一般怎么解决?”   萧衍想了想:“输入。”   “输入?”   “嗯,采风,游览,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没见过的风景。”   雪灯睁大眼睛,镁光灯下更显得亮晶晶:“那您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了?”   萧衍点点头:“去过很多国家,国内基本看过一遍。”   羡慕,雪灯很羡慕。   他的认知里只有海底和小小的晋海市,外面的风景是什么样,期待也好奇。   雪灯开了个玩笑:“如果陆地上的世界都看过了,之后会不会考虑海底下的世界。”   “不考虑。”萧衍不假思索冷声道。   雪灯愣了愣:“为什么,海底下的世界或许也有很多你没见过的风景。”   “讨厌大海。”萧衍随手拿过设计稿,“问完了么,我要工作了。”   雪灯幽幽起身,望着萧衍低垂的眉眼,心中涌上一股晦涩。   生养自己的家乡被别人讨厌了,心里酸酸的。   为什么讨厌大海?在他的认知里,人类对于大海往往怀有无限憧憬与向往。   这可不行,万一以后他们有了小鱼崽,要回海里生活,萧衍不愿去怎么办。   绑……绑架?   雪灯叹了口气,施施然回了房间。   *   翌日。   雪灯依然是没用闹钟叫,反人类的睁眼后秒起床。   牢记主任“穿得体些”的伟大使命,开始翻箱倒柜,整个人都钻进了衣柜里。   试了N件衣服后,最后选定一套白色高领内搭外加香芋色开衫长毛衣,深色牛仔裤勾勒出纤薄腰身,连接着笔直修长的双腿。   在镜子面前摆弄半天,终于梳好了高马尾,确认一切准备无误后,挂上记者证早饭也没吃就要出门。   外婆说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到了会议中心门口。   雪灯:。   外婆怎么没告诉他,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早上七点,会议中心门口空无一人,大门紧闭,只剩雪灯,抱着双臂站在深秋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一直到八点才有工作人员赶来检查会场,看到雪灯胸前挂的记者证,热情道:   “您是M.J传媒的记者么,来得这么早,进来暖和一下吧女士。”   雪灯:“是男的啦。”   工作人员捂嘴笑笑:“不好意思是我眼拙,还以为是女孩子。”   他跟着工作人员进了会场,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工作人员检查过他的记者证后,带他来到了观众席第一排靠边的位置。   八点半,会场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记者,雪灯看到了与他一起被委派来的同事小刘。   等人差不多到齐,工作人员开始给在场人分发受邀设计师嘉宾的个人简介手册,每人拿到两本,看来是有两位设计师。   雪灯随手翻开顶上那本手册,就见扉页赫然印着设计师的姓名:   【梁淮】   哦哦哦!   男主攻。   说巧不巧,竟然在这里见面了。   雪灯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手册,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小小骚动。   大家放眼望去,就见在保镖和记者们的前呼后拥中,身形高大的男人阔步向这边走来。   雪灯举起手册上的照片和来人对比一下。   是梁淮,没错。   既然是男主攻,必然具备小说男主传统标配,除了那些习以为常的用以形容帅气的词汇外,梁淮身上还多了层“时尚”气质在。   原文设定中,梁淮和萧衍号称服设圈的两大江山,拥有独立工作室,而萧衍作为反派,日后注定要被男主攻踩在脚底,所以作者便给反派萧衍做了“被爆抄袭”的设定,从那以后名声一落千丈,到最后查无此人。   雪灯固然知道抄袭不对,但看到梁淮第一眼,心中还是产生了一丝不悦。   梁淮的装扮也是几分浮夸,深V领衬衫外层是百褶式西装披肩,腿绑、腰带,元素颇多但又统一和谐,层层叠叠的装饰品透出浓浓的中古气息,非常蒸汽朋克的设计。   几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这惊艳的一身牢牢吸引。   同事小刘对雪灯耳语道:“要不是我有男朋友了,高低得把他追到手,看看,这是什么仙品。”   色沉墨玉的发,矜贵冷艳的脸。   雪灯也只是看了眼,并没发表看法。   不可否认是个帅哥,但比起萧衍,还是逊色了些(雪灯视角)。   前一波骚动还未停息,后一波骚动推搡着前浪拍在沙滩上。   媒体记者开路下,另一设计师闪亮登场。   雪灯只看了一眼,愣住。   他呆滞许久,赶忙拿起压在下面的设计师手册,打开,只见上面赫然两个设计感极强的大字:   【萧衍】   雪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另一设计师嘉宾,是他那便宜老公。   相较于梁淮张扬的气质,萧衍是内敛沉稳的。   简单的黑色高领衫外披一件薄款黑风衣,简单大方的腰带下是略显宽松的黑色长裤,唯一一点亮色,是挂在胸前的项链,多层叠压设计上镶嵌不规则的装饰,与他冷淡的脸恰如其分。   同事小刘:“哇,今天来真是赚到了,又一个仙品。”   这一次,雪灯点头表示赞同。   “长成这样干嘛不去娱乐圈,藏在家里只给自己看是十四亿人的损失!”小刘继续喋喋不休。   雪灯点头、点头。   他的视线自打萧衍进门时就没转移过阵地。   “不知道他有没有爱人,我还有没有机会。”小刘砸吧砸吧嘴。   雪灯稍有疑惑,后知后觉想起来,原文中原主用了某种手段逼迫萧衍与其结婚,两人之间并无感情,互相利用,看一眼都嫌多,结婚也没任何操办,领个证完事,更不会对外公开。   所以大家理所当然不知道他的婚史。   而在众人眼中,雪灯也是一样,赤.条条单身汉一枚。   闪光灯此起彼伏中,两位设计师在台前落座。   梁淮坐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衍,随即将椅子稍稍往旁边移动了些,刻意与他隔开距离。   雪灯点点头。   同行相轻,原来是真的。   新闻发布会的过程冗长无聊,雪灯就在台下默默翻开两位设计师的简介手册,里面主要内容是一些人物采访,和历年时装设计样图以及灵感来源设计理念等。   看得出,这两人风格大相径庭,从衣着就能判断出。   不知是不是心有偏向,雪灯总觉得萧衍设计的女装模特秀图更好看,都是大气端庄那一挂的礼服;而梁淮设计的,他看不懂,为什么好好的女模特头上要套个塑料袋?看着很窒息啊。   不过主任说过让他充当一个花瓶摆件就好,不该问的别问。   接下来是记者提问环节,雪灯本着向资深记者学习的态度,拿出小本本开记。   其中一个记者问了个很有趣的问题:   “都说同行相轻,二位在服设行业里同为半壁江山,且都主打女装品牌,其实我们很好奇,二位在专业方面对对方会有什么看法呢,或者说有什么建议么?”   记者看向萧衍,示意他先说。   萧衍余光淡淡看了眼一旁的梁淮,见他笑得意味深长。   萧衍将话筒往面前轻轻拖动,狭长冷冽的眸子看向这个提出不怀好意问题的记者。   “梁设计师的作品向来主打独特、个性,作品表现出的个人风格极其强烈,是我望尘莫及的高度,我还需要继续向他学习。”   话是好话,如果不是萧衍的语气过于敷衍,大家就信了。   听完这番话,梁淮发出意味不明一声轻笑,拖过话筒:   “感谢萧先生对我的评价,我受宠若惊。其实我平时也有研究同业人员的作品风格,看得出,萧先生的设计风格同本人一样,含蓄内敛,但含蓄内敛有时代表千篇一律,不知道这句话萧先生是否认同呢。”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萧衍眉间微微蹙了下。   千篇一律,换句话说,叫江郎才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设计出来的东西不过是大同小异。   梁淮虽然没直说,但谁听不出来,他是在暗示萧衍能有今天,全靠不识货的富婆阔太为他兜底。   而且,部分富婆阔太也作为受邀嘉宾,坐在台下死死盯着萧衍的一举一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淮骑脸了。   作为男主攻,他当然有这个骑脸的资本。 第10章   会场内的气氛压抑到宛若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宁静,却又窒息。   雪灯的眉柔柔敛起,眸子颤动着。   他发现萧衍的脸色好像变得更白了些,嘴唇抿出凌厉的弧度,却并没有张口解释的意思。   雪灯记得昨晚对萧衍的采访,问他现下最困难的事是什么,他说灵感枯竭、创作瓶颈。   今天同为设计师的人跳出来指责他设计的东西千篇一律,他一定觉得很伤自尊吧。   “萧先生?我说得不对?还是说您觉得没有回应我的必要。”梁淮继续攻城掠地,几乎要将萧衍逼到最角落。   雪灯攥紧手指,小心翼翼观察着萧衍的表情。   看得出来,萧衍不开心了。   不开心会影响心情,心情不好会影响精子质量。   所以梁淮的骑脸,等同于在迫害他们未来的小孩!   雪灯咬着牙,咯咯作响。   主任昨天跟他说什么了?当花瓶?说过么?还有这回事?不记得没印象了。   雪灯倏然举起手:“梁设计师,我想提问。”   小刘吓麻了,赶紧拉他的手试图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来之前,主任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看好雪灯,一个字不准他说。   结果就在这剑拔弩张之势下,他还举手了!!!   梁淮勾起唇角,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刘绝望望天.jpg   雪灯清清嗓子:“梁设计师您好,我是M.J传媒新闻组的记者,我叫雪灯。”   听到这个名字,萧衍骤然抬头,眼底染上一丝不可思议。   他怎么来了。   所以昨晚他说的参加新闻发布会,是自己的发布会?   但这种情况下,专业记者都应该明白,千万别插嘴,别惹火上身。   但他怎么……举手了。   “雪灯?挺可爱的名字。”梁淮笑道。   雪灯不予理会,翻开他手中的设计师简介手册:   “关于您所说的‘千篇一律’这个问题,我翻过了两位历年来的设计样板图和模特走秀成品图。嗯……萧设计师去年冬季时装发布会选用了三色堇为主要元素,今年的发布会中选用了兰花元素,所以您说的千篇一律是指元素种类类同?”   梁淮一挑眉:“类同就是类同,无论元素还是样式。”   雪灯点点头,又拿起梁淮的设计手册翻开:   “好的,感谢您的回答,我还有下一个问题。”   梁淮笑笑:“你问。”   “我翻过了梁设计师从一九年至今的所有设计样图,的确像外界说的那样,风格独特个性,不过每年的时装都会有刺绣图案,虽然图案不一样。”   雪灯说着,举起设计手册给梁淮看。   而一旁的记者也适时将摄像机推了过来。   “但是,今年的作品中,把去年和前年的刺绣图案拆分叠加,那么明年,您是要将今年和去年的图案拆分叠加么?”   梁淮猛地瞪大双眼,屁股离开凳子又马上坐回去。   “你在说什么。”他不是不明白雪灯在说什么,所以这句询问更有警告他闭嘴的意思。   雪灯还以为他真没听懂,耐心解释,顺便也为其他听不懂的人解释:   “比如,前年您的刺绣图案采用的是祥云纹,去年是回形纹,今年是将祥云纹的弧度拆分开安排到回形纹上,看似组成了新图案,实则,还是那两个图案。”   这么一解释,在场人恍然大悟。   口口声声说别人江郎才尽做出来的东西千篇一律,实则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多是多了些心机在里面。   梁淮死死瞪着雪灯,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住,指节透出一抹苍白。   雪灯继续发问:“您说类同无关元素样式,那么梁设计师的历年作品是否也存在类同现象?”   这下,大家可不管萧衍是不是江郎才尽,大家的注意力全被转移到提出这个质疑的梁淮身上。   这是媒体惯用手段,当话题从A转移到B时,A依然存在,但已经被弱化,重点变成了B。   时间一长,只要B解决不了,即便A还存在,但已经被渐渐忘却,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梁淮垂死挣扎:“这位记者,请问你懂设计么。”   雪灯摇摇头。   虽然他不懂设计,但喜欢涂涂画画,经常拿着小石子在海底礁石上刻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所以对于线条画面,是敏感的。   “门外汉不要插手专业人员……”   “我来解释一下吧。”不等梁淮把话说完,萧衍出声打断了他。   “所谓创新,是刷新固有参照物后的衍生和演变。并且,每样事物带来的思考和认知绝不是单一形简化的,随着年龄增长和阅历增加,同样的事物看到的含义也不再相同,而设计,更注重设计师对人生的反省和思考,而不应只流于表面。”   此话一出,在场人集体起身。   掌声如雷,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同样一朵花,小时候看到的和长大后看到的是不一样,因为年龄增长和阅历增加,提供了更多的经验和思考。   所以绝不能将同样的事物认定成是“千篇一律”。   独立思考,很重要。   这也是萧衍想向大家传达的思想。   梁淮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他好像忘了先找茬的人是他,反而将自己找茬不成反被打脸的过错都甩锅给雪灯。   死死的,像是盯上猎物的狮子,盯着他。   雪灯站在人群中,双手拍得通红。   我的精子库保住了。   发布会结束,雪灯不急着走,看着萧衍被一堆阔太围住问东问西,他站在墙角乖乖地等。   梁淮带着他的助理从雪灯面前匆匆而过,紧绷着脸,留下一道冰冷视线。   雪灯一挑眉尾,依然礼貌鞠躬:“梁设计师慢走。”   一旁,围着萧衍的阔太A:“萧总监是有大智慧的。”   阔太B:“有时间希望能谈谈咱两家公司合作的事。”   萧衍点头应着,余光一扫,看到了背着手站在一旁的雪灯。   “夫人,感谢您的赏识,我还有点事,咱们之后再详谈。”   阔太们连连点头,要萧衍先去忙。   雪灯看着萧衍向他走来,立马站直身子:“萧总监您好。”   萧衍轻轻敛了下眉,压低声音:“之前不是一直叫老公。”   问出这个问题后,萧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疯了。   “在外面,身份都是自己给的。”雪灯一本正经道,这是他刚从网上学会的热词热句。   萧衍移开视线:“在等我?”   雪灯点点头,拿起小本本:“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很好,但我忘记原话了,我想记下来,能不能再说一遍。”   萧衍:……   *   雪灯一进公司。   人还没到新闻组办公室门口,就看见漫天纸张飞了出来,紧接而至的是主任的怒极而啸。   雪灯怔了怔,默默蹲下身子整理好纸张,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办公室站了一堆人,个个低头耷拉眼,大气不敢出,站在中间一手叉腰,一手挨个猛点过每位员工脑袋的人,是主任。   见到雪灯,主任像被掐住嗓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脸上慢慢浮现一丝哂笑:   “哎呦,这不是咱们最牛逼的雪记者么,我这是何德何能能给您这么厉害的人物当上司?您在发布会上怒怼嘉宾的壮举现在已经全网皆知,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一旁的小刘弱弱道:“我阻止过他了……但……”   雪灯却振振有词:“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我没怼他,我只是正常提出疑问。”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当个花瓶摆件就好。”   “花瓶也会有不小心滚落在地的情况发生。”   主任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   被他怼得哑口无言,主任扶着额头的手背暴起条条青筋。   良久,他无力地一摆手:“现在总部要我提头去见,至于你,回家休息一周吧,好好理清一下你那猪脑袋!”   雪灯没想到,主任竟然如此深明大义,知道他摊上了事,为了让他安心特意给他一个周的假期休息。   好人啊。   同事们:得,这算是半劝退了。   主任让休息,雪灯一秒不耽搁,提着小包包乐呵呵往家赶。   与此同时,萧衍家。   萧衍结束发布会后回到家,疲惫地窝进沙发里回想着上午发生的一切。   他的设计公司和梁淮的设计公司差不多时间成立,因为供向覆盖率大,导致两家一直暗中较劲。   唯一不同的是,梁淮拿这当爱好当无聊生活的消遣,背后有家里的大财团兜底。   而萧衍,五年内如果达不到二十亿的净利润,就得按照约定卖掉公司乖乖回家。   而五年之约,已经接近尾声,距离二十亿的净利润还差五亿,四个月内净赚五亿,难比登天。   这次冬季时装发布会,面临是否能保住公司的重要节点。   因此,从发布会开始到最后,决不能有任何差池。   萧衍下意识摸出手机,漫无目的打开微博,想看看发布会的反馈情况。   却意外发现,半小时前登顶热搜第一的词条:   #所谓创新[热]#   点进去,是一条配发布会现场返图的微博,并配文:   【创新是一个民族的最深沉的禀赋,是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也是社会发展重要基石。而“创新”一词在很多人的思想误区中会将它定义为全新的、世界独数一份的、他人未曾见识过的风景,却忘了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在细枝末节的小事里,透过习以为常的生活中,见天地见自己见众生。】   而发布这条微博的,正是召开冬季时装新闻发布会的主办方。   九宫格配图里,除了一些常规返图,正中间C位的雪灯举着设计师手册向梁淮提问的抓拍瞬间。   最后一格是他提问梁淮全过程的截选视频。   短短半小时,这条微博便收获八千多讨论,本以为大家会对此产生深刻的认识和感悟,但萧衍没想到,一点开评论区,底下全是:   【蛙!!!这个提问的记者叫什么!他好可爱!!!】   【卧槽原来不止我一人关注点奇怪,这是男记者吧,他的提问真的字字珠玑,直接把梁淮整破防了,说实话虽然我以前对服设圈不感兴趣,但梁淮这样质疑另一位设计师给人的观感很不好,看到他破防了我就爽了。】   【最后一个小视频我已经N刷了,这个记者太刚了,关键是他说话的声音还那么温柔,用最温柔的声音提出最硬气的质疑,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四两拨千斤?】   【哇真的好惊艳啊,这头秀发我秃头星人真是狠狠慕了[哭]】   【好可爱的男孩子,他长得好漂酿!!!放内娱可以收拾收拾直接C位出道了叭!!】   【这个记者叫什么有人知道么?哪个新闻社的,我关注一波。】   【经过我不断放大对比,从糊照里抓取了他佩戴的记者证的媒体标志,是M.J传媒新闻组的,而且!!!我又从天眼查上查了一下,唯一一个留长发的记者,叫雪灯!!!!你们猜他是谁!】   【蛙趣!铁子牛逼啊!雪灯不就是那个专访裴澄屿对公司不作为提出质疑的良心记者嘛!被封号的那位。】   【双厨狂喜!感谢雪记者为澄屿哥发声!支持!】   【这种长相为什么要来做记者T_T内娱最大损失,要不要考虑把他挖去当艺人啊。】   大家讨论的,三句话不离雪灯这个人的行为,和雪灯这个人的长相。   雪灯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凭借一张抓拍照火出圈。   而一些同行媒体周刊也立马策划写稿,将雪灯的荣誉分一份儿给同行,说他能有今天也是整个行业的鼓励和积极反馈成就了他。   萧衍点开他的抓拍大图,不断拖动放大。   温柔的紫色毛衣与他柔如涟漪的眉眼恰如其分。   这时,指纹锁响了声。   他立马关掉图片装作无事发生。   雪灯提着包包进来了,一进门便是一声长叹。   萧衍看了眼时间,几分疑惑:“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怎么回来了。”   雪灯强作镇定:“主任见我最近辛苦,给了我一周假期要我好好休息。”   萧衍不信,同为资本头子的他深知资本主打一个压榨,给假休息?怕不是他公司觉得他给公司带来了麻烦,要他停职观察。   萧衍静静望着他失落的背影,他整个背影肉眼可见地蒙上了一层阴霾。   良久,萧衍低低道:“今晚,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第11章   雪灯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把几个衣兜舌头全拉出来,一摊手:“我没钱。”   萧衍虽然怀疑他这番话的真伪性,但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付钱。   “我请你,当是你今天为我解围的感谢。”   雪灯:“哦哦哦,谢谢。”   出发时,萧衍没开车,这些日子一直在赶工作,在家闷了十多天,正好出来走走吹吹风。   严格来讲,这是雪灯第一次逛街,虽然每天上下班都靠徒步,但往往来去匆匆,还没好好感受下人类生活中的烟火气。   他见到什么都好奇,就连路边的汽车维修工他都要驻足好好观察一番,攀谈两句。   萧衍跟着他走走停停,心中产生些许不耐:“你到底想吃什么。”   雪灯对人类美食认知有限,让他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两人闲逛着,走到了美食街。   这里售卖的大多是一些特色小吃,和萧衍想象中的高级餐厅精品和牛完全不搭边。   美食街人头攒动,喧嚣不止,这对喜欢安静的萧衍来说十分不适。   既然雪灯自己拿不定主意,自己就替他做决定:“去西餐……”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他看到雪灯站在一间店门口,透过落地玻璃门好奇地打量着里面。   “这是什么。”他指着里面的旋转传送带问道。   萧衍抬头看了眼牌子,道:“旋转火锅。”   雪灯知道火锅,有次主任去总部开会,同事们在办公室摸鱼煮火锅,虽然有热情邀请他吃,但一根筋脑袋坚持那不是吃饭时间,忍痛婉拒了同事。   回去后一直心心念念着火锅,在同事的形容中,火锅是一种非常具有特色的美食,一锅可以吃到多种食材,而且也不用开火大煮,只需丢到底汤里烫一烫,再沾着小料,好吃又方便。   想尝一尝。   雪灯站直身子,收敛了期盼之色,装得一本正经,还学着主任背起手,一副下来视察的样子:   “听说天冷吃火锅能暖身子,且不需耗费太多人力,让别家厨子们早点下班,咱们就吃旋转火锅吧。”   萧衍斜斜看着他。   想吃就直说,拿别人家厨师做什么文章。   不过萧衍不太爱吃这些火锅米线之类的食物,他很反感衣服上沾满油烟味。   刚想说换家店,一眼看过去,雪灯已经扒在玻璃上,和里面食客大眼瞪小眼。   萧衍无奈,推门进去。   旋转火锅店里人不多,萧衍选了最靠里的位置。   服务生拿着点餐单上前询问二人要什么口味的锅底,需不需要另加小菜,然后告诉他们想吃什么就在后面打勾。   萧衍握着铅笔,漫不经心顺着餐单顺序看下去。   没什么想吃的,锅底也是随便选了第一种,也没仔细看是什么口味。   他下意识往旁边扫了眼,下一秒,身体倏然坐直。   雪灯正用铅笔在每样餐点后面挨个打勾,一个不落,已经勾选了半张餐单。   “让你点想吃的,不是让你练习打对勾。”萧衍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   雪灯心不在焉抠弄着笔屁股上的橡皮,沉默着。   良久,他轻轻问道:“不可以都选么。”   澄澈的双眸,尽管有在极力克制,但还是无法掩饰眼底流露出的期盼。   萧衍眸子动了动,转过头,抬手扶着额头缓缓翕了眼。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可以,选吧。”   雪灯点点头,还在试图找托词:“我全选不是因为我嘴馋,而是看店里人少,怕当天食材吃不完浪费了。”   萧衍继续翕着眼,做了个悠长缓慢的深呼吸:“嗯,你说得对。”   当服务生接过打满对勾的餐单时,眼珠子差点弹出三米远:   “客人,这么多你吃不完的,如果喜欢,下次再来尝尝别的嘛,何况除了小菜,还有这么多下火锅的食材。”   “不可以都选么……”   “也不是不可以……”   服务生被他真诚的眼神打败了。   刚要拿餐单去后厨,却被萧衍悄悄喊住。   萧衍拿过雪灯的餐单,去掉了大部分对勾,只留了些小分量小菜,低声道:“就这些吧,分量再做少一点,价钱照算。”   事实上,就算去掉了大部分选项,剩下的小菜也减少了分量,雪灯也依然吃不完。   没见过就是会想什么都尝一尝,别说小菜,光是看似小分量的串串吃个七八串也差不多饱了。   好在雪灯喜欢吃,还能多匀出来一个胃。   萧衍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小菜就放了筷子。   一扭头,却见雪灯整个人站起来,高举手臂捞出一坨粉丝放进碗里,也不吃,又涮了两片火腿肠,还是不吃。   一直到碗里堆起小山一样,他才终于停手。   把碗往萧衍手边一推,道:“老公,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些给你吃。”   萧衍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不喜欢吃,你自己吃。”   雪灯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萧衍警惕地看着他,犹豫半晌,稍稍前倾几分身体,但还是隔他有些距离。   雪灯主动凑到他耳边,还生怕别人听到一样用手挡住嘴,小声道:“充足的饮食才能提高精子质量,你不想和我一起要一个小朋友么。”   萧衍缓缓划动视线,瞳孔颤抖着看向雪灯。   ?   他吃个火锅而已,怎么还吃醉了。   谁生?他生?   雪灯坐回去,作势清清嗓子,佯装刚才无事发生。   在惊恐中,萧衍看着雪灯费劲地吃完最后一口小菜,随后整个人往椅子上一瘫,揉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吃饱了。”   他又拿起空盘向萧衍炫耀:“看,我都吃完了哦。”   谁说点得多就吃不完,萧衍和服务生从门缝里看人了吧?   萧衍不好说,要不是自己暗中作祟,他点的那些再给他十个胃都装不下,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嗯,你很厉害,是我小看你了。”萧衍敷衍着,站起身去付钱。   付钱回来,却看见雪灯正把那碗已经烂成一坨的粉丝往塑料袋里装,上面还黏连着些许火腿和青菜。   “装这个做什么。”   雪灯头也不抬:“打包回去给你做夜宵。”   萧衍:……   回家路上,雪灯提着早已冷成一坨的粉丝跟在萧衍身后亦步亦趋,萧衍人高腿长走得快,雪灯刚学会走路没多久,跟得有些吃力。   萧衍头也不回走在前面,即便位于室外通风良好,但他还是闻到火锅底料的味儿一股一股袭来。   他想到了那该死的夜宵。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把东西丢掉,我不会吃的。”   ……   人呢?   远眺而去,就见雪灯站在一间奶茶店门口,眼巴巴往里瞅。   萧衍看了许久,嘴角勾起笑意。   他走到雪灯身边,微微委身:“想喝这个?”   雪灯:“也不是很想喝,只有一点点吧。”   说着,他还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   萧衍轻笑一声:“可以买给你。”   “谢谢老……”   “但前提是,把这个丢掉。”萧衍扬了扬下巴,示意雪灯手中的打包剩菜。   雪灯看了看手中的打包袋,心中突兀闪现一架天平。   天平左侧是“从未尝过的美味奶茶”,右侧是“提高精子质量,壮大族群”。   天平开始慢慢倾斜,最后向右边重重压下去。   他满目不舍望着奶茶店,叹了口气:“等我发工资自己买来喝好了。”   萧衍垂视着他,眸中闪烁了下。   良久,他别过脸,声音几分僵硬:“我吃饱与否,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雪灯点点头。   人饿坏了没事,得考虑精子的感受。   精子: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萧衍拉过他的手上前一步,又忽然意识到什么松开手,下巴一点奶茶单:“想喝什么自己选。”   雪灯犹疑地举起打包袋:“那这个……”   “知道了,回去我就吃掉,可以了么。”   得到肯定答复,雪灯内心掩面哭泣.jpg   但表面依然古井无波:“说话算话哦。”   ……   回到家,雪灯还生怕萧衍跑了一样,抱着奶茶坐在对面,亲自监督他一点一点把打包菜吃完。   泡涨后又冷掉的粉丝又油又咸,口感黏腻;萎缩的蟹棒没有一点鲜味,面嘟嘟难以下咽。   萧衍忘记自己到底是怎么把这些黑暗料理吃完的。   大概是每每想放弃时,一抬头总能对上雪灯诚恳的视线。   看着萧衍吃完最后一口粉丝,雪灯意满离。   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脑新文档,慢悠悠打上几个字:   《雪灯日记》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写日记,练习打字的同时也能锻炼文笔,虽然他对记者工作还是不够了解,但也知道文字是一个记者赖以生存的基本。   原主房间的书架上还有很多专业类工具书,这些他都可以边练习打字边整理学习。   一个小时后,电脑里出现了第一篇日记:   【2023年11月1日,星期二,晴。   今天我被主任停职查看了T_T开始我以为主任心疼我让我回家休息,结果小刘告诉我是因为我犯了错被冷处理。   不过也有开心的事,萧衍带我去吃了旋转火锅还有奶茶,好吃o(* ̄▽ ̄*)o   也看得出来,萧衍心情不错,他夸了我好几次很棒,还吃了我为他准备的夜宵,那么他现在的精子状态一定非常良好,我得趁热打铁,尽快怀上一个鱼宝宝。】   雪灯摸着下巴,沉思着。   人鱼繁衍后代要通过交尾的方式,人类呢?只看文字,什么精子什么的,看不懂,要是有更直观的图片或者视频教学就好了。   雪灯尝试着在网上搜了下繁衍后代的图片教学,出来的是犬猫、苍蝇等生物的交.配图。   不知道有没有用,先存下好了。   他刚点开大图,电脑忽然弹出一条低电量提示。   下一秒,屏幕黑了下去。   雪灯这才意识到这台笔电一直没充过电。   胡乱摸索着,他竟也找到了充电器充上了电,可重新开机后才发现电脑被原主设置了密码。   雪灯尝试输入几个数字,都不对。   形势喜人形势逼人,再不速战速决,指不定萧衍那比翻书还快的翻脸又得把精子健康值拉低。   索性他起身去了萧衍房间,想先借他的电脑用一下。   萧衍倒也不吝啬他的电脑,雪灯继续搜索保存那些交.配图,就听到萧衍在一旁接了个电话。   开始他只是压低声音“嗯”“好”,结果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原本平静的面容霎时间如巨浪翻腾,眉间深敛,语气不善:   “这种事需要我教你做?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自己看着办。”   雪灯这时刚好存好了图,建了个文件夹把图片一并拖到里面,正愁着该给文件夹起什么名,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好奇看了眼。   接着心不在焉的随手把旁边文件夹的名称打了上去:   【冬季时装发布会样图】 第12章   翌日。   雪灯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门外传来节奏的脚步声。   他现在虽是被停职查看状态,但碍不住早起已成习惯。   下了楼,看到萧衍正坐在早餐桌前喝咖啡,旁边摆了只电脑包。   今天的他好似刻意打扮一番,黑色的衬衫外裹挟着浅棕色的风衣,露在外面的手腕脖颈修长白皙,一颦一簇间尽显精英人士独有的贵气。   雪灯踱步到他面前,好奇询问:“老公你今天要去上班?”   萧衍头也不抬:“嗯。”   对于雪灯自然而然地喊老公,萧衍也已经能做到从善如流地回应。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么。”   萧衍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为什么。”   “没事做,很无聊,趁此机会去你公司参观学习,提高自身素养。”雪灯笑笑,“因为我是记者嘛,所以想对萧设计师做一次跟拍专访。”   萧衍刚想拒绝,忽又想到昨天他公然质疑梁淮的壮举,如果不是之前做了很多功课,恐怕就像他当时说的,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懂。   虽然他的人品有待商榷,但不可否认,工作能力是不错的,而且是乐于学习的。   萧衍放下杯子,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杯把手:“如果要去,现在就去洗漱,十分钟后我准时出发。”   十分钟后,就在萧衍开门的瞬间,雪灯匆匆忙忙扎着头发迈着小碎步急奔而来。   赶上了。   萧衍的工作室位于晋海市商圈中心,并非在写字楼里,而是拥有自己独立的建筑。   远眺而去,不规则的玻璃墙体像极了切割分明的钻石,阳光普照下璀错生辉。   雪灯也是第一次知道萧衍的工作室名称:   【池雪】   也有个“雪”字,缘分。   这几天通过观察,雪灯发现大部分高格设计师的工作室基本由英文组成,好像这样会显得很有逼格。   这么看来,萧衍和别人还真不过一路。   雪灯跟在萧衍身后亦步亦趋进了工作室大楼,便看见原本正在笑嘻嘻聊天的前台小姐们一下子站直身子,微微低着头,恭敬喊着“萧总监早上好”。   路过的员工见到他,脸色一惶,立马驻足低头,齐刷刷道早安。   而萧衍几乎不给予他们回应,视若无睹阔步笔直向前走,如一阵没有感情的风。   气氛是难以言喻的压抑,纵使雪灯有很多问题,但在这种压抑气氛下也没了开口的欲望。   一直到二人到了电梯口,雪灯悄悄回头看了眼,发现那些员工依然保持低头沉默的姿势。   等二人进了电梯后,员工们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三两成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好好一张脸,为什么偏长一颗黑心。”   “虽然已经看了三年多,但每次见到那张脸还是心悸。”   “不然为什么大家私下叫他暴君,我的天,这一大早那脸黑的,不知道今天又有谁要倒霉了。”   说着,一帮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话说,跟在他后边的那位是新来的助理么?”   “你不认识他么,是M.J传媒的记者雪灯啊,最近在网上超火的那位。”   “哦哦,你这样一说我就有印象了,靠颜值出圈的那位,牛逼啊,这记者都能拿到暴君的专访了。”   *   雪灯跟着萧衍进了办公室,发现他的办公室装修风格和家里很像,都是高雅的极简风,黑灰主色调的大理石和萧衍这个人一样,处处透着生冷。   雪灯宾至如归,拿这里当自己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向萧衍。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在萧衍冷淡的一声“进”后,双开大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一道小缝,随即进来一缩着脖子的男员工。   雪灯发现,这员工的手在抖。   “萧、萧总监,这是省道转移的裁剪方案。”他将一沓文件放在桌上,随后小心翼翼观察着萧衍的表情。   萧衍不动声色拿过文案,翻过一页,认真从头看到尾。   在他看文案的十分钟里,整间办公室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   良久,萧衍将方案丢回到员工手边:“创新点不错,但不用给我看了。”   男员工松了一口气,喜色上脸:“那我就进行下一步了?”   “不用。”萧衍抬起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尾戒,“这次时装周的名单里,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删掉了。”   “啊?”男员工顿时脸色铁青,“为、为什么。”   “我让你三十号交方案,今天已经是次月二号,你是觉得,我有时间等你一个人,还是时装周有时间等你一个人?”萧衍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萧总监我请过假的,我妈妈最近肺心症很严重在住院,我已经尽量在赶了……”员工弓着身子极力解释。   萧衍打开电脑,看也不看他:“跟我有关系?我不能准时拿到自己想要的,你也别妄想。”   “萧总监我……”   “出去。”萧衍的声音陡然抬高。   算不上咆哮,但包括雪灯在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   男员工紧紧绷着脸,拿回自己的文案,对着萧衍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萧衍端起杯子呡一口水,随意一扫恰好扫到沙发上的雪灯。   他就像只受了惊的鹌鹑,不自觉缩着肩膀,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骤然扩张。   萧衍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声音有点大。   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低:“我没凶你,干嘛那样。”   不知道,雪灯就是觉得很恐怖。   沉默许久,他壮起胆子问道:   “刚才那位员工,是因为妈妈住院才晚交了方案,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却直接将他除名呢……”   萧衍非常反感这种说辞。   他拿起手边的钢笔把玩着,显得几分漫不经心:   “当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方案才能进行下一步时,其他人的工作时间战线就会被无限拉长。”   他看向雪灯,声音轻佻:“你喜欢工作么。”   雪灯想了想,点点头。他觉得还挺有趣的,记者这份职业能让他见到很多没见过的事物,也能遇到不少有趣的人。   萧衍轻笑:“你喜欢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欢,大部分人工作是生活所迫。”   “如果他家里出现意外无法完成工作,大可以将工作交给其他人,既想要又想要,到头来做得一团糟,我还该表扬他是么。”   雪灯忽然觉得这番话有点道理。   好像他的同事们都很讨厌上班,上班盼望下班,下班盼望放假,原本温柔和气的人一上工就变了个人似的,一点小事都容易暴跳如雷。   这样还被其他员工拖着工作久久不能完成,是会不爽。   或许萧衍的想法就是,不能让所有人满意的话,起码要保证大部分人满意。   不过雪灯还是好奇:“你不要他的什么设计方案,那小组合作的员工怎么办呢……他们不是还在等方案。”   “我昨晚把自己的方案发给他们了,我从来不等任何人。”萧衍扣上电脑,语气淡漠。   雪灯:哦哦哦!   突然觉得萧衍还是很不错的,训斥归训斥,可该做的也都提前替他们做好了。   萧衍抬起电脑:“我现在要去开会。”   看着雪灯乖巧点头,他想了想,又道:“出门左转尽头是茶水间,里面有冲泡的奶茶果茶,想喝自己去那里冲。”   雪灯感激涕流.jpg   今天来这一趟值了,还有奶茶可以喝。   等萧衍离开一会儿后,他立马直奔茶水间。   一进门,孩子眼都亮了,对着一排各种口味的奶茶犯了愁。   该喝哪种口味呢,还是全喝?   最后选定。   就是青提味儿的啦。   他激动的捞起一袋奶茶,结果手一抖掉在地上,双脚下意识往一旁躲时,又把奶茶踹进了桌底。   不得已,只好钻到桌底去捡。   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   雪灯蹲在桌底看着两双脚从外面进来,很快传来一声抱怨:   “听说了么,皓宇已经被萧总监除名冬季时装发布会了。”   另一人附和:“我看到了,皓宇都哭了,可怜啊。”   “暴君这个外号真是没起错,屁大点事就拿出来大做文章,他没爹没妈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干完今年不干了,在暴君手下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工资高又怎样,为了那点钱在这受这个洋罪,你信不信,下一个皓宇有可能就是我们。”   “我也不想干了,大家集体跳槽算了,干嘛看他脸色。”   雪灯默默听着,脑海中自动脑补出这样一出画面:   秋风萧瑟,人去楼空,独剩萧衍一人坐在偌大工作室,掩面哭泣,喊着“对不起各位我错了,求你们快回来”。   以及他体内原本健康精壮的小蝌蚪,也跟着蔫头耷拉眼。   “不是的!”雪灯急了,下意识往上起,“哎呦。”   结果一脑袋撞在桌子底。   俩员工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四处找寻声音来源,结果就看到蹲在桌底偷听的雪灯。   “你怎么藏这啊,吓我一跳,还以为萧总监来了……”   雪灯揉着脑袋,继续蹲那。   俩员工也好奇跟着一边一个蹲下,三人成团。   “你说什么不是的?”   雪灯揉揉脑袋,一本正经道:“你们对萧总监有误解。”   一人撇撇嘴:“你干嘛共情资本啊。”   “不是共情,是实话,萧总监人很好的,你们收到的设计方案其实是他连夜赶出来的,因为如果等皓宇员工的话,会赶不上进度,还会拉长你们工作战线。”雪灯据理力争道。   其中一员工一听八卦来劲了,给雪灯递了把瓜子:“详细说说?”   吧嗒吧嗒,雪灯嗑着瓜子。   “萧总监这几天在准备时装周,已经很久没有在凌晨三点前睡过觉了。”雪灯撇撇嘴,真担心他的小蝌蚪。   “其实皓宇的设计方案是今早才交的,你们拿到的是萧总监自己做的,他觉得大家都不喜欢工作,所以尽量压缩工作时间,总不能一直等皓宇,赶在时装周前让大家紧急熬夜干活吧。”   一员工停下了嗑瓜子,不可置信反问:“真的假的,皓宇说他只是迟交了三个小时就被除名。”   雪灯:“不是三个小时,是三天。”   员工A:“那就是皓宇在撒谎了?”   员工B:“有可能,故意卖惨博取大家同情……只字不提自己迟交三天方案的事实……”   雪灯没作声,他不好评价皓宇是不是撒了谎,他只说他知道的真相。   俩员工面面相觑:“那我们岂不是,冤枉暴君……不是,萧总监了?”   “对啊,感觉这么一说,萧总监平时除了不爱搭理人,脾气差了点之外,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员工的事,而且他开的工资也比同行高很多……”   “嗯嗯,还是六险一金呢。”   另一边,会议室。   椭圆长桌下,众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实在是不敢直视台上萧衍那张森寒的脸。   萧衍自己也知道员工不爱看他,无所谓,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他将电脑接上身后的大屏投影,冷冷道:“冬季时装周的样图在这里,大家可以看看,集思广益给出一些建议。”   萧衍做事一向条理清晰,连文件在电脑屏幕中的摆放位置都固定统一。   他随手点开第三列最后一个文件夹。   员工们齐刷刷抬头看过去。   啊这……?   是什么玩意儿?!   萧衍身后的投屏中,十几张图片整齐排列,经过投屏放大无比清晰。   其中有,两只腊肠犬上下叠在一起,紧紧相连,露出半截红艳艳的“小口红”;   还有,两只苍蝇正拿器具狂甩对方;   以及,浑身发着抖的小猫咪,完成了喵生伟大升华。   萧衍愣住。   员工一个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萧总监!这就是你说的款式样图?!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不理解,但尊重。   萧衍怔了许久,忙退出图片文件夹,这才发现文件夹上面紧挨着还有一个同名的文件夹。   而刚才打开的文件夹创建时间,是昨晚。   脑海中一瞬而过昨晚雪灯借他电脑用的画面。   ……   雪!灯! 第13章   雪灯结束了与员工的闲聊,泡了奶茶回了萧衍办公室慢慢享用。   大门忽然被人推开,疾风旋即而来。   高大的黑影落到面前,笔记本电脑被用力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萧衍压抑着怒火,指着屏幕中那两个一模一样的文件夹。   雪灯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脸上浮现一抹绯红:“你都看到了?”   萧衍居高临下垂视着他,五指紧紧收拢:“是啊,不仅我,所有人都看到了。”   雪灯挺了挺腰板,轻咳一声,故意掩饰自己激动的口吻,强装镇定:   “既然都看到了,那我们两个是不是该好好学习一下。”   萧衍:?   学习?什么?   透过他深深敛起的眉,雪灯仿佛读到了他内心的疑惑。   雪灯伸出一只手,实现却不敢直视他,只得毫无目的看向别处,脸比刚才红得厉害些:   “虽然我不知道人类要怎么交.配,应该和苍蝇的交.配方式差不多,尽管不想现在打扰你工作,但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   说着,他还点了点中指:“允许你先牵一下我的手感受一下我的体温。”   嗯,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   只可惜他看的小说不允许出现脖子以下,也仅此而已。   萧衍挑起一边眉,眼底黑沉沉,却又燃着锨天烁地的大火。   该怎么办,这含羞带臊还故意假装淡定的小样子——   竟然有点可爱。   萧衍看向那只手,纤细白嫩,指甲干净莹润似玻璃,皮肤表面还依稀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他的喉结滑动了下。   “啪!”他一把抓住那只手。   下一秒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往外推:“你现在,回家。”   差点被迷惑了。   雪灯不明所以,双手扒着门框拼死抵抗:“为什么赶我走,你不打算和我一起生个小宝宝么。”   萧衍因为最后这几个字心头剧烈一跳,定了定神,把人推出去。   说什么男人生孩子,莫名其妙。   一搭眼,和雪灯对上了视线。   无论悲喜,他好像永远都在故作淡定,哪怕嘴巴已经不自觉抿成波浪线,却还要坚持瞪着眼睛舒展着眉毛,好似不愿被人看出他的内心想法。   一时间,萧衍也说不好自己是觉得好笑还是生气,总之不太敢细细端详他的表情,到嘴边的重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或许更多是觉得雪灯可怜,他费尽心思想要通过克制五官来隐瞒的情绪,实则早已暴露无遗。   “我的意思是……”萧衍收敛了些语气,拉着他的手也松了松,“我不喜欢苍蝇的交.配方式。”   心中一声长叹。   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雪灯从他这里接收到的讯号是:我不是不喜欢和你交.配,只是不喜欢苍蝇的交.配方式,你再回去学习学习。   心中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他挠挠鼻尖,一挑眉,警告道:“好吧,那我先回去,我会努力学习人类交.配姿势,在此之前,你不能和别人交.配。”   你的小蝌蚪,我全都要。[豹子头握拳.GIF]   萧衍:……   “说话,你说你不会和别人交.配。”雪灯蹙起眉,重复道。   萧衍:……   好像不说,他就不打算走了。   无奈,萧衍翕了翕眼,声音有些不自然:“我保证,不会和别人交.配,可以了么。”   雪顶点点头:“说话算话。”   意满离。   等雪灯离开,萧衍才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捂着眼低头沉思着。   该怎么面对员工?   刚刚为什么不教训他,就因为看他可怜?这合理么。   殊不知,两种言论带来的飓风,已经在悄然间横扫整间公司。   在茶水间和雪灯八卦完的俩员工一回工位就开始扯皮,把整件事情来龙去脉讲给其他同事听。   同事们听后大为震惊:“虽然我不喜欢萧总监,但也不能什么锅都甩给他,皓宇这次做得真不厚道。”   “就是啊,萧总监其实人挺不错的,没有女朋友也不会借身份之便包养嫩.模明星,这么多年从没传过绯闻,并且,他深知传播有色小电影违法只能靠猫片纾解欲望,多么刚正不阿的人啊!”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萧总监背后得配上五星红旗!”   “说的我都想当他女朋友了,平心而论,这脸是足够了吧。”   萧衍在茶水间门口,手里端着空杯子,手指轻颤。   良久,低头轻笑一声。   被大家叫了五年的暴君,因为几张动物交.配图轻飘飘摘下。   虽然在大家眼中,自己已经变成要靠猫片纾解欲望的可怜人,但无碍,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他忽然想到了雪灯。   笑容更深了些。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   雪灯回到家,躺在床上闭眼沉思。   该从哪里搞到人类交.配教学视频呢?   他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同事们就是裴澄屿,总觉得都不是适合交流这种问题的关系。   万般惆怅之时,门铃忽然响了。   透过猫眼,雪灯看到了门外的人。   是主任。   他该不会是越想越气,过来报复我的吧。   直到门口传来:“我伟大的真主,您在家么?”   雪灯听这语气,好像不是过来找茬的。   他小心翼翼打开一道门缝,只露半截眼睛,警惕问道:“主任有事?”   主任见人在家这才松了口气,双手呈上豪华大果篮,笑得几分讨好:   “雪啊,开开门让我进去,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雪灯疑惑打开门,随手接过果篮。   主任搓搓手,觉得雪灯收了果篮就代表原谅了他。   今天上午,他被总部要求提头去见,吓得腿肚子都麻了。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何止是总部,广电总局竟然也派人下场了!   早就听说官商相护,不成想都护到这份儿上,现在不仅是雪灯,自己也得跟着以死谢罪了。   结果非但没死,还领了个大表扬回来了。   广电工作人员原话:   “作为大众媒体,必然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作为记者,更应有良知。我们局里最近收到了多封对于雪灯记者的表扬信,驻局纪检组长看后大为赞赏,非常欣赏他这种态度,不管是对文娱人物还是对社会中的乱相,都应秉持传达真相的真理。这几天纪检组会下来巡视,就劳贵司做个局,能不能拿到年底的十佳媒体,可就看明天咯。”   这不,主任赶紧拎着果篮上门谢罪了。   他对雪灯道:“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明天可千万把广电来的纪检组长伺候好了,要是咱们拿到十佳媒体,你我都能跟着鸡犬升天。”   雪灯差点按奈不住得意的小表情。   淡定,淡定。   “那裴澄屿专访的事?”   “还是由你负责,之前那个不正式,咱们尽量安排一场正式采访。”   雪灯扬起嘴角:“那你说,伟大的真主,请你继续负责裴澄屿专访的工作。”   主任:玛德。   “伟大的真主,请您继续负责裴澄屿专访一事。”   “好嘛,那就答应你。”雪灯从果篮里拿起一只芒果,“你说明天,要干嘛?”   “代表公司接待一下上边来的领导,这件事很重要,但我相信你能做好,所以明天订酒桌的事也交给你了,好好干,我看好你。”   说着,他还给了雪灯一封厚厚的红包。   送走了主任,雪灯摸出手机紧急做功课。   没接待过人,这方面全然一张白纸。   在问题大众回复中,有人说接待领导要预订最好的酒店,主任绝不会独自一人下来,再加上自己本公司的领导,保证场地至少能容纳二十人。   并且事先要调查清楚领导喜好,而在酒场上,喜欢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喝什么!   最后,领导喜欢有创新性的酒局,千万不能千篇一律。   雪灯:哦哦,明白了。   最后再搜一搜:领导一般喝什么酒。   给出的回答是:茅台。   雪灯反复把茅台酒瓶外观看了几遍,确认无误。   晚上。   萧衍回到家时,手里提了只小盒子。   他在雪灯房门口站了许久,敲敲门。   雪灯好像在忙,没来开门,只应了声“进”。   进了屋,就见雪灯坐在桌前抱着手机慢悠悠打字。   萧衍将小盒子放在他手边,道了句“给你的”,说完转身欲走。   “是什么。”雪灯拿过小盒子刚习惯性要晃晃试试。   被萧衍按住了手:“别晃,是蛋糕。”   雪灯倏然睁大双眼,睫毛轻颤。   果然人类都是善良的,蛋糕这种东西他在书中见过很多次,形容得天花乱坠,馋的他吸溜吸溜。   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青提蛋糕,圆滚滚的蛋糕表面镶嵌着一颗颗横向切开的新鲜青提。   别问萧衍是怎么知道他喜欢青提口味的,绝对不是闻过他泡奶茶的杯子。   “谢谢老公,你真好。”雪灯向来不吝啬夸奖。   萧衍抬了抬眼。   这就算好么,不过是一只蛋糕。   “那你吃,我去休息。”萧衍再次转身。   刚走一步,手被人拉住了。   回过头,见雪灯举着小蛋糕仰望着他,认真道:“外婆说过,好东西要和亲近的人一起分享。”   “不用,我不爱吃甜食。”   雪灯一歪头:“那你是不是我最亲近的人?”   萧衍眼底一动,立马移开了视线。   过了快一个世纪之久,雪灯还在眼巴巴等他回答。   萧衍闭上眼,点点头:“算是。”   雪灯举起蛋糕:“请~”   ……   萧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尝试自己最讨厌的甜食,也没想过,一起分享甜食的是他恨不得先杀之而后快的雪灯。   雪灯好像也渐渐忘记他当初用怎样一副嘴脸逼迫自己与他结婚,也好像忘了那藏在电脑深处的《卸磨杀驴计划5.0》。   他开始融入妻子这个角色,并且还脑回路颇为丰富地幻想着生一个宝宝。   “老公。”   一声老公将萧衍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眼,就看见雪灯举着叉子,表情流露出几分喜色:   “明天有领导下来视察,公司要我接待他,不过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能给我一些建议么。”   萧衍有些恍神。   真正相处下来才发现,这个人向来如此,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永远不耻下问,永远坚定活到老学到老的决心,也永远热爱自己的事业。   萧衍很想给他一些建议,但说出口的却是:   “给你个忠告,千万,不要喝醉。” 第14章   翌日。   雪灯照例起个大早,为了接待领导,他想到网上回答的要准备些不一样的。   嗯,那今天就不扎高马尾,从头开始创新。   他学着网上的教程扎了个低丸子头,几缕不够长的头发松松散在耳际。   到了公司,却见不仅他,整间公司都做了大刀阔斧的变动。   所有员工都穿着整齐划一的西装,发胶一夜脱销,一个个发比钢板,任凭十级大风来了也纹丝不动。   主任一见雪灯这与平日无异的毛衣外套,傻眼了。   “不是群里发过通知今天集体穿正装嘛!”   雪灯没看群,或者说他昨晚一直在忙该忙的,没时间看。   “算了算了,一会儿巡视组就来了,你们都该干嘛干嘛,雪灯你就负责中午的酒席招待,昨天给你的预算,有多少花多少,不够就开口,在招待领导这事上千万别省,知道吧。”   雪灯点点头。   知道,网上也是这么说的。   上午十点,纪.检组在万众期待中姗姗来迟,不过普通员工没能见到这些大人物,根据固定流程,他们来了也是跟着公司的领导班子们参观公司、处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而雪灯也没闲着。   既然公司要求他重新接受裴澄屿的正式采访,他现在要抓紧时间和编辑组商榷具体采访提案。   一直忙活到十点半,外出跑新闻的同时风尘仆仆赶回来,一进办公室端起杯子如牛狂饮。   小刘搭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新闻很难搞么。”   同事好不容易把气喘匀:   “不是新闻难搞,是交通难搞,好家伙,你是不知道跨海大桥堵的,连环车祸九连撞,我从九点就堵在那边,一动不动,实在等不了就自己走路回来了。”   “得,大家又有活儿干了。”   雪灯倏然抬眼。   堵车?   思忖良久,他默默打开了租赁公司的网址——   十一点半。   主任风风火火跑进办公室,冲着雪灯急色道:“快快快!那边结束了,车子和酒店都订好了么。”   雪灯竖起大拇指:“放心,万事俱备只欠领导了。”   主任松了口气,招呼雪灯过来跟上。   一路上喋喋不休,说驻广电总局的纪.检小组徐组长对雪灯赏识有加,表示一会儿一定要和他好好聊聊。   雪灯抬手拢了拢耳边碎发,心中默念萧衍昨晚告诉他的忠告。   千万不能喝醉。   所以只喝一小口,应该没问题的。   雪灯见到了巡视组的领导们,为首的是一个身着行政夹克、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   不等主任开口介绍,纪.检组徐组长笑容爬上脸,加快步伐朝这边走来,主动对雪灯伸出手:   “这就是雪记者吧,百闻不如一见,真是神采奕奕的年轻人。”   雪灯微微俯身,不卑不亢:“徐组长好,感谢您莅临公司参观,我代表全体员工向您表示由衷欢迎。”   网上是这么教的,他也就跟着这么学了。   主任生怕在领导面前没有存在感,插嘴道:“雪记者其实今年才刚大学毕业,是年轻有为的典型代表。”   徐组长点点头:“别站在这里说了,大家忙了一上午也都饿了,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除了纪.检组外,还有本公司的领导班子,林林总总加起来刚好二十人。   雪灯走在最前面,徐组长他们跟在后面,悄悄打量他的背影,不禁在心中感叹: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年纪轻轻业务能力极强,未来可期啊。   来到公司大门,雪灯一手把着门把手,回头对众人道:   “跨海大桥因为车祸堵车水泄不通,不过我已经想办法解决了,各位请放心。”   众人对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期待着他是如何靠聪明才智或者依靠人脉关系疏通开道时,雪灯推开了门。   秋风扫落叶,打着旋向远方飘去。   众人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门口整齐划一停着的这一排……   是小电驴对吧……   主任咽了口唾沫,缓缓看向雪灯: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让这么大领导坐小电驴?!   雪灯无视众人复杂的目光,从车头取下安全头盔递给徐组长:   “遵守交通人人有责,徐组长劳您戴上头盔保证安全。”   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徐组长紧抿着唇,默默接过头盔在手里摆弄着。   雪灯自己戴好安全头盔,还不忘叮嘱其他人:“大家都要戴好头盔哦,有外套穿外套,这不比在车里,今天降温。”   众人不敢动。   有时候,善意的提醒背后是寒刀。   M.J传媒公司领导的眼神几乎要将雪灯拆吃入腹。   直到徐组长不知出于什么心情轻咳一声戴好头盔后,其他人也赶紧跟着取下头盔戴好。   分好组,两人共骑一辆小电驴。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雪灯推着小电驴,忽然转身对徐组长道:“徐组长,我想了一下,我好像不会骑小电驴,那就劳烦您载我了。”   徐组长:……   众人:嘶——   冷气直往肚子里灌。   十两小电驴雄赳赳气昂昂穿过还在堵车的跨海大桥,惹得车主们满眼羡慕。   雪灯坐在后座,紧紧缩着身子,前座的徐组长迎着十一月冷冽的风,用躯体挡住冲击而来的冷风,为雪灯构建了一道温暖安全的屏障。   雪灯:“徐组长加油,下桥后左拐,很快就到了。”   徐组长被冷风吹得嘴巴僵硬:“好……”   大家跟着徐组长迎着冷风,心中把雪灯全家问候了一遍。   不过现在想的都是赶紧到酒店去暖和暖和,北方的冬天来得早,明知今天降温,可一个个为了风度还是只穿单薄秋装,这会儿冷的直吸鼻涕。   直到雪灯喊停,大家兴冲冲看向幻想中的温暖酒店。   ……了。   主任绝望望天。   雪灯,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   徐组长疑惑地看着门头店,雪灯下车,拍拍手,对众人道:“这边人流量大,大家尽量把电驴靠路边停,不要影响路人。”   众人:……?   齐刷刷看向门头店的挂牌。   “阿玖旋转小火锅”   合着领导喜欢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吃什么是吧!   主任银牙暗咬:这就是你所谓的万事俱备?你00后你了不起,主打一个整顿职场是吧!!!   众人齐齐看向徐组长。   就见徐组长沉默地将车子停在路边,被过路大婶骂了一句“这么宽敞的路你偏要停路中间”,然后默默将车子往路边移了移。   感觉,徐组长内心一定在哭泣。   雪灯推开旋转火锅店门,冲着老板娘热情道:“姐姐,昨晚我打过电话来预订位子。”   众人恶寒:这竟然还是早有预谋。   老板娘看着他身后一排排沉默的中年男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说你要在这里招待大领导,姐姐特意把食材换成最新鲜的,都是今早从大棚里现摘的。”   雪灯一挑眉,稍显得意看向众人,好似在说:看,我面子够大吧,没让你们丢脸吧。   雪灯拉开椅子请徐组长入座,还主动给他倒了茶水,道:“您先喝点茶水暖和着,想吃什么锅底随便选,我出去买酒水。”   徐组长抿着唇,颤悠悠端起茶杯。   众人在心中默念,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赶紧吃完赶紧撤。   M.J传媒的领导们也在心中暗暗祈祷:到此为止了,雪灯你可千万别再搞什么幺蛾子了,球球了。   他们也不求什么年底的十佳媒体了,只希望日后广电不要给他们穿小鞋才好。 第15章   事实证明,领导们还是顶花的黄瓜——太嫩。   “我回来了。”二十分钟后,雪灯用身体顶开门,双手提着两只大袋子。   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放:“各位,这是近期超火的,茅台与咖啡合作的酱香拿铁,大家尝尝味道,要是喜欢我一会儿去加购。”   众人:?   不过,雪灯现在怎么安排他们都已经可以做到处世不惊、坐怀不乱。   每个人领导了自己的“茅台”。   从外表看,和茅台一模一样的标志,尝尝味道。   众人齐刷刷把吸管塞进嘴里,小心翼翼吸了一口。   下一秒,人传人现象开始闭环。   要不是有脸皮子拦着,他们的五官能直接拧做一团。   这啥味儿啊!   跟放了十几天的刷锅水一样。   “啊呀……”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徐组长只觉刷锅水直冲脑门,刺激着眼睛都睁不开,眼泪喷涌而出。   老板娘还在一边看乐呵:“每次看到店里客人有拿这个饮料过来的,喝完都是这个表情。”   雪灯:哦哦!都说白酒很烈,看来是真的,咖啡店的小哥果然诚不欺我。   服务生鱼贯将小火锅端上,打开食材传送带:“各位想吃什么自己拿,按照签子算钱。”   从骑上小电炉开始,大家始终保持意义不明的沉默。   实则心中已经将雪灯千刀万剐。   纪.检组的人更是:你等着,你看你们传媒能有好的。   而M.J的领导们,大概只剩绝望。   小锅里沸腾着,雪灯眼疾手快从传送带上捞起一把蟹棒丢进徐组长锅里,笑道:“您试试蟹棒,我强推。”   徐组长沉默地点点头,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雪灯又热情跑到小料区,询问徐组长喜欢干碟还是油碟。   徐组长沉吟片刻说要油碟。   一顿饭吃得无比沉默,和大家想象中的觥筹交错大相径庭。   蟹棒烫熟后,雪灯主动给徐组长捞出来,小心翼翼剃掉包装纸:“组长您快尝尝,不好吃我负责。”   徐组长夹起蟹棒,久久凝望着。   众人:看不出组长下不去口嘛!真是匪夷所思,你到底长了个什么脑袋!   但下一秒。   “吧嗒。”   晶莹的泪水落在碗中,与香油混在一起。   众人:完了,徐组长委屈哭了……   传媒的领导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满脸谄媚地笑,搓搓手:“徐组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家记者年轻没经验,不知道您不能吃辣的,不然咱们换个地方?”   说着,他悄悄冲雪灯摆手,要他赶紧去正儿八经订酒店。   纪.检组的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站起来指着雪灯,什么脸面什么尊严都TM不要了!   “雪记者,虽然咱不提倡铺张浪费,但你好歹找个宽敞场地吧,你看看这小店,转个身撞满怀不说,烫熟就能吃的东西哪有一点晋海市的特色?”   另一人跟着指责:“雪记者,你这样真的不走心了。”   雪灯不明白:“可是这个真的很好吃。”   是他步入人类社会多日来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吃着温暖的火锅,聊着生平事,这样不好么。   “你……”那人还想说什么。   “坐下吧。”角落里传来淡淡一声。   众人望去,见徐组长发了话,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乖乖做好。   众目睽睽之下,徐组长咬了一口蟹棒,闭上眼慢慢咀嚼着。   可眼泪还在流。   良久,他做了个深呼吸,拿过纸巾轻轻擦拭着晕湿的眼尾。   他放下筷子,一只手握拳挡住鼻子,吸了吸。   “好吃啊。”一声长叹,加深了众人的疑惑。   他缓缓仰头看向天花板,似乎陷入了沉思。   “可能你们不知道,我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父亲为了供我读书,天不亮就挑着扁担爬过十几公里的山路到镇上卖红薯为我攒学费。”   众人震惊。这事儿他们还真不知道,看徐组长一向游刃有余风光沉然的样子,还以为他高低也是书香家庭出身。   徐组长鼻子红红的:   “读大学时,我离开了那个贫穷凋敝的小地方来到了大城市,当时手里只有八块钱,是父亲东拼西凑为我攒出来的生活费。”   “大城市里好东西太多了,和我那个只靠红薯蔓果腹的家乡不同。后来交了书本费后,我身上一分钱也没了,助学金还要几天才发,生活嘛,什么都要钱,只有水房的水是免费的。”   “可是仅靠喝水根本维持不到发放助学金那天,我就想出去打打零工,没钱不要紧,管饭就好。”   徐组长使劲睁大眼睛:“而我找到的第一份兼职,就是这样一家旋转小火锅店。”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火锅的味道,尽管食材都是当天剩下的不新鲜的,但还是觉得那是人间至美。后来,为了省钱,尽管常常念着这一口,可深知自己没有享受的资本,只能拼命读书、攒钱,发誓将来要将传送带上的食物全尝一遍。”   “后来考进了检察院,拿到了人生第一笔工资,八百元整,我本打算去吃旋转火锅,但是被同事拉去了酒店,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比火锅更好吃的美食,而且,永无止尽,永远尝不完。”   徐组长缓缓看着跟着一起来的检查组成员,目光骤然变得凌厉:   “就像人的欲望一样,永远填不满。”   那些人心里一惊,忙低下头。   “其实,每天沐浴温暖的阳光,感受着微风拂过面颊,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可人永远不会只满足于微风和阳光。”   徐组长说完,轻笑一声,看向雪灯:“记住自己的初心,走很远之后,也要回头看看”   而检查组的人头埋得更低了,一个个像极了鸵鸟。   徐组长伸长手拿过一串海带片放入锅中:   “雪记者,其实这一点你做得很好,一顿饭而已,好吃就行,能果腹就行,把自己喜欢的食物分享给大家,这份真诚,真的很了不起。”   他永远记得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叮嘱着: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朴实的语言,却胜过千山万水。   说着,徐组长举起酱香拿铁,脸上是慈蔼温柔的笑:“雪记者,干杯。”   雪灯眼睛亮晶晶的,跟着举起酱香拿铁,没有酒桌上非要拼个高低的陋习,只是随心的,在杯子相碰时给予对方最真诚的祝福。   雪灯和徐组长喝了一口后,五官急速扭曲。   难喝!   原本沉默的火锅店,被热气蒸熟了气氛。   “老板娘!粉丝没有了,再来两捆呗。”   “老板娘你家这油碟真香啊,悄悄给个配方呗。”   “干杯干杯……嚯!这味儿!”集体五官乱飞。   或许在场大多数人都想起了自己离开学校那天对着国徽立下的誓言,沉浮中,欲壑难平,被欲望渐渐迷失双眼时,曾经的初心适时来到眼前,将他们从深渊中拉了回来。   老板娘热情拉着大家合照,窗外是冷风萧瑟,窗内是温暖的火锅,朴实的人情味儿。   *   温情的火锅局结束,一行人开着小电驴回了公司。   临走前,徐组长热情和每个人握手道别。   最后,他拉着雪灯的手久久没放开,语重心长道:   “我这不是教育,只是一句忠告。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无法触及你的梦想,但无论如何要牢牢守着这盏指明灯,多回头看看来时路。”   “作为记者,你的任务就是,将真相的声音传达给世界,好不好。”   雪灯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牢牢的。   望着领导们的车缓缓开动,愈行愈远,雪灯这才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本公司的领导们也释然地松了口气。   一行人将雪灯团团围住:“你可真是命好,我看着小电驴时都吓麻了。”   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这次算你运气好碰上个明事理的,下次可就没……不,没有下次了。”   雪灯双目无神:呆ing   看着雪灯一脸发蒙的模样,主任又道:“辛苦你了,下午回家好好休息吧。”   雪灯迷迷糊糊点点头,背上自己的小包包和没喝完的酱香拿铁往回走。   半道又折返回去,拉住主任:“我明天应该不会因为左脚先踏进公司而被开除吧。”   主任:“别把人想得这么小气。”   雪灯大脑一片混沌,眼睛也开始无法规划出准确的直线。   区区百米的走廊也变得漫长没有尽头。   迷蒙中,他脑中仅剩的一点清醒区域蹦出萧衍那句话:   “千万,不要喝醉。”   雪灯举起酱香拿铁看了眼。   好烈。   但应该没喝醉,这只是酒精含量不足0.5%的饮料而已。   先回家吧。   雪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脑袋越来越沉,脚下虚无,走出了完美的S型。   他强撑着身体打开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整个人趴在地上。   仅存的一丝意识里,认为萧衍说得那句不要喝醉是对的。   他尝试着喊了声“老公”,但无人回应,看来是不在家。   雪灯扶着墙站起身,慢悠悠去了浴室打算洗澡后睡一觉。   刚脱了裤子,忽然意识到没拿换洗的衣服。   不得已,几乎是用爬的上了楼。   两扇相同的房门,分不清,随便撞开一扇,滚进去。   看到屋内的立裁人台……   走错了,是萧衍的房间。   不管了,没有力气了,先睡一觉再说。   他爬上萧衍的床拉过他的被子蒙上头。   被褥中充斥着独特的气息,同萧衍身上一模一样,深沉的、静谧的香气。   ……   萧衍坐在车上望着窗外出神。   他不知第几次摸出手机看了眼,安安静静。   那个人说今天要去接待领导,明明就是个不会隐藏得意情绪的人,凡事都要明里暗里炫耀一番,怎么今天却没了动静。   昨晚告诉他的不要喝醉,应该,有好好听话吧。 第16章   萧衍到了家,刚放下电脑,就看见桌上放了杯酱香拿铁。   这东西最近在网上炒得火热,萧衍有幸见员工尝试过,大概就是,喝了一口五官乱飞。   他沉默过后,放下杯子上了楼。   路过雪灯的房门口,只见房门紧闭。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在门口默默站了半分钟,似乎在等待那声“老公你回来了”。   但雪灯根本没有出门问好的意思。   萧衍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很愚蠢。   阔步走向自己房间。   一开门,却见早上整理好的床铺乱作一团,被子下还微微隆起鼓包。   萧衍怔了怔,忽而疾步而去一把掀开被子。   凌乱的大床上,身形单薄的男生蜷缩成一团,长发散开铺满枕边,毛衣下是两条光裸的腿,紧贴在一起,表面浮现不自然的一层淡红。   似乎是好梦被扰,雪灯发出模糊一声梦呓,身体更加用力蜷缩。   萧衍非、常、讨、厌外人触碰他最私密的个人领域。   他把人拉起来:“回你自己房间睡。”   雪灯迷迷糊糊被拉着坐起来,眼前一片朦胧,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有不断上升的体温。   他抬起头,两颊染赤,毫无焦点的视线漫不经心扫过萧衍。   看着他这副模样,萧衍确定,他喝醉了。   又想起桌上那杯酱香拿铁。   酒精含量不足0.5%的饮料,他喝醉了。   信么?   不信。   如果他没看过那份《卸磨杀驴计划5.0》,可能会信。   计划二:   假借醉酒接近其与其玩闹,趁其放松警惕时在趁其不备大力勒住他的脖子,待人窒息后不要慌乱,在其体内注入酒精,制造表面伤,伪造他醉酒失足不慎摔死的假象,逃脱刑罚。   回忆结束。   计划看似天.衣.无缝,但碍不住人蠢。   再次痛定思痛反省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在他房门口等一句“老公你回来了”,恐怕他现在最想说的是“老公你在天之灵安息吧”。   萧衍垂视着他,眼底一片黑沉。   昨晚那句“不要喝醉”其实是自己退了一步的暗示,只要他不继续惦记那杀人计划,自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给他机会他不中用。   萧衍缓缓看向雪灯那瘦削的手腕,细胳膊细腿,还妄想依靠体力制胜。   他再次抬手拉住雪灯往上提,而雪灯也如他所愿。   雪灯刚支棱着面条一样的双腿站起身,一个踉跄跌入萧衍怀中,萧衍也顺势揽过他。   他双手抱着萧衍的脖子:“嗯?”   萧衍移开视线。嗯什么嗯。   下一秒,雪灯抬起右腿勾住萧衍的腰,另一只脚有气无力往他身上踩,又滑下来。   雪灯迷迷糊糊想:萧衍主动近身,是想现在就交.配么。   那自己,当然不能驳了他这番美意。   当萧衍感受到雪灯的双臂在他颈间逐渐收紧时,他抬手按住雪灯的肩膀打算给人来个过肩摔让他好好清醒清醒,看清两人间的实力悬殊——   “吧唧。”   脸颊冷不丁落下一道柔软触感。   萧衍紧蹙的眉一下子舒展开,瞳孔也在触感落下的瞬间扩张。   突如其来的吻,扰乱了思绪。   怔了许久,萧衍往后躲了躲,垂眼看过去,见雪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像树袋熊,鼻尖不断擦蹭着他的脸颊、颈间。   没有节奏的热气在皮肤表面弥散开,狭小空间里的热气在雪灯的睫毛上晕开一层湿润的细碎。   以及口齿不清的一声:“交.配吧,我想……给你生宝宝。”   萧衍抱着他的手没由来一紧,心脏也因这句话跳漏了一拍。   鼓鼓的,喧嚣的。   按在他肩头的手也渐渐放松,手指尖微微颤抖着,从肩膀处慢慢下滑,划出一道柔和的弧度,停在了纤细的腰间。   隔着薄薄的毛衫,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稍显灼热的体温,微微烫手。   他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息,清新淡雅的,被皮肤暖过后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   萧衍看着雪灯紧闭的双眼,以及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手,吊在他颈间,绵软无力。   喉结滑动了下。   “你喝醉了,我带你回房休息。”萧衍的声音有些发紧,紧到微微嘶哑。   已经睡死过去的雪灯并未给予任何回应,发烫的脸枕在他肩膀上,隔着衣服摩挲着。   萧衍说不好雪灯为什么没有继续实施计划,大概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弄巧成拙了。   雪灯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出门走两步的事儿。   萧衍一手扶着怀里人的后腰,一手在后面托着他的屁股,区区几步,却走得很慢。   可路终有尽头。   萧衍抱着人站在房门口,停住了脚,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嗯……他的酱香拿铁还在楼下,如果醒来后找不到,他大概又要嚷嚷了。   萧衍转身,抱着人下了楼。   拿到了酱香拿铁——   嗯……大门是不是没锁?去检查检查。   锁好大门,该回房间了吧。   萧衍护着雪灯后腰的手微微一紧。   嗯……既然都下楼了,顺便检查一下燃气灶有没有关好,钟点工以前就有忘关燃气的前科,这很危险。   又抱着人去了厨房。   从大门转到厨房,又从厨房转到阳台,浴室、储物间、花房……全转过一遍。   好了,全部检查无误。   萧衍低头对沉睡的雪灯道:“现在送你回房间。”   上楼的时候,还是那样缓步极慢。   萧衍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念头:这房子是不是太小了。   *   雪灯忽然睁眼,一个猛子坐起身。   昏暗的房间外是大黑的天。   他摸过手机看了眼,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这一觉睡得很长。   头痛欲裂。   继续睡。(←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醉酒后做了什么。)   翌日的早餐桌,格外的沉默。   雪灯咬着面包悄悄观察对面的萧衍。   纵使他心再大也感受到了不同往日的压抑。   萧衍垂着眉眼,紧握刀叉的手指节泛着一抹苍白。   “老公……”雪灯小心翼翼喊了他一声。   早已习惯这个称呼的萧衍却语气冷淡地回了句:“说过别叫老公。”   雪灯“嗯嗯”两声,根本也没放在心上,继续问:“这面包长得很像你的仇人?”   萧衍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你见过谁长得像面包。”   雪灯瞅着他盘子里那块残肢断臂的面包,没说话。   虽然在原文中,萧衍以前就不待见原主,但本以为他给自己买了小蛋糕算是拉近了距离,结果睡了一觉,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不知道,昨晚萧衍把他送回房间后,进行了第三次痛定思痛地反省,认为自己最近表现的种种异样均来自雪灯的蛊惑手段,关系有所缓和后他竟还变本加厉。   想着,摸了摸自己被他袭击过的脸颊。   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他嘴唇的温度。   但雪灯这次不出手不代表人悔悟了,兴许就要靠这种手段让自己放松戒心,所以自己必须提高抗蛊惑能力,不能再被他抓了把柄。   雪灯不明所以吃完早餐,留了句“老公再见”便出门。   而萧衍一句“说过别叫老公”淹没在关门声中。   *   雪灯一进办公室,同事们三五成群围上来。   “灯哥你现在可出息了,今早热搜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咋的每次你就能上热搜,我们勤勤恳恳到最后查无此人。”   “人家有颜值,你照过镜子么?”   雪灯糊里糊涂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打开微博后才发现:   #00后整顿职场[热]#   配图是之前他在旋转火锅店招待徐组长,以及一帮人提着没喝完的酱香拿铁坐在小电驴上雄赳赳气昂昂。   底下评论乐开了花:   【哈哈哈承包我一年笑点,这什么啊,别人家领导下来视察,澳龙肘子加茅台,你倒好,火锅电驴配酱香拿铁哈哈哈!】   【主打一个领导爱吃啥我不管,只吃我爱吃的。】   【太可爱了啊雪宝宝!你咋那么逗呢。】   【昨天跟着一同前往的检查组集体发微博忆苦思甜哈哈哈哈。】   【不过徐组长真的很不错[大拇指],吃个火锅都这么开心,既不铺张浪费又能与民同乐,这才是人民需要的好官。】   【酱香拿铁身价飙升,诚招广告位。】   【这记者真是一股清流2333】   【喊一声老婆不过分吧[鬼鬼祟祟]】   【雪记者:下次领导开会雪王冰城安排上。】   雪灯翻着微博评论,桌底下的脚控制不住晃悠两下。   人类社会的流量密码被他玩明白了。   主任难得一脸姨母笑进了门,对着雪灯后背就是十连拍:“哎呦我伟大的真主,有你是我的荣幸。”   他不好说,昨天那喝了一半的酱香拿铁已经和观音像供一起了。   “不过,别骄傲,接下来还有裴澄屿的正式专访,你得先联系他的经纪人,他的经纪人据说到现在还没松口。”   雪灯点点头。   他理解,裴澄屿松口没用,话语权在经纪人和公司那里。   翻了翻原主的书架,雪灯找到了一本印有几百个号码的电话簿。   似乎都是些艺人或高官的联系方式。   雪灯挨个找去,看到了名为“裴澄屿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另一边,裴澄屿家。   经纪人大哥正帮裴澄屿整理桌子,唉声叹气。   距离包养事件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天,公司依然多次严厉警告,禁止裴澄屿接受一切访问。   经纪人也质疑过公司为什么不发表声明,但公司总是以“我们这么做自有打算”搪塞过去。   现在网上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多,公司就算撤热搜,也堵不住泱泱众口。   他看向一边床上的裴澄屿。   这几天这孩子似乎一直都是这个状态,抱着手机不吃不喝,不知在等什么,且一听到短信来电,就跟疯了一样冲过去,但每次都是以失望结束。   至于裴澄屿到底有没有被包养,他作为经纪人能不知道么,明摆着这孩子是让人整了。   年少成名仇人眼红,嫉妒他的人太多,想整他的人也不少,根本无处可查。   但是看他这状态……   “澄屿,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经纪人问道。   裴澄屿从手机中抬起头,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是……梁淮?”经纪人小心翼翼问。   他知道裴澄屿和梁淮走得近,也知道梁淮对裴澄屿的心思,但之前每每向裴澄屿问起这件事,他总会说“八字没一撇的事”,要经纪人别乱想。   裴澄屿:“我和他八字没一撇,你别乱想。”   经纪人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裴澄屿立马抓起手机,手快到飙出了残影。   经纪人扬扬手机不好意思笑笑:“我的。”   裴澄屿望着安静的手机,轻叹一声。   三天了,自打上次和雪灯通话过后,他便再也没给自己发过消息,想给他打电话,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   这时,经纪人不满的声音传来:“谁?M.J传媒?我说过澄屿拒绝一切采访,再打电话我报警了!”   裴澄屿倏然瞪大双眼,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过手机:“哥!让我接。”   经纪人一脸懵逼。   裴澄屿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好听些:“请问,是M.J传媒新闻组么。”   电话那头传来他日思夜想的声音:“是的,我是新闻组的记者雪灯。”   裴澄屿定了定神,揉了揉快把持不住的嘴角:“我是裴澄屿,经纪人在我旁边,请问,是关于专访的事么,要不,你来我家谈?”   雪灯:“哦,好。” 第17章   放下手机,在经纪人疑惑的目光中,裴澄屿火速冲进浴室洗澡洗头吹造型,打开衣柜把所有衣服扔床上,挨件对着试衣镜对比效果。   经纪人:“不是,公司严禁你接受一切采访,你怎么把记者叫家里来了?”   裴澄屿换着衣服,眉尾轻轻上扬:“人家也很辛苦,让他来听听他的建议也好。”   这几天没敢上网毫不知情的经纪人:?   十点钟,门铃准时响起,分秒不差。   雪灯其实九点半就到了,但考虑到约见时间是十点,就在门口掐表等,准时按下门铃。   裴澄屿大踏步往门口跑,还不忘回头问一嘴:“哥,我发型没问题吧。”   经纪人:?   裴澄屿打开门,眼前倏然亮了。   严格来讲,这是他第二次和雪灯见面,上次是黑夜,看不真切,且二人都很狼狈。   今天阳光正好,日光清晰,日夜期盼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白色粗花毛衣外面搭一件驼色呢子大衣,领口绑一条白底红菱格丝巾,系成了可爱的兔耳结。   松散绾起的低丸子头,有几缕不老实地垂在耳边。   白,非常白,在正好的阳光下近乎透明的白。   瞳孔的颜色也很浅,整个人冰清玉洁,有种隐隐的疏离感。   裴澄屿心跳乱了一拍。   雪灯标准九十度鞠躬:“裴先生你好,我是M.J传媒新闻组的记者,雪灯。”   这话不是说给可以共享自拍照的朋友听的,是说给他的经纪人听的。   裴澄屿怔怔望着他的脸,忘记了当着经纪人该有的客套,不自觉呢喃着:“你来了……”   经纪人不是傻瓜,哪会看不出裴澄屿的异样。   审视的目光从他身上一直打量到雪灯身上。   这人有点眼熟。   啊对了,不就是那晚在沿海大桥上看到的,对着土俗星星灯玩自拍那位。   当时觉得他长得挺可爱的,今日一见。   真他妈可爱!   裴澄屿将雪灯迎进了门,悄悄整理着衣服,颐指气使的口吻对经纪人道:“哥,你去给客人准备茶水点心。”   经纪人:?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雪灯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下班吃午饭。   为了能吃上口热乎的,速战速决。   他将编辑组发来的专访提案放到桌上,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道:“这是我们编辑组给出的提案,您可以先看看,有什么疑惑我为您解答。”   裴澄屿目光完全怔住,在他的眼睛上无法移开,甚至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雪灯抬眼,与他对上了视线。   挠挠脸颊:“怎么了?”   裴澄屿堪堪回神,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看属实有些冒犯,便收敛了目光:“好,我先看看。”   经纪人端来茶水和点心,往那一放:   “这位记者,我们不是针对你,而是公司有规定,在具体方案出台前严禁澄屿接受一切专访,这是当初签订合同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违约就要付出天价赔偿,你应该也清楚吧。”   “哥。”裴澄屿笑吟吟地看着他,打断他说话。   虽然在笑,但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我先看看提案,嗯?”皮笑肉不笑道。   经纪人舔了舔嘴唇,收了声。   总觉得这孩子今天……有点不一样。   雪灯已经开始对着精致的甜点发呆。   要不要拿一块吃呢。   嘴馋,但不能表现出来让人看笑话。   裴澄屿说是看提案,视线却先落在雪灯身上,见他一直盯着点心出神,猜出了他的心思。   他将点心盘推过去,笑道:“雪记者,我这人看东西一向很慢,你可能要等很久,不然先吃块点心?一路舟车劳顿你也辛苦了。”   话到这里就打住,再问下去恐怕就是“你有没有男朋友”。   雪灯点点头,表面还故作淡然地端着呢,小手已经诚实地伸向了点心。   裴澄屿看东西的确慢,主要是还得时不时悄悄抬眼看看雪灯。   半小时后。   点心全部下了肚,裴澄屿也终于合上了提案。   “我希望能接受你的采访。”   紧随而至是经纪人震怒的声音:“裴澄屿你疯了?!合着你是打算那八百万违约费一个子儿不少全赔了?!”   裴澄屿淡淡看了经纪人一眼,唇角冷冷勾了勾:“不用哥出钱,别担心。”   “你!”   裴澄屿不理会他,对着雪灯笑道:“接受采访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雪灯点点头,掏出他的小本本和笔:“你说。”   “所有专访提问的问题,由你来想,至于这份提案,物归原主。”   *   雪灯一个人慢悠悠走在回公司的路上,手里提个塑料袋,里面装满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是他临走前裴澄屿特意装给他的。   他摸出手机,冷风吹得他的手指尖透着红,僵硬打下一串文字:   【谢谢你的招待,点心很好吃。[人鱼][蛋糕]】   裴澄屿几乎是秒回:   【还有很多,下次再过来吃吧。[心][玫瑰]】   顺便把我也带回家。   雪灯揉揉鼻子,嘴角漫上浅浅笑意。   看书时,书中常写“人心比鬼神更可怕”,但雪某鱼不赞同。   他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一个月,遇到的都是善良可爱的人。   能对他进行投喂的,都是好人。   冷风中,雪灯从袋子里摸出一块小点心,刚撕开包装袋——   雾霾蓝色的西尔贝从他身边急速而过,一个急刹停在了前方不远处的咖啡厅门口。   车上下来一高挑颀长的年轻男子,戴着遮住半边脸的墨镜,他裹了风衣阔步向里面走去。   虽然他裹得严实,可那无法掩饰的张扬个性还是让雪灯一眼就认出他。   原文主角攻,梁淮。   雪灯犹豫片刻。虽然他们关系不是很好,但终归也算认识,上前打个招呼是礼貌。   他强咽下小点心,跟着小跑过去,还在背后喊:“梁设计师,好巧,在这里遇见你了。”   可梁淮走得很快,把雪灯这句礼貌的问好关在了玻璃门外。   雪灯:嗯,进去打个招呼就走。   他跟着推门进去,环伺一圈,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的梁淮,身旁有一半人高的盆栽,隐蔽性挺强。   雪灯往前踏了一步,又很快收回了这一步。   梁淮对面还坐着另一个人。   非常眼熟。   微胖,头发有点少的中年男人。   是谁来着。   哦哦,想起来了,是裴澄屿绯闻照片上那个与他激烈拥吻的“金主”。   这不是巧了么,要不要一起打个招呼。   雪灯刚向前踏了一步,又很快撤回了这一步。   梁淮和绯闻金主?   这组合有点奇怪。   二人甚至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喝咖啡。虽然在原文中,最后的确是梁淮出马摆平这件事,因此和绯闻金主的交集也变得顺理成章,可是,不对。   正常人在面对肖想自己爱人甚至对其动手动脚的猥琐男时,会这样心平气和脸上还挂着笑?   同事小刘说过一句话:“当你感到异样时,不要急于下判断,冷静下来了解过来龙去脉后再进行延伸思考。”   雪灯犹疑片刻,缓缓走到二人隔壁的卡座坐下。   服务生过来询问他要喝点什么,雪灯没出声,随便指了一个。   身后传来二人的谈话。   “梁总监,你老说让子弹飞一会儿,可这都飞二十多天了,你再不出面解决,我今晚又要被老婆撵出来睡车里了。”说话的是绯闻金主。   梁淮轻轻搅动着咖啡,声音显出几分云淡风轻:“怎么,信不过我?咱俩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出了事我还能跑了?”   雪灯倏然抬眼。   一根绳上的蚂蚱?男主攻和活不过两集的炮灰怎么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里面,有蹊跷。   雪灯的心噗通狂跳。   小说通用定律——主角/反派谈论秘密时一定会被第三人听到。   这么经典的小说桥段让他赶上了。   另一通用定律,第三人一定会手机录音保存证据。   雪灯赶紧翻出手机录音,还特意往靠近二人的位置移了移。   绯闻金主的声音再次传来,激起赫兹音频线不断上下跳跃。   “当初是你说的,裴澄屿是个来者不拒的,想对他做什么都行,我就是信了你的话才摊上这大麻烦,你以为网民骂的只有裴澄屿么?我家地址都让人扒出来了,我老婆说最晚到这周末,再不给她合理解释就要告我出轨,让我净身出户。”   雪灯不敢置信,这竟然是男主攻指使这么做的。   目的是什么?对男主攻有什么好处?   梁淮的声音依然平静:“你在大街上就开始急色当然不行,别人说话别只听一半。不过你放心,我造成的麻烦肯定由我负责,之后我会出面澄清我和澄屿才是情侣,而那张照片不过是狗仔有心找了角度,只是现在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怎么也要等到澄屿同意我的建议才行。”   哐当!   巨石从天而降,砸到雪灯头顶四分五裂。   所以这件事是梁淮一手策划?   先给绯闻金主放出消息称裴澄屿是个来者不拒的,找人拍下二人亲密照制造舆论,之后趁人之危,在裴澄屿最难过时提出假扮情侣粉碎绯闻,一旦假扮情侣,假戏真做的可能性大大提升,他便可以顺势将裴澄屿收入囊中。   这是……男主攻会做的事?   趁他病要他命?   虽然原文后期裴澄屿与梁淮的确恩爱,但靠这种手段敛取人心,人干事?裴澄屿知道真相会怎么想。   雪灯忙按下录音暂停保存,想先回去和主任商量一下这件事。   刚起身,端着滚烫咖啡的服务生和他来了个迎头一击。   咖啡全数泼在雪灯胸前,即便隔着毛衣也能感觉到那种皮开肉绽的炙热。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急了,先生有没有烫到。”服务生赶紧拿纸巾帮他擦拭衣服。   雪灯皱着眉摇摇头。   骚动引起了身后正在秘密谈话的二人。   雪灯余光看到梁淮“蹭”一下站了起来,大踏步朝这边而来。   雪灯赶紧推开服务生。看梁淮那满脸黑气就知道事情不妙。   电光石火间,他将音频文件火速发给主任,随即没跑两步就被梁淮拽了回来。   梁淮个高劲大,抓的雪灯手腕生疼。   “放开我……”他小声反抗道。   梁淮居高临下垂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斜冷笑意,视线从他脸上划至手机:   “我就说呢,哪来的老鼠,雪记者,真巧啊又见面了。”   上次新闻发布会在他这里吃了鳖,还没来得及跟他算账呢,今天还主动送上门来。   雪灯不傻,当然听得出这句话不是礼貌地打招呼,而是一种暗示性的警告。   雪灯顾不得胸前烫得剧痛,仰起头:“真巧,真的好巧。”   “手机给我。”梁淮并不理会他的问好,抢过他的手机看了眼。   界面刚好停在语音备忘录,以及一条淮海二路的带地标录音。   梁淮自顾翻着他的手机,打开相册看了眼,翻了许久,又打开了微信。   “你已经发出去了?”他的声音陡然抬高八度,透着一丝狠厉。   雪灯点点头,补充道:“不好意思,手比脑子快。”   “好啊,你既然这么喜欢逞英雄,回去通知你领导,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准备好散伙饭。”梁淮抓起雪灯的衣领拽着人晃了晃,尔后一把将其推开。   雪灯直直盯着他,不安在内心一圈圈扩大。 第18章   雪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公司,梁淮那张恐怖的脸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他头一次觉得,原来陆地上十一月的风比海底零下几十度还要冷。   他在主任办公室门口站了许久,胸口被烫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良久,他还是敲了门。   屋里传来主任古井无波的一声“进”。   雪灯整理好思绪,进门便是:“我已经和裴澄屿先生谈过了,他的意思是愿意接受采访,但希望提问稿由我来写。”   主任垂着眼,扣着下巴的手指时不时点两下。   沉默了快一个世纪,主任终于开了口:“先不说这件事,你发给我的录音我听过了。”   “我十一点收到这份录音,十一点二十五分被行政经理叫到了办公室。”   主任抬眼,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海锐风投董事长亲自打来电话,用非常亲切的语气询问我有没有听过那份录音,以及,之后有什么打算。”   雪灯不明所以,海锐风投是什么?   见雪灯一脸疑惑,主任笑笑,笑容几分落寞:   “你刚进公司没多久,应该还不知道吧,海锐风投是咱们M.J传媒最大的投资商,也是大财团之一,并且……海锐的董事长是梁淮的爸爸。”   雪灯缓缓睁大双眼。   他忽然明白了梁淮那句“要么装聋作哑要么等着吃散伙饭”的真正含义。   如果他们敢把录音公开,结局就是上千号人有可能因此失去工作。   裴澄屿的清白固然重要,可上千号人的命也是命。   在两方良知间权衡,雪灯忽然感到了迷茫。   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委屈。   裴澄屿总是会在他与其分享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时给予认真回应,还送给他很多点心,把所有的希望交付给他一人,等着他大捷归来。   这样善良的人,往后余生将要活在谎言中,毫不知情地去接受一个曾经将他伤害到体无完肤的人。   “王子殿下,真的没有别的退路了么。”雪灯怀揣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主任苦笑,声音难得的温柔,:   “怎么没退路,大不了就装聋作哑嘛,何况裴澄屿与我们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了他劳心伤神。”   “可是徐组长说过,记者的使命就是将真相的声音传达给全世界,让每个人都听到。”   雪灯穿书以后稀里糊涂接手了原主的记者职业,一窍不通的他为此付出了很多心血,他真的很喜欢徐组长说的这句话,更惋惜裴澄屿那不甘的泪水。   主任手指一顿,叹了口气。   这句话是写在记者职业守则里面的,他又怎会不知道。   但没有退路了。   主任咽了口唾沫,勉强撑起笑容:   “这样吧,这件事你暂时别管了,我给你放半天假你好好回去休息,要是让网民知道我苛刻他们最喜欢的记者,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哈哈。”   最后那声完全是干笑。   雪灯皱起眉:“又要让我停职查看?”   主任无奈:“不是停职查看,而是考虑到你这些日子跑前跑后很辛苦,让你回去休息半天,只有半天。”   雪灯抿了抿唇:“好……”   *   说是给雪灯放半天假,可他也只是在海边坐了一下午,海风吹得他头昏脑涨。   胸口的烫伤越来越疼。   海水也好黑,以前明明不是这个颜色。   外婆总说,人类拥有智慧又善良,但好像外婆说的也不全都是对的。   就像他的父母,因为在书以外的世界里人类发现了人鱼的踪迹,他们在人类大肆捕杀中四处逃亡,杳无音信,至今生死未卜。   不得已,外婆也只好带着当时年仅四岁的雪灯逃到了最深海域,并亲眼看着原本澄澈蔚蓝的海水一天天变浑浊,到现在浑黑一片。   即便如此,外婆还是会说:   那只是个别人类因为贪心犯下的错,大部分人还是善良友爱的,不要将个人行为上升到整个集体。   可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他低头时,看到一只螃蟹横着从他脚边而过,停下,安静窝在他身边。   雪灯举起螃蟹用力抛回大海:“回去自由的地方吧,这里不适合你。”   淌过凶猛大浪好不容易爬到沙滩上晒太阳又被人扔回去且一脑袋撞在礁石上的螃蟹:?   老子看你难过陪你吹吹风,你TM恩将仇报是吧。   一直坐到天黑,雪灯被海风吹得有点鼻塞,这才起身往家赶。   路上,不知情的裴澄屿发来了消息:   【点心好吃么,我这还有很多,提问稿的事你主编同意了么?[蛋糕]】   雪灯没办法回应他,只能敷衍着:   【还没说,主任放我半天假,我在海边玩了一下午。[人鱼][微笑]】   裴澄屿:【羡慕^_^,下次带我一起赶海?捡到的蛤蜊都给你[调皮]】   雪灯回了个“好”。   回到家,正好碰上做完饭离开的钟点工。   雪灯往里瞅了眼,见萧衍正坐在餐桌前,也没吃,只安静划着手机。   雪灯洗了手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晚餐,依然是一些家常菜。   好像从没见过萧衍吃鱼或者任何海鲜类食物。   对面的萧衍从手机中抬起头,不着痕迹打量了雪灯一眼。感觉,今天的他格外沉默。   突然听不到那总是稍显得意的“老公”,竟会觉得少了些东西。   萧衍放下手机,拿起筷子。   雪灯扯了扯胸前的毛衣。下午一直被海风吹着没太感觉到,现在环境温暖下来后,胸口皮肤疼得厉害,被毛衣摩擦着疼痛超级加倍。   他尽量俯下身体,手时不时拽一下毛衣。   火辣辣的,像在燃烧。   萧衍的视线沉了沉,不着痕迹地观察也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又在耍什么花招。   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要再理他,可看他眉头紧蹙还一直抓着毛衣,且变得沉默。   有点在意。   受伤了?   萧衍喝了口水,似是很随意地问出口:“毛衣不舒服?”   雪灯拽着毛衣领口,摇摇头。   和毛衣无关。   可就是这么一扯,露出锁骨到前胸的皮肤,通红一片。   被萧衍尽收眼底。   他倏然起身,阔步走到雪灯面前,手指勾住他的衣领往外拉了拉。   但下一刻又停住了手,望向雪灯眼神带着一丝询问之意。   雪灯没有给予回复,双手捏住衣摆往上一拉,露出整片上身。   极白的皮肤上多了一片艳丽的红,两种极端颜色凑在一起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在烫红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泡。   萧衍瞳孔一扩:“怎么弄的。”   “烫的。”   “谁烫的。”   “服务生不小心打翻咖啡,他不是故意的。”   “什么时候烫的。”   “中午。”   萧衍抿了唇,唇线凌厉。   中午烫伤到现在没加处理,怎么忍下来的。   萧衍鼻间重重出一口气,起身:“老实坐好,等我回来。”   二十分钟后,萧衍从外面回来,边走边拆烫伤膏包装。   抬头一看,雪灯还保持刚才那个提着毛衣露着胸脯的动作,视线随着他的步伐来回移动。   萧衍:……   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衣服脱下来。”实在是看不得他一直举着。   雪灯乖乖脱下毛衣。   “疼就说。”萧衍最后提醒一句,用棉签沾了点烫伤膏,沿着泛红的皮肤一寸寸涂抹。   棉签划过皮肤有些痒痒的,偶尔会被萧衍冰凉的手指擦蹭到。   有点疼,但更多的是难以自持的痒。   雪灯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萧衍停下手:“疼?”   雪灯摇头。   昏暗的大厅里,只有餐桌上方一盏昏黄色的吊灯,铺散着暖意。   雪灯垂视着蹲下身子的萧衍,不发一言。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萧衍的脸。   骨相分明立体,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感以及一丝盛气凌人的孤傲,睫毛很长,黑而润泽,镀上了灯光的浅金,遮掩了眼睛。   好宁静。   虽然在原文中萧衍才是无恶不作的大反派,但不知是不是灯光过暖,雪灯竟看出了一丝温柔。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梁淮那张满是戾气的脸。   “吧嗒。”   眼泪落在萧衍的手上。   原来外婆说得是真的,受伤时最怕有人安慰,明明开始可以佯装无事发生。   突如其来落下的泪,萧衍停了手。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那浅色的眸子外,依然挂着摇摇欲坠的泪滴。   萧衍敛了眉,声音不由自主放轻:“疼?”   “不是。”雪灯抬手,在眼边仓促擦过。   “那你哭什么。”语气虽然有些不耐,但萧衍给他擦药的手还是放轻了些。   雪灯犹豫许久,还是将梁淮和裴澄屿的事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萧衍无法理解:“裴澄屿和你非亲非故,没必要为了他浪费精力。”   他说了和主任一样的话。   “可我是记者啊,记者的使命不就是向世界传达真相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听到。”雪灯说这话时声音满是委屈,语气却无比坚定。   他最喜欢这句话,一天十遍不带烦,可以说到海枯石烂。   萧衍擦药的手顿住,这次,久久未能有下一步。   虽然他这番话搭配他放出裴澄屿绯闻照的事实来看,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但或许就在这个过程中他良心发现想要痛改前非呢。   总要给人改正的机会。   “可主任说,真相会带来另一部分人的毁灭,我在海边坐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什么办法。”雪灯问,“既想要又想要,是不是太贪心了。”   萧衍站起身,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下一秒,雪灯感到头顶落了一只手,轻抚过他的肩膀,稍纵即逝。   接着,萧衍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是贪心,是责任心。”   雪灯怔怔看向萧衍离去的背影,心头一动。   ……   深夜。   萧衍坐在书桌前,视线无声落在一旁的人体立台上。   那上面裹着他的作品,一件渐变色的一字鱼尾裙。   这是他为了明年年初国际奥帆赛设计的主持人礼服,如果能确定被赛委会采用,他必将名声大噪,各家品牌方都会伸来橄榄枝。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五年前他在离开家之前与父亲签订了对赌条约,如果在五年内不能靠着他所谓的梦想赚到二十亿,就得乖乖回家接任父亲的公司,做一只言听计从的傀儡。   他可以做任何人的傀儡,但唯独不能是这个男人的傀儡。   这中间,有母亲的血债。   当初的雪灯就是拿到这个秘密,以此逼迫他与其结婚,企图借用他的财力扳倒裴澄屿,再设计谋害他拿到家产后和最爱的梁淮远走高飞。   到今天,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自己也不一样了,明明开始和他两看生厌,但今天却因为听到他的哭诉一瞬间想到了乞求父亲帮忙摆平,既能实现雪灯作为记者的誓言,又可以给梁淮致命一击。   为什么,想不通。   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   为了一个极度厌恶的人去央求另一个更厌恶的人。   萧衍站起身,轻抚过墨蓝色的鱼尾裙。   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产生那种想法的自己真是疯了。   没必要。 第19章   翌日。   雪灯照例早起,起来后才发现今天周末不上班。   主任真是好人,给了他整整两天半的休息时间。   他下楼吃早餐,却只见桌子留了早餐和萧衍的空碗,叫了一声“老公”,无人回应,意识到他可能又去忙了。   本想继续补足他的《精子质量提高计划》,却又想到原主的电脑现在还没试到正确密码。   无奈,只能坐在阳台上望天。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拂去了些许忧愁。   手机忽然响了声。   拿过一看,是裴澄屿的来电。   不知为何,看到“裴澄屿”三个字,雪灯有些心虚。   接电话时,声音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手机那头的裴澄屿察觉到了他声音不对,小心翼翼问道:“生病了么。”   “没有,刚起床。”雪灯搪塞道。   那头传来裴澄屿爽朗的轻笑声:“今天回温,阳光很好,现在正是落潮时间,不是说,要带我去赶海?”   雪灯“啊”了声。   人生一大错觉:他只是客套客套而已。   换好衣服出了门,裴澄屿开车来接他。   望着时尚的大房子,裴澄屿好奇:“这是你自己买的房子?”   雪灯犹豫了下,还是“嗯”。   萧衍说过,不要向任何人公开他们结婚的秘密,除了父母,不能有第二人知道。   “那你很厉害哦,有时间的话请我进去坐坐好么。”   雪灯:“嗯嗯。”   正如裴澄屿所说,今天晋海市稍有回温,即便是上午也暖洋洋的,无风无浪,阳光正好,澄澈柔和,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一路上,裴澄屿与他聊着稀松平常的小事,只字不提采访稿的事。   他也不想这样的美好时光还要和雪灯谈论公事。   开车时,裴澄屿几次用余光悄悄打量副驾驶的人。   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宽宽松松,他那薄弱的身体根本撑不起来;头发也扎得很漂亮,绑成了气质的鱼骨辫,像极了书中走出来的小美人鱼,有种雌雄莫辨的娇俏。   白白净净的脸蛋,浅棕色的头发被阳光照成了熟透的蜂蜜,温柔到流淌着甜水。   裴澄屿心头狂跳,赶紧移开视线。   这时,架在支撑杆上的手机突然接入来电。   偌大一个“梁淮”不停闪烁。   雪灯只是随意一眼,看到这个名字,没忍住抖了下。   这细微的一幕被裴澄屿敏锐捕捉到。   他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语气平淡:“有事?”   雪灯不知道那边梁淮说了什么,只见裴澄屿全程皱着眉,最后以一句“我有事要忙,以后再说”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他的眉眼舒展开,柔柔带着笑意,尽管雪灯没问,他还是解释:   “只是普通朋友,约我吃饭。”   合着他以为雪灯抖那一下是吃醋了。   车子很快开到海边,裴澄屿进了浴场园区停车,为了彰显男儿本色,刷过的通行卡不急着放一边,而是叼在嘴里,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住副驾驶座椅,扭头往后倒车。   挽到手肘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精健的小臂,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作为模特,他对于自己的身材一向自信。   但雪灯:为啥要把卡片叼嘴里,不脏么。   通往海边前有一条商业小街,两边店铺兜售各种赶海工具或纪念品,今天周六,即便已经十一月,但人还挺多,熙熙攘攘。   裴澄屿余光看着雪灯,见他抬起手遮在额头挡阳光。   裴澄屿在一家卖遮阳帽的店铺前停下,俯身打量着摊位上的帽子,问雪灯:“你喜欢什么颜色。”   雪灯蹲下身看了一圈,最后指着一顶小小的带鹿角的渔夫帽:“这个。”   老板笑道:“那是给小孩儿戴的。”   裴澄屿不以为然,付了钱:“喜欢就买。”   他拿起帽子给雪灯戴上,小头小脑瓜的,戴着刚刚好,可爱的鹿角配上他那对灵动的眼,恰如其分。   这一路,还没到海边,雪灯已经变成了:戴着渔夫帽,举着根淀粉肠,提着蓝色小桶,脖子上还挂着贝壳项链。   雪灯:淀粉肠,好吃。   一个小女孩跑来,瞪着大眼睛好奇问雪灯:“姐姐,你的帽子哪里买的?”   雪灯指了指店铺,纠正道:“是男的啦。”   裴澄屿抿嘴笑笑,似乎多日来的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他心思敏捷,看得出雪灯今天有些沉默,猜测可能是他写稿要求被公司拒绝所以不开心。   那就让笑容重新爬上他的脸。   裴澄屿拉过他的手向前跑,笑道:“来海边就是要跑一跑。”   雪灯举着他的淀粉肠晃晃悠悠,亦步亦趋。   赶海不能全凭运气,里面有技巧,专业赶海的大叔们会用自己特制的钩子沿着海滩划出一条长长痕迹,藏在沙底的黄蚬子会被一起带出来,接着就是捡捡捡。   雪灯:哦哦!神奇!   裴澄屿找了处地儿,蹲下身子拿着铁铲开挖,忽然一喜:“挖到东西了,雪灯你来捡。”   雪灯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在沙坑里一摸索,拿出来。   “哈哈,只是壳而已。”   裴澄屿故作姿态:“既然是壳为什么把自己当宝贝一样藏起来。”   雪灯觉得这句话很好玩,裴澄屿说出来就更好玩了,在一边笑得“鹅鹅鹅”。   他也蹲下身子开挖,铲子忽然抵到硬.邦邦的东西,便惊喜叫道:“我挖到好东西了。”   裴澄屿笑眯眯凑过来:“该不会也只是壳。”   雪灯摸出好东西在浅海里晃晃洗去泥沙,炫耀着:“是扇贝!快给我拍照,重点放在我拿着扇贝的手上。”   裴澄屿说着“你太厉害了”,掏出手机,悄悄对着他拍了几十张。   凭借基因优势,雪灯带来的小桶很快就装满,路过的游客见状都要来夸一句“好厉害”。   雪灯扬了扬眉,表面不动声色,内心:那当然,专业的。   然后撅个腚跟人家专业赶海人员比赛挖黄蚬子。   忘了新闻稿,忘了梁淮,忘了装聋作哑,他现在满心只有:挖挖挖装装装。   裴澄屿则全程录像,嘴角不断上扬,像个儿宝爸,生怕错过他一颦一簇。   提着两桶海货,两人中午去了附近的小吃店随便对付,顺便让老板把他们捡到的海货加工一下,当午餐了。   老板偏要多嘴:“哎呀你俩是小情侣吧,妹妹长得真可爱,小伙子你真有福。”   裴澄屿并不反驳,反而还要奖励老板小费。   雪灯:“我有两点要说。第一,只是朋友;第二,是男的啦。”   吃过午饭,裴澄屿本打算再和雪灯一起逛逛商场,但看他有点倦态,便想着不急这一时,先把人送回家好好休息。   他让雪灯在浴场外的公交站等他,他去开车过来。   事实上这也是雪灯第一次赶海,望着满满两桶海货,自己一个人在路边乐得合不拢嘴。   周六的马路车水马龙,有点小堵,浴场外更甚,几乎是一动不动。   黑色的迈巴赫就堵在这车队中间。   车里,萧衍单手遮着眼,双眼紧闭。   即便不去看,还是能听到海浪翻腾的声音。   厌恶,反感。   “欸?萧总监,您看公交站坐着那个,是不是雪先生?”司机忽然道。   萧衍倏然睁开眼,却在下意识扭头的前一刻及时制止自己。   比起探究那边坐着的是不是雪灯,他还是不想看到任何和大海有关的东西。   他抬手遮掩了日光,低低道:“以后别走这条路。”   司机解释:“这条路近,我看您好像很累。”   “近也别走。”   司机疑惑点头。   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扰得萧衍眉头深敛。   “欸?雪先生今天和朋友一起来海边的?”司机忽然又道。   这下,萧衍的眼闭不住了。   他还有朋友呢?   即便告诫自己不要看,萧衍还是忍不住,余光匆匆扫了一眼。   看不到。   良久,他僵硬着脖子仿佛机械般一点一点转过去。   不需要刻意避开海边风景,他的视线一眼便落在人群中的雪灯身上。   实在显眼。   蓝色的科尼塞克停在马路边,车门打开,匆匆下来一年轻男人,从雪灯手里接过小桶放进后备箱,继而为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在雪灯上车时,还一只手挡在门框上怕他撞了脑袋。   萧衍的眉敛得更深了些。   他认得这年轻男人。   裴澄屿,这几天频繁出现在雪灯口中的男人。   朋友?   萧衍不禁回想起昨晚雪灯一遍诉说着没法还裴澄屿清白一边惋惜落泪的模样。   而今天,又和裴澄屿二人来了海边,还笑的跟个什么似的。   萧衍收回视线,搁在膝间的手指不断收拢,手背浮现淡淡青筋。 第20章   家门口。   裴澄屿停了车,小跑到副驾驶给雪灯打开门,笑道:“托你的福,我今天很开心,你呢。”   雪灯点点头:“同乐,我们一起赶了海,吃了海鲜杂烩,你还给我买了帽子和项链。”   看得出来,雪灯说开心不是假的。   他的嘴角从到海边起就没落下来过。   裴澄屿一手挡着门框,扶着雪灯下了车。   雪灯深深鞠一躬:“谢谢你的招待,有机会再一起去海边玩。”   裴澄屿眉尾扬了扬:“说话算话,不要只是客套,我可记在心里了。”   雪灯笑笑:“那我进去了,你回家时也要注意安全。”   裴澄屿点点头,视线落在雪灯背影上,随着他的步伐移动,一直到他进了门消失不见后,裴澄屿才释然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跑到后视镜旁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发型,刚才有没有被吹乱,晒了一上午太阳皮肤状态还好么。   在短暂的一上午里,他在雪灯的眼中是完美的么。   另一边。   萧衍站在阳台落地窗前向下望去,眼底黑沉沉。   他看见裴澄屿的车还停在楼下,而本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对着大门望穿秋水。   萧衍冷哧一声,听到了开门声。   雪灯看到萧衍,眼睛一下子亮了,迫不及待与他分享喜事:“我今天上午和朋友去了海边,捡了很多海货,还买了帽子。”   他揪了揪帽子上的小鹿角。   萧衍淡淡看了他一眼:“哦?烫伤不疼了对么。看你挺有精神的。”   还能跟人在海上玩一上午。   雪灯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意味:“托你的福,有所缓解。”   萧衍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雪灯要是和裴澄屿真有一腿,自己应该拍下他的出轨证据顺理成章签下离婚协议,这无疑是天帮忙。   但喉咙里就像卡了什么硬物,咳不出来咽不下去,就哏在那里,不舒服。   雪灯见他没再回应,以为是他忙了许久太累,自觉不去打扰,回了房间继续折腾原主那带密码的电脑。   虽然到现在无法解锁,但打字练习和日记不能断,他只能一边用键盘打字,一边把刚才心中   所想记在手机上。   不禁想到:最近好像到了冬季时装周的关键节点,成日在家的萧衍也往外跑得勤了。   昨天他帮自己涂了烫伤膏,如果能收获报答,他本人应该会很欣慰,心情一好,小蝌蚪也更加精神抖擞。   这么一想,他和裴澄屿捡到的海货都自己煮了吃了,一点没给萧衍留,实在不应该。   雪灯正沉思着,手机忽然收到消息。   【XX银行提醒您:于2023年11月4日收到来自M.J传媒集团的工资转账8812.8元,银行卡结余531281.27元。】   他收到了人生第一笔工资!   而且,原主真有钱,有五十多万存款呢。   雪灯决定了。   他悄悄下了楼,避开萧衍跑了出去,按照导航找到就近的水产市场。   他想买点不一样的,新奇的,萧衍没见过的。   转了一圈,看到的大多是一些常见海货。   当他第三次从某水产摊位前经过时,被摊主大叔叫住:   “小妹妹,我看你在这转了很久了,没拿定主意要吃点什么?”   雪灯深吸一口气。   “是男的啦”这句话他已经说腻了,不想再说了。   妹妹就妹妹吧。   “叔有什么好货推荐?”   大叔神秘兮兮拉着他进了屋,手指一弹鱼缸:“这个见过没,南方海域运过来的,咱这里可不常见。”   雪灯看了一眼。   哦,石头鱼,学名褐菖鲉,外形极其丑陋,可以称得上恶心,看起来就像块疙疙瘩瘩的烂石头。   他在海里见过几次,每次都要避开。   石头鱼背鳍上的硬刺含有剧毒,被扎到或者啃一口都能直接升天。   但除了背鳍有剧毒外,其他部位肉质细腻鲜美,而且营养价值很高,生津润肺,还能改善皮肤。   “这个鱼拿回去熬汤,可鲜亮啦。”大叔喋喋不休推销道。   “如果不想熬汤想吃最新鲜的,拿回去皮一剥做成刺身,好吃到你连盘子都能一起吃了。”   雪灯:“大叔别诓我,盘子能吃么。”   大叔:“叔从不诓人,你要的话我帮你把毒刺和毒胆处理了。”   “多少钱一斤?”   “看你生面孔啊,咱就当交个朋友,一百八拿走。别人拿我都要二百呢。”   雪灯点点头。   大叔说要和他交朋友。   雪灯掏出手机:“叔,咱们互换联系方式吧,我可以给你发我的自拍照么。”   他坚信,美好的瞬间要和朋友一起分享。   叔:?   付钱时,发现原主手机设置了免密支付,雪灯也不知道怎么查询余额,只能心算来计算花费,免得花超属于他的那份工资。   不知道原主还会不会回来,他的钱不能动。   雪灯提着鱼,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条丑鱼要价五百四十块。   但如果萧衍吃了能活跃小蝌蚪,也值了。   身后的大叔望着手机里雪灯发来的自拍彩信:???   提鱼回家,往厨房水池一放,按照网上教程剥皮做刺身。   雪灯开始不懂刺身是什么意思,一搜才知道,通俗讲就是生吃。   生吃他在行,能最大程度保留食材的营养和味道,果然叔诚不欺我。   石头鱼鱼皮韧性极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剥下了完整的鱼皮。   疙疙瘩瘩,恶心。   但这是他第一次做人类的烹饪,还做得如此游刃有余,难道是烹饪的天才?   雪灯把鱼皮完整摆盘,金光闪耀的勋功章一枚。   幸亏地心引力,不然现在直接三百六十度螺旋升天。   雪灯洗了手跑到萧衍房门口,敲敲门:“老公,吃晚饭了。”   萧衍从电脑中抬起头,看了眼手表。   四点二十,吃什么晚饭,况且家里有钟点工,哪里轮得到他准备。   雪灯继续敲门:“是好东西哦,你都没见过。”   经他这么一忽悠,萧衍还真有点好奇。他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打开门,先在人身上上下审视一番,打算开了眼就走,毕竟雪灯做的东西,能吃么。   楼下的餐桌上只孤零零摆着两只盘子。   空气里弥漫着海鱼特有的腥气。   未见其物,先解其心。   还真是好东西。   在他已知的《卸磨杀驴计划5.0》中,有这么一条。   计划三:   假意为萧衍烹饪石头鱼,并在汤内加入大量哮喘药,此类药物中含有沙丁胺醇,超量会刺激心脏,致其死亡。但因其本身是哮喘、支气管扩张常用药,便可将罪名推托给没有处理好的石头鱼中,认定萧衍是误食含有剧毒的石头鱼导致中毒身亡。   当时萧衍看到这条计划,认为雪灯是在嘲笑警察。   致死毒物是什么,法医一验尸便知,这份计划实在是漏洞百出。   但要说漏洞百出,他甚至还想到把石头鱼处理安全打消自己顾虑。   知道他会下药,所以萧衍已经提前把所有哮喘药里面的药片换成了维生素C片。   萧衍往餐桌旁一坐,看到了那条剥了皮的鱼。   和一张表面参差不齐的鱼皮。   是石头鱼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鱼肚子里的哮喘药已经变成了维C片。   只是看到鱼的一瞬间,明知道他会有这么一招,萧衍的心还是往地上落了落。   昨晚帮雪灯涂药,为了他甚至想向父亲低头,这么一想,自己真挺傻的。   雪灯还不知道他的内心想法,乖巧站在一边等待表扬。   这么完整的鱼皮、鲜嫩的鱼肉,少说价值两个大拇指吧。   生怕萧衍不知道,雪灯凑上前,表情一本正经:“虽然鱼皮剥得很完整,但这种小事没必要夸奖。”   实则内心:快夸我,给你两秒钟。   萧衍轻嗤一声,拿起筷子翻动着鱼皮:“杀人还要留全尸呢,好端端的皮就给剥了?”   实际是在暗讽雪灯还挺人道,杀他还知道给他留具全尸。   雪灯:?   哦,明白了。   萧衍想吃最新鲜的最完整的带皮的。 第21章   雪灯一把抓住萧衍的手:“跟我来。”   萧衍一下子被拽了起来。   没想到这人看着瘦弱,力气属实不小。   他倒是很好奇,雪灯还有什么计划补足?   出门前,雪灯随手拿过萧衍的外套给他套上,生怕他冷着。   拽着人一路往大街上走,显出几分迫不及待。   萧衍就这么被他抓着手,大小伙子人高腿长,为了配合他的步伐只能比平时放慢了节奏。   天青色下,雪灯的长发在脑后一甩一甩。虽然总是一副淡然脸,但体温却不低,纤细五指紧紧扣着萧衍的手,那部分被手指覆盖住的皮肤微微发烫。   萧衍从他的头发间移开视线,试图转换思绪。   可夜风还是将他身上特殊的气息吹了过来。   湿润的,清淡的海盐,夹杂着缥缈的小米兰香,徐徐扑面。   萧衍抬手遮住口鼻,似乎在刻意规避他身上的气息。   可真的遮住后,心里却空落落的。   放下手,良久,他贪恋地深吸一口气。   明明只是不过百米的小路,萧衍却感觉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到现在也望不到尽头。   雪灯拉着人到了主干大道上,随手拦下出租,掏出手机对师傅道:“到这个地方。”   萧衍不明所以,但并未发声。   直到车子渐渐驶入宽阔溯长的大道,在一处构架着土俗星星灯的大桥上停下,萧衍倏然怔住。   这是……海边。   他很讨厌大海,这里全是不愉快的回忆。   雪灯先下了车,在外面等。萧衍不想下车,可司机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不得已,只好踏出车门。   萧衍立马掏出手机要打车回去,结果又被雪灯拉住手,固执往海边走。   心脏突兀地跳漏一拍。   不知名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   海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像冤魂凄厉的尖叫。   海边空无一人,漆黑夜色裹挟着混黑色的海水,风声不止,冲击着浪花徐徐前进。   萧衍甩开他的手,停住脚:“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说过我很讨厌这里。”   雪灯不明所以:“你说我没给鱼留全尸,所以直接拉你来海边吃。”   还挺押韵。   萧衍重重叹一口气。他没想到,一个人的脑回路能如此清奇,听不出他的暗讽,还把人直接拉来海边吃。   他觉得好笑:“下次我说想吃新鲜的蔬菜,你就直接拉我去菜市场吃?”   雪灯认真思索一番,得出结论:“直接拉去菜地吃,最新鲜的食材才能保证营养不会流失,提高精子质量。”   萧衍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   雪灯:“你不能走。”[王大队长严肃.jpg]   “给我个理由。”萧衍要是想走,再来十个雪灯也拦不住,但他要个理由,不仅是对雪灯,也是对自己。   雪灯沉思片刻:“你说过你只跟我交.配。”   黑夜中,萧衍脸色一红。   “这跟来海边有什么必然联系?”   雪灯再次陷入沉思,半晌,回想起网络热词,学以致用:   “我不跟秒.射男交.配。这种男人往往精子质量都不过关。”   他顺势从礁石上扒拉下两只章鱼,一手一个塞给萧衍。   高级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保证食材原汁原味。   萧衍拎着两只章鱼:?   雪灯叹了口气,在沙滩上坐下:“吃吧,吃完就回家。”   尽管他上午刚来过海边,可现在还是不想走,回望家乡的方向,永远不会腻。   或许是夜晚令人感性,也或许是海边太过安静,冷静下来后,雪灯又想到了他尚未完成的使命。   今天的裴澄屿很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笑,作为朋友,他希望朋友也是永远笑着的,而不是只能坐在海边对着浪花流泪。   他问萧衍:“你现在有什么困惑么,可以说给大海听,它不仅会为你保守秘密,还能带给你一些启发。”   萧衍开始一直背对着大海,听到这句话,沉默许久,缓缓转过了身。   海浪翻腾的声音无比喧嚣,却又安静到令人心慌。   困惑么。   萧衍的视线中,出现了相隔二十年后才重新出现的海浪的影子。   二十年间从未踏足过海边,就连回家也要司机刻意绕路,避开浴场那条路。   嘭嘭、嘭嘭。   他听到了夹杂在风声中的心跳声。   上一次,也是这样漆黑的天际,和漆黑的海水,不断翻腾,下潜,挤压着肺里的空气。   母亲按着他的头沉进海水中,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他拼了命地挣扎,当他发现在水中呼救没人能听到时,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绝望。   萧衍的母亲出生于艺术世家,继承父母衣钵,后来也出落成名噪一时的大设计师,美誉远扬,成立了比肩顶奢大牌的服装工作室,求她一纸样图的都是当时响当当的大人物。   她似乎出生便手握大女主剧本,一路扶摇直上,但优秀的人总会引起他人注意。   某次国际时装周,设计师和模特同台亮相时,她被台下的男人一眼相中。   男人是被称为“晋海四少”的财团继承人,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凭借家中财权势力,但凡他相中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却唯独在萧衍母亲这屡吃闭门羹。   这样心高气傲的女人更是激起了他疯狂的占有欲,就算用抢的也要把人弄到手。   男人毁了她的事业,令她深陷抄袭丑闻,无处伸冤,还毁了她的家庭,令她的父母扯上官司,家底赔精光,父亲急火攻心突发脑梗住院,到最后穷困潦倒连手术费都出不起。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向男人低头,嫁给了这个把她从天堂打入地狱,却又唯一能救她的男人。   婚后,男人的占有欲愈发强烈,不许她出门,不许她碰和设计有关的任何东西,将她的梦想踩在脚底,强迫她生下孩子,对她如牲畜,将她囚.禁在这偌大城堡里。   她开始变得不正常了,总是能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能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眼前的世界总是在扭曲,出现了很多奇怪的诡谲的影像。   她开始自残,想以此抗议,但男人却会讥笑她,说即便她死了魂魄也永远只能待在这里。   终于有一天被她钻了空子,她带着年仅七岁的儿子跑到海边,不顾儿子惊恐的哭喊,抱着他一步步往深海走去。   她将儿子按在海里,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乞求儿子来世投胎一户好人家,不要再跟着她一起受苦。   月亮很大,仿佛近在咫尺。   海水的咸腥灌满口鼻的感觉,萧衍到现在也记得。   故事的最后,父亲带人匆匆赶来,救下他。   而母亲,终于如愿以偿离开了这座囚笼。   奔赴下一个囚笼。   萧衍十二岁那年,在精神病医院待了五年的母亲于某个夜晚无声地离开这个世界。   七岁那年的海边,是萧衍最后一次看到母亲的脸,一直到母亲离世,父亲也不允许他去见他一面。   母亲也不总是疯着的,清醒的时候她会坐在萧衍床边给他讲故事,虽然翻来覆去讲的都是同一个故事,但也因此,小美人鱼成了萧衍最喜欢的迪士尼动画人物。   母亲还为他搭配好看的衣服,用一双巧手为他制作风筝,虽然那只风筝只能飘浮在这窄小房屋的上空。   也会告诉他:“妈妈真的很爱你。”   思绪期间,萧衍不知道何时坐在了雪灯身边。   一搭眼,看到雪灯的手在沙子里摸索着,然后摸出不知什么玩意儿,对着月光举起,严肃道:   “摸到扇贝了,章鱼不够吃,还有扇贝。”   萧衍默默接过扇贝,结果一翻过来,发现只是个壳子。   雪灯得意扬起下巴:“被我骗到了吧。”   接着又一副说教口吻:“这个世界没那么好混的,天上掉馅饼,沙里捡扇贝,都是童话。”   他的眼眸被月光映照得亮晶晶,仿佛布满星光,微风拂动长睫,轻轻颤动。   萧衍望着他的眼睛怔了许久,回过神后轻笑一声。   幼稚。   然后把贝壳揣进口袋。   大手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扇贝壳。   七岁后第一次正视大海,忽然明白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直面恐惧才是唯一真理。   看,他已经能平静的与大海对视。   萧衍揉了揉心口,只觉得里面痒痒的。   良久,他轻声询问雪灯:“你现在的困惑是什么。”   雪灯直言不讳:   “记者的使命,当事人的清白,大众需要的真相。”   再加一个:如何提高精子质量。   “这些很重要么?”   雪灯点头:“很重要。”   望着天边一轮明月,月光穿过海平线,他轻声道:   “当你原本生活的家乡被外来入侵者告知这是他们的地盘,并用尽残忍手段将你驱赶至边缘地带,到最后连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都要剥夺,你就会明白真相和公平有多重要。”   穿书前的世界就是这样,人鱼原本安稳生活在海中,某天来了一帮人类,说大海也是他们人类的资源,人鱼是异种不该存在,并对他们进行大肆捕杀,拿去做实验,人鱼该向谁伸冤说这就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   向人类的法律伸冤么?   即便如此,雪灯还是坚定认为:大部分人类是可爱友善的,错的只是极个别,不能上升整个整体。   比如,旁边坐着的这位,都被章鱼爬了脸,还坐那像没事人一样。   萧衍不太明白他的说法,只能认为是雪灯曾经和房屋居住权或土地所有权扯上了官司,被迫背井离乡。   所以他立志成为记者也是这个原因?   是啊,真相的确很重要,如果母亲当年在深陷抄袭丑闻时有人能为她找出真相,或许她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萧衍随手扯下骑脸的章鱼抛进海里,视线缓缓看向漆黑夜空。   如同父亲那永远黑沉的眼睛,透着深不可测的寒意。   “雪灯。”这是结婚俩月来,萧衍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你的困惑,会解决的。” 第22章   在雪灯贫瘠的认知里,他的困惑会解决=萧衍的困惑已经解决。   皆大欢喜,小蝌蚪现在一定高度亢奋。   抓紧时间,趁热打铁。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沙,“咳嗯”清了清嗓子:“回去吧?有点冷了。”   萧衍跟着站起身,望向不见尽头的大海,最后这一眼,狭长而深沉。   回到家,餐桌上已经整齐摆放着钟点工阿姨准备好的晚餐,以及那条纯天然无任何添加的石头鱼刺身。   难得餐桌的气氛没那么沉寂。   雪灯主动告知:“我电脑忘记密码,好久没打开了。”   萧衍随口道:“密码是九五零八一一。”   “你怎么知道。”雪灯好奇。   萧衍沉默了。   该怎么说,用监控监视他时无意间看到的。   “你很厉害,我猜了好多都不对,你一次就猜到。”雪灯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认为萧衍能凭借自己能力创办这么大服装公司,猜一个密码更是易于反掌。   吃过饭,雪灯第一件事就是按照萧衍所说密码打开电脑,搜索“人类交.配前该做些什么”。   有所长进,这次好歹还加上了“人类”的前置词。   高赞回答:   【当然是助兴啦!切记,既不可过于保守以免扫兴,又不可过于开放导致对方难以招架,要收放结合,方能事半功倍。】   雪灯:哦哦哦!   明白了。   ……   萧衍正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却显得几分心不在焉。   脑海中不断浮现青黑夜色下翻腾的浪,和那双簪星曳月的瞳眸。   他随意向后靠去,大腿被什么东西硌到,摸出来一看,是雪灯捡给他的贝壳。   这个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捡个贝壳还当宝。   萧衍摇摇头,用湿巾擦干净贝壳表面的砂砾,放进抽屉里。   倏然,门外传来一声“老公”。   刻意拉长的尾音,轻佻的语气。   萧衍沉默片刻,些许犹疑道了声“进”。   门外探进来个脑袋,弥散开热腾腾的水汽和沐浴乳的香气。   “有事?”他低声问道。   雪灯作势清了清嗓子,将上半身一并探进来。   萧衍:……   这里三层外三层,毛衣加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他就这么冷。   可当雪灯整个人出现在面前时,萧衍愣住了。   两条光溜溜的长腿支棱着,下身只有一条平角内裤。   雪灯悄悄观察着萧衍的目光,发觉逐渐火热。   睿智网友诚不欺我,保守与开放结合,效果立竿见影。   雪灯清清嗓子,眉尾禁不住得意扬起:“性.欲上来了么,老公。”   萧衍喉结滑动了下。   说实话,没有一点性.欲。   而且还挺佩服他这种不要脸的口无遮拦。   “你,出去。”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本就看不惯他那些毫无设计感的破衣烂衫,不会以为加加减减就是撞色与镂空吧。   雪灯不理解,他坚信网友不会骗他。   他几步走到萧衍身边,俯下身子盯着他的脸,眉间微蹙,理直气壮地问:“为什么,我不够可爱么?”   萧衍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不忍直视。   雪灯立马转动脑袋瓜回想第二条高赞回答:   【不可太直接,要在收放自如的肌肤相贴间让对方感受到得不到还想要的快♂感。】   收放自如的肌肤相贴?   懂了。   雪灯魔爪直从萧衍衣领中探进去,在萧衍不断睁大的双眼中来回掏一掏,再拿出来,再掏一掏,再拿。   当他掏到第N次时,手被人按住了。   “你做什么。”萧衍语速明显加快。   “怎么样,现在有性.欲了么?”雪灯的语气还振振有词的。   萧衍终于忍无可忍,提着人后衣领无情拎出房间,不忘提醒“把裤子穿上”,继而关上门锁好。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姓名,拎着往外走让雪灯签名。   走一半,止住了脚步。   罢了,就事论事,还没抓到雪灯谋害他的实质证据,就算打离婚官司也不能将利益最大化,再等等。   走回去,把离婚协议甩回抽屉。   雪灯在门口站了许久,也合计了许久。   最后得出结论:被网友耍了。   *   翌日,周天。   雪灯醒来时,萧衍已不见了踪影。   感叹着萧衍真是贵人多忙事,殊不知萧衍已经开车回了家。   在豪华大别野前停了车,萧衍转动车门把手的手顿了顿。   回想起昨夜雪灯上身似熊下身光的场景,忽然疑惑,自己真有这个必要为了他向父亲低头么。   他缓缓抬眼,透过车窗看向面前奢华的建筑。   这是离开家的第五年,本以为到死也不会再回来。   即便外表光鲜亮丽,可透过那些昂贵的材料砖和奢靡的雅典浮雕,他看到了内里一片污黑。   想起那个被囚.禁在里面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女人,想起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深海,萧衍犹豫了。   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过去了。   “叮——”   手机响了声。   萧衍回过神,慢慢拿过手机。   是雪灯发来的短信:   【抓到螳螂了。[图片]】   图片里,年轻的男人穿着米白的毛衫,头发歪歪束起,垂在胸前几分凌乱,手里还拎着只碧绿螳螂,手指直接比了个OK。   表面上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那悄悄扬起的眉尾像在说:   “快夸我,给你两秒钟。”   萧衍轻嗤一声,几分不屑。   无聊。   只是,很神奇,雪灯总做一些在他看来很无聊的事,但这些无聊的事却总能一次次坚定他的决心。   萧衍下了车,踏过不规则石砖铺成的小路,日光逆着高大身影,在轮廓周围形成一圈光晕。   开了门,管家正在整理玄关,见到萧衍,先是疑惑,而后狂喜上了脸:   “少爷!真的是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萧衍淡淡扫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五年不见,这位将一生奉献于这座大宅的管家看着也老了些,鬓发斑白。   管家丢下抹布直冲楼上,嘴里不住喊着“小少爷回来了”。   萧衍站在门口向里看去。   父亲总爱自诩专情专一,母亲过世多年,家里的软装摆放没有一点变化。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那座老旧沙发上,年轻美丽的女人头发凌乱,抱着六七岁的儿子为他念读《海的女儿》,读到最后,一遍一遍重复:   “皆大欢喜的结局,小美人鱼变成了泡沫,永远漂向自由的方向。”   然后对儿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希望妈妈有一天也能飘向自由的方向。”   只是上一秒还是无尽的温柔,下一秒她又会抓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喊着“他来了”。   那时的萧衍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每每看到母亲发疯,还是会产生一丝恐惧。   对她,更对自己未来的恐惧。   后来母亲检查出重度精神分裂加重度抑郁,萧衍就再也没见过她。   但经常会梦到她,对他微微笑,说着“妈妈真的很爱你,你是我唯一的慰藉”。   高中那年不顾父亲反对学习美术,参加校考报考了国内顶尖服装学院,毕业那年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想要随着母亲曾经的脚印走一走看一看。   中间父亲没有阻挠的原因,是他们签订了一份对赌条约:   萧衍在毕业五年后赚到二十亿,否则将要回家继承企业,像母亲一样一生囚困于牢笼中。   回忆突兀被打断,萧衍抬起头看向旋梯,视线中出现了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   老管家跟在男人后面喋喋不休:“小少爷看来也是想念家人,特意回来看您。”   男人嘴角一抹轻笑,姿态优雅卓绝,简单的黑衬衫勾勒出保养良好的身躯,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无异。   萧衍眼底黯了黯,沉默着。   萧父下了楼,没有父子久别重逢的感人拥抱,他平静地走向沙发坐下,随手端起茶杯,优雅翘起腿:   “我还以为要年底才能见到你,比我预计得早了些。”   乌黑的发,深沉的眼,但眼底却是浓烈的蔑视。   “二十个亿,一分不少拿到手了?”萧父笑问道。   萧衍移开视线,颌骨凸出一块。   “暂时没有,这次来是希望你帮个忙。”尽管说不出口,但还是得说。   萧父放下茶杯,似乎也是猜到了。   五年不进家门的儿子突然造访,怎么可能是想念家人回来看看。   “找我帮忙?”萧父看向管家,“老刘,我没听错吧。”   管家:“没听错。”   萧衍不想继续站在这里陪他演什么豪门恩怨的戏码,开门见山:   “雪灯的公司拿到了梁淮设计陷害裴澄屿的证据,但梁淮父亲屡屡施压要雪灯他们装作无事发生,我希望借助你的势力解决这件事,条件随你开。”   萧父漫不经心摩挲着下巴:“你说梁董事长啊……”   常年合作伙伴,且也不是什么容易搞定的人,何况这件事关系到他儿子的名声,更是难上加难。   但办法是有的,就是得费点工夫。   萧衍手指渐渐收拢,不动声色看着沙发上的男人。   萧父故作疑惑:“雪灯……雪灯我记得是……”   话说一半没了下文,等萧衍自己说。   萧衍定了定神:“我……老婆。”   萧父嗤笑一声:   “哦想起来了,两个月前你不经我同意拿走户口本和这小子结了婚,好像婚礼也没请我前去,现在为了他不惜低头求我,看来你也是真喜欢,有我对你妈妈十分之一的喜欢么。”   萧衍敛了眉。最后这句话,很恶心。   见他不做声,萧父也不逼他,徐徐看向一旁的相框。   永远定格在三十二岁的女人,永远的明艳动人。   “可以帮你。”萧父道,“但既然你说条件随我开。”   他对着管家伸出手,管家心领神会递来纸笔。   萧父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下一串文字,道:   “距离五年之约还剩五个月零十五天,到期限那天,二十亿改成四十亿,并且,如果做不到,和雪……哦,雪灯,和他离婚。”   管家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   二十亿变四十亿!高.利贷听了都直呼内行。   不知道萧衍现在赚到了多少,就算他已经到手二十亿,想在五个月内再赚二十亿……   老头子劝他直接把婚离了乖乖继承家产好了。   人要懂进退。   萧衍紧抿着唇,漆黑的眼底暗流涌动,抬起头,对上了萧父同样黑沉的眼。   冗长的一个世纪过去,低沉的声音响起:   “好,按你说的来。”   大笔一挥,签上大名,盖棺定论。 第23章   雪灯不小心把螳螂玩死了,完事给它埋到庭院里还顺便用石头立了个碑。   再悲伤地默哀三分钟。   螳螂の魂:你了不起你清高。   大门响了声,知道是萧衍回来了,三两步而去,张嘴就是:   “看见我分享给你的照片了么,你来晚了,螳螂已经被我不小心玩死了。”   萧衍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上了楼。   望着满房间的服设类用具,以及尚未完成的鱼尾裙,萧衍产生了瞬间后悔。   为了一个随时可能谋害他的人,和父亲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值得么。   还是说在某个瞬间他也疯了。   不过一会儿,雪灯搬着他的笔电进来了,往萧衍面前一坐:   “老公,我最近口才有所进步,你要不要听听。”   纵使雪灯再迟钝也感受到了萧衍不同往日的沉默,虽然他以前话也很少就是了。   但今天,除了冷淡,似乎多了丝萧索在身上。   雪灯点开他的万能冷笑话,清清嗓子:   “一个小段子。如果没有朋友,就去随便找个人表白说喜欢他,对方会提出和你做朋友的。”   萧衍觉得无聊,眼也没抬。   “萧衍,我喜欢你。”   落叶飘在水面,静谧无声,却激起了片片涟漪,一圈圈扩大。   萧衍缓缓抬头,视线看向那张突如其来说“喜欢”的嘴。   浅色的红,嘴角呈现自然上翘,仿佛永远在微笑。   雪·没朋友·灯按奈不住在桌下抖了抖腿:他怎么还不提出要和我做朋友?   萧衍眨了下眼,喉结滚动着。   私以为萧衍暂时性失聪,于是雪灯再次重复:“萧衍,我喜欢你。”   萧衍的嘴角在上扬与克制间反复横跳,只能通过蹙眉来显示自己不耐烦:   “知道了,你要说几遍。”   雪灯: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萧衍:这人怎么不安常理出牌。   雪灯离开后,萧衍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那句“萧衍我喜欢你”,在脑海中久久盘旋。   嗤笑一声,说什么喜欢他。   知道了,二十亿同志。   *   翌日。   雪灯照惯例起个大早,本是休息两天重新回到岗位精神焕发,但一想到那尚未解决的使命,心情不好了。   心情会影响食欲是真的。   雪灯连早餐都没心情吃就去了公司。   一进门,主任正和同事小王吵架。   见到雪灯,拉过来评评理。   主任:“我平时待他不薄啊,他竟然偷发我挖鼻孔的照片在网上,害我被很多人嘲笑,我何德何能能和他这样的人共事啊。”   雪灯看了眼小王面前摆的手机。   屏幕中的照片是开会时,主任不顾领导在台上说得口干舌燥,自己在台下悄悄掏鼻孔,虽然在脸上打了码,但那标志的地中海发型还是一眼便知。   雪灯皱起眉看向小王:“你怎么能这样呢,太过分了。”   主任一拍手:“看看,看看,连咱们脾气最好的小雪都看不过眼了。”   雪灯:“怎么能给人脸上打码呢,又不是什么污秽物。要懂得尊重他人,乖,把马赛克去了重新发。”   主任&小王:……   活菩萨见得多了,活阎王还是头一次。   雪灯叹了口气,慢悠悠走到工位前,倏然发现桌子上摆了只香芋紫色的方形手提包,拎起来还有些分量。   打开,里面是只玉桂狗的饭盒,透着微微烫手的温度。   饭盒被分成三小一大四个格子,大格子里装的是玉米粥,另外仨格子里分别是切成章鱼造型的香肠、切半的溏心蛋和水果组合。   隔壁小刘一脸八卦凑上来:“小雪你说实话是不是谈恋爱了,对方是谁,男的女的,可以啊,对方这么贴心,一大早整这么多花活。”   雪灯抬起饭盒看了眼:“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跑腿小哥送来的。”小刘道。   疑惑之际,雪灯手机“叮”了声,摸出一看是裴澄屿发来的消息:   【早安,早餐要吃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临时准备的,有点粗糙别介意,或者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明天帮你准备。[太阳][爱心]】   看到这条短信,雪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多好的朋友,为他考虑得事无巨细,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愧疚感UP   雪灯叹了口气,打开公司用的电脑,对着键盘开启一指禅模式。   工作吧,变得忙碌就没时间想太多。   忙碌的周一,雪灯一整天的工作就是打字,跟着同事跑了场关于盲道设计不合理的现场,继续回来码字。   公司用的键盘是普通的薄膜键盘,便宜量产。   一天下来,他那两根手指都是麻的,还很疼。   晚上吃饭时,手指尖疼得厉害,连着指甲都疼。   他吃两口就要停下来掐一掐手指肚。   对面的萧衍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手指怎么了。”   雪灯掐着手指肚:“打了一天字,手指疼。”   萧衍低笑一声:“用你那一分钟俩字的速度么。”   雪灯不服:“我现在一分钟能打六个字呢。”   萧衍:“嗯真快,和人聊天对面都要急上吊了吧。”   雪灯瞥了他一眼,暗暗发誓,等以后萧衍百年归西,他的个人简介自己亲手打。   晚饭结束,萧衍漱了口,随手捞过外套对雪灯道:“吃完了就穿衣服。”   雪灯乖乖跟着穿衣服:“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萧衍开车载着雪灯,路上,雪灯好奇观察着窗外街景,火树银花车水马龙,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是个浪漫的世界。   车子在一家装修豪华的店铺前停下。   门口挂个大牌子,上面印着烫金大字:Phoenix客制化   雪灯不明所以跟着进了门。   宽阔明亮的大厅,四周做成展示墙,玻璃展示架中摆着样式颜色各异的键盘。   “呀,萧总监,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时间来店里了。”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热情迎上来,往后瞧了眼,“带朋友一起来的?”   萧衍轻点下头,和老板模样的男人握了握手。   回头,招呼还在四处打量的雪灯过来,对老板道:“朋友从事记者工作,平日和电脑键盘打交道,最近说手疼,可能是薄膜键盘震手,您有什么推荐。”   老板非常热情让雪灯跟他来。   “先生你手重还是手轻。”   雪灯:感动,终于有人一眼看透他性别。   “不知道。”雪灯不明白老板说的什么意思。   老板带着雪灯来到展示墙,指着满满一墙键盘:“这样吧,你先选你喜欢的套件,颜色或者设计。”   雪灯看了一圈,相中了一把地包天结构的机械键盘。   老板笑道:“这把Phoenix67是限量版小配列,特别受女孩子欢迎,豪门千金人手一把,不过已经绝版了,这把仅作为展示用,但既然你是萧总监的朋友,我也做个顺水人情。”   老板踩着椅子拿下键盘交给雪灯。   雪灯随手一接,好家伙,这沉的,差点没拿稳交代在这里。   “铝合金套件,用料扎实,这把有三点五斤重。”老板又问,“喜欢什么轴体?声优轴静音轴,喜欢软一点的还是回弹足的?”   雪灯被问懵了。什么意思,怎么语言是汉语,合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萧衍在一边搭了话茬:“让他自己试,他门外汉不懂这些专业术语。”   老板思忖片刻,考虑到雪灯是记者,可能需要安静一点的轴体。   组装好键盘,又问雪灯喜欢什么颜色,雪灯想了想说“紫色”。   紫色键帽安装好,让雪灯自己打字试试,会不会震手。   雪灯用他那一分钟六个字的一指禅一点一点试,萧衍也不急,就在一边转着看键盘,默默等他挑选好最适合自己的键盘。   果然精心挑选的键盘就是比公司的普通键盘顺手得多,也不会按的手指疼。   老板:“喜欢么。”   雪灯点头、点头。   他爱不释手摸着这把铝合金键盘,冰凉滑腻的手感,扎实的重量,还有典雅的紫色键帽。   付钱时,老板在那说了一堆雪灯听不懂的名词,最后道:   “总价是一万二,萧总监您是刷卡还是支付宝。”   雪灯一听,眼睛瞪老大。   什么键盘要一万多!他公司的那些不过才三四十块一把。   “算了。”他脱口而出,“我不要了。”   萧衍不理会他,扫码付了钱,让老板把键盘包装好,又单独购入一些其他轴体和键帽,万一哪天雪灯用腻了还可以自己换着玩。   车上。   雪灯捧着价值一万二的键盘,双手发抖。   一万二扣掉他八千的工资,还倒欠萧衍四千块。   键盘烫手啊。   萧衍拧了车钥匙,随意一眼,看到雪灯捧着键盘的手在抖。   “还是退了吧,太贵了,我一个月工资才八千。”孩子表面古井无波,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   萧衍收回视线发动了车子:“一个半月工资的事,对你来说不困难吧。”   雪灯:“困难……”   良久,静谧的车里传来萧衍一声轻笑。   “上战场没有趁手的武器怎么行,送你的,珍惜着用,为群众多写点稿子。”   不为别的,万把块又不多,况且刚才雪灯选中这把键盘后,尽管老板一个劲儿劝他说这是女孩子用的键盘,但他还是坚持说喜欢。   雪灯:人类果然好善良。   他道了千万句谢谢,打开盒子抚摸着凉凉的键盘。   对,不能辜负萧衍的期冀,要用这把键盘履行作为记者的使命。   文字没有温度,但具有四两拨千斤的绝对力量。   而另一边,裴澄屿还在抱着手机发呆。晚上了,还是没收到雪灯对早餐的反馈,有点失望。   *   第二天,雪灯抱着3.5斤的键盘乐呵呵往公司赶,为了搭配他的紫色键盘,他还特意穿了身紫色的毛衣。   虽然他一直喜欢自己的工作,但从没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想一秒闪现公司。   到了公司。   大意了,来早了,出现幻觉了。   他看见梁淮了,对方还进了主任的办公室。   大概是逼宫来了。   主任出来关门,看见雪灯,神情凝重招呼他一块进来。   雪灯还抱着他3.5斤的键盘没放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可能有别的用途。   进了门,看见梁淮优雅瞧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副以客易主的架势。   反倒是主任,像个管家,低眉顺眼恭敬站在一边,端着咖啡伺候他的梁少爷。   梁淮抬起眉眼,眼底几分冷傲,在雪灯身上打量一番,嘴角漫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雪记者,好久不见了。”   雪灯直言不讳:   “如果有可能,希望一辈子别再见。”   他是不明白为什么原主炮灰对这个男人爱得死去活来,甚至为了在他身边争得一席之地挤兑男主受,还设计谋害自家老公。   主任一个反手捂住他的嘴,对着梁淮笑得讨好:“小孩儿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梁淮挑起下巴,眼底一片傲慢:“林主任说笑了,我要真想和他计较,现在他还能站在这跟我耀武扬威?”   主任皱了皱眉。话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探进来小刘大大咧咧的脸:   “雪灯你怎么一来就往反话王办公室钻?哈哈昨天给你送早餐的跑腿小哥又来了,这次我打听到了,是裴澄屿给你做的爱心早餐,你……”   话说一半想收回,但泼出去的水注定收不回来。   小刘看着三个人,麻了。   他妈的平时踩着点来的反话王今天怎么八点半就到了?!   梁淮听到“裴澄屿”这个名字,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朝雪灯看去。 第24章   小刘抿了唇,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佯装无事发生退出办公室。   梁淮怔了许久,瞪大的双眼布满红血丝,原本深沉帅气的脸变成了狰狞恶鬼,眼角不断抽动着。   澄屿给这个男人送爱心早餐?   还送了不止一天?   所以说,澄屿最近对他态度大变也是因为这个男人?   周六那天打电话约他吃饭,想顺便实施计划提出假扮情侣,最后来个诱渊来战而擒之把人弄到手,结果电话里澄屿一反常态冷淡说“有事,以后再说”便挂了电话,实际上有可能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知晓来龙去脉的主任绝望了。   他缓缓看向雪灯。   你一个记者,怎么还和当事人谈起恋爱了?!   梁淮倏然起身,高大的身躯朝着雪灯步步紧逼。   雪灯皱着眉被他逼得节节后退。   阴霾压了下来。   “裴澄屿给你送早餐?”梁淮的声音极度压抑,透着微微嘶哑。   雪灯一向坦承,从一而终:   “对,有水果、玉米粥还有香肠和溏心蛋,香肠还切成了章鱼造型。”   他掰着手指数起来。   没等他说完,梁淮阔步推开门,直奔雪灯工位,从他桌上提起裴澄屿准备的爱心早餐,匆匆回来,质问雪灯:   “这个也是他给你准备的?”   雪灯:“啊对。”   他还扒拉饭盒上的便签条展示给梁淮看:“你看,上面写着给雪灯。”   “哐当!”饭盒被狠狠砸在墙上。   原本雪白的墙壁上糊满了各种食材,黏糊糊的皮蛋瘦肉粥湿哒哒滑下。   雪灯和主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一哆嗦。   但很快,恐惧被愤怒代替。   “为什么扔我的东西!”这是雪灯第一次用如此强烈的语气和一个人说话。   “狗屁你的东西!你接近裴澄屿到底什么目的你自己清楚!和老子争?!你他妈配么?!”咆哮声响彻办公室。   雪灯忽然想到了“以己度人”这个词,用来形容梁淮再合适不过。   主任忙干笑着打圆场:“梁先生您冷静一下,说不定是误会。”   梁淮将主任推到一边,又忽然扯着人的衣领把人拽回来:“你手机给我!”   主任脸色微愠,心里怒骂一句毛头小子还反了你了,但惧于梁淮父亲的淫威,麻溜交上手机。   梁淮翻出之前雪灯发给主任的音频证据,删除,并道:   “我已经给了你们三天时间处理这件事,我说过三天后要答复,既然你给不出,别怪我不客气。”   主任悄悄看了眼雪灯。   见他双手攥得紧紧的,原本温柔的眉眼此时也有几分凌厉。   梁淮删完音频证据后把主任的手机随手一扔,借助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垂视着主任,食指指着他鼻子,笑骂道:   “真以为自己拿个记者证就能挥斥方遒了?我爸要不是看在和M.J传媒老板多年交情的份上会花钱养着你们这帮废物?”   “杂种废物记者们,除了敲敲键盘还做了什么聪明事?”   主任低着头,双手渐渐收拢,紧紧攥成拳,指尖狠狠扎进掌心。   “难怪这把年纪还是个小主任,真本事没有一点。”梁淮看向雪灯,哂笑一声,“现在已经要靠手下卖脸卖肉抢独家头条?”   主任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涨得通红,泛红的双眼几乎快要震颤出眼眶。   “说你们是一帮杂种都是抬举了,猪狗不如的废物。”   倏然间,主任原本攥得紧紧的手松开了。   下一刻,他大踏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大门弹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随即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响起:   “雪灯!我管不了他们大人物我还管不了你?!”   雪灯:?   “今天上午你哪也别去,老老实实坐在电脑前给我写稿,把这件事来龙去脉起因经过一个字不少全给我写清楚!!!”   “写完后立马发表官V和公众号!音频我有备份,给我一并发到网上,让大家都看看,咱们这帮废物记者除了会敲键盘还做了什么聪明事!”   说完,对着门口的小刘一声怒喝:“刘儿!过来送客!亲自把梁先生送到门口!”   震惊犹如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扩大。   像雪灯不断睁大的眼睛,震撼中却又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眼圈泛了红,纯属激动。   “姓林的,你疯了?这么迫不及待想吃散伙饭?”梁淮不可置信地哂笑道。   但不可否认,他破防了。   主任抿了抿唇:“是疯了,散伙饭可比公司食堂的猪食丰盛。我就敢在这里说,但凡公司因为这件事出任何意外,所有赔偿,所有因此丢掉工作的员工,我养了,我倾家荡产卖血卖肾去非洲打.黑.工把尸体当猪肉放菜场卖,也养定了!”   被咆哮声吸引过来的员工们互相对视一眼。   下一秒齐刷刷摘下工作证放在桌上:   “没事主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雪灯写稿子我们做什么,需要帮忙维护评论区么?您尽管安排。”   主任看着这帮平日里在背后骂他是空降是反话王的员工们,在大难当前坚定选择与他站在一起,嘴唇不住颤抖。   小刘对着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梁淮向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嘻嘻:   “梁大设计师,这边请吧。”   梁淮此时的脸愠怒的比锅底灰还黑,凸出的颌骨昭示他的不甘与嘲讽。   他扔了句“希望你说到做到”便气势汹汹朝门口阔步而去。   梁淮离开许久,一帮人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主任背着手站在窗前,阳光刺眼。   他摩挲着手指,转过身,眼底一片古井无波,用最坚定的声音对大家道:   “没错,我是个很没出息的人,五十岁才混上一个小主任,不会说话没情商,天天被老婆骂是废物,忘性大,连自己儿子的生日都记不住。”   “但是我从没忘记过写在记者手册上的第一句话。”   “向世界传达真相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听到。”   话音落下,掌声如雷。   雪灯使劲拍着手,拍得掌心通红,眼底水光点点,脸上确实最真诚的笑意。   “不知道我们还能相处多久,但我希望,各位以后不管去到哪里,都要铭记这句话,你做记者的初衷,一定不能忘。”   风波结束后,雪灯回到工位打开电脑,接上萧衍买给他的新键盘。   3.5斤,很重。   沉重有时候,也可以叫有分量。   因为承载了无数人的期冀,因此变得重于泰山。   他用他稚嫩的一指禅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同事们也不再摸鱼,与时间赛跑,来去匆匆。   小小新闻组从没这么热闹过。   中午十二点,社畜们喜气洋洋打开手机,拿出外卖准备找个下饭视频。   几乎所以微博用户都在同一时间弹出一条推送:   #裴澄屿 包养真相[沸]#   【10月10日当天,因为几张照片使得艺人裴澄屿陷入包养绯闻,事情发酵二十多天,该艺人所属经纪公司以及绯闻另一当事人始终未出面澄清此事。经过我方记者多地走访调查,获取了另一当事人与从事时尚行业的L某谈话音频,证实艺人裴澄屿被包养一事纯属谣言……】   微文最后还放了当时梁淮与绯闻金主的谈话音频,做了变音处理。   长微博的最底端,署名:   记者:雪灯;主编:林家明   微博横空出世短短半小时,半收获了2.1万的讨论量和3.9万点赞。   网民热泪盈眶,网民义愤填膺: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裴澄屿也太惨了被这样的人喜欢,也别L某了,直接公布大名咱们避个雷呗。】   【恶心吐了,喜欢不去真诚努力反而搞这种歪门邪道,要是裴澄屿真的和他假装情侣又顺水推舟在一起,裴澄屿这不得天天做噩梦。】   【L某到底谁啊!时尚圈的人?再详细一点?娱乐圈还是哪?别当谜语人,给这种败类留什么尊严。】   【卢?罗?梁?晕了。】   【抱抱澄屿宝宝[大哭]终于真相大白了,我一直相信你呐。】   【感谢这位记者还澄屿清白[难过],给您跪了。】   【哇!记者署名是雪灯欸!那个好可爱的记者!!!】   【哇塞真的欸!牛逼!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粉一个记者!!】   【人美心善,社会需要这样有良知的记者!】   【担心啊,裴澄屿的绯闻金主不是个大老板么,能随意拿捏老板的L某,感觉不是一般人,灯灯记者不会被报复吧……】   【啊这!!把保护打在公屏上!】   原主微博号被封禁后雪灯申请了一个新号,短短一下午,涨粉17W。   此热搜一出,主任被领导一个电话叫到了办公室,一直到下班时间还没回来,整整五小时。   同事们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打卡下班。   见雪灯还坐在工位上不知在等什么,问他怎么还不走。   雪灯摇摇头:“我再等等。”   他想等主任回来问问情况。   看这意思,公司可能真的保不住了,了解了一下梁淮父亲的海锐集团,全国排名前十的大财团,而M.J传媒当初注册资金不过五百万,根本无力同形同大山的海锐集团抗衡。   真的要解体了么。   雪灯望着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的工位,从一开始全是原主的东西,到一步步被他布置成独属于他的小世界。   他喜欢记者这份工作,为他人排忧解难时他人感激的目光是他最大的动力,他也喜欢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跟着同事跑现场时那些形形色色未曾见识过的画面,都已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写过的每一个字,见过的每一个人,全都记得。   六点了,主任还是没回来。   雪灯望着窗外天青色,良久,写了张小纸条放在主任的办公室。   像是小学生一般稚嫩的字迹,一笔一划倾注所有的真诚: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关灯,打卡,下班。   沿着沿海大桥,望着那些市民不喜欢的星星灯,海风扬起长发,视线变得模糊。   雪灯在海边站了许久,一直到天完全大黑,才抬脚往家走。   快走到家门口,在别墅区前面的入口处,他忽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蓝色的车身镀上一层路灯的金色。   车上下来一颀长身影急速向这边跑来。   借着路灯,雪灯看清了来人。   是裴澄屿。   下一秒,夜风带来迷迭香的气息,重重压了下来。   冰凉的身体被温暖怀抱侵袭。   “你去哪了,打你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我很担心。”   雪灯怔了怔。因为主任要求高度集中精神工作所以他调了静音,一天都在对着电脑也没时间看一眼手机。   拥抱间,黑色的迈巴赫从身边平稳开过。   一直到车子远去,雪灯才回过神来。   他是结了婚的人,虽然裴澄屿是朋友但也应该保持距离。   雪灯礼貌地推开裴澄屿:“找我有事么。”   “我看到你发的新闻稿了,谢谢,你拯救了我。”裴澄屿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那一抱越了界,声音有些尴尬。   “不是拯救你,是我的职责,换做任何人我都会这么做。”雪灯直言不讳。   裴澄屿虽然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伤心,但还是坚定认为这只是雪灯的客套话。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车里拿下一只保温盒,递过去:“这是我这几天在家自己研究的甜品,外面没得卖,尝一尝。”   雪灯眼睛亮了。   他兴冲冲接过保温盒,好像刚烤出来没多久,盒壁还温温的。   “这两天给你准备的早餐吃过么,好吃么。”裴澄屿眼底荡漾一丝小小期盼。   雪灯想起糊在墙上的粥,善良的他选择了隐瞒。   “谢谢,都吃光了,很好吃。”一下午了,孩子终于露出点笑模样。   “说谢就见外了,况且该我谢谢你。今晚有空么,要不要陪你吃点心喝点茶。”裴澄屿说着,做了个推盏举杯的动作。   雪灯不知道萧衍回家没,萧衍说过,他们是隐婚,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他只得搪塞道:“今天,家人在,下次吧。”   裴澄屿的笑容淡了些:“是么,那的确不方便。”   雪灯对裴澄屿鞠了一躬:“天冷,你也早点回家休息,我先回去了。”   裴澄屿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回到车上,最后一丝笑容消失殆尽。   裴澄屿靠在椅背上望着车顶,良久,拿过手机,漫无目的点亮。   屏幕是当时在海边拍下的雪灯捡了扇贝向他炫耀的场景,发丝微乱,被阳光映照过的皮肤冰清玉洁。   只是看了眼照片,刚才被婉拒的失落一扫而空,笑容重新爬上脸。   裴澄屿轻吻手机屏幕:“晚安,下次再一起吃点心吧。”   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   进家门前,雪灯尝试着给主任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这才想起来临走前看到主任的手机放桌上没拿。   主任……还没回来么,整整七个小时了。   什么话题要谈七个小时。   雪灯叹了口气,收起手机提着甜点进了门。   萧衍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翻一本时尚杂志。   偌大房子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弥散开昏黄色的灯光,透着倦意。   雪灯将甜点在他面前:“是裴澄屿送来的,感谢我们公司为他做主还他清白。”   萧衍头也没抬,漫不经心翻着杂志:   “那他倒是挺抠门,别人替他解决了人生一大难题,为他的前途搭桥铺路,结果,就一盒点心?”   “是他亲手做的。”雪灯解释道。   萧衍放下杂志,直直盯着桌面上的花纹:“重点是这个么。”   重点难道不是这盒点心到底是为谁准备的,这不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么。   除了见了点心就走不动道的雪灯,谁会稀罕一盒点心。   重点难道不是两人在大门口搂搂抱抱,旁若无人么。   雪灯思忖片刻。   哦哦,明白了。   他从里面摸出一块还热乎的马蹄糕就往萧衍嘴上怼。   重点是点心没分享给萧衍,他生气了。   萧衍歪了歪头避开马蹄糕。   雪灯不由分说捏住他双颊,迫使他张开嘴,一整个马蹄糕塞进去。   萧衍蹙了眉,又不好吐出来,这不优雅。   他只能手指挡着嘴唇细嚼慢咽。   雪灯又拿了一块紫米糕:“中式点心很好吃对吧,没有西式甜点那么甜。”   萧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雪灯无奈摇头,萧衍真是个宝宝呢,还要人喂。   他俯下身子将紫米糕凑到他嘴边:“张嘴。”   长发自一边肩头倾泻而下,窗外飞进微风,拂动着发丝轻轻浮动。   落在萧衍鼻间。   他忽然抬起眉。   一时分不清,空气里淡薄的香到底是来自窗外的月桂树还是搔在鼻间的发丝。   柔软的,令人忽生困意的。   萧衍整整望着那缕发丝,手指情不自禁动了动。   缓缓抬起手,脑子有点混乱,唯一清晰的思绪就是,迫切想知道长发的手感是怎样的。   下一秒。   “哗——”雪灯拢了长发,扎好,顺手把紫米糕塞进萧衍嘴中。   那只手停在半空,凸显几分可笑。   萧衍缓缓看向雪灯。   雪灯:?   他怎么这个表情,阴晴不定的男人。   “对了。”雪灯忽然道,“或许,你需要一个助理么?我很勤快哦。”   萧衍收回手,揉了揉眉心:“我不喜欢只会开玩笑的助理。”   “没开玩笑,我们公司可能马上要解体了,我闲不住。”实在不行,去海边捡垃圾好了。   “谁说你们公司会解体。”   “梁淮,我们全组员工今天都把他得罪了。”雪灯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不想被别人看到他的狼狈。   他尽量摆出笑,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难看。   尽管有在努力睁大眼睛、不停吞咽、想些高兴的事,可脑中全然都是即将告别的同事、为此扯上官司的主任,以及承载无数书籍的图书馆和做饭很好吃的食堂。   雪灯骤然俯下身子一头扎进萧衍怀里。   看不见脸就看不见失落的表情了吧。   萧衍被撞得往后一仰,把原本平静的内心也一并撞乱了节奏。   瘦弱的身体被他宽广的胸怀全数包揽。   这个人很轻,没什么分量。   雪灯舍不得他的工作,就像自己哪怕签下四十亿霸王条款也要在服设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   因为承诺,也因为爱。   萧衍怔了许久,右手再次不受控制抬起,缓缓的,停在了雪灯后背上方。   短短几公分的距离,却怎么也放不下手。   良久,他收回了手,语气淡然:“别想太多,天无绝人之路。”   月桂树叶摇曳不止,十一月底的冷风划过树叶时也刻意放慢了节奏,变得柔和。   今天,萧衍也是不理解自己的一天。   明明看到他和裴澄屿在外搂搂抱抱,明明因为他又多背负上二十亿巨债,怎么还总是反过来考虑他的感受。   救人之前不如先自救。   *   翌日。   雪灯上班路上买了只超大号搬家用纸箱。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抱着自己的东西从公司滚蛋。   雪灯长叹一声,顺手多买了个纸箱给小刘。   他去得早,到了公司还没见到其他人来。   雪灯沉默着收拾着桌子,用过的笔摆放整齐,文件按照大小排列,对了,从图书馆借的书也要还。   舍不得,才看一半呢。   “咳咳。”倏然,背后传来一声轻咳。   雪灯愣了下,一转身,就见主任正背着手用一脸心寒的表情看着他。   “主任……”雪灯撇撇嘴。   主任三两步踱步过来,瞅了眼雪灯的大纸箱,用标志性的阴阳怪气语气道:   “我伟大的真主你可真是爱民为民,这么早就开始打算回家过年了?用不用我帮你准备八抬大轿亲自将您抬回家?还有你这些破烂。”   雪灯知道主任也是在故作坚强,想像平时一样和大家告别。   毕竟七个多小时的谈话呢,能有好?   雪灯递上纸巾:“没事,这里就咱俩,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主任打开他的纸巾:“来这么早就是为了摸鱼是吧,裴澄屿的采访提案写了没,当心摸鱼摸到大白鲨!”   主·大白鲨·任如是说。   雪灯一时没反应过来:“嗯?真诚建议,见到大白鲨不要与它搏斗,跑是上上签。”   主任看着他一如既往的脑回路清奇,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真的,雪灯,昨晚领导找我谈完话后,我怎么想都觉得,摊上你这样的下属我可真是三生有幸。”   “不用担心了,海锐集团撤资了,但不会为难咱们公司,你们,都给我好好工作,加班不求回报。”   雪灯:……?   “就是说,我还可以继续坐在这里,用我一万二的键盘码字。”   主任:我草,他键盘一万二!   “这件事也算是让大家长个教训,以后遇事千万冷静,隐藏好自己别让人揪了小辫子。”   雪灯还是半信半疑:“所以是怎么解决的呢。”   “具体的我不清楚,据说梁淮他爹本来是打算跟咱们没完,但好像是有人从中传话,估计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连财团都能拿捏一把,所以他老人家只能偃旗息鼓,最后还不忘给自己找补,说因为咱们没公布梁淮真实姓名,这事儿就算了。”   雪灯的眼中泛起点点水光,表情上还要端着:   “主任,我可以抱你一下么,像电视上演的那样。”   主任:“爪巴。”   雪灯欣喜若狂,他可以继续坐在这里做他最喜欢的工作。   果然萧衍料事如神,他说天无绝人之路是真的!   他又废了半天劲把收进箱子的物品拿出来,认真摆回原位,随后用消毒湿巾把键盘整个擦拭一遍,发了条短信给萧衍:   【老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人鱼]】   萧衍刚提交了奥帆赛主持人服装设计稿,正针对冬季时装展给员工开会,就收到了雪灯的短信。   放到以前,雪灯的短信是直接无视的。   但今天被无视的是员工。   他当着员工面拿起手机,回复:【好的。】   雪灯:【你厉害你料事如神,你说天无绝人之路是真的,公司没事了。】   萧衍轻嗤一声。是啊,二十亿还不够解决么。   回复:【坏的呢。】   下一刻,雪灯发来一条彩信:   【键盘被我擦坏了,有个键失灵了。[黄豆流汗][人鱼]】   萧衍笑着摇摇头。   铝套键盘还是全新的,就这么宝贝,每天擦一遍?   回复:【万把块的东西没这么脆弱,失灵的键换个轴就行。】   雪灯:【[崇拜]】   会议室长桌两侧的员工望着萧衍,拿起手机在员工小群里开启八卦模式:   【萧总监是不是谈恋爱了,怎么笑成那样啊。】   【恐怖,我第一次见他笑,还以为他要杀人了。】   【哈哈哈,八卦八卦,你们就一点小道消息都没有?】   【不敢八卦暴君[黄豆流汗]】   【会不会是上次跟来公司的那个记者。】   【啊?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他好看[嘻嘻]】   ……   另一边,裴澄屿家。   经纪人大哥抱着人一顿狂揉:“澄屿!公司让你恢复工作了!看到没,你一夜涨粉五十万!”   裴澄屿冷冷推开经纪人,随手按掉梁淮打来的不知第几十个电话。   水果手机没有黑名单功能就是最大败笔。   虽然新闻稿没有明示梁淮大名,但裴澄屿岂会不知道。   他今早刚和公司通过电话,公司也表示诚恳歉意,锅全甩给梁淮,说小公司不敢和海锐抗衡,公司不出面澄清也是梁淮借着他爹名头下来施压,他们忌惮梁淮他爹,有苦说不出。   这倒是无所谓,裴澄屿也不在乎。   只是梁淮那不停发来的长篇大论看着惹人心烦。   什么现在的记者嘴里没句实话,为了钱早已泯灭良知,他们放出的音频证据根本听不出来谈话双方是谁,说裴澄屿怎么能仅凭一条听不出原声的音频就笃定他的罪行。   最后这人连装都不装了,一副被戴了绿帽的口吻,理直气壮的:   【上个周六你是不是和那姓雪的记者在一起才拒绝我的邀请。】   裴澄屿默默抽出卡一。   以后不用这张卡了。   但梁淮也不算一无是处,他一提上周六,裴澄屿便回忆起和雪灯一起去海边的场景。   可爱的小鹿帽子,摇摇晃晃的淀粉肠,绑着鱼骨辫如同年轻小女生的雪灯。   打开相册再回忆一下。   真好看啊,宝贝。   正欣赏着盛世美颜,卡二传来一条消息。   雪灯:【裴先生您好,您的采访提案初稿我已经写好,您看一下哪里不妥我再修改。】   卡二号码只有雪灯和经纪人知道。   收到雪灯的短信,裴澄屿一下子跳起来,抱住一脸懵逼的经纪人大哥:   “哥,出生在这个世界太幸运了,对不对。”   经纪人大哥:如果不用工作,我想我一定是个快乐的小大叔。   大哥后知后觉。   不对,这小子肯定是谈恋爱了!   *   回家路上,雪灯陷入沉思。   要给主任买一份小礼物感谢他的勇敢付出,买什么好呢,就买一条石头鱼给他补补,顺便磨皮一下他那月球表面一样的脸。   除此之外还要给萧衍买一份礼物,感谢他的鼓励。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蹦出手表、名车等物品,再想想自己那可怜兮兮的八千块。   嗯,人要有自知之明。   沉思之际,眼前忽然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抬眼看去,是只灯箱。   上面印着:【自助成人情.趣用品】   情.趣?   充满情意且有趣?这个主意不错,萧衍肯定会喜欢。   果然人类社会高度发达。   雪灯决定了,雪灯进去了。   神秘小店怕人尴尬做成了自助付款式,几台售货机摆着各式各样的“礼物”。   雪灯挨个看过去,一排封面是男男女女衣着清凉的碟片,一排是包装精美可爱的硅胶制品,其中一款下面写着“按摩♂棒”。   雪灯认真打量着,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画面:   静谧的客厅,他和萧衍二人共同观看感人至深、主题为那个记忆深刻的夏天的影片,在萧衍感动流泪之际,他顺势掏出硅胶小礼物问他:   “你掉的是这个长硅胶还是这个短硅胶?”   最后用硅胶为他按摩肩颈,纾解疲劳。   在他心情大好蝌蚪们高度活跃之际,趁热打铁完美上垒。   这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的计划,绝对是天才想出来的。   不会忘记的,壮大族群伟大计划。 第25章   雪灯到家时刚好和萧衍在门口碰上。   只一眼,眼睛倏然亮了。   他不止一次在内心感叹萧衍衣品之绝,明明就是常见的毛衣风衣,却因为多了一条素淡的皮圈项链,小小一颗皓石而将其气质无限拔高。   宽大高挑的骨架,逆天长腿实在有够显眼。   雪灯好奇询问:“老公你有多高。”   萧衍奇怪看了他一眼:“一九二。”   “比我高了十四公分,难怪你的腿看起来这么长。”   雪灯叹气,明明以前加上鱼尾可达两米长,但变成人类后,体检身高只有178,缩水严重。   “逆天长腿”的评价萧衍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但从雪灯嘴里说出来,莫名异样。   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硬要形容大概是心头有些痒痒的。   萧衍移开视线,淡淡道了句“是么”进了屋。   吃过晚饭,雪灯抱着他从成人用品店买来的碟片,轻咳一声,发出诚挚邀请:   “看你最近挺忙,请你看电影放松放松?”   萧衍看了他一眼,随手捞过外套打算前往电影院。   却见雪灯已经对着家庭影院摆弄起来。   萧衍望着他的背影:“所以你说的请我看电影是看碟片?”   雪灯好不容易把碟片塞进DVD机,听到萧衍这么说,补充道:“是蓝光画质的,一张碟片和两张电影票也差不多了。”   说着,又作势清清嗓子:“而且,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看。”   “什么电影。”   “看推荐写的是,潮热夏季,初恋,和夏天一样火热的心情,大概这样。”   萧衍:说了没说。   他在沙发上坐下,家庭影院自动连接灯光,调成了昏暗效果。   猜测着还能刻成碟片的片子,大概是很老的片子。   当大屏幕弹出制作公司的介绍时,雪灯匆忙在萧衍身边坐下,好整以暇。   两人身体挨很近,隔着薄薄的羊绒衫,能隐隐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   雪灯悄悄向萧衍更靠近一些,萧衍察觉到,便往旁边移了移。   雪灯再靠,他再移,一直到雪灯把人逼到沙发边缘,萧衍终于忍无可忍:“要我抱着你看么。”   雪灯哪里能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反而一本正经道:“我虽瘦但重量是有的,好好看电影,别想东想西。”   萧衍:……   他倒还先教训起人了。   被挤在沙发边缘的萧衍抬眼看向大屏幕。   影片一开始,衣着清凉短袖衬衫的外国男人正驱车行驶在漆黑悠长的小路上,鼓胀的肌肉将薄衬衫撑起半个馒头样的弧度。   他正用蓝牙耳机和家人通话,抱怨着今年夏天的天气反常。   萧衍默默看着。   与其说是文艺片,这种开头倒更像是恐怖片。   不出所料,下一秒,车前大灯猛然闪出一道白色身影,男人一个慌张急刹车。   电影是纯英文,没有字母,也没有中文翻译。   男人定了定神,发现是从路边窜出一人,一个年轻男人,个子高大,穿着白色T恤。   雪灯听不懂英文,只听懂男主骂了句“fuck”,国际通用语言。   接着,男主下车检查,重回车上时却发现车子点不着火了。   他再次下车检查,白衣男人在一边不停道歉。   雪灯听不懂他们叽里咕噜在说什么,扯了扯萧衍的衣角:“可以给我翻译一下么。”   萧衍本来就因为这冗长无聊的片子有些许不耐烦,还要浪费精力给雪灯翻译,自然不愿意。   心里不愿意,嘴上却很诚实:   “白衣男问男主是不是车子引擎出了问题,并告知他是住在村子里的猎户,这边距离主大道还有三十里,问男主今晚要不要在他家借住,明天帮忙联系拖车公司。”   雪灯大惊。   要来力!一段爱情的开始,往往来源于无法预料的意外。   男主擦了擦汗,随着抬手的动作,紧身的衬衫裹不住鼓胀胸肌,崩开一条小缝,露出里面茂盛的胸毛。   然后男主就跟着白衣男走了。   到了他家后发现家里还有另外两个男人,白衣男解释说这是他的两位兄弟,几人对男主非常热情,为他准备了烤牛肉和红酒,吃完饭就在庭院里看星星看月亮畅聊人生理想。   萧衍一边盯着电影,一边时不时为雪灯翻译。   只是,情节实在无聊,他快没耐心看下去了。   影片发展到这里时,一切都还正常。   到了深夜,男主在小房间里睡着时,寂静夜色中,他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道小缝。   雪灯:“我懂了,其实这三人是强盗,假装友好令男主放低戒心,随后将他的财物洗劫一空,男主报警时对兢兢业业的警察一见钟情,会是这种发展么。”   萧衍:不知道。   可当领男主前来的白衣男开始肆意RN男主胸大肌时,剧情似乎开始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随后白衣男的另外两位兄弟也加入了动手动脚的行列。   男主惊醒了,男主大叫了,男主衣服被撕开了……   男主挣扎着,男主反抗着,男主的身上仅剩的一点遮羞布料被撕碎了了。   耳光,捆绑,嘶喊,一杆进洞。   萧衍:……?   他缓缓坐直了身子。   雪灯:?   好奇怪,再看一眼。   粗.喘声和FUCK声在偌大房屋里三百六十度立体循环,即便现在是冬天,可隔着屏幕,二人还是感受到宛如盛夏的潮湿燥热。   汗流浃背了。   萧衍僵硬看向雪灯:“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盛夏的初恋?”   雪灯眼睛始终没移开,做了个噤声手势:“看电影时禁止交谈。”   萧衍起身关掉DVD。   雪灯:“啊,怎么关了,没演完呢。”   “小小年纪,谁教你看这么可怕的东西?”萧衍取出碟片看了眼封面。   《快感的夏日夜晚》   字体很小,藏在极不显眼的位置。   萧衍:……   “以后别往家拿这种东西。”他将碟片掰碎丢进垃圾桶。   雪灯看着他深敛的眉,虽然搞不懂他为什么又生气了,索性只能将锅甩给他本就阴晴不定的性格。   弄巧成拙了,哄哄吧,他自己气坏了身子不要紧,别把小蝌蚪也气坏了。   “老公。”眼见萧衍要走,雪灯冲过去拉住他的手,“我以后不看了,你别生气,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看看么?”   萧衍眉间蹙得更深:“为什么送我礼物。”   雪灯:“我想讨好你。”   “嗯?”   “不是,因为最近公司的事是你一直鼓励我,我才有勇气直面困难渡过难关,所以为你买了份小礼物聊表谢意。”   萧衍垂了眼,和他对上了视线。   雪灯眼睛大,瞳色偏浅,所以看起来总是发雾,十足的真诚。   萧衍在这一瞬间进行了痛定思痛的反省。   刚才自己是不是语气太差了,他不过是看个□□而已,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萧衍移开了视线,语气几分生硬:“那就,看看好了。”   雪灯三步两并做回房间取了礼物下来,藏在身后神秘兮兮的:“闭眼。”   萧衍无奈,闭了眼。   在一阵拆开纸盒的声音过后,他听到了奇怪的“嗡嗡嗡”。   不等雪灯让他睁眼,他心里涌上一股不安,霎时睁开眼。   满脸淡定的雪灯手里举着根硅胶,正随着“嗡嗡”声小幅度摆动。   萧衍:……   他向后退了一步,明知故问:“这什么。”   雪灯心中暗喜,果然买对了,萧衍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他直言不讳:“硅胶棒。”   “你准备把它用在哪里……”   雪灯举着硅胶上前一步,瞄准了萧衍的肩颈。   萧衍一个后撤躲开,眼底几分不可置信。   雪灯冲他招招手,像个慈眉善目的老父亲:“大小伙子害什么羞,快过来享受享受。”   说着,举着硅胶冲着萧衍就上了。   萧衍一个抬手按住他的手,硅胶顺势飞出去。   在眼前划过时,雪灯下意识伸手去抓,没注意脚已经踩上了萧衍的脚。   一切都发生在本能的规避。   雪灯下意识抓回他的礼物,被踩了脚的萧衍下意识往后撤。   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像极了电视剧中的镜头。   雪灯听到身下传来一声闷响,发现自己已经把萧衍扑倒在地。   他条件反射说了声“抱歉”,压着萧衍想往上起,却倏然发现,腰间多了一道巨大的力量,将他按了回去。   两只坚实有力的大手,扣住不盈一握的腰,在那人试图往上起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又把人按了回来。   雪灯怔怔望着身下的萧衍,发觉他的眼神好似变了。   不同于往日的热烈,黑沉的眼底却仿佛有火在烧,而扣住他腰身的手也变得滚烫。   但下一秒,又被萧衍大力推开。   “怎么了。”雪灯完全没搞清楚现状。   萧衍看也没看他,默默从地上站起来,步伐顿了顿,接着阔步朝楼上走去。   房间里熟悉的场景消弭了些许失控带来的燥热。   萧衍扶着额头,按了按乱跳没节奏的胸口。   手掌间依然残存着皮肤的温度和轮廓的弧度。   明明才过去几分钟,他却忽然记不清自己将雪灯扣回来的理由。   又出于什么心情。   只是大脑不受控制,手上动作就发生了。   或许就像雪灯说的,出于人最原始的欲望和本能?   刚才的自己变得很奇怪。   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萧衍独自在窗前坐了许久,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买八号飞米兰的机票。”   助理:“啊?您不是说要留在国内等奥帆赛那边的消息不去米兰么。”   萧衍:“临时改变主意了。”   起码先到雪灯找不到的地方冷静一下。   作为时装周的主要设计师之一,尽管主办方多次发出邀请,希望他亲临现场,但萧衍考虑到奥帆赛主持人礼服设计评比一事更重要,便婉拒了主办方的邀请。   但改变主意,只需要一秒钟。   另一边的雪灯望着还在地上不断震动的硅胶制品。   精.子质量提高计划再次失败。   *   翌日的早餐桌。   雪灯不死心他的计划就这么失败,开始没话找话:“这周末我再请你看电影吧,这次去电影院,你来决定看什么电影。”   萧衍头也不抬:“这周末我飞米兰参加时装周。”   雪灯“啊”了声:“要去多久。”   “具体再看。”确定在面对雪灯时能从一而终保持绝对冷静后再回来。   雪灯也没再说什么,吃完早餐拎着包上班。   临走前还不忘提醒萧衍:“送你的礼物帮你放在沙发了。”   萧衍拿筷子的手一顿:。   路上。   或许是冬季的风过于萧瑟,影响了雪灯的心情,他开始担忧:   听说时装展上的模特个个出类拔萃,万一萧衍把持不住把小蝌蚪交给那些人怎么办。   远在家里的萧衍打了个喷嚏。   上午的工作是跟进新闻采访组对裴澄屿做出采访,采访稿是他写的,主编要求他去跟。   整个采访很成功,裴澄屿也认真回答了主持人的提问,雪灯则全程记录,之后要把采访过程以及一些精选问题整理出来发到公众号。   采访刚结束,众人互道辛苦,裴澄屿已经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雪灯的身影。   找到人,眼眸一下子亮了。   今天的雪灯穿了件米色毛呢短款上衣,版型简单的牛仔裤,搭配一双短靴,虽然是便宜又大众化,但他穿上总给人一种“这衣服很贵”的错觉。   裴澄屿捧着热咖啡,递给雪灯:“辛苦了,你写的问题我都很喜欢。”   雪灯接过咖啡道谢,喝了一口。   苦的,难喝。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公司?”   雪灯看了眼时间:“中午了,先吃饭。”   “一起?我请你。”   ……   明明只是稀松平常的午餐,裴澄屿还是固执选了家氛围浪漫的西餐厅。   而过程中,雪灯显得几分沉默,裴澄屿还当是他太累了精神状态不好。   他伸出双手按住雪灯两边太阳穴揉了揉,笑道:“精神不好的时候按按这里。”   雪灯只是在忧虑萧衍会不会趁他不在就把小蝌蚪向别人播撒。   裴澄屿与他闲聊着,聊着聊着说道:“这周五我代表公司去米兰参加时装周,我们可能有几天见不到了,可以给我打电话么,或者我打给你。”   雪灯倏然抬眼。   时装周?米兰?   “我能作为记者去现场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裴澄屿愣了下,眼底的笑意一圈圈扩大。   在他听来,这是雪灯的暗示,打电话多寂寞,又看不到本人,倒不如直接跟着过去。   “这个,可能需要你们公司同意,并且最重要的是,你得有主办方的邀请函。”   裴澄屿很清楚,像雪灯所在的这种小公司一般拿不到米兰时装展的邀请函,但不管他去不去得了,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证明他是在意他的。   不在意的话,雪灯怎么可能冒着公司解体的风险也要还他清白,又怎么可能得知他要前往米兰便也想一同前去。   “说起来,主办方最近好像来了国内,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请我公司领导帮你引荐一下。”   雪灯忙掏出他的小本本,按下圆珠笔:“你说你说,我还需要什么。”   “嗯……准备一份个人简历和公司简历,个人简历中所获荣誉要着重点明。”裴澄屿说一半停下来,望着雪灯一笔一划在他的小本本上记录。   他发现雪灯写字很慢,就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碰到不常见字还要思考半天。   他的字体也非常幼态,圆滚滚的。   真可爱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裴澄屿托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   “最好再准备一份采访稿提案,起码让对方看到你的诚意。”   雪灯点点头,提起笔慢悠悠记录。   不管是写字还是打字,他总是慢悠悠的,想要追上萧衍的步伐,也是慢悠悠的。   尽管裴澄屿还有半小时就要赶通告,东西也没吃两口,却还是安静等待雪灯把字写完,别说催促,他甚至很享受这种氛围。   看着雪灯的时候,心情是宁静而愉悦的。   很喜欢他的头发,微微卷卷,光泽莹润,散发着淡淡幽香。   长睫垂映,在眼底投出扇形阴影。   一直到经纪人打电话来催,裴澄屿才依依不舍看着雪灯画下最后一个句点。   回到公司,雪灯向主任和主编汇报了这件事,俩人自然举双手赞成。   虽然他们是小公司,但天高任鸟飞,有人想成才是拦不住的。   下午,裴澄屿和公司说了这件事,公司老板自觉在他深陷丑闻时惧于梁淮那边的压力没敢站出来替他说话,怎么也算欠了个人情,便答应帮忙。   在裴澄屿忙着化妆参加台演时,小助理探个头进来:“屿哥,老板让我给您带个话,说引荐记者那事儿成了,让那位记者在四号晚上八点去观澜堂酒店,主办方会在那边设宴。”   裴澄屿忙拿出手机要给雪灯发短信,却被化妆师提醒往上抬眼,要化下眼妆。   恰好这时,经纪人边打电话边往这边走。   裴澄屿将手机交给他,要他给雪灯发短信说四号晚上八点去观澜堂酒店找主办方。   经纪人打着电话:“老婆你听我解释!我这几天一直和澄屿在一起!我发誓!”   手上也没停,编辑着短信。   编辑一半,顿了顿,说几号来着?   电话里传来他老婆的怒吼:“我问你呢!你为什么沉默了!是不是想着怎么忽悠我!”   经纪人赶紧解释没有,顺手打上“三号晚上八点观澜堂酒店C1220房间。”   雪灯收到短信后,士气大增,不管最后成不成,一定要让主办方看到他的诚意。   他得盯着萧衍,不能让他和别人□□。   雪灯打开电脑,用萧衍送给他的一万二键盘一个字一个字敲下个人简介。   直至深夜。 第26章   雪灯知道自己懂得不多,在记者这一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以,吸取前人经验教训是举足轻重的。   半夜十二点,他还在电脑前观看历届时装发布会的采访现场,时不时点击暂停进行记录,然后去认真思考这个提问为什么精彩。   绞尽脑汁想出三个采访提案,发给主任请他帮忙掌掌眼。   正和儿子因为家庭作业斗智斗勇的主任:?   主任看完回复:【你这纯属拾人牙慧,不就是把烂大街的问题重新排列做个加减?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雪灯又是一声长叹。   主任很快又发来消息:【你买一本《灯光下的珍宝》,作者就是时装展的举办方沃尔特先生,这是他的自传,或许能给你一点启发。】   雪灯当机立断登入桃宝网,找到这本书点进去看了眼。   月售0。   他又跑去外网图书馆看了眼。   月售0。   根本没人看。   因为主任的推荐,《灯光下的珍宝》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翌日,新闻组没什么事,大部分人都在佯装努力实则摸鱼,就连主任也在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打赏女主播。   雪灯一早就收到了《灯光下的珠宝》,刚看了一页,只觉实在无聊。   难怪月售0,是有理由的。   但无聊也得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真别说,看到中期,雪灯突然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大框架就是一个难民营出身的小伙子一路颠沛流离来到意大利,通过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命里遇贵人,一步步走到今天,向读者展现了一个光怪陆离又充满希望的世界。   雪灯一边看一边做笔记,不知道是不是本书作者本职业和文字不沾边,书中存在诸多叙事bug,偶尔,也会让雪灯看得云里雾里。   遇到的所有问题,他都会认真整理下来,排好序号。   突然有点好奇,这些bug是本身就存在还是因为自己读书不够仔细,如果能见到作者本人,还真想好好问问他。   完全沉浸其中,二十万字的自传雪灯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全部读完。   周三下午七点。   雪灯给萧衍发了条短信:【今晚有应酬不回家,不用等我自己吃饭。[人鱼]】   没有情绪的文字凸显冷漠,当萧衍看到短信时,莫名幻视自己像一个每晚凄凄惨惨戚戚守着饭桌只为等待丈夫应酬回家的妻子。   拂走奇怪的思绪,萧衍到也几分好奇,像雪灯这种籍籍无名的小记者也需要应酬?别不是公司团建吧。   说起来,雪灯好像特别喜欢这个人鱼表情,每条短信后面都会跟着这个表情。   而此时的雪灯已经提前一个小时抵达了观澜堂酒店大门口,抱着一沓文件站在寒风里苦等。   正向酒店赶来的商务车里,西装革履的沃尔特身边坐了个华人面孔的男人,正喋喋不休向他介绍:   “这次Aling模特公司的杨总特意为您安排了他公司的模特作陪,今晚咱们莫谈公事,只管玩得开心,吃得开心。”   年近五十岁沃尔特听到这番话,原本一直端着的表情不可抑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以前对华人以及汉文化没啥太大感觉,顶尖美人来了也感觉都长得大差不离难以区分,直到后来偶然间翻到一本国风服设杂志,顿时惊为天人,爱上了东方皮相那独特的韵味。   柔美且雅人深致。   但是,如果被自家太太知道今晚酒局有模特作陪,他会不会生气呢。   沃尔特自嘲地笑笑,自己想太多了,她哪会在乎自己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家对她来说不过是旅馆,来去自如。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哦,两个月前。   那自己儿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呢。   沃尔特又是一声自嘲笑。   这小子倒是和自己朝夕相处,但也只是窝在房间里打游戏,今年生日他还算有心给自己买了件新衣服,结果连老父亲穿多大码的裤子都不知道,那裤腰紧的,差点没把他一分为二。   这个家,没人在乎他。   中年男人的痛。   旁边人还在继续喋喋不休,一脸神秘笑:   “这些公司的模特,为了出头什么都肯做,而且他们口风很紧的,您只管享受,把心安稳放肚子里就行。”   沃尔特眉尾挑了挑:那我就不客气啦。   他气定神闲看向窗外,就连因为车祸造成的小堵车都没那么让人心烦了。   身边男人又问:“听说Aling经纪公司的老板还向您引荐了一位记者,说希望能给他冬装周的邀请函。”   沃尔特:“不见,这次时装周邀请的都是各国权威媒体,别什么小家雀都来掺和一脚,有失我身份。”   雪·小家雀·灯在酒店门口吹了一小时的寒风,终于等来了他的贵人。   这还是他一次亲眼见到外国面孔,和他们不太相像的骨骼结构,截然不同的瞳孔颜色,金发碧眼高大威猛。   他清了清嗓子,主动出击:“沃尔特先生您好,我是……”   话没说完,沃尔特身边的男人打断他:“是你们老板让你来的?”   雪灯思忖片刻,也算是吧。   “是的,我是……”   话没说完,再次被打断:“来得还挺早,跟着过来吧。”   雪灯不明所以,跟着两人亦步亦趋上了楼。   沃尔特走在前边,悄悄回头用余光打量了眼雪灯。   爱景模特经纪公司的老板眼光不错,虽然这孩子个子不算高,估计是平面模特,看看这模样,哎呦喂,亚洲面孔再难区分也是一眼独拔,看着乖乖巧巧的,很是讨喜。   不知道床上功夫如何,禁不禁得起19CM?   而另一边,奉老板之命火速赶来的两位模特在刚才的车祸中陷入了昏迷。   包间门一开,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早已在门口站成两排,恭敬同沃尔特握手,对他此次造访中国表示热烈欢迎。   他们都注意到了身后的雪灯。   对于这种跟在大人物身后又漂亮的脸,大家总是会有一种刻板印象,认为他只是老板们为了讨好大人物特意请来的作陪,能陪大人物,也能陪他们。   所以雪灯也学着沃尔特和大家握手时,只有寥寥两人回应了他,大部分还是马屁精一样跟着沃尔特前呼后拥。   房间里似乎并没准备雪灯的位置,等所有人入座后,他还一脸茫然站在原地。   有人给他使了个眼色,下巴点点沃尔特身边的空地:“小帅哥该坐哪心里也有数吧。”   意思是让雪灯自己喊服务生搬椅子过来,坐在沃尔特身边专职伺候他。   雪灯犹疑地顺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沃尔特身边的空地。   哦懂了。   他礼貌地对着大家一鞠躬,小碎步奔着沃尔特就去了。   下一秒,一屁股坐在了沃尔特的大腿上。   众人:???   这是干什么这也太big胆了吧!   众人都看到,沃尔特那原本就面若寒霜的脸此时更是乌云密布,黑的都能拧出墨汁。   旁人赶紧把雪灯拉起来,如临大敌一般:“你倒是哪也敢坐!”   雪灯指着出馊主意的人,涉嫌告状:“是他让我坐的。”   那人冷汗下来了,小心翼翼看向沃尔特的脸。   果不其然,脸更黑了,直接化身墨汁制造机。   沃尔特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   他坐就坐了,你偏把他拉走。啊,这种被坐大腿的感觉,还要追溯到十年前,我儿子还没有沉迷网络游戏时,他也会坐在我的腿上奶声奶气喊爸爸,让我陪他拼乐高。   沃尔特苍老的眼角,有泪划过。   为什么把他拉走,为什么不让我再感受一下天伦之乐?   看着沃尔特流了泪,刚才出馊主意那人吓麻了,赶紧甩锅给雪灯:   “别动什么歪脑筋,你只要把沃尔特先生伺候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   反正在这酒桌上,雪灯这种只是作陪的永远是阶级最底层,任人拿捏,有锅全甩给他就对了,自己则明哲保身,择得干干净净。   雪灯一听这话,又懂了。   在来之前,他可是认真学习过酒桌礼仪的。   这就让你们感受下酒桌文化的厚重。   手拿启瓶器,酒柜上不论红酒白酒米酒啤酒,全开,一人一瓶,喝不完不准走。   网友是这样说的,要主动为领导倒酒。   众人:谢邀,有被震撼到。   沃尔特望着眼前的米酒陷入沉思。   旁边人赶紧要拿自己的红酒跟他换:“这小子看着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计较,杨总怎么回事,怎么派这么一……”   话没说完,雪灯再次指着要他好好伺候的人:“是他让我这么干的。”   那人汗流浃背了。   谁知道你是这种顶级理解啊!   沃尔特面前的米酒刚被端走,他忽而抬手压住酒瓶,不动声色看向要跟他抢酒的人。   那人赔着笑:“您不必强迫自己喝不爱喝的,沃尔特先生咱们喝点红酒,对身体好。”   沃尔特直勾勾盯着他,旋即,他看向在场所有人。   “你们,口口声声说热烈欢迎我的到来,可在场有一位,是真正了解过我喜好的?”   一帮人腰弯成了虾米,只恨不能跪着跟他赔礼道歉:“当然,沃尔特先生的喜好我们可是比记自己生日记得还清楚。”   沃尔特:“骗人。”   “是真的。”   “那你们可有读过我的自传?”   “当然!沃尔特先生的自传我可是都快翻烂。”   “骗人,我都看到了,月售零。”   “从……从实体书店买的。”   “骗人,我从来没把自传上架过实体书店,没和书店有过任何合作。”   一行人汗流浃背.jpg   雪灯在一边挠着脸颊,他忽然看不懂剧情的发展了。   不过,说到自传。   雪灯从包包里掏出他的小本本掀开,清了清嗓子:“说到沃尔特先生的自传,其实我有几处地方有点不明白。”   沃尔特眼睛一亮,原本颐指气使的语气瞬间变温柔:“你看过我的自传?”   雪灯点点头:“看得不是很仔细,所以有很多疑惑。比如您在自传第十一章 提起过,说您人生的贵人是一位叫阿尔法的叔叔,他一直在农场修剪马掌,可到了第二十章,您再次提起阿尔法叔叔,却变成了鞋匠。”   沃尔特眉眼舒展开,接过雪灯的小本本,看着他记得满满当当还认真标序,眼中老泪纵横。   他语重心长道:“这是个好问题,其实我这一生遇到的贵人无数,阿尔法叔叔是一个,两位阿尔法其实只是名字相同,一位住在德国,另一位住在意大利。”   雪灯恍然大悟,拿回小本本在这个问题下面一笔一划认真记录。   沃尔特也不急,坐在一边耐心等待雪灯写完,等着回答他下一个疑问。   那慈爱的眼神,父亲看儿子。   其他人一看:哎呦,跪舔新思路。   “那个,沃尔特先生……”旁人腆个脸凑上来,“其实我也是在读过您的自传后整理了一些小问题。”   沃尔特脸色好了些,不计前嫌,点点头:“你问。”   “自传里说您小时候住在贫民窟,能不能和我们简单讲述一下贫民窟的故事呢?”   沃尔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谁告诉你我住在贫民窟。”   那人:啊?大家都这么说的啊,难道书里不是这么写的?   沃尔特冷笑一声:“如果你分不清难民营和贫民窟,建议你回学校重修文字。”   那人:这……有区别么。   心里这么想的,嘴里竟然不自觉说了出来。   沃尔特脸色一愠。   雪灯想了想,认真解释道:“难民营是指因为战争破坏留下的遗孤居住地,这些人原本可能都是达官贵吏;而贫民窟可能本就存在于社会底层。”   沃尔特:还得是你我的宝。   “沃尔特先生祖籍是阿拉伯族,十一岁那年碰到华裔志愿者参与人道主义建设,为他们带去了家乡的米酒品尝,所以比起昂贵的红酒,米酒成了沃尔特先生一生挚爱。”雪灯说着,举起盛着果汁的酒杯,轻轻碰过沃尔特面前的米酒,“干杯。”   沃尔特点点头:“我到现在还记得,一位瘦弱的华裔,送给我他家乡米酒,告诉我,要努力去到更远的地方,会见到更多不一样的风景。”   众人沉默。   完蛋了,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他们不禁悄悄打量起雪灯。模特公司的小鸭子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雪灯眼见时间不早,从包里翻出他的个人简介和公司简介,终于不被打断认真介绍了自己:   “我是M.J传媒新闻组的记者,雪灯,这次来找您是希望您能看一看我的简介,我非常盼望能在这次米兰时装周上像沃尔特先生一样,看看更多不一样的风景。”   此话一出,全程哗然。   记……记者?说好的小鸭子呢?   沃尔特眉间一蹙,忽而掏出手机,这才发现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简单来讲就是模特公司派来的陪酒模特半路出车祸不能来了。   这次轮到沃尔特汗流浃背了。   全程陪同沃尔特的助理探过来脑袋:“不好意思这位记者,我们认错了人向您道歉。但一码归一码,咱们时装周的记者邀请函数量有限,且要先考虑各国的权威媒体,确保时装周的采访质量。”   他没明说,但暗示得很明显了。   就是说雪灯这种小公司员工素质、能力良莠不齐,上不了台面。   众人一听,心中暗笑。   费尽心思接近沃尔特先生,还让我们集体出丑,结果被反噬了吧,不予考虑怎么说!   “给他一张邀请函。”怪腔怪掉的中文赫然响起。   助理愣住。   全场人愣住。   哽了许久,助理焦急道:“沃尔特先生,这不妥吧……”   沃尔特轻饮一口米酒,漫不经心道:“哪里不妥,一个谦虚好学的记者,万事都会做好万全准备并且对待每件事都很认真的记者,难道不值得一张邀请函?”   雪灯原本淡然的脸因为突然高涨的情绪漫上笑意。   “谢谢沃尔特先生!”   助理低头沉默许久,低低道“我知道了,这就安排”。   雪灯搓搓手,接过助理递来的邀请函。   轻飘飘一张卡片,却格具分量,上面印刷的英文字母仿佛都在闪闪发光。   萧衍,你跑不掉了。   沃尔特举起米酒,对雪灯亲切笑道:“希望你能永远保持对自己工作的热忱,认真对待每一件事,加油,未来可期。”   雪灯双手捧着果汁:“我记住啦。”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   家里。   萧衍单手托腮,对着人形立台上的鱼尾裙沉思。   十一点了,雪灯还没回来。   就算是公司团建要玩得尽兴,可明天不要上班的么?   沉思之际,忽然收到雪灯的短信。   【我交到新朋友了[人鱼][微笑]】   文字下方还有两张照片,一张是酒桌的背景,桌面上摆满美酒佳肴。   另一张是灯火辉煌的酒店为背景,雪灯站在酒店门口比着剪刀手。   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照片,萧衍刚要关掉短信,脑海骤然闪过一个奇怪念头。   他立马翻出第二张照片,放大。   果不其然,照片一角无意间入境一只脚。   穿着手工制作的牛皮男士皮鞋。   萧衍知道这鞋子,全球手工限量款,售价0.7万美元。   他静静望着那鞋子,眉间一点点凝上寒霜。   结合那条“我交到新朋友了”,出手阔绰的大佬会和一个一无所有的底层小记者做朋友?   背景还是酒店。   对方到底揣了什么心思,明眼人一眼便知。   萧衍倏然起身拿上车钥匙。   车子疾速穿过安静的黑夜大街,灯光此起彼伏,时不时映亮驾驶室中的那张脸。   簇雪堆霜的眼底,抿出凌厉弧度的唇。   紧紧扣住方向盘的手指指节泛着苍白。   你最好是,在我赶到酒店门口时,看到你人乖乖站在门口。   一个急刹车抵达目的地。   萧衍大力推开车门,又忽然返回去从车后座捞了件厚外套。   阔步来到酒店门口,那里空无一人。   萧衍掏出手机拨通雪灯的手机号,可那头只有一道冰冷的女声,提示手机已关机。   关机是吧。   萧衍冷笑一声,拎着外套大踏步来到酒店前台,张嘴便是:   “刚才这里有没有来过个年轻长发男人。”   前台小姐回忆片刻:“有,而且不止一个,不过都是他们同伴开的房间所以系统查不到姓名,您不然详细形容一下那位客人的相貌,我回忆一下。”   萧衍喉结动了下,声调降下来,语气几分僵硬:   “就,大概这么高。”   他比划着:“长得,挺可爱的。”   前台小姐一抬眼,伸手一指远方:“您说的是那位先生么。”   萧衍循着手指看过去,就见雪灯正颠颠朝这边走来。   “谢谢,是他,麻烦你了。”扔下这句话,他阔步朝雪灯走去。   见到来人,雪灯惊讶:“老……萧先生您怎么来了。”   萧衍说过,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们结婚的秘密。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雪灯指指天花板:“朋友喝得不省人事,我帮忙一起把他送过来。”   萧衍更觉得这句话好笑。   穿着限量款皮鞋的精英朋友喝得烂醉如泥,他顶着这样一张脸还要把人扶到床上?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世界很可怕,你知道他们内心在想什么?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雪灯不理解,他觉得沃尔特先生是个好人来着,还给了他时装周的邀请函。   见他不说话,萧衍忽然意识到自己语气好像有点冲。   他移开视线,将厚外套推到雪灯怀里,语气虽然柔和了些但依然不善:“穿好,回家。”   雪灯裹着他的大衣,鼻间充斥着萧衍特有的气息。   乖乖跟着萧衍上了车,他终于思考明白其中逻辑:   “老公,你在担心我么。”   萧衍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一顿。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不自然的:“你好像没什么自知之明。”   雪灯不服:“我有,我知道自己长得很可爱,因为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萧衍冷哧:“除了我,瞎子还真不少。”   雪灯发现了华点,手指扯上萧衍的袖子:“所以,你也这样认为么。”   萧衍:……   雪灯却发挥记者本能孜孜不倦:“你说啊,是不是。”   萧衍被他磨得没了办法,叹了口气:“一般可爱,也没有很可爱。”   硬要形容,最多也就是斗鱼那么可爱而已。   雪灯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记住了,这就加入我的自知之明列表。”   萧衍瞥了他一眼,无声开车。   回到家,萧衍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忽觉疲惫,倒在椅子上静静凝望着天花板。   又是一场闹剧。   因为担心雪灯有可能被人骗上床便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为了一个处心积虑要谋害他的人,多背负了二十亿巨债,还总是为他乱了思绪。   真的不正常了么。   因为害怕继续被雪灯动摇心思,原本预计周五出发的萧衍在周四晚上就乘坐飞机前往米兰。   雪灯也收到了沃尔特托人送来的机票,日期就定在周五晚上,并且还贴心为了订了酒店。   雪灯没坐过飞机,在此之前仔细查了乘坐飞机注意事项。   他翻出了原主的证件护照,签证则由主办方那边帮忙办理。   雪灯望着证件照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这才意识到原来原主也是和他一样的模样。   这种感觉很神奇,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他笑笑,打起精神,着手做功课。   根据名单翻出所有参加时装展模特的个人信息,把他们之前的T台走秀视频全看了一遍。   其中还有裴澄屿。   对了,要给裴澄屿发个消息表示感谢,因为他的引荐才给了自己监视萧衍的机会。   裴澄屿也很快回了消息:【因为公司安排所以我们不能一起前去了,米兰见[玫瑰]】   除此之外,所有参加时装展的设计师信息也要了解。   只是没想到,除了萧衍,梁淮也在。   *   周五晚,雪灯迎来了飞机初体验。   过安检时,他自觉走到男士安检口,安检小哥挥了挥安检仪:“女士请在隔壁安检。”   隔壁负责女士安检的小姐姐听笑了,主动给雪灯道歉:“抱歉,这位安检员年纪大了,跟咱们有代沟,刚才也有个长发男生被他撵到我这边了。”   对于外人三番五次将他认成女生,雪灯已然佛系了,并且进行自我建树:   说我像女生,是夸我漂亮,不要生气,要笑。   飞机进行加速助跑时,雪灯只觉心跳如雷,当抵达某个节点开始飞天,他的心也随着一齐升上半空。   耳膜鼓鼓的很难受。   只是这种异样感很快被眼前景象取代。   随着飞机不断上升,窗外的晋海市也变得越来越小,城市主干道节奏有致的路灯练成长长的线,绚烂璀错,将漆黑大地切割成不规则的图形。   银光在不断延伸,仿佛永无尽头。   雪灯趴在玻璃上,眼睛睁到极致,这一次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人类无穷的智慧和高度发展的文明。   晋海直飞米兰约十个小时,从晚上八点起飞至次日凌晨六点抵达。   可雪灯不知道各个国家所处的经纬度不同因此会有时差产生。   以至于他本以为抵达米兰可以看到清晨第一抹阳光,可到了地方才发现,依然是深夜。   现在是米兰时间夜里十一点。   雪灯:?   沃尔特特意派助理过来接机,为其安排了豪华酒店。   助理还特别多了一嘴,说沃尔特为了准备时装周已经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本来是想亲自接机,但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委派助理。   助理还说,如果雪灯想到处走走逛逛,他很乐意作陪。   并且还给了雪灯一个同声传译耳机,说这样即便不会英文和意大利语也能听懂当地人在说什么。   如此厚待,雪灯感激涕零,但他在飞机上根本睡不好,现在困的两眼快眯成一道缝。   监视萧衍的事,明天再说。   通往酒店的路上,雪灯努力睁开眼欣赏一番与国内完全不同的风景。   米兰作为时尚之都,几乎是世界半数奢侈品的诞生地,更是全球设计师最向往的地方。   同时也是一座包容性极强的城市,承载了历史的古典又不乏对外打开的时尚之窗,单单是坐车经过,那些厚重尖锐的哥特式建筑便给了雪灯一种身处异世界的新奇感。   一半历史与艺术;一半时尚与生活。   临行前公司给了他一只Go pro用以记录沿途风景。   雪灯在酒店睡了一夜,次日简单在周围逛了逛,之后整理材料,很快迎来时装周初日。   米兰展览中心MCC新馆达到40万平方米,外形酷似翻腾的波浪,在阳光下源远流长。   主任说过,参加这种大型时装展一定要穿的得体。   雪灯临走前翻遍原主衣柜,最后挑了件灰绿色的呢绒长衣,内搭是米色高领衫和简单的黑裤子,再搭配一条绣有铁橛兰花纹的丝巾,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结。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体,反正审美就这样了。   展馆外人头济济,来自世界各地时尚界人士纷至沓来,以及各国品牌合作的艺人也汇聚于此,在媒体的镜头下衣着浮夸狂凹造型。   有些熟面孔,雪灯在电视剧里看到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只能在屏幕中看到的人此刻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他看到了他非常喜欢的一位女明星,即便是严寒天气也穿着清凉的一字重工长裙,被一堆媒体围着拍照。   以及不少时尚界人士纷纷上前与她合照。   别人都说,在米兰必不可少的三件事:排队、游览和被偷。   雪灯已经开启了排队模式,兴冲冲等着和他最喜欢的女明星合影。   他抱着他珍贵的小本本,希望女明星能给他签个名。   可常年混迹娱乐圈的艺人早已练就一双钛合金眼,对方什么身份一眼便知。   等雪灯抱着他的小本本上前时,女明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拖着长裙往旁边移动半分,刻意避开雪灯。   雪灯不明所以,跟上前,女明星再移动。   初来乍到,不懂人类社会的人情世故和潜在的阶级固化,他只是很单纯的希望能和喜欢的艺人说一句加油,但对方似乎并不领情。   看着女明星迈着小碎步同豪车上下来的大人物打招呼,雪灯只好站在一边等。   可以理解,如果是他,也会先选择相熟的人打招呼。   “咔嚓。”眼前忽然闪了一下。   雪灯看过去,就见一个西方面孔的记者正举着相机给他拍照。   就像是什么奇怪的连锁反应,一个拍,后面十个也跟着拍,到最后,雪灯面前莫名其妙站了一堆记者对着他拍照。   把他当成了哪个国家的艺人。   雪灯:要不我还是笑吧。   随即露出一抹僵硬微笑。   刚从豪车上下来的大人物刚和女明星攀谈几句,看到这边热闹,弃了女明显朝这边走来,顺手揽住雪灯后腰,用英文道:“欢迎你来到冬季时装周。”   虽然叫不上名更不认识,但看这样子,估计是哪位华人艺人。   雪记者:?   现在一个记者都这么大排场了?   但雪灯很快就将这场风波抛之脑后。   他费尽心思拿到邀请函只有一个目的:监视萧衍。   这里人实在多,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萧衍,便先跟着进了展馆,按照号码牌找到自己的位置。   说前不前说后不后的位置。   雪灯提前做过功课,知道围绕T台一圈最前排的位置是留给那些主办方大佬、设计师以及时尚界超级大买手的。   买手们会以其独辣眼光把相中的品牌系列高价打包带走,用作私人收藏或拍卖,之后还会豪掷千金与该公司签订常年订单合作。   基本这一套流程下来,几个亿是有了。   但这对中方品牌来说是种奢望。   他们的目标向来是具有悠久历史的奢侈品大牌,中方在16年才被第一次允许参加米兰时装展,小家雀兴不起大风浪,根本无人问津。   好不好看是一回事,瞧不瞧得上是另一回事。   人员陆陆续续到齐,雪灯也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萧衍。   有点难过,他被安排坐在第一排是不假,但却是最靠边缘的位置,或许机位扫一眼,都扫不到他。   梁淮却能被安排坐在中间主要位置,大概是有他那位好父亲为其铺路开道。   雪灯默默看着。   不过,即便萧衍不受待见坐得如此边缘,可他还是夺目吸睛。   他穿着一身西装式墨兰风衣,布料是极具垂坠感的桑蚕丝,表面光滑润泽,搭配内里高领米色毛衫,将他原本凌厉冷硬的轮廓变得柔和了些。   他安静坐在那里,黑发如玉,眉目深邃,像是漫画中走出的人物。   雪灯忘了主任给他Go pro的用途,就对着萧衍一个人拍。   最后还要调至前置摄像头,转过身和萧衍的背影来个同框合影。   冗长的准备结束后,随着掌声如雷,周遭灯光暗下,在T台尽头投出三个黑影。   镁光灯齐齐对准正中间笔直T台,模特们在钢琴声中闪亮登场。   首先出场的是女装品牌展示,身姿高挑的模特们穿着亮眼的服装走出气势斐然的台步,台下观众举着设备一通狂拍。   雪灯在拍萧衍。   移动   机位在房顶游走记录模特们的每一处细节。   雪灯在记录萧衍。   萧衍静静凝望着T台,脸上平静无风。   他没把那四十亿对赌条约的希望放在这次时装周,也是因为他很清楚,纵使无数日夜努力,也敌不过大牌随意的敷衍,买手们只在乎品牌名声大不大,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T台起点的幕墙投映着服装品牌,从香奶奶变成皇阿玛。   当梁淮工作室的品牌标志亮起时,衣着华丽浮夸的女模们如秋风扫落叶,骨骼分明的脸上一片冷漠,与他这次参展的蒸汽朋克风格恰如其分。   后期,兴许是大家伙举个手机都举累了,放下手机时,幕墙终于亮起了“池雪”的品牌标志。   雪灯瞬时坐直身子伸长脖子,镜头对准T台。   没人记录无所谓,他会替萧衍记录全过程。   原本恢弘壮阔的钢琴声也变成了如玉珠落玉盘般灵动的琵琶弦音。   一位标准华人长相的女模特出现在大众视线中。   不似西方钟爱的东方审美,没有细长的眉眼和棱角分明的骨骼,反而是柔美的杏眼和几分肉感的脸蛋。   模特身上的服装是新中式旗袍与哥特完美融合的成果,保留了旗袍传统的半圆开襟,在胸口处做出裁剪缝制镂空麻纱,勾勒出模特无论是胸型还是身型,都极具东方独有的古朴韵味。   黑色桑蚕丝料子做底,浅灰与灰红撞色的提花,不似传统旗袍那般素静淡雅,反而充满力量感与态度分明的利落。   像是黑夜中熊熊燃烧的大火,泯燃众天地。   买手们的眼睛亮了。   刚才放下手机的人再次举起手机。   这位模特穿着十二公分的系带细高跟,可以称得上整场走秀最高的存在,她并不似其他模特那般走出雷厉风行的气势,缓慢稳重的步伐反而彰显一股雍容华贵的凤仪雅姿。   如同长居深闺的千金,明艳且娇魅典雅,又具备傲视万物的矜贵与孤傲。   萧衍工作室此次整个系列都是这种风格,糅合了叠压技巧和别出心裁的省道裁剪,除了服装本身,一些搭配小饰物也非常亮眼。   比如用彩.金兰花烟斗取代传统盘扣,坠落银丝垂据胸前。   雪灯非常喜欢这个兰花烟斗盘扣。   他忙掏出手机,搜索:【兰花用英文怎么说。】   走秀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结束,最后各个品牌设计师会上台同模特们合影留念。   接下来就是记者采访环节。   奢侈品大牌设计师们身边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梁淮也不落下风,自有老爹安排的记者为他长面子,反观萧衍,身边只有寥寥几位记者。   雪灯轻而易举挤进去。   那一瞬间,萧衍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眼前这位,怎么看怎么像此时应该远在国内的雪灯。   是幻觉么,以雪灯公司的规模,大概率不会收到时装周的邀请。   雪灯开了口,用不太标准的英文询问:“萧先生您好,刚才在观展时我就很在意了,萧先生以兰花代替传统盘扣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这是雪灯刚在临时搜索,照着发音一遍遍练习的成果。   萧衍缓缓睁大双眼。   视线顺着面前这人的轮廓线描摹一遍……   确实是雪灯。   自己为了躲避他也为了整理思路“逃”到国外,但他怎么像冤魂一样。   怎么追来的,怎么拿到邀请函的。 第27章   雪灯见萧衍迟迟未应,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倒是旁边那些挤不进大牌采访的记者急了,干脆先到别处看看。   看到萧衍这边人少,一个个就挤过来了。   刚好听到雪灯提问的问题。   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可以有一万种答案。   他们倒是有点好奇,这位为数不多能代表华人参展的年轻设计师会怎么回答。   萧衍骑虎难下,无法再顾及雪灯到底怎么追来的。   他定了定神,对着记者们用英文道:   “兰花在我们国家的文化中寓意高洁、清雅,以兰铭志,赠予君子。”   有国外记者打断他:   “恕我才疏学浅,君子一词在我了解中多形容男性,为何将兰花与烟斗元素设计在女性服装上。”   这是个好问题。   萧衍沉默片刻,忽而勾起一抹轻笑: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定义性别,力量也不是男性专属词,随着时代发展,女性意识崛起,冲破桎梏与不公抗争,这是她们独一无二的力量。”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当年父亲就是以这种性别刻板印象毁了她的事业和梦想,折断她的翅膀连她反抗的力量也一并废掉。   不能怪责母亲当年为什么没有反抗成功,为什么没有更努力一些。   她迈出的这一步,已经令很多人望而生畏。   社会文明发展至今,表面上封建思想逐渐消失,但不可否认它依然存在于被封建制度PUA几千年的角落里,女性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仅凭男权独.裁,于被既定的道路上踽踽难行。   见过母亲的悲剧,所以萧衍很希望:   “希望每位女性都是独立的、自我的,不需要被任何人或事物去定义,像兰花一样,圆融淡泊,高洁典雅,展现自己独特的力量与魅力。”   雪灯:哇,说得真好。   因为是女装设计师所以才会设身处地为女性着想?   记者们纷纷鼓掌,闪光灯不停。   一旁,始终安静坐在原地的印度籍女买手听后,眉眼一挑,淡然一笑。   她深有体会,如何在那个种姓制度森严的国家以女性首陀罗的身份,以血与泪为武器,一步步离开那个凋敝封建的村庄,在偌大米兰闯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抗争很难,可没有退路让自己妥协。   女买手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沙丽,朝着萧衍走去。   她表示,希望能买下萧衍此次时装展所有系列服装作为收藏,另外还希望与萧衍的公司签订五年合作合同。   其他买手:干!来晚了!   抢不过抢不过,这位印度裔女买手往那一坐,谁人不知,米兰最大服装基地的CEO,几乎一手掌握全国百分之四十的服装生产与出口。   大概可以说,每十个人里面就有四个人穿着她家生产的服装,并且是大半奢侈品大牌的代工厂,皇阿玛的老板见了她也得恭敬喊声姐。   萧衍存款+3.2亿。   而萧衍那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定义性别”火速冲上国内外热搜。   来自白俄罗斯的网友:【这就叫差距,有人做女装设计是看中了女性的购买力,有人则是真正在为女权发声,而且还是个男的。】   来自英国的网友:【这位设计师有没有推特呀,想关注一波。】   来自泰国的网友:【他好帅我好爱~请问我是男的有没有基会?】   来自美国的网友:【记者和记者间也是有区别的,有人锉心挖肺,有人抛砖引玉,哦吼吼。】   来自罗马尼亚的网友:【哎呀呀,这个提问的记者叫什么(我问的问题好像太难了T-T)但真的想知道,没有人说么,他好可爱,不说话还以为是漂亮小姐姐。】   来自HK的网友:【微博搜“雪灯”,这是我们国家的宝藏小记者,爷爷奶奶弟弟妹妹都很喜欢他。】   雪灯望着粉丝蹭蹭上涨的微博陷入沉思:   难道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另一边,萧衍和印裔女买手签订了五年合约,握手道别。   一出门,无数媒体蜂拥而至,大佬们也紧随其后想要和他合影留念,满口都是“天才、年轻有为”。   萧衍显得几分心不在焉,视线在人群中搜寻,想要找到那抹淡雅的灰绿色。   明知不该搜寻,但心绪一动再难平静。   倏然,他感觉胳膊被人挽住了。   侧眼一瞧,是国内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明星,知道她还是因为雪灯这几天都在看她演的电视剧。   女明星从容自然挽着他的胳膊,同媒体面带笑意打招呼。   萧衍是想推开她的,但考虑到镜头都对着这边,不好让女明星尴尬。   萧衍突兀看到了人群中的雪灯,正抱着他的小本本朝这边深深看过来。   望眼欲穿,表情一如既往淡然,却依稀能在眼底看到一丝失落。   萧衍微微敛了眉,从女明星臂弯中抽出手,低声道了句“抱歉”。   女明星不明所以,笑容几分尴尬。   实则雪灯:好羡慕萧衍,他可以和小雅姐姐一起合影,我能不能通过他要小雅姐姐的签名照呢?   自己费尽心思得到时装展邀请函是来做什么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是来要小雅姐姐签名照的。   萧衍:。   *   萧衍和主办方共进过午餐,左思右想,给雪灯打了电话。   雪灯正在收拾衣服准备回国,后面还有男装品牌的时装展,但他不太感冒,且主任只给了三天外派期,索性今晚就回,明天回了国内倒倒时差。   手机响了,是萧衍打来的。   接起电话,那头便是生硬的一声:“在哪。”   “希尔顿酒店。”   “下来。”   雪灯穿好外套下了楼,见到萧衍:“怎么了。”   萧衍移开视线:“你怎么过来的。”   “拿到了主办方沃尔特先生送的邀请函,就来了。”雪灯又补充,“你不用担心,我今晚就回国,也没和任何人提起我们隐婚的事。”   对于萧衍来说,雪灯立马就走无异于天降喜讯。   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改签,明晚再走。”   “为什么?不要了吧,改签很麻烦。”   “因为……明天是男装展,裴澄屿也在。”   雪灯不假思索点头:“好,我改成明天。”   萧衍瞬时看过去,眼神几分凝重。   良久,他冷哧一声。   嘴上说着改机票麻烦,一听裴澄屿也在就不觉得麻烦了。   雪灯的想法很简单,因为裴澄屿帮忙引荐他才有机会见到沃尔特,为他的走秀拍几张好看照片写两份通稿也是应该的。   在寒风中站了半天,萧衍又道:“来这边逛过么。”   雪灯诚实回答:“只在酒店周边逛了逛。”   萧衍沉默片刻:“过来。”   ……   米兰半日游第一站,世界最大的哥特式建筑——多姆大教堂。   迄今为止八百多年历史的大型建筑堪称人类文明的瑰宝。如浓林荆棘般的石柱刺向天空,大理石打造的墙体铺陈着青灰色岁月的痕迹。   雪灯头仰得很高,试图看清尖锐柱顶上那些不规则的物体是什么。   “是神像。”萧衍主动解释。   来时路上,他无数次询问自己,既然雪灯说要走就放任他离开,怎么还要找些站不住脚的借口让他改签,明明很忙,却也有那个闲情逸致带他来参观米兰。   后来他想通了。   因为雪灯的抛砖引玉给他带来了3.2亿的订单,所以这只是出于礼貌地感谢。   没错,是这样的。   雪灯清清嗓子,装得一本正经,实则藏在背后的手不停摩挲着:   “给我拍照好不好。”   萧衍不喜欢多人同游,因为总有人要停下脚步拍个没完,打乱他寻找灵感的思绪。   他嘴上说着“麻烦”,手却诚实地举起手机,嘴里还指挥着:   “往左站一点,手不要太拘谨,可以放在身后,身体自然放松。”   按下快门的瞬间,广场上群鸽起飞,穿过雪灯身边,拂起他柔软的发丝。   澄澈的双眸、落雪般的脸,和他身上那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实在不搭。   萧衍盯着手机屏幕。人是好看的,只是这身行头毫无美感,所幸是雪灯在穿。   他因为这个奇怪的想法晃了晃神。   “你先跟我过来。”萧衍对雪灯道。   雪灯乖乖跟着他来到了广场左侧的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   这层四层的拱廊街已经存在一百三十多年,从高级时装到各种百货、餐厅等一应俱全。   萧衍轻车熟路带着雪灯直奔LV专柜。   导购认识萧衍,是常客也是贵客,特别是他在本次时装展上的“Flame orchid”系列名声大噪,上面特意叮嘱,如果萧衍前来购物直接三折优惠。   对于设计师到来,导购们向来不敢妄言推荐,毕竟他们可是专业的,能做的就是提供茶点和按摩椅服务。   萧衍在展柜前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一件浅驼色风衣,领口处带一只造型奇特的大蝴蝶结。   对雪灯道:“试穿这件。”   雪灯眨眨眼,真诚发问:   “为什么带我买衣服,你觉得我这身打扮很土,对不对。”   萧衍:……   实话实说他会伤心吧……   雪灯眉间紧蹙,追问:   “今天早上小雅姐姐不想和我一起拍照,也是觉得我很土对不对。”   萧衍想说她不和你拍照跟你土不土没关系。   看着雪灯赤诚的双眼,萧衍心头涌上一股负罪感。   他看了眼旁边导购,见俩人面带微笑宛若机器人,猜测她们大概是听不懂中文的。   萧衍轻咳一声,转过头,喉咙发紧:“不是,其实,还……”   仓促模糊的:“挺可爱的。”   错就错在雪灯这身大衣版型差,把他包得像蚕蛹。   导购内心:我们听得懂中文哦[微笑]   雪灯更加疑惑:“可爱为什么还要给我买新衣服?”   是不是在撒谎?   面对雪灯咄咄逼人,萧衍自有办法:   “来一趟米兰,总得买点什么回去,而且这边价格比国内便宜很多。”   雪灯:“有多便宜。”   萧衍:“三折。”   雪灯:“那也不买。”   萧衍:“为什么。”   雪灯点点头:“因为我抠门。”   “又不用你付钱。”   “别人付钱我也抠门。”   萧衍无语。   雪灯轻笑一声,背起手在展柜前踱步,视线依次落在那些衣服上:   “我知道和名设计师日夜相处却连基本审美都没有,说出去是件很丢脸的事。”   “可是,衣服嘛,能穿够保暖就行。”   他伸出手,手指从展柜一头划到另一头:   “但是,如果哪一天,这里有家专柜叫池雪,摆的全是你亲手设计的衣服,我会考虑努力攒钱争取全买下来。”   稀松平常的语气,却说着波澜壮阔且最真诚的期望。   萧衍视线怔住。   他承认,在雪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动了。   明明长廊上人来人往,无比喧嚣,但他还是清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雪灯说他很抠门,但他还说如果萧衍的品牌能跻身这些顶级奢侈品行列,他会不留余力购买支持。   哪怕是女装。   他不在乎自己的衣服是否好看,只在乎萧衍到哪一天才能站在梦想的顶端。   一旁的导购全程听八卦,内心震颤:呜呜,多好的孩子啊,萧大设计师,跟他结个婚给我们看看?   雪灯踱步到门口,一句“饿了”表明态度。   该走了。   LV旁边是一家售卖首饰的小店,全部是店主原创,东西不贵,却也精致新奇。   雪灯停下脚步,在打折摊前看了许久,拿起一条银制人鱼吊坠项链。   价格也实惠,只要4.1欧。   付了钱,雪灯却忽然对萧衍勾勾手指。   萧衍不明所以,上前一步。   雪灯踮起脚,将项链系在他脖子上:“送你的。”   “为什么送我。”萧衍摩挲着人鱼吊坠,不解。   “想送呗。”雪灯敷衍道。   其实更想说谢谢,无论他们的婚姻始于什么缘由,萧衍都终归让他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不用担心哪一天又要被人类驱赶捕杀,也不用担心随时杀出来的虎鲸。   比起萧衍的梦想,他只想安稳做一个小记者的梦想实在渺小,但就是这样渺小的梦想,萧衍也会为他买下一万二的键盘,在他追逐梦想的征途中为他锻造无坚不摧的兵器。   “你很喜欢人鱼?”萧衍早就想问,经常看到他发的短信后面也会带一个人鱼表情。   雪灯点点头:“因为我读的第一本书就是《海的女儿》,喜欢小美人鱼为了追寻所爱如履针尖的勇气,也欣赏她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   萧衍觉得有点巧,他读的第一本童话书也是海的女儿。   可又觉得太稀松平常,大部分人的第一本童话书都是海的女儿。   雪灯叹了口气:“又觉得有点惋惜,要是王子能更聪明一些就好了,或许最后就不会变成悲剧。”   综上所述,笨蛋不配拥有爱情。   两人吃了点当地特色菜,穿过长廊到了教堂售票区,进了多姆教堂内部。   高不见顶的穹顶、绚烂多彩的花窗、文艺复兴时期遗留下来的珍贵艺术品,琳琅满目。   离开时,已经是傍晚。   天青色中晕染开粉色的晚霞。   雪灯仰头看向晚霞笼罩的教堂尖顶,眼睛明亮,被霞光映上一抹柔和。   在海底时,从没见过这种光景,最多只敢在深夜海边寂静无人时,才悄悄上岸躲在礁石后面看一看星空。当听到游轮的声音响起时,又会迅速回到海底。   他在看晚霞,萧衍在看他。   澄净白皙的脸上,染着霞光淡淡的粉。   对于常人见怪不怪的风景,他却总是看得这么认真,好像就连最细微的角落也要认真端详清楚。   萧衍握着手机的手动了动。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他缓缓举起手机。   镜头从模糊变成清晰对焦,清晰到连雪灯睫毛的数量也拍得一清二楚,根根分明。   真的,挺可爱的。   *   雪灯和萧衍被主办方安排在同一间酒店。   两人到了门口,雪灯牢记隐婚秘密绝不可对外人泄露,刚还并肩走一起的两人瞬间中间隔开一条东非大裂谷。   萧衍眼底黯了黯,看着雪灯宛如陌生人一般丢下他先行回房。   兴许是最近一直处于连轴转的状态,今天又在外面吹了一下午寒风,萧衍有点头疼,本以为是睡眠不足导致,洗了澡晚饭也没吃上了床,可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疼痛,明明空调已经调到三十度,可依然无法阻挡不知何处而来的刺骨寒意。   像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   另一边。   雪灯刚吃完酒店送来的晚餐,便马不停蹄打开笔记本整理文案。   电话响了,是裴澄屿打来的。   他将手机开了扩音,两根手指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裴澄屿的声音听起来爽朗又愉悦:   “这几天一直在准备彩排,没来得及联系你,明天是男装品牌走秀,我也会上场,你会来看我么。”   雪灯“嗯”了声,直言不讳:“本来今晚要走,但考虑到明天有你的走秀,临时改签了。”   他的意思是:你都帮我牵线搭桥了,我不亲自到场给你捧场说不过去。   但裴澄屿只听到了“为了你改签”几个字。   心脏鼓鼓的,痒痒的。所以这是雪灯的暗示,对么。   “好,明天见,我很期待明天。”   裴澄屿挂了电话。   旁边的经纪人大哥随意一瞥,就见他不知抽什么疯,对着手机一通狂亲。   疑惑之际,听到裴澄屿问他:“哥,你当时和嫂子表白做了哪些准备。”   虽然经纪人大哥天天在家被老婆罚跪键盘,但他还是非常爱老婆的,一起提老婆,笑容爬上脸: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喜欢被当众求爱么。”   裴澄屿摇摇头。   “因为这是一种承诺,所有人都来见证你的真心,代表你有勇气在这么多人监督下去兑现你的承诺。所以当时你嫂子感动得涕泗横流,当场就答应了哥的求爱。”   裴澄屿轻笑一声。   明白了,这就订花。   ……   雪灯打下最后一个句号,伸了个懒腰。   突然想起来白天请萧衍帮忙拍的游客照,还存在他的手机上。   雪灯发了短信过去:【把白天的照片发给我吧[人鱼][微笑]】   可等了半天,迟迟不见萧衍回复。   干脆打过去电话,可也是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睡着了么?现在才八点而已。   该不会背着他给其他人播撒小蝌蚪呢。   考虑到这个可能,雪灯提上他的Go pro直奔萧衍房间。   敲了许久门无人回应,这不像萧衍,萧衍一向坦荡,就算真给别人播撒小蝌蚪也会理直气壮对他说一句“关你什么事”。   难道出事了。   一时间,雪灯看过的所有法制刑侦节目齐齐涌上脑海。   他赶紧下楼找到前台,用翻译软件找了前台小姐过来帮忙查看。   门一开,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床上的被子隆起鼓包,一动不动。   雪灯走近一瞧,吓了一跳。   潮红的脸颊上湿汗淋漓,萧衍紧闭着双眼,眉间微微蹙起。   前台小姐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道:“好像是发烧了,我去拿体温计。”   一量体温,三十九度六。   雪灯一合计,人类体温超过四十度有可能会烧成白痴。那太好了,自己就不必处心积虑觊觎他的小蝌蚪,趁他病要他命,一个骑身上去,一年后他们将是海底最兴旺的族群。   在想什么,怎么能对着生病的人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   雪灯送走前台小姐,在萧衍床边坐下。   原本高大的男人因为畏寒致使全身蜷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唯一一抹颜色是高烧导致的绯红。   雪灯试了试他的额头,滚烫,烫得他缩了手。   无论如何先退烧吧。   他请酒店服务送来了退烧药和退烧贴,按照说明书贴好退烧贴,随后晃晃萧衍的手:“先起来把药吃了。”   床上的萧衍一动不动,宛若没有生命的假人。   雪灯再次打开他的垃圾软件,输入“病人高烧不吃药怎么办”。   底下高赞回答:【他被高烧糊了嘴张不开,你也没长嘴?】   该网友的潜台词是:高烧又不是死了,把人喊起来强行喂药呗,这种问题也有人问,傻逼。   雪灯:哦哦,明白了。   他摸摸自己的嘴唇,有些犹豫。   但转念一想,他再不退烧顶着这样的病体,小蝌蚪多少也会受到影响,想想自己那不足百口的族群,谋士以身入局不在乎他人之言。   不说了,直接来吧。   雪灯掰出两颗退烧胶囊用牙齿咬住,两只手捧起萧衍昏睡的脸找了个方便吞咽的角度,手指掰开他的嘴巴,慢慢一点点凑近。   高烧导致体温骤升,萧衍原本沉稳的气息被皮肤暖过后变成了另一种香,幽深的,靡艳的。   他的呼吸微弱悠缓,呼出的热气滚烫似火,在雪灯鼻间弥漫开。   雪灯轻轻张嘴,小胶囊应声落入他口中。   再含一口水,小心翼翼往他嘴里送。   胶囊: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雪灯抬起萧衍的下巴往嘴里瞧了瞧,发现胶囊根本没吞下去,还黏在口腔上颌。   得找个东西捅下去。   雪灯幽幽抬起食指看了眼。   不好意思,上一次洗手还是在今日清晨洗脸时,经过城市一天的洗礼,现在就是个细菌真菌培养皿,这样不讲卫生的小手指伸进去一倒腾,本就抵抗力薄弱的萧衍大概要直接原地去世。   为了族群!   雪灯向着萧衍的脸一点点靠近,到近无可近时,两人嘴唇的距离变成了负数。   其实雪灯不是没暗戳戳想过萧衍的嘴唇的是什么感觉。   薄而温热,口腔内壁几乎起了火。   他本想着把胶囊捅下去就结束,萧衍也确实无意识中出于本能做出了吞咽。   雪灯的脚晃了晃。我可真是了不起,再世神医。   刚要脱离那火炉一样的嘴唇,下一秒,后腰被人扣住了,但能明显感受到那只手的绵软无力。   嘴唇刚脱离一公分不到,一只大手覆在他脑后。   他就这样被这股本可以轻易挣脱的无力按了下去。   萧衍还是没醒来,或者说依然是出于本能,一下一下轻咬着雪灯的嘴唇,滚烫的舌尖探进去在洞口里漫无目的的肆意索取。   嘭嘭、嘭嘭。   雪灯听到了喧闹的心跳声,但不能确定是从他们谁胸腔里传来的。   外婆,这就是接吻的感觉么。   心情有点复杂。   但不算差。   ……   窗外的月桂树被夜风扬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十分扰人。   萧衍缓缓睁开了眼。   右手传来轻微的酸麻感,好像压上了什么重物。   他无力地转过眼球,视线中赫然出现一颗毛茸茸的蜜色脑袋。   雪灯?   什么时候来的。   一声不吭闯入,还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萧衍的头还是很痛,只记得自己高烧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并且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雪灯缠着他硬要亲亲,他不同意,雪灯就用那副看起来没啥表情实则情绪全在眼底的脸问他:是不是我不够可爱。   他在梦里还是没什么出息,语气僵硬说着可爱,然后生怕他伤心一样掰过脸亲了亲。   不知是谁先开始,原本浅尝辄止的吻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疯狂索取。   虽然醒来后冷汗直流,但不可否认,梦里感觉——   还不错。   萧衍动了动手指,从雪灯脑袋下轻轻抽出手,探了探额头。   还在烧,但没那么难受了。   额头上的退烧贴是雪灯的作为么。   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么。   他缓缓朝熟睡的男孩看去。   那头浓密润泽的发全数散开,曾经真情实感想摸一摸弄清楚是什么感觉,现在就近在咫尺,且对方毫无防备。   萧衍迟疑片刻,伸出了手。   轻轻抚摸着雪灯的头发,从头顶开始,慢慢朝发尾摸去。   柔软,顺滑。   他揪起一缕发丝,放在鼻间嗅了嗅。   还是那种香气,和当时雪灯无意间垂首散开头发时闻到的香气一模一样。   萧衍轻轻扬起嘴角,带着病态的苍白。   低语在寂静夜色中响起:   “谢谢,辛苦了。” 第28章   次日,雪灯在脖子酸痛中醒来。   他就保持这种姿势在床边趴了一晚,浑身上下每处肌肉都在叫嚣痛苦。   他揉了揉脖颈,朝床上看过去。   萧衍还在睡,但气色看着比昨晚好了些。   从死人变成了活死人。   给他量了量体温,三十八度。   这退烧药根本一点用也没有嘛。   再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距离走秀开始只剩半小时。   雪灯把萧衍摇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虽然尚未退烧,但萧衍觉得身体比昨晚轻松了些,起码神智是清醒的。   他刚想如实回答,就见雪灯着急拿过手机,嘟哝一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裴澄屿的走秀。   萧衍静静凝望着他,良久,抬起手揉捏着太阳穴:“头还是很痛,没有力气。”   说着,他还气若游丝叹了口气。   雪灯犹豫片刻,又问:“那我帮你叫酒店早餐,你一会儿能去开门么。”   萧衍点点头,沉沉闭上眼:“我没事,你快去,走秀开始后不允许进场。”   雪灯应了声好,冲到卫生间洗脸刷牙,擦着湿漉漉的脸出了门,却看见萧衍正试图下床。   他一手扶着床头,头垂得很低,手臂浮现青筋,还在微微发抖。   雪灯忙跑过去扶起萧衍,半信半疑:“真的没事?”   萧衍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这一次似乎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闭着眼,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雪灯:这哪里叫没事,骗小傻子呢?   他小心翼翼把萧衍扶回床上,盖上被子。   雪灯思前想后,决定给裴澄屿打电话想告诉他自己不能去了,得照顾病人,但电话总也打不通,猜测着早上八点了,他是不是已经在准备化妆登台。   于是只发了短信:【抱歉,朋友生病需要我照顾,不能去看你走秀了,对不起[人鱼][难过],等回国后请你吃饭好么。】   虽然食言不好,但人命关天,只能权衡利弊做出选择。   裴澄屿依然没回。   见雪灯在床边坐下,萧衍扶着额头,声音嘶哑:“还不走?”   “不去了。”雪灯摇摇头,“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萧衍暗暗抬眼,嘴角的轻笑一瞬而过,不易察觉。   而此时的裴澄屿已经在化妆间准备登台,没来得及看手机,只顾对镜弄影,还要求化妆师把他颧骨阴影打高一些,让他看起来更有男人味。   昨晚他已经拜托主办方在第一排多加一个位置给雪灯,方便他更加直观见证自己的帅气。   随着登台,他试图用余光观察雪灯的表情,但看不到,且走秀时最忌讳眼睛乱瞟,只敢在返场时悄悄看一眼。   就这一眼,原本情绪高昂的内心瞬间跌落万丈深渊。   雪灯的位置是空的。   他没来。   脑袋忽然嗡的一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回到后台,无视接踵而至的资本方送来鲜花为他祝贺,裴澄屿满脸烦躁的在一堆衣服里面找手机。   梁淮手捧99朵玫瑰优雅而来。   虽然裴澄屿自打那件事后再没联系过他,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干脆来秀场逮捕他。   始料未及的,梁淮在他的休息室里看到了和手中大差不离的花捧,且比起自己拿的红玫瑰,那大束粉玫瑰似乎更加亮眼。   而粉玫瑰的花语是:初恋。   梁淮定了定神,努力摆出笑容,将玫瑰递过去:“澄屿,恭喜你出师大捷,还生我气么。”   裴澄屿将衣服甩在地上继续找手机,口中不冷不热:   “滚开。”   梁淮心里一咯噔。他和裴澄屿认识六七年了,中间不是没闹过别扭,但裴澄屿从来不会跟他说这么侮辱性的词语。   滚开?   “澄屿,把这句收回去吧?咱们好好谈一谈,这中间肯定有误会。”梁淮耐着性子继续好言相劝。   裴澄屿拎起一件皮质外套,忽而直起身子把外套扔梁淮脸上:“滚啊!”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梁淮一把抓住裴澄屿的手,语气冷了些:   “我不是说让你别说这句话么。”   裴澄屿终于找到了手机,狠狠抽回手,忙慌不迭开机。   结果就看到了雪灯的未接来电,以及一条未读短信。   他说朋友生病需要人照顾,所以不能来了。   “哈。”冷笑上了脸。   什么朋友,三岁的小朋友?生了病不会自己吃药非得拖个人照顾?   雪灯明明说过为了他特意改签机票,还为了他不惜与海锐集团结下梁子,谁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   所以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那位生病的“朋友”倒是会来事,把他下定决心要向雪灯求爱的信念搞得一团糟,还把人扣那了。   什么朋友这么了不起。   裴澄屿收拢五指,手机被他捏得咔咔作响。   无视梁淮的苦口婆心,他拎起外套大阔步朝外面走去。   梁淮独自站在原地,幽默地捧着无人问津的红玫瑰,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回想起刚才裴澄屿收到的短信。   鲜花被狠狠摔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雪灯是吧,打定主意想和他争对吧。   ……   裴澄屿直奔旁边酒店,打听了雪灯的房间杀过去,没找到人,换个问法:   “他说在照顾生病的朋友,您知道哪个房间么。”   前台知道他是此次秀场的模特,便没多想,给了他萧衍的房间号。   当裴澄屿敲开萧衍的房门,看到了面容憔悴的雪灯,和正倚在床头喝粥的萧衍。   萧衍?   雪灯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萧衍听闻,从粥碗中抬起眼看向门口。   意料之中的,能在走秀结束后看到这张脸。   他和裴澄屿来了个火花带闪电的对视,噼里啪啦。   裴澄屿尚未搞清雪灯什么时候和萧衍扯上了关系。   这很奇怪,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雪灯就是因为这个人食言了。   “你说朋友生病,我也担心,特意过来看看。”裴澄屿笑笑,但眼底毫无笑意,“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   雪灯:“你真善良。”   说完,还从口袋里翻出只新口罩递过去:“进来吧,戴好口罩,谨防传染。”   他嘴上这样说着,自己却没有任何防护,在病菌满天飞的房间里待了一夜加一上午。   裴澄屿攥紧口罩,戴上时动作不免粗鲁。   他无声来到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萧衍。   哪里病了,能吃能喝看起很精神嘛,别不是故意装病坏我好事。   萧衍微微抬眼,漫不经心勾了勾唇角。   计划失败就迫不及待上门骑脸,要是把我和雪灯的结婚证丢给你,千万别吓哭。   雪灯不明所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火药味,一触即发。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雪灯洗了手走到床前,试了试萧衍的额头。   好像体温降下来些,但还是有点烫。   如此亲昵的动作,裴澄屿心中那股邪火从胸腔烧到了瞳孔。   他咬了咬牙,忽而掏出手机,招呼雪灯坐下。   他旁若无人翻出相册,笑道:   “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去海边么,回家后我把你的照片都修了图加了滤镜,要不要看看。”   雪灯来了劲:“要看。”   裴澄屿意味深长扫了眼萧衍,和雪灯靠近一些,一张张翻着照片,还问着“我拍照技术好不好”。   本就人美景美的照片加了滤镜后更是质感如海报,更让雪灯回忆起那天上午在海边的快乐时光。   情不自禁的,嘴角笑意深了些。   萧衍在一边默不作声,眼底一片漆黯。   搁在腹部的手指轻轻点出节奏,倏然,他蹙了眉,随之倒吸一口冷气。   雪灯听到声音一秒抬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衍揉着眉心,摇摇头:“没事,不用担心,你们聊。”   那痛苦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归。   雪灯拂开他的手指,轻轻为他揉捏太阳穴:   “不舒服就实说,别忍。”   你在精在,你亡精尽。   裴澄屿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   他确定萧衍在装,他那暗中勾起的嘴角就是铁证。   也正常,雪灯这样优秀的人有几个追求者也是意料之内。   但你不会以为只有你会装吧。   裴澄屿沉默片刻,忽然也蹙起眉,表情几分痛苦揉捏着脚踝。   雪灯转过头:“你又怎么了。”   裴澄屿皱着眉:“可能走秀时扭到了脚,有点疼。”   雪灯:哦哦。   他环伺一圈,拿过没用完的退烧贴,“啪”一下贴在裴澄屿脚踝上,转过身继续为萧衍揉捏太阳穴止痛。   裴澄屿:……   萧衍垂视着他,高高扬起的下巴彰显几分盛气凌人,气定神闲的脸上,漫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时,雪灯手机响了,是药店外送通知他下去拿药。   雪灯一走,裴澄屿也不再端着了,语气生硬:“你和雪灯什么关系。”   萧衍觉得好笑,手指漫不经心摩挲着水杯:“比你想的还要亲密的关系。”   在裴澄屿听来,就是“超越友谊却又恋人未满的暧昧期”。   但那又怎样,只要没结婚,猴子来了都都可以公平竞争。   夭寿啦,原文男主受要和反派攻为了炮灰公平竞争啦!   裴澄屿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受,就算是,两受相逢也必有一攻。   听萧衍这么说,裴澄屿禁不住开始炫耀:   “我和他或许比你想象的要更亲密,你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么,我在海边吹风碰上涨潮被困礁石,是他舍命带我游上去的。”   萧衍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舍命?   “你可能还不知道,雪灯为了我不惜拿自己前途去赌,只为还我清白。”   萧衍点点头。   所以你应该谢谢我爸。   萧衍不想和他争论什么谁是谁非,恰好雪灯拿了药回来。   裴澄屿也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要他赶紧回去,主办方等着见他。   裴澄屿冲萧衍扬了扬手机,剑拔弩张下又暗含炫耀。   和雪灯打了招呼后起身离开。   萧衍还在回味那句“舍命相救”的言论。   有点奇怪,他知道雪灯一直对梁淮情有独钟,为了和他远走高飞连杀人都敢,裴澄屿要是淹死在海里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愿?   为什么舍命相救?   如果不是皮下换了人,那他只能以雪灯跳海自证清白那晚撞坏了脑袋来解释。   萧衍缓缓看向还在忙活的雪灯。   的确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看着,有点不聪明。   雪灯给他准备好药片,看着萧衍从容吞下药片,不禁又回忆起昨晚那近乎疯狂的悠长之吻。   嘴唇到现在还微微发麻。   他在萧衍身边坐下:“辛苦了。”   萧衍敛了眉:“我哪里辛苦。”   “为了骗我留下绞尽脑汁的辛苦啊。”雪灯虽然迟钝,但也看出来了。   萧衍手指一顿,别过去脸:“自作多情。”   雪灯凑近一些,一副说教的口吻:   “不是我自作多情,是你嘴硬。不然你昨晚怎么会拉着我一直亲一直亲,我拒绝,你还不让我走。”   萧衍倏然瞪大眼。   一直一直……亲?   所以昨晚那冗长深邃的吻,不是梦,是现实。   身体又开始发烫了。   这种大胆直球,让人害怕。   “只是,神志不清下的本能反应。”解释了,和没解释一样。   雪灯:“你的本能还挺色.情。”   萧衍不敢看他了,视线在地板间来回游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   对一个企图谋害他的人一直亲,这合理么。   雪灯站起身:“你现在低烧,坚持吃药很快就会好,我今晚的飞机回国,家里见。”   说完,转身要走。   但下一秒,手腕被人抓住。   回过头,只见萧衍垂着眼不知看向哪里,抓着他的手微微轻颤:“我也今晚走,一起。”   完全忘记自己特意来时装周是为了躲避雪灯整理思绪的萧某人↑   *   国内十二月的风,变得亲切柔和。   雪灯从来没有这么想念他的家乡。   他还带了伴手礼送给主任和同事,大多是一些米兰当地的时尚单品。   主任望着雪灯带给他的假发套:玛德。   而萧衍也要着手准备奥帆赛主持人礼服的参选。   此次评选采用大众投票模式,先由设计师们提交初稿,经过评审团初审选出四张设计稿,再由大众投票四进二,最后两张参赛作品通过奥帆赛主办方评选出唯一获胜者。   比起时装周,奥帆赛的关注度更高,世界级的比赛也会吸引不少外商前来。   因为时装周作品名声大噪,回国后订单合作不断,现在萧衍个人身家21.8亿,距离和父亲的对赌条约还差18.2亿。   其实,如果没有后来那二十亿,面对这份对赌条约他必然可以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但意外总是先一步到来。   时间却仅剩四个月,因此这张奥帆赛主持人礼服的设计稿,是成败关键。   他虽看不上获胜者的千万级别奖金,但他在乎到时世界各国的外商能否对他的作品给予最高评价,除了钱,更要知名度。   萧衍病情刚好了些,又变得很忙很忙,几乎足不出户,对着ipad不停修改,废稿堆了满满一垃圾桶,却依然没有尽头。   雪灯很担心,再这样下去,萧衍迟早精尽人亡。   他死了,何人为我壮大族群?   他忽然想起读过的野史,说当年慈禧太后靠着千年王八汤续命,颇有成效。   雪灯陷入沉思:   千年王八是搞不到了,他在海里时都没见过,或许有什么是可以代替千年王八的?   他手动搜索“续命神器”。   高赞回答:唐僧肉,人鱼汤。   雪灯吓成了蒙克的名画“呐喊”。   要不,还是让萧衍死吧,三条腿的王八不好找,身强体壮精子健康的男人遍地跑,为了他搭上小命不值得。   虽然萧衍不稀罕他的小命,但有人稀罕。   翌日,雪灯一到公司,小刘神秘兮兮拉他到一边,张嘴就是:“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雪灯的思绪尚且停在人鱼汤上。   他点点头:“是真的。”   当时那些人类对他们进行大肆捕杀时,海底就产生了这种说法,说人鱼肉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功效。   小刘放开他,倒退三步,一脸心寒,仿佛在看什么为了金钱出卖灵魂的人渣:   “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真的我们可孤立你啦。”   雪灯:?   雪灯:!   他们怎么知道我以前有条鱼尾巴?   该不会网上已经传开,该不会研究所一会儿就要来抓他做鱼体研究。   雪灯哆哆嗦嗦点开微博,一眼,差点昏死过去。   他果然看到自己的姓名高挂热搜第一。   但再往后看却是:   #记者雪灯,贼喊捉贼#   #裴澄屿事件反转#   一点进去,恁长一条微博带图片。   【大家不会以为裴澄屿被包养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吧,我今天就要把这张桌子掀了。你以为裴澄屿为什么走到当天那一步,你以为照片被人老实放着能自己飞到网上?你以为谁有这么大本事拿到这些照片,除了文娱记者,我想不到其他人。[图片]】   图片点开其实是个小视频,是微信聊天记录的录屏。   而对方备注就是“M.J传媒雪灯记者”。   这并不能作为实证,毕竟备注谁都能改。   但如果他拿出雪灯的转账汇款记录,阁下又当如何应对?   曝光人问雪灯要三十万,并打码部分银行卡数字,而另一张图片中的汇款记录和第三张图中绯闻照发布微博的ID地址,则是严丝合缝全对上了。   【我靠,真的假的,我不太信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有啥不可信的,呵呵,失望透顶。】   【雪灯是这种人么?那他为啥还要帮裴澄屿澄清[地铁老人手机]】   【要么良心发现,要么故意下套借势提高知名度。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啊这……三观被震碎后重组了。@雪灯,出来走两步,是不是真的?】   【果然是贼喊捉贼啊,照片你发的,又反过头装成什么悬壶济世的大圣人帮人澄清,你是懂互联网的[大拇指]】   【笑死,一个记者频上热搜本来就很诡异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不出意外,雪灯最后要直播带货了。】   【果然说得没错,现在的记者为了钱良知都喂了狗。】   虽然这条微博下半信半疑占多半,但嘲讽谩骂的也不少。   雪灯:继承了原主的一切,黑锅自然少不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人的嘴巴能脏到这种程度,什么生.殖器带全家都来了。   看着骂人的也不像裴澄屿的粉丝,估计就是来发泄怨气的。   可这,该怎么解释。   说我是穿书来的,那和承认自己是人鱼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是被抓去做鱼体研究还是人体研究的区别。   看着一条条辱骂言论,雪灯手脚冰凉,不由自主缩了脖子。   这时,主任背着手踱步过来,冲雪灯一扬下巴,示意他这边请。   办公室里,主任张嘴就是:“这事儿真是你干的?”   “不是。”   “不是?那些聊天记录汇款证据怎么解释。”   雪灯犹疑片刻,凑近主任将声音压很低:“我说我其实是穿越过来的你信么。”   主任:“我其实是秦始皇转世,你信么。”   雪灯:“我信。”   主任:“信就打钱。”   他喝了一口茶水,往杯子里吐出两根茶叶梗:   “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证据确凿,上边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这件事可大可小,灰色地带那点腌臜谁也不是不知道,但问题是被捅到网上了,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公司陪你一起挨打,命运共同体,懂不懂。”   雪灯还是坚持询问:“那主任你信是我做的么。”   主任沉思片刻,轻轻摇头。   他当然知道雪灯的为人,人傻还一股子热情,信他会做这种事,那也顺便信了自己是秦始皇转世好了。   雪灯勉强扯出一丝苦笑。   没办法解释的事算他倒霉,但身边人相信他就够了。   主任沉思片刻,道:   “这样吧,你最近外派到意大利也挺累的,回去休息几天,等我喊你返工。”   雪灯耷拉着眉:“又要停职查看?”   “是啊,这事一出,最近咱们公司门口少不了其他地方的记者,一个个比橡皮糖还艮啾,等风波过去再说吧,你也顺便好好休息。”   雪灯拖着阴霾密布的身体提前下了班。   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心情。①   主任刚才说那些记者比橡皮糖缠人。   还想吃橡皮糖。 第29章   另一边,裴澄屿家。   裴澄屿本以为销了卡一就能彻底与梁淮断了联系。   直到Q.Q弹出提醒,他才想起忘记拉黑梁淮的企鹅号。   不经意点开,却看到对方发来这样的消息:   【去网上看看吧,看我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之间是否存在误会,而那个姓雪的记者是否一直在利用你,谁才是始作俑者。】   两淮的消息他一点不想细看,但碍不住一眼扫到了“雪”这个字。   “雪”和“灯”,都是足以带动情绪的敏感字眼。   裴澄屿去看了,顺带看了底下的评论。   网民似乎找到了情绪发泄口,一个个骂得极度难听。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中,又仿佛只是见怪不怪了。   裴澄屿面无表情盯着这条热搜,良久,穿了外套出门,边走边给雪灯打电话问他在哪。   雪灯接到裴澄屿的电话时是下午六点,天色渐黑,漫无目的逛了一下午,最终还是逛到了海边。   十二月中旬的海边寒冷彻骨,纵使以前生活在极寒的海底,可雪灯已经失去从前的身体构造,现在只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吹得麻木没有知觉。   裴澄屿开着车匆匆赶来,一见到雪灯便用厚重的毛绒外套裹住他:“别在这里太冷了,找个暖和地方吃点东西,有什么难过的都可以和我说。”   雪灯失神地跟着他来到一间咖啡厅,裴澄屿给他点了热乎乎的咖啡和芒果慕斯。   雪灯望着蛋糕,没动。   原来心情会影响食欲是真的。   事实上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但真临到头上,还是难以言喻的无力。   因为网民的口无遮拦,他忽然有点惧怕这个曾经无限向往的世界。   “在担心那件事么。”裴澄屿小心翼翼询问。   雪灯抬了抬眼:“你也觉得是我做的?”   裴澄屿的声音很坚定:   “我不信,就算真是你做的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不看过程,只要结果。”   雪灯没说话,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   但下一秒,却听裴澄屿这样说:   “如果实在没办法解决,我们可以假装情侣并对外宣称,说整件事是我一手策划,只为借此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博人眼球。而你不过是跟着我的计划来,没有人会质疑一对情侣,对不对。”   雪灯:这计划我见过的。   裴澄屿可是男主,如果他真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雪灯和梁淮又有什么区别。   雪灯拒绝了:“我不要。”   裴澄屿怔了怔,小心翼翼试探着询问:“你的意思是不假装,来真的?”   雪灯:……   到底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我不要。”   裴澄屿叹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你不是和萧衍关系好,他有帮忙想主意么。”   “萧衍可能还不知道。”   裴澄屿唇角轻勾:“这件事本来也和他无关,你正在风口浪尖上,大家都不敢淌这趟浑水。”   他试图去抓雪灯的手,虽然抓了个空。   “但我可以,只要你愿意假扮情侣,所有问题将会迎刃而解,相信我么?”   话是好话,可雪灯总觉得怪怪的。   但这么一合计,裴澄屿的解决方案已经是绝境中的唯今之计。   证据凿凿,白纸黑字,解释不通的。   “我回去考虑一下。”雪灯站起身,不忘让服务生把小蛋糕打包。   裴澄屿坚持要送雪灯回去,被雪灯拒绝N次后才打消念头。   他望着雪灯幽幽离去的背影,嘴角笑容一点点扩大。   ……   雪灯慢悠悠走回家里,在门口站了许久,揉揉脸,以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难看。   外婆说过,不要对别人露出难过的神情,情绪会传染,看到的人也会陷入情绪内耗。   为了小蝌蚪的健康,为了族群。   雪灯脱了外套,提着小蛋糕敲敲萧衍房门,随手推门进去:“老公,我回来了。”   房间里弥漫着薄薄一层烟雾,香烟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   桌前的萧衍嘴里含着电子烟,手握着马克笔,眉头紧锁,看到雪灯进来,视线一怔,忙把电子烟抽出来放抽屉里。   雪灯也愣了下。他不知道萧衍竟然会吸烟,相处快三个月,这也是第一次见。   并且也从未在他身上嗅到过烟味。   萧衍眉头紧蹙,阔步而去打开窗户。   冷风吹散了些许烟雾。   “你还会抽烟?”雪灯敛了眉,“吸烟有害健康。”   而且是精子健康大忌。   萧衍会抽但不常抽,只有在灵感枯竭或者怎么也画不出想要的效果图时才会吸两口清醒一下。   奥帆赛截稿日将至,可设计图还停留在表面,细节磕了一个周毫无成果,立裁人台上的鱼尾裙也只是个半成品。   大概是有点心烦,才摸出好久没碰过的烟。   萧衍喉结动了动,避开他的视线:“怎么才回来。”   雪灯将蛋糕盒放在桌上:“开会开得迟了点,这是给你带的甜点。”   他不想萧衍看到那条热搜和自己一起难过,他本来为了设计稿就够心烦了。   萧衍不动声色望着他,只觉他声音淡淡的不似往日,听起来有气无力。   他拉开抽屉,拿起电子烟来丢进垃圾桶,清了清嗓子:“我以后不抽了,最后一次。”   “没关系你抽吧。”雪灯觉得萧衍不赌不嫖不爱上网跟人对线,烦闷时总得通过别的方式宣泄情绪,“反正人都会死的。”   偶尔吸一两次也没关系,不用怕肺癌,人早晚都是一死,也不必畏惧死亡,宣泄情绪活在当下比较重要。   不过,听说吸烟不仅会减少精子数量、影响精子活力,还有可能导致精子畸形。   如果到时候因为精子畸形导致生出来的不是人鱼而是鲛人……   也挺好的。[雪灯坚强微笑.jpg]   人鱼和鲛人是两种不同的种族,相较于天性善良温顺的人鱼,鲛人肌肉发达、生性勇猛好斗,曾经有过四五头鲛人围攻一头虎鲸并将其分食的先例,如果变成鲛人,也就不用担心孩子哪一天会成为那些大型海洋生物的腹中餐。   模样上,丑是丑了点,但小命更重要。   俗话说,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总得确保先活下去。   萧衍疲惫地扶着额头。   良久,他拽着雪灯的袖子把他拉到桌前,打开所有抽屉翻了一遍:“你看,没有了。”   忽然发现有只打火机,拿出来一块扔了。   雪灯满意地点点头,像个老大爷一样背着手缓步踱步出门,不忘叮嘱:“蛋糕记得吃。”   看不到雪灯的脸后,萧衍幡然醒悟。抽不抽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何必急于表态。   随手打开ipad,想要找几首音乐换换心情。   却在叠压的推送消息中看到了“雪灯”二字。   ……   雪灯坐在电脑前,犹豫了许久。   他想看看事态发展到哪一步了,却总没有勇气开机。   虽说归根结底网民骂的不是他,但他现在继承原主身份,没做过的事,谁家好人能忍受一盆盆粪水劈头盖脸地泼。   倏然,房门响了,门外传来萧衍平静的声音:“要出去走走么。”   这还是萧衍第一次主动。   雪灯隔着房门问:“那走走时能牵着我的手么。”   萧衍:“别想太多。”   雪灯暗笑。当时拉着不让走一直亲的也是他,现在不过牵个手,还端起来了。   他把自己包得像只西伯利亚大棕熊出了门。   萧衍以他那专业眼光来看,土,但说不出口。   但真要说逛街,萧衍也没什么经验,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也就没有逛街的欲望。   因此这次出门,基本是雪灯去哪他跟着。   雪灯早就打听明白了,在萧衍家两条街外是最热闹的夜市区,即便到了冬天也依然人头济济。   夜市街两旁,各路小贩兜售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货品,各种食物的香味融合在一起,是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总之,不好闻。   萧衍掩了口鼻,回头不见了人,在人群中仔细一打量,见雪灯蹲在小摊旁拿着两只抓发夹横加比较。   一个是黑色,另一个也是黑色。   小贩开始推销:“今年非常流行这种简单大气的样式,我来帮您梳头夹上看看效果。”   雪灯将两个夹子交给小贩,窝着身子坐在小马扎上,乖巧等待.jpg   小贩刚要触碰到雪灯的头发,一只大手伸过来按住他。   小贩诧异抬头,见一高大男子,正用目光示意他。   他明白了男子的意思,悄悄退到一边,将抓发夹交给男人。   萧衍作为服装设计师,无论是裁缝还是手工都游刃有余,编发这些手艺也有所涉猎。   他拿过梳子,梳齿顺着微卷的长发丝滑而下。分出两缕头发扎在一起,再将剩下的头发绑起来,这两缕自上而下穿过剩下头发,轻轻一拧、一扣,别上发夹。   做完这一切,他默默退到一边。   小贩心领神会,举起拍立得对着雪灯的后脑勺和侧脸拍了两张:“先生,好了。”   雪灯拿过照片。   灯光影影绰绰向远处连接成线,昏暗的光线下唯有发夹上的水钻明媚璀错,松松绾着长发,编成了漂亮的蝴蝶结一般。   “哥哥手艺真好。”雪灯举着照片由衷赞叹。   小贩看向萧衍,耸了耸肩,露出一抹尴尬笑容。   选定了发夹,雪灯要付钱,萧衍却先他一步扫码付了钱。   虽然在夫妻间,为对方付钱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雪灯还是礼貌说了“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萧衍没回应他,自顾往前走着。   没走两步,手却忽然被人抓住了。   他下意识回头,就见雪灯双手拉着他的右手,仰着头笑得几分得意,好似在说“抓到了”。   萧衍的余光环伺一圈人群,条件反射的将手抽回,揣进裤兜。   雪灯跟上来:“为什么不牵手呢。”   萧衍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为什么要牵手。”   雪灯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指着周围来来往往牵手依偎的小情侣:“情侣间不都要牵手么。”   “没有那种规定。”萧衍冷冷道。   雪灯挠挠脸颊,沉思片刻,忽然问:   “是不是因为我留着长发,在别人看来不男不女的,所以你不想牵我的手,觉得丢脸。”   萧衍听闻,眉头敛了敛。   不难猜出,雪灯应该经常听到别人这样评价他。可不和他牵手的理由,只是觉得二人关系并没亲昵到这种程度。   见萧衍迟迟不回应,雪灯当他默认了,默默把手揣进口袋,低低道了句:“不牵就不牵吧。”   这手也不是非牵不可,只是在他们人鱼种族里,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无论对方生老病死都会永远保持忠贞。   牵手、拥抱、接吻都是伴侣间用以表达感情不可或缺的方式,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刻在骨子里的种族认知罢了,哪怕确实不是很喜欢对方,也会照本宣科,保持表面和谐。   萧衍再次回过头,见雪灯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视线也漫无目的在街道两旁的摊位上流连。   隐隐能看出他揣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摩挲着,显出几分局促。   萧衍沉默许久。   忽而伸手探进雪灯口袋,抓过他的手轻轻捂在掌心。   雪灯明显一怔。   萧衍个子高骨架大,手也大,兴许是长期从事手工艺一类的工作,手心薄薄一层茧,有微微的粗糙感。   雪灯原本一直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因为网络热搜冲击造成的不安也因为这坚定温暖的大手消解了大半。   他被萧衍拉着手,为了配合对方的步伐只能加快节奏迈着小步子。   悄然间,明媚笑容爬上嘴角,在眼中闪烁着星光点点。   萧衍人还怪好的嘞。   但只牵了一小会儿,雪灯便抽回了手,放慢步伐,和萧衍保持适当距离。   萧衍不解:“怎么了。”   “你说的啊,不能被别人知道我们隐婚的秘密,这里人多眼杂,被拍到的话你会觉得困扰吧。”雪灯还是笑,语气一点埋怨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在很平静地诉说事实。   萧衍怔了怔。忽然失去掌心物的手变得有些空虚。   而对方手指的温度和触感,却久久未能消散。   他不由分说重新抓起雪灯的手,意味不明说了句:   “现在是晚上。”   雪灯轻轻反握住他的手,眸中星光点点。   *   翌日。   萧衍起得很早,像平时一样继续对着他的半成品设计出神。   他想给服装增添一些海边升明月的波光质感,之前有了解过奥帆赛的女主持人,是恬静优雅的类型,这种月光穿过海平面的素净平和感与她再适合不过。   想要做出这种质感,用压褶带镭射布料足以解决,可又落入俗套。   别说知名设计师,这种方案随便拉个服装学院的学生都能想得出来,根本不具竞争力。   翻了大量素材,拿给设计组商讨,大多反应平平。   这个困惑已经困扰他许多天,从米兰回来后一直在着手准备,可一直又毫无进展。   而初选截稿日,只剩一个月。   出神的时候,萧衍听到雪灯敲敲门,也不进来,只在门外打了声招呼:“老公,我去上班了。”   萧衍倏然抬眼。   上班?   上的什么班。   昨晚无意间看到有关他的热搜,他的公司也发表紧急声明,声称已经将雪灯暂时停职调查,最晚一周后会给予大家满意答复。   想不到,雪灯还挺好面子。   萧衍“嗯”了声,下一秒轻轻踱步到门后,仔细听着门外一举一动,一直到关门声响起后,他也赶紧捞了件大衣披上出了门。   在地下停车库选了辆平时没开过雪灯也没见过的车,上了地上刚好看见雪灯一个人慢悠悠穿过房前小道,站在路口满脸茫然。   萧衍挂了低档,并不上前,远远与雪灯保持一定距离。   十二月中旬的世界满目萧瑟,冷风卷起枯叶打着旋飘向远方,整条大街仿佛都是枯萎的黄色。   雪灯缩紧身体。   他的确不想被萧衍知道他被停职的事,他认为那很丢脸,索性假装出来上班,找个地方逛一天,到点回家。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该去哪里逛。   他就这样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走,萧衍就远远开着车在身后跟。   都说人生处处有惊喜,雪灯走了个把小时,忽然看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型建筑,走近一瞧是当地的海洋博物馆,大门上挂着招聘启事:   【急招临时解说员,男女不限,工资日结。要求:熟悉海洋及各类海洋生物知识,相貌端庄气质佳,播音主持专业优先录用。】   这不巧了嘛,这不老本行嘛。   雪灯和门卫大概说明来意,兴冲冲进去了。   萧衍将车子停好,买了票跟着进了博物馆。   雪灯见到博物馆负责人,开门见山表示自己想应聘临时解说员。   负责人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哪家传媒公司的记者嘛,专业还算对口,但……你也别怪我说难听的,你现在这种情况,我怕游客有意见。”   雪灯尴尬笑笑。话糙理不糙,是他也会有这种顾虑。   但还想再争取一下。   “我戴个平光镜,稍微化个妆,不是熟人应该认不出来。”   负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   “而且,我工资要求不高,您看着给多少都行。”别让他闲着就行。   负责人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桌面轻点,似乎在考量。   良久,他道了句:“这样吧,工资该多少我照给,但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你把头发剪了,只要不剃光,能剪多短剪多短,确保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   雪灯心里一紧,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头发。   他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为了保持正常行动每次只修剪一点点。   且在他们族群中,长发是标志,也是婚配中对方考量的标准,外婆常说,头发比命还重要,千万要好好保护。   见雪灯陷入为难,负责人也不惯着:“你能答应就来试讲,不能那就不好意思了。”   “别。”雪灯急了,“我考虑一下,给我半小时。”   负责人一挑眉,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远处佯装参观游客的萧衍推了推墨镜。   该听不该听的,总之全听到了。   思忖片刻,他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附近所有的美发店,驾车而去。   雪灯站在门口,回望着高大博物馆。   剪么?剪掉能换来短暂的工作机会,也能防止他三番五次被人搞错性别,况且他变成了人类这是事实,能不能回到大海还是未知。   落地玻璃门中投映出他瘦削的身影,长发垂下,随风微拂。   剪吧,总不能因为固执错失机会。   虽然,很舍不得。   雪灯最后抚摸一次自己的头发,打开电子地图搜索附近美发店。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门头还挺大,一进门,七八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托尼老师扭着腰肢迎上来。   只怪他们没有长成人民信任的模样,导致雪灯迟疑许久,眼见时候不早,才小心翼翼问能不能剪头发。   其中一托尼笑得眉眼弯弯:   “报一丝啊先生,我们这里不剪发,只做护理和烫染。”   雪灯:?   大理发店就是任性。   去了另一家理发店,托尼搓着手问:   “您有预约么,没预约的话可能要等下个月了,我们预约客人已经排满了。”   雪灯望着空无一人的理发店:?   大白天还讲起鬼故事了。   第三家理发店的托尼看起来正常了不少,雪灯说明来意,他当即拿出价目表:   “我们家有三个档次的老师可选,实习生、驻店老师和设计总监,请问您需要?”   雪灯之前写过这种理发店的文案,知道等级不同价格也不同,反正只是剪短,那就:   “实习生好了。”   “好的亲爱的,实习生的价位是一千三百八哦。”   雪灯:“多少?”   “实习生剪发是一千三百八,驻店老师是一万三千八,设计总监是十万三千八。”   雪灯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你家理发剪子是金子做的还是理发师金子做的还是我是金子做的?”   托尼一脸严肃:“都不是,但价位就是这么个价位。”   雪灯麻了,雪灯走了。   三家理发店的托尼待人走后,纷纷凑到一起议论着:“忽悠他办卡最多两千,可不给他剪能拿两万,这买卖不亏。”   马路边的车上,萧衍压低墨镜,看着怎么进去怎么出来的雪灯,那头长发依然在阳光下润泽发光。   他挑了挑眉尾。   恐怕到明年,你也剪不成。   知道雪灯有剪头发的意图,他便提前雪灯一步到周围各家理发店,晓之以理动之以钱,托尼们又不是傻子,谁会和钱过不去。   做完这一切,跟着雪灯偷偷买票重回博物馆。   雪灯去了多家理发店,没有最过分只有更过分,他不禁产生了怀疑:   这兼职我是非做不可?   索性刚才进了博物馆还没好好逛逛,再回去走一遭,权当打发时间了。   工作日的博物馆人并不多,加上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前来参观的游客屈指可数。   博物馆展厅分为几大版块,最前头是一些基础海洋知识图文介绍,后面则是不同科目种类的海洋生物标本展览。   这些东西,雪灯已经见怪不怪。   事实上世界上还有95%的海域未被探索,迄今为止共有将近三百万沉船沉入海底,可被发现的只有1%左右。   雪灯有幸见过不少,那些沉船多藏在人类难以发掘的深海地带,他看的第一本《海的女儿》书籍就是外婆在某艘沉船中捡到的。   他走马观花,不做过多停留。   当他来到海龟科海龟属的展墙前,旁边一带三四岁小孩的父亲也跟着参观至此地。   小孩望着两只海龟标本,好奇询问:“爸爸,怎么区分海龟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老父亲沉思片刻,忽然感到大脑如鹅毛般苍白,但又不想在女儿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开始信口胡诌:   “你看,体型小的是母海龟,大的是公的,漂亮的是母的,丑的是公的。”   雪灯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女孩咬着小手指,好奇问道:“姐姐你笑什么。”   “不是姐姐是哥哥。”雪灯纠正道。   小女孩绕着雪灯打量一圈,向老爸求证:“爸爸你说得不对,漂亮的也有公的啊。”   老父亲:……   雪灯蹲下身子与小女孩保持平视,认真解释道:   “告诉你个小小的冷知识。大部分物种的性别是在受精时决定,但海龟的性别无关受精,而是由孵蛋的温度决定,二十七度以下孵化出来的是雄海龟,三十一度以上则是雌海龟。”   小女孩是个自来熟的,此时已经把雪灯当成自家人一样揽着他的脖子,发出惊讶的一声“哇”。   老父亲比她还惊讶:“尊嘟假嘟?!”   听到有人在科普,其余寥寥几名游客也凑了过来。   他们指着隔壁巨大的鲨鱼标本,问道:“你这么懂,那能不能教教我们,如果潜水时碰到鲨鱼怎么办?”   雪灯摇摇头:“鲨鱼一般不吃人,人类出现几百万年前它们就开始进化,人根本不在它们菜谱内。迄今为止共发现鲨鱼有三百多种,只有十二种袭击过人类。”   “那它们吃什么。”   雪灯:“比他们体型小的鱼类和无脊椎动物。”   以及,我……[雪灯坚强微笑.jpg]   几人若有所思,感叹着世界万物无奇不有。   雪灯站起身,继续往前逛。   结果那些人好像把他当成了解说员,见他走,他们也紧随其后。   雪灯来到了鲸鱼标本展厅。   长达几十米的抹香鲸被单独放置在一座巨大展厅内,站在标本下面的人类渺小如同蝼蚁。   小女孩不由发出惊叹:“好恐怖!好大只,爸爸,鲸鱼会吃掉我们么?”   老父亲:“大概和鲨鱼一样,咱们不在它的菜谱内……”   雪灯仰望着鲸鱼标本。其实在海里时,鲸鱼是温柔的老大哥来着。   偶尔遭到虎鲸围攻,如果恰好有其它种类鲸鱼经过,它们会允许雪灯挂在它们身上并帮忙驱赶虎鲸。   雪灯笑笑,对着身后众人介绍道:   “大多数鲸类生性温柔,从不主动攻击船只。当鲸鱼死去后,它们的尸体会沉入几千米的深海,一头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整套海洋生命系统将近百年,俗称鲸落。”   这是它们留给自己家乡最后的温柔。   “哇!”小女孩震惊,“鲸鱼可真好呀。”   这些人跟着雪灯一路走,知道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比如海星拥有惊人的再生能力,一条爪断掉第二天就能再长出一条;   再比如人们喜欢的海豚,它们经常会食用含有神经毒素的河豚来提高性.能力。   大家伙听得如痴如醉,完全忘记刚才有个戴墨镜的高大男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忙演这一出。   小女孩把自己老父亲抛之脑后,拉着雪灯的手一路问不停。   雪灯也并不吝啬自己的宠爱。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幼崽接触,小孩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触碰到时心都跟着化了一半。   多希望,他和萧衍也能拥有这样一只幼崽,牵着他的手走过四季,踏遍河山,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了。   这时,身边忽然闪过一道黑色人影。   雪灯看过去,见是博物馆的负责人。   他忙放开小女孩的手,解释道:“我是想马上给您答复来着,但是走着走着就忘记了。”   负责人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开,原本尖酸刻薄的脸上漫上一丝笑意:   “你的答复,我已经收到了。”   “啊?我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九点,有小学带学生们参加社会观察活动,第一站就是咱们博物馆。”负责人拍拍雪灯的肩膀,“交给你了。”   他一开始在监控里看到雪灯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求职不成来报复.社会了,不成想,雪灯不俗的表现让他大为震惊。   感觉不能错失这样的好苗子。   雪灯泪涟涟:“谢谢叔叔。”   负责人:“叫哥哥。”   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萧衍将报纸拿近些,刻意遮挡了脸。 第30章   回到家,雪灯做了数次心理建树:戒骄戒躁,戒骄戒躁。   不戒了。   他敲开萧衍房门,背着手,如领导视察般转了一圈,最后在萧衍面前停下,轻咳一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萧衍从设计稿中抬起头,双手交叉,静静看着他。   雪灯用脚划拉着地毯:   “先声明,我不是炫耀,而是因为过于优秀,被人相中做博物馆解说员。”   他又强调:“对方要求很高的,除了专业知识拉满,还要体貌端庄、口齿伶俐。”   萧衍:“记者还需要去做解说?”   雪灯:大意了,忘记萧衍还不知道我被暂时停职。   脑瓜子转了一圈,回到空白起点:   “也是有这种可能嘛,你怀疑我被停职了?没有哦,我表现一直很好,还拿了奖金,不可能被停职的。”   萧衍依然古井无波:“原来如此,恭喜你了。”   “不值一句恭喜,对我来说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罢了。”雪灯一挑眉尾,表情淡然,但炫耀的语气昭然若揭。   说完,深藏功与名,背着手离开。   萧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摇摇头。   可当视线不经意落在未完成的鱼尾裙上时,笑容顿时消失殆尽。   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   晚上,雪灯为了明天给小朋友们的解说工作疯狂学习解说视频,模仿那些专业解说员的神态和发音,力求做到最完美。   这时,忽然收到了主任发来的消息,长长一行字:   【给136……这个号码回个电话,行政经理针对裴澄屿绯闻照一事要亲自和你谈,我估计他会提什么要求,答不答应你自己要斟酌清楚。】   原本膨胀的内心因为这条短信如破了洞的气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再三犹豫,他照着号码拨了过去。   他见过一次行政经理,依稀记得是个严肃的老伯伯。   果不其然,行政经理上来就是一句:   “这件事也在网上发酵这么多天了,我们试图调查但所有证据直指你本人,现在没有办法了,你尽快准备道歉声明,向大众和记者委员会亲自出面道歉吧。”   雪灯百口莫辩,只能感叹命运不公,让他穿到了作恶多端的炮灰身上。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还要忍受千夫所指并代替原主道歉。   而裴澄屿就像是在他手机里装了监.听器一样,他这边刚挂了经理的电话,那头裴澄屿便打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几分忧虑:   “我刚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怎么不接。”   雪灯拿下手机翻了翻,这才发现裴澄屿几通未接来电。   他解释:“刚才手机铃声调了静音没听见,但短信没有,打不通可以给我发短信。”   裴澄屿松了口气:“我很担心你,又怕打扰你,犹豫了整整一天还是决定问问你的情况。”   雪灯不太愿意在外人面前露短,平静道:“我没事,公司那边给出处罚决定了,我和大家道个歉就好了。”   最后俩字,俨然淹没在委屈的气音中。   “我刚好路过你家附近,下来吧,我在门口等你,我们详谈。”裴澄屿听出了他的委屈,轻声道。   雪灯下了楼,看见裴澄屿正倚在车边出神。   见到雪灯,忙迎上去,抓起他的手:“怎么只穿毛衣就下来了。”   说完,脱下自己的大衣罩在他身上,拢了拢。   雪灯幽幽抬眼看了眼窗口。   这个位置正对萧衍房间,亮着温暖灯光。   “你要说什么。”他问。   他只想赶紧听完赶紧上去,在他刻板的种族认知里,结了婚还和别人如此亲密,是不忠。   “我思来想去,觉得要你和大众道歉实在是委屈你,我上次和你提过的那个办法你考虑过了么。”裴澄屿的语气十足认真。   “没有。第一,这件事如果你一人揽下全部责任会对你产生极大不良影响;第二,曾经我和同事们冒着公司解体的风险也要为你讨回清白,就是不想你往后余生都活在梁淮的谎言中,同样,我也不希望大众群体下半生也活在谎言中,他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第三,他说不上对萧衍有几分喜欢,但只要结了婚,即便是仇人也该忠诚于他。   裴澄屿重重叹了口气,双手按住雪灯的肩膀,眼底黑沉:   “我不觉得这对我来说是负担,换句话说,我甘之如饴,只要能帮上你的忙。而且,你也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自己扛下所有责任难道不也是在剥夺大众的知情权么。”   雪灯:感觉很有道理。   “雪灯,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是因为比起我,你确实更喜欢萧衍。”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雪灯轻轻推开他的手:   “和萧衍没关系。这件事中你本来就是受害者,我没办法再次向受害者泼脏水。”   “再考虑一下,嗯?”裴澄屿的语气已然漫上一丝哀求意味。   雪灯深吸一口气,笑笑:“不考虑了,如果事情到最后也没有转机,那就当是我做的吧。”   道歉就是了,只要不剥夺他喜欢的工作,其他的尚且在接受范围内。   雪灯将外套还给他:“太晚了,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早点回去。”   说完,扭头走人。   裴澄屿深深蹙着眉,望着雪灯离去的背影。   那瘦削的身子每走一步都轻轻踩在他的心头。   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萧衍,尽管雪灯一再否认还尽拿大众知情权说事,可明眼人岂会看不出。   萧衍就比他好么?多长个鼻子还是多长俩手指头?   裴澄屿攥紧手中的大衣,沉默了快一个世纪,迎来了情绪爆发。   他狠狠将大衣砸在车上,震得车子报警器狂响。   房间里,萧衍端着咖啡杯站在窗前,静静凝望着二人,一直到雪灯回屋。   只是起身倒杯咖啡,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   裴澄屿还真是个深情种子,都追到家门口了。   即便雪灯已经进屋,裴澄屿却还站在那里不肯离去。   萧衍冷哧一声。天天觊觎别人家老婆做什么。   思忖半晌,他忽然开门喊了雪灯过来。   雪灯不明所以,这还是萧衍第一次主动找他。   萧衍二话不说拉着雪灯来到窗前,随手将灯光调亮了些,并道:   “今晚月色很美,一起喝杯咖啡赏风赏月赏初冬?”   雪灯:。   突然玩什么浪漫,怪吓人的。   不过也好,欣赏下夜景,换换心情。   落地窗直冲室内阳台,阳台上摆了张圆形玻璃桌,复古相框和花瓶,搭配一张欧式小沙发,别有一番情调。   萧衍在沙发上坐下,随手端起咖啡。   雪灯看了一圈,只有一张沙发,他打算再去搬张椅子过来,却被萧衍叫住:   “不用搬了,坐这里吧。”   他用下巴点了点自己脚边。   雪灯看了一圈,明白了:“用不用再在我脖子上套个牵引绳?”   萧衍意味深长笑了下,抬手揽过雪灯后腰,稍稍发力:“谁让你坐地上了,我是说,这里。”   雪灯一个踉跄,屁股对着萧衍大腿直直坐下。   他下意识起身想走,却被一道巨大的力道按住,牢牢钉在那双大腿上。   噗通——   随着萧衍极具侵占性的气息袭来,雪灯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   “为、为什么这样坐。”雪灯嘴上慌张,心中暗喜。   趁此机会将人扑倒生他十个八个不过分吧,还能顺便为国足贡献一份力量。   萧衍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嗅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揽着他腰身的手紧了紧。   “没有理由,硬要说的话,想和你更近一些。”   说话间,他抬眼透过玻璃窗看向楼下。   裴澄屿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夜中,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将二人深色的剪影描绘得更加清晰。   裴澄屿站了许久,本想透过窗户再看一看雪灯,不成想,他看到除了雪灯外第二人的身影。   隔得远,看不清具体长相,但大致轮廓来看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开始裴澄屿以为这是雪灯的家人,但后知后觉,家人间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超格亲昵的举动。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萧衍的身影,与窗户内那道身影重叠在一起。   哈。   原来是这样么。   热血被寒风吹凉,裴澄屿的目光尖锐似针,死死盯着那几乎重合在一起的两道剪影。   他像是发泄一般上了车,大力甩上门,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砸出了冗长刺耳的鸣笛声。   车子急速发动离开了。   雪灯听到了楼下的鸣笛声,这才发觉裴澄屿一直没走。   也终于明白了刚才萧衍的种种异样表现,只是为了向楼下的人宣誓主权。   但坏了,不能被外人知道他们隐婚的秘密。   雪灯一手扶着卓沿奋力往上起。   但还是被萧衍按了回去。   “裴澄屿都走了。”还故作亲昵什么。   萧衍“嗯”了声,尾音上扬。   是啊,明明人都走了,该松手了不是么。   他的手指动了动,渐渐张开。   他明显感受到雪灯浑身都在用力,试图脱离他的禁锢。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张开的五指重新收拢,扣住雪灯的腰又把他按了回来。   “走了又怎样。”萧衍还说了这样一句。   雪灯很瘦,拥有男子标准的骨骼分明感,但又不太像男子那样坚硬,或许是他身上的毛衣过于柔软,意外的,手感很好。   在雪灯看来,这句话是暗示。   刚才想离开没有扑倒萧衍,是打算过要在他小蝌蚪最亢奋的时候一发入魂,而不是单纯的只为了宣誓主权。   但现在看来,小蝌蚪都要急哭了。   雪灯搓搓手。   那我就承蒙恩泽,不客气啦。   他反手揽住萧衍的双肩,撅起嘴:“赏风赏月赏灯灯吧。”   嘴唇紧急往下落,萧衍一朝清晰,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点理智又跑偏。   他下意识一歪头想要躲开雪灯,结果细脚小沙发根本不足以支撑俩人重量,不由分说向后倒去。   “哐当!”   一声巨响,萧衍和雪灯齐齐倒地。   雪灯:到底还是把他扑倒了,嘻嘻。   萧衍挣扎了下想往上起,刚支撑起上半身,便看到雪灯趴在他怀里,脸蛋藏在他衣襟里傻笑。   紧蹙的眉间渐渐舒展开。   萧衍躺回地上,手边是雪灯头发丝柔软顺滑的触感。   他缓缓抬眼看向窗外,天边一弯银钩,周遭散开朦胧柔光。   第一次以这种视角赏月,竟意外的风雅别致。   怀中之人的脸蛋,如明月般素净淡雅。   萧衍抬手轻轻抚拍着雪灯的后背,没有特殊意义,只是出自本能。   *   翌日。   雪灯早早来到博物馆换了制服,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朋友,他们戴着统一的黄色帽子,小小一只堆在一起叽叽喳喳。   可爱即正义!   雪灯戴着耳麦,一一为孩子们介绍博物馆陈列展物,从宇宙起源讲到马里亚纳海沟,又从地心引力讲到潮汐变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小孩们讲得一愣一愣。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举手,大眼亮晶晶的:“哥哥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在海里生活过么!”   雪灯笑笑:“算是吧。”   “哇!那你岂不是美人鱼!”   孩子们听到这个说法,一股脑拥簇而来,将雪灯团团围住:“哥哥你真的是美人鱼嘛?!”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不屑一甩头:   “他是男的啦,怎么可能是美人鱼。而且我妈妈说过,美人鱼其实是一种叫儒艮的生物,奇丑无比,你们见了都要被吓哭。”   雪灯蹲下身子,与小孩子们保持平视:“你们相信世界上有美人鱼么?”   部分小孩坚信不疑,可部分小孩因为刚才鼻涕男娃的一番解释变得半信半疑,还有一些和鼻涕男娃属于同一路数:坚信建国后动物不能成精。   刚才那个喊他美人鱼的小女孩咬着小手指,满脸犹疑。   雪灯亲切摸摸她的脑袋,认真道:   “只要你相信,它或许就存在,虽然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就像动画里有去无回的列车,预示着人生大多数事都无法回头。”   雪灯一歪头:“但走哪条路,沿途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能决定的只有你自己。”   “所以,相信童话,接受现实,不要考验人性。”   小小年纪的孩子应当保持童真,难能可贵,也是很多人已经失去的东西。   保持憧憬,面向未来,活在当下,也是人生必要的一课。   带队老师俯身揽住小孩们,笑道:“解说员哥哥说得好不好呀。”   小孩们齐齐点头:“好!”   流着鼻涕的小男孩静悄悄望着雪灯。   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太深奥只是一知半解。   但这个哥哥,笑起来真的很可爱,这是已知的,现实存在的。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表面维持着不符合年龄的老诚,伸出手:“行吧,看你讲得还行,允许你给我签个名。”   其他小孩一拥而上,伸出自己的小手,表示他们也要雪灯哥哥签名。   雪灯拿出自费买的卡通印章,是小美人鱼的印章,在每个孩子手背轻轻印下。   希望每个孩子都像小美人鱼一样,永远天真,永远善良。   忙碌的一天结束了。   送走了孩子们,雪灯被负责人叫到办公室。   负责人推给他厚厚一只信封,露出鲜红的人民币一边。   “孩子们对你评价颇高,老师们也大为赞扬,已经有别的小学联系博物馆表示也要来参观,我果然没看错人。”   雪灯脸上笑眯眯:骗鱼,你开始不是这样讲的。   “辛苦了,这是你今天的兼职费,我又给你补贴了一些餐费和交通费,欢迎你以后再来兼职。”   雪灯接过信封道了谢,内心得意,没忍住,点了点脚尖。   负责人又问:“看你对海洋知识了解颇深,平时挺感兴趣?”   雪灯意味深长来了句:“基因优势。”   负责人没听懂,只当他家里人都从事海洋研究。   “看你这么喜欢大海,我正好有个朋友是海洋环境保护协会的,明天会带领志愿者去海边做公益活动,你要是想去我帮你说一声。”   雪灯脸上的笑意一圈圈扩大:“我想去。”   *   家里。   萧衍将手中废稿揉皱,抛进垃圾桶。   到现在还没能决定礼服表面采用什么装饰,本想用金铜色的镭射麻纱做叠压效果,以此制造月光投在海面产生的光斑效果,突出主持人恬静淡雅的气质。   可效果是做出来了,却大大降低服装本色的饱和度,且色相不统一,看起来有点显脏。   这个方案毙掉了。   自打妈妈离世后,萧衍只去过一次海边,对于海景没什么深刻概念,现在完全属于闭门造车。   他又收到了赛委会的短信,通知他截稿日将近,请他尽快提交样式效果图。   心情是说不出的烦闷。   如果这个评选不关乎那二十亿和一纸离婚书,他也可以悠然自得闲庭信步。   即便没有头绪,但他有时间。   第二天一早听到雪灯说去上班的声音,便换了衣服戴上墨镜,如法炮制昨天,开车远远跟着雪灯。   想知道没班可上的人今天又有什么精彩演出。   何况他那单纯性子,让人骗了还能反过来帮人数钱。   才不是担心。   雪灯这一路步伐轻盈,彰显愉悦心情。   到了马路边和大部队集合,领了件蓝色马甲,套在本就厚重的羊绒大衣上,却不显肥胖。   萧衍见他和同样身穿蓝马甲的人一起上了辆大巴,立马发动车子紧随其后。   却不成想,直接跟来了海边。   萧衍匆匆扫了眼海岸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回去吧。   可他看到雪灯和其他人下了车,手脚麻利帮忙搬东西,脸上挂着笑,迟疑片刻,还是将车子开进了浴场停车场。   十二月的海边寒风刺骨,好在今天光照充足,抵消了些许寒意。   雪灯的鼻尖被寒风吹成了红色,但无碍,来海边就是心情好。   领头分配了任务,部分人负责举着宣传牌向过路人宣传海洋环境保护,剩下的人则要负责清理海边垃圾。   领头本觉得雪灯样貌出众适合做宣传,但雪灯坚持要捡垃圾。   他认为,做比说更重要。   兴许因为今天回温,海边人还不少。   垃圾也不少。   什么生活垃圾都有,还有一大坨硅胶球埋在沙里。   雪灯不知道这玩意儿,还以为是什么新物种,手指尖戳了半天,那硅胶球纹丝不动。   旁边的志愿者道:“别碰了,这是隆胸用的假体,属于医疗垃圾,一般都会固定回收,如果在海边看到这东西,多半是尸体巨人观后爆炸飞出来的。”   雪灯打了个寒战,赶紧用铁钩把硅胶球拨弄到垃圾袋里。   外婆说得对,人类伟大且智慧,可人类也脆弱又渺小。   萧衍就坐在石阶上方的长椅上,手里捧着热咖啡,墨镜后的眼直直凝望着雪灯的身影。   他干得起劲,严格执行垃圾分类,捡到的不同类垃圾哪怕跑很远也要放到该放的袋子里。   而其他志愿者兴许是太冷了,衣服又穿得厚,行动不便,只站在那里用铁钩扒拉垃圾,不愿蹲下身子。   雪灯沿着海岸线一路走,短短半天便捡了满满一袋垃圾。   他抬眼,看到迎面走来一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剃个大光头,边抽烟边闲逛。   雪灯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吧嗒!”   突兀的一声,男子走过的地方落了什么东西。   雪灯看了眼,是男子随手丢掉的烟盒。   他蹙了眉,扭头看向男子。   男子又把抽完的烟头随手一丢。   雪灯沉思片刻。   捡起来是分分钟的事,可他确定这男子下次还敢,自己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监视他。   雪灯提着铁钩跟上去:“先生,您把刚才丢掉的垃圾捡起来好么,易燃物垃圾在前面百米的分类袋里,谢谢配合。”   男子停下脚步,下三白眼在他身上打量一番,一张嘴,声音粗嘎:“关你屁事,你太平洋小警察?”   雪灯一本正经摇摇头:   “这里是渤海,但也临近太平洋,垃圾入海最后都会漂到太平洋。海洋生态环境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我们要爱护大海,对不对?”   “对你妈个头!神经病!”男子咒骂一声,心道是碰上神经病了,这帮做公益的,嘴上打着为了人类好的旗号,还不是以此方式敛财。   骂完,转身就走。   雪灯不死心,又追上去,苦口婆心相劝:“地球不只是人类的,海洋里生活着大量生物,孩子们每天要接受大量来自人类的垃圾排海,您不觉得它们很可怜么?”   男子粗眉一拧,声音陡然抬高:“你想怎么样。”   雪灯指着不远处的烟盒:“希望您捡起来,做好垃圾分类,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番,乐了:“我要是说不呢。”   雪灯抱紧手里垃圾袋。   他要是说不自己还真没什么办法。   “老子这么努力爬到食物链顶端是为了给这些臭鱼烂虾当笑话的?保护它们?凭什么?地球就是人类的,谁来了也不好使,猫猫狗狗鱼虾贝壳天生贱命,死了活该。”   男子指着雪灯的鼻子:“滚一边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雪灯望着他狰狞的脸,下意识后腿几步。   他想到了那些对他们进行驱赶捕杀的人类,也是这样狰狞的一张脸。   又想起了因为逃命至今杳无音讯的父母,以及大肆倾倒废料垃圾而变成浑黑色的海水。   雪灯抓住男子衣袖,义正言辞:“你如果不去捡起来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我会一直跟着你,晚上趴你床底监视你。”   男子没想到,只是来海边散个心,还碰上瘟神了,本来心情就郁闷,又他妈跳出来这么一玩意儿给他上眼药。   “滚你妈的!皮子松了老子给你紧紧?”男子是真被惹毛,抬手朝着雪灯扇过去。   雪灯下意识闭上眼,缩起脖子。   但想象中的巴掌久久未能落下。   他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眼前漆黑一片。   仔细一看,是一高大身影挡在他面前,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遮天蔽日。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雪灯嗅到了那独特的气息,顺着海风弥散。   男子高高扬起的手还举在半空,被另一只大手死死扣住,用劲之大以至于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男子嗤笑:“又来一个。”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反击,但下一秒,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一股恐怖的力量将他的手狠狠拧到身后。   “嗷嗷嗷!错了错了!”男子弓着身子赶紧求饶。   来人沉默地垂视着男子,漆黑的眼中却又好似燃烧着锨天烁地的大火。   他轻轻一抬下巴,顺着扬起的方向看过去,是男子刚才随手丢掉的烟盒。   “我这就捡这就捡。”男子哀哀求饶。   话音刚落,海水涌上,裹挟着烟盒向海中漂去。   雪灯立马跟着追过去,伸手想捞烟盒。   下一波浪花涌上,裹挟着烟盒漂向更深的海域。   海水刺骨,阻力又大,雪灯伸手抓了几次也没抓到,下意识追着烟盒往更深海域淌去。   海水漫到小腿,湿冷袭来。   一朵大浪袭来,烟盒被卷进浪中,瞬间消失。   他是真急了,忘记自己已经没有鱼尾的事实,朝着大浪奔去。   但下一秒,身后突兀出现一片阴影,随即腰身被一只大手揽住,抱着他往沙滩上拖。   “垃圾!”雪灯着急喊道。   他见过被渔网套住的海龟,多年下来渔网几乎长进海龟身体里,将它的身子勒成了葫芦型。而烟盒虽小,但如果被鱼儿误食注定要砍号重来。   他使劲力气想掰开这只手,但海水的阻力加上身后那人巨大的力道,他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垃圾跑了!”这一声已然漫上一丝哭腔。   人类总说地球是人类所有物,可他们也是经过大自然淘汰选择的物种,因为他们没有人类那样富有智慧,所以注定低人一等?   而人类作为强者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征服?   实在不甘心。   雪灯抠着那只手,扑腾着。   奈何力量不足,被那人轻易拖上了岸。   他固执的还要往海里去,即便他知道不可能再找到那烟盒。   但烟盒却倏然出现在眼前。   雪灯怔了怔,抬眼看过去。   戴着墨镜的男人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烟盒,不发一言将烟盒拍进他掌心。   雪灯举着烟盒,泫然的脸变成了欣慰的笑。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男人移开视线,将围巾往上扯了扯盖住半张脸。   雪灯:“万分感谢,老公。”   男人一愣,粗着嗓子:“别乱叫,你认错人了。”   “不会的,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雪灯靠近他,在他胸前轻嗅一番,“有独属于你的气息。”   良久,萧衍轻叹一声,摘了墨镜挂在领口,垂视着洋洋得意的雪灯:   “你这人,平时看着不怎么聪明,这种事就特别敏感。”   雪灯捡起铁钩子:“我其实挺聪明的。”   萧衍一挑眉尾:“怎么说。”   雪灯将铁钩塞进萧衍手里:“你看,这不就抓到一个免费劳动力。”   萧衍:……   失策了。   望着吃瘪的萧衍,雪灯忽而低头轻笑一声。   刚才泛起的泪还没褪去,将将被海风吹干时,却因情绪上涌再次在眼底汇聚。   “虽然你可能不稀罕,但我还是想说。”   他抬起眼眸,坚定又认真:   “谢谢你,尽管你脾气不好嘴巴又坏,但无论我做什么,哪怕在你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还是会对我表示支持和尊重。”   雪灯举起烟盒,笑着:   “就算只是捡个烟盒,你也会觉得我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萧衍静静凝望着他,却在看到这双明媚笑眼时,瞳孔瞬时扩张。   他微怔的表情,实在几分搞笑。   冗长的沉默融进喧嚣的海风。   萧衍喉结动了动,别过脸:“我说过,你一直都很自作多情。”   雪灯还是笑:“大概是吧。”   萧衍抬手撩了撩被吹乱的头发,抬起的手臂遮掩着他悄悄看向雪灯的目光。   那个孩子站在海平面之前,背后是碧色海水,投映着阳光,在海面泛着细碎的明珰乱坠。   被风扬起的长发,连接着天水交接处。   眼中晕开了海的颜色。   萧衍的瞳孔一圈圈扩大。   那一刻,对于设计稿烦闷多日的困惑,终于有了确切答案。 第31章   公益活动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才结束,大家伙将垃圾分类好装车带走,领头说要带大家去吃饭。   萧衍还了捡垃圾的铁钩,戴上墨镜,和雪灯打了个招呼后直奔材料供应地。   服装外饰的方案,有了。   雪灯和大家去聚餐,恰逢有志愿者当天生日,一起吃饱喝足顺带收货一堆生日礼物。   这位志愿者先前并不知道大家为他准备了惊喜,收到礼物和蛋糕时感动到泣不成声,情绪感染了雪灯,他都有点想哭了。   志愿者还说,因为他小时候是留守儿童,家里只有奶奶,奶奶年纪大记忆力衰退,父母长年在外务工,根本没人记得他生日。   感动,不仅是因为收到祝福,而是知道自己一直被大家惦念关心着。   回家的路上,雪灯陷入沉思。   好像人类非常期待生日这天,希望获得大家的祝福和礼物。   那萧衍的生日是哪一天呢。   头昏昏沉沉的,兴许是因为吹了一天冷风,鼻子也堵住了。   但雪灯以前生活在海底,常年低温,也从没感冒过,因此并不知道这是感冒的症状。   到了家,萧衍不在,钟点工阿姨已经准备好晚餐。   雪灯本想先吃,但主任说过不等别人自己吃很没礼貌,于是给萧衍打了个电话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萧衍只说自己在忙,便匆匆挂了电话。   雪灯扶着额头,只觉头疼得厉害。   索性先回房间睡一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隐隐听到开门声,一秒起身。   头疼鼻塞嗓子疼,好像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都不知怎么下的楼,看见萧衍刚脱了外套,手里还抬了只一人宽的绒布收纳盒。   “怎么不吃饭。”萧衍看了眼整齐未动的晚餐,问。   “在等你。”雪灯一张嘴,声音喑哑。   “以后我在忙不要等我,自己先吃。”   雪灯虚虚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这一餐晚饭吃得极度沉默,雪灯也确实没什么想说的,只觉得每吞食一口,喉咙都像刀割般疼。   萧衍也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刚想开口找点话题,却见雪灯放了筷子:   “吃饱了,我先回房间躺会儿。”   萧衍望着他虚浮的背影,神色黯了黯。   吃过饭,萧衍上了楼,打开他带回来的丝绒盒子,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板水滴形的净水钻。   开工。   他在净水钻表面黏上一圈金箔,照紫外线灯进行加固。   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乱糟糟。   雪灯那虚浮无力的背影几次于脑中闪现。   萧衍捻了捻钻石,放下,起身出了门。   来到雪灯房门口,犹豫半晌,敲敲门。   房内无人回应。   “我进来了。”他象征性提醒一声,推门而入。   床上隆起薄薄鼓包,走近一瞧,雪灯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萧衍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微热,但不算烫。   想到他在海边被吹成小辣椒一样的红鼻子,大概猜到了。   下楼取了药箱上来,萧衍打算先帮他测量体温,手指刚解开他的衬衫领扣,雪灯缓缓睁开了眼。   雪灯望着停在自己领口的手。   萧衍有这种想法他的确是很开心啦,但——   他轻轻碰了碰萧衍的手臂,声音嘶哑:“现在就来么,可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嘴上这样说,他还是强撑起身体,微红的脸颊往萧衍怀中拱了拱:“罢了,不知道下次小蝌蚪活跃期要等等到什么时候,直接来吧。”   “别把人当畜生。”萧衍明白了他的意思,把人往旁边推了推,体温计顺其自然塞进他腋窝下,“夹好,别乱动。”   雪灯意识模糊靠在萧衍怀中,嗅着他独有的气息。   这种气息令人觉得放松安心。   拿出体温计看了眼,37.3℃,轻微低烧,但还在正常体温范畴内。   萧衍喂他吃了药,准备关灯走人。   雪灯虚虚睁开眼:“你要走么。”   “嗯,刚拿回来一批材料,要在一周内完成。”萧衍的手指搁在点灯开关上,“你睡吧。”   雪灯换了个方向侧躺,正对萧衍。   明明眼皮沉得厉害,可他还是坚持睁着眼:“非要走么。”   萧衍心道:不走那二十亿你替我赚?   “睡觉,别想太多。”他关了灯,步伐决绝离开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月光温柔且孤寂。   雪灯叹了口气,慢慢翕了眼。   有点不安。   这屋子里以前就这么安静么?静到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知道生病是这样的,但没想到这么难受。   喉咙里像塞了刀片,脑袋也像遭人迎头一棒,嗖嗖的疼。   明明很困,意识却总也在半空飘着一般,他甚至都产生了幻听,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以及刻意放轻的开门声。   嗯?不是幻听。   房门打开一道缝,昏黄灯光探进来,被门框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形。   高大的黑影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向书桌。   雪灯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似梦非梦,道了声:“老公?”   那黑影明显一顿。   接着,萧衍的声音传来:“我房间桌子小不够用,借一下你房间的桌子。”   萧衍拧亮台灯,将灯光调至最暗,随手将带来的丝绒盒子搁在桌上,视线不着痕迹看向床上的人。   雪灯没说话,静静躺回去,睁着迷蒙双眼直勾勾望向萧衍。   对于进行精致手工的萧衍来说,昏暗的台灯光根本不够用,他只能将净水钻举在灯泡下面,眼睛凑很近,一点一点黏着比瞳孔还小的金箔点纸。   随意一瞥,就看见雪灯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凝望着他。   萧衍抬了抬脖子,改掉刚才不雅的姿态,尽量挺直腰身:“怎么不睡。”   雪灯摇摇头:“我想陪着你。”   与其说是他陪萧衍,不如说希望萧衍陪着他。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生病时会变得这么黏人,视线里没有萧衍的存在便会觉得不安,难以入睡。   可萧衍来了,又怕自己一闭眼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索性睁着眼一直看。   萧衍垂了眼,低低道:“不用你陪,你陪着也不会改变什么。”   是指手工进度。   雪灯意识到或许自己过于炙热的视线给萧衍带来了负担。   他慢慢闭上眼:“我睡了。”   可没一会儿,又偷偷睁开眼,看一眼,确定萧衍还在,再次闭上眼。   三分钟后,又偷偷睁了眼。   这一切,都被萧衍尽收眼底。   当他无意间和萧衍对上视线,他又立马闭上眼,还要欲盖弥彰来一句:“真的睡了。”   萧衍瞅着他,轻笑一声:“睡了还能说话?”   雪灯双眼紧闭:“是梦话哦。”   屋子里很安静,只偶尔传来萧衍打开紫外线灯发出的“吧嗒”。   明明只是很细微的一声,却给了雪灯暗示:萧衍在认真工作,那我可以悄悄睁眼看看吧。   他睁开一只眼,视线里是萧衍微垂的双眸,长睫掩映,在眼底投出扇形的阴影。   分明的五官轮廓,如精雕细琢的玉石,生硬冷淡,却因为暖色的灯光漫上一丝温柔。   萧衍有点累了,抬手扶着额头稍稍闭眼休息一下。   手指挡住眼眸时,不经意一睁眼,却看见雪灯睁大双眼明目张胆地观察他。   心事真多。   萧衍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从一旁工具箱里翻出几张方形彩色纸。   手指灵活翻转,原本平平无奇的粉色纸一点点出现棱角,像是神奇的魔术,一朵娇艳欲滴的川崎玫瑰绽放于掌心。   他起身朝雪灯走去。   雪灯赶紧闭上眼装睡。   耳边传来细微的摩挲声,以及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   雪灯等了许久,缓缓睁开眼。   巴掌大小的粉色川崎玫瑰静静搁在枕边,被远处微弱灯光映出一圈朦胧柔光。   雪灯因为病痛而微蹙的眉眼渐渐舒展开,一点点弯下去,如天边皎月。   他从被窝里探出手指拿过纸玫瑰藏入被窝里,双手捧着置于胸前。   真漂亮啊。   萧衍半边脸隐匿于阴影中,视线里是雪灯如皎月般的笑眼。   笑笑。笨蛋,以为谁没看见他装睡一样。   *   雪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时,虽然还有些鼻塞,但头痛缓解了不少。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朝书桌看去。   萧衍还坐在那里,单手抵着额头,双眼紧闭。   好像睡着了。   忽然觉得萧衍好辛苦,为了他的参赛作品,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印象中的萧衍很少完整睡过一夜,偶尔起夜时还能看到他房间的灯亮着。   雪灯抱着被子下了床,轻手轻脚裹在萧衍身上。   萧衍手指颤了颤,倏然睁开眼。   眼中布满红血丝。   “对不起,吵醒你了,我只是想帮你……盖被子。”雪灯忙道歉。   萧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疲惫点点头,没说话。   他收拾了工具箱回了房间,早餐也没吃便开始为净水钻穿线,随即一颗颗镶在鱼尾裙上。   只穿了一圈,他又停了手。   想法是丰满的,可现实太骨感,想制造微光投映海面的效果,昨天在海边受到雪灯的启发,自以为办法有了,可实施后还是发现与脑海中雪灯伫立海边的样子依然千差万别。   衣服装饰漂亮肯定是漂亮的,只是稍显生硬,不是他要的那种感觉。   萧衍鼻间重重出一口气,又把净水钻一颗颗拆下来丢进盒子里。   昨晚熬夜到天亮才闭了会儿眼,现在已经出现生理性不适,胃里直犯恶心。   他随手拿过手机看了眼。   12月5日。   又到了这一天。   最近一直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的状态,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   萧衍眼底一片倦意,他慢慢换好衣服拿了车钥匙下楼。   雪灯已经在餐桌前等他吃早餐,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面如纸色,唯一一点颜色是漆黑瞳色,却连最后一丝光彩都被抽离。   “吃早餐么。”雪灯问道。   萧衍道了句“不了”,便阔步朝大门走去。   雪灯忙追上去询问:“对了,你的生日是几号。”   萧衍握住门把的手顿住。   良久,他低低道了句:“我不过生日。”   雪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不爱过生日。   昨天看到有人帮庆生的志愿者感动到涕泗横流,以为大家都非常期待这一天。   “为什么。”他好奇问道。   萧衍:“没有为什么。”   说完,推门出去。   萧衍一个人开车来到陵园。   这里仿佛是一座城市中最安静的地方,只有冷硬的墓碑和无声的风。   他远远看过去,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伫立在一座墓碑前,不发一言就这么站着。   萧衍移开视线,冷笑一声。   如果躺在坟墓里的人还有意识,一定也非常厌恶这男人的到来吧。   为什么不过生日。   自己的出生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非但如此,这一天也是母亲身体精神遭受双重折磨的日子。   她一定很不想生下这个孩子。   可真生下来了,又把唯一清醒的爱全数赋予这个孩子。   萧衍缓缓在墓园边缘的长椅上坐下,像过往二十多年一样,从未上前,只远远看着。   漆黑的瞳眸中是寒风吹动浮云的倒影。   另一边。   雪灯在餐桌前转了几圈,眉头紧锁。   坏了,坏了。   看到萧衍那苍白的脸,他可以想象出此时萧衍体内的小蝌蚪是什么光景,蔫头巴脑嘶喊着痛苦。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提及他的生日他这么不开心。   明白了,肯定是因为他身边人都记不住他的生日,从来不会帮他庆祝,这人就闹别扭了。   不过了,爱谁谁。   一定是这样。   雪灯代入自己想象一下,虽然在海底时族群没有庆祝   生日的传统,但生日这天外婆还是会千里迢迢游来送他一本人类书籍,然后趁着黑夜带他上岸看看人类世界的月光。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还是每时每刻都在期盼这一天。   大概是觉得被人惦念的感觉很美好。   思前想后,雪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做贼,不自觉代入那种偷偷摸摸的姿态进了萧衍房间。   来到桌前,对着空气双手合十:“先声明,我不是想偷东西,只是想寻找线索。”   进行过充足的心理建树后,他对着桌子露出一副“我可是看过五百集柯南”的自信模样,轻轻拉开抽屉。   下一秒赶紧关上。   随便翻别人的抽屉不礼貌,任何借口都不足以支撑这种行为的合理性。   雪灯看着抽屉,背着手,不知对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下了楼,他稍稍转变了下思维。   一定要生日时收到礼物对方才会觉得欣慰么,普通日子里出现的小惊喜也足以表达自己对他的惦记。   不是,是惦念。   雪灯思忖许久,拿上手机出了门。   ……   萧衍在陵园一角坐了整整一天,也看着那男人在母亲墓碑前站了几乎一天。   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真是个痴情种子,好男人”。   可萧衍从不觉得那叫爱。   寒风肆虐,他的手指已经僵硬麻木,起身离开。   十二岁那年,他无意间听到父亲和管家谈话,说母亲病情有所好转,那时是真的在期待,今年生日可以和母亲一起庆祝。   生日当天他翻出所有衣服,对着镜子挨件试穿,想让四年没见过的母亲看看他已经出落成帅气的大小伙子。   可他独自在家等了许久,最后等来了母亲离世的噩耗。   她终于还是走了,去到了她穷极一生去抗争去追逐的自由方向。   萧衍想去见母亲最后一眼,想参加她的葬礼送她最后一程,可父亲会严厉制止他,并告诉他:   “你妈妈最后的遗言,不希望你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也不希望你去祭奠她。”   当生日变成母亲的忌日时,当他不被允许祭奠母亲时,萧衍产生过瞬间的犹疑,母亲会说爱他,但是否真的爱他。   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没找到确切答案。   萧衍开着车,漫无目的,一直到华灯初上,他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又是困惑的一天,无论是母亲是否爱他还是参赛作品的设计效果,依然没有答案。   萧衍回了家,打开大门,没看到雪灯,反而只有长廊几盏昏黄色的壁灯,狭隘地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他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垂下眼睛——   地板上贴了张箭头指示,歪歪扭扭的线条,不均匀的涂色,一看就知道出自哪位之手。   再往前走,发现箭头不止一个。   萧衍怔了怔,沿着箭头一路走,来到了阳台。   庭院里只留了一盏装饰用的马灯,光线昏暗,但依稀可以看到石砖上的箭头指示。   箭头的尽头,是几盆多肉植物围成的圈,中间摆着一只大盒子,表面印着凯蒂猫。   而盒子前还立着块粗糙纸板,上面一列幼圆字体:   【准备好宝物搜寻大冒险了么?】   萧衍环伺一圈,庭院空荡荡,最后在一团冬青草后面发现了一截米白色的衣角。   很快冒出一只手把衣角拽了回去,完美隐身。   萧衍轻笑着摇摇头,蹲下身子拿起纸板反复看了几遍,清清嗓子:   “好奇怪,是谁留下的宝物?”   雪灯蹲在冬青草后,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听到萧衍这么说,不由地掩嘴偷笑,但很快恢复一本正经脸,把这种得意的情绪全数交给脚尖,点了点地面。   然后点点头:快开始吧,外面好冷。   萧衍很配合地打开礼物盒,借着幽暗灯光,看清盒子上层铺了厚厚一层棉花。   他摸索着棉花,摸到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瞧。   是一盒巧克力。   盒子上还写着一行端正小字:【不是很甜。】   萧衍继续摸索,再次拿出来,是一袋辣条,上面贴着便签纸:   【有一点点辣。】   再摸,拽出来一本书,是《海的女儿》。   掀开封面,扉页上一行小字:【希望你的爱永远不被辜负,也希望你像小美人鱼一样,永远漂向自由的方向。】   萧衍轻轻摩挲着那行小字,嘴角浮现浅浅笑意。   雪灯应该看出来自己心情不好,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一出的吧。   再摸,拿出来一只盒子。   是木桶叔叔玩具,贴着便签条:【声明:我不想玩,很幼稚。但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   萧衍晃了晃盒子听听声音。   是真不想玩还是假不想玩?   再摸,摸出来一堆手折千纸鹤。   俗话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千纸鹤同理,每只都活出了自己的样子。   萧衍捻着其中一只转着看。   好奇,是怎么折出三只翅膀的?   摸到最后,只剩一张纸。   纸上画了个头身比堪比外星人的女人,身上穿着一条蓝色的裙子,表面点了些七彩的颜色,有些颜色和蓝色融合在一起,变成了脏脏的棕黑色。   裙子周围又延伸出许多指示线,旁边详细标注着“彩色珍珠、金光闪闪的鳞片、蓝色纱纱”等注解词。   最后在纸张右下角写了几行小字:   【看你最近灵感枯竭,帮你想了个设计方案,不能抄袭,仅供参考,可以表扬,不怕骄傲。】   萧衍笑出了声。   这什么啊,随便抓个小学生都比他画得好,提供的哪门子参考?   可是,每根线条都很认真,写错了的字还会涂个小爱心瞒天过海,假装那只是个装饰。   萧衍看着这张小学生设计图,许久许久。   良久,他站起身,随口问道:“不冷么。”   角落里传来自然而然地回答:“有点。”   雪灯:上当了!   他赶紧捂住嘴,但又觉得反正被发现了,找个理由。   他走到萧衍面前,一副惊讶脸:“你怎么在这,真巧。”   萧衍看着地上那排箭头:“命运的指引。”   雪灯作势轻咳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仙女棒和打火机,吧嗒点上。   可点了半天,大拇指都快赶上永动机,仙女棒却连个火星都没有。   尴尬.jpg   大冷天的,怎么还汗流浃背了。   雪灯的视线开始在地上划拉着,试图找个缝。   萧衍从他手里抽出仙女棒,转过来:“点错头了,那边是铁丝。”   雪灯恍然大悟。   他还以为粗的那头是方便手拿的设计呢。   “滋啦——”   仙女棒忽然跳出火星,在空气中伸出长短不一的刺。   炫丽火光照亮了挨很近的两张脸。   雪灯第一次见到烟花,不禁瞪大双眼。   星火起伏,在他眼中画上一颗颗小星星。   萧衍失神地看了会儿烟花,忽而垂了眼,视线落在身边人。   那双浅色的瞳眸,像斐济澄澈的海水,星光洒下,于海平面播满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希望。   世人总爱将海水与月光结合,撰写浪漫诗词,总也认为波澜壮阔的海与温柔月光才是世界上最恰如其分的存在。   而星光微弱,从不在海平面留下任何痕迹,也很少有人会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可看到雪灯此时的眼睛,萧衍才明白:星光明灭不定,只是因为距离遥远,因此难以被察觉。   但,如果靠近一些……   萧衍拎着仙女棒,不着痕迹移动了脚步,向雪灯更靠近一些。   雪灯怔怔看了许久,一直到萧衍强烈的气息袭来,他才回想起自己准备烟花的目的。   “老公啊。”他接过仙女棒在空中划出歪歪扭扭爱心形状,“生日快乐。”   萧衍喉结一动,声音有些不自然:“你知道我生……”   话未说完,及时打出,似乎这句话真的晦涩到难以表达完整。   雪灯解释:“生日,是生平日的缩写,我不知道你的生日,只是觉得,你诞生在世界上的每一天都很伟大,所以每一天都值得庆祝。”   去守护并支持他人小小梦想的萧衍真的很伟大。   每一天,都。   “所以希望你每天都要开心。”雪灯将烧完的仙女棒丢进垃圾桶,“这也是我的小小梦想,你还是会守护它的,对不对。”   十二月的北方其实真的很冷。   在外面吹了一天冷风的萧衍以为身体早已僵硬麻木,可这句话说出口后,奇怪的热流涌上心间。   这个曾经处心积虑谋害他并拿他母亲秘密来要挟他结婚的男人,却也是二十八年来唯一一个帮他庆祝生日的人。   萧衍总怀疑母亲是否真的爱他,因为她从来不在意他的生日。   直至今日才明白,母亲只是用了很长的时间,在他二十八岁生日这天,悄悄将“礼物”带到他身边。   不计得失,只有最纯粹的希冀。   萧衍抿了抿唇,嘴角划出弯弯的弧度。   他伸手点了根新的仙女棒,望着星火跳跃。   今年生日没收到什么值钱礼物,但还是觉得,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今天。   “雪灯。”他轻声道。   “嗯?”   “明年也一起庆祝生日吧。”   雪灯:“好,但是,你不问问我的生日么?不打算给我买礼物么?”   萧衍:……   哪有人直接开口要的。   “所以你生日几号。”   “六月六。”   萧衍沉思片刻:“挺吉利的。”   雪灯:“你是不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啊,为什么无视我的礼物心愿?”   萧衍看雪灯那咄咄逼人的表情,强忍,一忍再忍。   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掩了嘴,手指扣住嘴角拉回正常角度,之后环伺一圈,从地上捡起那张纸板交给雪灯:   “那麻烦你,把礼物心愿都写在这里吧,我照单全收。”   雪灯看着只有手臂长短的纸板,心痛:早知道拿个冰箱包装纸箱来了。 第32章   主动开口要礼物的是雪灯,可对着纸板半天写不出一个字的也是他。   他冥思苦想半天,实在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   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书,可原主那房间堪称小小藏书库,以他那看书速度要想全读完还得向天再借五百年。   罢了,暂且保留心愿,反正萧衍人就在那,跑不了。   翌日。   雪灯起很早,吃了早餐后服下感冒药,对着手机跃跃欲试。   他想给主任发个消息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复职,不能继续待家里发霉,会被萧衍看出端倪。   不等他主动问,主任倒是先一步发来了消息:   【雪灯,昨晚我们开会讨论,上面的意思是希望你再休息几天,等话题热度降下来再找个合适时间回来上班。】   还是不能复职。   所幸没失去这份工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条热搜高挂几天,本来网民也该没么多精力,讨论两天得了,可就像有人故意而为,雪灯这条热搜几次掉到十几名开外,很快又被水军拱上前三,现在已经达到四十几万的讨论转发。   这几天,裴澄屿也三五不时发来消息,说希望能见一面,问问他那个提议考虑得如何。   雪灯也总是心情复杂回复他:【抱歉,我想暂时一个人静一静。】   裴澄屿本就是受害者,不能再拖他下水。   秀场化妆间。   裴澄屿紧紧握着手机,不安的咬着手指甲,刚做好的眼妆更加清晰突出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球。   手机响了一声,显示传来简讯。   他失魂落魄一通乱摁,许久才点开那条短信。   雪灯还是同样的回答,说希望一个人暂时静一静,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要见面了。   手机坠地。   裴澄屿双目无焦点不知看向那里,强烈睁大的双眼将整个黑眼球显露无疑。   良久,他忽然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吧嗒点了几声打火机,过程中,手指在抖,嘴唇在抖,带动衔在嘴里的烟也颤动不止。   他也需要尼.古.丁的麻痹帮助他静一静。   经纪人和过路员工笑着打招呼,随手推门进来。   一进门,傻眼了。   屋内烟雾缭绕宛如仙境,白烟缥缈中,裴澄屿将烟头丢在脚边,立马又摸出一根烟点燃。   经纪人一个箭步侧滑而去,从裴澄屿手里抽出烟丢在地上狠狠踩灭。   “你疯啦?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里面有六十多种致癌物,你要是这么想死找个楼顶跳下去不更快?!”   裴澄屿不理会他,径直摸过烟盒。   经纪人抢过烟盒丢地上,大脚踩上去,狠狠碾压。   裴澄屿无力地叹了口气,单手抵着额头沉沉翕了眼。   经纪人自觉刚才反应太强烈,自我反省片刻,小心翼翼问道:   “澄屿,出什么事了?虽然抽烟也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行为,但你以前不是这种孩子,你向来不碰烟酒,你……没事吧。”   裴澄屿一动不动,宛如没有生命的雕塑。   经纪人:“你该不会……网赌啦?欠钱还不上啦?”   不等裴澄屿回答,他又马上自己否定这个说法:“不会的,你说过你对棋牌类没兴趣,那是……”   他凑近裴澄屿脸边:“失恋了?是那个叫雪灯的记者么……”   这一次,裴澄屿猛然睁眼,僵硬转过头看向经纪人。   从他的眼里,经纪人分明看到了杀意。   得,猜对了。   经纪人摸着小胡子合计着:   “不对啊,他凭啥瞧不上你,你要模样有模样要钱有钱,该不会早就心有所属,谁啊,能比我们澄屿还优秀迷人。”   经纪人一副“我可是通读阿加莎所有巨著”的自信模样,开始整理之前的蛛丝马迹。   良久,他醍醐灌顶:“我知道了!是萧衍。”   裴澄屿指尖一颤,随即手指渐渐收拢。   这么明显,连迟钝的经纪人都察觉到了。   “所以雪记者上次费尽心思拿到米兰时装周的邀请函也是为了追随萧大设计师?”   裴澄屿一怔,缓缓看向经纪人。   哈。   原来是这样。   他竟还自作多情的以为,雪灯是为了亲眼见证他在T台上的光辉形象。   但实际上,他的目光从没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经纪人拍拍他的肩膀,好言相劝:   “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况且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这方面我有经验。我上学那会儿虽然算不上帅哥,但因才华过人也受到不少小姑娘仰慕,当年我们学校的校花……”   经纪人侃侃而谈,涉嫌炫耀,但他后面说了什么,裴澄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谁告诉你,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他不耐烦地把还在喋喋不休的经纪人推出门,锁门。   静静站了许久,从地上捡起手机,打听到一个号码,拨过去:   “记者委员会么,我要举报。”   *   雪灯正望着窗外出神,思忖着今天该去哪里消磨时间。   就看见萧衍穿好外套径直往玄关走。   “要去哪。”他追上前问。   萧衍穿着鞋子,道:“跑市场找材料,中午不回来吃饭,不用等我。”   雪灯赶紧上楼随手扯了件外套,急匆匆:“我也想去,带我一个。”   萧衍:“我前几天就想问了,你不用上班么。”   雪灯拢了拢外套,神情几分心虚:“最近……调休。”   “一直照常休周末的人,是把明年的调休移到这几天了?”   “呃……我记错了,不是调休是……”雪灯佯装咳嗽两声,利用这短暂的间隙疯狂转动大脑找借口,“是……”   脑容量有限,没招儿了。   萧衍意味深长轻笑一声,接过话茬:“是你最近积劳成疾,领导于心不忍劝你休息。”   雪灯忙慌不迭点头:“对对对。”   萧衍:“资本主义里出了个败类。”   雪灯:?   朕的皇家翻译在哪。   萧衍知道他好面子,也不再追问,随手从衣帽架上拿了顶白色羊羔绒渔夫帽扣在雪灯头上:   “动作快一点,走了。”   萧衍开车带雪灯去到了晋海最大的服设辅料工厂,这里常年对接各种大品牌合作,布料、装饰一应俱全,且老板人脉广,只要设计师需要的材料,没有他搞不到的。   萧衍是这里常客,老板一见他人忙热情迎接,看到背后的雪灯,有些惊讶:   “萧总监今天带员工……朋友来了?”   萧衍点点头,并未多言。   他知道老板讶异于何,设计方案装饰方案都属于个人机密,哪怕是最信任的员工也不会向他提前透底,避免被抄袭风险,因此萧衍每次去材料工厂都是只身前往。   老板也是头一次见他带人过来。   对方什么来头,不像是员工朋友这么简单。   “看看钻石和钉珠。”萧衍言简意赅。   老板搓搓手:“我这次从国外搞到一批上成品,之前梁总监来过,说要打包带走,但咱俩什么关系,我就说有人预订了,没给他,就是特意给你留的。”   萧衍点点头:“多谢。”   老板带他们到了一处房间门口,指纹锁下面还安了个插销,又余外加了两道锁,多重保障。   房门打开,屋内窗明几净,四周层层而立大型展柜,明亮璀错的珠宝用绒布盒子拖陈着,静躺在玻璃后。   萧衍昨晚和雪灯一起玩了仙女棒之后,醍醐灌顶,打破传统思维,萌生了将星光与海面结合的创意。   所以这次来是想选一批钻石,制造一种海平面星光璀错的意境,也非常符合女主持人那种恬静淡雅的气质。   老板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打开展柜取出一盒钻石:   “这批货全都来自比利时钻交所,带GIA证书。您是行家,也能看得出,E级VS2净度,3EX抛光切工,均颗零点六克拉,反正东西摆这儿骗不了人。”   老板又补充说,这是他花了好大工夫求了不知多少人才搞来的。   萧衍不动声色戴上手套,用镊子夹起一颗钻石在灯光下细细打量。   老板比较本分,倒也没撒谎。   “库存多少。”   “共计一百颗,总价一百零八万。”   雪灯:!   夺少?!   淡定,不要被别人看出来他没见过世面。   不过,这不是他该待的地儿,还是去别处转转。   萧衍正一颗一颗钻石挨个检查瑕疵,随意一搭眼,就看到雪灯背着手在展柜前踱来踱去,目光被里面的钻石深深吸引。   他仰着头,眸中投映出钻石折射的光,星星点点,色彩绚烂。   萧衍的视线从他的眼睛流转到他的脖颈、手腕。   以前没发现,或许是从没仔细打量过他,他看起来倒是朴素,身上没有任何装饰物。   白净的脸蛋和闪耀的钻石结合起来,产生了迷幻的美感。   萧衍忽而起身,阔步走到雪灯身后,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低声询问:“喜欢么。”   雪灯点点头:“亮晶晶的,好看。”   “选几个喜欢的吧。”   “嗯?”雪灯没反应过来。   “我说,让你选几颗喜欢的,带走。”   雪灯捂住口袋退避三舍:“我不是我没有我没钱。”   虽然钻石下面没有明码标价,但他刚才已经见识过一百零八万,这不是他该肖想的东西。   萧衍嗤笑一声:“就你那块儿八毛,还是留着自己买零食。”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对老板使了个眼色。   老板心领神会,笑得像朵向日葵,搓搓胖手直奔而去:“既然萧总监有意,你也不好驳了他的好心,随便选吧,大家都是朋友,我肯定给你最低价。”   其实要问雪灯想不想要,答案是必然的,钻石之所以能达到今天这个价格,得益于它们对人类不可遏制的吸引力,人似乎天生就对璀璨夺目的东西情有独钟。   雪灯也不例外。   但他清楚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大概只是随口一问:“这个多少钱。”   他指着一颗蓝钻道。   老板:“一百二。”   雪灯:“万?”   老板:“元。”   雪灯:?   他迟疑片刻,指着刚才萧衍挑选的那堆钻石:“那这些单价是?”   “一万八。”老板道。   雪灯:???   他又指着对面一排红钻:“那这个?”   老板:“两万三。”   雪灯看向他相中的蓝钻:“为什么这个一百二?”   他真的很困惑。   老板笑眯眯一擦冷汗:“因为这些是人工生产的钻石,非天然形成,所以不值钱。”   老板说的自己都快信了。   这他妈可是D级蓝钻!八十万一克拉!   雪灯是信了。   他开始计算自己的小金库余额。   老板继续苍蝇搓手:“反正便宜,你可以多挑几颗自己喜欢的嘛。”   然后用奸商惯用说辞:“这些放到专柜里也要卖个大几百上千的,你这次可是捡到便宜了。”   萧衍在背后轻笑一声,托着下巴静静打量雪灯。   雪灯:还有这种好事?   他伸出一指禅:“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老板内心:好好好,八十万,一百六十万,二百三十万……   雪灯挑了六颗钻石,七百二十块,还问老板能不能顺便把零头抹了。   老板:“怎么不能呢。”   说完,他小心翼翼从展柜中取出钻石交付于雪灯手中。   雪灯双手捧着几颗不同蓝色的钻石,眉眼弯弯似月牙,翦水秋瞳中泛着蓝光点点。   萧衍一时看得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忙移开视线:“你还挺喜欢蓝色。”   “喜欢啊,是大海的颜色。”   萧衍突兀愣住,像是电光石火一瞬而过,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倏然起身,疾步朝雪灯走去,在对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双手捧起他的脸,迫使他仰起脸。   “雪灯,我收回那句,说你不太聪明的话。”   雪灯:?   萧衍将色卡照片发给老板,并圈出其中十六种颜色:“最快多久能凑齐这些相近色的钻,大概需要一百颗。”   老板:“怎么也得一周吧,有些颜色市面上没有,需要请工厂临时切割。”   “好,麻烦你,尽快。”   临走前,雪灯举着他的手机要扫码支付七百块,被老板告知钱已经由萧衍付过。   七百块欸!萧衍会不会太破费了。   殊不知,是四百三十万。   选完了辅料,他们又跑去布料工厂,选了一批浅铜金色的蚕丝混纱,要求尽量做到最薄。   忙活到下午三点钟,雪灯本以为可以打道回府,但萧衍忽然提出想去海边走走。   萧衍想去海边?   雪灯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对着碧空指指点点,不解:“我数了好几遍,怎么看也只有一个太阳。”   萧衍转着方向盘,扫了他一眼:“就一个太阳还要数好几遍?”   说完才意识到,雪灯想表达的是:萧衍想去海边,莫不是天上生出俩太阳?   三点半,二人来到浴场。   今天阳光明媚,气温稍有回暖,海风也不那么凉,反而有些温温的。   细腻的金沙中藏匿的贝壳碎片在阳光下摧残如碎钻。   雪灯脱了鞋袜,踩在沙滩上,下一秒又把鞋袜穿回去。   冷。   萧衍觉得好笑:“你怎么看起来总是呆头呆脑的。”   雪灯漫不经心拍打着鞋子表面的沙:“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衍一挑眉尾:“此一时彼一时。”   雪灯站起身,耸耸肩:“无所谓,呆你也得认命,不然还能离?”   在雪灯的种族规矩中,人鱼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无论生老病死,因此也没有离婚一说。如果非要分开,一定是其中一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听到这个词的萧衍却忽然垂了眼。   他想起抽屉里那份离婚协议,以及尚且不知结局的二十亿对赌。   怎么忘了,雪灯的《卸磨杀驴计划》罄竹难书,一眼望不到底。   之前那些落败的计划向来不是最后一个。   以及那二十亿对赌条约,好像,无论如何,最后都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萧衍幽幽抬眼,看向不远处单脚站立抖搂鞋子的雪灯。   他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一旁倾斜,为了稳住身形只能单脚蹦蹦跳跳,跳出去几米远。   直线跳跃,螺旋跳跃。   真的,不聪明啊……   萧衍阔步上前,一把拉住快要跳出大气层的雪灯,伸出自己一只脚:   “踩这里。”   雪灯望着他锃亮的皮鞋,手里还拎着满是泥沙的鞋子。   他不知为何感到愉悦,总之很愉悦。   穿着棉袜的脚轻轻踩在萧衍皮鞋上,稳住身形继续抖他的鞋子。   见他抖半天那些泥沙纹丝不动,萧衍接过鞋子用纸巾一点一点擦拭干净,俯下身子握住雪灯脚为他套上鞋子。   雪灯的脚趾蜷缩了下。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在人鱼一族里,抚摸尾鳍代表求偶。   海风过于强力,带动着心跳变得喧嚣。   雪灯环伺一圈,沙滩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小朋友。   罢了,下次再抓到萧衍摸他尾鳍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雪灯捡起一块石头,蹲下身子在沙滩上慢慢划过一条条线。   萧衍静静凝望着,看到他画的是两条小丑鱼加几条波浪线。   雪灯扔掉石头拍拍手。   “画的什么意思。”萧衍倒真有些好奇。   雪灯眨眨眼:“秘密。”   其实是他们族群特有的语言文字。   萧衍不屑地冷哧一声:“你这小脑瓜,说是你自造字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薄薄的海浪蔓延而来,一点一点吞掉了这三个图形,带着它们无声地涌回大海。   看,大海什么都知道,却总是默默守护每个人心中的秘密。   萧衍放眼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海平线与天际紧紧相连,分不清哪里才是分割线。   蓝色,真的很美。   回到家后,萧衍立马下单奶蓝色键盘和海洋之心主题键帽,顺便把床单枕套都换成了蓝色。   顺便,把电脑待机壁纸也换成山高海远。   欣赏半天,他忽然想起雪灯画在沙滩上那三个符号,两条鱼和几根波浪线。   凭借印象画出这三个符号,照片搜索,可搜出来的都是些类似的儿童简笔画。   查不到头绪,萧衍将这三个符号发给助理,问他是否知道。   助理冥思苦想半天,得出结论:   “对方应该是想表示,风浪越大鱼越贵。”   萧衍不信。   这不是雪灯那智商能想明白的台词。   *   翌日。   雪灯迷迷糊糊听见手机振动。   摸过来看了眼,下一秒几乎是从床上跳下去。   是主任打来的电话!   他按耐住狂喜,接起电话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小心翼翼询问:“主任,我今天可以回去上班了么。”   那头诡异地沉默了许久,主任晦涩的语调响起:   “是这样的,雪灯……其实是有人把你举报到新闻协会和记者委员会,呃……所以记委会的纪检组要你今天针对曝光裴澄屿绯闻照一事做出阐述,有证据提交证据,没证据就……”   最后几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没证据就要吊销他的记者资格。   本来这种事屡见不鲜,哪个行业里没几个败类,娱乐圈的狗仔队天天曝光艺人私人照片也没见有人出来挥斥方遒,无论是记委会还是被曝光的艺人,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雪灯这件事性质不同,纯粹是有人把他举报到上边,闹大了。   加之现在年底,各行各业都在大清算,属于是正好撞上了枪口。   明明室内温度有二十三度,可雪灯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不免打了个寒颤。   他不懂记委会的含义,但也明白,这件事他逃不掉的。   雪灯下意识看向萧衍房间的方向。   不知为何,难过时总会第一时间寻找他的身影。   但这件事不能被萧衍知道,他在萧衍心中本来就不算聪明,要被萧衍知道他捅了这么大篓子,萧衍大抵要怀疑他的智商和人品了。   况且,现在萧衍忙到没时间睡觉,自己也不该再给他徒增心烦。   雪灯叹了口气,颤抖着从衣柜里随便拎了件衣服出来。   到了记委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   一张U型长桌,坐满西装革履的大佬,他还穿着老旧的毛衣站在U型桌中间,被大佬们无情审视着。   为首的男人是记者委员会纪律检查组的组长,他漫不经心翻看着桌上的材料文件。   或许根本不用看。   他合上文件,冰冷的视线朝雪灯刺去:   “我们接到举报,你随意散布艺人绯闻照,给对方造成极大的心理伤害,并导致其名誉受损,损失不可估量。我们询问过你的领导和同事,他们表示你口口声声说这件事并非出自你之手。”   “那么,你现在可以提交反驳的材料证据。”组长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雪灯的手里,只有原主的老旧背包。   他不停摩挲着背包带,大大的眼睛大大的不安。   只有他自己知道,包里空荡荡,一无所有。 第33章   雪灯幽幽看向天花板,确切说,看天。   现在唯一能证明他清白的只有上天,但上天不会说话。   别人的怀疑也不并不是无中生有。   读过原文的雪灯当然知道绯闻照确实是原主放出去的,但他作为一个局外人,不过是倒霉地继承了原主身份,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证明清白。   纪检组长见他迟迟不回答,鼻间发出一声轻喟,将文件甩到他面前:   “举报者提供的证据中,证实这条虚假造谣的新闻发表IP在你家区域范围内,而发表新闻的账号虽然是刚注册的小号,但根据微博提供的实名信息,确实为你本人所有。”   证据确凿,不容置喙。   组长抬眼:“我们向来秉持公平正义,绝不冤枉任何一个人,明天我们委员会纪.检组会亲自上门对你的电脑、手机等一切电子设备进行数据恢复检查,希望你做好准备。”   ……   整场论证阐述会,雪灯一个字没说。   他本也没什么可说的,证据摆在台面上,难道还要多此一举再说一声“不是我干的”?   如果明天纪检.组上门调查,证实那条造谣新闻确实出自他之手,属于采编严重违规,他极有可能面临吊销记者资格证、并且五年内不得申领的处罚。   虽然本来那资格证也不是他自己考的。   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原主。   为了一个梁淮,背负上自己的前途命运,值得么。   雪灯一直以为,努力考出一个证代表他确实热爱这份职业。   但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他坐在路边长椅上,脑袋哄哄作响,剪不断理还乱。   或许,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暂时性得到了也不过是雁过留痕。   可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但根本无法解释。   就算说出实情能避免被抓去做鱼体研究,可在此之前也根本没人会信这种荒唐说法。   毕竟这是个无神论的国家。   混乱之际,他听到手机响,拿起一看,“裴澄屿”三个大字在屏幕中不断闪烁。   事情已经传到裴澄屿耳中了么?所以打电话来质问了?   亏他当初那么相信自己。   迟疑许久,雪灯做好了一接起电话就是对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心理准备,接起了电话。   “雪灯?”但裴澄屿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焦急。   “我有个朋友在记者协会工作,他说你被人举报到记者委员会了?怎么会这样。”急的好像恨不得直接顺着手机爬过来。   雪灯望着车水马龙,双目无光,幽幽道:“这件事我自己解决吧,解决不了就认命,谢谢你的关心,但好像让你失望了。”   “雪灯。”裴澄屿语气变得镇定且决绝,“不管是不是你放出的虚假消息,都过去了,我也根本不在乎,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这件事,难道你想被吊销记者证么。”   雪灯沉思片刻,还是道:“不想。”   他很珍惜也很喜欢这份工作。   “那你就听我的,之前我提出的方法万无一失,没有人会怀疑事件受害者。其实这样做对我不会有太大影响,最多落得个贪图流量的骂名,而你却可以保住自己的记者证,至于真相,你也知道,现在的网民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真相是什么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雪灯手指动了动。   不可否认,一瞬间,他确实有在心里架起天平去衡量“真相”与“梦想”的利弊。   裴澄屿继续循循善诱:“我保证,只要说我们是情侣,说整件事是我策划为了流量,没人不相信,对所有人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对不对。”   雪灯沉默了。   良久,他低低道了声“我会好好考虑”,便借口有事挂了电话。   望着恢复主界面的手机,裴澄屿眉尾轻轻上扬,嘴角漫上一丝笑意。   萧衍,你怎么跟我斗。   *   雪灯走到家门口,忽然意识到问题严重。   既然裴澄屿那边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纸终究包不住火,明天检查组上门多半要和萧衍撞个正着。   那自己费尽心思维护的自尊终将碎成渣,萧衍必然会怀疑他真实人品,并且,他和萧衍结婚的秘密也会不攻自破。   得找个借口把他支走。   雪灯急匆匆进了屋,翻出那块旧纸板,萧衍曾经让他在上面写好自己想要的礼物。   不管了。   他打开购物软件,把看到的第一条物品推荐到最后一条全写上,密密麻麻,写满整块纸板。   去到萧衍房间,萧衍正在给立裁人台上的裙服进行锁边。   一进门,和萧衍对上了视线。   他心虚移开视线,理直气壮把纸板拍在桌上:   “你答应我的,不管我写什么都会送给我,也不多,一百来种吧,明天我就要。”   萧衍停下手头工作,捻起纸板,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   随即,他意味深长看向雪灯:“全都要?”   雪灯僵硬着脖子点点头。   萧衍将纸板扔回桌上:“这些东西在网上买就行。”   “我不要网上买的,我要实体店买的。”雪灯又强调一遍,“明天就要。”   萧衍继续捡起钉珠在衣服上开工,几分漫不经心:   “比如你写的这个东北软枣,因为贮存不易都是场地直销直发,所以我还得明天跑一趟东北是么。”   雪灯坚定点点头。   如果萧衍能离开两三天更好,确保检查组如果后续上门也不会让他碰到。   “为什么任性。”萧衍微微蹙了眉。   雪灯颈间肌肉动了动,更加用力仰起头,几乎鼻尖冲天:“就任性啦,怎样。”   萧衍淡淡扫了他一眼,鼻间发出意味不明一声轻笑。   “你知道么,人在说谎或者想隐瞒某件事时为了增加谎言可信度,因为心虚会用强烈的语气加反复声明,以此打消对方顾虑。”   雪灯:“你说我撒谎隐瞒?我没有哦,我没撒谎哦。”   不自觉的,声音大了些。   完美印证萧衍这个论证。   萧衍随着他反复声明的声音看过去。   那张几乎要正对天花板的脸隐约能看到眼底淡淡一圈红,湿润的尾睫努力隐藏着情绪。   真是个什么情绪都写脸上的人。   “那你先别哭。”萧衍站起身,将钉珠甩回盒子。   “我真的没哭。”雪灯为了证明自己没哭,一下子低下脸作势给萧衍看。   细小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他忙擦了一把,强词夺理:“这个是汗。”   那近乎零下的天气可真是热啊,汗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萧衍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缓步走到雪灯身前,大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脑勺按进自己怀中:   “你不说实话,我可没办法帮你。”   雪灯湿漉漉的脸捂在萧衍怀里,鼻间充斥着他独有的气息。   第一次嗅到这种气息时,觉得是极具侵占性的,令人不适的。   可不知哪一天,这种曾经忌惮的气息却变成了冰天雪地中的雪屋,看似冰冷,实则内里温暖如春。   果然外婆说得没错,难过时如果没人安慰其实是可以自我消化坏情绪的,可一旦有了安慰,人就会表现出所有的脆弱。   “其实是……”雪灯声音变了调,“裴澄屿绯闻照的事,有人指证是我做的,还把我举报到了记者委员会。”   “而且,明天检查组会上门调查我的所有电子设备,我才想着把你支走。”   萧衍听完第一反应:不就是你做的么。   “我知道,之前你为了向我证明清白不是还去跳海了?”   雪灯:……   原文里好像的确是这么写的。   “不是我……”想自证清白,可想来想去也只有苍白一句。   萧衍不动声色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当时为了监视雪灯在他房间装了针.孔摄像头,看到他每晚藏在房间计划那份《卸磨杀驴计划》,趁他不在,光明正大拿来看个明白,不成想还有意外收获。   他看到了雪灯和一个神秘人的聊天记录,花了三十万买了裴澄屿的绯闻照。   雪灯想要裴澄屿一辈子再难翻身,这样等他杀掉自己后就能和梁淮远走高飞。   那时候,似乎理所当然认为裴澄屿的绯闻照是雪灯放出去的。   可是,证据呢。   难道不是因为开始的两看生厌对他产生的偏见?   萧衍缓缓移动视线看向怀里人。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就连发旋看起来也笨笨的不聪明。   瞬间的失神后,萧衍抬手,指尖轻轻按住他的发旋。   把人头推远一些。   雪灯这张脸,用梨花带雨形容不过分,却又透着几分荒诞的幽默。   “我说过要你别哭了吧。”萧衍垂视着他,轻拍他的脸颊。   雪灯:“你很严格……”   “哭能解决问题?把你所有电子设备拿来,我说过会帮你。”   雪灯立马跑进房间把电脑和ipad连带手机一并送过来。   萧衍操作着电脑,随口问道:“你知道是谁举报你么,或者得罪过谁。”   无形间,萧衍好像也坚信这件事并非出自雪灯之手。   雪灯摇摇头。   他要有这个本事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不过这件事已经很多人知道了,大家都有为我出谋划策,刚才裴澄屿还打过电话,他说他不介意是不是我做的,还帮我想了个招儿。”   萧衍倏然抬眼:“什么招儿。”   “假扮情侣,说这件事是他一手策划只为吸引眼球赚取更多流量,我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   “别考虑。”萧衍打断他没说完的“不妥”二字。   他俩假扮情侣,把他萧衍置于何地?   萧衍眼底簇雪堆霜,嘴唇动了动。   沉默了快一个世纪,他才问:“裴澄屿是不是喜欢你,想追求你。”   雪灯认真思忖一番,得出结论:“不是的,只是因为我救过他,他想报答?”   萧衍抬眼,上下打量他一番。   麻烦了,这脑袋,百分百确定是被卖还替人数钱那一挂。   “雪灯,虽然这句话并不绝对,但用恶意去揣测一个人并不代表你不善良,人性向来经不起考验。”   雪灯点点头:“知道了,你要我电脑是不是想偷偷卖了?”   萧衍:……   笨蛋。   不过看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被恶意揣测就恶意吧。   雪灯办了张椅子在萧衍身边坐下,双手托腮静静看他操作。   不着痕迹的一点点挪动,看着萧衍操作他看不懂的软件数据,自然而然的将下巴搁在了萧衍肩膀上。   萧衍按动鼠标的手骤然一顿。   他余光看了眼肩膀上那张小脸,就见他嘴唇绷成一条线,秀丽的眉柔柔敛起。   雪灯叹了口气:“明天,检查组也会这样检查我的电脑么……”   “不要害怕,身正不怕影子歪。”   奇怪,他好像也坚定认为雪灯和此时无关。   萧衍找出当时发表虚假消息的那个小号微博,确实是雪灯本人的微博。   此设备登录日志里面,近三个月有三百多条登入记录,萧衍顺着第一个IP号看下去,倏然,眉眼舒展开。   在10月1日那天,有三条和平时IP完全不同的数字串码。   而裴澄屿绯闻照发布那天,也是十月一,流量最大的时候。   萧衍用手机进行录屏。   雪灯好奇探过头:“怎么了?”   “十月一你在哪。”萧衍问。   “海底。”雪灯如实回答。那天他还没穿过来呢。   萧衍:?   罢了,他那脑袋估计也记不住,稍后看看监控回放,如果雪灯那天在家,就可以证明这条微博不是从这台电脑发出去的。   如果不是他发的,那举报他的人包括后面这几条针对他的热搜又是谁干的,知道这件事的人有多少。   目前为止只能看出来雪灯确实找神秘人买过绯闻照。   但,不足以盖棺定论。   萧衍翻出那条指证雪灯造谣裴澄屿的热搜,请这方面的朋友私查了IP。   结果这条IP和他家的IP地址一模一样。   锤雪灯造谣的热搜,竟然是在他家附近发的。   萧衍缓缓看向雪灯。   雪灯不明所以:“又怎么了。”   萧衍刚想说没什么,雪灯手机忽然响了。   雪灯看了眼来电显示,下意识抬头看向萧衍:“是裴澄屿打来的。”   萧衍下巴一扬,点点手机:“就在这接,开外放。”   雪灯顺从照做,电话里随即传来裴澄屿温柔的嗓音:   “雪灯,明天检查组就要上门了,我的提议你考虑好了么。”   雪灯求助看向萧衍,不知如何回答。   萧衍冲他点点头,用口型道:“让他明天来这里。”   雪灯心领神会,对裴澄屿道:   “明天你来我家说吧,我们视情况而定,如果检查组查不出什么,皆大欢喜,如果真查出什么,就照你说的做。”   电话那头传来裴澄屿一声轻笑,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释然。   “好,你想通了最好,那么,早点睡。”   挂了电话,雪灯不解:“为什么要答应他。”   萧衍冷哧一声,随手摆弄着鼠标:“放长线钓大鱼。”   雪灯:?   所以朕的皇家翻译到底何时才到。   萧衍徐徐抬眼,看着热搜发表日期,笑笑,支走了雪灯,打开了当日屋外的所有监控录像。   *   经历了彻夜失眠,雪灯第二天醒来时眼底一片淡青色。   像个怨魂一样幽幽飘下楼,就见萧衍已经整理精致坐在餐桌前喝咖啡,悠闲自得,手里捧着本时尚杂志。   雪灯坐下,咬了口早餐包。   皱了眉:“是苦的。”   萧衍扫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因为你心是苦的。”   雪灯愕然:“你吃过?”   随即,他凑近萧衍,压低声音:“你还吃人?”   萧衍:……   无法解释,随他去吧。   “先不说吃人,九点钟检查组和裴澄屿都会过来,老公呀,你要不要找个地方暂时躲一躲。”雪灯皱着眉问道。   萧衍看也不看他,随意翻过一页杂志:“我是逃犯么。”   何况,他担心雪灯自己一人能否搞得定。   雪灯眉间敛得更深:“是你说的,不能被别人知道我们隐婚的秘密。”   萧衍翻页的手指顿住。   作茧自缚。   恐怕就是因为这样,裴澄屿才敢明目张胆地肖想这小子。   “无所谓,那些人只是来公事公办,不怕他们到处说。”萧衍合上杂志,看了眼手表,“八点半了,我先上去忙我的工作,一会儿人来了有需要叫我。”   雪灯点点头,看着萧衍阔步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昨晚萧衍翻过他的电脑,也没说得出什么结论,但又看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但在门铃响起的刹那,心再次悬到嗓子眼。   门口站着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表情严肃似冰,胸前挂着检查组的证件。   裴澄屿似乎正好和他们遇上了,紧随其后。   检查组的人见到裴澄屿倒有几分意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但裴澄屿一个眼神过去,几人瞬时闭了嘴。   为首的男人是雪灯昨天见过的检查组长,他程式化地出具了证件和法院的调查令,进了门。   雪灯礼貌地为他们找拖鞋,奈何家里只有四双拖鞋。   他看向最后一个没分到拖鞋的人,缓缓从口袋掏出两只红色塑料袋。   ……   裴澄屿一进门便稍稍打量了下雪灯的家,内心感叹看不出雪灯还是个小富哥,装潢不俗,且用料昂贵。   他有没有钱倒是都无所谓,没钱自己也养得起他。   裴澄屿看向雪灯,见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虽然现在说这话不合时宜,但裴澄屿内心还是暗暗惊喜第一次见到雪灯的居家模样。   米白色的毛衣,宽松的长裤,长发松松绾着。   心跳乱了节奏。   裴澄屿喉结滑动了下,抬手拍拍雪灯的肩膀,顺势揽住:“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后路。”   雪灯缩了缩肩膀,避开他的手,视线看向旋梯。   不想被萧衍看到误会。   裴澄屿抓了个空,笑笑,攥紧了手指。   两人跟着检查组的人去了雪灯房间,他们说了句“冒犯了”便开始拍照记录,询问雪灯:“这个是你的电脑么。”   雪灯点点头。   “除了手机电脑和平板,确定没有其他电子通讯设备。”   雪灯点头,点头。   心脏突突跳得很快。   检查组人员打开电脑,按照雪灯的说法输入密码,下了个数据恢复软件,对其所有聊天记录、发表日志和软件删除记录进行恢复。   手机和平板也一样。   雪灯直勾勾盯着他的电脑,比起担忧,此时更多是不满。   这种被强制恢复数据的感觉就像是警察调查罪犯,毫无尊严。   他们看到了雪灯被恢复的一个已删除好友,在系统维护里一通操作,找出了和这个好友的聊天记录。   对方似乎和雪灯是认识的,加上好友后并没寒暄,直接甩来几张照片:   【你要的照片。】   雪灯:【OK,钱转过去了[截图]】   神秘人:【我姑且信你一次,千万别让我失望。】   雪灯:【不会的,这份照片只有你我有,出了事我跑不掉的,况且,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和裴澄屿拥有美好未来。】   神秘人:【我会信?你到现在都没有自报家门,你到底是谁。】   雪灯:【一个永远对你忠诚永远倾慕你的人。】   神秘人:【无聊。】   检查组长结束录屏。   他看向雪灯,辞严色厉:“照片确实是你买来的并发布的,对吧。”   雪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几条聊天记录,但即便没备注,对方也没自报家门,他还是一眼就看出这个神秘人是梁淮。   感情搁这玩黑吃黑呢。   梁淮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落入原主的圈套。   原来整件事都是原主策划,而梁淮始终不知道原主真实身份,但为了得到裴澄屿,在不知对方成分的情况下也选择了孤注一掷。   “说话。”检查组长皱起眉头,打断雪灯思绪。   雪灯定了定神,想起萧衍那句“身正不怕影子歪”,硬气道:   “是我买的,但不代表是我发的。”   “你不用隐瞒,同为新闻行业,我们当然知道这个神秘人是某位梁姓男子,且我们调查过,你对该名男子一直心存爱慕,因此借由帮忙为梁某和受害者搭桥牵线,实则想要破坏受害者名誉,使他永远无法翻身,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分析非常合理。”   检查组长咄咄逼人,语调高阔。   等在一旁蓄势待发的受害者裴澄屿缓缓打下一个?   他说什么?雪灯爱慕梁淮?   那萧衍算什么。那我算什么?   事情的发展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雪灯深吸一口气,勇敢迎上检查组长的目光:   “我问你,作为一个记者,应当具备的职业素养是什么。”   检查组长义愤填膺:“你没资格问我,现在是我在问你,不要岔开话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第34章   雪灯也不是包子,只是先前对人类滤镜太深,冷不丁碰上这样咄咄逼人的,还真有些发怯。   “嘭!”   倏然,房门被人推开,还没看清来人,一本书飞了进来落在检查组长脚边。   《记者职业素养》   众人循声望去,门口,高大的背影逆着光,看不真切。   “这位组长恐怕是忘记了记者应当具备的素养,刚好我这里有书,提醒你一下?”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   裴澄屿瞬时从沙发上站起身,瞳孔刹那间扩张到极致。   萧衍?他为什么会在这。   萧衍的视线在在场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裴澄屿脸上。   嘴角轻勾,好似在笑,但嘲弄更多。   随即,他看向检查组长:“实事求是讲求的是客观事实,你仅凭主观猜想认定雪记者买了照片并发到网上,其实根本没证据,对不对。”   萧衍的目光从裴澄屿身上一瞬而过:“只是因为有人频频施压,所以你们想尽快结案,对不对。”   因为这句话和这意味不明的目光,裴澄屿浑身肌肉倏然僵硬,带动他的身体不自觉站直了些。   检查组长也是理直气壮:“花了三十万买照片,不发,难不成是为了自己欣赏。”   萧衍举起手中的文件袋,打开,漫不经心数了数里面的东西,随手扔到组长手边:   “看了这些东西,如果这位组长还能将自己的位置认定是这个世界的主神,那我只能将这份文件交给更有话语权的人。”   是什么。   不仅检查组,雪灯也很好奇。   检查组长犹疑地捡起文件袋,里面是一只U盘和几张打印纸。   而打印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字。   几人诧异看向萧衍。   萧衍眉尾一扬,视线落在文件袋上,示意他们自己看。   几张打印纸,是微博登录IP异常的截图,而U盘里,是几段视频,分别是IP异常和登录异常的录屏,以及,一段监控回放。   雪灯跟着凑过去。   监控视频右下角显示的十月一日,监控中,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躺在床上玩PSP,接着把PSP一扔,被子一蒙睡起大觉。   视频以八倍速前进,可以看到,当事人这一整天根本没离开家,也没碰手机和电脑,只玩了PSP。   雪灯怔怔望着。这就是原主么。   竟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看到这些铁证,检查组的人汗流浃背了。   真是人生处处有反转。   萧衍一声冷哧:“各位应该知道之后该做什么吧。”   检查组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骨气还是要有的:“感谢你为我们提供证据,关于这件事我们会回去开会商讨,尽快给出合理处理方案。”   萧衍不再言语,抬手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雪灯跟着下楼送别检查组。   在他潜意识里,这些人固然对他咄咄逼人,但真相大白后误会解除,对方也一定觉得很愧疚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滴滴对原主的愧疚。   原来真的不是原主所为。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原主和神秘人那段对话后,还有一段未被恢复的对话数据:   雪灯:【我不是说过裴澄屿的绯闻由我来发,你为什么黑我小号发了这条新闻?】   神秘人:【你口口声声说要发,现在第几天了?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多耐心。】   计划是原主谋划的,又恰巧和梁淮想到了一起,梁淮也正好想借原主之手借刀杀人,自己则明哲保身。   但原主是个慢性子,梁淮左等右等等不来,干脆自己盗了原主未实名的微博小号,用原主的名义发了这条绯闻。   就是笃定,原主不会把他供出去。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为了钱为了名誉的比比皆是,但因为爱他这种说法,倒真是头一次见。   为了爱连钱都不要甚至可以自费从他这里买照片的人,怎么可能背叛他。   虽然当时的梁淮并不知道原主真实身份,但他就是敢赌。   两人固然目的不同,但手段如出一辙。   一行人离开,房间内只剩萧衍和裴澄屿。   “你为什么在这。谁允许你来的。”裴澄屿压低声音质问道。   好似萧衍才是不请自来的那个。   “裴澄屿。”萧衍转过身,看也不看他,“我没兴趣和你玩猜谜游戏,如果你不想被雪灯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现在,哪来回哪去。”   “你。”裴澄屿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随即将声音压得更低,“都知道了?”   萧衍轻蔑抬眼,下巴一扬,点向窗户外的摄像头。   造谣雪灯的新闻一出,他第一时间怀疑的是梁淮,但看到发表IP在他家时,便想到了三番五次上门对着雪灯望穿秋水的裴澄屿,一查当日监控,果然看到他开车在附近驻留。   再结合裴澄屿那招“假装情侣”的馊主意,真相大白。   只因为他那天上午要来送雪灯去公司,被雪灯礼貌拒绝,语气间还有一丝疏离感。   他问雪灯有没有吃他送到公司的爱心早餐,雪灯先是表达了感谢,随即要他以后不用起这么早帮他准备早餐,他会在家里吃。   裴澄屿兴许是当时心有不甘,便想了这么一招。   不,是照着梁淮抄了这么一招。   而那些原主和梁淮的转账记录以及照片交易记录,也是裴澄屿从梁淮那得到的。   裴澄屿得不到人,心里着急,只为把雪灯逼到绝路,趁他病要他命。   他很清楚雪灯将自己的事业视为一生追求,如果要吊销雪灯的记者资格,说不定他会病急乱投医。   可惜是第一次耍招子,计划不够成熟。   房间里,裴澄屿死死盯着萧衍,狠戾的目光中又有那么一丝怯惧。   “你要告诉雪灯?”他低低问道。   萧衍回过头,眼底一片傲蔑:   “你要是想,我也不介意浪费口舌。”   裴澄屿暗暗攥紧手指,低垂着眉眼看不到情绪。   过了快一个世纪,才听他声音喑哑,似是哀求:“别……告诉他。”   “好啊,那麻烦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们视线里。”   裴澄屿闭上眼,喉结滑动着:“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衍手指抚上门把:“你看到的关系。”   说完,开门离开。   他根本也没想把裴澄屿的所作所为告诉雪灯,雪灯单纯,向来不会以恶意去揣测一个人,雪灯看来,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是怀揣善意而来,希望与他交朋友,互相交换自拍照。   要是说出实情,他的世界观岂不是要崩塌。   有点,不忍心。   裴澄屿失了力,一屁股坐在床上,抵着额头。   看到的关系?   同居?情侣?   但是不甘心,就这样惜败于萧衍,还遭他一通嘲笑。   手指攥住床单,缓缓皱成一团。   ……   雪灯送走了检查组,往楼上瞧了眼。   裴澄屿垂着眼睛从楼上下来。   “要走了么。”雪灯迎上去热情询问。   裴澄屿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避开雪灯的视线,点点头。   “我送你。”   “不用。”   望着他布满阴霾的背影,雪灯耸耸肩。   他上了楼,敲开萧衍房门,见他没事人一样继续整理衣服。   雪灯背着手踱步到他身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谢谢你帮我解围。”   以前的萧衍大抵只有一句“不谢”,或者根本不会回应他。   但今天的萧衍,放下手头工作认真看着他:“就只有一声谢谢?”   这样逗他。   雪灯想了想:“那我请你吃大餐,海边……”   话未说完,萧衍打断他:“不饿,再想。”   绝对不会,再像上次一样,站在海边拎两条章鱼像个傻瓜。   雪灯清清嗓子:“那么,为表感谢,我在这里送你一支歌。”   他握紧双手搭在小腹。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萧衍目光一怔,随即轻笑一声。   双手交叉托住下巴,轻轻翕了眼,随着音调旋律微微点头。   先不说歌曲怎样,雪灯的声音,好听。   像动画片里的小美人鱼,对着大海轻声吟唱,声音空灵轻柔,如玉珠滚落玉盘。   唱一句,歌声戛然而止,没声了。   萧衍睁开眼:“怎么不继续唱。”   雪灯直言不讳:“我只会这一句。”   萧衍扬起眉尾:“以歌言谢,却只会一句,敷衍得很明显。”   雪灯冥思苦想半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求好多。   想着想着,他的脸颊忽然漫上一抹不自然的红。   萧衍该不会是……嘻嘻。   下一秒,萧衍的衣领忽然被人拉住,带动身体上前一步。   “啾。”   脸颊轻轻落下一吻,浅尝辄止,不带任何情欲。   雪灯扬起眉尾,望着他不断睁大的双眼,严肃中绯红并未散去,道:   “虽然壮大族群是当务之急,但也不差这一时,我还有事要忙。”   他放开萧衍,点点头:“行了,你也忙吧。”   萧衍看着他负手离去的背影,心道这人跟谁学的,怎么总是一副领导派头。   雪灯刚走到门口,余光忽然注意到立裁人台上的半成品设计服。   上面多了一排水光光的钻石。   好看欸。   雪灯第一次拿到手机时就养成了拍照的习惯,见到新奇的、好看的东西都要拍照留念。   他举起手机对着那件半成品悄悄按下快门。   萧衍没注意他这一举动,一直等他走后才抬起头。   他单手抵住一边下颌,像是在对着设计稿沉思。   却在悄然间探出食指,点了点刚才落下亲吻的位置。   唯独那小小一片区域,滚烫似火。   *   热搜第一:   #记者雪灯,调查结果#   【经过记者委员会检查组对记者雪灯所有电子设备的IP以及相关监控录像反复检查,确定记者雪灯并未发布任何有关裴澄屿绯闻照的微博、朋友圈等,证实记者雪灯与此事无关。   我本人身为检查组长,没有在第一时间取证,仅凭主观臆测,给记者雪灯造成了严重不良影响,是我的失职,我将进行深刻地反省,并对记者雪灯给予相应精神损失补偿以及误工补偿。   我将引以为戒,保证以后力行法治、加大社会监督力度,消除公私不分,并且让这条界限成为绝对不能越过的“红线。”   最后,我代表检查组全体组员向记者雪灯表示由衷歉意,对不起。   希望大家监督。】   热评第一:   雪灯:【没关系,是误会啦[人鱼][太阳]】   获赞2.3万。   【灯灯记者真的好可爱哦,竟然主动出来表示原谅,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只有朴素一句是误会啦,呜呜呜他……我哭死。】   【[拥抱]我开始也质疑过他,真的对不起,以后遇到事我会先独立思考。】   【我就说雪灯不会做这种事,看看,真相来力!】   【所以那条造谣的微博到底谁发的?】   【嗐,pcy年少成名早,难免遭人眼红,嫉妒他的人那可太多了。】   【完了完了,问问,只有我嗑这一对嘛?裴澄屿绯闻刚出时没人信他,只有雪记者不留余力帮他找真相;后来雪记者也深陷谣言,裴澄屿选择坚定相信他,什么叫双向奔赴[战术后仰]】   【姐妹你绝对不是一个人,哈哈哈CP名我都想好了,程门立雪!】   【呜哇哇不要,灯灯是我老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捏!】   这块搁在心里多日的大石头终于被搬走,雪灯终于能重返岗位。   他特意起了个大早,精挑细选一套新衣服,扎着精致的高马尾,步伐轻盈来到公司。   一进门。   小刘一个九十度鞠躬:“对不起!误会你了,我说孤立你啥的只是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主任在后面排着队,九十度鞠躬。   鞠一半:不对啊,我干什么鞠躬,我开始就没怀疑过他。   雪灯又被叫到高层领导办公室,领导热情请他入座,主动端茶倒水:   “不好意思,之前是我们没有调查清楚,给你添麻烦了,你放心,你在家休息这几天工资照发。”   上午,检查组的人上门,集体九十度:   “对不起!”   雪灯收到了他们转来的七万块精神损失费加误工费。   “要把真相的声音传达给全世界”这句话对于以前的雪灯来说,只能算是个振奋人心的心灵鸡汤,但经历过被误解又得以真相后,他才真切体会到:   真相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   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   他把这句话抄下来贴在工位电脑上,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   另一边,裴澄屿家。   裴澄屿倚着床头,不知第几次看向手机。   果然,他不会再发短信了吧。   萧衍真的没有对他说出实情么?萧衍信得过么。   这个人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摧毁他好不容易和雪灯建立起的信任。   经纪人大哥门后偷窥.jpg   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裴澄屿是疯了还是疯了,迪奥品牌亲自抛来橄榄枝希望他能参加它们明年春季的新装发布会,多少人等一辈子都等不来的机会,裴澄屿宁愿和公司解约也要拒绝邀请。   问他缘由也不说,只一句“没心情”敷衍过去。   从雪灯那失恋的后劲这么大?   经纪人前思后想,决定给他的好友梁淮打个电话,让他来劝劝。   虽然绯闻照那事梁淮做得是不厚道,但碍不住人家里有大集团,又对裴澄屿从一而终,这时候真就病急乱投医了。   于是在裴澄屿不知情的情况下,由经纪人引路,梁淮顺利登堂入室。   这家伙还颇为深情地买了一大束红玫瑰过来会面心上人。   梁淮一进门见到裴澄屿坐在窗边,衣衫萧索凌乱,手里夹着烟,烟雾朦胧中依稀能看到他淡青色的眼底,不知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   “澄屿!怎么抽这东西!”梁淮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过烟丢出窗外。   裴澄屿看也不看他,手指还保持刚才夹烟的姿势:“滚出去。”   “好,我马上就滚,但在此之前你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淮也顾不上那侮辱人的字眼,满眼只剩心疼。   裴澄屿懒得搭理他,上了床蒙上被子。   梁淮求助地看向经纪人,经纪人冲他使个眼色。   俩人悄悄来到客厅,经纪人那嘴也是个兜不住事的,把前因后果加上自主臆测完整说了一遍。   不过他不知道裴澄屿放出雪灯虚假消息一事,来回就那一句:   “雪记者对萧衍心有所属,瞧不上咱们小屿,以前还会主动打电话问好,现在一个月不来一条短信的,估计小屿伤心了。”   梁淮烦躁地重重叹气。又他妈是雪灯。   这次萧衍还要横插一脚。   这两个人,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杀了他们全家?这辈子来报复自己的。   如果当初不是雪灯多管闲事,自己现在和裴澄屿就已经是时尚圈人人艳羡的恩爱鸳鸯了!   良久,梁淮轻笑一声。   好了,这俩人,谁都别想好过。   *   晚上。   雪灯和萧衍面对而坐吃晚餐。   “检查组赔了我七万块。”雪灯闲聊道。   “是么,恭喜你。”   “多亏了你。”雪灯道,“不过,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在我房间装了摄像头。”   萧衍夹菜的手倏然顿住。   他装摄像头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雪灯一言一行,这话没法说出口。   “现在好多人都在家里装监控防贼,听说有些监控还有报警装置,自动接入警局电话。”   萧衍给不出的理由,倒是被雪灯轻松化解尴尬。   于是吃完饭,萧衍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所有摄像头都拆掉。   最后一只摄像头落在脚边时,雪灯好奇:“如果进了贼怎么办。”   “不会,这里安保系统很好。”萧衍将摄像头敲碎,全部丢进垃圾桶。   只是觉得,雪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的,没有人能欣然接受自己另一半像防贼一样还要在房间里装摄像头。   被丢弃的摄像头就像结束了一段关系,一段不被信任互相猜疑的关系。   雪灯刚洗了水果准备来点饭后甜点,门铃忽然响了。   保安室打来电话说,有个叫李皓宇的男人,自称是萧衍公司员工,特意登门拜访。   这个名字雪灯耳熟,好像是那个因为母亲住院没能及时提交设计方案的员工。   他又想起萧衍说的,不能被别人知道他们隐婚的秘密。   索性抱着果盘上了楼,对萧衍道:“放心,我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等人走了我再下来。”   萧衍表情黯了黯。   难以言喻的晦涩涌上心间。   他抬头看向雪灯:“没关系,下来一起坐。”   雪灯却觉得萧衍这么说是在考虑他的感受,那自己必然也要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他一脸严肃道:“不要,我喜欢在床上吃东西。”   说完,噔噔上了楼。   萧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鼻间发出一声轻喟。   开了门,李皓宇提着果篮红酒进来了:“萧总监,好久不见。”   萧衍把人请进门:“有事?”   “是这样的,我妈妈顺利出院了,而且她还跟我提起过您,说您去过医院看望她,还送了一笔慰问金过去,所以我特意登门道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您别嫌廉价。”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萧衍不是很喜欢这人,但还是接过礼物。   期间,李皓宇一直在对萧衍表示感谢,还说上次是他失职导致小组工作拖慢,深表歉意云云。   萧衍不回应,沉默听他说。   喋喋不休时,萧衍手机响了。   是辅料工厂的老板打来的:“萧总监,您上次从我这买的蓝钻不是托我去做成项链嘛,我今天刚拿到货,打算送上门来着,但是保安室说您家去了客人,我就不上门叨扰了,劳烦您出来拿一下吧,我就在别墅区门口。”   萧衍:“你先放保安室,我一会儿去拿。”   “您还是亲自来取吧,您也知道……”老板压低声音,“这东西着实不便宜,真出了纰漏我们都负责不起。”   萧衍道了声知道了,站起身,对李皓宇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拿东西。”   李皓宇乖巧点头,目光随着萧衍的背影一路到门口。   只是,刚听到关门声,他忽然站起身,踮着脚一路小跑到旋梯口,抬头深深看了眼楼上。   雪灯正趴在床上吃芒果,忽然听到房门把手被谁转动了下。   但因为他提前锁了门,那人转了几下便走了。   雪灯捂住嘴幽幽坐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   是谁。   肯定不是萧衍,萧衍进门前都会敲门。   李皓宇?为什么开他房门。   冥思苦想半天,雪灯得出结论:哦,一定是皓宇想去厕所又找不到地方,毕竟这些房门都太像了。   他重新趴回床上,咀嚼水果的动作也尽量放轻,像屯食的仓鼠,腮帮子鼓起圆滚滚。   过了快十分钟,他听到了走廊上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笑笑,看来皓宇找到卫生间了。   萧衍取了项链回来,看到李皓宇依然乖巧坐在沙发上,有点烦了。   他看了眼时钟,道:“不用回去照顾你母亲么。”   李皓宇一副醍醐灌顶的表情:   “啊对对,我妈妈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我得赶紧回去了,今天打扰您了。”   萧衍目送他出门后,打开手中的丝绒盒子。   镂空月桂叶捧托着典雅扣托,打磨成圆形的蓝钻表面做了多面切割,纯净无一丝杂质的钻石在灯光下璀错夺目。   这是当时在辅料工厂时雪灯第一眼相中的钻石,海洋之心。   加上后期设计工艺加材质,林林总总加起来远超百万。   萧衍给雪灯发短信要他下来。   雪灯抱着吃了一半的果盘下来了:“我没吃独食,有给你剩哦。”   “那个一会儿再说。”萧衍将盒子递过去,“先看看这个。” 第35章   雪灯接过盒子打开。   “是我的钻石。”喜形于色上了脸,忘记刻意隐瞒情绪。   这极度精致的切割技术,每个面都在折射灯光,闪到有些晃眼。   还做了极致优雅的月桂叶扣托。   果然,人对亮晶晶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雪灯珍爱地抚摸着钻石吊坠,情不自禁道:   “你知道月桂叶在西方神话里代表着什么么。”   萧衍移开视线,抬手掩住嘴唇。   他当然知道。   团圆和永恒的爱。   “所以,月桂叶是你设计的么。”雪灯冲萧衍一wink,问道。   萧衍沉默片刻:“不是,是珠宝设计师自己的想法。”   揣在口袋的手机里,萧衍收到了珠宝设计师发来的消息:   【萧总监,项链收到了么?完全按照您的设计方案做的,您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我这边还可以返工。】   雪灯取出项链戴上。   可卡扣在后面,脖子不长眼,他扣了半天,卡扣依然隔海相望。   萧衍将雪灯按在沙发上,撩起他的头发拢到一侧,接过项链帮他扣好。   白皙纤细的脖子上挂着银光璀璨的链子,交相映衬着。   萧衍扣好了项链,手却迟迟没能离开。   指尖似是无意般轻轻扫过雪灯的后脖颈。   恍惚的视线中,是润泽的发丝,和干净漂亮的脖颈。   “好了么。”雪灯煞风景地问道。   萧衍回过神,低低“嗯”了声。   雪灯捻起蓝钻吊坠,爱不释手。他又看向萧衍脖子上的项链,是之前在米兰时花了四欧买给他的人鱼项链。   雪灯捏着吊坠忽然靠近萧衍。   猝不及防的,萧衍心脏猛烈钝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雪灯靠近他,他嗅到了他发间的余香。   “叮——”   萧衍怔了怔,垂下眼眸,见雪灯举着他的蓝钻和自己的人鱼吊坠碰了碰,还道:   “项链碰一碰,永远不分开。”   萧衍眸子动了动,轻笑一声,转过脸:“不是戒指么。”   雪灯:“也有项链这种说法的。”   再次强调:“真的,我见过的。”   萧衍:“好好,知道了。”   倏然,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鼻翼缩了缩,嗅着。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雪灯迟钝,还捏着他的蓝钻爱不释手,随口道:“是我心里的味道吧。”   开心的气息。   “你心里的味道,是糊味?”萧衍敛了眉。   “怎么可能,我这又不是烤猪心。”   话音落下,雪灯也停下动作,嗅了嗅:“好像真有糊味。”   两人下意识朝着某个方向齐齐望去。   旋梯上方,灰黑色的烟雾徐徐而来。   下一秒,头顶的烟雾感应器警铃大作!   萧衍倏然睁大双眼,随即起身冲上楼。   他的房间里,火光烈烈,浓烟滚滚而来,仔细听还能听到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   火舌怒舔,锨天烁地。   那一刻,冰水从头顶倾泻泼下。   着火了。   雪灯跟着赶来,就见萧衍直冲房间。   他的设计稿,他的设计服,他所有的心血,他和父亲对赌条约成败的关键,全在里面。   “不能进去!”雪灯拉住他。   屋内火光四射,浓烟弥漫,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萧衍将雪灯推到一边:“别过来。”   说完,他随手拎起旁边的装饰鱼缸,一缸水从头浇下打湿了头发衣服,之后他不顾一切冲进火海。   火势迅猛,火光冲天,像长了脚一般疯狂蔓延。   雪灯下意识想跟着他冲进去抢救重要物品,却听火海里传来萧衍震怒一声:   “别进来,下去!”   雪灯忽然想到楼下储物间有灭火器,于是冲下楼拎着灭火器冲进房间。   但小型灭火器对这种火势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保安室那边察觉到异样,赶紧打电话叫来消防队。   萧衍用湿衣服捂住口鼻,冲到桌前。   却发现他的纸质设计稿已经烧得灰都不剩,存在电脑和平板里的电子稿,也随着电器爆炸消失殆尽,全部葬身在这场火海中。   什么都没了。   “你先出来,火太大了!”雪灯扯着萧衍的衣摆使劲往外拖。   此时的萧衍就像没有生命的假人,任由雪灯拖出房间。   消防队紧急赶来,架起高压水枪冲碎了玻璃,冰冷的水击退着疯狂的大火。   终于,火灭了。   物业经理带人赶来,看着坐在门口发怔的萧衍,心道这可完了。   “萧先生,您没事吧,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萧衍眼中的光随着大火熄灭,也一并暗了下去。   雪灯呛得直咳嗽,还要安慰萧衍:“先去医院吧。”   萧衍抬头,漆黑的瞳孔直直盯着那灰黑一片的窗口,浓烟还在四处弥散。   距离奥帆赛主持人礼服参选截稿日,只剩九天。   萧衍不发一言站起身,他看向脸上乌黑斑驳的雪灯,抬手抹着那抹碍眼的黑。   雪灯仰头望着他,眼中水光点点。   他不清楚这场始料未及的大火到底烧毁了多少东西,但他很清楚,萧衍参加比赛的稿子都在里面。   而他试图进屋抢救过,最后却空着手出来了。   萧衍缓缓翕了眼:“先去医院吧。”   经过检查,两人除了吸入了些烟雾外再无大碍,雪灯可以说完全没事,萧衍手臂有小区域的燎伤,但不算严重。   医生给他做了个简单包扎后,两人回了家。   大火已经扑灭,消防队正在房间里检查失火原因。   整个房间惨不忍睹,遍布黑灰,烧了一半的床单破破烂烂,墙上都是大火灼烧过的痕迹,桌上的电子设备已经炸成碎片。   “萧先生,您先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物件,最好先转移,及时止损。”消防队长道。   萧衍沉默望着房间,半晌,缓缓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片蓝绿色的纸片。   那份修改多次熬了无数夜晚画出来的设计稿,此时只剩这小小一片。   萧衍松了手,纸片打折旋飘落在地。   雪灯皱着眉,他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些电子稿有存进U盘里么。”   萧衍看向炸成两半的电脑。   当时U盘就插在那电脑上,没来得及拔。   九天的时间,完成手绘设计稿、成品样图、方案PPT和礼服设计,可能么。   这场赌局,他还是输了。   而且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雪灯小心翼翼看着沉默的萧衍,见他虽然冷静,但眼眶一周早已泛红。   “先……检查别的贵重物品吧。”思来想去,雪灯也只能说这么一句。   萧衍拉开烧烂的抽屉,里面的文件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他默不作声将文件拿出来扔在桌上。   没了。   只剩这些了。   雪灯随意一瞥,看见只被烧了一角的文件。   那一瞬,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重要的东西真的都被烧毁了么。   好像没有。   比如这份离婚协议。   而且在其中一方签名栏后,萧衍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外婆说过,在人鱼一族中,夫妻双方一生忠贞,除非其中一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另一方才有资格提出离婚。   那么,自己在萧衍眼中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么。   他好想问问,但现在的萧衍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重要之物,自己还要在这种时候给他徒增烦恼么。   雪灯缓缓看向萧衍,视线悠长穿过飞满灰尘的空气。   萧衍并没注意这边,只自顾整理着其他文件。   雪灯的双脚不由自主后腿一步。   再一步。   安静到只有纸张沙沙的房间内,就算雪灯不见了,也无人发觉。   萧衍将仅剩没烧毁的文件整理出来,挨个检查。   看到这份离婚协议,沉思片刻,一撕两半丢一边。   “萧先生。”消防队长道,“经过我们初步判断,失火原因是由于电路老化,零线和火线相碰造成短路,又接入了烧水壶这种大功率电器,造成电路失火。”   萧衍缓缓敛了眉:“这房子是前年买的,每年物业都会定期上门检查水电,怎么会老化。”   消防队长耸耸肩:“这是现有可以检查到的,不排除,有人故意搞破坏,剪掉捆绑电线的胶皮,接入火线和零线造成失火。”   萧衍倏然抬眼。   脑海中一瞬而过突然登门拜访的李皓宇。   对了,监控。   对了……监控已经全部拆掉。   消防队帮忙把家里所有电路重新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了,道:   “已经没问题了,这几天安检人员会再次上门检查情况,不过,保险起见,您最好暂时移居别处。”   萧衍沉默着。   送走了消防队和物业,他望着尽毁的房间,缓缓关了门。   ……   雪灯一个人趴在桌上,望着窗外一轮明月,睫毛垂下。   可能,他的确不聪明吧,思忖许久也没想通,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导致萧衍想离婚。   他低下头,捏起蓝钻吊坠反复观察着。   余光里出现了一张旧旧的纸板。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桃宝推荐好物。   这是当时萧衍给他让他写下心愿,当时为了迎接检查组上门支走萧衍,不经大脑抄了一堆。   可是,这张朴素破旧的纸板,真的能实现人的心愿么。   雪灯捡起笔,无力趴在臂弯中,袖子遮住口鼻,慢慢一笔一划在纸板仅剩的空白处写下:   【我要是做错了什么就告诉我吧。】   【我不想离婚。】   眼睛反复模糊,手背使劲擦过之后,暂时是清晰了,可下一秒又因为积郁的泪水重新陷入模糊。   落在纸板上,晕开圆形的深色痕迹。   “叩叩。”房门响了一声。   雪灯一搭眼就看见萧衍站在门口敲门,而他根本没关门。   赶紧把纸板随手找本书压住,然后一脸扎进臂弯里,用袖子擦擦眼睛,佯装无事发生。   萧衍走过来,垂视着他泛红的双眼。   受伤了么?不然为什么哭。虽然有在刻意强装镇定,但表情骗不了人。   萧衍眉间紧蹙,忽然双手捧住雪灯的脸,拉近,来回转动着检查。   除了脏点,好像没看到受伤的痕迹。   雪灯下意识从他手里挣脱开脸。   萧衍的手还保持那个动作悬停半空。   雪灯内心长叹一声。萧衍已经够讨厌他了,他还不听话,不是等着签离婚协议么。   思忖片刻,他向前探了探身子,重新把脸搁在他双手之间,乖巧。   萧衍轻笑一声,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疲倦:   “在我的房间重新粉刷完之前,可能需要借你的地方做事了。”   又补充道:“粉刷完后还要散甲醛,大概,需要借很久了。”   雪灯直直望着他,逆光看去,他的脸有些氤氲看不清。   “你的房子,你说了算。”雪灯道,鼻音浓重。   就算萧衍提出要把他撵出家门,他也没资格反驳。   他根本没考虑到,这间别墅的房间没有十几二十也有五六七八,萧衍不缺房间,却执意要在这里做事的原因。   萧衍用手指蹭掉雪灯脸上最后一点黑。   九天的时间,要完成将近四个月的工作量,可能么。   萧衍轻笑。可能与否,我说了算。   如果对赌失败,他除了要回家继承公司每日面对那个杀害母亲的“凶手”,还必须履行承诺和雪灯离婚。   他可以誓死不从,大不了做个言而无信之人。   但那个男人,手段狠毒,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和雪灯。   那男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常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掌控不了的东西,更没有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就像母亲,只要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从一个天才设计师沦落成惯抄犯,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摧毁她。   雪灯洗完澡上了床,整个过程都很沉默,只在钻进被窝前和萧衍道了声“晚安”。   萧衍搬来立灯,仔细检查过电路,确认无误,便坐在桌前着手准备设计稿。   他需要向赛委会提交手绘稿、打版样图和设计灵感理念以及元素的整合PPT,好在是做过一遍的东西,再做倒也算得心应手。   服装最终落地效果样式倒是不急,可以等参赛稿通过后赶在奥帆赛前一周完成即可,还有三个月。   像上次一样,雪灯又失眠了。   他很想看看萧衍要怎么补救设计稿,但想到上次萧衍对他频繁乱看好像有点不耐烦,索性闭上了眼,转过身。   萧衍偶尔间地抬头,看到雪灯稍显疏离的背影,以为他被这场火灾吓到了。   折了几朵不同颜色的川崎玫瑰,轻轻放在雪灯枕边,用口型道:“晚安。”   回到桌前,他看到雪灯依然背对着他,但不安分的小手却伸到背后,摸索一番,抓到一朵纸玫瑰后迅速藏进被窝。   萧衍干脆停下手头工作,单手托腮,欣赏着雪灯的手在被子里蠕动。   看到设计稿全数尽毁的那一刻,的确产生了“最重要的东西都被毁掉了”这种想法,他以为自己会崩溃,但好像没有。   有些东西,还在,并且很安全。   *   翌日。   萧衍要求警方全力封锁家中失火的消息,并调查这次火灾到底只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   李皓宇那张脸时不时就会浮现在脑海。   就这么巧,昨天他上门后家中失火,但细细想来,似乎他没有犯罪动机,昨天还提着果篮上门表示感谢。   萧衍曾经除名他冬季时装周不假,但也帮助他妈妈解决了手术费。   也算抵消了怨念。   倏然,手机响了,是本市的陌生号。   萧衍接起电话,对方自报家门说是晋海大学美术学院19级学生的辅导员,并称服装设计系的毕业生将在本周五进行毕业展,而萧衍作为行业翘楚,希望他务必赏脸前来参加。   “抱歉,我最近很忙,恐怕没时间。”萧衍一口回绝,手上也没闲着,涂涂画画。   那头传来辅导员讨好的语气:   “孩子们一直视您为行业标杆,都非常期待您能亲自莅临我校参观毕业展,给他们未来人生路提供一些建议,有了这些建议,他们也能拥有在这条路长远走下去的决心和勇气。”   萧衍手指动了动,陷入沉思。   当年他在毕业时因为父亲从中作梗导致事业屡屡受挫,一度想要放弃,恰逢业内知名设计师来参加他们的毕业展,并认真告诉他:   “不要想太多,尽管去做,做了就是成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把一件事做好,就是当之无愧的winer。”   萧衍轻笑一声:“好,我会去的。”   ……   另一边,M.J传媒。   雪灯今天没什么精神,脑海中总是三五不时飞出那份离婚协议书。   想了一整晚,他还是没想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想了,忙起来就没心思想了。   隔壁社会新闻组的小张来文娱组这边串门,说是刚结束了一场采访,忙里偷闲,过来侃侃大山。   “男的罹患尿毒症四年,妻子变卖家产给他治病,但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妻子走投无路,为了给丈夫续命借了高利贷,钱还不上就被拉去做皮肉生意,恰好被扫黄的一窝端了,拘留一个月。这事儿被丈夫知道了,说什么也要离婚,说不能容忍自己妻子是这种不干净的人。”   雪灯敏锐地捕捉到“离婚”二字,停下了打字的手。   小刘啧啧两声:“这么嫌弃自己妻子做的营生不干净,有本事他别得病啊。”   “丈夫生病后亲戚朋友被借了个遍,都怕了他们了,躲还来不及,他妻子完全可以不管,反正她也尽力了,明知道丈夫治不好,还是出卖身体赚钱为他续命,到头来反倒落得个不忠不义的讳名。”   小张压低声音:“结果你猜怎么着。”   “快说快说。”   “他丈夫根本就是装病,一早就想离婚,又不想分家产,他妻子变卖家产的钱实则都进了他口袋,他还串通医生陪他演戏,他妻子没啥文化,被骗了都不知道,丈夫就等离婚带着小情人拿着钱远走高飞呢。”   “我去!好毒啊!”小刘义愤填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完了又补充一句:“我除外。”   他又看向雪灯和小张:“当然,你们也除外。”   雪灯拢了手指,幽幽问道:“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什么要结婚。”   “嗐,有些人嘛,没得选咯,家里催得急,坚持不住只能妥协。”   “所以结婚还是要擦亮眼睛,否则真就一只脚踏进坟墓了。”   雪灯没回应,只默默听着。   他想起了萧衍那份离婚协议,回顾原文,似乎也是原主用什么秘密逼迫他结婚,萧衍当初也没得选了,只能妥协。   综上所述,他根本不爱,想离婚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真要论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大概就是运气不佳,偏继承了原主的身份。   雪灯施施然回了家,一推开房门,看到桌前的萧衍,一愣。   这才回想起房屋失火,萧衍要暂时借用他的房间。   萧衍正对着电脑敲击键盘,看到雪灯回来,敏锐地察觉到他表情中的落寞。   “怎么,又被领导骂了。”   雪灯移开视线:“没,只是困了。”   萧衍看了眼手表,点击PPT保存,站起身:   “我今晚要去晋海大学参加美院毕业设计展,一起么。”   “不了。”雪灯低下头,“别人要是问起来我们的关系,你不好解释。”   萧衍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只道让他吃了晚餐早点睡觉,便换了衣服开车前往晋海大学。   大门关上,世界重新归于一片平静。   雪灯在床上躺了许久,坐起身,望向窗外晚霞染赤,抬手抚摸着颈间的蓝钻项链。   “啪嗒。”细微的一声响起。   项链断掉了,顺着脖子掉进衣服里。   雪灯心里一紧,在衣服里摸索半天把项链捞出来。   回想起佩戴时有多麻烦,半天扣不上,最后不得已还得请萧衍帮忙。   可断掉,只是一秒不到的事。   鼻根酸酸的。   他借着灯光仔细打量项链,发现是连接卡扣的地方太细所以断开了。   该,怎么办呢。   另一边,晋海大学室内体育场。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灯光绚烂,情绪高涨。   萧衍静静坐在第一排的VIP坐席上,旁边美院的辅导员还在喋喋不休为他介绍T台上走秀模特身上的设计学生姓名。   周遭坐的学生们也小心翼翼凑过来希望萧衍能给他们签个名。   萧衍虽然有礼貌一一回应,但语言简短敷衍,语气冷淡疏离。   虽然T台上孩子们设计的服装华丽奢豪,但细节方面终归是有不足,看得出技法稚嫩,元素设计也欠缺经验。   他只看了几个模特走秀,便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确切说是心不在焉。   他第N次拿出手机。   还是很安静,没有任何来电短信。   回想起临走前看到雪灯那抹失落的神情,又考虑到他好面子不爱和他人诉说难过事的性子,有些担心啊。   “后面还有多少人。”他低声询问辅导员。   辅导员拿出名单数了一遍:“还有五十三人。”   不行,太多了。   “我最近在参加奥帆赛主持人礼服设计评选,下周四就是截稿日,我还有一些收尾工作,今晚恐怕不能待太久。”他扯了个借口道。   辅导员虽然很失望,但毕竟对萧衍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耽误别人赚钱是大罪。   他起身说要送萧衍离开。   萧衍按住他:“您别忙了,我认识路。”   说完,起身阔步离开。   就在他即将出体育场大门的刹那,忽然听到观众席传来堪比海潮般汹涌的喝彩声。   但他没心情回头看,只疾步跑到停车场开了车往家赶。   从没觉得回家的路这么漫长,明明晋海大学距离家里只有二十分钟车程,却感觉像是开了两小时。   萧衍将油门踩深了些,仪表盘指针从60转到100。   到了家门口,车也没来得及开进地下车库,他拔了钥匙阔步进门上楼。   来到雪灯房门口,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也没开灯。   萧衍抬手想敲门,迟疑片刻,手指抚上门把手,轻轻压下,转动。   屋内昏暗一片,月光投进房间,将窗柩的投影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形。   床上微微隆起的被子,一动不动。   雪灯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几缕发丝垂在枕头上,阒寂的,像是睡着了。   萧衍轻轻叹了口气,尽量放轻动作在床边坐下。   手忽然按到了什么东西,有点硌手。   他摸起来一看,是那条蓝钻项链,卡扣连接处已经断掉了。   雪灯不开心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萧衍想问个清楚,但看起来雪灯似乎已经睡熟,不好打扰他。   索性他联系了这条项链的设计师,告诉他项链情况请他重做。   设计师:【抱歉抱歉,我现在就过去拿。】   半小时后,设计师过来取走了项链,萧衍又在雪灯床边坐了会儿,才继续回到桌前,也没开灯,继续完善他的PPT。   翌日,雪灯醒来后下意识寻找他的项链,想拿到珠宝店请人处理一下。   结果把床垫都掀开,也没看到项链的踪影。   项链不会插翅而非,只可能是萧衍拿走了。   他很想问问萧衍,但看到萧衍坐在椅子上一手抵着额头睡着了,眼底一片淡青色。   知道他截稿日将近。   沉默许久,雪灯默默穿好衣服离开了房间。   *   这几天雪灯沉默,萧衍不是没察觉,但还有三天截稿,他必须马不停蹄把他被烧毁的东西重做一遍。   为了那份对赌条约,也为了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终于,经过几夜不眠不休,他赶在截稿前两小时,顺利提交了设计方案。   之后便是趴在雪灯的床上,天地不管先补觉,再不睡真要猝死了。   雪灯下班回家,看见萧衍在他的床上睡觉。   默默退出去,还是没能问到那条项链的下落。 第36章   萧衍醒来时,天已大黑。   他在床上坐了会儿清醒了些,起身下楼。   看到雪灯坐在大厅里抱着腿看电视,本想下去问问他有没有吃晚饭,刚迈出一步又收回来。   先去做个洗漱。   雪灯窝在沙发里,家庭影院里播放着古早的黑白国外电影,听说是很有名的片子,但他除了看到主角们动不动就唱歌跳舞,也没再看出来这电影的主题到底是什么。   屏幕中传来大提琴低沉且稍显哀伤的弦音。   倏然,身边沙发凹陷了一块。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萧衍一脸从容在他身边坐下,看向屏幕中的画面。   雪灯抱紧了身子,不着痕迹向旁边移了移。   “电影好看么。”萧衍问道,余光悄悄看了眼雪灯。   雪灯点点头,声音晦涩:“好看。”   “讲了什么。”   雪灯:……   犹豫许久,道:“就是主角……唱歌跳舞,然后,唱歌跳舞……”   萧衍轻笑一声,身子向沙发里放松地窝了窝:   “雪记者的语言文字功底很厉害,听你这么说,我一下就懂了。”   说完,萧衍闭上眼,等待那句“你要是想表扬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等了许久,却一个字也没听到,只有雪灯的呼吸声,若隐若现。   萧衍睁开眼看过去,见雪灯怔怔望着屏幕,好像完全被主人公吸引了视线。   昏暗的房间里,忽明忽暗的蓝光在他的鼻尖亮起又消失。   到底怎么了。   萧衍敛了眉:“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同事欺负你?领导骂你?”   雪灯回过神,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那句“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离婚”,但他知道最近萧衍很忙很忙,四个月准备的稿子全部被烧毁,心里已经很烦,自己再问就是不识时务了。   他攥紧手指,摇摇头。   萧衍叹了口气,良久,舒展开紧蹙的眉,拉起雪灯一只手:   “我最近为了设计稿久坐成疾,真怕腰肌劳损,陪我运动运动?”   雪灯不明所以被他拉起来。   萧衍关掉了不知所云的电影,从抽屉里取了张黑胶唱片,放在老式留声机里。   指针卡上唱片的刹那,轻缓悠扬的乐声徐徐而来,温柔地回荡在偌大房子里。   萧衍拉起雪灯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扣在他腰间,垂了眼睛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会跳舞么。”   雪灯:“不会。”   就走路还是刚学会的呢。   “没关系,跟着我的节拍就好。”   雪灯:“好。”   好个锤子!   萧衍第N次被雪灯踩了脚之后,终于确定这人毫无音乐节奏感,就像刚学会驯服四肢,尚不熟练,每个四肢都脱离了大脑控制,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萧衍停下步伐,揽着雪灯腰身的手紧了紧,轻笑道:“就这么喜欢踩我脚?”   雪灯委屈:“我说过我不会……”   萧衍抬头,一副为难表情:   “可是,怎么办,我这人好为人师,哪怕对方是智商不足六十五的笨蛋,也一定要教会他。”   “该从哪里开始教呢……节拍怎样。”   雪灯没说话,事实上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萧衍垂了眼睛,凝望着雪灯,声音极轻:“踩着我的脚。”   雪灯:?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提这种要求。   他不加犹豫,抬脚狠狠踩下去。   萧衍倒吸一口凉气,脚背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雪灯缩了缩脖子:“是你让我……”   萧衍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几分宠溺笑道:“踩和踩着,分不清动词和助动词么。”   雪灯还是不明白,他急需一个皇家翻译。   萧衍看他一副呆傻模样,无奈,蹲下身握住他一只脚,往前一拽,按在自己脚背,随后直起身:   “明白了么,踩上来,两只脚都要。”   雪灯定了定神,一只手搭在萧衍肩膀上,借力把另一只脚踩上去。   一下子,雪灯如旱地拔葱,忽增五公分。   他身体重心不稳踉跄一下,被萧衍抬手揽住后腰,向自己怀中使劲按了按。   “准备好了么。”萧衍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回旋而起。   雪灯心脏剧烈一跳,抱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   他翕了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   明明不是第一次这样亲昵的肢体接触,可为什么这次却觉得不好意思了呢。   雪灯脑子里乱乱的,思忖之际,萧衍已经带着他缓慢踩着节点,以悠扬的轻音乐做背景。   每次靠很近都能感受到萧衍身上那种极具侵占性和压迫感的气息。   雪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悄悄抬起头。   就这样和萧衍对上了视线。   对视的刹那,他明显感受到扣住他后腰的手不断收紧,紧到几乎要将他嵌入他身体里。   雪灯明知现在不该问,可强烈的意识不断冲击大脑。   他还是问出了:   “萧衍,你真的喜欢我么。”   萧衍视线一顿,因为这句话,心脏跳出了毫无节奏的拍子。   明明音乐声很大,可他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喜欢么。   不知道,他不懂怎样才算是喜欢,他甚至没来得及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被眼前人拿到把柄威胁与他结婚。   分不清心动与好感的区别。   也理不清在看到他失落的脸时自己也被这种情绪影响,到底是出于心动还是单纯好感。   雪灯这个人一向很较真,如果自己都不知道,不该对他撒谎吧。   雪灯就这样和萧衍对视了很久,一直在等那两个字或者那三个字,无论答案是什么,至少他得到答案了。   却最怕萧衍什么也不说。   自己真的不该问的。   雪灯勉强支棱起笑,却不免一丝苦涩:“逗你的,又被我骗到了吧。”   萧衍望着他的眼睛,许久,转过头笑笑:“是啊,你骗人的功力真的很厉害。”   雪灯从他脚上下来,作势揉揉肩膀:“不跳了,好累,萧老师怎么敢妄想能教会一个笨蛋呢。”   他像往常一样说着要去洗澡,看起来表情也恢复到从前,看不出任何异样。   萧衍望着他上楼的背影,紧紧攥着的手一点点松开。   音乐结束,只剩指针划过黑胶唱片发出的沙沙声。   *   几天后。   池雪工作室。   萧衍和警方通过电话,警方表示,针对他家无故失火一案初步调查,是由于电路老化导致电线表面的胶皮裂开造成短路失火。   “物业每年都会定期上门检查水电,房子也刚买不久,电路为什么会老化。”萧衍不信这个说法,电路老化至少要使用二十多年。   “您说您家里的监控已经被全部拆除,而且房间失火导致痕迹都被烧毁,检测不出有没有第三人的脚印。我们联系过保险公司,对方给出的说法也差不多,也有可能是物业使用的是劣质电线,带不动大功率电器,造成短路。”   “走廊上的脚印查过么,去我房间必定要经过二楼走廊。”   “走廊也只检测出您和雪先生二人的脚印。”   萧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知道了,先这样吧。”   虽然那天李皓宇有登门拜访,但他记得李皓宇的资料里写的学校只招收艺术文专业,他也提过不太懂物理化学这些东西。   况且,那天出去拿项链到回家,中间大概十五分钟,不太可能是李皓宇做的。   他也没有行事动机。   沉思之际,有人敲门。   萧衍道了声“进”,助理抱着行程表进来了:“萧总监,设计师协会那边打来电话,邀请您参加年底的交流会,日期定在本周末。”   “知道了。”   “好,那我先去工作。”   助理刚走没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而这次,声音响亮且急促。   萧衍冲着门口:“又有什么事。”   “萧总监!出事了!”   另一边,M.J传媒。   雪灯正对着电脑整理最近的新闻稿。   还是一指禅手法,但现在已经能一分钟打二十个字啦。   余光瞥到林主任正在身后到处乱转悠,一会儿给盆栽喷喷水,一会儿把整齐的文件打乱重新整理。   雪灯忍不住了:“主任,您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主任一副从容模样:“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太闲了。”   说完,一屁股坐在雪灯身边。   “小雪啊,我平时可能是对你关心不够……”   雪灯打断他:“恭喜您,要高升啦?”   主任摸摸他的地中海发型:“能高升就好了。嗐我就是想关心关心你嘛,咱们好歹也相处半年了。”   雪灯记得人类有句谚语叫什么来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起来,你今年也不小了吧,二十有三?”   雪灯点点头。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有没有交女朋友?看你这外形条件,应该不缺追求者吧。”   “主任,别卖关子,直说吧。”   主任清清嗓子:“我有个侄子,和你差不多年纪,晋海政法大学毕业,学新闻学的,你们还是同僚。”   雪灯:哦哦,人类社会潜规则来了。   他刚要婉拒,小刘他们拎着羽毛球怕从球馆回来了。   主任见势,立马起身,抄起小喷壶继续对盆栽施以水刑。   “我去,大发了!”小刘打开电脑,“现在各大新闻社媒体公司都在抢头条抢素材抢独家。”   小刘明明没说什么事,但不知为何,雪灯心里隐隐涌上一股异样。   说不出来为什么异样,总之就像卡了什么东西在嗓子里,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欸对了,小雪你不是和萧衍挺熟的嘛,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件事?”   雪灯心中的不安一圈圈扩大:“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啊?!晋海大学美院服设系的学生,发微博控诉萧衍抄袭她的毕业设计,热搜都爆炸啦。”   雪灯倏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看着他。   萧衍,抄袭?   兀自回忆起原文,萧衍作为反派,后期的确被状告抄袭他人作品,导致其名声一落千丈,各大厂家纷纷退单,曾经的合作商也要求萧衍赔偿他们损失。   原文中写,最后萧衍不得已卖了公司和房产也还不起,向他老爸求助,结果他老爸认为有这样一个儿子是他家门不幸,当着媒体表示绝不轻易姑息,萧衍犯的错要他自己去解决。   最后的最后,他实在还不上钱,就把已经被他折磨半死的原主卖到风月场所,什么客人都接,赚到的钱全敛走。   原主最后得了艾滋病,暴尸街头;萧衍卷款潜逃到国外,客死他乡。   雪灯赶紧打开微博,果不其然,热搜第一:   #谁来为我的努力买单[沸]#   一个用户名为“你是真头铁”的用户发了一条带图长微博:   【我是晋海大学美术学院服装设计系24级毕业生,我实名制举报业内设计师萧衍参加奥帆赛主持人礼服设计评选的作品与我的作品高度雷同,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我的毕业设计作品于12月15日于晋海大学室内体育场进行展出,当天萧衍作为特邀嘉宾莅临我校参观,而在12月21日,奥帆赛赛委会公开参赛作品请大众投票,我看到萧衍的作品设计图“塞壬之歌”与我的毕业设计“拥抱潮湿”出现多处类同,对比图如下。   我相信看到这条微博的网友有很多同为原创设计者,深知每样设计作品都如自己的孩子一般珍贵,是无数日夜、泪与汗的结晶,为了这个毕业设计,我准备了足足半年,过程中遭到很多嘲笑与不理解,都咬牙挺过来了。   但我没想到,我所付出的努力竟然被高高在上的著名设计师剽窃,甚至于,我的导员还怀疑我才是那个剽窃者,我无法忍受不公,今日站出来将事实说明,恳请大家明鉴,还我公平和正义。】   最后,这个女生还@了设计师协会和晋海公安。   微博配了两张图片,分别是萧衍的作品和举报人作品的对比图,所有雷同处都用红圈标记出来,而后面一张图是她举着自己的身份证,红着眼眶,满脸委屈。   底下评论也是众说纷纭。   【萧衍需要抄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么……而且晋海大学的服设系最多算个三星专业,这……抄袭的依据何在?】   【有些大佬是这样的,灵感枯竭,就开始对着小透明的作品发散思维,抱着侥幸心理欺负人小透明无权无势无处说理。】   【哇,这两图,该说不说,简直一模一样啊。除了颜色不同,一个湖蓝一个蓝绿渐变。】   【这算是雷神之锤了吧,谁先谁后一目了然。】   【可萧衍参观毕业展五天后就把设计稿做出来了?未来战士?】   【外行人别说话,萧衍不是一个人,人家有团队的,别说设计稿款式效果图,五天时间使使劲,成品衣服都能给你做出来。[吃瓜]】   【之前那个叫梁淮的设计师在新闻发布会上不就质疑他元素类同江郎才尽嘛,当时我还不信,这不打我脸嘛。[打脸]】   【那个姓雪的小可爱记者还帮他说话,估计也没想到XY是这种人,剽窃别人的劳动成果,望周知:不告而拿视为偷。】   【心疼这个女孩,简直是无妄之灾,你别担心,萧衍又怎样,大家会帮你讨说法的。】   【助力转发,对社会的公平正义负责![加油]】   雪灯猛然站起身,提起包就要走。   他想找萧衍了解清楚真相,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萧衍会剽窃别人的作品,哪怕原文反派的确这么做了。   他已经不是他,萧衍又岂会是那个萧衍?   “雪灯,去哪!”主任叫住他。   “去……抢头条。”雪灯找了个借口。   主任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回来:“你属炮仗的?一点就着。”   雪灯犹豫许久,施施然坐回去。   “大家都知道你和萧衍熟稔,这样你的报道对大众来说根本没有可信度,而且明文规定,警察、记者这些讲求公信力的职业不能参与调查或者采访自己的朋友亲戚,年底了查得严,你可千万别触及这条‘红线’啊。”   主任压低声音:“否则全公司跟着你遭殃,这次可   就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   雪灯知道,记者不能参与亲戚朋友的采访,这是明文规定。   但他无论如何也要知道萧衍现在的状况。   打个电话,但打了N遍却一直关机。   池雪工作室里,萧衍看完了这条微博。   助理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一模一样的作品,就算是灵感碰撞也不会有如此高的雷同率。   更何况,这件礼服设计很大一部分灵感来源于雪灯。   萧衍很清楚,除非现在能拿出他的作品早于那学生作品的时间证明,否则“剽窃”罪名,他就得坐实。   但所有的证据,图片、U盘、手稿,全部毁于那场大火。   大火?证据销毁?   萧衍骤然起身,阔步朝门外走去。   工位上,李皓宇正和旁边的美女同事闲聊天:   “我送你的甜品你吃了没。”   美女看都不看他:“没,不爱吃甜食,丢我侄女了。”   “你也太过分了。”李皓宇剑眉紧蹙,“我追你这么久了,你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美女忍无可忍关掉手头的款式效果图,对着屏保上那张萧衍参与拍摄的时尚杂志封面道:   “我表示过了,我说过,除非你能像萧总监一样,才华横溢、玉树临风,不然别想。”   “你就这么物质?!”李皓宇一拍桌子,腾一下站起身。   “你这人真好笑,这就叫物质了?好端端的金子我不要,难不成要对着你这块废铜烂铁犯花痴?上次要不是你交不上省道裁剪的方案,我们组会无故加班那么多天?拜托你,做点正事好嘛。”   李皓宇死死盯着美女,眼底一片猩红血丝。   去他妈的萧衍,除名他时装周还不算完,现在又要勾引他喜欢的女人。   这种人,活着真多余啊。   美女话音刚落,忽然拿起桌上的小镜子火速整理头发,随即站起身:“萧总监好。”   萧衍点点头,视线落在生闷气的李皓宇身上,下巴一抬:“来我办公室。”   李皓宇也不装了,一声冷笑:   “有事就在这说呗,大家都挺忙的,是又要除名我春季时装周,还是想让我帮你顶锅你剽窃人家大学生作品一事?”   与那晚那个“萧总监简直是我再生父母”的李皓宇仿佛换了个人。   众人嗅到了瓜的气息。   剽窃?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打开微博。   美女掐着他的手,低声道:“你别乱讲,萧总监怎么可能剽窃别人作品。”   李皓宇站起身,声音大了些:   “双标你在行,萧总监怎么不可能剽窃别人作品了?这可不是我胡说,苦主已经出面实名制举报了,反正大家看起来都很闲,自己打开手机5G冲浪去吧。”   窃窃私语声响起,众人看向萧衍的目光多了一丝怀疑。   萧衍终于明白,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他压低声音,像是在为李皓宇留最后一丝脸面:“来我办公室谈。”   李皓宇连连摆手:“别介,我可不敢给你顶锅,一个设计师要是背负上剽窃罪名,在这条路算是彻底玩完了。”   萧衍没再理会他,径直离开公司去了车库。   他一走,员工们迫不及待凑一起:   “是不是真的啊,可信度几成。”   美女火气大:“拜托你们动动脑子,萧总监需要剽窃一个大学生?还抄得一模一样?聪明人都会稍微改一改啦。”   其中一人弱弱上前:“那个……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的新闻。”   “滚啊,那时候我才四岁好嘛。”   “哦,其实就是说,暴君……萧总监他妈妈曾经也是风光一时的大设计师,但后来也被人锤抄袭他人作品,从那天起就销声匿迹了。”   “啊不是吧……抄袭也,有基因遗传的?”   “难说,毕竟有句话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就算基因不遗传这玩意儿,萧总监跟他妈身边耳濡目染的,啧,不好说。”   美女眼见说不过他们,愤愤坐回去,文件摔得震天响。   萧衍回到家,去了被火烧毁的房间翻箱倒柜,抱着不确定的希望想找到那么一两张能证明清白的物证。   但一无所获。   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件事和李皓宇逃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他反水太快,但凡稍微演一演,自己都不会这么快怀疑到他头上。   可目的是什么,仅仅因为自己除名他冬季时装周名单?   赛委会那边收到消息打来电话询问萧衍这件事,萧衍只道一周内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答复。   各大新闻媒体不知从哪搞来他的手机号,电话一个接一个,都想争得一手头条独家。   萧衍开始还能礼貌拒绝,后面被搞烦了,干脆关了手机。   而此时,礼服评选大众投票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此次加上梁淮和萧衍共有十二位设计师参赛,为期一个月,最后只选两张设计,最后交由赛委会专业人员亲自选出冠军得主。   现在的得票情况:   第一名:梁淮(3323票)   第十二名:萧衍(1票)   投票微博下面热评第一:   【反对抄袭!支持原创!】   【虽然萧衍的设计真的超级亮眼超级惊艳,但对不起,我支持原创。】   【那一票谁投的?出来挨打!】   【是我……对不起我点错了,想投他上面那位来着……】   【可以撤回投票的,快点吧。】 第37章 【一更】   一向下班不积极的雪灯今天脚上像装了小火箭,五点一到,拎包就跑。   平时需要走半小时的路程,今天只用了十五分钟就跑回家。   气还没来得及喘匀,一个箭步冲上楼,推开自己房间门,没看到萧衍。   稍加思索,他立马转去隔壁被烧毁的房间。   果不其然,萧衍就坐在桌前,守着一堆没来得及清理的灰烬,垂着眼,一动不动。   “老公……”雪灯声音喑哑,他想安慰萧衍,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萧衍看到他回来,雕塑才终于有了一点点生机:   “今天做饭阿姨请假回老家了,饿了吧,我去煮饭。”   说完,起身。   “我不饿。”雪灯拉住他。   良久,鼓起勇气道:“我看到热搜了。”   萧衍抬了抬眼,看不出情绪:“是么。”   “不过我不信,毕竟我是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完成了设计稿,还和你一起去挑选的装饰辅料。”   “是么,那很好,可惜这句话就是国家最高领导人来说,对大众来讲也没有可信度,大家只相信物证,毕竟人是会撒谎的动物。”   雪灯幽幽看向那烧了一半的立裁人台。   物证已经,全部被毁掉了。   萧衍沉了沉声:“我知道有人想搞我,从这场火灾开始,就是计划的一环。”   他总觉得,固然和李皓宇逃不了干系,但他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李皓宇这人他知道,向来是有贼心没贼胆,如果不是前方吊着根胡萝卜,他不敢孤注一掷。   利益当头,加上新仇旧恨,他能做出这个选择不稀奇。   原来他还是介怀自己除名他那件事。   雪灯现在想的不是:萧衍不开心是否会影响精子质量。   而是:萧衍不开心我也觉得很难过。   “我能帮你什么?”他问。   萧衍摇摇头:“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雪灯虽然对设计这一行了解得不深,可也清楚,剽窃罪名一旦坐实,将要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   “我,我给你唱首歌吧。”雪灯道。   似乎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样,尽可能逗萧衍开心。   萧衍扬了扬眉尾:“全程只有一句的歌么。”   “谁教你这样瞧不起人的。”雪灯教训道。   他清清嗓子,站直身子,开唱。   “迷迷蒙蒙你给的痛,迷迷蒙蒙迷迷蒙蒙……”   到头来,还是只有一句。   萧衍单手抵着下巴,闭上眼睛静静聆听,唇角微扬,神情惬意,好像对方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歌唱家。   其实他的作品名字“塞壬之歌”,也是那天听雪灯给他唱“听我说谢谢你”后忽然萌生的创意。   塞壬是希腊神话中人面鸟身的海妖,传闻她拥有天籁般的嗓音,经常徘徊在海中礁石间,用自己的歌喉令过往船只的水手失神,导致航船触礁沉没,水手则成为塞壬的腹中餐。   明明来回就这么一句,连歌曲都算不上,可那天的萧衍还是被他的嗓音吸引了,意外觉得他声音很好听,温柔如林籁泉音。   一不小心,失了神。   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循环了N遍“迷迷蒙蒙”,声音突兀戛然而止,随即被手机铃声取代。   雪灯拿起手机,是个本市的陌生号。   “我去接个电话。”   他来到客厅,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沉稳陌生的男声:   “请问是雪灯么。”   “我是,您是?”   “我是萧衍的爸爸。”   雪灯“啊”了声,有些不敢置信,随即道:   “那个,你是否需要法律援助?我听说被骗到缅北做电诈的人都很惨,天天吃不饱还要挨打。”   萧衍的父亲不给萧衍打电话,怎么会给他打电话。   不信。   电话那头传来意味深长一声轻笑,几分轻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反倒是萧衍,不接我电话,做父亲的想帮他都没有头绪,你作为他媳妇,一点忙帮不上就罢了,难道还要斩断他最后一条退路?”   雪灯揉揉鼻子:“那你想……”   “淮海中路MEET咖啡厅,七点,独自前来,不要让萧衍知道。”   说完,对面挂了电话。   雪灯还是去了。   他知道原文中,萧衍和父亲不对付,但作者也没交代具体原因。   儿子不愿意见老子,老子一个人努力也没用,既然萧父那意思能帮萧衍忙,他还是得去看看。   进退维谷之际,再羸弱的稻草也能救命。   MEET咖啡厅。   结婚三个月,雪灯还是第一次见到萧衍父亲。   他穿着高定西装,举手投足间优雅卓绝,皮肤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一点也看不出已经56岁。   事实上,这也是萧父第一次见雪灯。   当时萧衍以更新护照为由托管家偷出来户口本,悄悄和这男人结了婚,婚礼不知是没办还是单纯没请他这个当爹的。   见到雪灯本人,萧父理解了萧衍为何如此胆大包天,敢瞒着他先斩后奏。   是个极漂亮的男人,眉眼间和萧衍母亲有几分神似。   雪灯也在悄悄打量萧父。   眉眼间,和萧衍三四分相似。   原本该水火不容的二人,因为对方眉眼间这几分相似,忽然互生出莫名其妙的好感。   萧父暗嘲自己,相似又怎样,他又不是她,萧衍找这么一人结婚,难保不是来恶心自己的。   对雪灯好感-10086   “爸爸,您……”   雪灯刚开口,萧父一抬手,笑得儒雅:“雪先生不必寒暄,更不必叫我爸爸,咱们就长话短说。”   “你也知道萧衍现在遇上事,至于他是否真有剽窃行为,我们都没实质证据,但要想解决这件事,少不了你帮忙。”萧父说话慢条斯理,人也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   虽然雪灯知道萧父好像不太待见他,但只要能帮上萧衍忙,忍了忍了:“您说。”   “啊……雪先生真是青年才俊啊,还在记者实习期就受到广电领导高度赏识,上次和他一起吃饭,他和我提过你,说M.J传媒有眼光,招了你这样未来可期的员工进去。”   被人夸奖了,雪灯两只脚在桌底按奈不住晃了晃。   “而萧衍疑似剽窃这件事,最多是道德层面的谴责,还扯不上法律,所以重要的是,如何堵住网上泱泱众口。”   雪灯被他绕糊涂了。   说好的长话短说呢。   看他那蠢样,萧父就知道他没听懂,毕竟聪明人一点就透,蠢货才需要浪费口舌。   “简单来讲,你作为大众目前最喜欢的记者,你说的话字字含金,他们一定信。”萧父推过去一份文件袋,“这里面是我托人伪造的手稿设计和样式图完成时间,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是伪造。”   雪灯终于明白了:“您是说让我出面,用这份伪造稿件为萧衍澄清?”   萧父眉尾一扬,唇角含笑:“聪明。”   “可这是伪造的东西,大众需要知道真相。”   “真相是什么,所以你认为萧衍是剽窃了?”   雪灯声音软了几分:“不是,我看着他完成的设计稿,怎么会是剽窃。”   “他要的证据已经被烧毁了,只不过是再复制一份,严格来讲,也算不上伪造。”萧父的笑容加深几分,“对不对。”   雪灯沉默着,内心无比挣扎。   萧父的建议,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人类社会真的很复杂,他一条初出茅庐三个月的小鱼,确实搞不懂。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萧父话锋一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雪灯还没咀嚼明白上一件事呢。   “据我所知,你们记者这一行因为要保证绝对的公信力,所以不能参与亲戚朋友的采访和新闻稿撰写,那么你和萧衍的婚姻关系,会不会成为他人诟病的借口……”   说到这里,萧父没有再说下去。   雪灯:“别人不知道我们结婚。”   萧父凝视着他,鼻间一声轻笑:“雪先生,你很年轻,让我看到一个人身上生机勃勃绽放的少年气。”   但有时,少年气意味着愚蠢。   雪·愚蠢·灯被嘲讽了,终于明白了:   “您让我和萧衍离婚!”   “是暂时离婚,等风波过去,你们想恢复关系还是维持现状,我不干涉。”   萧父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陪陪萧衍妈妈,至于我的提议,你好好想想。”   “对了,不要和萧衍说我们见过面,萧衍和我闹别扭呢,你也不想我们之间的裂痕加剧,对不对?”   说完,抬腿走人。   雪灯一个人望着面前完全冷掉的咖啡,脑袋里一片混乱。   萧衍剽窃一事不是无解的,但现下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离婚,然后用这份伪造手稿证明清白。   寒意涌上后颈。   萧父真的很恐怖,警方没有对外多嘴家中失火一事,他却知道了,并且还知道萧衍的电子设备和设计稿被全数烧毁。   仿佛一直站在上帝视角,通晓一切。   但雪灯,需要时间考虑。   想明白一件事很简单,但要掰扯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对他来说尚且困难。   *   翌日。   雪灯开会结束,主任把他和小刘叫到办公室:   “明晚七点,设计师交流会在广茂大厦A座举行,到时萧衍也会去,你俩去跟,机灵点,最好能撬开萧衍的嘴得到点其他媒体拿不到的独家头条。”   主任又看向雪灯:“你和萧衍关系好,借助朋友之由多问点,稿子不需要你写,身份缘由你得回避,但该问的,也只有你能问。”   雪灯:“我不想去。”   “这事儿由不得你。”主任狠狠道,完了语气又柔和了些,“我知道朋友有难你也难受,但公是公私是私,别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OK?”   雪灯叹了口气:“O寄吧K。”   网上学的,不懂啥意思,纯属现学现卖。   主任摸摸自己的地中海:他怎么还骂人呢。   而萧衍那边,助理打电话来问要不要推掉设计师交流会的邀请,暂时避嫌。   萧衍:“我是犯人么,避嫌做什么。”   为什么不去。   而交流会这天,除了萧衍和梁淮,业内设计师包括萧衍和梁淮公司的员工都盛装出席,争相斗艳。   雪灯老早来到会场,藏在一堆记者里,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小刘则忙着犯花痴:“哇!要不说是艺术生,这一个个的,跟孔雀开屏似的。”   雪灯嘴里塞着蛋糕,唔唔两声算是回应。   蛋糕没把他噎死,突然出现的梁淮倒是给他噎得不着五六。   看到他就影响食欲,不吃了。   梁淮一出场,小设计师们纷纷凑上前,毫无下限一通跪舔。   “梁总监这次奥帆赛礼服参选势在必得,现在已经以碾压式的得票率一骑绝尘。”   “甩第二名几千票呢。”   “嘻嘻,那最后一名不就更惨了,甩出去上万票呢。”   “哈哈,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雪灯在一边斜斜瞅着他们:再BB把你们的名字写在死亡笔记上。   梁淮宛如被众星捧月的神祇,根本没人注意悄然间进场的萧衍。   只有雪灯注意到了。   今天的萧衍似乎有意掩藏锋芒,只着简单的黑色大衣,只是无论怎么遮掩也藏不住他与生俱来的矜贵,看起来不像设计师,像萧董。   李皓宇也来了,又像跟屁虫一样跟美女同事身后,不停询问她要不要吃点心喝不喝奶茶。   美女:“说几遍了,我不吃甜食。”   一甩长发,端着红酒杯优雅离去。   有些设计师认出了萧衍,可人都很现实,他们只对萧衍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萧衍从众星捧月到无人理会,仅是一条微博的发表。   雪灯在一边默默看着,不能上前。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暗暗收拢。   美女同事看到萧衍,忙问侍应生端了杯红酒,踩着小高跟跑过去:   “萧总监,您来了,您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呢。”   萧衍接过红酒:“你也很漂亮。”   李皓宇一直跟在美女身后,结果美女没扑到,扑到了萧衍。   他冷哧一声,轻蔑翻了个白眼,脸上是阴阳怪气的笑:“哎呦,萧总监,我还以为今晚你不会来了,没成想是个厚脸皮的,站在一群原创者中间是什么感受。”   他对着雪灯招招手:“哎那边那个记者,过来采访一下咱们萧总监呗。”   雪灯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萧衍居高临下垂视着李皓宇,眼底一片傲蔑。   他冷笑一声,抬手,漫不经心帮李皓宇整理着衣领,声音压得很低:   “最近有没有看电影?我刚好看了一部影片,主角和你形似也神似。”   李皓宇愣了愣,脱口而出:“什么电影。”   萧衍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猩球崛起。你们,都很喜欢上蹿下跳。”   李皓宇脸上瞬间一片苍白,又马上转白为绿。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脸都气绿了”是个什么光景。   美女同事在一边偷笑,暗暗对萧衍竖起大拇指。   雪灯化身急急国王,引颈偷听。   我老公到底说了什么,把人脸气绿了,也让我听听。   小刘叹了口气,举起相机对着萧衍一顿拍:“世事难料啊。”   拍完了萧衍,又对着梁淮拍,拍着拍着,梁淮身边入镜了李皓宇。   两个人互相使个眼色,朝角落走去。   这一幕倒是无人在意,大家说是来交流经验的,交友经验也是经验。   交流会实在无聊,无非就是一帮人吃吃喝喝跳跳舞,雪灯的视线始终追随着萧衍,见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沙发,望着人群,满脸冷淡。   雪灯想上前陪他,但又觉得:   自己当初被停职时不想萧衍看到他的狼狈模样,现在的萧衍也一样,不想被亲近的人看到狼狈一面。   他收回迈出去的脚,坐回去。   一个男人从他面前经过。   嚓嚓、嚓嚓。   发出了这样的脚步声。   似曾相识的脚步声。   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声音来着?   另一个男人追上这男人,两人刚好停在雪灯面前。   “王总监您的鞋子。”那人指指那发出奇怪脚步声的男人。   男人低头一看,忙抬脚,顺手撕下鞋底贴的透明贴膜,不好意思笑笑:“刚买的鞋子,走得急了,忘记撕膜,多亏你提醒。”   雪灯托着腮望着这一幕。   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原来新鞋鞋底都会贴一层防尘膜。   雪灯继续发呆,把主任交代的任务完全抛之脑后,继续盯梢萧衍。   他忽然坐直身子,眼神变得警惕。   他看到梁淮朝萧衍走过去了。   “最近还好么。”梁淮举杯,假装热络。   萧衍与他碰碰杯,笑道:“托你的福,很好。”   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萧总监什么都好,就是嘴硬。”梁淮喝了口红酒,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令人发指。   “看梁总监这春光满面的模样,难道是裴澄屿对你回心转意了?”萧衍笑道。   说这个,梁淮可笑不出来了。   脸一下子紧绷。   他已经集齐了裴澄屿七个“滚”,可以直接召唤神龙,骑着神龙滚出裴澄屿的世界。   妈的,真会拿人。   梁淮瞥了萧衍一眼,转身离去。   不多会儿,他忽然找到晚会主持人,在他耳边耳语了什么。   主持人心领神会,走上抬拉过话筒,示意音乐暂停。   “不好意思各位贵宾,打扰了,我刚收到梁总监求助,说他丢失了一条非常昂贵的手链,而且是妈妈的遗物,意义非凡,找了许久没找到,希望各位贵宾帮忙检查一下脚边,看手链是不是掉在了哪里。”   众人一听,忙低头,小心翼翼查看。   就连不待见的他的雪灯一听是妈妈的遗物,也在认真帮忙寻找。   但一无所获。   这时,梁淮上台,神情焦急:“对不起打扰大家了,希望大家帮忙仔细找找,因为是妈妈的遗物,我绝对不能失去它。”   说完,他的视线从李皓宇脸上一瞬而过。   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皓宇举起酒杯,仿佛故意示意大家看过来。   “会场就这么大点地方,也没有能藏手链的犄角旮旯,梁总监,你说,会不会是被人偷了啊。”   雪灯和萧衍倏然抬眼。   主持人跳出来澄清:“进入会场的人员都提供了邀请函,这里没外人,而且大厦安保系统很好,应该进不来贼。”   梁淮:“对,大家都是同僚,都是正直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李皓宇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有意无意看向角落的萧衍:   “这可就不好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咱这里面可是有剽窃专业户,就喜欢别人的东西,前日敢偷作品,今日就敢偷珠宝,偷就是偷,无关物品本身价值。”   此话一出,众人心照不宣齐齐看向角落的萧衍。   萧衍还是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   雪灯不关萧衍怎么想,他是真想爆粗口了。   可刚踏出去一步,被小刘拉了回来,并对他传递一个眼神,无声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雪灯这时候不该出来逞英雄,反而会适得其反引起他人逆反心理。   雪灯咬着下唇,坐回去,对着萧衍望眼欲穿。   “偷”这个字,任是谁听了心里都膈应。   梁淮看似打圆场道:“萧总监,我刚才去过您那边,咱们还聊了会儿天,您有看到我的手链么。”   萧衍冷声道:“没。”   李皓宇笑得阴阳怪气:“真没还是假没啊,萧总监时至今日,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呢。”   美女同事一把拉过李皓宇,低声警告:“你够了,怎么说也是同事一场,别在这胡闹。”   见自己喜欢的女人这时候还在护着萧衍,李皓宇笑容绷不住了,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既然没偷就拿出证据!敢不敢让人搜身!”   美女气地尖叫一声:“谁主张谁举证!”   李皓宇:“我凭什么,姓萧的有前科,我合理怀疑!”   梁淮继续假装好心打圆场:   “萧总监不然就证明一下吧,也好打消大家的顾虑,不然要是有贼在身边,这晚会大家也玩得不安心。”   萧衍淡淡望着他,眼中古井无波。   一旁的雪灯扣紧手臂,使劲咬着牙,眼眶一圈开始泛红。   真的好过分,这样侮辱人。   身后的记者也小声道:“太过分了,哎,墙倒众人推。”   萧衍眼底沉了沉,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起身,脱去了大衣外套丢在沙发上。   接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   雪灯已经不忍心再看,匆促低下头。   到最后,萧衍上半身只剩一件短袖T恤。   他将衬衫扔在沙发上,手指扣住腰带:“还要继续脱么。”   李皓宇和梁淮暗自冷笑。   梁淮爱装善人,不想表现得太过,只要让萧衍当众出丑,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好了好了,萧总监腰带扣得紧,也不像能藏进东西的,误会一场,大家继续玩,别被我们影响了心情。”   可到这一步,谁他妈还有心情吃喝玩乐。   萧衍委身捡起衬衫,怎么脱下的,怎么穿上,依然慢条斯理一颗颗扣好扣子。   梁淮还拿着两杯红酒,假模假式过来道歉,语气傲慢:   “不好意思了萧总监,我其实没想让你脱衣服的,但你——”   他耸耸肩,将一杯红酒递过去。   萧衍接过酒杯,晃了晃:“没关系,我能理解。”   说完,他高高举起酒杯,酒杯一倾斜,红酒滴滴答答流出来,落在梁淮头上,顺着头发蔓延到脸上,就跟让人打破了脑袋一样。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萧衍冷笑,眼底黑似深潭。   人群中一片不可置信的哗然。   梁淮喉结疯狂滑动,赶紧退到一边,抽出纸巾擦拭着头发,神情慌乱。   萧衍将空杯子扔到一边,又从桌上拿起一杯红酒。   这一次,目标明确。   一杯酒猛地泼在李皓宇脸上。   萧衍狠狠将酒杯砸在地上,玻璃渣四处乱飞。   李皓宇被红酒刺激了眼,忙捂着眼跳到一边嗷嗷乱叫。   萧衍拿起车钥匙,穿好大衣,丢了句“大家吃好喝好”,便阔步朝门口走去。   雪灯忙把手中相机交给小刘,跟着追了出去。 第38章 【二更】   萧衍出了门,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主动帮忙打开车门。   萧衍抬手关了门:“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司机点点头,叮嘱了几句,开车离去。   十二月的夜晚几乎接近零度,萧衍拢了拢大衣,踏过遍地灯光,漫无目的走着。   雪灯悄悄跟在后面不敢上前。   刚才发生的事,别说萧衍,就连外人都看不下去,都替他尴尬。   而雪灯清楚萧衍心性高傲,不愿在亲人面前露短,但他又必须跟着,确保萧衍平安无事不会做傻事。   他也不知从哪部电视剧里学来的,三步一停,但凡萧衍有回头的趋势,便会立马找个掩体躲好,确定萧衍继续走后他又马上窜出来,踮着脚小心翼翼跟着亦步亦趋。   雪灯跟着萧衍一路走,见他穿过繁华的主城大道来到了灯光昏暗的偏远城区,最后走进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   雪灯也跟着小跑过去。   倏然,萧衍停下了脚步。   雪灯赶紧四处张望找了块破木板躲在后面,屏住呼吸。   黑夜中,萧衍高大的身影伫立在朦胧月色下,投出修长的影子。   夜风扬起额间碎发,拂动衣角起伏。   “还要继续跟么。”   冷淡的声线穿过黑暗而来。   雪灯叹了口气。还是被发现了。   既然躲不住,索性坦然一些。   萧衍看着雪灯慢悠悠朝他走来,眼神四处乱看,一副心虚模样。   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钱夹递过去:“给。”   雪灯望着钱夹,不明所以:“为什么给我钱包。”   萧衍扬了扬钱夹,眉尾浅浅上挑:“原来你一路尾随我不是想抢劫?”   雪灯:他都这么惨了,要不还是配合他一下。   雪灯乖乖接过钱夹,道:“你最好别报警,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萧衍觉得好笑。   沉寂片刻,萧衍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雪灯犹豫半晌,还是实话实说:“一直都在,而且,来得比你早。”   说完,他又立马岔开话题:“同事说今晚星星岛有灯光秀,陪我去看。”   语气理直气壮。   萧衍:“知道了,去呗。”   两人沿着跨海大桥一路走,远远就看见桥上的星星灯正在变换各种色彩,在黑夜中明灭生辉。   雪灯一把拉过萧衍的手,拽着他一路小跑到灯光下。   “好漂亮呀。”他仰着头,眼中光彩绚烂。   萧衍没说话,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雪灯摸出手机,笑得几分羞赧:“老公,我们一起照相吧,我到现在都没有咱俩的合影。”   说完,打开前置摄像头。   萧衍站在他身边,比他高了足足一头,垂眼看去,便看见手机屏幕中雪灯努力仰起头,想在镜头中和他达到同一高度,想让二人的脸全数展现在镜头中。   他真的很努力,做什么都很认真,哪怕是合影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   萧衍轻笑一声,微微俯下身子,降低下高度,将脸贴在雪灯脸旁。   “西瓜甜不甜。”雪灯说完,马上摆出假模假式的笑。   萧衍向他凑近一些,脸颊传来雪灯被寒风侵袭过的温度。   “甜。”   咔嚓——   拍好照片,雪灯拿过手机细细端详。   照片中的自己笑得极不自然,而旁边的萧衍的笑容也很平淡。   他抬头看了眼萧衍,就见他伫立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海滩出神。   还是……不开心啊。   雪灯脑海中一闪而过萧父的脸。   “哎呀,有点冷了,回去吧。”雪灯揉揉冻僵的嘴角。   萧衍还是不发一言,点点头。   回家的出租车上,萧衍望着窗外出神,雪灯总是按奈不住上网的手,点开微博,想看看萧衍剽窃一事在网上发酵到什么程度。   除了剽窃一事讨论量水涨船高,今晚梁淮手链丢失一案也被有心之人拍了视频发到了网上。   现在微博热搜前三都挂着萧衍大名。   【是不是这么巧啊,萧衍一去,这哥还把手链丢了。】   【别搞笑,就事论事,先不说萧衍抄袭,萧衍又不缺钱,偷他一条破手链做什么。】   【不是啊,有些人就是有偷窃癖,不缺钱但享受偷窃到手时的快感,萧衍连人家大学生的毕设都要偷,偷一条手链不奇怪。】   【他不是都脱了衣服自证清白了嘛,放过他吧,看着好心酸,曾经风光一时的大设计师一夜之间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还什么离谱罪名都往他头上扣……】   【这话你和被剽窃的学生说去,她还差点被辅导员冤枉是她剽窃萧衍,这辅导员要是再蠢一点,女生前途尽毁,谁为她负责?】   【萧衍工作室不是都出来澄清,还发了律师函嘛。】   【这你也信?冷知识,律师函≠法院传票,只能起到一个恐吓作用,他要是有证据有本事就告这女生啊,发律师函也就吓唬吓唬不懂法的。】   【对啊,设计师在做手稿设计时都会影印上传带日期的图片,日期就是最好的证据,其他的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   雪灯关了手机。   太阳穴突突直跳。   虽然有人持怀疑态度,但更多的还是对萧衍的嘲讽和谩骂。   那声称被剽窃的女学生发了段视频,视频里她哭得好惨,诉说自己在这条路走得有多艰难,是单亲家庭还是贫困生,学这行就是砸钱,妈妈开始死活不同意,亲戚也来指责她不懂事,为了不拖累家里,她一直半工半读赚钱买材料。   看过视频的人无一不为之动容,不少人表示:看她哭得这可怜模样我都哭了。   另一部分人义愤填膺:萧衍抄谁不好,抄这样一个可怜孩子,就是笃定她无处发声。   网友都觉得,他们对萧衍的指责是在行使正义呢。   雪灯想到了同事小刘说的那句话:   “总有人打着行使正义的旗号来发泄自身生活中的怨气,谁关心真相,他们只是想找个发泄途径罢了。”   这一路,二人心照不宣无尽沉默着。   一直到进了家门,看到萧衍萧索的背影,雪灯左右横跳的问题在这一刻有了确切答案。   “萧衍。”他叫住萧衍,直呼大名,而不是老公。   萧衍从他口中听到了陌生的称呼,回过头望着他,凌厉的眉宇深深蹙起。   雪灯做了个深呼吸,心脏突突直跳:   “我们,暂时离婚吧?”   他本以为等待萧衍回答的过程会很漫长,但衣领忽然被一只大手揪住,推着他急速后腿,狠狠撞在墙上。   雪灯缓缓睁开眼,被眼前一幕吓到心脏骤停。   无法言喻的痛感开始顺着血管蔓延。   那双漆黑凌厉的眼睛,此时周围一圈艳红,瞳孔剧烈扩张,颤动不止。   雪灯怯怯望着他,背后炸开密密麻麻的神经跳动。   他甚至能想到萧衍下一秒就会恶声恶气问他“是不是你看我现在狼狈了就想一脚踹开我”。   但雪灯等来的却是萧衍森寒的声音:   “谁给你出的主意。”   雪灯避开他的视线:“没人出,我自己想的。”   “你那脑袋有多少智商我能不知道?”萧衍揪着他的衣领,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他不信是雪灯能想出来的损招,他清楚雪灯这个人,平时黏人黏得不得了,学会用筷子还要举着折耳根徒步三公里跑回来跟他炫耀。   “你见过我爸爸了?”萧衍忽然松了表情,压低声音。   “没有。”   雪灯还是不承认。   撒谎不对,可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帮助萧衍的方式。不忍心看着他为了这些不实谣言郁郁寡欢。   萧衍翕了眼,甩开他:   “别妄想离开我,当初是你逼我结婚,就得做好一辈子待在我身边的准备。”   说完,阔步离开雪灯上了楼。   雪灯一直紧绷的身体在萧衍离开后才稍稍放松了些。   萧衍刚才对他很粗鲁,但他却并没很生气。   因为他埋藏已久的疑问“你是不是真想和我离婚”在萧衍粗鲁的举动中生出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如果难过,也只是痛恨自己无能,在萧衍最难过的时候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萧衍像往常一样推开雪灯房间门,坐在桌前做了个深呼吸。   他抬起头,望着天花板,那里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在不断蠕动扭曲。   为了雪灯背负上的二十亿赌约,在他说出“离婚”二字时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是,明明离婚是自己期盼已久的结果,为什么亲耳听到后还是情绪失控了呢。   萧衍扶着额头翕了眼,另一只手在雪灯书桌上漫无目的地摩挲着。   倏然,他摸到了什么粗糙质感的东西,像块废旧纸板。   他睁开眼看过去,就见一堆书下面露出粗糙一角。   眼熟,是自己当初给雪灯让他写礼物心愿的纸板。   沉默许久,萧衍抽出纸板。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桃宝好物推荐,但都被一条条划掉了。   但在纸板不起眼的角落里,写了两行幼圆小字:   【我做错了什么就告诉我吧】   【我不想离婚】   在“婚”字旁边,还有一小块深色的水渍痕迹。   像是泪痕。   萧衍手指一颤,倏然想起,失火那天,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而离婚协议一角被烧掉了,刚好烧掉了日期。   好像从那天开始,雪灯就变得有些沉默。   萧衍怔怔抚摸着那五个小字。   这就是你的心愿么。   他忽而起身,拿着纸板下了楼。   大厅里,雪灯窝在沙发一角,望着桌上水杯出神。   眼眶隐隐泛红。   萧衍在他身边坐下,他便缩了缩身体,往更角落钻去。   萧衍望着纸板,声音轻轻的:“我说过,你写在这上面的心愿清单我都会照单全收。”   雪灯幽幽看过去,望见自己写着丢脸言论的纸板,下意识去抢。   萧衍高高举起纸板,导致他扑了个空。   “你先告诉我,离婚的主意是不是我爸爸教你的。”   雪灯急着拿回纸板,嘴巴开始竹筒倒豆子:   “他伪造了一份你设计稿的方案,因为我是记者不能参与亲戚朋友的采访和新闻撰写,所以,所以就……暂时离婚,没了这层关系,你就可以不用再被人那样侮辱……”   越说越委屈。   最后张开双手:“抱抱我。”   萧衍心头软了软。   他揽过雪灯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雪灯的后背,声音极尽温柔:“好,抱抱,抱着呢。”   而后,又道:“你也说你是记者,你忘记记者的使命了么,对真相的执着,让每个人听到事实的声音。”   这不是斥责,所以萧衍后面又马上跟了一句:   “但你看不得我失望,只能出此下策,违背初衷,只因为那个人是我,对不对。”   雪灯趴在他怀里,点点头,在他衣襟上使劲蹭掉泪水。   “你知道为什么网友都很喜欢你,还说你是他们最喜欢的记者么。”萧衍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询问。   雪灯:“因为我可爱?”   萧衍望天,深呼吸。   “因为你总是不留余力,无论前方是怎样的艰难险阻也要把真相讲给他们听,维护他们应有的知情权,真正为他们着想,所以他们才会支持你,无条件相信你。”   雪灯想起自己为了萧衍差点要接受萧父的伪造文件,企图对群众瞒天过海。   心里有愧。   萧衍话锋一转:“送你的键盘好用么。”   雪灯点点头,脸上有了点笑模样:“好用,是清脆的麻将音呢。”   “所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么。”   雪灯点头点头。   萧衍捧起他的脸,拇指轻轻蹭过他泛红的眼尾。   悠长的对视间,萧衍忽而开口:   “亲亲?”   雪灯怔住。   始料未及地询问,虽然是很不错,但现在萧衍身陷谣言,小蝌蚪质量能好么?   要不再等几天,等事情解决?   但不等他回答,萧衍俯身过来,在他唇角印下轻柔一吻,浅尝辄止。   雪灯再次怔住:“就这样?”   “你没答应我不敢更进一步。”   雪灯破涕为笑,一头扎进他怀里:   “你就不能像霸总文里那样,壁咚,掐腰,强吻。”   萧衍抬手敲敲他的脑袋:“没营养的东西少看。”   半晌,又问:“刚才弄疼你了吧。”   “没呢,我反倒很开心。”   “为什么,因为是傻瓜么?”   雪灯抬手指指写着心愿的纸板。   答案尽在不言中。   *   翌日。   雪灯吃完午餐和小刘打了会儿羽毛球。   打累了,两人坐在一边休息,小刘就抱个手机笑得像朵向阳花。   雪灯擦擦额头细汗,好奇问道:“感觉你最近心情很好,有什么喜事也说来让我开心开心。”   小刘得意扬起眉尾:“追了好久的富哥被我搞到手了,好家伙,你都不知道他多黏人,半天没见而已,就开始短信轰炸了。”   雪灯由衷祝福:“恭喜呀,祝你们白头偕老。”   小刘打开手机相册给雪灯看:“你还没见过他吧,这是我俩一起拍的合影。”   小刘给他翻着照片,喋喋不休:“你看,这是昨天我俩一起吃饭时拍的。”   “这是上周五一起去方特拍的。”   “这是上个月三十号下午五点我俩在卡特斯餐厅吃的雪花牛排,富哥真香,嘿嘿。”   雪灯有些好奇:“你好厉害,竟然连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数学一定很好。”   小刘奇怪看了他一眼,随即指指照片上方的文字:   “我哪能记住,这不都有显示嘛,你看,十一月三十日,十七点三十三分。”   雪灯倏然抬眼。   他听到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他慢慢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点进最近一张和萧衍的合影。   顶端一串小字:   【12月11日,20:55】   小刘扫了一眼没看清:“咦?你也谈恋爱了?是谁,是不是天天给你送早餐的裴澄屿。”   雪灯赶紧把手机关掉:“没谁。”   他起身道自己急着去卫生间,继而握着手机阔步朝卫生间走去。   这一路心跳得很快。   原来手机照片都有时间显示,但他粗心,每次看照片时关注点都在照片内容上,从来不知道它竟然是显示时间的!   躲进卫生间,他慢慢划着相册。   找到了!   给萧衍唱“听我说谢谢你”那天,他离开萧衍房间时看到立裁人台上的半成品,觉得很漂亮,随手拍了一张。   点开照片,顶端那串小字犹如一朵朵小小火苗,在他眼中不断跃动。   【12月2日,15:25】   谁说大火烧掉了一切能证明萧衍清白的东西。   天都在帮忙!   雪灯内心:冷静,戒骄戒躁。   他做了无数个深呼吸,本想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萧衍。   但这时,进来一通电话。   是萧父打来的。   雪灯定了定神,接起电话。   隔着手机也能看到萧父那虚伪的笑容:   “雪先生?我等你回答等了好多天,不好意思,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想问问你,考虑清楚了么。”   搁雪灯这耿直性子必然要回答“我不同意你这个老登的提议”。   老登一词也是网上学的,应该是个褒义词吧。   但萧衍总说他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都信,还总把人想得很善良,这样会吃亏。   做了个深呼吸,道:“我打听过了,离婚手续没这么快。”   那头传来老登轻笑:“没关系,我有很熟稔的律师,他可以帮忙。”   暗箱操作!   雪灯握紧手机:“萧先生,我仔细想过,您的提议是不错,但您也知道,您儿子不是傻瓜,这么快办好离婚手续他肯定会怀疑到您头上,您说过,不想父子二人的隔阂加剧。”   “所以你的意思是。”   “如果您信得过,就交给我。”   那头沉默半晌:“好,我相信雪先生是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雪灯:“好,麻烦您把伪造文件发给我。”   挂了电话,萧父看着手机一声冷笑。   看来这个姓雪的是打算和他死磕到底了。   这就是萧衍看中的男人么。   可惜还是太年轻,不会以为他三言两语就能骗过自己吧。   萧父冲旁边的管家勾勾手指,唇角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把这个手机号码发给黑.客,告诉他,这个号码连接的手机内容,特别是照片,一张不剩,全部删除。”   小子,看来你是找到了照片证据啊。   管家抿着唇:我到底还要帮这老登做多少坏事。   ……   挂了电话,雪灯在马桶上坐了许久,沉思了许久。   这时,手机微博弹出消息推送:   【设计师协会举办的新闻发布会将于明晚六点准时召开,届时,深陷剽窃传闻的设计师萧衍和另一当事人,晋海大学服设系毕业生乔安安将会共同出席,针对这件事做出论述。】   他起身冲到主任办公室:   “明晚设计师协会召开的新闻发布会让我去跟吧。”   *   晚上。   雪灯上了楼,看见萧衍站在被烧毁的房间外,无尽沉默。   工人正在屋里清理刷漆。   他想告诉萧衍自己找到照片时间证据的好消息,但嘴巴张了张,还是咽了回去。   “老公。”他轻轻叫了声。   萧衍回神,不着痕迹揉了揉嘴角,摆出笑容:“今天回来很早,现在吃饭么。”   “好。”   送走了工人们,两人同往常一样面对面而坐。   雪灯在心里组织了许久语言,伸长脖子:“老公啊。”   萧衍给他夹了一筷子笋丝。   “老公,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萧衍抬眼:“那你怎么喊我的。”   “所以是夫妻关系了?”   萧衍吃着菜:“不是,是父子关系。”   明知故问。   雪灯清清嗓子,摆出一张严肃脸:“既然是夫妻,那我们之间肯定是无话不谈,不该对方有任何保留吧。”   萧衍固然想说就算是夫妻也该给对方起码的私人空间,但他是雪灯,黏人程度堪比养猫家庭里随处可见的猫毛。   索性,萧衍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你能不能把你的手机给我让我翻翻你的照片啊,微信啊,之类的。”雪灯小心翼翼询问。   萧衍摸出手机放他面前:“新手机,没什么好看的,你想要就给你。”   雪灯立马从口袋里掏出卡针,把自己的电话卡换到萧衍手机上,萧衍的卡换到自己手机里。   看他随手掏出卡针,萧衍不信他不是有备而来。   但他喜欢,就给他用了。   “我的手机用挺久了,腻了,拿你新手机玩玩不过分吧。”雪灯冲他扬扬手机,也不知在得意什么。   萧衍:“过分。”   “哪天你要是看腻了我,我是不是还得去整容。”   雪灯:“那倒不用,直接换个人更方便快捷,还省的你在脸上动刀子痛死。”   萧衍:……   无痛人流? 第39章 【一更】   夜里,雪灯拿着萧衍的手机一通琢磨。   外婆说过,不该窥探别人的隐私。   但萧衍同意他看了。   那就只看一点,看看照片好了。   打开相册,果然是新手机,里面只有区区几张照片,而且都是一些服装设计方面的元素截图。   可第二天醒来,随手打开相册,却发现这几张照片全没了!   相册空空如也。   完蛋,难道是自己昨晚抱着手机睡着,不小心给删掉了?   赶紧找萧衍负荆请罪,萧衍却说没关系,那些照片本来也用不到。   反倒是萧衍拽着他,指着他的电话簿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   “所以我是傻逼几号?”   雪灯用的原主手机,原主是这么备注的,他也没改。   于是实话实说:“是一号。”   萧衍:……   “好歹还占个第一。”   但为什么,唯独裴澄屿的备注是大名,其他人都是傻逼?   出门上班前,雪灯还特意道:   “老公,今晚加油,不要怕,有我在。”   萧衍:……?   *   雪灯这一天如坐针毡,看了N遍时间。   五点一到,准时打卡,带上他的收音麦朝着新闻发布会奔去。   小刘跟在后面唉声叹气:“想我男友,还TM要加班。雪啊,真羡慕你,无爱一身轻。”   两人感到发布会现场,见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媒体,似乎都在等着抢一手独家。   而这次发布会关系到个人声誉问题,为了防止被人恶意剪辑,发布会采用现场直播的形式进行。   直播刚一开始,直播间就已经蹲好百万大军。   【来看看萧大设计师是怎么狡辩的。】   【现场各位看好自己的钱包哦。[斜眼笑]】   【刷个小礼物,是给乔安安妹妹的,妹妹加油,不要怕,大家都支持你。】   【哇,刚才镜头一闪,我好像看到小雪记者啦!】   【我也看到了!真的好显眼,记者堆里一眼出挑。】   小刘已经举好摄像机,雪灯也在旁边翘首以盼。   一辆黑色的车子由远至近,停在会场门口。   记者们立马一窝蜂涌上。   车里下来个长发女生,神情落寞,旁边跟着她的辅导员和几个同学。   “乔同学,今晚你作为当事人进行论述,心情怎样。”   “乔同学,对于萧衍设计师疑似剽窃你作品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雪灯默默放下手中的收音麦。这女生对萧衍什么看法、现在心情如何,出于私心,他不想知道。   但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重新举起收音麦:   “乔同学,如果今晚设计师萧衍能拿出有力论证证明他并未剽窃,你有什么打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记者齐刷刷看向雪灯,乔安安和她的辅导员同学们那视线更是如针一般刺来。   小刘一手扛着摄像机,一手在下面疯狂扯雪灯袖子,示意他闭嘴。   乔安安眼神一黯,很快恢复悲伤表情,嘶哑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说着说着,眼泪下来了,身体像是失了力一般往后倒,脸色苍白。   辅导员赶紧扶住她,挥手示意记者走远一些。   弹幕:   【乔同学好可怜,小雪你怎么能这么问呢?是不是和萧衍有过合作所以故意这么说煽动大众情绪?】   【为什么不能这么问,凡事都有两面性,看待问题要全面。】   【别的不说,我感觉雪记者才应该是被摄像机和灯光包围的那一个。[色]】   乔安安被辅导员扶着进了会场。   之后,梁淮也来了,好像是作为什么评判委员,因为他是专业的,萧衍提出的专业性论证必须经过他考量才算公平。   梁淮被记者围着提问,他帅气的脸庞满是忧郁,口口声声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同行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还说他和萧衍也算师出同门,所以私心是相信萧衍的。   就连局外人小刘,都看出了他脸上的虚伪。   一直到临近发布会开始,萧衍才在万众瞩目下高调亮相。   雪灯立马举起收音麦,招手示意小刘选好角度,把人拍帅一些,力争成为全场最靓的仔。   那些记者的提问也很下头:   “萧总监,网传您剽窃大学生的毕设作品,请问您对于这个说法有什么反驳。”   “萧总监,虽说灵感碰撞时有发生,作品有那么一两处雷同也算正常,但为什么您的作品和乔同学的作品雷同度如此高,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萧衍的眼底黑沉沉,意味深长看了眼这记者,低低道:   “这个问题,我更想问乔同学。”   因为他的设计灵感很大部分来源于雪灯,除非,这个乔安安也见过雪灯。   这个回答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   【姓萧的还倒打一耙是吧,真行,真男人,呵呵。】   【得,乔同学有难了,看萧衍这样子是打算死不承认了。】   【真担心乔同学,面对形同大山的萧衍,哎……】   【萧衍啥背景啊,说这么吓人。】   【只是听说,他好像和幻海财团有点关系,只是听说哈。】   【如果是真的,那我更担心乔安安了……】   萧衍不再理会记者,阔步向会场走去。   经过雪灯时,明明他被挤在人群中,萧衍还是余光看到了他。   原本凌厉的视线在看到他的瞬间稍稍柔和了些。   嘴角轻勾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主人公们全部到齐,记者们也在负责人的安排下依次进场坐好。   台上坐了三个人,分别是乔安安、设计师协会主席和萧衍。   梁淮坐在台下第一排正中间位置,翘着腿,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他对一旁助理轻声耳语:“什么论述会,干脆改成道歉会不是更节省时间。”   雪灯刚好被安排在他后面坐着,炽热热的视线火辣辣地盯——   协会主席简单说了点没用的,便请乔安安先做论述。   乔安安手边摆了三包纸巾,手里还捏着一把,一边擦眼睛一边道:   “大家都知道,我来自单亲家庭,母亲没有工作能力,自上学以来,我无人能依,全靠自己,一边在食堂打工,一边在工作室待到深夜,有次还错过了闭寝时间,在门口坐了一整夜。”   说着说着,情绪崩溃,埋头大哭。   协会主席出于好心,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做安慰。   记者的镜头不由自主对准萧衍,想知道他剽窃这样一个可怜女生的作品,是否良心不安。   但他平静无风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乔安安勉强止住哭声,抽噎着继续道:   “而我的毕设作品‘拥抱潮湿’历经六个月时间,从设计手稿到款式图到成品,全是我自己一点点磨出来的。”   她伸出自己的手,掌心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和厚厚老茧。   “大家看我的手就知道了,这些伤,有被针扎的,有被缝纫机磕的,所以如果我不站出来讨个说法,都对不起我这满手伤痕。”   说完,嗷呜一声又趴那嚎啕大哭。   在场人无不为之动容,底下的梁淮还作势擦了擦眼角。   弹幕也都是安慰和心疼,顺带对萧衍的讨伐。   骂萧衍没良心,面对这样可怜的女孩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窃取她的劳动成果。   协会主席送上纸巾,看向萧衍,表情冷了下来:“现在,有请另一当事人萧衍设计师针对剽窃一事做出论述回应。”   萧衍起身,照惯例对在场记者鞠躬示意,坐下,拖过话筒,淡漠的表情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首先我想说,我的参选作品‘塞壬之歌’从设计初期到落地中间经历过多次改动,而与乔同学高度雷同的辅料元素中,也从一开始的净水钻变成了后期的蓝钻,包括后面添加的浅铜金色混纱,其灵感来源,来自一位友人。”   协会主席:“哪位友人?”   萧衍的视线穿过庞大的记者团体,落在雪灯身上:   “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其实我以前很厌恶大海,它对我来说有非常残忍不愿回想的回忆,直到这位友人在不告知我的前提下带我去了海边,那是我第一次正视月光穿过海平面的场景。”   “波澜不止,打碎了月光,变成了具有波律的叠压镭射。”   雪灯握着收音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萧衍笑笑:   “这是初期的设想。但后来,还是这位友人,我跟随他参加保护大海的公益活动,一起捡了一天的垃圾,这种稀松平常的小事,他却一遍遍对我说感谢,感谢我支持且尊重他渺小的梦想。”   “你们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么。”萧衍问道。   底下人齐齐摇头。   “我见过。或许因为恒星距离我们非常遥远,它们微弱的光也不足以在海平面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提起夜晚的海边,大多数人都会忽略星光,而去专注月光,所以,这是第二次作品改动,将镭射叠压换成了净水钻。”   协会主席:“还有第三次?”   萧衍点点头:“有。第三次是我带这位友人去辅料工厂挑选材料,他看中了几颗蓝钻,我买下来送给他,他捧在手心对我道谢,那一刻,他眼中的星光折射了蓝钻的颜色,我第一次见到,星光投映海平面是怎样的画面。”   “关于取名为‘塞壬之歌’,也是因为我为他做了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他给我唱听我说谢谢你,虽然来回只有一句,但那一刻我产生了‘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嗓音’这种想法,就像希腊神话里的塞壬海妖,带走了我全部思绪。”   “以上,是我的作品灵感来源论述以及改动缘由。”   底下的记者不由自主点头似捣蒜。   如果是他们,真的会选择相信,有理有据。   弹幕也开始两极分化:   【说得很好啊,乔同学总是在标榜自己的努力不易,完了就是哭哭哭,萧衍的回答有理有据,我暂时站萧衍。】   【笑死,我说我是你奶奶你信不信,别扯犊子,我只要实质证据。】   梁淮轻笑一声:“有没有这么巧,该不会是无中生友。”   萧衍扬起下巴,显出几分盛气凌人:“难道梁总监身边就没那么一两个能提供灵感的知心朋友?”   梁淮脸色一黑。   又他妈想起裴澄屿了。   协会主席点点头:“好,那么接下来是记者提问时间,每家媒体最多只能询问两个问题。”   雪灯刚要举手,被旁边晋海社的记者抢了先。   生气,那就再等等。   晋海社记者问:   “全程看下来,两方都做了相应的论述,但我想问,萧总监是否具有实质性的,能证明时间的物证。”   萧衍:“没有,前不久家里失火,存有时间的照片物证全部被烧毁。”   梁淮乐了:“真这么巧?豪宅失火这事儿,怎么没见哪家媒体透漏风声?”   萧衍没搭理他。   晋海社记者继续提问:“您在没有任何物证的情况下,选择亲自出席发布会,是否考虑过您的论述无法作为实证令人信服这个问题。”   这记者表明了态度:没人信你一言堂。   萧衍:“考虑到了。”   记者:“好,感谢回答,我的问题问完了。”   雪灯跃跃欲试,结果又被人抢了先。   新安社记者提问:“萧总监我想请问,您明知自己的论述属于单方面、不全面的论点,为什么还要选择在没有物证的前提下出席新闻发布会。”   萧衍静静望着桌面一点水渍,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沉默了快一个世纪,所有人都听到了令人疑惑的回答:   “因为,我不想离婚。”   卧槽?!   离婚?!   不是,萧衍什么时候结的婚?!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雪灯倏然瞪大双眼,手指在抖。   明明,萧衍自己说过不要被任何人知道他已经结婚的秘密。他却自己亲口说出来了。   现场一片哗然,就连乔安安都忘了自己此次目的,伸长脖子跟着听八卦。   【我去我一直以为萧衍是黄金单身汉来着,啥时候结的婚?!】   【反正经历过我家哥哥从单身汉一夜之间变成孩子爸,我已经能做到对任何爆炸消息都处惊不变了。[憔悴]】   新安社记者惊的眼珠子都差点弹飞,努力稳住情绪,继续提问:   “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萧衍的视线再次落到雪灯身上,看着孩子在下面急得眼眶泛红。   他轻笑一声,缓缓道:   “这件事源自于我和爸爸的对赌条约,服装设计这条路也是我极力争取来的,代价就是五年内赚够四十亿,否则就要卖掉公司回家,并和我爱人离婚。”   “所以我知道自己的论述没有实证站不住脚,但总要争取。”   萧衍深深看向在座记者,声音轻了些:   “我所谓的友人就是我的爱人。他是个很单纯的人,觉得世界上都是好人,从不以恶意揣测他人,哪怕被骗过很多次。我爸爸找过他,给了他一份伪造文件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条件就是离婚。”   “他真的很傻,他信了,他觉得只要能帮我,要他怎样都可以。”   萧衍做了个钝重的深呼吸,看着雪灯:   “这样单纯的人,如果真的离开我,他还要被骗多少次,我怎么可能放心他自己一个人走。”   【哇……有点感动欸。】   【对萧衍改观了,我相信他没有剽窃,就凭他明知无言反驳但是为了爱人还是站出来这件事,我挺他!】   【拜托你们,别被带节奏OK?萧衍明显开始转移话题了。】   【呜呜呜可是真的很好哭嘛。】   雪灯静静凝望着台上的萧衍,笑中含泪。   和他跳舞那天,没能从他嘴里得到的答案,今天,只字未提,但自己已经清楚地收到了答案。   你真的喜欢我么。   真的。   梁淮看了半天热闹,眼看着舆论开始倒戈,急了:   “请萧总监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我们这次发布会就是为大家解疑答惑,您说得很好,但我们还是要看实质证据。”   直播镜头前的萧父冷笑。   证据?他有么,拿得出来么。   终于,众目睽睽下,雪灯举起了手。   终于轮到我提问了。   感天动地!   雪灯站起身,为了表示尊重。   他举起收音麦,一字一顿认真询问:   “请问萧总监,您说大火烧毁所有证据,包括手机在内?可否详细说明失火那天发生的事。”   萧衍沉了沉嗓音,道:   “那天我的员工带了礼物上门感谢我对他生病母亲的看望,期间我接到电话,辅料工厂的老板让我出去拿找他定制的项链,过程大概十五分钟。”   雪灯点点头,眼神示意他继续。   “回家后,那位员工坐了几分钟就走了,我和爱人在客厅聊天,大概半小时左右,我闻到了烟味,才发现房间着火,而我存有照片的电脑和平板以及初始手绘稿包括服设半成品,全部被烧毁。”   雪灯点点头:“所以您的手机全程没有离开身边,那手机里是否存有照片证据呢,据我所知,手机照片上方会显示拍摄时间。”   他不断重复、加重“手机”二字。   萧衍想说没有,因为手机很可能被别人看到,所以设计稿向来不会存手机。   但刹那间,他反复咀嚼雪灯这句话,好像雪灯一直在强调“手机”二字。   他马上拿出手机,是雪灯的和他换着用的手机。   就像冥冥之中有条线牵引着他打开了手机相册。   往上划了划,一张蓝绿色的渐变鱼尾裙赫然出现。   而照片上方显示的拍摄时间是12月2日。   他不可置信看向雪灯。   是,什么时候拍下的。   台下的雪灯对着他微微笑,无声地点点头。   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一双双眼睛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是的,他需要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萧衍举起手机,一旁的摄制组立马上前对着手机来了个高清特写。   “抱歉,以前我没有将样式图和半成品制衣的图片存手机的习惯,也是为了避免陷入剽窃风波,但那天,好像随手拍了张。”   瞬间,在场所有人情不自禁站起身,伸长脖子想要看清那张照片。   协会主席接过手机,斑白的眉毛深深蹙起。   “的确是,照片显示日期为十二月二日,早于晋海大学毕业展的时间,且相册无法作假。”   乔安安腾地站起身要抢手机:“不可能!是他抄我的!”   协会主席眼疾手快护住手机,怕她抢过去直接给删了。   “经过我专业判断,萧衍设计师给出了有理有据的灵感来源和设计方案改动原因,并且呈上了半成品制衣的照片,时间早于晋海大学毕业展,因此我合理断定。”   “萧衍并未存在剽窃他人作品行为。”   雪灯松了一口气,笑容爬上脸,就像听到法官判决:萧衍当场无罪释放。   梁淮不服:“主席,这次的评审员是我。”   协会主席放下手机,对他笑得和蔼可亲:“所以梁总监在质疑我的专业水准。”   梁淮幽幽坐回去,脸青一阵白一阵:“不是……”   这一次,直播间弹幕如海潮般袭来,把屏幕遮了个严严实实:   【我就说萧衍是清白的啊!当初没人信我!感谢主席还萧衍清白!】   【要谢谢小雪记者!他的提问真的很有水平,看得出刚才有在认真思考!】   【灯宝么么啾,这样的良心记者再来一沓!】   【SO?那他妈还真是巧了,一模一样的作品,不是萧衍抄乔同学,那到底是谁抄谁呢?】   【这妹子全程没提供任何灵感来源和设计方案的论证,就他妈哭哭哭,早觉得她不对劲了。】   【哦吼!翻车咯~】   【乔安安同学?说话,怎么就跟人家萧衍做出了一模一样的作品呢。】   【笑死了,当初口口声声断定萧衍剽窃的人怎么不出来说话了。】   【同志们!是不是忘了啥重要的事!】   【对对对奥帆赛礼服参选的投票啊!!!酷爱去!!!】   【本来看着萧衍的设计稿觉得好他妈惊艳,但有人说是抄的我心里膈应死了,感谢大佬们,我终于舒服了,这就投票。】   乔安安看着大家质疑的目光,眼中泪花滚滚:“我不是,我没抄……”   辅导员眼见学生情绪不对,赶紧上来要带人离开。   协会主席清了声嗓子,点点桌面,示意她坐下。   乔安安求助地看向辅导员,辅导员那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把她按回座位,低声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跟大家交代清楚,有什么说什么,到这种关头了,撒谎解决不了问题。” 第40章 【二更】   协会主席也道:“如果你能像萧总监一样给出合理解释,我会公平公正地去判断这件事,绝不会让任何人蒙受不白之冤。”   乔安安放在桌底地手指不停掐着手背,大脑一片混乱。   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可能是因为……我俩想到一起去了。”   台下一片意味不明的轻笑声。   “设计灵感来源呢,元素收集呢?你得说这些啊,什么想到一起去了,你自己信么!”辅导员在一边恨铁不成钢低声骂道。   乔安安低头哭泣,悄悄抬眼看向台下的梁淮。   梁淮也在凝望着他,面若寒霜,眼底黑云涌动。   她立马将头埋得更低。   “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   此话一出,瞬间在天边炸开绚烂烟花,无数摄像头话筒纷纷对准她,闪光灯不止,将她仅剩的一点理智全部剥夺。   萧衍勾了勾唇角。   猜到了。   有记者发问:“乔同学你说受人指使一事是否准确,怎么证明这不是你用来逃避剽窃他人作品的借口。”   另一记者:“所以其实是你剽窃了萧总监的作品对么。”   剽窃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只值一句“道德败坏”,但对于从事原创行业的设计师来说,是死罪。   乔安安急了,瞳孔涣散,慌忙摇头:   “不是的我没抄,‘拥抱潮湿’根本不是我的毕业设计,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是有人给了我五十万让我这么做的,成品服装也是他给我的,设计稿什么的也都是他伪造的!”   “我真的太想要这五十万了……”此时的乔安安已然泣不成声。   背负着助学贷款,她都不确定自己毕业后能否还的上这笔钱,所以天降五十万对她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不可能不心动。   协会主席脸黑的像锅底灰:“所以据你所言,指使你的人也是从事设计行业的相关人员了?”   乔安安点点头。   “这个人,是否在现场旁听人员中。”主席继续循循善诱道。   乔安安不敢说,但出于某种本能,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台下的梁淮,对上他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后,立马又低下头。   可惜晚了,所有人都捕捉到了这细微的一幕。   再回想一番,萧衍和梁淮的工作室成立以来一直明争暗斗,之前的冬装新闻发布会,萧衍还当众让梁淮下不来台,他俩不结梁子谁能结。   有记者立马提了个很合时宜的好问题:“乔同学,你为什么下意识看向梁淮总监呢?”   “这件事和梁总监有关系么。”   乔安安不敢说话。   梁淮站起身,一点看不出心虚,勇敢迎上各位记者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   “现在的大学生想象力如天马行空,自己抄袭他人作品不敢承认,就想办法把大家注意力转移到他人身上,自己则明哲保身。”   乔安安瞳孔骤然紧缩。   如果梁淮不说这句话,或许她还不敢站出来指证,但涉及到抄袭,她不想无故背负上这条死罪。   “梁总监!”她倏然起身,双拳紧握,“我觉得有条网友评论说得很对,拥有大型设计团队的人别说在几天内完成手稿设计和款式图,衣服也能给你做出来。”   她翻出手机相册举给众人看:   “这个才是我的毕业设计,而我当时从梁总监那收到的就是成品制衣,我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过来问我,作为一个设计师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说,是名气。所以我想,如果能将萧总监踩在脚底,大概这世界上就没人能拦得住你成神了,对吧,梁总监。”   记者们想鼓掌。   好一招狗咬狗。   梁淮脸颊上的肌肉抖动了下,几乎是皮笑肉不笑道:“乔同学,希望你清楚自己现在在说什么。”   “我说事实,我这里有你给我的转账记录和通话录音,你说过这件事可以让我全身而退,但你没有做到,事发之后还把所有责任推卸给我,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大不了咱们俩鱼死网破。”   话音刚落,萧衍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他身上。   萧衍眉尾一扬,笑道:   “梁淮总监,我一直觉得有两种行为是最可耻的,一是利用女人;二是利用不谙世事的学生。”   他的笑容不断扩大:“而你都做到了。”   【萧衍说得好!梁淮我hetui!】   【真是想不到,现在的新闻没个三四次反转都不好意思叫新闻。】   【我感觉萧衍家中失火导致证据全毁一事,才是真的巧,梁淮你要不解释一下?】   【细思极恐!什么仇什么怨啊。】   梁淮那脸,一下子涨红似猴屁股一般,下一秒又像涂了一层漆一样,煞白。   协会主席重重叹了口气,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这行里出了这么个败类!   他对记者道:“这件事后续我会续集跟进,协助警方调查清楚,如果确有此事,我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处理结果。”   梁淮牙关紧咬,颌骨高高凸出一块。   他甩开椅子,疾步朝会场外走去,面容紧绷。   半数记者跟着蜂拥而上,一口一句请梁淮详细说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会台上的乔安安也对着萧衍深深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萧总监,因为我的贪心导致您名誉受损,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弥补您受到的委屈和伤害,不管您要起诉我还是要求我赔偿,我都会全力配合您。”   萧衍淡淡看了她一眼,只点点头,并未给出任何语言回应。   因为并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   雪灯在台下默默看着,眼中水光点点。   他知道他没有资格代替萧衍去原谅这个女生,但也感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人都会做错事,他自己也做错过,但也是身边人给予他的包容和宽慰才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机会。   协会主席看了眼手表,对台下记者道:   “现在还剩下一点时间,如果各位媒体还有疑惑,可以继续提问。”   法民传媒的记者高高举手:“针对刚才事件,我还有疑问想请萧衍总监帮忙解答。”   萧衍点头,示意他继续。   记者道:“我刚才观察到萧总监一个很有意思的反应,当M.J传媒的雪记者暗示您看手机时,您才发现手机里存有证据照片,而且据我以前观察,您使用的一直是安卓系统的手机,但今天用的好像是IOS系统,并且里面存有大量照片,不像是这几天才拍的。”   “这手机,真的是您的么?”   作为记者,拥有敏锐的洞察力是基础。   雪灯本以为记者问出这个问题他会很紧张,因为他无法以他现在和萧衍夫妻的身份出面帮萧衍澄清,否则是犯了记者职业操守的大忌,所以才借口和萧衍换手机使用,并暗示萧衍令其自己发现手机中的证据,这样雪灯也可以全身而退,一石二鸟。   但他却莫名感到一丝释然。   萧衍低头看着手机。   他本想说,一个人有两部手机不足为奇。   但话未出口,雪灯却倏然举起了手。   法民传媒的记者笑笑:“不好意思雪记者,现在还不到您的提问时间。”   雪灯放下手,摇摇头:“不是的,这个问题我想我来回答比较合适。”   众人一惊,嗅到了瓜的气息!   雪灯做了个深呼吸,缓缓看向萧衍。   萧衍也在看他,眼中依然古井无波,像是某种无声地赞同。   虽然他不发一言,却莫名给了雪灯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对在场记者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很抱歉一直对大家有所隐瞒,我今晚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并对萧总监进行提问,规则上我是需要避嫌的。”   众人:???   怎么又开始朝着我们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   雪灯:“因为我和萧总监是法律与名义上的夫妻。”   全场缄默、缄默。   WTF?!   下一秒,原.子.弹在现场炸开蘑菇云。   协会主席傻愣愣开始掏口袋,希望能掏出一把瓜子。   没掏出来,那就云嗑一下吧。   “其实手机是我的,照片也是我无意间拍下的,因为身份问题需要避嫌,所以我借口和萧总监交换手机,并不断暗示他查看手机,让他自己发现证据照片,为的就是我能明哲保身。”   雪灯抿了抿唇:“我违反了记者守则条例,是我的错,但更多的是觉得大家应当享有知情权,无奈之际才出此下策。”   “但错就是错,所以无论委员会给我什么处罚我都认了。”   如果要吊销记者资格,大不了五年后再重新申领。   没有什么比真相更重要。   记者们互相看看,心情复杂。   直到有一个记者站起身,热烈鼓掌:   “你说得没错,事情总要有人解决,作为记者更应当义不容辞将真相讲给大家听,哪怕违反条例,也应保障群众的知情权。”   一道掌声响起,无数掌声接踵而至。   弹幕齐刷刷:   【哇!今晚这直播看得值,再多说点,看你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   【呜呜呜我的小雪老婆,你!!!怎么就英年早婚了,你才23岁啊!】   【感谢雪记者让我们听到真相的声音,希望你不要难过,我们都支持你!】   【原来萧衍一直吃这么好……可恶[鄙视]】   【虽然雪记者是违反了条例,但功大于过,他坚持了作为记者的原则,还是不要处罚他吧……】   【他又不是出于私心,他只是想保卫大家的知情权他有什么错,就别罚他了叭[大哭]】   【就算是出于私心又怎样,萧衍本来就是被冤枉的!】   【好好好,我以为我是来听论述的,结果我:汪汪汪!】   镜头外,萧父深深望着屏幕中的雪灯,摇晃着红酒杯。   他到底还是选择了背叛。   竟然能想出互换手机这一招,这人,有点恐怖。   管家在一旁:呜呜,幸好,我的良心得到了一点安慰。   新闻发布会结束,真相大白。   萧衍刻意在会台上站着等雪灯一起回家。   记者又围上来:   “萧总监,您和雪记者什么时候结的婚,为何之前没有放出任何消息,方便说说么。”   “萧总监您说您不想离婚,是因为父亲从中阻挠么?”   “萧总监,如果到最后您无法完成与父亲签订的协议,您有什么打算?要带着雪记者远走高飞么。”   萧衍伸出手,雪灯走过来。   他拉住雪灯的手对这位记者道:   “我会完成的,也不会带着他远走高飞,更不会让他跟着我一辈子逃避,一辈子不安。”   记者感动泪目。   什么时候老天也赐我这样一个男人?   车上。   雪灯双手握拳拱了拱:“恭喜你沉冤昭雪。”   萧衍轻笑一声:“该感谢你才对。”   “说起来,我说过不能随便拍摄我的设计过程吧。”   雪灯心虚:“只是……觉得好看就随手一拍了。”   “不是随手一拍,是有勇有谋。”萧衍忽然想起什么,从置物盒里拿出一只丝绒盒子递过去。   雪灯接过盒子打开,是那条蓝钻项链,断掉的卡扣换了新的,链子好像也特意清洗过,光彩更甚。   萧衍道:“上次在你床上发现这个断掉,拿去请人重做了,我总觉得不对劲,像你这种破茶壶一样的嘴,怎么忍住不说的。”   雪灯珍爱地抚摸着项链,心不在焉道:“破茶壶加个盖不就行了。”   “所以你说的盖子,是指唯一从火中抢救出来的离婚协议书?”   雪灯手指顿住,良久,无声地点点头。   萧衍看出他的失落,腾出一只手揽了揽他的肩膀:“这大火还真不厚道,唯独把协议书的日期给烧掉了。”   雪灯:?   “其实那是我们刚结婚时拟定的,你应该没忘记自己做过什么,当时我想离婚,也是情理之中。”   雪灯欲哭无泪:我到底还要替原主背多少黑锅。   下一秒,萧衍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不过,已经撕掉了,怎么办,你逃不掉了。”   雪灯振振有词:“别当我是傻瓜,撕掉了再重拟一份就好了,我打字快,让我来。”   萧衍:……   还说你不是傻瓜。   *   一周后,警方公布调查结果,证实萧衍家中失火一案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开始的确查不出任何证据,但雪灯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当时他躲在二楼吃水果,听到走廊传来奇怪的脚步声,嚓嚓、嚓嚓。   开始他以为李皓宇是去了二楼找卫生间,并没太放在心上。   后来他在设计师交流年会上也听到了类似的脚步声,原因是某位设计师刚买了新鞋子,结果忘记撕掉鞋底的防尘膜,发出了这种声音。   他把这个细节透露给警方,警方便在李皓宇家中搜到了同样没撕防尘膜的鞋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没在二楼走廊提取到第三人脚印的原因。   再根据鞋子一边提取的沙土,证实这种沙土来自萧衍的庭院,说明李皓宇确实穿了这双鞋子去了萧衍家。   之后警方调查了李皓宇的手机,看到了他在造访萧衍家当天拍下的半成品制衣照片和大量手稿设计以及款式图的照片,证实李皓宇确实进过萧衍房间。   并把这些照片发给梁淮,梁淮带领团队连夜赶制服装,交由乔同学合伙设计陷害萧衍剽窃。   梁淮也是无意间得知李皓宇对于萧衍曾经除名他冬装周一事颇有不满,借用这份不满,觉得李皓宇不失为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李皓宇也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警方一问,他就什么都招了。   是他把电线胶皮割开,火线零线相接,再接入烧水壶运作,直接就短路起火,而且他还刻意把房门都关好,关掉了二楼的烟雾感应器,导致萧衍过了很久才嗅到烟味,发现时便为时已晚。   故意纵火、毁坏他人财物等,数罪并罚,再考量造成的社会影响,李皓宇最高将面临六年刑期。   而梁淮也被除名设计师协会,奥帆赛赛委会也撤掉了他的参赛作品,并表示永不合作。   这下子他可算出名了,订单锐减,合作方纷纷要求解约,员工们见势不好也赶紧提前跑路。   以及乔安安,贪心总要付出代价,设计师协会也表示永远不会有任何一家设计公司录用她。   同时,网上也有人扒出了当时裴澄屿绯闻照一事中的当事人L某。   时尚圈人士、姓氏中有L、和裴澄屿认识。   精准锁定梁淮。   【挖槽这个人真是烂透了,当时雪记者没曝出他真名给他留一丝薄面,结果他反过来陷害雪记者的老公,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喜报!梁淮已经卖掉公司回家了!】   【能卖出去也是奇迹……】   【我还买过他们工作室出品的衣服,恶心死了,感觉浑身都痒,贱卖贱卖了有没有人要。】   【不敢要,这玩意儿风水不好哈哈哈。】   【我只关心LH会不会面临刑罚啊,他不进去蹲几天实在难平众怒。】   【很不幸地告诉你,他最多算是教唆犯罪,再加上他家那个牛逼的律师团,最多拘留几天赔点钱就算了。】   【吐了,球球老天来把他收了吧![呕吐]】   梁淮被刑拘了十五天,出来了。   现在他急需人安慰,首先便想到了裴澄屿。   但,裴澄屿的手机号注销了是怎么回事,一打过去是个陌生人接的,对方说这是他刚买的卡,还问梁淮是不是想联系手机卡原主。   跑到裴澄屿家去找,他竟然还搬了家。   无奈,联系到他的经纪人,他的经纪人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裴澄屿搬去了哪里。   梁淮急了:“那他有没有托你给我带句话什么的,不可能连告别都没有。”   经纪人深吸一口气:“这个,还真有。”   “是什么!”   经纪人沉默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字:   “滚……”   那一天,梁淮蹲在路边,哭得像个孩子。   好啊萧衍,你把我老婆弄没了,你以为你就能抱着娇妻共享天伦?   *   雪灯这几天又陷入了郁郁寡欢。   距离新闻发布会结束已经快半个月,眼见着今年快要过去,为什么上头还不给他处罚?   倒不如给他一刀毙命来个痛快,天天拿把小刀在他皮肉上剌,谁家好人受得了。   期间,裴澄屿倒是三番五次打来电话,今天还直接找到公司来了。   许久不见,他人肉眼可见瘦了一圈,但看起来有刻意打扮过,头发打理得极精致。   裴澄屿张嘴就是:“萧衍都告诉你了?所以你最近对我的态度这样敷衍?”   雪灯不知道自己哪里敷衍了,他打来的电话发来的短信,明明自己都有认真回复。   是不是裴澄屿太敏感了。   而且,萧衍告诉自己什么了?他怎么一张嘴就是奇奇怪怪的言论。   “没有哦,关于你的话题,萧衍什么也没和我说过。”雪灯认真解释道。   裴澄屿不信。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雪灯失去信任了呢,大概就是得知他和萧衍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关系开始。   那一段时间濒临崩溃,他总以为只要他们不结婚,他就有机会的。却连最后一丝机会也剥夺了。   “你是他老婆,你当然会替他说话。”裴澄屿冷声道。   这时,一直在门缝里偷看的主任终于忍不住了。   他明显感受到裴澄屿已经在纠缠雪灯了。   他背着手,一副领导派头出现在二人面前:   “哎呦,我真想给雪记者颁发个时间管理大师奖,屋里都起火了,你竟然还有时间闲聊。”   雪灯一听,立马扛起灭火器:“哪里起火了!能不能先抢救我一万二的键盘?”   主任:玛德!到头来还是煞笔!   主任夺过灭火器放好,随即对裴澄屿皮笑肉不笑道:“这个,裴先生,咱们工作也挺忙的,而且我们还等着雪灯开会,不然您先回去?”   裴澄屿往那一坐:“没关系,我可以等。”   主任:“要开到明年,您还是先回吧。”   任是傻子都能听出主任在撵人了,裴澄屿缓缓起身,深深看了眼雪灯:“我先回去,我等你电话。”   看着裴澄屿布满阴霾的背影,主任低声骂了句:“明知道人家都结婚了还来纠缠,不要脸。”   雪灯直言:“您上次还要把侄子介绍给我。”   主任脸色大变,尴尬中透着一丝倔强:“要怪就怪你天天藏着掖着的。”   雪灯:“不能怪我,是萧衍他……”   不管了,反正不能什么锅都背。   主任清清嗓子:“不说这个,你先进来,我收到了广电的文件,大概是针对你违反条例一事的处罚决定。”   雪灯一听,本就不安的心更是直冲嗓子眼。 第41章   雪灯惴惴不安跟着主任进了办公室,小手搓到快冒火。   桌上摆了三样东西,两份盖着官家钢印的牛皮文件袋,以及一只长方体绒面盒子。   雪灯欲哭无泪:处罚就罢了,怎么还要用刑?   主任深吸一口气,拿起第一份文件给雪灯展示,证明钢印还在,他没乱拆。   拆了文件,主任的手也在抖。   “这是广电总局针对萧衍一事对你做出的处罚决定。”   雪灯咽了口唾沫,手指紧紧抠着掌心。   “因记者雪灯触及行业红线,针对亲戚家人的新闻上没有做到身份规避……”   雪灯:绝望啦。   主任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   “但这几日广电总局收到了不少群众来信,群众集体签署豁免书,声称记者雪灯虽然触及行业红线,但坚守作为记者的职业道德,坚持维护群众知情权,时时刻刻将人民放在第一位,经过总局开会决议,决定……”   主任嘴角扬起笑意:“对记者雪灯进行口头批评一次,并要求其在三日内提交检讨声明。以上。”   雪灯背后一凉,雪灯心里一热。   “意思就是,不会吊销我的记者资格?”   主任宠溺点头,将文件递给雪灯:“你小子,真是走大运了。”   雪灯认真看过文件中每一个字,真的,汉字太优美了。   主任喝了口茶,拿起第二份文件:“嗯,还是广电发来的文件。”   拆开文件,主任面带笑意看了许久,但看着看着,笑容一点点淡去。   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看看文件,又看看雪灯,“嘶”了一声。   雪灯一看主任这表情,心情又坐上了云霄飞车。   快刀斩乱麻,给个痛快吧。   “雪灯,其实这一份是……调职文件。”   雪灯:?   “调职?调哪去?”   “晋海新闻社,全国最大最权威的媒体社中,最有含金量的社会新闻组。”   雪灯愣了许久,合理怀疑主任在诓他。   晋海社,多少新闻人梦寐以求的乌托邦,他?可能么。   但当他拿起文件仔细阅读后,每一个小字都变成了小小的火苗,灼热了不安的内心。   主任没诓他,是真的。   嘭嘭、嘭嘭!   心脏跳出了奇怪的节奏。   主任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本来是天大喜事,但他却哀戚长叹一声。   随即他伸出手:“恭喜你啊雪记者,高升了。”   雪灯激动与他握手,但心情也很复杂。   高升是好事,但这是他来到书中世界后的第一份工作,在这里见到了许多人,看到了很多没见过的风景,私以为可以一辈子在这里安稳度日,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主任笑笑:“我以前就经常说,我们这小小传媒公司供不下你这尊大佛,当时只是玩笑来着,没想到一语成谶。”   雪灯望着主任沧桑的面容,心里酸酸的。   他小心翼翼询问:“主任,那临走前可以抱一下么,像电视上演的那样。”   主任叹了口气,张开双臂:“行吧行吧,败给你了。”   两人来了个深情相拥。   “那以后我在晋海社要是碰到什么困惑,还可以打电话给你么。”   “行吧行吧,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不成?”   “谢谢你林主任,等以后我找到好用的生发剂,一定分享给你。”   “恩将仇报?”   主任忽然又想起第三样物品,那只绒面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奖杯,顶端一个星星,底下印着四个大字:   【十佳记者】   以及:【赠予M.J传媒文娱组记者,雪灯。】   *   雪灯兴冲冲抱着他的奖杯和证书回了家。   萧衍还在公司,大概半小时后到家。   雪灯把奖杯反复擦了一遍,环伺一圈,然后把奖杯轻轻放在客厅茶几上。   又拿起来。   不行不行,萧衍平时不太来这里,看不到。   继续环伺,然后把奖杯放在餐桌上,饭总要吃的吧。   不行不行,这种比天高的荣誉不该被油盐亵渎。   最后,他把奖杯放在了书桌上。   萧衍每晚都会在这里工作,且奖杯能被纸字油墨渲染,是上上签。   雪灯对着奖杯道:“先声明,我这不是炫耀,只是喜事要与家人分享。”   奖杯:……   不信。   半小时后,萧衍准时到家。   外套还没来得及脱,就见雪灯背着手,一副领导下来视察的派头,逛悠着踱步到他前面。   “咳咳。”雪灯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萧衍:?   “咳咳、咳咳。”见萧衍不明白,又加了两声。   萧衍:……?   雪灯那个急,萧衍到底有没有脑子。   “咳咳……咳咳咳!!!”   结果一直这么清嗓子,卡嗓子眼了,一阵巨痒袭来,弄的他止不住咳嗽。   但光辉形象不能丢,手得背好。   于是被剧烈的咳嗽带动身体倒下,手还倔强地背在身后。   萧衍忍不住笑出了声,忙把人扶起来:“你干嘛。”   雪灯气若游丝躺在沙发上:“我恨你。”   萧衍:“为什么。”   雪灯长叹一声,幽幽别过脸:“更恨自己词不达意……”   萧衍学着他长叹一声:“我也恨你。”   雪灯猛然起身:“为什么!”   “因为有些人,有天大的喜事都不愿意第一时间分享给最亲近的人,还得我亲自5G冲浪。”   “你知道我只是被口头处罚顺便高升还拿到了十佳记者?”雪灯一通连珠炮。   “是啊,你的大名现在还在热搜挂着呢。”萧衍拍拍他的后背,端来热水,“看到热搜,本以为下一秒就会收到你的消息,结果等到现在也没有。”   雪灯被完美PUA,心中萌生一丝愧疚。   他赶紧道歉:“对不起嘛,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跟我来。”   说完就拉着萧衍上楼欣赏他的奖杯。   两人蜷缩在小板凳上,抬头仰望着晶莹剔透的奖杯。   雪灯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给你三秒钟,表扬我。   萧衍十足配合:“你真的很厉害,和你结婚是我三生有幸。”   雪灯情不自禁晃晃脚丫,随即又深深叹了口气:   “要走了,真心舍不得林主任,小刘、小张、小王……哎……”   萧衍:“小刘全名叫什么。”   雪灯沉默,雪灯愧疚,雪灯忘了。   “嗯,保持沉默就好,否则小刘知道会伤心的。”萧衍笑笑。   他拿过雪灯的调令看了看:“下周二正式入职,你还有一周时间和同事们好好道别。”   雪灯疑惑:“为什么是周二不是周一。”   “周一是元旦,你要是坚持去上班,你领导可能很乐意给你发一个十佳员工。”   雪灯这才意识到,旧的一年马上要过去了。   他以前在海底时,族群有自己专属的节日,不按照人类节日来,但看书中说,元旦对人类来说是除了春节外最重要的节日,寓意着团圆、辞旧迎新。   团圆啊……   雪灯看向窗外,天空被晚霞染成艳丽的红色。   忽然有点想外婆了。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说起来,你都没提过自己的家人,元旦那天要把他们叫来一起过么。”萧衍轻声询问。   雪灯低下头:“不了,他们在很遥远的地方。”   萧衍单手托着腮,静静凝望着雪灯。   和他一样,他妈妈也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毕业后的五年,每年的元旦春节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还好今年有雪灯陪着一起。   “今年只有我们两人一起过了,会觉得寂寞么。”萧衍拉过雪灯手,搁在掌心揉了揉。   “可能会,但我尽量不表现出失落。”雪灯耿直道。   要是能和外婆一起过就好了。   萧衍笑笑,没说话。   *   元旦前一天,萧衍打开雪灯的衣柜帮他整理行李。   雪灯嚼着鱿鱼丝,一把按住萧衍的手:“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把我扫地出门。”   萧衍继续收拾行李:“你放心,如果以后我们真吵架,我去睡车里,都不会把你扫地出门。”   “明天元旦,带你去个好地方过节。”   雪灯“哦哦”两声,顺手把自己的奖杯放进行李箱。   萧衍无奈。他到底是有多想炫耀。   翌日,两人被司机送去了机场。   雪灯好奇:“我们要去米兰么。”   萧衍:“不是坐飞机就一定要去米兰。”   雪灯撇撇嘴,神神秘秘,问他也不说。   飞机上。   雪灯在家时还感觉不到,出了门才真正感觉到元旦的节日气氛。   机舱里基本都是拖家带口,尽管后面那个小婴儿一直哭。   小婴儿的妈妈对周围人不断说抱歉,周围人也能理解,婴儿嘛,教育他又听不懂。   婴儿的爸爸小心翼翼递来一只精致的小盒子,上面贴着便利贴,写道:   【抱歉我的儿子打扰到大家了,也感谢你们的包容和善意,这是我们夫妻二人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雪灯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块水果糖和一袋巧克力甜点。   萧衍还在一边悄声道:“节假日机票很难抢,没买到头等舱,你忍一忍。”   雪灯把巧克力甜点塞进萧衍嘴里:“应该是你忍一忍吧。”   说完,他回头看了眼一家三口。   妈妈抱着哭声渐小的婴儿柔声哄着,爸爸一边给周围人分发礼物一边鞠躬道歉。   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不禁想起小时候,父母不知所踪,外婆领着他去面见族群的领头人鱼,他第一次见到那样高大的男人,吓得直哭,外婆也是一边哄他一边给领头道歉。   嘤,更想念她老人家了。   飞机飞了三个多小时,雪灯一路睡睡醒醒,醒来后就对着机窗外的云层发呆。   顺利抵达目的地,一下飞机,雪灯便感到一股热浪席卷而来,穿着厚棉服的他热的浑身是汗。   萧衍帮他脱了外套,一手拖着行李箱。   原来他们此次目的地是国家南边的滨海城市,这里四季如春,路边的椰子树生机勃勃,吸引大量游客前来度假。   萧衍带雪灯去酒店休息了会儿,吃了点东西,换了薄薄的夏装,出发!   一直抵达真正目的地,雪灯才发觉他们从北方的海边来到了南方的海边。   不过这里的海真漂亮,干净澄澈,呈现淡淡的碧蓝色。   海滩上的酷哥辣妹衣着清凉,尽情展现自己傲人身材。   雪灯忙捂住眼,从指缝里悄悄打量:“哎呀……哎呀……”   萧衍看他一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样子,把他手拉下来:“光明正大看,没什么的。”   雪灯不客气了,那我可看啦。   微风徐徐,扬起发丝,温暖的空气裹挟着身体。   雪灯情不自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咸腥的海风:   “大海是我家,我爱我的家。”   萧衍却觉得这句话稍有古怪。   以前的雪灯可不喜欢大海,当时裴澄屿事件一出,自己质问他,他好像说了句:   “好啊,那我去跳海证明清白,想不到我讨厌了半辈子的大海,最后却要葬在那里。”   他犹疑地打量着雪灯。   应该没什么的,人的喜好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这很正常。   这时,身穿橘色马甲的黝黑男人拎块牌子过来:“靓仔,潜水么?专业教练全程陪伴哦。”   萧衍本想拒绝,结果一扭头就看见雪灯攥紧双手,兴奋从眼底跌落。   “好吧,潜。”他妥协了。   听到萧衍同意,雪灯冲着大海就去了。   被马甲男拉回来:“使不得,别闹出人命。”   两人在教练的指导下换好了潜水设备。   潜水服是五毫米厚的款式,完美贴合身体,勾勒出精健肌肉轮廓。   雪灯悄悄打量着萧衍,从他上身一直看到下半身,最后停在石门水库上。   笑笑。   真是个健康的男人。   教练帮忙做完水下培训,确定二人都听明白后,便乘坐快艇到了浅海区,从这里下去。   一下水,萧衍便感到胸前一阵发闷,忙浮上去。   雪灯虽然早已迫不及待,但看到萧衍不舒服还是乖乖等,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着:“如果难受就不下去了吧,我去挖扇贝也可以的。”   萧衍摇摇头:“只是初次下水会有些不适,一会儿就好了。”   他还准备了能在水下拍摄的Go pro,想给雪灯拍些好看的照片。   再次下潜,悬停增压,胸闷感缓解了不少,随着潜水变深压力增大,这种不适感也愈发强烈。   雪灯也不急,乖乖等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双脚微微浮动着。   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四肢,举手投足间尽态极妍。   萧衍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   两人继续下潜,潜到浅水区的最底端。   四周布满礁石,艳丽的珊瑚藏在沙子里,还有无数漂亮小鱼成群结队从他们面前游过。   雪灯下意识伸手想摸摸那个掉队的孩子,结果小鱼尾鳍一扭,朝着大部队逃命般窜去。   他第一次遇见这些鱼群时也是他第一次离开家,外婆带着懵懂的他循着鱼群游动,耐心为他讲解鱼群的种类和习性。   他又看到了趴在礁石中一动不动的石头鱼,也是外婆告诉他,这种鱼背鳍有剧毒。   深海的每一处地方,似乎都有外婆存在过的痕迹。   蠕动的珊瑚虫、不易察觉的水母,艳丽丰富的鱼群。   还有仰望海面时,看到的碧波涌动,折射着太阳的光,粼粼璀璨。   雪灯敲敲萧衍的手,摆出剪刀手。   萧衍心领神会,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刚好鱼群游过,盘旋在雪灯头顶。   潜水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雪灯和萧衍坐在沙滩上,欣赏着萧衍拍的海底照片。   萧衍微微抬眼,看着雪灯下巴搁在他手臂上,怔怔看着那些照片。   “抱歉。”萧衍忽然道。   “为什么道歉。”雪灯抬起头,不解。   “既然都肯花三四个小时坐飞机来这边,本来该带你去找你的家人团聚的。”   雪灯叹了口气,望向大海:   “不是哦,我已经见到家人了。”   “在哪。”   雪灯笑笑,用脑袋拱拱萧衍的手臂:“在这里啊。”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外婆的存在,从小失去父母的他,外婆就是唯一亲人,但他今天真的见到了她。   她教会自己的知识,带自己见过的风景,游过的每一处礁滩,以及从海底仰望海面时看到不同地面的阳光,全都是外婆留下的痕迹。   所以真的见到了。   并且,因为外婆送给他的书籍,让他渴望去了解人类的世界,并遇到了萧衍。   真的很幸运。   “你要是喜欢这座城市,我们以后在这边定居?”萧衍问道。   “不要。”雪灯不假思索拒绝,“我更喜欢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城市。”   “今天嘴巴很甜哦。”萧衍笑道。   “可能是吃了飞机上那个姐姐送的水果糖。”   “是不是真的。”萧衍做出一副“我不信”的表情。   下一秒,雪灯双手捧起他的脸,乘着温柔春风,嘴唇附上。   始料未及的,萧衍倏而睁大了双眼。   海风喧嚣,可依旧盖不住如鼓鸣般的心跳声。   冗长的吻结束,雪灯坐直身子,严肃问道:“你自己说,我有没有撒谎。”   萧衍沉思片刻,眉尾一挑:   “太快了,不确定,再证明一下?”   雪灯把脸凑过去,咬住萧衍嘴唇,发泄一下。   他真的没撒谎,萧衍为什么不信?   ……   萧衍带着雪灯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雪灯没心情考虑为什么上午来下午回,他满脑子都是“我该怎么让萧衍相信我嘴甜是因为吃了姐姐给的糖”。   飞机上,雪灯冥思苦想半天,拉过旁边大叔:   “叔,帮我证明一下?”   叔:???   “尝尝我的嘴唇是不是甜……”   话没说完,被萧衍拽回来。   萧衍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来:“我从以前就知道你胆子大,没想到这么大。”   叔满脸惊恐,社恐i人想站起来问问谁愿意和他换个座。   “你不是不信么。”雪灯振振有词,“第三人的证明更具有公平合理性。”   萧衍压低声音:“怕了你了,我信,所以你乖乖坐好。”   然后给瑟瑟发抖的i人叔道歉。   等抵达晋海市,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忙碌了一天的雪师傅早已在梦中和周公大玩PLAY。   是说木桶叔叔的PLAY。   被人叫起来,他伸了个懒腰,接着就保持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满脸迷蒙望着前座发呆,神情恍惚。   “还困?”萧衍起身拿下行李,问道。   雪灯梦游般“啊”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所以你想让我背你对不对。”萧衍可算看出他那点小九九了。   雪灯:“啊……”   不是啊,醒来发呆,这不很正常么。   下一秒,萧衍半蹲下身子,拉过雪灯双腿把人背起来,一手托住他的屁股,还要腾出一只手拖行李箱。   雪灯不光看着瘦,真背起来也确实没什么分量。   夜风中,萧衍嗅到了他发间飘来的香气,于是头往一边靠了靠,脸颊尽可能贴上这头令他魂牵梦绕的发。   寒风袭来,雪灯打了个哆嗦。   合理怀疑萧衍是让他帮忙挡风的。   萧衍感受到他的颤抖,把人放下来,脱下外套裹住他,自己只穿一件单衣,继续把雪灯背起来往大厅走。   雪灯被风一吹,清醒了些:“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   萧衍把人放下:“是啊,已经到门口了,也该自己走了。”   然后拉着雪灯上了出租车。   雪灯打量着窗外的风景,却觉得街道很陌生,不像是回家的路。   “去哪?”他问。   萧衍从手机中抬起头,本想直接回答,但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   “把你卖了。”   雪灯大惊:“卖哪去?”   萧衍望着路边的店铺名牌,道:“黄焖鸡米饭。”   雪灯沉思片刻:“能不能卖去海鲜杂烩店?那里比较合我胃口。”   合着他以为把人卖去是享福的。   萧衍无奈地摇摇头。   如果雪灯今天碰到的是别人,大概率被卖了他还要帮忙数钱。这么单纯不谙世事,可怎么办。   车子走走停停,穿过无数陌生街道,渐渐远离市区。   最后在一处幽静的陵园前停下。   黑夜中,陵园阒寂无声,只有萧瑟风声不止。   雪灯又打了个寒战。 第42章   “为什么来这里。”雪灯紧贴着萧衍小心翼翼移动。   好书看过不少,没营养的恐怖故事也有。   “还有一小时元旦就过去了。”萧衍看了眼手表,“今天是与家人团聚的日子。”   此话一出,雪灯只觉后背涌上强烈寒意。   萧衍的背影在漆黑夜色下更显出几分阴森。   “你是不是……”雪灯犹豫着,被萧衍握住的手一点点往外抽。   萧衍头也不回:“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鬼。不然为什么大半夜造访坟堆。   雪灯不敢问,根据书中所言,鬼魂具有穿墙瞬移的能力,且力大无穷,虎鲸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倏然,萧衍停下脚步。   雪灯望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双脚不受控制向后倒退。   “原来,你发现了。”萧衍森寒的声音顺着夜风飘来。   雪灯吓麻了:“没,没有哦,我什么都没发现。”   绝对没发现你是鬼。   萧衍轻笑一声,转过头。   苍白月色下,他的双眸漆黑深邃。   他牵起雪灯的手。看来这孩子是真被自己吓到了,手指冰凉还在抖。   “你知道么。”萧衍轻轻揉捏着雪灯的手指,想揉得热乎一些,“你们惧怕的鬼魂,或许是很多人渴望却无法触及的亲人。”   雪灯“啊”了声,视线落在周遭那一片生硬冰冷的墓碑上。   “过来吧,带你见见我妈妈。”   雪灯听闻,这才后知后觉:“你妈妈已经去世了?”   原文并未对萧衍的父母过多着墨,雪灯也只见过萧衍的爸爸,知道父子二人关系僵硬,却从没听他提起过妈妈。   萧衍脚步顿住。   他缓缓回头,眼底一片疑惑。   雪灯不可能不知道他妈妈已经去世,当初雪灯就是不知从哪得知他妈妈精神分裂死在医院的消息,知道他不想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便借此要挟与他结婚。   萧衍垂了眼,脑海中蹦出雪灯那句“大海是我家,我爱我的家”。   而今天他又对妈妈去世的消息表现出十足震惊。   难道真的是当初跳海撞坏了脑袋?   细细想来,雪灯的确和当初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萧衍沉思许久,回过神,拉起雪灯的手径直走到母亲的墓碑前。   石碑前摆着新鲜的花束水果和甜点,看来那个男人白天时来过了。   雪灯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蹲下身子凑近一些想看个清楚。   这张遗照不知什么时候拍的,明显看得出照片上的女人形容枯槁,神情憔悴,但也遮掩不住她精致艳丽的眉眼。   长得和萧衍好像哦。   雪灯朝旁边的墓志铭看过去,第一行就写着:   【爱妻宋池雪之墓】   池雪?   “你妈妈叫池雪么?”雪灯好奇问道,“你的工作室也是这个名字呢。”   萧衍渐渐敛了眉。   他用母亲的名字为工作室命名,雪灯不可能不知道。   “你和妈妈长得好像。”雪灯在照片和萧衍的脸部来回转换观察。   萧衍笑笑,俯下身子拂走石碑上的薄尘,对雪灯道:“和妈妈打个招呼吧,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雪灯立马站起身挺直腰板,毕恭毕敬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妈妈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雪灯。”   他还想说点什么,奈何脑袋空空。   组织了半天语言,说出口却只有一句:   “元旦安康。”   雪灯站直身子,打量着墓碑前的贡品,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你爸爸好像来过了。”   萧衍冷冷看着那堆贡品,没说话。   “他一定很爱你妈妈,每年节日都来祭奠她。”   萧衍拉起他的手,低声道:“并不是所有的怀念都是爱,也有可能只是惋惜自己失去了一个可以掌控的玩具。”   说完,拉着雪灯往外走。   雪灯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被萧衍拉着往外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阒寂生冷的墓碑。   车上。   雪灯道:“今天我们都和自己的亲人团聚了,可喜可贺。”   没有遗憾了。   萧衍笑笑,眼中是雪灯清澈的眉眼:“是啊。”   雪灯凑到前边对出租车师傅道:“师傅,元旦快乐。”   师傅欣慰笑笑:“同乐同乐。”   随即从置物盒里拿出一袋香蕉面包送给雪灯吃。   萧衍静静凝望着雪灯一口一只香蕉面包,良久,压低声音:“你还记得我妈妈去世多久了么。”   雪灯好不容易把面包咽下去:“你没说过,我还是今天才知道妈妈已经离世。”   萧衍不动声色。   很奇怪,难道真的摔坏了脑袋。   第二天,萧衍以定期体检为由带雪灯去医院检查了大脑。   医生却告知他:“脑部CT里并未发现任何淤血和异样,表面也没任何外伤,应该不存在颅脑损伤说法,也没有任何脑变性疾病。”   疑惑更深,没有任何脑部损伤,好端端怎么变了个人。   回到家,雪灯还在抱着他一切指数健康的体检报告傻乐。   萧衍默默看着他,许久,伸出一根手指问他:“这是几。”   雪灯:?   “一。”   萧衍加了根手指:“这是几。”   雪灯:“你是不是怀疑我智商有问题。”   萧衍收回手指,换了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你被司机从海边救上来那天发生了什么。”   雪灯刚想回答。   不对!   萧衍不可能平白无故问这种问题。   他的脑中倏然闪过之前和萧衍一起祭拜母亲,他惊讶萧衍母亲竟然已经离世时,萧衍看向他的眼神……   是一种犹疑的、审视的眼神。   是不是因为他的表现和原主货不对板,所以萧衍对他产生了怀疑。   据他观察,这是个无神论世界,大家对于怪力乱神、异种生物的存在始终持不信或怀疑态度,因为从小接受社会主义教育,已经形成坚定的世界观,   如果这时告诉他们自己是人鱼穿书,叠了双层de buff,他们大概率直接世界观崩塌,而后陷入自我怀疑最后步入崩溃。   不能说的吧。   所以接下来不能再被萧衍发现异样,自己应该紧贴原主人设不动摇。   所以原主算是个什么人设?   提纯过后,雪灯得到一个字:   坏。   雪灯清清嗓子,眉间紧蹙:   “为什么一直问我奇怪的问题,还是说你就是觉得我很傻,就连我调职晋海社也是我靠潜规则得到的。”   萧衍没料到雪灯突然生气,痛定思痛地反省,认为是自己的表现太唐突。   他笑笑:“不是,是我自己搞不清楚了,所以请你解疑答惑。”   雪灯听完,马上伸出一根手指,认真教学:“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   不对,原主哪有这么乐善好施。   他干脆下单幼儿学习图书,对萧衍道:“善用搜索。”   晚饭时。   雪灯正对着自己的饭碗努力,脑海中忽然蹦出原主人设。   自私、霸道、心狠手辣。   他一把抢过萧衍饭碗护在臂弯里。   萧衍举着筷子:?   “我的,都是我的,视线里看到的东西都是我的。”   萧衍扬了扬下巴:“我把电饭锅端来给你?”   雪灯低头扒拉米饭:“那倒不用。”   睡前洗漱时。   雪灯冲进卫生间把正在刷牙的萧衍拽出去:“我的,房子也是我的。”   萧衍擦掉嘴角的泡沫,反道:“这房子从毛坯到建成,没有你一分钱的功劳。”   雪灯犹豫半晌,夺过萧衍的牙刷:“不管,都我的。”   然后把人推出去,关上门。   镜子里,雪灯拿着萧衍的牙刷,表情一片失落。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事实上萧衍也没做错什么,就连他的无理取闹也照单全收。   真演不来坏人。   还是和他道个歉吧。   雪灯洗完澡,头发吹半干便按奈不住扔了吹风气,悄悄来到萧衍房门口朝里张望。   屋子里没开灯,一片阒寂。   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动不动。   “老公……”雪灯小声喊道。   但等了许久,萧衍也并未给予他任何回应。   看来是真生气了。   也对,自己的确很过分。   雪灯本想等第二天起来再和萧衍认真道个歉,结果人还没睡醒便被林主任一通电话薅起来:   “雪灯啊,我这几天和老婆孩子去度假,完全把你的事忘了,今晚是十佳记者表彰大会,你现在快准备获奖感言!”   雪灯犹如晴天霹雳。   “主任,你为什么不等过年再跟我说?”   顺便把给萧衍道歉的事抛之脑后,立马打开电脑准备演讲稿。   期间,他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随即是楼下大门开关的声音。   萧衍走了。   本来还想跟他道个歉然后请他参加自己的表彰大会见证自己的荣耀,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雪灯望着屏幕上寥寥几字,长叹一声。   雪灯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把获奖感言写完,又花了半天时间请主任帮忙修改并背诵。   等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五点半,距离表彰大会开始只剩半小时。   雪灯打了车奔赴会场,车上,抱个手机打打删删。   他想给萧衍发消息请他来参加自己的表彰大会,可现在和萧衍还处于冷战状态(雪灯自认为),萧衍应该不会来参加的吧。   得先道歉。   雪灯刚打上“对不起”三个字,前座司机:“到了,二十二块。”   不得已,赶紧收起手机摸出演讲稿最后记忆一遍,直奔会场。   雪灯一进会场,就见台下已经坐满各路人马,台上,主持人正在台上进行年底盘点。   主任缩着脖子冲雪灯招手。   雪灯弓着身子穿过人群,在主任身边坐下。   “你怎么才来,都要高升的人了还没时间观念?”   “稿子总也背不下来,就来晚了。”   主任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你现在还算是M.J传媒的员工,好好表现,千万别临门一脚给我丢人。”   听主任这么说,雪灯更紧张了。   见过大场面,但主人公都不是自己,临到自己头上才发现,承受力还是差了点。   这个时候,就会想到总是在众人面前游刃有余的萧衍。   雪灯悄悄摸出手机,界面还停留在编辑了一半的道歉短信上。   来不及了。   雪灯收起手机,视线幽幽看向台上。   主持人声情并茂:   “过去的一年,我们的记者始终担负着引领舆论的重任,在激烈的新闻竞争和推进媒体融合的道路上,他们一直在奔波、思考,再难再险,也要将真相带给广大群众。而这一年里,通过对个人和成绩的检阅,诞生了十位走在前端、以身示范的优秀记者……”   “首先颁发的是文娱组十佳记者奖,获奖者来自M.J传媒集团的雪灯记者,有请——”   雪灯听到叫到他的名字,愣住。   主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滚上去领奖。   雪灯定了定神,在掌声与目光中阔步走上台。   他不断告诫自己,要严肃,要稳住心态。   雪灯来到主持人身边,看向台下。   或许是紧张,台下人好像全部虚化了一般,只有他们如炬般的24K纯金钛合金眼神无比清晰。   而此时,表彰大会的直播间观看人数像坐了火箭一样,飙出了残影。   弹幕齐刷刷:   【呜呜呜老婆你也太好看了吧。】   【小雪长得好甜哦,好喜欢他穿的白色毛衣,雪地精灵呜呜呜哇哇!】   【今天也是羡慕嫉妒恨萧衍的一天[坚强微笑]】   【恭喜你宝宝!你值得!】   【萧大总监来了没,快把镜头给台下我们看看。】   【貌似没有……萧衍!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现在坐火箭过来还来得及!】   主持人看得出雪灯很紧张,试图缓和气氛,于是笑道:   “来自M.J传媒的记者雪灯一直被誉为网民最喜欢的记者,除了本身恪守职业道德,无惧不公外,也因为几张抓拍照火出圈,看来雪记者今天也有刻意打扮一番。”   雪灯:能不能赶紧进入正题,我快昏过去了。   完蛋,获奖感言怎么写的来着,一个字也记不起来了。   要不直接哭给他们看吧,反正颁奖典礼都是这样,记不住台词就声泪俱下,从宇宙起源说起。   “雪记者也是今晚表彰大会中最年轻的一位记者,那么对于支持你的网友们,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么。”主持人问道。   雪灯一只手紧贴裤缝,不断抠着裤缝线。   他的视线在台下观众中来回乱瞟,想哭,但挤不出眼泪。   “谢谢大家的喜欢,但还是希望大家尽可能多关注我的……”   倏然间,他的眼神一亮。   台下观众席里,一个身着黑色大衣、戴着墨镜的男人优雅翘着腿,虽然看不到眼睛,但能看到他嘴角轻轻扬起似是而非的笑意。   真的,好显眼。   是萧衍!肯定是萧衍!他来了!   做了无数次心理建树,不断告诫自己要严肃的雪灯在看到萧衍的瞬间,嘴角比AK还难压,不断上扬、上扬——   他甚至伸长脖子,身体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多关注我的工作,不要太关注我的颜值。”   他看着萧衍,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噗哈哈哈哈小雪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到你老公啦?】   【好好好,不关注你的颜值。怎么能不去关注?!】   【我恨!萧衍你要不来干脆一直别来,这样小雪伤心欲绝之际,我就能顺势上前安慰,然后上位[戴墨镜]】   【灯灯好可爱吖!见到自家老公都乐傻了。】   【哈哈哈一直在找老公,这个黏人精!】   主持人赶紧打圆场:“那么这次拿到十佳记者,您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么。”   雪灯尬住。   获奖感言第一个字是什么来着?   算了,临场发挥吧。   “想感谢带我入行的林主任,他虽然爱说反话,但从来不吝施教,危难当头,也是他力行作为新闻人的操守和本分做出决定,才让大家看到事情的真相。”   林主任为自己热烈鼓掌。   “以及广电驻局纪.检组的徐组长,他包容我的无知和幼稚,并告诉我作为一名新闻人,最重要的坚持是什么。”   屏幕前的徐组长欣慰点头。   “还要感谢我的家人。”雪灯看着台下的萧衍,羞赧一笑。   “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是我永远望尘莫及的高度,但他从来不会嘲笑我小小的梦想,反而一直默默支持,在我迷茫之际,身体力行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还给我买了一把一万二的铝制键盘。键盘真的很重,三斤多,只是因为,它承载了大众需要知道的真相和事实,这是大众信任的重量,重于泰山。”   台下,不知是谁高举双手热烈鼓掌。   继而,掌声如海浪般潮起涌动。   顺便:卧槽!他键盘一万二!   新闻协会的主席点点头,对一旁领导道:“很朴实的发言,但真的很感人。”   领导擦擦眼角热泪:“这记者也很幸运,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善意的支持和言传身教,相信他在这条路能走很远。”   萧衍唇角微微笑,轻轻鼓掌。   这孩子到最后还是不会说什么恢弘大气的言辞,但每个字都充满感恩与四两拨千斤的力量。   雪灯接过广电总局局长亲手颁发的证书,鞠躬致谢,在掌声中走下台。   然后释然地松了一口气。   主任一个劲儿冲他招手让他坐过来,雪灯抱歉地笑笑,径直朝萧衍走去。   萧衍旁边的人主动坐到一边为雪灯腾出位置。   主任:玛德!白眼狼!白疼你了。   萧衍不发一言看着台上下一位受嘉奖者,手指轻搁在膝盖间,好像在很认真倾听。   雪灯往他身边坐近一些,沉默半晌,忽然拿起证书扇了扇,似是漫不经心道:   “会场好热。”   见萧衍不作声,他把证书换到了靠近萧衍的那只手,继续扇风:“空调开太高了。”   见萧衍还是不理他,他干脆给萧衍扇风,每当证书停在萧衍眼前时,他就会故意放慢速度:   “你穿这么多一定很热吧。”   终于,萧衍按住他的手,站下墨镜挂在领口。   狭长深邃的眼睛看过来:“冷。”   说完,顺手拿过雪灯的证书翻开,一字一句念读:“十佳记者,雪灯。”   雪灯的双脚在底下晃了晃:快夸我,快。   萧衍单手合上证书往怀里揣:“印得挺好看,送我吧。”   “不行。”雪灯忙伸手去抢,“是我的,我的荣誉。”   “这么小气?”萧衍把证书还给他。   雪灯撇撇嘴,小声嗫嚅道:“你还不是一样小气,今早都没和我打招呼就走了。”   半晌,又道:“好啦,我知道是我无理取闹,对不起就是了。”   萧衍反而一脸疑惑:“为什么道歉?你什么时候无理取闹了。”   “就是……抢你饭碗,还抢你牙刷。”   萧衍静静沉思,半天,“哦”了声:“你不是说你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你的东西。”   说着,他抬头一扬下巴,点点前座的地中海大叔:“那个也是你的了?”   雪灯深吸一口气,揉揉眼,接着目光炯炯看着萧衍,眼球一动不动:   “我现在只能看到你,没有余光哦。”   萧衍低下头,抿嘴轻笑几声。   他抬手揽过雪灯,把他往怀里按了按:   “我没生气,早上睡过头,赶着去公司,担心吵醒你就没打招呼。”   雪灯半信半疑:“真的?”   萧衍忽然从他手里抽出证书,挡在二人脸前。   下一秒,雪灯脸颊上落下一道柔软触感,随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骤响:   “如假包换。”   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用证书遮住方便说悄悄话。   雪灯揉揉微烫的吻印,既然嘴角比AK还难压,那就干脆不压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又想模仿谁,但你就是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萧衍轻声道。   因为确定,喜欢的是这样的你。   雪灯为什么会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异样,又好像丢失了很多重要记忆,自己的确疑虑过,也想过探究事实。   但看到他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将自己称作“家人”时,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   可以肯定,他就是他,就是自己宁愿背负二十亿也要保护的人。   曾经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雪灯反而叹了口气。   果然反派就是反派,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左右他人情绪。 第43章   正式调职的前一天,雪灯和曾经的同事们一起吃了送行宴。   期间,小刘喝醉了,哭得像发了泥石流,拉着雪灯的手说了一万句“舍不得”。   曾经疑似反派角色的主任也忍不住掉了两滴泪。   “虽然知道咱们还在同一城市甚至同个区,但就是有种什么都变了的感觉,就像嫁出去的女儿,从家人变成了亲人那种感觉。”   雪灯认真道:“出嫁的女儿也还是女儿,时移世易,唯一不变的是亲情。”   有时候他确实不太理解人类那套规矩,当年他的姐姐嫁到渤海东部海域,他乐的一晚上睡不着,姐姐也是,大概是觉得嫁给了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对象。   姐姐也经常回来看望他和外婆,明明还和以前一样,什么也没变。   “没关系。”雪灯对主任道,“我只不过是从娘家去了婆家,想见总能见到的。”   主任老泪纵横,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叮嘱道:   “你这个孩子没什么坏心眼,人又傻乎乎的,但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愧疚自己以恶意去揣测他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赖。”   雪灯不懂。   “因为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结束了送行宴,雪灯把醉醺醺的同事一个个送上了出租车,认真叮嘱过司机一定要将他们安全送到家。   雪灯没喝酒,喝的是饮料。   因为他清楚自己是那种喝个酱香拿铁都能断片的类型。   因为调职,工作内容也变了,他这几天没上班就一直在家收集有关社会新闻组的资料,看看资深前辈们写的稿子,去思考。   比起文娱新闻,社会新闻需要更深刻的反思和思考。   他知道晋海社是大型媒体机构,工作内容也需要更严谨,必须争分夺秒抢新闻抢头条,这样黄金七秒就变得举足轻重。   黄金七秒是指观众在阅读一篇新闻稿或者新闻镜头时,只有七秒的耐心,能否在这七秒内抓住观众眼球更考验撰稿人对于新闻的敏感度。   所以雪灯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他会用写日记的方式记录每天的所见所闻,偶尔也会回顾穿书前的海中生活。   而萧衍那边,奥帆赛礼服评选初选结果已出,他以碾压式的得票数和另一位设计师顺利晋级,接下来就是将设计稿送到赛委会,请所有成员投票角逐唯一的冠军得主。   周二。   今天是雪灯第一天去晋海社报道。   雪灯猛地从床上醒来。   八点了,家里距离晋海社至少二十分钟路程。   昨晚学习学太久,就这么趴桌子上睡着了。   后半夜大概是萧衍来过,把他抱到了床上。   雪灯赶紧洗漱吃早餐换衣服,一片兵荒马乱。   他把所有衣服拎出来看了一圈,忽然有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   他所有的冬装昨天都洗了,本来打算临时去商场买一件,但不小心睡着了。   无奈,只好套了件薄薄的高领衫,提上包包急匆匆下楼吃早餐。   见雪灯差点把自己噎死,萧衍看了眼表。   这小子快迟到了。   雪灯一通狼吞虎咽,立马提上包往门口跑。   萧衍喊住他:“外套。”   雪灯在门口跺着脚,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都洗了没干。”   萧衍道:“你等我一下。”   雪灯在门口十万火急,良久,才看见萧衍穿戴整齐下了楼,手里还拎着件毛呢大衣。   他把大衣给雪灯穿好:“先穿我的。”   萧衍人高腿长,衣服有些长,那袖子在雪灯穿上后都能直接唱戏了。   雪灯说了几声谢谢打开门就跑,又被萧衍拉回来:“我送你过去,别着急。”   这一路,萧衍把车子开到几乎轮胎冒火,恰逢早高峰,在某个路口完全堵住。   雪灯望着一动不动的车队,声音已经漫上一丝哭腔:“我再也不睡懒觉了……”   萧衍转动方向盘开进旁边的小巷子,道:   “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工作,何况睡过头这种事谁都可能发生。”   “不需要自责。”   车子开进小巷,极度考验车技,羊肠小道一样东拐西拐。   萧衍始终不慌不忙,将油门狠狠踩下,一路火花带闪电,好歹是在八点五十五分抵达了晋海社大门口。   雪灯紧张的腿软,下车后还差点一脑袋扎进地上。   明明想跑快一些,可双腿就像不停使唤一样。   进了大厅来到电梯口,结果就看见电梯口立了块牌子:   【电梯打扫中,暂停使用。】   雪灯看了眼手机。   完了,八点五十七了,而社会新闻组的办公室在四楼,铁定要迟到了。   欲哭无泪之际,高大身影阔步而来,没等雪灯反应过来,身体一阵悬空。   萧衍把人抱起来,问:“几楼。”   “四楼。”   萧衍抱着他转而去到楼梯间,长腿一迈跨过两个台阶,快又稳。   雪灯搂紧他的脖子,心里稍稍安心了些。   八点五十九分,萧衍抱着雪灯来到办公室门口,雪灯从脖子上拽起工作证对准打卡机。   “嘀——欢迎来到晋海新闻社社会新闻组。”   雪灯松了一口气,赶上了。   萧衍把人放下,勉强克制住不稳的呼吸,轻声叮嘱着:“进去吧,遇事别慌,及时补救就好。”   雪灯点点头,拔腿就冲,冲一半又返回来,踮起双脚,深深拥抱着萧衍。   而后放开他道了句“晚上见”便跑进办公室。   萧衍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雪灯进了办公室,没来得及打量同事们,就看见身着白色套裙的女人站在主编办公室门口,频频看向手表。   雪灯掏出他的调职令交给女人:“尹主编早上好,我来报到了。”   尹主编接过他的文件书,点点头,示意雪灯先进来。   她是个留着短发、化着精致妆容、一副干练相的中年女性。   尹主编认真看过他所有的调职文件,随即伸出手,标准的职场微笑:   “欢迎你来到晋海新闻社,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事了,希望你能在这个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勤学好问,刻苦努力。”   雪灯脑海中浮现林主任那总是阴阳怪气的脸,鼻根忽的一酸。   他握住尹主编的手:“我会努力的。”   “一会儿组长会带你熟悉你的工位、和同事打招呼,先过去吧。”   雪灯一走,尹主编又拿出他的调职令反复看了许久。   手中的钢笔转了一圈,停下。   她缓缓抬眼。   奇怪,这里的记者都是通过统招和层层选拔进来的,且一定是专业对口,为什么一个刚过实习期还是专攻文娱类的记者会突然被上边调到这里。   雪灯由组长领着来到办公室。   大媒体就是不一样,办公室都比M.J的办公室大了四五倍,人也更多。   “大家暂停一下,介绍一位新同事给你们认识,大家应当也对他有所耳闻,他是从M.J传媒调来的记者,雪灯。”组长高声道。   同事们自顾对着电脑,面无表情。都不肯抬头看一眼。   只有那么一两个还算友好,底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组长尴尬,带雪灯来到工位前:   “以后这就是你办公的地方,我姓韩,你叫我韩组长就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雪灯点点头,放好包包开始收拾桌面。   他后排一个男记者凑到旁边人耳边,悄声道:“得,空降的真来了。”   旁人嗤笑道:“文娱改社会组,真是活久见。”   再往后两排,三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人该不会是靠脸上位吧,真的烦,想想咱们费了多少工夫才考进来的,他倒好,上面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么多人的努力全否定了。”   “无聊,你有这样的脸你也去高升啊。”   “接受现实吧,要么有关系要么有颜值,啥都没有的安心当个小镇做题家就好了。”   雪灯刚来,也没人给他安排工作。   他把桌子整理好后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沉默许久,他回头对身后员工道:“我该做点什么。”   那人瞥了他一眼:“这么多要忙的你还找不到事做?实在找不到去把厕所擦出来。”   雪灯拎起抹布:“好。”   那人赶紧叫住他:“真去啊。”   无语,什么脑袋。   雪灯又问他:“需要我帮忙么。”   那人抬手:“Stop!不需要。”   雪灯耸耸肩。   无论怎么看,人类都好善良,明明自己都这么忙了也不会想着把工作丢给其他人,真好。   另一边,家里。   萧衍对着阳台上那一排雪灯的衣服看了许久。   果然没了人相衬,更显俗气。   他想起出门前雪灯穿着他不合身的大衣,实在有几分喜感。   萧衍笑笑,径直进了卧室,抽出几张纸,翻出马克笔。   他打开雪灯的手机,雪灯一直忘记换回手机用。   相册里有不少雪灯的照片,还有他俩当晚一起在星星岛的合影。   萧衍拇指轻轻摩挲着相片中雪灯的脸。   你真了不起,把一个专做女装的设计师变成了全能型。   第一次设计男装,雪灯喜欢什么颜色呢。   涂涂抹抹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萧衍抬起头看了眼钟表。   十一点半了,雪灯现在应该在吃饭了吧。   他给雪灯发了消息:【在吃饭?】   雪灯很快回了消息:【在吃,食堂饭菜很好吃。[人鱼][开心]】   萧衍:【吃的什么,拍照我看看?】   吃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想看看雪灯脸。   雪灯很快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中他一手捧着餐盘,笑得无比灿烂。   萧衍抿嘴笑着,倏然,笑容凝固。   他将照片拖动放大,看清了雪灯的背景。   像个圆形的石墩子,后面还露出一截冬青草。   在室外吃饭?   近乎零下的天气。   萧衍忽然拿起车钥匙,穿上外套下了楼。   开车来到晋海社门口,远远就看到雪灯坐在门口的花坛边,膝间搁着餐盘,因为袖子太长只能挽上去,露在外面的手被寒风吹成红紫色,筷子都握不住,几次掉下来。   雪灯正吸着鼻子吃掉一根冰凉的秋葵,眼前忽然落了一道阴影。   他抬头看过去,逆光隐匿了萧衍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老公?”雪灯笑道,“你怎么来了,想我了?”   “为什么在外面吃。”萧衍声音森寒。   “因为他们说办公室里不能吃东西。”   “食堂呢,你们公司不是有食堂。”   雪灯攥紧筷子,努力摆出微笑:“食堂很小,都坐满了。”   “和人拼桌呢?”萧衍的声音愈发冷冰冰。   “他们说……空位已经帮别人占了,有人的。”   萧衍做了个深呼吸,从雪灯手里夺过餐盘扣进垃圾桶,接着牵着他上了车,打开空调暖风。   “你等我一会儿。”   雪灯点点头,乖巧等待。   不多会儿,萧衍拎着几分打包盒过来了,帮他打开盖子,递过去筷子:“冬天不能吃太凉。”   雪灯:“哇,是我喜欢的黄花鱼。”   萧衍抽了纸巾擦掉餐盒边缘的油渍,叮嘱道:“小心吃,这个刺很多。”   他可以百分百确定,雪灯遭到排挤了。   因为他是空降来的,注定不受待见,性子也软,谁都能捏他一把。   一直等雪灯吃完,萧衍收拾了垃圾,他拿纸巾擦拭着雪灯的嘴角,问道:   “你同事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哦。”雪灯一口否认,“他们人很好,我想帮他们忙,他们不想我辛苦,所以拒绝了。”   雪灯点点头:“大家都是好人。”   可说着说着,眼眶一圈渐渐泛红。   虽然不爱麻烦别人这一点很好,但他还是觉得和小刘他们一起吃饭时,大家互抢对方盘里的红烧肉更好。   萧衍抵着下巴靠在方向盘上,静静凝望着雪灯。   而后问道:“既然大家都很好,为什么红了眼眶。”   “大概是有点想念小刘和林主任他们。”   雪灯也不是真傻,他当然看得出同事对他的抵触。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事实就是如此。   萧衍轻轻问道:“那我们回去M.J传媒吧?”   那一刻,雪灯真的动摇了。   但他还是坚持道:“不行,我这是高升,人往高处走嘛。”   “那你就需要好好想想,如果同事一直排挤你,你该怎么办。”   雪灯很快给出答案:“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交友的,做好分内事就可以了,他们……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吧,我又做不到让每个人都喜欢。”   萧衍眉尾一扬,捧起他的脸:   “真棒,有我当年风范。”   他成立池雪工作室初期不是不知道员工背地里都喊他暴君,但他始终认为,无聊的同事关系没必要浪费精力去搞,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反正说破大天也只是一群过客。   所以希望雪灯也能明白。   这是他的梦想,不可能因为这种挫折就强行让他回家里当阔少,他会怨恨自己的。   “还有,受了委屈就回击,让自己开心最重要。”萧衍又道。   雪灯点点头。   萧衍看了眼手表,把雪灯的座椅调低,给他盖了条毯子:“还有半小时开工,在车上睡一会儿。”   雪灯点点头,又掏出手机,说要给小刘和林主任他们发个消息。   小刘很快回了消息:【铁子我好想你啊,你不在都没人陪我摸鱼了。】   林主任:【认真工作少摸鱼,否则当心摸到大白鲨!】   雪灯忍不住笑出声,失落的心情缓解了些。   下午,依然没人给雪灯安排工作,他索性自己翻出资深前辈们的新闻稿继续学习。   晚上一到家,雪·黏人精·灯直奔萧衍房间,来了个热情抱抱:   “老公我好想你啊。”   萧衍停下手中画笔,摸摸他的手,有点凉。   “又是走回来的?”   “打车很费钱。”雪灯还是一如既往的抠门。   “我以后去接你,正好我的公司和你们新闻社顺路。”萧衍道。   是说要拐十七八个弯再绕过一条跨海大桥的“顺路”。   雪灯刚想回应,注意力被萧衍桌上的手稿吸引了去。   他拿起手稿:“好好看,你要参加什么新比赛么。”   “给你设计的。”萧衍笑道,“你的衣服真的很土,我说过吧。”   雪灯暗暗吐槽:是原主土不是我土。   “希望你以后穿的都是我设计的衣服,头发也是我绑的。”萧衍道。   “真好,有个设计师老公能省多少钱。”   雪灯再次拿起设计稿,爱不释手。   他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穿着萧衍设计的衣服走在大街上,别人问起来他还可以炫耀一句“哎呀我那个笨蛋老公也就这一点优点了”。   但当时考虑到萧衍是做女装的,而且萧衍以前那么讨厌自己,别说设计衣服,估计看到他都觉得碍眼。   这份喜悦冲淡了同事对他冷淡的失落。   “老公啊。”雪灯捏捏萧衍的肩膀。   什么都能忘,唯独壮大族群的大计不能忘。   “嗯?”   “你现在心情如何。”雪灯神秘兮兮问道。   萧衍忽然按住胸口:“你等等,我拿出来看一下。”   雪灯赶紧按住他的手:“这玩意儿还能拿出来的?别讲鬼故事了。”   萧衍轻轻抚摸着雪灯手背,划出流畅的弧度。   勾起唇角笑道:“不拿也行,反正也快跳出来了。”   “为什么?”雪灯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觉得你好像想和我一起造个宝宝。”萧衍拉过他的手,下巴点点大床,“你说呢?”   单纯的萧衍还以为雪灯之前所谓的“造宝宝”只是夫妻床笫间的情.趣说法。   毕竟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呢。   雪灯当真了,他可真当真了。   他甩开萧衍的手:“我去洗澡。”   “不用洗了。”萧衍把人拉回来,“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雪灯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疑惑加深:“什么味?香煎鱼排?”   萧衍无奈,推了他一把:“是红烧带鱼。”   “去洗澡吧。”   雪灯泡澡的时候,萧衍在房间沉思着,忽地站起身。   虽然不知道雪灯为什么执着于这种事,但萧衍也不是和尚,还是要认真准备一番,不能因为雪灯单纯就敷衍了事。   萧衍下楼去到24小时便利店,对着货架上一排好东西陷入沉思。   螺纹?颗粒?   雪灯第一次,不能太狠,索性超薄润滑。   润滑剂呢?   硅树脂?油性?   水溶性吧。   可是这种容易被皮肤吸收,需要大量补充。   过路顾客望着在好东西货架前托着下巴沉思的大男人,忍不住偷笑。   买好东西,萧衍还顺便买了香薰蜡烛,增加气氛。   回家后,雪灯还在洗澡,边洗边哼歌。   萧衍也在二楼的浴室洗了澡,速战速决,出来后先把气氛做足。   点上香薰蜡烛,将套套和油摆在唾手可得的位置。   萧衍正坐在床上考虑着还有什么补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雪灯慢悠悠,一步一顿走了进来。   他作势清清嗓子,眼神故意放在别处。   纯白的浴衣下,被热水蒸过的皮肤表面泛着一层薄薄微红。   半湿的头发落下水珠,落在眉睫,明珰乱坠。   看着这样的雪灯,萧衍下腹忽觉一热。   不是没看过他的胴.体,但当时只觉得厌烦。   现在想想,自己以前过的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   他伸出一只手对雪灯道:“过来。”   雪灯余光看见了,一步一顿走到萧衍身前,拉住他的手,手指开始顺着他的手背一路游走至肩膀,最后停在锁骨处。   手指尖轻轻勾住萧衍的浴衣领口,顺着肌肉轮廓一路下滑。   萧衍顺势将他揽进怀里,往床上一放,欺身上去,大手顺着微热的皮肤节奏地游走,将浴衣脱掉半截。   雪灯脑袋开始犯迷糊,只觉得空气里有很好闻的香气,像薇薇安散落一地。   眼皮很沉。   他迷迷糊糊中只听到萧衍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真的准备好了?”   雪灯无意识地点点头。   “如果疼就说,我会停下来的。”萧衍轻抚他脸颊,火热的唇顺着他脸颊滑下。   雪灯还是点头,慢慢闭上眼睛。   真的很香,也很困。   沐浴乳香气被皮肤暖过后变成另一种味道。   大手落在浴衣下摆,推着蚕丝材质的浴衣一路上行。   “开始吧?”萧衍看向雪灯,轻声道。   雪灯:Zzz   萧衍:?   他直起身子看过去,就见雪灯双眼紧闭,满脸安详。   萧衍:……   “雪灯?”他轻拍雪灯脸颊。   雪灯发出一声梦呓,囫囵的,听不清说了什么。   萧衍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都站起来了,他却睡着了。   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   他抬起雪灯双腿。   半晌,又轻轻放回去。   怎么能对着睡着的人做这种事呢,这算是犯罪了。   萧衍看着雪灯的睡颜,抬手捏住他的鼻子:   “有没有人说过,你才是天底下最狠心的坏蛋。”   把别人变成彻头彻尾的傻瓜。   萧衍缓缓叹了口气,在雪灯身边躺下,为他拉上被子盖好。   手轻拍他胸口。   睡吧,明天再收拾你。 第44章   第二天。   萧衍醒来,抬眼一瞧,被旁边人吓了一跳。   雪灯倚在床头,一副阳气被吸干的憔悴模样,嘴里不断重复着:   “没有,我检查过了,没有……”   萧衍睥睨着他:“下次你还可以先睡,能为我节省不少体力。”   又道:“深切感受到‘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的含义。”   雪灯幽幽靠在萧衍肩头,面无表情不断摇头:“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嫁到这里来,如果没有嫁到这里来我也不会……”   萧衍打断他:“七点五十了,你确定还要继续念经?”   雪灯立马爬起来洗漱。   餐桌上,雪灯咬着面包,萧衍在身后帮他编头发。   取两缕扎起来,再把剩下的扎起来,穿过两缕中间,一扭一夹,漂亮的鲨鱼夹盘发就完成了。   雪灯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夸赞道:“老公你手艺真好,和当时那个卖发夹的小哥哥盘得一模一样。”   萧衍:“你都不肯叫我一声哥哥。”   雪灯:?   “当晚的盘发也是我盘的。”萧衍道。   雪灯:哦。   他得出结论:“所以你从那时就对我心动了对么。”   萧衍别过脸。   看破不说破这个道理,得好好教教他了。   吃完早餐,萧衍开车送雪灯去了公司,再返回家里继续完成他的男装初体验。   八点半,雪灯到达公司。   周围同事还没来。   他把自己工位认真整理过,又打量起后桌同事的桌子。   他发现同事桌上摆的一盆三色堇已经蔫了吧唧,叶尖发黄,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浇过水,泥土已经出现皲裂状态。   出于好心,雪灯去接了水帮同事浇花。   没敢浇很多,怕小花儿一时接受不了。   刚浇一半,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传来一道尖锐女声:   “谁让你碰我盆栽的!”   同事滕遥摔下皮包心疼地举起她的盆栽查看情况:“都涝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养了很久!”   雪灯:“对不起,不该碰你东西,但不是涝死是旱死的,泥土都皲裂了。”   “不是,关你什么事啊!涝死还是旱死我能不清楚么!”   滕遥的尖叫声吸引了不少陆续上班的同事。   雪灯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的错,但它真不是涝死的。”   路过的同事嗤笑一声:“你一大男人和小姑娘计较什么。”   又看看雪灯漂亮的盘发:“是男的哈。”   雪灯缓缓翕了眼:“对不起,我再赔你一盆吧。”   “谁要你的东西,是啊,空降兵就是了不起,有的是钱!”滕遥得理不饶人,从尖叫转为嘲讽。   “叩叩!”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指节敲门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尹主编站在门口,满脸严肃。   众人赶紧回到位置低头装鸵鸟,试图在桌上挖出个洞藏进去。   尹主编雷厉风行而来,淡淡瞥了一眼滕遥,低声道:   “吵什么,全办公室属你声音大,当这里菜市场?别只会考试,多学学怎么做人。”   她又看向其他装鸵鸟的人,高声道:“各位与其只会低头挖坑,不如多挖挖思想根源。”   众人大气不敢出。   尹主编缓和了些情绪,将文件夹放在雪灯桌上:“小女孩失踪的案子你来跟,不懂的来问我。”   雪灯点点头,拿过文件夹。   后座的滕遥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哈”了一声。   接着她起身追着尹主编的步伐而去。   靠近一点的人都听到了滕遥不满的声音:   “不是说那个案子是我们组跟,为什么给他啊!”   尹主编幽幽抬眼,冷笑道:“我做事需要经过你同意?”   滕遥银牙暗咬,扭头跑开了。   尹主编默默点了一根香烟。   为什么要把这个案子给雪灯,她也不理解,但这是上头的意思,要她多给雪灯一些Case。   但凭借她敏锐地洞察力,她觉得事情并非“关系户要多照顾”这么简单。   把负责文娱新闻的人调到社会新闻组这件事本就很蹊跷了。   而且上面还明确表示,不要给雪灯安排任何搭档,新闻采访只能他一人去。   更蹊跷了。   纵使尹主编好奇心爆棚,但也清楚不该问的不能问。   另一边。   雪灯翻看了下这个案子,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十岁女孩无故失踪,报案人是她的父亲,因为父亲从事夜间工作,晚上经常不在家,某天清晨回家就发现女儿不见了,老师也说没去学校。   而他家所在的区域是拆迁区,那边的摄像头都全部拆除,没能拍到小女孩的去向,邻居们也说当时他们在睡觉,没有听到任何求救声。   儿童问题一直是社会中不可触碰的红线,因此很多人密切关注此事,频频向警方施压。   好可怜,相依为命的女儿无故失踪,这位父亲一定心急如焚。   雪灯想道。   他忽然感受到一股灼热光线刺痛他的后背。   回头一瞧,就见滕遥正瞪着他。   雪灯:……   下午,雪灯收到警方消息,表示警方正在调查小女孩的家,这时候雪灯可以过去跟进采访。   雪灯站起身,独自朝外走去。   不由地想到,以前出新闻都有小刘一起,现在,只能孤身奋战。   天空雾蒙蒙的,呈现淡淡的灰蓝色。   来到现场,就见女孩家门口已经拉起警戒线,警察们忙前忙后进进出出。   警察检查了雪灯的记者证,让他穿好鞋套戴上手套才能进去,防止碰坏现场痕迹。   屋子很小,坐落在老旧城区偏僻的角落,还是上世纪的平房,但屋内整理的还算干净。   警队的杨队长对着雪灯打量一番:   “雪记者对吧,我们初步勘察过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而且女孩常穿的鞋子不见了,说明不存在入室抢劫,是女孩自己出走的。”   雪灯反问:“离家出走?”   “是的,这个年纪的小孩玩心重,初步猜测是自己跑出家玩走丢了,现在我正调集同事们去女孩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找人。”   雪灯点点头。   乍一听这个说法好像没什么不妥。   他进了女孩的房间,打量着。   窗帘是拉着的,因此房间内一片昏暗,书架破破烂烂摆满童话书,其中一本《海的女儿》看起来被翻过很多次,已经开胶。   是个喜欢童话的小朋友。   雪灯举起相机对着女孩的书桌拍了几张照片,无论是书桌还是床铺都很整齐,就连用了一半的油画棒都按照长短排列整齐。看来是有强迫症的女孩呢。   地上铺着老旧的磨毛地毯,绿色的。   雪灯忽然一个踉跄,赶紧稳住身形。   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头检查,没什么异样,只是地毯鼓起一块绊到了脚。   雪灯离开女孩房间,看见警察手中拎着几只透明物证袋,里面有几本本子和化作。   警察表示,这是女孩的日记和平日画作,需要带回警局研究一下,找出女孩可能会出没的地方。   “我可以拍几张日记内容的照片么。”雪灯问。   警察点点头,把女孩的日记和化作交给雪灯。   日记很多,足有四本,而且都写得满满当当,这种日记本是带插图栏的,女孩除了写日记还会把当天发生的印象深刻的画面画下来。   拍完照片,雪灯和警方道别后回了公司。   刚好差不多下班时间。   滕遥在后面阴阳怪气道:“五个小时,雪记者查出点什么没。”   雪灯道:“警方说可能女孩是自己贪玩走丢了。”   滕遥嗤笑着摇摇头:“多好的新闻素材啊,小女孩贪玩走丢,要是被密切关注这件事的群众知道了,不知道多失望,结局就这?”   雪灯反问:“这不是好事么?证明女孩暂时是安全的,大家为什么会失望。”   滕遥挎上皮包,冷笑一声,低低骂了句“白痴”,脚底生风离去。   雪灯很清楚,群众喜欢看有爆点的、猎奇的新闻,媒体更喜欢,这对他们来说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但这些都不能建立在当事人的痛苦之上。   雪灯跟着下班大队走到大门口,一眼就看到萧衍的车子停在那里。   欣喜,雀跃。   先不急着雀跃。   他车旁伫立的那几个像铁塔一样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员工们也看到了,看那几个男人满脸横肉,手背上还有文身。   躲远点躲远点。   雪灯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犹豫之际,车窗打开,露出萧衍的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低低道:“上车。”   雪灯定了定神,慢慢走到车旁。   这时——   “少主好!欢迎乘车!大哥已经在家候您多时了!”几个黑衣男齐声大喊。   雪灯吓得一哆嗦。   少主?大哥?   这一嗓子,不光雪灯,员工们都听见了。   黑……□□?!   不然为什么叫少主和大哥。   雪灯赶紧钻进车里,抱着萧衍的手臂,满脸惊恐:“你是不是在违法边缘试探了,这些人是谁。”   萧衍对车外的男人们挥挥手,男人们乖顺离开。   萧衍道:“影视公司的群演。”   “啊……?”   “明天就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了。”萧衍摸摸雪灯的头发,“少主。”   “你怎么知道有人给我脸色看了……”   萧衍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我今天才知道你们主编是尹娜,她是我公司员工的姐姐,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就托她打听了一下。”   人生处处是巧合,尹主编就是那个对萧衍很有好感的美女员工的亲姐姐,她对这个妹妹百般疼爱,有求必应,所以有些事张张嘴就行了。   萧衍抬眼:“那个人叫什么?滕遥?”   雪灯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严肃又紧张:“不、不能做违法乱纪之事。”   萧衍眉尾一扬:“好啊,不过,我记住她的名字了。”   雪灯赶紧道:“我今天有回击她哦,一正一负也抵消了,不要找她麻烦,她一个女孩子打又打不过。”   萧衍发动了车子,轻笑一声:“知道了,你都为她求情了。不过我这人谁的话都不听。”   他冲雪灯一Wink:“除了我老婆的。”   雪灯释然地松了一口气,挥走脑海中萧衍锒铛入狱胡子拉碴的画面。   此时,正在地铁上的滕遥收到了尹主编的短信:   【雪灯他爱人你惹不起,最好别自找麻烦,今天还敢拿盆破花做文章,要不是雪灯帮你求情,明天你就得收拾东西滚蛋。】   滕遥一个哆嗦。   啊这……   好像有听说过,雪灯他老公和大财团有点关系。   雪灯帮忙求情……?这个人,还挺有人情味的嘛。   她忙从主编那要到雪灯的微信,加上后立马发了一条:   【对不起,是我小心眼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宽宏大量,明天见啦。[可爱]】   雪灯回复:【没关系,弄坏你的花我也有错[憨笑],握手言和。如果你很重视失踪女孩的案子,明天我会和主编申请我们一起跟进。[人鱼][花花]】   滕遥抱着手机暴风哭泣:他人真的好可爱好好哦!单纯的像个小朋友一样。   *   吃过晚饭,雪灯拿出他白天拍的日记和图画照片,导入电脑,放大,一张张查看。   【12月1日,星期五,阴天   今天,小猪佩奇送给我吃了suan奶和果冻,不好吃,可爸爸说好孩子不能挑食。可我真的不喜欢吃。】   图片里是女孩画的插图,一个小猪佩奇,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最右边还有个男人,右上角画了个大太阳,背景墙上画了许多歪歪扭扭的线条。   而且,小猪佩奇的衣服是黑色的。   下一篇。   【12月3日,星期日,晴天   今天我又见到了明美,明美在脸上贴了好多彩色贴纸,她说是小猪佩奇送给她的,晚上,小猪佩奇也送了我贴纸,不过我不太喜欢。爸爸说,别人送给你礼物要接受,哪怕不喜欢。】   图画中,一个双马尾小女孩和一个黑长直小女孩,黑长直在笑,但眼睛下方画了两条蓝色的线,脸上贴满彩色贴纸。   黑衣服的小猪佩奇手里举着个红色的长方形,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雪灯越看越糊涂。   可以说这女孩写的东西他完全看不懂,小猪佩奇是动画角色,现实不会存在。   再往后翻翻。   【12月30日,星期一   我非常想念李老师,我问爸爸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李老师,爸爸说李老师没有师德,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李老师,她很温柔,经常悄悄sai给我巧克力吃。】   图画中,有三个穿着黑衣服的小猪佩奇在诡笑,哪个也不像女老师的形象。   背景墙上还是一堆歪歪扭扭的线条。   而且这一篇日记没有写明天气情况。   雪灯挠挠脸颊。   还是看不懂。   难道说,十岁小孩子的思维和表达能力就是这种程度么。   看起来没什么不妥,讲述的都是动画片角色和朋友老师,的确是十岁小孩会关注的东西。   可又处处都是难以言喻的异样。   思忖间,萧衍敲门进来了。   “在忙?”萧衍看了眼电脑屏幕,立马收回目光。   “有事?”   萧衍扬了扬手中卷尺:“帮你做衣服,得知道你的三围数据。”   雪灯乖乖起身,立正站好。   萧衍帮他测量过肩宽,记录好,随口问道:“最近在跟什么新闻,方便告诉我么。”   他对新闻没兴趣,只是想找到和雪灯的共同话题。   不想离雪灯的生活太远。   雪灯闭上眼,在萧衍的指引下抬手、转身。   他道:“十岁的小女孩失踪,警方勘察过现场说可能是孩子贪玩走丢,我拿到了她的图画日记照片。”   “然后呢。”   “我看不懂,无法揣摩小孩的心理。”   “图画日记?”萧衍抬眼,“愿意给我看看么,这方面我是专家。”   雪灯不解:“写日记也有专家?”   萧衍:……   他摸摸雪灯的头发:“绘画方面的专家。其实有时候一个人的画会比文字更直观地反映当时的心理和场景。”   雪灯不知道该不该拿给萧衍看,毕竟这东西算是机密。   萧衍还是那句话,他对外人的事没有任何兴趣,但关乎到雪灯那必然万死不辞。   思前想后,雪灯还是拿给萧衍看了,并反复叮嘱:“看过要忘记,更不能到处说。”   萧衍当然答应,他知道雪灯内心一定经历过天人交战,但最终败于“没有什么比真相更重要”。   萧衍帮雪灯量好数据,随即坐在电脑前翻看着雪灯刚看过的日记。   良久,他指着第一篇日记图画中的太阳道:“标题写明是阴天,但画面中画了个太阳。”   雪灯凑近一瞧,真的欸。   “所以猜测应该是灯光而非太阳?画面中的场景是在室内?”雪灯醍醐灌顶。   萧衍点点头:“有可能,但不排除是孩子随便乱画的。”   萧衍翻到下一篇。   “这个黑长直应该就是她说的明美,明美虽然在笑,但眼下画了两条蓝线,应该是指眼泪。”   雪灯想到那个“笑哭”的黄豆表情。   “笑哭了?”   “不是笑哭,应该是表达明美的心情,表面在笑,内心很悲伤,如果真是这样,她脸上的彩色贴纸极有可能代表……”萧衍抬起眼看向雪灯,“青紫交叠的伤痕。”   雪灯倏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寒意直冲头顶。   “那就是说,明美正处于被强迫微笑的状态?”   萧衍点点头。   雪灯指着背景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线:“那这些线是什么意思。”   萧衍翻了翻几篇日记,沉思片刻:“应该只是背景墙的花纹,但很奇怪,只有穿着黑衣的猪头出现时,背景墙才会画花纹。”   “不是猪头是小猪佩奇。”雪灯纠正道。   但他又想到,下午去过女孩家,她家墙面没有花纹,是纯白色。   “还有这篇日记,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一,而且没写天气。”   萧衍说着,摸出手机看了眼,眉头渐渐敛起:“那天是星期六。”   雪灯问道:“会不会是女孩记错了时间。”   但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记得女孩书桌上有个日历本,不可能抄都抄错。   而且,没写天气。   “就是说……”雪灯看向图画中带花纹的背景墙,“她当时不在家里,而且不知道天气,有可能是全封闭的房间?”   寒意再次上涌,他情不自禁寒颤了下。   细思极恐。   萧衍又指着日记照片:   “她还提到了李老师,表面看起来好像是李老师犯了错被学校开除,导致她再没见李老师,而爸爸说李老师没有师德,但作为家长,应当维护老师这个群体在学生心里的形象才对。”   雪灯咽了口唾沫,脑袋“嗡”的一声。   “所以是说,女孩很久没去学校,才见不到李老师。”   萧衍鼻间轻出一口气,点点头。   那一瞬间,雪灯脑中一片空白。   真的,很恐怖。   萧衍看了眼时间,牵过雪灯的手揉了揉:“十二点了,睡觉吧,明天再想。”   “我……我害怕。”雪灯怔怔道。   他总觉得好像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今晚我陪你睡。”萧衍道,“继续完成昨晚没做完的,造宝宝?”   雪灯完全将壮大族群计划抛之脑后,只剩恐惧蔓延。   “不了,今天,小蝌蚪,可能,不太,精神。”说话都变得一顿一顿。   萧衍静静看着他那惶然恐惧的模样。   所以不该帮他分析比较好么。   不是的,雪灯总要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而自己能做的,就是无条件支持他。   萧衍推推他:“先去洗澡吧,太晚了。”   雪灯失了神一般点点头,进了浴室,下一秒又跳出来。   “陪我一起洗。害怕。”   萧衍无奈,领着人进了浴室。   浴缸外,萧衍帮雪灯擦着后背,试图安慰:   “你以前做文娱新闻,遇到都是表面光鲜亮丽的艺人,可能见到最黑暗的也就是像裴澄屿一样被人陷害设计。”   “但是社会新闻,黑暗的一面是永远看不到底的。”   雪灯抱着膝盖,脸埋在膝间。   这个时候就更加想念林主任和小刘他们。   萧衍贴进他的脸颊,碰了碰:“你现在说想回M.J传媒还来得及。”   雪灯恼火,义正言辞:“不要总是动摇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懂不懂。”   萧衍起身,揉揉他的头发:“是啊,你说得对,所以现在我要给浴缸排水了,你泡太久了会头晕。” 第45章   严格来讲,这是雪灯第一次有意识的与萧衍同床共枕。   之前萧衍房间重新装修,他也只会在雪灯房里办公,睡觉去客房。   至于昨晚,雪灯都睡死过去,总不能把人扔别的房间去。   昨晚被雪灯抢了一晚被子,萧衍今天特意晒了新被子,一人一条,谁也别抢。   雪灯困得眼皮子打架,但大脑却很清醒,刚闭上眼就会马上醒来。   萧衍几次睡着,但或许是夜晚太过安静,连雪灯睁眼的声音都能听见。   他随手帮雪灯掖了掖被子:“怎么了,还是害怕?”   雪灯下半脸藏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担心,感觉那个女孩现状不是很安全……”   萧衍拍拍他的胸口:“那是警察的职责。”   雪灯缩了缩身体,蠕动着钻进萧衍的被窝,在他耳边悄声道:“如果,如果我们以后有了宝宝,该怎么规避这些隐患。”   萧衍缓缓睁开眼。   ?   是说领养一个孩子?   “真的很担心啊,毕竟是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的肉。”雪灯抱着萧衍的胳膊晃了晃,“所以该怎么办。”   萧衍脑中产生瞬间的空白。   他生?   在玩什么情.趣么。   雪灯没玩情.趣,他确实在很认真地担心这个问题。   在这个社会里,科技还没发达到实现男人生孕,因此女人生孕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认知,平常更不会谈及此事。   因此雪灯还是坚定认为,人鱼无论性别都可以怀孕生娃。   萧衍只道他的性格,凡事刨根问题。   思忖半晌,道:“在宝宝身上装个追.踪器,行动方向异样马上接入报警电话那种。”   “好主意。”雪灯又往前凑了凑,“睡觉吧。”   萧衍:“那你能回你的被窝么。”   他不好说,昨晚和雪灯一个被窝,早上醒来雪灯不光抢了被子还把他挤到了床边缘,半截身子悬在外面。   雪灯:“为什么,我想抱着你睡,不可以么,还是说你觉得我对你来说是负担。”   “也不是不可以……”萧衍最终败给了这毫无用处的负罪感。   他揽过雪灯盖好被子,轻轻抚拍着他的肩膀:“睡吧。”   ……   翌日,萧衍照例把雪灯送到了公司。   雪灯立马拿着日记照片找尹主编分析女孩失踪一案。   尹主编皱着眉头听完他的分析,又把日记照片拿过来反复查看。   最后,用钢笔一敲桌面:“把这个分析整理出来发表,要快,下午你去一趟学校找日记中的李老师做个简单采访,要快,一定要赶在警方出调查结果前。”   雪灯点点头,又问:“我可以申请和滕遥一起负责这个案子么。”   “不行,这件事只能由你一人负责。”   “可是滕遥……”   尹主编打断他:“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雪灯:“不用,我记住了。”   尹主编看着雪灯稍显失落的模样,心中不忍。可这是上边的意思,她也不敢僭越。   出了办公室,滕遥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忙凑上去满眼期待问道:“主编同意了么。”   “她说这件事只能由我一人负责。”   滕遥愣住,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说的是个人而不是你们组?”   雪灯点头。   “好奇怪,一般一个新闻都要由四五个人共同负责,这么大的案子丢给你一人会不会太辛苦了。”滕遥的确敏锐,但也分析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拍拍雪灯的肩膀表示惋惜:“职场灰色规则,能者多劳。”   上午十点,雪灯将整理好的日记内容分析发给尹主编请她润色,确认无误后在官V和公众号发表。   果然如同尹主编所料,这份新闻稿一发,迅速引起轩然大波,直冲热搜,并挂上了[沸]的标志。   【我去,真的好恐怖啊,我想到不好的事情了,所以警察那边到底有没有音讯,怎么首先发表的是晋海社?】   【好担心这个女孩啊,失踪两天了,一个小女孩就算贪玩又能走多远呢,出动那么多警力也该找到人了吧!】   【保佑小姑娘平安无事啊,如果真如分析的那样,真的不想活了。】   【就是很奇怪啊,小猪佩奇是孩子们很喜欢的动画角色,应该不会不知道它穿着粉色的衣服,女孩却一直给涂成黑色。】   【希望只是我们误解吧,孩子平安无事最重要。[祈祷]】   【真不知道这帮警察干什么吃的,拿着纳税人的钱不做正事,两天了找不到一个小孩?】   一部分网友在为小女孩祈祷,另一部感叹晋海市做事雷厉风行,剩下的则在指责警方不作为。   雪灯正打算收拾设备去一趟学校找找那位李老师。   门外忽然一阵骚动。   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最前方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几人气势汹汹朝雪灯走来。   雪灯认出了后面穿警服的,其中一个是交给他女孩日记的刑侦队长杨队长。   为首的西装男走到雪灯面前,雪灯看到了他的工作牌:   【晋海市刑侦总局督查办】   “你就是雪灯?”督查一张嘴,语气恶劣。   “我是。”雪灯站起身,虽然迟钝,但也看出来者不善。   督查扔了一沓报纸在桌上:“现在的媒体都了不起,还要插手警方办事,随让你瞎分析的?你知道现在网上把我们骂成什么样了么!”   说完,他又转头恶狠狠瞪着杨队长:“还有你!真拿记者不当外人,什么都给人看!怎么不拿给你奶奶看?!”   杨队长低下头,弱弱道:“奶奶不识字……”   督查抬腿,又收回来,似乎想给杨队长一脚。   “限你十分钟内撤掉所有新闻。”督查对雪灯吼道。   “还有你,这个案子转交二队负责,你不准再管,听到没!”他又对杨队长吼道。   尹主编听到骚动,笑意盈盈赶来:“余督查怎么这么大火气,新闻稿是我让下属发的,怪我怪我,您来我办公室喝杯茶消消火。”   又对雪灯道:“新闻稿都撤掉吧。”   两人进了办公室,雪灯和杨队长大眼瞪小眼。   无奈,雪灯只好把所有新闻撤掉。   好一会儿,督查出来了,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最后指着雪灯道:“不该你管的别管。”   随后带着一帮警员离开。   到了门口又对杨队长道:“不让你再插手这个案子你也别闲着,给我盯着这小子,别让他再惹麻烦。”   人一走,滕遥忍不住出声:“哇,现在的警察都好牛逼啊,跑到别人地盘教训人。”   一抬头,对上尹主编冷似寒霜的双眸,她赶紧低下头。   尹主编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看向雪灯:“新闻都删掉了。”   雪灯点点头,眉间微蹙:“那下午找李老师采访的事……”   尹主编神色匆匆看了眼门口,随后俯身在雪灯耳边道:“照常进行,记住,一定要比警察先一步拿到重要线索。”   雪灯眸子闪了闪,重重点头:“收到。”   中午。   雪灯接到萧衍的电话,说他带了午餐过来。   滕遥主动找雪灯一起吃午餐,雪灯只能抱歉笑笑:“我家人送午餐来了,下次再一起吃吧。”   雪灯裹着棉服跑到门口,没看到熟悉的车子,环伺一圈,才看到萧衍打开车窗冲他招手。   上了车,雪灯好奇打量着宽阔的车内空间:“你怎么换车了,我刚没认出来。”   萧衍打开所有保温盒,随口道:“想让你在车上午睡一会儿,这车宽敞躺着舒服。”   午餐有羊肉汤、墨鱼顿茼蒿、炸酥肉和紫米饭。   雪灯咬了一口炸酥肉,感叹:“阿姨手艺越来越好了。”   萧衍一副落寞模样:“只夸阿姨,都不夸夸我。”   “为什么要夸你。”   “因为午餐是我做的。”   雪灯笑道:“骗人,你什么时候还会做饭了。”   “阿姨最近做饭口味越来越重,油盐用得也越来越快,我怀疑她年纪大了味觉有所退化,重油重盐不健康,我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雪灯亲了他一口:“真棒,送你一枚香吻。”   萧衍摸了摸脸颊:“嗯,酥肉味的香吻。”   他又问:“刚才我看到警察从这边离开了,发生什么事了。”   雪灯撇撇嘴:“找我的,因为我发了那篇分析女孩日记的新闻稿,警方觉得我多管闲事。”   萧衍陷入了沉默。   警方应该不会插手新闻社的工作,甚至可以说,记者的稿子可以帮他们收集更多线索寻找目击证人,很多警察手下也有记者线人帮他们收集小道消息。   这件事,好像不只是儿童失踪这么简单。   “既然警方要你别管,你也正好省了工夫多陪陪我。”   “不行,要管。”雪灯义正言辞,“我不是质疑警方办案能力,只是双线进行可以更快获取更多情报。”   他叹了口气:“小女孩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这几天降温,据说还有雪,小孩子不扛冻的。”   不在乎荣誉,只是担心女孩的安危,想快点找到女孩下落。   萧衍静静看着他,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既然是雪灯的心愿,他没有反驳的资格。   他揽过雪灯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我没别的要求,但是,无论什么事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好不好。”   雪灯点点头:“知道啦,不过——”   “不过什么。”   “羊汤有点膻。”雪灯道。   “不可能啊,我尝过没有膻味。”   雪灯舀了一勺羊汤送到萧衍嘴边:“真的,不信你尝尝。”   萧衍尝了一口:“不膻啊。”   结果一抬眼,就对上雪灯那按奈不住的得意表情。   明白了,雪灯只是心疼他准备了午餐就急匆匆送过来,自己都没来得及吃上口热乎的。   他抬手捏捏雪灯的脸,不知为何,却总也笑不出来。   *   下午,雪灯去了女孩的学校,校方称李老师前不久摔断了腿,还在家休养,并给了雪灯一份李老师的家庭住址。   另一边。   李老师家住在二层独栋小洋楼,是父母去世后留下的房子。   不远处停了辆黑车,车上坐着三个便衣警察,正隔着车窗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后座的杨队长打开一点窗户,点了根烟叨在嘴里,一脸生无可恋。   旁边的警员举着望远镜道:   “本来这案子要是破了,杨哥你就能调到总局了,结果就因为给了那记者日记,坏了事,冤不冤啊。”   杨队长吐了口烟。的确冤,不知道督查犯了什么病,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被网友骂,这次倒是小题大做了。   “头儿!目标人物出现!”警员忽然道。   杨队长压过去身子,看着雪灯背着单反包阔步而来。   绛色毛衣咖色裤子,颇有质感的呢绒大衣搭配一条红菱格丝巾。   警员忍不住道:“上次看见就想说了,真的是男人?怎么长得像个娘们。”   杨队长一巴掌扇在警员头上,打开车门:“娘们娘们,会不会说话,你们在车上等我讯号,我过去。”   雪灯按照地址找到了李老师家,在门口看了半天才找到门铃,没等着按下,被人截住了手。   对上杨队长似笑非笑的脸:“说过要你别再插手这件事吧。”   雪灯抽回手:“我只是例行采访,领导交给我的工作,总不能不管。”   杨队长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因为你,导致我们全队受牵连,不然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你行行好,也放过我们。”   雪灯抬头看向大门:“你知道今天多少度么。零下三度,你说小女孩出门前只穿着家居服,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天气她要怎么扛过去。”   杨队长怔了怔。   忽然,他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哎呦哎呦”。   雪灯吓坏了,扶住他:“你别死啊。”   杨队长颤巍巍按下门铃:“暂时还死不了,但如果不尽快上个厕所,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雪灯:“死了也看不见啊。”   “别挑我字眼。”杨队长咬牙切齿,然后一个劲儿冲雪灯使眼色。   大门打开,门内站着个目测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   雪灯出示记者证,说明来意。   那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看得出有些犹豫。   但还是让开身位请他进去了。   车里的警员一看雪灯进去了,一股脑跳下车要去抓人。   被门口的杨队长拦住。   “头儿怎么放他进去了!”   杨队长站直身子,又是一巴掌拍在警员头上:“废话,你知道今天多少度么。”   ……   雪灯进了门,发现屋子里很暗,所有窗帘都拉上。   那中年女人说李老师在二楼,并带雪灯过去,期间,她无数次回头,像是在观察雪灯。   女人推开一扇门,说了句“记者来采访”。   雪灯好奇看过去,就见昏暗的屋子里,一个面色憔悴的年轻女人坐在轮椅上,腿上还盖了条毛毯。   “请问您是李老师么?”雪灯轻声问道。   对方点点头,忽而抬眼看向天花板的一角。   雪灯拿出他的小本本坐好:“我是晋海新闻社的记者,我姓雪,这次来是就您班上学生失踪一事对您做个简单采访。”   李老师披散着长发,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但整个人瘦得厉害,脸颊深深凹陷。   她机械地点点头,像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   “在此之前,您方便告知我腿伤是怎么造成的么。”雪灯问。   李老师还没说话,旁边的中年女人抢了话头:“我家主人因为体罚学生,没有师德,被人告到教委会,她心情不好跑去攀岩,结果摔下来,腿断了。”   雪灯抬眼。   没有师德?女孩的日记里,她爸爸也是这样形容李老师的。   李老师缓缓闭上眼,透出一丝绝望。   再次睁眼时,她又看向天花板的一角。   雪灯还是照实记录。   “那我想再问问,您这位失踪的学生在失踪前有什么异样么。”   李老师紧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那中年女人又插嘴:“我家主人摔下来,还摔伤了声带,基本说不出话的。”   雪灯疑惑。这玩意儿也能摔伤的?不过也有可能。   “好,那接下来我的提问您只需要摇头或点头就可以。”雪灯翻了一页记录本。   “失踪女孩的日记里写,她非常想念你,所以你其实是位深受学生喜欢的老师对么。”   李老师怔了许久,摇摇头。   那中年女人插嘴×N:“她都叫人告到教委了,学生年纪小可也不是傻瓜,难道好坏不分的么。”   李老师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抓着毯子,不断收紧,毯子一点点向上簇。   雪灯又问了几个问题,李老师也只能摇头或点头,根本给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雪灯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找到小女孩更重要。   他又和李老师寒暄两句,起身准备告辞。   “吧嗒。”   倏然,就在雪灯刚转身时,他听到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循声看过去,李老师脚边掉落了一块水果糖。   雪灯弯腰捡起水果糖,一直藏在衣领里的项链露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像是在砂纸上摩擦的声音:   “你的项链……很漂亮。”   是李老师说的,看起来用了很大的劲,简单一句话,却憋得脸色涨红。   雪灯捻起项链,笑笑:“是我家人送给我的。”   李老师点点头,眼珠子向上,又看了眼天花板。   然后她从自己领子里摸出一条项链:“看看……我的。”   雪灯走过去看了眼。挺有设计感的项链,纯金的浪花造型,点缀了几颗红宝石,但项链有些老旧,表面还有几道划痕。   与其说是划痕,更像是人为刻上去的,像个数字——   27   雪灯不明所以,说了句“项链也很漂亮”,便正式告辞。   下了楼,他随意一扭头,就看见李老师坐在窗前,拉开一点窗帘,对着他望眼欲穿。   好奇怪。   雪灯回了公司,滕遥凑过来小声问他查到点什么。   “没什么,李老师摔伤了声带,说不出话,也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夸我项链好看。”   滕遥转着笔,若有所思道:“声带受伤的人用尽全力夸你项链好看,要么是真好看太过惊艳,要么就是在暗示你什么。”   “她还给我看了她的项链。”   滕遥“啧”了声:“那就单纯是珠宝对女人的吸引啦。”   雪灯顺手将单反包放在桌上。   外侧口袋里掉出一颗水果糖。   他忽然想起来,当时帮李老师捡起糖果后被她说话吸引了注意力,就顺手把糖果塞进包里了。   电光石火间,雪灯回忆起女孩的日记,日记里说她非常喜欢李老师,李老师总是会偷偷送给他们水果糖。   而李老师现在在家休养,依然随身携带水果糖,以她现在的声带情况应该需要戒糖戒油,为什么还要随身携带。   因为,已经成了习惯了?   并且她的书桌上摆了很多相框,里面都是她与历届学生的合影,旁边还有一沓“你真棒”的贴纸,应该是批改学生作业用的。   综上,这样的老师是非常爱自己的学生的,怎么会没有师德。   好奇怪。   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奇怪的点。   真是脑到用时方恨笨。   此时,督查办公室。   一沓文件甩到杨队长脸上,在他嘴角划出一道血痕。   督查的怒吼声响彻房间:   “三个人连一个记者都看不住!废物啊真是废物!”   杨队长拇指抿过嘴角血迹,没作声。   督查喝了口茶水压下怒火:   “好在那记者看着呆头呆脑的,也没问出什么,否则,警队的脸都要让你丢光了!”   杨队长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人家只是看着呆,又不一定真呆……”   “是!他不呆,你呆!蠢货一个!”   杨队长不理解,如果那记者能帮忙查出什么尽快找到女孩的下落,是天大的好事,督查为什么大动肝火如此排斥这件事。   等等,督查是怎么知道雪灯什么也没问出来的。   督查又是怎么知道雪灯去了李老师家,还被自己放进去的?   雪灯那边并没发表任何新闻稿,自己也没主动报备,一回来就让督查拎办公室了。   杨队长缓缓看向气成猪肝色的督查,心里忽然猛跳一下。   *   萧衍正坐在桌前涂涂画画,忽然听到门口想起脚步声,抬头一看,雪灯拎着背包站在那里,双目放空好像在思考。   “抱歉,太专注所以忘了时间没去接你。”萧衍接过他手中的包,捏了捏他的脸。   很凉。   他随手将地暖温度调高了些。   雪灯在他身边坐下,看了眼桌面。   注意力被转移:“好漂亮的衣服,是设计给我的么?”   “不是,是设计给笨蛋的。”   雪灯失落:“那就不是给我的了……”   萧衍作势环伺一圈:“可这房间里,除了你我找不出第二个笨蛋。”   雪灯瞥了他一眼,下楼找了袋膨化零食上来,坐在萧衍身边咔嚓咔嚓。   “你先去吃饭吧,不要总吃零食。”萧衍道。   “不,我要坐在你旁边监督你,看有没有在我衣服上偷工减料。”说着,他随手将零食放在桌上去找饮料。   拎着可乐回来,手一扫,膨化零食如天女散花般落在萧衍的手稿上。   萧衍立马将零食拨开,提起手稿使劲抖去碎屑,眉头深深蹙起。   雪灯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衍放回去手稿,眉间敛更深:“笨手笨脚的,怎么说你好。” 第46章 【一更】   “对不起嘛,我以后会小心的。”雪灯扫掉桌上的碎屑,小心翼翼看了眼萧衍。   萧衍还在说:“没脑袋的家伙,谁敢把你的承诺当真。”   “你也不用一直说我吧,虽然的确是我失误……”   雪灯在一旁坐下,心情复杂。   下一秒,见萧衍拎起零食袋子举高:“嗯?所以你要不要为你的失误道歉。”   雪灯:?   “不仅差点毁掉我的手稿,还吓到了雪灯。”萧衍晃了晃零食袋,“对不起三个字很难开口么。”   “所以你不是在骂我?”雪灯小心问道。   萧衍回过神,眼底几分疑惑:“为什么要骂你。”   “因为我不小心打翻零食。”   “哦,那个啊。”萧衍随手将零食丢在桌上,“难道不是零食袋的错?这么容易就被人动摇。”   雪灯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下来,故作严肃跟着萧衍一起教训起零食袋:“下次别人不吃你要学会自己封好口。”   零食袋:下辈子一定要当个能开口说话的玩意儿。   萧衍笑笑:“你的建议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雪灯凑过去举起手稿仔细看了看,除了边缘有些油渍外,主体物尚且完好。   沾了油,萧衍都会这么大反应,可想而知他当初看到设计稿被全数烧毁时会是什么心情。   “说起来,我记得你爸爸好像很有钱,家里还有大公司,你为什么不像小说里那样继承家族企业当个混吃等死的阔少?”雪灯好奇问道。   萧衍戳戳他的脑袋:“少看些没营养的东西。”   雪灯理直气壮:“我喜欢看嘛。”   萧衍笑容淡了些,望着桌上的手稿,眼神有些缥缈。   “你真的不记得了?”   雪灯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先承认吧:“不记得了。”   “和你爱看霸总小说一样,因为喜欢,所以坚持。”萧衍轻轻揽过雪灯,“其实也是想循着妈妈走过的路看看她见过的风景,或许,这是我唯一了解她的方式了。”   “你妈妈以前也是设计师?”雪灯好奇。   萧衍轻轻点了下头。   看来雪灯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无妨,他也不介意以另外一种心情向他讲述一遍。   萧衍在妈妈离世前,从来不知道妈妈的本职工作,只知道她画画很好,也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手工。   而萧衍本家的楼上有一间阁楼,父亲不许任何人踏足。   一直到母亲离世,那间阁楼更是重防严守,加了三道锁。   小时的萧衍对这神秘阁楼非常好奇,偶尔会趁父亲睡着后悄悄上去想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锁太多,有次还被父亲发现。   他永远忘不了父亲不发一言时那阴翳的目光,便再也不敢好奇这房间里的东西。   直到十一岁那年的生日,他独自一人在庭院里放着妈妈生前帮他做的风筝,风筝不小心挂到树枝上,他想喊佣人来,但喊了半天无人回应。   他为了拿回妈妈的礼物爬到树上,而树干正对那间阁楼秘屋。   通过积了厚厚灰尘的玻璃窗,他看到了里面形态诡谲的立裁人台以及一些陈旧的欧式小柜子。   鬼使神差的,他顺着树干蹬上床台爬了进去。   在这逼仄小屋里,他看到了那些被尘封的设计稿,厚厚的证书奖杯还有一些变了色的布料和钻石珍珠等装饰物,以及一些书信剪报。   看得出,这些都是出自妈妈之手。   那几张剪报就是有关妈妈设计方案抄袭的新闻报道,每一张都被泪渍侵蚀蜷缩着。   几封书信是寄给设计师协会的。   书信的内容,和当初被污蔑剽窃的萧衍一样,写满了设计灵感来源,包括最初的线稿,并且妈妈一遍一遍重复她并未剽窃他人作品,她愿意为她说的每句话负责。   可这些书信即便贴了邮票,也并没有人帮忙寄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那一天,萧衍终于知道,妈妈曾经多热爱她的事业和梦想,又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努力。   生得美丽不是她的错,错在那些为了一己私利、用自己的财权势力打压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弱女子,并亲手毁了她的事业、家庭。   妈妈在世时,年幼的萧衍一直参不透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里的佣人也只会在背地说她“可怜、精神不正常”等。   导致萧衍也一度以为妈妈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当真相浮出水面后,他才产生了“想了解她,想离她的生活更近些”的念头。   因此明知父亲极度厌恶设计师这一行,不惜签下不平等条约也想看看妈妈曾经走过的路,替她完成她尚未完成的心愿。   雪灯靠在萧衍怀里默默听着,尽管有许多疑问,但他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他只知道原主以萧衍妈妈的秘密为要挟逼迫萧衍与他结婚,从没想过,秘密的背后是血淋淋的事实。   所以萧衍大概不想成为自己父亲那样的人,即便雪灯的梦想很渺小,还是不留余力默默支持他。   梦想的可贵之处,在于它贯穿一个人一生的信仰。   而且,萧衍也一定非常爱他的妈妈,才会这样热爱她的事业,把她的梦想也当成自己的信仰。   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紧张他的设计稿。   雪灯举起桌上的手稿,反复看了许久,低声道:“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会小心。”   萧衍轻叹一声,抱紧怀里人,下巴轻轻搁在他头顶:   “没关系,人这一生谁没几次失误,下次注意就好了。何况,道歉,代表你确实有为当事人设身处地的着想了,对不对。”   雪灯点点头。   “而且。”他垂下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雪灯突出的长睫,“我现在已经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雪灯抬头。   “不告诉你。”   雪灯扬了扬眉尾,抽过一张新纸,在上面画了两条小鱼和几根波浪线:“这个也是我最重要的。”   萧衍拿起纸看了几遍:“上次就想问了,这三个图形是什么意思。”   雪灯:“不告诉你。”   说完,又道:“什么时候吃饭,饿了。”   萧衍:“不告诉你。”   雪灯:口亨。   *   翌日。   雪灯迷迷糊糊睡着,忽然被人摇醒。   他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就见身边萧衍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愉悦。   “下雪了。”萧衍看向窗外。   窗明几净后,大雪如鹅毛般洋洋洒洒而下,将周围的建筑染成了干净的雪白。   雪灯不由自主睁大双眼。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地看到雪。   以前在海底时,雪花飘进海水很快融化,根本来不及仔细端详。   之后因为全球气候变暖,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雪了。   雪灯立马跳下床往外跑,被萧衍拉回来,穿好棉袜外套戴上厚厚的帽子才肯放人。   一出门,雪灯被寒风逼得倒退三步,但今天就是龙卷风来了也阻挡不了他对雪的热忱。   庭院里,耐寒的冬青植物依然旺盛,表面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   中间的水池里,边缘也堆积了雪,池面隐隐有结冰的趋势。   天地万物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变得圣洁灿白。   萧衍倒是对下雪没太大兴趣,看没见过世面的雪灯看雪,更有趣。   雪灯抔一把雪团成球,忽然道:“有个词叫……几月飞雪来着,刚睡醒,脑子不清楚。”   萧衍随口回答:“六月飞雪。”   “对对,不过,六月也会下大雪么?”   “物理意义上讲可能性很小,多半是夏季高空有较强的冷平流;哲学意义上讲,六月飞雪的下一句是‘必有冤情’。”萧衍解释道。   雪灯倏然顿住。   良久,他把雪球塞进萧衍手中,急匆匆往屋里跑:“帮我放冰箱不能让它化掉,我现在要赶紧去公司。”   萧衍把雪灯送到公司门口,看着他的焦急模样,忽而抬手拉住他。   一字一顿叮嘱着:“千万要注意安全。”   雪灯像个老爷爷一样摸摸萧衍的头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安全。”   看着雪灯匆匆离去的背影,萧衍慢慢关上车窗。   雪花从缝隙里飞进来落在脸上,冰冷。   雪灯一进门直冲尹主编办公室。   尹主编正在打电话,抬手示意雪灯先等一下。   挂了电话,尹主编直言:   “我刚才和警方通过电话,说是小女孩失踪一案正式转交督查办案,并且,他们联合侧写师分析了小女孩的日记和图画,证明她不像我们分析的那样另有隐情,是很单纯的,那个年纪孩子会写出来画出来的东西。”   雪灯沉默许久,开口,声音喑哑:“主编,您信么。”   尹主编盯着他的眼睛,摇摇头。   她探过身子凑近雪灯,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事实上,我从刑侦一队的杨队长那里得到一些很有趣的消息。”   “什么?”   “在他没有对上级报备,并且我们没透露任何风声的前提下,有人知道你造访李老师,并且知道你什么也没问出来的事。”   电光石火间,雪灯想起来采访李老师时她那频频出现的古怪举动。   眼睛一直往某个方向瞟。   雪灯下意识模仿她的动作看过去,看到了主编办公室上方的摄像头。   没错!是摄像头!   有人在李老师家里装了针.孔摄像头监视她的一言一行,那个伺候她的女保姆也很诡异,总是抢话答,非常没礼貌。   今天清晨时,萧衍一句“六月飞雪必有冤情”提醒了他。   如果李老师真如保姆所说被人告到教委,那么她现在应该忙着准备材料辗转各处进行阐述和道歉,跑去攀岩?还摔下来了,攀岩设备这么脆弱?   她那么爱自己的学生,怎么可能体罚殴打他们。   “主编,我怀疑有人在李老师家安装摄像头监视她,甚至有可能,她的腿和嗓子都是那人弄坏的,目的就是要她不能离开家不能乱说话。”   雪灯说出自己的猜测时,背后一阵发冷。   哪怕是他自己分析出来的,他都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坏到这种程度。   可萧衍也说过,不要愧疚自己用恶意去揣测一个人,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尹主编眯了眯眼,忽然道:“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只说了我的项链很好看,而且她的项链也很好看,让我欣赏。”   雪灯倏然想起:“不过她的项链上有很多划痕,像数字二七。”   尹主编蹙起眉:“我怀疑李老师肯定是知道什么,所以遭人监.禁。这个数字二七很关键,应该是她给你的信号,以她现在的状况,问她是不可能了。”   “你现在去一趟小女孩家,看能不能找到相同的数字符号。”尹主编交给他一把备用钥匙,不知什么方式拿到的小女孩家的备用钥匙。   雪灯点点头,刚要走,尹主编把他叫回来,环伺一圈,拿起自己的围巾给雪灯围得严严实实,暗暗叮嘱:“别太招摇,低调行事。”   雪灯盘起头发用帽子遮住,又借了滕遥的平光镜,把单反装进书包里,再次造访小女孩家。   失踪女孩家不远,杨队长在车里吃关东煮,一旁警员依然拿着望远镜盯梢。   大老远的,警员又看到了雪灯,还道:“这记者这次还特意变装,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头儿,下去拦人?”   杨队长草草瞥了一眼,一根关东煮戳进警员嘴里,道:   “眼睛不是用来吃东西的,别看见瘦高个就觉得是记者。”   警员咬着甜不辣囫囵不清:“可他都到女孩家门口了。”   杨队长:“这几天女孩爸爸一直在找闺女,家里总得有人管吧,肯定是亲戚咯。”   “你看,他都有钥匙开门,别多想,吃你的东西。”   说着,杨队长悄悄看了眼,见雪灯开门进去了。   得,今天回去又得被督查文件打脸了。   雪灯进了屋,像上次来时一样,除了女孩的房间其他屋子都乱糟糟的,无从下脚。   可和上次不同的是,女孩房间书架上的故事书少了一大半,已经开胶的《海的女儿》也不翼而飞。   是警方带回去做调查了么。   雪灯环伺一圈,开始从墙面一点点查找,试图找出与数字27相同的信息。   可找了一上午,所有能刻字的地方,包括地毯都掀开看了,依然一无所获。   他现在都怀疑,这都是主编猜测,会不会女孩家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数字。   这时,手机响了。拿过一看是萧衍打来的。   “我在楼下,你上午的工作结束了么,来给你送午餐。”   雪灯“啊”了声:“我在出外勤,你自己吃吧。”   “在哪,给你送过去。”   “在失踪女孩家里,你不要来了,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入。”   萧衍笑笑:“你什么时候当起侦探了。”   雪灯叹了口气:“哪有我这种搜了半天一无所获的侦探。”   “不要自责,这本就不是你分内的工作,你愿意不辞劳苦查真相,也是因为你为女孩的安全设身处地地着想,这就很了不起了。”萧衍安慰着。   “那我先回去,你一定要吃午饭知道么,如果实在来不及就电联我,我再跑一趟。”   雪灯道了声“好”。   挂了电话,幽幽看向房间。   说什么为当事人设身处地着想,他哪有这么伟大。   等等,设身处地?   失踪女孩只有九岁,身高大概一米四五,如果她真的刻字,位置一定在她的身高能触及到的地方,而不是以雪灯自己的身高去找寻线索。   雪灯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张书桌上。   刚才书桌表面包括桌柜内侧都看过了。   只剩——   他缓缓蹲下身子钻进书桌底下,抬头看上去。   果然,在书桌桌面的底部,歪歪扭扭刻了几个符号。   几条波浪线后面写了个数字“27”,而数字前面是两个汉字“红洋”。   红洋27?   是不是说红洋路27号?   这条路他有印象,曾经坐车经过。   倏然间,他又想起李老师给他看的项链,浪花造型的纯金前端点缀着几颗红宝石,而纯金的洋流造型上也刻了27。   事不宜迟,他马上给尹主编打电话说了自己的发现,午饭也没吃直奔红洋路27号。   到地点后才发现是座金碧辉煌的夜总会。   不安的情绪在脑海中蔓延。   希望,不是才好。   他想上门询问,但大门紧闭,门口挂个牌子,牌子上印着夜总会的服务生穿着制服伸出手做邀请动作,旁边一行字印着晚上六点后才开始营业。   雪灯举起单反对着牌子拍了张照片,又看了眼门口的摄像头,打算晚上六点后再来。   雪还在下,几乎要将整座城市覆盖。   雪灯心神不宁挨到了下班点,滕遥问他要不要一起逛街,她说自己明天要参加一个化装舞会,要去买道具服。   雪灯随口问了句:“为什么参加舞会要穿道具服。”   “因为不能被人认出来啊,保持神秘嘛。”   一句话提醒了雪灯。   他丢下滕遥往外跑:“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一起了,下次一定。”   雪灯打听到一处定制各类服装的街道,拿出他白天拍的照片给老板看,问有没有类似的服务生制服。   老板拿出一套制服:“你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这家夜总会的制服就是从我家定制的,当时订多了,刚好剩一套。”   雪灯也不管是否合身,付了钱走人。   滕遥一句话提醒了他,如果他以记者身份硬闯,但凡那夜总会真有点什么,他极有可能竖着进去横着让人抬出来。   最好的方法就是混进人群中。   雪灯看过一位资深前辈吴学桐的个人传记,书名叫《一生之敌》,讲述的就是他从事记者这些年深入各种黑暗.势力交易场所,为了查明黑.砖窑真相假装智障人士在街头风餐露宿一个多月,甚至被人用□□指着采访墨西哥大毒.枭,每处枪林弹雨的战场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雪灯非常喜欢这本书,也非常敬佩这位前辈。   他最了不起的是,明明看尽世间百态,看透黑暗面,无数次游走于死亡与权力中,可依然坚持自己的道义。   前辈在最后的致辞中写:   【写给我的女儿:希望你永远做个善良的人。】   雪灯看了眼时间。六点了,差不多了。   萧衍的电话打来,问他又去哪了,说自己在公司门口等了他很久。   雪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扯谎,总之扯了谎:“今晚团建,我们从后门走了,因为离吃饭地点近。”   萧衍沉默许久,语气听不出任何不妥:   “好,聚餐结束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雪灯深吸一口气,提前换好了制服。   六点一到,他准时抵达夜总会,在一排穿着制服的服务生中混进了夜总会。   夜总会内装修的奢华辉煌,看就是拿钱堆出来的。   服务生们鱼贯进出,雪灯也跟着装忙碌,从走廊这头跑到那头,随时观察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他余光打量着装潢,墙面贴了铁橛兰花纹的墙纸。   他倏然想起女孩日记里的图画,墙上一堆歪歪扭扭的曲线,和墙上的铁橛兰花纹实在几分相似。   雪灯抬头,看到了一排排球体的切割面吊灯。   他又想到了女孩日记里画的太阳。   很多东西,对上了。   可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偶尔有进房间服务的服务生出门时,雪灯顺势往里看一眼,都是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客人,也没看到任何小孩子的踪迹。   “哎你!”忽然,他身后响起急促一声。   雪灯心脏骤停,呼吸一滞。   难道被发现了?   他赶紧低头往前走。   后面那人追上来,双腿加紧扭扭捏捏,脸上涨红。   “没见过你啊,新来的?”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男人问道。   雪灯点点头:“今天第一天上班。”   那服务生双腿夹得更紧了:“不管了,我拉肚子憋不住了,你帮我去果盘间取个果盘送到地下二层的C106房间!”   雪灯心中大喜。机会主动送上门。   “虽然你第一天来,但老板应该教过你吧,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绝对不能外传。”那人眼瞅着露头了,也不管雪灯听到没,急匆匆往厕所冲,“C106房间!别走错了!”   雪灯松了口气。 第47章 【二更】   雪灯不知道果盘间在哪,但前辈在书中教过,这种操作间一般都在走廊尽头。   沿着找,还真被他找到了。   果盘间里,两个服务生正在那闲聊天,切水果的大姨咔咔一顿削。   雪灯进门时,两人正聊得热闹,根本没人注意雪灯。   但雪灯注意到其中一人边说边捧本书看。   是一本脱了胶的《海的女儿》,和女孩家中不翼而飞的故事书一模一样。   那服务生哂笑道:“都到这份上了还相信童话故事,小孩就是小孩。”   切水果的大姨瞪了他一眼:“你行行好有点良心吧。”   那服务生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有良心的人活不长久。”   大姨叹了口气,看见雪灯,把摆成孔雀造型的果盘交给雪灯:“这个是C106房间的,小心点别碰坏了。”   雪灯问:“我第一天来,是有人托我送过去的,C106房间怎么走。”   大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一番,又觉得这面生的小伙子可能是只负责“地上”服务的,于是热情告诉怎么走。   那两个服务生看着雪灯离去,互相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目光。   果然是有些见不得人的营生,好端端的房间,要出门穿过地下停车场,一直走到尽头看到一架电梯,电梯门口还守着俩西装革履的墨镜男,盘问了许久才放人。   随着电梯不断下降,雪灯的心却悬到半空。   嘭嘭、嘭嘭。   电梯门打开,入目一片昏暗。   只有走廊两侧的房间门牌闪着诡异的荧光,像一只只眼睛死死凝视着他。   房间里传来歌声,游荡在昏暗长廊中。   雪灯找到了C106房间,心跳更加剧烈,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他不停做着吞咽动作来缓解心情。   他将手机录像打开揣在胸前口袋,用丝巾叠成三角形挡住一点以防露出端倪。   他想知道真相,可又希望一切都是他的臆测。   雪灯做了数次深呼吸,抬手推开门:“先生,您叫的果盘到了。”   房门推开,歌声戛然而止。   房间里同外面一样昏暗,只开一排暖色壁灯。   那一瞬间,雪灯瞳孔骤然扩张,双脚不自觉向后倒退一步。   偌大房间里,欧式沙发上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全部带着诡谲的猪头面具。   而几人正中间坐着一个黑长直的女孩,目测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穿着暴露的裙子,连大腿都遮不住。   房间墙壁上还挂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工具。   雪灯的目光僵硬地移动到那女孩身上,和他见过的失踪女孩长相不同,倒是有几分像日记里提到的明美。   心脏跳乱了节奏,苦涩和辛辣涌上大脑。   “放下啊,愣着做什么。”其中一男人出声呵斥道。   雪灯定了定神,将果盘放下,深深打量着沙发上的女孩。   那女孩也在看他,眼底有水光闪动。虽然她不发一言,但雪灯还是听到了一个年仅八九岁的女孩尖锐的哭泣声。   确定了,女孩日记里的不是小猪佩奇,而是这些猪头面具,所以穿着黑色的衣服。   真的,心都碎了。   “看什么,滚出去!”一男人粗声粗气骂道。   雪灯还是站在那,作为一个人,一个正常人,他产生了强烈的想要把小女孩带走的念头。   猪头男面具下的眼睛眯起来,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他一把捏住女孩的脸迫使她抬起头,大力摇晃着,问她:“是不是没见过这个哥哥,幻想着他能把你带走对不对。”   女孩浑身颤抖着,大大的眼睛里噙满泪光。   她发不出声音,只对着雪灯用口型道:“救救我。”   “别做梦了,你爸妈已经把你卖到这里来了,警察来了也救不了你。”猪头男哂笑着,一把将女孩推到旁边人身上。   旁边人拉开裤链狞笑道:“正好,我就喜欢现场表演。”   就像萧衍说的,雪灯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大多数时候是依照本能行事。   他举起果盘扣到其中一个猪头男身上,趁着众人分神之际抱起女孩就往外跑。   猪头们很快追出来,边追边喊其他服务生过来,骂着“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雪灯抱着女孩冲进电梯,在猪头们追上来的刹那按下关门键。   他又忽然想到电梯口还有保镖守着,急中生智把所有电梯键按了一遍。   电梯在负一层停下,打开门。   雪灯探出头观察一番,没人。   他抱起女孩冲进狭长的走廊中,半道,又忽然停下来,脱下服务生制服给她披上,抬手擦着女孩脸上厚厚的眼影,安慰着:“没事了,哥哥带你回家。”   女孩深深凝望着他,许久,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他:“哥哥,救救我吧,求你了……”   雪灯那个心疼,他比女孩更想哭。   今天,他终于彻底见识到了人性的丑恶,像没有尽头的深渊。   他回抱住女孩摸摸她的头发:“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的,你有什么冤屈都可以说。”   他又问:“除了你,这里还有别的小朋友么?”   女孩点点头,指指上方:“在楼顶某个房间,但我不知道那具体是几楼,佳然他们都在那里。”   雪灯帮她扣好衣服,沉思片刻,拉起女孩的手:“我们先离开这里。”   女孩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她一个走神,这个唯一能救赎她的人又要消失不见。   雪灯考虑着,现在猪头男们肯定通知了保安,门口一定有人守着。后门,后门在哪。   他询问女孩,女孩也说不知道。   百感交集之际,雪灯忽然看到了旁边的消防栓。   有了。   他敲碎消防栓的玻璃,拿出灭火器狠狠砸向火灾报警器。   刹那间,警铃大作,昏暗的走廊上亮起一盏盏绿色的紧急通道提示牌。   这些紧急通道提示牌是为了防止发生火灾时人群全部挤在正门引起踩踏事故,分散了一部分指向后门或者安全通道。   雪灯一把抱起女孩沿着安全通道指示牌,穿过漆暗长廊来到一处没有任何装修的水泥楼梯,上了两层楼,面前出现一扇锈迹斑斑的双开大门。   得救了——   雪灯用力推开大门。   ……   门口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人很面熟。   “督查?!”雪灯惊喜喊道。   门口负手而立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曾经来到新闻社辞严色厉要他别再插手这件事的督查。   另一个不认识,但大概和督查是一伙的吧。   “督查,这个孩子,她在里面遭到了非人待遇,并且还有很多孩子被囚.禁在里面,请你一定要帮帮他们。”雪灯无比诚恳,也天真地认为督查一定是来帮他的。   督查嘴角勾起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雪记者,对吧,我记得你。”督查拍了拍雪灯的肩膀。   “我不重要,这个孩子……”   “孩子的事先暂时放一边。”督查打断他,“我会让同僚先把她安排到警局,不过呢,既然见到了,咱们也正好喝点小酒,叙叙旧?我这几天,可在时时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呢。”   督查的笑容加深几分。   雪灯低头看了眼女孩,女孩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断摇头,眼底写满绝望的哀求。   很诡异,督查第一件事不该是带队冲进夜总会搜查么,看他不紧不慢的,似乎除了他也没别的警察在。   雪灯挡在女孩身前,坚决道:“我要亲自把她送到警局。”   督查低头笑笑:“不相信警察可是要吃苦头的。”   雪灯又看了眼女孩,女孩的目光依然畏惧,紧紧抓着他,掐的他胳膊刺痛。   “好吧。”雪灯咽了口唾沫,“去警局也好,但也不用麻烦你的下属,我当初留了杨队长的联系方式,我打电话请他来帮忙。”   督查直勾勾盯着他,虽然在笑,但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好啊,请便。”   雪灯给杨队长打电话时,他似乎还在睡觉,听到这消息,立马着急队员十万火急赶来。   杨队长看到督查,立马低下头,似乎都不敢正眼瞧他。   雪灯蹲下身子为女孩裹紧他借给她的制服,叮嘱着:“这个哥哥会送你去警局,到时再联系你的父母,你相信他,他是个好人。”   女孩一听,痛苦瞬间失焦。   她紧紧搂着雪灯的脖子,勒得他几乎窒息,哭道:“我不去,我也不要回家,他们会再送我回这里的!我不去求求你了!”   虽然雪灯不忍心,但他也清楚,以他的身份,以及他和萧衍都是男人,于情于理都不能随便把小女孩带回家。   杨队长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冲车里招招手,车里跳下一个同样八九岁的小女孩。   “这是我妹妹,今晚让她陪你好不好。”   见到同龄人,女孩才有那么一丝放松警惕。   妹妹主动介绍自己:“我叫杨培遥,你叫什么呀。”   女孩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明美……”   “好鸭明美,今晚我们一起玩吧,我有很多很多芭比公主哦。”   其他警员赶紧招呼女孩们上车。   明美坐在车里深深凝望着雪灯,抬手对他挥挥手:“要记得来接我。”   杨队长可算松了口气,又对雪灯道:“你家住哪,我顺便送你回去。”   不等雪灯说话,督查笑吟吟打断他:“你就去忙你该忙的,别总拿着警局的车当出租车。”   杨队长脸色一凛,缓缓看向雪灯,对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督查伸手对雪灯做了个“请”的手势:“雪记者,这边请。”   雪灯定了定神,跟着二人上了楼。   包间里装修豪华,但雪灯总是觉得生理性恶心。   在督查的介绍下,他知道了另一个男人是这家夜总会的负责人,叫元茂山,除了是这家夜总会负责人,还是著名地产大亨,仅次于萧衍他爹和梁淮他爹的那种。   用督查的话说就是:他很金贵,但凡出点意外,全国百分之十的地产行业将遭受波及。   以及,他还是慈善基金会的副主席。   元茂山主动给雪灯敬酒:“在我负责的夜总会出了这种事,是我看管不力,我向这位记者赔不是了。”   雪灯:“我酒精过敏。”   督查笑笑:“雪记者不给咱们元董面子?”   雪灯也直言:“是啊,一杯酒算什么,那整瓶都给我吧。爸妈,外婆,今天孩子不孝先走一步,给你们留了几百万,记得到时找在座各位要哦。”   元茂山讪讪收回酒杯。   督查:。   “说起来,听闻雪记者的爱人叫萧衍,是位名气很大的设计师?”元茂山话锋一转。   雪灯瞬间警觉。   说什么都行,别说他家人。   见雪灯不吱声,元茂山自顾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了不起,守着那么厚实的家底不要,偏要自己闯出一番名堂。”   元茂山笑眯眯地看向雪灯,寸草不生的头顶在灯光下闪着光:   “看得出,萧总监一直对雪记者的事业表示十分支持。”   雪灯:“当然,他还给我买了一万二的键盘,要我,好好写。”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元茂山和督查不约而同嗤笑一声。   “一万二的键盘那都不叫事,能为了支持你背负上二十亿的债务加一份离婚协议书,才是真爷们。”元茂山笑道。   雪灯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二十亿和离婚协议书的事,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元茂山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不清楚内幕,干脆做做好人,全盘托出:   “你还不知道吧,当时你为了那个……裴什么屿,得罪了梁董事长和他儿子,闹得M.J传媒几乎要解体,你猜这事儿是怎么不了了之的,梁董事长我认识,属狗的,咬住绝不松口。”   雪灯只知道当时有个中间人帮忙说情。   所以那个人是,萧衍?他还有这么大能耐?   “是因为,萧总监,在即将完成他和爸爸的对赌条约之时,又为了帮你说情,他爸爸提出条件,追加二十亿以及一份离婚协议。”   雪灯手中夹着的寿司应声落地。   所以,真相是萧衍为了他不惜低头去请求他那么痛恨的人?那个害死他妈妈的真凶。   元茂山看出他的情绪波动,笑笑,轻饮一口酒:   “我把你当自己的侄子才愿意给你说这种话,你们是夫妻,你不能一昧只让萧总监去支持你的梦想,他为了你的梦想放弃尊严,你以为他为什么非要参加奥帆赛礼服选拔赛,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四个月内赚到二十亿啊,大侄子。”   四个月,二十亿。   天方夜谭。   就算萧衍拿了冠军,能实现么?   雪灯想起萧衍无数日夜在椅子上睡着;为了找合适的辅料逛遍所有工厂;每一天都拿生命和健康在熬,就为了这本不该背负的二十亿。   好像一路走来,他一直在为了自己的梦想付出代价,而自己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雪灯怔怔望着精致的寿司拼盘,眼前的场景一点点变模糊。   这时,督查开了口:   “我知道雪记者是位尽职尽责的新闻人,敢于揭露社会中的黑暗,但你要考虑清楚,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是啊,萧总监的设计稿已经送由奥帆赛做最后评选,其实说白了,成败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同时,也是你一句话的事。”元茂山笑眯眯的,像只秃头狐狸。   纵使雪灯再迟钝也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他说:萧衍的前途和尊严都掌握在你手上,想想他为你做过的事,你难道还打算继续拖累他?   更何况,元茂山真就是座大山,和他对着干,等于和全国百分之十的地产行业对着干,雪灯但凡敢把今晚的事说出去,死的绝对不是元茂山。   但雪灯也更加确定,元茂山说得监管不力纯属放屁,他会不知道?恐怕那些玩弄儿童的富商,都是他麾下兄弟。   一条条的线,织成了铺天盖地的网。   当雪灯看透了这人的嘴脸,也终于明白失踪女孩日记中所写的真正含义。   看到督查的脸,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再隐瞒事实,并警告自己不许再插手这件事。   “雪记者。”元茂山举起酒杯,“你其实真的不用为那些孩子感到可怜,他们都是被父母亲手送到这里来的,父母都不在乎,你也不必庸人自扰。”   督查在一边跟着笑:“元董事长说这个就多余了,咱们雪记者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总不可能,像那个老师这么蠢,看看她现在的下场。”   不是劝慰,是威胁。   雪灯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元茂山提出派司机送他,他拒绝了。   事情已经明了:贼喊捉贼的父亲搞这一出为了洗清嫌疑,曾经跟踪女孩发现秘密的李老师被恶意报复,孩子们都被软.禁在这间夜总会里。   只是,既然女孩父亲不想被人知道,为什么又要主动报警?   这说不通啊。   进门前,雪灯给杨队长打了个电话询问明美的情况,杨司机刻意压低声音说他妹妹已经陪着明美在警局睡着了,还问雪灯那边怎么样,督查和他说什么了。   雪灯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信得过警察,但又觉得,其他警察和这个督查是不一样的。   起码上次杨队长肯放他进李老师家,证明杨队长也是个有良知的好人。   所以雪灯还是把前因后果和他说了一遍。   杨队长那边沉默了,良久说了声“我知道了”,挂了电话。   雪灯进门的时候,刚好看见萧衍穿了外套打算出门。   “打你电话也不接,准备去你公司附近接你,不是说结束前电联我。”萧衍的语气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手机静音了,吃撑了,想走走消食。”雪灯尽量摆出笑容。   他想起了元茂山那番话。   萧衍松了口气:“那也要给我打电话说明情况。”   雪灯踮起脚,双手捧着萧衍的脸颊,萧衍大概不想他这么累,主动俯下身子把脸凑过来。   雪灯揉着他的脸,眼底明珰乱坠。   他弯起眉眼,似月牙一般:“老公,其实我真的好想你哦。”   “不信。”萧衍反驳,“真想我会打电话给我,绝不可能连我的电话也不接。”   “我错了,已经有在反省了。”   “认错态度很敷衍,写份三万字保证书?”   “用我那一分钟二十个字的速度?”   “你都能一分钟二十个字了,真了不起……这是什么。”   说话间,萧衍的手忽然抚上雪灯脖颈。   那里有道细细的不易察觉的红痕,明显像是人为勒出来的。   雪灯摸了摸脖子,有点疼,猜测着可能是明美刚才大力搂着他的脖子造成的。   “哦,就是吃饭时,有个小朋友跑过来,可能她觉得我很可爱,就一直搂着我脖子。”   萧衍明显不信:“得多大的力气勒多久才能产生印子,何况,她父母都不管么。”   雪灯想起了那些可怜孩子的父母,有些心虚:“是会有这种父母……”   “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萧衍眯起眼,声音冷了几分。   “没有,今天滕遥下班还约我逛街来着。”   萧衍沉沉盯着他:“你不是说,下班后公司团建。”   雪灯深吸一口气。   完了,谎言被拆穿了。   萧衍俯身仔细观察着他的脸,抬手抚上他的眼尾:“眼睛也红了,哭过了?到底去哪了。”   雪灯不想说。如果他今天不知道萧衍为了他背负上二十亿,他可以毫无城府全盘托出,还要拉着萧衍一起骂那个元茂山。   萧衍工作已经很辛苦了,他这个时候再说这种事只会让他更心烦。   雪灯试图敷衍:“真的没什么。”   萧衍看了他一会儿,趁他分神之际从他口袋里抢过手机,扬了扬:“你不说我就自己查。”   雪灯:“随你便,反正你不知道密码。”   萧衍轻车熟路输入密码解锁:“你可能忘了,这原本是我的手机。”   雪灯欲哭无泪,今天就换回来。   他想去抢回来,萧衍高高举起,打开最近通话。   萧衍比他高了一个半头,手又举得高,雪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彻查自己的“罪证”。   “杨队长是谁。”萧衍按着他的手,“是警察队的?”   雪灯最近因为女孩失踪的案子只和警方有联系。   他又打开了手机相册,因为他知道雪灯很喜欢拍照。   雪灯缓缓收回手,不再看了。   相册视频里,从雪灯伪装服务生进屋的那一刻,到明美离开结束,全部拍下来了。   看完视频,萧衍慢慢放下手。   心情很复杂。   连他这种见多大场面的人都觉得很难接受,可想而知当时雪灯站在那里会是什么心情。   他认为的“全部都是好人”的世界,或许在那一刻分崩离析了。   萧衍在看女孩的插图日记时就已经猜到了,但亲眼所见,还是无法遏制的震撼和愤然。   但他又发现,这条视频是一个半小时前拍下的,那么剩下的这一个半小时,雪灯去了哪里。   “雪灯。”他轻轻唤了声。   雪灯回神,看了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心虚从发旋透露出来。   “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秘密,也希望你无论喜怒哀乐都能和我分享。”萧衍按着他的双肩,认真道。   “何况,小朋友真的很可怜,如果你都不帮他们,他们还能向谁求助呢。”   向官匪勾结的督查么?   雪灯还是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最信任的老师已经背弃他们了……”   “不是的。”雪灯打断萧衍,“不要这样说李老师,她也很可怜。”   雪灯将脸埋进萧衍怀中,瓮声瓮气道:   “其实李老师想过要帮助他们,但就是这样给自己惹上了麻烦,她的双腿和嗓子都被坏人毁掉了,家里还被装了监.视器,连照顾她的保姆都是坏人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萧衍敛了眉,追问:“坏人还说什么了。”   雪灯没想太多顺着他话头来了:“坏人还说要我考虑一下你的前途,你为了我背负的二十亿,你的尊严和你妈妈。”   萧衍看着他,眼底一片黑沉。   良久,萧衍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去哪。”雪灯拉住他。   “去你公司,拿回来一万二的键盘。”萧衍笑笑,“然后砸掉。”   “为什么!”雪灯不明白,键盘又得罪谁了。   萧衍已经到了门口:“反正你总是要为我考虑,我希望你留在家里做只花瓶每日供我欣赏,键盘就用不到了吧。”   “不行,不准砸,一万二呢。”雪灯死死拉住萧衍的手把他往回拖。   萧衍松了力,被雪灯拉了回去。   他看着雪灯泫然欲泣的脸,摸摸毛安慰着:   “世界上很多东西难以两全,你总要做出取舍。而且,我作为群众一员,也需要最起码的知情权,我也有权利知道失踪女孩案子的真相,对不对。”   雪灯被他说服了,点点头。   但心中还是有所顾虑:“他们说如果我敢说出实情,会在你奥帆赛礼服的评选上做手脚。”   “哦那个啊。”萧衍稍加思索,一点也看不出惶恐,“做吧,反正只是来快钱的方式,生活是细水长流的。”   “那二十亿和离婚协议……”   “只要你不妥协,我也不妥协,总能熬到那男人进棺材那一天。” 第48章   初次穿书的雪灯,因为自己穿到一个炮灰身上,还拥有一个反派恶毒老公,感叹过命运不公。   但他坚信有句话:祸兮福所倚。   后面那句不重要。   他数次在良知与现实中难以抉择时,萧衍总会适时赶来,用行动和言语去坚定他的选择。   哪怕这麻烦已经扣到了萧衍头上,他还是会说人最难能可贵的,是面对利益和威胁时都能把良知与道德摆在首位。   萧衍从来不怕任何事,那么雪灯也理所当然要支持他。   就像他支持自己的事业一样。   萧衍为了方便雪灯在家办公,又带他去买了把新键盘,丝绒红色加奶黄配色,搭配一套枯叶玫瑰键帽,连号轴体,总价一万四。   雪灯差点昏古去。   怀疑这键盘内胆里是不是添加了金子。   雪灯坐在电脑前,还是没学会正常指法,依然用他那一指禅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萧衍也不做事了,就在旁边陪着他,看着他那一分钟二十个字的一指禅,忽然觉得也算是个奇迹。   当雪灯写到明美时,内心震颤,忙张开双臂:“老公,抱抱我。”   萧衍很配合地揽过他,随手帮他改了个错别字。   *   翌日。   雪灯提早一小时起床,上班前去警局看望了明美,顺便做个采访。   但明美状态很不好,抱着他不撒手,就是不说一个字。   杨队长解释说,昨晚他妹妹陪着明美,丫头情绪是好了点,但妹妹今天一早去了学校,她就这样了,一直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   雪灯问督查有没有来过,杨队长说暂时没有,所以他打算在督查来之前悄悄把明美转移到别处。   杨队长想给纪.检委写一封举报信,奈何手上没有督查的证据,这事儿也只能暂时搁置。   雪灯跑出去给明美买了零食和玩具,还买了只很漂亮的紫色背包送给她。   这下明美更不让他走了,坚持道雪灯去哪她去哪。   但雪灯确实没有暂时监护她的权力,只能好生劝了许久,才在明美泪涟涟中匆匆离开警局。   难受啊。   这样的小女孩受尽折磨,却连家都回不了,回去后,大概率又要被她父母送回魔窟。   来到公司,雪灯第一件事就是向尹主编原原本本复述了昨晚的情况,并将连夜赶出来的稿子和他昨晚拍到的视频一并拿给她看。   尹主编也有女儿,和明美他们差不多大。   看到这沾染血泪的文字和视频,一向冷静的她拍案而起:“王八蛋畜生啊!他们还是人么!”   “明美说剩下的孩子都关在夜总会某一层,但具体哪层她也不清楚,我们该怎么办。”   尹主编坐回去,做了个深呼:   “这件事我们管不到,只能放消息给警方,然后带人去跟现场,雪灯你……我把稿子给你润色一下,你稍后发到官V和公众号,这次不管谁让你撤稿,绝对不同意,明白么。”   她是真的很想现在就带人冲到夜总会救出孩子们,但奈何上头三令五申,这件事只能由雪灯一人负责。   尹主编也不明白,多个人好办事,如果上头真是为了雪灯好,怎么会让他一个人跑前跑后。   想不通。   而且在雪灯的撰稿中,明明这些孩子是父母亲手送过去的,为什么失踪女孩的父亲又要报警。   这二者是否存在联系。   ……   中午十二点。   雪灯凭借一己之力成功把微博弄瘫痪了。   本来只是简单的儿童贪玩走失,扯出了背后惊天大案,儿童问题又一直是牵动群众心绪的高压线,谁碰谁死。   尽管热搜出现第一时间,元茂山那边紧急派人撤热搜,可声音汇聚成浪,总能让更多人听到什么,也能埋没一些东西。   前十二个热搜,全部都是有关这个案子。   【该死的畜生啊,真想拎把刀去捅了他们,你他妈怎么不去玩你奶奶,狗比畜生,出门二百码。】   【同为母亲真的看不得这种新闻,一直在流泪,可怜的孩子救救他们吧。】   【元茂山死全家,猪头男死全家。】   【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一帮废物东西,还说什么贪玩走失,你说实话是不是惧怕元茂山的势力不敢管?!】   【死刑!强烈要求死刑!LTP全都死刑都该死!全尸也别留。】   【天啊,落款的编辑又是雪灯,我现在真的很担心他,元茂山财大气粗会不会对他不利啊[大哭]】   【YMS已经在疯狂撤热搜了,哎,我现在都不敢寄希望于警方了,只求雪记者保护好自己和家人[祈祷]】   网友愤怒至极,恨不得把这群畜生拖出来扒皮拆骨。   雪灯这还只是发了新闻稿,视频还没处理好打码,所以要再等等。   而元茂山也第一时间发表声明,大概意思就是:   此事纯属造谣,新闻中写的那些小孩都是客人的孩子,带过去一起唱歌而已,说雪灯心脏看什么也脏,还说现在的记者为了博人眼球什么都敢写,他已经请了律师,要雪灯尽快撤回新闻稿。   【你家带孩子唱歌浓妆艳抹穿那么短的裙子?好好好你孩子爱穿,现在是他妈冬天啊畜生山。】   【畜生破防了,开始造谣记者了,建议好好查查他公司,说不定还有新发现。】   也有部分人选择观望:   【元董是慈善基金会的副主席,这么多年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挽救了无数家庭,会不会其中有误会?】   【我也觉得,反正我是不太信现在的记者,各位想想自己被新闻反转玩了多少次当了多少次小丑,还是老实等石锤吧。】   【现在的小孩可会骗人了,谁信谁脑瘫。】   【元茂山的水军来得真快。】   【对对对小孩都会撒谎,大人最纯洁了。】   【无论这条新闻是否为真,我们都要求彻查夜总会,找出那些可能还被囚.禁的儿童。】   【对!必须彻查!不知道到时候老哈马比那嘴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硬。】   果不其然,新闻一爆,雪灯那手机也快让人打爆了。   其他新闻社的同僚、记者委员会的纪检组长、广电负责人和一些陌生号码,弄得手机一度卡顿。   雪灯接不过来,干脆关机,去办了张新手机卡。   之前曝光裴澄屿绯闻一事都没几通电话,现在这些电话想想都知道是哪位所为。   雪灯一贯原则:听不见就是没有。   反正就算全世界与他为敌,也有萧衍坚定不移站在他身后。   新闻社忙得不可开交,同事们就像小陀螺一样,门外也聚集了大批外司记者,堵得水泄不通。   原本对雪灯很冷淡,认为雪灯是空降来的同事们这次也主动帮忙,怕他受到什么人身伤害,午饭下午茶全安排妥当,甚至还买了被褥和折叠床,说公司安全,水电齐全,混蛋们也不敢硬闯。   雪灯只是比较担心萧衍。   从微信上联系了萧衍询问情况,萧衍倒说没什么事,还让雪灯这几天从公司后门走,他会在后门接。   雪灯:【不要,这几天别来接我了。】   萧衍:【怎么可能不去,我会担心。】   雪灯:【你还是担心担心家里,我很好,同事们也会顺道送我下班,别来了。】   萧衍:【这事没商量,我晚上准时去接。】   雪灯:【[华强劈瓜.jpg]你总说让我相信你,你就不能也相信我。】   萧衍翻了许久翻到了同款表情包:【[瓜摊老板中刀.jpg]不是不相信,只是担心。】   雪灯:【没事的,要是我真出点事,元茂山就坐实了罪证,而且网友都说会保护我呢。】   见雪灯一再坚持,萧衍也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只能妥协。   *   下班时,几位同事争相相送,雪灯最后坐了滕遥男朋友的车回了家。   别墅区内不方便倒车,雪灯就请他们开到大门口就行,剩下一段路他自己走回去。   这一路,风平浪静,雪花簌簌而下,被物业清理过的街道很快又被积雪埋没,踩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雪灯摘下毛线手套,摸出手机,和雪天来了个十八连拍。   他翻看着照片,踏过厚厚的积雪。   一路平安,看来忧心是多余的。现在元茂山正处于风口浪尖,大抵是不敢轻举妄动,否则雪灯真出什么事,他是头号嫌疑人。   只是刚走到门口,一抹刺眼的红如艳丽红莲炸开于皑皑白雪中。   雪灯的手机应声落地,瞳孔骤然扩张,被这抹殷红漫上了颜色。   ……   浴室里。   萧衍忽然睁眼,猛地从浴缸里坐起来。   不小心睡着了。   他擦了手拿过手机看了眼。   雪灯差不多该下班了,虽然他明令禁止自己去接他,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去别墅区门口等等他好了。   萧衍换好衣服刚要下楼,就听到楼下传来大门开关声。   他阔步走过去,那句“我本打算去门口接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玄关处那抹艳红刺痛了双眼。   站在玄关的雪灯穿着一袭白色棉衣,但衣服一侧和手套上已被鲜血浸染。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只断了脖子的花毛鸡。   萧衍心脏突突跳乱了一拍。   果然,发生这种事元茂山不可能坐视不理,第一步必然是恐吓,派人往门口泼鸡血扔死鸡还只是轻度地警告。   雪灯恐怕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肯定吓坏了。   不等萧衍开口,雪灯已经提着鲜血淋漓的死鸡疾步而来。   “老公。”他举起死鸡,眉间柔柔敛起,眼尾泛着一圈晕红。   萧衍稳了稳心绪,伸手想接过死鸡扔掉,顺便安慰安慰人。   结果他一伸手,雪灯就把死鸡护在身后向后倒退一步。   “怎么了,不要害怕,没事的。”萧衍安慰道。   雪灯将似乎护在身后,忽而向前探过身子,满脸神秘,可神秘中又是掩藏不住的小小得意。   “因为我曝光元茂山做的腌臜事,网友表示对我全力支持,而且——”雪灯举起死鸡,“他们还悄悄送我肥鸡要我补补身子,还帮我们杀好了呢。他们好贴心。”   萧衍:……?   雪灯打量着死鸡:“你说,是烤着吃还是煲成汤?刚好家里有剩的五指毛桃,听说用那个煲鸡汤味美鲜甜,试试嘛?”   萧衍:。   顶级理解。   “为什么不说话,还是说你想做成大盘鸡。”雪灯继续追问。   萧衍缓缓看向一边:“那就……大盘鸡……吧。”   黑夜。   萧衍家门前的围墙外,悄悄翻上来几个黑影。   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扒在枪头。   “这群自诩高贵的上等人肯定被死鸡吓傻了吧,嗯?鸡怎么不见了。”   “血也不见了,貌似被雪水洗净了。”   忽然,大门打开,几人赶紧往下藏了藏身体,只露一对眼睛。   他们看见萧衍提着一袋垃圾走到集中处理区丢进去,接着转身离开。   “喂。”为首的男人看向身边的男人,“那死鸡你真的扔他家门口了?怎么萧衍看起来没事人一样。”   “当然扔了,收了元董的钱哪敢不帮他做事。”   为首的男人半信半疑:“你小子一向爱耍小聪明,可信度不高,去,去垃圾堆里翻翻,我看你是不是真的收钱办事了。”   那男人满脸无奈,小心翼翼翻下围墙,蹑手蹑脚来到垃圾区。   嚯!这味儿!   不多会儿,他提着一袋垃圾回来了,就是萧衍刚扔过去的那袋。   一脸义愤填膺对大哥打开:“你看,我没骗你吧。”   其他人伸长脖子看过去。   众人:……   大哥摸着自己的光头:“好好好,送你死鸡你给我做成大盘鸡吃了是吧,好小子,真有你的!”   翌日。   雪灯起了个大早,听说明美被杨队长带回家里,杨队长还特意给妹妹请了假让她陪着明美,他也打算趁上班前去杨队长家里看望下明美。   萧衍提出要送他过去。   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库,找到自家停车位,却赫然发现!   白色的车身表面被人用油漆喷了很多黑色的乱涂鸦!   萧衍打量着车子。   果然,送完死鸡又要划车警告了。   只要雪灯不撤销新闻稿,这些人不会轻易罢休。   萧衍生怕雪灯吓坏,刚想安慰,却见他的眼中闪着类似兴奋的光——   躲在一排车后的黑衣男们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二人。   为首的大哥冷笑:“姓雪的,怕了吧,这还只是前菜,要是你不懂事,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几人倏然看到萧衍开着车子过来了,赶紧将身体藏到车后。   “大哥,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小弟问道。   大哥沉吟片刻:“先不急,就在这里堵他们,根据元董的意思,中午前姓雪的再不撤掉新闻稿,直接出面抓人!”   “好的大哥!”   几人蹲在寒冷的地下车库里,冻得浑身哆嗦,嘴唇发紫。   “大……大哥,怎么办,我看姓雪的没有撤稿的意思。”小弟上下牙齿不停打颤。   大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急什么!这不才十点!”   中午十二点。   几人报团取暖时,忽然看到漆黑车库亮起一道大灯,白色的车子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大哥!是萧衍的车子回来了……吧。那是萧衍的车吧。”   大哥摸摸光头,戴上近视镜:“看车牌号是的,但……”   原本被他们涂得乱七八糟的车身上,那些黑色的涂鸦变成了几个字:   【藤原とうふ店(自家用)】   众人:???   众人:!!!   车上,雪灯抱着热乎乎的烤玉米,神情是按奈不住的得意:   “你看,大家真的很支持我对不对,看到你的车子很单调,还费心费力帮你的车子做当下最流行的喷漆涂鸦。”   萧衍开着车,嘴唇抿出漂亮的弧度。   “不过,我更喜欢头文字D,你看,这样一改是不是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雪灯把玉米送到萧衍嘴边,示意他啃一口。   萧衍笑笑:“是啊,我也喜欢头文字D,改了这样的涂鸦,幻视秋名山车神。”   他看了眼雪灯:“替我谢谢那些支持你的网友。”   暗处的黑衣男们——   小弟两眼放光,一颗红心闪闪发光:“大哥!藤原豆腐店的喷涂!好酷哦!我的最爱!”   大哥不停摩挲着光头,脑门红通通:“这两人是不是故意惹我生气?我他妈好气哦!”   大哥不干了,整半天雪灯他们屁事没有,该吃吃该喝喝,倒是自己又挨冻又受气,今天爱谁谁,他就要把这桌子掀了!   几人看到雪灯和萧衍下了车,疾步冲过去,如一堵黑色的人墙挡在二人面前。   雪灯啃玉米的动作倏然顿住。   萧衍眼神一凛,抬手将雪灯拉到身后,只身挡在前面:“你们是谁。”   大哥哂笑道:“我们是谁,两位应该最清楚了,现在,我们家董事长有请,劳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没一个比萧衍高的,萧衍一览众山小,垂视着几人。   几人不甘丢了面子,悄悄踮脚,试图在气势上压倒萧衍。   气氛剑拔弩张之际,雪灯却忽然抱个手机上了前:   “我认得你们。”   大哥继续哂笑:“认得就好,看来雪先生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应该会审时度势……”   话没说完,雪灯忽然把手机举在大哥脸前,左右对比着,忽而回头对萧衍道:   “你看,是他没错吧,那个模仿江南style而出名的搞笑艺人团体。”   萧衍:……   大哥:?   靠!怎么认出来的!他都退出娱乐圈数年,还剃了光头,这小子怎么认出来的!   雪灯抱着手机,脸颊漫上一抹兴奋潮红,眼睛亮晶晶的:   “我之前刷到过你们的视频,一直很喜欢你们,知道你们退圈后觉得好可惜哦。”   大哥伸长脖子,脸上同样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啊……啊?”   雪灯掏出他的宝贝小本本递过去,满脸真诚:   “可以给我签个名么,如果能再给我表演下江南style就最好了,不过我不是想为难你们哦,不用管我开不开心,不跳也行的。”   大哥小手颤抖,接过雪灯的本子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脸更红了:   “跳一下也不是不行……”   小弟在背后提醒:“大哥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么。”   雪灯听到了,忙把小本子也递过去:   “你们整个团体我都很喜欢的,你也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小弟瞬间脸红,挠着脸颊嘿嘿嘿接过小本子,认真签下自己的名字。   所有人签好名,雪灯已经翻出了江南style的伴奏曲:“跳一下嘛。”   小弟:“这……这不好吧。”   雪灯:“跳一下嘛~”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红了脸。   随着音乐律动,几人摆好队形,跟着节奏表演了野马于原野奔腾的舞蹈。   雪灯在一边跟着节奏拍这手。   大家都好善良,知道他最近为了女孩失踪案不开心,又送鸡又帮忙给车子涂鸦,现在还为了哄他开心大跳骑马舞。   最幸运的还是在这里偶遇到了他最喜欢的搞笑艺人团体,不光拿到了他们的亲密签名,还看到了现场表演。   好感动。   一舞结束,几人脑门沁出薄薄细汗。   雪灯热烈鼓掌:“跳得真好,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退圈了,真的很可惜。”   一群人陷入沉思。   他们曾经的确凭借模仿江南骑马舞名声大噪,可他们觉得不可能凭借一支舞蹈吃一辈子,考虑过转型,想进军鲜肉男团,但屡屡遭拒,说他们外形不行,年龄大,也不是专业科班出身,出不了头的。   开始他们还能凭借一腔热情在练舞室练习到凌晨,可孤立无援的他们连舞蹈室也被收回时,连泡面都吃不起,以前的赚的钱都用来做了音乐,碰到骗子音乐人被骗到身无分文后终于看清了现实,放弃了这一行开始做保安,后来被元茂山相中做了他的私人保镖团。   想不到七八年过去了,竟还有人记得他们,并且对他们的能力表示肯定。   几人回忆着往事,泪水模糊了眼睛。   雪灯将自己啃了一半的玉米递过去:   “不过我很欣慰你们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梦想,敢于追梦的人都很了不起,请你们吃玉米。”   大哥颤抖着接过玉米,第一次,哭得像个三十岁的孩子。   临走前,雪灯还不忘道:“我会请我以前文娱组的同事帮你们写一篇稿子,希望你们能东山再起,再创佳绩,加油哦。”   几人站在原地,手捧玉米哭成了泪人。   想起自己吃了那么多苦最后却轻言放弃,也想起大家挤在潮湿的地下室里举着最便宜的汽水做酒,对着月亮许下誓言:   “将来,一定要站在这个圈子的最顶端。”   哭一半,小弟忽然止住眼泪:“不对啊,大哥,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大哥使劲一抹眼泪,低低道:   “现在在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以后打算做什么。雪先生是个好人,不能辜负他的喜欢和期待,知道不。”   小弟们齐齐点头。   回到元茂山那里,大哥摘下工作证放在桌上,毕恭毕敬:   “抱歉元董,你交代的任务我们没能完成,者期间也发现,自己不是做这一行的料。”   元茂山喝着茶,漫不经心:“那是做什么的料,洗马桶?”   大哥长长做了个深呼吸:“虽然我们穷,需要钱支撑自己完成梦想,但绝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元董,您去自首吧,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滚!跟我元茂山作对,嫌命长了是吧!”   几人“滚”出元茂山的办公室后,元茂山望着墙上挂着的慈善机构颁发的奖牌,一把摔碎茶杯。   区区一个小记者,也敢跟我作对。   笑死人了。 第49章   各大新闻社媒体公司收到警方消息,警方要根据雪灯的说法对元茂山的夜总会来个地毯式搜查,救出那些疑似被囚.禁的孩子们。   雪灯也被尹主编紧急派往夜总会。   警察还没到,夜总会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记者。   见到雪灯,一行人将他团团围住询问有关女孩失踪案的细节。   当督查带着警察到场后,记者们又立马放过雪灯将警方围得水泄不通。   督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雪灯,面对记者的采访,严肃道:   “现在这件事出现两种不同的声音,作为警察,本着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理念,如果经过搜查确有此事,我绝不轻易姑息!但如果这件事是造谣,对于造谣者,我也绝对不会放过。”   杨队长开着私家车匆匆赶到。   两次放跑雪灯,他现在已经被督查停职查看,配枪和证件也一并上交,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明美。   明美最近的情绪愈发糟糕,已经到了不吃不喝不发一言的地步,就像丢了魂一样,问她什么也不说,夜夜噩梦缠身,经常大哭着从噩梦里惊醒。   请了心理专家,专家也说明美遭受过太残忍的伤害,要想缓解她现在的情绪,得做好长期战的准备。   杨队长无比揪心,所以即使现在被停职,也要坚持过来看看情况。   现在这件事在网上已经彻底闹翻天,已经有不少善心人士不顾法律自发组织上街游.行,在元茂山家门口和夜总会门口拉起横幅,要求警方尽快结案,保护孩子们的人身安全。   萧衍也用Ipad画了一组漫画,为可怜的受害儿童发表声援。   在进门前,督查特意叮嘱记者们,要他们不要妨碍警方办案,只能在每层楼的楼梯口等待消息。   最后,他看了眼雪灯,笑道:“雪记者也安心等待消息吧。”   雪灯静静看着他,攥紧了收音麦。   他和督查的情天恨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牵挂的那些孩子们。   进门前,元茂山也低调抵达夜总会,保镖们将他团团围住,挡住记者的追问。   元茂山一脸憔悴,看起来瘦了一大圈,不断对记者们双手合十做感谢,感谢他们来亲眼见证他的清白。   他后面还跟着一群人,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只身前来,不断对记者重复着:   “元董是悬壶济世的大善人,是他挽救了我的家庭,那个记者一定是造谣他以此博取眼球!”   督查对警员一声令下,一行人冲进夜总会,根据分工每组人负责一层楼,要求所有房间包括工作房也不要放过,就连包间里的柜子也要打开查看。   记者群们挤在楼道口,翘首以盼。   警方极具行动力,撞开包间门分工明确,有的搜柜子有的搜沙发底。   雪灯站在人群中,直直盯着警方的搜查行动,心脏跳得极快。   杨队长混进记者团体里跟着进了门,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到他以前的手下身边,悄声问道:“目前进展如何。”   “头儿?!”小警员激动喊了声。   杨队长赶紧按住他的嘴巴:“别吵吵,快说,查到了什么?”   小警员摇摇头:“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发现。”   他赶紧把杨队长往外推:“头儿你快走吧,要是被督查发现你可就不止停职查看这么简单了。”   杨队长环伺一圈,点点头:“你们好好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发现。”   临走前,他余光忽然扫到什么,回头一瞧,倏然睁大眼睛。   但不能声张,先走为妙。   长达一个小时的搜索过后,最后警方和督查在门口集合:   “督查,我们已经进行过地毯式搜寻,没有找到任何小孩子。”   督查笑笑:“检查清楚了?小孩子存在过的痕迹也不能放过。”   “检查清楚了,没有任何小孩子存在过的痕迹,我们还调查了近期来往的客人和监控录像,没有任何异样。”   督查笑容扩大几分:“不是说有个地下二层?”   “地下二层也查了,但因为是刚建成不久,还没安装监控录像,包间里还在装修。”   雪灯皱起眉。   不可能啊,难道明美骗了他?   一听到警方没有搜出任何可疑痕迹,元茂山终于绷不住失声痛哭。   记者们的摄像机和麦克风齐齐怼到元茂山面前。   元茂山双手合十不停做着感谢的动作:“感谢各位警察还我清白,这几日我深受谣言折磨,不仅我,我的家人也吃不好喝不好,我的儿子还在学校被人羞辱。”   说着,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得泥石流一样:“谢谢你们还我清白,谢谢。”   众人赶紧把他扶起来。   跟他一同前来的支持者怒气冲冲走到雪灯面前,叫骂着:   “现在的记者真是良心被狗吃了!为了流量不惜造谣这样一位善人!真是蛇蝎心肠啊!”   “这样的记者就应该吊销资格证送去监狱里清醒清醒!”   雪灯禁不住倒退一步,眉间敛地更深。   这件事疑点太多,而且元茂山明显是提前知道了警方要来搜查的消息,说不定孩子们早已被他转移到别处。   其他记者围上来,麦克风快塞进雪灯嘴巴里。   “雪记者您说您有视频证据可以证明孩子们确实在这里,能否公开视频证据?”   “雪记者,造谣是违法的,我相信您说有视频证据一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敢于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对不对。”   雪灯点点头,刚要掏手机。   元茂山忽然颤巍巍走过来。   他一把抓起雪灯的双手,低下头,虔诚的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哽咽着道:   “雪记者,我不知道你那个视频证据是在哪里拍的,但如果其中有小孩子入镜的话,那……”   他已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终于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那就当我做了坏事吧,不管那孩子是谁,都不该暴露在大众面前,保护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雪灯愣住。   元茂山对督查抬起双手:“督查,您抓我回去吧,我认罪,但是,不能让这种不白视频流入网络,会对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啊。”   督查笑着拍拍元茂山的肩膀:“您放心元董,是非终有论,我绝不会错抓任何一个好人。”   元茂山的支持者已经泣不成声,扶着元茂山声嘶力竭:“元董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为了流量吃人血馒头的无良记者!”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看的是雪灯。   甚至有记者看到这感人至深的一幕禁不住潸然泪下。   这种为了孩子甘愿认罪的无畏之人,怎么可能是囚.禁孩子的坏人呢。   雪灯怔怔看着痛哭流涕的元茂山。   不可否认,他说得对。就算是打码发到网上,可那么幼小的孩子穿着那种暴露的衣服,难保不会引起那种有奇怪癖好的人对孩子造成二次伤害。   哪怕只是在脑袋里幻想也是很恶心的事。   最主要的还是,那段视频是用手机拍的,没有拍摄地点的显示,空口无凭,会被怀疑是伪造。   现在舆论已然站在了元茂山一边。   记者不停追问雪灯:“为什么不拿出视频,是根本没有还是有所顾忌。”   “雪记者,大家一直都很相信你,可是这次根本没找到所谓的囚.禁孩子的房间和任何证据,这件事能否请您解释一下。”   雪灯看向督查:“这件事不该我来解释,而是要询问督查是否提早给元茂山通风报信,让他有充足时间转移孩子们。明明这件事我在前天就向警方提供了消息,为何隔了一天才搜查。”   督查笑笑:“申请搜查令不需要时间么,嗯?这位记者。你口口声声说我和元茂山是认识的,如果有证据你可以呈上给大家看。”   雪灯攥紧手指,缓缓看向众人。   大家原本担忧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对他的怀疑。   是,他没有证据。   错就错在和他们吃饭那晚没有偷录视频证据。   元茂山竟还在一边表示大度:“我相信这位记者也是心系儿童,看得出来他很年轻,年轻人做事鲁莽也不能算是坏事,证明是个热血性格。”   “不过。”元茂山话锋一转,“既然这件事是误会,可这位记者的新闻稿对我和我的家人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也引起了社会恐慌,是否该出面向大众说明此事?当然,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只是觉得大众应该具有知情权。”   “元茂山!”雪灯第一次用这种高声调对一个人说话,“你说你睡不着,是因为你惧怕法律的制裁,这件事我会继续查,早晚有一天会让你在监狱里睡个安稳觉。”   “咔嚓咔嚓!”闪光灯不止,照亮了雪灯的脸。   元茂山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好,我静等雪记者的调查结果,如果你真有证据定我罪,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元茂山的支持者还在后面喊:“但你这个无良记者现在是不是该道个歉!难道这事就凭你几句话轻飘飘就过去了?”   “道歉!道歉!开新闻发布会道歉!”   雪灯没理会这群人,在记者追随下阔步离开了夜总会。   而网上也已经因为这件事吵翻了天:   【雪灯你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有多有利的证据,结果就是口说无凭是么,对你很失望!】   【有些人好好笑哦,骂元茂山的是你,骂雪记者的也是你,你这种人待在墙头比较合适。】   【我相信雪记者,他既然敢说就说明他敢于对这件事负责,支持你尽快找到证据!】   【狗屁证据,警察都把夜总会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呢?你们能不能别这么颜狗,没见过男人是咋的。】   【就算是警方申请搜查令需要时间,但一天多过去了,元茂山是傻子么就把孩子放那,肯定转移走了。】   【呵呵,那你倒是说说转移到哪里去了?果然是雪灯的支持者,就喜欢玩空口无凭这一套。】   而此时,雪灯的微信也爆炸了。   以前的同事、林主任还有尹主编都在询问这件事。   林主任表示很担心:【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自毁前途,孩子们是很可怜,可你也不能越俎代庖代替警察办案。】   雪灯没回公司而是回了家。   大雪昨晚就停了,外婆说过,下雪不冷化雪冷。   是真的,很冷啊。   萧衍也在密切关注此事,看到雪灯回来,猜到了结局。   元茂山他知道,小时候曾经在家里见过他,那时他还是个小小的地产经纪人,上门央求父亲帮忙,之后仅用十几年的时间爬到地产行业第三大势力,绝不能小觑。   雪灯放下包,长长叹了口气,透着些许无奈。   萧衍转移话题:“你上来看看,给你设计的衣服样式图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踩缝纫机了。”   雪灯不想把坏情绪传染给萧衍,乖乖跟着上了楼。   很精致的样式图,淡紫色的V领灯笼袖毛衣,看起来软软糯糯,外套是米白色高立式包领大衣,搭配同色系高腰长裤,简单清新,又在衣扣处做了双环黑白撞色,不会显得过于单调。   雪灯摩挲着样式图,呢喃着:“好看……”   萧衍一直从事女装设计,可即便是从未接触过的男装也做得得心应手,他好像一直这样,做什么都很认真,凡事都会做好万全准备,从来不会出一点差错。   因为他热爱自己的职业。   可他宁愿以自己的热爱作为赌注,也要守护雪灯那渺小的梦想。   但雪灯清楚,女孩失踪案,他做得乱七八糟,今日还被人反咬一口,成了众矢之的。   如果这件事让萧衍经手,肯定是另一种结果。   萧衍继续转移话题:“真期待,你穿上成品制衣的样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你老公亲手为你做的衣服。”   雪灯慢慢抬眼看着他,喉结动了动。   下一秒,忙低下头,害怕萧衍看见自己那没出息的红眼眶。   “什么独一无二,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反而……”一地鸡毛。   “谁说的。”萧衍蹲下身子,轻握住雪灯双手,“告诉我,我去找他理论。”   雪灯苦笑一下,摇摇头。   “事实相反,你做了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萧衍轻吻他的手背,“面对形同大山的元茂山,你说总有一天要亲手送他去吃牢饭,你知道么,以他现在的财权势力,全国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不敢这么说,但你,做到了。”   雪灯眼眸动了动,他缓缓转过头,声音几分僵硬:“真的么,那我到底是有多了不起。”   “你是那百分之零点一,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么。”萧衍晃晃他的手,笑道。   雪灯摇摇头。   萧衍道:“是只要你敢说,那些还在遭受折磨的孩子就会无条件相信你。”   “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千万,不能对小孩子说谎。”   雪灯低下头,举起萧衍的手擦着眼睛,用力点头。   他说得对,自己是那些孩子唯一的希望了,谎言对小孩子来说,是一生的阴影。   萧衍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扁扁的盒子,上面还系着好看的丝带。   他递过去盒子:“送你的礼物。”   雪灯晃晃盒子,沉甸甸的。   他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本书。   吴学桐记者的《一生之敌》。   “这本书我有,还翻过好多遍。”雪灯笑道。   “真的?不过,还记得你第一次参加我的冬装新闻发布会时我说过的话么?不同的年纪看相同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感悟,再打开看看?”萧衍握着他的手,与他一起掀开了封面。   下一刻,雪灯不可遏制跳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睫毛震颤。   因为扉页上,有吴学桐记者的亲笔签名,以及一行隽秀小字:   【赠我的同僚雪记者:我很喜欢韦伯斯特的一句话——只要提着正义之剑攻击,再柔弱的手臂也会力大无穷。不能忘记历史是因为渴望和平,不姑息黑暗是因为向往光明,你必须做好准备,提起你认为的正义之剑,指向你的一生之敌。】   这是他最喜欢的记者前辈,也是自己一生的榜样。   “谢谢你。”雪灯抱住萧衍,“我太喜欢这份礼物了。”   萧衍轻拍他的后背:“我不知道能教给你些什么,但吴学桐记者一定知道。”   雪灯点头、点头。   果然,人类中不乏几个败类,但他还是最喜欢人类了。   *   下午,林主任匆匆上门拜访。   “主任,抱抱。”雪灯一见到林主任便想到了曾经和他们一起共事的快乐时光。   主任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萧衍,接收到他的“你敢这么做试试”目光,于是对雪灯道:   “爪巴。”   雪灯:口亨。   主任舔了舔嘴唇:“给你发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去了你公司,你主编说你在家,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完了又开始阴阳怪气:“你说你要个手机有什么用?还不如买个诺基亚,起码能当板砖使。”   雪灯回忆片刻,不好意思抿了唇:“不好意思,意识流回复了你。”   主任叹了口气:“你没事就行。不过那个女孩失踪案,你还打算继续跟?”   雪灯举起那本《一生之敌》:“吴学桐前辈已经给了我答案。”   主任到底是过来人,帮忙分析着:   “现在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元茂山又那么会演,朋友众多,我看这次,很难了。不过你现在可以暂时放心,事情闹大了他一时半会不敢对那些孩子做什么。”   雪灯愁啊:“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主任思忖良久,忽然道:“有。”   雪灯和萧衍凑过去,洗耳恭听。   “只要那个叫明美的小朋友肯出来公开指证元茂山,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雪灯静静沉思着。   听说明美现在状态很不好,再把她拉到大众面前把她伤疤重新揭开,实在不人道。   “主任,恕我直言,您这主意比夏天的隔夜饭还馊。”雪灯耿直道。   主任一摊手:“那我没别的办法了。要不你就认栽。”   雪灯沉默良久,翕了眼:“我再想想吧。”   *   翌日。   今天是周六,雪灯不用去公司。   雪后的晴天阳光明媚刺眼。   萧衍起了个大早帮雪灯准备了早餐,再把人叫起来,给迷迷瞪瞪的人洗漱。   “今天放晴,出去走走么。”萧衍问道。   雪灯问去哪,萧衍说如果他想去海边就得穿厚一点。   “我想去看看明美。”   “也好,小朋友那么依赖你,现在一定很想你。”   无论雪灯想去哪里,萧衍都会无条件赞同。   问杨队长要到了地址,两人先去了超市打算给明美买点礼物。   “上次给明美买了马卡龙,杨队长说明美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但是所有青苹果味的马卡龙都吃光了。”雪灯说着,往购物车里装了一大堆青苹味的果冻蛋糕。   萧衍点点头,随手拿起一板青苹味的酸奶放进购物车。   雪灯平静说着“她不喜欢酸奶”,拿出来摆回货架。   萧衍想起了失踪女孩的日记。   小孩子都喜欢甜味的酸奶,却有人把他们最爱的零食变成了一生的阴影。   真的该去死了。   两人在玩具区挑选BJD娃娃时,旁边两个大婶提着一筐促销品经过。   大婶窃窃私语:“你看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是不是就是造谣元董事长的无良记者。”   “肯定是他,看他大男人留辫子就知道不是啥好人。”   雪灯只听到了“你看那个男不男”,接下来萧衍忽然捂住他的耳朵,大婶后面说了什么,他没听见。   等大婶们骂骂咧咧离开,萧衍才放下手。   “为什么捂住我耳朵。”雪灯不满。   萧衍笑笑,俯身,趁着众人不注意快速亲了雪灯的脸颊:   “因为大婶说,你看那个男的也太好看了吧,好看的像可爱的小姑娘。”   “那为什么不让我听。”   “怕你骄傲,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向来不经夸,我担心大婶把你夸得心花怒放,你跟着她们跑了我怎么办。”   雪灯:好吧好吧。   他拿起一个黄白长发的BJD娃娃,问萧衍:“这个好看么。”   萧衍拿起旁边棕色卷发的娃娃:“这个吧,明美肯定喜欢。”   雪灯半信半疑:“这么肯定?”   “因为长得像你。”萧衍把娃娃放进购物车,“所以明美肯定喜欢。”   雪灯:“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好听了。”   萧衍:“我一直都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雪灯陷入沉思。   综上所述,以前萧衍拿他当鬼。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驱车来到杨队长家。   杨队长就是典型的“拿五千工资干两万活”的代表,房子还是老破小,听说是父母的遗产,妹妹三岁那年父母因工殉职,他也刚从警校毕业,正是最忙的实习期,一个人带着妹妹当爹又当妈。   一转眼六年过去了。   客厅里还挂着他父母和爷爷的照片,身穿警服,对着镜头敬礼。   雪灯惊讶。原来杨队长祖上三代都是警察。   杨队长带着雪灯来到妹妹房间外,叮嘱着:“明美最近状态不好,不要逼问她太多。”   雪灯点点头,从袋子里拿出BJD娃娃准备好。   房门打开,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   床上躺着个小丫头,正抱着童话书看得津津有味。   桌前坐着明美,背对着他们涂涂画画。   “明美,你小雪哥哥来看你了。”杨队长轻声道。   明美头也不抬,自顾写写画画。   杨队长看着毫无形象的妹妹,嗔怪道:“不是让你陪明美玩,怎么只自己看书。”   小丫头撇撇嘴:“是她不和我玩,我叫她好几遍了也不理我。”   看着毫无顾虑和大人抱怨委屈的小丫头,雪灯鼻根一酸,视线落在明美身上。   处在同一房间的两个女孩,却像隔开了两个世界,像永远无法交汇的平行线。   雪灯轻轻走到明美身后,看着她手中的大作。   一排蜡笔画小树,伸展着鬼手一般的枝丫,全部涂成了棕黑色,找不到一点绿色。   雪灯又看向明美,她的小脸上依稀还能看出青紫交叠的痕迹,过了很多天依然未能消散。 第50章 【一更】   “明美,你画的小树好可爱。”雪灯夸赞道。   明美还是不理会,自顾在纸上涂涂抹抹,用劲之大以至于蜡笔顶端都簇起一坨。   雪灯看了眼萧衍。   奇怪,明明前不久明美还依依不舍不愿他走,这次完全拿他当空气。   杨队长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道:“在她变成这样之前,问过很多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佳然,还说小雪哥哥答应她会帮她救佳然出来。”   佳然就是本案中的失踪女孩。   雪灯明白了,大概是因为自己承诺过她,但过了这么久依然石沉大海,所以她失望了。   所以真的不能对小朋友乱承诺,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   雪灯静静看着明美,见她涂完了小树后,又拿起白色的蜡笔在中间小树上画了两个图形:   上头一个圆圈,下面是三角形,三角形下面还有两条竖线。   “这两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呢。”雪灯尽量放轻声音。   明美还是不理他。   他再次求助地看向萧衍。   因为画画这方面,萧衍是内行。   萧衍也在盯着那两个符号打量,他看了许久,倏然抬眼。   然后他出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后,告诉雪灯:   “我给明美学校打电话问过了,今年植树节他们学校组织在双海公园种下了友谊的小树,当时是分成两人一组,明美和佳然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主动请缨一组。”   一句话,雪灯醍醐灌顶。   雪灯在明美身边坐下,摆出微笑:“明美,前天下雪了你知道么?我外婆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两天正是最冷的时候。”   明美还是不回应。   雪灯继续道:“你也觉得冷吧,小树也会觉得冷,所以要给它们做保暖措施,否则它们活不过这个冬天。”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的明美手指顿住。   “我们一起去双海公园给小树穿上厚衣服为它们保暖好不好,佳然现在不在这里,照顾小树的重任就只能落在你肩膀上了。”   明美慢慢抬起头,乌黑的眼睛中闪烁着点点水光。   良久,她轻轻点了下头。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主城大道上,车内一片阒寂。   明美靠着车窗静静望着外面的世界,积雪苍白,刺的她眯了眯眼。   三人抵达目的地,下了车,根据学校老师的说法找到了当初孩子们植树的地方。   在公园后面的山坡上,一排排稚嫩小树迎着寒风,枝头堆积厚厚雪层。   雪灯也不催促明美,只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棵棵小树摸过去,最后在一棵小树前停下。   雪灯看见那棵小树表面刻着和明美画中同样的图形。   现在回想,是两个穿裙子的小女孩手拉手。   她们种树那天在树干上刻下了自己的形象,等小树长大后她们还可以按照符号找到她们曾经友谊的小树,并约定好要一生一世做好朋友,一起去同一所大学念书,然后去同一家公司上班,就算将来结了婚也要当邻居。   孩子非常重视这个年龄时的朋友,因为对方是唯一了解他们的灵魂伴侣。   这份友情,胜过千山万水。   萧衍从公园负责人那里要来一批草毡,交给明美。   明美给小树裹上草毡,雪灯和萧衍一起帮忙捆绑好。   寒风冷冽,明美却久久不愿离去。她抚摸着树干上两个简化图形,呢喃着:   “佳然,你快回来找我,我们一起叠小青蛙。”   雪灯和萧衍静静站在她身后,神情肃穆。   “小雪哥哥。”明美忽然道。   雪灯开心,这孩子终于肯理会他了,忙凑过去。   “警察哥哥说,只要我站出来把那个坏蛋做过的坏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就能帮助佳然和其他小朋友,是真的么?”   雪灯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真的,但他不想再让明美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再次给伤口撒盐。   “这是大人该做的事,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小树,照顾好自己。”雪灯俯身摸摸她的头发,宽慰道。   明美摇摇头:“李老师说过,朋友有困难应该伸出援手帮助他,我知道我的力量很微小,但只要能帮助佳然,都要试一试。”   雪灯感叹,果然李老师是个深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   雪灯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如果让你面对摄像机和很多人,不会害怕么。”   明美缓缓抬眼,眼底是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成熟和沧桑。   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纪,明美点了点头。   她道:“会害怕,但是佳然现在更害怕,我想她快点回来一起叠小青蛙。”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哪怕只是大人不屑一顾的叠青蛙,都能成为他们突破自己的勇气。   给小树做完了保暖,依依不舍道过别,雪灯想带明美去吃点垃圾食品开心一下。   可他发现明美似乎很害怕人声嘈杂的地方,便买了汉堡可乐带她回家吃。   临走时,雪灯千叮咛万嘱咐杨队长一定照顾好明美。   杨队长点点头,忽然道:“对了。”   雪灯:“什么。”   杨队长迟疑片刻:“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雪灯觉得他莫名其妙。   回家路上,雪灯在车里数次叹息:“虽然现在明美状态不佳,但让她站出来指证元茂山也是唯今之计了。”   “真的很担心她,到时该给她带个口罩,再戴上帽子,对了对了,加副平光镜。”   “知道了,变装达人雪同志。”萧衍笑笑,“明美肯定会一切照你意思来。”   之后,他话锋一转:“说个题外话,你觉得刚才杨队长那句‘对了’后面是想说什么。”   雪灯冥思苦想,摇摇头:“我倒想钻进他大脑里看一看,不过没这个本事。你觉得他想说什么。”   萧衍转动方向盘开进别墅区,想了想:   “看来是需要避开我和你单独说的话题。”   他看向雪灯:“对了,雪记者,之后有时间能不能与我共进晚餐,有个白想和你表一下。”   雪灯恶寒,抱紧双臂:“不会吧。”   “不然他为什么之前三番五次违背上级命令放你进去查线索?现在还闹得自己停职查看。”萧衍据理力争道。   雪灯倏然坐直身子,秀丽的眉微微蹙起,神情严肃:   “因为他是警察,他不是为上级服务的,而是为人民服务。他和我一样,都很担心那些孩子,上级不允许,那他只能另辟蹊径。”   说着,他幽幽看向窗外:“其实警察都很担心这些孩子,看得出来他们在搜查夜总会时有多努力,一无所获时又多失望。”   萧衍笑笑:“你说得对。”   他并不怀疑杨队长的为人,而是中间多了个“督查”作梗,和坏人狼狈为奸,他担心以此会影响警察在雪灯心目中的光辉形象,所以有些话需要雪灯自己亲口说出来,想明白。   两人刚到家,雪灯手机响了。   是尹主编打来的电话。   不考虑今天是休息日,该接必须接。   电话接通,一向沉着冷静的尹主编声音漫上几分焦灼之意:   “今天上午警察来过新闻社调查,现在还有大批记者围在门口讨要说法,因为元茂山一言堂,现在大家都怀疑我们是为了流量造谣。”   “实在不行,就公开证据视频。”尹主编厉声道。   “我担心这个视频公开会被那些变态……”雪灯没说下去,也说不出口,因为场景实在过于恶心,倒正中变态下怀。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现在元茂山已经通过广电那边的人脉对晋海社施压,要求我们尽快开展新闻发布会,指名要你亲自出来阐明事实并道歉。”   “你甘心道歉么?”   雪灯摇摇头,忽然意识到尹主编看不见,补了句:“不甘心,但我有办法。”   “你说。”   “元茂山不就是想要个新闻发布会,开给他吧,毕竟好日子不长了。”   尹主编沉默良久:“好,信你一次,但这次务必做好万全准备,你来我家,我们详谈。”   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的雪灯又被一通电话叫去了尹主编家。   萧衍亲自护送。   尹主编的妹妹也在家,见到萧衍那个激动:“萧总监快请进!”   雪灯记得,尹主编的妹妹是萧衍的员工,曾经在设计师交流会上帮他出头那位。   萧衍刚要进门,尹主编伸手挡在门框上,对萧衍例行公事微笑:   “不好意思萧总监,我和雪记者有非常重要的秘事要谈,关乎公司机密,因此在此期间杜绝任何人上门。”   说完,顺便把她妹妹也推出去:“你去和总监聊聊工作,让他给你点建议。”   妹妹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要滚蛋?”   话音刚落,大门轰然关闭。   妹妹不好意思地看向萧衍,耸耸肩:“抱歉总监,我姐一向公私分明,还有点被害妄想,咱们……去聊聊春季时装周吧……”   萧衍深深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不发一言转身下楼。   咖啡厅里,尹主编的妹妹喋喋不休和萧衍畅谈她的时装周方案,说得口干舌燥。   萧衍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发现了,纵使他很努力想贴近雪灯的工作,希望与他有更多共同语言,但雪灯很少回来说工作的事,就算说,自己也无法给他什么好的建议,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迷茫的时候安慰他。   是不是,越来越远了呢。   萧衍出声打断喋喋不休的妹妹,话题转了个山路十八弯:   “你平时在家,和你姐接触得多么。”   妹妹想了想:“小时候多,工作后就……基本各忙各的,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我姐的工作保密性强而且我也不懂,我们设计这一行,我姐也不懂。”   她嘿嘿一笑:“你看,我这不被撵出来了嘛。”   见萧衍脸色森寒,妹妹压低声音:   “总监你和雪记者的配置跟我和我姐是一样的,你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工作问题和雪记者有隔阂了。”   萧衍单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搅着咖啡:“也不算隔阂,像你说的没什么共同话题。”   妹妹沉思许久,道:   “萧总监你常教我们要换个角度思考问题,既然记者的工作有一定保密性,你也不好问太多因此失去共同话题,倒不如,和他分享你的工作,雪记者很聪明,他一定会理解的。”   萧衍缓缓抬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   晚上九点钟,一条热搜问鼎NO.1:   #晋海社,新闻发布会[沸]#   热搜第二:   #记者雪某 道歉声明发布会[爆]#   第一条热搜来自晋海社自家官媒,第二条就不知谁家的野生媒体,大放厥词,春秋笔法,把新闻发布会故意写成“道歉声明发布会”来博人眼球。   彼时,流量爆炸。   【道歉?当初不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手上有元茂山的犯罪证据么?这么快就滑跪了?】   【无语,所以这件事完全就是子虚乌有呗,啊啊啊啊骗死了,以后再信这些狗币媒体我就是狗。】   【[小丑]集合啦!】   【小丑来咯~我当时知道这件事连发十条朋友圈,现在已经没办法把记忆从别人脑子里删掉了[微笑]】   【没正式出结果前,我还是选择观望,毕竟没人会拿这种事赚取流量,已经触及大众底线了,还是觉得疑点很多。】   【别瞎jb琢磨了,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姓雪的记者要是真有证据早就放了,还用等到现在开道歉发布会?】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造谣,我们强烈要求对造谣者严惩不贷!】   【对!要是造谣者没有任何惩罚,让他尝到了甜头他下次还敢!】   雪灯因为一条春秋笔法的热搜已经被不分青红皂白的网名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帮人似乎就是这样,永远一腔热血,永远热泪盈眶。   新闻发布会当天。   因为特殊原因,在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前雪灯需要回避明美,谨防提前对答案。   警方派人负责把明美送到发布会现场。   尽管过去的路上有杨队长和他妹妹陪同,但明美还是明显表现出惧意。   她缩在后车座始终不敢抬头,杨队长怕她冷给她找了件妹妹的厚衣服想帮她穿上,可无论怎么哄她也不肯配合。   前边开车的警察多问了一句:“孩子这个状态真的能参加发布会?”   杨队长望着明美始终低垂的脑袋,自己也说不好。   可现在,明美是关乎到是否能定罪元茂山的重要证据之一。   这时,车窗被人敲响。   杨队长看了眼外面的人,有点眼熟。   啊对,是雪记者的丈夫,叫萧衍的那位设计师。   他忙打开车窗询问萧衍来因,萧衍二话不说递过来一只小盒子,说是雪灯要求转交给明美的。   杨队长接过盒子帮明美打开。   明美大概是听到了雪灯的名字,才稍稍抬头看了眼。   是两个手作小挂件,顶端是珍珠穿成的圆环,连接着三角形缠绕一圈毛茸茸的线,最底下还有两条竖线,也缠着毛线。   一只是粉色的,一只是紫色的。   这两个小挂件的造型,一眼就能认出是明美和佳然一起刻在树上的、代表友谊的符号。   明美接过两只挂件,温柔地摩挲着,良久,把其中粉色的挂件挂在背包上,另一只收好放进背包。   杨队长笑笑:“等见到佳然后,要亲手交给她。”   明美用力点点头。   车子缓缓发动,在天青色中渐行渐远。   ……   新闻发布会的现场人山人海,记者团人挤人,个个翘首以盼伸长了手想要拿到一手头条。   五点半左右,元茂山在保镖护送下抵达发布会现场,口罩帽子遮脸,但这种处于风口浪尖的人物就是化成灰也是最亮眼的那一抔。   记者群将他团团围住,元茂山也只说:“至于大家想知道的真相,相信今晚的新闻发布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答复。”   紧随其后的还有督查,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五点四十分,雪灯出现在发布会门口,相较于其他二人的前呼后拥,他倒显得形单影只。   六点整,几人在会台上依次落座,像上次一样,新闻协会主席坐在最中间,将两方人马一分为二。   开始了冗长的誓词宣读。   而此时,明美被单独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门口有俩警察看守。   督查站在房间门口,俩警察立马起身敬礼。   “这里不需要你们了,去会场帮忙维持秩序。”督查道。   俩警察互相对视一眼,义正词严:“科长有交代,发布会期间任何人不能靠近这个房间,抱歉督查,您请回吧。”   督查背着手,上下打量着说话的警察,抬手捏起他的警员证反复看了许久,笑问道:   “这案子从开始起就由我督办,我现在也只不过是想找当事人了解情况,正常办案流程,你们连这也不肯配合?”   警察还是坚持:“科长说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当事人。”   督查冷哧一声,凑到警察耳边:“说起来,你们科长当年高升还是我帮忙写的推荐信,听没听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潜台词很明显了:你们科长算个屁,少在这拿着鸡毛当令箭。   俩警察对视一眼,看样子是心中有所忌惮。   良久,默默退到一边没再说话。   督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小警员的肩膀,推开门进了屋。   明美听到声音回头查看,认出了这个督查。   她条件反射站起身往角落退。   “别害怕小朋友。”督查笑眯眯道,他伸手招呼明美走近一点。   明美不为所动。   督查也不强迫她,自顾坐下,目光打量着,落在她的背包上,那上面挂着一只粉色的小人符号挂件。   他笑笑:“小朋友,我记得你有个很好的朋友叫佳然,对不对。”   明美听到佳然的名字,固然畏惧眼前这男人,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雪哥哥也一定和你说过,现下只有你能救佳然对不对。”   明美迟疑片刻,点点头。   “这一点,你小雪哥哥说得很对,但他有没有告诉你,有时候说真话帮不了你的朋友,反而会害了她。”   明美攥紧手指,摇摇头。   “因为说真话,有些人会生气,生气的话就要拿你的朋友撒气,你也不想看着佳然被坏人殴打对吧。”   明美没应声,直勾勾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如狐狸般的男人。   督查起身:“佳然的命运就交到你手上了,好孩子的确不应该说谎,但只要能帮助朋友,撒谎又何妨。你好好品品叔叔这番话,再决定一会去了现场要怎么说。”   另一边,发布会现场。   元茂山已经开始了他的激情表演:   “我不知道这位雪记者从哪收到的不实消息,说我把孩子囚.禁在夜总会并逼他们做一些人神共愤的腌臜事,可大家也看到了,警方几乎是在我的夜总会来了个地毯式大搜查,根本没找到任何孩子存在的痕迹。”   “有人说是我提前收到了警方的消息把孩子们转移了地方,不知道雪记者有没有得到消息说我把孩子转移到哪里了呢。”   雪灯瞥了他一眼。变态。   “以及,雪记者口口声声说有视频证据,能否在这里向大家公开,如果真有此事,我出于做父母的感同身受,也会尽全力帮忙寻找孩子们的下落。”   有记者提问:“我们很好奇,雪先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雪灯实话实说:“没人告诉我,而是我自己去过佳然家里以及经过对李老师的采访分析出的结果,后来我伪装成服务生去了元茂山的夜总会,在地下二层发现了孩子的下落。”   “至于视频证据,恕我不能公开,由于内容过于露骨,为防止被更多有心之人对孩子造成二次伤害,所以只把视频提交给了警方,不做公开。”   元茂山笑笑:“所以一切都是雪记者的臆测,没有真凭实据?而且我听闻,你所说的李老师也背负上违背师德的罪名,这样的老师,说话可有一点可信度?”   “李老师是个怎样的人,你没资格评判,而是由她的学生决定;当然,元茂山先生所言我也没资格评判,不如由当事人亲自出来说明。”雪灯道。   元茂山倏然蹙起眉,下意识看向观众席的督查。   督查眉尾一扬,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元茂山悬在半空的心这才稳稳落地。   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里,没人能定他元茂山的罪。   当戴着口罩的明美出现在会场时,现场所有记者纷纷起身想一探究竟。   明美由警察领着在雪灯身边坐下。   警察还刻意叮嘱她:“一会儿问你什么,你就如实作答,不能说谎。”   明美深深低着头,没做任何反应,也不知到底听进去没。   新闻协会的主席也在叮嘱台下记者,要他们关掉闪光灯,不要吓到孩子。   随后,他轻声问道:“明美小朋友,现在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解答,你能保证你的回答是公正的,且可以对法律负责的么。”   台下安静如鸡,纷纷屏住呼吸等待明美的回答。   漫长的沉默过去,才听到她嘴中发出细若蚊吟的一声:“是……”   主席点点头,翻出提案。   “好,第一个问题,你作为这个案子的当事人之一,还记得自己是从哪里被人带出来的么。”   雪灯看着明美,心有顾忌。明美知道那家夜总会的名字么?她连孩子们被关在几楼都不知道。   果然,明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主席深吸一口气:“第二个问题,有人称你和其他同龄小朋友遭受了非人虐待,这件事是否为真?”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半空,一时间忘了怎么呼吸。   明美悄悄抬眼,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而那些目光中,有刚才见到的那种似笑非笑却暗含威胁的眼神。 第51章 【二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人敢动,全部都在等待明美的回答。   雪灯轻声安慰着:“没关系,你就照实说。”   元茂山惬意的身体后仰,余光打量着小丫头,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终于,明美的嘴唇动了。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通过话筒回旋在整间会场:“没人……虐待我。”   雪灯倏然瞪大眼睛。   全程保护她的两个警察也深深叹了口气,绝望望天。   主席深深看了眼雪灯,继续问明美:“你说没人虐待你,那是否有人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明美翕了眼,藏在桌下的手不断收紧又松开,脑子里只有那句“说真话帮不了朋友”。   “也……没人强迫。”   元茂山笑着摇摇头。   雪灯怎么也没料到明美会忽然否认她遭遇过伤害的事实。   临时改变证词的原因是什么,不想救朋友了?应该不会。   遭人威胁?   可在入会场之前,她明明有警察全程保护,除了警察没人能靠近他。   警察?   雪灯下意识看向观众席。   看到了优雅翘着腿正望着他发笑的督查。   答案已经明了了。   元茂山作势清了清嗓子,探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明美:“虽然我不知道小朋友你是谁找来的,在此之前我也没见过你,不过,叔叔非常感动你这种诚实的品格。”   明美没说话。   在场人的目光从明美身上转移到雪灯身上。   目光如刺,似乎要在他身上扎出一个个的洞。   雪灯也不想指责明美什么,说到底她也就是个九岁小孩。   元茂山得了便宜还卖乖,越过主席凑到明美面前:“小朋友我再向你确认一遍,确实没人对你进行虐待和强迫行为对么。”   明美头低得更深:“没人……”   吧嗒,眼泪掉下来了。   元茂山对台下记者笑道:“大家都看到了,我理解雪记者救人心切,甚至不惜花钱雇小孩来假扮……”   话未说完,稚嫩的声音忽然传入大家耳中:   “不是人,是猪头。”   元茂山的笑容瞬时僵在脸上。   主席又问了一遍:“什么叫不是人,是猪头。”   明美终于抬起了头,镜头中的她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但露在外面的眼角还是能看出尚未散去的淤青。   “虐待我们的不是人,是猪头。”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雪灯的表情由震惊转为狂喜。   要不是有桌子拦着,他能直接把这得意笑容怼到元茂山脸上。   主席找了张小猪佩奇的图片拿给明美看:“是这个猪头么?”   他得确定这孩子是不是看多了动画片说胡话。   明美看了一眼,摇摇头:“是不可爱的,猪头,穿着黑色的衣服,很高,很壮。”   主席眼神一凛,立马追问:“那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些猪头的呢。”   明美闭上眼想了想,道:“有弯弯曲曲花纹的房间里,头顶还有,太阳一样的圆球灯,红色的沙发……”   大家不由自主想到了元茂山夜总会里的包间装潢。   以及失踪女孩佳然日记里画的黑衣猪头。   元茂山立马看向督查,眼神似乎在质问“你不是说没问题么”。   督查整个人也傻了一般,张个大嘴来不及闭上,满屏喜感。   “小朋友,你可不要撒谎啊!”元茂山急了,一个猛子往上起,没能起来,人卡在了椅子里。   “为什么?”明美反问,“不是说,撒谎才能救我的好朋友佳然么。”   主席大惊,忙问:“谁教你这么说的。”   明美缓缓看向观众席,良久,抬起手,手指指向某处。   顺着她手指指向的方向,众人看到了脸色铁青的——督查。   “一派胡言!小小年纪不说实话,还不知从哪里学会的诬陷他人!”督查拍案而起,比起元茂山,没有椅子阻挡他倒是起得很顺利。   “各位。”督查转身对身后众记者道,“这个孩子来路不明,当事人的身份也完全是雪灯记者一言堂,我相信大家都是会独立思考的人,明辨是非黑白,更不能放任他们抹黑.警方。”   记者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信哪一个。   都有理,可也都有疑点。   倏然间,观众席中有人举起手。   主席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这位记者,现在还不是提问时间。”   那人不顾拒绝,站起身,随手拿过旁边记者的麦克风:   “抱歉,我不是记者,发布会的邀请函也是我从同事那里要来的。我是晋海市刑侦总局调查科一队队长,我姓杨,目前是被停职状态。”   雪灯看着杨队长,从没觉得他的形象这么光辉伟岸。   “关于有人对孩子身份质疑这件事,我也有话想说。”杨队长看了眼督查,无视他“闭嘴”的眼神警告,继续道,“在我被停职期间,督查带领我队及其他警员针对夜总会进行了搜查,期间我佯装记者混入其中,找到了我队队员在搜查的房间,无意间发现一条重要线索。”   记者们立马将摄像机对准杨队长。   杨队长举起手中的透明证据袋,里面是一张照片:   “这是我托队员拍下的,右下角是拍摄日期,证实这张照片并非伪造。”   照片中是个气氛灯操控板,而在旁边贴着一张不易被察觉的立体贴纸,是个小美人鱼的造型。   贴纸表面还沾印着斑驳血迹。   “结合失踪女孩的日记内容分析,这张贴纸应该是明美留下的,因为日记中多次提到明美有很多漂亮的贴纸,还喜欢贴在脸上,她还尤其喜欢《海的女儿》这本书,对美人鱼一直非常憧憬。”   “所以只要提取贴纸表面的血迹与明美的DNA做个比对,就能证实明美确实在夜总会出现过,并且还留下了令人深思的血迹。”   “至于其他孩子是否被囚.禁在夜总会,目前证据不足,但可以确定的是,明美确实在夜总会遭受过虐待和强迫。”   督查还是那句话:“一派胡言!”   “我敢对法律负责,敢对国徽发誓,督查您敢么?”杨队长一挑眉,多日来的积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你身为警察,包庇罪犯,知法犯法,通过威胁、诱.哄逼迫当事人就范,你到底有没有良知,嗯?大变态!”   雪灯:“对,我早说过他是变态。”   杨队长凌厉的目光看向台上几乎窒息的元茂山:   “还有你,满口假仁假义,做尽伤天害理的事,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有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   这下子,记者们也不管现在是否提问时间,一个个手伸老长,举着麦克风:   “元董事长,这位警察给出了证据,您还有什么话想说。”   “所以您真的利用未成年向客人提供se情服务对不对。”   “您作为慈善基金会的主席,一直致力于帮扶贫困家庭,实则是为了掩盖自己将魔爪伸向未成年的罪证对不对!”   元茂山被逼到角落,想起身离开,结果那椅子卡得纹丝不动,他就像被捉进牢笼的野鸡,也动弹不得:“在我的律师到来前,我有权保持沉默!”   记者将目标转移到督查身上:   “督查先生,你身位执法人员,却包庇罪犯,官匪勾结,是对方给了你钱让你这么做?”   “你看到那些可怜的孩子满身伤痕,就一点不心疼?反而为了一己私利泯灭良知,你知不知道在孩子眼中警察是他们孤立无援时唯一能帮助他们的人。”   “你这样做愧对人民对你的信任!”   督查铁青着脸阔步往外走,推开重重记者群,刚走到门口,却见黑夜中涌上一群身着警服的同僚。   为首的是刑侦总局罪案调查科科长。   他照惯例展示了自己的证件:“不好意思督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雪灯看到真正的正义之士抵达现场,他双手托腮看向还被卡在椅子里的元茂山:   “元董,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你也不用难过,说不定牢饭也挺好吃的。”   元茂山使劲推着椅子,骂道:“你别得意,想想你丈夫的事业,咱们大不了就来个玉石俱焚。”   雪灯笑笑:“没关系,论年龄,您肯定走得比我们早,我们总能熬出头。”   一旁的警察看不下去了,主动走过来帮忙给元茂山拉出椅子,顺便给他戴上一对银质手镯。   妈的,早看这秃子不顺眼了。   神清气爽!   雪灯看着两人被带走时的狼狈身影,释然地松了口气。   他看向明美,明美也在看他,露出一抹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笑容。   此时,微博负责人欲哭无泪。   服务器又双叒叕瘫痪了,不想修了,自打这件事曝出以后,三天两头玩瘫痪,终于在今晚迎来了历史之最。   无论是微博、公众号还是个人朋友圈,全部都在讨论此事。   网民发起请愿书,要求严惩元茂山和这个督查,并给予雪灯和杨队长最高嘉奖。   气在头上的家长们不能再感同身受,明天班也不上了,跑到元茂山的私人住宅和公司附近拉起横幅抗议。   当晚,警方很快发布调查进展,声称元茂山已经交代那些孩子转移到一处私人别墅,警方已经带人上门解救。   被救出来的孩子大概有二十几名,男女都有,最小的才六岁,失踪女孩佳然也在其中。   孩子们也已经被送往就近医院住院观察。   这样罪恶滔天的禽兽行为已经严重触及到大众底线,上面连夜派人下来监督审理。   但这件事还有一个疑点。   既然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亲手送到那里的,可为什么佳然的父亲选择报警谎称女儿失踪。   佳然的父亲已经找不到人了,或许是收到消息后连夜潜逃。   剩下的那些禽.兽父母也一并被带到警局审问。   发布会结束,雪灯站在门口等萧衍来接。   看到杨队长站在车前抽烟。   正应验了那句话:高尚的不是某个职业,而是个人。   雪灯凑过去:“杨队长?我还有一点疑问。”   杨队长忙掐了烟,清清嗓子:“问嘛。”   “上次从你家离开,你说‘对了’,当时是想和我说什么。”   “哦那个啊,就是想告诉你我在夜总会房间发现的线索。”   “那当时为什么没说。”   “警方办案,一切保密。”杨队长笑笑。   “对我也要保密?”雪灯倒也不是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嗯,不是信不过你,而是职业操守吧。”   雪灯恍然大悟。   的确是,无论是警察还是记者检查官,都应当具备这种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哪怕是亲人也不能随意乱说。   “谢谢你了杨队长,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责任心的人了。”雪灯由衷夸奖。   黑夜中,杨队长脸一红:“知道了。”   萧衍的车准时抵达。   雪灯冲杨队长挥挥手,上了车。   一上车,萧衍就把雪灯上下打量了一遍,得出结论:“瘦了。”   “才一天没见就看出来瘦了?”   “是啊,所以得带你去吃顿好的。”萧衍在导航里输入“星星岛”。   雪灯:“欸~骗人,你肯定是通过转播看到了我的光辉英勇之态,是奖励对不对。”   萧衍嘟哝着:“吃什么好呢,牛排?海鲜?”   雪灯晃晃他的胳膊:“你说啊,我是不是表现很棒。”   萧衍:“海鲜吧,最近星星岛的扇贝在网上炒得火热。”   雪灯皱起眉,很快又舒展开,假装咳嗽两声:“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夸我,只是别人都夸了,你不夸会显得你很没面子,我是为你着想。”   萧衍:“鹅颈藤壶也不错,不知道这个点还有没有。”   雪灯:……   失落望天ing   萧衍开着车,余光瞧着他,笑笑。   “生气了?”   雪灯没生气,从穿书至今他只对元茂山和督查生气过,而且外婆也经常劝诫他:不要对别人乱发脾气,尤其是亲人。   但萧衍一直这样无视他,他还是有一点点不开心。   “没有哦。”雪灯摆出假笑。   恰逢红灯,萧衍抬手捏捏他的脸颊:“就是生气了,因为我无视你?”   “是有一点点,但比起元茂山,你还算是个好人。”雪灯诚实道。   按照原文进程,原主此时已经被反派监.禁折磨,根本也没有元茂山这号人。   “不要拿我和他相提并论。”萧衍觉得这是对他赤.裸裸的侮辱。   雪灯抿嘴暗笑。   萧衍吃瘪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见人笑了,萧衍轻叹一声,认真道:   “觉得不开心了就要讲,别人欺负你也要反击,和气不能生财,只会生气。”   “可我不觉得你在欺负我啊。”雪灯道,“我知道,你喜欢逗我。”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萧衍心窝窝上。他的确喜欢逗雪灯玩,因为雪灯脾气好不会生气,反应也很有趣,不能满足他的要求时他总是一副故作淡定实则满眼焦急的模样,蠢萌天真。   萧衍笑笑,继续开逗:“你知道的还挺多,但是不是博古通今,知晓前世未来,还有待商榷。”   雪灯扒拉他,不服:“我真的知道很多,你可以随便考我。”   说话间已经悄悄摸出手机,点开摆渡搜索。   萧衍很配合地思考着,良久,问:   “快问快答,第一次亲亲谁主动。”   雪灯毫不犹豫:“你。”   “错。”   雪灯:?   他仔细回想,是萧衍没错,第一次是在米兰时,他生病昏迷,拉着自己一直亲,如果无意识的不算,第二次也是他主动询问:“亲亲?”   “那正确答案是?”   萧衍轻笑一声:“不是我,就是你了,还有第三个答案么。”   “不可能,我的记忆里没有这项答案。”雪灯无理争三分。   “是真的,当初你接待领导,我还叮嘱你不要喝醉,结果精含量不足千分之一的饮料还把某人喝醉了,跑别人床上睡大觉,还像树袋熊一样扒着人家不松手,最后还强行要亲,都不知道自己搞的人家多害怕。”   那次雪灯完全断片,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脸,渐渐红了。   最后雪灯得出结论:“虽然我知道得不少,不过比起你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愿赌服输。”   他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表示只有这么一点点,以此挽尊。   红灯的最后一秒,萧衍探头亲吻了他的脸颊。   “此消彼长,你一我三,这样就算是我主动了,你的答案是对的。”   绿灯亮起,雪灯的笑声埋没在引擎的轰鸣声中。   两人找了间海鲜店,刚进门,老板就摆手说今天打烊了。   结果话说一半,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迈着小碎步跑到楼梯口冲楼上喊:“老婆你快下来,看谁来了!”   老板娘蹬蹬跑下楼瞅了眼,下一秒,热泪盈眶:   “哎呦雪记者,我认得你,感谢你为小朋友们伸张正义。”   老板往拎起围裙往厨房跑:“吃什么随便点,这顿我请!”   两口子是一点不吝啬,双头鲍先来十只,巴掌大的明虾来两斤,吃完会不会喷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临走前,老板娘还非要拉着雪灯合影,说等照片洗出来挂墙上。   雪灯:骄傲挺胸.jpg   最后捂着肚子走的。   ……   另一边,梁淮家。   梁淮翻完网上对雪灯的评论,怒摔鼠标。   随着女孩失踪案尘埃落定,大众已经将雪灯奉为当代的神,夸他有责任心,说他是记者行业的底线云云。   梁淮直冲客厅,对着正在看报纸的梁父就是一句:“你不是说有办法搞死他,这就是你的办法,现在倒好,人家成神了!”   梁父从眼镜上方看了他一眼,放下报纸:“年轻人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凡事多动动脑子,脑子不用会生锈。”   见儿子那猪脑袋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梁父哂笑道:   “你记不记得这个案子的报案人是谁。”   梁淮疑惑:“是那个小女孩的爸爸?不是说是他们父母把孩子送过去的?”   “做事,上个双层保险。实话说我相中元茂山手下那块地很久了,但他敢跟我狮子大开口开价十八亿,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梁淮疑惑MAX:?   “元茂山得死,姓雪的也得死,我一人对付两人,得耗费更多精力,索性先让他俩狗咬狗,咬剩下的那个就可以慢慢收拾。”   梁淮恍然大悟:这个案子里,元茂山和雪灯一旦开打,总得死一个,不是元茂山锒铛入狱就是雪灯被元茂山整死,如果雪灯侥幸赢了,听父亲这意思,还有后手等着他。   整条线也逐渐清晰:   雪灯调职去晋海社绝非偶然,是梁父一早和广电打过招呼,为的就是能让他接触元茂山的案子。而梁父早就知道元茂山私下提供涩情服务,他买通佳然父亲报案称女儿失踪,把事情闹大,以雪灯那性格不可能放任不管,因此也要求晋海社在这起案子中,只能由雪灯一人负责,避免误伤他人。   反正不管谁死,最终受益人都是父亲。这一招,高啊。   梁淮不信裴澄屿对他一点感情没有,不过就是半路杀出个雪灯,令裴澄屿暂时迷了眼,只要他不在了,裴澄屿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   关于失踪女孩案的一些细节,警方还在调查,最终结果出来前不对外做任何公布。   雪灯一下子闲下来。   尹主编念他辛苦,给了他几天假期要他好好休息。   雪灯去医院看望了那些孩子,跟杨队长通过电话,杨队长说孩子们的父母也在接受调查,如果证实孩子是他们亲手送到夜总会,最高可能会面临六年刑期。   至于孩子们,出院后则暂时交由儿童福利机构监护。   事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而雪灯就像自己说的,是个闲不住的。   他又开始暗戳戳谋划他的生崽大计。   上次气氛正好,还把萧衍的火挑起来了,自己却睡着了,痛失机会。   之后就一直在忙失踪女孩的案子,萧衍体恤他辛苦,也就没再提这事。   自己主动提吧,那多不好意思,显得自己好像满脑子都是这事,不健康。   得找个理由让他焯焯我。 第52章   没什么生活经验的雪灯坚信:摆渡在手,天下我有。   搜索栏输入:【如何让老公对我感兴趣】   底下高赞回答:   【甭管家花再美艳都敌不过野花香,究其原因,玩得就是刺激,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单靠外在条件引男人收心,而是如何创造这种“刺激”氛围,不过看到这条回答的人运气好咯,因为你遇到了我。】   底下跟评:   【用过这位神仙太太的东西!我那个死鬼老公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我身上!】   【感谢您的帮助!您简直是爱神再世,我老公和小三分了手重回我身边,都是大师指点有方!】   【大师太灵验了!我老婆出门再也不到处看帅哥了!还把墙上鲜肉男团的海报都撕了,说以前没发现我竟比彦祖哥还帅。】   雪灯:蛙!真有这么神奇。   这条高赞回答底下有个链接,需要花费29.9元才能打开链接。   雪灯一向抠门,但不会在这种事上抠门。   付了钱点开链接,发现是个地址,而且就在晋海市,离他家不远。   填好了年龄姓名后做了预约登记后,立即出发!   这就去!请大师指点迷津。   丝毫没注意到高赞回答下不易察觉的两个浅灰色小字:【广告】   这几日萧衍从早到晚靠在公司,忙着准备春季时装周,正好他不在家,也不会对雪灯的行踪过多盘问。   根据地址找过去,是一间很小的,开在老旧居民区的小店,一条狭窄小楼梯夹在牛肉面店和理发店中间,漆黑陡峭。   但即便是这种简陋的环境,门口还是大排长龙,男男女女都有。   雪灯乖巧排队。   前面每个从大师店里出来的人都是大包小包,嘟哝着“大师简直是再世活神仙”。   一直等到中午才终于轮到雪灯,因为过于激动而且楼梯太黑,他还险些踩空滚下来。   进了屋,一片紫幽幽,浓烈的熏香呛的雪灯直咳嗽。   面前一道紫纱帐幔,传闻中的大师就坐在后面,看不清脸。   雪灯:“大师我……”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大师喊住他。   听声音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大师装模作样道:   “你与爱人结婚数月,但爱人一直忙于工作,对于你三番五次的暗示充耳不闻,导致你们夫妻生活不和谐,这可是感情破裂的先兆啊!”   雪灯惊愕:“大师果然料事如神,我还没说呢,就什么都知道。”   大师内心:废话!过来看姻缘家庭的十有八九离不开这事。   “不用说了,拿着这个清单去找我的助理,她会告诉你怎么操作。”帐幔里伸出一只手,抖了抖手中纸张。   所谓的按照清单操作,就是把钱包掏出来,找助理把清单上的东西全买下来。   雪灯拎着一沓彩色方形纸,大师称这是她开过光做过法的纸;   一支圆珠笔,号称是爱神钦点鸳鸯谱时所用;   一把韭菜种子,号称施以爱之水和情之养分,长成后给对方服用;   一只神秘锦盒,号称里面的东西会令对方欲罢不能。   以上,共计花费10250元。   雪灯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半天,劝慰了自己,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她可是好评率百分百的大师。   回到家,按照大师指点沐浴更衣,用圆珠笔在彩色纸内写下心愿,折成千纸鹤串成串挂在床头。   随即,雪灯听到了开门声。   萧衍一开门,就见雪灯只穿浴衣站在门口迎接他。   “穿这么少不冷么。”萧衍随口问道。   雪灯没回答他,拉着他神秘兮兮来到阳台。   对着一只花盆;“说你爱它。”   大师说,壮.阳的韭菜要日日以爱意滋润。   萧衍看着花盆表面松软的泥土,研究半天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快点,说你爱它。”雪灯催促道。   “为什么。”   雪灯故作姿态道:“来自神秘力量的指引。”   拗不过他,萧衍只想尽快把厚重外套脱下,敷衍着:“好好,爱你。”   萧衍脱了外套,刚放下电脑包,雪灯又凑上来了:“你饿不饿。”   萧衍:“有点。”   雪灯:“午饭才吃过几分钟,这么大身板这么容易饿?说你不饿。”   萧衍:“好好,不饿。”   雪灯拉着他就上楼:“既然不饿,我们早点更衣休息吧。”   萧衍:?   从他进门起这家伙就做尽怪事,又在密谋什么小九九。   雪灯把萧衍拉到卧室门口,推开门的瞬间,脖子像装了弹簧,一下子仰起头,用鼻孔对着萧衍。   骄傲,但愚蠢。   不过萧衍觉得挺可爱的就是了。   一扭头,入眼就是床头上方挂的几排千纸鹤,颇有古早青春校园剧那味儿。   房间里窗帘紧闭,还弄成了暧昧的红色调,像极了街边不法按摩房。   这两种调调混在一起,满屏违和。   雪灯吸取了上次不幸睡着的教训,决定这次一定要速战速决。   他点上了大师送的赠品——一只号称能激发性.欲的香薰烛。   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确定自己完全清醒过来了。   萧衍看着他行云流水一套操作,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害怕。   “老公啊。”雪灯笑盈盈地拉着萧衍上了床,“我们是不是好久没亲热了。”   萧衍看着他:“我们亲热过么?”   而后补了句:“保证你的睡眠质量更重要吧。”   雪灯再迟钝也听出他对自己上次半途睡着的不满。   “这次不会了,而且我还从高人那里得到一只神秘锦盒,我还没看,就等你回来一起分享。”   雪灯把那只“能令对方欲罢不能”的锦盒抱上床,虔诚地跪在锦盒前,拉过萧衍一只手,表示要像夫妻二人一起切结婚蛋糕那样,共同打开盒子。   盒子打开,两张脸凑过去一探究竟。   萧衍两眼一黑。   怎么看,都是些S那个M的专属道具。   雪灯从里面拿出一条手臂长的尾巴,摸着毛茸茸的,有点像狐狸的大尾巴,一端还带着个鸡蛋大小的硅胶棒。   萧衍:“我说过吧,你胆子真的很大。”   雪灯理直气壮:“一摸就是假的,怎么可能是真狐狸毛。”   “我说的不是这个。”萧衍扶额,“所以你准备把它塞到哪里。”   雪灯想了想,指指嘴巴:“有洞的地方,不是这里,就是……”   又指指屁股:“这里。”   萧衍抢过假尾巴扔进垃圾桶:“这些东西连生产安全许可证都没有,就敢往身体里塞。”   看着萧衍微愠的表情,雪灯得出结论:大师今天棋逢对手!   他又在锦盒里摸索一番,翻出一只皮质项.圈:“这个不用塞进身体,总可以了吧。”   深红色的项.圈,透着糜艳。   萧衍也不是和尚,不可能看到这些东西还能坐怀不乱,尤其对方还是雪灯。   “一定要借助这些道具么。”萧衍声音轻了些,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没有质问的意思。   “也不是……”雪灯缓缓放下项.圈,垂了眼。   一万多买的呢,总不能拿回来吃灰。   “因为你看起来对我没什么兴趣,上次就算是我睡着,如果你真的想要,还是可以把我叫醒……但你没有。”雪灯越说越委屈,理不直但气很壮。   良久,雪灯抬起头,疑惑在嘴边滚了几圈,最后才小心翼翼问道:“萧衍,实话说,你是不是……不行啊。”   萧衍拿起项.圈塞雪灯手里:“去戴上,今晚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停下。”   不行?笑话。   雪灯喜笑颜开,抱着项.圈直奔浴室。   对着镜子研究一番,他认为这玩意儿和裤腰带的使用方法一样,能扣上就行。   萧衍正对着螺纹款和超薄款做研究,听见雪灯失去节奏的脚步声。   扭头一瞧,见他站在门口扶着墙,脸部呈现不自然的涨红。   “你……”萧衍缓缓起身。   雪灯张大嘴巴,用力呼吸。   项.圈的边缘已经将他的脖子勒出一道红痕。   下一秒,雪灯两眼一翻白,直直向后倒去。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萧衍赶紧把人扶起来,解下项.圈仔细看了眼。   哦,给猫用的。   他坚强微笑,安慰着自己的一柱擎天,然后把已经昏迷的雪灯抱床上。   不会再相信你了[微笑.jpg]   *   翌日。   雪灯愤怒将锦盒丢进垃圾桶。   神棍骗他!情.趣用品里竟然混入宠物用品,那个项.圈最宽一扣也只有人的脚踝粗!   再次痛失良机。   这就写篇稿子曝光这个无良神棍。   罢了,要是这样岂不全世界都知道他和萧衍夫妻生活不和谐。   匿名写!   这个亏不能白吃。   对面的萧衍看着他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横眉冷竖,猜也猜到了,这人肯定又轻信网上谗言叫人骗了。   得,赶紧哄哄吧。   “今天我不用去公司,你也正好放假,出去走走?”   萧衍的想法是,自打他们结婚来,因为两人都忙于工作,很少有机会像普通情侣那样逛街约会,上次尹主编的妹妹点醒了他,如果继续这样两人的共同话题会越来越少。   如果因为雪灯工作性质原因他注定无法参与,那么就尽可能让雪灯参与他的工作生活,试图找些共同话题。   雪灯一听要往外走,小腿肚都麻了,立马上楼穿好衣服,不停催促萧衍。   两人去了地下停车库,雪灯指着那辆带有“藤原豆腐店”涂鸦的车道:“开这个出去,酷的啦。”   萧衍扯了扯嘴角。实话说,上次从4S店开回来就已经用尽毕生勇气,即便坐在车里也能感受到路人各式各样的目光。   他贵为国内数一数二的设计师,向来只接受众人仰慕的目光。   萧衍解锁另一辆车,随口扯了个理由:“今天三和八号车牌限行,开这个上路会被交警拦。”   雪灯眼里的光黯了黯。   既然限行也没办法,总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要萧衍顶风作案。   虽然他失落的眼神并不明显,还是被萧衍捕捉到了。   心里涩涩的。   但谎言已经说出口,覆水难收。   好在雪灯的失落很快就被轻松出行的愉悦所取代。   对于今天,雪灯也很期待,这是他和萧衍互表心意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为此他还特意带了刚买的Go pro,想要记录下每个珍贵的瞬间。   萧衍考虑到雪灯之前为了能在海洋博物馆做解说甚至不惜剪掉长发,认为他一定非常喜欢动物。   所以约会首站——晋海市动物园。   果不其然,雪灯一看到动物园门口挂的动物介绍牌,眼睛都亮了,拉着萧衍就要买票。   进了场馆,他兴奋地环伺一圈,没找到目标。   这时,萧衍提了一把大麦草过来,拉起雪灯就走:“我们一起荷兰猪吧?”   两人在一道低矮的竹篱笆前停下,里面挤着一团团花色各异的荷兰猪,像一团团可爱的毛绒团子,动作憨态可掬。   雪灯探头看了一眼。   毛茸茸的动物符合大多数人的喜好,荷兰猪看着也挺可爱的,但是……   也仅限于看着可爱,算不上喜欢。   但看萧衍意兴勃勃,雪灯也不好扫他兴致,接过一把大麦草对着荷兰猪晃了晃。   实则余光已经在四处乱瞟,试图寻找他的小可爱们。   萧衍问他可爱么,雪灯犹豫半晌点点头。   “荷兰猪是比较小众的宠物,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买一只回家养。”萧衍提议。   雪灯:“啊……就不用了吧,没时间照顾的。”   萧衍明白了,雪灯不喜欢荷兰猪。   他又拉着雪灯到了下一个场馆,并坚信雪灯一定喜欢。   黑白相间的糯米团子抱着竹子灵活咬开,圆滚滚胖嘟嘟,引得周围游客夹子音连连。   “好可爱哦!国宝就是国宝。”   萧衍不觉得这个国家里有谁不为大熊猫的可爱所征服。   雪灯远远看着,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   可爱是可爱,但也仅限于可爱,算不上多喜欢。   见雪灯还是意兴阑珊,萧衍又带他去看了小浣熊、长颈鹿、孔雀等。   除了看到白孔雀开屏雪灯觉得新奇,拿Go pro拍了拍,其他时间他都只是默默看,在满口“好可爱”的游客中显得几分格格不入。   越往前走,游客越少,气氛也显得更加冷清。   倏然,雪灯瞪大双眼,小跑至下一场馆前,提前掏出Go pro,指着墙上的介绍牌兴奋道:“我们看这个吧!”   萧衍:……   他反复读了介绍牌好几遍,怎么看都是——爬行动物馆。   说实话,他不喜欢爬行动物。   雪灯拉着萧衍进了场馆,入眼就是一条趴在石头上的海鬣蜥。   他对着海鬣蜥三百六十度环拍,嘴里还嘟哝着“好孩子你最乖了”。   萧衍:……   对于成日与“美感”打交道的萧衍来说,蜥蜴并不符合人类传统审美,甚至在大多数人看来型貌丑陋,萧衍也不例外。   而海鬣蜥更是比一般蜥蜴更不符合人类审美,它们体型较为庞大,且浑身被坚硬鳞片覆盖,头上长着竖韧的肉刺,目眦欲裂,无法直视。   萧衍别过头,不看了。   “老公你知道么,海鬣蜥据说是哥斯拉的原型。”雪灯喋喋不休介绍着。   萧衍:“嗯……”   “你别看它们长相凶狠,其实非常温柔,而且胆子很小,被海豹欺负了也不敢吭声,可怜的孩子。”   “嗯……”   雪灯对海鬣蜥的好感来自于他从前被海中大型食肉动物围捕时,路过的海鬣蜥会带着他一起跑。   拍完了蜥蜴,雪灯又拉着萧衍看蛇。   “这个叫球蟒,别看它体型大,可它的胆子也很小,稍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把自己缩成一只球,而且它们连体型大一点的老鼠都没信心捕猎,也是个善良的孩子呢。”   萧衍移开视线:“嗯……”   雪灯耗尽口舌地介绍,最后只换来萧衍三声敷衍的“嗯”。   他悄悄看了眼萧衍,却发现萧衍根本没在看。   不喜欢么?   兴许是雪灯生于大海长于大海的原因,他对这些蜥蜴鳄鱼蛇有着莫名好感,并且觉得它们身上艳丽的颜色非常漂亮,因此本来对动物园没多大兴趣的他看到介绍牌上有爬行动物,迫不及待冲了。   但这次轮到萧衍意兴阑珊。   雪灯沉默片刻,努力摆出笑容:“我们再回去喂荷兰猪吧?我很喜欢荷兰猪。”   萧衍终于回过头,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好,听你的。”   面无表情喂完荷兰猪,约会首站告捷。   虽然中间失望偏多,但雪灯觉得,只要和萧衍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有趣的。   驾车行驶半小时后,车子停在约会第二站——晋海市最大的艺术展厅。   雪灯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在他潜意识里,觉得艺术展览应该是很有趣的。   此次展会名为“时光·印象”,展览作品大多是从世界各地博物馆里花重金借来的大师作品,集印象主义之大成,一票难求。   但萧衍不用买票,刚下车就有馆长上前迎接。   前来参观的人也大多是在美术行业颇有造诣的佼佼者,一帮人和萧衍一见如故,高谈阔论,满口“塞尚、毕沙罗”。   雪灯听不懂,乖巧跟在萧衍身后。   萧衍回头道:“你先自己去欣赏作品,我一会儿去找你。”   雪灯点点头。   但他没什么艺术细胞,也不懂画,只觉得树是树花是花,房子是房子,看不出什么光影什么永恒的时间,他甚至学着旁边人对着毕沙罗的作品《彭退斯的偏僻山丘》看了足足十分钟,最后得出结论:   这是个偏僻山丘。   雪灯看向萧衍,他和几位同僚聊得火热。   雪灯有点无聊,在展馆中.央的沙发上坐下,也不知该看点什么,看看画看看人,看着看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   “雪灯?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被人晃了晃,雪灯猛地睁眼,对上萧衍迟疑的眼眸。   他看了眼墙上挂钟,才意识到自己在如此高雅的艺术殿堂中睡了半小时。   有些不好意思,忙观察周围人,才发现根本没人在意这边。   大概懂得赏识艺术的人心绪高傲,不屑在他这种低俗陋态上浪费眼神。   萧衍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询问:“太无聊了么。”   雪灯不想扫萧衍的兴,摇头似拨浪鼓:“不是,我没睡,只是休息一下眼睛。”   萧衍笑笑,抬手擦过他的嘴角:“都流口水了,还说没睡。”   雪灯蹙起眉:“真没睡,不睡觉流口水,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好好,没睡,是我冤枉你了。”萧衍看向雪灯面前一幅画,“那劳您为我讲讲,你对这些传世名作有什么见解。”   雪灯面前的画就是那副偏僻的山庄。   他哪有什么见解,但既然萧衍问了,编也得编出来:   “就……”   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绞尽脑汁。   “是……山庄……很……偏僻。”   萧衍笑出了声。   果然艺术欣赏对雪灯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他现在对于绘画的认知还停留在简化图形轮廓的相似程度上,哪里会懂什么光影与点彩。   萧衍很想通过这种方式拉近他和雪灯的距离,但自己好像有些操之过急。   “先去吃饭吧。”萧衍提议道。   雪灯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笑模样。   心灵抚慰剂——美食,冲!   “想吃什么。”萧衍问他。   “海鲜杂烩。”雪灯毫不犹豫。   “海鲜性寒,今天还冷,何况前几天才吃过,你不怕痛风么。”   “那就,火锅。”   萧衍忽而捏起雪灯的下巴,食指在他嘴角旁轻按一下。   有点痛,雪灯皱了下眉。   “知道为什么痛么。”萧衍问。   雪灯摇头。   “因为你这些日子不是海鲜就是麻辣烫米线,这里都红了,是要冒痘痘的趋势。”萧衍笑笑,“所以火锅也obsolete了。”   雪灯揉揉嘴角,肩膀塌了下去。   但是第一次约会,不能扫兴,也不能被萧衍看出他的失落。   勉强支棱起笑容:“你来决定好了,你喜欢吃的我都喜欢。”   心里默默补了句:牛排除外。   萧衍带他到了西餐厅,点了七分熟牛排……   约会的最后一站——珠宝拍卖会。   这次萧衍是花了心思的,知道雪灯对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欲罢不能,而珠宝拍卖刚好又满足他和雪灯   的两种诉求。 第53章   雪灯听到有珠宝展览可看,的确起了兴致。   可进去后才发现,他只能远远看不清那些珠宝真貌,听着身后人举牌竞价,然后这些亮闪闪的小家伙被竞得着兴高采烈带回家。   很、无、聊。   无聊的时候,就会掏出手机,解锁关掉,再解锁关掉,周而复始。   萧衍见他已经无聊到这种程度了,忙把竞价牌塞给他,道:“下一件珠宝如果你喜欢就举牌子,一次叫价是十万。”   雪灯:“多少?”   惊愕间,主持人已经将珠宝摆好。   人群中霎时一片哗然。   哇——等了一下午了,终于出了好货!和这个重量级比起来,刚才那些全然是庸脂俗粉。   主持人抬起珠宝介绍道:   “这件珍宝是丹麦王室权杖上的钻石,名为阿诗娅,寓意冉冉升起的太阳,重三百零二克拉,是丹麦王室史上最大的粗钻石,现在开始竞拍,起拍价三百万欧元。”   雪灯震惊。   还是欧元!折合人民币两千三百四十多万。   所以他手中的竞价牌,其实是七十八万。   不过那颗钻石真美啊,璀璨夺目的水滴造型,上方还有个十字架,像香水瓶。   就算抓个六根清净的大师来,也不免要大动凡心。   竞价开始,后排阔佬立马举牌。   主持人:“三百一十万欧。”   阔佬二号不甘人后,举牌。   主持人:“三百二十万欧。”   萧衍见雪灯无动于衷,在他耳边小声道:“举牌子试试?”   为了配合萧衍不扫他兴,雪灯小心翼翼举起竞价牌。   “三百八十万欧。”   雪灯:?!   他只不过是走神了一下下,就已经叫到三百八十万了?   阔佬穷追不舍,干脆举起牌子:“四百万欧。”   萧衍压低声音对雪灯道:“继续举,价高者得。”   雪灯乖巧举起牌子,实则内心正在经历十级海啸。   以他每个月八千的工资,大概要不吃不喝三百多年才能买下来这颗钻石。   阔佬举牌:“四百五十万。”   雪灯举牌。   得,这下还要向天再借五百年。   彼时,阔佬们大打出手,这颗钻石已经叫到了将近六百万。   萧衍还在催促雪灯举牌。   雪灯不敢举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最多只能再活八十年。”   萧衍笑笑:“难道还要你付钱?”   “所以你付?”   “当然。”萧衍让雪灯举牌竞价,也只是为他图个新鲜,能拍到最好。   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念:“六百三十万,还有比六百三十万更高的么。”   萧衍:“举牌。”   雪灯不敢,也不想。萧衍为了他还背负着二十亿巨债,自己为了图开心弃他于不顾,不是人干事。   “六百三十万一次,六百三十万两次……”   萧衍见雪灯无动于衷,忙拉着他的手往上举。   雪灯却猛地抽回手,竞价牌顺势飞向一边。   “六百三十万三次!成交!恭喜二十二号获得阿诗娅钻石!”   一锤定音。   萧衍默默看着雪灯,见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不举牌,再叫一次说不定就能拍得钻石。”   雪灯摇摇头:“我不喜欢那个钻石,看起来普普通通。”   正欲上台喜提钻石而途径此地的二十二号冤大头:???   雪灯的确不想扫了萧衍的兴,但他也不是什么饮朝露食落英不识人间疾苦的仙子,考虑自己开心与否的同时,也要考虑萧衍的钱包是否扛得住。   萧衍沉默许久,道:“后面还有几件珠宝拍卖,到时再选个自己喜欢的。”   雪灯点点头。   最后在拍卖会结束前花三万拍了一件墨翠手链,种水一般,不算很值钱,只因为这件珠宝是某富商老婆从国外买回来的,估计没少挨骗。后来富商破产,所以他家所有值钱物件都被法院拿来拍卖。   雪灯也不是很喜欢这条手链,但这是全场最便宜的,顺利得手也是别人不稀罕跟他抢。   这样,萧衍应该不会那么失望了吧。   回程的车上,雪灯手握手链盒子,倚着车窗发呆。   从日出到日落,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珍贵的约会日也结束了。   没能开着他最喜欢的藤原豆腐店出门,没能和他喜欢的孩子们多聊会儿天,看了看不懂的画,也没能吃到海鲜和火锅,还花三万块拍了一件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墨翠手链。   他临行前还特意清理了Go pro的内存卡,结果也只是拍了寥寥几张,屈指可数。   车内气氛有些沉默。   为了缓解气氛,萧衍选了首悠缓的轻音乐。   “今天玩得开心么。”借助音乐打开话匣子。   雪灯忙回神,挤出笑容:“开心。”   “真的?开心你怎么不笑?”萧衍不信。   雪灯呲着牙,假笑男孩.jpg   “这不是在笑么。”   萧衍转过头,声音发沉:“笑的我心都要碎了。”   雪灯一点点收敛了假笑。原来自己真的不擅伪装。   车速渐渐慢下来,最后在街边停下。   萧衍:“下车。”   雪灯诧异:“不是要回家?”   萧衍神秘笑笑:“先下车。”   半小时后——   雪灯提着只恒温箱从街边小店里走出来了,明明是寒冬腊月天,可他的脸蛋还是染上一丝激动的绯红。   恒温箱里铺陈着树枝和石头,树枝上趴着两条金粉色的蜥蜴,黄金守宫品种。   雪灯不可置信,蜥蜴都带出来了,还要再问一嘴萧衍:“真的同意我养?”   萧衍轻抚着他的头发,因为这句询问而有几分心酸。   “嗯,那是你的家,你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自己决定就好。”   雪灯抱紧恒温箱,腾出一只手揽上萧衍的肩膀,认真问道:   “那我现在想亲亲你行不行。”   萧衍看了眼四周:“大街上呢……”   “不管,是我的男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完,一口啄上萧衍嘴角。   雪灯抱着蜥蜴回了家,给它们喂了虫子,并给两只小家伙取了名字,稍微漂亮那只叫灯灯,难看一点的叫衍衍。   正自娱自乐欣赏着,萧衍在楼下喊他吃饭。   雪灯依依不舍又和蜥蜴们碎碎念了几句,小跑下楼,却见饭桌上只有一只电锅。   “阿姨今天没来做饭?”   萧衍插上电源:“我没让阿姨过来。”   望着形单影只的电锅,雪灯震惊:“阿姨不做饭我们就直接啃锅?”   萧衍抬手敲敲他的脑袋:“牙齿尚且没进化到这种程度。”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从里面端出几只盘子,吩咐雪灯:“你也帮忙。”   盘子里,有生蚝、扇贝、蚬子、梭子蟹和黑虎虾,还有一些火腿切片,蔬菜菌类等等。   “都是我爱吃的,要煮火锅么?不是说再吃火锅我要长痘了?”雪灯按耐住狂喜。   “所以,无底料火锅,你就吃个蘸料味儿吧。”萧衍道。   好好好!只要有海鲜,哪怕无蘸料也全是鲜美。   蘸料还是萧衍自己根据网上教程调的,都是最干净常见的家常调料,花生碎是他用破壁机打碎成沫,果汁也是纯天然鲜榨。   虽然味道不及外面卖的,但健康方面绝对一等一,这样就不怕雪灯长痘了。   海鲜他都提前加了料酒和生姜泡过,海鲜自身的寒气能祛一点是一点。   雪灯大快朵颐,几次烫了舌头,坚持着咽下去。   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笑意。   他真的好爱海鲜火锅。   萧衍平时不太吃这些东西,但为了不扫雪灯的兴,耐着性子吃了几口。   他抬起头,问:“开心么。”   雪灯腾不出嘴巴回应他,只点头似捣蒜。   回程路上,萧衍看到雪灯抱着手链盒子故作假笑,进行了痛定思痛的反省。   他总希望能和雪灯的共同话题再多一些,却忽略了他的感受。   而现在,即便雪灯只顾着吃什么都不说,萧衍只是看,也会觉得有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幸福。   “雪灯,一会儿吃完饭,我想开着藤原豆腐店出去兜兜风,要和我一起么。”萧衍轻声问道。   雪灯点头点头。   萧衍抵着下巴,显得几分为难:“但是没吃饱,开不了车怎么办。”   “刚剥的。”雪灯随手将剥好的虾仁塞进萧衍嘴里。   萧衍后知后觉,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虾仁是甜的。   火锅蒸汽缥缈,对面雪灯的脸有些氤氲不清。   萧衍却希望,时间能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   “灯灯,衍衍,我去上班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雪灯假期结束,整装待发和崽崽们做临行道别。   萧衍在一边套上外套,随口问道:“哪只是灯灯。”   “这只。”雪灯指着眼睛大一点那只道。   萧衍打量一番,得出结论:“衍衍看起来好像丑一些。”   “不许乱讲。”雪灯横了眉,“只是相较于灯灯而言衍衍没那么好看罢了,都是漂亮的孩子。”   萧衍笑笑,拉着雪灯坐在床上,手指灵巧翻飞为他盘发,叮嘱着:   “这几天我会去公司,不能给你送午餐了,如果没人陪你吃饭就打电话给我。”   雪灯点点头。   “如果工作中有不开心的事要和我讲。”萧衍顿了顿,“开心的事也要和我分享。虽然我可能在你的工作上无法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但至少能提供给你一些情绪价值。”   “你也是,我最近有在认真学画画啦,遇到困惑时也要告诉我,我帮你画。”   萧衍不好说,他那水平至少还要再练个七年八载。   但也确实观察到雪灯这几天假期都窝在房间里描摹绘画,或许因为那天带他参加艺术展,他觉得自己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坐那睡觉,所以也希望尽可能再二人间构建一些共同话题。   萧衍帮他绾好头发,拢好耳边碎发,轻吻他耳垂:“好,我们一起加油。”   萧衍开车先把雪灯送去单位,目送他进了大楼才掉头赶去工作室。   雪灯进了大楼,过往同事都热情和他打招呼。   自打失踪女孩案正式告破,同事们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开始讨厌雪灯是觉得他没经过任何努力就凭借关系空降而来,像滕遥,开始还因为被雪灯抢了失踪女孩的案子而对他怀恨在心。   直至今日才明白,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稍有不慎小命都没了。   雪灯手头暂时没什么新工作,尹主编让他再跑一趟李老师家重新做个专访。   再见李老师,她气色好了很多,那个被雇来看守她的保姆也收拾东西滚蛋了。   经过采访,雪灯了解到发生在李老师身上的一切。   她是失踪女孩班的班主任,兼教语文,为了锻炼孩子们的写作能力,她每天都会给孩子们布置图画日记作业,她也是看到了佳然的日记察觉到事态不对,偷偷跟踪发现了位于红洋路27号的夜总会。   李老师尚且年轻,不懂遇事要先保护自己,只是看到自己的学生遭此大辱,脑子一热就冲了,警告元茂山他们尽快自首。   元茂山哪里会把她放在眼里,像对付雪灯一样,先给予警告,比如买通学生家长联合学生状告她目无法纪违反教师职业操守,一纸诉状把她告到了教委会。   然而这只是开始。   在李老师被停职期间,元茂山打算杀人灭口,假借学生口吻将李老师骗到山里。   结果李老师大难不死,却摔断了腿。为了不让她开口说话,元茂山雇了保姆上门看守,还在她家里各处装了监控,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并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导致她失声,把一个充满正义的老师变成了四肢尚在的“人彘”。   为的就是要她永远死守秘密。   在拜访李老师前,雪灯先去了一趟她任教的学校,并给她带了一份礼物。   是班上的学生写给李老师的信。   【李老师我们都很想你,希望你早日康复快点回来[哭]】   【老师,妈妈说您是位好老师,要我耐心等待您归来。】   除了信还有一些孩子们自己做的小礼物,彩色的星星、简陋的胸针、水果糖等等。   饱含一个孩子对老师的思念与信任。   李老师珍爱地抚摸着礼物,眼中渐渐凝聚点点水光。   雪灯看了眼窗外明媚冬阳,俯身问道:“李老师,今天天气不错,要出去走走么。”   李老师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收拢,声音依然嘶哑不成调:“不用了。”   她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没办法见人了。   雪灯猜到了她的心思。   却还是坚持把她推出了门,并道:“多晒晒太阳有利于骨骼修复。”   李老师紧紧抓着轮椅扶手,眼底几分慌张:“我真的不想出门。”   说话间,大门被雪灯推开。   刺眼的阳光飞进漆黯房间,裹挟着尘埃滚滚而来。   李老师渐渐放弃了挣扎,阳光刺的她眯起眼睛,她下意识抬手挡住来光。   良久,她适应了光照,慢慢放下了收。   一动不动看着外面清晰生动的景色。   有多久没见到阳光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已经快要忘记了。   虽然今天气温已经达到零下,可太阳落在身上时依然是暖的。   雪灯推着李老师来到学校门口,隔着大门围栏,看到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   是她班上的学生。   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三个月,她还清晰地记着每个孩子的姓名、爱好。   这时,眼尖的小男孩发现了门口的李老师,愣了许久,忽而飙泪,对着其他同学大喊:   “是李老师!”   孩子们听到声音一股脑涌过来。   李老师慌张转动轮椅想离开,不想学生们看到她此时的狼狈姿态,但被雪灯按住了轮椅。   孩子们隔着围栏,顺着缝隙对着她伸出手,急得直跳:   “李老师你怎么才来看我们。”   小女孩已经泣不成声:“老师别走,我好想你啊。”   “老师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小男孩问着,偷偷掏出一把糖果,小手伸得老长。   想把他最喜欢的零食送给他最爱的老师。   李老师苍白的脸上只剩下漆黑的眼珠,这是唯一的一点颜色。   终于,她缓缓伸出手接过糖果,嘴角一抹仓促地笑:“子君,你长高了。”   门卫大叔看到是李老师,忙打开校门把李老师推进去。   孩子们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老师,抱着老师哭作一团。   元茂山想串通家长举报李老师将其革职,以使李老师的消失变得顺理成章。   可孩子们一声声想念,汇聚成了海浪,淹没了一些东西,也让更多人听到了一些东西。   *   因为雪灯勇破女孩失踪案,一时名声大噪,各路电视台纷纷抛来橄榄枝,各种采访不断。   雪灯最喜欢的前辈吴学桐记者也亲自接待了他,并送给他一本全新的尚未正式发行的自传。   雪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叫“激动得热泪盈眶”,只差一点就要掉小珍珠。   全新的,独家的,首发的自传,对于新闻人来说,死而无憾了。   他现在就是去菜市场买个蔬菜都能被人认出来,接着一堆大叔大婶拉着他合影,喊他是人民无畏的英雄。   他的微博粉丝坐了火箭一样飙出了残影,其中还有不少明星艺人,包括当初在时装展遇到的那个她很喜欢但不愿和他合影的女明星。   晋海社现在每天能收到成百上千封对雪灯的表扬信,群众送来的锦旗多到一面墙挂不开。   现在大众对于雪灯的话深信不疑,认为他说的一定是真理。   虽然他确实说不出什么华丽的大道理就是了。   对于一个记者来说,没有什么比群众的信任更可贵,也是这份职业生涯中最高的荣誉。   他本是生活在海里的一条小小人鱼,对人类世界一窍不通,靠着一指禅打字法认真对待笔下每个字,他打字很慢,因为每次按下键盘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后来,李老师因为他的帮助也重回讲台。   大家都在期待亲眼见证元茂山和他的党羽入狱那天,他们一定要去法院门口放鞭炮庆贺。   不过根据法院排期以及证据收集过程,大概没这么快。   雪灯正在对这案子做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写到某处,陷入疑惑。   现在只有一点疑惑尚未解决:既然孩子们是被父母送到夜总会赚钱,为什么佳然的父亲还要主动报案失踪。   这一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连警察都找不到佳然父亲,这个人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灯灯,你今天不用早点回去么。”下班点,滕遥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家,却看见雪灯还在对着电脑一指禅。   “还有一点工作。”雪灯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明天再做嘛,今天不是你和萧衍的重要日子嘛。”   雪灯:“什么重要日子?”   “萧衍知道会伤心的,你竟然忘了。”滕遥挎上包,“今晚七点整,奥帆赛赛委会直播主持人礼服设计评选的投票呀!”   雪灯一愣。   不是他忘了,而是他根本不知道今晚投票这件事。   赶紧保存文件关机,提上背包脚底抹油。   这次投票,关乎到萧衍那二十亿的负债,也关乎到他们未来的生活。   雪灯一路跑,路过观音庙,进去上了根香,双手合十拜了拜。   心要跳出来了。   他几乎和萧衍前后脚进了家门。   不知为何,在萧衍看来此时的雪灯整个人上蹿下跳的感觉。   他伸手把快要跳出房顶的人抓回来按住。   都能听到雪灯的心跳声,但面上还在故作淡定,眉头条件发射地微微蹙了下,马上又调动肌肉舒展开。   “怎么了。”萧衍摸摸他的头发。   他很喜欢摸雪灯的头发,从前,互表心意前,只能强制忍耐这种冲动,现在可以光明正大把方向盘上的灰擦到他头发上了。   萧衍微笑.jpg   “六点了,还有一个小时。”雪灯脑子发懵,一时间忘记今晚直播投票的名字是什么。   “哦,是说投票。”萧衍看起来倒是云淡风轻的,“还早,先吃晚餐怎么样。”   在他的脸上很少看到波澜起伏。   餐桌上。   见了食物模型都要啃两口尝尝味道的雪灯此时胃口尽失,眼睛就没离开过挂钟。   也好奇,萧衍怎么看起来没事人一样。 第54章   雪灯只是担心,元茂山被查办前曾经说过自己朋友遍天下,奥帆赛赛委会也有他的党羽,他现在虽然进去了,但不代表他的党羽不会为山报仇,故意拉低萧衍得票。   还有梁淮,以及梁淮他爸。   萧衍到底会不会做人,怎么把自己弄到仇敌遍地的境地?   雪灯坐直身子,眉头微微蹙起表示严肃,一副教育的口吻:   “老公啊,有些话我不想说,但现在不说不行了。”   萧衍抬眼,静候佳音。   “你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但俗话说,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如果你没招惹梁淮和元茂山,就不至于现在心都不知道跳到何处,对不对。”   萧衍点点头,随手夹了一筷子笋丝:“你说得对。不过说起来,我四处树敌,你功不可没。”   雪灯:?   雪灯:……   雪灯:“吃饭吃饭。”   虚心的人总会各种掩饰。   “但是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今天连收看直播的权力都没有。”萧衍笑道。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在涉嫌剽窃的陈述会上,雪灯明知自己有可能面临资格吊销,还是毅然决然站出来为他讨回公道。   那是他见过的最坚毅的眼神。   雪灯总说是萧衍一直在支持他渺小的梦想,可他又何尝不是,拿他的梦想赌萧衍一个未来。   雪灯清清嗓子,得意那股劲儿又上来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话音刚落,手机闹铃乍响。   他在桌下得意晃荡的双脚也骤然停住。   心脏一下子直冲九天云霄。   直播……开始了!   两人饭也不吃了,架起Ipad点进赛委会的直播间,此时,已经有八十多万的观看人数。   【来给我老婆他老公加油打气!】   【萧总监冲鸭!你不能输知道不,你要给我们灯灯买大别野买奢侈品买小岛知道不!】   【妈呀,好紧张,上次这么紧张还是高考放榜那天呜呜呜。】   【信女愿一辈子不吃肉祈求萧衍胜出。猪羊牛鱼除外,蛇虫鼠蚁除外。】   【不知道灯灯有没有在看直播捏[可爱],不过灯灯这种强心脏一定也是处事不惊的对吧。】   快昏过去的雪灯:安详闭上眼。   萧衍是真怕他昏过去,揽着人轻拍他的肩膀,安慰着:“别紧张。”   雪灯哆哆嗦嗦拿过水杯:“不、不紧脏。”   一点不紧张,大舌头也不是因为紧张。[坚强微笑.jpg]   投票开始前,照例是主持人一堆冗长无聊的介绍。   此次评选共有三十三名赛委会成员进行不记名投票,票高者胜。   成员投票过程中,主持人介绍起杀出重围的两位参赛者作品设计稿。   萧衍的《塞壬之歌》:渐变墨蓝色的一字鱼尾裙,表层贴面浅铜金色欧根纱,在一侧腰间做叠压设计,营造一种后浪推前浪的效果,轻盈飘逸,并在裙摆处规律性地绣满十六种颜色的蓝钻,宛如浩瀚星海。   丁缕的《海潮间》:湖水蓝色的修身抽褶裙,同样的纯白抽褶袖做出了奶油堆叠的效果,面料采用的是经典元祖海岛丝铂金缎面,这种面料也叫美人鱼面料,有着波光粼粼的绝美贝母光泽。   但目前只是手稿阶段,因此参与投票的成员要多方面综合考虑,一来二去,时间无限拉长。   雪灯仔细研究着两份设计稿。   说实话,他看不懂,而且审美这种事太具主观性,他是觉得萧衍的设计稿更符合他的审美。   但另一位参赛者的作品他也很喜欢,那种贝母光泽像极了他曾经的鱼尾巴,有种令人怀念的亲切感。   “投票结束,现在进行计票。”   主持人一声将雪灯拉回了现实。   他慌乱无措中拉住了萧衍的手指,放在手心又掰又捏。   萧衍忍着疼:“不要紧张,对我没信心么。”   雪灯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掰折萧衍那宝贵的手指,赶紧松手。   直播间的屏幕中,拉起两位参赛者的姓名板。   主持人拿起第一章 投票看了眼,嘴唇微动,道:“丁缕。”   雪灯:我是直接昏还是再等等?出师不利,后面还会好么。   主持人摸出第二张投票:“丁缕。”   雪灯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倒进萧衍怀中:“我昏了。”   接着主持人声音传来:“萧衍。”   “萧衍。”   “萧衍。”   “萧衍。”   雪灯:“我活了。”   好好好,让二追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位选手的姓名板下电子计票不断跳动,穷追猛打,比分咬得紧。   最后来到了16:16。   【天啦噜!决定命运的最后一票!】   【我不信,明明我衍哥的作品吊打对面的!】   【紧张死了,鲨了我吧!】   三十二名投票人将比分拉至平手,而主持人手中的最后一票决定了两位参赛者谁才是今晚卫冕之王。   生死关头主持人倒还卖起了关子,反复摩挲着投票,又是深呼吸又是眼含热泪:   “好紧张,我手中的最后一票,不知道到底写了谁的名字呢。”   【你紧张个毛线你就一临时工!别哔哔快念啊!】   弹幕喊话喊出了雪灯的心声。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萧衍,却见他依然平静无风,好似早就预料到了结局,又好似无论结局怎样他都做好了欣然接受的准备。   这主持人好死不死一直卖关子,雪灯那颗脆弱的少男之心碎掉又粘合再次碎掉。   念啊,为什么不念,给个痛快吧。   主持人翻开投票,看了许久,“啊”了一声,开始泪目望天。   【受不了了你搁这水字数呢?滚啊换人!】   雪灯看主持人就是不念,急得,眼睛开始泛模糊。   他哼唧了两声,眼泪掉了下来。   萧衍还没来得及安慰,屏幕中传来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   “最后一票——”   “丁缕!!!”   赛委会成员抬起手准备鼓掌祝贺了。   丁缕在家拔出香槟木塞准备庆祝了。   雪灯转身抱住萧衍:“没关系没关系,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掉着泪,还要安慰着萧衍。   “唉不对!”   倏然间,屏幕里传来主持人羞愤致死的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脑不对口,最后一票是——”他把选票展开给观众看,“是萧衍。”   众人:……?   雪灯一把推开萧衍抱起Ipad,对着选票上名字反复检查,还随手抽出书架上的新华字典。   弹幕忍不了了:   【你他妈有病吧,在那卖弄半天结果喊错了名字,搁这玩置之死地而后生?】   【恭喜萧衍!!!顺便这主持人给爷爬!】   【主持人的职业生涯到此为止了。】   主持人都快哭出来了。   他私心是觉得丁缕的作品更符合他的心意,也更希望丁缕胜出,因此在拆票前心里一直默念“丁缕”无限循环,结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念出了丁缕的名字。   实际上选票上写的是萧衍。   丁缕默默把香槟放回去,抱着家养的萨摩耶暴风哭泣。   赛委会成员对主持人齐齐眼神杀,立马又满脸堆笑,鼓掌似雷鸣。   雪灯对着新华字典把“萧衍”二字对照一遍,确定这名字是他那个便宜老公的。   他的脖子像生了锈,僵硬而缓慢看向萧衍。   萧衍对他一摊手,微笑。   雪灯思忖半天:“你把身份证拿来我对对那名字是不是你的。”   萧衍捏住他的脸颊:“你的反应很诡异,说实话你刚才心里一直盼望着丁缕胜出对不对。”   雪灯怔怔摇头:“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我的未来。”   “你什么未来。”   “这样的话,你就有机会赚到二十亿,你爸爸也不会再阻挠我们了对么。”   萧衍笑笑:“其实有时候,你也不笨。”   情绪再也无法自持,雪灯一头扎进萧衍怀里,藏起眼泪:“真好。你没愧对我对你的期望。”   激动、感动、感慨、释然,总之是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萧衍总有办法。   萧衍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是啊。”   当初以离婚协议做赌注,萧衍也消极地想过,如果对赌失败大不了带着雪灯远走高飞。   可他又深知父亲的性格,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他们。   他不想让雪灯一辈子活在惶惶不安中,这场战役他无论如何都要赢。   如果采用开始的设计方案,这次投票结果就难说了,可后来,它的灵感来源是雪灯,怎么可能会输。   胜出的原因一部分来自灵感来源陈述,奥帆赛是举世瞩目、展现大国风范的大型比赛,理念不能像丁缕的作品那样简单单一,所以投票人更倾向萧衍作品中那种见念天地的蓬勃大气。   投票结果一出,萧衍工作室订单暴增,他之前设计的所有系列都被超级大买手打包带走。   各路人士纷纷送上祝贺,各大财团扔来合作意向书,因为奥帆赛的绝对影响力,初步估计这短短一晚萧衍进账至少四位数的W。   事实证明,雪灯的担心完全多余,元茂山说奥帆赛赛委会里有他的人,可元茂山倒台,他的党羽也瞬间做鸟兽四散。   人就是这么现实,权倾天下时,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有事就说话;出了事,sorry,你谁?   雪灯那个乐呀,在房间里转了N圈。   他又开始谋划他的生崽大计,现在萧衍一定情绪高涨,小蝌蚪也一定跟着主人一起翻腾着。   今晚就把这个坏男人睡了。   雪灯拉开抽屉找之前买的油。   “叮——”手机忽然响了声。   他缓缓直起身看向手机。   总觉得,这条短信不看比较稳妥。   人总会有这种危机预感。   但出于职业素养,雪灯又怕是工作的事。   思忖许久,还是拿过手机。   是尹主编发来的短信:   【先恭喜萧总监顺利拿下奥帆赛设计权。但今晚有个很重要的案子要你跟,我收到线人情报,失踪女孩佳然的父亲出现在港口,凌晨十二点过后你一定要去一趟港口,记住,这个消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我们必须要抢第一手独家。】   雪灯没有拒绝的理由,回了个“好”。   尹主编说这个消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包括萧衍。   沉思的间隙,萧衍洗完澡回来,头发擦至半干,毛巾往椅子上一搭坐在雪灯身边。   兴许是心虚,雪灯忙关了手机揣进裤兜。   萧衍不动声色看着他刻意掩饰的举动,鼻间一声轻笑。   他揽过雪灯的肩膀把人按进怀里:“你说,套套和油也有保质期么。”   雪灯没听明白他话里有话,反而道:“看一眼包装上的成分表,那里应该有写。”   萧衍干脆往床上一躺:“眼睛不舒服,看不了。”   雪灯怔怔起身:“我去帮你看。”   刚走一步,手腕被握住,身体随着一道巨大力道向后仰去。   撞进萧衍怀中,嗅到了湿润的洗发水香气,清淡的、悠长的。   萧衍抬手,指尖撩开雪灯耳边乱发,手指轻轻蜷缩,指节顺着他的额角一路下滑,划出清晰柔和的线条,最后落在微热的嘴唇上。   雪灯抬着眼睛看他,身下,萧衍的身体忽而往上一抬,眼前瞬时落了一道阴影。   洗发水的香气混合着萧衍独有的气息侵袭而来,湿热的舌尖撬开唇齿,攻城掠地,来势汹汹。   唇边的空气被全数掠夺,只能在唇齿短暂分离的间隙中,急促地呼吸,维持生命。   湿哒哒的声音中,夹杂着雪灯过分喧嚣的心跳声。   就在雪灯几乎窒息之际,萧衍捏住他的下巴缓缓放开他。   漆黑湿润的瞳眸垂视下来,眼底却暗藏大火。   “今天不准再睡了。”低沉喑哑的声音在雪灯耳边响起。   雪灯下意识看了眼挂钟,已经十一点半了。   半个小时能完事么?不可能吧,今天气氛真的很好,萧衍财名双丰收,正是小蝌蚪高度活跃时,错过这一次不知下次要等到何时。   但同样的,错过今晚说不定佳然的父亲就从港口离开了,所有人密切关注的真相将永远成谜。   雪灯想了很久。萧衍就在这不会跑,但佳然父亲就说不准了。   千钧一发之际,雪灯不算聪明的脑袋瓜终于支棱起来。   他钻出萧衍的怀抱找来吹风机:“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干。”   萧衍按住他的手:“不用了,反正一会儿,也会因为体温升高自然干。”   “不行,你知道今天几度么。”雪灯义正词严,“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萧衍拗不过他,乖顺坐在床边。   雪灯打开吹风机,热风呼啸,他尽可能放轻手指力道。   以前萧衍每次为他盘发他都觉得很舒服想睡觉,现在要快点把萧衍哄睡去跟进佳然父亲。   十分钟后。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把萧衍吹睡了。   雪灯轻手轻脚把萧衍按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穿好外套戴了帽子,检查过录像机,确定电量充足,继而悄悄打开大门一头扎入漆黑冬夜中。   此时,床上的萧衍缓缓睁开眼。   他起身来到窗前,看着雪灯行色匆匆,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出租车里传来夜间播报:“晋海市预计今晚有雪,气温最低将至零下七摄氏度,请居民们注意保暖。”   雪灯坐在后座,身上裹着厚厚大衣,可露在外面的手指还是一片冰凉。   司机好奇询问:“小伙子这么晚去港口做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雪灯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海关下班时间,而尹主编给的地址又是海关监管区域之外,所以佳然父亲并非合法离开。   雪灯定了定神,道:“值班。”   司机笑道:“果然是到了年底各个关口都开始严查防守,平时这个港口都荒废了三十多年,没人看管来着。”   雪灯不动声色,默默调试着录像机。   车子抵达目的地,车外一片漆黑,残破的水泥地直通大海,海风呼啸,吹动着废弃建筑上的铁板咔咔作响。   废港很大,但因地理位置原因之前一直是入不敷出,因此政府决定将所有工作转移到新港口海岸区,时间一长,这里就成了疏于管理的无人之地。   港口上还残存着三十多年前的废弃建筑,生了锈的铁桶错落无规律。   雪灯下了车,环伺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看了眼手机,正好十二点整。   尹主编给他发了消息:【线人称已经看到佳然父亲坐上车前往港口。】   他躲在一排废旧铁桶后面,隐藏身形的同时又能遮风挡雨,只露出一边眼睛死死注视着港口入口处。   真冷啊,就算有铁桶遮挡也于事无补,这里四面空旷,寒风也从四面八方而来,吹的雪灯鼻子生疼。   他紧缩着身体,把自己团成个球。   就在这时,入口处停了几辆黑色车,车上下来七八个人,他们手里都提着只大型牛皮箱,乘着夜色匆匆而来。   雪灯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这些人里有没有佳然父亲,奈何天色太黑,也只能看清这些人的轮廓剪影。   几人神秘兮兮地环伺一圈,接着一路小跑到雪灯不远处的铁皮房里。   雪灯撅起屁股一路小跑,悄无声息来到铁皮房的窗户下,蹲好。   他只想看清楚里面是否有佳然的父亲。   倏然间,刺眼灯光从海上袭来。   雪灯赶紧起身躲到铁皮房一侧,发现海岸处停了辆小型货轮。   等等,这可是废弃港口!   敏锐地职业嗅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货轮停靠在岸,从上面跳下来六七个男人,同样手提着皮箱,于夜色中一路小跑,极速跑进铁皮房。   雪灯打开录像机夜视功能,悄悄把摄像机移动到窗口,只露个镜头。   铁皮房里传来说话声:   “我们要的东西带来了没。”   接着是皮箱卡扣打开的声音。   “先验验货吧,确认无误后货物离手概不负责。”   雪灯一个寒颤。   货?什么货。大半夜在废弃港口偷摸交易的货,总不可能是洗衣粉。   此时此刻,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好奇心和职业道德战胜了畏惧。   雪灯悄悄起身躲在窗柩一侧,扭头朝屋内看去。   破旧屋内堆满杂货,中间一张木桌,两帮人面对而立,而桌上摆着几只打开的皮箱,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堆巴掌大小的透明袋,袋里是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噗通!噗通!   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雪灯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是……是毒.品!   屋里,从货轮上下来的那帮人随便摸起一袋白.粉,捏了点放在手背虎口处,鼻子一吸。   接着笑道:“是好货,果然你们办事我一向放心。”   几人合上箱子,又把另一组人带来的箱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红艳艳的百元大钞。   雪灯确定,错不了,走私毒.品交易。   不行,现在必须要赶紧离开通知警方抓人,否则要是等他们走了这些毒.品和赃款都会流入市场,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受害,又有多少缉毒警察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雪灯真的很害怕,他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更没想过一个专门跟访明星艺人的记者有一天会亲眼见证毒.品交易。   他赶紧起身,拿过录像机——   “喀拉!”黑夜中,相机带子勾住窗柩上的铁钉,硬扯之下发出刺耳一声。   屋内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那一刻,雪灯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刺骨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完了!被发现了!   跑——啊——!   铁皮屋的大门被人撞开,粗嘎的怒吼在雪灯背后响起:“站住!”   雪灯死死护着录像机向着入口处狂奔,他余光一瞧差点昏过去。   好家伙十几号人在背后穷追不舍,即便天黑,也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怒色。   慌乱中,雪灯摸出手机想报警,最后一个数字0还没按下去,黑夜中一声巨响,他脚下的水泥地瞬间一颤,火星四溅。   雪灯:!   救命!这些人不光走私毒.品,还违法持枪。   死定了!   是说自己。   双脚难敌众腿,这些人又是亡命之徒,逃跑专业户博尔特来了也难和他们一较高下,雪灯这个刚驯服双腿不过短短数月的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四五个人很快追了上来,挡在雪灯面前。   雪灯停下脚步,条件反射的往后退。   “嘭!”他的后脑勺撞上一堵肉墙。   惨了,被包围了。 第55章   雪灯用大衣裹住录像机,手悄悄在里面取下记忆卡。   就算是死,证据也决不能丢。   “你什么人,警察?”后面一男人问道。   雪灯摇摇头。   当中有人认出了他:“呦,这不是那个姓雪的记者,把元董事长送进监狱那位。”   雪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过奖了。”   “谁跟你嬉皮笑脸的!”男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录像机,摆弄着,“刚才我们交易现场你都拍下了?”   雪灯:“没、没……我刚到就被你们发现了。”   男人冷笑一声,狠狠将录像机砸在地上,霎时间玻璃渣子四处乱飞。   雪灯:“这是公司的……”   “我问你,你看到多少。”男人一把揪起雪灯的领子,恶狠狠道。   “不多……不不不,什么都没看到。”雪灯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佳然父亲没找到,还叫这些毒.贩子逮住了,听说这些人都是不怕死的,逼急了他们什么都敢做。   “不说实话?”男人哂笑道,缓缓从腰间掏出枪,直直对着雪灯脑门。   血液凝固了,虽然雪灯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但电视剧可没少看,他很清楚,只要这男人拉下保险栓扣动扳机,他就要彻底和这个世界告别。   雪灯浑身都在抖,已经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怕的。   更多的是惋惜,和萧衍的别离那么仓促,甚至都没认真看他最后一眼。   旁边的小弟摆弄过录像机交给大哥:“记忆卡没了,肯定是这小子藏起来了。”   大哥笑了,缓缓拉下手.枪保险栓,狞笑着:   “给你一个机会,记忆卡交出来,我就饶你一条小命。”   雪灯直视着那黑漆漆的枪口,像没有尽头的深渊。   脑海中闪过吴学桐前辈杜撰的《一生之敌》,里面有一章写到他被毒.贩用AK指着采访墨西哥大毒.枭时,出于人的求生本能他第一反应是想求饶,放弃。   但人不可以懦弱到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也不能利益当头放弃自己的良知。   吴学桐当时甚至已经写好了遗书,给妻女发了消息说他爱她们。   做完这一切,最后,无论如何也要坚守作为记者的底线。   他要把这惨烈的画面讲述给世界所有人听,哪怕只是蚍蜉撼树,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挽救更多家庭。   雪灯攥紧手指,迎着寒风,语气坚毅:“不会给你的。”   “装尼玛的高尚呢!”大哥怒骂,手指一下子顶在扳机上,“你不说也没关系,等你死了扒了你的皮,自然会找到。”   雪灯被枪口顶住,浑身僵硬,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能不能找到看你们本事,但我有个小小恳求。”   “跟老子讲条件?你以为你是谁!”   雪灯颤抖着手举起手机:“我想,给我爱人发一条短信。”   大哥冷笑:“呦,还是个深情种子呢。”   在众人注视下,雪灯手指冻得一度失去知觉,僵硬的在屏幕上输入“老公来世见”五个字。   发送给萧衍。   旁边传来那些人嘲讽的嗤笑声。   大哥举起枪对准雪灯脑门:“再问你最后一遍,是向我们投诚还是死?”   雪灯喉结滑动了下。   和萧衍相处的一幕幕一帧帧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你看着办吧。”雪灯慢慢闭上眼睛,“记忆卡不会给你的。”   睫毛颤抖不止,沁出水光点点。   来到这个世界四个月,如果这就是结局,也应验了原文,虽然有所出入,可这似乎就是炮灰的命运。   “大哥别和他浪费口舌,杀了他。”小弟忍不住了,真尼玛冷啊。   大哥冷笑,手指按在扳机处,扣动——   巨大的枪声划破天际,夜幕中短暂的闪过火光。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阒寂。   雪灯缓缓睁开眼。   对面的大哥站在夜幕下,望着朝向天空的枪口,脸倏然红了。   小弟们:……   大哥的枪法还是一如既往。   因为后坐力太强,这一崩直接崩到了天上。   大哥面露尴尬,努嘴嘟哝着:“刚才……只是失误而已。”   小弟汗流浃背了,赶紧安慰着:“没事没事,再来一枪,这次肯定一枪毙命。”   大哥用衣服擦拭着枪杆,嘴巴噘的能吊茶壶:“才不是枪法不准,只是后坐力太大……”   说完,再次抬枪指向雪灯。   他甚至还提前算好了后坐力,这次把枪口对着雪灯的肚子,肯定能直接崩到他脑门。   雪灯也很配合的再次闭上眼。   又是一声巨响。   雪灯缓缓睁开眼。   他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双腿一软跪坐在大哥脚边,抱着他的腿泫然欲泣:   “求求你了,给个痛快别折磨我脆弱的心灵了。”   第一次开枪崩天上,第二次开枪崩地上,搁这敬天地呢?   这枪法也太垃圾了吧。[暴风哭泣]   大哥脸更红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根本不敢看小弟们的眼神。   “对,我就是要折磨你。”   大哥汗流浃背.jpg   小弟们没眼看了,吹着口哨假装四处看风景。   大哥举起枪对雪灯道:“你躺下,这次我肯定给你个痛快。”   雪灯:“好好好。”   乖巧躺平。   大哥蹲下身子,直接将枪口怼进雪灯肚子里:“小子,再见啦。”   大哥以为这次肯定能成,绝不会再失手,不然真的无法在小弟面前抬头了。   就在这时,远方刺来两道灯光。   雪灯躺在地上,与地面直接接触,感受到了细微的震动。   灯光伴随着轰鸣的引擎声疾速而来,刺的众人睁不开眼,产生了暂时性的失明。   熟悉的藤原豆腐店停在雪灯身边,车门打开,一只大手伸过来将雪灯拽起来塞进车里。   “萧衍……?”雪灯大惊,“你不是睡着了么?”   萧衍狠狠甩上车门,电光石火间发动车子,风驰电掣朝着港口驶去。   他紧紧攥着方向盘,手背暴起条条青筋:“你是真不怕死。”   后面传来毒.贩们的怒吼声,他们追着车子一路跑,小手.枪对着轮胎不停射击。   可惜,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和他们大哥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乱枪中,轮胎不幸中招,破开一个洞,导致车子一时无法保持平衡,急刹急转下,地面摩擦出长长的轮胎花纹,伴随着刺耳的吱吱声。   车子一时不受控制,于空旷水泥地上疯狂漂移。   萧衍挂了空档,拉起手刹松开油门,企图借助档位调节停下车子。   后面的人还在玩命追赶,一通乱扫,又打爆了另一只车轮胎。   萧衍紧蹙着眉头,脸色有些发白,但还要抽空安慰雪灯:“别怕,我会想办法的。”   “踩油门!”雪灯一把按下手刹,帮他挂了前进档,“朝海里开!”   “你疯了?掉下去我们都会死。”   “相信我。”雪灯轻轻握住萧衍的手,满眼认真,“会没事的,朝海里开。”   萧衍因为这句话,原本慌乱的内心得以丝丝安慰。   他本就惧怕大海,又不懂水性,这边的港口多年前围海造陆,不像那些旅游景区的海滩是由浅至深,这里跳下去就上不来。   但,横竖都是死了。   雪灯说过他很喜欢大海,能和他一起死在这里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萧衍低低道了声“好,听你的”,接着强转方向盘,朝着海岸口疾驰而去。   车子穿过围堤,在半空中划出一条直线,接着直直坠入海中。   紧随而来的毒.贩们一个急刹车停在围堤口,由于惯性,后人推前人,直接把某个小弟撞进了海里。   小弟疯了一样挣扎着:“救我!我不会游泳!”   岸上的人面面相觑:“大哥,还追么?”   大哥别好枪:“不用了,从这里掉下去,倒也省了我两颗子弹。”   “那阿伟要救么?”   “不用了,生死有命,何况这地方谁下去都是死,死一个总比死一群好。”大哥说完,做了个撤离的手势。   一行人于夜色总匆匆离开。   水里的小弟阿伟眼睁睁看着他最信任的大哥弃他于不顾,疯狂唾骂着“王八蛋”,继而绝望沉底——   车子落入水中,暂时性地漂浮在浅水区,但此时水压极大,车门根本无法打开。   雪灯让萧衍打开车窗,这个时候电动车窗是可以正常工作的。   萧衍有些犹豫。   现在车里尚未进水,还算安全,如果这时打开车窗,海水会疯狂涌进来。   “我,不会游泳。”他又想起了小时候被妈妈带到海边,按着他的头扎入海水中,海水争先恐后挤入口鼻时那种痛苦的窒息感。   “啪!”   忽而,两只手拍在他脸上,捧起他惶然的脸。   雪灯蹙着眉,海下很黑,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眸:“我说过让你相信我吧。”   萧衍不知道该怎么信,毕竟雪灯曾经投海以示清白,也差点淹个半死。   难道两个旱鸭子下了水就能负负得正?   车子开始下沉,透过车窗,他们看到了失足落水的小弟,正像青蛙一样摆动四肢拼命向上游,游上去两米,沉下去三米。   雪灯收回目光,捏了捏萧衍的脸颊。   瘦瘦的,没什么肉,只有分明的骨感。   “老公啊,人可以为了正义和信念而死,但不能因为区区海水就放弃生的希望。”雪灯认真道。   萧衍手指动了动,漆黑的眼眸中是雪灯深刻的五官。   落水前,他的确想过:与其被那些人抓住,不如和雪灯共赴黄泉。   但看到雪灯的脸时,又不想死了。   只认识短暂的五个多月,未来还很长,他还想每天看着这张脸从床上醒来的慵懒模样,然后亲吻他,帮他盘发送他去上班。   “相信我吧。”雪灯最后一次道。   萧衍看了他许久,掰过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嘴角,抬手按下车窗。   如同所想,海水侵入一切缝隙,雪灯从自己这边车窗钻出去,游到萧衍那边把他拽出来。   萧衍不懂闭气,再次感受到二十年前那个深夜于海中带来的痛苦。   雪灯一手揽住他的腰身,灵活摆动四肢向上游去。   当两人冲出海面时,面前恰好是围堤墙壁上用来泊船的锚勾。   “你先上去。”雪灯拉着萧衍的手抓住锚勾,把人往上推。   萧衍浑浑噩噩爬上去,俯身对雪灯伸出手想把他拉上来。   结果雪灯纵身一跃重回海中。   不多会儿,他抱着已经昏迷的阿伟冒出海面。   劫后余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萧衍静静坐在一边,看着雪灯帮阿伟清理口鼻、按压胸腔。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阿伟喷出一口脏水,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抱着雪灯嚎啕大哭:“呜呜呜我大哥抛弃我了,他不管我的死活,他怎么还不如你。”   萧衍默默拉开阿伟,自己抱住雪灯,视线森寒看着他。   这时,警车鸣笛声划破夜空。   刚才送雪灯来的出租车司机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索性报警,一直到事情结束,警察终于姗姗来迟。   三人被警方带去了警局。   温暖的房间里,雪灯披着警察送来的大衣,端着热腾腾的姜茶。   萧衍自己浑身还湿着,但顾不上自己,先给雪灯擦头发。   雪灯这才想起什么,从扎头发的皮筋里取出记忆卡:“泡了水,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当时毒.贩让他别嬉皮笑脸,他假装挠头,实则偷偷把记忆卡夹在了皮筋里。   旁边的阿伟自打被救起来后那眼泪就没停下过,跟个猫崽一样,一直抱着雪灯的手臂,黏着雪灯妈妈不松手,哭哭啼啼从他加入团伙开始讲起,没完没了。   雪灯实在受不了他,推开。   雪灯把记忆卡交给了警察,警察稍作处理,发现记忆卡表面并没泡水,可能是雪灯皮筋绑得紧。   看过视频,警察把阿伟抓过去盘问:“视频里这些白色粉末是什么。”   阿伟诚实回答:“洗衣粉。”   警察:???   雪灯:???   雪灯猛然起身:“你撒谎,明明是毒.品。”   阿伟欲哭无泪:“真是洗衣粉,我以人格担保。”   警察瞥了他一眼:“你那人格就别出来出来担保了。”   阿伟急了:“是洗衣粉,不信你回废港那边查,东西都没带走,我敢肯定,大哥……那群王八蛋忙着逃跑,绝不可能还要回去拿上洗衣粉跑。”   警察:……   先派人去看个究竟吧。   半小时后,警察提着几只皮箱回来了。   “队长,经过证实……”   雪灯:“是毒.品对不对。”   警察:“是洗衣粉。”   “还是薰衣草香型。”   全场沉默。   被人拿枪指着头的雪灯坚定粉骨碎身浑不怕时也没哭,听到袋子里的粉末是洗衣粉后,终于哭出了声。   “就几袋洗衣粉你们为什么要跟品毒一样还放手上吸?搞这么大阵仗,还要趁着月黑风高跑去废港玩走私。我就为了这几袋洗衣粉,差点连命都没了……”   孩子哭傻了,萧衍赶紧把人抱过去呼噜呼噜毛。   阿伟双手合十,虔诚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虽然我们混.黑,但盗亦有道,绝不碰毒,也绝不欺负女人。”   警察鄙视:你人还怪好的嘞。   雪灯瞪着阿伟,直接幻视一袋洗衣粉坐在他面前。   “不过,虽然是洗衣粉,但我们这次行动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阿伟解释着。   “在洗衣粉?”萧衍不耐烦问道。   阿伟摇摇头:“在你。”   他指向雪灯。   在场人集体一愣。   警察敲敲桌子:“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阿伟沉默许久,长叹一声:“本来这件事是打死不能说的,你也看到了,我们那个组织虽然枪法不是很好,但就是狗皮膏药,要是被他们知道我背叛他们,他们能追我到天涯海角也要干掉我。”   “警察叔叔,我愿意为了我的救命恩人全盘托出,我这算主动自首不。”   警察鄙视他。   来了警局还敢谈条件。   “算,你赶紧说。”   阿伟点点头,抬头看向天花板,似乎陷入了回忆:“其实这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天大的圈套。”   “一切要从失踪女孩父亲主动报案开始说起。”   雪灯愕然。这件事是怎么和佳然父亲扯上关系的。   说起来,今晚明明是过去蹲他的,结果根本没看到人。   阿伟道:   “其实那女孩的父亲早就拿着钱偷.渡出国了。元茂山权倾天下,怎么可能被一个记者轻易搞垮,背后当然有更大的boss推波助澜。”   “因为元茂山狮子大开口,一块土地要价几十亿,惹了这位boss不满,他就找到失踪女孩的父亲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主动报案,并且雪记者你调职也是这个boss一手策划,为的就是能让你接触元茂山的案子,你难道就不怀疑为什么每次你跑这个案子,上边都命令要求只能你一人负责。”   一句话,雪灯醍醐灌顶。   滕遥也说过,一个新闻一般会由多人成组来负责,各司其职,但这个案子,主编却没给他分配任何组员。   阿伟继续道:   “因为这个boss想让你和元茂山狗咬狗,他一人对付你们两人要付出更多精力,索性咬剩下那个他再慢慢折磨致死,他就是想一石二鸟,你和元茂山对打,要么你死要么他进监狱,对boss来说都是渔翁之利。”   雪灯歪个楼,这个阿伟口才还不错,条理清晰。   “而今晚的洗衣粉交易也是这位boss策划,其实雪记者你无论当时有没有发出声音,我们都知道你在外面窃听,因为佳然父亲出现在废港的消息,就是这个boss放给你主编的,为了引诱你过去,然后借我们之手干掉你。”   雪灯更冷了,这个寒意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   他不知道谁和他这么深仇大恨,甚至要弄死他。   “而且这位boss很聪明,故意让我们用洗衣粉掩人耳目,这样等你的尸体被警方发现后,一调查,他们就会把目标放在那些毒.贩身上,制造记者见证毒.贩交易现场被枪杀的假新闻。”   雪灯那刚泡了水的小脑瓜整理了半天,感叹好大一盘棋。   “这位boss是谁。”警察怒目圆睁,拍案而起。   阿伟深吸一口气:“是我们老板,梁远庭。”   “你是说海锐风投的董事长梁远庭?!”警察震惊。   听到这个名字,雪灯倒是没多大意外,他曾经揭穿梁淮诡计致使他的心爱之人与他反目成仇,后来又揭穿梁淮和女学生串供诬赖萧衍剽窃,致使其失去参选资格,并且让他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人渣,这个仇梁淮不可能不报。   阿伟叹了口气:“雪记者,真的很感谢你救我一命,你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知道我全盘托出的结局不是被组织找出来做掉就是因为杀人未遂入狱,但无论哪种结局我都认了。”   说着说着,又要哭。   警察看不得他哭哭啼啼,赶紧打断,道:   “你放心吧,只要你愿意做我们的污点证人,我们会争取帮你减刑。”   *   浴室里。   雪灯将整个身体埋在温暖的泡泡浴里,惬意眯起眼睛。   萧衍湿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在一边帮他试着水温,稍微凉一点就立马放热水。   “说起来……”雪灯捧起一抔泡沫把玩着,“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废港的呢。”   雪灯嘟哝着,忽然直起身子:“你在我手机里装了追踪器。”   萧衍把他按回去,拎起一小朵泡沫抹在雪灯鼻尖,欣赏一番。   “你电视剧看多了,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只是看你出门好久不回,就开车出去找你。”   “然后呢,晋海这么大,怎么知道我去了废港。”雪灯继续追问。   “刚好路过小吃摊,看到一出租车司机在吃面,听到他谈话,说他接了个男人去废港值班,他还说现在的公务员也允许留长发了么,就觉得他说的是你。”   雪灯静静望着萧衍,被热气氤氲的双眼透着亮晶晶的神采。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感谢苍天不杀之恩,雪灯知道,不是上天帮忙,是萧衍凭借一己之力逆天改命,他要把雪灯的命运牢牢抓在手里。   这样一想,雪灯倒有些愧疚,说到底也是他欺骗萧衍在先。   “你不问问我去废港做什么?”   萧衍缓缓挽起袖子,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于雪灯露在水面的膝盖。   “我想知道。”萧衍笑笑,“但也清楚不该知道的不能问,你自然有你的打算。”   “曾经的我确实很希望我们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能对对方毫无保留,希望能融入对方的工作生活建立更多共同话题。”   萧衍说着,微微俯身,将脸贴近雪灯的双膝,轻轻枕在上面。   “不过现在想通了,你不必为了我放弃什么,也不必为了我刻意放慢脚步,我会努力追逐你的步伐,一定能追上的。”   雪灯鼻根一酸,情不自禁抬手抚上萧衍的头发。   指尖穿过发丝,将他的体温、触感深刻印在脑海中。   “泡很久了,出来吧?”萧衍柔声问道。   雪灯点点头。   萧衍又放了一遍水,帮雪灯洗净泡沫后用浴巾裹着人抱出浴缸,浴巾很长,在脚下垂坠出一块。   萧衍笑笑:“你还真像条美人鱼呢。”   听闻此言,雪灯心里一咯噔。   自己应该没露出马脚吧。   萧衍把他放在床上,准备吹风机:“你先自己吹,我去洗澡。”   雪灯乖巧点头,裹着浴巾坐在床上轰隆隆吹头发。   萧衍洗完澡出来,见雪灯正皱着眉努力扯开一缕打结的头发,疼得几次倒吸凉气。   萧衍接过那缕头发,用宽齿梳从发烧开始,一点点把打结梳开。   雪灯半翕着眼,惬意的像只小猫,就差呼噜呼噜。   “我愿称你的手为神之手,又会画画会做衣服会折玫瑰还会盘发。”   “大概是遗传了妈妈。”萧衍笑道,“她的手巧似飞燕,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给我。”   话说一半,萧衍怔了怔。   “妈妈”二字以前是他不愿提及的梦魇,但现在已经能毫无城府地聊着她的生前事。   大概是妈妈虽然是他心里无人可以取代的存在,但也幸运地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他垂了眼,看着雪灯。   遥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口无遮拦将妈妈形容成精神病,并威胁说如果不愿结婚,妈妈的秘密就会昭告天下。   现在终于明白,他就是妈妈送给自己最珍贵的礼物。   吹完头发,雪灯滚了一圈爬上床。   看了眼挂钟,已经凌晨四点多了,睡不了多久白日将会降临。   干脆不睡了。   雪灯看着萧衍收拾好东西上了床,垂下身子时,胸前轮廓若隐若现,连接着肌肉分明的小腹。   咽了口唾沫。真是个健康的男人。   “老公……”雪灯抱着双膝,眼睛开始心虚地乱瞟。   萧衍在他身边躺下又坐起来,看着他,不发一言。   “脚痛,你能不能帮我揉一揉?”雪灯搅弄着手指。   萧衍立马伸手过去。   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脚背,又条件反射性地缩回来。   卸磨杀驴计划四:   假意让萧衍为他揉脚,实则袖子里藏有小刀,一招图穷匕见,最后制造萧衍削水果,打闹间失误将刀子捅进自己身体里,他则完美脱罪。 第56章   萧衍看着那双白净瘦长的脚,又抬头看看雪灯。   雪灯也在注视他,眼睛亮晶晶,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因为知道他的谋害计划,所以萧衍从他进门起那一天就一直坚持锻炼,把肌肉练结实一些,他但凡敢玩图穷匕见这一手,自己就敢用击打力高达220磅的右臂在他脸上夺命一拳,打死算自己的,死不了算他的。   这一拳,包含了母亲受辱的债,更是对雪灯三番五次做计谋害他的复仇。   萧衍以为雪灯不会再惦记他那《卸磨杀驴计划5.0》,萧衍自己也已经忘却。   今日却在经历生死后再次被他提及。   见他迟迟不动,雪灯晃了晃脚丫,故作姿态:“爱人间互相服侍是天经地义,你不这样认为么。”   萧衍缓缓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眉眼弯弯似月牙,哪怕知道他还没放弃他的谋害计划,可萧衍还是觉得这张脸可爱到让人不忍动手,甚至……   心甘情愿接他一刀。   萧衍握紧的拳头渐渐舒展开。   他拉过雪灯双脚。有点凉。   不轻不重的力道在脚背游走,痒痒的,雪灯忍不住缩了缩脚,又被萧衍抓回去按住。   噗通、噗通。   心跳得好强烈,好似透过皮骨听到了声音。   萧衍为揉捏着脚,视线不着痕迹落在他的双手间。   当他看到雪灯的手从膝间悄悄游走下来时,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下一秒——   萧衍的衣襟忽然被人抓住,带动身子向前探去。   一抬头,雪灯严肃的脸近在咫尺。   “你知不知道。”雪灯垂视着他,声音几分紧绷,“在我们种族里,摸脚代表希望与对方交.配。”   萧衍:?   你什么种族。   没等反应过来,雪灯欺身而下,用力咬住萧衍的嘴唇。   双手附上萧衍颈间,疾速下滑,来到胸前,双手勾住衣襟,慢慢向两边推下去。   萧衍倏然瞪大眼睛。   随即一个翻身,借助自身优势轻而易举将雪灯压在身下,腾出一只手朝床头柜摸索着,寻找之前买好的油和套套。   雪灯躺仰着看过去,逆着光,萧衍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他看到萧衍拿来套套,咬开包装,便一把按住萧衍的手。   “不要这个。”他看着套套,道。   萧衍俯身咬了他耳朵一下,低沉喑哑的声音伴随着呼出的热气在耳边响起:   “我早就说过你胆子很大,谁教你的。”   “自学成才。”雪灯悄摸摸顺过套套,火速塞进枕头下,“不要那个,你这个人不是一向坦荡,怎么不能让小蝌蚪也坦荡些。”   萧衍以唇封缄。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么。   戴套也是为了雪灯着想。   萧衍想再拿个套,一搭眼,却看见雪灯双手禁锢住他的双臂,期盼的眼眸中满是急不可耐的旖.旎之色。   “不要那个嘛……”他声音涣散,一遍遍小声重复着。   萧衍跟他约法三章:“不许睡,不许离开床。”   雪灯忙慌不迭点头,双手顺着萧衍的臂膀滑下分明的轮廓线。   ……   “疼疼疼!”   “那我走?”   “不行不行。”   N分钟后。   雪灯:“疼疼疼,我流血了。”   萧衍忙直起身子看了眼,安慰着:“不是血。”   雪灯泪眼朦胧:“那是什么。”   退出半截的小兄弟重新一杆进洞:   “你想要的东西。”   (剩下的自己脑补)   雪灯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他虚虚看向窗外,天亮了。   萧衍坚持锻炼练就的体力总有它的用武之地。   雪灯脑子一片混沌,这样想到。   不过,人生圆满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小鱼崽出生,一定要带回去给外婆看看她的重孙。   萧衍体力真的很好,天亮了,他还有力气把雪灯抱起来。   “干嘛。”雪灯问。   “带去你清理一下,那东西留在里面会引起高烧。”   雪灯一听,急了。   他抓住萧衍的头发一通乱扯:“你这人好狠的心,连自己儿子都杀。”   萧衍把他放回去:“在说什么。”   雪灯颤巍巍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   好啊,萧衍还敢私藏香烟。   其实是萧衍放家里招待客人用的。   不过这个不重要,自己必须要教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了。   他强撑起身体坐起来,学着电视上点了根事后烟,不会抽,就拿手夹着:   “虽然你今天的表现可圈可点,但这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资本。”   “先说好,我要水中生产,而且在我们种族规矩中,孩子必须跟我姓。”   萧衍:?   男孕的xp梗到底要玩多久?   他终于忍无可忍,把人重新按回床上,扒了浴衣:   “那我倒是很期待,想看看你到底怀的哪门子孕。”   *   雪灯坐在椅子上,眼睛几次闭上,但很快因为下半身传来的异物感加疼痛感而睁开了眼。   “都困成这样了,打电话请假不去公司了吧。”   萧衍自责,深深的自责,对于一个初经人事的,怎么能完全不克制。   只是这种事,对方又是雪灯,确实难克制。   雪灯摇头:“不行啊,今天一定要找尹主编报备昨晚的事。”   萧衍对他抱抱、亲亲、摸摸头:“你报备完就请假回来,主编会理解的。”   雪灯点点头,脸色苍白。   去了公司,尹主编一见面就连说N句对不起,表示这件事她也不知情,只是上级要求,她也不敢僭越。   梁淮他爹梁远庭已经被警方请去喝茶,据闻被带走时还一脸云淡风轻,好似笃定自己绝对不会有事。   然后就被拘留了。   有了元茂山这个前车之鉴,顺着这根线扯出多少高官富商,一个个罪名罄竹难书,上头大怒,表示必须严惩不贷,国家机关委派调查组亲自监督办案,所有有关人员一个不落全部拘留。   这个时候没人再敢为了梁远庭强出风头,世风日下,说错一句话乌纱帽难保。   谁能想到,这些人宏程一生,最后却败于一个小记者手上。   不过,雪灯也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萧衍软硬兼施让他清理身体,他就是不听,说教卖惨撒娇全用上了,结果到头来发烧了。   躺在床上,孩子奄奄一息。   萧衍真是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三十八度七,满意了?”他从雪灯嘴里抽出体温计,看了眼。   雪灯脸颊通红,烧的眼睛酸疼,但嘴上绝不认输:“非常满意。”   是说对萧衍的床.技。   虽然开始的确有点疼,但那深进浅出、收放自如的技术规律,让雪灯悟了:这世界上除了美食值得期待的东西还有很多。   因为是第一次,总是忍不住回味。   他虚虚抬眼,看着萧衍忙强忙后为他泡药煮汤,嘶哑着嗓子道:   “给我看看那个。”   萧衍搅拌着药水,眼也不抬:“看什么。”   “你的,那个。”雪灯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手,绵软无力地指向萧衍的下身。   萧衍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   萧衍:……   “为什么要看这个。”   雪灯咳嗽几声,魂儿都快没了,还是坚持道:“想看,给我看……”   萧衍沉思许久,脸颊悄悄漫上淡红。   这个人一如既往,思想永远很可怕。   “那,只能看一下,看完就睡觉。”萧衍妥协了。   雪灯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看那个东西,看来确实喜欢的紧,难道自己真能狠心拒绝?   萧衍在他身边坐下,拉开裤链。   好家伙,结果这人不光想看,还想上手。   赶紧拉上裤链离开。   雪灯手还停在半空。失望so sad。   *   不久后,元茂山和梁远庭包括其他一些涉案人员因为涉嫌故意杀人、强制未成年从事色.情服务等多项罪名,被警方正式起诉,等待法院裁决。   与元茂山狼狈为奸的督查也被正式撤职,永不录用。   某天,尹主编神秘兮兮把他叫到办公室,交给他一份公文。   雪灯打开瞧了眼,是调职文件,这次调到了央视电视台。   “恭喜你啊,连跳三级。”尹主编笑道。   雪灯不敢置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他又双叒叕高升了!   而他这次高升,得益于广电、晋海新闻社和M.J传媒共同撰写的推荐书,以及无数市民的感谢表扬信。   网民得知此事,也纷纷送上祝福:   【恭喜灯灯记者!你值得!】   【恭喜我老婆又高升啦!亲亲!】   【这真是我见过跳级最快的记者了,萧衍就问你怕不怕,你老婆马上就能把你踩在脚底了。央视的含金量你懂不懂?】   【哈哈哈别这么说,雪记者能有今天,萧总监功不可没,当初要不是他出面摆平梁淮那事,雪记者今天可能还不知道在哪。】   【神经病,人家这是双向奔赴好不好,要不是雪记者还萧衍清白,萧衍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呵呵]】   【不要吵架,这是好事呀,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人家两口子甘愿为了对方放弃一些东西,因此也终于等来了双向奔赴这一天,都很棒棒![大拇指]】   【虽然但是……央视电视台不是在首都么,这岂不是意味着雪宝宝要离开晋海市了?】   【啊???那萧衍怎么办,萧衍的公司家产都在晋海,就算他愿意和雪灯一起去首都,他公司的员工也未必愿意,岂不是要重新从头来过?】   网民的顾虑,雪灯根本没意识到。   一回家就拿着调职书跟萧衍那显摆。   萧衍通过奥帆赛礼服评选后,也要开始着手准备服装成品制作,要赶在四月份之前赶出成品。   上一件半成品已经被一把火烧光。   萧衍听着雪灯像念课文一样念他的调职书,停下手上工作,去了衣帽间。   他取了件米白色的大衣过来:“恭喜你高升,新气象新面貌,当然要有新衣服。”   这是他老早之前就着手帮雪灯设计的衣服,其实早就完成,一直愁着没有合适场合送给他,正好等来了他今日高升。   雪灯穿好衣服。好看,萧衍是神仙。   晚餐期间。   萧衍刚摆好碗筷,见雪灯下楼,身上还穿着新衣服。   “怎么不脱下来。”   雪灯捂紧大衣坐下:“这是第一件真正属于我的新衣服,舍不得脱。”   他现在所穿的所有衣服都出自原主的衣柜,实际意义上没有一件是他自己的衣服。   萧衍虽然觉得这句话几分诡异,但也没多想:“家里二十多度,穿着不热么。”   “热死也穿。”雪灯有时候也挺执拗,明明脑门上已经沁出薄汗。   “雪灯。”萧衍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   雪灯捂紧衣襟:“不脱,别劝我。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不是想说这个。”萧衍放下筷子,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你知道央视电视台在哪么。”   雪灯咬着牛肉,摸出手机扬了扬:“不知道,但我有晋海市的电子地图。”   萧衍笑笑,但眼底没什么笑意:“晋海市的电子地图搜不到央视电视台。”   雪灯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那副“地图在手天下我有”的得意模样也随着这句话慢慢冷却。   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不安。   “央视电视台在首都,距离晋海七百六十八公里。”萧衍抵着下巴,手指在桌上划出一条直线,“开车□□小时,飞机一个半小时,动车四小时。”   雪灯的手指渐渐收拢,指甲轻轻抠着筷子。   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纪,才听到他隐隐漫着哭腔的一声:“那我过去,你会陪我过去么。”   萧衍实话实说:“暂时过不去,公司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算举家搬迁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   雪灯忙追问:“最快要多久。”   “大概两年。”萧衍在雪灯归家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也算过处理完公司手头现有工作加上搬迁要多久,得出了这个数据。   雪灯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   “那我们,岂不是两年见不到?”   萧衍笑笑:“没关系,也不算很远,我不去公司的话就可以开车去找你。”   “可是我想每天都见到你。”雪灯声音中的哭腔已经很明显了。   萧衍也只能很冷静地告诉他:“这个目前做不到。”   雪灯垂着头,额间碎发落下遮住了眼睛。   冗长的沉默过后,他轻轻道:“那我不去了,晋海社也挺好的。”   虽然,央视电视台对于新闻人来说,是究极一生追随的梦,这种天赐良机,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不可以。”这一次,萧衍严厉拒绝了他,“你去了央视就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也有了更坚固的保护.伞,对你来说非常难得,你可以在那里大展拳脚,不会像在晋海社一样诸多阻挠。”   “那我要是想你怎么办。”   “可以视频啊,况且我说过,有时间就会过去陪你。”   雪灯趴在桌子上,眼睛埋进手臂中,嘴巴撇的都能吊茶壶:   “那不一样……”   萧衍在这瓮声瓮气的一声中听出了埋怨和情绪失控。   雪灯忽而抬头,眼眶红了一圈。   他强颜欢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想了想,我不想去央视了,那里地方大规矩多,说不定哪天我又要犯错被退回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开始就留在晋海。”   他点点头:“对,我肯定会因为犯错被退回来。”   违心的话说得头头是道,雪灯自己都快信了。   “雪灯。”萧衍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雪灯一愣。   “我说过吧,不用为了我放弃什么,哪怕你走得很快很远,我也能努力追上你的。”   雪灯怔了许久,缓缓捂住萧衍的手,在脸颊上亲昵地擦蹭着。   “那你要快点追上我。”   “好。”   “我怕我实在想你,能不能给我一件你的物品,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睹物思人。”   萧衍捏着他的脸,笑问道:“你想要什么。”   “能不能把你的那个东西切下来给我,让我想你的时候看看它也好。”   萧衍深吸一口气。   “命可以给你,但这个不能。”   *   央视那边催得紧,接下来的一周雪灯一直忙于各种交接手续,忙着收拾东西。   萧衍告诉他衣服带几件过去临时穿的就行,到了那边再买新的。   雪灯却什么都想带走。   连当初萧衍随手折给他的川崎玫瑰也要找个不怕压的小盒子装好,整齐归置在行李箱里。   还有他养的灯灯和衍衍。   打包时又犹豫了。如果把两只小家伙都带走,萧衍要是想它们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灯灯放下留给萧衍。   两只蜥蜴隔着透明玻璃深情对望,眼中满是不舍。   雪灯又默默把灯灯放回去,两只蜥蜴久别重逢,尾巴纠缠在一起,亲昵相依。   人这一生难以逾越的两道坎,莫过于生离和死别。   收拾好东西,雪灯下了楼,穿过大厅来到玻璃花房。   这是房间失火后,萧衍请人来重新粉刷房间,顺便在庭院里圈了块地做成了花房,以玻璃建造,花儿不怕风吹雨打,阳光也更充足。   萧衍在里面种满粉玫瑰,当时雪灯问为什么要种粉色的,萧衍说粉玫瑰的话语代表永远纯洁的初恋。   萧衍还说,在他不算漫长的二十八年生命里,小时忙着学习忙着思念母亲,长大后忙着创业忙着完成梦想,就连情窦初开的年纪也一直埋头苦读,不知初恋是何种滋味。   他还说在遇见雪灯之前,他从没想过会和哪个人于同一屋檐下度过一生。   第一次动心,第一次接吻,很多个第一次都是雪灯带给他的。   雪灯蹲在一排排花盆前凝望着刚刚冒出小芽芽的玫瑰苗。   没来得及见证它们的绽放,来去匆匆,就要离开了,再见不知是何年。   萧衍因为明天要送雪灯去首都,现在还在公司交代下属接下来的工作。   钟点工阿姨过来做了晚餐,第一次主动找到雪灯。   她交给雪灯一道平安福,说这是她从天云庵求来的,要雪灯带在身上,能保佑他接下来一直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阿姨每次也是做完饭就走,雪灯几乎和她没什么交集,拿到这道平安福,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眼眶一点点湿润。   他也终于意识到,哪怕是平时毫无交集的人,哪怕是再短促的记忆瞬间,从心中割离时也会有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和阿姨道谢道别,目送阿姨离开,雪灯想打个电话问问萧衍什么时候回来,却在这时接入了来电显示。   “裴澄屿”三个大字不断闪烁。   似乎好久没有裴澄屿的消息了,无论如何也该和他好好道个别,感谢他曾经的照顾。   接起电话,裴澄屿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么。”   雪灯也只是当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语气同样古井无波:“挺好的,你呢。”   “刚从意大利回来,就从网上看到你调职的消息。”裴澄屿笑笑,“今晚要见一面么。”   雪灯应了声“好”。   出门前他还特意给萧衍打了电话告知他要去和裴澄屿见面,萧衍那边沉默许久,道了声“早去早回”。   咖啡厅里。   许久未见裴澄屿,他看起来瘦了些,兴许是年底工作太忙,大大小小的走秀应接不暇,又要全世界各地飞,饮食不规律,因此人也透着几分疲倦。   但无论如何,雪灯还是很欣慰的。   裴澄屿和原文中一样,已经问鼎国际模特榜,据闻一场走秀出场费高达七位数。   裴澄屿来得早,提前点了咖啡,正味同嚼蜡喝着咖啡,看到雪灯进门,眼眸瞬间亮了,情不自禁起身迎接。   快两个月没见面了,雪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太大变化,香芋紫色的高领毛衫搭配纯白的毛呢外套,如贝蚌含珠,纯情又透着丝丝娇俏。   裴澄屿怔在原地。   明明雪灯还没开口,可自己全部的感官却不由自主涌向了他。   “等很久了么。”雪灯在他对面坐下,见裴澄屿已经提前帮他点好了饮品。   是他喜欢的鲜橙美式。   裴澄屿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站了许久,毫无意识地“啊”了声,身体僵硬地在他面前坐下:   “没,没等很久。”   雪灯捧着温热的咖啡喝了一口,散去了些许寒意。   他对裴澄屿毫无城府地笑道:“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我,还不知道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裴澄屿忘记回答他,视线已经在他身上粘成了胶。   气氛沉默着,裴澄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放肆,收敛了些,试图找些话题缓解尴尬:   “上次去M.J传媒找你,说了些不得体的话,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雪灯一歪头:“嗯?你当时说了什么不得体的,我不记得了。”   裴澄屿笑笑。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永远温柔。   “知道你已经结婚的消息确实恍惚了许久,觉得你才二十三岁,怎么这么早把自己送进了婚姻的坟墓。”   这句话,有试探的成分在里面。   裴澄屿想知道雪灯和萧衍到底因为什么原因结婚,婚后生活又是否如意。   雪灯直言不讳:“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早踏入坟墓。”   如果了无牵挂,这次调职他一定走得潇洒,不用挂念任何人。   裴澄屿手指一动,看向雪灯的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虽然和萧衍接触不多,但行内人提起他的评价都是“高傲、难接触”,雪灯将这场婚姻形容做坟墓,是不是婚后生活并不如他所愿,萧衍那种性格,真的有好好照顾他么。   脑子有点混乱,无数亟待宣泄的话语争先恐后在喉咙里滚动着。   裴澄屿定了定神,把那些话咽下去,道:   “婚姻这种事的确难说,因为不会给你试错的机会。”   雪灯“嗯嗯”两声,表示赞同。   他之前跟着小刘他们跑新闻,接触过很多嫁入豪门的明星,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都是一地鸡毛。   婚姻也没有预演,只有结了婚在真正看清对方为人。   雪灯倒觉得自己很幸运,或者说原主很幸运,遇到了萧衍。   裴澄屿看着他,心不在焉搅弄着咖啡。   事实上,他也收到了公司的调令,他现在名声鹤立,总公司希望他能去那边,本来他还犹豫要不要拒绝,他舍不得离开雪灯所在的城市。   但现在,答案已经了然于心。   总公司,位于首都。 第57章   两人一直在咖啡厅坐到七点多,雪灯估摸着萧衍快到家了,才起身告辞离开。   他以为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裴澄屿,不可否认,裴澄屿曾经真切地带给他快乐过,这么一想,还真有些不舍。   以前都是裴澄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望眼欲穿,这次对调过来了。   坐在车上的裴澄屿静静望着还在路边目送他的雪灯,笑得几分意味深长,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老板:   “关于总公司的调职邀请,我想过去。”   ……   翌日。   别墅外,萧衍特意开出了体型宽大的SUV,即便如此,雪灯那些大包小包塞进去还是废了老大劲才把后备箱关上,后车座也被行李堆得满满当当。   看着这些,雪灯恍惚了。   不是有去有回的旅行,而是有去无回的离别。   他接受了调令,就要一辈子在那边生活。   虽然别人都说,这年头交通发达,想回来也不过是短短几小时的事,可雪灯很清楚,和行途无关,而是要告别熟悉的一切,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海洋广阔,可他冲上岸的地方恰好就是晋海市,在这里他学会了像人类一样用双腿行走,所有的友谊所有的成长都建立于此。   可人生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未来和意外哪个先来。   雪灯抬头,望着这栋别墅,深深地看,难以移开目光。   听说首都是看不到海的,终于,真正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好死不死,走就走吧,林主任还带着小刘他们,一大家子风风火火赶来,塞了一堆吃的要他们路上吃。   雪灯:真的会哭给你们看哦。   结果雪灯还没哭,林主任他们倒是抱成一团呜呜咽咽。   这边没哭完,那边李老师带着明美他们匆匆赶来,得,又抱一起哭。   别墅前站满了人,承载了雪灯从踏上这片土地来,见过的每个人,说过的每句话,看过的所有风景。   就连每次只和雪灯打个招呼的保安大哥都撂挑子赶来送行。   保安大哥举起相机:“大家站好,我们一起拍张合影吧,给雪记者留作纪念。”   一帮人忙擦干眼泪拍拍脸颊,调动肌肉。   充满回忆的别墅前,雪灯变成人类后这短短半年里所有的记忆,都随着快门按下定格在此刻。   雪灯想起之前在海洋博物馆做解说员那天,他对前来参观的小朋友们说过的那句话:   “人生就是不停向前的列车,无法再回头,所以无论是遇见还是别离,都要认真介绍自己,然后道别。”   在众人的一声声“再见”中,车子缓缓发动,穿过狭长小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车上,雪灯望着手机里的大合影,眼泪落在屏幕上。   萧衍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说要留下,还来得及。”   雪灯捂着眼睛:“来不及了,交接手续都办好了。”   萧衍笑笑:“那就,不问来途,只看前路。”   他腾出一只手摸摸雪灯的头发安慰着。   车子开开停停,从日升开到日落,只在途径的休息站吃了点东西,一直到晚上八点才顺利抵达首都。   华灯初上,首都的繁华让雪灯暂时忘记离别的苦,他贴在车窗上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和以浪漫著称的晋海市不同,这里似乎更加现代化,体感也更冷一些。   央视派人来接应雪灯,带他们去了单位安排的员工宿舍。   地跨三环和四环,位处重要的外事活动区。   员工宿舍不算大,简单的一室一厅,家电齐全,楼下就是大型商场,听闻这个地段的商住两用房对外出租高达四五千一个月,这种套房更高。   而雪灯在这边工资只有到手一万左右,幸好单位提供住宿,否则就这个物价他还真活不起。   萧衍帮他布置好房子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萧衍洗了手,问雪灯:“饿了吧,想吃什么。”   雪灯摸出手机:“为了感谢你帮我搬家,我请你,你想吃什么。”   说着,他把外卖软件呈上。   萧衍看着外卖软件,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你,会做饭么。”   以前在家里都是阿姨做饭,他有幸见识过雪灯的手艺,那条剥了皮的石头鱼刺身,当时没敢吃。   除此之外,他好像没见过雪灯进厨房。   雪灯还在那傻乐:“不会,但我可以学,一个人生活的话,白天可以吃食堂,晚上食堂不供餐,总要学着自己下厨。”   他还挺得意:“你知道的,我很聪明,学习能力强。”   萧衍蹙眉看着他。真的么?   把一个才学会用筷子几个月的人独自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怎么办。   萧衍心不在焉随便点了些吃的,但点的也是雪灯喜欢的海鲜。   不得不说,相较于海滨城市,内陆城市的海鲜的确卖得更贵。   雪灯一看付款,差点昏过去,赶紧拿过手机去掉一些非必要的东西。   萧衍鄙视他:“这么抠门,我可是为你忙活了三个小时。”   雪灯委屈,犹豫许久,又把刚才去掉的食物加回来。   一百七十块,嘤。   看他这副小气模样,还不愿意在自己面前丢了面子,萧衍揽过他,揉揉毛:   “以后在这边不用舍不得花钱,钱不够就告诉我,说,老公我没钱啦,打钱,还要发挥你一向理直气壮的本事。”   雪灯微笑着关掉手机:“那这单你来付。”   萧衍笑着摇摇头,摸出钱夹抽出一张卡递过去:   “这是我主卡的附属卡,密码在背面,哪里都能刷,以后就用这个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雪灯接过卡,金灿灿的,好看。   “刷光也没关系?”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雪灯举起卡片,缓缓靠在萧衍肩头。   当晚。   萧衍只道雪灯一向黏人,但今天完全化身狗皮膏药,走哪跟哪不说,睡觉时还要树袋熊一样吊他身上,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好像生怕一撒手他就会跑掉。   虽然这种感觉并不舒坦,但萧衍也清楚,雪灯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留下来。   萧衍稍微动动手指,雪灯就跟装了钛合金狗眼一样,一秒发现,立马把人抱得更紧,还紧张兮兮问:“去哪。”   “哪也不去,只是动动手指。”   “不行,放回来。”   萧衍无奈,被压麻的手还没得以休整,又只能按照雪灯命令放回去,顺便把人往怀里使劲扣了扣。   这样黏人,自己走后他该抱着什么睡。   接下来的三天,萧衍不急着回晋海,雪灯说他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来首都,所以萧衍做了详细的旅游攻略,带着他到处走走看看。   雪灯还在这里偶遇不少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艺人。   这里的人,说话口音和晋海市人不太一样,吃的东西稍有不同,并且这里的气候和晋海市也不同,那边比较湿润温暖,这里则相对干冷一些。   这三天,雪灯玩得很开心,带来的Go pro内存日日.爆满,他好像忘了他不是来旅游的。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他不是游客的呢。   是现在,萧衍帮雪灯最后整理了房间,要启程回晋海了。   雪灯站在玄关处,默默看着萧衍穿上外套,检查随身物品。   萧衍一抬头,就看见雪灯默不作声站在那里,双手搅弄着,脸上的表情乍一看没有任何异样,足够唬人,如果不是看到他眼底那摇摇欲坠的泪,萧衍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洒脱的人。   萧衍轻轻叹气,抬手抚摸着雪灯的脸:“我要回去了,有时间会来看你。”   雪灯还是不说话,只这样看着他。   外婆说过,离别时不要说舍不得,这样会给自己心理暗示,会让离别变得更沉重。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萧衍轻笑道。   雪灯移开视线,声音微哑:“一路顺风。”   “就这么简单?”萧衍微微俯身,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的表情告诉我,应该还有别的话。”   雪灯转过身,有点生气了:   “你明明知道,你还……怎么这样。”   萧衍轻笑一声,从后面抱住他,轻吻他脸颊:   “只是想听你潇洒说一声再见,不然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我怎么走得掉。”   萧衍做人的时间比雪灯多了二十八年,在这期间经历过无数次别离,和母亲的一别就是永远,和大学朝夕相处的舍友相别于天南海北等。   本以为已经习惯了,可这一次,不仅雪灯不敢说那一声再见,他也明明早就过了出发的时间,还一直站在那里磨磨蹭蹭不愿离去。   见雪灯还是不说话,他又叮嘱着已经重复无数遍的话:   “厨房用完记得关燃气,冬天不要吃太冷……”   “下次是什么时候。”   没等说完,雪灯打断他。   “嗯?”萧衍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下次有时间就过来,下次是什么时候。”   “周日?”   “好,周日我等你。”   雪灯说完,推开他的手:“你快走吧,不然到家要深夜了。”   萧衍最后拉过人亲了一口:“那我走了,注意安全,晚上要反锁门。”   “知道了,怎么像个老婆婆一样唠叨。”雪灯终于露出笑容。   见人笑了,萧衍心里的大石头也安稳落地。   开了门,雪灯忙追上去跟到电梯口。   “不要下来了,你穿得少。”萧衍进了电梯,对雪灯挥挥手。   雪灯点点头。   电梯门缓缓关闭,冗长的对视中,萧衍终于听到了雪灯那句“再见”。   雪灯立马跑到窗前向下看去,看着萧衍上了车,又打开车窗冲他微笑。   萧衍走后,雪灯还是没忍住,抱着装有灯灯和衍衍的恒温箱暴风哭泣。   他以前看电视剧,看过这样一句台词:   “我每离开一个地方,就像死了一次。”   当时的他会拉着萧衍:“这句话好酸,又矫情。”   现在,抱着恒温箱:“呜呜呜死了死了不活了……”   灯灯&衍衍:。   萧衍不在的第一晚,雪灯觉得心都空了。   明明以前在海里时他大多数时间都自己一个人生活,但人最怕拥有,会因此变得患得患失,拥有后又失去的苦,吃不了。   他给萧衍发了视频通话,两个人黏糊糊聊着过往小事,一直到后半夜,雪灯实在熬不住睡着了,萧衍也没挂视频,就默默听着雪灯的呼吸声,看着屏幕中只露出的他一半脸。   第一夜总算没这么难熬。   幸而雪灯入职得早,初入电视台有太多需要学习的东西,他的带教老师也是个极富责任心的,不厌其烦一遍遍帮雪灯整改稿件细节。   同事对他也很友好,中午会主动带他一起去食堂吃饭,知道他是外地人,午休时还会带他到处逛逛熟悉环境。   雪灯则每天掰着手指数日子,距离萧衍到来还有六天、五天、四天……   周四下班。   同事热情喊雪灯:“今天电视台对面的咖啡厅有促销活动,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雪灯是想快点回去给萧衍打视频电话,可同事如此热情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迎着寒风,两人一路小跑进咖啡厅,喊着“好冷好冷”。   咖啡厅人多,只剩下一组卡座。   两人占好位置,雪灯依然点了他最爱的鲜橙美式。   其实他以前不太爱喝咖啡,觉得苦,但看萧衍经常喝,好奇尝了一口,还是苦。   萧衍就帮他加了些鲜橙汁和奶霜,再一尝,味道扶摇直上,   同事看着窗外飞雪,和他闲聊:   “小雪你是在晋海结的婚么?听说你爱人是做设计的,那你来了这边他也会跟来么。”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手里的咖啡苦味值MAX。   “他说如果要整理好公司一切事物再举家搬迁的话,至少要两年。”   “那你们岂不是两年见不到。”同事惊讶,但转念一想,“不过他肯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为了你愿意连公司一起搬,在这地方立足可不是容易事。不像我男友,一听说我调职到这里跑得比兔子还快。”   雪灯搅着咖啡,低头暗笑。   是啊,因为他是萧衍。   喝完咖啡,同事说还要回去做饭,和雪灯道别,两人一同起身出门。   大门一开,冷风一吹,雪灯打了个寒战。   视线中忽然闪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揉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雪灯?你也在这?”对方惊喜道。   同事点点头,说不打扰他们叙旧就先走了。   剩下雪灯独自一人对着裴澄屿。   世界这么小?竟然在这个地方碰到了裴澄屿。   “你怎么在这,这里应该是首都……没错吧。”   裴澄屿笑笑:“总公司召我来这边了,你这样一说,我忽然意识到央视台大本营也在首都。”   说着,他还作势在雪灯身后看了一圈:“萧衍没陪你一起来么。”   “萧衍留在晋海了,整理好公司最快也要两年。”雪灯耿直道。   裴澄屿眉尾一挑,眼睛眯起:“两年啊。”   他话锋一转:“正巧在这里遇见了,一起吃晚饭么?我最近有在认真学厨艺,要不要品品顺便给点建议。”   裴澄屿的潜台词很明显了,他要登堂入室。   雪灯犹豫了。在他的种族中,一旦结成连理必须对另一半保证绝对忠诚;可又为难,对方是裴澄屿,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朋友,并且每次都会对他无聊的分享做出认真回应。   裴澄屿关心他的生活,想看看他现在住的地方,似乎他也没什么理由能拒绝。   “好吧。”雪灯还是答应了。   裴澄屿开车载雪灯回了家,与普通朋友无异,进门后参观宿舍,接着直奔厨房挽起袖子开干。   裴澄屿总是看起来很真诚,陪雪灯吃完饭也不说要多做叨扰,完事即走人,弄得雪灯倒有些自责,总觉得开始不该怀疑他。   这只是人类社会中正常的社交而已。   收拾了碗筷,雪灯洗了澡爬上床,迫不及待摸出手机给萧衍打视频电话。   “萧衍哥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好好好想你啊。”雪灯连用四个“好”字,提高情绪。   萧衍随手将珠针扎在立裁人台上,拿着手机上了床:   “才去了几天,就学会撒谎了。”   雪灯立马跪坐在床上,对灯起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那你说说,我给你打了个六七个电话,发了七八条短信,为什么不回。”萧衍轻笑道。   雪灯卡壳。他刚才只忙着和裴澄屿一起吃饭,确实把这事儿忘了。   和朋友相处时也不该光抱着手机低着头,这样不礼貌。   见他答不上来,萧衍也不追问,话锋一转:“今晚吃的什么。”   雪灯掰着手指头数着:“宫保鸡丁,尖椒牛柳还有西红柿蛋汤。”   萧衍眉头一皱,发现了华点。   这不像雪灯那刚驯服的四肢能做出来的东西。   “自己做的?”   雪灯的身体一点点紧绷:“是……裴澄屿做的。”   萧衍忽地坐直身子,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声音沉沉的:   “裴澄屿怎么在那。”   “他调到总公司了,总公司刚好在这边,碰巧遇到了,他说想请我尝尝他的厨艺给点建议。”   听闻此言,萧衍更觉得离谱又好笑。   是不是这么巧。   本来积攒了一天的思念在见到雪灯时无限放大的愉悦,因为“裴澄屿”三个字,热情被浇灭。   这件事也不能怪责雪灯,毕竟他怎么也学不会用恶意去揣测一个人。   雪灯看着屏幕中萧衍无力揉着眉心的样子,负罪感MAX,语气也弱了几分: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让他过来。”   萧衍想笑,看把孩子吓的。   逗逗他好了。   萧衍放下手,凌厉的眉宇深深蹙起,语气几分质问的意思:   “除了吃饭还做什么了。”   雪灯也是诚实:“参观了宿舍。”   “还有呢。”   “没了。”   “真的?”   雪灯抠着手指头,言辞间几分泫然欲泣的意思:   “真的,大不了,我也在家里装监控,每天让你检查……”   “那今天怎么算。”萧衍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怎么证明你是否说了谎。”   “我想想……”   “别想了。”萧衍轻笑,“你那智商想得明白么。”   雪灯刚要反驳,却听到萧衍道:   “身体最诚实,比人言更具可信度,裤子脱了。”   “为什么要脱裤子。”   “检查你的身体,看有没有背着我做坏事。”   雪灯低下头,脸颊漫上一丝绯红。   好……好刺激。   他慢慢褪掉睡裤,手指扯着底裤边,问这个要不要脱。   萧衍严肃:“你说呢。”   羞着脸,雪灯褪去了底裤,抱紧双腿,双脚叠在一起轻轻搅弄着。   “看不到,张开?”   雪灯的脸更红了,心脏喧嚣如躁市,乖巧打开腿——   “然后呢……”   “看不清,靠近点,自己掰开给我看。”   好好好,听话照做。   “再……近一点。”萧衍的语气变了,呼吸漫上几分急促。   明明相隔几百公里,两人的气息还是仅凭一部小小的手机无尽地纠缠在一起。   雪灯抱紧手机,气息些许不稳:“怎么想都觉得我吃亏,我自证清白了,你呢,不在你身边,有没有对我保持绝对的忠贞。”   萧衍抬起眼,几分迷离的瞳孔上是紧蹙的眉:   “你这个人,倒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如他所愿,倒也有必要好好检查下。   ……   凌乱大床上,雪灯挂视频前最后表达了一遍思念:   “老公我真的很想你。”   萧衍擦拭着手指,轻蔑扬起下巴:“想我还是想我的兄弟。”   “都想。”雪灯精疲力尽倒在床上,最后再亲亲手机屏幕中萧衍的脸。   结束了今日份通话。   *   盼星星盼月亮,雪灯终于盼来了周日。   今天!是萧衍承诺要来看他的日子!   雪灯起个大早就在小区门口晃悠,萧衍昨晚凌晨开车出发前往这边,说早上八点左右就到,七点半,雪灯就在门口候着了。   当他看到萧衍的车出现在视线中时,恨不得一秒飞过去。   萧衍下了车,手里捧一大束红玫瑰。   他人还没走过来,雪灯已经张开双臂等好了。   扑过去,踮起脚,揽着脖子不松手:“你知道我这一周是怎么过来的么。”   萧衍:“大概和我一样?”   尽管他嘴上不说多想念,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周,三五不时就要翻出雪灯的照片看看,因为过于思念已经产生了奇怪的举动——   对着照片夹着嗓子:“宝宝,我好想你。”   雪灯接过玫瑰花,好奇问萧衍为什么要买花。   “仪式感。”萧衍道。   除了玫瑰花,他还从晋海带了几大箱海鲜过来,怕雪灯寂寞,还请人做了个萧衍等身高棉花娃娃。   雪灯抱着娃爱不释手,玫瑰花被他丢到了一边。   萧衍一进门看到了凌乱的床铺,打趣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倒是越来越懒了,起床连床铺都不整理。”   雪灯扒掉他的外套,拉着人进了被窝:   “给你留的,你开了一夜的车,要好好休息。”   床铺上充满雪灯的气息,萧衍本来见到雪灯的确有太多话想说,但被这种气息包裹着,渐渐的也觉得困了。   雪灯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和他讲述工作上的趣事,开始还能听到萧衍嗯两声,到后面完全没了回应,一看,才发现他睡着了。   萧衍一向寡淡的表情,只有在睡着时才会显出几分柔和。   雪灯趴在他身边,盯——   对了,萧衍带了不少海鲜过来,先让他睡,等他起来就能吃到新鲜热腾的海鲜火锅了。 第58章   萧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醒来不见雪灯,出去一看,发现饭桌上已经架起电锅,清理好的食材摆了一圈,雪灯就坐在客厅看电视,双手攥成拳,笑意兜不住。   一瞧,屏幕中果然针对元茂山一案的新闻。   “睡醒了么?”见到萧衍起来,雪灯忙拉着他一起看电视。   睡觉时长是够了,但因为昼夜颠倒,萧衍看起来还是几分倦色,他靠在雪灯肩头,半翕着眼:   “元茂山怎么样了。”   “判了十六年,那些孩子的父母也差不多三年五载,还有元茂山的党羽,正在调查。”   萧衍点点头:“十六年还是少了,应该终生□□。”   “还有梁淮他爹,本来以为只是教唆行凶,结果检察院抄了他公司,现在怀疑他股票造市,好像是请了个很有名的股票行业人才接手了他一家空壳公司,哄抬股价后大量抛售,导致股民赔得倾家荡产,闹出不少血案。”   “律师说,他数罪并罚,就算要考虑他本人对社会的贡献,也有可能面临最高十八年刑期。”   “可喜可贺,善恶终有报。”萧衍笑笑,“十八年还是少了。”   他握住雪灯的手揉了揉:“但,如果不是你站出来,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受害。”   雪灯挺起胸脯:“下次如果再碰到这种事,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站出来。”   “是啊,我们小灯灯,简直是新闻行业的天选之人。”   “小灯灯饿了,吃饭!”   萧衍来到餐桌前打量着盘中食材,发现雪灯是真的成长了,看来他不在的日子里雪灯有在认真学煮饭。   很怀念和雪灯坐在一起吃火锅的日子。   前提是,雪灯没有忽然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   萧衍忙给他顺着后背,神情焦灼:“怎么还吃吐了。”   雪灯气若游丝坐在地上,擦擦嘴,人肉眼可见的瘦了。   “其实昨晚也有吐,但吃的都是平时常吃的。”   萧衍不信,就他这见了好吃的就麻了腿肚子的德行,趁着自己不在不更是放飞自我胡吃海塞?   好不容易安抚了翻江倒海的胃,雪灯颤巍巍站起身。   倏然,两眼一瞪。   等等。   怀孕的征兆,其中一条不就是恶心呕吐?   算算日子,从第一次同房到现在,也有六个周了,完美符合。   雪灯眨眼、眨眼。   他扶着洗手台勉强支撑起身子,做了数个深呼吸,摆出微笑:   “老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萧衍:怎么又来这一套。   “坏的。”   雪灯再次深呼吸:“其实,我频繁恶心呕吐,可能不只是吃坏肚子这么简单。”   萧衍蹙了眉:“胃癌?”   “你最好不要咒我。”   萧衍倒是一点不担心,之前怀疑他撞坏脑袋时曾经带他去过医院,做了个详细的全身检查,用医生的话说就是:   “别开孩子瘦,拉了一辈子犁的老黄牛都没他结实。”   “那好消息是?”萧衍问。   雪灯惜败于身高,只能仰视着萧衍。   他秀丽的眉一点点舒展开,清澈的眼眸泛起柔柔涟漪:   “你,可能要当爸爸了。”   萧衍:……   雪灯也顾不上他期待了好几天的海鲜锅,也忘了还在一边如秋风扫落叶般的萧衍,急冲冲进了房间,打开新华字典,嘟哝着:   “得赶紧想名字了,儿随娘姓,雪姓配什么字比较好听还显得有文化。”   萧衍:……   字典没翻几页,他又捞起手机一通乱点,嘴巴始终没停下:   “名字先不急,宝宝出生后得有衣服穿,是纯棉的好还是混纺的好?”   看着还傻站在门口的萧衍,他嗔怒着招招手:   “你怎么回事,都快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上进,一起想啊。”   萧衍不知道雪灯这个男孕的xp梗到底要玩多久。   只是看他一边看手机一边捂嘴干呕,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给雪灯披上外套,顺着他的梗来:   “都要当妈的人了还这么毛躁,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雪灯醍醐灌顶:“对对对,先检查日子。”   带着人到了医院,挂了消化内科。   等待叫号的过程,雪灯好奇问道:“消化内科现在还兼职产科?”   萧衍点点头,一脸认真:“现在科学很发达。”   旁边一起等待叫号的大婶带着小孙子,诧异看了他俩一眼。   雪灯伸了个懒腰,靠在萧衍肩头,脑内无限幻想,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说,现在能看出性别么,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萧衍:“都行……”   雪灯温柔地抚摸着小腹,恍惚间好像透过皮肉感受到了那里面生命的律动。   “老公,宝宝好像在踢我。”   萧衍:“看来是个运动小健儿。”   大婶大惊失色,忙捂住小孙子的耳朵,拉着孩子火速逃离,嘴里还念叨着:   “崽儿咱们挂错号了,挂成精神科了。”   雪灯思忖片刻,扯扯萧衍的袖子:“那个大婶是说我精神病?”   萧衍清了清嗓子,希望通过这短暂的时间进行一场脑内风暴,找出合理答案。   一声不够,再清一声。   医院的电子叫号救了兵荒马乱的萧衍。   做血常规时,雪灯一点看不出害怕,明明上次体检做血常规还怕的把脸埋进萧衍怀里,这次却满脸乐呵,排队时翘首以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等待彩票领奖。   旁边一孕妇也在等待抽血,雪灯还跟人闲聊:   “姐姐你这是几个月了?”   孕妇笑呵呵:“八个月了,预产期就在年后四月。”   雪灯拍拍自己的肚子:“我现在还不显怀呢,估计也就六个周。”   孕妇眼中失去了焦点。   良久,她上下打量雪灯   一番,不着痕迹往旁边移了移,凑到她老公耳边:   “老公,我害怕……”   她老公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别怕别怕,这社会上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任是萧衍再强心脏也受不了了,提醒雪灯:   “别玩了,一会儿抽血时安静点。”   雪灯乖巧点头。   结果轮到他抽血,跟人家护士:   “姐姐,这算是抽我的血还是我肚子里宝宝的血。”   护士:。   做完血常规和胃镜,雪灯不禁感叹,做妈妈好辛苦,但为了宝宝的健康都可以忍。   报告出来后,萧衍带着雪灯去找医生,雪灯刚坐下,没等医生问,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一样:   “第一次同房是上个月七号,没做安全措施,最近明显孕吐。”   医生缓缓抬头,推了推眼镜。   然后拿着报告越过雪灯给萧衍看,指着性别一栏问道:“性别应该没印错哈。”   萧衍点点头,对医生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他都这样了,你就让让他。   医生自动屏蔽了萧衍的眼神信号,直言不讳:   “报告显示没什么大碍,快到春天了,肠胃炎频发,注意饮食清淡多喝热水。”   雪灯急了:“那有没有说我的小孩情况怎样。”   医生深吸一口气,放下报告,笑眯眯对雪灯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一。”   “智力没问题,不过这里是医院,你们最好不要把床上那套带到医院来,这是个严肃的地方。”   雪灯越听越糊涂:“所以我的宝宝到底怎样。”   “虽然现在科学很发达,男性怀孕或将有望实现,但目前为止,在我国还达不到这种水平。”医生耐心解释道。   医者父母心,总得让他哭个明白。   一道落雷劈中雪灯脑门,因为孕吐建立起来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待,被劈了四分五裂。   像根烧焦的木头,雪灯僵硬了。   医生朝门口:“下一位。”   萧衍匆匆道了谢,拉起雪灯出了门。   雪灯不能相信,明明他妈妈也是男人,还生下了他,怎么到医生嘴里男孕就成了神话。   萧衍看着完全傻掉的雪灯,越看,越觉得他不像在玩。   那种以为自己怀孕的大喜是真的,得知男性不能怀孕的大落也是真的。   “雪灯?”萧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雪灯徐徐看向他,微张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眼眶已经红了。   萧衍问他:“你是不是小时候没好好学生理课程。”   就算没学,这种最普遍的公共认知也不会让他产生这种谵妄。   而恰是因为这属于公共认知,平日没人会主动谈及,导致雪灯穿书到这里,始终坚信男人是可以怀孕的。   雪灯最后一次挣扎:“我妈妈也是男人,他都可以生下我,为什么我不能。”   萧衍思忖着,觉得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雪灯的父母也是同性婚姻,以及,雪灯是领养非亲生。   “还是说,人类的男性其实是不具备怀孕能力的。”雪灯又问。   这一问,萧衍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他用了“人类”这个主语。   一时间,无数回忆涌上脑海。   雪灯跳海自证清白那晚开始,他像是性情大变,经常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浑身生刺。   曾经他哭喊着说最讨厌大海,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葬身海中,但扭头,又对着大海深情表白说“大海是我家,我爱我的家”。   潜水、游泳,据裴澄屿所言,当日他被困礁石,是雪灯救了他。   以及,雪灯对于母亲的事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明明当初是他以母亲做要挟逼迫自己与他结婚。   他曾经那么钟情的梁淮,也是他亲手剥夺他的参选权,众目睽睽下站出来指证他毫不心软。   包括在废港那晚,像那种围海造陆出来的围堤,就算是游泳健将跳下去也会落得个生死未卜。   而雪灯很自信,不停说着要自己相信他,一定没事。   所有的一切,充满诡谲与异样。   萧衍的视线像是生了锈,钝重而机械地看向雪灯。   他真的……是雪灯?   萧衍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雪灯的场景,那个人满脸倨傲,还有几分小人之态,甩着母亲在精神病院的照片说有好东西给他看。   而此时的雪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措辞露了陷,只是伤春悲秋,他的壮大族群伟大计划,因为现实阻挠终于落空。   他最敬爱的外婆,这辈子无缘四世同堂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路别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待他。   回家的路上,二人各怀心事,无尽沉默。   ……   晚上。   萧衍坐在电视机前,屏幕里正在播放恐怖类科幻片。   关于这件事,他想找雪灯问个清楚,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接受了二十多年的社会主义教育,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种事的存在。   电视里忽然传来的爆炸声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屏幕中出现一张外国男子的脸,正冲着镜头微笑。   乍一看一切正常,但细看他的笑容,似乎令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之意。   眼睛的位置……有点奇怪。   镜头一转,出现两个身穿白大褂,看起来像是科研人员的男人。   其中一个道:   “没错,这就是传闻中的伪人。这种超自然生物会通过模仿人的五官表情和行为来慢慢取代本人,不过,也不是无法分辨,比如,它们的皮肤比较光滑。”   说到这里,雪灯从房间里走出来,抱起一袋膨化食品咔嚓咔嚓。   萧衍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   以前,他只是觉得雪灯皮肤好,但现在细细看来,好像有种不同常人的细腻光滑,连人类最粗糙的关节处似乎都隐隐泛光。   电视中,再次传来:   “而且伪人的身体各项器官都比人类要小一些。”   萧衍的视线渐渐上移,落在雪灯脸上。   这么一看,的确很小,头脸都小,眼睛比较大,但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   对了,那地方也会小一点。   “不过这些不能成为判断伪人的唯一标准,还有这个。”电视中的科学家指指自己的鼻子,“它们的听觉和嗅觉超乎常人。”   萧衍喉结滑动了下,悄悄摩擦了下手指。   雪灯骤然抬头看过来。   随即,他放下零食直直朝萧衍走过来。   萧衍缓缓坐直身子,身体因为大脑产生的警惕信号而变得有些紧绷。   雪灯在萧衍身边坐下,身子一歪倒进他怀里,小表情怅然若失:   “我怎么想,都很难过。”   “难过……什么。”萧衍大概根本没仔细思考他这句话,全部注意力都在电视里,脑海中不断闪过“伪人”一词。   是真的么,他第一次知道伪人是来自油管的恐怖短片《曼德拉目录》。   可那只是人为制造的影视作品,并未被科学证实。   “难过我的宝宝,胎死腹中了。”雪灯长叹一声,抬起头看向萧衍。   萧衍也在看他,似乎总想从他身上找到和伪人有关的痕迹。   可怎么看,他都是个活生生的人,却又无法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异样。   雪灯忽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抬手摸过萧衍脖子上的人鱼项链。   当时在米兰买的,不值钱,也不是什么好料,萧衍还一直戴着,时间一长原本亮晶晶的银制变得黯然失色。   萧衍作为游走于时尚前沿的设计师,把一条普通的银质项链戴到变色,他真的很喜欢。   因为是自己送给他的么。   虽然壮大族群计划已经变成笑话,但至少萧衍还在身边无条件爱着他,也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把他当成神经病。   萧衍:对,但是伪人。   正思忖着,忽然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脸蛋贴在他的胸口。   长发垂下,拂过手臂,柔软,微痒。   “没关系,至少还有你。”雪灯轻声道。   萧衍怔了怔,因为这句话,扫去了内心的疑惑和惧意。   是啊,就算是伪人又怎样,就算他不是那个雪灯又怎样,自己不会介怀他是什么身份。   因为他是雪灯。   萧衍俯下身子紧紧将雪灯揽入怀中,轻嗅着他独有的气息。   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坦承他来自哪里,不过,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是他,都可以照单全收。   但是在此之前,要问问他:“医生不是说要清淡饮食,为什么又吃膨化食品。”   萧衍抓住雪灯油乎乎的手,那些粘在上面的碎屑已经在他衣服上蹭得差不多。   雪灯理不直气也壮:“我吃的是黄瓜味的,不是辣的。”   好,又是顶级理解。   *   两天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萧衍又要走了。   雪灯陪着他下楼,站在车前叮嘱着:“要小心开车,不能瞌睡。”   萧衍拿起一盒爆辣薄荷糖冲他扬了扬,弹出一颗飞进嘴里,喀拉咬碎。   雪灯好奇:“这样就不会瞌睡么?”   话音刚落,脑袋被萧衍掰过去。   唇瓣上留下一道清新冰凉的吻,透心凉心飞扬。   “我也念叨念叨你。”萧衍笑道,“不可以让外人进我们的温馨小屋,如果非要带人过去,我会例行检查身体,明白么。”   这个“外人”,单指裴澄屿。   想起那次大胆火热的视频,明明现在是寒冬腊月,雪灯还是觉得浑身滚烫。   他捂住脸,点点头。   萧衍关上车窗,发动了车子。   后视镜里雪灯的身影越来越小,一直到他开到小区门口,雪灯还站在原地,如一尊望夫石。   心头酸酸的。   什么时候才能不用经历这种别离。   而且,萧衍这次一走,下次再见或许就是春节。   不过,算算,春节也近了,在书中世界的第一年也即将过去。   萧衍走后,雪灯又要回去洗漱准备上班。   央视电视台对着装的要求更严格,领导找过雪灯,说建议他把头发剪掉,如果不想剪也要整理整齐扎好,绝不能披头散发。   他只会最基础的扎发编发,到了盘发就两眼一抹黑。   摆弄半天,越扎越乱,头发也弄得乱糟糟。   这个时候,就更想念萧衍。   眼见着上班快迟到,他终于盘了难看的丸子头。   员工宿舍距离电视台不算远,两公里左右路程,雪灯下班靠徒步,上班挤过一次地铁再也不敢了,老老实实坐公交。   他正在等公交,一辆眼熟的车子在他面前停下。   车窗打开,裴澄屿从驾驶室探过身子,笑容几分惊喜:“真巧,在这里看到你了。上班?载你一程。”   “不用麻烦你,公交马上到了。”雪灯铭记萧衍叮嘱。   “上来吧,我也顺路。”裴澄屿已经为他推开车门,“我们不是朋友么,和我也要保持距离?”   事实上,雪灯想被萧衍检查身体。   上吧上吧。   他上了车,裴澄屿将暖风调高一些。   雪灯已经给萧衍发了消息:   【等公交时碰到了裴澄屿,坐了他的顺风车,今晚要检查我哦。[人鱼][可爱]】   萧衍刚到休息站准备吃点东西,就看到雪灯发来这样一条短信。   心情很复杂。   回复:【连他的车都敢坐了,做好检查时间加长的准备。】   雪灯:【收到[敬礼],等你[人鱼]】   萧衍看着他的回复,又看到人鱼的表情了。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表情呢。   裴澄屿余光打量着雪灯,见他一边发短信一边傻笑,心情不爽。   “在给萧衍发消息么。”   雪灯点点头:“他早晨刚从这里回晋海,要开九个多小时的车,担心他,问问。”   裴澄屿目视前方,抓着放键盘的手指紧紧收拢。   “对了。”雪灯收起手机,“你最近有和梁淮联系过么。”   裴澄屿本就心情不爽,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想一拳打碎挡风玻璃:“提他做什么。”   雪灯也不是很想提这个人,但原文中裴澄屿和梁淮是恩恩爱爱男主攻受,现在梁淮父亲涉嫌造市和教唆.杀人,梁淮估计也不好过,作为梁淮的小情人,裴澄屿应该关心一下。   “没,就是关心一下你们的感情进展。”雪灯道。   听到雪灯把他和梁淮放在一起谈,好像认定了他俩之间有点什么,裴澄屿只觉得吞了苍蝇似的,大早起来偶遇雪灯的好心情全败光了。   “我和他没任何关系,他的死活也与我无关。你可以不用在我面前提这个人。”裴澄屿尚且还能对雪灯保持微笑。   听闻此言,雪灯心里暗暗哀嚎:   我真是个千古罪人,就这么把主角攻受拆散了,还导致他们反目成仇。   不过梁淮这种人对于裴澄屿来说确实不值得就是了。   雪灯:“好,不提了。”   裴澄屿把雪灯送到电视台,雪灯道谢后进了电视台大楼。   裴澄屿却不急走,叫住一个过路员工:“劳烦问下,电视台平时几点下班。”   “最早六点,有时候可能会到凌晨。”   裴澄屿点点头。   他透过车窗看着大楼里雪灯等电梯的身影,笑笑。   晚上见了。 第59章   一语成谶,雪灯因为刚进电视台,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他的带教老师又是个尽职尽责的,晚上九点,雪灯还在工位敲打键盘。   萧衍每隔十分钟就要发一条信息问他有没有下班。   雪灯:【没有,今天估计要到很晚了。[人鱼][消瘦]】   萧衍:【吃饭了没。】   雪灯:【吃了,点的外卖,不过没花钱,到时候会报销。[人鱼][兴奋转圈圈]】   看着雪灯因为几十块钱能报销就乐不可支,萧衍觉得他可真是小气到可爱。   雪灯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带教老师过来通知他可以回家了。   刚走到门口,心里盘算着现在应该还有公交车,拎着电脑包一路小跑至公交站。   “嘀嘀——”倏然,身边响起汽车鸣笛声。   熟悉的车子停在他身边,车窗打开,探出同样熟悉一张脸:   “雪灯?不是这么巧吧,这个点也能遇到。”   等了五个小时的裴澄屿这样说道。   雪灯冲他点点头:“你们公司也这么晚下班?”   “是啊,最近在忙春季发布会的彩排,正好遇到了,上车,顺路送你回去。”裴澄屿不等雪灯回答,帮他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不用了。”这次雪灯拒绝得很彻底,“公车显示还有两分钟到,你先回吧,一直停在这会占用公车停车位。”   裴澄屿的笑容淡了些,他将车子往前移动两米,离开公车停车位,下车小跑到雪灯身边。   刚想说什么,雪灯手机响了。   雪灯拿出看了眼,是萧衍的来电。   他往旁边移动几步,似乎有意避开裴澄屿,接起电话。   “下班了么,都十点了。”   “已经在等公交了,十五分钟后到家。”雪灯不知道,每次和萧衍通电话时他的手都会不自觉摆弄周围的物体,比如公车站的柱子。   对着公车柱子手拿把掐,敲敲点点。   只要和萧衍通话,脸上也会不自觉漫上笑意。   “那就好,我帮你点了水果,到家后吃一点就早点睡吧。”萧衍轻声叮嘱着。   雪灯悄悄看了眼身边的人,往角落躲了躲,压低声音问道:   “不是说,今晚要检查身体。”   电话那头传来萧衍的轻笑声:“你都这么累了我还缠着你,是我没把你当人还是你觉得我不是人。”   “不行,要检查,人应当言而有信。”雪灯严肃道。   说好完检查,就必须得检查。   “知道了,那你早点回家。”萧衍笑道。   挂了电话,雪灯看了眼,发现裴澄屿还站在那里。   不等雪灯说话,他开门见山问:“是萧衍的电话?”   雪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觉得裴澄屿说这句话时有点质问的意思。   “是,因为今天下班晚,他很担心,打了很多电话。”雪灯如实回答。   裴澄屿扬起下巴,冷傲的视线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   “如果真的担心,干脆直接搬来一起住,只说不做,谁都会,不是么。”   雪灯虽然迟钝,但也察觉出他那吃了枪药一样的态度。   不懂,他在生什么气。   “不是的,萧衍只是需要时间处理那边的工作,如果就这么撒手不管,也是对自己和员工的不负责任。”   裴澄屿冷笑:“我在那边也有很多工作要处理,但说要来,还不是马上就来了。”   这句话让雪灯很难受,但他又不是那种会和别人起争执的性格,何况对方又是旧识。   不想回答了,随他怎么想吧。   雪灯干脆回过头,盯着公车站牌出神。   但下一秒,手腕被人捏住。   裴澄屿拽着他往车边走,态度生硬:“去吃饭,我请你。”   “我不去……”雪灯眼疾手快扒着柱子,身体用力往回缩,“萧衍在等我回家,我们还要打电话。”   对于原文男主裴澄屿,雪灯一直是持欣赏态度,觉得他性格不屈不挠,品行端正,而且还很聪明,所以对这个人物始终保持很高的好感。   但忽然被他强硬拽走,一瞬间,他对这个大男主产生了一丝惧意。   “为什么不去,只是一起吃饭,对你来说很困难?”裴澄屿捏紧雪灯的手腕,声音不自觉抬高。   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看到从前为了他不惜背负麻烦的雪灯今天却义正词严拒绝了他。   也有可能是看到他和萧衍打电话时笑得那副娇俏模样。   明明他以前只会对自己这么笑的。   旁边等车的伯伯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   “这年轻人,怎么回事,看不到人家不愿意么。”   见裴澄屿分神,雪灯立马抽回手揉揉手腕。他劲儿可真大。   裴澄屿紧抿着唇,眼底一片黑沉沉。   他对雪灯伸出手:“手机给我,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为什么打你电话不通。”   雪灯想起来,因为上次元茂山的案子导致他手机被打爆,无奈才换了手机号,当时忙于调查,只把新号给了萧衍和几个同事,旧卡几乎不用。   雪灯不想给,裴澄屿强硬夺过手机拨通自己的号码,存下。   他最后看了雪灯一眼,声音压低些:   “我只是生气你像提防坏人一样防着我,我们不是朋友么。”   雪灯攥紧手机,没说话。   裴澄屿重重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了。”   说完,上车离开。   雪灯望着车子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出声帮忙的伯伯翘着个二郎腿,教育道:   “小伙子,做人不能一昧忍让,都欺负到你头上了,骂回去。”   “可他是朋友……”   “啥就朋友,真朋友不会强人所难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公车到了,雪灯沉默上了车。   这一路,他都在反复咀嚼伯伯这句话。   平心而论,裴澄屿之前从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当时他苦于无法去米兰监督萧衍,是裴澄屿帮忙牵线搭桥;后来出现不实新闻,也是裴澄屿提议把责任全揽到身上保全他的声誉。   只是后来他确定对萧衍的心意后,开始有意疏远这些比较亲密的身边人,想给予萧衍最充足的安全感。   是不是做错了呢。   代入自己,被莫名其妙疏远,心里也会不好受。   唉,人类社会还是一如既往的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到了家,萧衍就像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一样,脚刚进家门视频通话就来了。   雪灯强颜欢笑:“你点的水果我收到了,有我最喜欢吃的羊角蜜瓜呢。”   萧衍沉默半晌,忽然答非所问:“怎么了,碰到不开心的事了?”   雪灯扬起嘴角:“没有哦,有免费的水果吃,傻子才会不开心。”   “你知不知道。”萧衍收敛了笑容,“你永远不会隐藏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雪灯的身子一点点塌下。   他觉得有必要和萧衍开诚布公地讲,以前看小说时经常看到男女主因为不长嘴错失良缘,每每看到这种桥段他都在心里大喊:   “说啊,长嘴不是用来闻味儿的。”   他把今晚碰到裴澄屿的事和心里的顾虑原原本本对萧衍说了一遍。   只隐瞒了裴澄屿质疑萧衍只会说不会做那句。   大概是不想萧衍心有顾虑耽误他工作。   手机那头的萧衍沉默了许久许久。   雪灯自己不知道,萧衍当然清楚裴澄屿心里那点小九九,私心里,他希望雪灯和裴澄屿永世不再相见。   可也明白,雪灯非常珍惜这个朋友,或者说每个朋友,就连滕遥这种相处时日不多的同事,雪灯在离开晋海市前也会特意为她准备告别礼物,还写了长长的信。   因为,他可能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对于这世界哪怕是一草一木都格外珍惜。   萧衍揉了揉嘴角,以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   “是怕我吃醋才疏远裴澄屿?”   雪灯点点头:“如果你背着我和别人那啥啥,我也会吃醋,做人要将心比心。”   萧衍笑笑:“没关系,如果他找你道歉,就原谅他吧,偶尔一起吃顿饭没什么的,重要的是,我相信你,还有,凡事多考虑考虑自己。”   “谢谢你,总是在我为难的时候为我指引正确方向。”雪灯由衷道谢。   “我是不是说过,你这个人总是很敷衍,一句谢谢就算了?”   萧衍凑近屏幕,手指捻住衬衫扣子,灵活一番,扣子解开。   雪灯:“对对对,要检查身体的嘛。”   说完,褪下睡裤。   ……   一语中的,雪灯刚洗完澡,就收到了裴澄屿的短信: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和你道个歉。对不起,今晚是我失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大概是初到首都,人生地不熟,所以碰到你觉得难能可贵,忽略了你最近工作忙想要杜绝一些无用社交,我反省过了,以后会多加收敛,不让你为难。】   【可以原谅我么。】   雪灯也欣然回应了他:   【没关系,我也有错,希望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人鱼][黄豆鞠躬]】   之前的阴云一扫而光,雪灯将全部功劳给到萧衍。   虽然萧衍以前对他冷冰冰还总是不耐烦,可教会他用筷子的是萧衍,买键盘的也是萧衍,生活中方方面面手把手教他的还是萧衍。   萧衍几乎不会说教,更多的是身体力行。   开始知道人类男性无法孕育确实失落了好几天,但没关系,比起壮大族群计划,和萧衍携手共赴余生更实际。   想起萧衍,雪灯抱着被子滚了几圈,睡觉。   *   翌日。   雪灯一早就接到了萧衍的电话,说今天全国降温,要雪灯多穿一点,手套和帽子都要戴好。   雪灯穿戴好,把自己包成了西伯利亚大棕熊,给萧衍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这个点,萧衍已经在工作室忙了,收到雪灯的照片,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以前怎么会觉得他穿衣打扮很土呢,明明可爱到闪闪发光。   放下手机,又考虑要不要给雪灯在那边雇个司机接送他上下班,可雪灯说过他喜欢坐公交车,因为那是最直观感受一座城市风土人情的方式。   雪灯照例等公车,裴澄屿的车子又双叒叕停在他身边来“偶遇”了。   这一次,雪灯主动迈下台阶打招呼:“早上好,真巧,又遇到了。”   裴澄屿怔了怔,笑容扬起:“是啊,或许是因为顺路。”   绕了十七八个弯的顺路。   他打开车门,雪灯也乐于方便,上了车。   “还以为你今天也不愿意坐我的车呢。”裴澄屿帮他拉过安全带系好,余光悄悄打量着雪灯的脸。   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惊艳。   裴澄屿以前欣赏不来那些雌雄莫辨的长相,自动归于“娘炮文化”里,可总有人会打破他心中的常规。   理解,接受,继而无法自拔地被吸引。   雪灯道:“其实我也苦恼了很久,我不想让萧衍觉得不安心,但昨晚和萧衍通过电话后,他告诉我要珍惜每一个朋友,只是一起吃顿饭没什么的。”   “萧衍”二字一出,裴澄屿没了欣赏美人的心情,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硬。   又是萧衍,所以如果不是萧衍出来装好人,雪灯还打算继续疏远他是么。   “所以你和萧衍,感情很好。”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雪灯点头、点头:   “每天都很想他,早中晚都要通话。”   “吱——!”   倏然的急刹车,要不是安全带拦着,雪灯差点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   裴澄屿握紧方向盘,勉强挤出笑容:“抱歉,没看到是红灯。”   他把雪灯送到电视台,目送他进了大楼。   喉结不断滑动着,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   ……   雪灯忙了一天,今天又是九点多才下班,他边走边给萧衍发消息说二十分钟后到家,约好了视频通话的时间。   刚发完消息,手机没电关机。   他想快点回家和萧衍聊天,便打算奢侈一把招辆出租车。   结果出租车没招来,招来了裴澄屿的车子。   雪灯上了车,忍不住笑道:   “你是打算做我的专职司机么?”   “如果你愿意,也不是不行。”裴澄屿递上一杯热咖啡给雪灯。   雪灯抱着咖啡,是他喜欢的鲜橙美式。   但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点。   他看看咖啡,又看看裴澄屿,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回家的路雪灯走过很多遍,对于周围一切场景都已了然于心。   可随着车子随车流而动,车窗外的风景也渐渐变得陌生。   他奇怪地看了眼裴澄屿:“是不是走错路了。”   裴澄屿从后视镜里看着雪灯,笑笑:   “忘记跟你说了,我得先去找朋友拿份走秀名单,你不介意吧。”   雪灯连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你肯让我坐顺风车我就该感恩戴德了,哪里有资格提要求。”   裴澄屿轻笑一声,转动方向盘朝着更加陌生的小路驶去。   道路两旁的建筑越来越少,路灯也愈发昏暗,原本还能在路边看到几个人,这下连个鬼影都没有。   雪灯好奇打量周围:“你朋友住得挺偏僻。”   “是啊,因为我们这一行不希望被狗仔和粉丝过多打扰,都会选择人少的地方。”   车子缓缓在一处独栋别墅前停下。   裴澄屿打开车门叮嘱雪灯:“我很快回来,你在车里等一下。”   雪灯点点头,目送他下车后一路小跑。   裴澄屿的背影越来越远,雪灯身体往前凑了凑,仔细打量着他。   倏然!   道路两旁窜出两道黑影,猝不及防在裴澄屿脑后来了一棒子。   裴澄屿瞬间如枯叶落地,缓缓倒下。   雪灯猛地直起身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拖着裴澄屿不知要带去哪里,雪灯急了,想下车帮忙,但车门忽然被人拽开,还没看清眼前状况,一只大手按住他的嘴,捂上一块毛巾。   雪灯下意识挣扎着,但脑袋越来越困,浑身力气也尽数被抽走。   他眨了眨眼,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   “滴答——滴答——”   扰人的水滴声不绝于耳。   头顶传来焦急的喊声:“雪灯?醒醒,雪灯?”   雪灯缓缓睁开眼,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霎时袭来,伴随而来的是手腕的剧痛。   眼前,是锈迹斑斑的废旧厂房,被冷蓝色的微光覆盖。   雪灯这才意识到自己双手双脚被绑住,不知被人带到了哪里。   他身边同样坐着被反绑的裴澄屿。   “这是哪里。”雪灯环伺一圈,心中的不安一圈圈扩大。   “不知道,我去找朋友拿名单,不知道被谁打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裴澄屿蹙着眉,忽而又松开,“雪灯你还好么?那些人有打你么。”   雪灯摇摇头。   没打他,大概是用药物迷晕了他。   说话间,大门口闪进两道身影。   雪灯立马警惕起来,身体不断向后缩。   那两人越走越近,雪灯视线一怔。   他在那两人脸上看到了很熟悉的东西。   猪头面具。   和他在夜总会看到的猪头面具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在冷蓝色的灯光下更显狰狞诡谲。   雪灯打了个寒颤。   “你们是谁,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裴澄屿往旁边移动两下,有意无意挡住雪灯。   其中一个猪头面具男嗤笑一声,在二人身前蹲下:   “绑架啊大哥,不然带你们过来听演唱会?”   “谁派你们来的。”裴澄屿低声道。   “还好意思问,两位不妨好好想想自己得罪了谁。”猪头男狞笑道。   开始看到这猪头面具,雪灯第一反应是元茂山的余党。   但猪头男说的是“两位”,就是说是他和裴澄屿都得罪的人。   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心中瞬时有了答案。   梁淮。   雪灯忍不住道:“你们靠绑架是买不了房子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神经病!”猪头男高高扬起巴掌。   雪灯立马闭上眼,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但脸上却没什么痛感。   他睁开眼,看见裴澄屿只身挡在他面前,替他挨了那一耳光。   裴澄屿脸上很快浮现五个清晰指印。   “别动手,有话好好说。”雪灯急切道。   猪头男笑笑,掏出手机扔到雪灯怀里:   “你这么喜欢逞英雄出风头,害的我老板家破人散,向你收一点精神损失费不过分吧。”   雪灯不明白:“我没钱。”   “废话,我们当然知道,不然绑架你这种穷鬼岂不是要饿死?”   雪灯:口亨……   “听说你老公这些日子赚不少啊,他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吧,他不是说和他爹有什么四十亿赌约?就为了不和你离婚?那干脆,四十亿给我们吧,他老爹最多是嘴上说说,我们可是说到做到。”   “我不打,我老公没钱。”雪灯倔强道。   “你他妈可别犯贱,你不会以为我们搞不到你老公的号码吧。”说着,猪头男拿起手机输入一个号码给雪灯看,“看看,没错吧。”   雪灯仔细看了眼,摇摇头:“不对。”   “多少,说。”   雪灯定了定神,往前拱了拱身子,凑到猪头男手边小声道:   “一……”   猪头男按下一。   雪灯继续道:“一……”   猪头男再次按下一。   雪灯口型一变,道:“零……”   猪头男手指顿住,随即暴怒而起:“你他妈耍老子?!”   雪灯:计划失败,看来对方不傻嘛。   猪头男不再理会他,转而输入刚才的号码,拨通。   萧衍握着手机,抱着双臂在工作室走来走去。   再打一遍雪灯电话,还是提示关机。   他最后给自己发短信是九点,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就算是爬也该爬到家了。   手机没电?遭人绑架   想到这个可能,萧衍心头一钝。   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雪灯那一穷二白的,绑架他有什么好处,还得让他在那白吃饭。   思忖之际,手机响了。   显示是一个特殊号码,没有IP显示。   萧衍按掉,那号码再次打来。   确定了,不是AI通话,他接起电话,对方开门见山:   “萧衍对吧,你老婆现在在我们手上,如果不想他吃苦,明早八点,带十亿到我一会儿发给你的地址,把钱放到指定位置,不要报警,否则,你就等着几十年后和你老婆在地府重逢吧。”   萧衍赫然蹙起眉头,心脏跳乱了一拍。   雪灯被人绑架了?   “等等。”萧衍叫住对方,“你先让我听听雪灯的声音,确定你们不是恶意玩笑。”   猪头男把手机举到雪灯嘴边,拍拍他的脸:“快说老公救救我,我好害怕。”   雪灯别过头,不想猪头男碰他。   “说话!”猪头男一声怒吼。   萧衍一直没听到雪灯的声音,心却骤然悬到半空。   直到电话里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别逼他,不就是想要钱么,给我经纪人打电话,要多少他都会给。”   是裴澄屿!   不等萧衍回答,裴澄屿又冲着电话道:   “萧衍,这不是玩笑,雪灯就在我身边,他不想拖累你所以不肯开口,你不用担心,我会让经纪人送钱过来,但你千万别报警,我怕他们会对雪灯不利。”   萧衍猛地攥紧手机,钢化膜咔咔作响。   他做了个深呼吸冷静下来,对着手机轻声道:   “雪灯,在听么?”   雪灯听到萧衍的声音,强烈想要开口喊他的欲望最终憋回去,化作莹莹泪水在眼眶间打转。   一片阒寂中,只有水滴声不止,于偌大厂房内不断回旋。   萧衍翕了翕眼,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放松些:   “别怕,明早我就去接你,今晚吃饭没有,不能饿肚子,如果对方给你饭吃就多吃点。”   雪灯低着头,努力把眼泪咽回去,点点头。   这才意识到萧衍看不见,发出委屈嘶哑的一声:“嗯……”   听到雪灯声音,萧衍才稍稍松了口气,对猪头男道:   “如果要取十亿,需要提前预约,还会被银行监控,我可能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现金。”   猪头男道:“好,你想办法借也好,抢也好,最迟到后天晚上,我要见到十亿现金。”   “我知道了,但在此之前,如果雪灯少了一根头发,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萧衍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镇定。   “成交。”   挂了电话,猪头男对雪灯嗤笑道:   “你老公还挺疼你的,可惜你不争气,要说害了他的,也是你。”   雪灯垂着头,没说话。   “钱你很快就能拿到,可以闭嘴了。”裴澄屿出声呵斥。   猪头男笑笑,对另一猪头男做了个手势,他很快跑出去拿回来两碗饭,顶上盖着些肉菜。   饭碗搁到二人面前,猪头男道:“你老公说要你多吃点。”   雪灯晃晃手:“手绑着呢,怎么吃。”   “见没见过狗吃食?”猪头男们笑着,不再理会二人,阔步离开。   雪灯慢慢坐直身子向后倚着墙,双目无神。   好多好多,坏人。   裴澄屿俯下身子,用下巴将饭碗推近一些给雪灯:“吃饭吧,萧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不能先饿着自己。”   雪灯摇摇头:“我要等萧衍过来一起吃海鲜火锅……”   虽然绑匪给的晚餐闻着还真挺香,但就像他们说的,自己不能再这么不争气了。   一次次要萧衍付出时间和精力帮他渡过难关,他也总得为萧衍做点什么。   那边,萧衍挂了电话,扶着额头思考了许久。 第60章   完全封闭的厂房,四周不见光,无法判断现在到底是几点。   雪灯被绑了许久,浑身关节都在叫嚣酸痛。   他尝试着动了动胳膊,剧痛袭来,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的裴澄屿始终垂着头,听到雪灯的吸气声,忙抬起头看过去。   “胳膊疼?”他轻声询问。   雪灯点点头,长叹一声。   裴澄屿坐近一些,忽然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揉动着:“这样给你揉揉肩会好受些。”   雪灯缩了缩肩膀,弓起身子:“不用,你也很辛苦,对不起因为我……害的你也跟我一起吃苦。”   “不是你的错,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裴澄屿鼻间轻出一口气,慢慢放松了身体。   雪灯不明白,但看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并没做声,安静等待。   “你也看出来了,绑架我们的是梁淮,我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对他恶言相向,今时今日是否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更不会连累你。”   “你和他说什么了。”雪灯倒有几分好奇。   裴澄屿笑笑,抬起脸,脸上指印清晰可见:   “我说,我找到真爱了,还说,让他滚。”   雪灯:这不对啊,原文男主除了梁淮,还有谁算是他的真爱。   “雪灯。”裴澄屿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知道你结婚的消息,那一瞬间对我来说无异于世界崩塌,直至现在,我也无法从这种失落中走出去。”   “如果这次我们能平安无事离开这里,可不可以像以前一样对我笑,不是因为萧衍的建议,而是发自内心的,代表你自己最真实想法的。”   雪灯:哦……   他是不是在说,他的真爱,是我。   雪灯当场表演什么叫眼睛瞪得像铜铃。   是我?!   不仅亲手拆散了男主攻受,还把男主受的心也一并抢过来了。   罪人啊,该死啊。   雪灯:要不我还是装不知道吧。   他对着裴澄屿露出一抹假笑:“好的呀。”   裴澄屿释然地笑笑,目光转向地上两碗已经凉透的饭,问道:“吃饭吧?我们现在必须要保持体力,万一等不到萧衍,也能想办法离开这里。”   雪灯是很想吃饭,但,总不能真叫他学狗狗进食吧,太侮辱人了。   犹豫间,裴澄屿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忽然道:“你躺下,侧躺。”   雪灯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裴澄屿转过身子,对着那碗饭摸索着,抓到了勺子柄,舀起一勺饭:“吃吧,我喂你。”   雪灯恍然大悟:是啊,躺着吃就不算狗狗吃食了。   果然是原文男主,聪明。   雪灯伸长脖子咬了一口。别说,虽然绑匪人不怎样,厨艺倒很不错,甚至比萧衍还强那么一点点。   一想起萧衍,心又颤了,鼻子又酸了。   含着泪吃完饭,雪灯如法炮制这样喂裴澄屿吃了饭。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可是好困。   雪灯躺在冰凉地面,很冷,可困意阵阵袭来,上下眼皮开始互殴。   他听到身后传来衣服与地面簌簌摩擦的声音,裴澄屿带着一点热乎气靠了过来,紧贴在雪灯身后:   “困了就睡吧,这样会暖和一些。”   雪灯眨眨眼算是回应,终于敌不过睡衣,沉沉睡去。   *   萧衍拎着车钥匙阔步下楼,员工小跑跟过来:“萧总监,春季时装展的方案……”   “放我办公室,我现在要去首都,回来再看。”   如一阵风,疾速扫过。   员工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萧总监好爱他老婆,三天两头往那跑。”   “是我有那样的娇妻,我直接住那,什么公司事业,不重要。”   “哈哈,娇妻就过分了,雪记者也是事业型才子呢。”   ……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依然是密不透风的厂房,手机也被绑匪收走,无法判断时间,雪灯被冻醒了。   零下七八度的天气,没有地暖,周围尽是冰冷器械,头顶的蓝光还给人产生了心理暗示,更冷了。   雪灯只觉得鼻尖都是冰凉的。   他缓缓坐起身,睡不着了。   旁边的裴澄屿倒是睡得安逸。   雪灯倚着墙,视线幽幽穿过冰冷空气,落在自己的鞋子上。   又想起萧衍了。   这双鞋子是他第一天来首都时萧衍带他一起买的,一双米白色的高帮棉靴。   当时他这种经常出去跑新闻的人穿白鞋很快会弄脏,想买棕色的,萧衍说白色好搭衣服,推荐白色。   结果还是弄脏了。   兴许他是被绑匪拖过来的,脚后跟一片厚厚泥浆,鞋子表面也错落着大大小小的泥点。   一旦开始注意鞋子,就总想做个比较。   雪灯的视线落在裴澄屿的鞋子上。   一双黑色的高帮运动鞋。   很干净。   很干净。   为什么。   不知道是雪灯的视线太过灼热,还是裴澄屿根本就没睡,雪灯就盯了那么一会儿,裴澄屿醒了。   雪灯忙移开视线。   裴澄屿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一些,问:“怎么没睡,还是醒了。”   雪灯看也不看他:“醒了。”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冷么。”   “嗯,很冷。”   裴澄屿环伺一圈,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温度没暖气我们撑不住的。”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两只空碗上。   有主意了。   裴澄屿俯下身子用牙齿紧紧咬住碗的边缘,借助身后墙壁站起身,接着一张嘴,碗应声落地碎成几块。   他蹲下身子摸索着捡起一块碎片,学着电视剧里的场景用碎片切割着绑手的麻绳。   “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你再睡一会儿吧。”裴澄屿道。   雪灯不动声色看着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作声。   他看到裴澄屿因为双手被反绑,只能用掌心按着碎片切割麻绳,没几下,掌心已经鲜血淋漓。   裴澄屿皱了眉,倒吸一口凉气。   他倒还要安慰着雪灯:“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我感觉绳子已经割开一道小口子,大概很快就能好。”   雪灯依然没说话。   另一边。   萧衍熬了一夜驾车到首都,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早上八点。   幸而他在这里读的大学,熟人多,现在又是意气风发人,随便动动口,熟人争先恐后上赶着借钱。   但还是凑不齐十个亿,只凑到了两千万,加上他单日预约最大限额,加起来只有两千一百万。   两天内凑到十亿现金,绝不可能。   绑匪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况且就算真能一下取出十亿现金,恐怕也早已上了警方密切关注名单。   事有蹊跷。   仔细回想,昨晚接到绑匪电话时,裴澄屿也在身边,那么这场绑架的幕后主使有可能是二人的共同敌人,梁淮?   不可能的,萧衍觉得他和梁淮虽然私交不多,但也清楚他的为人,自始至终他要的就是裴澄屿。   十亿固然金额庞大,可出生于大财团的他也不是没见过,更不可能不知道两天内根本取不出这么多现金。   倒不如说,如果真是梁淮指使绑架,比起十亿赎金,他可能会更想直接对裴澄屿来个霸王硬上弓。   所以绑匪主谋并不是梁淮。   极有可能,赎金,只是个幌子。   再仔细回想,昨晚和雪灯通话,萧衍听到雪灯被绑架的地方似乎有很清晰的滴答声。   是水声。   ……   废弃厂房里。   “啪!”功夫不负苦心人,裴澄屿终于割碎了绳子。   他大喜过望,忙解开被绑住的双脚,重获自由后立马帮雪灯解绳子。   雪灯却缩了缩身体,转向一边。   “没事的,趁绑匪不在我们快点找出口离开。”裴澄屿轻声安慰着。   他帮雪灯解开手上的绳子,又要解脚上的,雪灯身体直接转个圈,低声道:“我自己来。”   两人解开绳子,冲到门口,发现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但门上有道缝,凑过去可以看到一根铁杆横在上面,似乎是老旧的插销式门栓。   作为原文男主,掌握的技能自然多。   裴澄屿环伺一圈,在厂房里发现几根片状的铁条,刚好能穿过门缝。   他将铁条插进去,卡住外面的门栓高高一提——   “打开了!”裴澄屿丢了铁条,打开门,拉住雪灯的手,“我们快走吧。”   雪灯抽回手,冷冷道:“我不走。”   “关傻了么?”裴澄屿抬手探探他的额头,又被雪灯歪头躲开。   “萧衍说他会来救我,我就在这等他。”雪灯慢慢走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天真了。”裴澄屿眉头紧蹙,声调抬高,“你觉得两天内凑够十亿现金现实么?他是萧衍不是神,我现在能带你出去,你跟我走,我保证你会没事。”   雪灯别过头,嗫嚅着:“见不到萧衍我不走。”   “为什么这么固执!你知道这里距离晋海有多远么!还是你觉得萧衍能找到这里!不要满口都是萧衍好不好,你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这是裴澄屿第一次用吼的方式和雪灯说话。   雪灯抱紧双膝,视线再次落到裴澄屿的鞋子上。   良久,他轻叹一声:“他会找到的,我相信他。”   裴澄屿眼见劝不动,干脆上手,一把把雪灯从地上拉起来,强行拽着往外拖。   雪灯本就瘦,昨晚也只吃了堪堪一碗饭,现在饿得全无力气,被裴澄屿拽着走,刚扒住柱子,下一秒被无情拽离。   刚走到门口,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顿住。   四个戴着猪头面具的男人手提棒球棍,敲着掌心,戏谑笑道:   “哎呦,有点本事,这都叫你们脱身了?”   裴澄屿拉着雪灯慢慢往后退,满眼警惕。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雪灯根本不挣扎,裴澄屿脸上重重挨了一拳,嘴角渗出鲜血。   得,又给绑回去了。   四个绑匪在厂房墙角铺满破布,倒上汽油,掏出打火机,对二人洋洋得意笑道:   “既然你们不配合,也别怪哥哥们无情,姓萧的到现在也没凑够钱,不过有多少拿多少吧。”   “既然能拿到钱,为什么不放了我们。”裴澄屿质问道。   “因为哥哥们对于你们私自逃跑一事很生气,你们言而无信,我们还有什么理由遵循拿钱放人的规矩?”   绑匪笑着,点燃打火机,扔进被汽油浇湿的破布堆里。   霎时间,火光冲天。   四个人一路小跑到外面,反锁了大门,扬长离去。   面对锨天烁地的大火和滚滚浓烟,放到以前,雪灯面临此情此景也差不多该吓昏过去了。   但这次他却很淡定,无神的双目中跳跃着橘色火苗。   不过这次,绑匪们似乎忽略了一点。   他们将裴澄屿和雪灯的双手绑在前面,致使裴澄屿可以顺利解开脚上绳子。   他凑到雪灯面前帮他解绳子,那张原本帅气的脸因为绑匪的折腾已经肿了一边,嘴角的血迹也没来得及擦。   “他们这次反锁了门,我们得看看有没有窗户,再这样下去等警察来了咱俩就是两具焦尸。”   雪灯不动声色望着他,脚上绳子被解开也不走。   良久,他蹙起眉:“裴澄屿,你……”   “嘭!”   话未说完,生锈的大铁门忽然传来剧烈击打声。   一声、两声——   雪灯不知道感应到什么,明明刚才裴澄屿怎么劝他也不走,这一次他主动站起来,看向大铁门。   最后一声闷响过后,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雪灯和裴澄屿同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老……老公!”雪灯惊叫一声,瞬间泪奔,朝着门口跑去。   但因为双手被绑住无法保持身体平衡,又因为浓烟过于浓烈遮挡了视线,他一脚绊在铁管上,脸着地趴了下去。   萧衍阔步而来,拉起雪灯,见孩子鼻血都出来了。   “怎么样,还能走么。”萧衍随手抹掉他的鼻血,担忧问道。   雪灯试图往上起,但膝盖疼得厉害。   早知道就应该听萧衍的话,多穿一条秋裤,就不至于裤子擦破,膝盖擦伤。   萧衍拂去浓烟,拉过雪灯的手:“我背你。”   雪灯点点头,配合地挺直身子。   但下一秒,随着急促脚步声响起,雪灯骤然瞪大双眼。   那一声“小心”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一声闷响下,萧衍目光一怔,随即眯了眯眼,身体重重倒下,跌入雪灯怀里。   背后,站着手持铁棍的裴澄屿,双目似充血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打他!”雪灯上一次吼人,还是面对元茂山时。   而这一次,是对着他自以为最要好的朋友。   裴澄屿紧紧咬着牙,颈间肌肉不断抽动,猩红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刚才拼了命救你,你不走,见到萧衍就这么开心?”   雪灯不想理他,双手紧紧扣住萧衍的手臂,卯足了劲儿把他往上提。   火势还在蔓延,烧的只剩狭小一块区域,而雪灯还是没把萧衍拽起来。   萧衍不胖,但坏就坏在他骨架大,肌肉瓷实,估计得有个一百六七十斤。   裴澄屿一把抓起雪灯的手,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狰狞:   “如果你要救他,就做好葬身火海的准备,你也看见火势蔓延多快,如果你不想死,现在就跟我走。”   “别、再、管、他。”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裴澄屿,这出苦肉戏你都不打算继续演下去了?”雪灯直起身子,表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用心寒形容更贴切。   裴澄屿瞳孔骤然扩张,明明周遭是高温大火,可他还是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背密密麻麻冒出。   果不其然,雪灯说完这句话,那四个戴着猪头面具的绑匪就拎着灭火器冲进来了,对着大火一通喷。   大火熄灭,徒留被烧得漆黑的墙壁和徐徐翻滚的浓烟,和无声对峙着的雪灯裴澄屿。   几个猪头面具男见此情景,默默对视一眼,火速离开。   门外传来警车鸣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至近。   雪灯第一次感觉对一个人这么失望,只因为这个人曾经是自己毫无保留付出真心,坚定信任的“朋友”。   “我是被你请来的演员拖进来的,所以我的鞋子很脏,鞋跟处尤其,但你的鞋子这么干净,请问你是不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自己走进来的。”   雪灯笑问道。   裴澄屿喉结动了动,面对雪灯的质问,他找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你为了让这场绑架戏更逼真,甚至不惜自毁容颜,让绑匪打你,你是有多想让我对你感到愧疚?然后再因为这份愧疚对你负责,直至动心,抛弃萧衍,对不对。”   雪灯说着,蹲下身子,抱紧还在昏迷的萧衍,泪水簌簌落下:   “但是你怎么能打他呢,他出了事我怎么办。”   裴澄屿冷冷垂视着雪灯,收紧的双拳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狼狈松开了手指。   雪灯将脸埋进萧衍怀里,瓮声瓮气:   “裴澄屿,我知道我不聪明,所以不知道,到底要多聪明才能看清你的狼子野心,才能去怀疑一个真诚交心的朋友?”   “如果早知道是今天这样,我当初绝对不会救你。”   他抱着萧衍的脑袋,护着后脑勺的手已经沾满鲜血。   裴澄屿怔怔看着他,随即绝望地闭上了眼。   正如雪灯所说,这场绑架戏是他一手策划,为的就是能在吊桥效应下让雪灯对他增加好感,再让雪灯看到他为了他挺身而出不惜自毁容颜,最后再让雪灯明白,能救他的只有他裴澄屿,而不是萧衍。   然后对他愧疚,对他感恩,对他负责。   急救医生和警察匆匆而入,一帮人检查现场是否有残余火种,另一帮人把萧衍抬上担架送去救护车,剩下的,对裴澄屿敬了个礼:   “你好,我们现在怀疑你和这场纵火案有关,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雪灯最后看了一眼裴澄屿,跟着医生们追着担架上了救护车。   萧衍总是说,人性经不起考验,所以用恶意揣测一个人是必要的。   以前的雪灯不太喜欢这句话,但时至今日,他觉得萧衍是对的。   *   医院。   监护仪器里传来平稳的心跳声。   床上的萧衍还在昏迷。   医生帮忙雪灯处理了伤口,鼻子上贴了块纱布。   雪灯垂着头坐在床边,双手不安地拉着萧衍的手。   “老公啊,你千万不能死,你要敢死,我真的会杀了你。”他絮絮叨叨,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医生检查了萧衍的情况,说他颅后有明显创伤,具体情况要等他苏醒后做个详细检查。   雪灯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医生也只是摇头。   病房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声,屏幕中,裴澄屿被警察围着,下面一行大字:   【知名模特涉嫌故意伪造绑架案并教唆他人纵火被警方立案调查。】   果然,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永远都猜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冷静下来后,雪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洗漱也没上过卫生间,好歹要去洗把脸吧,不然他都能想象到萧衍醒来后看到他花姑子一样的脸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出门前,雪灯还特意看了眼病房号,默念着“210”。   走廊上,医生护士来去匆匆,不知谁家老人驾鹤西归,子孙后代忙着抬棺送行,年轻的孙子孙女扶着墙失声痛哭,还有迟了一步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的,慌不择路推开雪灯朝着病房跑去。   这祖孙四辈,就像一个人一生的缩影,出生、成长、中年、老去。   雪灯默默看着,明明是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见到此情此景,还是鼻根发酸。   不知道等他和萧衍百年老去时,会不会有后代帮他们吊孝送葬。   大概不会有的吧,或许到最后就只剩两个老爷爷,不知谁先走,剩下的那个则在不多的时日里思念着故人等待夕阳落尽。   雪灯去卫生间做了个简单的洗漱,嘴里念叨着“201”小跑回病房。   刚跑到病房门口,身体倏然顿住。   他眼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护士用白布盖上了病床上的人,而旁边床的病人和家属则满脸惋惜地围观,“啧啧”两声:“真可惜,才这么年轻就……”   雪灯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是眼睛出了问题。   刚还好好躺在这里的萧衍,在自己去洗把脸的工夫就……没了?   眼前的景象,让人一时分不出真假,所有的物体好像都有了生命般,不断地蜿蜒、扭曲。   大脑是一片空白的,血液是冷却后凝固的。   “萧……萧衍。”雪灯不自觉地喃喃着。   身体不受控制,机械僵硬地一步步走到病床边。   上午还生龙活虎的人,此时已经蒙上了白布,失去了呼吸。   “萧衍……”雪灯只觉浑身失了力,一下子跌坐在地。   医生对他点点头,说了句“节哀顺变”便离开了病房。   “萧衍!”眼泪喷涌而出,雪灯不停摇晃着床上的尸体,边哭边喊,“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急,甚至没跟我说你银行卡的密码。”   旁边围观人群:……   哭声中,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个和雪灯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扑到病床前,和雪灯一起大力晃动着尸体,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老公!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让我看你最后一眼,你好狠的心啊!”   围观群众:……?   雪灯缓缓抬起头,收住眼泪,温柔的眉深深蹙起:“你是谁,为什么喊我老公叫老公。”   真想不到啊萧衍,竟然背着我……该死!   年轻男人抬眼上下打量他一番,火气上来了:“我才要问你谁!为什么喊我老公叫老公!”   围观群众:卧槽!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雪灯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这人是萧衍的小三还是小四,他才是萧衍合法爱人,能带走萧衍尸体送去安葬的只有他。   雪灯一把抱住尸体,用胳膊肘把年轻男人往一边推:“我的我的。”   “你神经病啊!”年轻男人蓦地起身,一把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你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你老公么?!”   雪灯看了一眼。   雪灯尴尬,四处看风景。   病床上躺着的明显不是萧衍。   哭早了。   “对、对不起……”雪灯看了眼门牌号,“我搞错房间了。”   自己真该死啊,人家小两口因为意外天人永隔,做妻子的过来送爱人最后一程,却被自己搅了清净,还让周围人看了笑话。   这个男人已经很伤心了,自己却还和他大呼小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雪灯对着男人九十度鞠躬,又对着尸体九十度鞠躬。   男人摆摆手,似乎没有心情和他计较。   良久,男人连最后站立的力气都没了,身子骤然倾塌。   他攥紧尸体一只手,送到嘴边轻吻,眼泪如落珠不止。   “没关系。”男人望着毫无生气的尸体,勉强支撑起笑意,“反倒要谢谢你。”   雪灯不明白。   “我老公生前是个很幽默的人,经常和大家开玩笑,所以他住院的消息没有通知任何朋友,不想他们伤心。如果他的灵魂还弥留在这里,一定也希望看到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刻,是充满欢声笑语的……”   男人使劲抹了把眼泪:“真的,谢谢你。”   雪灯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再次对着尸体深深鞠躬:“陌生人,一路走好,希望你来世依然做个快乐的人。”   阒寂中,雪灯悄悄退出病房。   原来自己把210记成了201。   他拔腿冲进萧衍病房,看着床上的人虽然尚在昏迷,但还没盖上白布,释然地松了口气。 第61章   萧衍昏迷已经两天。   医生过把萧衍送去做了个脑CT和核磁共振,检查出轻度脑组织水肿外加局部挫伤,还说幸好没有伤及脑干,否则极有可能成为永久性植物人。   “植物人”三个字恐怖如斯,吓得雪灯心脏突突跳。   他赶紧对着月光许愿:“外婆外婆,你一定要保佑萧衍早日醒来。”   电视台那边虽然不满雪灯刚调职就请长假,但碍于他遭此大劫又受了伤,也不好说什么。   医生建议雪灯最好这段时间能一直陪着萧衍,因为萧衍不确定多久会醒,平日里要帮萧衍按摩关节消肿化瘀。   萧衍转出重症监护后,雪灯虽然抠门,但还是忍痛为他续费了单人病房。   雪灯以前从没帮人按摩过,跟着视频稍作学习,在他身上揉揉捏捏。   一边按一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三天后,萧衍还没醒,警察亲自上门就裴澄屿伪造绑架一案为他录口供。   看到萧衍这模样,得,又得加一条故意伤害罪。   雪灯做完笔录问警察:“这种情况,裴澄屿大概要接受怎样的处罚决定。”   “我们稍后会咨询医生为萧先生做伤情鉴定,再做判断,但教唆纵火、故意伤害、伪造绑架引起社会混乱,数罪并罚,估计至少六个月。”   雪灯缓缓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自己当初一念之差,把原文中风光无限的大男主变成了阶下囚。   如果自己再精明些能提早察觉到裴澄屿对自己的心意,早日说开,是不是就不会酿成今日这种悲剧。   现在网上已经吵翻了天,裴澄屿的粉丝跳出来大骂雪灯是害人精,另一部网友则表示:是裴澄屿爹妈没教育好他,不要什么锅都甩给别人背,雪灯又做错了什么。   当大家得知萧衍现在还重伤昏迷,一部分人为此祈祷,希望萧衍早日醒来,另一部分闲出屁来的杠精则:   【这你能赖谁呢,雪灯天生克夫命,你看看这些日子,他老公跟着他有什么好。】   【最讨厌“克夫命”这个词,封建残留的糟粕,我就好奇了,一个大男人还能叫个女人克死,估计活着也没什么大出息,死得好。】   【积点口德吧,再说这事和雪灯有什么关系,合着受害者必须完美是吧。】   【>_<这里是灯灯的超话,不喜欢他的可以不用进来还四处拉[便便],左上角谢谢。】   不过这些都和雪灯没什么关系,他根本没精力理睬这些。   他每天要忙的就是帮萧衍揉捏、擦拭身体,随时观察输液瓶,打空就去喊护士来帮忙换药。   萧衍昏迷的第五天。   医生进来帮萧衍检查伤口,看到雪灯,叮嘱了句:   “你现在擦伤未愈,切忌太过操劳,看你都瘦了。”   这些日子,雪灯没安稳吃过一顿饭,没睡过一晚好觉,不仅脸颊凹陷了,眼底还冒出一片淡淡青色。   但他不敢睡,尤其是晚上,值班护士少,他也不知哪里听来的说法,说输液空了后不及时拔针会倒吸身体内的血液。   想到萧衍受伤那天,后脑勺全是血,雪灯就怕针管偷偷抽萧衍的血,别再人还没醒来血先流干。   床头一盏昏黄小夜灯,屋内一片阒寂,只能听到萧衍虚弱的呼吸声。   雪灯坐在床头,随手帮萧衍掖好被子。   从穿书认识萧衍到现在,雪灯从没这么长时间没和萧衍说一句话,以前纵使萧衍性子冷淡,可对于他的喋喋不休也会敷衍回应两声。   他将头枕在萧衍臂膀上。   想念他的声音,再不醒来真的要忘干净了。   ……   雪灯猛地睁开眼。   不小心睡着了。   连日来无休止地照顾病人,导致他的身体每处器官高度疲惫,只是稍稍眯了眯眼就睡了过去,还一睡就是一小时。   雪灯立马用手撑开眼皮朝输液瓶看过去。   空空如也。   赶紧按下呼叫铃喊护士过来拔针。   大意了大意了,怎么能睡着呢。   雪灯搓了搓冰凉的手,环伺一圈。   下次不能再睡着了,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意志无法战胜生理,得想个办法。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围巾上。   古人为了读书头悬梁锥刺股,今日他也要为了萧衍以巾吊发以表决心。   病房天花板上有条横杆,方便悬挂窗帘。   雪灯踩着凳子将围巾搭上横杆,两头绑在一起打了个死结,使劲扯了扯,确定不会松散开。   就在这时——   “雪灯!你在干嘛!”   熟悉的一声传来,随即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住,使劲往下拽。   说巧不巧,雪灯当时正在以自己的身高测量围巾高度,被人生生一拽,下巴卡在围巾中,围巾往后一滑,直接勒住了脖子。   “咳咳!”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他不住咳嗽。   “你疯了?”萧衍的声音在下面回旋不止。   雪灯:“我……”   萧衍的力量他是见识过的,可以轻而易举将他整个人拽着领子拎起来,也能抱着他,下身做着运动,从卧室走到客厅。   这神鬼般的怪力,把他的身体当成橡皮筋一样卯足了劲儿往下拽。   雪灯开始翻白眼了……   “松……松手……”他用尽最后一丝余气,嘶哑着喊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照顾萧衍这么多天,为了他夜夜难眠,结果萧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谋杀他。   萧衍真正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用恶意去揣测一个人是必要的。   “雪灯,听话,下来。”萧衍还在下面说,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啪!”围巾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拉力,死结松开,雪灯整个人于半空坠落。   落地的一瞬间被萧衍稳稳接住。   “为什么要这么做,说话!”萧衍抱着他大力晃悠着,表情愤然。   雪灯终于再次呼吸到了世界的空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因为刚才被紧紧勒住脖子,导致眼压急速升高,瞳孔无限扩张。   不等他说话,萧衍将他紧紧护在怀里,似乎要嵌进胸腔中:   “雪灯,我这不是没事了,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一点耐心。”   萧衍也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只是刚一醒来,迷迷糊糊看见身边有人试图上吊自杀,突兀清醒过来,发现自杀的人是雪灯。   不敢想象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雪灯身心到底遭到怎样的打击,那么阳光开朗热爱的生活的人竟选择了这一步。   雪灯终于喘匀了气,怒气上涌,拳头朝萧衍臂膀上猛捶:   “为什么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是你先想不开的么。”萧衍扯过围巾,展示罪物。   “我只是怕自己睡着,想学古人头悬梁,没想到,我从元茂山手中逃脱生天,却差点死在你手上。”   萧衍:……   但下一秒,雪灯什么怒气也没了。   他紧紧抱住萧衍,委屈无助又可怜:“你终于醒了,五天了……”   萧衍扶着额头,后脑勺阵痛不止。   他腾出一只手拍拍雪灯的后背安慰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雪灯本来就不胖,看样子这几天也没吃好,现在更是人比黄花瘦,揽在怀里时都没什么实感。   萧衍那颗原本强有力的大心脏,紧巴了。   医生匆匆而来帮萧衍做了个简单的检查,随即表示他还得住院几天观察情况,出院时间等医院通知。   比起萧衍,雪灯倒是没什么大碍,除了鼻头和双膝有挫伤外,其他一切正常。   深夜。   雪灯和萧衍挤在小小单人床上。   萧衍总是很在意,时不时就要凑近观察一下雪灯的鼻子。   那上头还贴着纱布,看起来幽默滑稽。   “怎么能伤到脸呢。”他心疼地轻轻触碰了下雪灯的鼻梁。   “只是擦伤,没骨折就万幸了。”雪灯回想起当时脸着地的场景,起来时鼻子一度失去了知觉。   “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那边的呢。”雪灯很好奇。   萧衍翕着眼,轻轻揉着额头:“通话时听到了水声,判断大概是在废弃自来水厂,打听了一下,附近有三个自来水厂,想挨个找,可能上天眷顾,第一个就找到了。”   雪灯伸出大拇指:“棒,表扬你。”   萧衍又道:“既然裴澄屿已经被警方拘留,我也不介意再给你透露点消息。”   雪灯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你还记得当初你被人状告到记者委员会,举报你发布不实消息这件事么。”   雪灯垂了眼:“是裴澄屿做的?”   “你难得聪明一回。”萧衍笑笑,绑着纱布的额头轻轻碰了碰雪灯的脸颊,“你也该收收你那无处安放的魅力了,不然,裴澄屿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早知道,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你把裴澄屿当朋友,付出多少真心你自己清楚,担心告诉你实情你无法接受,所以选择隐瞒。”   雪灯叹了口气,脑袋一歪歪进萧衍怀中:“这世界上,只有你真正考虑我的感受,为我着想。”   “所以呢,只说两句话好话就算了?”萧衍笑道。   雪灯问:“那你想怎样。”   萧衍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表示表示?比如请我去你的温馨小屋常住?”   雪灯傻乎乎追问:“你想住多久。”   话音刚落,他倏然瞪大眼,一下子坐起来:“你的意思是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萧衍眉尾一扬。   “那你的公司怎么办。”   “暂时请个行政总监,我一点一点把工作转移到这边。”   萧衍是真怕了,他不过离开雪灯区区两周就闹出这么多事,不把人绑身边看紧了不放心。   何况,他早就吃不了这种相思的苦。   雪灯振奋而起,抱着萧衍亲亲他的眉睫,再亲亲鼻子、嘴唇,咬咬脖子,顺便报他差点害死自己的大仇。   *   萧衍住院第二周,医生又为他做了一次脑部CT,说水肿消散得差不多,再观察两天,如果没问题就能出院。   雪灯想陪着他,可年底电视台忙得脚不沾地,雪灯刚拆了纱布就被紧急召唤回岗位。   他本想再多请两天假,总也不放心萧衍,可萧衍要他尽快回岗,说自己没问题了不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看护。   主要是他这几天总能看到雪灯对着手机发呆,悄悄过去看一眼,屏幕中是他的新闻稿练习。   萧衍也是佩服,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热爱工作的人。   还有七天就是春节,法院也在这时做出了对元茂山和梁远庭等人的判决。   和律师猜测得差不多,前者十四年,后者十六年,以及他们的家产全部充公。   喜大普奔。   但雪灯觉得还是少了,真要细数他们手上的人命,罄竹难书。   而裴澄屿也因为诸多罪案,最后判了六个月。   听到这个消息,雪灯还是有些感慨。   他亲手把原文男主送进监狱,那这个世界会怎样。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出具体回答。   雪灯现在每天的任务:两点一线,白天电台晚上医院。   今天因为年纪会议频繁,又拖到八点多才下班。   雪灯晚饭也没吃,打算去了医院和萧衍一起吃。   想着饭,想着萧衍,脚步逐渐加快。   结果上楼梯时上猛了,没注意拐角忽然冒出一人,幸好他刹车及时,否则又要请假和萧衍一起把医院住穿。   只是,面前这人有点眼熟。   矜贵的高定西装,优雅卓绝的姿态。   是……   “萧……伯父?”雪灯记得,这个老登说过他不配叫他爸爸。   萧父沉沉注视着他,微微点头:“来看萧衍?”   雪灯点点头,似是有点不太敢直视对方,刻意避开视线:“您是从晋海过来的么。”   萧父转身朝萧衍病房走去:“儿子受伤住院,我这做父亲的要是不管不问说不过去。”   雪灯跟在萧父身后亦步亦趋,心中暗暗哭泣:老登来了,今晚这顿饭又不知道要到几点了。   推开病房门,萧衍正靠在床头翻看一本时尚杂志,听到开门声,笑容爬上脸:   “今天这么晚,又把扣你加班……”   话未说完,笑容一点点褪去。   门口,站着优雅微笑的萧父。但他的眼底却并无半点笑意。   雪灯从萧父后面冒出头:“你爸爸来看你了。”   萧衍合上杂志,旁若无父,对着雪灯招招手。   雪灯看了眼萧父,低着头跑到萧衍身边。   萧衍搂着他的腰,腾出手拉出小桌板:“我叫了外送马上到,点了你最喜欢的鲜橙美式和鲜虾芙蓉卷。”   虽然萧衍完全拿萧父当空气,但萧父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对于儿子这种行为只觉幼稚,从容拉过椅子在他身边坐下,问道:   “伤势如何,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出院。”   萧衍笑笑,几分轻蔑;“托你的福,倒是死不了。”   萧父跟着笑:“看你这么精神,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谈对赌条约的事。”   他漫不经心欣赏着自己保养精致的手指,语气同样轻蔑:   “还有七天就是条约到期之日,你应该没忘记条约内容,看你志得意满的模样,四十个亿可是一分不少到手了?”   事实上,萧衍现在就算把车房全部变卖也只能凑齐33亿,剩下的,只能由奥帆赛开幕式主持人礼服亮相时方能定夺。   可奥帆赛开幕式在五月份,两个多月以后。   见萧衍不说话,冷着张脸,萧父也大概猜到了。   他单手抵着下巴,举手投足间充满中年男人独特的成熟韵味:“我记得,条约内容怎么写的呢,如果赌约失败,你应该卖掉你的公司回家,并且……”   萧父深深看了眼雪灯,笑容扩大:   “离婚。”   “离婚也好,我做父亲的虽然平日和你交流不多,但一直在实时关注你,从你和雪先生瞒着我结婚至今,半年的时间,你看起来好像吃了不少苦头,今天甚至只能躺在医院里。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   萧衍紧抿着唇,抿出凌厉的弧度。   见他不说话,萧父继续攻城掠地:“其实古人说话是有智慧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克夫?”   雪灯攥紧了手。   他算是听出来了,无关那份对赌条约,只是因为自己导致萧衍受伤住院,当父亲的过来下马威了。   并且雪灯坚信,就算到最后萧衍完不成四十个亿的任务,萧父也不会强行逼迫他卖掉公司回家,萧父咬死不松口的只有那份“离婚协议”。   好像他们有钱人都很信奉风水、命格这一套,在萧父看来,雪灯就是纯纯丧门星,专克萧衍,害他和剽窃传闻扯上关系不说,还差点害得他们父子阴阳相隔,这次算萧衍走运,只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那么以后的事谁又敢大包大揽呢。   “还有七天时间,你也不必这么急着跑来开半场香槟。”萧衍勾了勾唇角,冷笑道。   萧父轻笑一声:“七天,七个亿,是我都做不到呢。”   他又看着雪灯:“雪先生,我建议你最好现在就准备着,需要的东西打包整理好到时方便带走。”   雪灯:“那不要的东西呢?送走?”   萧父笑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雪灯立马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不要的东西,伯父,请。”   他确实有在认真考虑,但终究改不了爱收集垃圾的癖好,就算是小小的川崎玫瑰都是他的挚爱珍宝,非要扔一个的话,那,伯父,对不起了。   萧父笑容淡了些,站起身,慢条斯理整理着钻石袖扣:   “既然咱们两看生厌,我也不多做叨扰,萧衍,注意保重身体,我今天还要赶回晋海开会。”   雪灯还非要尽地主之谊送送萧父。   萧父脚下生风,昂首阔步,雪灯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他悄悄观察着萧父的背影,虽然不喜欢他,但不得不感叹一句:萧衍到底是继承了萧父的基因才能生得这样高大俊美。   父子俩气质也有几分相似,都属于沉着且不失优雅那一挂。   走到楼梯口,萧父停下脚步,稍稍侧首:“好了,送到这里就行。”   雪灯点点头:“伯父,一路顺……”   话没说完,应验了那句话:   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未来哪个先来。   他眼睁睁看着萧父一脚踩在一堆不明液体上,随即脚底一滑,双腿一百八十度劈了叉,顺着楼梯上的无障碍坡道——   滋溜——   雪灯熊猫头震惊.jpg   那一瞬间,萧父五十多年来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优雅、沉然和风度翩翩,随着他劈着叉滑下楼梯,烟消云散。   出于新闻人的素养,雪灯条件反射掏出手机对着萧父咔嚓一顿拍。   萧父白皙的脸上漫上一抹绯红。   他强作镇定依然保持优雅往上起,结果双腿大八变成小八时,脚底又是一滑,比出了比直男还直的直线。   雪灯熊猫头震惊×2   甚至于,萧父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起,但脚底黏液实在太滑,当场给雪灯表演了一个人类如何驯服四肢,好不容站起来了,为了稳住身形,身子一弯,对着过路护士九十度鞠躬。   这时,楼上匆匆跑下一拎着拖把的小护士。急色着: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有患者在这里打翻了液体石蜡油,你们没受伤吧。”   雪灯道了句“没有”,缓缓看向萧父:“但有人受伤了。”   是说内心。   萧父双手紧紧扒着楼梯扶手,回头看向雪灯的眼神中,满是深意。   雪灯存好记录了萧父丑态的视频,走到他身边,清了清嗓子:   “那个,我都拍下来了。”   萧父握紧扶手,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作为国内知名大企业家,萧伯父的一言一行都深深牵动大家的心,而我作为记者,应当无条件捍卫群众的知情权。”   萧父压低声音:“你要多少钱才肯删。”   雪灯背着手,望着窗外花影露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其实我也没那么在乎。”   萧父很清楚,这段视频要是放到网上,他势必会成为全国人民茶余饭后的笑谈,而他多年来辛苦建立的美中年形象,也在此刻轰然倒塌。   雪灯努努嘴,又是一声轻咳:   “快过年了,我和萧衍准备找个时间去看看萧衍妈妈,顺便,把她丈夫的视频烧给她,萧衍妈妈一定没见过伯父这不同寻常的一面。”   萧父手背的青筋更加突出。   绝对不能,让她看到这种东西。   “你到底想怎样。”萧父顷刻间优雅不再。   “我外婆说过,想要得到什么必然先付出什么,咱们以物易物怎样。”雪灯晃晃手机,“伯父也发我一段视频,就要……你把和萧衍那份不平等条约烧掉的视频吧。”   “你敢跟我谈条件?”萧父横眉冷竖,极力压抑的声调却愈发突出他的愤然。   雪灯随手拉过一过路医生:“我有些好康的想和你分享。”   医生:?   下一秒,雪灯的手被人按住了。他一抬头,对上萧父冷冽的目光。   “奸诈小人。”   雪灯拉过过路清洁工:“阿姨我有……”   “我知道了。”话未说完,被萧父打断。   这视频要是被嗜爱家长里短的大婶看到,这还了得?   “今晚十二点前,你要的我会给你,我要的,也必须给我。”   雪灯笑得眉眼弯弯:“成交,谢谢伯父。”   目送萧父四仰八叉地离开,雪灯回了病房。   他最爱的鲜虾芙蓉卷已经送到。   “饿了,老公,吃饭吧?”雪灯拿起筷子递给萧衍。   萧衍微微抬眼,虽然他硬撑着假装无事发生,但雪灯又岂会看不出他眼底的失落。   在雪灯面前丢了脸面的失落;以及七日内凑齐七亿这种堪比太阳从西边升起的失落。 第62章 完结章   萧衍接过筷子,神情中几分心不在焉,吃到嘴里的东西也变得索然无味。   雪灯默默看着他,良久,忽然提议:“干吃很无聊,我们一起看个下饭视频?”   萧衍堪堪回神,拿过手机打开:“你想看什么。”   雪灯按住他的手,神秘兮兮掏出自己的手机扬了扬:“我手机里有些好康的,我们一起来看这些好康的。”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萧衍终于缓缓开了口:“该不会又是……以那个夏天为主题。”   当初雪灯忽悠他看G.片的场景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倒不是不能看,但这里也算半个公共场合,要是碰上护士忽然进来查房,说不清楚了。   雪灯眉尾一挑,表情更显得意:“灯灯想看,你要不要陪我看嘛。”   萧衍沉默片刻,看向房门:“去把房门锁了。”   收到命令,雪灯立即执行,关门前还做贼一般东张西望一番。   雪灯翻出视频,架好手机,提起筷子:   “不过这次不是夏天,而是名为那个冬季,难忘的分离。”   视频点开,镜头中稍显昏暗,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男子双腿劈叉,一手扶着楼梯奋力往上起。   萧衍:?   很奇怪,很眼熟,再看一眼。   随即,这个中年男子开始表演人类如何驯服四肢,那滑稽的丑态令他美颜不再,像极了年会节目里的搞笑艺人。   只是这艺人,分外眼熟。   不就是他那个,当初在母亲尚未去世前,睡觉也要用发胶焊住发型,以确保母亲第一眼醒来就能看到他完美姿态的……便宜老爹。   萧衍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视频里,老爹终于学会驯服四肢,开始对着过路人九十度鞠躬、滑跪,仓皇的表情中又是尽力维持形象的严肃,两种气质混合在一起——   萧衍没忍住,笑出了声。   雪灯得意:“够下饭么。”   萧衍:“能吃两大碗。”   雪灯还在那大言不惭:   “我和萧伯父商量过了,我把这个视频给他,他把你那份不平等条约撕掉,你就不用再担心那七个亿了。”   “是商量?还是威胁。”   “是商量啦,萧伯父欣然同意,等他赶回晋海市你就能收到他撕毁条约的视频了。”   “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个人还挺坏的。”   雪灯坐直身子,一脸严肃的:“不是的,萧伯父真的没生气哦,他还夸我了呢。”   萧衍不信:“他会夸人?”   “真的,夸我是聪明的小孩。”雪灯说这话的时候着实没什么底气。   萧父说他是“奸诈小人”,换个角度想,不就是“聪明的小孩”。   也可以这样理解的。   事情太过玄幻,萧衍一时觉得自己很没用。   这五年来他兢兢业业赚钱,每天拿命在熬,结果这一纸对赌条约,就因为雪灯手中一个小视频而轻易销毁。   萧衍看着雪灯,心情复杂。   良久,他轻声问:“你为什么没早点出现。”   雪灯反问:“你想多早。”   “五年前?”   “五年前我才十七岁,你……就这么喜欢时尚囚服?”   萧衍轻笑一声,拉过人亲了亲:   “说到十七岁,上学那会儿有没有跟别人谈恋爱。”   雪灯沉默了。   他不好说,他没上过学。   “没有。”   “真的假的。”   “如假包换。”雪灯心虚道。   萧衍揽着他晃了晃:   “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如果读书时有你在,大概就直接早恋了,你那些同学,对你就一点不心动?”   他总觉得以雪灯的性格和样貌来讲,读书时大概也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雪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没参与过人类的教育,只怕说越多越出错。   事实上萧衍也确实在试探他。   现在可以确定他不是原来那个雪灯,也接受了这种光怪陆离的可能性,但既然他不想说出实情一定有他的理由,自己也不会追问,旁敲侧击,也只是希望能了解有关他的更多。   见雪灯不想回答,萧衍也不再问,岔开话题。   次日。   萧衍最后做了一次全身检查,医生告知他伤口恢复得很好,可以出院了。   为了方便后续的恢复和检查,萧衍也不打算回晋海,决定暂时留在雪灯宿舍,等年后再回去。   他托这边的朋友借了他们的工作室,继续赶工奥帆赛的主持人礼服设计。   年底,电视台也忙得不可开交,雪灯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这几天都是临近十二点才到家。   电视台让每位员工做一份详细的来年计划书,似乎公家单位都很看重这些东西。   雪灯做完了工作上的计划书,受到启发,忽然也想做一份私人生活方面的计划书。   因为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冀,所以不厌其烦,修修改改删删减减,到最后竟也编出了一万多字。   他写得很详细,事无巨细,连来年奥帆赛现场报道的申请书都做好了。这项活动对萧衍来说至关重要,对他来说也一样,所以必须亲临现场,亲眼见证萧衍的高光时刻。   做完这一切,就开始着手准备接下来迎接新年。   还有两天就是春节,这也是他在陆地上过的第一个春节,听说这一天举国欢庆、热闹非凡,光他从网上查阅的资料当中,就有许许多多他没见过的有趣活动。   期待值已经拉到极点,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眼一闭一睁,就能恭贺新春。   因为正月里单位安排了值班,他刚好安排到初四和初五,所以腊月二十八这天单位就提前给他放了假。   一大早,天还没亮,雪灯把尚在熟睡的萧衍晃了起来。   萧衍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把人按回去捂怀里:“再睡一会儿,才六点。”   雪灯从他怀里钻出来,顺便掀了他的被子,义正词严:   “我外婆说过,早起的人有三分利,所以你要不要起床。”   不得已,萧衍乖乖坐起来。   想了半天又道:“你总说你外婆,我还没见过,春节那天把外婆接来一起过?”   “不用了。”雪灯笑容淡了些,“我外婆年纪大了,不喜欢热闹。”   萧衍也没强求,大概是觉得或许雪灯已经找不到原来那个属于他的世界,更无法找到他总挂在嘴边的外婆,不然就冲他对外婆这份念想,怎么可能在这种团圆的日子不把她老人家接过来呢。   “快起床洗漱吃早餐,我们今天去置办年货吧。”雪灯岔开思绪,催促道。   “现在网购很方便,需要什么从网上订,下午就能送过来。”   雪灯:“好好好,我从网上订个勤快的新老公是不是更方便。”   萧衍笑笑,起了床。   严寒天气并未打消人们对新年的热情和期盼,大街上车水马龙,各家门店都在搞新春大促。   两人没开车,慢悠悠在大街上闲逛。   雪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两人还没到商场,他就已经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了福字春联外,还有成双成对的鲤鱼挂饰,寓意年年有余;以及蜡制的梅花装饰、爆竹摆件等等。   说实话,萧衍觉得这些东西都很土,他已经可以预想到把这些东西摆在家里会是什么画面。   渐渐变成,长辈们信任的装饰风格。   但雪灯喜欢,只能随他去了,自己只要充当一个完美的拎包工具人,少说多做就行了。   存好东西,二人进了商场。   春节没到,商场内已经一片喜气洋洋之色。   入户小广场里,卫生纸店铺为了搞促销,把纸巾摆成了龙的造型,偌大一只,十足震撼。   雪灯又按耐不住了,交给萧衍手机:“快快快,给我拍照。”   萧衍:“只是卫生纸……”   “卫生纸也拍。”话没说完,他已经在卫生龙面前摆出了标志性的老土剪刀手。   拍了一张,雪灯又拉着路人帮忙给他和萧衍一起合影。   萧衍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拍完,雪灯还要顺便拎两提卫生纸再走人。   商场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年货区,人挤人,水泄不通。   琳琅满目的瓜子糖果一样俱全,这可来了雪灯的劲儿,就跟不要钱一样,塑料袋装得满满当当鼓得像皮球,不够,再扯个袋子。   一边装糖一边碎碎念:“橘子味的比蜜瓜味的好吃,软糖比硬糖好吃,果冻比糖好吃……”   原本空空如也的购物车一下子满了。   他又扯了只袋子,开始对着棉花糖努力。   萧衍终于看不下去了,按住他的手。   这时,一模一样的两句话响起:   “别装了,吃太多糖会蛀牙。”   说话的一个是萧衍一个是旁边带孩子的妈妈。   又是一模一样的两声响起:   “没有很多,给我买嘛,我会好好刷牙。”   “不行!”旁边带孩子的妈妈怒斥一声,“大过年的你别招我不痛快,放回去!”   萧衍:“只有我们两个,确切说只有你一个人吃,买这么多到明年也吃不完,一过夏糖果都会化掉。”   旁边小孩使出大杀器——   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躺,开始三百六十度螺旋转圈,边转边喊:“给我买给我买!”   老母亲似乎是嫌丢人,只好妥协,压低声音:“好买!你快起来别丢人!”   小孩立马喜笑颜开,跳起来拿个兜子狂装糖。   雪灯惊愕。   他看了小孩许久,又缓缓看向萧衍。   在萧衍危机降临的眼神中缓缓往地上蹲……   萧衍一个眼疾手快拉住雪灯,无声地摇摇头。   雪灯看向糖果货架,用眼神询问。   萧衍坚定底线不松口,还是摇头。   雪灯轻轻推开他的手,继续往下蹲。   终于,萧衍一个眼疾手快把他拽起来,一句“好买给你”化解了这场差一秒出现的大型社死现场。   他相信,雪灯有脸是真敢丢。   买了年货,雪灯又拉着萧衍去了百货区,这边有棉袜在搞新春大促。   雪灯看中了一双粗花棉袜,袜沿还绣了只小熊头,可可爱爱。   雪灯挑了一双白色和一双浅棕色,仰头看着萧衍:“情侣款。”   不说太多,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衍默默看着他,嘴上不说,心里只想把这袜子的设计师抓过来好好问问:   “你到底有没有审美。”   见萧衍不说话,雪灯又开始哄:   “你想想,不用上班的清闲日子,我们俩一起吃着你最喜欢的香蕉软糖,穿着一样的袜子坐在电视前看春晚,你都不期待么。”   萧衍:嗯,这de buff叠满了。   “纠正一下,我不爱吃糖。”萧衍道。   雪灯也不反驳,只直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是微笑,但又从眼里看不到一点笑意。   反正只要不能满足他,他就爱出这个样。   难以招架。   买吧,买吧。   这时,商场里响起酱油大促销的宣传。   雪灯立马推搡萧衍:“去买酱油,多拿两瓶,我去别的地方看看,我们出口见。”   萧衍点点头,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   “我怎么想,都觉得我堂堂一帅哥拎两瓶酱油不合适。”   雪灯:“哦好吧,那我们俩换换,你去买内裤我去买酱油,记得,要买最喜庆的红色。”   萧衍:……   “酱油很重,你拎不动,我去。”   雪灯:计划通。   看着萧衍的背影渐行渐远,他飞速推着购物车下了一层楼。   这层楼是一些奢侈品专卖店,雪灯觉得快过年了,这半年也一直麻烦萧衍照顾他,想买个小礼物送他聊表谢意。   他进了手表专柜,看了看价格又出来了。   心脏怦怦跳。   为什么一只表也能卖到几十万?   退而求其次,看看别的。   旁边是家首饰专柜,雪灯看了一圈,相中了一条镶嵌着鱼尾吊坠的手链。   他看过其他设计师的专访,他们似乎就是“潮流”的代名词,先不说服装是否符合常人审美,但身上的时尚单品总归少不了。之前看过公众号,说某奢侈品大牌的新任总监一条项链都上千万,说是纯手工打磨巴拉巴拉。   但似乎从没见过萧衍戴什么首饰,最多只有那条4.1欧的人鱼项链倒是戴了蛮久。   新年新气象,人鱼项链和鱼尾手链刚好凑一套。   雪灯一问价,差点昏过去。   怎么一条手链都四万多,而且也不是什么值钱材料,纯纯是品牌溢价。   这小半年,他攒下的钱也不多,小十万,这一下子出去一半,肉疼。   刷卡的时候,小手微微颤抖。   柜姐接过卡,却感到一道巨大的阻力,使劲拽,才从雪灯手里拽出银行卡。   商场门口。   萧衍提着两瓶酱油下来了,一见到雪灯,疑惑:   “怎么才半小时不见,你看着就瘦了呢。”   雪灯想起那插翅而飞的四万块,更加消瘦。   到了家,雪灯颤巍巍掏出礼物盒子递过去:   “这半年感谢你的照顾,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萧衍眯起眼打量他一番:“可你的表情看不出对我有半分感激。”   雪灯没力气反驳他了,把盒子塞进他手里,慢悠悠摆摆手,示意他哪凉快哪待着别来碍眼。   萧衍探头看了眼窗外,确定天上只有一个太阳。   这么抠门的人买了兰绮的珠宝送他,难怪人都瘦了一圈。   不过萧衍不像他,对亮晶晶的东西没那么大瘾,以前也研究过手链手表之类的单品,但发现戴上后无论是作图还是做衣服都很碍事,时间一长更没了兴趣。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铂金材质的鱼尾吊坠手链,算不上好看,但品牌在这放着,估计不便宜。   萧衍确定,雪灯又被骗了。   这品牌这两年因为请了顶流艺人做代言,广告满天飞,身价一夜飙升,疯狂溢价。   真正有钱的阔佬瞧不上,多卖给那些手里有俩小钱的小资人士,萧衍也认得这品牌的设计师,人家私底下直言不讳:   “就是骗骗那些爱充大头的小傻瓜蛋。”   萧衍看向雪灯,这人还在肉疼。   如果被他知道实情……不敢想象。   萧衍作势清了清嗓子,拿手链在手腕上比划着:“帮帮我?”   雪灯不情不愿,不敢多看这四万块一眼。   好不容易摸索着帮他扣上手链,就听到萧衍感叹着:   “如果有可能,真想见见这位珠宝设计师当面感谢他。不,应该感谢挑选手链的人,眼光毒辣,从没见过这么搭我的首饰。”   雪灯抿了抿唇,背在身后的手得意晃了晃。   是我挑的,是我。   真难得,他还是第一次见萧衍这么钟爱一样东西,这四万块也算花有所值。   晚上,雪灯把白天买的年货拿出来分门别类,为此他还买了几个好看的收纳盒,以及银质小指示牌,插在不同种类的收纳盒里,搭配着色彩鲜艳的糖果,恰如其分。   还有两天新年,他已经迫不及待筹划起当日节目,听说楼下商场有打年糕的活动,不妨一试,还有各类新春档电影,说起来,他还没和萧衍一起看过电影呢。   是说在电影院里看的那种。   雪灯摸出手机打算研究下新春档的评分,挑两部好看的。   “叮——”   手机突兀响了声,提示收到一条新消息。   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发来的,只有简短一句:   【你把男主送进监狱,有没有想过你的结局。】   吧嗒。   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千层涟漪。   那一瞬间,原文小说的结局涌入脑海。   本来该是在新年这天,原文男主裴澄屿穿着梁淮亲手设计的服装,走出一步七位数的台步,在众人瞩目下,梁淮牵起他的手并表示,以后自己会退出设计师这一行,只为裴澄屿一人设计衣服。   最后来个无声对望,这其中浪漫只有二人知晓。   可现实中,梁淮他爹锒铛入狱,裴澄屿也不外呼得吃上几个月国家饭。   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发短信的人又是谁,对方怎么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又怎么知道他已经皮下换了人。   以及那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结局”。   是啊,这个世界转换成原文,还有两天就要迎来大结局。   如果按照原文发展,他作为炮灰固然落得个凄惨下场,但好歹还能多活几年,和萧衍相处更久一些;但现下,剧情已经坐了火箭一般疯狂跑偏,原文男主结局不再,改变了既定的发展轨道,那他这个炮灰呢?   雪灯握着手机,脑子一片混乱。   他忙给这人回电话打算问个清楚,结果却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发短信问,也迟迟没有等来回信。   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开了。   会怎样。   书中世界迎来了结局,那他这个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会怎样,原文中所有的角色又会怎样,这个世界还会依然存在么。   他想找人问问,商量一下这件事,但思来想去,没有人能帮上他的忙,如果对其他人照实说,其他人能接受自己只是一个书中世界人物的事实么?   不安的情绪如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斜斜压下,遮天蔽日。   他再次尝试着拨打这个奇怪的号码,但依然不在服务区。   见过暂时无法接通的,见过欠费停机和关机的,唯独没见过这种不在服务区内的。   种种迹象,令本就怪异的事变得更加波云诡谲。   原本无比期待的新年,却在这一刻充满抵触。   如果真像这条短信所言,新年的到来,很可能预示着他即将要离开。   他还能接受并过好没有萧衍的生活么。   雪灯恍惚着来到卧室。   萧衍正高度集中精神给服样做锁边,但看到雪灯过来,还是停下手头工作,起身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发:   “怎么了,看起来心神不宁的。”   雪灯怔怔望着他,良久,问道:“新年我们能回晋海过么。”   “可以,但你不是说,在首都过年更热闹。”   雪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衍笑笑,轻拍他的脸蛋:   “那就回去吧,毕竟晋海是你的故乡,华人骨子里都有落叶归根的讲究。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雪灯完全怔住。   他听到了“落叶归根”四个字。   “萧衍。”沉默了快一个世纪,雪灯轻轻唤了萧衍的名字。   不是“老公”而是“萧衍”。   明明是自己从小听到大的名字,但听雪灯这样称呼他,萧衍还是感受到了一丝陌生。   随即而来的,是因为未知带来的恐惧。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他不该听。   可又不得不听。   “你说,人总要落叶归根,如果我的根,在常人无法接触的,像恒星一样遥远的地方,你可以接受没有我在你身边的生活么。”雪灯问道。   事到如今,他不想再对萧衍有所隐瞒。   当初他赌上命运也要为裴澄屿找寻真相,是因为他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觉得人如果下半生都活在谎言和隐瞒中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而今天面对毫不知情的萧衍,他可以洒脱地一走了之,甚至都不必浪费口舌去解释这件事。   那萧衍呢,他该如何面对前几天还一起畅想未来,今日却忽然消失在他生活中的人。   如天方夜谭般的真相,和在隐瞒中生活一辈子,哪个更残忍。   这个问题,对于萧衍来说似乎也是个世纪难题。   他在床边缓缓坐下,双手漫不经心搅弄在一起,垂着眼,不发一言。   当气氛压抑到极点时,晦涩的声音响起:   “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也隐约猜到了一些。”萧衍抬眼,直直望着雪灯。   听到这种回答,雪灯的心理反而多了一丝释然。   聪明如萧衍,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虽然打定主意不去过问,也欣然接受了这些光怪陆离的可能性……”萧衍攥紧的手指缓缓疏开,“但还是希望你亲口告诉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雪灯不知道萧衍能想出什么办法,但这句话莫名给他深深的安心。   他也知道不该继续隐瞒,继而目光缓缓看向一旁的鱼缸。   鱼缸里,几条纯白色的泰国斗鱼舒展着轻纱般的尾鳍,姿态优美华丽。   萧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习惯性摸上了人鱼吊坠项链。   是啊,早该猜到的。   他产生过无数种猜测,跨世界跨性别,唯独没想过是跨种族的恋爱。   “石头鱼?水滴鱼?条纹趸鱼?”   雪灯:……   萧衍:“不过没关系,变成人后还挺好看的。”   雪灯一把抱住萧衍,啃他的脑袋:“凭什么说我真身丑。”   “不是都这么说,因为在海底见不得光,所以随便长长就行。”   “是美人鱼啦,就是书中描写的美人鱼,人身鱼尾,惊艳卓绝!”   萧衍把他拽下来,护在怀里,揉揉毛:“我开玩笑的。”   希望他们家小鱼是永远笑着的,而现下,唯一能左右他情绪的只有自己,哪怕心中失落也不该表现出来让他更加不安。   只是……人鱼啊。   这种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生物有一天出现在现实世界中,还是不免令人产生一丝恍惚。   嘴上说着会想办法解决的,可区区一个人类,如何和天抗衡,和种族抗衡。   当晚,萧衍帮雪灯收拾了行李,载他回了晋海市。   许久未涉足的小别墅,相较于初次落到这边时,多了一丝温暖的人情味。   雪灯不在的日子里,萧衍一直没对他的房间做任何变动,希望有一天他回来时看到的还是熟悉的场景,需要的东西也能随手可及,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一路舟车劳顿,雪灯也没怎么休息好,扑进柔软的大床后,想着些有的没的,渐渐犯了困。   等萧衍收拾好行李过来看他,他已经睡着了。   萧衍看了许久,默默在他身边坐下,随手帮他盖好被子。   继而视线落在他两条腿上。   遥想初见他时,他兴许是刚学会走路,像小跟屁虫一样走哪跟哪,什么都要跟着学。   对这个世界毫无认知,却也慢慢跟着融入进来了,这期间,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要是迟钝的自己早一点察觉就好了。   萧衍静静望着他,情不自禁抬手抚摸着他裸.露在外面的膝盖。   雪灯这番类似于离别之言,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他真的走了,回到属于他的世界,自己是该为他送上祝福还是想尽办法把他留在这里。   真的有办法么。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   萧衍叹了口气,将脸轻轻埋进雪灯怀里,摸出手机,在检索栏输入“人鱼”二字。   在已有的消息中,世界部分地区曾经发现过人鱼的踪迹,但学者总会给出合理的看似科学的解释:   比如其实是一种叫儒艮的生物,外形酷似半人半鱼;   比如古猿在进化过程中,一部分进入海中生活,进化为类人猿,与人类同一祖先,只是在漫长岁月里,他们渐渐被遗忘,成为传说。   而关乎人鱼的记载,呼声最高的莫过于:因为人鱼没有灵魂,所以在大多数文学作品中,它们的下场都很凄惨,永远得不到幸福。   而萧衍不希望,眼前这条小鱼也像文学作品中那般被赋予一些无聊的悲剧色彩,从而使它们变得更加难忘。   但“如何将人鱼永远留在身边”这个问题,搜遍所有记载文献,也没有任何确切答案。   是无解的。   而纵观大部分有关人鱼的文学作品中,人类永远都以笨蛋的形象出现,是因为,人类真的是什么也留不住的笨蛋。   翌日。   年三十的早晨,不知哪路神仙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放烟花。   声音吵醒了雪灯。   他清醒过来,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偏头看过去,萧衍枕着他的手臂坐在床边睡着了。   雪灯静静凝视着萧衍的睡颜,手指尖轻轻缠绕过他的发丝。   他真的好喜欢萧衍哦。   可是,距离原文中大结局的场景,只剩十六个小时。   十六小时能做些什么?   他叫醒了萧衍,催促他起床。   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屁颠屁颠跟在萧衍身后进了浴室,学着萧衍洗漱抹香香。   镜子中的两人动作高度一致。   而后,他拿起萧衍一直在用的爽肤水,问:“这个可以送给我么。”   如果离别是注定,他希望留下一些东西,这样在海底时,想念萧衍就可以闻闻这瓶爽肤水。   萧衍点点头,又问:“你还想要什么。”   雪灯:那我可不客气啦。   半小时后——   萧衍看着雪灯:“你打算搬家?用不用给你找个麻袋装。”   雪灯从怀中一堆物品中探出头:“我可以的。”   说完,立裁人台没抱稳,应声落地。   像平时一样打着趣的交流,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而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那件事。   彼时,距离新年只剩十三小时。   “老公啊,你想不想获得一枚‘晋海探索者’的荣誉勋章。”雪灯问。   “是金子做的么?”   “纸壳子做的。”   “也行吧。”   “要拿到勋章可不容易,准备好和我一起暴走晋海市了么?”   萧衍作势敬礼,满脸认真:“一切听从雪指挥长的安排。”   暴走第一站,也是雪灯真正了解这座城市的第一站,曾经上班的M.J传媒。   寒风刺骨,可三公里的路程还是让两人走得浑身发热。   雪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纸团,让萧衍抽一个。   萧衍随便抽了一个,打开,里面画着一颗小爱心。   雪灯解释:“要想获得‘晋海探索者’的勋章,需要在指定地点按照你抽取的任务内容完成打卡。”   “那这个心是?”   雪灯将相机交给过路人请他帮忙拍照,然后小跑到萧衍身边,掰着他的手指比出半个爱心,又把自己手上那半个爱心合上,组成完美心型。   首站打卡成功——!   M.J传媒还只是探索征途中短暂的一环。   接下来,他们徒步两公里来到晋海市海洋博物馆门口,两人合伙比出星星造型的手势,纪念雪灯在这里的成长;   徒步三公里来到晋海市人民公园,在佳然和明美共同栽植的小树前,双手开花托着笑脸,庆祝正义之剑终将斩断黑暗;   曾经怒怼梁淮的市民艺术中心;因为几张猫片摘下暴君帽子的池雪工作室;为了几袋洗衣粉差点丧命的废港……   等等,还有很多很多。   雪灯总以为自己和萧衍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可一直走到天黑,也才堪堪走过半数路程。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萧衍拥有了这么多的共同回忆。   “虽然没有完成全部打卡。”雪灯将纸壳子做的勋章别在萧衍胸前,“但我对你向来没什么原则可讲。”   萧衍捻过勋章仔细端详着。   一看这裁剪粗糙的圆,用笔凌乱的线条,就是出自雪灯之手。   可他还是很喜欢,并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富设计感的时尚单品。   “谢谢,我很喜欢。”萧衍笑道。   “只有一句谢谢?很敷衍。”雪灯拉过萧衍的手,“请我吃火锅吧。”   像上次一样,两人从超市买了些海鲜食材,自己在家调了蘸料,就算是年夜饭了。   电视里播放着不怎么搞笑的春晚小品,雪灯却看得津津有味,因为太过专注,导致火锅料汁滴在衣服上都没发现。   笨拙,又潦草。   萧衍是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比起春晚,看雪灯因为那些夸张且尴尬的剧情笑得合不拢嘴似乎更有趣。   如此,更希望,时间如果能停在此刻,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锅里煮着玉米排骨汤,萧衍起身去厨房查看,剩雪灯一人坐在客厅对着梭子蟹上下其手。   萧衍一走,他的笑容也淡了些。   其实,小品真的不好笑。   只是想到当日在医院误将他人认成萧衍闹了乌龙,那位逝者的亲属说,因为他生前是很爱热闹又喜欢开玩笑的人,所以希望离别之际,也能看着大家乐呵呵地走。   既然已经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不妨弥留之时,留下属于自己的深刻笑容。   火锅又汤又水的,很容易撑了肚子,雪灯又干了一大碗玉米排骨汤,这会儿撑得直反胃。   “老……老公。”他拿出他的“晋海探索者”计划书,指着剩下那一条尚未打钩的星星岛,“我的将军肚好看么。”   萧衍打量着他撑得鼓鼓的肚子,实话说:“不好看。”   “那……能不能,去海边散散步,消消食?”   对于雪灯的要求,萧衍一向答应得痛快,但这会儿却不知道是沉默了还是犹豫了,久久没有回应。   当雪灯看过去时,他只是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   此时,距离新年倒计时,只剩一个小时。   指针很快就要指向十二,旧的一年也将在这一刻宣告正式结束。   雪灯也很清楚,如果那条短信说得是真的,他也将会随着旧的一年结束,永远消失在这个冬天。   可他还是想去星星岛。   那是他真正开始走入萧衍内心的地方。   萧衍沉默地站起身,去楼上拿了外套下来,帮雪灯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全程始终未发一言。   年三十的晚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但星星岛旁边的海滩是野滩,没什么安全设施,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因此越靠近这边人越少。   烟花炸开的声音越来越远,这个世界也逐渐变得冷清。   星星岛还是一如既往,不过是从渐变色的光污染变成了彩色的光污染。   两个人手牵手,慢慢穿过宽阔漫长的大桥。   雪灯兴许是从前在海里时一直是自己一人生活,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外婆,所以来到陆地上见到了人类社会的热闹,便爱上了这种热闹。   他的嘴巴还是闲不住,和萧衍诉说着刚才看过的春晚小品,诉说着前尘往事。   喋喋不休。   虽然萧衍只是沉默地点头,但他能感受到,随着时间推移,他每说一句话,萧衍握住他的手便紧了几分。   好像只要牢牢抓住,就可以永远不会失去。   夜幕下,海浪敲击沙滩,声音遥远且空灵。   海上生明月,投映在海面的月光被浪花敲碎,变成没有实际轮廓的碎片。   雪灯静静望着海平面,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我还没有给你发拜年短信,不发的话,你是不是不会给我压岁钱。”   萧衍努力撑起笑意:“是啊,压岁钱给多少,看你真心有多少。”   雪灯忙去掏口袋,这才发现,刚才走得急,手机没带出来。   他轻笑一声,就算带出来又怎样,电子设备在海底不能使用。   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雪灯环伺一圈,找了片干净细腻的沙滩,蹲下身子,捡起贝壳一笔一划划拉着。   萧衍跟在一边默默地看。   雪灯在沙滩上画了两条鱼和几根波浪线。   是他熟悉的,到现在也未解的神秘符号。   只是仔细一看,才发现两条小鱼身上的花纹是不一样的。   第二条小鱼身上的花纹像个爱心符号。   萧衍在他身边蹲下,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询问:   “上次问你这三个图案是什么意思,你卖关子不告诉我,马上要迎来新的一年了,疑惑不该留在旧时代吧。”   雪灯抬眼,望向不远处晋海市中心的地标大楼。   楼顶有只巨大的时钟,时针指着十一,分针指着五十。   还有十分钟,时钟就要敲响了。   时间过得很快,总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   他使劲做了个深呼吸,拉过萧衍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指,带着他的手沿着刚才画下的图案轻轻描摹过。   “这是我们种族的自造文字。”雪灯解释着,带着他描过第一条小鱼,“因为我们是人鱼一族,所以这条小鱼转化成汉字,是‘我’的意思。”   说着,他又拉着萧衍的手描摹过第二条小鱼:   “第二条鱼,花纹是个心形,代表的是人鱼的心,也可以解释为,爱。”   他握着萧衍的手紧了紧。   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最后这个波浪线,是一种对他人表示尊敬的说法,说明你在我们眼中,犹如生养我们的大海一样伟大,所以这条波浪线,是代表……”   “你。”   话音落下,海浪冲上沙滩,卷走了这三个图案。   被冲刷过的沙滩,只留下平滑湿润的泥土。   萧衍喉结滑动着,慢慢将这三个图案又画了一遍。   “我记住了。”他轻轻道,声音随着海风渐渐飘向远方。   冗长的沉默过后,萧衍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以不走么。”   如同腊月里的海水,凄冷,晦涩。   “人鱼族的文字很有趣,我实在不甘心只从你这学到三个字。”   他说“我会想办法的”,但到头来才真正看清人类的渺小,无法与天意抗衡,或许前人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在有关人鱼的文学作品中,人鱼的结局总是凄凉又无奈。   听到萧衍的哀求,雪灯只觉心都要碎了。   可又能怎样呢。   倏然间,天边炸开绚烂烟花,将漆黑的海水镀上一层艳丽的彩色。   中心广场大楼上的时钟开始倒计时,市民们齐聚于此,挥舞着彩色荧光棒,跟着时钟秒针一起读数: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一起倒计时,迎接全新未来。”   “十——九——八——”   书中的世界,或许在“一”字响起时,也要彻底划上句号。   “老公。”雪灯轻轻唤他。   “新年快乐。”   无法回答他刚才那个问题,只能这样转移话题。   “六——五——四——”   随着倒计时的声音,雪灯缓缓起身,视线幽长穿过海面。   他往前走了一步,萧衍也马山跟着走了一步。   踏进冰凉的海水,雪灯第一次感受到,成为人类以后,寒冬的海水也成了他不能忍受的刺骨。   “三——二——一!新年快乐!”   萧衍还是非常讨厌大海,带走了他的母亲,今时今日,也要带走他唯一的挚爱。   雪灯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海水没过腰间。   海风喧嚣,可他还是清楚听到萧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可海风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能马上吹干眼泪,让他看起来体面些。   月光下,瘦小的身影徐徐晃动,朝这边急速奔来。   接着,雪灯忽然感到被一阵巨大的拉力扯了回去,耳边随即响起陌生但中气十足的一声:   “干什么干什么!蓄意谋杀是吧!”   雪灯:?   他睁开眼,就见旁边站了个身穿荧光马甲的大叔,胸前印着“海上救援”四个大字,大叔正对着萧衍指指点点:   “我可都看见了,是你把他推下海的,走!跟我去见警察!”   萧衍:?   “我没……”   “你别狡辩!大叔我活了四十多年,这样事我见多了,黑暗终将被正义绳之以法!跟我去警局!”   说完,他一手拉着萧衍一手扯着雪灯,卯足了劲儿往岸上拽。   “大叔误会了,他没想谋杀我。”雪灯赶紧解释。   大叔指指自己的眼睛,一副“我可是看过五百集柯南”的自信模样:   “叔的眼有五点零,别想忽悠我。你也清醒点,什么时候了还帮杀人犯说话。”   大叔又开始对着雪灯指指点点,一脸恨铁不成钢:   “为男人哭为男人死,为了男人蹲大牢,你这样的傻瓜蛋我见得多了。”   雪灯:……   “叔,等等,我问下,现在几点了。”   大叔掏出手机看了眼:“十二点二十。”   雪灯沉默。   良久,他抬脚使劲躲了躲脚下的沙滩。   咦?   他又捏捏萧衍的脸,完事又去捏人家大叔的脸。   我!没!消!失!   “老……老公!”   “灯……灯灯!”   在大叔疑惑且嫌恶的目光中,二人旁若无人深情相拥。   紧紧的,抓住了世界上独属于自己的唯一。   但世界需要叔这样的正义之士,不由分说还是把二人请到了警局。   警局里,两人如胶似漆宛如连体婴,给他们做笔录的警察们齐齐露出嫌弃的目光。   “老公我没走,我还在哦。”雪灯第N次重复着,依然是旁若无人,抱着萧衍的脖子又亲又啃。   萧衍当即给警察们表演什么叫双向奔赴,揉着他的头发,轻吻他的睫毛: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宝宝。”   警察们:→_→   大过年的真膈应人。   把两人扭送过来的救援大叔今天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情侣的事少管,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两个人做完笔录后黏黏糊糊回了家。   雪灯看着熟悉的房间,不禁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   按照原文来讲,男主已经OOC,剧情也崩到了5813星球,为什么我没走?   他找出手机,心觉大过年的,那个发奇怪短信的人总不可能还不在服务区,打算电话轰炸问个清楚。   结果发现,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手机里多了两条这个神秘人的未接来电。   心脏突突直跳,秘密即将揭晓!   雪灯还没来得及给这人回电,她的电话又打来了。   一接起来,对方上来就是一句:   “已经有读者找到我这边了,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杀到你家,这结尾你改不改自己看着办吧。”   雪灯:“朕的皇家翻译呢?”   对方明显一愣,立马又问:“你谁?”   “你给我发奇怪短信,还问我是谁。”   对方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道:“等等,我先研究研究。”   说完,挂了电话。   雪灯:?   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萧衍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面团和肉馅,虽然俩人都没有包饺子这项技能,但大过年的,对吧。   暂时把这神秘人的事扔一边,雪灯洗了手,迫不及待冲到餐桌旁。   这是他非常期待的新年项目——包饺子!   据说这一天的饺子馅里可大有文章,会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以求一个好意头。   比如往里放硬币,寓意财源滚滚;放红枣,寓意早生贵子。   雪灯忽然起身拉着萧衍上了楼,把人锁在屋里不让他出来。   萧衍敲敲门:“锁我做什么。”   虽然雪灯暂时没走,不代表就能确定他绝对不会走,一时看不到他,萧衍堂堂一米九二大汉焦虑的像林黛玉一样。   “饺子包完之前,不许出门。”雪灯乐呵呵道。   窗外烟花声不止,萧衍起来又坐下,望着天边绚烂烟花,不安的心才稍稍得以缓解。   一小时后——   雪灯打开房门,对着萧衍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他神秘兮兮的,萧衍料到准没好事。   一下楼,看到一碟刚从锅里捞出来的水饺。   每只水饺都有它自己的意识,活出了不同的模样。   旧的一年过去了,雪灯的厨艺依然没什么长进。   萧衍坚强微笑.jpg   雪灯按着他坐下,得意洋洋介绍:   “别看它们表面平平无奇,内里却大有乾坤,萧总监,准备好接受我的新年祝福了咩?”   萧衍拿起筷子翻了翻饺子防止黏连,也非常配合雪灯表现出满心期待:   “都有什么呢,好期待。”   雪灯委身帮他吹了吹饺子,示意他赶紧吃。   萧衍夹起一只研究半天,随即慢慢送进嘴里。   鲅鱼的腥味混合着巧克力的甜味,以及湿软如棉花一样的不明物质,在嘴里爆炸。   萧衍皱了眉:“谁家好人往饺子里放巧克力。”   “不是巧克力。”雪灯一本正经纠正道,“是小熊饼干,巧克力夹心的。”   萧衍:“……用意是什么。”   雪灯双手抱拳拱了拱:“祝你新的一年像小熊一样聪慧过人。”   “熊哪里聪明了……”   “你没看新闻么,很多熊会模仿人类发出声音,像人一样站立,甚至会挥手打招呼,让人类误以为是同伴,等人类毫无提防靠近时就一口咬断他们的脖子。”   萧衍:。   “大过年的,不要讲恐怖故事。”   雪灯笑呵呵又夹了只饺子送到萧衍嘴边:“再吃再吃。”   这次,萧衍做足了心理建树,小心翼翼咬了一点饺子边。   然后从嘴巴里扯出一根棉线……   很眼熟,好像是他之前做衣服剩下的材料……   “这又有什么说法。”   雪灯:“没说法,这只饺子包的时候漏汤了,饺子皮不粘了,所以做了个紧急缝合。”   萧衍缓缓放下筷子。   然后迅速起身想逃离现场!   被雪灯眼疾手快按回去:“继续吃继续吃嘛。”   萧衍一抬头,对上他毫无城府的笑,心软了。   别人家的新年饺子:   包糖球,寓意甜甜蜜蜜;   包花生,寓意健康长寿。   雪灯的饺子——   萧衍以为吃到巧克力就已经是大限了。   直到他从嘴里吐出一枚螺丝钉,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单纯。   “螺丝钉!寓意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萧衍:“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压岁钱,所以你蓄意报复。”   雪灯:“没有哦,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我真的没有报复哦。”   萧衍缓缓翕了眼,做了个深呼吸。   和雪灯一起的生活,如履薄冰。   雪灯凑过来:“所以真的不打算给我压岁钱么。”   给,怎么不给,再不给小命都没了。   萧衍从裤兜里掏出一封红包推过去:“新年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别光长个子,也长长智商。”   雪灯喜气洋洋捞过红包,薄薄的,里面有十块钱么?   打开一看,是张存折。   萧衍单手托腮,眯着眼看着他:“所有身家都在里面了,花吧,花完我再赚。”   “嘤,老公。”雪灯感激涕零,抬手扑过去来个大大的抱抱。   直接将萧衍连人带椅子扑倒在地。   萧衍那边揉着后脑勺,他却悄悄翻开存折细数到底有几位数。   数花了眼也没数明白,手机响了。   雪灯拿萧衍当人肉踏板,从他身上站起来找手机。   是那个神秘人打来的电话。   神秘人上来就是一句大言不惭的:   “嘿嘿,误会了。”   雪灯:?   “我是出版社的责编,因为我手下的作者写了点下头剧情,导致读者群起而攻之,你说,把好端端一男主写进监狱,她是不是有病。”   雪灯:……   “要我说……”   这话没法接。   “我就想联系她改结局,结果她胆子肥了,敢不回我微信,翻出当时她登记的电话号码发了消息给她,刚才调查过才知道,她换手机号了,但没告诉我,估计她的旧号卖给了你。”   雪灯:“是不是这么巧,我先前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在服务区。”   对方:“天地良心,真不在服务区,过年回老家祭祖,老家山沟沟里根本没信号。”   雪灯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因为这连环乌龙,我……”   差点惨死海中。   对方:“嗯?”   “没什么。”雪灯勉强撑起笑意,“既然是误会,哪说哪了吧,新年快乐哦。”   放下手机,雪灯看向萧衍:   “老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萧衍:“好的。”   “好消息是,往后余生,有人将伴随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哦,那坏的呢。”   “那个人是我。”   萧衍轻抚他的后脑,指尖穿过发丝,徒留余香;   “严格来讲,两个都不算好消息。”   曾经的他,非常反感生活中有外人侵入,也非常反感这个拿母亲秘密要挟他结婚的卑鄙小人。   “不过,负负得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