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雌君后他疯了[快穿]》作者:呼噜晓芙   文案:   世界渣渣千千万,虫族雄子占一半。   这些位于虫族顶端的雄虫们,有的虚情假意,有的娇纵跋扈,有的朝三暮四……   这些坏的彻彻底底,渣的明明白白的雄子们,却为一只又一只集世界气运于己身的雌虫大佬们所钟爱。   雄虫们享受着雌虫为他们带来的财富,地位,庇佑……又在将人利用干净后拍拍屁股跑路。   于是,这些爱不得,恨不能,无法放手的大佬们,不出意料的全部黑化了。   ①雌少雄多虫族位面:抛夫弃子雄虫攻×黑心莲亚雌受   人类土著陆轻穿越了,穿成了一只雄虫。   不幸的是,他穿在了一个雌少雄多,雌虫是个宝,雄虫遍地跑的时代;   更不幸的是,穿成了一只没有精神力和信息素,测不出等级的智障雄虫,下一秒就要被销毁的那种;   陆轻不想死,但陆轻也没钱赎身,于是只好重操旧业,使计骗了一只贵族亚雌当雌君;   亚雌长得美,智商高,就是眼神不太好,看不透他的虚情假意。   一朝政变,雌君的家族受到牵连。   在沦为阶下囚的前一天,烂心烂肺的陆轻犹豫了一瞬,秉承着“有福同享有难别人当”的处事原则,果断离了婚跑路。   但他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雌君已经身怀有孕;   更没想到的是,他那柔柔弱弱,磕破一点皮都要在他怀里嘤嘤半天的雌君,踏着无数的尸体和血泪,一举颠覆了王室和世家,还在全星域通缉他。   陆轻当然不敢回去,连夜扛着星舰跑路,不想半路星舰失事,本以为一代渣男就此殒命,却神奇的没死成。   陆轻眼睛一睁一闭,一觉醒来,被裹成木乃伊了不说,手腕脚腕全被拷上了铁链。   而他那五年未见的柔弱雌君,正坐在他的床头,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露出一个温柔又阴森的恐怖笑容:   “雄主……我好想你啊,你想我了吗?”   陆轻:“………”   吾命休矣!!   ②典型星际虫族位面:骄纵小作精雄虫攻×沉默冷硬上将受   ③原始部落虫族位面:冷漠情感障碍病美人攻×对外狂傲对内憨憨雌虫受   其余位面待定,顺序不定……   【高亮】   这本是《渣了雌君后雄子们重生了》的前世if线哦OVO;   虫族快穿单元文,每个世界均1V1,具体排雷会在每个世界第一章 作话注明,私设多多,接受不了及时点叉   来去随意,拒绝人身攻击,否则我拿小铲铲打你   内容标签: 星际 快穿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轻,兰希 ┃ 配角:沈朔,亚尔曼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要慌,没逝   立意:珍惜感情 第1章   帝国第一医院——   某间特护病房里,一只雄虫正兀自沉睡着。   雄虫容貌极其优越,却因为常年沉睡的缘故,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虚弱和苍白。   阳光透过窗帘,洒下一层淡淡的暖光,也让雄虫看上去有了那么一点温度,不至于太过冰冷。   雄虫身边,一只银发亚雌静默的坐着,正是帝国议会的首脑——   兰希·艾德里。   他不知这样坐了多久,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一座被雪覆盖的雕塑。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道轻轻的叩门声,随后,是一道清脆稚嫩的童声:“雌父。”   那宛如石像般静默的亚雌听到声音,终于有了一点反应:“……进来。”   话音刚落,一只约莫七八岁的雌虫幼崽便推门走了进来,正是兰希和雄虫唯一的虫崽陆璟。   看见幼崽,兰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问道:“什么事?”   雌虫之间的排他性,伴随着暴力与驱逐,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两只雌虫,相处之时也难免有着几分距离。   不过陆璟显然已经习惯,不甚在意的模样,他小心的看了一眼沉睡的雄虫,似乎是怕惊扰他,声音放的很轻。   “帕菲克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根据学院的规定,一年级新生必须提前两个月前往学院进行体能训练。”   “最晚下个星期,我就必须前往斯里兰星了。”   兰希闻言点了点头,他面上并无惊讶之色,显然早已知晓:“帕菲克军校那边我已经让艾尔尼斯打点好,护卫也会在暗中保护你。”   “只是帕菲克军事学院毕竟是帝国第一学院,我也不能干预的太过明显。”   到底是自己的虫崽,即使知道陆璟足够懂事,兰希还是不免多说两句,“到了那边,切记谨慎行事。”   “我知道的……”陆璟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他似乎有话要说,神色是罕见的犹豫不决。   “报道的时候,您能陪我一块儿去吗?”   雌虫崽毕竟还小,即使比同龄幼崽成熟很多,但在兰希面前,他那点心思简直无所遁形,一眼便看出幼崽醉翁之意不在酒。   兰希看了他一会儿,问道:“谁让你来的?”   兰希是在问,是谁让他来劝自己的。   陆璟懂事过了头,不会在明知道自己要照顾陆轻无法离开首都星的情况下提出这样的要求。   是克里特那多管闲事的家伙吧?   也不一定。   兰希漫不经心的想,艾尔尼斯也很爱操心……   然而出乎兰希的意料,幼崽握住了他的手,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是我自己,雌父。”   银发碧眼的幼崽仿佛是自己的缩小版,眉目间的风流锐意却又像极了另一个人。   兰希微微一愣:“……”   “我很担心您。”陆璟注视着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心,“雌父,或许您该出去走走了。”   自从三年前雄父出事之后,雌父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首都星。   雄父从死神那里堪堪捡回一条命,却因为虚弱陷入长眠。   而雌父……   他似乎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强大而从容,矜贵温雅。   但陆璟从小被亚雌带在身边,怎么会看不到他掩盖在平静笑容之下的痛苦和悲戚。   ——即使他是议会的首领,手中大权在握,可他却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喜欢的人醒过来。   雄虫的沉睡仿佛将他的灵魂都一并带走了,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具躯壳,不知哪一天就会倒下。   陆璟已经失去了一个父亲,不希望另一个父亲也离开他。   他希望自己的雌父可以从这场噩梦中挣脱出来。   “如果雄父看到您这样,也会伤心的。”   兰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扯了扯唇角:“伤心?”   亚雌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之色,陆轻才不会伤心。   他如果会伤心……   当初就不会狠心在他怀着虫蛋的时候丢下他。   不会任凭他苦寻多年不肯相见,更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雌父?”   大概是亚雌的脸色实在太差,陆璟没忍住问道,“您怎么了?”   “没什么……”兰希移开视线,他并没有对幼崽最开始的要求作出回答,只道:“去陪陪你的雄父吧。”   陆璟还想说点什么,但亚雌已经自顾自走到了窗边,将空间留给了他们,显然是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陆璟抿了抿唇,有些失落的模样,他早知道没那么容易说动亚雌,但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免有些挫败。   陆璟不是会轻言放弃的性格,打算待会再好好劝劝他,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跟自家雄父道别,毕竟有很长时间都不能见面了。   于是他又打起精神来,搬着小板凳挪到了自家雄父身边。   “雄父……”   跟雌虫父亲比起来,陆璟本能的更亲近自己的雄虫父亲,每次来都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沉默老成的雌虫崽子才会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天真和聒噪。   幼崽的声音放的很轻,距离稍微远点听上去就模糊不清。   不过猜也能知道,无非就是今天看了什么书,上了什么课……像是在汇报似的。   不过这次显然有些不大一样,或许是因为要去上学要告别的缘故,兰希还听到斯里兰星,上学等字眼。   兰希莫名想起了一点往事。   似乎很久之前,陆轻也就虫崽上学这个问题和他讨论过。   【虽然说雌虫崽很厉害,但去遥远的异星上学,做雌父雄父的怎么能不陪着。】   【等我们真的有了虫崽,可不能学克里特那家伙。】   明明说好要一起的……兰希低头一哂,似在自嘲,真的不负责任的家伙。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太阳西沉,连天幕都染上暮色,虽然兰希未曾催促,但陆璟也知道时间到了,幼崽依恋的蹭蹭雄虫微凉的掌心。   “等放假的时候我再来看您。”   “……”   沉睡的雄虫是不会理会他的,自然没什么反应。   陆璟也不失望,将雄虫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在亚雌面前站定,正要开口,却猝不及防被亚雌抢了先。   “周二晚上七点,议会有一个重要会议,我不能缺席。”   陆璟一愣,意识到什么,语速飞快:“从首都星到斯里兰星只要两个半个小时,我们早上八点出发,时间很充裕。”   兰希摸了摸虫崽的发顶,“嗯。”   陆轻食言了,他总要负起责任来。   兰希仔细掖好被角,起身:“走吧。”   陆璟应该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   “好……”陆璟随着他往外走,末了,又回头看了一眼,“雄父会醒来的,对吗?”   亚雌的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顿,过了好半晌,才道:“会的。”   他会醒来的。   房门悄然关上,离开的两人谁也没发现,雄虫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样,只剩维系生命的仪器滴答作响。   ——   陆轻仿佛陷入了一场冗长的幻梦。   他梦见了很多人和事,他没什么意识,但却知道,这其实是自己的记忆。   有些事很遥远模糊,有些事又清晰可见。   他忆起遥远的蓝星,看见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那个养大自己的老乞丐,那个将自己带入地下拳场的酒吧老板……   看见自己死掉又活过来,穿成虫族最普通的一只雄虫。   然后,遇到了兰希。   他看到自己和兰希一起步入婚姻殿堂,在众人的见证下结为伴侣;看到政局诡谲,大厦将倾,他在牢狱中递给兰希一纸离婚协议……   他看到兰希出狱,看到自己踏上前往边缘星的星舰——   然后就是漫长的五年分离。   他们的故事从他和兰希相遇开始,又以自己的死亡为终。   走马观花一般,陆轻在梦境中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于是天光乍破,些缕晨光透过窗,落在雄虫的脸上。   下一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昏睡了太久,神思未能及时回到身上,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珠像是失了焦般无神,缓了好一会,才逐渐恢复了神采。   陆轻只觉得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样,突突的痛,思绪更是乱成了一团浆糊。   ……发生了什么?   对了,他……好像死了。   他乘坐的星舰半路失事,直接炸成了渣。   陆轻还记得生命最后看到了漫天火光,清晰的记得那种生命被吞噬的感觉。   陆轻慢半拍的,把手贴上自己的胸膛摸了摸,心脏跳动的非常有力。   显然,他还活着。   “……”   说实话,陆轻没想过自己还能有醒过来的一天。   他乘坐的星舰在跃迁的时候被卷进了空间乱流,引擎直接炸了,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再睁眼的一天。   陆轻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宛如一台生锈多年终于重新启动的机器,僵硬的转动脖子环顾四周。   入目皆是一片白色。   这里……好像是医院。   是谁救了他?   陆轻甩了甩脑袋,扯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线,虚软的脚踩在地上,终于有了一点活过来的真实感。   与此同时,正同陆璟走进帕菲克学院学生宿舍的兰希,手腕上的终端疯狂震动起来。   兰希的脸色一瞬间阴沉的可怕。   “雌父?”   “……” 第2章   艾德里家族的私虫医院——   某间特护病房内,银发碧眼的亚雌眉头紧锁,深深的注视着病床上的雄虫。   亚雌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也不知有多久没有休息好了,他却无暇顾及:“他为什么还没醒?”   虽然已经极力保持冷静,音线中却难掩焦躁和紧张。   艾尔尼斯沉默了一会儿,道:“应该是麻醉剂的影响还未完全褪去。”   “应该?”   兰希皱着眉,显然对这模糊不清的回答不甚满意。   艾尔尼斯解释道:“麻醉剂的剂量是根据陆轻阁下的身体情况精密测算出来的,时效在18小时至24小时不等。请放心,不会对阁下的健康产生任何影响。”   艾尔尼斯看了眼终端,“最晚八点,阁下就会醒来。”   “……我知道了。”兰希闻言神色稍缓,“亲卫队调过来了吗?”   艾尔尼斯颔首:“已依照您的吩咐布置完毕。”   似乎是怕他不放心,顿了顿,补充道:“请放心,即使是S级军雌,没有您的允许,也断然无法从这座医院里走出去。”   “好。”或许是知道对方插翅难飞,兰希心下微松,道,“军部那边不好耽搁,你先回去吧。”   “是。”   门悄悄的关上。   艾尔尼斯出来时,不出意外的看到某只等候在外的红发雌虫。   那雌虫不是别人,正是第三军上将克里特。   军雌面色不善,也不知是因为路途奔波,还是因为等待太久。   “兰希怎么样了?”   艾尔尼斯闻言默然,半晌才道:“不大好。”   艾尔尼斯跟在兰希身边多年,经历了他和陆轻的初识,相恋,结婚和最后分手,自然知道那只雄虫在自家阁下心中的分量。   更清楚陆轻的离开对他造成了多么大的阴影和伤害。   只是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陆轻在他心中的份量只增不减。   艾尔尼斯的心止不住的下沉,无论是对于艾德里家族,还是对于他和克里特,这都称不上一件美妙的事。   唯一会为此感到开心的,大概就只有尼古斯家族了。   克里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爽的“啧”了一声:“那家伙呢?”   艾尔尼斯知道他说的是谁,摇了摇头:“还没醒。”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克里特试探的问道:“真给他拷上了?”   艾尔尼斯没说话,然而此时无声胜有声。   克里特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封锁港口和医院,还用秘铁锁将人锁住……醒来的第一天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以后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   克里特烦躁的想抽烟,又因为在医院的关系,硬生生忍住了。   后悔,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   果然当年在失事星舰上发现雄虫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把人创死了事,心软个什么劲,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端。   然而任凭他在这里肠子悔青,时光无法逆流,也影响不到一墙之隔的两个人。   病房内——   柔弱漂亮的亚雌抚摸着雄虫手腕上细细的铁链,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三年前找回陆轻的时候,兰希的地位远没有现在这么稳固,出于某些原因,他没办法将他转移到艾德里家族的私虫医院看着。   为了他的安全,兰希便在对方的病房里设置了一套安保系统,直接连接到他的终端。   三年了,警报从未响过。   可当他离开首都星,远在第二星系的时候,警报却响了。   多么巧合的时间。   那一瞬间兰希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他有那么多的敌人……   当年尼古斯家族用陆轻逼得他方寸大乱之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利用好雄虫,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那么这次又是谁想用陆轻来威胁他?   那一瞬间,兰希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名字,他甚至已经想好找回陆轻后,要怎么折磨这些虫了。   可当他看清监控的时候,却愣住了。   没有全副武装的军雌,也没有令人生厌的尼古斯家族,穿着病号服的栗发雄虫困惑的站在窗前。   透过隐蔽的监控,兰希甚至能看清那双让他着迷的琥珀色眼睛。   是鲜活的,生机勃勃的。   只一眼,就让兰希死寂已久的心如擂鼓般重新跳动起来。   陆轻……   醒了。   思绪回笼,兰希注视着病床上的雄虫,修长的手指绕起细细的铁链,露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   明明是很明媚的笑,却无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么多年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竟还是想着逃跑吗?   兰希拨了拨铁链,也不知在哪里按了一下,随后,空间泛起扭曲的波纹,细长的铁链连同手腕上的银色手环都消失不见。   兰希的目光更温柔了:“跑不掉了哦……陆轻。”   ……   殊不知自己被人盯上的陆轻,正深陷于一场梦境无法自拔。   也许是恐惧太过,他又梦到了过去。   陆轻是个顶倒霉的穿越者,本是地球人,好好在路上走着让广告牌砸死了,身死后穿越到了虫族。   别人穿越不说非富即贵,至少穿的壳子正常。   他倒好,穿成了个制杖,精神力体质双废,下一刻就要近焚化炉被销毁的那种。   在这个雌虫为尊的社会,没有精神力体质还差的雄虫,无法为种族带来一丁点好处,只会徒劳的增加社会负累,如果产生后代,甚至还会拖累整个族群的进化。   所以在成年后,如果二次觉醒不能改变体质,他们这样的废物雄虫,就会被雄虫救助协会销毁。   很不幸的是,陆轻就是这么倒霉。   为了保命,陆轻使了点小手段,骗了一只漂亮亚雌当雌君。   其实原本他只是想找个有钱的,用钱来贿赂协会的虫。   但没想到,他一骗就骗到了整个首都星最有权势的家族,艾德里家族的亚雌。   小命是保住了,但每天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日子实在是不太好过。   兰希作为伴侣,好的让人无法挑剔。   陆轻喜欢他吗,也许是喜欢的。   但这点喜欢跟他自己比起来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所以后来,当兰希被卷进政权之争的时候,陆轻毫不留情的跟他离了婚,卷走了大半财产,继续过自己的潇洒日子。   陆轻不觉得自己渣,有的人心中有爱,而他陆轻只不过天生一副烂心肠,除了自己什么也装不下,仅此而已。   同甘共苦值得歌颂,自私自利也未必要被踩进尘埃里,不过是选择不同罢了。   陆轻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要说唯一的错,就是他太心急了,没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急吼吼的离婚,没料到他那雌君岂会是被轻易扳倒的。   拿到离婚协议的第三个月,兰希就毫发无损的出来了,陆轻慌的不行,钱都不要了火速开润。   在尼古斯家族的斡旋下,陆轻一路润到了边缘星系。   这个地方,要资源没资源,要技术没技术,地理位置还烂的一批,没存在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是个虫都想逃。   陆轻是个爱享受的人,在这里待着别提有多难受了,但为了小命也没别的办法。   他原以为自己会在那里待到死,但他似乎低估了兰希的恨。   兰希一直没放弃找他,甚至在成为议长之后,发动全虫族找他。   当他在中央大街上得到兰希不日将前往边缘星巡访的消息时,陆轻就知道这里他是待不下去了。   他连夜挎着小包袱跑路,不想星舰爆炸,含泪闭眼。   那濒死的窒息感将陆轻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看到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不用特意观察,陆轻一眼就发现这块天花板和他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显而易见,他的位置被转移了。   陆轻的脸色颇有两分一言难尽。   事情还要从陆轻发现病房里的医疗器械都印着血色蔷薇的标识开始。   陆轻一看到那个标识,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那是艾德里家族的族徽,兰希的家族。   对于陆轻来说,这实在称不上什么好消息,毕竟因星舰爆炸而死只是一瞬间的事,落到睚眦必报的前夫手里,那可是生不如死。   走出房门,看到病房门牌号上印着的血色蔷薇之前,陆轻心里多少还是存了点侥幸心理的,毕竟艾德里家族的业务颇为广泛,也许只是这家医院刚好采购了他们生产的东西而已。   然而等陆轻走出病房,看清屋外的陈设时,他的幻想就彻底破灭了。   这竟然是艾德里家族在帝国第一医院辟的特护病房。   当年他为了钓兰希英雄救美,身负重伤之后就是住在这里。   几乎是一瞬间,陆轻就将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星舰是真的失了事,但好巧不巧,他没死透,兰希就趁机把他救了回来。   但以陆轻对兰希的了解,亚雌绝不可能是好心,以兰希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是觉得死太便宜他了,打算把他救活了再整死。   要是等兰希发现他醒了,留给他的结局指定是生不如死,比武大郎还惨。   意识到这一点,陆轻光速脱下病号服,跑路,必须跑路。   陆轻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果断翻墙跑路,然后——   出师未捷身先死,一针让人药翻了。   昏迷前,他看到了艾尔尼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就……挺令人窒息的。   如果说兰希是个大魔王,那艾尔尼斯就是他手下第一大魔将。   艾尔尼斯都出现了,那兰希还会远吗……   仿佛是要印证陆轻的猜想,身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您醒了啊。”   那声音很耳熟,耳熟的让人孩怕。   陆轻僵硬的转过头去,就看到他那五年未见的柔弱雌君,正坐在他的床头看着他,一双碧绿色的眼眸幽深无比:“好久不见啊,雄主。”   “这些年我一直很想您……”亚雌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脸颊,露出一个温柔又阴森的恐怖笑容,“你想我了吗?”   陆轻:“………”   吾命休矣!!! 第3章   试问一觉醒来发现面前坐着想噶了你的前夫是什么体验?   别人怎样陆轻不知道,他反正快吓死了。   和兰希当了那么久的夫妻,陆轻对他惩罚背叛者的手段也略有耳闻。   那一瞬间,陆轻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惨烈血腥的死法。   想他陆轻从地球穿越到虫族,穿成一只亟待被销毁的雄虫,好不容易才勾搭上兰希把小命苟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始于兰希,又终于兰希,陆轻不合时宜的想,他这辈子也算有始有终。   但轻易认命不是陆轻的性格,否则当初在火葬场的时候他就应该安详的被推进高温炉,可面对虎视眈眈的前夫,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什么对策。   兰希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了,那未曾移开的手如同一条滑腻的蛇,抚过陆轻的脸侧,引起一阵颤栗:“怎么不说话呢,雄主……”   陆轻:“……”   我他妈哪敢说话。   兰希见状弯了弯唇角,那笑容温柔,透着几分不可言说的甜蜜与怀念。   “您没想过会再见到我,对吗?”   亚雌的语调温柔极了,可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看向他时,却不再盛着脉脉温情,而是刻骨的冷意。   陆轻简直头皮发麻,整个人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兰希见状,笑容更灿烂了,他的手一路滑至脸侧,手腕微转,就捏住了对方的下巴,力道也不似一开始那么轻柔,带着些狠意。   那双碧绿色的眼眸眯起,就像一条蓄力攻击的蛇,听的人无端发冷:“这么多年不见,您就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陆轻僵硬的吞了口唾沫,虫神在上,亚雌每次要整人的时候,就他妈是这个鬼样子啊。   不管怎样,他现在必须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了,否则兰希当场就能把他嘎了。   “我,那个……”   果不其然,兰希闻言力道微松,饶有兴趣的挑起眉:“嗯?”   “……您想说什么。”   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激动呢。   算上陆轻昏迷之前,他们已经足足有八年未说过话了。   陆轻第一句会说什么呢。   好久不见?   还是……对不起?   ——都不是。   陆轻望着亚雌那张漂亮到没边的脸,忽然间福至心灵。   以兰希的性格,就算想弄死他,也绝对会让他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会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杀他。   兰希对此的解释是每一个敌人都值得尊重,但陆轻知道亚雌纯粹是觉得一无所知的死去太便宜对方了,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陆轻聪明的小脑瓜灵光一闪,顿时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陆轻摆出一个困惑的表情:“那个……请问你是?”   “哈。”兰希旋即就笑了,“……不认识我了?”   就雄虫最开始那反应,要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兰希·艾德里名字倒过来写。   陆轻一点都不做作的“啊”了一声:“我该认识你吗?”   “……”兰希唇边的笑意越扩越大,真不知道是该开心对方还记得自己的习惯呢,还是该恼怒于这家伙一醒来就逃避现实的态度。   不过雄虫既然想玩,他也不介意继续。   原本他还在想,怎么才能让陆轻和他重新开始,“失忆”……虽然是假的,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兰希不想戳穿他,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的多疑人设,反问道:“真不记得了?”   陆轻内心慌的一批,表面上却表现的非常镇定,装都装了索性装到底,困惑道:“我该记得什么?”   瞧瞧,这么多年过去了,陆轻的演技还是这么浮夸。   兰希偏头掩去唇角的笑意:“关于您自己的,名字、生活,经历……”   陆轻谨慎的点头:“这些我都记得。”   必须得记得,不然也太容易穿帮了。   兰希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又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这可不兴的记啊。   陆轻斩钉截铁的道:“不记得了,来A区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兰希:“……”   虽然知道雄虫的动机,但还是好气哦。   兰希他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让罪魁祸首好过。   亚雌嘴角一撇,露出一个十分失落的表情,那双碧绿色的眼眸颜色森*晚*整*理一下子变得很浅,仿佛被水浸透一般:“真伤心,您竟然忘了我。”   “我们是在长老那里见过明路,在虫神和全首都星虫民见证下缔结婚契的伴侣……”   “您怎么可以忘了我?”   陆轻:“……”   这怨妇一样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你清醒一点啊喂!!   不是,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   陆轻的抗议当然一点效果也没有,他们离得太近了,一恍神的功夫,足够亚雌圈住他的脖颈,靠进他的怀里:“雄主……”   陆轻:“………”   如果害怕能具象化,陆轻现在肯定跟爱德华·蒙克画的《呐喊》一个样。   “您想知道我们的过去吗?”   不,我不想。   陆轻浑身散发着拒绝,然后被迫听完了兰希和自己的爱恨情仇2.0版本。   为什么是2.0版本,因为兰希说的跟事实根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什么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走进婚姻的殿堂啦,什么自己为了救兰希被星盗突突在床上躺了好几年啦……   陆轻惊掉了下巴,好半天没合上。   “您看上去似乎不信?”   兰希讲了大半天的话,有点口渴,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适时的表现出了一点怀疑。   “是还记得什么吗?”   这简直是个送命题啊,陆轻一点儿都不怀疑,自己要是敢点头,当即就能血溅三尺。   陆轻艰难的笑了一下:“我信……”   就有鬼了。   话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兰希这家伙这么能编,要不是他就是抛夫弃子的渣虫本渣,搞不好真就信了。   然而兰希显然还没完,慢吞吞的放下杯子,用冰凉的双手捧住他的脸,“我们这么恩爱,您却忘了我……”   “您说,该怎么弥补我?”   兰希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一只趴在人身上索命的艳鬼,平白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轻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不等他反应过来,耳垂就是一痛,然后像是被含进了什么温暖湿润的地方。   陆轻僵硬的转过头去,就见兰希挂在他身上笑,脑袋搁在他颈窝里,殷红湿润的唇瓣似乎刚离开他的耳朵不久,还挂着一缕银丝。   陆轻:“……”   妈!!这里有变态啊!!   被认定是变态的亚雌见状更兴奋了,舔了舔唇:“那么……”   “我们做一点伴侣间该做的事吧,好吗。”   “………”那一刻,陆轻的表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虽然一起生活了很久,但陆轻偶尔还是搞不明白兰希在想什么,心思深沉的政治家们总喜欢故弄玄虚,让别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就比如现在,陆轻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话题怎么就跳到床上去了啊!!!   陆轻艰难的伸手扒开兰希的脸:“不,你冷静一点——”   地球人和虫族的思维鲜少能够同频,就比如此时此刻,陆轻那僵硬别扭的姿态明明写满了抗拒,但落在兰希眼里那就是欲拒还迎。   瞧瞧,不过几年而已,雄虫竟变的这样生涩。作为一名优秀的雌君,这种时候怎么也要负起责任来才对,他一点都不介意帮陆轻回忆回忆。   兰希摁住他的爪子,兴奋的舔舔唇:“陆轻,不要害羞。”   陆轻:“……”我他妈不是害羞!!!   陆轻一个鲤鱼打挺,趁兰希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卷着被子一个三级跳一路蹦到角落,神色惊恐。   兰希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慢吞吞的眨了眨眼睛,起身往陆轻这边走。   陆轻见状差点维持不住表情:“你别过来——”   “……”兰希停住了脚步,困惑的歪了歪头,“陆轻?”   陆轻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亚雌对这种事有多么热衷,陆轻当然知道。   又或者说,不仅仅是兰希,虫族们即使已经进化成了高等文明生物,基因里依然保留着部分原始的兽性,在繁衍上尤其明显。   与含蓄的人类不同,雌虫们大多都这样的直白大胆,示爱时是这样,在床上也是。   从前他们是伴侣,玩出花来那都是夫夫间的情趣,轮不到别人说什么。   可他们离婚了好多年了,兰希还那么恨他,又为何这样。   这是什么新的惩罚方式吗?想看他失控?   还是……心里有所怀疑,在试探他?   想到这里,陆轻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的道:“兰希。”   “我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你,也不记得过往的一切,对现在的我来说,你和陌生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即使如你所说我们之前很恩爱,但在这种时候,我们并不适合做这……”   “陌生人?”   陆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亚雌打断了。   也不知这三个字怎么刺激到了他,那张漂亮的都隐隐扭曲,“您竟然觉得我是陌生人?”   这三个字几乎燃烧掉他的全部理智,气到极致,兰希一直以来勉力维持的风度和温和荡然无存,神色阴郁而扭曲,仿佛酝酿着风暴。   雄虫明明没有失忆,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别有预谋的让自己爱上他,离不开他,又在最后狠心抛下……做了那么多的事,在雄虫眼里,他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吗。   陆轻下意识的战术后仰,即使分开了这么久,身体的某些条件反射还是无法抹去,就比如现在,看见亚雌生气就头皮发麻。   陆轻心有惴惴,却见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竟平静下来。   “您失去了记忆,可我没有。”   “陆轻,你是我的雄主……”兰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兰希不想再陪陆轻玩这可笑的游戏了,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他太清楚陆轻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果揭穿了他失忆的假象,这家伙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和他讲话,他会缩进自己的壳里,拒绝一切的沟通,甚至会想方设法的逃跑。   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兰希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阴暗和偏执,再睁开时已是平静一片:“我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又那么相爱,我现在不过一时情难自己,这样也有错吗?”   欸?   啊??   等等,这是在说什么鬼话?   陆轻傻掉了,相亲相爱这种词放在我们身上真的合适吗?   陆轻风中凌乱,而兰希却不依不饶,抿唇道:“您躺在那里生死不知,可有想过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想你,想和你亲吻,拥抱,做一切伴侣间该做的事。”兰希顿了顿,这种时候,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真切的痛苦。   “可我只能看你躺在那里,不敢碰你,不敢和你说话,时刻担心你不会再醒来……”   不知是不是谈及过去,那些被兰希刻意压制住的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没有尽头的等待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吞没。   真可笑啊,世人皆赞叹艾德里家的亚雌清醒睿智,冷静自持。   可不管过了多少年,他还是会因为陆轻的一句话破防。   陆轻总能那样轻易的勾起他所有的情绪。   兰希无声的攥紧手指,后退半步。   他必须离开这里,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之前。   然而虫神今天也分外不眷顾他,兰希抬脚正要走,眼前忽然一阵眩晕。   “兰希——!!” 第4章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就像此刻,即使陆轻打心眼里怕兰希弄死他,可看到亚雌要跌倒的时候,他还是行动快过脑子,下意识的伸手将亚雌抱紧了怀里。   肾上腺素飙升让陆轻的心一瞬间鼓动如擂,他惊魂未定的看向兰希:“兰希,你怎么——唔?!”   陆轻的嘴被简单粗暴的堵上了。   “……”陆轻一整个瞳孔地震,嘶,这家伙又不讲武德,用苦肉计。   妈的能不能轻点,怎么还这么爱啃人啊!!!   陆轻黑着脸想把兰希撕下来,然而兰希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固执的不肯再松手。   陆轻推拒的动作一顿,这家伙的状态不对劲……   陆轻脸色变幻莫测,最后不知想到什么,自暴自弃般放弃了抵抗,任亚雌索取。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希不适的症状终于缓解几分。   五感恢复之时,就看到雄虫生无可恋的被他压在身下,唇瓣殷红如血。   兰希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凑过去舔他的唇,语调模糊不清:“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陆轻糟心的看他一眼,把人推开,走到一半,见亚雌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暗骂一声,只好回去将他抱起来。   兰希愣了一下,随后果断伸手抱回去,糟糕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陆轻把人放回床上,皱眉看着他,欲言又止:“……你刚才怎么回事?”   兰希缓慢的摇了摇头,看上去呆呆的:“没事。”   陆轻无意识的皱起眉,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陆轻想了两秒想不明白,果断放弃了,毕竟虫族医疗水平相当高,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亚雌不想说,他也没必要探究到底,更何况他也没立场。   陆轻心态良好的倒水去了,出于人道主义,给兰希也倒了一杯。   “喝点水,补充水分。”   他看兰希刚刚流了好多汗来着。   兰希把水杯放到了一边,然后抬手勾住雄虫的脖子,咬他的耳朵,神色有点阴郁:“您就不能多问一句吗。”   哪怕是装装样子。   陆轻吃痛的后退,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   换作从前他早就要闹了,但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陆轻忍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拜托你告诉我吧。”   “呵呵。”敷衍的雄虫。   不过虽然知道他在敷衍,但兰希还是有被取悦到,“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信息素依赖症而已。”   陆轻瞳孔微缩,怔怔的重复一遍:“信息素依赖症?”   “嗯。”兰希没指望陆轻知道,他的雄虫对于这个社会有着非比寻常的抗拒心理。   不过这次却出乎兰希的意料,只见雄虫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亚雌怎么会得信息素依赖症。”   兰希垂下眼,长长的睫羽掩去眸中神色,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像密林最深处的湖泊,阴暗幽深,透不进一丝光亮,“是啊,亚雌怎么会得信息素依赖症呢……”   深度结合后,有极少数的高阶雌虫会因为高等级的精神力疏导和安抚,对雄虫的信息素产生上瘾般的依赖性。   从理论上说,亚雌不需要雄虫的精神力疏导,也不需要信息素安抚,不应该产生这种依赖。   但不知为何陆轻走后,兰希却出现了和雌虫们一样的症状。他像每一个失去雄主的雌虫那般,心悸、头疼,在深夜来临时辗转反侧,痛苦不堪。   这并不致命,却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自己失去了什么。   “或许……”兰希叹了一口气,“只是因为太喜欢您了。”   陆轻设想过许多答案,唯独没有想到兰希会这么说。   他发现好像自己已经看不懂兰希了,明明应该恨他的,又为什么说这种话。   就像在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所有的恨与怨都在时光中消弭无痕,只剩下满腔思念与爱意留待诉说。   是假象吧。   兰希是多么记仇的亚雌。   陆轻心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糅杂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正踌躇间,却见兰希忽然不适的皱了皱眉头,当下神经一紧:“怎么了,还很难受吗?”   兰希有一瞬间的怔愣,一个能在伴侣最脆弱的时候硬得下心肠抛弃他的雄虫,也会为了他的一点点难受而妥协无措。   兰希扯了扯唇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雄虫真是太犯规了。   怎么可以这样。   “兰希?”   “嗯……”兰希没骨头似的靠进雄虫怀里,“有一点……”   ——其实他原本只是因为察觉到窥探视线而感到不适而已。   不过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艾德里家族的亚雌算计一切,他早已经学会自己争取利益。   就好比其实他没想卖惨,但雄虫既然已经表露出在意的模样,他自然也要好好把握。   兰希虚弱的说:“您能给我一点信息素吗?”   不过给“陌生虫”提供信息素什么的似乎有点怪怪的,于是兰希飞快的补充了一句,“看在我们过去那么恩爱的份上——”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呢,这么说的话陆轻应该不会拒绝的。   事实证明兰希对陆轻是有一点了解的,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他便如愿被那股熟悉的香气包裹起来。   陆轻的信息素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像是雨后的山林,草木混着新泥,散发出清新沁脾的气息。   虫族能够用技术模拟出类似的生态环境,却无法制造出这种味道的人工信息素。   漫长的分别中,兰希的记忆无可避免的一点点褪色。   他以为陆轻不会醒了,也做好了被信息素依赖症折磨一生的准备,可当陆轻再次用信息素包裹他的时候,他还像从前那样丝毫没有抵抗力。   兰希蹭蹭他的肩膀,就像一只孤飞的候鸟,经过漫长的飞行终于回到了故乡,于是克制不住的露出了一点依恋的神色。   而陆轻并没有看到,当事人表示懊恼极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了,不然怎么会把大魔王往怀里抱,竟也不怕对方突然翻脸戳死他。   现在情况未明,怎么也应该和兰希保持距离才是。   然而不知为何,当兰希露出难受的神色之时,他还是没办法保持无动于衷。   ……可真是疯了。   陆轻忧愁的将兰希往怀里拢了拢,覆手顺着他的背脊轻拍,释放着他那少的可怜的安抚信息素。   这句话并不是托辞,陆轻从人类世界穿越而来,虽然有了雄虫的壳子,但有些地方还和人类一样。   例如他的精神力像人类一样,不能说完全没有,也只能说聊胜于无。   而精神力等级和信息素挂钩,这就导致陆轻能释放的信息素也非常有限,这也是兰希依赖症发作控制不住要吻他的原因。   当雄虫对外产生的信息素十分有限的时候,自然只能从□□中获取了。   兰希抱着人吸了一会儿,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仰头看他:“陆轻……”   这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陆轻果断伸手把亚雌的脑袋推远了:“这不合适。”   他的嘴到现在还在痛呢!!   “可我还是很难受。”兰希委屈的说。   ……反正他是不可能出卖□□的,陆轻冷酷的想。   兰希也不说话,就望着他,那双碧绿色的漂亮眼睛湿漉漉的,有点委屈,又掺了两分失落,配合对方苍白的脸色,看上去要多脆弱又多脆弱。   陆轻:“……”   装、装可怜也是没用的!!   对峙半天,兰希放弃了,语气幽怨的说,“那您再抱抱我,好吗?”   ……这听上去比xxoo或者啵啵啵什么的好接受多了。   抱一下也不会少块肉,况且他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给生病的亚雌一点药而已。   就跟扶老奶奶过马路一个道理OVO   这么一想,陆轻整个人都轻松了,接受良好的任由兰希抱抱。   “今晚,您可以都抱着我吗。”   兰希是懂得拿捏陆轻的,见他妥协趁热打铁,说,“毕竟您的信息素真的很少。”   陆轻拒绝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艰难的点了点头:“……好。”   如果克里特看到这一幕,大概会毫不吝啬的赏给陆轻一个大白眼:得,又掉坑里了。   一无所知的陆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于亚雌贴贴。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陆轻自我催眠,兰希都不夺他清白了,他也就稍微体谅他一下吧。   兰希见状,眼里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笑意,如果他有尾巴,此刻大概已经摇起来了。   兰希环住雄虫的腰,前后手从雄虫的前腹和后腰穿过,最后牢牢的扣在一起。   这样就够了。   兰希的目光意味深长,剩下的……总有讨回来的时候。   他生于艾德里家族,周遭虎狼环伺,家族教给他的第一条生存法则就是学会等待。   没有耐心的猎人,又怎么配得到美味的果实呢。   兰希愿意给他一点时间。   让他一点一点的,重新走进他的森林,常伴他左右……   兰希眨了眨眼睛,眼角沁出一点泪花,他在雄虫的怀里得到了久违的安宁,那根自陆轻苏醒以来就一直绷紧的神经也自然而然的松懈开来。   夜色渐深,氛围正好,于是倦意便悄然而至。   兰希蜷起手脚往深处缩了缩,又过了一会儿,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便无声无息的阖上了。 第5章   “兰希,你——”陆轻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半边身子都麻了,正想让兰希挪个地儿,却发现亚雌已经闭上了眼睛。   陆轻屏住呼吸,不太确定的又唤了一声,回应他的却是亚雌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真睡着了啊。   陆轻神色微妙,雄虫的信息素能安抚雌虫,让他们放松警惕。   可那是被敌人用十几只高阶雄虫信息素干扰却仍旧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的兰希啊。   也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竟让兰希的警惕心低成了这个样子,以至于这么一点点的信息素就能让他卸下防备。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对议会的首脑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陆轻支着下巴看他,也许是让他满心防备的对象睡成了球,半点威慑力都没有,陆轻也不必时刻忧心性命安危,胆子就大了起来,伸手拨了拨对方凌乱而柔软的银发。   亚雌还像他们分别前一样高贵漂亮,容颜一如既往,似乎从未改变。   只是长发变成了短发,从议会中的小小议员变成权势滔天的议长,羽翼丰满,能够将对立者赶尽杀绝,也有足够的权力将背叛者从天涯海角捉回来。   “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轻的语调低沉模糊,像是叹息,又似是怨怪,不知是在问谁:“把我捉回来,总不可能是旧情难忘吧。”   陆轻无可避免的想到兰希的信息素依赖症。   任何事物被冠上情爱的色彩,总是会被人津津乐道的,虫族也不例外。   连陆轻这个不怎么了解虫族社会的人都听说过信息素依赖症,纯粹是因为无聊的虫族们将它称之为爱情的试金石,只出现在彼此深爱的伴侣中。   如果一只雌虫对他的雄虫深爱不移,自然而然的就会对他的信息素会产生依赖性。   雄虫在时还好,一旦两人分开,长久得不到安抚的雌虫就会出现头晕心悸等一系列症状,不致命,但很难受。   信息素对雌虫来说并不具有独一性,所以其实这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   陆轻思及此,作乱的手微微一顿,兰希难不成还喜欢他吗?   不能吧。   陆轻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够离谱的,没忍住低头一哂,兰希是那么一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雌虫。   或许从前兰希是真的喜欢他,但也应该在背叛中消失殆尽了才对。   陆轻的目光落在怀里睡的正香的亚雌身上,罕见的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陆轻悲哀的发现不管过去多久,自己总还是摸不透他的。   陆轻没心没肺惯了,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索性就放弃了。   人生在世,并不是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有缘由。   就像他也搞不懂自己刚才为何会想要安抚他的冲动从何而来。   如果每件事都要求一个答案,那活的也太累了。   陆轻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浓重,嗯,就很适合跑路。   陆轻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更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兰希因旧情而放弃报复的可能性,对于背叛者,兰希的手段向来狠绝。   哪怕是他一手养大的弟弟,从小一同长大的发小……他都能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陆轻不觉得自己这几年时光,抵得过他们从前十几年的深情厚谊。   跑是一定要跑的,兰希现在睡的人事不知,机会摆在眼前,不跑是傻子。   陆轻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眼前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把兰希扒拉下去。   亚雌把他的胳膊当枕头不说,爪子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陆轻心说兰希怎么还和从前一样,手里不抓点东西就睡不着觉,但显然现在不是回忆往昔的时候,陆轻一边把胳膊往外抽,一边凝神注意兰希的反应。   简单的动作拖的又长又慢,愣是给自己弄出了一身薄汗,胳膊是抽出来了,只要再把衣服解救出来就大功告成了。   陆轻缓了两秒,伸手开始扒拉。   陆轻的胆子还没有大到直接去掰兰希的手,只是小心的把自己的衣服往外抽,然而即使是这样,他刚一动,原本熟睡的亚雌就蹙起了眉,长长的眼睫不住颤动,似乎有要清醒的征兆。   陆轻立刻就不敢动了,悄咪咪的给他放信息素。   见亚雌的眉毛重新拉平,似乎重新睡了回去,然而还没等陆轻松一口气,就见亚雌不太放心似的,另一只手也搭上了他的手臂。   两只手攥的死紧,袖子都起褶子了。   陆轻:“。”   过分了啊你。   眼见此路不通,陆轻只能另想他法,视线巡视一圈,很好,不仅没有剪刀这种利器,偌大的病房甚至连个陶瓷杯都看不见,把袖子划断的念头直接胎死腹中。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陆轻开始思考把袖子扯断但不惊醒兰希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了两秒陆轻放弃了,艾德里家族的医院他住过,那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这病号服只是看着不结实,想要扯开还是需要不小的力气,陆轻可以肯定,不等他把袖子扯断,兰希就会醒。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陆轻行走江湖多年,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的,当即就表演了一场金蝉脱壳。   虽然不太雅观,但可喜的是,陆轻同志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   更可喜的是,陆轻同志没让喜悦冲昏头脑,认真又小心的挪到了窗台边,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   陆轻探出脑袋,谨慎的观察外界情况。   陆轻自觉隐蔽的行为,殊不知在军雌眼里透明的如同三体人。   “……”   夜色中,一只红发雌虫挨在葱郁的林木之后,正是克里特。   遮挡物和夜色掩去了他的身形,也遮挡了陆轻的视线。   陆轻自然看不到那些各式各样隐蔽物后的军雌们已经将整座医院牢牢的控制了起来。   克里特不知道该说他胆大包天还是天真无邪,面色颇有些一言难尽:“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跳窗逃跑吧。”   艾尔尼斯擦拭着手中的枪械,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出不去的。”   “我当然知道。”克里特嘀嘀咕咕,“可这是五楼。”   这点高度对雌虫来说不算什么,但雄虫这么脆,这不得摔个稀巴烂。   要是摔死了兰希搞不好又要发疯。   艾尔尼斯神色如常:“不必担心,他下不来。”   克里特:“……也是,锁还拷着呢。”   陆轻对此一概不知,他正鬼鬼祟祟的观察外界的情况。   好在他的视力很好,夜色没有太限制他的视野,所以他能清楚的看到此时医院里大部分房间都是漆黑的,只有走廊的应急灯亮着,散发出些许微弱的亮光。   医院不等同于监狱,不会有太多的安保力量,只要避开值夜的保安,等到了外面,再想隐藏自己就容易多了。   陆轻的脚挨上了窗台边,他都看到了,三楼顶上有个延伸出来的小平台刚好可以缓冲,虽然很小,陆轻还是充满了自信。   他可是在特战部进修过的雄虫,区区五楼,小菜一碟。   陆轻回头看了兰希一眼,不存在的良心莫名抽痛了一秒,但也只有这可怜的一秒。   陆轻收回视线,抬脚往下跳——   自由,我来啦!!   “砰——!!”   就一股巨大的拉力扯回去砸在地上时,陆轻整个人是懵的。   什么情况?!   没等陆轻反应过来,手腕就是一痛,像是有十个大汉扯着他的手往后拉。   陆轻被扯的直扑腾,一路跌跌撞撞:“欸,兰希你别——”   等陆轻看清眼前情形时,陆轻的脑门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只见扯着自己的不是兰希,而是一只手环,不,也许说是手铐才贴切。   那手铐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扣在陆轻的手腕上时几乎感觉不到,以至于他一直没发现。   长长的锁链从手铐一直延伸到床角,竟还在不断的收缩,于是倒霉的陆轻就被它一路往回拖,最后咔擦一声,严丝合缝的拷在了床边。   不等陆轻松一口气,一抬头就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张熟悉漂亮的脸。   兰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床上看着他,碧绿色的眼眸幽深无比。   “您在做什么?”   陆轻痛苦的抹了一把脸:“那个……你听我狡辩。” 第6章   “您想去哪儿?”   兰希刚从睡梦中清醒,面上却没有一丝惺忪迷茫之色,目光清醒又冰冷。   夫妻多年,陆轻哪能看不出来这是兰希生气的前兆,堂堂七尺男儿差点给老天爷跪了,不带这么玩他的,回回逃跑都能被当场抓住。   陆轻干笑两声:“没想去哪……”   兰希曲手拨了拨雄虫手腕上的锁链,语气意味不明,“是吗?”   这把秘铁锁集成了最新的技术,是瞬发型的,只要雄虫不离开这个房间就会一直处于隐形无感状态,而雄虫一旦离开房间,锁就会瞬间被触发,收束他的活动范围。   雄虫如果不是想走,现在也不会被拷在这里。   意识到雄虫又想离开他,兰希的心就像被沉进了海底,咕嘟咕嘟冒着黑色的泡泡。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雄虫安分的待在他身边,非要打断他的腿,关进笼子里才行吗。   兰希眯起眼睛,目光不住的在雄虫腿上游移。   陆轻起了一身白毛汗,求生欲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相信我,我真的哪也没想去!!”   “我就是想去关个窗户。”   兰希的黑化戛然而止:“……”   话开了头,后面也就没那么难编了,陆轻张口就来,“不然夜里寒气那么重,着凉了怎么办?”   兰希扯了扯唇角,小骗子。   虽然明知道他在说假话,但兰希还是非常好脾气的被哄好了。   就像一只被主人丢掉的小猫,再重逢之时明明气的要死,恨不得咬死没良心的主人解气,但到底还是舍不得,只好凶巴巴的、别别扭扭的蹭着它的裤腿,希望他能哄哄自己。   即使对方说的是谎言也不要紧,他会相信。   兰希摸了摸他的脸,“我不会着凉的。”   “不过您既然这么担心的话……”兰希不知看到什么,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我们不如来做一些火热的事?”   陆轻顺着亚雌的目光低下头,终于意识到他现在正出处在一个光膀子的状态,就……有点涩涩。   陆轻的脸色一时间五彩缤纷。   “不来吗?”兰希戳了戳他的胸肌,叹息道,“您现在不担心我会感冒了吗。”   你感冒个鬼,陆轻真想把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倒干净,抽搐的唇角把亚雌的手扒拉下去。   兰希没有胸肌可以摸也不生气,眨眨眼睛:“真的不来吗?”   兰希垂下眼,睫羽微颤,看上去有点委屈:“可是您刚才骗了我,都还没有补偿我呢。”   陆轻的面皮隐隐抽动一下,反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不能霞说啊。   兰希:“您先前答应我,今晚会一直抱着我的。”   “……”虚指,虚指懂不懂啊!   但陆轻是不敢跟兰希杠的,讪笑了两声,“不要这么计较嘛。”   兰希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又有点不大好看,“不可以。”   “说好是一晚上就是一晚上,少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就像雄虫最初说好要陪他一辈子的,也不可以食言。   “伴侣之间要坦诚相待,所以也不可以骗我。”   陆轻本来还战战兢兢的,闻言也不知道哪根经抽了,反问道:“既是伴侣,你为什么要用这个拷着我。”   锁链晃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配合陆轻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怎么看怎么诙谐。   兰希心虚了一秒:“你说这个啊……”   兰希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这其实是一种特殊的治疗仪。”   陆轻:“?”   ???   这大铁链子,这大手铐,你跟我说是治疗仪?   谁家治疗仪拷在床边的,啊?!   陆轻嘴角抽搐:“你看我是不是特像那个大傻子。”   把谁当傻子糊弄呢?!   兰希推了推眼镜,表情那叫一个正经:“您昏迷的这几年间医疗技术也更新迭代了,虽然它造型有些奇特,但确实是治疗仪没错。”   兰希这一番话说的半真半假,陆轻的手环确实是一种可以维持雄虫生命体征的治疗仪,而那条锁链是正儿八经用来防止雄虫逃跑的,两者用特殊的手段连接,最终变成了现在的形态。   兰希即使是真的说谎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人骗的团团转,更何况现在还掺了一点点真,给陆轻看的一愣一愣的。   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让陆轻觉得自己特别小题大做。   陆轻看了一眼兰希,又低头看了一眼拷着自己的大链子,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不会吧,难道真的是?   没等陆轻琢磨明白,就听兰希道:“您不会以为我用这个是要囚禁您吧。”   陆轻的表情写着五个大字:难道不系吗。   囚禁play您老人家又不是没玩过。   “真是令人伤心。”兰希适时露出一点难过的情绪,“您竟是这样想我的……”   这一下把陆轻都搞不会了,还有点莫名的心虚,但理不直气也壮,陆轻装作没听到,讨价还价:“那你先给我解开。”   “光着膀子不好,我穿件衣服。”   兰希拿了件新的衬衫过来:“履行承诺还是我帮您穿?”   陆轻两个都不选:“不穿就不穿吧,就是有点冷,你给我解开,我盖个被。”   兰希把被子抱远了:“履行承诺还是我给您暖暖?”   “我……”   “履行承诺吗?”   “……行森*晚*整*理。”谈判无果,陆轻果断结束了这没意义的对话。   抱就抱,没什么大不了了。   陆轻把人提进怀里:“现在能给我解开了吗?”   兰希摸了一把光滑温热的胸肌:“头好痛要不然再亲一下吧,您先前给的信息素不够。”   兰希逼逼叨叨:“头疼的话,可能就没办法解开治疗仪了……”   陆轻:“。”   没完没了你是吧。   陆轻抬手摁住兰希的后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啵啵亲了两下,木着脸道:“希望您这回别再有托辞了。”   兰希吧唧吧唧嘴:“怎么这么快。”   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男人不可以说快。   这下陆轻被触怒了,一把拽紧亚雌的衣领亲了上去。   自醒过来开始,他简直是事事不顺,逃跑未遂就算了,还被兰希当囚犯一样拷住。   心理和生理双重压力之下,就有点压不住气,对待兰希时也没收着力。   生气状态下的雄虫没意识到这一点,等一吻结束,看到亚雌唇上沁着的血珠时,陆轻两眼一黑。   什么热血旖旎的心思全都散了个干干净净,心里慌的一匹,兰希不会弄死自己吧。   同他的担忧不同,兰希其实很是高兴。   疼痛,意味着真实。   陆轻醒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不是梦境,也不是臆想。   兰希摸了摸唇瓣,那微弱的刺痛昭示着陆轻的存在。   兰希意犹未尽的舔舔唇:“再来一次吧。”   陆轻:“…………”   我可不是来卖的啊我告诉你。   在陆轻的坚定拒绝下,兰希最终还是没得到亲亲。   当然,陆轻也没讨到好,被迫挂着大铁链子睡了一晚上。   兰希这家伙简直油盐不进,一旦不合他的意,绕是说破嘴皮子也没用,不给他解开就算了,还得寸进尺枕着他的胳膊睡觉。   他可是在床上躺了三年才醒的植物人啊,也不怕把他的老胳膊枕坏了。   陆轻怨念横生的从床上爬起来,罪魁祸首老早跑没影了,只身边的被窝还留着一点余温。   陆轻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七点半。   这个点……估计是上班去了。   兰希当年只是一个小小议员的时候就称得上日理万机,现在打理首都星大小事宜,只会更忙。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陆轻看了一眼兴致缺缺的就垂下了视线。   “……”   不知是为了气他还是纯粹忘了,兰希没有恢复锁链最开始的隐匿模式,手腕上的大铁链子银光流转,显得十分扎眼。   陆轻抬起手腕,铁链子十分应景的咣当作响。   ……当务之急得把这个拿下来才行。   看兰希昨晚那个死活不给他解的态度,这玩意儿就算真的是个治疗仪,里面肯定有鬼。   保不齐就是什么用来掣肘他的东西,决不能让这东西留在身上。   昨天晚上兰希一直闹他,以至于陆轻都没来得及好好研究,今天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大铁链子也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看着细细长长的一条,拷在手腕上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让人有一种仿佛一扯就会断的错觉,然而偏偏硬度惊人,想靠蛮力打开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也并非全然毫无破绽。   陆轻注意到,锁链和手环产似乎并不是配套生产的,衔接处能看到一些组装过的痕迹,就像是厂家为了赶工仓促之下没来得及处理细节一样。   最绝的是,这衔接处看不到半点虫族科技,而是直接用锁扣简单粗暴的扣在了一起。   这对于万事万物要求极致完美的艾德里家族来说显得很不符合常理。   怎么想都像是有诈的样子,但偏偏任陆轻翻来覆去端详良久,也没发觉其他异常,只好把这一点归结于艾德里家族的生活品质大不如前。   陆轻掀开被子下床,开始搜罗自己想要的工具。   好在兰希虽然没给他解开锁链,但好歹解除了长度上的限制模式,让陆轻能够在房间里自由活动,否则陆轻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   陆轻现在住的病房是一个小套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当然,一个植物人是用不到这些的,这都是兰希昨天晚上弄来的。   陆轻寻思着自己怎么也能找到点能用的东西吧,然而翻了半天,别说什么小刀锯子了,连个铁制品都没见着。   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也该认命了,不过陆轻不是一般人。   在强大的求生欲下陆轻爆发了惊人的求生欲,他把整个房间里唯一的电子产品拆了,手搓出了一股小铁丝。   陆轻从前在修理厂打过工,懂一点机械,对他来说想要撬开这种锁扣并不困难,不比开个锁困难多少。   陆轻把铁丝往锁眼里面怼,一插到底,然后一点一点转动。   “咔哒——”   手环和锁链的连接处传来一声脆响,随后那股一直将陆轻的手往后牵扯的力量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锁扣开了。   陆轻大喜过望,喜不自胜,一把抓住那条万恶的锁链往下扯——   然后陆轻就麻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麻了。   一股过电的感觉从陆轻的手腕传递到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直接给陆轻电的妈都不认识。   直挺挺的倒下时,咔哒一声开了。   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刚好露出兰希那张人神共愤的脸来。   陆轻:“………”   这他妈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7章   首都星四季分明,夏季骄阳似火,冬季霜雪漫天,此时正值春夏交接之际,倒是难得的温和舒爽。   前一阵连着下了十来天的雨,今天终于出了太阳,温暖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房间里,让人看了就心情明媚。   不过再猛烈的太阳也驱不散陆轻心里的阴霾,越狱不成反被电了个四仰八叉,陆轻卷着被子缩在角落里,活像一朵忧郁的蘑菇。   “陆轻……”   兰希抿着唇角,脸色很不好看。   趁自己落难千方百计要逃离自己身边的人是他,现如今好不容易苏醒还是执着逃跑的人还是他。   一天跑两次,真给他能的。   昨晚亲亲抱抱的愉悦早已经荡然无存,望着雄虫忧郁的背影,兰希凉飕飕的说:“……该闹脾气的明明是我才对,您生什么气。”   陆轻闻言直接破了大防,掀开被子瞪他:“合着我该兴高采烈挨电?”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陆轻酸溜溜的想,从前连那啥的时候不小心抓了他都愧疚的不行,现在竟然直接上刑具电他,果然还是不爱了。   什么治疗仪,全他妈是骗人的。   兰希愣了一下:“原来您在为这个生气吗?”   陆轻酸溜溜的说:“您想多了,我哪配生气。”   这都是他该的。   骗了兰希又抛弃他,都这样了,难不成还指望亚雌能对自己好吗。   虽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期,可当事实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陆轻心里却有一点点没来由的酸。   兰希垂下眼,看到雄虫手腕上的手环光华流转,轻声说:“那个是模拟痛觉的,没有真的电你……”   当年他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是真的恨极了陆轻。   囚禁,催眠,打断腿……   在那段被信息素依赖症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光里,兰希想过无数个折磨他的手段。   最恨的时候,兰希甚至想过同他一起死。   兰希原以为他是恨的,可经年重逢,他却悲哀的发现,他最想要的不过是让陆轻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这个时候兰希才恍然惊觉,他们分别的实在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经淡忘了陆轻对自己的背叛和伤害,只记得他对自己的好。   所以又怎么下得去手伤害他呢?   他可以在政坛大杀四方,肃清所有的敌人,可对待陆轻时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无论是这副手铐也好,还是那虚张声势的模拟器。   兰希自嘲般笑了一下,神色落寞无比:“我舍不得那么对你。”   陆轻闻言心神俱震,一时失语:“……”   兰希知道他不信,也不再解释,修长白皙的手抚上手环,也不知道在哪里按了按,禁锢着陆轻的银色手环就那么脱落开来。   然而陆轻重获自由的喜悦还没燃起来,就见兰希将手环往自己手上一拷,然后用他之前的作案工具往里面怼。   陆轻眉心一跳,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动作:“你干什么?!”   连他这种身强体壮的都差点被电晕了,兰希一只亚雌,被电可还得了?搞不好直接就过去了。   “嫌自己命长了是不是?”   兰希被凶了也不生气,挣了挣手,似乎还想继续:“我只是想证明给您看。”   “用不着。”陆轻让他吓得脑瓜子都嗡嗡的,一边摁住他的手,一边把小铁棍扔远了,道:“我又没说不信。”   “好吧。”雄虫紧张兮兮的样子让兰希心里的阴霾褪去了些,没忍住弯了弯眼睛,然后下一秒就把手环拷回了陆轻手上。   陆轻:“……”   捏妈。   陆轻心里那个火蹭蹭往上冒,短暂的战胜了小命捏在兰希手里的恐惧,揪着他的领子:“给我解开。”   兰希显得很淡定:“等您痊愈的时候,我会给您解开的。”   就强行让我有病是吧。   陆轻眼都瞪直了:“我早就好了!!”   要不是兰希拷着他,他早就能飞檐走壁了!!   兰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你没有。”   身体上确实没什么大碍了,可雄虫总想着离开他,这“病”可得好好治治呢。   还好陆轻不知道兰希是怎么想的,不然指不定当场就跟他拼了。   陆轻气的要死,栗色的头发乱糟糟,恨不得下一秒就竖起来。   真可爱。   从前陆轻在他面前也爱端着,明明年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却总是在他面前摆大人架子,就好像为了展示自己的可靠稳重一样。   那样的陆轻温柔俊美,处处纵容,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有时候完美得虚妄,兰希就总爱逗他。   但逗过了就不好了,还是要哄一下。   兰希伸手把他的毛捋顺了,然后从空间纽中拿出几个保温盒,整理的码在桌子上,道:“医生说您可以不用再输营养液了。”   “我带了一些您爱吃的,尝尝好吗。”   “您也应该饿了吧。”   “……”陆轻酝酿了一肚子祖安话,正想硬气的说不饿,并问候兰希全家时,但是肚子临阵背主,十分应景的叫了一声。   兰希把盒子打开,食物的香气就迫不及待的往陆轻鼻子里钻。   陆轻:“。”   艹,艾德里家换厨师了吗?怎么能香成这样??   兰希见状眼中划过一丝笑意,递了餐具:“尝尝吧。”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陆轻接过勺子,喝了两大口汤,真香。   兰希笑眯眯的,托腮看着他:“味道不错吗。”   “嗯嗯。”陆轻在边缘星那旮旯里待了五年,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遇到首都星的珍馐美味,这哪里抵得住。   兰希:“那您该怎么奖励我?”   陆轻吃的正欢呢,闻言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奖励你。”   兰希无辜的眨眨眼:“因为那是我做的啊。”   “咣当——”   陆轻手一抖,勺子掉回了碗里,溅出汤水。   好在陆轻喝了不少,倒是没溅到衣服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兰希重新盛了一碗,“给。”   陆轻木然看着兰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在地球时看过的一部名作,想起了一句台词。   “……”   #大郎,吃药了# 第8章   首都星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   什么是地狱?   地狱就是威尔士家族的雄虫开战舰,尼古斯家族的雌虫做生意,艾德里家族的亚雌下厨房。   虫神赋予三大家族强悍的武力,令人艳羡的财富和无与伦比的智慧,却也将他们某些方面的技能点拉到了地心。   兰希身为艾德里家族的继承者,他的厨艺不说难以下咽,也实属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陆轻深受其害,还记得刚和兰希在一起的时候,恰逢他生日,兰希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菜。   陆轻猜想兰希从小锦衣玉食的,估计不怎么会做饭,不过谁让对方是金主爸爸呢,再难吃他也会吃完的,彼时陆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很给面子的将兰希的黑暗料理吃了个精光,然后——   陆轻在医院度过了此生最难忘的一个生日,急性肠穿孔,足足住了一周院才好。   陆轻望着眼前这色泽漂亮的饭菜,只觉胃部隐隐抽痛,好啊,这是想毒死他啊。   亏他还以为兰希对他还有那么一点旧情,陆轻幽怨的看了亚雌一眼,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呢,要不要这么狠。   见他看过来,兰希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他本就不信雄虫失忆,此刻便也更加笃定,不过失忆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兰希恶趣味泛滥,明知故问:“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陆轻的脸色颇有些一言难尽,这是合不合胃口的事吗?   兰希有些苦恼和困惑:“味道应该很好才对。”   陆轻:“……”   诚然,兰希的厨艺比之过去进步了不少,如果说他之前做的饭从卖相到内里都是一个炸弹的话,那他现在做的就是一个糖衣炮弹。   刚入口的时候味觉冲击力小了,甚至味道还不错。   但糖衣炮弹也是炮弹,陆轻瞪着饭菜,妄图从外面找到一点兰希下毒的蛛丝马迹。   兰希表示很受伤,眼眶泛红,眼泪要掉不掉。   “您现在这么讨厌我了吗?”   陆轻:“。”   从他多年和兰希斗智斗勇的经验来看,这家伙大概率是在装。   可被那双漂亮的碧色眼眸盯着的时候,陆轻悲哀的发现,虽然离开了这么久,但他的服务意识依旧不减当年,就比如看见亚雌伤心难过就下意识想哄:“喂……”   眼见他似乎要哭的模样,陆轻简直浑身不自在,下意识伸手捏他的肩膀:“差不多得——”   兰希装了一下还不够,故作坚强的笑了一下,又说:“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您以前明明很喜欢的。”   ……得了?   “???”   陆轻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睛都瞪圆了,谁?   谁喜欢?   就仗着他“失忆”,胡说八道都不用打草稿了是吧。   陆轻的表情简直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极了,但兰希骨子里多少沾点鞭太,他觉得很可爱。   想rua。   不过兰希也清楚雄虫现在还没放下戒备,到底还是忍住了,伸手揉了揉眼睛,擦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您还记得吗,您从前刚到艾德里家的时候,吃不惯住不惯,都是我在照顾您。”   陆轻嘴角抽搐,以前明明都是我做饭,您自己下过几次厨心里没数吗。   兰希当然没数,不然也不能这样胡说八道:“您以前还说我的厨艺比之厨神费罗德都毫不逊色、唔唔——”   “够了。”陆轻捏住亚雌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兰希被物理禁了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想把雄虫的手扒拉下来,陆轻哪能让他如愿,见他被捏成了鸭子嘴,半分气势也无,又想到自苏醒以来对方的种种行径,顿时恶向胆边生,不仅没放手,还坏心眼的又捏了两下。   猝不及防的触碰,让兰希睁大了眼眸:“?”   熟悉的动作,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兰希的心,让他不免想起过去的事。   陆轻和他在一起时才二十岁,不知是出于少年人的小心思还是雄虫莫名的自尊心,总在他面前装深沉以显示自己的可靠,兰希就总爱逗弄他。   雄虫那里斗得过他这样在政坛上舌战群儒的诡辩家,打也舍不得打,说又说不过,最后只能手动让他闭嘴。   兰希骨子里占尽了雌虫的恶劣因子,这个时候就会坏心眼的舔他的掌心,看雄虫气急败坏的松开手,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   然后下一刻,他会圈住雄虫的腰,笑着亲吻他漂亮俊秀的眉眼,一点点顺毛。   于是故事发展到最后,又总会发展成一场艳丽旖旎的情事。   他们也曾亲密无间,像寻常夫妻那样嬉戏打闹,柔情缱绻。   兰希曾经以为他们能一直这么走下去。   兰希伸手攥住他的指尖,轻轻的摩挲,心中似乎有某种情绪正在破土发芽。   “陆轻,我……”   我其实已经不怪你了,只要你肯回到我的身边,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兰希喉间有千言万语,临到头却犹豫了,如果雄虫是因为厌倦了他而想要离开,如果自己剖白完被拒绝,那该怎么办?   亚雌沉默了。   陆轻表面镇定,内心已经血流成河,这爪子怎么就不听使唤啊,我恨!!   大魔王你也敢捏,不要命了吗!!   他不会发现我是假失忆了吧。   陆轻揪着小被子,直到床单都被抓的皱皱的:“您想说什么?”   “没什么。”兰希抿了抿唇,按捺下翻涌的心绪,“只是很高兴,您的身体上还保留了一部分对我的记忆。”   陆轻愣了一下,很快顺着台阶下了,赶紧解释:“我刚才也很奇怪,就像是从前做过许多次一样。”   “嗯。”兰希慢吞吞缩回指尖,不欲多言,“再用些食物吧,您醒来到现在都没有打营养剂。”   陆轻巴不得这一茬赶紧过去:“嗯嗯嗯。”   兰希见状低笑一声:“我喂您吧。”   “嗯嗯嗯……啊?”陆轻脑袋点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僵在了半空,那不能吃□□啊。   陆轻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吐槽,勺子就怼到了唇边。   “……”   这一口下去他不得死过去,陆轻摁住他的手,艰难的扯出一抹笑:“不——”   作为虫族中公认的战五渣,亚雌的力气显然也是比不得雄虫的,被陆轻压制着,兰希也挣脱不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神色仿佛在说您可真难哄。   然后在陆轻震惊的目光中,兰希侧头饮下,随后俯身覆了过来。   陆轻:“!!”   怎么还学霸道总裁嘞!!   陆轻下意识闭上眼,然而亚雌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好像有点不对。   陆轻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兰希无辜的看着他:“我只是想跟您证明,这真的很好喝。”   陆轻:“……”   “您闭眼做什么?您看起来……”兰希凑近了,呼吸喷洒在陆轻的脸颊,温热的,带着湿润的气息,“是想要一个吻吗?”   陆轻:“…………”   “真拿您没办法。”兰希苦恼的摇摇头,然后撅起嘴——   未遂。   被陆轻一把捏住:“少胡说八道。”   陆轻强装镇定的捧起碗吨吨来了两口,“我只是忽然被风迷了眼而已。”   绝不是被兰希CPU多年而导致的条件反射。   绝对不是。   “原来如此。”兰希无辜的眨了下眼,“可是我想亲你,怎么办?”   与我无瓜。   骚话听多了,陆轻多少也有点免疫,面无表情的捧着碗干饭。   死就死吧。   被毒死了也比让兰希玩死好。   兰希笑的不行,自相逢以来一直围绕着他的阴沉气质都散去了不少,陆轻真是的,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禁逗。   陆轻化悲愤为食欲,狂炫了三碗饭,然后惊奇的发现,咦?他好像没事。   没有腹痛难忍,也没有肝肠寸断。   陆轻惊疑不定的看向兰希,而亚雌在他吃饭的时候就早早退到了一边,正拿着光脑处理事物。   察觉到他的视线,兰希摘下眼镜看过来:“怎么了?”   陆轻:“没什么,只是没想到……”   陆轻的话头顿住,他觉得兰希搞不好是拿家里厨子做的饭来糊弄他的,就想看他破大防。   兰希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小九九,笑了一下:“是不是没想到我做的还不错?”   陆轻挑了挑眉:“真是你做的?”   兰希但笑不语,但他的表情显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轻眨了眨眼睛,这算什么?   惨遭抛弃的柔弱小寡妇苦练厨艺三五载,誓要让渣男悔不当初?   陆轻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赶紧喝了一口甜汤压压惊,这还不如兰希骗他更有说服力。   陆轻实话实说:“我以为,以您的身份地位不会做这些事……”   事实上,兰希从前也确实不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陆轻如果不盯着,总是会忘记吃饭,也不注意休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只矜贵的、永远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亚雌,也沾染了凡间烟火,他学会了照顾别人,学会了下厨,学会处理平凡生活中的琐事。   “没有办法。”兰希的声音让陆轻从恍然中回神。   兰希歪着头,有些苦恼的说:“要带虫崽的啊。”   “……”   陆轻手一抖,汤洒了一身。   虫崽。   嗯,是的,他们是有一个虫崽。 第9章   发现虫蛋的存在时,小家伙已经一个多月了,对于六个月就能完成妊娠过程的虫族来说,虫蛋已经是一个初具雏形的生命。   彼时虫帝重病垂危,皇子们忙着争储,正是首都星政局最乱的时候。   虫崽到来的时机并不恰当。   出于理智,兰希并不想留下这颗虫蛋,虫蛋渴求雄父的安抚,在它的作用下,雌虫会对伴侣产生病态的渴求和依恋,这会影响他的理智和判断。   而当时的艾德里家族风雨飘摇,他根本分不出精力去孕育一颗虫蛋。   原本因为政务繁忙得不到伴侣的安抚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现在又加一只虫崽子,可想而知这会给他造成多大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兰希也担心尼古斯家族会对虫蛋下手。   兰希不希望自己多出一个弱点,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这个弱点不要存在。   可一想到虫崽会长着肖似陆轻的眉眼,兰希如论如何也无法狠下心肠。   那不仅仅是他的孩子,也是陆轻的。   兰希到底还是选择了留下它。   他原本打算回去后就告诉陆轻这个消息,他知道陆轻喜欢虫崽,知道它的存在一定会很高兴。   可命运捉人,他没来得及回家,反被构陷谋害虫帝,关进了监狱里。   再后来,在大雪覆盖的诏狱里,陆轻带来了离婚协议书,最后一次见面以兰希的歇斯底里结束。   到底还是没能告诉陆轻,他有了一只小虫崽子。   失去了雄父的信息素安抚,虫崽在药物作用下勉强出生,可到底还是不足,出生后又瘦又小,干巴巴弱唧唧,总也一副要死的样子。   兰希无法,只好整日将他带在身边照顾,渐渐的,那些琐事就都会了。   当然,艾德里家族不至于请不起一个厨子,连下厨都要兰希亲自动手。   只是陆璟刚出生那会儿他还没掌控整个首都星,明枪暗箭难防,陆璟的营养液被动过手脚,险些丧命,那之后他便不敢假手于人,厨艺就这么锻炼出来了,直到政局稳定方才作罢。   其中心酸苦楚自不必说,反正陆轻这小没良心的估计也不会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那虫崽呢?   兰希侧目看向身边默不作声的雄虫,陆轻急于摆脱他,但他却始终无法对他狠下心。   打不得骂不得,只好借虫崽给自己增加一个留下他的筹码。   但有没有效兰希心里也没底: “陆轻,你在想什么?”   陆轻这才如梦初醒,猛然回了神,哑然道:“没什么……”   陆轻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虫崽的消息如同当头一棒,砸的陆轻心肝肺哪哪都疼。   命运总喜欢跟他开玩笑。   就比如,当陆轻以为自己会像千万普通人一样,度过自己平凡而普通的一生时,猝不及防的穿越到了虫族,还娶了一只亚雌当老婆。   又比如,当亚雌锒铛入狱难以脱身,他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对方留下的阴影,无牵无挂的过完下半生时,却又突然得知身在牢狱的前夫肚子里揣了自己的娃。   陆轻是怎么也想不到,兰希竟然会怀孕。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就约定过暂时不要虫崽。   兰希是雌虫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两人世界还没过够,不想让虫崽分走原本属于他的宠爱;   而陆轻则是对这段关系毫无信心,总抱着被发现秘密就跑路的打算,也怕孩子绊住他的脚步,兰希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陆轻自然无不应允。   虽然说他们伴侣间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少做,但该有的措施一次都没落下,也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让兰希怀上了虫蛋。   陆轻当时刚和兰希离了婚,已经逃到了边缘星系,听说此事的时候差点给老天爷跪了,不带这么玩的。   虫神从不肯眷顾他,他想要的家人,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在最荒诞的时间来到了他的身边。   然后又被他亲手抛下。   陆轻心里又苦又涩,连带着他的喉咙也莫名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明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   “那他,他现在还好吗?”   于是兰希就知道,陆轻是在乎的。   不在乎自己,对素未谋面的虫崽子倒是关心的很。   兰希的笑容有点淡,虽然想拿陆璟试探他的也是自己,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让他的心情十分不美妙,冷气那是嗖嗖的往外放,不答反问:“……我以为您听到会很惊讶呢。”   陆轻闻言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失忆人设,好险没吓出一身冷汗。   淦,这种时候还不忘记诈我。   人在危急关头脑子都转的比平时快,陆轻瞬间就想好了说辞:“据你所说,我们结婚都许多年了,又那么恩爱,有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兰希勾了勾唇角,只是那笑意莫名有些凉:“您说的对。”   陆轻也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期期艾艾的看着亚雌:“他,他现在在哪里啊,过得好不好啊?”   兰希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好得很啊,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想着逃跑不说,也没听他问过一句自己的近况,问起崽子来倒是巧舌如簧了。   “他很好。”兰希说,“您想想见见他吗?”   陆轻闻言下意识绷紧了身躯,他心里乱乱的,就听到“见见”两个字,亚雌的酸气愣是一点都没听出来,紧张而又忐忑的问:“那我,我可以吗?”   兰希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盈盈说:“您是他的雄父,有什么不可以?”   “那太好……唔!”   陆轻的脸被兰希掐住了,“里干涩莫?”   “您真偏心,雄主。”兰希面上笑意不减,却透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对我横眉冷对,爱搭不理,对虫崽子倒是积极又热情。”   陆轻:“……”   亚雌的阴晴不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陆轻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唇角,怎么连崽子的飞醋都吃啊。   “兰希……”   兰希不说话。   “兰希……”   然而任凭陆轻多么抓肝挠心的,兰希愣是无动于衷,只点了点脸颊。   翻译过来就是:没有一顿亲是哄不好的。   陆轻:“……这不合适吧。”   兰希阴恻恻的看着他。   对峙了半分钟,陆轻还是败下阵来,把亚雌的脑袋掰过来,啵啵亲了两大口,抽着唇角道:“可以了吧。”   兰希还是有点不爽,但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于是摘下了手腕上的终端。   陆轻眨巴眨巴眼睛:“?”   兰希在光屏上戳了两下:“陆璟最近在帕菲克军校上学,放假才会回来。”   “哦……”   陆轻的眉毛眼睛都耷拉下去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兰希见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小脾气又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也不戳终端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这么想见他?”   这个时候要是敢点头就死定了。   陆轻果断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兰希冷哼了一声,把终端递给了他。   然后陆轻就看到,终端首页赫然是一只雌虫幼崽的照片。   只能说兰希的基因太过强大,虫崽长的跟兰希很像,都有着银色的眼睛和头发,五官也很像。   仔细看,才能依稀看到几分陆轻的影子,不过陆轻还是很喜欢。   照片上的陆璟似乎刚破壳不久,还是只小糯米团子。   他皱眉看着镜头,手里拿着一只玩具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喜欢小熊,所以不大开心的模样。   陆轻心里又酸又软,“兰希,他真的和你很像欸。”   一样漂亮,一样可爱。   “……”兰希怕自己压不住脾气,早已经眼不见为净的退到了一边处理事物,闻言也不知听出了什么,语气听不出喜怒:“您之前见过他?”   他敏锐的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之处。   这些年为了陆璟的安全考虑,一直以来兰希都刻意隐瞒着他的消息,从不让陆璟在媒体面前露面。   首都星人人皆知他和陆轻有一只虫崽,却无人知晓他长什么样。   听陆轻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为什么?   陆轻常年在边缘星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又是如何知道的?   陆轻戳终端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道:“我猜的。”   兰希心里怀疑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面上却不露声色:“原来是这样。”   陆轻的手指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也曾偷偷的回来过。   彼时兰希刚生产完,在议会休了长假,对自己的通缉也松快了许多,陆轻得以在友人的帮助下偷摸回来。   不过即使有人相助,艾德里家也不是他能轻松混进去的,陆轻险些被人发现,幸运的是,那一天艾德里家发生了一场小闹剧,混乱中陆轻闯进了一间屋子。   好巧不巧,正是婴儿房。   保姆和佣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陆轻就看到小虫崽子在摇篮嘬手指。   看见陆轻的时候,许是父子之间的血脉相引,雌虫崽子扑腾着手脚,薄如蝉翼的小翅膀耷拉在身后,想要要雄父抱抱。   可是陆轻甚至连一个拥抱也不能给他。   因为他留下的信息素会被兰希发现。   而虫崽子单纯至极,什么都不懂,得不到父亲的安抚,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一下子就蓄满了泪。   哭声引来了佣人,也引来了兰希,陆轻只能落荒而逃。   最后的最后,陆轻看到亚雌抱起虫崽,背影纤瘦而憔悴。   那一刻,陆轻的心中破森*晚*整*理天荒的生出了一些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一直渴望拥有的家庭……好像被他自己亲手给毁了。   陆轻心中酸涩,垂着眼,又往后翻了一页。   这一时期的陆璟是超级可爱的三头身,这似乎是为入学而拍的纪念照,他穿着幼稚园的学生服,银色的头发兜在小黄帽里,看起来可爱极了。   不过陆璟的心情不怎么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要上学的缘故,仍旧板着个小脸,严肃的表情出现在这么一张脸上,有一种逗趣的诙谐,陆轻没忍住弯了弯唇。   陆轻又往后翻了一页,这是再长大了一些的陆璟,已经是七八岁的大孩子了。   他的五官逐渐长开,身形抽条生长,隐隐有了少年挺拔俊秀的模样。   陆轻算是发现了,他的崽子似乎生性就不怎么爱笑,照片上总是板着个脸,看上去冷冰冰的,特别不好接近。   是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吗?   陆轻叹了一口气,又往后翻了一页——   翻到底了。   咦?   “没了吗?”   其实照片多的很,但是兰希不想给他看,淡定的点了点头:“终端里存的照片不多。”   陆轻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哦……”   “不过——”兰希话锋一转,“家里有很多,等你好了,我们可以回家慢慢看。”   “……”   陆轻合理怀疑,兰希就是看他上心所以故意把陆璟的照片藏起来不给他看,以此吊他的胃口,驴他回艾德里家。   事实证明,陆轻简直不要太了解兰希,精准的戳中了他的小心思。   不过兰希哪能让他发现,早就做好了准备,神色也是坦荡的不行,道:“先前终端坏过一次,修复的时候只同步了一些紧要的数据,不信的话您可以翻。”   陆轻将信将疑的搜寻了一番,果然没能翻出第四张照片。   竟然还真是。   陆轻表示震惊:咱就是说,一个有崽子的人,终端里竟然没有几张崽子的照片,这不科学,平时都不晒崽的吗?   陆轻神色悻悻,正想将终端还给兰希,就看到兰希正垂眸敲着光脑。   也不知是不是认定他翻不出花来,因此注意力也没放在他这里。   陆轻捏着终端的手微微顿住,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趁着兰希不备,或许能试着联系外界看看?   陆轻悄咪咪的偷瞄亚雌一眼,然后登上了星网。   陆轻不敢直接往外发送信息,也不敢联系任何人,他随便在首页上选了个词条进去,假模假样的编辑了几个字,按下发送键——   【评论失败】   看来兰希的终端是单向传输的,只能接收外界的消息,却无法同外面联系。   兰希先前用终端处理政务,估计用的是虫族高层的内域网络。   也是,兰希是个多谨慎的人,在明知道自己想跑的前提下还敢这么大剌剌的把终端给他,估计也是笃定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这没什么,毕竟自陆轻醒过来开始,一切就都没顺过。   陆轻现在的心情非要形容的话,就好比吊瓶里通电,有一种输麻了的平静。   ……那就吃吃瓜吧,陆轻心态良好的点开了热搜。   今天的热搜广场格外热闹,一排排的全都标了“爆”。   #惊!植物虫一夜苏醒,真爱感动虫神?#   #兰希·艾德里强制爱#   #霸道议长小俏夫,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盘一盘艾德里家族掌权人和他那贫民前夫的爱恨情仇#   “……………”   如果虫族的文字没在他昏迷的这几年经历一场仓颉造字这样大变动的话,为什么这几个字每一个他都认识,组合起来就那么令人费解?   这个霸道议长八成是兰希,这个小俏夫……   难不成是他?   陆轻颤抖着手点开一个词条,然后就看到了一只栗发雄虫扒墙逃跑的高清大图。   陆轻手一抖,终端啪叽一下砸在了膝盖上。   #妈妈,我上新闻了# 第10章   “怎么了?”   陆轻风中凌乱之际,一只手伸过来拾起终端:“磕着没有?”   陆轻呆滞的摇了摇头:“没……”   兰希见他一副让雷劈了的样子,慢半拍的眨眨眼睛:“发生了什么?”   陆轻兜住自己险些惊掉的下巴,指了指终端。   “这,你……不是,我?”   兰希略微垂眸,那一条条颇具噱头的热搜便映入眼帘:“罗菲斯特通讯社啊……”   兰希反手就是一个保存:“他们家拍照向来是可以的。”   陆轻:“?”   您老人家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劲。   眼见亚雌刷的津津有味,陆轻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你竟然都不生气?”   亚雌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陆轻也不傻,这通篇看下来,震撼归震撼,但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连带的,借着他指桑骂槐骂兰希呢。   “嗯?”   “为什么要生气。”大概是不太舒服,兰希换了个姿势,脑袋搁在陆轻肩膀上,“这多有意思啊。”   他也不过几天没去议会,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来找死了。   兰希懒洋洋的往下划,果不其然在一堆糟七糟八的词条中看见了一条正经的。   #议会首脑涉嫌非法拘禁#   兰希点开来,首页赫然是艾尔尼斯带着大队人马追捕陆轻的画面。   非法拘禁……哦,也是,他和陆轻都离婚好几年了,这么没名没份的待在一起,可不得是非法拘禁吗。   兰希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个事实可真让人不爽。   陆轻搓了搓肩膀,怎么感觉有点凉飕飕的,正欲说点什么,忽听门外有人扣响。   兰希动作一顿,随即撩起眼皮:“进来。”   门应声打开,来人笔挺的军装长靴,有着灰色的头发和眼睛,正是兰希的得力干将,艾尔尼斯。   陆轻的面皮隐隐抽动了一下,艾尔尼斯作为兰希的心腹,陆轻从前没少跟他打交道,远的就不说了,就说前些天跑路失败,那都是拜艾尔尼斯所赐。   陆轻还记得他一针给自己药翻的事,对此很是怨念。   不过陆轻的小怨念显然无法对艾尔尼斯造成任何影响,冷漠的灰发军雌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了两步,行礼道:“议长。”   艾尔尼斯是个有分寸的雌虫,来找兰希显然是有正事,不过兰希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在他面前从来不摆长官的架子,闻言身子都没带挪半下的,很是随意的道:“什么事?”   艾尔尼斯顿了顿,不着痕迹的看了陆轻一眼:“上将到访。”   克里特?   兰希眉头一挑:“他现在不是应该在第三星系清剿兽潮吗?”   “真难为您还记得我。”   不待艾尔尼斯回答,红发军雌已经风风火火的大步走了进来,正是第三军上将克里特。   红发军雌轻飘飘的看了他身边的雄虫一眼,阴阳怪气:“我还以为您沉迷于温柔乡,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陆轻真是躺着也中枪,闻言人都绷直了,如果说看见艾尔尼斯的时候,陆轻还能留有几分镇定的话,那面对克里特他就有点方了。   当初跑路的时候兰希还关在监狱里,前来追捕他的就是克里特。   要不是开飞艇的师傅技术过硬,他早就让军雌一炮轰成渣渣了。   也许是那段记忆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陆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听见克里特的名字就发怵。   现在煞神就在他面前,陆轻慌得一批,捏了捏亚雌的手心,硬着头皮道:“要不我先回避回避?”   兰希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没舍得难为他,慢吞吞的起了身,“您伤势未愈,不宜随意走动。”   兰希十分善解人意笑了一下,道:“我去一下书房。”   这一刻,兰希简直像圣母玛利亚一样浑身散发着圣光,陆轻疯狂点头:“嗯嗯好。”   “放心。”兰希拍了拍他的手,意味深长的道,“不会让你久等的。”   陆轻:“……”   其实让我久等也没关系,我一点都不介意,真的。   ——   住在艾德里家族私人医院的虫大多非富即贵,个个都是大忙人,因此这里每一个房间都配备了相应的书房,方便他们会见手下处理事务。   虽然不大,但也够用了。   克里特拉了一把椅子,大刀阔斧的坐下:“兰希,我说你可真会躲清闲。”   “上将,在质询我之前,您难道不该先同我汇报一下工作?”兰希点了点桌面,“第三星系的兽潮解决了?”   克里特闻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吓了陆轻一下吗,这连官腔都耍上了。   不过克里特也不怵他,理不直气也壮:“没有。”   兰希挑眉:“那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说的,我还不能来了?”克里特无语道,“清剿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又有第一军看着,出不了乱子。”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内阁和议会换届大选在即,关于你非法拘禁的舆论却甚嚣尘上,你看星网了吗。”   “刚看到。”兰希真诚的发问,“你们说,我这些年对尼古斯家族是不是太好了。”   如果说剥夺财产和头衔,只给他们留了几间铺子为生也算好的话,那兰希可真是个大好人。   不过克里特也感到奇怪:“夏佩竟然还有余力翻出风浪,属实是有点出乎意料。”   “确实不同寻常,不像是他一人能做到的事。”兰希思索片刻,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灰发军雌虫,“艾尔尼斯,先说说情况。”   艾尔尼斯颔首,取出一份报告递给兰希:“昨夜,罗菲斯特通讯社率先报道了陆轻阁下苏醒的消息,仅在两个小时后,我们用麻醉陆轻阁下将其带回的过程录像在星网上疯传。”   “我们虽然及时发现并删除了这些录像,但还是有用户保存了下来,今早,罗菲斯特通讯社曝光了陆轻阁下被秘铁锁禁锢的照片,发酵了一夜的舆论开始喷发,我们已经无法控制。”   艾尔尼斯垂着眼:“议长,这件事是我之过。”   兰希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是我关心则乱,部署出了问题。”   艾尔尼斯动了动唇,似乎还有话要说:“但……”   如果不是他太过不小心,也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好了好了。”克里特对自己这个脾气很轴的同事一点办法都没有,给人拉了一把椅子坐,“你若真的介怀,不如戴罪立功。这个通讯社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兰希挑了挑眉:“是威尔士家族的产业吧。”   艾尔尼斯点头:“是的。”   克里特脸拉的老长:“怎么又是威尔士家族。”   几年前威尔士家族和尼古斯家族联手构陷,致使兰希入狱;后来,尼古斯家族在兰希的打击下分崩离析,而威尔士家族因为军权太盛逃过一劫,却也元气大伤。   这才过了几年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兰希也不知在想什么,纤长白皙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威尔士上将那边是什么态度?”   艾尔尼斯沉吟片刻,道:“上将的态度很是模糊,他似乎并不想与我们为敌,但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这么做。”   艾尔尼斯想了一会儿,又说:“半月前,威尔士上将的雄主随他回到了本家,似乎夏佩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没记错的话,当年他也是为了楚澜阁下和夏佩联手的吧。”   兰希倏地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冰凉,丝毫不达眼底,“上将可真是个痴情种。”   “谁说不是呢,这恋爱脑害死人啊。”克里特啧啧叹道,“咱可不能学他。”   兰希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克里特:“……”   哦莫,差点忘了,最大的恋爱脑就在他身边。   “没什么。”克里特岔开话题,“这毕竟只是我们的猜测,若威尔士上将真的打算同我们对抗,那麻烦可就大了。”   “那有什么关系。”兰希很淡定,“他若要鱼死网破,我不介意奉陪到底。”   说到底还是他当年的力量太过孱弱,无法彻底打垮威尔士家族,这才让夏佩和尼古斯家族的残部得到他们的庇护苟延残喘至今。   兰希懒得去看夏佩上蹿下跳,至于威尔士家族,毕竟底蕴在那里,跟没有实权的尼古斯家族比起来确实不好对付。   在确保自己能一击绝杀之前,兰希不想动手,但如果他们此刻要宣战,他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克里特不是很同意:“拜托,我的议长大人,我还天天和第一军出着任务呢,您也不怕我殉了。”   “放心,你的调任书已经下来了。”兰希抽出一份文件,唏嘘道,“原本是为了议会大选而做的准备,没想到提前派上了用场。”   克里特接过来一看,眼睛都瞪直了:“你要把第三军调回首都星?”   “那第三星系怎么办?费尔利克要塞谁来守?”   费尔利克要塞是第三星系最重要的军事要塞,控制它就相当于控制了整个虫族对外往来的门户,战略意义非凡,这个要塞过去是由威尔士家族把控的,第三军不知废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成功进驻,走容易,再进去就困难了。   兰希不以为意:“费尔利克要塞由第二军接手。”   “你带第三军撤回第一星系,分出一部分军力接替第二军在卡伦卡亚要塞的位置,另一部分留在首都星待命。”   克里特欲言又止,他觉得威尔士家族是不会轻易让第二军接手的,但眼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安排,只好道:“知道了。”   兰希似乎是看出他的顾虑,将另一份文件放到他面前,意味深长的道:“他不会阻挠的。”   虫族一共有六个军团,第一军和第四军隶属于威尔士家族,第二军原本是支持尼古斯家族的,后被兰希打散重组,成为了艾德里家族的势力,加上原本拥有的第三军,艾德里家族掌握了三分之一的军事力量。   至于第五军和第六军,这两个军团因为自家两个长官搞雌雌恋,向来亲如一家,而他们的将士多是平民出生,最讨厌党派之争,因此常年驻扎在边缘星,游离于首都的权力之外,但没有人会看轻他们的力量,兰希也一样,因此这些年来一直在争取两个军团的支持,到目前为止已经初具成效。   “第六军上将精神力暴动,将随第二军一起前往费尔利克要塞修养一段时间。”   “你这……倒也是不怕他们里应外合。”   克里特觉得他真是笋到家了:“好歹是老丈人呢。”   第五军和第六军的军团长唯一的虫崽,好巧不巧就娶了威尔士。   兰希侧目看向克里特:“你觉得会吗?”   “……”克里特想到好好一个上将三天两头被赶出家门的惨状,晒干了沉默:“我觉得你说的对极了。”   “稍稍加大对边缘星的援助建设就是了。”   许是因为有些累了,亚雌懒懒的靠在了椅子上:“威尔士家族的这笔账以后再算,处理本家的叛徒更为要紧。”   艾德里家族的私虫医院的安保跟议会相比不逞多让,这里的照片不是外面的人能轻易拍到的。   这一点相信不用他提点,艾尔尼斯也清楚,兰希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艾尔尼斯说:“拍照的是主治医生手下的一名学生,昨日夜里趁着医生身体不适之际接替了查房的工作。他的履历没什么稀奇的,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几年前他曾经给三长老名下的基金会递过申请,得到一笔不小的资助。”   兰希没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克里特摸了摸下巴:“那只老狐狸,应当不会做这么差劲的局吧,是不是二长老祸水东引?我看平时叫嚣着要接你弟弟回来的时候,属他跳的最欢。”   “不敢妄下定论。”艾尔尼斯道,“我还在查。”   “无论是谁都好啊。”兰希摘下银边眼镜,幽绿色的眼眸深沉冰冷,“正好借此机会一并铲除。”   这些年因为陆轻昏迷不醒,他处事也很温和。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给了某些人一种他脾气很好的错觉。   “再加一把火怎么样?”兰希点了点桌面,“我想想……把那孩子放了吧,让他多拍点。”   “家族那边,老家伙们多弹劾我的时候,让我们的人意思意思回击几句就可以了,不要做多余的事。”   “兰希,你可别玩脱了。”克里特皱了皱眉,“舆论不容乐观,一旦你的行为被定性,之后想要扭转难于登天了。”   在这一点上,艾尔尼斯显然同克里特站在同个立场,闻言立刻往前一步:“阁下,您的政敌都揪着这一点不放,若不能在您的假期结束前解决这件事,只怕等之后到了议会上,您会面对一众议员的责难和质询。”   “请您务必重视起来。”   兰希没说话。   克里特和艾尔尼斯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丝忧虑。   其实这局说简单也简单,连他都知道,只要放了陆轻,再让当事人和兰希一同出面开个发布会解释一下就行了。   但问题就在于,一旦暴露在公众视线之下,艾德里家族也不好再将陆轻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这家伙找到机会搞不好就会跑。   他若再消失一次,恐怕兰希无法承受。   更何况……兰希守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他醒来,是不可能放他走的。   所以这就成了无解的局。   明知如此,但克里特该劝还是得劝,硬着头皮道:“兰希,要不咱还是把陆轻人身自由的限制先解了吧,把眼下的事糊弄过去再说,反正他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克里特越说声音越低,他都做好兰希发大疯的准备了,不想却听闻一声轻笑:“为什么要解除?”   克里特愣了一下,一抬眼就对上亚雌笑意盈盈的眼眸,“我原本还在想怎么才能让陆轻和我复婚……这个理由似乎还不错?”   克里特:“…………”   不愧是你。 第11章   兰希是个大忙人,据陆轻过去的经验,他一开小会,没个个把钟头绝对出不来,好在他没把终端拿走,陆轻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但他也没想着玩,抓紧时间搜寻一切可用的讯息。   据兰希所说,他昏迷了三年,但陆轻的记忆还停留三年前。   虽说陆轻没有失忆,但这空白的这三年,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补一补。   兰希的变化太大了。   如果说从前的兰希在他面前温柔如水,将自己的黑莲花属性隐藏的很好,那现在的兰希就是装都装不好了,总是不自觉点露出偏执和疯狂。   陆轻心里没底,也怕自己踩雷,跑路一时半会是跑不了了,所以他想要找出兰希变化的原因,好方便自己猜测他的所思所想,随机应变。   陆轻在搜索引擎上搜了一下兰希,然而关键词换来换去,跳出来的消息分为两类,一种是官方的资讯,比如今天去哪里开了会,明天出台了什么法案,后天签署了什么文件……   另一种就是陆轻在热搜上看到的那些噱头十足但通篇鬼扯的狗血词条。   总而言之,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陆轻沉默片刻,打开了星网论坛。   星网上的消息要么经过官方筛选,要么五花八门,真真假假难辨,而论坛只有高级用户才能登入,可以很大程度上隔绝一部分浑水摸鱼之辈。   言而总之,在这里吃瓜,保真。   不知是不是因为兰希的八卦在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论坛里关于他的词条也是多如牛毛。   #议长大人为何这样?他好坏我好爱#   #霸道议长心尖宠#   #我那漂亮的瞎眼议长,醒醒吧他不爱你#   #惊!议长吃斋多年竟是为了他?!#   #爱不得恨不能,陆轻,你还要我怎样?#   陆轻:“………………”   油饼食不食?   陆轻关掉论坛,深吸一口气,再打开。然后在一众令人窒息的帖子中,点开了一个相对正经的。   楼主:友友们,那位非法拘禁这事大家怎么看,大选在即,这玩的也太大了吧。   能混虫族论坛的虫多少都有点武艺在身上,楼主也不知通过哪里的渠道,不仅搞到了艾尔尼斯扛着他回医院的全套照片和视频,竟连那夜他光着膀子被铐住的都有。   陆轻:“。”   怎么回事啊,连个码都不给他打,太过分了。   陆轻骂骂咧咧的往下看。   【我追过全集我先来,肯定是因为他家那只雄虫又想跑,议长哪里受得了这个,可不得大铁链子伺候。】   【笑的,私以为可能性极大。不过议长是不是有点太小瞧他了,一根破铁链子能锁得住?要我说,不如把腿打断。】   【同意,再打个大铁笼子关起来。】   【不如再下点药,让他浑身无力,只能被酱酱酿酿……】   陆轻:“……”   够了,星网并非法外之地。   星网并非法外之地,但没人管得了这群无法无天的小黄虫。   【那一夜,雨下的比依萍找他爸要钱还要大,俊美的雄虫面色绯红,吐气如兰:你得到我的人也不会得到我的心!!】   【议长大人邪魅一笑,“得不到你的心,我就要得到你的人!!”然后一把扯下他的裤衩子嘿嘿嘿……】   陆轻晒干了沉默:所以到底有没有人为他发声。   显然是没有的,一连刷了几百楼,眼看着自己和兰希已经在这帮缺德的论坛虫嘴里演完了百八十个本子,一点正常的东西都没有,红着老脸,骂骂咧咧的打算退出,不知看到什么,指尖忽然一顿。   【初来乍到不太懂,怎么感觉大家好像对那只雄虫怨念很深啊,他们感情那么好,前几年陆轻还为了救议长陷入昏迷,议长也守了他好几年,现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不能盼点他们好吗?】   【………】   【年轻真好啊。(慈祥的眼神.jpg)】   【不会吧不会吧,原来还有虫不知道陆轻不是为了救议长而变成植物人的,而是为了躲议长大人的抓捕才重度昏迷的!!】   【不能霞说啊,什么抓捕,议长抓他干嘛?最开始不是因为政局太乱所以才把他送走导致失联的吗?】   【好家伙,真瓜你是一个不吃啊。给你解释下,十年前议长大人被构陷谋害虫帝,这家伙不顾议长还怀着蛋,直接一纸协议发过去,本来议长因为怀孕期间没有雄虫安抚胎相就不稳了,这下差点把他气到流产。这家伙估计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厚道,直接卷铺盖润了,这才有了议长给各大星系发寻虫启事的事。】   陆轻手一抖,终端差点没拿稳:流产……?   陆轻心跳如擂,下意识的打字回复:【怎么会差点流产?什么安抚?不是说虫族的蛋生存能力极为强悍,在母体时特意去医院手术,都不会受到损伤的吗?】   【评论失败】   “……”陆轻这才如梦初醒,差点忘了,他的回复是发不出去的。   这莫名其妙的一段话让陆轻的心又堵又涩,可偏偏他却连一探真假的窗口都没有,勉力定了定心神,耐着性子往下看。   【所以我误会了?可是之前议长之前演讲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啊……】   【笑的,艾德里家族继承者被甩,这种消息传出去好听?他还要不要面子的?私底下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事实如何。】   【反驳楼上,明明是因为他怕自己的疯狂粉丝知道真相后会把陆轻噶了,不是一直传言陆轻藏在边缘星吗?】   真的藏在边缘星的陆轻:“……”   就是说,网友们哪里来的消息源啊。   【这不对啊,照你们这么说,议长不应该是恨死他了吗,干嘛还在乎他的死活,好割裂。】   【这你就不懂了吧,恨归恨,但他还是超爱的,我还记得那只雄虫重伤不治差点死掉的时候,召集了整个虫族医学领域的大拿会诊,还眠不休的守了他很久。(配图配图)】   陆轻点开图片,那大概是很久之前拍的了,又隔了很远的距离,看上去有些模糊。   兰希正站在治疗舱外,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看到他的身影憔悴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看的人心揪。   兰希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又是怎么看待他即将到来的死亡的?   陆轻滑动页面,第二张图拍的就清晰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楼主得以浑水摸鱼靠近的缘故。   画面上,他浑身连接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被一群医生围着推往手术室,而兰希则被拦住了脚步,他看上去失魂落魄,眼中泛着晶亮的水光。   陆轻心尖微颤,兰希……哭了吗?   他们结婚那么多年,除了极尽欢愉之时,陆轻从来没见过他掉眼泪,即使是离婚的时候也没有。   兰希怎么会因为自己差点死掉而哭泣……就好像舍不得他,还留有留恋一般。   都是假的吧。   陆轻茫然失措,而缺德网友已经磕疯了。   【议长那个样子真的好让人心碎啊啊啊他怎么会这么爱!!】   【而且他还叫他雄主欸,自从雌雄比例颠倒之后,已经很少有雌虫会称呼雄虫为雄主了。】   【他真的好爱,我哭死。】   【大家先别哭,有没有一种可能,议长只是想把人救回来好折磨他,这不刚醒就给铐上了,保不齐之后要让他尝遍世间酷刑。】   陆轻的心里那点伤春悲秋一扫而空,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   不过楼下的网友显然不太同意他的说法【他手腕上的那个手环,家虫们,你们真以为那是什么不好的东西?那是集合整个首都星的医学大佬联合参与研发出来的治疗仪,虫族就这么一个,是用来维持雄虫生命体征和身体机能的,不然他怎么可能一醒就能上墙。】   陆轻愣住了,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睁大,兰希说是治疗仪,竟不是骗他的?   层主人狠话不多,许是怕人不信,直接甩出了报告,【那根秘铁打的铁链,虽说限制了他行动,但同时里面加装一些机密的军用技术,其实是用来保护他安全的。】   这话一出,直接给陆轻和发言的虫通通干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虫回复道:   【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一般这种情况我们是劝分的。】   【我不许!!我的cp一定要在一起!!要想拆散他们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又疯了一个(bushi)】   【艾德里家的亚雌何等尊贵,能不能不要这么卑微?】   【赞同楼上的说法,而且明显感觉的到雄虫根本就不爱他啊!趁他落难之际背弃他而去这也就算了,醒了还想走,很明显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不理解议长怎么这么喜欢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大哭大哭)】   【……实不相瞒,楼上,这个问题也困惑了我许久。】   【可能是因为脸吧(沧桑点烟.jpg)】   【这话说的,楼上难不成见过?他很少露面的欸,星网上也没什么照片。】   【无论他长的有多好看,首都星这么多雄虫,我就不信样貌盛于他的一个没有,以议长的身份实在不必……】   陆轻摸了摸脸表示不服,兰希都说他是虫族独一份的俊好嘛。   陆轻因为连不上网没办法自证,网友却很积极。   【之前出席一场宴会的时候正好见过他,不用谢(甩图)(甩图)】   【………】   【虫神在上!!这么俊的嘛!!传闻不是说他是E级雄虫吗?我一直以为他是什么歪瓜裂枣……】   【楼上,你不能因为我们老说议长眼瞎他就真的瞎啊(哭笑不得)】   【陆妃虽渣,但实在美丽,不怪议长喜欢他。】   【醒醒吧议长大人,他不爱你!!雄虫那么多,不要吊死在他身上啊!!把他让给我吧(爱心爱心)】   【怪不得议长要把他藏起来。可恶。不过他们离婚了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嘿嘿嘿……】   【?这话可不兴的说啊,议长可是很凶的,忘了之前的□□了吗。】   【楼上想太多,哪有那么恐怖,议长近年来脾气可好多了。】   【只是因为前些年清算尼古斯家族的时候或多或少迁怒收拾了一批权贵,被肆意渲染的很可怕而已。】   【少来了,还有谁记得他成为艾德里家族继承者之前清洗了整个家族?】   【我知道这个,但是这个就还好啦,比不上他清洗王室和尼古斯家族的时候,我听说当时王宫的地砖都给染红了。(发抖)】   【可怕。】   【其实他最开始的时候,手段虽然有点激进,但远没有后面那么血腥。】   【………】   【都怪辣个雄虫。】   【议长他,只是一个因为对象跑了所以在沉默中变态的小可怜啊!!】   陆轻吃瓜吃到这里,人已经麻了,怎么什么都赖他啊?   兰希差点流产是被他气的,从黑莲花进化成小疯子是被他逼得,这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他成万恶之源了。   如果不是因为不能回复,陆轻能把键盘敲出火星子。   【楼上别夹带私货洗白了,那位当议员的时候就狠辣手腕著称,后来杀疯了说到底是他自己问题,别什么都怪在雄虫身上好不好。】   陆轻表示很感动:这位仁兄说得好啊。   但仁兄很快就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又懂了?又整受害者有罪论这一套了?你怎么不去对比他性情大变的时间节点,怎么不说陆轻回来后他的手段就变得像春风一样温暖嘞?】   这三连问直接给楼上整不会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不用在这里跟我争论,兰希阴狠毒辣是世所公认的,谁能受得了,不然他的雄虫怎么会背弃他,还帮着尼古斯家整他?现在人家刚醒就囚禁,我要是那只雄虫我也跑。】   陆轻疯狂点头:就是就是。   【呵呵,要是陆真的跑了你就等着哭吧。平心而森*晚*整*理论,兰希虽说做事激进了些,但也只对政敌重拳出击,对我们这些平民够好了。】   【要是陆轻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十年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赞同,到时候首都星估计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所以你最好祈祷他们俩99,一起发烂发臭。】   【这话说的不对,这场血雨腥风早就已经降临了。现在非法拘禁一事不是闹的沸沸扬扬的吗。】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想起了主题。不过这点小风波算不得什么,我就想说某些虫好像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被搞的……不然也不能这么在太岁头上动土啊(笑的)】   【惹毛议长却能全身而退的只有陆某一虫(叉腰)】   【你们觉得议长会怎么做?会直接杀了夏佩·尼古斯吗?】   【可能会先让他澄清吧?再发去贝塔星挖矿?】   【你们都不懂议长,要我说,他应该会趁机复婚。】   “…………”   真是够了。   陆轻摁灭终端,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他抬起手,腕上的手环光华流转,低调内敛。   如果说之前陆轻还笃定兰希对他没有半分情义,那么现在在吃了一大堆瓜之后,他又有点不太确定了。   现在在大家的眼里,自己不仅是兰希黑化的罪魁祸首,兰希还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仿佛在他们眼里自己怎么作都不会有事。   可真的是这样吗?   从前的爱意无可指摘,他们也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刻,情浓之时有着说不完的话。   可那是过去。   陆轻知道他爱他,也知道自己爱他。   可就像陆轻对他的喜欢抵不过自己求生的本能,他又怎么敢赌兰希对他的喜欢能消弭背叛之耻?   纵使现在兰希对他还留有几分情义,谁又能保证这有多少?   陆轻无意识的摩挲着手环,要赌一把吗?   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相信满嘴跑火车的网友,去赌兰希还爱他的可能性? 第12章   “……”   陆轻仰面倒在床上,他看着腕间的手环,眼里是罕见的茫然不知所措。   据兰希和论坛上的网友所说,手环是模拟痛觉的,那想必是警示意味居多,不会实质性的造成伤害。   既是如此,只要挨过那一阵痛楚将锁撬开,他就能摆脱这个手环,到时候跑起路来就方便多了。   陆轻摩挲着手环,一直以来坚定要逃离兰希的心竟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是走还是留下?   情爱虚无缥缈,赌赢了诚然皆大欢喜,可万一赌输了,他铁定死的比武大郎还惨。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他还有没有运气再穿越一次了……   “咔哒——”   门锁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陆轻的沉思。   他下意识侧目望去,就看到三只雌虫前后脚从书房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克里特一张脸拉的老长,也不知道是谁又得罪了他。   见陆轻看过来,克里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用眼刀刀死他。   和兰希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对克里特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了解的,这家伙一看就是让人戳了肺管子了。   不过,他也没惹他吧。陆轻简直莫名其妙,下意识看向兰希,兰希顺着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克里特的视线,“你们先回去吧,就按我说的办。”   克里特无语,你清高,你了不起,就知道护着他,被构陷了还想着还复婚,你看人家搭理你不。   兰希在雄虫身边坐下,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等久了吧。”   “没……”陆轻摇头,“事情谈完了?”   兰希摸了摸他的头发:“嗯。”   #那他们怎么还不走?#   陆轻神色古怪的看着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杵在边上的两只雌虫。   克里特的表情很耐人寻味,像是无语,又像是无奈,仔细看去还有两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同样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陆轻都不知道雌虫的表情怎么能这么丰富。   陆轻又看了一眼艾尔尼斯,然而艾尔尼斯是个面瘫脸,陆轻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倒是兰希注意到他的视线,顺过去问道:“……你们还有事?”   赶客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克里特无语极了,还不是担心你万一被雄虫拒绝会破大防吗。   克里特很想给陆轻耳提面命一番,让他识相一点,不要不识好歹,但瞅兰希那胳膊肘往外拐的架势,估计第一个不愿意。   果不其然,不等克里特张嘴,也不知兰希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道:“舆论我会解决的,不必担心。”   潜台词就是——这事儿你别管。   那样被人卖了还乐癫癫给人做账房先生的样子不值钱极了,克里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呵呵,那就等着听您的好消息了。”   语罢,果断带着艾尔尼斯润了,门锁咔哒一声扣上,只剩下兰希和陆轻两个人。   “在想什么?”兰希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奇问道。   “没什么。”   陆轻看着紧闭的大门,又看了兰希一眼,慢半拍摇了摇头。   他就是感觉克里特这次好像不止是针对自己,对兰希也很不爽呢。   陆轻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兰希不顾家族和友人的劝阻非要和他结婚的时候。   兰希要和他结婚的时候,可以说,首都星有几十亿的虫,看好他们的除了政敌不作他想。   克里特不是兰希的敌人,自然不会是其中之一,他就差上街拉横幅反对他俩结婚去了。   艾尔尼斯其实也差不多,但艾尔尼斯恪守着身为下属的界限,不敢逾矩,因此心里纵然有不满,也无法在自家长官和长官选定的伴侣面前表现出来。   但克里特不同,他和兰希家世相仿,又从小一起长大,是他的下属,更是他的挚友,相处起来自然无比亲近,行事也肆无忌惮的多,刚开始那会儿没少给陆轻脸色看。   其实也不难理解,克里特出身名门,自诩实力过人,性格也是相当高傲,对于陆轻这种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废柴自然是一百一千个看不上。   可偏偏他打心眼里敬服和追随的议长,就铁了心一头吊在自己这颗歪脖子树上,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个毒唯忽然发现正主给他找了嫂子,嫂子还是猪八戒一样,换谁谁能接受。   对陆轻这个“猪八戒”看不惯,对兰希这颗主动碰瓷的白菜就更是恨铁不成钢了。   所以,陆轻看了一眼兰希,大白菜这次又有什么新的骚操作?   “怎么这样看着我?”兰希摸了摸脸颊,“还怪让人心动的。”   陆轻:“。”   够了,不要太骚了。   陆轻岔开话题:“外面的舆论你打算准备怎么办?我看外面闹的的很厉害……”   兰希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没有把陆轻的终端收走,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所以刚才我不在的时候,您一直在看这些?”   “……”   不提还好,一提陆轻不知怎么就想起黄文高筑的论坛,老脸一红,“咳,怎么有点热,我去倒点水。”   “陆——”兰希一个没抓住,雄虫就溜到了床尾,然后翻身下床蹿到了餐桌旁。   陆轻吨吨吨喝了两大口,脸上的热度是一点没下去,怎么回事啊,是因为清心寡欲太久了吗,脸皮都变薄了。   他从前可是和兰希玩各种赤鸡play都游刃有余的啊!!   兰希也是的,干嘛一直看着他啊!!   “咳,你要吗?”陆轻举了举杯子,没话找话,“说那么多话应该也很累吧。”   兰希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意味不明的道:“好啊。”   陆轻转头给他倒了一杯水,慢吞吞的挪过去:“给。”   “谢谢您。”   水是十分妥帖的温度,不烫也不凉,兰希抿了一口,水流淌过喉咙,缓解着干涩。   一时之间两人各自拿着杯子,都没有再说话,陆轻是还不太自在,兰希则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简单的一杯水愣是让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喝成了什么千金难买的上品佳酿。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希终于放下了杯子:“我很高兴,雄主。”   亚雌语调低沉,似乎还有一点点不甚明显的鼻音,他重复道:“陆轻,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陆轻也差不多缓解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羞耻心,闻言诧异的挑了挑眉,不是,外面都闹成这样了,还开心呢,开心什么,开心自己要下台了吗?   兰希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睫羽掩去眸中神色,他说,“自您醒来,不认识我,害怕我,防备我……”   陆轻神色一凛,好家伙,不会是来算账的吧。   兰希对他笑了一下,眼中带着点不大明显的笑意,“所以我很高兴,您终于像从前那样开始关心我了。”   “我什么时候——”这子虚乌有的事陆轻哪能认,闻言下意识反驳,然而目光一转,不期然瞟到对方手边的水杯,话音一顿,不可思议的道,“不是,就一杯水而已。”   兰希笑了笑没反驳,只慢慢凑近了他,然后占有欲极强的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那您就当哄哄我吧。”   他们分开的太久了,重逢后又那样玩心眼,鲜少有这么平和的时候。   他都快要忘记了,明明这才是他们相处的状态。   平静的,美好的,情意绵绵,温情脉脉……   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过去呢?   兰希的心情有点低落,陆轻虽然神经大条,但此刻似乎也有所察觉,因此任他牵着,到底还是没抽回手。   兰希于是顺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一点点的侧过身,最后靠在了陆轻的肩膀上。   肩头轻飘飘的重量提醒着陆轻亚雌的小心机,但陆轻却没动。   确实,自从自己醒过来就一直躲他,抗拒他,以至于一杯水都能让他开心成这样。   陆轻有点愧疚,又有点同情。   算了,亚雌也不重,靠一下他又不会掉块肉,看在他那么卑微可怜的份上,就让他——哎哎你干嘛呢。   兰希的爪子圈在了他的腰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挠。   陆轻眼神一凛:可恶,又被大魔王迷惑了。   陆轻果断把人从自己身上撕开了:“兰希,刚才你还没说,外面的舆论你打算怎么办?”   “哦,那个啊……”   兰希被推开了也不生气,只是心里有点可惜,“那个很简单啊。”   陆轻嘴角抽搐:“……简单?”   连他都知道星网的传播速度有多恐怖,现在外面的舆论已经完全失控了,艾德里家族根本无法控制。   一旦名声毁了,别说大选了,恐怕艾德里家族都会出大问题。   这还简单??   “当然简单了。”兰希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背,仿佛还能感受到陆轻手掌的温度,意味深长的说,“您愿意帮我的话,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对哦!差点忘了,兰希非法拘禁,拘的是他陆轻啊!!   那他如果要想解决这件事……陆轻眼睛一亮,不就只能放了他??   陆轻轻咳一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会配合的。”   兰希眼中笑意渐深:“真的?”   “当然是真的。”陆轻真诚的说,“我们以前感情那么好,虽说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么忍心您身陷囹圄呢。”   “那太好了。”兰希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朝他伸出手,“我很高兴,阁下。”   “我也很高兴。”   先不管他要留要走,能重获自由,那就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是有病,谁愿意整天让人拴着。   陆轻怕自己显得太过急迫,停顿了一秒才矜持的把爪子递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快给我解开快给我解开#   “知道了,您别着急……”兰希没忍住低笑一声,然后握住雄虫的手,下一秒,一枚银色的素戒就套在了陆轻的左手无名指上。   陆轻瞪大了眼睛:“???”   “真高兴您能答应我。”兰希浅浅笑着,碧绿色的眼眸仿佛森林里的深水湖泊,温柔而幽深,“择日不如撞日,趁现在天色还早,我们不妨就去婚配中心重新领个证吧。”   陆轻:“……………”   这他妈还真让缺德网友猜中了。 第13章   “复婚??!”   “对啊。”兰希疑惑的歪了歪头,好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讶,“您刚才不是都同意了吗。”   陆轻差点给他跪下:我他妈以为你要放我走啊!!   兰希好脾气的解释说:“您现在是自由身,与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强留您在身边,于法于情都是不合理的。”   “但我们恢复伴侣关系,一切就都具备了合理性,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兰希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人畜无害孤苦无依:“您会帮我的吧,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   陆轻……   陆轻已经傻掉了。   论坛上罗列了各种办法,他觉得其中最不靠谱的一个就是说兰希找他复合。   兰希怎么会吃回头草,这不科学啊。   陆轻心里不知是震惊多还是恐惧更多,总而言之,他惊到了下巴。   陆轻不说话,兰希就当他不反对了,于是心情很好的拿过终端,“那用过午餐我们就出发吧,我让艾尔尼斯安排飞行器——”   “不。”陆轻艰难的握住他的手腕,事实证明,陆轻多少是有些逃避心理在身上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仍旧不死心,抱有一丝期待的问,“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兰希无辜的眨眨眼:“陆轻,你失忆了,可能不大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的。”   ?   少他妈放屁,以前你驴我驴的还少了?   兰希似乎也想起了某些甜蜜的往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但我可以向您保证,这次绝对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兰希搭上左肩,将雄虫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扒拉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毕竟这是我们的婚姻大事,您说呢?”   陆轻像被烫到了一样火速把爪子抽回来:你他妈还不如开玩笑呢。   陆轻有无数的话想吐槽,但兰希积威深重,他不大敢造次,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这……这不好吧。”   兰希碧绿色的眸子一下子就变得幽深起来:“有什么不好?”   “就、就不大好啊。”陆轻急的像峨眉山上要吃的猴,就差抓耳挠腮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啊。”   陆轻搬出了失忆大法。   兰希说:“所以才更要结婚啊,熟悉的人事物有助于您找回记忆。”   这天简直没法聊了。   陆轻急中生智:“不是,如你所说我们那么相爱,那怎么又会走到离婚的地步。”   兰希张口就来:“是这样的,之前我被政敌构陷进了监狱,是为了让艾德里家族的财产不落到其他虫手里所以才离婚的。”   陆轻托了托自己的下巴,免得它脱臼,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卷钱跑路还有这种光明的说法。   不知兰希出于什么目的,但陆轻决计不能答应,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要不还是再想想吧,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   “你给我解开手环,我去帮你澄清,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兰希已经有点不大高兴了:“即使您澄清了,民众也不一定会信,反而还会觉得您是被胁迫的。”   陆轻干笑两声:“怎么会呢……”   “您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兰希耸了耸肩,就算有些人不这么认为,也会有人在背后带节奏,直到他们改变想法为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陆轻闻言就差泪两行了。   他当然知道兰希说的是对的,但好不容易才离的婚,这可不兴的重新结啊。   抛开别的都不提,如果结了婚,他真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虫族婚配可不像地球那样自由,虫族社会雌少雄多,两性比例严重失衡,因此无论政策法规还是伦理纲常都更偏向于雌虫。   雌虫拥有优先婚配权,这不仅仅体现在他们找对象上,还体现在婚后。   雌虫大多对伴侣充满占有欲,敏感期一来更是阴晴不定,一个搞不好就会把对象作走,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雌虫权益协会就会强势插手。   简单来说,你要是结了婚,对伴侣还不好,还想着离婚,你就等着被雌虫权益协会抓走调/教吧。   因此雌虫想要离婚轻轻松松,雄虫却很困难,之前若不是尼古斯家族帮他斡旋,掩盖了踪迹,恐怕陆轻也不能那么顺利的离婚跑路。   但尼古斯家族已经祭了,他再想离婚,恐怕不用兰希插手,一个雌虫权益协会就能玩死他,这婚绝对不能结。   但兰希铁了心要这么做,自己若是千推万阻,搞不好又把人惹毛了。   不对,好像已经惹毛了。   兰希的神色简直比西伯利亚的冬天还要阴冷,他本就极度没有安全感,陆轻一再拒绝,只会让他觉得自己低如尘埃,在雄虫心里没有半点分量。   “说到底,您就是不愿意和我重新缔结伴侣仪式,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兰希扣住他的脖颈,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凝成一道危险的竖线:“是这样吗。”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哪!!   陆轻差点没吓死:“不是,你听我解释,我——”   兰希眯了眯眼睛:“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其实您没有不想和我在一起?”   陆轻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夫妻多年,他太知道怎么给兰希顺毛了,但要给他顺毛就得失去自己的下半辈子啊!!   “我、我,那个——”   陆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兰希看着他抗拒的模样,心中陡然升起浓重的悲哀。   “您就这么讨厌我吗?”   陆轻一愣,不是,话题怎么就跳到这上面去了。   “待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恶心……”   兰希的眼泪忽然就掉了。   陆轻差点弹起来,兰希哭了??!   亚雌面无表情,只有晶莹的水珠不住流淌,“我就这么坏,让你这样讨厌吗?”   一句喟叹,穿越近十年的时光,连接了过去和现在,轻飘飘的语调好似有千斤的重量,震的陆轻心肝肺哪哪都疼。   陆轻不合时宜的忆起十年前的那个雪夜,他站在他的面前,中间只隔了几步的距离,那个时候,兰希也曾问过他相似的问题。   【我到底是有多坏,才让你这么讨厌我。】   【陆轻,你他妈说话啊!】   亚雌那么矜贵,又那么脆弱,狱警只是反剪住他的双手,就能让他无法动弹。   可兰希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即使手臂脱臼,痛的神色扭曲,也挣扎着要到他面前来。   可最终还是不能。   或许是因为狱警的力气太大了,又或许是因为陆轻一直在后退。   兰希最终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当年陆轻觉得自己此生应该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所以什么也没说。   可是万事皆有因果,数年后,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重叠,陆轻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这一次不知为何,陆轻的心却好像被人揪了一把,泛着苦涩的刺痛。   “我……”   兰希仿佛早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在陆轻刚起了一个音节之后就捂住了他的嘴。   兰希垂下眼,牵强的扯了扯唇,“您还是别说话了,不然我可不确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这些年被信息素依赖症折磨,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他不想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让本就疏远的关系雪上加霜。   反正只要陆轻没有亲口承认,他就还能继续自欺欺人。   可是陆轻好像不想陪他玩这无聊的游戏了,雄虫坚定而不容拒绝的拉开了他的手。   “兰希。”   兰希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徒劳的张了张唇:“别……”   “没有恶心。”   “我也从没讨厌过你。”   兰希错愕的睁大了眼睛,“您说什么?”   陆轻抬起手,指尖穿过银发,划过眉眼,最后轻飘飘拭去亚雌眼角的湿意,有些无奈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讨厌你。”   怎么会讨厌呢。   兰希对他那样好。   他给了他一个安身的地方,一份优渥的生活,更是将全部的爱毫无保留的给了他。   即使亚雌做了那么多令人胆寒的事,可独独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只要是他想要的,兰希都给他了。   那么热烈而赤诚的感情,即使没心没肺如陆轻,也无法不被触动。   可他也会怕,他和兰希的相识本始于欺骗,如果有一天谎言被拆穿,那兰希对他的好是否也会如空中楼阁般轰然倒塌?   到那个时候,兰希会不会也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去对待他?   陆轻不知道,更不敢赌,于是抢先一步背叛,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用承担后果。   陆轻怅然的叹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他其实仍旧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天天在兰希面前装傻充愣,仿佛这样心里就能好受一些。   但看到天之骄子如此低至尘埃,连自己都否定,陆轻到底还是没憋住,吐露出一点点的真心来。   陆轻:“不要哭。”   为了他这样的人不值得。   他喜欢的月亮应该永远高悬于天上。   兰希意识到了什么,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从灰败渐渐变得明亮。   “没有讨厌我。”   兰希下了结论:“您是喜欢我。”   陆轻心里的悲伤一扫而空:“不是——”   这除了A或B就没有第三种选项了吗??   “不用您回答。”兰希慢吞吞的给自己擦眼泪,他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不过胆子好像已经回来了,“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兰希一点一点挪到他身边,勾他的小指头:“我爱您。”   陆轻忧愁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给他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兰希还和从前一样,随便哄一哄就能很开心很久。   也不一样,情绪起伏大,还变得爱哭了。   这可怎么好。   “叮——”   陆轻正惆怅呢,终端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打破了一室寂静。   陆轻推了推赖在他身上的亚雌:“那个……有虫找你。”   兰希一点要接的意思都没有,抓着他的手指玩。   陆轻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不接吗?”   兰希:“嗯,那不重要,您比较重要。”   真是肉麻。   陆轻好险没起一身鸡皮疙瘩,“您还是快接吧,万一有正事。”   “好吧。”兰希神色悻悻,伸手去捞终端。   等看清显示名,兰希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看向陆轻。   “这么看着我干嘛?”陆轻都纳闷了,“谁打来的通讯?”   兰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陆璟。”   陆轻瞳孔地震,“陆什么璟?” 第14章   陆璟今年十岁,正在帕菲克军校上一年级。   他破壳晚,同龄的雌虫幼崽都进入军事学校学完两年的课程了,他这才第一次离开家。   虽然他自小就独立,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离家这么久,难免有点想家。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日,陆璟就迫不及待的给自家雌父打电话了。   等待接通的过程很是漫长,雌父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没接。   在忙公务吗?   还是在照顾雄父?   陆璟有些漫无目的的想着,在他的记忆里,雌父总是很忙。   万一雌父在忙,或是在休息……打扰了他怎么办?   “嘀——”   正在陆璟想着要不要挂断的时候,通讯接通了,熟悉的亚雌出现在光屏的投影之上。   “陆璟。”   虫崽的眼睛微不可察的亮了亮:“雌父,日安。”   “嗯。”兰希正在摆弄终端,随意问道,“放假了?”   “还没有。”陆璟回答道,“雌父,只是上一阶段的训练结束了,今天正好休息。”   “哦。”兰希把终端架好了,于是躲在被子里装睡的某人只需要稍稍掀开一道眼帘缝,就能清楚的看到小崽的模样。   银发碧眼的雌虫幼崽穿着军事学院的制服,像棵挺拔的小白杨。   陆轻心里又酸又软,他真的和兰希很像,发色和瞳色都是,五官精致又漂亮。   不过也有一点点不太像,小崽的眼型更像自己,是非常标准的凤眼,不像他的雌虫父亲,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   陆轻十分感动。   在以优胜劣汰为遗传法则的虫族,后代都会遗传父母中等级高的一方,他一个精神力等级双废的雄虫,陆璟竟然还能遗传到他的基因。   正感慨间,兰希又说话了:“找我什么事。”   陆轻:“……”   语气就很公事公办,这么不熟的嘛。   没事就不能找爸爸吗。   陆轻虽然没有过跟家人相处的经验,不过当初为了当一个合格的小情人,他可是专门报班进修过该课程的,对象和崽子都属于要温柔以待的一类,哪有兰希这么干巴巴的。   陆轻暗自腹诽,而陆璟好似已经习惯了,神色如常:“没什么事,只是刚好休息,所以想跟您通讯。”   兰希在某些事上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酷,闻言诧异的挑了挑眉,陆璟从小独立,如非必要不会找他。   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吃错药了?   “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没有人欺负你。   兰希主要想问的其实是这一句话,刚接通讯的时候兰希就发现了,虫崽子的情绪有点低落。   他从没见陆璟这样过,又是到了军校后发生的变化,兰希自然而然认为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   被人欺负了?   可陆璟是S级别的雌虫崽,又有家仆暗中保护,谁能欺负的了他?   还是学院课程跟不上被打击到了?   可是陆璟门门功课都是优秀。   总不能是因为想家了吧。   兰希沉吟片刻,还是觉得第一种情况比较有可能。   毕竟帕菲克学院人员构成复杂,他之前也没有对外公布过陆璟的名字和样貌,搞不好就有虫不知轻重欺负他。   想到这里,兰希不虞的眯了眯眼睛:“陆璟,你是艾德里家族的雌虫,你身后站着不止是你自己,更是我和家族。”   “所以,无论遇到什么都不必害怕,如果有人敢对你动手,那就只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必手下留情。”   一番话听的陆轻频频点头:说的对。   “雌父,我的精神力课程、机甲课程、搏斗课程……所有跟战斗有关的课全部都是满绩。”   陆璟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自己雌父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反常了,原来是觉得自己被人欺负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心里又有些熨帖的暖意,“没人打的过我,您放心。”   兰希眼中划过一丝满意之色:“那便好。”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记得要跟我说。”   “我知道。”   雌父今天真的好关心他哦。   可是他真的没有什么,就是有点想家而已啦。   陆璟有些不好意思的揪紧衣摆,岔开话题:“倒是雌父您怎么样?休息的好吗?”   陆璟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不在家,您有没有好好吃药?”   兰希猝不及防被劈头盖脸问一顿,不由得失笑,面上也难得露出几分松快的笑意:“小璟,雌父不是小孩子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   陆璟闻言眼睛都瞪大了,雌父竟然竟然叫他小璟了!!   在陆璟的记忆里,七岁之后,他就再也没听到过亚雌这么叫他。   太久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以至于陆璟都怔住了,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亚雌身形忽然一歪,整个人消失在了屏幕中,随后传来一声重物砸到地上的沉闷声响。   陆璟瞳孔骤缩,腾的一声站起身,“雌父!!”   幼崽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变得刷白刷白的:“您怎么了?!”   陆璟急坏了,是信息素依赖症又犯了吗?   陆璟从小跟在他身边,不知道看他犯过多少次病,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经验,您再坚持一下,我马上通知艾尔尼斯叔叔——”   陆璟通讯都要拨出去了,终于听到亚雌的声音响起:“不用了。”   兰希重新出现在了画面上,除了衣服有点乱,嘴角有点红,其他看上去都还正常。   “……我没事。”   陆璟拨也不是挂也不是,看傻了:“您、嘴巴怎么流血了?”   兰希下意识摸了摸唇,于是指尖就沾上了一点殷红。   兰希意味不明的扫了眼罪魁祸首,刚才雄虫也不知道为什么瞎激动,结果被被子缠住,差点翻到床底,兰希伸手捞他,但是他忽略了自己是只手无缚鸡之力的亚雌,于是两只虫齐齐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地上铺了柔软的地毯,不至于让他们俩摔疼,兰希摸了摸唇角,表情看似怨念实则暗爽,好像在说:   您都弄疼我了。   陆轻虎着脸瞪了回去,在偶像剧里,男女主身上跟装了磁铁一样,摔倒必啃上,不过陆轻显然不会是因为这么无语的原因。   他纯粹是因为贱的。   怕兰希那脆弱的小胳膊小腿直接摔折了,伸手捞了他一把,亚雌是没事了,直接结结实实的摔他身上,磕了他一嘴。   兰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得了便宜也不乖,坏心眼的挠他掌心,看陆轻被逗的上火,眼睛瞪的像铜铃。   兰希有些感慨,他可真是变态啊,怎么这么爱看雄虫跳脚。   “雌父?”   兰希闻言回望过去,眼里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没什么,就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就……很糊弄忽悠。   陆璟的小脸板起来了,雌父骗人。   刚才一时关心则乱没留意,冷静下来想想,属于雌虫的敏锐性提到了最高。   蚊子才不会有那样的声音。   谁在雌父的房间里?   雌父不会是有别的雄虫了吧?   一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陆璟心里就止不住的发沉:“雌父,您房间里还有别的虫吗?”   兰希闻言故作惊讶的挑了挑眉毛:“哦?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璟了解兰希,看他眼神飘忽漫不经心的样子,几乎可以笃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意识到这一点,陆璟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的亲雄父还在躺板板,雌父也没那么变态,会对植物虫上下森*晚*整*理其手,该不会是有别的雄虫了吧。   陆璟心里越来越沉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但其实仔细想想,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雄父昏迷了很久,到现在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也许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一辈子守着一个不会醒来的虫,沉浸这样无望的等待中,雌父一定很痛苦。   要找别的虫……也无可厚非。   “雌父,其实您不必瞒着我……”   陆璟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睫羽不住抖动,像一只振翅的蝶:“如果您想再找一只雄虫的话——”   陆璟从小没有雄父,本就是一只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小虫崽,艰难的说:“我理解,也不会阻拦的。”   话虽然这么说,在陆璟心里,陆轻才是最好的。   虽然雄父不是在外面流浪就是一直都晕着,跟自己一句话都没说过,但天性使然,陆璟就是喜欢他。   不善言辞的小冰块努力保持着镇定,但毕竟还小,难免露出沮丧的神色,就像一只没人要的白毛小狗,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憋红了脸,还是没能装出善解人意的大方来,“我支持你”这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是真的很不想要后爸,后爸能有雄虫好看吗?能有雄父善良吗?能有雄父专一嘛!!   陆璟想了又想,憋出一句话:“要不您先别那么着急,再等等雄父吧。也许雄父很快就会醒了……”   这一番话下来,绕是兰希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虫,脑子都罕见的空白一瞬。   陆轻更是人都听傻了,从某种角度上说,这孩子别的可能没遗传上,这脑补能力大概是随了他的。   不是,崽子怎么会觉得兰希会找的雄虫?   在这个以雌虫为尊的社会,一只亚雌长久保持单身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想。   陆轻无比确信,兰希在没弄死他之前是不可能找别虫的,不然这二婚老早就结了。   不过这孩子从小是经历了什么,正常小孩儿遇到这种情况,不是会大发雷霆,质问老父亲吗。   陆璟怎么这么小心翼翼委屈求全的样子。   陆轻看向兰希,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时宜,只好暂且先按下不表,准备等兰希糊弄完崽子再打听打听。   但兰希这次好像没打算糊弄,开口就是:“既然你发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确实有结婚的打算。”   陆轻:“!”   之前不是说好了先给我瞒着的嘛!!!   兰希没理他:“不过这个人也不是别人,是你雄父。”   四个字如同一道天雷劈开了陆璟的脑海,顿时什么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了,那双碧绿色都眼眸圆睁,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猫:“雄父?”   “他醒了吗?”   要不然,总不能是跟植物人结婚吧。   兰希:“是的。”   陆璟慢半拍的眨巴眨巴眼睛:“所以,刚才也是雄父?”   兰希应了一声:“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的,免得影响你学习。”   陆璟点点头表示理解。   难怪亚雌今天心情这样好,原来是因为雄父。   “那我可以跟雄父说说话吗?”   兰希点头:“当然。”   陆轻的灵魂险些出窍,他想见陆璟是一回事,问题是他当年丢下了他们一大一小,万一崽子讨厌他怎么办。   陆轻自认心灵比较脆弱,还没做好准备,怂的很。   兰希拍拍他的爪子,示意他不用担心,“不过这得等到你放假的时候才行。”   陆璟皱起眉,不解道:“为何?”   “他醒虽然是醒了,但身体机能并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也不是很清楚。”   兰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目前只有几个手指头能动,还说不了话,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陆轻默默松开了攥着兰希的五个手指头。   “好吧。”可是帕菲克军校是三个月才放一次假。   陆璟有点失望,低眉耷眼的,活像一颗被霜打过的小白菜,蔫巴的很。   陆轻哪里受得了这个,扯了扯兰希的衣袖,无声做着口型:【哄他,哄他QAQ】   兰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连自己都不哄,竟还要他去哄崽子。   陆轻挠了挠他的掌心:【求你了QAQ】   “呵呵。”兰希碧绿色的眼睛变的有些幽深,可以的,为了个小虫崽子竟还撒上娇了。   见亚雌不为所动,陆轻的父爱一时战胜了恐惧,露出一个壮士断腕般壮烈的表情。   【实在不行,要不我跟崽子见一见吧。】   主要是陆轻感觉崽子好像没有表露出很讨厌他的样子。   兰希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本来自己在他心里就没什么分量,等和虫崽见面了恐怕眼里都看不见自己了。   兰希决定执行Plan A——安慰虫崽子,清了清嗓子道:“等之后我和你雄父重新办婚礼,我让艾尔尼斯帮你多请几天假,正好在家里陪陪他。”   那可以和雄父贴贴好久了。   陆璟流露出一点雀跃的神色:“好的。”   陆轻已经听傻了:“?”   婚什么礼?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正想说什么,就见自家虫崽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的古怪起来:“等等,雌父。”   陆璟眼神一凛:“你们什么时候离的婚?”   陆轻惊恐的看向兰希:“?”   不是,你连这个都没跟他说吗?   兰希:“…………”   啊这。 第15章   “……”   面对幼崽清澈的眼神,陆轻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当年做的事有多么操蛋。   陆轻有点慌又有点愧疚,倒是兰希神色如常,再次搬出了之前那套防止财产落入他人手里的说辞。   陆璟听完直接变成了红眼小兔,他是知道雌父雄父有多么相爱的,却被形势所逼不得已离婚,他们那时候该有多么难过啊。   陆璟猛然站了起来:“雌父,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兰希:“?”   陆璟攥紧小拳头:“雌父您注意身体,代我像雄父问好,我先去训练了。”   他要好好训练,成为帝国最强的雌虫,保护雌父和雄父。   以后有他在,谁也别想拆散这个家!!   幼崽啪的一声挂断了通讯,徒留兰希和陆轻大眼瞪小眼。   “他……”陆轻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兰希摸了摸下巴,合理猜测:“许是觉得不该打扰我们二虫世界,所以想早点变强独立吧。”   陆轻:“……”   他觉得陆璟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有动力去学习是好事,陆轻有点欣慰,偏头对兰希说:“加强训练的同时也要提醒他劳逸结合啊。”   兰希不以为意:“他自己知道的,不用我提醒。”   “……这不大好吧。”陆轻在地球长大,不是很明白兰希怎么就对虫崽辣么放心,嘀嘀咕咕,“他还那么小呢。”   “雌虫生来强大,基因谱遗传下来的生存法则会是他们最好的老师。”   “而且陆璟很懂事。”   陆轻动了动唇,还想说点什么:“可是……”   “好了,您别再想他了。”   兰希捂住他的唇,虽说拿虫崽子试探雄虫的是他,但见陆轻这么在乎虫崽子,兰希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吃味。   亚雌的小心眼针对所有的雌虫,即使那只雌虫是自己的崽子也不行。   兰希笑眯眯的道:“一看到崽子,您眼睛里就没有我的位置了,您倒是也看看我啊。”   不然他可不保证三个月后陆璟会不会因为“课业繁重”不能如期回家。   亚雌好像就只是嗔怪的抱怨一嘴,笑容灿烂,但陆轻不知怎么,竟然看出两分凉飕飕的意味。   大有一种他再提陆璟一嘴就完蛋了的意味。   是错觉吧。   哪有吃虫崽醋的。   一定是错觉。   陆轻搓了搓手臂:“我不是一直看着你吗。”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兰希挠了挠他的掌心,“先前答应我的事,您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   兰希说的是接通讯之前,陆轻为了不直接跟崽子对上情急之下答应的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   包括但不限于给他信息素吸啦,主动亲亲抱抱啦,跟他回艾德里家等等。   看出他的犹豫,兰希的笑容更凉了:“您想赖账了吗?”   陆轻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没有。”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给亚雌开空头支票了,但总不能在人家刚帮完自己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   “好吧。”陆轻安抚性的拍了拍亚雌的脊背,顺便给他释放了信息素。   兰希的心情开始由阴转晴,占有欲十足的环住他的腰,吸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一点餍足的神色。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但天不遂人愿,兰希刚吸了两口信息素,忽然听陆轻犹豫着叫了自己一声。   兰希眼睛都没睁,只发出一个懒洋洋的音节:“嗯?”   现在让他撒手是不可能的。   “……”陆轻有点犹豫,他知道自己不该问,但他真的很想知道亚雌为什么没有告诉陆璟自己跑路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没有对外公开自己做的那些事,为什么要对外营造出他们相爱的假象……   陆轻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他现在还失着忆,一问不就掉马了吗。   陆轻纠结了一会儿,见兰希心情似乎不错,终究是好奇战胜了恐惧。   陆轻换了一种说法,问的十分委婉:“兰希,你为什么一直没告诉陆璟我们离婚的事啊?”   ……又是陆璟。   兰希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就见雄虫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   很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兰希是多么聪明的虫,他知道陆轻没有失忆,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为什么要隐瞒雄虫抛夫弃子的事实,在幼崽面前维持他父亲的正面形象……   兰希眼中划过一丝讥诮,当然是因为想和他重新开始啊。   刚离婚的那阵,兰希是真的恨,恨不得把雄虫抓回来弄死。   但他当时身在诏狱之中,即使有心也是无力。   可等到重回议会的时候,他却舍不得了。   兰希悲哀的发现,即使陆轻满口谎言,背叛他,离开他……他却还是舍不得伤害他。   兰希怕失去他庇护后,雄虫在外流亡会受到伤害,也怕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阴谋家会拿他对付自己,所以才编织了那些可笑的谎言。   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这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雄虫会直接被吓跑吧。   兰希勾了勾唇,免得自己的脸色太过难看:“只是怕影响虫崽心理健康而已,毕竟您昏迷了那么久,这么多年,陆璟说是在单亲家庭也不为过。”   亚雌并没有指责的意味,但陆轻残存的良心还是微妙的抽痛了一秒。   他可真是不干人事啊。   兰希读懂了他的内疚,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就这么在乎虫崽子么。   那如果当年陆轻知道他怀孕了,大概就不会走的那么决绝吧。   想到这里,兰希勉力维持的温和面具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瞧瞧,自己在陆轻心里可真是没有分量。   兰希垂下眼,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如同深林中的湖泊,幽深无比。   真想把他关起来,永远看着自己,永远没有别的虫……   亚雌的心不住滑向阴暗,甚至转动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控制秘铁锁真正的开关,只要真正启动,陆轻就永远不会离开他了。   一双手抬起了兰希的下巴,有温热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兰希瞳孔微缩,转动戒指的手猛然顿住。   陆轻看着他,轻声说:“谢谢。”   兰希明明可以让陆璟恨他的。   毕竟他是那么不负责任的雄虫。   可兰希没有。   陆璟表现出这样亲近自己的意思,也不知兰希在背后做了多少。   既然想报复他,又何必做那些多余的事。   陆轻不知道兰希现在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这么做,也不知道兰希为何留他到现在。   也许如兰希自己所说是为了虫崽的成长,也行是出于帝国议长对外形象的需要,无论如何,他都该谢谢他。   保全了他在陆璟面前的形象,也让他那些年在边缘星不至于听到太多难听的话,耳根子得到清净。   这一刻陆轻想的很简单,要报复也好,旧情难忘也罢,无论什么原因都随便。   既然兰希现在表现出喜欢他信息素的样子,那他就多给他一点吧。   ——雄虫的信息素在□□中的浓度最高。   陆轻亲了一下就退开了,兰希有一瞬间的怔愣。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抓着陆轻的领子亲了上去。   那蜻蜓点水的一下糊弄谁呢。   兰希把人压在了床上,抱着雄虫的脑袋亲。   陆轻一个没注意竟让他得逞了,正要掀开他,唇上却忽然一痛。   “嘶——”   于是紧闭的牙关就这么被撬开了。   一分神,亚雌已经整个人扒了上来,想要弄下去除非把人扔地上。   陆轻:“……”   可恶啊。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陆轻再一次被生无可恋的亲了个够。   兰希的心情好点了。   陆轻的心情就不大美妙了,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亚雌的吻技也还是那么烂,嘴都被啃秃噜皮了。   不过这次比依赖症发作那次克制多了,没出血。   “陆轻。”一吻结束,兰希有点喘,眼睛却很亮,雄虫的纵容和亲吻给了兰希一点希望,但他被雄虫的无情折磨了太久,以至于这个时候竟生出一点不可置信的情绪,所以问道:“你为什么亲我。”   陆轻脑门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不是,哒哥,我还想问呢!!   “陆轻,回答我。”兰希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如果你是因为陆璟的缘故施舍我……”   陆轻矢口否认:“不是——!”   施舍个头,这哪跟哪。   陆轻不想承认那些莫名其妙的愧疚,“只是看你很想要而已。”   兰希没说话,绿油油的眼珠子盯的陆轻心慌。   陆轻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兰希慢吞吞的说,“您知道的,如果是我想要的信息素含量,光是亲吻可不够——”   兰希的视线往下移,然后停在了某个地方。   陆轻:“……”   陆轻默默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个蚕蛹。   兰希无声的勾了勾唇,他一点点的贴过去,像一条冰冷的蛇,缠在了陆轻身上。   陆轻没管他,他怕他管了清白就保不住了。   然而兰希没完没了,将他圈的紧紧的:“陆轻,我们重新缔结伴侣仪式,好不好。”   兰希甚至都没用疑问句,仿佛只是一个通知,似乎无论陆轻答应与否,都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舆论您也看到了,我真的希望得到您的帮助。”兰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且我们刚才都答应小璟了。”   陆轻听的直瞪眼:那是你答应的!!   兰希装作没看到,又说:“如果您心中实在有所顾虑,我们可以协议结婚。”   陆轻一愣:“协议结婚?”   “对,一年为期,如果之后您恢复了记忆 ,或者仍旧不喜欢我,不想同我在一起……”   兰希顿了顿,随后平淡的说:“我可以解除婚姻关系,放您离开。而您帮我应对舆论之事,我也会给予您一定报酬。”   “即使解除婚姻存续关系,也不会改变你是陆璟雄父的事实,只要你想,可以随时来看虫崽。”   还有这种好事。   陆轻狂喜了一秒迅速冷静下来,不对,兰希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虫,有诈,一定有诈。   兰希见状又加了一把火:“我以艾德里家族的名誉起誓,若您真的不愿意,我不会多做纠缠。”   拿家族发誓,那多少是有点分量的。   陆轻思索再三,谨慎的说:“那我们签个书面文件吧。”   兰希微微一笑:“自然是协议结婚,当然要签。”   有合同就好,陆轻放心了:“好吧,我答应你。”   兰希的效率很快,很快让人拟好了合同。   陆轻不到二十岁就穿越了,早前在地球因为年纪小又没有学历,尽打黑工去了,只知道合同是工作的保障,哪里知道合同里也可以全是坑。   装模作样看了五分钟,果断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递给兰希。   亚雌见状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合约生效。   陆轻美滋滋的拿走了属于他的那一份协议,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亚雌意味深长的眼神。   ……怎么可能会放你走呢。   兰希勾了勾唇,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第16章   晚上九点,霓虹间歇,正是虫族们结束了一天的疲累,准备休息之时。   一架银白色的飞行器在隐匿模式的保护下,缓缓驶出了医院。   飞行器内,陆轻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仿佛连后脑勺都透露着一股子紧张焦虑。   兰希看了一会儿,为避免陆轻把腿抖飞出去,宽慰道:“只是办婚姻手续而已,您不用紧张。”   陆轻略显糟心的看了他一眼,是的,他们又要去扯证了。   上午答应,晚上就扯证。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兰希的一些部署没有执行完毕,不能太过张扬的缘故,兰希甚至等不到天黑。   陆轻说:“我不是紧张。”   兰希挑了挑眉:“?”   陆轻默默把不听话的jio收了回去,努力不让它呈现出焦虑的状态。   ……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大对。   兰希妥协的太迅速,协议说签就签,又这么急吼吼的,不顾盯梢的虫冒险出门,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陆轻欲言又止:“兰希,舆论闹的厉害,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医院,这个时候急着出来,对你来说是不是风险太大了。”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QAQ”   兰希听前半段的时候,还在想陆轻什么时候竟会为他着想了。   听到后半段才懂了,原来是又想临阵脱逃了。   “您放心,沿途都已经安排妥当,不会有事的。”   “再说了。”兰希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现在还有比重新缔结伴侣契约更重要的事吗,这可等不得。”   陆轻:“……”   那也不用这么快啊!!   就不能缓两天,等他做做心理建设嘛!!   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就好像生怕他反应过来似的。   陆轻是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又掉坑里了。   陆轻愁眉不展时,就听艾尔尼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议长,我们到了。”   兰希点了点头:“好。”   陆轻定神一看,只见一栋巨大的哥特式白色建筑耸立在黑暗中——   帝国婚配登记中心D区分部。   可恶,飞行器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不对。   陆轻目光一凛:“怎么到D区来了?”   首都星一共有ABCD四个区,帝国婚配中心就类似于蓝星的民政局,每个区域都有大小不同的分部。   兰希解释道:“D区势力众多,成员构成相对复杂,是首都星地方自主性最强的一个区域。”   “在这里登记,不容易被议会和世家干扰。”   ——但是容易被别有居心的异族盯上。   别问陆轻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他穿越之初,就是在D区销毁中心醒过来的。   被雄虫救助协会卡脖子就算了,还总有异族想夺走他的清白,现在回想起那段记忆,陆轻都有点想口吐芬芳。   他一个无名无姓的雄虫尚且如此,兰希政敌那么多,岂不是更加麻烦。   陆轻皱眉道:“在这里登记,不怕异族插手吗?”   他还记得D区之前有几个异族头目不服兰希来着,经常给他找麻烦。   “不必担心。”兰希和陆轻在一起之前就已经把他查的底朝天了,自然知道他的那段过往,俯身替他解开安全带,“这些年D区一直在改革,效果还算不错。”   “如果那些异族不想连手中的权力一削再削、彻底消失殆尽的话,现在大概会安分的缩在领地里。”   兰希从空间纽中取出斗篷,“不过您的担心不无道理,虽说这座婚配中心位置偏僻,又提前清过场,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我们走吧。”   ……行吧。   陆轻戴上兜帽,跟着他走进婚配中心的大门。   婚配中心的工作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现在这个时间点,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了,大厅甚至连灯都没开。   “跟我来。”   照明机器虫扑闪着小翅膀,照亮了一方空间。   穿过昏暗的大厅和走廊,陆轻跟随兰希来到一间办公室外。   标识牌上写着五个大字——   部长办公室。   ……就相当的朴实无华呢。   兰希看着他,小声说:“塞尔维斯部长是我雌父的挚友,这次的手续由他帮我们操办。”   事实上,这才是兰希选在D区的办理证件的最主要原因。   在虫族,繁衍是一等一的大事,为确保婚配公平自由,而不是成为有权有势雌虫用以挑选伴侣的工具,帝国的缔造者不仅让婚配中心独立于行政系统之外,还设计了一套独特的代码,让其接入中央系统直接由智脑掌管,只保留部分的权限给维护和管理者。   如果想在非正常时间开启婚配系统,则需要部长级别的虫使用权限。   首都星四个区108座婚配中心,只有塞尔维斯勉强能让他放心。   兰希抬手敲了敲门。   “……”   没有回应。   兰希皱了皱眉,随后转动把手,推门而入。   然后就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紫罗兰色的冰冷眼眸。   兰希瞳孔微缩,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轻好半天没听到声响,把遮住视线的兜帽往上拉了拉,等看清雌虫的脸时,顿时也傻了。   雌虫气质冰冷,五官凌厉,他穿着笔挺的军装长靴,左肩的雪山玫瑰勋章熠熠生辉,一身杀气,活像个阎王。   陆轻不认识这只雌虫,但他认识那个勋章,这他妈不是威尔士家族的族徽嘛!!   陆轻看向兰希:不是说清过场的吗??   兰希已经收敛好了心绪,露出一个假笑:“真巧。您也在啊。”   “威尔士上将。”   陆轻眨了眨眼睛,诧异的打量着雌虫,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威尔士上将。   威尔士家族现今掌权者。   话说,他是不是一直和兰希不大对付来着。   陆轻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拜缺德网友所赐,陆轻倒是知道一点小八卦。   因为当初帮自己逃跑那件事,艾德里家族和威尔士家族撕破了脸,一度闹的不太愉快。   据说后来一个因为雄主变成植物虫开始吃素,一个因为雄主不待见他忙着追夫,没了继续争斗的意思。   但梁子已经结下了,特别是这次的风波威尔士家族又掺了一脚,此刻两人见面,不说相安无事,也绝对是相看两厌。   陆轻明显感觉到威尔士上将在看到兰希的时候,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   显然对于他来说,眼下的情况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不过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雌虫遥遥颔首:“兰希阁下,夜安。”   虽然早有猜测兰希借机和雄虫重新缔结婚契,但没想到会和他们同一天。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兰希也在思考事情是哪里出现了纰漏,凭空出现一个大活人,他事先竟没得到任何消息。   真有意思。   “兰希……”陆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氛围很抓马,正想说点什么,就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傻站在那干什么呢?”   一只微胖的雌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兰希,赶紧过来填表,别耽误我下班。”   塞尔维斯是一只大龄雌虫,虽然还没完全步入老年期,头发已经先一步花白了,看上去还怪慈祥的。   “塞尔维斯叔叔。”兰希挑了挑眉,“您可没告诉我晚上还有别的客人。”   塞尔维斯听得直瞪眼:“什么别的客人——威尔士上将??”   “您怎么在这儿?”   兰希:“……”   怎么老爷子看上去比他还惊讶。   威尔士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雌虫,闻言指了指终端:“上个月十八号,雄主和您约了今天办理结婚手续。”   塞尔维斯先生的表情空白一瞬:……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原来是误会一场。”兰希没说话,只弯了弯眼睛,就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凉飕飕的。   “估计是助手太忙忘记提醒我了。”老爷子冷酷的把锅推给了助手先生。   刚进来的助手先生:“?”   老爷子尴尬的移开了视线:“那个,来都来了,你们先填表吧。”   “愣着干什么。”老爷子从助手先生手里抽出一沓文件,“雌虫和雄虫一起填。”   “对了,霍兹家的那只小崽子呢?”   威尔士看了一眼终端,接过表,沉声道:“我先填吧,雄主待会才会到。”   兰希闻言状似惊讶的道:“您的雄主竟然没有和您一起来吗?”   谁不知威尔士上将和他家雄主貌合神离,这跟拿刀往对方心窝子里戳也没什么两样。   雌虫的脸色果然更冷了,“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威尔士看着他们交握的手,面无表情的道:“疗愈手环虽说是个好东西,但如果雄虫体质特殊的话,您系得太紧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是的,因为没办法把床一起搬过来的缘故,现在手环的另一端就系在兰希身上。   这下兰希的笑容也冷了下来。   陆轻看得胆战心惊的,生怕他们俩打起来,主要是兰希那小身板还不够军雌一拳打的。   “你们俩还填不填表?!”   老爷子忙了半天,完事一抬头两只雌虫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杵着,卷着纸筒点了点桌子,“不填就走,别耽误我下班。”   陆轻见状机灵了一把,赶紧推着兰希往边上走:“走走走,我们去那边。”   婚配中心虽然没什么权力,但如果不想莫名其妙结不了婚的话,最好不要得罪这个部门。   两大家族的掌权者对视一眼,暂时达成了和解。   陆轻悄悄松了一口气。   虫族极重繁衍,为了最大程度的保持生育率,那些自由恋爱的虫族们在婚前会面临严格的审查,领证时的程序也相对繁琐。   陆轻是二婚的虫,对象又是同一只亚雌,虽说跟头婚比起来省事了一点,但还是用了将近二十分钟。   陆轻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放下笔:“我填好了。”   “抱歉,您再等我一会儿 。”兰希捏了捏他的掌心,“我大概还需要十分钟。”   陆轻点点头表示理解,亚雌身份尊贵,和自己属于是越级结合,自然要花费更多的心力。   陆轻支着下巴看亚雌填资料,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无聊,目光不自觉的飘到另一个方向。   威尔士上将早已经写完了属于他的那一份资料,可他要等的雄虫却还迟迟没有来。   他明明没有任何表情,陆轻不知为何,却看出了几分落寞。   “您一直盯着他看做什么?”兰希刚停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陆轻盯着别的雌虫看,醋坛子瞬间打翻,“他比我好看吗?”   陆轻心想兰希的占有欲怎么还带与日俱增的,无语道:“没你好看。”   “我就是觉得挺神奇的。”陆轻摸摸下巴,那传说中如同虫族保护神一样的传奇军雌,看上去却是那么可怜。   读懂了陆轻的未竟之言,兰希不由得笑了一下。   可怜吗。   “其实我和他又有什么不同呢……”   “嗯?”陆轻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兰希指了指文件,“我是说,所有的表都已经填好了,我们可以去录虹膜信息了。”   “知道了。”陆轻整理好文件,刚起身,就听到门把手再次转动的声音。   “抱歉,塞尔维斯爷爷。”   黑发黑眸的俊美雄虫大步走了进来,端的是一身贵气无双。   “我来晚了。” 第17章   雄虫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年轻,陆轻笃定他的真实年龄不超过三十岁。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扣子却不守男德的解开了两颗,左耳还扣着一枚银色的蛇形耳钉,很是玩世不恭的模样。   只是黑头发黑眼睛……陆轻还从未在虫族见到过这么特殊的颜色,不免多看了两眼——   然后被兰希挡住了,另收获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陆轻默默转移视线,小心眼的亚雌。   “你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老爷子从光屏后探出脑袋,“没有时间观念的虫崽子。”   “对不起,我错了。”雄虫认错态度非常良好,显然是老油条了,麻利的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个盒子,“开到一半想起雌父给您准备的酒没拿,所以又折回去了。”   来回三趟都花不了一个小时,糊弄谁呢。   不过老爷子本来也就是说说,矜持的收下美酒,点了点桌子:“快去填表,就等你了。”   “咦?”   楚澜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会议室里很热闹,不过离得远,穿的又低调,他没怎么在意,现在才发现除了威尔士那家伙,艾德里家族那只声名在外的亚雌竟然也在。   “好久不见。”兰希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楚澜阁下。”   楚澜……   陆轻深沉的点点头,长得不像虫族就算了,名字也不像。   “我们也有大半年没见面了吧。”   总共也才见过三次而已。   楚澜挑了挑眉,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股力量猝不及防扯到了后方。   高大冷肃的军雌挡在雄虫面前,露出防备的姿态:“时间不早了,我想我们得先失陪了。”   威尔士的脸色不大好看,连下颚线都无意识的崩紧了,生怕他对雄虫不利似的。   兰希碧绿色的眼眸有些幽深。   倒是楚澜先反应过来,绕开了威尔士。   威尔士皱眉道:“雄主……”   楚澜没理他,冲亚雌行了个礼:“议长大人。”   他并没有官职,对方又是议会之首,于情于理,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   威尔士眼眸微沉。   “您太客气了。”面对雄虫的时候,兰希总是很有风度,半点看不出黑心的模样,“霍兹上将近来可还好?”   “还不错。”楚澜不傻,听得懂亚雌的潜台词,只是政治上的弯弯绕绕他不想掺和,笑了笑,避重就轻道,“您介绍的疗愈者很优秀。”   楚澜的目光瞥到一旁的雄虫:“您来办登记手续?”   他早听说亚雌有个森*晚*整*理昏迷多年的伴侣,没想到今天碰到了。   “是的。”反正人都撞到一块儿了,兰希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介绍道,“这是我的伴侣,陆轻。”   “陆轻……”   倒是一个少见的姓氏。   楚澜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多想,伸出手道:“您好,我是楚澜。”   陆轻伸出爪子,友好的握了一下:“您好,很高兴认识你。”   说来也怪,楚澜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博爱热络的人,更不会随便对一个人有好感,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觉得陆轻十分亲切。   出于这个原因,楚澜递给他一张名片,客套道:“我在A区开了一家餐厅,有机会的话可以来尝尝。”   陆轻闻言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   虽说现在暂时决定留在兰希身边了,但能出去的话,也很方便他规划未来的逃生路线。   这位楚澜阁下,真是救人于水火的大好人哪!   陆轻接过名片:“也别改天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   陆轻的后腰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   兰希皮笑肉不笑:“雄主,该去录虹膜信息了。”   在自己面前横眉冷对,对一只刚认识的雄虫竟这么热情。   没良心的雄虫。   “同在A区,您和楚澜阁下有的是时间见面,不急于这一时的,对吗?”   陆轻觉得这个时候要是忤逆兰希的话,可能会死的很惨,果断把秃噜到嘴边的“今天”咽了回去。   “你说得对。”陆轻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那就下次吧。”   雄虫耸耸肩,无所谓道:“没关系。”   陆轻十分感动,于是被兰希扯走前还没忘了给楚澜送上一句真挚的祝福。   “我们就先走了,也祝您新婚快乐啊。”   楚澜:“……”   忽然就不想和他吃饭了。   ——   在虫族,结婚是一件复杂的事。   采集完虹膜信息,再把填完的表格复交到主系统上,等全部审核通过,主系统会自动生成婚契。   等婚姻双方签字盖章,婚姻关系才算真正确认。   折腾半天,热乎乎的证件终于到手了。   飞行器内,有人欢喜有人愁。   陆轻捧着新鲜出乎的红本本,觉得它烫手极了。   除了告别单身的惆怅之外,心里没来由的还有一丝不安。   就好比当初他钓兰希的时候只是通过和亚雌结婚的方式避免被雄虫救助协会销毁,完事就离婚。   但一段感情可以在你想要的任何时间开始,却无法在你想要的节点任意结束,不然也不能到现在都还纠缠不清。   即使有了协议做保障,到时候又真的能如愿离开吗。   陆轻为自己暗无天日的前路叹了老长一口气。   兰希倒是很开心的模样,拿着红本本左看右看。   其实虫族早已经普及了电子证件,结婚证当然也有电子的。   也不知道亚雌出于什么心理,非要拿个没用的实体证件回去。   不过难得见他这么高兴,陆轻也识趣的没扫兴。   他抽出楚澜给的名片,黑底烫金的卡片上潇洒的印了几个大字。   【稀奇古怪美食研究所】   就……像是什么生产黑暗料理的地方。   不得不说,陆轻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翻过面正想看其他信息,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把卡片夹走了。   “陆轻,刚才我就想问。”兰希把玩着小小的卡片,状似无意的道,“你和楚澜先前见过?”   兰希记得楚澜似乎也在边缘星系待过。   陆轻闻言简直莫名其妙:“没见过。”   兰希不解的道:“可您似乎对楚澜阁下很感兴趣。”   他了解陆轻,雄虫看似大大咧咧,实则防备心比谁都重,向初次见面的陌生虫释放亲近和信任什么的,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陆轻有点无语:“我就是见他容貌特殊,有点好奇而已。”   “是吗?”   兰希神色一时间有些难辨,意味深长的说,“楚澜阁下长的是很俊美。”   酸溜溜的语气陆轻听的唇角直抽:食补食油饼,那可是雄虫啊!!   正想说些什么,飞行器猛然一震,陆轻不受控制往前倒去,好险有安全带系着,不至于撞上前座的背椅。   陆轻还没反应过来,伴随着一道巨大的撞击声,失重感袭卷而来,陆轻整个人腾空而起,又在安全带的作用下被狠狠拉回座位。   剧烈的失衡之下,陆轻连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晃了晃脑袋正想问怎么了,来不及反应,眼前却忽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纵使已经及时打开飞行器的应急防御系统,但突如其来的撞击还是让飞行器被凌空砸进地里。   陆轻鼻尖充斥着泥土和铁锈的气息,耳膜鼓动之下,让声音都变得嘈杂不清。   “议长,您怎么样?!”   艾尔尼斯焦急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陆轻被这一声暴喝骤然拉回现实。   飞行器已经惨不忍睹了,整个车头砸进地里,舷窗和车体全都碎裂变形,艾尔尼斯不知所踪。   发生车祸了……   陆轻心跳如擂,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亚雌:“兰……”   “兰希?!”   亚雌双眼紧闭,有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额头淌下,晕湿了半边银发。   陆轻见状差点心脏没吓停,顾不得其他,解开安全带就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兰希!!醒醒——”   “……别晃了。”   兰希本就没失去意识,只是骤然被重物砸中,短暂的晕了一下,很快被摇醒了,“我没事……”   还好还好,意识还清楚,问题应该不大。   陆轻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撩起他的头发查看伤口,那伤口约莫两厘米长,看着十分可怖,像是被飞行器爆裂的玻璃划到了。   不幸中的万幸,划的不是很深,陆轻眉头解锁:“带医疗箱了吗?”   “没有。”   他出行的时候都有医疗官随行,根本用不着这东西。   “我这里有。”   陆轻一愣,一抬头就看到艾尔尼斯用一种扭曲的姿势,从外面挤了进来。   说话间,飞快的拆掉了被压扁的副驾座位,从下面的储物柜里取出了医疗箱。   艾尔尼斯的样子堪称狼狈,身上混着不知来自哪里的血和灰,好似已经经过一番鏖战:“议长,我们被异族包围了。”   陆轻:“……”   他就说不能来D区吧,还不信。   兰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眉都没带挑一下的,“他们有多少人?”   “目测三百左右,不知有没有后援。对方有备而来,我们安排的人已经全部失联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兰希看了一眼终端,果然已经显示不出消息了。   “克里特上将那边联系不上我们一定会发现异常,我会尽量拖延时间。”   艾尔尼斯飞快的说,“议长,飞行器的防护屏障还有两分钟失效,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艾尔尼斯将一个空间纽放在陆轻手里,“医疗箱和备用飞行器都在里面,陆轻阁下,麻烦您带着议长离开。”   陆轻傻了:“啊……我?”   “情况紧急,拜托您了。”   艾尔尼斯郑重的看了兰希一眼,巨大的骨翼张开,瞬间不见了踪影。   陆轻拿着钥匙傻眼了,可是我不会开飞行器!! 第18章   夜色深浓,大地晦暗,整座城市都在沉睡。   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了天空,只露出隐隐绰绰的月光,为本就幽深的黑夜平添几分诡异。   夜色中,一架银白色的小型飞行器宛如一颗流星,所经之处短暂的驱散了黑暗,却又很快被如影随形的乌云吞噬。   如果陆轻知道作者菌在写什么,肯定会破口大骂:乌个屁的云,这他妈是异族!!兽化的异族!!   形态各异的异族大军,有翅膀的就飞,没翅膀的就驾驶飞行器,紧紧的跟在那架银白色的飞行器后面,像一群贪婪的秃鹫,带来死亡的阴影,时不时还来上几发离子炮。   感谢上帝,在被轰成渣渣前,陆轻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城市群。   首都星每一个区的地理面积都非常大,但居民是有限的,这就导致每一个区域的城市群呈现点状的分布状态,并由几条交通线串联在一起。   在原野上被当作活靶子攻击的陆轻见状差点没掉下泪来,端着枪砰砰来了两下,“兰希,他们追上来了,快加速!!”   “嗯。”兰希淡定的应了一声,踩下加速器,飞行器猛然俯冲进入城市。   即将坠到地面时,兰希抓住操作手柄猛的往回拉,于是飞行器在空中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弯,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窜进了一条小路。   陆轻人差点飞出去:“加速就加速,拐弯能不能提前吱一声!!”   亚雌羞涩的笑了一下:“吱。”   陆轻差点给他跪了。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艾尔尼斯抛下空间纽说走就走,留下他和兰希大眼瞪小眼。   陆轻的内心是崩溃的,他这辈子养尊处优,出行都有专人接送,别说开飞行器了,连操作手柄都没摸过,要是让他,就好比把一个只会玩扣扣飞车的人送进速度与激情,除了死他想不到第二种结局。   至于兰希,艾尔尼斯都寄希望于自己了,想必是指望不上亚雌的。   陆轻犹豫了三秒,果断取出了飞行器,毕竟他虫族飞车玩的很好,如果开的话,不一定会死,但是如果不开的话,等防护屏障失效,他大概会立刻被送去见上帝。   陆轻还是想多活几秒的,硬着头皮拉开了驾驶舱的门,然后——   兰希坐进了驾驶位。   陆轻:“???”   “无证驾驶不好。”亚雌言简意赅,“上车。”   陆轻:“你会开?”   兰希谦虚的笑了一下:“一点点。”   陆轻:“…………”   你他妈不早说。   知道我做心理建设做的多痛苦吗。   陆轻骂骂咧咧坐进了副驾。   事实上,像兰希这种buff叠满的狠人,说是一点点,那绝对不止亿点点。   亚雌的飞行器开的那叫一个出入无常、神鬼莫测,硬是在被火力压制的情况下甩开异族好几次。   只可惜D区地广人稀,城市群修的比蓝星袋鼠州还疏朗,实在是缺少障碍物躲避,不然陆轻觉得他们应该是能逃出去的。   伴随着地点的变化,异族的火力也被建筑群挡掉了部分,两人得以有片刻的喘息空间。   但异族大军很快追了上来,形势不容乐观。   陆轻熟练的给枪更换能源,瞄准一个鸟人就来了一枪。   被射中的异族发出尖锐的嚎叫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那样直直往地面坠去。   然而他的死去无人在意,异族大军更不会为他停下脚步,很快就有新的异族接替他的位置。   “这些异族到底有多少人!!”陆轻咒骂一声,“怎么没完没了的。”   “保守估计。”如此严峻的形势之下,兰希抽空思考了一秒,答道,“可能整个D区能参与战斗的异族都来了。”   陆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是杀他们全家了吗?”   陆轻想不出异族穷追不舍的第二种理由。   “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兰希嗔怪的看他一眼,“我可是很爱好和平的。”   陆轻对此表示怀疑:“真的吗,我不信。”   “真的。”兰希推了下眼镜,笑容和善,“我只是收回了他们的自治权选举权和部分经营权,并建议他们迁出首都星而已。”   陆轻:“……6。”   陆轻很快就没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在超负荷的持续运转下,陆轻的能源枪成功的祭了。   好险没炸膛,只是无法再往外发射粒子光线。   陆轻不大抱希望的看向兰希:“还有武器吗?”   如果有的话,兰希不至于藏到现在。   兰希从随身空间钮中拿出一把新的枪:“只有这个了,防身用的,射程很短。”   “有就行。”陆轻松了一口气,“问题不大。”   他当年在特战部可不是白待的。   陆轻飞快的拆解枪体,将两把枪改装重组,然后瞄准异族连续狙了几下——   精准的送一批异族提前毙业,黑压压的天空空了一块。   陆轻吹了个口哨,眼里眉梢的得意怎么也挡不住。   兰希弯了弯眼睛,真是爱死他这得意的小模样了。   不过陆轻没得意多久,实时监测光屏上,红色光点越来越多,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只异族。   “不对劲,兰希,这些异族又围过来了。”   “飞行器上有定位装置。”兰希说,“我们的信号被截取了,所以他们能够快速锁定我们的位置。”   难怪几次他们明明都甩开了追踪,但最后还是被追上了。   “不早说。”陆轻左看右看,“在哪,我去拆。”   “拆不了。”兰希抬起手柄,“定位装置嵌在飞行器的主板里。”   “而且如果拆了,克里特也无法找到我们。”   那也不能就这样让人家追着打啊!!   陆轻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飞行器忽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轰——!!”   【警告,警告——尾翼受损——】   “……草。”   转入城市群之后,虽然可以借着建筑物隐藏自己,但同样的,受限于狭小的空间,他们也难以躲避异族的火力攻击。   尾翼原本之前就被打中过,现在受损率直接飙到了55%。   受损率超过一半,飞行器无法加速不说,还有爆炸的风险。   这是个死局啊。   “不必担心。”见他一脸如丧考妣,兰希出言安慰,“这个城市群是D区重要的交通枢纽,有军部驻军,顺利的话,三分钟后就能到达军部驻地。”   陆轻神色凝重,真的能那么顺利吗。   生死时速之下,度秒如年,陆轻握枪的手都隐隐作痛,他不知道杀了多少异族,然而,一看时间,才过去一分钟都不到。   不知是不是陆轻的错觉,总感觉异族的速度慢了下来。   然而陆轻心里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重。   “轰——!!!”   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在经过一处办公楼时,一道刺目的射线绕过飞行器,直接将办公楼从中间劈成了两段。   陆轻瞳孔骤缩:“他们是不是疯了!!竟然敢炮击城市建筑!!”   之前他们之所以能遁那么久,是因为异族似乎想捉活口,更不想把动静闹的太大引来驻军。   但现在不知是因为时间不够,还是因为发现军部反应过来,竟破罐子破摔了。   异族的飞行器上都配备了武器,一时间,各种颜色是光线疯狂扫射,石块和灰尘滚滚而下,遮住了陆轻的视线,也遮住了兰希的。   亚雌的神色彻底冰冷下来。   【警告——警告——左侧机翼受损——】   【警告——引擎受损——】   小小的飞行器内,冰冷的机械音一声接一声的播报着飞行器各部分的受损情况,如同死神来临前敲响的丧钟。   忽然,飞行器一阵剧烈的颠簸,然后失去控制一般直直往地面坠去。   陆轻下意识攥住了舱门扶手,吾命休矣!!   但好在,上帝虽然总是整陆轻,但虫神还是垂怜兰希的,机毁人亡的惨剧并没有发生。   兰希赶在飞行器坠毁的前一秒,终于重新拉起了操作手柄。   但也仅此而已了。   飞行器一路火花带闪电,擦过十几栋倒霉的建筑,终于停了下来。   【警告,警告——飞行器主体受损87%——】   【有爆炸风险,请尽快离开——】   “……”   “咳、咳咳——”   灰雾中,陆轻摸索着解开安全带,灰尘太大,他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的往驾驶位爬。   陆轻没看到,他手腕上的银色手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他和亚雌牢牢的保护其中。   灰尘渐渐散去,手环光芒也黯淡下来。   “兰希,你怎么样……”   陆轻甩了甩脑袋,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亚雌的肩头,有一个新鲜的伤口正往外汩汩冒着血。   飞行器之所以忽然失控,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伤口。   陆轻的心停跳了一拍:“你中枪了!!”   雄虫大惊失色的模样取悦了他,兰希摸了摸他的脸,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别担心,我没事……”   兰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看到你这么在乎我,还有点开心呢。”   “闭嘴。”   越是危急的时刻,陆轻反而冷静了下来,好在空间纽没坏,取出医疗箱飞快的按压伤口进行止血。   “呀,尊贵的议长大人。”   空中,异族大军缓缓降落,为首的那只鸟人长着一对黑色的翅膀,精神力威压惊人。   “真是抱歉,我本来实在是不想伤您的。”鸟人说,“但您的不配合实在让我难办,这下您没有时间去我们的部落做客了。”   都这种时候了,兰希还笑的出来:“我也很想去卡特罗星做客,既然你们这么热情,我空闲了一定会赴约。”   哦,卡特罗星就是鸟人们被迫迁居的星球。   兰希是懂怎么扎人心的,陆轻闻言差点给他跪了,大哥,你干嘛激怒人家,生怕别人弄不死你吗。   他还想着等鸟人多说几句,给他一点脑洞大开的小惊喜呢!!   然而鸟人的神色在兰希话音落下的时候就瞬间扭曲了,他们在首都星盘踞多年,若非这只亚雌,他们又怎么会被迫放弃势力离开家园。   不过想让他们走也没那么容易,得用命来换。   他一死,艾德里家族必定扶持新人上位,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鸟人平复了心情,抬手做了个指令:“杀了吧。”   陆轻:“??”   不是,大哥,身为反派你不应该只有这么几句话啊!!   鸟人深知反派死于话多,他的手下倒是有些犹豫,提醒道:“可是那边想要活口……”   “他要是活了,我们还能活吗?”首领看了一眼终端,面露烦躁,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即使想抓活的也来不及了。   “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杀了了事。”   “是。”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兰希。   “等等——”陆轻抱紧了亚雌,“我有话说。”   “咦?”   异族首领惊讶的挑了下眉。   之前一直没注意亚雌身边的虫,还以为是护卫或者保镖。   陆轻一手揽着亚雌,一手压在枪体上,手心都微微攥出了汗。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放我走。”   兰希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歪头笑了笑:“格里斯,别伤及无辜。”   “不然羽族在整个虫族都将失去容身之地。”   鸟人若有所思。   陆轻紧张的看着他,只要距离再近一点,他有把握一击击杀。   然而,鸟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你。”   陆轻的枪差点摔地上:他妈的不是吧,我都这样了还能认得出来。   异族首领想起尼古斯家族递给他的消息,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没想到你竟然在议长身边,成为了他的雄虫,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   兰希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眯了眯眼睛:“你和他认识?”   陆轻:“……”   他现在说不认识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何止认识。”异族首领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他可是我找了十几年的心上人呢。”   陆轻:“………”   不是,你别虾嗦啊。   “是吗?”兰希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然后转了下左手的戒指。   杀器停止了蓄能。   异族首领对危险的感知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飞身暴退:“快退开!!”   然而来不及了。   无数的粒子光线在这一刻凭空生长,穿透了异族的躯体,也穿透了来不及撤退的飞行器。   如同死神的囚牢,将所有的生命收割其中。   遮住月亮的乌云一下子就散去了一大块儿,明晃晃的月光撒落下来,照亮了陆轻懵逼的脸。   “???” 第19章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收割了大片的生命,陆轻人都傻了,   不是,哒哥,你有武器怎么不早用啊!!   和陆轻一样震惊的还有那异族首领。   那异族首领由于退的快,好险没被射成筛子,但也被攻击光线削断了翅膀,捂着伤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兰希身为议会之首,经历过的刺杀数都数不过来,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保命的手段。   异族挣扎着爬起来,不能再拖延了,必须马上杀掉他们。   一旦兰希逃出生天,艾德里家族不会放过他们——   “砰——”   陆轻眼见形势不好,说时迟那是快,果断抽出枪补了一下。   异族首领大概是没想到陆轻会突然发难,一个没防备,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   “首领——!!”   眼见异族们大呼小叫的给首领急救去了,陆轻压低声音道:“你赶紧再给他们来两下。”   刚才那波攻击送走了一片异族,但由于距离原因,离得远的便有幸逃过一劫。   都说君子不趁人之危,但陆轻在虫族少说也待了十几年了,深知这个社会的残酷,他没有泛滥的同情心,只会趁他病要他命。   不过靠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只能寄希望于兰希把他们全弄死这样子。   “……”   雄虫的眼中充满了期待,兰希不想让他失望。   但事实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兰希说:“银月戒需要蓄能。”   军部在为他设计这款戒指的时候,考虑到他随行都有严密的护卫队,少数敌人近不了他的身。   为避免他和队伍被多于他们几倍之数的敌人隔开的情况,在设计武器时就弱化了持续打击能力,而专注于实现更大规模、更大范围的精准打击。   这就导致银月戒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蓄能才能发挥作用,也无法像枪械一样,连续多次打击敌人。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陆轻真想让他清醒一点,他倒是想走,那么多鸟人,走的了吗?!   眼看鸟人们又蠢蠢欲动,这个时候露怯就死定了。   事已至此,陆轻只能摆出一副“我们很厉害的”的深沉模样,开始胡编乱造:“飞行器坠毁,我们的坐标会自动发送到军部。”   跟着兰希混了那么久,陆轻多少还是跟他学了一点,装模作样的样子不怒自威,很能唬人。   “最近的驻军离这里只有三分钟的路程。”陆轻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意有所指的道,“现在去自首的话,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这一番似真似假的话下来,给异族们弄得是一愣一愣的,鸟人们不知他的底细,又怕跟同族一样被射成筛子,显然有些动摇,犹豫着停住了脚步。   然而没等陆轻心里暗喜,那异族首领就捂着伤口,挣扎着坐起来了:“不……”   陆轻:这他妈哪是鸟人,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   “不能放他们走。”异族首领一脸扭曲,“不要靠近,直接射杀。”   末了,不知想到什么,又狞笑着说,“不要伤那只雄虫,我要把他……啊!!”   然后就又被粒子光束戳了个对穿,兰希似笑非笑:“您刚才说什么?”   异族首领痛的说不出话来。   陆轻:“。”   你说你惹他干嘛。   等等,陆轻瞪着兰希,“不是说要蓄能吗?”   兰希慢条斯理的道:“打他一个还是够的。”   ……fine。   不过眼下时机正好,陆轻立刻摆出一副轻蔑的模样,弯腰抱起兰希,语气冰冷:“不想死就让开。”   “……”   不知是被威慑住了,还是因为自家老大快歇菜了,异族们神色各异,终是没有敢靠近。   直到彻底离开他们的视野,陆轻也没有遭到阻拦。   陆轻装的气定神闲,其实内心慌的一批,等拐过一个弯,异族们终于彻底看不见了,这才绷不住了,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夺路狂奔。   把兰希也由抱改成了背。   “跑那么快干什么。”兰希本来还有点不大高兴,见状又有点忍俊不禁,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刚才不是还装的挺大胆的吗?”   陆轻托着他的屁股往上颠了颠:“别乱动。”   知道有多吓人吗。   “接下来往哪边跑?”   兰希观察了一下环境,此刻飞行器是没了,靠两条腿跑到军部驻地不现实。   飞行器三分钟的路程,用两条腿跑上三天都不一定能到。   “左边,那边有区际警署。”   虽然人数原因不一定打得过,但有总比没有好,而且克里特应该到了。   陆轻果断开跑,生怕慢一秒被异族们追上。   兰希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趴着,“你和格里斯什么关系?”   格里斯就是那异族首领。   陆轻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闻言差点给他跪了。   不是,您老人家都这样了还没忘哪!!   兰希不仅没忘,还记得可牢了,只不过他分的清轻重缓急,刚才憋着没问而已。   “回答我,陆轻。”   但陆轻有点不大想说,直接装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失忆了。”   兰希不上当:“您不是只忘了到A区之后的事吗,现在怎么连在D区的事都不记得了呢?”   陆轻:“………”   草,大意了。   亚雌惩罚性的咬他的耳垂,不依不饶:“想起来了没有。”   陆轻:“……想起来了。”   说到这鸟人,陆轻真是冤枉。   当初他好不容易从雄虫保护协会那里苟下一条命,又被啃爹的黑心房东偏光了救助金,最后沦落到去地下拳场打拳。   和格里斯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他是那里的老板。   “总之,就是这样,我和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兰希眯了眯眼睛:“那他为什么说你是他的心上人?”   兰希当然知道陆轻和格里斯认识,当初陆轻出现在他身边时,出于谨慎,他调查了雄虫所有的过去。   自然也包括他和格里斯有些小恩怨,但对两个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陆轻哼哼:“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用他打拳的佣金威胁他,凑不要脸的。   不过说起来,要不是因为那异族在D区势力太大不好摆脱,又被逼到山穷水尽,他还不见得要去勾搭兰希来着……   陆轻忽然觉得刚才那两枪打轻了。   兰希显得比他还生气,在陆轻背后嗖嗖放冷气:“该死的异族,他强迫您了吗?”   陆轻下意识想摇头,但摇到一半不知想起什么,试探的问道:“如果我说是,你要跟我离婚吗?”   兰希可是有洁癖的,搞不好从此就对他没兴趣了,那他岂不是自由了。   然而——   “不会的。”   “小可怜……”兰希摸了摸他的脸,语气堪称温柔,“无论发生了什么,那不是您的错。”   要怪就怪那该死的异族。   赶出首都星什么的,果然还是太仁慈了。   陆轻看不到的地方,亚雌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阴狠。   “我会让他去虫神面前好好忏悔的。”   兰希是真的不在乎这个,说完这一句就没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盘算折磨鸟人的十大酷刑。   陆轻无奈极了,又觉得有点好笑,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   “我揍了他一顿,然后跑了。”   再后来……   就遇见了你。   兰希亲了下他的耳垂:“您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在乎现在和未来。”   陆轻在心里叹了老长一口气。   在这生死时速的危机时刻,他又想起了当初思想滑坡犯的错。   彼时他刚从拳场逃出来,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不知去往何处。   那一天是虫族盛大的节日,可世间的热闹好似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时,忽然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同碰到障碍物一般自发往两边分开。   一架低调华贵的银白色飞行器缓缓降落,血色蔷薇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后陆轻看到一只漂亮的亚雌在护卫队的簇拥中走了下来。   银发碧眼,贵不可言。   陆轻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如果非要当金丝雀……为什么不找一个顺眼的。   他看起来就很不错。   思想滑坡只在一瞬间,却用了一生去纠缠。   真是造化弄人。   陆轻在心里叹了老长一口气,当初他看兰希温温柔柔的,觉得他肯定特别会疼人,应该也能好聚好散。   谁知道越漂亮的亚雌心越狠,早知道会落到今天这进退两难的地步,当初不该去招惹兰希的……   陆轻反思归反思,脚步一点都不带停的,但形势似乎不大好,他听见了异族羽翼扇动的声音。   糟糕,格里斯那鸟人搞不好还没死,不然异族不大可能追上来。   真的怕什么来什么,格里斯阴沉的声音3D立体环绕式响起,真是有够阴魂不散的。   “你们逃不掉的哈哈哈……”   格里斯大概是疯了,彻底破罐子破摔,抱着弄死他们的决心,不要命的开火。   陆轻都没力气骂骂咧咧了,躲得异常艰难:“警署还有多远?”   兰希调出终端看了一眼:“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   陆轻抬起头,透过街巷露出来的天空,看到不远处区旗飘扬。   陆轻提着气进行冲刺助跑,猛地拐弯,然后——   没成功。   腰腹被什么东西缠住猛地一拽,直接拉进了一条巷子里。   陆轻差点摔地上,不过他比较有素质,没把兰希扔出去。   压低了声音:“不是说了别乱动吗?忽然拽我干撒……呃?!”   看清眼前的情形,陆轻人都傻了:“楚澜阁下??”   “嘘——”   黑发雄虫不复之前的俊美和体面,反而灰头土脸的。   “小点声。”   他的身边,一只黑发紫眸的雄虫幼正崽扑闪着大眼睛,似乎在好奇眼前这忽然出现的两个人是谁。   “……”   陆轻看看他,又看看楚澜,再看看狼狈的自己,心情微妙:“楚澜阁下,你们这是?”   “看不出来吗?”楚澜的脸色很臭,“遇到仇家了。”   “你呢?”   陆轻:“哈哈……巧了,我们也是。” 第20章   楚澜和陆轻对视了一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对面前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倒霉蛋说什么好。   好半晌,陆轻先打破了沉默:“躲在这里不是事,前面就是警署,我们是不是得进去?”   楚澜神色凝重的摇了下头:“你不妨猜猜我为什么躲在这?”   兰希沉吟片刻:“看来警署已经被他们掌控了。”   楚澜:“……是的。”   陆轻震惊森*晚*整*理:“那你还让我往这边跑。”   他两条腿都快跑断了,结果直接穿插进敌后方,这不是送吗。   兰希捏捏他的掌心:“我先前并不知道。”   他计算过异族们在这场暗杀中所能投入的人力,封锁几个城市群已经是极限,这一块区域靠近区际驻军,警署更是有军部的雌虫驻点,不应该会被控制。   兰希想到什么,看向默不作声的黑发雄虫:“楚澜阁下或许应该清楚?”   楚澜略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这个的话,确实跟我有些关系。”   “追杀我的虫比较多,也比较有能耐。”   楚澜话音刚落,仿佛印证一般,一群雌虫乌泱泱的从头顶飞过,盘旋在警署上方。   为首的那只雌虫蓝发金眼,独属于S+雌虫的威视如同潮水般倾泻而出。   兰希惊讶的挑了下眉,原来是他。   陆轻一头雾水:“这谁?”   那雌虫的履历别提有多丰富了,兰希言简意赅:“星盗,尤科斯。”   陆轻瞳孔地震,虫神在上,他虽然是个阿宅,但就算没见过,听也听说过。   尤科斯,常年盘踞在索菲亚星的超级大星盗,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在这种大魔头面前,那些敢暗杀兰希的异族只能算是弟弟。   不对,这不是重点,陆轻惊恐的看向楚澜:你怎么惹上他了???   楚澜低咳一声:“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讲给你听,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脱身。”   “这是我们配想的吗?”陆轻指了下兰希,又点了点自己,一言难尽的看着楚澜,“我们四个老弱病残。”   残障人士兰希顺坡下驴,趁机钻进雄虫怀里:“伤口好痛,呼呼。”   陆轻沉默片刻,对楚澜说:“你看吧。”   楚澜顿时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   “还是苟救援更现实一点。”陆轻殷切的问道,“对了,威尔士上将呢?”   他算是看明白了,艾尔尼斯到现在都没来,估计是半路出什么事了,只能指望一下楚澜他对象这样子。   然而楚澜闻言,默默转移了视线:“……被困住了。”   “啊这。”   陆轻张了张唇,有些不可思议,传说中的虫族战神,这么逊的吗?   兰希不知想到什么,“前段时间第二星系爆发了兽潮,我听闻威尔士上将在战斗中精神力受创,恐怕是因为这个缘故。”   “是的。“楚澜惊讶于艾德里家族对威尔士家族的渗透,意味不明的道:“您了解的很清楚。”   兰希好脾气的笑笑:“毕竟这次的兽潮是第三军和第一军联合剿灭的。”   楚澜没说话。   “好了,其他事以后再说。”陆轻见他们俩气氛微妙,道,“先准备突围吧。”   救援是指望不上了,横竖都是死,不如趁现在异族还没来赶紧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楚澜也这么觉得:“我用精神力触角探测过了,西北方向星盗少,从那边走。”   “行。”陆轻冷静的给能源枪更换了能量舱,然后背起兰希,正抬脚欲走。   这时,被打成半残的格里斯终于顽强的赶到了现场。   陆轻:“……”   得嘞,唯一的缺口也没了。   陆轻晒干了沉默:“现在怎么整?”   楚澜露出一个坚强的围笑:“我也想知道。”   星盗已经够难对付了,现在又来一堆异族,这还怎么玩。   跟焦灼的陆轻比起来,星盗和异族之间的气氛也相当诡异抓马。   “呦。”星盗头子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今夜D区是什么日子,竟然这么热闹,羽族首领竟也大驾光临。”   格里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星盗,鸟都傻了,见鬼,新闻上不是说他死了吗?   今夜的变数够多了,格里斯生怕他搅局,试探着问道:“阁下,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您,不知您这次回首都星是——?”   尤科斯没接他的话茬,挑了下眉,语气颇有两分意味深长:“我只想知道我们此行的目标是否一致。”   他疯归疯,但也没有神志不清到以为一群异族大晚上端枪带炮是出来逛街的。   “我们只是想让某些为了一己私利,剥夺其他种族生存的空间的虫付出代价。”   换作一般的小炮灰,格里斯才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直接杀了了事,但无奈星盗的武力值太高,打是打不过的,只能客客气气的希望相安无事。   “我们无意与您为敌,与威尔士家族更没有任何关系。”   尤科斯当年盘踞索菲亚星,后来被威尔士上将带头剿灭,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缘由,不巧他就是其中一个。   本该死掉的人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首都星,还是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除了寻仇不作他想。   果然,尤科斯闻言满意的勾了勾唇:“如此甚好。”   “不过,如果是兰希议长的话……”星盗头子自然也知道那个驱逐法案的事,“那就有点麻烦了。”   控制住威尔士已经够费力了,一旦艾德里家族插手,情况只会变得更被动。   星盗头子十分热心的问道:“您需要帮忙吗?”   格里斯不敢让他插手:“我想我们能够解决。”   “好吧。”星盗头子有些悻悻,抬头做了个“您请”的手势,“那您得快一些了,我的时间比较赶。”   “恐怕只能给您一分钟的时间。”   格里斯都没时间骂人了,闻言赶忙调出悬浮面板搜寻起来。   可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光屏上没有任何象征生命的影像。   格里斯暗骂一声:“虫屎,怎么会这样?!”   星盗头子见状,懒洋洋的道:“同行有雄虫的话,大概率是用精神力屏蔽了仪器探测。”   格里斯脸色有点难看,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陆,我不想伤你,交出那只亚雌,跟我回去。”   傻子才跟你回去。   陆轻观察了半天,果断把脑袋缩了回去。   结果星盗头子很兴奋,他立刻联想到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新闻,眼中迸发出一点八卦的目光:“您跟兰希家的那只雄虫竟然也有一腿?”   格里斯还没说什么,陆轻闻言冷汗都要下来了,“造谣,绝对是造谣。”   陆轻摁住磨刀霍霍的亚雌,“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兰希说,如果忽略他暗暗摩挲戒指的小动作,这话还是有那么一点说服力的。   怕陆轻不信,亚雌又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我不是那种冲动的虫。”   格里斯等了几秒毫无所获,脸色更难看了,异族们也不免躁动起来。   “首领,我们现在怎么办?”   格里斯皱眉思索两秒,大手一挥:“全体降落,去搜。”   “这块城区面积不大,他们跑不出去。”   手下看了一眼星盗,又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面露难色:“首领,时间上恐怕不够,而且……我们要赶不上离港的星舰了。”   “虫屎,我能不知道吗?!”格里斯烦躁的压低声音,“他今天要是活下来了,我们整个种族都会完蛋。”   “兰希必须得死。”   手下思考了两秒,道:“那不妨直接使用火力进行扫射。”   “不行!”格里斯想也没想直接否决了,“陆还在他身边。”   一旦大面积使用火力,雄虫搞不好也会死掉,好不容易重新遇见他,格里斯可不想得到一具尸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死了那么多同族,手下也不免有点火气,“可是首领。您别忘了,我们本来就是因为不满异族迁居法案而发起的报复行动,目的就是为了杀他。”   本来直截了当杀了完事,结果首领脑子有泡,非要把人绑架回去好好折磨。   结果人也抓不到,临到头了还见色起意,一个要杀,一个不想杀的,平白浪费那么多时间。   手下是这个族群里少数的明白人,见首领如此油盐不进,难得强硬了一把,意有所指的低声道:“若为了一只无关紧要的雄虫延误机会,恐怕得不偿失。”   毕竟他们刺杀亚雌却不会被追责的前提就是他必须身死。   如此,他们才可以凭借少数族裔的身份以及艾德里家族权力更迭的时间疏通关系免于罪责。   而一旦亚雌还活着,搞什么都是白搭,他不会放过羽族。   格里斯其实心里也都清楚,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见他犹豫不决,手下沉着脸,正想再说点什么推他一把,却见星盗头子张开了巨大的骨翼。   “时间到了,格里斯阁下。”星盗头子懒洋洋的抬了抬手,训练有素的高级雌虫鱼贯而出,乌泱泱的遮住了天空,“虽然我也很想跟议长和他家雄主问好,但是实在是赶时间,只能是不好意思了。”   话音刚落,就见无数的炮火倾泻而下,瞬间将这一片区域轰成了废墟。   硝烟未散,星盗中的雄虫们立刻放出了精神力触角,构筑精神力屏障的同时,不断用触角搜寻目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弄傻了,陆轻从废墟中爬起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但却意外的没受什么伤,兰希也一样。   “咦?”   陆轻惊讶的发现,他手腕上的手环正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正是这些光晕形成了一层屏障,将他和兰希护在其中。   “这是……”   “快把防护屏障撤掉,你们想被发现吗?!”楚澜见他俩跟个电灯泡一样发着光,冷汗都要下来了,“我的精神力遮掩不住。”   问题是我他妈也不知道怎么用啊。   陆轻闻言头都大了,正想问兰希,就见手环无声无息的收敛了光芒。   就……很贴心。   楚澜微微松了一口气:“我们必须得突围了,否则迟早会被发现的。”   陆轻十分同意的点了点头:“那星盗就是一个疯子。”   如果不想办法突围,等艾尔尼斯来了就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我探测过了,相对于虫族来说,异族防守较为薄弱。”楚澜的精神力游丝化成触角,屏障逐渐变的稀薄,“待会我会用触角控住他们,你们带着小珏从那边突围离开。”   陆轻眉头一跳:“你不走?”   “我……”   话还没说完,一直安安静静的幼崽腾的站了起来,“雄父,我不走。”   “听话。”楚澜摸摸虫崽的发顶,随后取出一个空间纽,递给陆轻,“里面有备用飞行器,穿过两个城市群,就能达到第五军驻地。”   幼崽都快要哭出来了,紫罗兰色的眼睛水汪汪的:“雄父,我不要……”   “这太冒险了。”陆轻也不是很赞同,他虽然奉行生命至上的原则,但他是个好青年,做不到为了保命送别人去死。   “先不说你能否拖住这么多虫了,要是被星盗抓住的话。”   陆轻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懂,楚澜和星盗有宿怨,搞不好就直接交代了。   陆轻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但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皱眉看向兰希。   兰希持不同意见:“第三军已经接近D区,很快便能抵达,我们据守于此获救的可能性大于突围。”   楚澜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精神力由远及近,瞬息之间就接近了战场。   …正是休斯顿·威尔士。   他受了不轻的伤,浑身都是血迹,狼狈透顶。   “他在哪?”   尤科斯舔了舔唇,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上将,输家没有提问的资格。”   无需他指挥,星盗们的攻击随即接踵而至。   威尔士却无暇顾及,他看到终端上代表雄虫生命迹象的信号消失在这一片废墟中,不顾火力压制朝废墟俯冲而去——   然而无数的精神力触角筑成精神力牢笼,直接将他牢牢锁在其中。   雌虫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泛起猩红,眼尾和骨翼边缘甚至长出坚硬的甲片。   “糟了……”   楚澜见状暗道不好,这分明是要进入半虫化的前兆!!   “来不及等救援了,你们先走。”楚澜紧拧着眉,“我去帮他。”   话音刚落,楚澜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陆轻人都看傻了。   这下陆轻不想跑都不行了,楚澜一走,他留下的精神力屏障自然消失,几乎是一瞬间,陆轻就感觉到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首领,他们在那!!”   陆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那群鸟人。   当机立断,陆轻夹起兰希和幼崽就跑,边跑边往外狙鸟。   陆轻的枪法非常准,借着空挡,不断变换着掩体。   但敌我双方数量差距太多,还带着一大一小,陆轻也有点吃不消:“兰希,克里特还有多久会到?”   星盗的介入干扰了异族们设下的屏蔽装置,兰希看了眼终端:“一分钟。”   一分钟……   陆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看见不远处有只异族不知怎么绕过火力点,能源枪直指兰希后心。   陆轻瞳孔骤缩,眼疾手快的把人往边上推:“小心!”   由于秘铁锁的关系,推开兰希的瞬间锁链瞬间收束,将陆轻往前扯,直直暴露在枪口之下。   兰希再不能保持一贯的淡然和从容,碧绿色的眼眸中露出真切的慌张和恐惧。   “陆轻——!!” 第21章   陆轻没能躲开那一道攻击。   即使隔的很远,但兰希的视力很好,他非常清晰的那只原本要杀他的异族手里,握着一把K3能源枪。   是陆轻使用的那把K2能源枪的迭代版本,帝国科学院最新研发的单兵武器,能够在命中目标的瞬间爆裂,产生的冲击波足够破开一只S级军雌甚至是高级星兽的防御。   或许是为了提高刺杀的成功率,这把本不应该出现的武器出现在了这里。   那是用来对付他的……现在却被用在了陆轻身上。   兜兜转转,历史总是在重复上演,此时此景,犹如五年前的边缘星。   那时的他经过多年搜寻终于获取了陆轻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追过去,却在即将抵达边缘星时遭到了伏击。   他当时的地位远没有如今稳固,遭遇暗杀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兰希早有准备,自然也不惊讶,甚至为了在星舰落地前解决那些人引导他们提前动手。   但兰希千算万算没想到陆轻会忽然改变航线和时间,直接撞进交火现场。   隔着数不清的光年距离,兰希亲眼看见他乘坐的星舰就这么被击中,发出橘红色的刺目火光。   就像现在一样。   兰希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他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额角的冷汗止不住的滑落。   不可以……   兰希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肩头的伤口开裂,瞬间染红了雪白的绷带,他却浑然不觉。   你不可以有事……   兰希心中的悔意犹如野草疯长,几乎将他吞没。   为什么那么不甘心,为什么要去试探陆轻。   爱与不爱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明明十年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为什么还要去奢求他的喜欢。   为什么那么不甘心的要去试探自己在雄虫心中的份量……   兰希仿佛陷进一场漆黑梦魇,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滑过他的脸颊,又一滴一滴的落进尘土里。   我做错了……你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他不要再经历那种无望的、没有尽头的绝望,等待一个不会醒来的人。   “陆轻……”   “陆轻——!!”   然后——   兰希就被人一屁股撞回了掩体里。   兰希:“………?”   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喊了,我还没死呢。”   兰希抬起眼,看见陆轻略显狼狈的脸。   “……陆轻?”   “嗯,是我。”   被击中的那一刹那,陆轻腕间的手环再度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张开的屏障和冲击波相撞,在反作用力的影响下,陆轻被猛地推向更远处。   然后伴随着一声脆响,那条绑在他和兰希腕间的锁链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从中间断开,陆轻连滚了好几圈,直接撞上墙角,还险些被滚落的碎石给埋了。   陆轻刚从废墟里爬出来,脸都没来得及擦,就看到亚雌一边哭一边往外跑,直接暴露在那么多枪口之下。   陆轻差点吓死,趁着烟尘未散直接一枪送走那只偷袭他们的异族,然后就地滚了两圈,将胡闹的亚雌撞回了掩体中。   “瞎跑什么?”   亚雌被他带回掩体里还不老实,不顾伤口可劲挣扎,陆轻一把摁住他的后脖领,低声斥道:“别乱动。”   兰希果然老实了,他小心翼翼的攥着陆轻的衣袖,仿佛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连指尖都在颤抖:“陆轻?你没事?”   “差点就有事了。”陆轻把被冲击波撕成一条条的外套脱了下来,没好气的道,“兰希,手环的质量不大行,退货,必须退货。”   兰希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闻言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只见陆轻腕间扣着的那圈银白手环已经有了几道细细的裂纹。   “……”   对,差点忘了,陆轻的手环可以释放能量屏障保护他。   陆轻还在絮絮叨叨:“说好是全虫族只此一个的尖端黑科技,挡一下就裂了,质量太不行了。”   陆轻心里那叫一个后怕,在他心里,自己的命别提夺了宝贵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有手环不会死,他怎么会不顾自己的安全推开兰希……好吧,好像应该也会。   毕竟在想到这一点之前他就已经把兰希推开了。   但是这一点都不耽误陆轻吐槽,谁能想到它这么垃啊!!   裂了!!   挨了一下就裂了!!   他差点死了。   陆轻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哭了。”   兰希:“……”   兰希抿抿唇没说话,沉着脸把人翻来覆去的看,“有没有哪里伤到?”   “没有……哎哎哎!!”陆轻脸都黑了,赶紧抓住他的手妄图制止,“你别乱摸。”   结果兰希我行我素,一点都不听他的,直到把人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方才罢休。   陆轻人都麻了,天地可鉴,他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亚雌又是他曾经恩爱缠绵多年的对象,只能说没被摸yin都算是他识大体有节操。   “不是,我都说没事了,干嘛不信……”   陆轻话都没说完,下一秒就被亚雌紧紧抱住了。   “太好了。”   仿佛要将他融进骨血里,亚雌用全部的力气去拥抱他,细瘦的手臂上隐约可以看到凸起的青筋,兰希说,“太好了……”   “你没事……”   他从不信神明,但此刻却无比庆幸陆轻没事。   陆轻见状愣了愣,下意识托住亚雌的手臂,然后被他冰凉的体温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   兰希浑身冰凉,甚至不自觉的发着抖,脸色也白的像纸,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一般。   一向神经大条的陆轻同志难得敏锐了一把,这感觉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我没事。”兰希扯了扯唇,说,“只是有点被吓到了。”   刚才那一幕让他近乎肝胆俱裂,心神俱震之下,本就不稳定的情绪被瞬间引爆,心理上的恐慌直接诱发了身体的病态反应:“……给我一点信息素吧。”   兰希琢吻他的唇,几乎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我想我需要您的安抚。”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陆轻再看不出来就是傻,这样子不就是信息素依赖症发作的前兆吗???   可别再这个时候犯病啊!!   陆轻很慌,也顾不得情况危急,有多么不合时宜,捧起兰希的脸就要亲。   然而还没碰上,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道火光。   陆轻来不及多想,抱着兰希就地一滚,原先待着的地方立刻多了一个大坑。   ……艹。   亲是亲不了了,陆轻重新背起枪,然后主动给他释放了一点安抚信息素,只有一点。   按照陆轻上一次的经验,不能说是无济于事,也称得上是杯水车薪。   可陆轻来不及给他更多,因为敌人已经近在咫尺。   即使他再能打,但毕竟只有一个人,面对异族大军,包围圈已经缩到了一个不能再小的范围,异族羽翼扇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我不想伤你。”格里斯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谁特么跟你有情。   陆轻反手就是好几枪,我在暗敌在明,在这种优势的加持下,几乎没有一枪是打空的。   “你想死吗?!”   格里斯差点被打到,见状气的够呛,但就像男人总对初恋念念不忘,格里斯对陆轻也表现出超乎常理的耐心和纵容,底线一退再退,大声喊道:“陆!!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交出兰希·艾德里,否则我会直接用火力把这里荡平,连同你一起!!”   格里斯初见陆轻就知道他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只亚雌放弃生命。   然后格里斯就又挨了两枪。   “……”格里斯气急败坏,“陆!!你别逼我!!!”   陆轻面无表情的扔掉打空了的能源舱,抬手欲狙,兰希却忽然伸手压住了他的枪体。   然后就听兰希说:“您把我交出去吧。”   陆轻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兰希注视着他,碧绿色的眼眸幽深看不见底:“刚刚你也看见了……K3型号的能源枪还在试验阶段,没有被投入军部使用,自然也没有录入手环的防御系统。”   “如果先前那样的攻击再来一次,手环可能会碎掉,无法再展开能量屏障。”   陆轻语气迟疑:“……所以?”   “所以。”兰希说,“您把我交出去吧。”   “他们的目标是我,把我交出去,您就可以全身而退。”   陆轻好似第一天认识面前的亚雌一样,十分诧异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吧?”   还是信息素不够?   怎么这种崩人设的话都说出来了。   明明按照兰希的性格,在知道自己死到临头的时候,拉着他一起死才像是他的作风。   “我只是不想您受伤。”兰希抱着他,脑袋抵在陆轻的胸膛,“我不想您再受伤了……”   兰希垂下眼,长长的睫羽掩去眸中的晦暗偏执,攥着陆轻衣袖的手指骨泛白。无论有着怎样的前情,到底是他把陆轻卷进这些事情里。   这一路出现太多的变数,数量远超预期的异族,忽然出现的星盗,杀伤力惊人的新式武器和失控的威尔士上将……   兰希忽然不敢去赌援军是否会如期而至,也不敢赌手环的屏障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如果陆轻真的有生命危险……兰希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   在这一刻,希望陆轻平安的愿望战胜了他心中那些卑劣的欲念。   但陆轻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如果兰希能早点从兰希口中听到这番话,他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但陆轻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你认真的吗?”   “对。”兰希没有犹豫,好像已经下定决心,“您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我给您这个机会。”   兰希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深吸一口气让声线不至于颤抖,“……走吧。”   陆轻本来还有些惆怅,结果就感觉到兰希箍着他的手臂勒得更紧了。   “。”   陆轻就知道他又是在胡说八道。   你他妈做人能不能实诚一点,说要放别人走的时候抱这么紧,这让人怎么走??   陆轻无语极了,但又莫名觉得有点好笑,兰希呼风唤雨惯了,倒是难得见他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憋屈模样。   明知道他其实心里万般不愿意,但陆轻还是说:“那你快放手,等会人家要开火了。”   “……”   兰希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牵强的笑了一下,努力克服本能把爪子收了回来。   “好了,您……”   话音未落,陆轻已经拔腿开冲。   兰希当场失去笑容。   虽然知道陆轻对自己没什么感情,但真看到他毫不留恋的离开,可还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呢。   他把这辈子所有开心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免得自己被某些阴暗的情绪冲垮,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事。   兰希注视着雄虫的背影,神色阴郁,也不知道这没良心的家伙以后会不会想起自己,估计等他一死就忘了吧。   兰希不甘心,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挽留。   他虽阴暗偏执,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过放陆轻走,希望陆轻好好活着,即使代价是自己的死亡。   然而——   陆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回过头道:“兰希,你知道他馋我身子的,所以他放过我的前提应该是想让我和他在一起,你没意见的吧。”   兰希的表情瞬间裂开。   陆轻又说:“我想了想我们毕竟刚结了婚,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被刻意忽视的事情从陆轻嘴里说了出来,兰希脑子里那根维持理智的弦就这么断了个彻底。   好的很。   兰希气笑了,发狠般上前抓住雄虫的手腕,气的咬他的唇。   “不许和别人在一起。”   “哎你别咬——”陆轻连连后退,“疼疼疼!!”   陆轻在那么猛烈的炮火中一根毛都没掉,结果愣是被兰希啃出了几道小口子。   “我要去投诚呢!!”   “想的美。”   兰希被他刺激大发了,撕下自己温文尔雅的矜贵假面,疯狗一样咬他的唇,神色比阎王还阴郁恐怖,“我改变主意了,不许走。”   陆轻被他咬的直抽气,别问,问就是后悔,你说你犯什么剑多嘴刺激他。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兰希很快就接着说,“对不起,设想了一下您和别人在一起的场景,我实在没办法大度。”   兰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要那么恐怖,抱歉的舔舔他的伤口:“您还是和我同生共死吧,我知道,您也愿意的。”   谁愿意了,不能瞎说啊。   陆轻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而外头的异族显然已经耐心耗尽——   “陆,我最后倒数三个数,如果你再不交出兰希·艾德里,我会直接开火。”   这次格里斯显然是认真的,又或许是他也终于顶不住手下逼宫的压力,说完马不停蹄的开始报数。   “三——”   陆轻恨恨的擦了把嘴,他暂时没功夫跟这口嫌体正直的亚雌计较,干脆了当的把人往掩体深处塞,“躲里面点。”   然后抬手又狙掉两只异族。   而同族的死亡没有给格里斯造成任何影响,他甚至连话音都不带停顿一下的。   “二——”   那冰冷阴沉的声线宛如死神敲响丧钟,一下又一下,敲在陆轻心上,让他的心止不住的下沉。   陆轻觉得他大概是等不到救援了,兰希说的一分钟,太他妈的漫长了。   “一——”   异族们的枪口齐齐对准了陆轻所在的位置。   而无论是亚雌还是雄虫,都始终没有出现。   格里斯见状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选择,顿时气笑了,“好,真是好啊。”   纵使再不舍得,此刻,他也必须作出抉择了。   于是他道:“动手。”   死神的镰刀终于落下,漫天炮火倾泻,轰鸣声振聋发聩,陆轻什么也听不见。   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   陆轻觉得自己是很怕死的,但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反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心中竟有一丝诡异的平静。   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   都说人死前回回想起一生中最重要的场景,陆轻也想起了很多事。   他回忆起在蓝星成长的日子,想起和兰希一起度过的时光,还有那漫长的十年分离,和未曾谋面的虫崽。   陆轻垂下眼,看见亚雌苍白的脸,那一刻也不知想到什么,他扔掉了枪,然后搂住亚雌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   唇瓣一触即分,陆轻看到亚雌受惊般瞳孔圆睁,没忍住扯了下唇角。   反正都要死了,过去的欺骗和谎言总也要烟消云散,不必担心被报复,也不必再瞻前顾后害怕小命不保。   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至少这一刻,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心。   “兰希,我……”   然而下一秒,亚雌就把他的话堵回去了。   兰希占有欲十足的捏住他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   陆轻一时间什么伤春悲秋的心思都没了,怎么死到临头,亚雌的精力还是那么旺盛。   但最终陆轻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算啦。   反正都已经纠缠不清了。   做一对亡命鸳鸯好像也不错。   陆轻闭上眼,纵容的任他索取,然后交换充满草木香气的吻。   “轰——!!”   两股巨大的能量相撞,陆轻的手环再度撑起屏障,炮火落在屏障上,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陆轻心跳如擂,什么也听不见,只感觉到兰希圈着他的手臂勒的死紧。   “咔、咔——”   屏障似乎是碎了,陆轻感觉到背后有劲风袭来。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陆轻心想,无痛狗带,这还挺好的森*晚*整*理。   然后就听的一声暴喝:“别他妈亲了,屏障都碎了!!”   就很耳熟。   陆轻睁开眼,就看到他们所处的掩体已经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下被夷为了平地。   但面前却不是格里斯和他的鸟人手下。   穿着军部服饰的雌虫们展翼盘旋在上空,为首的克里特脸色黑的能滴墨。   陆轻:“……呃。”   援兵终于到了。   但他好像也社死了。   兰希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点都不带尴尬的,淡定的擦了下嘴站起身。   “你来晚了,克里特。”   “呵呵,我还能更晚你信不信。”克里特皮笑肉不笑,瞪着亚雌的眼简直能喷出火来。   虫神在上,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发小,成天为了只雄虫可劲儿作死。   想到这里,克里特又恶狠狠的瞪了雄虫一眼。   然后指挥军队把他们转移到一处安全的地点,点了几只军雌,说:“你们留在这里保护议长,等大部队过来,剩下的跟我去抓捕星盗和异族。”   语罢,克里特黑着脸飞走了。   “他发那么大火干嘛?”   莫名其妙挨了瞪的陆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兰希歪了歪头,“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来晚了,所以用愤怒掩饰内疚吧?”   陆轻:“……”   我觉得不是。   克里特的加入让原本一边倒向星盗和异族的战局呈现出崭新的气象。   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飞行器相互开火,展翼拼杀的虫族和异族,还有五颜六色的精神力触角……实在是热闹过了头。   而战况依旧十分胶着。   军雌们收拾异族绰绰有余,格里斯和他的手下被撵的节节败退。   真正麻烦的是星盗。   这些亡命之徒不像异族那样行事有所顾忌,等级普遍又高,军雌们并不能从他们手中讨到多少好处。   更要命的是,星盗的数量远超他们的想象。反观克里特那边为了快速抵达现场,并没有带很多的军雌,数量上勉强五五开。   而星盗中还有相当一部分雄虫,正在使用精神力攻击他们,而克里特这边并没有雄虫可以反制。   其实不难理解,毕竟雄虫不像雌虫那样可以飞行,因此无法快速行军,只能依托机甲和星舰进行战斗。   但这就导致目前友军这边只有楚澜一只雄虫。   楚澜的精神力目测有S+,精神力网铺的相当大,但他现在也有点自顾不暇。   威尔士上将已经进入了半虫化状态,正处于失控的边缘,楚澜一边要控制他,一边还要应对星盗的精神力攻击,未免有些分身乏术。   陆轻觉得这个走势有点不大妙,皱眉看向兰希:“有枪吗?”   他原先的枪已经在刚才的轰炸中和掩体一起化成了灰烬。   兰希看了他一会儿:“您想帮他?”   陆轻点了下脑袋。   兰希抬了下手,示意军雌给他武器,意味不明的说:“这似乎不像是您的作风。”   陆轻接过能源枪,试了下手感:“如果克里特他们在大部队到来前就溃败,我们恐怕也在劫难逃。”   “反正这里目前还算安全,干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帮下忙。”   兰希闻言轻笑一声:“口是心非的家伙。”   克里特是第三军上将,他手下的军雌更是身经百战,哪能被星盗轻易打残。   即使人数上不成正比,拖到大部队到来前也绝对没有问题。   他分明是在担心威尔士家族的那只雄虫。   不过兰希也没戳穿他,而是道:“前方交火太猛烈,您不妨留在这里辅助。”   这十分符合他猥琐发育的作风,陆轻答应的相当爽快:“行。”   于是,当楚澜正咬牙和星盗比拼精神力的时候,忽然发现星盗构筑出来的精神力网忽然空了一块儿,再一看,那一窝雄虫乘坐的飞行器浓烟滚滚,自由落体式往地面坠去。   编码了自动拦截程序的飞行器竟然被打中了……   楚澜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不远处的陆轻得意的冲他吹了下口哨,张扬的不得了。   楚澜:“……6。”   克里特见状随手拧断手中敌人的脖子,重重哼了一声。   这家伙……总算没让他白教一场。   陆轻在那里大杀四方,兰希就坐在他身边支着脑袋看,眼神中透露着某些怀念,“您还是那么厉害。”   对于陆轻,议长大人向来是不吝于赞美的。   但8陆轻同志非常谦虚:“哪里哪里,也就一般厉害。”   殊不知他的尾巴已经得意的翘到天上去了。   兰希偏头掩去笑意:“我还以为您全都忘了呢。”   “这哪能……”   陆轻的话头忽然顿住,不是,搁这给我下套呢!!   陆轻深沉的说:“肌肉记忆总是难以遗忘的。”   “我以前肯定特别爱打枪。”   兰希没忍住笑了一下:“嗯。”   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总在射击课上睡大觉。   刚结婚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兰希给他安排了军事特训课,主要是防身的一些课程,包括体术,防御,隐藏和逃跑,主打的就是一个保命。   兰希自知身边虎狼环伺,想要他命的人数不胜数,那些阴谋家们可不会讲什么道德,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缺德事都做。   待在自己身边,陆轻的生活不能说是惊心动魄,也只能说是危机四伏,兰希觉得学这些很有必要。   但陆轻不喜欢,他觉得自己是个不爱出门的阿宅,出行又有专人保护,打架也还算可以,课上的相当敷衍。   转折出现在他们结婚之后的第二年,陆轻同志非常不幸的遭遇了绑架。   虽然最后没出什么事,但无论是他还是陆轻都心有余悸。   被救回来后,陆轻痛定思痛,上军事训练课别提有多认真了。   兰希对此表示很欣慰,然后转头就把他送进了第三军特训,教官正是克里特。   克里特觉得学那些不够,于是又增加了一些战斗的课程,比如机甲和枪械。   陆轻的精神力约等于没有,开机甲水平只能用凑合形容,但枪械学的意外的好。   所以最后,克里特就让他主攻射击和跑路。   克里特教学的原则是“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于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魔鬼训练中,陆轻成功把自己练成了整个军部中枪打的最好和最能跑的雄虫,没有之一。   兰希其实很喜欢陆轻耍枪时候的样子,只有在那个时候,这只总喜欢装深沉老熟的雄虫才会抛开某些压抑着他的东西,露出一些少年人的意气和轻狂。   不过跑路这个技能最后点在了离婚的时候,兰希是没有想到的。   兰希看着雄虫熟练拆卸枪械的模样,眼眸有些幽暗,他无意识的摩挲自己腕间的手环,原本那里应该有一条锁链,一端连接着雄虫的。   还是得找时间把秘铁锁修复一下才是。   ……   兰希的小心思陆轻一无所知,说实话,他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不同于被异族追着打的时候,现在的陆轻武器管够,战斗力直线往上飙,他的加入也让克里特和楚澜那边压力骤减。   克里特原本就只是来打前头部队的,没过几分钟,第二批援军终于抵达战场,来自军部的高级雄虫们投入战斗。   这时,大部队领军的人物降落在兰希面前。   陆轻诧异的挑了下眉,那是一只灰发灰眼的军雌,跟艾尔尼斯长的很是相像,不过陆轻从前从未见过他。   军雌和艾尔尼斯一样是个面瘫,一板一眼的说:“议长,抱歉,我们来晚了。”   兰希看了他一眼,说:“您来的很及时,菲罗尔中将。”   “不必自责,参与战斗吧。”   而菲罗尔却说:“这里太过危险,请让我护送您离开。”   兰希说:“抛下正在战斗的士兵独自撤离,这并不是长官该做的事。”   菲罗尔也很坚持:“但您有伤在身。”   兰希不欲多言,淡淡道:“中将,请您服从命令。”   陆轻看了半天,总感觉这俩人之间有点怪怪的,但又有点说不上来。   出于某种原因,陆轻暂时也不想离开,不过他觉得菲罗尔说的也有道理,于是扯了下兰希的衣角:“兰希,你的伤……”   “这点伤不碍事。”   兰希顿了顿,又附耳在陆轻嘀咕说,“只是想要您的信息素。”   陆轻嘴角直抽:“……”   还有别人呐!!   菲罗尔见状沉默了片刻,最后默默取出飞行器:“议长大人,请您务必退到第二道防线之后。”   这回兰希没拒绝,陆轻也颠颠的跟着走了。   虽然打枪打的很爽,但他本质上是个和平主义者(bushi),更何况胜利的天平已经朝他们倾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飞行器上,菲罗尔盯着医疗官把兰希崩裂的伤口重新包扎好,这才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   陆轻控制不住好奇心:“刚刚那家伙是谁啊?长的和艾尔尼斯好像。”   “是他的弟弟。”飞行器上有很多吃的,兰希从果篮中挑了个大苹果,慢吞吞的削皮,“年少有为,军功卓著,是个人才。”   陆轻琢磨出一点不对:“但你好像不怎么喜欢他。”   漂亮的苹果花落地,兰希把果实递给陆轻,说:“有能力的人总是会很有个性。”   陆轻美滋滋的啃了一口,嘴巴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说:“我还以为是他有什么问题。”   看来只是个刺头。   亚雌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陆轻想起什么,又问:“那你刚才怎么不答应跟他回去?”   “我和威尔士上将有些事情要谈。”兰希擦去他唇角的果屑,意味深长的说,“您不是也想和楚澜阁下聊聊吗?”   陆轻眼神乱转:“我可没有。”   兰希轻笑一声,换了个问题:“刚才爆炸的时候,您为什么亲我?”   陆轻闻言差点咬到舌头:“……”   这还没到秋后,怎么就算起帐来了。   陆轻果断装聋,一点都不刻意的看向窗外,忽然就对战局有了十分浓厚的兴趣:“他们怎么还没打完啊……”   然后脑袋就被兰希掰了回来:“不要装听不见,陆轻。”   陆轻的勇气已经随着处境的变换散的一干二净,半点都矫情不起来:“只是看你难受,出于人道主义给你一点信息素而已……”   “哦。”亚雌闻言也不失望,黏黏糊糊的勾起他的小指头,眼睛亮晶晶的,又问:“那我先前让您走的时候,您为何不走,还说那些话刺激我?”   陆轻被他逼的节节败退,直到整个身体都贴在了飞行器冰冷的舱壁上,但天塌下来有嘴顶着,陆轻说:“因为我是个好人,给人带绿帽子之前要通知一下。”   兰希:“……”   “不要说这些让我不高兴的话。”兰希惩罚性的咬了下他耳朵,“您明明舍不得我,为什么不说。”   陆轻叹了一口气,那些有什么意义?   就像他喜欢兰希,一点也不耽误他跑路。   即使兰希对他仍旧留有旧情,即使他也一样,难不成他们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在一起吗?   陆轻只想好好混过婚约上的这一年,然后全身而退。   兰希也不知道察觉什么,定定的注视着他,说:“我之前给过您机会离开的……可您留下了。”   “所以,我也不会让您离开的。”   陆轻意识到不对劲:“你说过,一年后……”   “当然。”兰希勾了下唇,很温柔的补充说,“我说的是合约结束之前。”   陆轻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正想说些什么,舷窗忽然被人扣响了。   陆轻回过头,楚澜正臭脸站在窗外,威尔士上将远远跟在后面,那么高大的一只军雌,活像个犯了错的小媳妇。   “……”   兰希解除飞行器的战斗形态,陆轻于是打开舱门跳了下去。   陆轻看向天空,已经没有星盗和异族的影子了,盘旋着的都是军雌,他还看到了威尔士家族的虫。   “打完了?”   “嗯。”楚澜看上去心情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力使用过度累着了,“晚上的事多谢你了。”   楚澜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兰希:“等我修整好,一定亲自上门道谢。”   兰希说:“您太客气了。”   “应该的。”楚澜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现在没心情客套,一场战斗让他身心俱疲,“威尔士家族的事我不干预,您直接和上将沟通就好。”   楚澜招手示意威尔士靠近,他不傻,不会认为亚雌出手帮他们是因为热心肠。   楚澜只想赶紧回家,把陆轻拉到一边:“对了,我家崽呢?”   陆轻赶紧把他的崽从空间纽中掏了出来。   之前楚澜一冲出去,虫崽嗷嗷叫着要去帮忙,拉也拉不住,陆轻还愁怎么办,仔细一看才发现楚澜的空间纽能存小体量的活物,果断把虫崽塞了进去。   事实上,若不是兰希太大只了,陆轻想把他也一并塞进去。   被关了半天的虫崽已经哭成了泪人,顶着楚澜谴责的目光,陆轻心虚的摸了下鼻子,“俺不是故意的。”   “……” 第22章   楚珏没有声嘶力竭的嗷嗷大哭,不吵也不闹,只是默默的擦眼泪。   陆轻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头都大了,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倒是楚澜应对起来颇为得心应手,一看平时就没少奶孩子。   一遍温柔的替他擦眼泪,一边低声轻语:“好啦,不要哭,雄父来晚了,雄父跟你道歉。”   小虫崽抽搭搭的说:“雄父不要道歉,明明是我不好……”   “……”   陆轻看着他们父子俩互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掏出随身小本本。   现成的亲子教学案例就在眼前,此时不学更待何时。   陆轻神色肃穆的写下一行字:   不小心把崽弄哭了怎么办?家长们不要慌,牢记这几条。   第一条:放低姿态,循循善诱,引导虫崽敞开心扉。   楚澜看上去有点不着调,但对虫崽非常有耐心,三言两语的功夫,小虫崽子就把那些难为情的心思倒了个干净。   陆轻这才知道,他不是因为害怕而哭,是因为觉得自己拖后腿没帮上忙而感到自责。   ……瞧瞧,这是何等的觉悟,陆轻顿时肃然起敬。   楚珏擦干眼泪,攥紧拳头,说:“我会更加努力学习的,不给雄父拖后腿。”   陆轻:“……”   不久前陆璟是不是也说过差不多的话来着?   只是他当时在装植物虫,没能接上崽子的话。   陆轻看向楚澜,小本本已经准备好了。   “小珏才没有拖后腿,只是因为年纪小雄父不放心而已。”楚澜不希望他贬低自己,说,“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成为首都星最优秀的雄虫。”   楚珏眼眸亮晶晶的,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于是陆轻记下哄崽第二条:   包容耐心,给予幼崽春风般的关怀和肯定。   “你干嘛呢?”   楚澜一回头就看见陆轻严肃的写着什么,好奇的凑过来看。   陆轻写的太投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本本上的几行字早都被看完了。   “噗。”楚澜乐了,“你写这些干嘛。”   “谁让你偷看的。”陆轻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收起小本本,说,“请尊重我的隐私权,楚澜阁下。”   “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看。”楚澜轻笑一声,又问,“和虫崽子闹别扭了?”   “不是闹别扭……”   陆轻心里苦,但陆轻不说,“你不懂。”   他是直接抛夫弃子了来着。   楚澜见他一脸育儿的烦恼,不免想起自己当年刚和楚珏相认的时候,颇有两分感同身受,“别担心,伙计,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虫崽子们都是很好哄的,你只管好吃的好玩的使劲贿赂,然后无论他想干什么都答应,陪他一起疯,就可以了。”   陆轻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楚澜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能量棒咬着,顺便递给陆轻一条,“当然是真的。”   想他当年可是直接丢下虫崽润了五年,虽然他事先并不知情==,但这情况怎么看也比陆轻这点小打小闹棘手多了吧。   楚澜很自信,陆轻于是重新掏出小本本,郑重记下哄崽第三条。   使劲贿赂,有求必应。   然后陆轻就低眉耷眼的蹲下来,把能量棒递给虫崽,说:“对不起啊,哥哥刚才不是故意的。”   楚澜:“?”   学的这么快,你用谁的小零食借花献佛呢?   但是楚珏没要,主要是楚珏没有怪他的意思:“陆轻哥哥,不用道歉,我知道您当时是为了保护我。如果没有您的话,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更何况,您还帮了雌父和雄父,是我们该谢谢您才对。”   “是说。”楚澜看热闹不嫌事大,咬着能量棒说,“您枪打的那么好。”   陆轻属于华国人谦卑血脉直接觉醒:“……哪里哪里,还是您的精神力更强些。”   楚珏看他们相互吹彩虹屁,小小的笑了一下,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刚才他爹给的。   “陆轻哥哥,这个给你。”   陆轻愣了一下。   “谢礼。”幼崽似乎是觉得自己的礼物有点磕碜,不好意思的说,“现在身上只有这个啦,我雄父说礼轻情意重,希望您不要介意。”   “就是就是,快收下。”只有楚澜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但楚澜反倒乐的不行,“孩子一片心意,莫怪莫怪。”   “……谢谢。”于是陆轻心情复杂的收获了一条能量棒和一根棒棒糖。   虫神在上,这还是他这两辈子第一次是因为帮助别人而收到感谢和礼物,不免有些唏嘘。   虫崽子们都是什么小天使。   陆轻十分感动,以至于他忽略了怪异的糖纸包装,拆开放进嘴里,然后人直接傻掉——   这滂臭且上头的熟悉味道,他妈的螺蛳粉味棒棒糖???   陆轻看向楚澜,他觉得自己看楚澜那么顺眼的原因好像找到了。   楚澜被他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挑了下眉:“怎么了这是?”   这一脸便秘的模样。   陆轻默默把糖咬碎,说,“奇变偶不变。”   “…………”   楚澜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短暂沉默后,对楚珏说,“崽崽,先回飞行器上等雄父。”   楚珏滴溜溜的转着大眼睛,小小的脑瓜想不懂刚才还岁月静好气氛怎么就变得这么古怪了,但还是乖乖的说:“哦。”   等飞行器的舱门关上,楚澜撕开一包辣条,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身上藏了多少零食。   “不是我说,陆轻。”楚澜说,“你的暗号可真土。”   “我们现在都流行氢氦锂铍硼。”   陆轻:“?”   欺负我背不出下一句是不是。   楚澜就笑了:“我说我为什么一见你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俺也一样,俺一见你就觉得你像蓝星人。”   陆轻现在也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什么叫他乡遇故知,这大概就是了。   激动,惊讶,亲切,好奇……似乎什么都有一点。   那么多情绪鼓鼓囊囊的堆在胸口,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不是怕唐突,陆轻可能会当场给他一个熊抱。   在这个全是异类的地方,他终于遇见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类。   他们有着相同的认知和文化,同样记得那颗遥远的蔚蓝色星球。   这让陆轻这个从来到虫族开始,就被社会社会恶意裹挟的人或多或少有了那么一点心理上的慰藉。   陆轻吸了下鼻子:“楚澜QAQ”   “怎么还委屈上了……”楚澜挑了下眉,意识到什么,意味深长的说,“在虫族过得不好?”   陆轻本来还没什么,一说到这个差点掉下两滴泪,“你不知道,我的命真苦啊。”   楚澜:“?”   自从穿越以来,陆轻什么事都压在心里,无人可讲,对着老乡,苦水一个劲的往外倒,当然,陆轻只是想找个地方倾诉,还没有傻到把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抛夫弃子的行为略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道德,所以直接隐去了后半段。   于是楚澜就被迫听完了他和兰希七年前的那段爱恨情仇,神色微妙。   “你可真是个勇士,艾德里家族的亚雌都敢钓,他知不知道你是因为怕被雄虫救助协会销毁和他结婚的?”   陆轻苦哈哈的摇头:“我哪敢让他知道。”   楚澜:“……”   很好,不愧是他老乡,不仅敢钓,还敢骗。   楚澜都不知道该说陆轻艺高人胆大还是该震惊于兰希竟会被美色所误,阴沟里翻船了,佩服的冲他竖了个大拇指:“……6。”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陆轻哼哼唧唧,“雄虫救助协会都要弄死我了,我能怎么办。”   再说了,他当时看兰希长的漂亮,又温温柔柔的,谁能想到是黑芝麻馅儿的。   “只能说时运不济。”楚澜摸摸下巴,说,“你要是现在穿来,就不会面临这样的局面了。”   陆轻顺手摸了他一根辣条:“救助协会终于倒闭了?”   “那倒没有。”楚澜说,“被整改了,那些没人性的规定也被你家那位废除了,大约就是两年前吧,他连任议长的时候。”   陆轻:“……啊这。”   楚澜笑笑:“雄虫救助协会可不好对付……他很爱你。”   楚澜虽不关心实事,但多少也听自家长辈说过一些兰希的事。   寥寥几语,却不难听出那位位高权重的亚雌是多么在乎他的雄虫。   “政变失败的时候都舍得送你走,当时外界都猜测照他那玉石俱焚的性格会拉着你一起死来着。”   我能说我是自己跑路的吗?   陆轻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我说,少刷点论坛吧。”   “他现在就想弄死我。”   楚澜:“?”   陆轻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楚澜,就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轻抬起头,就看到兰希和威尔士上将正朝他们走来。   “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陆轻肉眼可见有点方,赶紧压低声音,嘱咐道,“刚才跟你说的记得保密啊。”   楚澜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简单了,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在聊什么呢?”兰希远远就看到陆轻不自然的模样,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两只雄虫之间发生了超出掌控的事。   陆轻还没说话呢,就听楚澜勾了下唇,道:“在聊送什么礼感谢你们。”   “您今夜帮了我们的大忙,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表示一下,不是吗。”   陆轻暗暗给楚澜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小子靠得住。   兰希看向陆轻,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陆轻赶紧点头:“对,就是这样。”   “您客气了,本就是互帮互助的事,谢礼就不必了。”兰希笑了一下,说,“过些天艾德里家族会设下晚宴,庆祝雄主苏醒,希望您和威尔士上将能捧场。”   “一定。”楚澜掏出终端,眨眨眼,“陆轻,那我们先加个终端号?”   “好啊好啊。”   陆轻的眼睛亮了亮,下意识抬起手,才想起来自己压根没有终端,只好眼巴巴的看向兰希。   “兰希QAQ”   “下次吧。”兰希脸上的笑意不变,“雄主的终端前两天坏了,正在修。”   楚澜:“……”   你说他敷衍吧,他好歹还给你找了个理由。   陆轻:“嘤。”   兰希装作没看见:“我们回去吧,您等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吧。”   陆轻:“其实我一点都不……”   兰希含笑看着他,碧绿色的眼眸幽幽的。   陆轻改口:“对,累了。”   “嗯。”兰希上前一步,牵住陆轻的手,“那么,楚澜阁下,我们就先走了。”   楚澜耸了耸肩,对陆轻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再见。”   陆轻:“QAQ”   兰希微微一笑,又说:“那么……之后的事,艾尔尼斯会来同您交接的。”   威尔士上将沉默的点了下头。   楚澜侧目看他一眼,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个首都星最右权势的家族首领似乎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平衡和妥协。   印着血色蔷薇的银白飞行器开走了,除了在清扫战场的军雌们,也就剩下了楚澜和威尔士两个人。   “雄主……”   楚澜在生他的气,不想理他,当场就像走人,但想到自家老乡那古怪的情况,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关于兰希·艾德里,你了解多少?”   “很多,您想知道什么?”威尔士悄悄拉住他的手。   “他和陆轻……”   楚澜见状用精神力触角将他甩开,眉头一皱,“干什么。”   “别生气,澜。”威尔士摊开手心,掌心里躺着一枚蛇形耳扣。   楚澜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果然空空如也,或许打斗的时候掉了。   “下次不要再弄丢了。”威尔士重新戴回他的耳畔,说,“他们的事,回家后我慢慢讲给您听好吗?”   楚澜:“呵呵。”   ……   这边陆轻还不知道自家老乡为了自己付出了怎样的牺牲,他正面对兰希的死亡凝视。   陆轻摸了下鼻子,主动挑起话题:“和威尔士上将聊什么了?”   “没什么,星盗的事。”兰希抱臂看他,“从没见您对一只虫那么特殊过,您就那么喜欢楚澜阁下?”   陆轻:“。”   话题扯开了,但没完全扯开。   “刚才我要是不拦着,你是不是就像跟他走了。”兰希神色阴郁,圈住他的腰,舔他的脖子,绿眼睛幽幽的,像一只索命的艳鬼,“是不是?”   在这狭小的飞行器里,除了兰希就是菲罗尔,全是他的虫。   陆轻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亚雌弄得险些窒息:“不是,讲点道理,他是雄虫啊——”   “我当然知道他是雄虫。”兰希说,“所以您改变性向了吗?”   陆轻:“……”   这他妈哪跟哪?   “我就是看他顺眼,交个朋友不行吗。”陆轻说,“我们的合约里没有说不能交朋友的吧。”   “那您为什么都不让我亲了。”   先前战斗的时候陆轻没亲他还可以说是形势所迫,现在好不容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刚上车的时候,兰希就去吻他,结果被陆轻一把推开。   兰希很委屈,“我还头晕呢。”   陆轻:“不给你亲是为了你好。”   我刚吃了螺蛳粉味棒棒糖呢!!   “我不信。”兰希掰过他的脑袋,“我要信息素。”   “你别……”陆轻捂着嘴不让他亲,“你会后悔的。”   兰希这个人铁了心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陆轻不让他亲,他偏要亲。   “我才不会后悔。”   一秒后,兰希从陆轻身上爬下来,对他露出一个谴责的表情。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陆轻捂着嘴解释说:“我没吃屎!!”   兰希:“………”   陆轻:“……我说真的。”   兰希:“好的。” 第23章   翌日——   陆轻在熹微晨光中睁开了眼睛。   睡了一觉,陆轻同志也没有感觉到神清气爽,反而像是被鬼压床了一样,一脸疲惫之色,眼下还有着不甚明显的淡淡青黑。   显而易见没有睡好。   这个时候是该补觉得,但现实很丰满理想很骨感,陆轻没有睡的条件。   他好像被人锁喉了。   就……窒息。   陆轻睁着死鱼眼往下看,就看到某只亚雌如同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缠在他身上,睡的正香。   脑袋枕着他的胸膛,陆轻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和半张略显苍白的侧脸。   银白色的头发如丝绸般泛着漂亮的光泽,落在他的胸膛和颈窝,一看就很好摸。   但陆轻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陆轻垮着一张司马脸。   他可是被兰希压着整整睡了一夜啊!!   不要误会,是静态意义上的睡了一夜。   昨晚回程途中,也不知是被那颗螺蛳粉味棒棒糖刺激坏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总之,兰希都还没回到艾德里家族的私虫医院,在飞行器上的时候就直接晕了。   飞行器只好半路改道,就近把他送到帝国第一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兰希已经烧的意识模糊,缩在他怀里发抖,死活不肯放手,也不让别人碰他。   克里特当机立断,直接把他和兰希一并送进手术室,陆轻才发现亚雌的伤势比他预想的要严重。   原本陆轻看他能跑能跳还能唠的架势,还以为他的伤没什么大问题。   结果剥开衣服才发现,伤口已经被腐蚀扩大了好几倍。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竟变得那么能忍。   清完创送进治疗舱,又输了好几种药液,情况才算稳定下来。   当然,兰希是个从一而终的人,抓着他一秒都没放开。   陆轻觉得兰希给自己戴的那个手环才是他的本体,不然怎么能扣的辣么紧。   总而言之,一夜森*晚*整*理下来,陆轻半边身子都麻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陆轻稍微动了一下身体,酸爽的差点哭出来。   他现在就一个想法。   谁能来把兰希挪走谁就是他的神。   虫神没理陆轻,陆轻等了一会,决定在另外半边身子麻了之前进行自救。   陆轻郎心似铁,把亚雌的手臂往外拨。   毕竟对方是个伤患,陆轻不想弄醒他,动作很轻。   好不容易把亚雌扒拉下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兰希翻了一个身,又重新滚进了他怀里。   陆轻:“……”   没事,失败乃成功之母。   陆轻不死心,又如法炮制了一次,结果兰希身上像是装了感应雷达一样,再次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他的衣服,蜷缩埋头,一气呵成。   陆轻:“……”   演我呢是吧。   然而兰希呼吸平稳,气息绵长,在外看来就是一副熟睡的模样。   陆轻定定的看了他两秒,然后果断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下他后脖颈的软肉,果不其然听到一声轻呼。   兰希好似刚刚惊醒,眼皮没精神的半耷拉着,幽怨又困倦的看着陆轻,“不要闹。”   “我困……”然后就又往陆轻怀里钻,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到底是谁在闹。   陆轻唇角抽搐,心说这一套玩几年了,怎么就玩不厌,想也没想直接上手揪他后脖领,像提溜小猫那样把人从怀里揪出来。   兰希神色无辜且困惑:“陆轻?”   “……啊这。”   这该死的肌肉记忆。   刚结婚那阵,兰希还端的跟什么似的,勤勤恳恳上班,兢兢业业干活,每天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相当爱岗敬业。   然后过了小半年直接露出本性,起的一天比一天晚不说,还逮着机会就提前下班。   那帝国之星,整个议会最有前途的议员,怎么能天天沉溺于温柔乡。   陆轻怕自己被人民群众用唾沫星子淹死,自觉承担起督促亚雌爱岗敬业的重任,绝不是因为怕金主爸爸失业后自己喝西北风。   亚雌装睡不肯起床怎么办?好办。   提着后脖领拎起来。   等人不得不“醒过来”,再亲亲亲抱抱举高高,说些甜言蜜语,一顿组合拳下来,兰希就会被哄的身心舒畅,可以打包送飞行器了。   但现在后脖领是拎了,接下来怎么整。   那个时候的陆轻颇具服务意识,一切以兰希的意愿为重,他知道兰希赖着不走只是想要和他多亲近一会儿,自然顺势而为。   但现在……   陆轻压根儿搞不懂兰希在想什么,一时间放手也不是,继续抓着也不是。   顶着兰希意味深长的视线,陆轻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松开手:“那个……我是说,你该吃药了。”   “吃药?”   兰希下意识摸了摸酥麻的后颈,“可是,我该用的不是针剂吗。”   陆轻深沉的点了下头:“统称为药。”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吧。”兰希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那辛苦您了。”   “我辛苦什么?”陆轻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医生。   陆轻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我去叫医生。”   兰希攥住他的衣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从某种意义上说,您是的。”   陆轻反应了两秒:“……艹。”   “不要说脏话。”兰希凑到他身边,偏头要吻他,“我想要。”   陆轻垂死挣扎,捂住嘴,“我还没刷牙。”   “我知道……”兰希刚想说他不介意,纸片人又不会有卫生问题。   但唇刚碰上,忽然意识到什么,沉默片刻从他身上爬了下来,神色凝重的说,“有理……还是刷一下吧。”   陆轻:“。”   不就昨晚吃了根螺狮粉味儿棒棒糖吗,不懂螺门好的星际虫族们。   陆轻骂骂咧咧的去刷牙了,顺便把行动不便的亚雌一并刷干净了。   但陆轻昨晚给兰希留下的阴影实在是有点大,他仍旧有点不放心,还没出在浴室的时候就急着检查。   “我要检查……”兰希挂在雄虫身上,黏黏糊糊的吻他,然后如愿以偿的被草木香气所包裹。   好喜欢。   “哎你别,等一下。”多年老夫老妻,兰希和他太契合,抛开别的都不提,平心而论,陆轻很难拒绝他,更何况亚雌还辣么热情,陆轻垂死挣扎,“等会,你先打完针……”   “不等。”兰希语调模糊,“不要拒绝我,我会很难受……”   你难受个der。   陆轻嘴角一抽,明明比之前更兴奋了好不好。   兰希迷恋的亲吻他的眼睛,脸颊,和嘴唇,“陆轻,你抱抱我……”   “我很想你。”   陆轻还能怎么办,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只好随他的便了。   反正合约中他有帮兰希治疗信息素依赖症的义务……亲两下就亲两下吧。   陆轻心态良好的安慰自己。   然后十分钟后,陆轻黑着脸把亚雌提出来了。   不是因为陆轻太快,更不是兰希满足了,而是因为伤口裂了。   ……裂了。   陆轻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也不知道是浴室的水汽熏晕了他,还是因为他没睡醒,总之,他们两个人都有点投入。   然后亲着亲着陆轻忽然摸到一手温热的液体,原本还以为是浴室的水,结果仔细一想不大对,这水怎么是粘的。   陆轻定睛一看,手上殷红的一大片。   得亏陆轻没有晕血症,不然当时能直接两眼一翻撅过去。   “兰希,你——”   “嗯?”兰希舔舔唇,似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碧绿色的眼睛亮的出奇,意犹未尽的模样,“怎么了?”   陆轻惊恐的察觉到,兰希似乎陷在一种诡异的亢奋里,对于疼痛的感知微乎其微。   陆轻一时间又惊又怒,赶紧把他从浴室拎出来,打电话摇人。   兰希没有给他私人终端,但好在病房里有固定联络终端。   “医生,是这样,对……伤口裂开了……”   “精神?精神还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兴奋……”   “对,今天还没有输液……好的,麻烦您快一点。”   医生很快就来了,陆轻有点慌,又赶紧打给艾尔尼斯。   他总觉得艾尔尼斯可能知道点什么。   终端响了几声,接通了。   “太好了,艾尔尼斯——”   陆轻的话头猛然顿住。   “陆轻阁下?”   只见终端对面站着的不是艾尔尼斯,而是菲罗尔。   陆轻慢半拍的问道:“艾尔尼斯呢?”   “哥哥在忙。”菲罗尔说。   他看到雄虫肩头红了一块儿,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   “您受伤了吗?”   “没有。”陆轻犹豫了一会儿,菲罗尔是他弟弟,应该和艾尔尼斯差不多吧。   “是兰希,我想你们应该过来一趟……”   菲罗尔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菲罗尔的声音低不可闻,陆轻没听清,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菲罗尔的声音通过终端的传输,带了些沙沙的电子音,“我是说,请您稍等,阁下,我马上过来。”   然后通讯就中断了。   陆轻捏着终端,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十分钟过去,医生处理好伤口,欲言又止,最后把陆轻拉到一边,说:“阁下,请您务必克制一点,议长还没痊愈,剧烈运动先停一停。”   那谴责的眼神,仿佛陆轻是什么不顾伴侣还伤着而强行上高速的大渣男。   陆轻:“?”   不是,我没有啊,是他先动嘴的QAQ   兰希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   陆轻愤愤把锅背下,又问:“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翻了翻病历:“没什么大碍。”   陆轻震惊:“那他怎么这么兴奋?”   “我也想问,阁下。”   医生这回没有露出那种谴责的表情了,他推了下眼睛,说,“您在议长身边,怎么还让他打虫工信息素。”   #是不是不行#   陆轻:“……什么玩意?” 第24章   虫工信息素。   陆轻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一种人工制造的信息素。   ……什么玩意。   顶着医生谴责的眼神,陆轻足足愣了好几秒才说:“我没给他用过这个。”   虫神在上,他可纯天然得不能再天然了。   而且这两天兰希天天跟他腻在一起,到了近乎寸步不离的程度,陆轻确信没见他服用过什么奇怪的药物。   “这不可能啊。”年轻的亚雌医生把病历本翻的哗哗作响,指给数值给陆轻看,目光犀利,“您看,议长的各项检查指标都显示他身体里人工信息素的浓度很高。”   “而且。”医疗官不着痕迹的侧头看了兰希一眼,低声说,“他现在这样……其实就是两种信息素混用导致的。”   “……”陆轻看看指标,又看看兰希,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医生见他不吭声,又说:“阁下,请容许我多嘴两句,虫工信息素本就是被强行制造出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轻闻言意识到什么,“那他现在这样,是不是很伤身体?”   “当然,所以要禁止。”医生语重心长的说,“之前要孕育虫崽是没有办法,现在您好不容易醒了,无论是为了您还是为了他好,以后可别再给他用了。”   “好……”陆轻原本还在老老实实挨训,正想点头,闻言一愣,“怎么孕育虫崽也需要信息素?”   医生眼神一瞪,你在逗我?   陆轻意识到哪里不对,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某个病患施施然走了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看他俩嘀嘀咕咕半天,兰希早已经等不住了。   “没什么大碍。”医生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只是伤口务必注意。”   “议长大人,我先前就跟您说过,对您造成伤害的武器经过监测携带异族的特殊毒素,再迸裂的话,伤口还有可能会恶化,请您务必重视起来。”   “好,我知道了。”病患看起来态度良好,如果忽略他眼里的漫不经心的话。   “……”   医生也不是第一次给他看诊了,知道亚雌就是认错态度好,但下次还敢。   “……吃完早饭记得叫护士来帮您输液。”医生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话没什么用,识趣的没有多说,麻利收起治疗箱,“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问题再叫我。”   “好。”   医生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住脚步,意味深长的说:“平时还是要稍微节制一点。”   陆轻:“?”   兰希神色不变,慢吞吞的圈住他的腰,把雄虫往床上带,“他的意思是,让您动作轻一点。”   兰希仰头逐吻他的唇:“医疗官的意思是,不要弄疼我。”   陆轻:“……”   这话说的怎么就这么怪呢?   “等等,他也是你的医疗官?”   “嗯。”   兰希从背后圈住了他的腰,双手绕到他身前,扣的严丝合缝。   他像是一只吸了猫薄荷的猫,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无可避免的露出几分愉悦的神色,“他虽任职于帝国第一医院,但其实一直受雇于艾德里家族,是家族配给我的专属医疗官,只是因为您之前在这里住院,所以才从本家调了过来。”   “哦……”   陆轻深沉的点了点头,那看来他一应该很了解兰希的情况。   兰希见他神思不属,挠了挠头的掌心:“在想什么?”   陆轻想到医疗官先前给他背的那口大锅,决定求证一下:“兰希,你最近还在用虫工信息素吗?”   兰希顿了顿,“他告诉你的?”   陆轻指了指不远处放在桌子上的检测单,“他给我看了指标。”   “没有。”兰希否认道,“您醒了之后我就没用过了。”   陆轻皱眉:“但指标好像还是很高。”   “可是我真的没有,您就在眼前,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用假的?”兰希神色无辜,“或许是仪器检测错了。”   陆轻:“……”   好像有点道理。   但是虫族文明高度发展,仪器出错的概率可能跟中彩票差不了多少。   排除掉这个原因,在兰希说实话的前提下,指标怎么会这么高?   陆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然而未待他想明白,兰希已经黏黏糊糊的抱了上来,不住琢吻他的颈侧。   “别问那些了。”兰希哼哼唧唧的,“我们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吧。”   陆轻装作没听到,摁住他的脑袋,把人转了一个圈,皱眉问道,“那你现在有没有哪里难受?”   “很高兴您关心我。”兰希捏住他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但您如果拒绝我,我想我会很难受。”   陆轻:“。”   你特么除了这档子事能不能想点别的?   都说亚雌一百岁如狼似虎,兰希这才几岁。   有鬼,肯定有鬼。   “兰希,你冷静一点——”陆轻顾忌着他的伤口,不敢用力挣扎,眼见清白岌岌可危,就在这时,门嘭的一声被砸开。   “兰希——!!”   门外是克里特那张杀神似的脸,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瘫,多么熟悉的配置。   四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气氛诡异的沉默了两秒。   克里特愤而关门:“有要事!!”   陆轻第一次发现克里特也能有这么亲切的时候,默默推开亚雌:“起来。”   兰希擦了下嘴,不甘不愿的爬起来了。   陆轻贴心的打开了空气循环系统。一分钟后,克里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来,脸色臭的活像是被人欠了几百万。   陆轻识趣的说:“你们先聊,我出去走走。”   “留在这里。”兰希不愿意,“您又不是外人。”   可是我怕克里特啊。   陆轻可不想上赶着触他霉头,果断溜了,徒留兰希一个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克里特和艾尔尼斯。   “……”   兰希正要说话,就见克里特把文件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果然是来算账的。   关于D区的计划事先没告诉克里特,其实就是怕他不同意。   但玩脱了,挨训是必然的。   “克里特,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克里特气的话都快要说不拎清了,“故意放消息给尼古斯家族,撤去安防,故意给机会让他们联结异族刺杀你,你很敢啊,议长大人。”   “知不知道我来的再晚一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兰希久居高位,鲜少有被训的时候,不虞道:“上将,为了清理叛徒而已,对舆论也有帮助不是吗?”   “只是没想到……”   “少给我摆谱。”克里特克里特战斗力拉满,一点都不怕兰希,闻言冷笑一声,“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异族,没想到会有星盗,没想到自己玩脱了差点死了是吧?”   “……”   兰希还没说什么,倒是艾尔尼斯不满的皱起眉,“上将,注意言辞。”   “我注意个屁。”克里特余怒未消,“艾尔尼斯,我还没说你呢,你也帮着他胡闹。”   克里特阴阳怪气的一顿输出:“现在好啦,虫翼差点都被砍断啦,开心了?”   “……”艾尔尼斯站着也躺枪,不过他沉默寡言惯了,显然不是克里特的对手,被他噎的说不出话。   克里特见状重重的哼了一声,又转过来喷罪魁祸首,“还有你,兰希,你打算疯到什么时候?”   还清除叛徒,解决舆论……这话说出来他自己相信吗?   可能有,但能有10%的占比就不错了。   兰希自知理亏,此刻也不敢摆什么议长架子,低着头乖乖挨训,“我知道错了。”   “错了?我看你下次还敢。”克里特喝完一杯水,稍微冷静下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他知道了之后会怎样。”   兰希闻言一顿,随后抬起眼,碧绿色的眼眸幽幽的:“……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克里特觉得他瞒不住,但也没多说什么,“抛开那些暂且不论。”   克里特挂着脸把文件递给他,“先看看议会对你的指控吧。”   ……   医院的某间办公室外,陆轻探头探脑。   “你确定是在这儿?”   菲罗尔点头:“是的。”   “那我先进去了。”陆轻摸上门把手,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啊。”   帝国第一医院这些年变化太大,他想去找之前给兰希看诊的医生,结果直接迷路了,好在碰到了菲罗尔。   菲罗尔没有表情,冰冷的目光却有了一点温度:“能帮到您就好。”   陆轻感激的笑笑,一把拉开门,差点跟医疗官迎面撞上。   “陆轻阁下。”年轻的亚雌惊讶的挑了挑眉,“您怎么来了……”   陆轻见他出来眼疾手快的把人往回推,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关上门。   等了几秒确定没人来抓他回去,陆轻这才松了口气。   “阁下,您?”   “啊,抱歉。”陆轻赶紧把医疗官的衣服领子放下,“我就是有些问题想问,刚才在病房里没来得及,所以就过来了。”   “关于议长的?”   陆轻点了下头。   “好吧。”医疗官看了眼时间,“我待会有一台手术,您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医疗官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摊开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陆轻支支吾吾,犹犹豫豫,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口浊气,说,“怀孕没有信息素的话会怎么样啊?”   医疗官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就这,就这?   医疗官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说,您但凡有一点常识,也不至于一点常识都没有。   陆轻心虚的摸了下鼻子,虫神在上,虽然穿成了雄虫,但陆轻是个保守派,骨子里还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个人。   对于虫族社会的了解,不能说一点没有,也可以说聊胜于无,他一直以为信息素就是调情用。   然而医疗官无语过后,却说,“……会流产。”   陆轻瞳孔地震:“流产?!”   医疗官挑眉看他:“不然您以为议长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使用虫工信息素。”   “当年政变,议长非要送走您,您失踪后,议长又要留下虫蛋。我们一直不同意,但谁也劝不了他。”   “后来您昏迷,他的情况自然越来越差。”   陆轻也不知道心里是震惊多还是慌乱多,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陆轻联想到自己苏醒后兰希种种怪异的行为,问道:“除了莫名亢奋之外,这种信息素是不是还有别的副作用?”   “当然。”医疗官想起什么,在抽屉里翻来找去,“信息素可以说是虫神赋予雄虫的礼物,每一只雄虫的信息素都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独特性就导致它们几乎没有能够被虫为制造的可能性,被强行复刻出来,有缺陷是不可避免的。”   “这是他这些年试药的报告,我一直觉得会用得上。”医疗官终于找到了文件,从最底下抽出来推给陆轻。   “截止今天,这项技术仍并不成熟,长期使用的话依赖性强就不说了,控制不当还会对本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那会怎样?”陆轻喉间干涩,艰难的说 “会……死吗?”   “现在还不至于。”医疗官的神色晦涩难辨,“但如果他再不遵医嘱,那就不一定了。”   “他现在是不是还变态一样……”医疗官刚起了个头,觉得这么说自己的长官好像不大好,换了种委婉的说辞,“咳,我是说……比较频繁的向您索取信息素?”   陆轻都顾不得感伤了,闻言大惊失色:“您怎么知道?”   是不是在他床底下插监控了。   “您想多了,我没有这个癖好。”医疗官有点无语,笔尖点了点报告,“我只是根据数据合理猜测。”   “是……”陆轻想了想兰希仿佛皮肤饥渴症一般的黏人举动,迟疑的点了下头,“但我以为是因为信息素依赖症的关系?”   “是有这一部分的原因,但从本质上说,依赖症本就是因为信息素不兼容而导致的。”   医疗官尽量说的通俗,“就好比一个人吃惯了糠咽菜,结果给他换成山珍海味,他一方面难以抗拒,另一方面身体又适应不了,所以反应很大。”   医疗官推了一下眼镜:“这么说您能理解吗?”   “理解了。”陆轻悟了,简单来说,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那他现在这样没问题吗?”陆轻莫名有点担心。   “当然有问题。”医疗官说,“如果您再任一味任他索取,他的依赖症会越来越严重。”   “等到他彻底成瘾……”   医疗官没再继续说下去,微妙的神色足以说明一切。   #你就等着精尽人亡吧#   陆轻:“……” 第25章   医疗官的话成功让陆轻起了一身白毛汗。   身为一个攻,这样的死法是要在晋江留名青史想。   “您放心。”   陆轻的神色像可以入党一样坚定,“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禁欲。”   他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死外边儿,也绝对不会给兰希一点信息素。   “……那倒也不必。”医疗官有点绷不住严肃,掩饰性的低咳一声,“毕竟依赖症终归是要依靠信息素治愈,所以不能一点也不给。”   “最好是少量多次,一点点的让议长适应。”   “那少量大概是多少?”陆轻闻言立刻虚心求教,“多次是一天几次?”   “……”   这……   这还真把医疗官问倒了。   医疗官想了想自家议长那颠倒黑白的嘴皮子,觉得以这位陆轻阁下傻白甜(bushi)的性格,自己要是敢说凭感觉,那他极有可能会在议长的哄骗下凭感觉做个几天几夜。   医疗官觉得自己不能敷衍,于是扯过纸笔,仔细的算了起来。   片刻过后,医疗官放下笔:“阁下,结合您的等级以及议长的情况,我稍微测算了一下,如果是单纯通过□□接触的方式,那么我建议亲吻时不要超过五分钟,做/爱不要超过三分钟,前者一天不要超过三次,后者最多一次。”   “……”   陆轻的脸色一时间精彩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当然,鉴于您在不进行此类接触时所能释放的信息素十分有限。”   医疗官推了下眼镜,镜片后反射出一点寒光,“所以,诸如拥抱,牵手之类的亲密接触行为并不包含其中,您可以示情况而定。”   潜台词,贴贴抱抱想要多久就多久。   陆轻还能说什么,陆轻只能点头表示同意:“好的,明白。”   医疗官见他这么配合表示很欣慰,他跟在亚雌身边也不久了,太知道自家议长有多么油盐不进了,有陆轻的配合,他心里也不免松快了些。   “那就拜托您了。”   “还有。”医疗官在自己的终端上按了两下,办公桌上的打印机就兀自运行起来。   “除了信息素之外,辅助药物也是必不可少的,我上次给他开了三个月的剂量,但我猜想他应该没有好好吃。”   医疗官取出一页纸,“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都在这里,请您务必监督他好好吃药,不可再胡闹了。”   陆轻点头答应了,又捏起那张薄薄的纸看。   过了一会儿,眉心浅浅拧起。   医疗官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有什么不对吗?”   “这些药……好像都是促进代谢的。”陆轻陆轻的指尖划过纸面,发出细细的沙沙声,“还有,我看了报告,假使一切顺利,我的信息素取代了虫工信息素,兰希体内的激素水平应该会恢复正常。”   陆轻觉得有点奇怪:“但除此之外,其他方面似乎……不会得到改善?”   医疗官惊讶的挑了下眉:“您也懂药理?”   “不太懂。”陆轻诚实的摇了摇头,“看了数据……猜的。”   一般人可做不到仅凭数据猜出正确结论,更何况,这些数据和药物名称都十分晦涩难懂。   医疗官觉得他没说实话,但也没多说什么,夸赞道:“……您很敏锐。”   陆轻不敢当,他总不能说他是天天玩医院经营游戏玩出来的,只好干笑了两声。   “其实您猜测的没错,议长现在的情况只能够□□,换种更贴切的说法,其实就是止损。”医疗官说,“至于已经造成的伤害,对脏器和体质的影响,暂时是没有办法逆转的。”   陆轻瞳孔微缩:“不能逆转,也就是说……没办法治?”   医疗官淡定的点头:“虫工信息素本来就是有违自然法则的东西,研究员们无法彻底攻克它的缺陷,在相关疗愈药的研发上自然举步维艰。所以,目前市面上还没有药物能治。”   陆轻不可置信:“那……?”   “您先别急,听我说。”医疗官摆摆手示意他冷静,“虫族生命漫长,研究员们也一直在努力,谁也不知道过去几年后技术会不会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未来的事情还很遥远,您不必过于担忧。”   医疗官见惯生死,看的很开,劝导他:“您只管珍惜当下,好好监督他吃药,活个一二百年肯定没有问题。”   陆轻没说话,只是牵强的笑了一下。   “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手术。”医疗官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之后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找我……”   医疗官顿了顿,见他手腕上没有佩戴终端,又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陆轻。   “您拨这个号码就好。”   陆轻看了眼名片:费尔南·艾德里。   姓艾德里……   陆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医疗官竟是本家的虫。   还是一只亚雌……陆轻潜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   “阁下?”医疗官见他呆愣着,疑惑的出言询问。   “没什么。”陆轻只好按下心里那点古怪的情绪,将名片和报告一起装进文件袋里,“那我就先回去了。”   虽然他还有很多问题,但人家要忙,总不能这么不识趣……之后有机会再问吧。   “慢走。”   陆轻推开门,就看到菲罗尔靠在墙边等他。   他还以为他早就回去了,毕竟刚碰到的时候雌虫说是要去汇报工作来着。   见雄虫露出诧异的神色,菲罗尔说无声攥紧指尖:“抱歉,我只是担心您会迷路。”   陆轻其实方向感很好,但是毕竟人家是一片好心,他也不至于这么不识相。   “那麻烦您了。”   菲罗尔心下微松:“不麻烦。”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您和费尔南医生聊的还好吗?”   菲罗尔其实并不是什么多话的人,但对方对他而言太过特殊。   陆轻模糊的道:“还好吧。”   虽然这么说,但雄虫整个人看上去丧丧的,就像一棵脱了水的小白菜,蔫巴蔫巴的。   “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陆轻今天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心里乱糟糟的,没什么交谈的力气,更何况他和菲罗尔并不熟络,也不知该怎么说。   陆轻犹豫一会儿,问道:“您跟在兰希身边多久了?”   菲罗尔眼里闪过一丝晦涩,垂下眼:“大概有十年了。”   十年,跟他到兰希身边的时间差不多。   那应该很了解兰希吧。   陆轻犹豫着要不要套点消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雌虫忽然停住了脚步。   虽然菲罗尔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陆轻不知为何看出点冷肃的意味,疑惑的抬起眼,就看到对面站着两只熟悉的雌虫。   克里特和艾尔尼斯。   克里特还是那张被欠了几百万的臭脸,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倒是艾尔尼斯不知为何脸色特别难看,连一贯的面瘫脸都绷不住了。   陆轻不免多看了两眼。   “陆轻阁下,您又跑到哪去了,半天没找着人影。”克里特抱臂冷笑。   菲罗尔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体,挡住克里特不善的视线。   艾尔尼斯见状脸色更难看了。   陆轻倒是没注意他的异常,“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您的。”克里特看到某只雌虫的小动作,意味不明的道,“我还以为您不打算回来了呢。”   ……这话说的,他这么有契约精神的人,合同都签了,怎么可能会跑。   再说了,整座医院不是都被包围了吗,他身边还跟着那么大一只军雌,他能跑到哪里去。   但面对自己曾经的半个老师,陆轻不敢顶嘴,老实巴交的道:“找费尔南医生聊了一会儿。”   克里特闻言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见鬼,这家伙难不成还关心兰希不成。   不等克里特说点什么,陆轻又问:“你们聊完了?他怎么样。”   “……我们倒是没聊完。”克里特嘲讽的勾了勾唇,也不知道是对陆轻还是对某只不省心的亚雌,“可他一会儿看不见您就嚷嚷,我们只能出来找虫了。”   陆轻:“……”   fine。   陆轻硬着头皮道:“……我正要回去。”   克里特的脸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明显缓和很多;“行吧。”   陆轻颠颠的跟着军雌走了。   菲罗尔见状不知想到什么,眉心微蹙,抬脚似乎想追上去。   艾尔尼斯的神色冷的像能掉冰渣,大森*晚*整*理步走上前抓住菲罗尔的手腕,将他扯到无人的角落。   “菲罗尔,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做多余的事。”艾尔尼斯的灰瞳凝成一道危险的竖线,“不要忘记你当初脱离影子的时候,答应过议长什么。”   “我当然记得。”   永远不能让陆轻知道他的心思。   菲罗尔抿了抿唇。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那天晚上,谁允许你撤换援军的首领?今天又是谁允许你到这里来?”   艾尔尼斯是真的有些动怒了,连下颚线都崩的很紧,“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陆轻阁下不是你能肖想的。”   菲罗尔本不欲与他争吵,只静静的注视着艾尔尼斯,很认真的说:“可他并不想和议长在一起。”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不需要第三只虫操心。”艾尔尼斯盯着他,灰色的眼睛冰冷晦涩,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退一万步,即使真的如你所说,那又如何,你别忘了你的立场。”   “你效忠的是艾德里家族。”   “但当我濒死之时,我宣誓效忠的家族做了什么?”菲罗尔侧头看向自己的左臂,军服和袖章覆盖的地方本该有一条黑色的拳击绶带。   “只有阁下……只有他。”   想起往事,菲罗尔有些出神,“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只要是阁下的心愿,我都会为他完成。”   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然。   提起那件事,艾尔尼斯就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陡然卸了力气:“那只是一场意外,菲罗尔。”   “我知道。”菲罗尔说,“但那又什么关系。”   “哥哥,无论是您也好,议长也罢……我们这些一手血腥,在黑暗中汲汲营营的虫,总要抓住点什么才能心安,不是吗?”   回应菲罗尔的是沉默。   过了好半天,艾尔尼斯略显疲惫的问:“这次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菲罗尔没说话,只淡淡的理了理被弄乱的衣服:“哥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艾尔尼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如果我真的查出点什么,不用议长吩咐,我会亲手清理门户。”   菲罗尔脚步一顿,随后继续向前走:“好。”   ——   医疗官的办公室在三楼,兰希的病房在最顶层,六楼,两个地方距离相差不远,正常情况下最多十分钟就能走到。   但陆轻实在是有点怕克里特,虽然面上不显,实际上两条腿都快甩飞了,愣是把十分钟都路程压缩到三分钟,堪称风驰电掣。   克里特本想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提醒一下陆轻,结果刚想好开篇,目的地就到了,迎面撞上出来找人的兰希。   克里特只好憋屈的把一肚子话咽回去了。   “人在这。”   兰希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克里特见他那样心里别提多不得劲了,嘀嘀咕咕:“又跑不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然后病房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险些碰克里特一鼻子灰。   “……”   虫屎,我还在外面呢!!   没有人性的家伙!   ——   “你去哪了?”兰希慢吞吞的抱住他,脑袋搁在雄虫的颈窝,“我找了你好久。”   他本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像得了分离焦虑症一般见不到人就止不住慌乱,会也开不下去,做什么都没精神。   “去找医疗官了。”陆轻没瞒他,主要是他觉得没必要,也瞒不住。   “找他做什么……”兰希哼哼唧唧,“病患在这里呢。”   “医疗官让我监督你吃药。”陆轻没多说,问道,“药呢?”   兰希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空间纽中拿出一个医疗箱。   满满的一个小箱子,陆轻翻看着,发现很多药都没有开封。   “……”   陆轻一直以为自己足够没心没肺,什么事都可以看开。   现在才发现,那些豁达的假象,只是因为鞭子没有落到自己身上,所以感受不到疼痛而已。   兰希……他的雌君。   一想到兰希可能会死,他心里就堵的不行,说话时也少了几分先前的小心谨慎,“兰希,医疗官说你这些年都不听话。”   陆轻年轻,总是很难藏住自己的真实心绪,不高兴的时候相当挂脸,像颗小苦瓜。   “只是偶尔忙起来会忘记而已。”兰希没忍住笑了一下,“以后都不会忘记了,因为有您监督我,您会做到的,对吗?”   陆轻有些迟疑。   他们的关系太微妙了,协议结婚……既不是伴侣,也不是包养,非要说的话大概可以称之为合作关系,一年后就会到期。   但无论如何,兰希现在需要他,他也能获得相应到好处……陆轻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关心一点应该总没错?   陆轻于是点了点头:“……当然。”   陆轻就像一个淌水过河的盲人,看不到河水深浅,生怕自己一脚踩空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干脆顺着水流的方向走一步算一步,随便水流会将他带去何方。   兰希也没指望他立刻改变想法,闻言轻笑一声,凑上去吻他。   陆轻没拒绝。   兰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该给医疗官涨工资啦……   三分钟后,   陆轻伸手捂住兰希的唇,“不可以了。”   兰希正在兴头上呢,还以为陆轻是欲拒还迎,去扒他的手臂:“别闹——”   ——然后兰希就发现自己扒不动。   “没闹。”陆轻神色坚定:“医疗官说了,你身体里两种信息素在打架,为了你好,现在得禁欲。”   兰希:“……”   兰希沉默片刻,不慌不忙的道:“医疗官没跟您说吗?依赖症就是需要信息素才能治愈。”   他料定雄虫出去没多久,不可能知道太多。   然而——   “他当然说了。”陆轻深沉的叹了一口气,“他不仅说了,还告诉我以后不能超过三分钟和一分钟。”   “您不要吓我。”兰希是见过大世面的虫,短暂的愣了一下,说:“……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陆轻掏出报告甩在他面前:“要不您看看这个。”   兰希笑不出来了:“……”   怎么连这个都留着,忽然不想给他加薪了。   陆轻已经对照着医疗官的说明书开始找第一种药了,兰希看着他翻了半天,悠悠的问:“真要这样?”   “当然了。”   陆轻奇怪的看他一眼,好像在说你怎么还贼心不死。   贼心是不可能死的。   兰希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一分钟就一分钟吧,您什么时候来?”   陆轻手一抖,脸色是说不出的精彩。   “?” 第26章   陆轻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谁也劝不动他,跑路的时候如此,现在亦如此。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还要脸。   陆轻坚守住了节操和医嘱,没让兰希得逞,盯着对方吃了药,又喊来护士给他扎上针输营养液。   欲求不满的亚雌气压低,兰希面上不显,但猜也能猜到他心情不美妙。   陆轻不瞎,但是没搭理他,要是搭理了,那遭罪的不还是自己。   陆轻还是很会为自己着想的,摸了摸鼻子装作没看到,摊手道:“兰希,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一个终端。”   兰希闻言一顿:“您要终端做什么。”   他不可避免的想到某些不大愉快的事。   陆轻一点没在慌的:“帝国合法公民,终端自由的权利都没有嘛。”   再说了,他都已经暂时不打算跑了,要个终端怎么了。   他还有好些事想问医疗官呢。   兰希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要分析他的真实意图。   陆轻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正要说点什么,却听亚雌忽然轻笑一声。   “终端可以给您。”   陆轻都还没来得及惊讶兰希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就听他紧接着道:“但您总要给我一点好处吧。”   兰希意味深长的说,“艾德里家族的虫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   得,那看来就是不给了。   换做从前,面对威逼利诱陆轻大概就直接妥协了,但他现在背负着重大的使命,不能这么纵容黑恶势力。   陆轻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俯下身体,慢慢贴近兰希,“行吧。”   兰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咔哒一声,随后手腕一凉,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兰希慢半拍的垂下眼,就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终端不翼而飞,出现在了某只雄虫手里。   陆轻扬了扬他的终端,略显得意的挑眉:“抱歉,那我只能先用你的了。”   兰希:“……”   都还没说什么,陆轻就一刻也不带停歇的溜到了离他最远的沙发上窝着,舒舒服服的刷起终端来。   会议早就开完了,兰希一点都不介意雄虫用自己的终端,但看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兰希微不可察的皱起眉:“陆轻……不要离我那么远。”   “您不愿意,我不会对您做什么。”   陆轻对他的话表示怀疑,装做没听见,头都没抬一下。   山不就我我就山,换做平时,兰希早就自己贴过去了,但此刻却因为输液的关系,行动被极大的掣肘着,不得不留在原地。   “过来陪着我好吗?我一个人会害怕。”   陆轻心想你是哪门子的一个人,试图和他讲道理:“我只是坐的远了点,又不是走了。”   兰希不管这些:“您知道的,信息素依赖症患者缺少安全感,离不开虫。”   那没得依赖症的时候怎么没见您矜持。   陆轻正要反驳,一抬眼就看到亚雌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活像是陆轻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看上去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兰希本来只是装装样子,但见陆轻不理自己,心里难免产生一些真切的委屈。   陆轻见状没忍住抽了抽唇角:“这些都是费尔南医生说的,我认真遵守医嘱是为了谁?”   兰希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了谁?”   陆轻:“…………”   陆轻晒干了沉默。   他难得想做一次好事,结果连当事人都不知道。   陆轻略显糟心的看了他一眼,“没谁。”   兰希慢半拍的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碧绿色的眼眸仿佛密林深处被照亮的湖泊,闪着细碎的光。   “您是为了我吗?”   陆轻侧过身,只留给亚雌半个冷酷的后脑勺。   “……”   没有否认,其实已经足够说明答案了。但兰希就是想从他口中听到。   “陆轻?”   “您告诉我呀。”   “理理我好不好。”   “过来好吗。”   意识到陆轻对自己的在意,兰希的语调一声比一声轻快,到最后,又说:“您过来,我给您买终端好吗?”   饼都画上了。   “啊行。”陆轻秉持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原则,敷衍的说,“等你输完液我再过来。”   兰希:“……”   出去一趟,怎么还长心眼子了。   兰希见说不动陆轻,沉默了一会儿,用没扎针的右手覆上左手手背,看上去要拔针头似的。   陆轻眼角的余光瞥到,顿时惊的肾上腺素飙升,三步并一步,攥住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   要不要这么狠,输液不过半小时的时间都等不到。   兰希神色无辜,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陆轻已经握住他的指尖检查起针头来。   见针头没被弄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陆轻瞪他,“疯了是不是,瞎动什么。”   兰希说:“我只是想离您近一点。”   “那也不能瞎拔针啊。”   陆轻跟他在一起那么久,知道他是疯子,但没能想到几年过去疯成这样了,没好气的道:“流血了怎么办。”   “不会的。”兰希眨眨眼,又去摸手背。   还来?   陆轻暗骂一声就伸手去抓他,结果一个没抓住,就见他覆住手腕,然后一声脆响,输液管的长度开始收缩调节,兰希又在输液架上按了一下,然后原本被固定住的输液架,就凭空放下了两个轮子,变成了可移动的。   “我只是想调节一下,好到您那边去而已。”兰希略带笑意的看着他,“您以为我要拔针吗?”   陆轻:“………”   靠。   “不会的。”兰希用没扎针的手牵住他的,眉眼弯弯,狡黠的像一只狐狸,“雌虫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我不会做这种事。”   兰希其实很清楚,对于陆轻只能来软的,威胁和恐吓只会让他越退越远。   毕竟他的雄虫,胆小又善良,还嘴硬心软。   兰希挠了挠他的掌心,又说:“这还是您教我的呢,记得吗?”   陆轻糟心的看他一眼,挨他旁边坐下,明明最讨厌被人拿捏,但面对亚雌时却又总是一点办法没有。   陆轻恨恨的拿背对他,以保留自己最后的倔强。   然后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闷闷的笑。   陆轻:“………”   可恶啊。   兰希又挨上来,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不安分的手指戳他的背:“陆轻,你还没回答我呢。”   还没完了是吧。   “那您告诉我嘛。”兰希叹气,心说雄虫怎么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给您买终端好不好?”   “星舰?游艇?”兰希说,“您想要的都可以哦。”   “呵呵。”   我才不会为区区几亿金币而折腰。   “输你的液吧。”   陆轻非常冷酷的把人推到一边,然后搬起小板凳挪远了一点,是刚刚好让兰希碰不到的距离,不远,但也不会被兰希骚扰到。   陆轻满意了,开始用兰希的终端刷星网。   输液架的轮子还没收上去,兰希在考虑要不要过去继续骚扰他。   然而手还没碰到手背,就收货了陆轻一个不善的眼神。   #你动一下试试#   兰希被瞪了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了笑,然后乖乖缩回手等营养液打完。   陆轻满意的收回视线,专心逛星网。   一夜过去,议会首脑D区遇袭的事以如星火燎原之势迅速传遍了整个首都星。   陆轻刷了半天,奇怪的是,无论是议会还是艾德里家族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风波愈演愈烈,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陆轻看的直皱眉头。   什么星盗横行,首都星危矣啦;什么兰希重伤不治,艾德里家族内乱啦……相比之下,兰希非法囚禁的事倒是没有几个人在提了。   果然,压下一个新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另一个更大的新闻取代它。   陆轻正想问点什么,甫一抬眼,就看到兰希笑意盈盈的支着下巴看他,眼眸温柔似水。   陆轻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看着我干嘛。”   兰希冲他招招手:“您过来我再告诉您。”   陆轻忽然就不想知道了,猜也能猜到他肯定没憋好屁。   果然,兰希下一秒就肉麻兮兮的说:“因为感觉到您爱我,所以很开心。”   兰希的脑补能力向来是可以的,陆轻很佩服,调出网页给他看,“这些……不管吗?”   陆轻没忘记自己的合约里还有一项是帮兰希解决非法拘禁的丑闻。   “嗯,暂时不用。”兰希说,“还没到时候。”   “那行吧。”   抛开别的不提,兰希的政治手腕比陆轻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他说不用管,那自己也用不着替他着急。   陆轻于是暂时放弃乌烟瘴气的星网,选择去骚扰费尔南医生。   兰希的终端无法跟外界建立双向连接,不能跟外面的虫沟通,但内部却是可以的。   陆轻很快检索到了费尔南医生,然后发过去一句话,等待回复。   结果医疗官的手术大概没结束,好半天也不见他回话,倒把陆轻自己等的昏昏欲睡。   虫神在上,他昨夜被枕了一夜,压根没睡好。   兰希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安静了好一会儿的亚雌冲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像一只大尾巴狼。   “陆轻,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您昨晚都没睡好。”兰希十分善解人意的说,“放心,我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   陆轻觉得兰希说话没有可信度,但困意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越来越汹涌。   陆轻在睡沙发和睡床中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柔软的床。   主要是沙发太远了,兰希可能会作妖。   陆轻绕到病床的另一边躺下,盖好小被子。   “营养针吊完了要记得喊我……”   陆轻强撑着意识,语调模糊不清。   兰希的目光柔软的不像话,心中酸酸软软,却又难得的平静。   “好。”   陆轻放心的跟周公约会去了。   他睡的位置不远,兰希一点点的挪到他的身边,拨开他脸颊边散落的头发。   陆轻似乎是感觉到痒,握住他的手,团巴团巴塞怀里,“……别闹。”   “嗯。”   兰希换了一边躺着,直到心贴着心,身体挨着身体,严丝合缝,像十年前的每一个深夜。   陆轻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雄虫总是战战兢兢的,不知在害怕些什么。   所以兰希隔绝他和外界的联系,他担心他离开,所以致力于杜绝一切的可能性。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兰希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把脑袋埋进他颈窝,听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兰希感觉到久违的心安。   他终于有了一点陆轻回到他身边的真实感。   兰希无意识摩挲雄虫手腕上的手环。   好像……暂时没必要修复了。 第27章   或许是生死逃亡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又或许是太缺觉,总而言之,陆轻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时分。   房间里光线昏暗,没有开灯,夕阳的余烬透过窗,洒下一片昏黄柔和的光影,兰希就靠在床边处理政务。   或许是因为光线看不大清,兰希戴了一副金边无框眼镜,镜架上的银链弯曲垂落,最终隐在柔顺的银发之中。   穿着病服也很好看。   陆轻漫无目的的想,只可惜,头发剪短了。   “醒了?”   陆轻慢半拍的抬起眼,就对上兰希略带笑意的眼眸。   兰希本就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他身上,雄虫一醒就发现了,只是想看看陆轻会做什么这才没出声,哪想到雄虫什么也不做,就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兰希说:“您睡了很久。”   “……嗯。”陆轻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因为太久没有使用,思维都变得混沌缓慢,“针打完了怎么都不叫我。”   兰希笑的很温和:“想让您好好休息一会儿。”   “哦。”陆轻点了点头,慢慢的挪动身体,像一只蜕壳的蚕蛹,艰难的把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里抻出来,“几点了。”   兰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五点半。”   “我还以为您会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讽刺我贪睡。”陆轻小声嘀咕。   “真令虫伤心。”兰希摘下眼镜,又把光脑放在一边,隔着被子抱住他,“您怎么能这样想我,一位优秀的雌君是不会嘲讽他的雄主的。”   兰希说着委屈的话,语调却轻快无比,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即使他的雄主是一只瞌睡虫。”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陆轻无语的起身穿衣服。   兰希不懂什么是避讳,碧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陆轻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这么看着我干嘛?”   怪瘆人的。   “陆轻,知道吗?”兰希翻了个身,把脑袋枕在他腿上,“您睡着的时候,我好几次想叫醒您。”   “我其实很害怕……那个样子总让我想起您昏迷的那段日子。”   陆轻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好半天才说:“那你干嘛不叫我。”   兰希仰头看他:“因为我知道这次和过去都不一样,我知道您回到我身边了,过会儿就会醒。”   陆轻一愣,慢半拍的垂下眼,抚摸着兰希柔顺光滑的银发:“你这些年……”   陆轻想问兰希过的怎么样,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兰希打断了。   “挺好的。”兰希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大权在握,吃喝不愁。”   “。”陆轻那一点点的伤感顿时被冲散了大半。   我这好不容易起了点情绪,就不能等我酝酿酝酿,别那么破坏气氛。   兰希笑的花枝乱颤,笑够了,又靠在他肩膀上,“就是想您。”   兰希说:“高处不胜寒,没有您和我一起分享,一点意思都没有。”   事实上,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兰希不想工作,也不想开会,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如果不是陆璟还小,如果不是陆轻还在那里,能让他触摸到,恐怕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就这么百无聊赖的过到现在。”兰希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像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   陆轻不知为何,心里竟然隐秘的刺痛了一下。   兰希伸手圈住他的脖颈,迫使陆轻俯下身体,“艾德里家族的虫富有耐心,我愿意等待。”   “只要您最终会醒来……只要您最终回我的身边,怎么样都可以。”   他们面对面,鼻尖几乎抵在一起,陆轻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颊,“只是无论如何,您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兰希话里有话,陆轻听出来了,却不知为何不敢深想,生怕背后隐藏的含义会将他灼伤到体无完肤。   然而陆轻也不是全然无所触动,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什么都可以?”   “当然。”兰希注视着他,眼中包含着陆轻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有喜欢,包容,或许还有一些无奈。他又重复了一遍,“什么都可以。”   陆轻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心酸,复杂,苦涩……又夹杂着一些希望和动摇。   即使自己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兰希也能毫不在意吗?   陆轻想问兰希是不是真心的,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扼灭在摇篮中。   没有意义。   假使兰希无法割舍那数年的甜蜜时光,因为爱而不在乎他的背刺和抛弃。   那么,当他知道自己珍惜的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一场处心积虑的接近,那些甜蜜美好的记忆,其实只是一个用谎言和利用构筑的虚幻美梦。   如果兰希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即使有过动心,也从没放下过离开的念头。   如果兰希知道……到那个时候,他又会是反应?   他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陆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心情复杂的叹一口气。   喜欢谁都好,非要喜欢我。   搞得人心里怪不好受的。   兰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此刻的陆轻好像温柔,好像还有点无奈。   兰希挠他下巴:“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陆轻想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模糊的应了一声。   “我答应你。”   如果一直没有“恢复”记忆,他是不是可以自欺欺人的装作那些谎言背叛不存在,如果兰希还想和他在一起……   或许,他也可以尝试着留在兰希身边。   陆轻像一只背着壳的蜗牛,终于探出触角。   “我答应你。”   他像是要说服自己,又或许只是想说给兰希听,低低的重复了一遍。   “不会让你等很久。”   他们本就相爱。   兰希一愣,随后龙颜大悦,笑着亲吻他的脸颊,“我会好好对您的。”   陆轻没拒绝。   反正医疗官说了,只要不交换口水(bushi),多少次都没事。   然后兰希的吻就落在他唇上。   陆轻:“。”   你特么能不能别让我被打脸那么快!!   陆轻眼疾手快的顶住他的下巴,“不行……”   兰希拨开他的手:“头疼,好像是缺信息素了。”   这生龙活虎的样子……他甚至都不愿意装一下。   陆轻没忍住抽了抽唇角,“真是抱歉,我没看出来。”   兰希眨眨眼,神色无辜:“那您现在知道了。”   “不该表示一下吗?”   可以的,你是懂反客为主的。   陆轻心里的忧郁已经散了个干净,他摆出这辈子最严肃的表情试图教训亚雌:“医疗官说了……”   “我知道啦。”兰希的语调拖的又长又腻,“但今天还有两次机会,不是吗?”   陆轻动作一顿,话是这么说啦,但……   兰希轻笑一声,黏黏糊糊的凑近他:“那就当您答应了。”   陆轻:“……”   我还没说话呐!!   “今天只剩几个小时了,我们不要浪费机会。”   陆轻还能怎么样,只能躺平随便他。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同,陆轻犹豫一会儿,还是主动回应了他。   兰希的吻技一如既往的差劲,陆轻这两天是摆烂的状态,敢怒不敢言,自然随便他。   现在胆子大了,就忍不住要追求舒适度,含糊道:“不许再咬。”   兰希乖乖的点头,然后下一秒,就又磕到了陆轻的牙。   陆轻:“………”   陆轻吧唧吧唧教了他半天,最后以肚子的热烈抗议而告终。   “抱歉,我忘记了。”兰希歉意的爬起来,他眼睛有点红,不过精神很好,浑身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兰希在终端上摁了两下,又掀开被子起身,“可能要麻烦您等一会儿了。”   陆轻其实自己有点感觉不到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太久了,见状抓住他的衣角:“干什么去?”   陆轻脸上写着几个大字:不会是要去做饭吧。   “我已经让虫送餐来了。”兰希没忍住笑了一下,伸手去够床头的开关,怕骤然亮灯太伤眼,贴心的让吊灯缓缓亮起,“只是想开灯。”   陆轻“哦”了一声,默默松开爪子。   兰希看着他,神色揶揄:“这么怕我下厨?”   “您明明都尝过了,我的厨艺很好不是吗。”   下意识的行为哪受大脑控制。   陆轻顾左右而言他:“哎呀,饭怎么还没来。”   兰希没忍住笑了一下,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个果子。   陆轻下意识啃了一口,清甜爽口,似乎还冰镇过,一口下去通体舒畅。   陆轻定睛一看:“水晶莲雾果。”   兰希弯了弯眼睛:“您以前最喜欢的,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   陆轻到底还是嘴馋:“喜欢。”   “那边还有。”兰希指了指果盘。   这批果实形状饱满,看起来品质非常好,如果陆轻没猜错,应该是从卡码星运过来的特级水果。   陆轻咂咂嘴,有些唏嘘,他在边缘星那些年,别说这种特级的,就连新鲜的水果都少见。   果然在兰希身边,抛开别的不提,生活品质那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底,根本没有可比性。   陆轻啃完一个果子,晚餐也送到了,是双人份的,显然兰希也还没吃。   吃人嘴软,看在莲雾果的份上,陆轻特别殷勤的帮他拉开椅子,又布好菜:“吃。”   兰希见状从善如流的点头:“谢谢您。”   兰希用餐很慢,跟他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关,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贵族的礼仪标准。   陆轻刚和兰希在一起的时候,秉持着不能让金主爸爸丢脸的原则狠狠练过一番,最后成功做到用最优雅的姿态干最多的饭。   令人怀念的美味。   陆轻餍足的眯起眼睛。   兰希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擦了下嘴,说,“陆轻,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陆轻干饭的动作一顿:“啥?”   兰希:“现在舆论声势已经造的足够了,我准备三天后设下晚宴,宴请各方政要和媒体,名义上是庆祝您苏醒,顺便借机澄清这件事。”   兰希支着下巴看他:“您答应过要帮我的。”   “当然。”   他可是很有契约精神的,如果没有死亡威胁的话。   陆轻往嘴里塞了块儿叉烧:“我需要做点什么?”   兰希笑眯眯的说:“和我一起出席宴会就好。”   陆轻点头:“可以。”   “顺便展示一下我们是一堆对么恩爱的伴侣。”   陆轻头点到一半,闻言惊疑不定的抬起眼,你小子没夹带私货吧。   兰希表情无辜:“感情稳定的话,我怎么会囚禁您呢?您说对吗?”   好像……有点道理,但陆轻还是持保留意见:“在哪里举办?”   “艾德里本家庄园。”兰希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刻大概摇的正欢,“我们的家。”   陆轻:“……”   你小子肯定夹带私货了。 第28章   虫族的首都星,外有军雌守护,内有安全屏障,被称为整个高等文明宇宙中最安全的星球。   当然,“安全”是相对而言的,最近首都星就不甚太平。   前有议会首脑涉嫌非法拘禁被停职,后有星盗和异族大闹D区,刺杀议长和威尔士上将。   作为虫族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首都星闹点风波很正常。   能在这个地方定居生根的,那都是经历过大风森*晚*整*理大浪的虫,什么事没见识过,民众们一开始也没当回事。   对于议会首脑来说,无论你干的再好,能力多么出色,总不服的虫。   那刺杀对于议会首脑来说,都是生活中的常规曲目,一年不来上几次都会觉得今年少点什么。   艾德里家族的亚雌上任十来年,遭遇过的刺杀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了,就没见到刺客能伤到他一根毫毛的,这次应该也没什么不一样。   大家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所有虫逐渐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以往,刺杀过后,艾德里家族会很快公布相关消息,报平安是首要,其次就是针对涉事人员的处理。   但这次过去了整整两天,艾德里家族只是在最开始轻描淡写的播报了事件基本信息,之后就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反应,对于议长的情况和后续处置闭口不谈,各大媒体也瞒的滴水不漏,这难免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星网上谣言四起,有说艾德里家族秘不发丧的,有说还在抢救的,也有说他自导自演毫发无损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个准信。   民众们也不免生出几分惴惴,等着吃瓜的看戏心态逐渐变成了一种焦灼和担心,毕竟抛开别的都不提,艾德里家族的亚雌称得上一句爱民如子。   于是有门路的人开始寻找关系探口风,更有甚者甚至直接翻进了帝国第一医院想要一探究竟……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   在心态被搞崩之前,艾德里家族终于不再装死,在官方星网账号上公布了今晚将在艾德里家族的本家庄园举办晚宴的消息。   这一消息发出,#艾德里家族晚宴#的词条立刻就被推到了星网最高位,虫民们被艾德里家族的迷惑操作搞的摸不着头脑,宛如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的想要吃一口真瓜。   此时的艾德里家族本家庄园中,陆轻正在刷终端。   他原本要和兰希去换礼服,但半路兰希被家族的长老们拉走商量什么事去了,就留陆轻一个人在衣帽间里。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又是难得一个人独处,陆轻这么爱吃瓜的人,早早的摸出了终端窥屏。   ——兰希给他买了新的终端,这次不是特殊处理过的单向终端,而是一个正常的,可以和外界建立沟通的有效终端,和陆轻几年前用的没有什么区别。   晚上六点,正是晚上的饭点,但网友们吃瓜的热情丝毫没有消退。   【家虫们,不报平安也不通报涉事虫员,有没有虫知道这到底是几个意思,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懂呢?】   【回楼上,有一说一……没虫觉得很像是准备吃席吗?】   【……小声逼逼,我也觉得有点。】   【而且你们看了没有,晚宴过后还有新闻发布会哎,是不是就等着吃完席公布?】   【就是说,现在编花圈还来不来得及?他之前出台的新医疗法让我活到了现在,好虫不长命啊,唉。】   【我刚定了一车,连带着锦旗待会一并送艾德里家族去,议长之前颁布的新拆迁法案让我们家从小康奔向暴发户,我们全家都特别感谢他。】   这简直太孝了。   陆轻想像了一下兰希在晚宴上收获一车花圈的场景,差点没绷住。   虫族没有避讳生死这种说法,但陆轻是传统的蓝星人,看见满屏的哀悼和蜡烛总觉得太不吉利了。   手指下意识放在终端上,想要想说点什么,但还没打两个字,又想到这是兰希的计划,默默把爪子收了回去。   话题聊到这,有些虫坐不住了,跳出来反驳道。   【不是,你们没事吧,哪有吃席后公布死讯的,不要太离谱了好不好。】   【赞同楼上,议长虫那么好,不要咒他,他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嘤。】   【我也不想他有事,但要是虫还健在干嘛遮遮掩掩?迷惑,总不能是为了耍我们玩?】   【似乎……】   【好像……】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议长遭遇了那么多次刺杀,哪次不是毫发无损,威尔士上将就更加了,那是用机甲都不一定能轰死的雌虫,两大家族都装死,有鬼,肯定有鬼。】   沉默片刻,有虫试探着分析,【忽然意识到,前段时间大家不还在讨论他非法拘禁的事吗,最近因为艾德里家族装死,大家忙着猜他还活着没,都没什么虫讨论那件事了。】   陆轻看到这里,默默给这位仁兄点了个赞,终于有虫看明白了,真是不容易。   【救命,细思极恐哪!!议长应该不会这样吧,他这么风光霁月的虫。】   【?楼上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能在议会这种全是虎豹豺狼的地方杀出来的虫,还风光霁月?你没事吧?说这次的刺杀是他自导自演的我都信。】   陆轻微不可察的皱起眉,“自导自演……?”   对于这一说辞,有些虫持反对意见。   【呵呵,楼上你也把他看的太弱了吧,从政二十多年,别说非法拘禁了,比这舆论更差劲的情况也不是没遇到过,你看他什么时候用过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很快又有虫跳出来反驳,【但仔细分析,这样做扭转的不仅仅是可以舆论,不是说他家那只雄虫一直想离开他吗?】   【对哦,他搞不好会心软(笑哭)】   【议长恋爱脑形象不倒(大悲)】   陆轻看到这里都有点想笑了,不是,怎么网友们都这么看得起他。   兰希怎么会为他犯险,陆轻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菲罗尔及时赶到,他和兰希都得歇菜。   当然,不止陆轻一个虫认为不可能。   【楼上别瞎说,陆某不是这种虫,他要是想跑可不会顾忌议长怎么样。】   陆轻:“……”   就……网友们还是很了解他的嘛。   【而且他们这种大家族的虫都是以家族利益为上,说是为了舆论还稍微靠谱点。】   【赞同,而且退一万步讲,议长想留下他还需要演苦肉计吗?真搞笑,他是什么段位,议长要是真的想玩,他估计被玩死的时候都反应不过来= =】   陆轻觉得他们说的越来越荒谬了,但他看着那一行行跳出来的字,指尖摁在对话框上,心却好似被大风刮过,泛起阵阵波澜,怎么也静不下来。   兰希他……   “刷什么呢?”陆轻抬起头,就见兰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陆轻下意识缩了缩手,“没什么,打了一会儿游戏。”   兰希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眼里不期然划过一丝暗色,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等久了吧,抱歉,最近要处理的事太多了。”   “还好,没等太久。”陆轻说,“晚宴是不是快开始了?”   “嗯。”兰希从衣架中抽出一套白色的礼服,“今晚穿这件怎么样?”   “行。”陆轻穿什么其实都无所谓,拿着衣服进试衣间,然后就被兰希拉住了。   “?”   兰希说:“我能看吗?”   “……不能。”   陆轻果断拉上了帘子,酱酱酿酿的时候脱光光就算了,日常生活中他可没有展示果体的癖好。   兰希不管这些,又把脑袋伸进去:“看不见您我会害怕。”   “怕什么。”陆轻微微一顿,语义不明的道,“我就换个衣服。”   “可是我不想让您离开我的视线。”兰希坦然的说,“感觉现在幸福的像一场梦,很怕您不见了。”   “……隔着一道帘子而已。”陆轻嘀咕着把亚雌的脑袋推出去,认命般让他牵着手,“这下行了吧。”   “谢谢您。”兰希无害的笑了笑,戴着终端的右手似是无意,在陆轻手腕上碰了一下。   嘀——   数据传输完毕。   兰希注视着一条条危险的言论,眼中闪过一丝晦涩。   他给陆轻的终端明明上了一道限制程序,现在怎么会是无设的状态?   是谁解开了?还是东西被换掉了?   兰希沉着脸,正想重新处理,就感觉到陆轻的手抽了回去。   “换一只。”陆轻说,“要套袖子。”   兰希:“……”   换好衣服出来,陆轻略显不自在的扯了下衣摆:“看起来怎么样?会不会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几年没正儿八经穿过礼服,他显得有点局促。   “好看。”   陆轻宽肩窄腰,身材比例又好,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此刻别提有多么赏心悦目了,兰希向来不吝于自己的夸赞,“您一定会是今天晚上最耀眼的雄虫。”   “低调,低调。”陆轻翘起并不存在的尾巴。   兰希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顺手又从衣架上拿了一件不同款式的同色系礼服:“那您再试试这个?”   “我觉得您可以更耀眼。”   “好吧。”陆轻被夸的通体舒畅,又被糊弄着进去换了一件。   兰希借着这个时间,开始重新安装限制系统。   过了一会儿,陆轻出来了,兰希看了一眼程序:“好像还不是特别完美,我觉得这件应该更适合您。”   陆轻觉得有点不大对,但在兰希的夸赞声中逐渐迷失,又换了一件。   第三次,兰希再次如法炮制。   这次陆轻终于琢磨出不对了:“事不过三。”   他没忍住抽了下唇角,搁这儿玩奇迹暖暖呢?   兰希眨眨眼:“我说的都是实话。”   陆轻把人薅起来,推进试衣间,又果断把帘子拉上,“别闹,晚宴要开始了,就剩你了。”   “好吧。”   反正程序已经设置好了。   兰希单纯不满视线被试衣帘遮挡,又探出脑袋:“您帮我穿好吗?我害怕。”   陆轻觉得兰希刚才肯定在外面做坏事了。   “你怕个……”   der。   兰希又抬起胳膊给他看:“而且伤口也疼,手抬不起来。”   陆轻警惕的摇来机械臂,又说:“我一直跟你说话就行了,不走。”   兰希不置可否:“这个戳到我怎么办?”   陆轻试图和他讲道理:“不会。”   兰希伸手在机械臂上摁了两下,机械臂当场死机:“现在会了。”   陆轻:“……”   食不食油饼???   陆轻骂骂咧咧的跟着兰希进去,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兰希这次倒是也没作妖,老老实实的自力更生,只是在涉及到抬手动作的时候让陆轻帮了一下忙。   陆轻啧啧称奇,心说兰希怎么还转性了。   兰希穿好外套,一回头就看见雄虫颇为惊奇的模样,似笑非笑道:“您好像很失望?”   “没有的事。”陆轻自觉的帮他扣纽扣。   兰希笑了一下,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陆轻,陆璟晚点会回来。”   陆轻刚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正在给兰希整理衣领,闻言没收住力气,撕拉一声扯下一块布料,纽扣直接崩了出去,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陆轻瞳孔地震:“谁回来了?”   兰希慢半拍的垂下眼,注视着自己空了一块的胸口:“……”   ……白穿了。   “陆璟。”兰希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您别激动。”   这哪是激动不激动的事,陆轻人都傻了:“不是,你怎么早没跟我说。”   这这这这么突然的吗,他还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哪!!   “我也是刚知道的,他不知怎么知道了遇袭的事,已经报过平安,但他非要回来。”兰希撅着一条胳膊艰难的把被撕坏的外套脱下来,“帮我把左手边架子上的礼服外套拿下来。”   陆轻默默的帮他穿上了,嘀咕道:“可能是担心我们吧。”   陆轻有点感动又有点慌。   兰希不置可否:“安排过去保护他的虫劝不住,就报到了我这里。”   陆轻又问:“那他怎么回来?坐飞艇?安排虫接他了吗?”   “安排是安排了,但估计接不到。”兰希耸肩,“军校的老师找我告状,说半夜点名没找着虫,一查监控发现这崽子翻进了训练基地,把停在那里的机甲开走了。”   兰希似笑非笑的说:“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真的跟您很像。”   挺能跑的。   陆轻摸摸下巴:“俺也觉得。”   “等等。”   陆轻平白吓出一身冷汗,“你刚说机什么甲??”   兰希轻描淡写的点了下头:“家族长老们送他的周岁礼物,上学的时候就一并开去了,他开的很好。”   陆轻人都傻了:“不是,他才几岁。”   这是要上天啊???   兰希奇怪的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在大惊小怪什么,不甚在意道,“他是S级雌虫崽,等他再大点,凭借肉身就可以在宇宙穿梭,开个机甲算不得什么。”   陆轻的脸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他现在到哪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在进行空间穿梭,没有传消息过来。”兰希看了一眼石英钟,“但算算时间和路程,应该快到了。”   兰希话音刚落,就听屋外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陆轻慢半拍的垂眼看向兰希:“?”   “地震了?”   兰希沉默片刻:“应该不是。”   陆轻走到窗边,只见庄园别墅外的草坪上,一架银白色的机甲威风凛凛的停驻着,旁边一个大坑。   很明显,刚才的巨响就是它造成的。   陆轻意识到什么,心跳如擂,几乎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架机甲。   下一秒,驾驶舱打开,一只身形纤长的雌虫从中跳了下来,稳稳落到地面。   他约莫十来岁的模样,银发碧眼,气质料峭如雪。   是……陆璟。 第29章   这是陆轻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他的虫崽,不是通过模糊的照片,也不是通过虚无缥缈的光屏。   陆轻感觉到一种陌生的熟悉。   明明早就知道他长什么样,可此刻见到,心里却不知为何像被一只手攥紧,流淌出滚烫酸涩的液体。   虫崽……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崽子了。   在虫族,雌虫们承担着保卫家园的责任,他们总是成长的很快。   陆轻不过十岁的年纪,已经出落成身姿挺拔的小少年,就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他刚从机甲上跳下来,甚至连背后的羽翼还未收回,扑闪扑闪的,散发着微弱的流光,那么漂亮。   陆轻无意识的攥紧指尖,他其实还没有做好见到陆璟的准备。   有点慌乱。   虫崽会讨厌他吗?   他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雄父。   丢下他和兰希那样久,让他们吃了那么多的苦。   可是看着虫崽,陆轻又忍不住生出一点希望。   “谁在那里?!”   雌虫的五感是相当敏锐的,即使只是一只没有经历蜕变期的虫崽。   陆璟原本正在收机甲,猝不及防捕捉到一道陌生的视线,略带杀气的看了过去。   “……”   陆轻心中思绪万千,全都在陆璟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璟也愣住了,只见别墅二楼一只高大的栗发雄虫正站在落地窗前,傻呆呆的看着他。   那张脸陆璟在医院见过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如此刻般鲜活而生动。   “……雄、雄父?”   离得远,陆轻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陆轻看得出口型,略带希冀的看向兰希:“他是不是叫我了?”   兰希似笑非笑:“您看错了,他是在喊旺财。”旺财是兰希养的厄里芬白狮。   “……好的。”陆轻笃定的把脑袋转了回去,“他就是在叫我。”   陆璟已经朝着别墅飞过来了。   小虫崽薄薄的翅翼完全张开,有点像蜻蜓的翅膀,却比它更加晶莹华丽。   陆轻之前偶然看到过雌虫的图解,知道等幼崽成年之后,他们的翅膀便会化生出钻石般剔透晶莹的骨骼,覆盖上翼龙般光滑紧实的皮肉,成为真正的杀器。   没有人能拒绝幼崽朝你飞奔而来,至少陆轻不能。   陆轻没忍住往前走,学着楚澜教他的那样张开手臂,想要给自家崽子一个超大的抱抱。   兰希下意识的伸手,似乎想要攥住他的手不让他动,“陆轻,你等……”   结果错误估算了陆轻的速度,一个没拉住,就看见雄虫duang的一声,一头撞在了落地窗上。   陆璟:“……”   雄父怎么好像,有点笨笨的。   兰希:“……前面有玻璃。”   陆轻撞的眼冒金星,心中更是凄凉,刚见面就现了个大眼,他在陆璟面前还能支棱起来吗。   陆轻甩甩脑袋,视野逐渐恢复清晰。   然后他就看到一大一小尤为相似的两张脸杵在他眼前,画面相当具有视觉冲击力。   陆轻讪讪的笑了一下:“崽、崽崽。QAQ”   陆璟担忧的看着他:“雄父,您还好吗?”   陆轻还没说话,就见兰希神色不虞,撩起他的头发摸了下额头,皱眉道:“……肿了。”   “是有一点儿。”陆璟也点头,他望着那块微红的皮肤,“用治疗仪先处理一下吧,待会再让费尔南叔叔来看看。”   这就太夸张了吧,陆轻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连连摆手:“不用,过会儿就消了。”   陆璟不赞同:“雄父,这面玻璃是特制的,特别坚硬,连我都打不碎。”   陆轻:“……”   他是不是差点去见虫神了?   “过来坐,陆轻。”兰希从空间纽中取出治疗仪。   陆轻察觉到兰希好像心情不太好,乖乖的被牵走坐下,陆璟抬脚,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雌父,您的肩膀受伤了,不方便举着,让我来吧。”   兰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让:“没有关系。”   陆璟略显担忧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正想说点什么,衣袖猝不及防被扯了扯。   一低头就对上自家雄父亮晶晶的眼睛。   陆轻试图搭话,展示一下老父亲的关怀:“崽崽,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一时半会儿不会放假吗?”   陆璟顿了顿,终于想起自己是逃学回来的,露出几分局促的模样,声音低不可闻:“我、我听艾尔尼斯叔叔说,你们遭遇了星盗袭击,很担心,所以……所以想回来。”   陆璟越说越没底,脑袋不由自主的垂下去,雄父肯定已经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很不乖。   半天没听到回答,他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但又忍不住抬起眼睛偷偷看雄虫,却见雄虫两眼泪汪汪,一副感动坏了的模样。   “……”   “我们没事。”陆轻已经现了一次大眼,不想再现第二次,瞬间就做好了表情管理,把感动的泪水憋了回去,“你呢,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   “没有。”陆璟微微怔了怔,雄父的性格真的好好哦,就像雌父说的一样。   面对雄虫关切的眼神,陆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不小心迷航了,所以晚了一点。”   “。”   这大喘气差点没把陆轻吓死,星际迷航可不是闹着玩的,陆轻一言难尽的道,“崽啊,下次,下次要回家我们去接你,不要自己开机甲回来,我们会很担心你的。”   “雄父,我很厉害的。”我以后还要开星舰的。”   陆轻:“……”   我说,不要太莽了崽。   陆璟怕他不信,又小声补充说,“我还是我们学院斩杀中级星兽最多的学生。”   幼崽像是在渴求夸奖,双眼亮晶晶的。   陆轻抽搐着唇角:“真厉害。”   陆璟第一次自卖自夸,还是在雄父面前,还得到了表扬,幼崽的耳朵都变得红彤彤的,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声音细若蚊呐,“以后……我会保护您和雌父的。”   陆轻闻言心情很复杂,感动有一点,担心更甚。   算上在地球的时间,陆轻也快活了三十岁了,倒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还是一只虫崽子。   “谢谢崽崽。”陆轻想摸摸他的脑袋,但不知想到什么又顿住了,状若无事的收回手,说,“但你还是只虫崽呢,打怪什么的不要着急。”   他和虫族的观念不太一样,始终觉得没成年前的幼崽都是需要呵护的,“出门在外我们也会很担心的,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嗯。”陆璟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显然,无论是对于雄父还是对于雌父来说,这都是远远不够的,“等我度过蜕变期,会变得更厉害。”   陆轻没忍住笑了笑:“我知道,但我们担心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崽,与你强大与否没有关系。”   陆璟一愣,这与他从小受到的理念并不相同,但并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心里软绵绵的。   陆轻怕他不信,还扯来默默干活的亚雌:“你说是不是,兰希?”   然后陆轻就收获了亚雌一个阴测测的眼神。   陆轻:“…………”   哦莫,把大的忘了。   陆璟到底年纪小,不懂自家雌父心里的弯弯绕绕,以为他是不舒服,担心的道:“雌父,您累了吗?我来举吧。”   不等兰希回答,陆轻赶忙说:“崽崽,我们可能要晚点下去,你帮我们去跟艾尔尼斯叔叔说一声好吗?他知道该怎么做。”   陆璟神色略显犹疑,总觉得好像有点说不上的怪。   这时候兰希也淡淡道:“待会让他带你去换衣服,和我们一起参加晚宴。”   陆璟的看了自家雄父一眼,到底还是没坚持:“好的。”   门悄然关上。   兰希放下了治疗仪,面上看不清喜怒。   陆轻眼疾手快的把治疗仪夺过去,重新启动,给兰希治疗伤口。   虽然兰希的伤口情况复杂需要特殊的药物才能起效,治疗仪并不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但无论怎么说,聊胜于无吧。   主要是陆轻觉得现在得做点什么哄哄他。   “伤口还疼不疼?”   “我怎么会疼呢,伤口都快愈合了。”兰希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倒是您才疼吧。”   陆轻抽了抽唇角,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兰希说:“不过我觉得您应该也不疼,有陆璟在,您都高兴的找不着北了吧。”   ……就很阴阳怪气。   难哄。   陆轻捏住他的下巴吻他,信息素带着安抚的气息。   兰希浑身躁郁的气息被渐渐抚平。   片刻后,陆轻放开他,有些无语:“跟虫崽子吃什么醋。”   兰希轻哼一声:“雌虫之间相互排斥是天性,即使我们血脉相连。”   陆轻纠正他:“你是亚雌。”   “所以我对他很好啊。”兰希不管这些,“但您得一碗水端平,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兰希说着说着,情绪又低落下来:“您刚醒那会儿,也没见您关心过我一句。”   他哪敢关心,陆轻有苦难言,当时人都快吓死了。   “陆轻,如果……”兰希注视着他,圈着雄虫的手臂却下意识收紧了,“没有陆璟的话,你还会签那份合同吗?”   没有虫崽,你还会留在身边吗?   如果十年前你知道他的存在,还会走的那么义无反顾吗?   这其实才是兰希最想知道的。   但他又没办法戳穿陆轻假失忆的事,只好拐着弯的问。   其实这个问题,陆轻也问过自己很多次。   就像他总问自己,当年如果知道兰希有虫崽还会不会跑路。   但其实这个设想的可能性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   陆轻不得不承认他是因为有点后悔,所以才总是去设想这个可能性。   陆轻亲了亲亚雌柔软的唇,藏好那些复杂不平的心绪,说:“……会。”   留在兰希身边,有陆璟的原因。   但也是因为我仍旧喜欢你。   是因为希望和你有一个未来,才选择留下,即使知道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却也愿意尝试。   兰希眨眨眼,似乎不可置信的模样:“真的?”   陆轻没有否认:“嗯。”   兰希没忍住弯了弯眼睛:“即使是哄我的,我也已经很开心了。”   兰希的快乐总是这样简单。   然而陆轻却说:“没有哄你,我是说真的。”   陆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所以不要乱吃飞醋,他还是个小崽子呢,会伤心的。”   “您把雌虫崽想的太脆弱了,他比我坚强多了。”兰希哼哼唧唧的,伸手圈住雄虫的脖子,说,“我心里更脆弱,需要疼爱。”   陆轻没忍住抽了抽唇角,把人拉远了一点:“宴会就要开始了。”   “陆璟换衣服还需要时间。”兰希说,“十分钟还差七分钟的,我是说,今天的机会不能浪费。”   陆轻:“…………”   陆轻还能怎么样,陆轻只能随便他了。   于是,星网上焦急民众们忐忑的等到晚上。   等到艾德里家族官方账号也同步开启了直播,就看到他们的议长不仅全须全尾的,甚至还可以说是红光满面。   左边挽着一只俊美雄虫,右手牵着一只银发碧眼的雌虫崽,是这十年来最快乐的样子。   担心议长提前见虫神的众虫:“…………”   花圈都编好了你就给我看全家福? 第30章   夜色笼罩大地,月亮爬上树梢,正是一天之中最休闲惬意的时间,艾德里家族却是难得的热闹。   本家庄园灯火通明,宾客往来不绝,觥筹交错。   今夜,首都星所有的权贵都聚集在了这里,虫族们心思各异,却出于相似的目的聚集在这里。   他们需要确认传闻是否是真的。   艾德里家族的亚雌执掌议会多年,如果他真的死掉了,或者只是在本家中斗争失利……那么议会的权力角逐也将重新开始。   在现在的情况下,谁能得到最准确的消息,谁成功的几率便会增加一分,无论是想争权,还是想规避风险……他们需要知道事件的真相。   格瑞是议会中第二大党派的一名骨干议员,今天表面上是受邀参加晚宴,实际上是来探听消息的。   他在议会中和兰希属于敌对党,这次弹劾亚雌非法拘禁一事,就是他们在冲锋陷阵,舆论背后也有他们推波助澜。   不过格瑞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没把亚雌拉下马,对方遇袭身死的消息倒是传的轰轰烈烈,紧接着便收到了艾德里家族的邀请函。   格瑞是议会的老虫了,也是恨不得他去死,但格瑞太了解敌人,知道那只掌管议会十余年的亚雌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所以即使外界传的再有鼻子有眼,他也不信那家伙会那么轻易的死掉。   格瑞的猜测他最多就是受了点伤,但他这次除了探听消息,党魁还交给他一个任务,就是如果能接近兰希·艾德里的话,尽可能的把小伤弄成大伤,能够弄死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而当格瑞看到那些守在宴会各个角落的军雌时,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大概是完不成了。   但他也没想过,会看到兰希·艾德里会以那个鬼样子出现。   兰希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礼服,就像过去在议会时那样高贵神圣。   他挽着一只俊美的雄虫,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中第一次装的不再是那种令虫背后发毛的阴冷笑意,他流露出一种纯粹的欢喜,就像虫崽一样。   对,就是他边上跟着的那只。   格瑞去年还见过那只虫崽,像个小冰块一样,结果现在冰块也融化了,一大一小跟屁虫似的跟在雄虫身边,快乐到简直没眼看。   兰希原本正与宾客寒暄,不期然感觉到什么,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老熟人正黑着脸瞪他,模样仿佛是要吐血。   “失陪了。”   先前交谈的宾客很懂事的自己走开了,陆轻顺着兰希的视线望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他是谁?”   兰希柔弱的说:“这两天在议会弹劾我的虫。”   陆轻眉头一挑:“非法拘禁的事?”   兰希点头:“嗯,如果他放弃弹劾,反对派便会偃旗息鼓。”   陆轻沉吟片刻:“那是不是得解释一下。”   “是的。”兰希说,“您陪我过去吧,我有点害怕。”   陆轻脑袋刚点到一半:“?”   到底是谁在议会舌战群儒大杀四方?   兰希摆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格瑞议员很凶的,骂我怎么办?”   我是宅,但我不是傻好吗。   “差不多行了。”陆轻无语的抽了下唇角,蹲下身语气轻柔的对虫崽说,“崽崽,先去那边的沙发坐一会儿,雄父和雌父待会来找你好吗?”   “好的。”陆璟其实很不想跟他们分开,但也知道大人有他们的事情需要处理,轻声说,“我会乖乖等着的。”   这小可怜的模样可太招人疼了。   陆轻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我们很快就回来。”   “嗯。”   安顿好陆璟,陆轻挥手招来侍者,从托盘上取了一杯酒,对大的说:“走吧。”   兰希也伸手取了一杯,笑得眉眼弯弯:“谢谢您。”   “度数太高了,伤身。”陆轻把他的香槟放了回去,换成果酒,“伤没好,如果一定要敬,用这种果酒稍微好一点。”   没什么度数,不伤身,但好歹算是酒,不至于让对方面上过不去。   陆轻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处处体贴入微,总是让人无法抵抗,兰希心里熨帖无比,什么也没说森*晚*整*理,乖巧的点了下头。   “格瑞议员。”   格瑞原本还在想应该怎么完成党魁交给自己的任务,没曾想亚雌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议长大人。”格瑞收敛了神情,向他行礼,“夜安。”   大家都是老油子,就算心里再怎么不爽,面上也还是恭恭敬敬挑不出错处的。   兰希笑了笑:“这是陆轻,我的伴侣。”   “陆轻阁下。”格瑞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他,雄虫容貌极盛,高鼻梁深眼窝,五官十分出众,尤其是一双琥珀色的凤眼,衬的他多情又风流,很招人的模样。   长的确实好,也难怪兰希喜欢。   “过去总听议长提起您,一直未能得见,今日一见……真是一表人才。”格瑞顿了顿,意味不明的道,“和传闻中很不一样,怪不得议长喜欢您,真是好眼光。”   外界一直盛传,兰希对一只E级雄虫情有独钟。   在虫族,虫族的等级大多直接体现在外表上。   精神力越强的虫族,容貌越出色,相反,精神力越低的虫族,总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   这话明褒暗贬,既嘲讽陆轻等级低,又讽刺兰希眼光差,不愧是议会的老油子,一句话讽刺两个人。   兰希神色不变,眼眸却微微沉了下来。   陆轻轻笑一声,他连兰希的阴阳都顶得住,更何况这种。   “确实。”陆轻全当听不出来,相当自得的摸了摸下巴,“要不然兰希怎么会这么喜欢我。”   “也就是我不大爱抛头露面,不然首都星的选美大赛怎么也得拿个第一第二名。”   陆轻又扭头看兰希:“你说是吧?   兰希当然不会拆他的台,挽着他的手臂,小鸟依人般微微靠在他肩上:“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可不敢让您出去。”   “要是被别的雌虫抢走了怎么办,想把您锁在我身边……永远也不能离开。”   “瞎说什么,还有别虫在呢。”陆轻像教训胡闹的虫崽那样,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压低声音道,“待会又被误会了。”   “应该不会吧。”兰希似笑非笑的看向格瑞,“我记得威林议员也很富有情趣,您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应该不会误会吧?”   威林就是他们家年过二百岁的党魁,以浪荡风流、老当益壮出名。   这分明就是在讽刺他们家魁首玩的花。   格瑞的脸色精彩极了,咬牙道:“当然。”   兰希叹了一口气,略显失落的道,“要是每一只虫都像您这样明智那就好了。”   “我和雄主也不会平白背上那么多骂名。”   这骂名不都是自己推波助澜给他扣上的。   格瑞的面皮隐隐抽动了一下,知道他这是要开始算账了,不动声色的扫了他身旁的雄虫一眼:“清者自清,相信调查组会还您清白的。”   “您还不知道吗?”兰希状似惊讶的问道,“其实调查组三天前就已经取证完毕,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格瑞眉头一跳,他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不瞒您说,这个其实也是我今天宴请大家的一个重要原因,待会艾尔尼斯会向大家公布的。”   “只是……”兰希略显苦恼的道,“调查结果也不是每一个虫都会相信的,您说对吗。”   格瑞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他们只负责可劲儿泼脏水,谁管真相如何。   是真的最好不过,如果是假的,就引导民众无视,大家都心知肚明。   兰希可不像是一个会说废话的主,他现在说这个是几个意思?   格瑞心中百转千回,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亚雌接着道:“您今天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格瑞:“?”   “您在议会中耕耘多年,老师又是威林议员,说话比我这个后辈实在是有力多了。”   兰希意味深长的说:“您若是能出面帮我说两句就好了。”   您没事吧??   格瑞震惊了,是,因为他们反对派的身份,连他们都带头呼应的话,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但问题就是,他们是反对派,敌对党,拉你下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你说话。   “我们说话哪有什么分量,民众们有民众们的想法,我们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格瑞边说边冷酷的想,回去就再参你调查结果作假。   “也是,你们最近应该也挺忙的。”兰希轻叹一口气表示理解。   格瑞还想了一肚子推脱的话没说,亚雌怎么就偃旗息鼓了?   “对了,我许久没回议会,听说前几天威林议员在家中扭伤了腰。”   “不知现在可好些了吗?”   格瑞像被卡住脖子的大白鹅,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他怎么知道这件事?!   他们家议员昨天在家里开趴,一个没收住扭伤了老腰。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不小心搞残了一只雄虫……   格瑞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不确定对方知道了多少,故作镇定的道:“劳您费心了,议员很好,只是病中还牵挂着您。”   兰希叹了一口气,“劳他挂心了,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而已,也不知怎么就传成了外面那个样子。”   兰希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我住院的时候还碰到了议员家的那位阁下,你们也真是的,没有病房怎么不和我说,差点耽误了阁下治疗。”   他果然知道了……格瑞心中不住发沉,知道这次恐怕没有办法将他拉下马了,搞不好威林大人还会被牵连。   然而不等他想到对策说些什么,就见兰希朝他举了举杯,竟是打算直接走了,“替我向议员问好,如果顺利的话,我过几天会回议会的。”   “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等等。”格瑞沉声叫住他,一脸反思的道“我想了一下,都是同僚,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我不能因为担心说话没有分量就不去做。”   “而且你们明明这样恩爱,却被误会成那样,实在太不应该了。”   “等调查结果出了,我们一定会同您站在一边的,议会中如果有这样的乱象,我也会整治的。”   言下之意,不会再让虫弹劾他了。   身为反对派,他就是这么能屈能伸。   “不用勉强。”兰希人畜无害的笑了笑,“我帮你们安排病房,也并不是图回报。”   “我知道。”格瑞闻言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不勉强,应该的。”   “谣言太过分,对议会形象也有影响不是吗?”   “那麻烦您了。”兰希朝他举杯,“我敬您一杯。”   格瑞一愣,不是,我酒精过敏,你敬什么酒,别害我啊。   不等他说点什么,兰希的唇已经贴到了杯壁上。   陆轻原本看戏看得正乐呢,见他那架势赶紧攥住他的手腕,警告道,“果酒也是酒,别喝太多。”   兰希无辜的看了他一眼,又无奈的扫了一眼旁边的格瑞:“可是……”   陆轻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冲格瑞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走心,“抱歉,阁下。”   “兰希伤还未好,我代替他喝,相信您不会介意的吧。”   不等格瑞说点什么,陆轻直接一口闷了,格瑞都看傻了。   兰希见状也小小抿了一口,歉意的道:“抱歉,家里管的严,不能多饮,别见怪。”   “等回了议会我再找机会谢您。”   陆轻对他的配合很满意,奖励般挠了挠他的掌心。   被秀了一脸的格瑞:“……”   不是,你们俩油饼吧。   谁要你们敬酒了!! 第31章   陆轻实在讨厌应酬。   虽然兰希的身份地位不至于让他向别人溜须拍马,但陪笑喝酒总是免不了的,对陆轻这样只想躺平的咸鱼十分不友好。   过去兰希很少让陆轻陪他应酬,一方面是清楚他的性格,另一方面则是雌虫的占有欲在作祟,陆轻也乐得自在。   但这一次他得帮着兰希一起演模范夫妻,自然是逃不掉的。   这一夜下来陆轻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人,喝了多少酒,别人看没看出他们俩恩爱陆轻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脸都要笑僵了。   兰希也心疼他,只让他陪了半场就让他回去休息,反正解决了格瑞,最主要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剩下的虫见过不见,都没有什么大的必要。   陆轻如释重负,果断润去找崽子,父子俩就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吃点心。   当然,主要是陆轻在吃,他折腾一晚上尽喝酒了,胃里正烧的慌。   陆璟在跃迁时服用过营养剂,并不觉得饥饿,就板正的坐在他身边,见他吃完一个小蛋糕还有点意犹未尽,又默默给他递了一个。   陆轻顺手给他剥了一颗莲雾果:“谢谢崽崽。”   虽然雌虫大多不好口腹之欲,从小只磕营养剂,但是雄父给剥的不一样,陆璟就捧着果子小口小口的吃,看起来又乖又软。   真可爱。   兰希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陆轻顿了顿,往兰希那边瞟,亚雌明明在和别虫交谈,也不知怎的就在自己看过去的瞬间和他对上了视线。   兰希愣了一下,随后遥遥冲他举杯而笑,眉眼弯弯,美丽不可方物。   陆轻默默往嘴里叉了一块蛋糕。   就算笑的再好看,他陆轻的心也是不会有半分波动的。   “雄父,您耳朵怎么变红了?”   陆璟眼尖,什么变化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陆轻八风不动,理智分析:“喝酒了,所以有点热。”   陆璟闻言果果也不吃了,跳下沙发:“我去给您拿解酒汤。”   陆轻赶忙拉住他:“哎哎,不用,我开——”   结果一个没拉住,陆璟小豹子一样窜了出去。   “……玩笑的。”   陆轻默默呷了口果汁,打定主意以后不对陆璟瞎说八道了,这孩子跟他爹不一样,他真的会当真。   “阁下,您可真会躲清净。”   陆轻原本还在想两棵歪脖子树怎么结出了一颗好果,陡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抬眼就看见一只黑发雌虫略带笑意的看着他。   “楚澜?”陆轻有点惊喜,“你怎么来了?”   楚澜挑了下眉:“这话说的,我还不能来了?”   “我可没这么说。”陆轻拍拍身边的座位,“快坐快坐,就是有点惊讶。”   楚澜轻笑一声,倒也没继续逗他:“同为首都星三大家族之一,威尔士家族和艾德里家族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陆轻眨眨眼表示自己懂了,在他身后左顾右盼:“怎么不见威尔士上将?小珏也没和你一起来吗?”   楚澜的神色淡了些:“……他身体不大舒服,威尔士在照顾他。”   “我今天是跟着雌父来的,他们和议长关系还算不错。”   “不舒服?没事吧?”陆轻还记得自己把他塞进空间纽的事,莫名心虚,不会是上次给闷坏了吧。   “老毛病了,休息几天就好。”楚澜抿了抿唇,不欲多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冲陆轻扬了扬眉,“喝一杯?”   “……不了,今天晚上喝的够多了。”   要不是他耍心机吐了一些,恐怕现在早就不省人事了。   楚澜似笑非笑:“看来议长不怎么心疼你?”   “他心疼也没用。”陆轻倒了点果汁和他碰杯,神色悻悻,“伤成那样怎么喝。”   楚澜想到在调查星盗和异族时查到的某些事情,眼里闪过一丝晦涩,有心提醒:“虫族医疗技术发达,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好。”   “他是亚雌嘛,身娇体贵的。”陆轻完全没意识到不对,小口小口嘬果汁,“听医疗官说,那些异族还下毒了,真是恶毒。”   “……”楚澜无语凝噎,“那医疗官还说什么了?”   陆轻十分忧愁的叹了一口气:“说要小心静养一段时间,让他保持良好心情。”   楚澜看上去更无语了:“一段时间是多久?”   陆轻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回答道,“少则个把月,多则大半年。”   楚澜:“你不觉得有点长吗?”   陆轻摸摸下巴:“是有点长。”   “然后呢?”   陆轻奇怪的看他:“然后什么?”   楚澜:“……”   没救了,拖下去埋了吧。   楚澜藏了一肚子话没派上用场,起身告辞:“我找我雌父去了。”   “哎哎哎。”陆轻拉住他,“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走那么早干嘛鸭。”   楚澜:“我这叫尊重他人命运。”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轻把人摁下,重新给他倒了一杯酒,“再陪我聊聊天嘛,我一个人呆在艾德里家,别提有多无聊了。”   “你怎么还有雌父?”   楚澜这一副蓝星人的容貌,明显就是身穿。   “我还有俩呢。”楚澜神色悻悻,遥遥看向远方,“我来到虫族的时候才十五岁,雄虫救助协会怕我活不下去,就安排了一个监护虫给我。”   “别提雄虫救助协会我们还是朋友。”   陆轻撇撇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兰希面前站着两只军雌,一个看上去脾气火爆,身形高大,看上去十分不好惹,另一个似乎是他的副官,身形纤长,温文儒雅。   “你雌父看着怎么还怪眼熟的,那位副官也是。”陆轻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楚澜瞥他一眼:“什么副官,那是我另一个雌父。”   啊这……雌虫和雌虫啊。   陆轻深深沉默:“你两个爹不会是霍玆上将和雷诺上将吧?”   楚澜不甚在意的点头:“对啊。”   “……”陆轻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我伤心了。”   楚澜摸了摸他的狗头,意味深长的说:“陆轻,家世好未必是一件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陆轻亲切的问候了雄虫保护协会的全体成员,哼哼唧唧道:“不要凡尔赛。”   楚澜神色很淡:“我说真的。”   遇见雌父他们,是楚澜这辈子觉得最幸运的事。   但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被他们收养,如果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雄虫……他根本没有娶威尔士的资格,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   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楚澜垂着眼,陆轻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莫名觉得他有些悲伤。   “嗨,再怎么说也比我好啊。”陆轻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道,“至少不用整天为了小命提心吊胆的。”   楚澜闻言意有所指的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担心……”陆轻不懂话题怎么跳的那么快,心里正奇怪,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紧张的嘬了口果汁。   “……你、你都知道啦?”   “抱歉。”楚澜点头承认,“那天晚上听你说他想杀你,我有些担心,所以询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陆轻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这个?”   楚澜:“我该知道吗。”   陆轻:“……”   fine,那看来是全知道了。   自己“失忆”的事本就不是秘密,他当时又在楚澜面前说了那么多,楚澜只要不傻,都能猜出来他是装的。   事已至此,陆轻无奈的笑了笑,道:“在兰希面前别提,不然我真的会被送去见虫神。”   楚澜看出他平静外表下的紧张,侃道:“我要是想揭穿你,你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陆轻一想也是,楚澜要是有坏心他现在应该已经下大狱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你帮我保守秘密。”   楚澜摆了摆手,问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陆轻含糊道:“以后的事谁知道。”   楚澜挑了挑眉:“所以是重新在一起了?”   陆轻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事一般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暂时先凑合过呗。”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我骗他,真要杀我,再走也来得及吧。”   楚澜没说话。   陆轻这样谨小慎微,万事给自己留退路的人,会有这种得过且过的逃避态度,其实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分明就是舍不得。   但又想到兰希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楚澜小小的叹了口气,可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理智告诉楚澜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老乡自有老乡福。   但又想到那只亚雌极端的性格,到底是怕陆轻受到伤害。   “陆轻,你是我在虫族遇到的第一个人类,我心里早已经把你当朋友了。”   楚澜顿了顿,轻声许诺,“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会帮你。”   陆轻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怪怪的,怎么有种自己马上就要倒大霉的感觉,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清脆冷淡的童声。   “雄父。”   陆轻慢半拍的回过头,是陆璟回来了。   “崽崽。”   “嗯。”陆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自家雄父现在不仅耳朵红,脸也变得红红的,“雄父,厨房刚熬好的解酒汤,您先喝一点。”   陆轻本来没醉,但刚才实打实喝了两杯,真的有点微醺,更何况崽子一片心意,总不能辜负,接过来一口就闷了。   正想问楚澜刚才是什么意思,却见他饶有兴趣盯着陆璟:“你的虫崽?”   “对啊。”陆轻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走了,把崽子拉到身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陆璟,我和兰希的小崽子。”   “是不是很可爱?”   楚澜轻笑一声:“可爱是可爱,就是不大像你。”   银发碧眼,陆轻的基因是一点没遗传到。   “你就是嫉妒。”陆轻哼哼两声,又对陆璟说,“这是雄父的朋友,楚澜……嗯,叫哥哥就行。”虽然差辈了。   “我嫉妒什么,谁还没个虫崽似的。”楚澜冲虫崽伸出手,“你好。”   陆璟礼貌的点了点头,伸出爪爪跟他握了一下:“哥哥好。”   两只手相贴的那一刹那,楚澜身形微顿,惊异的抬起眼,这小崽子的精神力怎么……   出现了和楚珏一样的情况。   对……早该想到的,陆轻长久不在兰希身边,他的崽子怎么会有雄父陪伴。   “陆轻,这几天记得给崽子补充一点安抚信息素。”   别跟他一样粗心大意。   陆轻眨眨眼,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陆轻,楚澜阁下。”   陆轻一回头就看到兰希和楚澜的两个爹。   楚澜冲他颔首示意:“议长大人,夜安。”   “阁下客气了。”兰希勾了勾唇,“和雄主聊的还好吗?”   “挺好的。”陆轻抢话道,他还没忘了自己今晚的主要责任,上前一步,姿态亲昵的揽住兰希的腰,“忙完了?”   兰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还没有,中场休息,待会还有个发布会。”   “这位是第五军的霍兹上将,第六军的雷诺上将。”   “这是我的伴侣,陆轻。”   陆轻神色一凛:“二位好。”   雷诺微笑着点点头:“听小澜提起过您,陆轻阁下,很高兴见到您。”   霍兹是个雷厉风行的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简明扼要的道:“有空来第五军做客。”   又对兰希道,“议长,军团晚上还有事,我们就先失陪了。”   兰希自然无不应允:“慢走。”   “等一下。”悄悄话是说不了了,陆轻抬起手腕,“楚澜,我们还没加联系方式呢QAQ”   楚澜弯了弯眼睛,抬起手跟他碰了一下,好友关系建立完毕,“那么,期待您的来信。”   “一定。”   ……   “别看了,人都没影了。”兰希靠在他肩膀上,陆璟乖巧的站在另一边,“楚澜阁下一来,您眼里就没有我了。”   “不要乱吃飞醋。”陆轻收起终端,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中场休息有多久?”   兰希有一下没一下的挠他的掌心:“半个小时,您累了吗?”   “还好。”   兰希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有点心疼了:“您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辛苦您了。”   陆轻摇头:“发布会还没开呢,我不在场不好。”   他可是很有契约精神的。   “没关系,您今晚露过面就可以了。”兰希不甚在意的道,“别担心,我会处理的。”   “可是……”   兰希给陆璟使了个眼色,陆璟立刻心领神会,委屈巴巴的扯雄虫的衣角:“雄父,我有点困了。”   陆轻:“。”   不吃醋的时候还是会打幼崽牌的嘛。   陆轻牵过虫崽的手:“那我们先上去了。”   “好。”   陆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走了回来,亲了亲他的唇角,低声说:“早点回来,今天还没怎么补充信息素。”   兰希愣了愣,随后就笑了,附在陆轻身边低语:“洗干净了等我。”   陆轻:“…………”   穿条裤子吧你!! 第32章   艾德里家族的本家庄园非常大,举办宴会的地方属于前厅,平时也会接见一些权贵政要,相对来说人员流动比较复杂。   兰希喜欢安静,也注重私密性,他住的别墅在庄园最深处,环境清幽,景色也优美,就是距离稍微有点远。   艾尔尼斯送他们到别墅中,就急匆匆的赶回宴会大厅陪兰希,陆轻就牵着陆璟往楼上走。   陆轻现在住的这栋别墅有两层半,二楼以上都是休息区域,陆轻和兰希就住在最顶层。   陆轻边走边问:“崽啊,你住哪一个房间啊,和雌父住一起吗?”   陆璟摇头:“没有。”   陆轻闻言也没太在意:“那你的房间在哪,雄父陪你过去吧。”   按理来说,儿童房一般都在主卧附近,陆轻也就径直往自己房间那边走。   然而陆璟扯了扯他的衣角,却指向另一个方向:“雄父,在那边。”   五分钟后,陆轻沉默了。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当一个家里出现两只雌虫时,就会出现明显的圈地盘行为。   兰希虽然是一只亚雌,但骨子里还或多或少保留着一点属于雌性的驱逐性,他单知道兰希有距离感,但也没想到他这么有距离感。   陆璟住的地方不能说是隔着半个太平洋,也绝对称得上是相距甚远。   陆轻的表情难以用言语形容:“小璟啊,你雌父他……”   陆轻话没说清楚,但陆璟却莫名读懂了他的一言难尽:“不是您想的那样,是我要求的。”   “为什么?”   陆轻虽然没和他接触多久,但能感觉到他对兰希的孺慕,还以为他会喜欢和兰希待在一起。   “……不想影响雌父休息。”陆璟垂下眼,情绪有点低落,“雌父夜里头疼,总是睡不好。”   陆轻意识到什么,眉头浅浅拧起:“紊乱症?”   陆璟点头。   “我那个时候还小,雌父不想影响我休息,头疼,睡不着……也都忍着。”   雌虫幼崽懂事早,自从有意识以来,陆璟就经常看到亚雌在深夜痛苦辗转的模样。   “不想让雌父那么辛苦,所以搬出来了。”   虽然远了点,但家里有的是佣虫,不用照顾自己,亚雌也能休息的更好。   而且陆璟知道,其实亚雌并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那么狼狈的模样。   “崽崽……”陆轻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好像有人在他心尖上掐了一把,又酸又软。   “对不起啊。”   陆轻狼心狗肺惯了,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挺不是东西的。   害了兰希,也让陆璟在本该天真玩耍的年纪被迫长大。   然而陆璟却说:“不用道歉,雄父,我能理解。”   “这些年的分离也并不是您自愿的,您只是没得选。”   “……”有那么一瞬间,陆轻怀疑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这个念头刚起,就立马被陆轻否决了。   这怎么可能呢,如果陆璟知道了十年前的事,如果他知道是自己抛弃了他们父子两个,又怎么会会这么心无怨怼的亲近他。   陆轻心里有点苦涩:“崽崽,我……”   陆璟仰头看他:“雄父,您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们了,好不好?”   这一刻陆轻不想再去思考什么退路,摸了摸幼崽毛茸茸的脑袋:“好。”   陆璟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那双和他雌父一样的碧绿眼眸亮晶晶的,盛满纯粹的欢喜,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克制的抿了抿唇。   “雄父,时候不早了,饮酒伤身,您回去早些休息吧。”   陆璟明白来日方长,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银发碧眼的漂亮虫崽露出了一点真切的笑意:“明天见,雄父。”   “明天见。”陆轻也笑了,“崽崽晚安。”   陆璟乖巧点头。   陆轻走了两步,仍旧能够察觉到幼崽灼灼的目光,一回头就看到幼崽站在原地没动。   走廊灯光明亮,陆璟站得笔直,就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但陆轻不知为何却看出几分形单影只。   陆轻鬼使神差的道:“小璟,要不今晚和雄父一起睡吧?”   陆璟愣了一下,慢半拍的意识到雄虫可能是不放心他:“雄父,三岁之后我就自己睡了。”   陆轻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一听这话心里就开始酸疼了,折返回来牵住幼崽,“那今天晚上和雌父雄父一起吧。”   陆璟摇头:“雄父,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几岁的虫崽,可以好好照顾自己。”   最重要的是,想贴贴是一回事,要是占用了雄父和雌父休息的时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有什么关系?”陆轻看出来其实他也想,只是不知在顾虑什么,“你本来也才十岁,还是个小崽崽呢。”   陆璟显得有点犹豫,纠结得眉毛都打了结:“……您多陪陪雌父就好。”   陆璟虽然还小,但他也上过启蒙课,知道大晚上雌父和雄父会干一些小孩子不能看的事,他只想当爱情保安,不想当电灯泡。   “他当然会和我们一起。”陆轻另辟蹊径的说,“只是你雌父现在不在,我一个人害怕,崽崽就当是陪陪我了,好吗?”   陆轻算是发现了,这孩子从不考虑自己怎么样,只担心他们两个好不好。   果不其然,陆璟态度松动:“您害怕吗?”   “对啊对啊。”陆轻赶忙说,弱小无助的说,“房间很黑的。”   陆璟毕竟只有十岁,成功被忽悠走了,“那、那我陪您吧。”   陆轻悄悄比了个耶。   兰希的房间没有儿童床,陆轻就让虫崽睡他们床上。   陆璟人都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来陪床的,他就怎么就直接睡到了床的最中间,欲言又止:“雄父……”   陆轻用被子把虫崽裹成了蚕蛹,团巴团巴塞怀里,势必要在今夜让缺爱的虫崽体会到两个父亲的关怀。   “睡吧睡吧,雄父在呢。”   陆璟被团在雄父怀里,后知后觉的懂了,雄父不怕黑,雄父只是想跟自己贴贴。   待会雌父回来了怎么办,自己在是不是有点不方便?   雌虫幼崽的五感可是很敏锐的。   但是雄父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啊。   像是下雨过后的山林,让人想到无边的落木和青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想和雄父贴贴……   陆璟纠结来纠结去,最后真的困了,把脑袋往雄虫怀里一塞。   就……就不懂事一次吧。   幼崽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陆轻给他掖好被子,无声的释放安抚信息素。   陆璟和兰希长得像,睡着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兰希的睡姿犹如八爪鱼一般豪放,陆璟的睡姿却很规矩。   陆轻望着他,心中满涨着某些柔和温暖的情绪,思绪忍不住飘忽,又想起兰希。   如果……能一直留在他们身边,似乎也不错。   他们可以弥补这十年间错过的时光,一点点抹平心中的遗憾,然后书写一个圆满的未来……   陆轻就在这样的期待中缓缓睡去。   睡着睡着,陆轻感觉到有点热。   起初他睡的迷迷糊糊的,没怎么在意。   但渐渐的事情开始不对劲了,怀里越来越热,就像揣了个小火炉,陆轻下意识想撒手放开热源,半梦半醒间忽然意识到什么。   等会儿,他怀里的不是崽子吗?   陆轻睁开双眼,就看到陆璟双眼紧闭,瓷白的小脸烧的通红。   陆轻顿时吓清醒了,伸手摸虫崽的额头,反被灼热的温度烫得指尖微缩:“陆璟?!”   “你怎么了,醒醒——”   幼崽被推搡得皱起眉,模糊的呓语几句,却没有清醒的意思,难受得往自家雄父怀里拱。   陆轻不知道他怎么了,也叫不醒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张,拿终端的手不自觉发着抖。   他第一反应就是打给兰希,亚雌应该最清楚陆璟的情况,然而通讯却没有拨通。   陆轻又拨给费尔南医生,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的关系,费尔南医生也联系不上。   陆森*晚*整*理轻的终端是全新的,本来就没几个联系人,结果一个也联系不上,只好给虫崽掖好被角,飞快的套上外套跑了出去。   兰希是一个很注重私人领域的虫,他的别墅除了陆轻和一些基本的佣虫,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其他虫。   以前陆轻乐得清闲自在,此刻却觉得这里空得可怕。   陆轻简单的帮虫崽做了降温处理,终端上还是没有讯息。   眼见幼崽的体温越升越高,陆轻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让佣虫通过内线叫其他的家庭医生过来,又嘱咐他们看顾陆璟,随后就火急火燎的跑出去摇人。   从现在住的地方到宴会大厅,走路大概要二十分钟的时间,陆轻不敢耽误,直接用跑的。   然而还没等他跑出别墅前的花园,就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   “陆轻阁下。”   陆轻一回头,就看到菲罗尔那张冷淡的脸。   菲罗尔和艾尔尼斯一样,是艾德里家族的私卫出身,在军部任职的同时,也担任一部分巡查和保护工作。   艾尔尼斯今夜被调去宴会大厅,他则被要求留下来保护陆轻。   说是保护,用监视来形容更贴切,亚雌可以允许雄虫离开视线,却不能允许雄虫脱离自己的掌控。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雄虫连鞋都没有穿好就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菲罗尔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阁下,您要去哪儿?”   陆轻与他才见过两面,绝对称不上熟络,但此刻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语气难掩焦灼:“菲罗尔,陆璟病了,但我联系不上兰希和医疗官。”   “兰希现在还在宴会大厅吗?”   原来是因为虫崽,难怪会急成这样。   “您先别急。”菲罗尔闻言直接取出飞行器,“我送您过去。”   二十分钟的路程,对飞行器来说只是一瞬,片刻后,陆轻跳下飞行器,甚至只来得及说一句谢谢,就急着找人去了。   菲罗尔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隐在黑夜中,莫名晦涩不清。   宴会已经结束了,大厅中只剩下一些负责清扫的佣虫。   陆轻找了一圈没看到虫,径直上了二楼。   如果宴会结束了兰希却没回去,大概率就是在接见一些重要的客人,从前也有过这样的场景。   陆轻知道他习惯在哪里办公,果不其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兰希的声音。   然而还不等陆轻高兴,另一道声音却让陆轻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里面的虫似乎爆发了争吵,陆轻听得出兰希很平静,另一个虫的语调却十分尖锐。   即使有些改变,但陆轻还是听出来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   夏佩·尼古斯。   三大家族之一,兰希的死敌,也是当初那个帮助他离婚和逃跑的虫。   陆轻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33章   兰希今夜原本的心情还算不错。   陆轻给了他承诺,陪他见了许多虫,议会的事顺利解决,陆璟也回来了。   除了因为要招待宾客迫不得已分开一会儿,一切都很圆满。   发布会临近末尾,已经没有兰希什么事了,他交代好收尾的事,就打算提前离场回去找陆轻。   想到回去就能收获一只熟睡的雄虫,兰希的步履都不由得轻快两分。   然而,兰希的好心情在看见夏佩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同为首都星三大家族,纵使兰希多不待见尼古斯家族,面子工程多少也要做一些,这次的宴请名单上自然也有他们。   面容姣好的亚雌躲在阴暗角落,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夏佩挑了挑眉,“可是您邀请我来的。”   “是吗?”对于这只在他落难时怂恿陆轻和他离婚,最后又帮他远遁边缘星,致使他们一家分离数年的亚雌,兰希没直接把他轰出去都已经算是很有贵族体面了,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记得我邀请的是尼古斯家族的新家主呢?”   半月前,夏佩在家族选举中落败,家主之位落于他虫之手,这当然也是兰希的手笔。   夏佩秀美的面容隐隐扭曲一瞬,但不知想到什么,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索伦临行前身体不适,所以让我代他前来。”   兰希防他防的紧,若非以索伦那个蠢货的名义,自己恐怕还没进艾德里家就被拒之门外了。   兰希闻言轻笑不语,只是眼神讥讽。   谁不知道索伦是艾德里家族扶持上来的,又怎么会让夏佩代他前来。   看来索伦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失败了。   不过兰希也并不是很在意,抬手看了眼终端:“您请自便,我就不奉陪了。”   兰希没料到他会来,此刻也有点摸不准他的来意,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想到陆轻还在庄园里,兰希并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在艾德里家族的地盘上,不怕他掀出什么风浪。   兰希欲罢转身要走,而夏佩却像是听不出兰希话里的赶客之意,意味不明的道:“不急于这一时吧,阁下,我来找您,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不等兰希回话,夏佩勾了勾唇,“好歹是一同长大的情分,议长总不能这点薄面都不给我吧。”   兰希闻言也笑了,他自诩风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夏佩却懒得装:“我们能有什么情分?”   “如果是同意并入艾德里家族的事,那么找艾尔尼斯就可以了,他会跟您协商的。”   三大家族各自都有封地和爵位,就是毁灭了也不可能合并,兰希说这话纯粹就是膈应人。   果然,夏佩的脸一下子就绿了,深吸一口气:“那陆轻阁下的事呢?”   兰希身形微顿。   夏佩见状恶劣的弯起唇角,道:“您不会想让我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跟您聊吧。”   “……”   兰希闻言终于给了夏佩一个正眼,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是没让人把他轰走,将人带到了会议室。   “兰希,你还是这么儿女情长。”夏佩自来熟的拉了把椅子坐下,略显嘲讽的道,“提到陆轻,总是理智全无。”   “您知道就好。”兰希支着下巴,闻言也不否认,轻飘飘的道,“所以为了避免我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建议您有话直说,我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听您说废话。”   夏佩闻言一噎,似有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的问道:“陆轻阁下最近把您照顾得不错吧。”   “什么意思?”   夏佩耸了耸肩,道:“您从前见到我,总是恨不得要杀了我,但这次却堪称心平气和,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兰希不置可否,懒洋洋的说:“我和我雄主的事,想必轮不到您来置喙。”   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什么货色,兰希懒得和他装:“如果您费了那么多功夫,就是想讨论我的私事,我想我们也不必聊下去了。”   “只是许久没见过你正常的样子,有点诧异而已,我早说了,我来是有正事的。”   兰希示意他有屁快放。   夏佩道:“科斯沃星晶石矿的开采事宜,我希望艾德里家不要插手。”   十年前,他趁着兰希入狱,诱使陆轻和他离婚,给了兰希最为沉痛的一刀。   亚雌的怒火一直烧到现在,那把火烧光了尼古斯家族的财富,权柄和地位,如今的尼古斯家族也就表面上还维持着几分往日的风光,实则已经成了空架子,难以为继。   晶石矿,是在他们的封地上发现的,原本有了这矿,能够支撑家族至少十年的运转,但是兰希不仅要横插一脚,甚至拟提案倒逼王室切割那一块出产矿石的封地。   这些年来若非有威尔士上将的庇护,恐怕尼古斯家族已经湮灭在虫族的历史中了。   但致命的是,威尔士家族最近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切断了同他们的合作,这让本就举步维艰的生活雪上加霜。   夏佩知道兰希心眼有多小,他也不会奢望兰希放过自己,眼前这个晶石矿就是支撑家族最后的救命稻草,这才是他今夜来到这里的原因。   这些年,夏佩的傲气早就磨光了,是他技不如人输给了兰希,没什么好说的,他能预见家族最终的结局,但至少他活着的时候,不想见到这一幕。   为此,腆着脸来找兰希也没有什么所谓。   而兰希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没听错吧,阁下,您以为您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这件事?”   “我当然没有资格,陆轻阁下总有吧。”夏佩不慌不忙,意有所指的道,“瞧瞧您现在的样子,您觉得他不会再离开您了,自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所以有恃无恐了对吗?”   兰希听出他话里有话,微不可察的一顿,抬眸看他,碧绿色的眼眸幽幽的:“……什么意思。”   夏佩不躲不避的迎上他的目光,仿佛势在必得:“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陆轻阁下最重自己,他要是知道您为了把他留在身边不顾他的性命引异族围攻,您猜他会怎么想?”   “他还会留在您身边吗?”   兰希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衣领,道:“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这样啊。”夏佩也不失望,“那就算了,我和陆轻阁下也很久没见了,或许他想和我叙叙旧也说不定呢?”   “您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兰希都听笑了,“抛开别的暂且不论,你以为你能见到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毕竟我什么都没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夏佩紧紧盯着他:“一个矿场,对你来说无足轻重,只要你答应,我保证他什么都不会知道,之后我也绝对不会再来打扰。”   兰希指节修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面,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飘飘的道:“夏佩,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应该知道吧,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亚雌语气淡淡,夏佩却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兰希叹了一口气:“你既然知道陆轻是我的软肋,竟还敢用他来威胁我。”   “只身前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走不出这个地方吗?”   夏佩闻言下意识后退一步,意识到自己怕了,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懊恼,随后故作镇定的正了正身体:“我既然敢来,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如果我十二点之后没有安全回到家族中,那么您遇袭的真相就会立刻出现在星网头条,陆轻阁下要是看到了,您猜他会作何感想?”   兰希怜悯的看着他:“那如果他看不到呢?”   夏佩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竟然——”   然而夏佩的话甚至都还没说完,脚下忽然一阵颤动,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座牢笼拔地而起,直接将他困在其中。   囚笼里有机关,数不清的光子射线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将他架的动弹不得。   夏佩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恐惧:“我有爵位在身,你敢动我?”   “我当然不会动您。”兰希忽然笑了,只是笑容无端冰冷,“我要留着您,让您看着您重若生命的家族,是怎么在您手上没落消亡的。”   杀人诛心,不外乎此。   夏佩动弹不得,再也不能维持刻意装出来的冷静和风度,姣好的面容扭曲怨毒:“你这个疯子——!!”   兰希懒得理他,关上门,隔绝屏蔽掉亚雌恶毒的咒骂,又通知艾尔尼斯过来,交代好后续应对的措施,耽搁了一会儿,这才施施然下了楼。   虽然不在乎,但夏佩的到来多少还是影响了一点兰希的心情,就比如现在他就特别想见到陆轻。   雄虫给了他很多的信息素,足够兰希撑上许多天,但是仅仅离开那么一会儿,兰希就很想他了。   离开二楼的范围,终端忽然接连不断的震动起来,兰希抬起手腕一看,发现陆轻打了好几个通讯过来。   兰希愣了愣,慢半拍意识到什么,当时趁着陆轻换衣服给他设立终端屏障的时候太匆忙,没有给他加入军部的加密节点,所以当自己处在那些节点范围内,陆轻的通讯就无法打进来。   兰希拨了回去,对方却没接,心中顿时疑窦丛生,回到别墅,却见别墅灯火通明,佣虫们也一派忙碌的样子,不等兰希问,就看到费尔南医生提着医疗箱从楼上走了下来。   费尔南蔫巴巴的打了个招呼:“堂哥。”   “……”兰希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来了。”   费尔南有点怨念的模样:“被菲罗尔从床上薅起来的。”   “小璟发高烧。”   兰希瞳孔微缩,眉头都拧起来了:“高烧?怎么回事?”   费尔南也挺无奈的:“陆璟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没有雄父的安抚,全靠你嗑药,在陆轻身边吸了点安抚信息素,旧疾不就被引出来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崽子也不知道干什么了,精神力使用过度,结果烧的就厉害了。”   兰希想起崽子开机甲回来的事,当时忙晕了头,竟然忘记了和陆轻交代这件事,想到陆轻重视幼崽的模样,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是我疏忽了,小璟现在情况怎么样?”   “打了退烧针,现在等退烧就好。”   见兰希愁眉不展,费尔南推了推眼镜,宽慰道:“不用太过担心,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等他醒来,等级提高也说不定。”   “您还是先想想怎么安抚你家雄虫吧。”费尔南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我见他情绪不大好,眼睛都红了。”   兰希抿抿唇:“……嗯。”   兰希推开卧室门,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小灯,陆轻就坐在床边,垂着脑袋,不知是不是兰希的错觉,看上去孤单又可怜。   “陆轻。”兰希走到床边落座,陆璟还没醒,脑袋上贴着退烧贴,小脸红扑扑的。   陆璟是他生的,兰希对待虫崽情绪并不外露,但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不知是在宽慰陆轻还是宽慰自己。   “兰希。”   “我……”陆轻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知道我的信息素会让他生病。”   “也不知道陆璟出生的时候差点活不下来。”   陆轻抬起头,面上是罕见的茫然和无措,“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然孕育的虫蛋不能失去另一个父亲,不知道自己一走了之后,亚雌和虫崽吃了那么多苦。   平心而论,如果他是兰希,肯定都恨死了。   陆轻注视着面前的亚雌,恨吗?   陆轻不知道,他什么都听见了,却依旧分辨不出夏佩的话是真是假。   不知道兰希是恨是怨,到底想做什么。 第34章   费尔南大概是把陆璟的情况全部都跟陆轻说了,雄虫也不知道经历了一番怎样的心理斗争,整个人都蔫巴了。   兰希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陆轻在他面前总是活力无限的。   他像是一颗从潮湿幽暗角落生长出的小草,即使身在泥泞,永远心向光明。   在这充斥着无形刀光剑影的战场,陆轻是他唯一的真实,兰希爱他的鲜活和坦荡。   可现在的陆轻却变得低落丧气,仿佛被人抽掉了精气神一样。   兰希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的不行,即使是刚醒的那会儿,雄虫整天担惊受怕想着跑路,那都是活力满满的,从没有这么难过的时候。   兰希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力量:“这不是您的错,陆璟的事……是我疏忽大意,忘记提醒您了。”   陆轻缓慢的摇了摇头,轻声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陆轻心知肚明,一切都源于他十年前的背弃,如果他没有一走了之,一切都不会发生。   兰希也许不会被依赖症折磨,虫崽也不会因为先天不足而等级倒退。   可他却像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陆轻,听着。”兰希捧住他的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说,“是我非要生下他的,明知道没有雄虫的安抚信息素虫崽可能活不下来,可我还是决定生下他。”   “如果非要找个人怪,您就怪我吧。”   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里,兰希一度恨死陆轻了,可他有时候又觉得怪不了陆轻。   陆轻跑是跑了,但生崽子的权利明明在自己手上,明明就是自找罪受。   兰希自嘲般笑了一下,“是我舍不得,您能明白吗?”   陆轻不明白,或者说,他不敢明白。   为什么在他背叛后,亚雌还执意要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他的血脉。   陆轻不敢去想背后隐藏的意义,他像一个懦夫,那些炙热滚烫的感情就在面前,却不敢触碰,生怕悔意滔天,将他燃烧殆尽。   陆轻心中的酸楚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已经快要将他淹没:“这些年,兰希,我……”   陆轻喉结几番滚动,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只道,“……对不起。”   陆轻紧绷的身体放弃般骤然松懈下来,无力的低垂头颅,抵在兰希的肩膀上。   “……”兰希的心情复杂极了,一方面见不得他难过想要安慰,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小没良心的只在乎虫崽,十年分离,一朝苏醒还想跑,既然从未后悔过当年的背弃,怎么一到陆璟这里就后悔了。   他知道陆轻看重虫崽,但不知道他这样看重,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您觉得对不起他,那我呢?”   兰希把人脑袋抬起来,盯着他说:“我算什么?”   “说了多少次,不要乱吃飞醋。”陆轻想笑却没力气,牵强的扯了扯唇,凑过去吻他,“我在和你们说对不起,兰希。”   兰希被亲了一通,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舔舔唇:“我们?”   陆轻蔫哒哒的应了一声。   兰希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眯起眼睛:“您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去了,具体是指哪件事?”   陆轻心里的伤感莫名一噎:“……”   就是说,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怎么罪行累累的情况。   兰希靠在他肩膀上,语气意味不明:“是因为让我被依赖症折磨,还是因为前几天对我横眉冷对,抑或着是十年前……”   兰希最想问的还是后不后悔十年前的背弃,但想到陆轻还在装失忆,兰希委婉了一些,“还是因为十年前被歹人掳走没有及时回到我身边?”   陆歹人本人轻:“……”   陆轻有点无奈,但只好说:“所有。”   “好吧,那我原谅您了。”   陆轻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兰希会这么说。   兰希亲了亲他的下巴:“谁让我是一名大度的雌君呢。”   大度个锤子,心眼明明比针尖还小,有仇必报,不计代价……   陆轻又想起夏佩说的话,有些出神。   兰希身上背着议会和家族的使命和责任,却为了留下他连自己的性命都舍得拿去返险……大约是真的很喜欢他吧。   但陆轻吃不消。   他是真的很怕死,兰希却想要和他一起死。   陆轻的本能告诉他,应该离兰希越远越好,但他可悲的发现,自己在犹豫。   陆轻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亚雌,又垂眸去看睡得人事不知的陆璟,至少眼下这个情况,他狠不下心。   陆轻一方面愧疚,觉得自己是个混账,另一方面又怕之后和兰希闹掰,亚雌和他同归于尽,纠结得肠子都打了结,不知如何是好   兰希还以为他在担心,安抚性亲了亲他的下巴:“小璟会好起来的,您别担心了。”   陆轻摸了摸虫崽汗湿的头发,用湿毛巾擦拭了一下:“兰希,费尔南医生跟我说,你那个时候很辛苦。”   “你……和我说说吧,我想知道。”   “医疗官太夸张了,没有那么严重。”兰希语气平淡的道,“您虽然不在,但有虫工信息素,也差不多。”   陆轻幽幽的道:“可是医疗官告诉我,虫工信息素需要真的作为样本才能合成。”   兰希:“……”   医疗官怎么什么都和他说。   虫神在上,他虽然想让陆轻心疼他,但示弱是一回事,卖惨是另一回事。   “所以最后是怎么合成的?”   兰希只好说:“在衣服上提取的。”   陆轻闻言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好提取吗?”   兰希的神色有些淡:“当然了,毕竟我们那么恩爱。”   事实上,陆轻当时跑得太快,等他出狱的时候,家里属于他的味道都快散干净了。   虫蛋渴求父亲的安抚,整天在他肚子里闹腾,兰希被折腾得受不了,只好把陆轻穿过的衣服全部都堆叠起来,躲进去,汲取那么一点点熟悉的气息。   个中心酸自不必说,说出来也太过丢脸。   陆轻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没推开他,任他抱着:“后来呢?”   “后来?”兰希想了一会儿,说,“后来陆璟就好好的出生了,一直到现在。”   陆轻面露犹豫:“他的紊乱症……”   “其实针对紊乱症的药,帝国研究院早已经在研发了。”兰希说,“雌雄比例的悬殊,注定了能共同养育虫崽的雌虫和雄虫少之又少,自然孕育的虫崽中患有紊乱症的比例在逐年上升,已经危及了虫族生存的根本。”   “艾德里家族一直有资助推进相关药剂的研发,也许是虫神眷顾吧,陆璟出生的一个月前,这个药终于通过了临床试验。”   兰希当时其实也是在赌,赌这个药会研发成功,但好在他赌赢了。   “虽然等级倒退必不可免,但好在不会危及生命。”兰希望着熟睡的虫崽,语气难辨喜怒,“您回来了,他的情况会越来越好的。”   陆轻无声圈紧了兰希的腰,闷闷的应了一声。   “兰希,帕菲克军校每三个月才放一次假吗?”   兰希不知话题怎么转的那么快,但仍旧回答道:“其实也不是,三个月一次放的是小长假,大概五天左右,而平时每七天的训练周期过后,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只是军校接收的学生来自整个虫族,星域跨度非常大,而休息日时间又短,路途遥远的话,有些学生们就不方便回家,所以为了省事,大部分也就在学校待着。”   陆轻问:“那军校离我们家远不远啊。”   “远倒是不远。”兰希猜到了雄虫的意图,“您想让他公休日回来?”   陆轻眼巴巴的看着他:“可以吗?”   “费尔南医生说,雄父在身边的话,他的体质会恢复的更快。”   “话是这样没错。”兰希似笑非笑,“那我呢?”   陆轻就知道他又不平衡了:“我们不是天天都在一块吗?”   两个都有病,两个都得治。   兰希没说话,神色分辨不出喜怒。   陆轻伸手摘下他的眼镜,将他抵在床边亲吻,语调模糊不清:“求你了……”   兰希本也没想阻拦,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轻笑一声表示同意:“……嗯。”   亲了一会儿,兰希主动放开了他,虫崽还在躺板板,他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做什么,对陆轻说:“时候不早了,休息吧,我来照顾他就好。”   兰希看到雄虫眼下有着一圈淡淡的青黑。   “我来吧。”陆轻摇了摇头,“你的伤还没好,费尔南医生说了,要好好休息。”   “更何况他从小我就没照顾过他。”陆轻闷声闷气的道,“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别跟我抢。”   兰希看了他一会儿,怕自己不让他心里憋坏了,到底没继续坚持:“好吧。”   虫崽原本睡在床的正中间,陆轻把他往边上挪了挪,又把亚雌抱到另一侧,然后自己插到了中间。   这样既能照顾虫崽,也顾及了兰希的感受,一碗水端平。   兰希嘴上不说,但也是满意的,攥住陆轻的一只手,然后贴在他腿边悄然闭上眼。   他今天也累极了,在雄虫信息素的安抚下,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呼吸声变得绵长而舒缓。   ……多么好的机会。   陆轻抬眼看向窗外,月亮爬的很高,挂在树梢,夜已然深了。   艾尔尼斯忙着处理夏佩,克里特不在首都星,只要小心点,兰希应该不会发现的。   深夜人就喜欢胡思乱想,陆轻静坐许久,终于有了动作。   他摸了摸虫崽的额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温度好像降了一些。   陆轻给幼崽重新换了一片退烧贴,又把亚雌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安抚信息素源源不断的释放。   等他们好了再说吧。 第35章   兰希醒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这些年被依赖症折磨,他鲜少能有睡得这么熟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病症在好转,或许是因为昨夜睡得太迟,又或许是因为梦境中的未来太过美好,他在陆轻的信息素中安逸的睡去,生物钟失效得彻底。   但这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兰希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想要躲进雄虫怀里再眯一会儿,然而伸手却没摸到雄虫,陡然睁开眼,却见身侧空空如也,连陆璟都不见了。   被窝冰凉,也不知人走了多久。   兰希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但想到昨夜的温存,他还算有些理智,穿上衣服走下楼。   兰希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   餐桌上,陆璟坐得规规矩矩,正在享用早餐,见到他,眼睛亮了亮:“雌父。”   兰希怔愣一瞬,不等他说点什么,背后传来脚步声。   陆轻从厨房走出来,他身上系着围裙,手上还端着一个餐盘,神色如常:“醒了?”   兰希狂跳的心这才安稳落到原地:“……嗯。”   陆轻抬手把餐盘放到桌子上,招呼道:“正好,快过来吃饭,空腹太久对身体不好。”   兰希慢吞吞的走过去:“怎么不叫我起床。”   陆轻正在切蛋饼,闻言不甚在意的答道:“看你睡得香,想让你多睡会儿。”   兰希走到他跟前,神色看上去有点小委屈:“下次一定要叫醒我,不然我会害怕。”   陆轻闻言挑了下眉,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这这家伙居然连拖鞋都穿反了,这得是有多慌。   陆轻不由得有些无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蛋饼:“多吃饭,少胡思乱想。”   兰希嚼巴嚼巴,咽下嘴里的食物,又亲了亲陆轻的脸颊:“……您还没答应我呢。”   “行行行,答应你。”   被亲了一脸油的陆轻认命般擦了下脸:“……还有崽子在,能不能注意点。”   陆璟捂着眼睛适时出声:“我什么也没看见!”   陆轻:“……”   兰希轻笑一声,显然对虫崽的眼力见很满意,拉开椅子坐下:“头还晕吗?”   陆璟闻言五指扒开一条缝,见雌父雄父没有深入交流的打算,悻悻放下了爪子:“不晕了。”   雌虫幼崽体质逆天,前一天还烧的人事不知,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不过头一次接收父亲的安抚信息素,除了高烧,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别的反应,或许还是得好好观察一番。   想了一会儿,说:“留在家里休养几天吧,学院那边我会安排的。”   “对啊对啊,你雌父说的对。”陆轻在一旁附和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陆璟慢半拍放下碗:“欸?可是……”   陆璟有点犹豫,刚和雄父重逢,他当然也想待在家里和雄父贴贴,但是之前逃学,现在又不去上学,雄父会不会觉得他很不懂事,不爱学习?   虫崽那点小心思在兰希面前无所遁形,慢条斯理的搅弄着白粥:“如果你觉得身体没问题,更想去学院我也同意,毕竟课业不能落下。”   陆璟闻言神色一凛,他觉得还是要为自己正名一下,小声道:“雌父,我的课业是年级第一,几天而已,应该不会落下功课的。”   虫崽边说边偷看自家雄父,见他看过来,又立刻把视线移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就像一只等着被表扬的小孔雀。   陆轻剥了颗茶叶蛋放他碗里,笑眯眯的说:“这么厉害啊。”   “嗯。”得到夸奖的陆璟挺直腰板,“我会更加努力的,所以……”   “所以这几天留在家里也没关系。”陆璟小声说,“下周都是实训课,家里也有训练基地可以让我练习。”   兰希看了陆轻一眼,说:“家里随便建场地的跟学院里专门用以训练的可没法比。”   陆璟抿抿唇,蔫了。   陆轻原本还乐滋滋的看他俩互动,见状轻咳一声,又剥了颗蛋放亚雌碗里,低声道:“好了,你别逗他。”   又对陆璟说:“就留家里吧,正好雄父也陪陪你。”   陆璟紧张森*晚*整*理兮兮的看向自家雌父,兰希把茶叶蛋切成好几块:“听你雄父的。”   陆璟闻言眼睛都亮了,重重的点头:“嗯。”   于是陆璟这一待,就待到了半个月后。   陆璟体质好,本就是S级别的虫崽,在陆轻信息素的反哺下,等级在短短的半个月里直接飙到了S+,漂亮的翅翼变得愈发流光溢彩。   对陆璟来说,这短短半个月称得上十年间他最快乐的时光。   陆璟觉得他的雄父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雄父。   会在白天陪他一起训练,手把手教他体术,陪他练体能,玩机甲……累了就一起聊天,下棋,偶尔也打打游戏,品尝美味的茶点,一同看电影,欣赏悠扬动听的音乐。   等到晚上,雄父会给他讲故事,像哄小宝宝那样哄他入睡……   对了,雄父做的饭也很好吃,是这世界上最最美味的食物。   短短半个月,陆璟就胖了好几斤。   最初陆璟还有点忧愁,但看雌父和自己一样被养出了肉肉却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也就放平了心态。   雌父从不锻炼,他可是有高强度训练的虫,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陆璟毕竟还是个学生,终归是要回学校的。   在身体各项指标完全达标之后,陆璟不得不准备回去继续课业。   陆璟以前觉得自己挺爱学习的,但这一次却特别不想离开家,然而又没有什么继续留在家里的理由。   陆轻和兰希一起把他送到学院,帕菲克学院管理严格,又是在上课期间,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只能送到门口为止。   “小璟,我们到了。”   虫崽显得有些沮丧:“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脚下跟生根了一样,怎么也迈不开腿。   陆轻觉得他可爱,见他这样也不免生出几分离别的愁绪,摸了摸虫崽的脑袋:“小璟,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公休日雄父就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陆轻很早就跟他说了这件事,原本陆璟是很开心的,但一想到还是要分开六天,他就觉得时间漫长,小声嘟囔:“六天好久的。”   “是很久。”想到幼崽最初吝于表达真实心绪的模样,现在都学会抱怨了,陆轻很欣慰,又忍不住逗他,“那怎么办啊,小璟不上学的话,以后没人保护我们了。”   陆轻揽着兰希的腰:“我和你雌父这么弱,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啊。”   陆璟顿时就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都是责任,背起小书包,严肃的道:“雄父,雌父,六天后见。”   “您还说让我别逗他。”兰希靠在他肩膀上,看幼崽愈行愈远的背影,懒洋洋的道,“我看您也逗的很起劲嘛。”   “这不叫逗。”陆轻轻咳一声,“某知名育儿专家告诉我,对于虫崽适当的激励很有必要。”   “您就听楚澜阁下瞎说吧。”兰希勾住他的脖颈往下拉,“不过虫崽不在也好,我们可以过二虫世界了。”   陆轻任他亲了一会儿,在擦枪走火前把人推开了,一本正经的道:“二虫世界可以,但我们还是得谨遵医嘱,其他的就别想了。”   这个其他指的是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   兰希优雅的擦了擦嘴,意味深长的道:“事在虫为。”   来日方长,他就不信扒不下雄虫的裤子。   这个时候的兰希仍旧很自信。   结果整整一年过去,他真就旱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能发生什么?   一年的时间,足够兰希扭转舆论,赢得选举重回议会;足够肃清家族内部的叛徒,带领艾德里家族稳坐世家之首。   但那有什么用呢?   兰希一点都不快乐。   整整一年了,雄虫就在他面前,兰希看得见吃不到,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人疼爱的小寡妇。   说实话,这其实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亚雌不虞的眯起眼睛,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默立在亚雌身边的灰发军雌那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半晌才应道:“已经安排准备妥当。”   克里特把玩着手中的枪械,闻言嗤笑一声:“兰希,我说至于吗,还安排鲜花和烟火,又不是求婚,至于吗?”   这一年里,眼见亚雌被照顾的很好,那张常年苍白的脸都被养得白里透红,很是光彩照人的模样。   他神情放松,眉眼舒展,几乎看不见过去的阴郁偏执。   但克里特觉得他可能是在温柔乡里把脑子也一并泡坏了,上个床竟然搞这肉麻兮兮的一套。   克里特不知想到什么,火上浇油道:“要我说不如直接绳子和手铐绑了了事,不信他不从。”   “你怎么知道我没准备?”兰希耸了耸肩,百无聊赖的转着笔,“总要先来软的,软的不行再来硬的。”   兰希顿了顿,语气变得有点危险,足见他是有多怨念:“总之今天晚上,绝对要成功。”   克里特:“……”   行,还得是你。   无语半晌,偏头看向艾尔尼斯:“他到哪儿了?还没那么快回来吧。”   “应该快了吧。”   这一年陆轻也没闲着,学会了开飞行器,拿到驾驶资格证后总是亲自去接送陆璟。   兰希一开始还不放心,总要亲自跟着去,后来见他似乎歇了逃跑的心思,加之自己政务繁忙,渐渐的就只让护卫跟着他。   今天又是陆璟回学校的一天,吃过午饭就送他过去了,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艾尔尼斯看了眼终端,红色的信号点代表着雄虫的位置:“快到巨石星系了。”   巨石星系位于第一星系,是前往首都星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这说明雄虫已经快要到首都星了,最多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   但兰希仍旧觉得有点漫长,活也不想干了,“走吧,去星港接他。” 第36章   虫族的飞行器是星球内通行的交通工具,受限于自身条件,无法进行星球和星球之间的跃迁。   陆轻开的与其说是飞行器,不如说是小型星舰来的更为贴切。   所以如果回程他必须先抵达星际港口才能回家。   星际港口其实是一片巨大的星海,星海被七座空间站包围,最中心的区域就是跃迁点所在的位置,远远看去,就像是披着星光的漩涡。   每当跃迁点打开,各式各样的星舰便会从中鱼贯而出,再驶入不同节点的空间站航道。   兰希就在其中一座空间站的专属候机厅中等陆轻,这个位置视野广阔,正对着空间站入口,因此,不会错过任何一架星舰的停泊。   兰希一等就是一个小时,然而入口处的星舰和机甲形色各异,却始终没有兰希熟悉的那一架。   等的久了,兰希也未免有些不耐,见聊天框中和陆轻的对话还停留在中午。   驾驶途中不好回复消息,兰希也没太在意,伸手在终端上摁了几下。   【陆轻,我在星港等你,快点回家(狐狸打滚.jpg)。】   兰希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到回复,修长的指节轻扣桌面,又看向艾尔尼斯:“他到哪了?”   克里特见状十分无语:“你既然都装了定位,干嘛还多此一举,到底是放心还是不放心?”   兰希坦言:“当然不放心,他到现在都没有和我做/爱。”   克里特:“……”   艾尔尼斯抬手看了眼终端,只见那代表陆轻的光点信号不好般时隐时现:“阁下应当还在跃迁通道内……”   雌虫话还未说完,下一刻不知看到什么,话头忽然顿住。   兰希迟迟没听到后话,闻言略显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了?”   艾尔尼斯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瞬,然后翻过手腕,光屏便呈现在兰希眼前。   只见那象征陆轻位置的光点已经重新变得凝实,预示着跃迁已经完成。   然而跃出的空间站位置却不在首都星,而是遥远的第七星系——   虫族疆域的边缘,统称边缘星系。   克里特今夜要回费尔利克要塞整顿军备,以应对边境爆发的星兽潮,也就跟着兰希一同来了星港,见状诧异挑眉:“那家伙之前不是在巨石星系吗,怎么跑到边缘星去了……”   克里特嘴比脑子快,话头猛然一顿,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为了联结边缘星系和中央六大星系之间的关系,巨石星系半年前刚开通了直通第七星系的跃迁点。   所以他到巨石星系不一定是为了回首都星,还有可能是为了中转跃迁到边缘星!   虫屎,这家伙该不会是要逃跑吧?!   亚雌不知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双眼死死盯着屏幕,神色不可置信一般,连瞳孔都缩成了细细的线。   克里特马上起身:“我去把他逮回来——”   这时,兰希的终端忽然响了一下。   兰希慢半拍的抬起手腕,只见被置顶的消息框中跳出一条新的回复。   【兰希,半路碰到楚澜,送他回第七星系,晚上不用等我吃饭QAQ。】   兰希身上凝滞阴郁的气息陡然一顿。   克里特看看光屏又看看他,沉默半晌。   “……这很难评。”   你说他不聪明吧,他还知道找个理由拖延时间。   但你说他聪明吧,楚澜身边有威尔士上将,再不济还有两个军团长,你送什么送,再说人家在首都星待的好好的,跑边缘星去干什么。   编也编的靠谱一点好不好。   “兰希?”   兰希神色阴郁,他本能不相信这拙劣的借口,但更不愿相信陆轻又跑了。   他深吸一口气,摘下腕上的终端,拨打通讯,简简单单按几个键的动作,愣是摁错了好几遍,才终于拨出去,然而——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通讯暂时无虫接通——】   连续拨了三个都没有接通,红色光点还在不断移动,距离首都星却越来越远。   最后红光一闪,彻底消失了。   终端中,甜美的机械音语调清晰:【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陆轻关机了。   “……”   兰希愣愣的垂下手,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惨白,身体不可抑制的发着抖,就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分不清到底哪边是现实,哪边是虚幻。   骗子。   好的很,好的很……竟然又敢跑。   难怪迟迟不愿和他发生关系,难怪这一年间对他百依百顺,难怪要学驾驶飞行器……   他还自作多情的以为雄虫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身体……   却原来全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一边是这一年间的甜蜜相依,恍惚间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陆轻离开的时候。   兰希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住。   克里特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兰希,冷静,冷静一点——”   兰希艰难的扶住克里特的手臂站稳:“克里特,现在马上把本家驻扎在第七星系的护卫军调过去待命。”   “艾尔尼斯,试着联系一下跟在陆轻身边的护卫。”   最初的震惊过后,兰希恢复了理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通知第七星系下辖的各大星域,封锁所有的星港,在我们到达之前,不允许任何星舰和飞行器离港。”   兰希脸色惨白,神色却堪称阴狠,颇有两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唇瓣都咬出了血印,“他身上有定位,跑不了多远。”   兰希狠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勉力维持内心翻涌的阴暗情绪,再睁开时,眼中已是冷凝一片。   “我们现在立刻启程。”   陆轻还不知道首都星是怎么被他搅的天翻地覆,他现在正在楚澜家喝大酒,主打就是一个忧愁。   陆轻抱着酒瓶子,他已经有点醉了,两颊都变得红红的:“澜澜,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楚澜无语凝噎:“到底谁的命才苦?”   楚珏也在帕菲克军校上学,今天送完崽子楚澜本打算回边缘星看看两位老父亲,结果威尔士临时有事去不了,本打算自己开飞行器去,结果意外和陆轻碰到,这家伙非要送他,楚澜拗不过,只得让他来了。   楚澜看出陆轻有心事,吃完饭就和老父亲们作别,领着他去了另一处住处。   结果这家伙一过来什么话都不说,就抱着酒瓶狂吹。   他这酿了好几年的青梅酒,总共也就那么几瓶,全炫进陆轻肚子里了。   “我说,差不多得了,你家那位不是不让你在外面留宿吗?”   楚澜倒也不是心疼酒,就是觉得长久见不到人他家那位可能会发疯,虽然陆轻说报备过,但楚澜表示怀疑。   “赶紧回家。”   “不回。”陆轻哼哼唧唧的说,“今天是合约的最后一天了,到期了,我自由了。”   楚澜见不得他这一副要死的样子:“那你该高兴才对,计划进展那么顺利。”   “怎么事到临头反而愁眉苦脸的。”   陆轻的计划没瞒着楚澜,自然知道他准备了一年就是等着跑路。   一说到这个陆轻不禁悲从中来,抱着酒瓶吨吨吨喝了两大口,耷眉耷眼的道:“我也不想的。”   距离兰希和他约定的一年之期临近到期,一年前陆轻信誓旦旦决定要走,可真当这个时候来临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这一年,在他的努力下,兰希和陆璟都被他喂的白白胖胖,不管是依赖症还是紊乱症都稳定了下来,正如陆轻预期的那样。   他也逐步取得了兰希的信任,得到了出门的自由,摸清了逃跑的线路。   但唯一不可控的就是感情。   这一年间和谐美满的一家三口幸福生活,侵蚀了陆轻的革命斗志,让他生出了几分犹豫踌躇之心。   明知道兰希是个黑芝麻馅儿的小疯子,得不到就毁掉,明知道待的越久越有暴露过去的风险……可陆轻竟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愁得他是一杯一杯的酒往肚子里灌,楚澜劝都劝不住,只好抽走他抱着的酒瓶,给自己整了一小杯:“所以,最后还是舍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侵蚀了陆轻的理智,竟没否认:“有点。”   楚澜不劝分也不劝和,无条件支持他:“那就留下呗。”   陆轻更忧愁了:“怕他弄死我。”   楚澜也是知道原委的,思考了一会儿说:“有没有想过开诚布公?也许兰希根本不在意。”   陆轻摇头:“不可能。”   兰希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说能够原谅他的背弃是因为太爱了,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那兰希要是知道他是假失忆,要是知道他们的相爱从一开始就是骗局……陆轻不敢往下想。   想待在兰希身边就得瞒一辈子,陆轻贪恋他的温暖是没错,却又不想再过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   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楚澜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那就看你心里谁的分量更重了。”   陆轻更忧愁了:“其实我觉得差不太多。”   楚澜……楚澜都有点无语了:“那你想怎么样?”   陆轻叹了口气,伸手夺过酒瓶,楚澜赶紧叫住他:“哎哎哎别喝了,待会喝死了我不好收拾。”   “你不懂。”陆轻摇摇头,“我得壮壮胆。”   楚澜闻言一愣:“壮什么胆。”   “离婚。”陆轻把酒瓶重重一放,说,“今天晚上就离婚。”   楚澜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说舍不得吗?”   陆轻深沉的点头:“离完婚,我们还可以当兄弟。”   “……”楚澜的表情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上床的好兄弟?”   “当然是结拜的好兄弟。”陆轻虽然醉醺醺的,但仍旧觉得自己可机灵了,大着舌头说,“这种关系亲密而具有一定距离,减少了暴露的风险,还可以偶尔来看看他们。”   陆轻越说越来劲,努力撑着眼皮,“是不是一举两得?”   楚澜见他越说越离谱,扶额道:“你是醉了还是疯了。”   陆轻否认:“我很清醒。”   很好,那看来就是醉且疯了。   楚澜无语半晌,正想掏出终端让威尔士摇人来把他拉走,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楚澜看了眼撒酒疯的雄虫,慢半拍的垂眼看向手腕,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澜,兰希在找陆轻阁下,他同您在一起吗?】   大概是因为没有回复,过了十分钟,又发了一条消息。   【兰希已经获得坐标,目前在前往边缘星的路上,来者不善,等我回来。】   “……”   那看来门口的就是兰希了。   楚澜寻思着陆轻就和自己喝个酒,也没犯什么事儿吧,能起什么冲突,但见威尔士语气罕见严肃,本来决定听他的话,然而撩起窗帘看了一眼,就看到一望无际的整肃军队,以及天空密密麻麻压着的飞行器。   楚澜:“。”   这个形势,就好像不容他等待的样子。   楚澜把门打开:“议长大人。”   兰希阴沉的看着他:“他在哪?”   “……里面。”   兰希没功夫客套,错身进入房间。   连一贯的风度都保持不了了,看着怪吓人的。   楚澜觉摸出一点不对劲,不就喝个酒吗,至于……   楚澜意识到什么,陆轻这家伙不会根本没跟兰希说他来这了吧。   楚澜暗道不好,大步迈进房间,就看见陆轻抱着酒瓶子烂醉如泥,嘴里还嚷嚷着要继续喝,而亚雌神色阴郁,一副恨不得咬死他的样子。   楚澜的眉心狠狠一跳:“议长大人,他……”   “雄主喝醉了。”兰希将人扶起来,神色辨不出喜怒,“今日贸然拜访是我之过,等我空些,一定登门致歉。”   楚澜皱了皱眉,似乎在判断他会不会对陆轻不利,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阻拦。   兰希面无表情的道:“失陪了。”   “……”楚澜还能说什么,把他送出门就是对老乡最后的温柔。   陆轻醉的厉害,眼见整个人离昏睡都不远了,天色又晚,现在回首都星显然是来不及了。   艾德里家的产业遍布七大星系,兰希就近找了个地方下榻。   这个地方兰希曾在巡访边缘星的时候住过,虽然许久没来了,但仍有人定期打扫。   兰希轻车熟路的将人放到床上,给他喂醒酒汤,又拿热毛巾给他擦脸,擦完抱着人就啃。   陆轻睡得迷迷糊糊,一番折腾下来,又醒了:“别咬——”   “兰希?”   兰希盯着他,碧绿色的眼眸像密林深处的湖泊,透不进一点亮光:“您还认识我啊。”   陆轻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傻兮兮的笑了一下:“你怎么来啦,吃晚餐了没有。”   兰希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场即将倾泻的暴雨,爆发之前反而平静无比:“没有。”   “不是让你不要等我吗?”陆轻对此毫无察觉,圈着他的腰摸肚子,“依赖症没完全好,不能挨饿。”   “……”兰希忍了又忍,勉力压抑着自己心中激荡的情绪,“谁让你跑的。”   “没跑。”   虽然有犯罪思想,但他还没有犯罪事实,陆轻和他讲道理,“出发的时候就和你说了。”   兰希狠狠蹙眉:“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你已经在边缘星了!还不接我的通讯。”   虽然前者是因为巨石星系的新跃迁点受到星云风暴的影响信号延迟的缘故,但不接通讯是真的。   “通讯?”陆轻慢半拍摸了摸手腕,结果终端一点反应都没有,“……没能量了。”   兰希:“……”   延时的消息,没接通的通讯,正好在出任务联系不上的威尔士上将……那么多巧合凑到一起,最后演变成眼下这场大乌龙。   知道对方没有逃跑的意思,兰希揉了揉额角,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气,“我找了你很久。”   兰希见他出了汗,浑身黏糊糊的,伸手解衬衫纽扣,想给雄虫擦擦身体,“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陆轻现在cpu是烧的,解释说:“我想喝酒。”   兰希:“我们家没有禁酒令。”   “不能在家里喝。”陆轻还没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我得喝完才能去找你,不然我不敢。”   兰希刚解开一颗扣子:“不敢什么。”   陆轻脑子不清醒,称得上有问必答:“离婚。”   “……”时隔多年冷不防再听到这两个字,兰希刚有些缓和的神色顿时变得阴冷无比:“你再说一遍?”   陆轻有求必应,又重复了一遍:“离婚。”   然后他犹嫌不够一般,在空间纽里翻翻找找,最后掏出一份文件,赫然就是一年前协议结婚的时候签的文件。   “你说过,时间到了就离婚……放我走的。”   兰希觉得这一年的甜蜜时光就像一场梦,现在梦终于醒了。   兰希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就断了,他抽出陆轻手上的文件,然后将它们撕成了碎片。   然后恶狠狠抓住陆轻的衣领,神色都隐隐扭曲,一字一句道:“不离,除非我死。” 第37章   “不离,除非我死。”   伴随着兰希的话音,碎纸撒得一地都是。   “……”   陆轻虽然喝了醒酒汤,但酒精却没有完全代谢掉,以至于看着一地的碎片,直接呆立在了原地。   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神色茫然而不知所措,足足愣了三秒,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份被他一直贴身藏着的协议,他自以为的后路和保障……就这么被亚雌撕了个稀巴烂。   陆轻像是被人扇了一个巴掌,意识逐渐清醒,心却在此刻乱成了麻:“兰希,你把协议撕了。”   “对,我撕了。”兰希将他抵在床边,碧绿色的眼眸幽幽的,仿佛酝酿着风暴。   “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到底把我当什么?”   亚雌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温和又清雅,仿佛天上月,此刻却像一个走投无路的无赖,他说,“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就叫警察来抓我,杀了我。”   “否则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兰希的理智在失控的边缘徘徊,陆轻却没有意识到,又或者说他意识到了,却无暇顾及。   陆轻艰难出声:“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你答应过我,如果合约到期我仍旧想走,你会放我走的。”   兰希也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思想碰撞,又或许只是单纯气到极致所以平静下来,甚至还绕有闲心的冲陆轻笑了一下:“我答应的事多了去了,都要一一兑现吗?”   陆轻听到亚雌承认,不知为何心中闷痛,他舔了舔唇,声音低哑,“你可以在最开始就告诉我。”   兰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笑弯了身子,甚至笑出了眼泪:“你若知道一切,一定会怕我杀了您,然后早早就跑掉吧?”   陆轻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他像是飘在云端,脚下空落落的触不到地,一股巨大的恐惧裹挟了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兰希一点一点逼近了他,“您不懂吗?”   “陆轻,有没有虫告诉你。”兰希的语气略带嘲讽,“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您凭什么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像傻子那样任你丢弃而什么都不做?”   “你又凭什么认为在背弃我之后,你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全身而退?”   兰希一字一句如有千斤,重重砸在了陆轻的心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当然。”兰希恶劣的勾了勾唇,露出一种病态阴郁的笑容,“小骗子,就只允许你骗我,不允许我骗你吗?”   兰希知道,兰希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陆轻喉间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你……为什么还要陪我一起演?”   “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了。”兰希抚摸他的脸,指尖冰冷滑腻,仿佛某种冷血动物,说出来的话像是淬了毒,“猎物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结果最后才发现自己还在陷阱里。”   “那种抓住希望又破灭的感觉,让人愉悦无比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   陆轻心想,原来是这样啊。   最后那点侥幸心被击了个粉碎,连指尖都忍不住颤抖。   原来是为了报复他,为了看他希望破灭而痛苦难挨的可笑模样。   “您这是什么表情?”   看起来那么难过。   兰希捏着他的下巴:“该难过痛苦的虫不应该是我吗?”   “您抛弃我两次,我却还是傻子一样眼巴巴的想要和你在一起,甚至为了挽留你签下合约,陪你玩这无聊的失忆游戏,您觉得我可笑吗。”   陆轻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低低的笑了,“你不可笑,兰希。”   “我才是最可笑的。”   明知道你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亚雌,却天真的以为你会因为喜欢而不在意。   一遍遍说服自己,一次次装傻充愣,甚至想要和你重新开始。   即使离开的机会就在眼前,却还是因为舍不得而无法抽身。   他才是最大的笑话。   陆轻仿佛卸下了浑身的重担,神色从最初的慌乱变得平静,最后甚至有一点心如死灰的麻木:“这一年里把我耍得团团转,看我每一天因为负罪感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您一定很开心吧。”   兰希心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一种莫大的恐惧。   那被阴暗偏执的黑暗情绪所淹没的理智忽然捡起一点。   这种时候应该服软的吧。   明知道陆轻有多怕他的阴暗面,有多么恐惧被算计。   他应该说点好听的话,服个软,再哄哄雄虫。   陆轻那么心软,又那么好糊弄,不会怎么样的……   兰希上前一步,“我……”   然而他还未说完,就看到陆轻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兰希的目光彻底失去了温度,他弯起唇角,说:“开心啊,怎么不开心。”   兰希一步一步逼近他,而陆轻一步步后退,直到被抵在墙上,彻底退无可退。   “看您因我而担心受怕,我快活极了。”   他像一头困兽找不到出口,竖起浑身的尖刺,出口就是伤人的话。   “只可惜我刚才太生气了,不然您应该还可以供我开心很久的吧。”   陆轻脸色刷白,语不成调,“如果你想报复我,已经做到了,现在满意了?”   “我不满意,陆轻,你给我记住了。”兰希捏起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只要我不说结束,你永远也别想离开。”   兰希的动作却狠辣无比,仿佛要杀了陆轻一般,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直到将他的唇瓣都咬出了血。   “绝不。”   陆轻捂着唇不可置信,隐隐藏着恐惧:“你是不是疯了?!”   “疯?”兰希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攥住陆轻的衣领用力一扯,直到纽扣骨碌碌的滚在地上,露出大片大片的胸膛。   “我早就疯了。”   兰希惨然一笑:“在你十年前丢下我的那刻起就疯了。”   “……”   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情/事。   他们彼此都积攒了太多的愤怒与悲戚。   他们像两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紧紧缠在一起,妄图在彼此身上中获取一点点的温暖和慰藉。   陆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怪诞的大梦,大约是醉得厉害,又或许是疯了。   就应该直接打晕亚雌跑路的,不应该跟亚雌做这些事。   可陆轻心中好似憋着一团火,将他的理智都燃烧殆尽了。   他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想让兰希闭嘴。   兰希最开始还在说那些刺耳的狠话,后来被弄的语不成调,不得已消停。   一直到天微微亮,亚雌才沉沉睡去。   陆轻顶着一后背的抓痕,面无表情的掀开被子,将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穿上。   他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不过即使有声音,兰希应该也听不见,他太累了。   那场犹如发泄般的性/事让他几乎陷入昏迷,陷在枕头里的半张脸苍白脆弱,发丝一缕一缕的,带着汗湿的痕迹。   陆轻伸手拨开他脸侧的银发,看到亚雌眼尾通红,不由得想起他昨夜啜泣着抓他的模样。   从前陆轻在这种事上很温柔。   亚雌体质弱,皮肤又白,力道一大就容易留下痕迹。   陆轻一直很体贴,会想尽办法让他尽兴,也会在之后抱他进入浴室清洗。   他们会在温热的水流中接吻,说让彼此都面红耳赤的情话,最后带着一身清爽回到床上,相拥着进入梦乡。   可现在不是过去。   陆轻看着亚雌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终于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一点。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和兰希也回不到从前了。   陆轻拉起窗帘的一角,庄园外停满了飞行器,却没有军雌的身影,不知是在休息还是躲在暗处。   不过陆轻也顾不了这么多,如果要走,就只有眼下这一个机会。   昨天他送楚澜是突发的情况,兰希就算以为他跑了,时间紧急,应该也来不及做太过严密的部署。   而后来他们胡闹一整夜,兰希也不大可能有加强部署的时间。   陆轻猜测这里即使有防守,应该也不会太严密森*晚*整*理,只要小心点,出了庄园就可以使用飞行器。   等到回首都星,再想跑无异于登天,毕竟这次可没有尼古斯家族帮他善后。   陆轻回头看了兰希一眼,然后果断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如陆轻所料,庄园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军雌。   而天光要亮不亮的时候,军雌们换防,防守最为薄弱。   陆轻当初在军部训练时,躲避追踪能力分外出色,他将终端留在了兰希身上,然后借着建筑物的掩护成功抵达了庄园最外围。   然而——   “陆轻阁下。”   灰发灰眼的年轻雌虫展着巨大的骨翼,正凌空注视着他。   陆轻脚步一顿,是……   菲罗尔。   和艾尔尼斯一样,菲罗尔也是一只S级的雌虫。   但凡对面是只雄虫,或者手里有武器,陆轻都不会像此刻那么绝望。   然而不等陆轻说点什么,菲罗尔却忽然收起双翼,降落在他的面前。   “阁下,这处庄园虽然只是临时住处,但昨天也已经开启了覆盖整个庄园的探测防护屏障,您贸然出去会受伤的。”   菲罗尔取下佩戴在左臂袖扣上的通行芯片:“拿着这个沿东南方向走,那边的守卫已经被调离,不会有虫拦您。”   陆轻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菲罗尔要帮他逃跑?为什么?   他不是兰希的虫吗?   菲罗尔同他的兄长一样,鲜少有什么表情,但此刻却不知为何罕见的笑了一下:“如果之后有机会,我会说与您听的。”   “时间紧急,请您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陆轻犹豫了三秒,最后还是咬咬牙接过了通行证。   倒也不是相信他,只是觉得菲罗尔如果不想放自己走直接喊一嗓子就行了,没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设下陷阱。   陆轻踩着墙壁翻上围墙,回过头来道:“多谢。” 第38章   如菲罗尔所说,陆轻这一路果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非常顺利的逃出了庄园。   但这还不够,兰希随时都有追过来的风险,要想离开就只能通过星港。   而边缘星系的星球都有基建设施落后的通病,哪怕陆轻现在所处的星球已经算是边缘星数一数二的大星球,也只有两个星际港口,一南一北,处于星球的两端。   陆轻的最终目的地是星球北部的港口。   陆轻知道自己身上有定位,于是把飞行器设置为自动驾驶,将和空间纽和终端一并扔了进去,然后半路跳车,取出备用飞行器和终端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这一年间,陆轻虽然心有犹豫,但其实也做了不少准备。   启动备用终端,楚澜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的跳了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提前发现了什么,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停过。   陆轻的手指划过光屏,最后一条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   【陆轻,如果你暂时脱离了兰希的势力范围,记得到第五军基地来找我。】   【两大星港都有兰希的虫,通过星港进行跃迁太过危险,基地里有小型跃迁点,只有机甲能通行,我送你到其他星球的港口。】   陆轻被兰希摧残到七零八落的一颗心悄然划过一丝暖流,要不怎么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是什么神仙老乡。   陆轻感动坏了,拉下操作杆,飞行器便悄然偏离了正轨。   ——   楚澜昨晚睡得并不好,又或者说,他压根没怎么睡。   陆轻离开后,他是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大概是鬼迷心窍了,不然怎么能让亚雌把陆轻带走。   虽然陆轻这次送他回边缘星是一时兴起,并没有要离开亚雌的意思,但按照兰希敏感又多疑的性格,极大概率宁可信其有。   脾气上头的时候能说出多难听的话,楚澜深有体会。   特别自家老乡防心又重,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楚澜不敢深想,保不齐就要出现那种最坏的结果。   想到这里,楚澜彻底没心思睡了,觉得自己还是得稍微准备一下。   万一陆轻要跑路,好歹让他晚点被抓回来。   楚澜知道他有备用终端,安排好跃迁点之后就握着终端等他回信,结果陆轻一直没回复,倒把自己等睡着了,最后是被一阵巨大的声响惊醒的。   精神力触角铺展开来,就发现整个庄园都被包围了。   楚澜下意识看了眼终端,发现属于陆轻的消息框里静静躺着一条新的消息。   等看清内容时,楚澜瞳孔微缩,顿时也顾不得自己什么时候从沙发转移到了床上,踩着拖鞋冲下楼。   别墅外,一架架飞行器停驻在半空中,银白色的机身上刻着鲜红如血的蔷薇纹章。   伴随飞行器而来的还有大批军雌,他们队列整肃,静静等待着最终的命令。   ……这是艾德里家族的私军。   “议长大人,再往前一步,就是威尔士家族的范围。”即使只有一只虫,但威尔士面上却不显慌张,属于SSS级别军雌的驱逐信息素无声释放开来,冷声道,“请自重。”   兰希面白如纸,状态非常差,但他面对威尔士时气势却并不落下风,阴沉着一张脸问道:“他在哪?”   威尔士望着亚雌,淡声道:“不知。”   “是吗?”兰希讥笑一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陆轻的行踪竟然会彻底消失,这分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除非背后有人帮他。   而这个人,除了楚澜不做他想。   “那或许我应该直接问楚澜阁下?”   威尔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如果雄主不愿意,我不会让你见到他。”   兰希勾了勾唇,眼中却没有温度:“所以,威尔士家族是要与我为敌吗?”   威尔士没说话,更没有让兰希通行的打算,答案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兰希抬了抬手,他身后的军雌摆出了作战时的形态,而威尔士上将的骨翼也从背后长了出来。   一场战斗似乎无可避免。   而就在这时——   “议长大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一凝,楚澜不知何时打开别墅的大门走了出来。   威尔士瞳孔微缩,下意识将雄虫挡在身后,“澜,这里危险。”   “没事。”楚澜摇摇头,拨开威尔士的手臂,直面盛怒中的兰希。   “议长大人,我和陆轻虽然私交甚笃,但他现在确实不在我这里。”   兰希当然不信,这么短的时间里陆轻不可能离开这颗星球,星港已经封锁,他肯定躲在某个地方。   楚澜耸了耸肩,侧身道:“您若不信,尽请搜查便是。”   威尔士闻言很快猜到了楚澜的意图,依言让出了位置。   艾尔尼斯见状狠狠皱眉:“议长……”   没有搜查令,擅自搜查民宅是大忌,更别提搜的还是威尔士家族的领地。   若真的这么做了,议会弹劾是轻,被其他世家认为是目中无人联手对付问题就大了。   兰希的面色阴晴变化不定,他不是不清楚这个道理,更何况,他来这里,也并不是为了搜查他们的宅院,只是为了验证某个猜想。   当兰希醒来发现陆轻不见的时候,就立刻派虫去追踪飞行器和终端的信号发出地,并且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星港。   陆轻的终端最后在南部的港口被发现,而该地的驻军却并没有发现陆轻的踪迹。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陆轻在南部港口,但使用了某种伪装身份的工具,所以没有被系统识别出来。   第二个可能就是他并没有在星港,而是藏在某些人家里。   刚才楚澜松口,分明是想借着搜查拖延时间。   所以陆轻不会在他家里,一定还在星港中。   再结合陆轻扔掉终端和飞行器的举动,他大概早知道自己被定位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混淆视听。   兰希抬手制止了军雌们的动作,神色阴冷沉郁:“这笔账我记下了。”   “走。”   兰希利落转身,身形却不由自主晃了晃,被艾尔尼斯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军雌面上难掩担忧之色:“议长……”   昨夜闹的太狠,兰希忽略身上密密麻麻的钝痛,咬牙道:“去北部港口。”   …   一大群虫乌泱泱的来,又乌泱泱的走了,黎明的气温低寒,威尔士见他一身单衣,解开外套披在楚澜身上,虚虚揽住他的腰:“陆轻阁下现在……”   “我也不知道。”楚澜有点冷,也就任他抱着,将终端页面调给雌虫看。   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   【澜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能逃出去,安顿下来我会给你报平安的,如果逃不出去,记得给我收尸QAQ】   楚澜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这家伙大抵是怕连累他,根本就不敢来。   ——   陆轻对这一切全无所知,他正在排队。   每一架进入星港的飞艇都要在港口的主脑上登记序列号,等识别通过后才能获取通行证,然后接入目的地的端口坐标进行跃迁。   陆轻现在的飞行器是转了好几道手,从楚澜朋友那里买来的,非常清白,不会有无法通过的风险。   果不其然,光屏显示出识别通过的通行页面,就是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次核验比平时久了一些。   【嘀,已成功登入——】   【您的通行证号码为FX6080,请前往3号通道等待,并及时设置目的地坐标——】   陆轻并不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地,但星港联结着四通八达的跃迁点,不管跃迁到哪颗星球躲着都好,只要不在兰希身边就行,于是随便设置了一个坐标。   【设置完成,接驳通道预计十分钟后开启,请及时前往相应通道,预祝您旅途愉快。】   还有十分钟……   陆轻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登入成功而松快几分,略显焦灼的看了一眼时间,此时距离他离开庄园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现在是早上七点,兰希平时会在这个时间起床。   陆轻现在只能祈祷兰希睡过头了。   陆轻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等到十分钟后,没有意外,接驳通道按时打开了。   陆轻甚至能看到另一端的跃迁点,一切都很顺利,但不知为何陆轻心里的不安却止不住的放大。   陆轻勉强压下那些情绪,操纵飞行器朝跃迁点驶去。   【已成功接入端口,跃迁通道开启中——】   陆轻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握着操纵杆的手心都微微汗湿了。   他看到跃迁点瞬间张开巨大的漩涡,不断往外扩展的同时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然而下一刻,光芒忽然消失了。   陆轻一愣,然后就听到机械音的播报。   【各位亲爱的旅客,因检测到强烈的星云风暴,跃迁点无法正常打开,我们将进行临时关闭进行检修。】   【该过程大约持续1-3小时,请大家前往候机厅等待,为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跃迁通道被关闭了。   陆轻愣了足足一分钟才意识到,兰希……大概是追上来了。   陆轻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逃跑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也并不是那么看得开的。   跃迁点关闭后,飞行器无法长久停留在接驳通道内,更何况后面还有许多飞艇等着,陆轻只好退了出去。   远远的,陆轻就看到每一个通道口都有军雌在驻守。   而他所处的通道口前,不止有军雌,还有兰希,也不知亚雌是怎么精准找到他的。   陆轻想装死,反正他不能强迫飞艇上的每一人都下来配合检查。   然后陆轻就听到亚雌的声音通过飞行器的广播传了出来。   “陆轻,和我回去。”   兰希精准无误的看向陆轻所在的方向,声音却是疲惫而沙哑的:“和我回去。”   “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39章   兰希说只要跟他回去,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话陆轻是不信的,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撕破了脸皮,怎么看都只有鱼死网破一个结局。   但是不管陆轻信不信,不管他愿意与否,也都改变不了眼下的困境。   兰希既然能通过自己飞行器中的广播同他对话,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的位置已经暴露,兰希现在非常清楚他在哪一架飞行器上。   这个时候继续僵持将变得毫无意义。   陆轻热爱生命,在以死明志和猥琐发育中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跟他回去再苟一会儿,也许事情会有什么变数也说不定。   比如兰希觉得报复够了,又或者觉得没意思不想跟他玩了什么的。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好歹是个盼头。   于是陆轻堪称平静的跳下了飞行器,接受自己的命运。   兰希见到他也并不废话,未免再生事端,干脆利落的将人塞进了自己的星舰。   而原本受星云风暴影响而关闭的跃迁点就在忽然之间被“抢修”完毕,可以重新使用了,跃迁通道开启,大批大批的星舰跃入通道,陆轻就这么被带回了首都星。   兰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一次逃跑吓出心理阴影了,回来就直接牢饭伺候。   只不过一般犯人待的是牢房,他待的是别墅。   兰希遣散了别墅里所有的佣虫,又让护卫里里外外把整座庄园围了个遍,就是一只苍蝇恐怕都飞不出去。   这还不算完,兰希没收了他所有的通讯工具,断了信号和网络,然后将一副秘铁打造的手环和脚环铐在了他的身上。   和之前的疗愈手环不一样,如果说之前的疗愈手环是兰希在控制和克制之间摇摆不定的产物,轻飘飘的,最多只有一点警告意味。   那么现在的手环和脚环展示的就是兰希毫无遮掩的掌控欲,他在警告陆轻,不要妄图逃出他的掌心。   兰希倒是没给手环加链子,似乎不想限制他在别墅里面活动,但陆轻稍微转了转手腕,只觉沉重。   还跑呢,走两步路都困难。   在被兰希抓回来的这三天里,陆轻连房门都没踏出去过,一日三餐都是智能机器虫送上来的。   而兰希不知在忙什么,整天看不见人影,不过他晚上倒是雷打不动的回来。   回来后也一句话不说,脱了衣服就阴着脸脐他。   陆轻对此没有什么排斥心理,兰希想做就做好了,反正吃亏的不是他,就是这个体位可能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攻。   陆轻倒是想摁着人往死里干,但因为手环脚环太重,只好作罢,每天晚上死鱼一样任他夹。   他们不接吻,也不说话,只有性。   这诡异且病态的日子大概这么过了一个星期,兰希吃不消了。   陆轻早上醒来,惊讶的发现兰希没跟之前一样玩失踪,正缩在他怀里睡觉,整个身体烧的滚烫。   “兰希?”   亚雌自然是不会回应他的,迷迷糊糊嘟囔了几句,然后就没了声响。   陆轻听不出他在说什么,看了他好一会儿,也没分辨出亚雌到底是不是装的。   但就算是装的,陆轻也不能置之不理。   毕竟兰希要杀要剐是一回事,他没想过让兰希死。   但兰希把所有能和外界联络的东西都收走了,陆轻没办法叫医生,在外界发现不对之前,至少要给他退烧才行。   陆轻从前自诩金牌小白脸,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医疗知识多少也懂一点。   但房间里什么也没有,陆轻只好拖着沉重的身躯到浴室放了一盆冷水,然后抱着盆回到床边给他降温。   好在亚雌昨夜本就脱的光光,也不用陆轻费劲扒衣服,将毛巾浸了水,擦拭他的四肢和腹股沟。   而当看到那些痕迹时,陆轻垂下的眼睫毛都忍不住一颤。   这些天陆轻面上虽然不显,但谁被小黑屋能开心得起来的,他心里不得劲,做那些事的时候自然也没有什么分寸。   兰希整个人像是被凌虐过一般,被蹂/躏得乱七八糟。   陆轻不是看不见兰希越来越差的状态,不是看不见他身上层层叠叠的青紫痕迹,但他和兰希一样,心中都憋着一团名为愤怒的火,谁也不肯低头。   陆轻狼狈的别过眼,装作看不见腰侧和腿根的淤青,擦了两遍把人裹好,又将毛巾搭在他的额头,这个时候陆轻发现兰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碧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陆轻抿抿唇,正要默默退开,却看到兰希眼里落下泪来。   “抱抱。”   这是兰希这三天来说的第一句话,不过陆轻觉得他大抵是还没有清醒,因为除了那种时候,陆轻从来没见过他哭。   “你发烧了。”陆轻说,“叫医生过来。”   兰希也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单纯不想理会,他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执拗的说:“陆轻,你抱抱我,我……”   “疼……”   他们现在还是你死我活的状态,陆轻真的很不想理会他,但看他那么可怜的模样,到底还是硬不下心肠,依言抱了抱他。   兰希似乎很想抬手回抱他,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努力睁了睁眼,还是无济于事。   于是陆轻退开时,就发现他又睡着了。   陆轻就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到床边坐下,静静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也不知道兰希跟他们到底吩咐了什么,总之,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陆轻摸了摸亚雌滚烫的额头,叹了口气,只好扛起椅子往窗户上砸,希望以此引起外界的注意。   艾德里家族的用具无一不是最上乘的,用来制作窗户的玻璃那也不是一般的硬,更别提是兰希不久前才刚加固过。   陆轻砸的手都酸了也没砸出裂痕来,不过他的工夫也不算白费,多少是弄出一点声响,被守卫的军雌捕捉到了。   护卫不敢贸然闯入别墅,立刻上报。   艾尔尼斯正在押送自家弟弟去牢狱的路上,赶回来需要一点时间,于是立刻通知了克里特和医疗官。   克里特来的时候就看到亚雌缩在被子里烧得人事不知,某个罪魁祸首就提着一把椅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你对兰希做什么了?!”   克里特抓起陆轻的衣领就想给他一拳,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提得有点吃力。   一低头,就看到陆轻掩在衣袖下的手铐,再往下,脚上也拷得整整齐齐。   克里特:“…………”   这一刻,克里特想把兰希也提溜起来揍一顿。   从第七星系回来后,兰希就不让任何人进入艾德里家。   见亚雌状态越来越差,克里特料想到他大概又在陆轻那里吃瘪,但没想到软禁也就算了,竟然搁着伺候犯人呢。   克里特颓然的松开手:“你们两个,真是……疯了。”   陆轻理了理衣服,面无表情的挪到了沙发边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把这对臭情侣一起刀了了事。   但克里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黑着脸叫来医疗官。   医疗官匆匆赶来,眉心也忍不住狠狠一跳,这什么情况?   这俩人前几天不还如胶似漆的吗,今天怎么就整上墙纸爱了?!   医疗官满腹疑虑,但也知道此刻不是问这些的时候,迅速打开医疗箱,着手为亚雌检查。   这不检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不过就是出差了几天,怎么兰希的身体一下子亏损的这么厉害。   看这架势,至少三天没睡了,精神高度处在紧绷的状态,身体却极度疲惫,这不生病才怪。   医疗官自诩风度,此刻却有点想骂人,迅速给他开药输液。   半个小时后,医疗官有些疲累的捏了捏眉心道:“还好发现的早,暂时没什么大碍。”   “输两天液就好。”医疗官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说,你们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就算依赖症现在趋于稳定,也不能这样胡来啊。”   陆轻没说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克里特摆摆手,示意医疗官先走。   “有事叫我,第一医院那边我已经辞职了,最近都会在本家。”   医疗官看看他,又看看兰希,心里一百八十个不放心,但又不好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了。   陆轻以为他支开别人是想揍自己一顿,但克里特只是说:“我会劝兰希给你解开的。”   陆轻惊讶的抬眼看他,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我知道这件事他做的不对,你也不喜欢这样。”   陆轻震惊了,兰希身边竟然还有克里特这种正常虫,以前怎么没发现。   克里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告诉我,我都可以帮你完成。”   “我就一点,你好好的留在他身边。”克里特略显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对他好一点,行吗?”   陆轻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开始怀疑虫星是不是明天就要毁灭了,不然克里特怎么会跟他求和。   克里特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心这么累:“谁让兰希喜欢你。”   但凡兰希不为他要死要活的,克里特都不会这么无奈。   除了想办法帮他留下雄虫,克里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真的搞不懂你们,你们既然相互喜欢,为什么要这样相互折磨?”   陆轻神色一凝,半晌,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然而一个音节都还未发出,就听床上传来一道熟悉的音线。   “克里特。”   “你先出去吧。”   兰希不知何时醒了。   克里特也不知道他听到多少,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垮着脸出去了。   兰希支起身体,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一个简单的动作做的分外吃力。   陆轻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慢吞吞的走过去,给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正要撤开时,兰希却已经趁机攥住了他的衣角。   亚雌声音沙哑:“陆轻……”   “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第40章   “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亚雌惯是会装可怜的,特别现在生了病,脸色苍白,眼圈却是红的,一副脆弱至极的模样,更惹人怜惜。   然而陆轻有一副铁石心肠,看了他一会儿,语气堪称平静:“我没有和你吵架。”   他就是个阶下囚,他哪配。   “可你都不理我。”兰希扯了扯唇角,笑意却十分牵强,“陆轻,你好久没有和我说过话了。”   陆轻觉得他在倒打一耙,心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也一样。   当然这话陆轻不敢当面说出来,只好闭上了嘴继续装哑巴。   兰希捏了捏眉骨,他其实不是会轻易服软的性格,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天的冷战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还是因为病中陆轻流露出的几分温柔和在意,兰希不想再和雄虫僵持下去了。   他有意求和,但雄虫好像没这个想法,活像个锯嘴葫芦,一言不发的缩在边上。   兰希看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一些阴暗暴虐的情绪,勉力压了压,伸手攥住雄虫的指尖:“这些天,我一直很生气,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想着走?”   兰希是真的费解,他知道陆轻怂,也知道他会害怕自己的报复。   但闹僵前自己明明说过不在意十年前的事,这种情况下,陆轻但凡对他有半分情意,不应该留下来弥补他和陆璟吗?   结果自己一个被背弃的虫都还没说什么,陆轻反而着急忙慌的要跑路。   除了陆轻不在乎他,兰希想不到第二种合理的解释。   “你对我一点真心和感情都没有吗?”   虽然已经很压着脾气了,但想到这一点,兰希还是没忍住露出几分阴郁不虞。   陆轻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有。”   兰希神色稍缓,又问:“那为什么要走,我们彼此喜欢,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陆轻:“……”   事实上,他不是没想过装傻充愣一辈子,但在兰希撕碎协议书的时候,他这点侥幸就破灭了。   陆轻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玩不过兰希。   兰希为了报复他,可以陪他一起演戏,可以妥协签下协议,也可以不顾他的性命引火烧身,得不到就毁掉……而自己就是一个大傻叉,没有这个手段和心计。   待在兰希身边,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现他自认为的爱是多么大的谎言。   更何况……   陆轻垂下眼,手腕上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他,兰希再喜欢他又怎么样,还不是将他当囚犯一样对待。   在兰希眼里,也许他就是一只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的小宠物。   陆轻慢吞吞的起身倒了一杯水,递进他手里:“高烧会脱水。”   兰希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你先回答我。”   陆轻说:“这些没有意义。”   他只是emo了,又不是活够了。   跟兰希说当初怎么钓他的,这不是找死吗。   陆轻有苦难言,但兰希闻言好像又破防了。   “怎么就没有意义?!无论是十年前,还是最近这一年,我们明明都过得那么开心。我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像以前那么过,不行吗?”   兰希死死盯着他,碧绿色的眼眸泛着寒意:“还是说过去的亲密和情爱,全都是我一个人自娱自乐,你全都是演给我看的吗?”   这陆轻当然不能认,兰希不得弄死他。   陆轻摇头:“不是。”   兰希深吸一口气,耐着脾气说:“那不离婚行不行。”   陆轻明知不可能,但还是问:“我说不行你会答应吗?”   “……”   你说他怕死吧,他装失忆装哑巴。   你说他想活吧,他搁这气人。   “不会。”兰希扯了扯唇角,似乎想笑,但最后还是失败了,“陆轻,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兰……”   兰希面无表情的说,“在我控制不住情绪之前,出去。”   陆轻:“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换一种相处方式。”   兰希闻言一顿:“什么方式?”   陆轻沉思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好朋友?”   兰希闻言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两下,气笑了:“我想和你上床,你要和我做好朋友?”   “虫神创造你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你加脑子了?”   陆轻:“………”   不行就不行,你特么怎么还骂人呢?   陆轻皱了皱眉:“不是,我……”   水杯直接砸到陆轻脚边,溅了他一脚的水,亚雌阴着脸,声音都在发抖:“滚出去。”   陆轻见状麻利的滚了。   门刚一关上,陆轻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陆轻叹了口气,默默看着倚在墙边的克里特:“你要进去吗?记得叫佣虫打扫。”   克里特的脸色颇有几分一言难尽:“你又怎么他了?”   虫神在上,他和兰希认识也二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见他砸东西。   这家伙恪守贵族礼节,不管再生气,面上都是笑意盈盈的,结果就这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直接被陆轻气成躁郁症了。   陆轻试图和他讲道理:“我统共也没说几句话。”   “……哪几句我听听。”   陆轻重复了一遍,克里特听完对雄虫这张嘴的威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抽搐着嘴角让虫上来打扫,又把雄虫提溜到了客厅,向他展示了自己沙包一样大的拳头:“陆轻,找死不是这样找的,你到底还想不想活了。”   果然之前在卧室里雌虫是被鬼上身了,现在这副模样才是他的本性。   那些年被克里特支配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陆轻默默咽了口唾沫:“不是……你别激动,先把拳头放下,有话好好说。”   陆轻很识相,兰希可能会玩够了再弄死他,但克里特现在就能送他见虫神。   “是谁在不好好说话。”克里特盯着他,凶神恶煞的,大有下一秒就给他一拳的架势。   “明知道兰希多在乎那一纸婚约,你存心刺激他是不是,就仗着他舍不得动你是不是?”   这叫什么话。   陆轻晃了晃手上的铁环:“这叫舍不得动我?”   克里特语噎一瞬:“我说了,手环我会让他解开的。”   “再说了,这怪谁?你要是不整天跑,他能栓着你?他这么没有安全感不还是你作出来的。”   陆轻简直是越听越来气,愤怒短暂的压过了恐惧:“他没安全感我还没安全感呢,谁在意我的死活?”   是,他抛夫弃子,他是对不起兰希,那兰希呢?   骗他签下合约,让异族追杀他,囚禁玩弄他……这些让人无法接受的事,不都是他主动做的吗?   “他都要杀我森*晚*整*理了,我还不能走了?”   “不是,你这虫什么毛病。”克里特原本还惊讶于陆轻的忽然爆发,闻言都无语了,目光像是在看智障,“脑子里装的是屎吗?他想杀你用得着等到现在?”   “星舰出事那会儿任你自生自灭不就行了,费那劲救你干什么,躺板板这几年你知道花了多少钱吗?!”   “再说了,你以为我十年前为什么放过你,真当我炮管歪了打不中?还不是那没出息的家伙不让。”   “他爱你爱的要死,你个傻叉!!”   陆轻:“…………”   你他妈的怎么还骂人呢?   然后陆轻就足足被骂了半个小时,说是狗血淋头都不为过。   至于为什么是半个小时,倒不是因为克里特的战斗力只有这么一点,而是他还有军务在身,所以被副官拉走了。   陆轻也不知是不是被喷自闭了,好一会儿没动弹,过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的往楼上挪。   手环和脚环太重,爬个楼梯跟负重登天梯一样,好悬没把陆轻累死,走了一半,只好坐在楼梯上休息。   陆轻坐了一会儿,正想继续爬,却敏锐的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一回头就看到兰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背的针孔里渗出血迹,顺着手指蜿蜒而下。   陆轻眨了眨眼睛,费力的抬手攥住他的指尖:“兰希,流血了。”   兰希敷衍的抹了一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待在这干什么?”   身上什么也没有,陆轻只好徒手摁住他的伤口往楼上走:“不是你让我出去吗?”   兰希神色阴郁:“我让你出去,没让你走。”   “克里特把我拎下去的。”陆轻看着他,抬了抬手,“这么重,我能走到哪里去。”   兰希神色依旧不好看:“谁让你不听话。”   陆轻不想和他在这件事上争论,进了房间。   医疗官刚刚还来过,不用陆轻拖着沉重的身躯费力去搬,陆轻松开手,示意他自己处理一下。   兰希没动,阴恻恻的看着他:“都铁了心要离了,还管我死活干什么。”   陆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果然妥协温柔什么的就只是昙花一现,达不到目的就懒得装了,看着还怪渗人的。   陆轻有点怂,但想到克里特说的话,又鼓起勇气摸了摸他的脸颊:“兰希,你听话一点,我……”   “我待会有话和你说。”   兰希别过脸不让他碰,却将手递过去,“我不会。”   陆轻:“手环太重。”   兰希在手环上摁了两下,右手手腕上的重量忽然就消失了。   “还有一只手。”   兰希说:“一只手够了。”   陆轻:“……”   这不是挺会的吗?   一只手清洗止血有点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行。   正常拔完针不用棉球很快也能止血,但兰希也不知道是怎么拔的,又或者说是直接扯开的,伤口就深了一些。   陆轻单手贴上止血棉球,又用医用胶布粘住,正想抹把汗,兰希却抢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腕。   陆轻:“?”   兰希摁了两下,陆轻的手臂差点坠到地上。   陆轻:“……要不要这么防着我。”   兰希避而不答,看着被处理好的伤口,有点出神的模样:“陆轻,你总是这样,好的时候那么好,坏的时候又那么气人。”   “明明在我身边,却又让人感觉抓不住。”   兰希语气意味不明,“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呢?”   陆轻诚实的说:“我没这么想过。”   “我觉得我够好笑的。”兰希将纱布抚平,勾唇笑了笑,“我为什么非要得到你的爱呢?”   “为什么要在乎那一纸婚姻,为什么要考虑你的态度?”   陆轻一怔。   兰希捏起他的下巴,碧绿色的眼眸幽幽的,仿佛黑暗中盯着猎物的蛇。   “决定权一直在我手上不是吗?”   “两百年后我们一起被推进焚化炉,骨灰都掺在一起,只要结局在一起,谁又会在乎过程如何?”   “至于我用什么手段,你是什么态度,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您说对吗?”   兰希愉悦的弯了弯眼睛,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对了,您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陆轻:“………”   不是,兰希这回好像真的变态了。 第41章   那天过后,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结束了冷战。   兰希会和他说话,会对他笑,会嘘寒问暖,体贴关怀……就像过去什么都没发生时的那样。   然而岁月静好的同时,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差了。   就比如此刻。   “兰希,你给我下来。”   “怎么了?”   他们刚结束一场旖旎淋漓的情事。   兰希擦去唇角的水痕,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语调沙哑,神色却是意味深长的。   “您累了?”   陆轻感觉到自己额头青筋直跳:“是你不能再继续了。”   兰希似有不解,歪头看他:“为什么。”   陆轻视线下移,咬牙道:“你说呢?”   “啊,满了。”兰希慢半拍的眨了下眼睛,然后神色如常的爬下来,抓过床单披在身上,“抱歉,我去处理一下。”   陆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远。   是这样,兰希避免自己像之前那样被伤到,每当做这种事的时候就会给手环增压,于是陆轻是动弹不得,只能任凭自己跟一头五花大绑的小乳猪那样,老老实实等着被宰,哦不,被夹。   兰希是随时随地可以拔x走人,陆轻一点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过了十分钟,兰希穿着浴袍回来了,“那我们继续吧。”   浴室温暖的水汽让亚雌眼尾泛红,不过他的目光却并无什么温度,语气更像在例行公事。   陆轻坚决摇头,只恨自己动弹不得,不能直接上手:“你有完没完?”   事实证明,兰希只不过是告知一声,陆轻的意见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没完。”兰希勾了勾唇,笑意却没有温度,“夫妻之间,保持x生活和谐很有必要,您觉得呢。”   陆轻唇角抽搐:“你觉得这和谐吗?”   每天把他架得像是白马会所里等着挨女票的小鸭子。   兰希撩了一把头发,不甚在意的道:“和不和谐有什么意义,您又不在乎。”   “结果是一样的不就好了吗?”   陆轻:“…………”   你他妈的。   亚雌的精力和体力在虫族中一直处于较弱的那方,过了一会儿,兰希就感觉到了些许疲惫,他最近没休息好,精神也不行。   兰希脐了一会儿就停住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可持续发展,于是亲了亲陆轻的唇,“那您休息吧。”   陆轻:“不是,我还……”   兰希又捡起地上的衣服,干脆利落的走人了:“晚安,好梦。”   卧室门悄然合上。   陆轻:“…………”   有没有人管,这到底有没有人管??   “嘀——”   一声轻响,手环压力骤减,兰希把限制给他解开了。   陆轻气得在床上一通沽蛹。   半个月了,夜夜拔x无情,压根不管他死活。   陆轻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洗澡,洗完还是很气。   他知道兰希的意思。   亚雌是在告诉他,你不是总觉得我恶劣不好相与,铁了心要玩弄你吗?那我就坐实了给你看。   在兰希选择放弃克制的那刻起,他就将自身恶劣的那部分完完整整的展现在了陆轻的面前。   陆轻毫无选择,只有被动接受的份。   再这样下去不是兰希疯就是他疯。   越狱,明天就越狱。   陆轻翻了个面,十分气愤的睡着了。   这注定是个不宁静的夜。   陆轻睡着睡着,忽然听到一阵闷响,断断续续的,像是什么东西敲击窗户发出的声音。   陆轻本就迷迷糊糊想着兰希的事,没睡很熟,闻声更是烦躁,拉过被子盖过头,翻了个身继续睡。   结果那声音越来越来劲,陆轻彻底被吵醒了。   “不是,有完没——卧槽?!”   陆轻的音调猛然转了个大弯,只见窗户外赫然扒着一团黑色的模糊影子。   今夜没有月亮,天色太暗,房间里又没开灯,陆轻压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见两片柳叶型的翅膀闪啊闪的,吓得瞌睡虫都跑了。   “什么东西?!”   哪里来的扑棱蛾子?   也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他,扑棱蛾子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摘下兜帽。   借着微弱的光,陆轻勉强分辨出一张人脸,陆轻瞳孔地震:“小璟??!”   陆轻人都看傻了,也顾不得本该在学院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赶紧挪到窗边给他开窗。   兰希为了困住他,直接把窗户从外面锁上了,里面倒是没锁,只有一层窗户保险。   困住陆璟的就是里面的窗户保险,外面的禁制已经被陆璟破坏了,似乎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所以没有强行破开里面的保险。   陆轻拉下保险,陆璟就扑闪着小翅膀跳了进来,小炮弹一样冲进陆轻怀里。   “崽崽,你怎么回……”   陆轻话还没说完,见状下意识后退半步想兜住他。   然而他忘了自己的脚环很重,电光火石之间没抬起来,而上半身又因为惯性往后倒,然后就被创飞摔进了柔软的地毯里。   陆轻:“……”   陆璟:“……”   “雄、雄父QAQ!!”   陆轻的老腰差点断了,一言难尽的道:“崽,你先起来。”   陆璟手忙脚乱的把老父亲扶起来,那异于平常的重量让他立刻发现了不对劲:“雄父,这……”   陆轻默默拉长了衣袖,把手环遮住。   “没什么。”   就像父母大多不想在孩子面前吵架一样,陆轻也不想让虫崽看到这些东西。   陆轻扶着老腰在床边坐下:“崽崽,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兰希都没和他说。   总不能吵架了就连崽子的消息都不告诉他吧。   陆璟闻言抿了抿唇,背后翅翼不知为何黯淡了几分:“您好久没来看我,雌父说您生病了……我担心。”   被“得病”的陆轻闻言神色微妙,轻咳一声:“不是和你说过吗,路途遥远危险,不要自己偷溜回来……”   陆璟觉得自己在雄父那里的形象好像不大对:“上次是特殊情况。”   “这次我是请假回来的,雌父不知道。”   “他不知道?”陆轻脸色精彩极了,没道理啊,兰希可是在庄园内外布下了天落地网。   陆璟点头:“艾尔尼斯叔叔帮我批的假,克里特叔叔也发现了,但他没告诉雌父,悄悄把我放进来了。”   雄虫第一次没来学院接他的时候陆璟发现了不对,他向学院请假,结果被驳回。   偷偷溜出学院,又被艾尔尼斯抓住,没收了机甲不说,还多派了几倍的人看着。   陆璟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只能天天磨艾尔尼斯。   昨天才磨得雌虫态度松动,放他回来。   陆璟顿了顿,又说:“艾尔尼斯叔叔说你们吵架了,让我回来看看。”   “……”   陆轻心说艾尔尼斯这长得浓眉大眼的,结果是个嘴上没门的,怎么连这都跟孩子说,这还不如生病了不能见人呢。   “没有的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只到陆轻腰那么高的小虫崽安静注视着他,那双和亚雌一样碧绿的眼眸里盛满了莫名的情绪,不知为何让陆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崽……”   陆璟一言不发的拉过雄虫藏在背后的手。   虫崽的手跟他的父亲比起来小很多,对陆轻来说半个巴掌宽的手环对于陆璟来说足足有手臂那么粗。   陆轻下意识挣了挣,有些尴尬:“没有,我们闹着玩呢。”   “雄父,你别骗我。”陆璟说,“我也没有那么好骗的。”   “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雌父找的借口那么差,如果真的生病了或者只是单纯的吵架,怎么会连通讯都连接不上。   但是雌父向来心细如发,这只能侧面证明他已经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能让雌父方寸大乱,那肯定是和雄父之间产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变故。   当发现庄园处于戒备状态时,陆璟就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发沉,但在见到陆轻前,他仍然抱有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   他那么温柔开朗的雄虫父亲,竟真就被戴上了沉重镣铐,死气沉沉的囚禁在这里。   陆璟心里充满着愤怒和悲伤,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又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落在陆轻的手背上。   一滴又一滴。   “怎么还哭上了。”陆轻大惊失色,下意识的给他擦眼泪,却因为手环太重,简简单单的动作做起来却有些发抖,“真的没事。”   “抱歉,眼泪……不听使唤。”陆璟好像也没反应过来,有些愣的擦了擦眼角,他一点都不想哭的,但是看到雄父这个样子,眼泪就不自觉的掉了。   “雌父怎么可以这样。”   像他的心情一样,陆璟背后的虫翼都变得黯淡无光了,虫崽眼里蓄了一包泪,不过他这次没让眼泪掉下来,抢先抹掉了。   “我给您解开。”   陆璟托住他的手腕,然后手指插入缝隙,竟是想将手环直接掰断。   陆轻语气复杂:“你都不问问发生了什么吗?兰希为什么那么生气?”   “不管发生了什么。”   陆璟皱眉看着手环,那东西不知是用什么做成,他竟然一时没掰开。   于是漂亮的虫翼伸到前方,又落在手环上,只见边缘处闪着锋利寒光,不难想象里面隐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虫翼削铁如泥,竟硬生生将手环从中切断,陆璟抬起眼睛看他,很认真的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可以这样。”   陆璟将手环扔在地上,又托起他另一只手:“雌父做错了。”   “……”陆轻闻言足足愣了三秒,就连手环断裂都不能引起他半分情绪波动了。   他怔怔的看着陆璟,虫崽在他面前总是天真可爱的模样,以至于陆轻都忘了他其实是一只非常优秀的雌虫崽,有优秀的体魄和与年龄不符的通透和聪慧。   陆轻不知为何,眼眶竟有些热意,他狼狈的别开视线:“那如果,我是想要离开你们……”   “雄父。”陆璟看着他,“虽然我才十岁,但是我很聪明的,你们不要总觉得我不懂。”   “我知道的。”陆璟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害怕。”   陆轻瞳孔微缩,说是心神俱震也不为过:“你……”   然而未待陆轻说些什么,陆璟却神情一凛,不知察觉到什么,意味不明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小璟?”   然而下一刻,门被打开了,露出兰希那张阴沉冰冷的脸来。   兰希勾了勾唇:“忽然回家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悄悄跑到你雄父房间里。”   “……”   陆璟站起身来,堪称单薄的身躯却将他的雄虫父亲牢牢挡在了身后。   陆璟不闪不避的对上亚雌冰冷的视线。   “雌父。” 第42章   兰希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荒诞的梦。   那被他从小养到大,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虫崽,以一个保护性的姿态将他最爱的雄虫挡在身后,却将自己视为了洪水猛兽。   “哈。”   兰希想笑,不知为何却没了力气,唇角慢慢拉平了:“陆璟,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和我作对吗?”   兰希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滔天怒火,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引爆。   然而陆璟却并不感到害怕,他知道亚雌现在正处于极端失控的状态,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雌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希的目光落在断裂的手环上:“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璟说:“雌父,我们谈谈好吗。”   兰希还没说话,陆轻见状赶紧拉住幼崽,他对兰希的情绪很敏感,见状也顾不得平复自己险些蹦出来的小心脏了,急道:“崽,你先别过去。”   除了自己跑路那回,陆轻没见亚雌露出这么恐怖的表情过,他担心虫崽会被迁怒。   陆璟有没有被迁怒不知道,兰希是被激怒了:“好啊,真是好。”   也不知是不是气到极致,碧绿色的眼眸都凝成了一道竖线:“你们俩父子情深,到最后我才是恶人。”   陆轻:“不是,他、我、我们只是……”   “好了,雄父,您在这等我就好。”在事态升级前,陆璟拍了拍雄虫的手背,小大人似的道,“我和雌父谈谈,马上就回来。”   语罢,那对流光溢彩的虫翼被收回了背部,陆璟利落的跳下床,把即将爆发的亚雌拉走了。   “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等陆轻做出什么反应,虫崽就已经关上了门。   脾气上头的时候会说出多难听的话,陆轻最近深有体会,下意识就想追过去,结果一步没迈开,差点摔个狗吃屎——   兰希把脚环的重力限制升到了最高级。   陆轻:“………”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   兰希和陆璟没有走太远,主要是兰希盛怒之下甩开了幼崽的爪爪。   “策反艾尔尼斯,绕过庄园监视网,还破坏我的手环……”兰希抱臂看着他,碧绿色的眼眸幽幽的,神色难掩阴沉,“你很行啊,陆璟。”   “真是我生的好虫崽。”   陆璟知道亚雌生气了,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雌父,我只是担心你们。”   兰希讥讽道:“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担心,你现在应该立刻马上回帕菲克军校上学。”   陆璟摇摇头:“我会回去的,等您解开对雄父身上的枷锁之后。”   兰希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短促的笑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璟。”   “你猜我为什么要锁住他?”   不待陆璟回答,兰希就上前一步,视线牢牢的锁着他,“因为他要和我离婚。”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不要我们了。”隐藏在怒火之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哀和无力,兰希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我不会解开限制。”   “今天太晚了,明天让艾尔尼斯送你回学院,在下一个长假来临前不许再回来。”兰希眼里没有半分温度,他的心情差极了,态度更是强硬,“好好上你的学,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兰希语罢转身离开,而陆璟却抢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角:“雌父……”   兰希已经失去了交谈的耐心,回眸警告道:“陆璟,我养你到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在这种时候和我作对的。”   陆璟却很坚持:“雌父,可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错了?”兰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而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席卷了他,他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虫崽会这样说。   “我想留下他,留住我们的家,这样也有错?”兰希语气咄咄,“指责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这样做,他早就走了。”   “你以为你回来的时候还能见得到他?”   兰希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到最后甚至是质问的语气。   而陆璟并没有同他争吵,他知道这不是亚雌的本意,于是静静等他发泄完怒气,才轻声说:“可是您这样,只会把雄父越推越远。”   兰希的气息陡然一凝,连瞳孔都微微缩紧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狼狈的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您知道的。”陆璟牵住自家雌父冰凉的手,似乎想要为他驱散深夜的寒意,“您也知道他在怕您,知道这些强硬的手段只会让雄父更想远离。”   “您在一点点切断和雄父之间最后的可能。”   兰希闻言就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勉力维持的气势在这短短几句话间化为了泡沫。   “陆璟,你什么都不懂。”兰希的语气里有一种深深的疲惫,略显无力的靠在墙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陆璟摇了摇头:“雌父,也许如您所说,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我无比确信一件事。”陆璟很认真说,“那就是您爱雄父,雄父也很爱您。”   “您吃了那么多苦,才等到雄父回来我们身边。我知道您并不是真心想这么对他,只是不想再一次失去。”   陆璟仰头看着兰希,碧绿色的眼眸纯粹而澄澈:“可在所爱面前要克制天性中的卑劣欲望,尊重包容彼此的一切。”   “这是您教我的,您忘记了吗?”   幼崽的声音很轻,但不知为何每个字都像是千斤一般,重重的砸在兰希耳边,他神色复杂,沉默着不知说什么。   陆璟蹭了蹭亚雌的掌心,像是幼年还是小豆丁时那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雌虫父亲,连虫翼什么时候伸出来都不知道。   “雄父从前大抵是受了很多的委屈。”陆璟说,“他的勇气很少,却也很珍贵。”   “您不要那么对他,好吗?”   “……”   —   陆璟刚回到房间,就看到他家雄父受制于脚环不能动弹,正伸长了脖子往外瞅的模样,看得出来是急坏了。   “雄父,我回来了。”   见虫崽眼睛明亮,情绪也正常,陆轻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怎么样,还好吗?”   陆轻顿了顿,试探性的道:“……没起冲突吧?”   陆轻知道陆璟可能是去说手环的事了,那手环现在可是兰希的逆鳞,谁提谁死。   克里特上次提了一嘴,被他一通扁不说,还发配到异星清剿星兽,听说昨天才回来。   虽说陆璟是他生的,但难保现在杀疯了的兰希不会迁怒。   如果陆璟是为了帮自己才被迁怒,这让陆轻更不能接受,他其实并不想虫崽被牵扯进大人之间的事情里。   更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们父子之间产生隔阂。   陆璟是兰希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又那么辛苦的养到这么大,如果虫崽和他闹不愉快,兰希肯定会很伤心的。   而陆璟闻言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会起冲突,那是雌父啊。”   陆轻:“。”   就是因为那是兰希他才担心的好不好,刚看亚雌那架势,简直是要把所有人都突突了。   陆璟托起陆轻的手,背后虫翼生出,一点点的切割手环,一边切一边说:“雌父很通情达理的。”   陆轻:“……啊这。”   这就很难评。   陆轻只能说:“那就好,那就好。”   又问:“那兰希……他没事吧?”   陆璟手上的动作一顿,略显忧愁的说:“雌父生气了。”   “我嘴巴笨,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消气。”虫崽眼巴巴的看着陆轻,“等明天雌父来了,您帮我说些好听的话,哄哄行吗?”   不知是不是陆轻的错觉,总觉得陆璟好像是在给他挖坑,但偏偏虫崽又是一派真挚无邪的模样,看上去要多真诚有多真诚,陆轻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好……”   陆璟在雄虫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给自己比了个耶。   心情好效率就高,陆璟很快把另一个手环切开了。   “雄父,抬一下脚。”   陆轻“哦”了一声,努力伸腿,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动不了。”   兰希没解开重力限制QAQ   陆璟扑扇着小翅膀,飞到床尾:“没关系,那我过去……”   “够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璟慢半拍的抬起眼,只见亚雌不知何时来了,就靠在门边注视着他们。   “雌父?”   兰希应了一声,然后走过来拨开虫翼:“不可以取下来,陆璟。”   陆璟见状有些搞不清状况:“雌父,您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我没答应过。”兰希又冷冰冰的看向陆轻,说,“手伸出来。”   陆轻不明所以的伸出爪子,然后只听卡擦两声轻响,两个崭新的手环拷了上去。   陆轻:“…………”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兰希非常迅速的在手环和脚环上分别摁了两下,所有的重量一瞬间都消失了,而手环也逐步缩小,最后定格成普通镯子大小。   “重力限制暂时解除了,只要你不离开庄园,其他地方随便你去哪。”   陆轻闻言不可谓不惊讶,兰希竟会允许他自由行动:“兰希……”   陆轻正想说点什么,而兰希已经冷着脸走了,只留给陆轻一个残酷的后脑勺。   卧室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陆轻:“……”   陆璟:“……”   “雌父没事吧。”   陆璟小小的脑袋瓜cpu都快干烧了,解开了手环的重力限制,说明自己的话雌父应该是听进去了。   但是雌父看起来怎么好像更生气了,而且也没有把枷锁彻底解开。   雌父到底在想什么?   陆轻从来就没懂过兰希,闻言挠了挠头,神色更是茫然:“不清楚,应该没事吧。”   陆璟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他把雄虫从床上薅起来,推着人往外走:“雄父,您快去哄哄他QAQ。” 第43章   “您快去哄哄他吧?”   虫崽期待的看着陆轻。   但说实话,陆轻有点不大想去。   兰希委屈,他也还委屈呢。   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陆轻还是老老实实的起来了,毕竟之前答应了,还是要说到做到的。   “好吧,那我去找他……”   手环的重力限制解开后,陆轻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自由和轻松。   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和脚腕,跳下床。   刚握上把手,下一刻,门就从外打开了。   兰希抱着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陆轻:“?”   兰希:“睡觉。”   陆璟愣了一下,立刻腾出了地,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雌父,这里。”   兰希没说话,默默走到床边坐下,然后把被子一卷,整个人缩进去,背对他们蜷成了一团。   陆璟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向自家雄父,雄虫显然也有点懵。   陆璟在这一刻福至心灵,小声招呼道:“雄父,您也来。”   陆轻一头雾水的走过去,刚挨到床边,就被幼崽眼疾手快的塞进了兰希的被子里。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陆轻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团巴成了个大号蚕蛹,怀里还多了个香香软软的兰希。   陆轻看了眼亚雌纹丝不动的后脑勺,又看了眼一派纯良的幼崽,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崽啊……”   陆璟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像抱着巨型玩偶那样,四肢都锁在大号“蚕蛹”上,然后漂亮的小翅膀轻轻拍了拍,像在哄小朋友:“睡觉,睡觉。”   陆轻:“?”   陆轻正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自己的尾指被轻轻勾住了。   “……”   陆轻神色复杂,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兰希在想什么,刚才明明看上去还没消气,一副坚决不低头的样子,可这会儿主动贴过来撒娇示好的也是他。   还总说自己死鸭子嘴硬,他看兰希也不逞多让。   真是让人搞不懂。   好在陆轻是一个很心大的人,搞不懂就放弃,他心态良好的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果断闭上了眼。   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本来半夜被闹醒就困着呢。   精神松懈下来,陆轻不消片刻就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装死的兰希忽然翻了个身,整个身躯埋进雄虫怀里,双臂紧紧的箍着他,和陆璟一左一右将他围成了夹心小饼干。   陆轻也不知是感觉到热还是觉得勒得慌,把胳膊伸了出来。   兰希悄无声息的睁开眼,把雄虫的胳膊又放进了被子里,碧绿色的眼眸幽幽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陆璟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的探出了头。   兰希伸手摸了摸幼崽毛茸茸的脑袋,示意他继续睡觉。   虫崽正值生长期,睡眠很重要的。   陆璟于是拉高小被子,就又贴着自家雄父睡过去了。   小翅膀轻轻扇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不吵,很助眠。   但兰希仍旧毫无睡意,他神色疲惫的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事实上,他这些天一直在失眠。   没有陆轻在身边,他根本睡不着。   可和他一起,兰希又怕自己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兰希攥住陆轻的手,指尖摩挲他腕间因佩戴手环而产生的淤青,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很过分,也知道他和陆轻正在走入死局。   可兰希毫无办法。   陆轻怕他,而他不信任陆轻。   谁也不愿意退一步,谁也不想做那个低头的人。   他们就像一张被拉紧的弓,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断掉。   到森*晚*整*理底要怎么办才好……   兰希就这么一直看着陆轻,直到双眼酸痛,最后精神实在支撑不住,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着的时候也没忘了紧紧抓住对方,仿佛生怕被抛弃一样。   —   早上六点,陆璟准时睁开了眼睛,他从小接受训练,生物钟比光脑还准时,一到时间就睡意全消。   陆璟是一个很自律的虫崽,想着昨天从学校回来是翘了夜间训练的,就想趁两个父亲还在睡,去家里的训练基地练回来。   陆璟转头看向两位老父亲,他的雌父还在睡,不过令人惊讶的是雄父却已经醒了。   他正垂眼看着熟睡的亚雌,神色是一种陆璟读不懂的复杂。   虽然陆璟已经比大多数同龄虫仔都要成熟了,但还是不大懂成年人的复杂心绪,他只是觉得自家雄父好像有点忧伤。   陆璟小小的扯了下他的衣袖。   而雄虫像被吓到,浑身激灵了一下,兰希本就睡的不熟,顿时蹙起了眉,好似要醒。   陆轻下意识将人摁进怀里,熟练的在亚雌背后轻拍,动作温柔无比。   等兰希重新睡熟,陆轻拍拍陆璟的肩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的下去。   陆璟乖乖照做,等虫崽移出了位置,陆轻也悄悄的挪了出去,为了不惊醒亚雌,还特意往他怀里塞了个玩偶。   然后陆轻就拉着虫崽悄悄的下楼了。   大半个月没看见崽子,陆轻自然是很想念的,想给虫崽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却发现家里冰箱都被清空了。   不说啥也没有,也只能说是空空如也。   好在兰希解除了对他的限制,陆轻就让人送了点菜过来,重新给冰箱补了货。   “小璟,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陆轻煎了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放进虫崽的餐盘里。   陆璟看着盘子里堆成小山的食物,有点无从下手:“艾尔尼斯叔叔帮我请了三天的假。”   陆轻哦了一声,把铲子送回厨房:“三天也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又端着牛奶出来,放在陆璟面前,说:“崽崽,你雌父这些天心情不好,你记得多陪陪他。”   陆璟决定把摇摇欲坠的荷包蛋先吃了,刚叉了一块送进嘴里,闻言神色困惑:“雄父,雌父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和您闹别扭了吗?”   “我想……”陆璟顿了顿,犹豫着说,“他最需要的应该是您的陪伴吧?”   陆轻:“。”   嘿,这小崽子怎么不好糊弄呢。   陆璟慢吞吞把荷包蛋吃完了,又夹了一个烧麦:“克里特叔叔跟我说,伴侣之间没有隔夜仇的。”   “雌父做了很过分的事,这不对,我知道的,您可以生气,也可以和他吵架。”   “但无论如何,不要太久好不好?”   陆璟语速很慢,他本来就不大活泼,在学校甚至可以一星期说不了十句话。   这次为了调解父亲之间的矛盾,把未来一周的话都提前说完了。   “您心里难过,雌父也是。”   陆轻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往虫崽碗里放了个大包子:“多吃点。”   虫崽年纪小,五感敏锐,对情绪也分外敏感。   察觉到自家雄父的低落,饭也不吃了,搬着椅子挪到自家雄父身边。   “雄父,您不要害怕。”陆璟仰着脑袋看他,“雌父知道自己做错了,他在改的,您给他一点时间。”   “不要害怕他,好吗?”   陆轻下意识否认:“我不是怕他……”   只是怕死而已。   陆轻烦躁的抓了抓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那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又不吐不快,想了半天,最后试探着对陆璟说:“崽崽,雄父有一个朋友……”   陆璟眨了眨眼睛:“您还有朋友?”   陆轻:“………”   这天简直没法聊了。   陆璟捂住嘴,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歉意的笑了下,趁机把雄虫刚放进来的大包子夹了回去。   “您朋友怎么了?”   陆轻抹了一把脸,然后把自己做的缺德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陆璟听完嘴巴都张成了o型,半晌,喝了一口奶压压惊。   雄父和雌父年轻的时候真的很会玩。   陆轻好不容易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完,心情略有点忐忑,见虫崽不说话,就更忐忑了。   “崽啊,你觉得我朋友的另一半知道了一切后会怎么对他?”   陆璟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雄父,你真的……你朋友真的很笨笨。”   陆轻:“?”   陆璟一直很尊重陆轻的,但此刻好像体会到了自家雌父的那种无奈。   “雄父,如您所说,如果您朋友的伴侣又有权利又有地位,还特别特别聪明,那么,他怎么会认为自己骗得过对方?”   原来雄父一直都在担心这些事,难怪雌父怎么也猜不到。   陆璟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他的伴侣肯定一开始就知道动机,而且是心甘情愿被他骗的。”   陆轻瞳孔地震:“!”   “你说什么?”陆轻吓得筷子都掉了,“这不能霞说啊,怎么可能?”   陆璟把筷子捡起来擦干净,又给老父亲拿了一双新的,他又想叹气了。   “雄父,雌虫都很敏锐的,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而且听您描述,您朋友的演技有那么差。”   陆轻:“?”   “差吗?”   陆璟斩钉截铁的说:“差。”   陆轻:“……”   陆轻很受伤,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有人说他演技差。   第一次是兰希,第二次是陆璟。   陆璟明知故问:“对了,雄父,你的朋友是谁啊,小璟认识吗?”   “认识。”陆轻伤心的说,“是你楚澜叔叔。”   陆璟:“………”   陆璟心里不知是无语多还是震惊更多,动了动唇,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至上而下。   陆轻一回头,就看到兰希光着脚丫子跑出来了,神色难掩慌张。   陆轻愣了一下:“怎么不穿鞋?”   “……”   许是在雄虫身边的缘故,兰希难得睡了几个小时。   结果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手里抓着个玩偶,陆轻不知所踪,鞋都来不及穿就匆匆下楼,直到看见陆轻的那一刻,一颗狂跳的心才算落下了。   兰希脸色不大好看:“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吗,如果下楼一定会叫醒我。”   “怎么说话不算话?”兰希眼眶有点红。   陆轻下意识往旁边一指:“小璟想让你好好休息。”   陆璟:“?” 第44章   “雄父说的对。”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璟默默接下了话茬。   “……”陆轻心虚的往他盘里放了个大包子,默默唾弃自己连虫崽都坑的恶劣行为。   陆轻拉开椅子:“起来了就过来吃早餐吧。”   见亚雌不自在的交叠脚趾,又从玄关取来一双新的拖鞋,放在他脚边。   “穿上。”   兰希垂下眼,神色似有一瞬动容。   “嗯。”   兰希安静的享用起属于他的那份早餐。   其实艾德里家族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相反的,因为兰希平日很忙的缘故,一日三餐的时间往往也是他们话最多的时候。   兰希会和他分享今天遇到的美好,也偶尔会和他抱怨政事的繁琐复杂,但更多的时候,兰希总是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   陆轻从前在他面前很活泼,他总有很多话,叽叽喳喳的,大到天文地理,下到生活琐事,什么都会扯一点,让空气充满快活愉悦的气息。   但显然这大半个月对陆轻的影响不小,雄虫现在像一只小鹌鹑,一言不发的,还时不时的偷瞄自己。   兰希知道他现在怕自己,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心中竟没多少暴戾的情绪。   许是因为虫崽的话,又或许是什么别的。   陆璟是一只很有眼力见的虫崽,见自家雌父神色不虞,匆匆扒拉完剩下的食物,放下餐具:“雄父,雌父,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去训练基地了。”   陆璟想把空间留给两位老父亲。   但无奈他的另一个老父亲get不到他的意思,见状立刻起身:“我送你去吧。”   虽然陆轻不爱出门,但是爱不爱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外一回事,他现在就特别想念别墅外的阳光和空气。   陆璟:“……”   见虫崽有点犹豫,陆轻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怎么感觉崽好像不大想让他送。   陆璟晒干了沉默,只好看向亚雌:“雌父,您去吗?”   兰希看了他们一会儿,半晌,慢条斯理收回视线:“不了,我待会要出门。”   “你们去吧。”   陆轻闻言有点小惊讶,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公休日,兰希应该不上班,这是加班了?   还是怕自己不自在所以出去……?   不过陆轻也没太在意,兰希不在也好,免得又起冲突。   陆轻心态良好的带着崽子去基地耍了,兰希用完早餐,又在家里坐了一会儿,直到终端提醒他时间到了,这才慢吞吞的出了门。   从某种程度上说,兰希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   即使和陆轻吵架了,必要的工作也是一天也没落下。   当然和雄虫吵架也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就比如除了最必要的事以外,很多应酬和交际他都无暇顾及。   飞行器停在某间咖啡厅外。   透过舷窗,兰希看到约定好的位置上已经坐了虫,也不知来了多久了。   兰希推门走进去,雄虫见他来了,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来。   “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议长大人。”   兰希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您多次邀约,我不来岂不是辜负了您。”   “楚澜阁下。”   楚澜无奈的笑了笑:“多次邀约也不见得您来啊。”   事实上,楚澜这些天一直也没闲着,虽然陆轻怕连累他,但好歹老乡一场,总不能真的不管他的死活。   直接杀进艾德里家显然是不大现实的,陆轻见不着,只能试着劝劝兰希这样子。   楚澜想过这会很困难,但没想到大半个月过去了,亚雌不仅拒绝了所有的拜访者,除了议会之外,连门也不出了。   楚澜并不想把其他虫牵扯进来,毕竟他和陆轻的私交是一回事,总不能把祸水引到家族身上去,陆轻也不会答应。   但这样也有显而易见的劣处,那就是他费尽心思,苦口婆心,也没能见上亚雌一面。   “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您改变了主意,决定来见我的?”   兰希不想回答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开门见山道:“您只想问这个?”   一向温和有礼的亚雌脱下了他的假面具,露出冰冷真实的模样,楚澜的笑容淡了:“当然不是。”   “我更想知道陆轻现在怎么样了?”   亚雌在此刻松口了,以他偏执独断的性格,幡然醒悟显然不大可能,这让楚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兰希久久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澜都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才听道他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怕我。”   楚澜意味不明的看着他,语气却笃定:“您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他当然会怕你。”   “我没做这些事之前,陆轻也怕我。”兰希说,“十年前也一样。”   兰希过去总觉得自己了解陆轻,但陆璟的话点醒了他,那些被刻意忽视的事实几乎是瞬间就串了起来。   贪生怕死是一方面,怕自己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呢?   “我很喜欢他,也很爱他,我们一直相处的很好。”兰希有些茫然,“他为什么害怕我?”   “楚澜阁下。”兰希抬眼看他,“你是陆轻的朋友。”   事实上,眼前这只雄虫是陆轻唯一的朋友。   “我虽不知你们之间的情谊为何那般微妙独特,但我能感觉到陆轻对你有一种非常纯粹的信任。”   兰希顿了顿,“他应该和你说过不少事,所以……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楚澜沉默了一会儿,说,“实不相瞒,我挺意外的。”   亚雌就还真的是幡然醒悟想解决矛盾了,这么看来陆轻人还健在。   “但有些事从我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儿了,您何不亲自去问他。”   “问了,他不说。”还气我。   后半句兰希没说,只是神色有些不虞,“所以我来找你。”   楚澜:“他人没事吧。”   兰希停顿了一会:“没事。”   楚澜:“……”   好的,明白了。   以兰希的性格服软已是不易,可以想象到那之后他们的关系肯定更差了,怪不得他会一反常态来问自己。   emmmm……但这让人怎么回答才好。   “阁下,这么说吧。”楚澜点了点腕间的终端,“这些天我一直在尝试着联系您,但只要您不想,无论我用什么办法也见不到您。”   兰希说:“如果您让霍兹上将向我施压……”   楚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听自己说:“诚然,我有两位位高权重的父亲可以帮忙,让我有机会同您见面。但抛开这一切都不提,如果我没有呢?”   “如果是陆轻呢?”   兰希一怔。   “抛开他们的背景,我其实和陆轻一样,只是一个雄虫救助协会里再普通不过的孤儿。”   “您能明白吗?”   楚澜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议长大人,您站在虫族社会的顶端、权力的中心,您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而我们家小陆,只是一只普通雄虫。”   “他和您看到的世界不一样。”   “对您来说,那些政治上的腥风血雨或许是您人生的一部分,强硬狠辣的手段皆是必要……但对陆轻来说不是的。“   兰希动了动唇,正欲说点什么,这时候,咖啡厅的服务虫端来了饮品和甜点。   “两位阁下,请慢用。”   楚澜没吃早饭,早就下了单,只是因为不知道兰希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嘱咐等人来了再制作。   他拿走了奶茶,把咖啡和甜品往兰希面前推了推。   “……我并不饿,阁下。”   楚澜眨了眨眼睛:“我听陆轻说,您很喜欢这家的草莓松饼蛋糕。”   兰希慢半拍的垂下眼,只见松饼夹着奶油,一层一层的往上叠,最顶上坠着几颗色泽漂亮的草莓,是陆轻送崽子上学回来后经常会带回家的点心。   ……原来是在这里买的。   兰希挖了一勺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味道怎么样?”   兰希很诚实:“……没有陆轻带回家的好吃。”   楚澜没忍住笑了一下。   其实他这次来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但现在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议长大人,您执掌首都星数十年,肯定比我聪明,我刚才说的想必您也懂。”   “回家之后,和他好好说,陆轻这人犟,没什么安全感,麻烦您多点耐心。”   兰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默默挖着蛋糕,半晌才道:“楚澜阁下,在这一次之前,我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   所以即使如楚澜所说,陆轻觉得他心肝黑手段狠,也没必要怕成那个样子。   而且十年后陆轻因为背弃一事怕他报复还可以解释,十年前陆轻又是为什么怕他。   楚澜嘬了一口奶茶,忽然问道:“您知道草莓松饼蛋糕的制作顺序吗。”   兰希动作一顿:“?”   楚澜自顾自的道:“先放松饼,用奶油涂抹,再放第二层松饼,一层一层叠上去,最后在顶端放上草莓。”   “但陆轻制作的时候不懂,所以把草莓压在最底下了。”楚澜看着他,意有所指,“所以,他最先要考虑的不是蛋糕有多甜美,而是它在端上桌前会不会倒塌。”   “……”兰希的神色难掩惊异,他正想说点什么,终端忽然一震。   兰希抬起手腕,下一刻不知看到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   兰希匆匆往外走:“失陪了。”   -   另一边,陆轻正窝在沙发上,光屏里播放着某部狗血苦情剧。   不过剧情有多狗血陆轻无暇关注,他正想着怎么和兰希摊牌。   刚才崽子给他一通耳提面命,陆轻觉得自己又有点可以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着像是兰希的样子。   陆轻侧过头,下一秒门被打开,就看到兰希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神色紧绷。   陆轻放下遥控器,有点紧张:“兰希……”   然而兰希兜头第一句话就是:“谁让你见夏佩的?”   陆轻一愣,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你见他干什么?”兰希盯着他,脸色很难看,“陆轻,他现在就是一个阶下囚,恐怕没办法帮你逃跑。”   “我已经把他送去贝塔星挖矿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兰希跟架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往外输出,陆轻唇角抽搐:“不是,我没这么想。”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先听我……”   “我不讲道理?”这句话也不知戳中兰希哪点死穴,兰希揪着他的领子咬他嘴巴,语气冰冷,“我不讲道理就不会给你解开重力限制。”   “你别咬我嘴!”提到这个陆轻就生气,“那手环还是你套上去的呢!!”   兰希本来还没什么,闻言反应过来了似的,迅速在他手环上摁了两下,陆轻避闪不及,真就让他得逞了。   不过垂坠感倒是没有,手环上弹出一个孔槽,然后长长的锁链延伸出来,卡扣精准扣上,直接将陆轻拷在了床头。   陆轻人都看傻了,回过神之后就怒了。   又锁他,兰希又他妈锁他?!   陆轻翻了个身,攥住亚雌的衣领:“你给我解开——!”   “不解。”   兰希阴沉的看着他,他今天非得把陆轻的蚌壳撬开不可,“你见他干什么?”   陆轻人都气死了。   他被关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能出门。   送崽子去了基地就在庄园里随便逛了逛,谁知道那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见到他就是一顿输出。   叽里呱啦一大堆,然后就让护卫轰走了,徒留陆轻一个人风中凌乱。   他这纯纯无妄之灾好不好。   “我他妈没想走,你能不能听我说?他自己跑过来的!!”   兰希阴沉的拉下他的领子:“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陆轻:“………”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听不进人话是不是。   “我都说没有了!!”   兰希沉沉了看了他一会儿:“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兰希的气息稍微缓和了一点,凑过去亲他:“那你现在给我一点安全感。”   陆轻:“怎么给?”   兰希视线下移。   陆轻:“…………”   靠。 第45章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他们很久没有弄得这么激烈了。   刚被囚禁那会儿,陆轻弄得也狠,但多少还是顾忌着,没往死里弄。   至于兰希,亚雌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次显然不一样,夏佩的出现将亚雌心中的不安放到了最大。   这个让他和兰希离婚的重要助推剂,单独出现的时候可能没什么,但和陆轻联系到一起,总让兰希想起那段最黑暗的记忆。   以至于他在讨要安全感的时候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不要离婚……”   陆轻真的要被他榨干了:“怎么就不信呢,我今天真的没想离——!”   “不许骗我……”   “我没骗……啧,你他妈别咬!!”   兰希大概是没信,又或许是信了但想做,总之,又缠着他弄了很久,直到最后体力不支晕过去。   他昏睡过去后没多久,陆轻也自暴自弃的睡了,澡都不洗了。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劳累,让这位八尺壮汉彻底歇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兰希老念叨着离婚。   陆轻做了一场噩梦。   那是兰希被构陷入狱的第三个月,星历十二个月为一轮回,匆忙间走到了最后一个月。   虫族从某些方面来说跟地球也是有一点像的,虽然没有春节,但虫族也有庆祝新年的习惯。   正值隆冬,陆轻还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他冒雪来到星际监狱,却不是为了来看望兰希,而是为了给他送离婚协议书。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来,好歹夫妻一场,陆轻不想把事情弄的太尴尬,主要是自己确实不太道德,是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希。   但是兰希死活不签字,非要见他,陆轻没办法,也只好过来走一趟。   兰希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这样绝情,又或者,不愿意相信他是这么个烂人,刚见到他时,是肉眼可见的开心,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亮亮的,就像盛了一汪水,温柔又多情。   他在监狱里似乎过的很不好,瘦了很多,神色也不像以往那般镇定冷静,隐隐焦躁。   陆轻恍然惊觉,他们似乎很久没见了。   看到他时,亚雌有些委屈的抱怨:“陆轻……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   亚雌似乎就是这么抱怨一句,没想怎么样他,在陆轻愣神的时候,悄悄的抱了上来,“好想你……”   “没良心的雄虫……”兰希总是很喜欢撒娇,又黏黏糊糊的踮脚吻他:“你想过我吗,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陆轻偏头避过他的吻,“兰希。”   “……嗯?”   陆轻不知道自己为何能这么冷静,“我们离婚吧。”   “碰——!!”   有什么东西被骤然打翻了。   陆轻看着地上的糕点,觉得有些可惜——   那可是兰希以前最喜欢吃的,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给他做了,竟然就这么浪费了。   然而未待他反应过来,唇瓣便骤然一痛,有浓重的铁锈味蔓延在唇齿间。   亚雌盯着他,目光简直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你再说一遍,陆轻。”   陆轻觉得兰希都沦为阶下囚了,怎么还这么嚣张,不怕死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离婚吧,兰希。”   “……”   后来怎么样了?   陆轻从来没见过兰希那么失态的样子。   在他的印象里,兰希从来都是温和的,如清风朗月,一身风度。   但那天的兰希却是歇斯底里的,偏执又疯狂。   离婚协议书被他撕的粉碎,陆轻自己都差点让他撕了。   “你要是真的敢这么做,陆轻,你要么向虫神祈祷我永远出不去……”   亚雌的眼眶通红,他似乎恨极,神色是是刻骨的偏执扭曲,“要么你有本事就躲一辈子,要是落在我的手里——”   好歹老夫老妻那么久,陆轻一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未竟之言。   【要是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大概是兰希那时候的神色太过恐怖,以至于陆轻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陆轻原本还有些浑噩的脑子吓的一个激灵,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是,我这次见他真的不是因为想离婚——!!”   “是吗?”   陆轻耳边传来一道凉飕飕的音线。   陆轻慢半拍的侧过头,就看到兰希看着自己。   神色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   看得陆轻心里十分没底,都来不及惊讶兰希一个□□晕的家伙竟然起的比他还早了,强装镇定的道:“他是自己窜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兰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   “我就在那儿散步,他就忽然从旮旯里窜……欸欸?你说什么?”   兰希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早就知道了。”   整个庄园都是兰希的眼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回来的路上就有虫向他汇报过始末。   陆轻闻言眼睛都瞪直了:“你早知道?”   “那你还整那死出……”   陆轻眼角的余光不期然撇到亚雌身上青青紫紫的暧昧印记,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怂哒哒的缩了缩脖子:“你昨晚自己说要的……这不能怪我。”   兰希没有生气的意思,语调甚至很平静:“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但有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本就是在腥风血雨中长大的阴谋家,小心眼爱计较,性格偏执,手段又残忍。”   陆轻摸了摸下巴,心说兰希自我认知还蛮清晰的嘛,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还得过依赖症,这只会让我更不可控。”兰希又说,“即使我不想伤害你,但我还是那么做了。”   陆轻动作一顿,不是这怎么好像鼠来算账的??   然后陆轻就看见兰希慢吞吞的攥住了自己的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闹的太狠,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却做的相当吃力。   陆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又看不下去,只好把手递了过去。   只听咔哒一声,禁锢了陆轻大半个月的手环就掉落下来。   亚雌如法炮制,直到将手环脚环全都取了下来。   陆轻愣了两秒,用力的搓了搓眼睛,他觉得自己要不就是在做梦,要不就是因为失米青太多精神恍惚了。   见鬼,他怎么会看到兰希取下了他的手环?   然后兰希就将四个手环扔进了垃圾桶里。   陆轻:“……”   陆轻看了看亚雌,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腕,好的,没有出现幻觉。   “很惊讶?”   陆轻:“……是有点。”   兰希扯了扯唇角:“……抱歉。”   “不知道现在说对不起还来不来得及。”   陆轻神色莫名:“对什么不起?”   兰希看着他,说:“你。”   陆轻瞳孔地震。   他是不是没睡醒,兰希竟然觉得对不起他???   等等,说起来,刚才就发现兰希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这大半月兰希整天挂着张冷脸,要么就是阴恻恻的盯着他看,再要么就是歇斯底里的和他吵架。   哪有像现在这样平静的时候。   陆轻神色古怪,是被人夺舍了?   还是真的大彻大悟了?   兰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说,“陆轻,我不是一个好虫。”   “我以为你当初既然选择和我在一起,就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我。”   “所以当初你抛下我,我会那么恨。”   兰希闭了闭眼,勉力压抑自己心中满涨的复杂心绪。   “可一直以来,我却潜意识里忽略了我们不对等的身份地位,忽略了你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我以为我爱你,却忘了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毁了你。”   “我可以给你戴上沉重的镣铐,可以把你囚禁在庄园里,可以斩断你和这个社会的联系……”   “所以和我在一起,你才那么想走,是不是?”   不是粉饰太平,也不是委曲求全,兰希很认真的向他剖白自己。   陆轻神色怔愣,他没想到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亚雌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兰希爱他是他捡到了便宜。   所以在他背弃兰希之后,所有虫都讨厌他,觉得他没良心,不识好歹。   觉得兰希和他复婚,是不计前嫌,法外开恩……   陆轻一直以为亚雌和克里特他们一样都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亚雌的行为也无一不透露着这种意思。   但……   陆轻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回答。   他有勇气,但不多。   自己只有那么一点点,陆璟又给了他一点。   而兰希无声的看着他,目光有一种久违的温柔澄澈。   陆轻的不安被一种力量神奇抚平。   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是因为……从最开始就错了。”   如果他们正常的相爱,如果没有谎言和欺骗,兰希又对他那么好……   凭心而论,陆轻不可能时刻保持清醒和克制。   正是因为一开始就错了,又了解兰希的性格,所以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事情败露后被整死。   兰希捏死他太容易了,就像大象踩死蚂蚁那样。   他知道兰希爱他,但那又怎样。   谁知道兰希的爱会维持多久,有多深?   陆轻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当初兰希落难,他才狠的下心走。   陆轻望着兰希,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兰希,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有那么一瞬间,陆轻想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但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好不容易打好腹稿,刚起了个头:“我当时……”   就被兰希打断了。   兰希说:“如果你是因为当初接近我目的不纯这事感到不安,那实在是大可不必。”   兰希本就聪慧,楚澜都那么说了,他换位思考一下就猜到了。   难怪十年前陆轻要走,难怪十年后,明明自己说了不在乎他的背弃,陆轻还是要走。   原来如此。   但这件事……   “我早就知道了。”   陆轻下意识点头:“知道了就好……等等??你说什么??!”   “???”   “陆轻,虽然我不是个好虫,但你一定是一只笨虫。”   陆轻:“。”   ……怎么还骂人呢?   “你会因为我的身份地位而感到恐惧,怎么就想不到以我的身份,怎么可能和一只来路不明的雄虫结森*晚*整*理婚?”   “除非,我已经了解你的一切。”   我知道你的自私怯懦,心疼你的处境……   “所以不在乎你骗我。”   陆轻听完人都傻了,愣愣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兰希移开视线:“我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要走。”   “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我了,不知道你是那样想的。”   因为觉得陆轻已经不喜欢他了,觉得是自己在强求,所以不再隐藏自己的阴暗面,肆无忌惮的发疯。   但他却一直忘了,陆轻对他的纵容和关心,那些一退再退的妥协……本就是雄虫无法言说的喜欢。   “……”陆轻的神色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知道两个生长际遇完全不同的人,思想上有偏差是正常的。   但也没想到他和兰希的脑回路真就偏成这样。   陆轻有点牙疼,合着他俩这么十来年一直在跟自己较劲来着。   陆轻的心思百转千回,最后憋红了脸,小声问道:“你、我……不是,你真的不介意?”   “说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兰希思考了一会儿,说,“但是一想其实错的并不是你,而是雄虫救助协会的不合理制度,就没那么生气了。”   陆轻想到什么:“救助协会取消了销毁制度,难道是你……?”   兰希攥住陆轻的手腕,放在唇边亲了亲:“我一直觉得我给你出气了,但现在想想我和雄虫救助协会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骗了你,关着你,还强迫你。”兰希垂下眼,“……对不起。”   “希望我明白的时间不算太晚。”   兰希从空间纽中拿出一份文件,放在陆轻手中。   陆轻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   兰希:“……离婚协议书。”   陆轻手一抖,白花花的纸顿时铺了满床。   兰希一张张的捡回来,重新叠好,指尖细微的发着抖。   “我已经签好字了,陆轻,这回是真的、具有法律效应的文书。”兰希沉默了一会儿,说,“之前……我从没考虑过你愿不愿意,现在,我仍旧想和你在一起,但也给予你随时结束的权利。”   陆轻觉得这薄薄的几张纸近乎千斤,压的他心口闷痛,艰难道:“什么意思?”   而兰希说:“我们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一年为期,如果您还是怕我,想走,就直接把文书交给帝国婚配中心,我不会阻拦你,也没有权利。”   “但无论您去哪里,请不要忘记……”   兰希望着他,碧绿色的眼眸没有怨也没有恨,直白的爱意一览无遗。   “我爱您。” 第46章   番外一   当看到兰希拿出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的时候,陆轻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很难用语言形容。   似是动容,又带点心酸,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欣慰,但更多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他们兜兜转转纠缠那么多年,在彻底错过之前终于解开了那令人啼笑皆非的结。   陆轻惶恐不安的心落到实处,而兰希也终于懂得了放手。   不过陆轻觉得自己骨子里大概是带点贱的,抛开别的都不提,就比如当兰希真的愿意放他走的时候,他反而舍不得走了。   或许是因为亚雌的坦诚包容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本就相爱,只缺一个重头再来的契机。   所以面对兰希的提议,陆轻只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尽管他知道,这个时间不是一年,而是以一辈子作为期限。   不过上次被兰希骗的事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阴影,陆轻吃一堑长一智,他把协议书交给了一个非常可靠的中间方鉴定。   哦对,就是楚澜,听说他在这方面非常有造诣。   楚澜听陆轻说完那场世纪大和解,神色很是微妙。   他都不知道是该恭喜他们和好,该感叹命运弄人了,这么点破事竟然能折腾十来年。   楚澜支着下巴看他,慢吞吞的搅动着奶茶吸管:“这回真不走了?”   “当然。”   陆轻听雄虫多次提过他家的店,早就想来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机会,好不容易得空,火速攒了个饭局,此刻正抱着一碗螺狮粉嗦的起劲,百忙之中抽空回答道,“当然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既然兰希从最开始就清楚他的自私怯懦,也愿意接受他全部的不堪,那他还离什么婚。   又不是边缘星的土还没吃够==   “好吃,好吃。”陆轻斯哈斯哈,“蓝星的饭就是好吃唔,你家有没有外送服务,我愿意包年。”   楚澜耸了耸肩膀:“我倒是想,正缺骑手呢,要不要过来兼个职?”   “……那就不必了。”   楚澜吩咐厨房给他加了个炸蛋,完了不赞同的看着他:“小陆同志,我觉得你还是得和外界多接触接触。”   楚澜倒也不是想让他来这干活,就是觉得雄虫老缩在家里不好。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文件是有法律效力的,但他要是真想毁约,八成还是离不了的……小心又被墙纸爱。”   “不会的啦。”陆轻把炸蛋压进汤里吸饱汤汁,“他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楚澜挑了挑眉:“他说你就信?”   陆轻抬眸看他,奇怪的反问道:“干嘛不信?”   陆轻现在心态非常好,反正已经确定兰希不会鲨他了。   能多过一天好日子就多过一天好日子。   那实在不行再拆伙嘛。   楚澜:“……你,这,我……算了,尊重祝福。”   “好啦~知道你担心我。”陆轻抱着碗坐到楚澜身边,哥俩好的揽着雄虫的肩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而且他现在想动我还得掂量掂量呢。”   “我现在可是有身份的虫,不来你这也是有别的活。”   楚澜闻言来了兴趣:“哦?”   陆轻把筷子放下,挺直胸膛,仔细看去还有点小得意:“第三军的雄虫特训教练,明天正式转正。”   “专门帮军部训练那帮雄虫。”陆轻哼哼两声,“所以兰希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搞我了。”   “哇哦。”楚澜啪啪鼓掌,“那是好事啊,军雄除了精神力,其他各方面都很弱势,你去了也算人尽其才。”   毕竟陆轻除了没有精神力,简直就是为战斗而生的雄虫。   不过没有精神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他不会受到雄虫精神力触角影响,实在是特训营急缺的人才。   “话是这么说啦……”陆轻一点一点戳着碗,“但真的很累。”   陆轻这大半个月天天在军部训练,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白天管雄虫,晚上还得被克里特拉去加练,对他这样一条咸鱼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楚澜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道:“但我看你好像没有不想干的意思,这是痛并快乐着?”   “有点吧。”陆轻重新拿起筷子,无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兰希想要让他和这个社会真正产生联系,也想要缩短他们之间的差距,这样万一要是闹掰了,他不至于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亚雌是真的在为他们的未来做考虑,都到这份上了,他再摆就说不过去了。   陆轻不想辜负他的苦心,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自己躲在艾德里家当缩头乌龟那么多年,应该走出去看看了,免得整天瞎想。   “对了,澜澜,差点忘了。”陆轻想起什么,从空间纽中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这个送给你。”   楚澜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   “谢礼,多亏你之前帮我劝兰希,不然我们还没那么快和好,……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所以买了个小礼物。”   楚澜也觉得有点惊奇:“……我其实没想到他那么听劝。”   能干出这么多的极端事,应该是很独断的虫才对。   楚澜自己也没想到,那天回去后没几天,陆轻就恢复人身自由了。   陆轻闻言也没多想,见他不收,把礼盒往他手里一塞,两眼泪汪汪:“澜澜,我们非亲非故,你身份又那么特殊,却愿意为我冒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我自己攒钱买的,你别嫌弃我QAQ。”   “没嫌弃你,就是觉得没帮上什么忙。”楚澜有点无奈,怕这八尺壮汉抱着他哭,将礼物收下了,“而且……”   “你再说什么非亲非故的话我可要生气了。”楚澜敲了他一个脑瓜崩,故作不虞,“什么叫非亲非故,我们都是人类,人类帮助人类,懂吗?”   陆轻捂着脑门直笑:“知道啦,等你以后和威尔士上将吵架了,我一定帮你揍他。”   楚澜闻言顿了顿,神色莫名:“……真的吗?”   陆轻拍着胸膛:“当然是真的,比真金都真。”   楚澜:“要不你回头看看。”   陆轻一回头就看到威尔士上将不知何时来了,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而兰希靠在门边上笑。   陆轻:“……”   靠,忘了他们俩今天在一块儿商量政事了。   楚澜见状乐得不行:“还揍吗?”   陆轻把汤喝光光,装作无事发生:“啊,兰希来接我了。”   “我就先走了哈。”   陆轻火速拎起兰希开溜,一路小跑冲进飞行器里,让司机启动引擎:“菲罗尔,快走快走。”   今天艾尔尼斯有要事,司机兼保镖师傅就换成了菲罗尔,他刚从某个矿场挖矿回来,皮肤都黑了不少,但神色终于不再冷漠,见雄虫活力四射的模样,眼眸微暖:“好的。”   飞行器启动,陆轻看到威尔士上将没有提到冲上来,松了一口气。   兰希就笑着看他:“刚刚气势不还是很足吗?现在知道害怕了?”   “雌虫和雄虫有壁,我哪打得过他,也只能背后逞逞威风了。”   陆轻附身过去,帮亚雌扣好安全带:“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   “刚来没多久。”兰希凑过去吻他,“看你们聊得高兴呢……您能不能少吃两碗螺狮粉。”   兰希已经接受这神奇的味道了,但亲嘴还是显得有点为难。   无从下嘴。   “没办法,好吃。”陆轻总爱犯贱,见他这样就欠欠的凑过去,逗他,“要不下次我换臭豆腐吃吃?”   兰希状似无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以后不能让你和楚澜阁下走太近了,实在不利于伴侣性和谐。”   “现在也不能和谐啊。”陆轻提醒他,“医疗官说你前段时间太放纵,依赖症又复发了,现在得控制信息素摄入才行。”   兰希像诱导犯罪的坏蛋,在他耳边轻声道:“没关系的,我们悄悄的,不让他知道就行了。”   陆轻抽了抽唇角:“他是为你好,能不能听点劝……”   陆轻的话头猛然顿住,忽然想起楚澜刚才在餐厅里说的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点不对。   对啊,兰希可不是什么听劝的人啊。   兰希见他忽然沉默,还以为他是有小脾气了,靠过去轻挠他的手心:“好啦,我听话就是了……”   陆轻看着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的亚雌,忽然没头没尾的道:“兰希,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找情感导师了?”   兰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之前……你前一夜还辣么凶,第二天态度怎么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忽然变得那么好?”   都不阴暗爬行(bushi)了唉!   就像是一夜之间打通了任督二脉,洞悉自己的想法不说,还玩的一手以退为进。   用画风突变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兰希这才明白他想到哪里去了,有些啼笑皆非:“情感导师怎么猜的透您在想什么?”   陆轻摸了摸下巴:“……我看悬。”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陆轻还是想知道,“那是谁,竟然能说得动你?”   “不是和你说了,是楚澜阁下吗?”   “可是你连克里特他们的话都不听,怎么可能听对家雄主的话?”   兰希:“那就不能是我自己知道错了,悟出来的吗?”   陆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装了亲爱的。”   “从某种方面上说,咱俩都一样爱钻牛角尖,要不怎么能驴对马嘴的过十来年?”   兰希:“………”   陆轻挠他的掌心:“快说快说。”   兰希不想说,陆轻就一直闹他,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小声说:“是您啊。”   陆轻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谁啊?我?”   “不能吧?”   兰希把自己做的梦简单说了一遍。   陆轻听完就觉得兰希在胡扯。   这可能性还没有兰希自己悟出来大呢。   陆轻觉得兰希就是不想告诉他。   然后当天夜里,陆轻也做了一个梦。   或许都不能称之为梦,因为它非常真实。   陆轻看着因区区一个煎蛋就闹得鸡飞狗跳,争着要吃第一个的亚雌和幼崽,默默抹了一把脸。   草,兰希说的竟然他妈的是真的。 第47章   番外二   其实最最开始的时候,陆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另一个时空。   他在床上醒来的时候,虫崽和兰希像往常那样一左一右围在他两边,三个人呈现一种包饺子的组合姿态,当然,他陆轻就是那坨可怜的饺子馅儿。   但很快陆轻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首先是陆璟。   一夜不见,虫崽缩水了一大截,直接从小学生退化到了幼稚园水平,还是三头身的那种。   三头身的糯米团子,此刻正四仰八叉躺他臂弯里睡的正香,身上散发出一股清新醇厚的茶香,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当初陆轻在蓝星喝过的西湖龙井。   “小璟……兰希,醒醒——”陆轻还以为自家崽子是变异了,正想把兰希摇起来,就发现兰希不知何时背着他去接头发,一头银发如瀑,铺得满床都是。   如同十年前。   陆轻有一瞬的错愕,他心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正想问,兰希就醒了。   “怎么了……哦,是崽啊。”兰希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往旁边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一只虫崽,语气一顿,“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兰希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拎起幼崽往床上空的地方放,动作娴熟无比,仿佛已经做过成百上千遍:“陆璟,说过多少次,你已经三岁了,该独立了。”   “你也不想成为民众茶余饭后的笑料吧?”   “什么独立,茶茶听不懂。”陆璟睡眼惺忪被兰希拎着后脖领,流光溢彩的翅翼垂在身后,扑扇扑扇的,冲陆轻张开双臂,“雄父抱抱。”   “别装傻。”兰希的占有欲不会因为一层血脉关系就消失,“雌雄有别。”   “那您也是雌虫呢。”虫崽不服气,仗着自己个子小,走位灵活,出溜一下就窜到了陆轻背后,一本正经的道,“雄父说了,不许百姓点灯是错误的,要被批判。”   陆轻慢半拍的低头看向幼崽,陆璟无辜眨眼:“是吧雄父?”   陆轻:“…………”   兰希轻哼一声,把虫崽抓出来,自己懒洋洋的靠在雄虫身上,道:“您别总是惯着他,不利于虫崽健康成长。”   亚雌的神色似有不虞,却是浑然放松自得的姿态。   见陆轻不吭声,顿了顿,又抬眼看他:“陆轻?”   “…………”   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里,装着截然不同的神采。   足以让陆轻明白,眼前的虫不是兰希。   又或者说,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兰希。   他的兰希……   经历了十年前的背弃,又经历了十年后的相互折磨,望向自己时眼眸依旧明亮温柔,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克制……不及眼前人灿烂。   如果说,他的兰希是一朵枯萎后重新绽放的玫瑰,那么眼前的兰希就像是一朵在开得正好时被定格的玫瑰,从未凋零,永远热烈。   他没有经历过任何伤害,眼眸明亮纯粹,不见一丝黯淡,一看就是有在被人好好宠爱着。   陆轻不敢多看一眼,落荒而逃。   陆璟咬着手手,一脸困惑:“……雄父怎么了?感觉有点怪怪的。”   “是有点,我们下去看看。”兰希伸了个懒腰,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别咬手,全是口水。”   “……哦。”   陆轻冲了两把脸,总算冷静了下来。   心说自己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遇到点事就想当缩头乌龟。   陆轻唾弃完自己,正想回去找他们,就发现这一大一小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两张肖似的脸摆着差不多的表情。   兰希:“亲爱的,今天早上吃什么呀?”   陆璟阿巴阿巴:“饿饿,饭饭。”   陆轻:“我还没做……想吃什么?”   兰希垂下眼问虫崽:“茶茶想吃什么?”   陆璟心说雌父今天怎么这么谦让,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他也没多想,矜持的晃了晃脑袋:“两个培根三明治,一个煎蛋,一屉小笼包!”   “谢谢雄父OVO”   陆轻看向亚雌:“兰希呢?”   兰希说:“我都可以,我不像崽崽那么挑。”   陆璟瞳孔地震,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雌父又不讲武德!!   陆璟立刻说:“我也不挑,您做什么我都爱吃QAQ”   好的,他大概了解这边是个什么情况了。   陆轻抽搐着唇角走进厨房。   本以为吃饭的时候总能消停了,但显然陆轻是想太多了。   陆轻平时就很注意端水,兰希有的东西,崽子也一定要有,反之同理。   食物方面自然也是两人份的。   然后就因为先把煎蛋盛给了大的,小的直接叼着盘子飞上了二楼,哼哼唧唧的挂在吊灯上啃三明治。   一边啃一边在那里唱“小白菜呀地里黄,雄父心里没崽了”,兰希就在下面给他放bgm,笑得像只斗胜的小狐狸。   陆轻嘴角抽搐,最后默默给他加了个蛋。   陆璟飞下来坐回了位置上,兰希表示很伤心:“说好的大家都一样,您怎么还厚此薄彼。”   陆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您几岁了?”   “区区一百岁不到。”兰希说,“而且您说过,只要在您面前,我可以一直做您的小宝贝。”   陆璟在旁边应和:“茶茶也一样。”   “???”   陆轻吓得铲子都要掉了,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陆轻承认,之前兰希说有平行世界的时候,他觉得他在胡扯。   虫神在上,那也不用为了证明真实性,真的把他拉进平行世界吧。   这个世界的兰希和虫崽……他有点招架不住啊!!!   半个小时后,鸡飞狗跳的早餐终于结束,陆轻让智能机器虫收拾残局,自己去换了一套衣服,正打算把一大一小送去托儿所和议会,一出来就看到兰希关上了大门。   “?”   “今天先让艾尔尼斯送好了。”   陆轻眨了眨眼睛:“你呢?不去议会了?”   衣服都没换。   兰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您远道而来,我总得陪陪您吧。”   “………”   兰希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啊。   “怎么发现的?”   兰希笑了笑:“您注意到厨房有两把一模一样的铲子吗?”   陆轻眨了眨眼睛:“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兰希说,“如果煎了两个蛋,他会左右开弓,一边拿一个,同时盛进我们碗里。”   陆轻:“?”   搁这耍杂技呢?   兰希耸了耸肩:“茶茶那崽子醋劲大的很呢。”   陆轻的面皮隐隐抽动一下:“我看您也一样。”   “雌虫都这样。”兰希也不知是不是看出点什么,顿了顿,“他难道不这样?”   陆轻沉默了一会儿:“……现在不大这样了。”   他们和好之后,兰希克制了许多。   明明是一件好事,但陆轻不知道为什么却开心不起来。   兰希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好酒:“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边喝边聊聊?”   这就喝上了?   陆轻显得有点惆怅:“你就不担心他回不来?”   兰希看上去倒不是很在意:“会回来的。”   “每个世界都有他的运行法则,也许某一天会短暂的交汇,但很快就会回到原本的轨迹上,不必太过担心。”   陆轻总觉得这个世界的兰希好像多少沾点玄学。   “好了,别想这么多。”兰希已经把瓶盖撬开了,“来一杯嘛,他酿的,我平时都舍不得喝呢。”   陆轻:“……”   陆轻的心莫名抽痛了一秒。   真该死啊,他都没给他家亚雌酿酒喝QAQ   “果酒,不会醉的。”兰希说着,给他倒了一小杯,说,“谁也不知道失控交汇会有多久,也许几分钟后就结束了,您要节省时间啊。”   兰希笑眯眯的看着他:“您要知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陆轻觉得他讲的有道理,于是把这十来年发生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当听到十年前自己跑路时,兰希的表情变得很是意味深长,看上去想刀了他似的。   听到后来,他的目光又充满了怜惜,“感觉是我会做的事呢……小可怜。”   “您当初一定恨死我了吧。”   “倒也谈不上恨。”毕竟他知道是自己缺德在先。   陆轻抿了一口酒,感受酒精带来的酥麻感。   “就是有点伤心吧。”   陆轻不得不承认,他那时候一直对兰希存有希望。   他希望兰希爱他,不会真正伤害他。   “但都过去了。”陆轻一饮而尽,释然的笑了笑,“我们现在也挺好的,虽然际遇不同,但最后的结局似乎也差不多。”   兰希望着他,碧绿色的眼眸温柔似水:“但您心中似乎仍有挂碍?”   “也不算,就是有点怀念他从前肆意自得的样子。”   陆轻有点想叹气,他们和好后,兰希克制的同时有些太谨小慎微了。   明明没什么安全感,还在一直压抑天性。   “你说……他会一直这样吗?”陆轻有点心疼,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做?”   陆轻以前总觉得自己要是能改变兰希就好了,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却开心不起来。   陆轻发现自己喜欢他的放肆,喜欢看他闪闪发光,更不想让亚雌低进尘埃里。   “当然不会了。”兰希修长的指节敲击着桌面,“您什么都不做,等时间抹平一切,只要在他身边就行,他会慢慢恢复。”   陆轻神色狐疑:“真的?”   “当然,我了解我自己。”兰希一本正经的道,“装不了多久的。”   陆轻:“………”   “不过时间太长似乎也不好。”兰希的动作顿住,意味深长看向他:“为了加快进程……”   亚雌狡黠的眨眨眼,狐狸尾巴摇啊摇:“不如让我来教您怎么揭下他的假面具吧~” 第48章   番外三   兰希是被一阵的剧烈晃动惊醒的。   “怎么在飞行器上睡着了……”   艾尔尼斯那张寡淡冷漠的脸上流露出担忧:“您还好吗?”   兰希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缓解脑海中的阵阵闷痛:“头有些疼。”   艾尔尼斯很自责:“抱歉惊扰了您,我忘记屏蔽电磁干扰波了。”   兰希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跟你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他前段时间积攒了太多公务,每天都得加几个小时班才能回来。   昨天晚上雄虫又一直闹着他,大抵是没休息好吧。   兰希捏了捏眉心:“到了?”   艾尔尼斯点头:“是的,已经到本家了。”   兰希闻言看向窗外,透过舷窗,看到夜色浓重,月亮高悬穹宇,而飞行器正停在一栋熟悉的别墅门口。   是他和陆轻的家。   兰希目光微暖:“怎么停在这里?”   “开到停机坪上去吧。”兰希低头整理了一下着装,“你也辛苦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虽然陆轻答应他不会签离婚协议书,也说不会走了,但在一年之约彻底到期前,兰希觉得自己都不能心安,一会儿见不到雄虫,就想的紧。   兰希示意艾尔尼斯打开舱门。   艾尔尼斯沉默片刻,问道:“您今天不等阁下睡着再进去吗?”   兰希闻言一顿:“我为什么要等他睡着了再进去。”   哪有到家门口了还要等伴侣睡着再偷摸进去的道理?   又不是当初囚禁陆轻的时候……   等等,兰希的动作慢慢顿住,他意识到了不对,扭头望向窗外,果然看到明暗交接之处,隐藏着一批荷枪实弹的军雌,他们面容冰冷严肃,宛如被设定好的机器虫。   兰希脑子里浮现出某种可怕的的想法,连带着喉间都莫名干涩起来:“艾尔尼斯,外面怎么多了这么多军雌?”   艾尔尼斯沉沉的看着他:“您忘了吗,他们是留下来保护陆轻阁下的。”   “我知道。”兰希语速飞快,心中的恐慌止不住的放大,“可我很早就撤掉了守卫,他们怎么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艾尔尼斯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语气低沉:“议长,您从未撤掉守卫。”   兰希的瞳孔都微微放大:“怎么可能——”   艾尔尼斯注视着他,眼中有一种深切的悲哀。   “今天是您将陆轻阁下困在这里的第189天,议长大人。”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兰希不可置信的喃喃,“我们明明已经和好了——开门。”   “议长……”   “开门——!”兰希狠狠闭了闭眼,他觉得在做一场荒诞的梦,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明明都和好那么久了。   他撤走了守卫,解除了所有的定位和监视,签好了离婚协议书……   难不成那些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吗。   难不成他真就那么狠心,一错到底了吗?!   咔哒——   舱门缓缓打开,兰希神色仓惶,跌跌撞撞的跑上楼。   他迫切的想要见到陆轻。   仿佛只有见到陆轻,他惶恐不安的心才能稳稳落到地上。   见到他,这场噩梦就会结束吧。   兰希被这个念头支配着,眼中只有那个紧闭的房间。   他没注意到别墅中死一样的寂静,也没注意到边边角角都包上了柔软的防撞条。   也忘了过去无论多晚,雄虫都会给他留一盏灯。   兰希推开门:“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雄虫就挨着床边,颓废的坐在地上,手臂无力的垂落在地,殷红的血顺着指骨,浸湿了雪白的地毯。   兰希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他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眼中透露出一丝茫然:“陆轻?”   然而雄虫不曾回应他。   陆轻低着头,栗色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了,已经长到了肩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房间里安静到针落可闻,兰希却听不见他的呼吸。   兰希迈步走进去,几步路的距离,他却摔了好几次。   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又像是不敢触碰一般停在了半空中。   兰希看到雄虫腕间的镣铐陷进了皮肉里,周围肌肤泛着可怖的青紫。   鲜血便是从那里流出来的,不,或者不能说是鲜血了,最初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黑红。   雄虫大抵是想要强行解开镣铐,却意外触动了镣铐的警戒装置。   手环在一瞬间缩紧,而乘以十几倍的重力压破了血管。   “您不要吓我……”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的脱眶而出,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兰希捧着雄虫失去温度的脸,颤抖着亲吻他的嘴唇,似乎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陆轻,你和我说说话……我,我害怕……”   而陆轻安静的任他亲吻,没有丝毫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兰希停住了这徒劳的动作,于是陆轻的脑袋便软软的垂了下来,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终于反应过来,陆轻大抵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咳、咳咳——”   一种剧烈的痛苦卷袭了兰希,几乎将他撕裂成两半。   他什么也听不见,也无法再发出一个音节,绝望到极致,死死抓着自己的脖颈,痛苦的呕出血来。   “我错了。”兰希的喃喃道,“我错了……”   兰希思维混沌,昼夜颠倒,世界坍塌,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别丢下我……”   “别……”   【兰希……】   而漫长无尽的黑暗中,不知是谁在坚持不懈的呼唤他。   【醒醒……兰希……】   兰希从混沌中睁开眼,然后就对上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眼睛的主人活生生的,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陆轻……?”   “是我。”陆轻见他醒了,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虫神在上,他刚做了一个平行世界的梦,正向梦中的亚雌讨教经验呢,直接就被兰希哭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他跟被魇住了一森*晚*整*理样嗷嗷哭,死活叫不醒。   得亏陆轻小时候没有鬼片看,不然起码被吓掉半条命。   “做噩梦了吗?怎么哭成这样。”   得亏陆璟上学去了,不然兰希颜面何存。   陆轻倒了一杯水,又把人扶起来喂水:“小枕头都被你哭湿了,补充点水分。”   然而这水分到底还是没补充成,也不知是哪一个动作刺激到了兰希,亚雌忽然起身紧紧抱住了他,陆轻一个没防备,手臂直接被碰倒。   杯子掉落在地毯上,骨碌碌转了好几圈,水也流干了。   “陆轻,我梦见你死了……”   兰希浑身发抖,他快要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那是假的,只是一场梦,对不对……”   兰希话还没说完,脸颊就被雄虫捏住了:“怎么回事。”   “我还没活够,别咒我啊你。”陆轻眼神一凛,“什么死不死的,我这么热爱生活。”   雄虫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十分诚实的释放出了一点安抚信息素,又抓住亚雌的手,同他十指相扣:“要我说,你就是上班上傻了,赶紧把水喝了,睡觉。”   夜还长着呢。   兰希沉默着把水喝完了。   陆轻把人团巴团巴塞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发顶:“乖,睡觉,睡觉。”   兰希被刚才的噩梦折腾得不敢睡觉,就那么睁着眼睛盯陆轻。   这谁睡得着?   陆轻最后没办法,只能身体力行的让他睡着了。   至于医疗官说了,适当的那啥没有瓜系。   翌日一早,陆轻蹑手蹑脚的起床,准备悄悄去做一件大事。   然而没想到他裤子还没提上,兰希就醒了。   陆轻把人摁回床上,用被子裹好,哄小孩似的:“今天是公休日,多休息休息,休息好就不会做噩梦了。”   兰希看着他,眼眶还有点红:“您去哪儿?”   “我已经休息够了。”   “有点事,得出门一趟。”陆轻拍了拍他的背脊,“你再睡会,等我待会回来做早餐?”   哪怕心里再不愿,但陆轻不想让他跟着,兰希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他答应陆轻要克制,不能像那个噩梦中一样偏执。   尽管他一会儿见不着雄虫就心慌。   陆轻走了两步回过头,想看看他有没有乖乖睡觉,然后就看到亚雌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见自己看过来,做贼一样闭上了眼。   陆轻:“……”   看上去怎么这么可怜啊。   陆轻轻叹一口气,又想起梦中兰希说的话。   【您随便去一个地方,但什么信息都别告诉他,等到了目的地,不出十分钟,您就能在附近抓到他。】   【被抓住的时候他一定会特别慌张,这个时候您就可以告诉他,他仍有在您面前放肆的权力,无论现在还是过去。】   【不必压抑本性,您会包容他的所有。】   反正结果是一样的就行了吧,还是不要吓他了。   陆轻到底还是不忍心,摸了摸他的头发,“兰希,我们说好要重新开始的,所以,当你不愿意的时候,不必强行逼自己说愿意。”   “就像现在,你想和我一起去,可以直接告诉我。”陆轻捏他的脸,“霸道议长哪里去啦?”   兰希意识到什么,眼睛缓缓亮起:“那我们一起去?”   陆轻咧嘴笑了:“行啊。”   “一起去拿戒指。”   兰希闻言一愣,似乎不可置信:“戒指?”   “对啊。”   他之前的戒指早在跑路的时候就弄丢了,兰希的那枚重逢后也没见他戴着,还以为也丢了。   所以决定留下的时候,就去定做了新的戒指。   “你的还在吗?”陆轻眨眨眼,“我定做了一对新的来着。”   “我想要新的。”兰希凑过去,亲吻他的唇瓣,“喜欢。”   陆轻反手撑着地,偏头避开他的亲吻:“你还没看到就说喜欢?”   兰希蹭他:“反正就是喜欢。”   回家的路上,兰希显得很高兴,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指,时不时又玩陆轻的。   “陆轻,等小璟放假了,我们重新办个婚礼,好吗?”   陆轻闻言挑了挑眉:“可我们不是已经领过证了吗。”   ”可是婚礼还没办呀。”兰希亲了亲他的脸颊,“二婚也得大办特办。”   陆轻:“………那要是又离了怎么办?”   岂不是很丢碾。   “嘘——”兰希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他的话,“别逼我在这最快乐的时候扇您。”   陆轻:“………”   不是,您老人家上一秒还弱小可怜又无助,下一秒就又这么狂狷放肆啦?   陆轻有点无语,但还是道:“行行行,办,大办特办。”   兰希笑眯眯的靠在他肩膀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舷窗洒落进来,带来一片和煦的温暖。   陆轻忽然唤他:“兰希。”   兰希抬眼看他:“怎么了?”   陆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把头发养回来吧。”   兰希意识到什么,也慢慢的笑了。   “好啊。” 第49章   【虫神在上……我愿……奉上身躯……】   【献出灵魂……】   【归还王的血脉……】   【用我的全部恳求您……】   【让他……】   【重回……】   是谁?   谁在说话……?   好吵……   沈朔坠进了一场无边的黑暗。   他听到几句模糊的轻吟,伴随着一阵绝望的啜泣声。   渐渐的,那些声音消失不见了。   沈朔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就像是被人封进了冰中,寒气深入骨髓,冻得他几乎要失去知觉。   不对……   沈朔思维混沌,却还是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怎么还会有知觉?   自己不是已经病死了吗?   沈朔慢慢睁开眼,他看到了光。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睁眼,沈朔被那点微光刺激到,眼中传来阵阵灼痛,不自觉的分泌出眼泪,足足缓了半分钟才适应。   待眼中的灼痛消退,沈朔再度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封闭的洞穴中。   不,或许用石室形容更为贴切,因为这个地方四四方方,而且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出口。   石室顶部嵌了一圈的夜明珠,晶蓝色的光芒正从中发散出来。   沈朔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他应该死在某个凛冬的夜晚。   死亡的感觉是那么清晰,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被死亡一点点吞噬,直至泯灭。   可现在,刺痛的微光,入骨的寒意,胸腔中缓缓跳动的心脏……让沈朔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一点。   他还活着。   他竟然还活着。   发生了什么?   沈朔动了动,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好似被什么东西禁锢着,一时竟挣脱不开。   沈朔垂下眼,就看到自己穿着古朴怪异的黑金长袍,躺在石台上,刺骨的寒意正源源不断的从台面中散发出来。   而他的腰间,一双熟悉的手十指相扣,以一种环抱的姿态牢牢禁锢着他。   沈朔顿了顿,偏头望去。   每一颗夜明珠散发的光芒都不明亮,但因为数量多,视物却足够,足够他看清身边躺着的少年。   是亚尔曼。   他光裸着上半身,双目紧闭。   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年纪很小,五官虽未完全褪去稚嫩,却已出落得足够英气。   他的肤色很深,头发却是白的,眼角生长着淡淡的金色纹路,像是某种部落图腾的化身,有一种野性而神圣的美丽。   那是沈朔最熟悉的一张脸。   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死前最后见到的雌虫……   沈朔本是生活在大星际时代的人类。   因为身体缘故,二十多年来从没踏出过家门半步。   二十二岁那年,沈朔为了求医前往异星,没曾想却遇上了百年难遇时空乱流。   幸运的是他还活着,不幸的是连人带星舰被卷到了一颗落后的原始星球。   这里没有科技文明,没有人类生存,没有沈朔熟悉的一切。   有的只是数不清的史前巨兽,一群茹毛饮血的虫族。   就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亚尔曼。   一位想同他结为伴侣的雌虫少年。   沈朔愣愣的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脸,他的皮肤光滑却冰凉,没有温度。   石室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可沈朔不知为何,像抱着什么期待似的,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   没有呼吸了。   沈朔慢半拍的收回手,亚尔曼……死了。   雌虫也会死吗?   亚尔曼是部落中最强的雌虫。   是整个乌斯垭平原上唯一的王虫……他怎么也会死呢?   有谁能伤害他?   沈朔不傻,他心知肚明,能伤害亚尔曼的人只有自己。   “傻子。”   “不是让你好好活着的吗?”沈朔轻声问,“你应该带着对我的恨,好好的活下去。”   当初,沈朔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心只想回家。   但他一个人没有办法修复损坏的星舰,也找不到充足的能源。   所以面对亚尔曼的求爱,他答应了,并且留在了他的部落。   然而当少年被沈朔出卖,遭到其他部落的暗算落下残疾之后,沈朔转头就接受了敌方部落首领投来的橄榄枝。   无论哪个部落沈朔都无所谓,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因为没有感情,背弃时也是那样的干净利落。   本以为从此不会再相见,却没想到三年后,那只被所有医者断定残废的雌虫杀尽一切阻拦者,将自己抢了回去。   沈朔本以为他是恨的,可少年没有报复他,也没有折磨他,待他一如从前。   沈朔这一生残缺,身体病病歪歪,心理上感情缺失,冷漠自我。   他体会不到浓烈的爱与恨,不懂情爱,不辨真心,也不理解亚尔曼的执念。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再醒来的那一天,也没想到等他醒来时,雌虫已经失去了气息。   沈朔觉得这个世界十分荒诞可笑。   现在好啦,想死的人没有死,想努力活下去的人却死了。   “没出息的家伙。”沈朔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有着极好的风度和修养。   但这一刻却没忍住,对一个死者说不好听的话。   健康的体魄,充满活力的生命,是他曾经不可奢求的东西。   可亚尔曼就这么放弃了。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太傻了。   沈朔心中莫名有些堵,这对他实属是个新鲜事。   拜情感障碍症所赐,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是在为亚尔曼感到难过吗?   沈朔不知道。   好在那些古怪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沈朔缓了一会儿,然后解开雌虫紧扣的手指。   失去了支撑,亚尔曼的手臂就软趴趴的垂下了,仿佛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留念也散去了。   沈朔慢吞吞的下了地,离了那寒冰似的石台,被冻到僵硬的四肢终于活络几分。   沈朔脱下身上那件奇怪的外袍,又把亚尔曼扶起来。   少年任由他摆弄,脑袋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沈朔过去不喜被别人触碰,即使和亚尔曼结为伴侣,也鲜少有多么亲密的时候。   这样靠近的距离,似乎从未有过。   沈朔却不觉排斥,亚尔曼……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沈朔垂着眼,长长的睫羽掩去眸中神色。   既然他活着,总要有人给亚尔曼收敛尸骨。   光溜溜的曝尸荒野算是什么事。   他身体不好,此番又不知睡了多久,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光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愣是折腾出一身汗。   和部落中其他健壮的雌虫不同,亚尔曼的身形也像是没长开一样,跟沈朔差不多,堪称纤瘦。   所以穿在自己身上大小合适的衣服,穿在亚尔曼身上也算合身。   沈朔给他穿好衣服,没有水,就用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最后将兜帽拉下,盖在了他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沈朔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沿着石室的墙壁转了一圈,他希望能找到一些可用的工具挖坑。   沈朔的家乡讲究入土为安,他自然也得把亚尔曼埋了。   但一圈转下来,除了一些散落的石块和土堆,沈朔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沈朔心里早有预料,因此也并不失望,便用石块一点点凿着地面。   地面不是用泥土夯实的,因此格外的坚硬,沈朔凿了半天,也只凿下几块碎石。   一个不小心,锋利的石块割破了手指,瞬间沁出殷红的血珠子。   沈朔眼睛都没眨一下,像是没有痛觉那样,专注的凿坑。   他没注意到,亚尔曼垂落的手轻微的动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被沈朔凿出了小坑,碎石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虽然距离能够把人埋了还差很大的量,但沈朔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这个石室是封闭的,沈朔感觉到氧气正在一点点的耗尽,他有些提不上气。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的,但大概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死掉吧。   沈朔把亚尔曼拖到地上,然后把凿下来石块和泥土盖在他的身上。   沈朔的进程很慢。   这倒不是因为他缺氧没有力气,而是因为材料实在有限。   刚埋了半截,材料就用完了,定睛一看,也不像是坟冢,而是像是某个倒霉蛋被忽然掉落的石块儿砸死了。   有些难以形容。   沈朔只好把碎石又重新扫下来,还是埋上半截吧,脑袋盖上比较重要。   沈朔弯腰捧起一把碎石,回头正要盖在雌虫脸上,然后就看到死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金色粲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奇的看着他。   “呱?”   一般人可能都吓死了,然而沈朔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了石头。   沈朔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亚尔曼先动了。   或许是因为被石头压的难受,少年拨开石块坐了起来,碎石便混着泥土滚落了一地。   亚尔曼晃了晃发晕的脑袋,然后支着手臂凑到沈朔的身边。   沈朔看着他:“做什么?”   亚尔曼伸出爪子放在他鼻子下,试探他的鼻息。   察觉到气息后,又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雄虫的心跳声。   “我没有死。”沈朔不喜欢这么亲密的触碰,“放手。”   亚尔曼没动,他似乎开心极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沈朔想伸手将他推开,亚尔曼却紧紧环抱着他,怎么都不撒手。   沈朔意识到一点不对:“……”   亚尔曼面对自己时从不逾矩,自己一旦表现出任何的不愿,他便会退回到安全距离之外,从没有这样过。   怎么回事。   沈朔觉得奇怪,一时又挣脱不开,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死过一回的关系,心中多了几分纵容,任他抱着:“亚尔曼,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尔曼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抬起头无措的看着他,转了转眼珠:“呜嘤?”   沈朔愣了愣:“亚尔曼?”   少年好奇的歪了歪头,目光纯如赤子,纯粹却懵懂:“嘤?”   在叫我吗?   沈朔:“…………”   好消息:亚尔曼没死。   坏消息:他好像傻掉了。 第50章   “……”   经过五分钟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后,沈朔终于消化了现实。   亚尔曼确实是傻掉了。   记忆全无,理智全失。   不仅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严重的是,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沈朔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更不想莫名其妙被拉回人间,他需要弄清真相。   但亚尔曼这个样子,沈朔也不能指望他告诉自己。   尽管他莫名有种预感,自己死而复生和亚尔曼大抵脱不了干系。   “亚尔曼。”   沈朔把赖在他身上撒娇的少年往外推,“起来,重。”   “呜嘤?”   亚尔曼好似不愿,不管不顾的把脑袋往他怀里埋。   沈朔有些难受,抵住他胸膛的手臂微微用力,声线也冷了下来:“我不舒服。”   亚尔曼扬起脸看他,灿金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在分辨他的情绪。   “嘤?”   沈朔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起来。”   “……”   不知察觉到雄虫的抗拒,亚尔曼晃了晃脑袋,委屈巴巴的退开了。   亚尔曼一退退好远,直接缩进了角落里,雪白的翅膀倏地展开,将自己整个虫裹在里面,看上去就像是自闭了一样。   真就像个小孩子。   沈朔是家中独子,从没带过小孩儿,也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儿相处。   不过就算沈朔知道,暂时没功夫搭理他。   沈朔现在发晕胸闷,还有点提不上气,显而易见,多了一个喘气儿的,石室里的氧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掉,并且逐渐变得混浊。   亚尔曼看上去没有半分不适,大概跟雌虫的强悍的体魄有关。   但沈朔非常清楚自己和他不一样。   如果不能找到出口,多不过一个小时,自己大概就会死于氧中毒。   沈朔沿着墙壁仔仔细细的摸过去,他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是在天然的基础上佐以人工建造的,顶部和墙壁凹凸不平,地面相对来说较为平整,可以看到人为处理的痕迹。   但这些痕迹大多匆忙,线条凌乱不堪,沈朔猜测这里即使被封闭,也注定没有时间做太多的处理。   果不其然,沈朔走了半圈,就在墙壁上摸到了空隙。   这道缝隙十分细小,跟墙体几乎融于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沈朔伸出手探了探,察觉出一点微弱的空气对流。   只有一点点,很难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错觉。   沈朔望向墙角:“亚尔曼。”   将少年整个包裹住的翅膀往外打开了一点,亚尔曼探出半个头来:“呜嘤?”   沈朔叫他过来。   亚尔曼抖了抖翅膀,没动,金灿灿的眼睛偷摸盯着他瞧。   也不知是单纯没理解,还是因为之前被沈朔推开而不敢过来,也有可能是在生气。   沈朔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抬起手:“过来。”   亚尔曼的眼睛慢慢亮起,雪白的翅膀翘起一个尖尖指向自己,像一条渴望主人爱抚,却迟疑着不敢靠近的流浪小狗:“唔?”   沈朔点头。   亚尔曼欢快的挪过来了,少年张开双臂,似乎又想抱他,但要挨上他时,不知想到什么,又犹豫着把爪子收了回去,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沈朔拉过他的爪子,捏成拳头,轻轻敲了敲缝隙所在的位置:“亚尔曼,把它打开。”   亚尔曼歪了歪头:“呱?”   沈朔指了指自己,大拇指朝内划过脖颈,试图让他明白,不破坏墙壁的话自己可能会死。   “……”亚尔曼看了看墙壁,又看了看沈朔牵着自己的手,好似明白了什么,郑重的点了下脑袋。   沈朔顿了顿,正想说点什么,猝不及防被雌虫一胳膊怼到了墙上。   亚尔曼快乐的抖了抖翅膀,脑袋直往他颈窝里拱,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看起来开心极了。   “呜嘤!”   贴贴,贴贴!   沈朔:“………”   沈朔本来就头晕,现在被这一撞,眼前都开始发黑。   沈朔艰难仰起头,犹如濒死的天鹅那般伸长了脖颈,缺氧让他的肺部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场酷刑。   他扶着雌虫,勉强支撑住身体,好好说大抵是行不通了。   沈朔攥紧拳头,用最后的力气砸向墙壁。   他从未干过重活,皮肤也脆弱,一拳下去,指关节处便砸出了好几个伤口。   亚尔曼瞳孔骤缩:“呜!!”   他吓得呼噜声都停了,急急忙忙捧起沈朔的手,心疼的舔舔:“呜?”   沈朔抽回手,又往墙壁上砸了一拳。   “呜!!”   亚尔曼眼睛都红了,不断伸手扒拉着沈朔,似乎想要阻止他这无异于自残的行为。   “……呜。”   沈朔却不管,亚尔曼手伸过来就扒开,又砸了一下。   伤口更多了。   亚尔曼傻傻的脑袋不能理解雄虫的行为,他只觉得自己心好疼。   疼了快要死掉了。   亚尔曼攥住他的手腕,把自己塞进了沈朔和墙壁之间:“呜……”   要打就打我吧QAQ   沈朔抬眼看他,少年稚子心性,已经哭花了一张脸,眼泪啪嗒啪嗒掉。   沈朔像是被那温度烫到,无所适从的缩了缩指尖,语调却平静:“不想我受伤的话,就把它砸开。”   亚尔曼愣了愣:“……?”   看来还是激的不够。   “让开。”沈朔把雌虫拨开,正要再来一下,亚尔曼却急眼了,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眼泪花子都甩飞出去,坚决不让:“呜!!”   沈朔把亚尔曼的手攥成拳头,贴在墙上:“懂了吗?”   亚尔曼抽抽噎噎的,试探性的敲了敲:“嘤?”   沈朔点头表示肯定。   于是亚尔曼一拳下去,墙面顿时多了一个大坑。   沈朔:“……”   不幸中的万幸,亚尔曼的武力值还在。   只是墙面的厚度超出他的想象,亚尔曼这一击重如千钧,竟没能砸穿。   亚尔曼看了眼自己的拳头,又看向沈朔,好像在惊讶自己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沈朔拽了下他的翅膀,示意他继续。   亚尔曼听话照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又自残,一边砸一边紧张兮兮的瞥他。   “……”   氧气越来越少了,剩余的空气变得混浊无比,沈朔被熏的头晕脑胀,眼前一片模糊,但为了让亚尔曼好好干活,他面上并没有露出半分异样,冷静的扶着墙根坐下。   亚尔曼的力量到底是摆在那里,没砸两下便砸出一个巨大的坑,随后猛然用力,硬生生砸穿了墙壁。   料峭的寒风夹杂着冰雪呼啸而过,送来生命的气息。   “呼……”   寒风凛冽刺骨,吸入肺里的时候有一种微弱的刺痛感,但沈朔却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点点的活过来。   沈朔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他闭上眼,慢慢平复着呼吸。   落在亚尔曼眼里就是雄虫不知为何忽然间就不动了,面色还惨白惨白的。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可看到雄虫那个样子,还是引起了亚尔曼心中最深处的恐惧。   他吓坏了,抬起一边翅膀堵住洞口,又把雄虫抱进怀里,用脑袋不住蹭他的脸颊,像小狗一样发出嘤嘤的叫声,神色焦急:“呜……”   别……不要睡……   “不要闹,亚尔曼。”   沈朔本不想理他的,但少年叫的太过凄凉,只好掀起眼皮,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亚尔曼眼里还蓄着两泡泪,脸上是明晃晃的担忧和关心:“呱?”   “……”某一刻,少年的脸和过去重合,沈朔不免有些晃神。   亚尔曼从前也很傻的。   当然,比现在是聪明一点。   刚结为伴侣的那会儿,他总是很爱笑,也说很多话,张扬又热烈,像个小太阳。   少年眼中总是装满了对自己依恋和爱慕,那么直白,从不掩饰。   后来沈朔离开了他,再见面时,曾经桀骜不驯的少年变得阴郁寡言,一举一动煞气凛然,他终于成熟了,学会将所有的心事埋在心底,就连沈朔有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沈朔无意识攥紧衣角,为什么会想起那时候的亚尔曼?   沈朔有点搞不明白自己。   愣神间,亚尔曼捧起了他受伤的手,下一刻,他的手背传来某种温热濡湿的触感。   亚尔曼在舔舐他的伤口。   沈朔下意识想收回手,雌虫力气却大的惊人,坚决不让他动。   这个世界的虫族虽然已经进化出了人形,但很多方面还保持着野兽的习性。   如果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受伤了,没有药品和水源,他们会像受伤的野兽那样舔舐伤口,避免情况恶化。   当初沈朔的星舰坠毁到乌斯垭平原之上,亚尔曼就帮他紧急处理过。   但沈朔并不能习惯,把少年的脑袋往外推了推:“已经可以了。”   亚尔曼不赞同:“呜!”   多舔舔,好的快。   “我需要休息。”沈朔垂下眼,长长的睫羽掩去眸中情绪,“安静的待一会儿,亚尔曼。”   在少年有所动作前,沈朔摸了下他毛茸茸的脑袋。   学着没穿越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那样,对不听话的小朋友说:“乖乖的。”   雄虫的语气仍旧是冷冷淡淡的,但不知为何,亚尔曼却听出两分安抚的意味。   “呱?”   亚尔曼傻傻呆呆的,眼睛都瞪得圆了,愣了一会儿,他马上又把脑袋凑过去,拉起沈朔的手盖在自己头上,像小狗那样顶来顶去。   “呜嘤……”   亚尔曼像是舒服极了,雪白的翅膀不住颤抖。   小狗打滚撒娇的样子很难用语言形容。   沈朔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是因为想起过去,还是手感太好,心中竟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意思。   沈朔任由他玩,自己安静的闭目养神。   然而还不到半分钟,亚尔曼又玩出了新花样,不知将什么东西挂在了他的腰间,一圈又一圈。   沈朔睁开眼,一垂眸,就看到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缠在了自己腰际,尾巴尖弯成了小爱心。   沈朔:“?”   什么东西。 第51章   这尾巴…………应该可以称之为尾巴。   大概是从尾椎骨延伸出来的,一圈一圈缠在沈朔身上,目测大约有两米多长,通体雪白,覆有细密的鳞甲,正闪着玉般的光泽,就像是古地球史前传说中翼龙的尾巴。   不过也有些许不同,亚尔曼的尾巴末端更细更长,这能让他绕成各种怪异的形状。   沈朔看着妖娆比心的尾巴,沉默了足足三秒,他确信自己在同亚尔曼生活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从未见过这条尾巴。   他不大了解雌虫的身体构造,也不知道是雌虫生来就有,还是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最近才长出来的。   沈朔比较倾向于前者,毕竟这尾巴看上去和他的翅膀像是一对的,但鉴于亚尔曼过去十年都未曾露出来过,沈朔也不能确信。   但如果是后天长出来的,那会和亚尔曼的失忆有关系吗?   想到这里,沈朔伸手拽了下少年的尾巴,想将它拉下来仔细观察,然而那尾巴却打蛇随棍上,直接缠上了他的手腕,触感光滑又细腻,就像是被那种没长脚的爬行生物圈住了一样。   沈朔挣脱不能,反而抓了满手,亚尔曼看上去神色倒是颇为享受,“咕……”   他伏在沈朔的膝上,伸长了脖子,又开始呼噜呼噜了。   沈朔沉默了片刻,“亚尔曼,起来。”   亚尔曼不明所以:“呱?”   沈朔握住他的尾巴根往上提,让人站好,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除了尾巴,暂时没发现其他变异的地方。   又抬眼看向他,神色严肃的像是在研究什么重要课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谁知亚尔曼满脸通红的捂着屁股,眼睛都瞪圆了。   沈朔下意识攥紧了:“?”   亚尔曼顿时像一只受惊吓的猫,浑身都炸了毛,一蹦三尺高:“呜嘤!”   亚尔曼一动,原本被他挡着的洞口没了遮挡,寒风顿时不要命似的往里面灌,沈朔都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看到雌虫由于太激动,一不小心窜的太高,然后——   一头撞上了天花板。   只听duang的一声,霎时间数不清的碎石从洞顶滚落下来,罪魁祸首更是倒栽葱似的一头扎进了地里,   索性护着雄虫的本能还在,一头栽下来的时候没忘了用翅膀挡掉石块儿。   不然沈朔也不用查什么复活的真相了,直接去问虫神就行。   沈朔看了眼头顶的大坑,又看了眼地上的大坑,把雌虫从地里拔了出来:“脏。”   滚落下来的不止是石头,还有数不尽的灰尘。   把亚尔曼弄的灰头土脸的,白发都要变灰发了。   沈朔点了点他的头发和脸,做了个擦拭的动作,示意亚尔曼把自己弄干净。   沈朔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亚尔曼不大理解他的意思,但听出了雄虫的不虞和抗拒。   不知是不是因为傻了的缘故,亚尔曼对情绪的感知力反而变得更加敏感,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儿手足无措的,也不敢凑过去求贴贴了,最后默默用翅膀把自己裹成了个茧,尾巴耷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   大概是还记得沈朔怕冷,雪白的“茧”就这么杵在洞口。   沈朔后知后觉意识到大概是自己刚才将不喜表现的太明显,所以自闭了。   “……”   沈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亚尔曼在他身边时像个小太阳,热情、开朗,活泼……偶有低落的时候,少年总是能很快的自己哄好自己。   在沈朔面前时,就又是一副热烈的模样,仿佛永远不会疲倦似森*晚*整*理的。   沈朔自己感知不到情绪,却也忘了,亚尔曼与他不同,他也会生气,也会伤心,有各种各样的情感。   过去亚尔曼只想为沈朔提供正向的情绪,将那些伤心难过都独自消化。   如今他傻了,什么都不记得,稚子心性反倒是真正做回了自己。   不必强颜欢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难过了也可以躲起来。   沈朔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天,才曲指敲了敲雪白的“茧”。   “亚尔曼?”   沈朔感觉到茧在微微颤动:“呜嘤……”   少年不会说话,就像小动物似的那样叫,不知是不是沈朔的错觉,还听出了几分哭腔。   “亚尔曼,出来。”   亚尔曼的翅膀在抖,却还是没出来。   沈朔拨开翅膀交叠的部分钻了进去。   亚尔曼并没有将翅膀拢的很紧,里面的空间虽然封闭,但仍然有光透进来,原本视物是够的,但亚尔曼实在太黑了,沈朔就看到一对水汪汪的金色大灯泡。   沈朔试探性的伸出手,果不其然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躯体。   沈朔又往前走了一步,亚尔曼的翅膀就微微张开了。   沈朔看到少年抱着膝坐着,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只露出一双带泪的眼眸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沈朔无意识攥了攥指尖,心里莫名有些堵。   他心思深,性格又冷漠,因为没什么活下去的欲望,所以怎样都无所谓。   也许在看不见的地方,亚尔曼也像这样伤心过很多回。   “哭什么?”   本来就灰头土脸的了,眼泪一冲,脸上就多出两道滑稽的泪痕:“更脏了。”   听出雄虫语气里的嫌弃,亚尔曼崩不住了,绞着自己的尾巴尖,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呜呜……”   “你以前从来不哭的。”   亚尔曼坚强又勇敢,即使身处绝境时都不曾掉过眼泪。   沈朔抬起手,似乎想给他擦一擦,但不知顾忌什么,又缩回了指尖。   亚尔曼更伤心了,他什么都不记得,那些爱啊恨啊,全都丢的精光。   他只知道眼前这只漂亮的雄虫是他最重要的人。   可是他最最重要、最最喜欢的雄虫,拽了他的尾巴根,却讨厌他。   亚尔曼忘了尾巴在虫族的具体意义,却还隐约记得好像摸了尾巴就可以做一些很快乐的事。   可是雄虫讨厌他的尾巴,不想和他做那些事,雄虫讨厌他。   亚尔曼想到这里,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哗啦啦往下掉。   沈朔扯过衣摆,用少年锋利的手指划开,掸掉灰尘,给他擦脸:“不许哭了。”   雄虫的语气干巴巴的,动作却轻柔。   不知为何,那一刻亚尔曼心里忽然涌出很多很多的难过,多到快要把他淹没掉。   就好像过去他也积攒了很多的难过,所以才在这一刻彻底决堤爆发了。   “不、不要……”亚尔曼攥住雄虫的手,泪水兜在眼眶里,小声啜泣,“不要、讨、讨厌……我……”   沈朔动作一顿:“你会说话了?”   “……呜噫。”   少年又变成了只会呜呜叫的小哑巴,小哑巴可怜极了,被沈朔抹了两把,脸脏的像花猫,只会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尽管听不懂,但还是固执的等待着回答。   沈朔说:“……没有讨厌你。”   也许沈朔并不爱亚尔曼,但他可以确定,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即使亚尔曼已经变成了小傻子,但自己并不讨厌他。   即使是为了修复星舰要虫族结为伴侣,但沈朔其实并不喜欢将就,也不可能和一个讨厌的虫生活那么久。   “我喜欢干净。”   因为没有水,擦脏了的布料无法清洗,沈朔把抹布扔到角落,   沈朔实在忍不了亚尔曼这么脏,但少年的脸又是被自己擦更脏的,他也说不出苛责的话。   将功折罪般,用指腹蹭了蹭他的眼角,然后就又沾了一手的灰。   沈朔将脏了的指尖展示给他看,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讨厌脏的。”   亚尔曼的尾巴弯起,像在好奇:“咿?”   沈朔想到亚尔曼所有的异常都是从尾巴开始的,想了想,再一次攥住了少年的尾巴。   亚尔曼没有什么反应,任由他摸,看起来还有点高兴。   沈朔顿了顿,试探性的往上提了提,亚尔曼顿时就僵住了。   也许是刚才吃了教训,这次没敢往上蹦,只是尾巴上的鳞片都炸开了,有点扎手。   “这里不能碰?”   亚尔曼摇了摇头,又迟疑着点了点头。   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本能还在,知道被雄虫拽尾巴根是要出大事的。   沈朔经过验证,顿时也知道了雷区在哪,他猜想少年的尾巴有着某种象征意义,又有些敏感,于是果断松手了。   “也没有讨厌这个。”   最多只是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和认知而已。   亚尔曼好像听懂了,他试探性的勾住沈朔的小指头,见他没甩开,尾巴灵活的穿针引线,在手腕处绑成了一个心形蝴蝶结,似乎是在确认。   “呜嘤?”   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我?   沈朔:“……?” 第52章   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我?   少年双眼明亮,很是期盼的看着他。   沈朔:“我不是这个意思。”   亚尔曼的世界非黑即白,不懂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自己没有探知到厌恶的情绪,于是欢快的摇着尾巴叫:“呱!”   就是。   沈朔扭头就走。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跟亚尔曼待傻了,不然怎么会在这纠结这些没意义的事。   沈朔把杵在洞口的少年推到一边,观察外面的环境。   洞口所在的那面墙非常厚,足足一米多,亚尔曼虽然打穿了墙壁,但出口其实并不大。   沈朔只隐约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气温又那么低,现在大抵是乌斯垭平原的冬季吧。   沈朔病死的时候也是冬季。   但乌斯垭平原的冬季格外漫长,足足有六个月,沈朔也不确定距离他病死的那天过去了多久。   “亚尔曼。”沈朔右手握成拳,像之前那样碰了碰墙壁,“把出口扩大一点。”   “嘤!”   不可以自残!!   亚尔曼见状也顾不上摇尾巴了,忙不迭把他塞进怀里抱远了。   沈朔制止他:“等等——”   亚尔曼却不管,一边呜呜叫一边绷直了尾巴扫过去。   那细长细长的尾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势,竟直接把墙壁抽裂了。   蛛网似的裂缝从洞口不住往外延伸,最后爬满了一整面墙。   沈朔轻轻推了一下,厚重的墙壁便塌了一大块,露出一个可供成人通过的出口来。   石块簌簌滚落,有些落到了外面,沈朔听到重物从高空砸落发出的沉闷声响。   ……怎么好像不是在地面。   沈朔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正想过去看一看,下一秒,就见寒风伴着雪,不要命似的灌进来,兜头盖了沈朔一脸。   亚尔曼紧张兮兮的看着他:“咿呀?”   这样可以了嘛QAQ   沈朔:“……可以了。”   亚尔曼松了一口气,他不能理解雄虫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要打开把墙砸穿,明明那么怕冷。   但砸都砸了也没办法了,就推着沈朔往洞穴深处走。   “呜嘤!”   太冷了,不能吹风,会冻坏。   沈朔表示拒绝:“等一会儿,我看看。”   亚尔曼都这样了,总不能指望他告诉自己外界的情况。   他要是不看,岂不是白费这一番功夫了。   沈朔让不老实的小狗在一旁站好,又从这一米多的碎石中清理出一条小道。   行至尽头,果然看到漫天飘雪,大地银装素裹,一派萧瑟的景象。   正如沈朔猜想的那样,洞穴并没有在地面上,而是直接横戳进半山腰的,就像是在雪顶奶茶的雪顶上斜戳了个洞。   ——至于为什么说是半山腰,是因为沈朔并没有看到山顶。   也不知是因为山峰太高,还是因为雪太大影响了他的视力。   地面沈朔倒是看见了,粗略的估量了一下,距离自己现在的位置也就有几百米高。   从高处看下去,只见山川如豆,河川如线,震撼而渺小。   但即使在这样的高度,这么广阔的视野之下,沈朔也并没有看到部落或者虫族活动的痕迹。   这里的景色太陌生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   过去和亚尔曼生活时,沈朔曾跟随他走过桑塔部落的每一个角落,他可以确信自己从未到过这里。   桑塔部落没有这样高的山峰,而且地貌也完全不同了。   沈朔往前走了一步,正想再仔细观察一番,腰间猝不及防一紧。   低头一看,发现是亚尔曼给他系的“安全绳”在把他往回拉。   沈朔拍了拍充当安全绳的尾巴,示意他松开一点。   亚尔曼本来还没什么,见状眼睛都瞪圆了:“不!”   话说的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沈朔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牵引着骤然腾空,然后落进少年温暖的怀抱中。   亚尔曼搓了搓他的脸颊,似乎想用体温温暖他:“呜嘤……”   怎么这么凉啊QAQ   沈朔动了动唇:“我……”   亚尔曼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以表示自己态度坚定,绝对不会再让雄虫过去吹冷风了。   沈朔:“…………”   不看就不看吧,反正也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现在有一个更要紧的问题——   生存。   他们现在身处于悬崖峭壁之上,往前是万丈悬崖,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但如果待在这里,没有食物和水,最终的结局也还是死。   沈朔不怕死,但是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在某些事没弄明白之前,他得活着。   乌斯垭平原的冬季十分漫长,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中没有庇护所是会死的,而要寻找新的庇护所,沈朔没有经验,亚尔曼现在神智不清,也不大可能。   所以,他们还是得住在这里。   至于水和食物……   沈朔思量片刻,牵着亚尔曼走到了洞穴外面。   洞穴外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很窄,也很陡峭,两个人都挤在上面,显得非常拥挤。   沈朔蹲下身,捧起一把雪在掌心搓了搓,他天生畏寒,触碰到这种极寒之物,条件反射似的哆嗦了一下,但还是忍着做完,全当洗手了。   “咿呀!”   亚尔曼见状眼睛都瞪圆了,下意识握住沈朔的手腕,想让他把雪都洒了,但却沈朔不为所动。   亚尔曼怕弄疼了他,又怕他冻伤,急得嘤嘤直叫。   “安静一点。”沈朔轻声说,然后捧起一把干净的雪花,等待冰雪融化,在手心里蓄出一汪清水。   沈朔捧给亚尔曼看,说:“我需要这个。”   亚尔曼看着他的手心,愣住了:“……”   沈朔以为他还是不懂,心下挣扎了一番,最后用指尖蘸了一点,在唇瓣上碰了碰:“可以喝的水,你能理解吗?”   “嗯!”   亚尔曼囫囵点头,尾巴尖悄悄的抬起,正想把沈朔拉回洞穴里,就见雄虫神色淡漠的后退一步,竟是直接从悬崖上栽了下去!!   亚尔曼:“!!”   亚尔曼都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快过意识抢先一步跃了出去。   虫翼张开,一瞬间长大了好几倍。   风在呼啸。   沈朔看到少年的白发凌乱飞舞,神色称得上惊惶。   虽然是出于无奈才这么做,也看到他害怕的样子,沈朔心里竟有些堵。   沈朔对自己的变化感到一丝不解……他这是怎么了?   未等他想明白,翅翼开合之间,少年的长臂终于够到了他。   “呜——!!”   小狗将他紧紧的抱住,像抱着稀世珍宝。   沈朔也伸手回抱住他,于是就有什么东西一圈圈缠了上来。   “……”   下落的速度正在减缓,沈朔却听到亚尔曼都心跳如擂,一声大过一声。   “咚——”   他们终于落在雪地里。   “亚尔曼,放我下来。”   亚尔曼却没放手。   沈朔觉得他大概是有点吓到了,正想说点什么,亚尔曼却倏地抬起眼,灿金色的眼眸看不见懵懂和单纯,而是变成野兽般凌厉的竖瞳。   沈朔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沈朔在想他是不是恢复正常了。   但很快那些凌厉的气势就全部褪去,小狗眼里迅速蓄了一包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沈朔捧住小狗的脑袋往上抬,用物理手段把眼泪逼了回去。   “不许哭。”   “嗷——?”   亚尔曼很委屈,雄虫不仅想死,还霸道无比,不许他难过。   “我没有想死。”沈朔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四周,“只是想让你带我下来,我们需要一些生存物资。”   这单靠沈朔无法获取,必须有亚尔曼的帮忙。   亚尔曼似懂非懂:“?”   沈朔学着在电视剧中见过的哄小孩的情节,语气轻柔:“乖乖的,我会教你。”   雄虫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那么温柔的和他说话,亚尔曼的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了。   别说他听不懂,就算听懂了,沈朔想要天上的星星,他恐怕也会美滋滋的答应下来。   “嗯!!”   沈朔摸了摸他的头,以表嘉奖。   “我们需要一些木柴。”   现在是白天,气温还稍微高一些,等到了夜晚,气温直逼零下二三十,如果没有热源,他恐怕会被直接冻死。   沈朔嫌雪太冻手,抄着亚尔曼的翅膀铲雪,这里是森林,虽然由于雪季的关系一点绿也看不见,只剩下了虬曲干枯的树干,但这没有关系,他从雪层下扒拉出几根断掉的树枝,让亚尔曼抱着,说:“就是这个。”   亚尔曼看了看手里的树枝,又看了看身旁禿得只剩枝干的树木,觉得两者好像差不多。   一尾巴扫过去,碗口粗的树应声而倒。   亚尔曼:“咕?”   是这样吗?   沈朔:“……是的。”   “我们还需要一些食物。”沈朔想为亚尔曼找个示例,在吃草和吃肉之间犹豫了一会,还未抉择出来,就见被亚尔曼抽断的那棵树根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下一刻,数不清的雪兔从坑中冒出了头,四处窜逃。   沈朔:“………”   好像也不用纠结了。   “亚尔曼……”   亚尔曼也不知是不是狩猎的本能还在,沈朔话音未落,就见他尾巴一卷,捆了好几只兔子过来:“嗷?”   这样吗?   “是的。”   “……”   亚尔曼大抵是学会了,他把沈朔先送回了洞穴,仔仔细细擦干雪水,捂得热热的,然后自己又出去了一趟。   大约半个小时后,亚尔曼满载而归,背了五棵大树回来。   每一棵树上都绑着至少十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沈朔:“………”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爱吃兔子。   沈朔沉默了片刻:“……水呢?”   亚尔曼指着树干上的雪,冲他摇尾巴:“嗷!”   在这呢OVO 第53章   “嗷?”   亚尔曼双眼亮晶晶,摇着尾巴等沈朔表扬。   看起来更像小狗了。   沈朔:“……”   他有什么错呢,他或许只是找不到工具装水而已。   沈朔不好打击小狗的积极性,伸手摸了摸他的脑壳,说:“……很好。”   亚尔曼听出了他的赞赏之意,开心的不得了,将沈朔抱起来转了一圈,又亲昵的蹭蹭脸颊,重重嗯了一声。   我会继续努力的!!   “……好了。”沈朔示意他放自己下来,看向那些覆满雪的大树,“食材和水源还需要处理。”   洞穴里的气温比外面高一点,又有亚尔曼这个大热源在,树上的雪开始有融化的迹象,待会要是全化了,白费功夫不说,洞穴也会变得更加冰冷刺骨。   “嗷!”   知道了。   亚尔曼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沈朔跳崖吓的,智商都好像回来几分,很快就懂了,把刚才拖回来的树往里怼了怼。   但问题就是亚尔曼怕不够烧,拖回来的树都不小,有些长的格外粗壮的,长度也可观,直直超出了洞穴最长距离,以至于一半横在洞穴里,一半还戳在外面。   这样不仅不好烧火,而且也不利于防寒。   还是得劈了才行。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把这批雪兔处理一下。   亚尔曼现在这返璞归真的样子,也不能指望他还记得怎么处理猎物,沈朔当然也不会,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多少还是懂一点。   沈朔将亚尔曼领到外面,教他处理猎物。   亚尔曼也不知是悟性高,还是因为找回了手感,一击毙命,没让兔兔痛苦。   熟练的扒皮,处理内脏……最后用草绳一只只串起来,挂在树枝上冻着,反正气温够低,放多久都不会坏。   不过沈朔觉得这样可能会被风刮走,就简单用石头垒了个池子,塞满雪,准备等冻硬了再把兔兔放进去储存起来。   食物处理完,沈朔就让亚尔曼劈柴,他们虽然没有斧头,但少年的尾巴是真的好用,指哪打哪。   沈朔指挥他剥掉树木外面那层被雪淋过的皮,再把干燥的内芯分别劈成木片和木块。   这活儿并不难做,但比较细致,亚尔曼劈完两颗树,累得直喘气,尾巴都抬不起来了。   “剩下的明天再劈。”   沈朔觉得自己不能竭泽而渔,得可持续发展,于是让小狗把剩下的树劈成几段垒好,给他揉了揉尾巴,送到一旁休息。   “呱?”   结束了吗?   沈朔“嗯”了一声:“不劈柴了。”   沈朔捡起一块大石头放进亚尔曼手里,教他用指甲抠,“把这块石头挖空,底下留一层,我们需要一个石碗……”   沈朔看了看石块的大小:“……石锅也可以。”   亚尔曼似乎是懂了,尾巴颤巍巍弯成了圈:“呜?”   那你呢?   沈朔言简意赅:“生火。”   可以说这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因为随着天色的变化,气温越来越低了。   沈朔体质不行,原本就不耐寒,如果不是因为他内里穿着一层保温的织物,早该冻晕了。   沈朔先把树皮铺在地上晾好,之后可以当助燃物。   至于怎么生火……   这洞穴四壁萧条,也不能指望它凭空变出火引子来,只能尝试钻木取火这样子。   没穿越之前,沈朔由于身体原因足不出户,得亏大星际时代科技发达,任何讯息都能集成到光脑上,沈朔才不至于变成一个孤陋寡闻的人。   相反的,由于只能依靠光脑和书籍解闷的缘故,沈朔知识储备非常丰富,而且涉及方方面面。   钻木取火的方法他也曾看到过,理论上是不难的。   只不过没有机会实践而已。   沈朔用木屑和破布做了一个火绒巢,至于破布是哪里来的,自然也是从亚尔曼身上撕下来的。   于是小狗本来只是脏兮兮,现在好啦,脏兮兮的同时还变得破破烂烂了。   沈朔装作看不见,在劈好的柴里挑了截最干的木头,又拉过亚尔曼的爪子让他帮忙戳了个小洞,往里洞里撒上木屑,再把小木棍怼进洞里,就可以开钻了。   一直做到这步都很顺利,在沈朔的设想中,木头应该很快就能冒出小火星来。   但生活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   就比如沈朔钻了一会儿,手就麻了。   沈朔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一旁的亚尔曼,小狗已经在石头上凿出了一个非常可观的凹面,正在往外扣石头渣,他是那么认真,又充满了干劲,即使尾巴差点劈柴劈断掉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热情。   沈朔把石头搬走,然后小木棍塞进亚尔曼手里:“先弄这个。”   亚尔曼不明白这东西怎么就从雄虫那边变到自己手上了,慢半拍眨了眨眼睛:“?”   沈朔一边就着他的手教他怎么钻木头,一边说:“手很累。”   亚尔曼心疼了,一边揉手腕一边担忧的看他:“呜?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沈朔像石头一样冰冷的心不知为何竟抽痛了一秒,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那种趁别人傻就欺负他的坏蛋。   “……还好。”   亚尔曼松了一口气,心想他的雄虫真的是很脆弱呢,顿时心里就有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拍着胸脯叫了一声:“嘤!”   交给我吧OVO   沈朔:“……加油。”   亚尔曼力气大,动作也利索,但沈朔看他钻了半天,还是一点要起火的迹象都没有。   心想书里说的该不是骗人的吧。   但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除了等待好像也并无他法。   趁着亚尔曼钻木头的功夫,沈朔决定搭个门,虽说现在有亚尔曼的翅膀挡着风,但总不能让他这么挡一夜。   沈朔挑了几根粗壮的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门框,然后把他身上脏兮兮的外袍扒了下来,做成了简易门帘。   反正亚尔曼不怕冷,而且少年身上的外袍,原本就是穿在自己身上的哩。   沈朔想到这里便心安理得了一些,于是把门帘挂了上去。   那衣服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看着像是丝质的,摸起来又有皮革的质感,很能挡风。   但门框实在太粗制滥造了,衣服又有点破烂,风还是会从缝隙中灌进来,沈朔就在门帘底下压上重重的石块,如果还有空隙,就将石块混着树皮和草叶挡住,只留下一个通风的烟口。   做完这一切,沈朔再回头去看亚尔曼,只见那截木头终于有反应了,孔洞中冒出了烟,隐隐有火星子闪烁。   亚尔曼见状搓得更起劲了,在浓烟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沈朔将提前制作好的火绒巢放进去,轻轻煽风。   沈朔的动作不紧不慢,他向来很有耐心。   火星终于点燃了火绒巢,橘红色的火苗终于冒了出来。   沈朔不断将小木片放进去,火焰变得逐渐旺盛起来,最终趋于稳定。   火焰带来光明和热量,驱散了一室寒意。   沈朔伸出手,细细感受着暖意。   亚尔曼也凑了过来:“呜嘤!”   沈朔的心比深冬的雪还要冷,无情迫害小狗:“……亚尔曼,去拿兔子。”   亚尔曼乖乖拿了只兔子进来。   气温太低了,刚杀完不到一个小时的兔子已经冻得梆硬。   沈朔把兔子用树枝穿起来,让亚尔曼拿着烤。   然后捡起地上那块凿到一半的石头,重新放回少年怀里:“挖得再深一点,两侧薄一点。”   小狗抱着石头呱呱呱,恨不得再长两只胳膊,随最后只能用尾巴卷着继续烤兔子。   雪兔体格小,肉也没多少,沈朔觉得一只大抵是不够两个人吃的,于是又取了一只。   这回他没有继续迫害亚尔曼了,当然,如果要继续迫害的话,少年大概只有脚丫子还空着。   沈朔只好自己动手。   然而他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亚尔曼用尾巴烤的兔子焦黄酥脆,而自己用心仔仔细细烤的却生一块儿焦一块儿的。   沈朔沉默片刻,不知道该不该下嘴。   正犹豫间,手上骤然一空,半生不熟的烤兔子被亚尔曼拿走了,少年献宝似的将自己的递过来:“嘤!”   小狗不懂好吃不好吃,他只是觉得雄虫想要,所以他就给。   沈朔:“……”   沈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觉得自己好像很欺负小孩。   而亚尔曼已经快快乐乐的继续烤兔子了,沈朔只好说:“谢谢。”   亚尔曼烤得恰到好处,兔子又新鲜,所以即使没放任何调味料,也不至于太过难以下咽。   肚子里有了食物,人也多了几分力气。   沈朔用石头围起火堆,然后搭了个简单的灶台,这时候,亚尔曼的石锅凿好了,放上去刚刚好。   沈朔简单洗了一下锅,盛满雪后放在火上烧,就得到了一锅热水。   沈朔喝了一点,整个人感觉暖洋洋的。   这时候,亚尔曼也吃完了他的晚餐,他大抵是没有饱,肚子仍旧瘪瘪的。   沈朔示意他再烤一只兔子填饱肚子,亚尔曼却拒绝了,吨吨吨喝了好多水。   沈朔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问:“你在担心之后没有食物吗?”   亚尔曼小小打了个饱嗝,闻言点点头,片刻后,又飞快的摇头。   不会的,我会抓很多很多兔子回来的QAQ。   亚尔曼失去了心智和记忆,自信好像也丢了不少,略显忐忑的嗷了一声。伸手扯沈朔的衣角,眼巴巴的盯着他瞧:“呜嘤。”   我吃的很少,别不要我好不好QAQ   “嗯。”   沈朔应了一声,即使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沈朔用剩下的热水给少年擦了擦脸,手也洗干净了,虽然不至于变得白白净净,但至少不脏了。   沈朔靠在墙边休息,没有再说话。   天色变得很暗,风变大了,雪也一样,黑夜正在降临,气温在降低。   即使烧着火,沈朔不可避免的被冻得发抖,他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   ……亚尔曼又悄悄凑过来了。   “嗷!”   很多小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怕被灼伤,所以大多都惧怕火焰。   亚尔曼是虫族,不能算做动物,也并不感到害怕。   他圈住沈朔的腰,尾巴一圈圈绕上去,尾巴尖惬意的搭在雄虫的腿根,轻轻拍打——   他又开始呼噜呼噜了。   沈朔知道猫科动物在感到愉悦时,会舒服到打呼噜。   可亚尔曼并非小猫咪,他又因什么而感到愉悦?   沈朔不自在的动了动,试图躲避这种陌生异样的感觉,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雌虫抱进了怀里。   少年像个小火炉,热量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地、地上……冷……”少年嗓音低哑,抵着他的耳畔,“我、我……身上、热。” 第54章   “地、地上……冷……”   少年嗓音低哑粗粝,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说话,一句话说的异常费劲,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我……身上、热。”   “你、喜欢。”   这话说的语意不详,多少有点占便宜的意味。   沈朔一顿,抬眼看他:“会说话了?”   亚尔曼被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看得莫名紧张起来:“说、说……”   “……呱!”   小狗不经夸,舌头又捋不直了。   不过相比于刚醒那会儿,能磕磕绊绊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已经进步很大了。   “不用急,亚尔曼。”沈朔仍旧没什么表情,语调却轻缓,有一种莫名的温柔,“慢慢来。”   “嗯!!”亚尔曼被他安抚到,浑身都卸了力,亲昵的蹭蹭他的肩窝。   说来神奇,短短半天的时间,沈朔对亚尔曼随时随地动手动脚的行为竟产生了一点免疫力,他注视着小狗撒娇打滚,没有呵斥他,也没有推开,称得上无动于衷。   这在过去十年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沈朔有点洁癖,讨厌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主要是不习惯。   过去亚尔曼每每想和他亲近,只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愿,小狗就会蔫哒哒的退开。   现在亚尔曼傻了,看不懂别人的脸色,毫无顾忌的撒泼打滚,而自己心里不仅没有产生抵触情绪,还有一种本该如此的荒谬错觉。   沈朔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最终归结于他对傻子没有什么抵抗力。   “天黑了……”沈朔透过通风口,看到夜幕降临,白雪折射出一些刺目的微光。   气温越来越低了,沈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开始发麻。   希望能撑过这个晚上吧。   虽然沈朔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   这颗星球的气候是很极端的,冬季漫长不说,还十分寒冷。   冬季平均气温在零下三十度,最低气温可以达到零下六七十度。   一个冬季过去,不知道能冻死多少生灵。   从前跟随亚尔曼在部落生活时,虫族们会为越冬准备非常多的能源石。   那种能源石烧起来热量高,也不会产生烟灰,深受雄虫们喜欢。   沈朔体质不好,从前一到冬天,亚尔曼就会取很多能源石,将屋子烧得热热的。   木柴和能源石是没有办法比的。   沈朔往亚尔曼怀里缩了缩,“好冷……”   亚尔曼卷起一把柴塞进火堆里,火焰升高了些,但还是冷。   亚尔曼把雄虫的手塞进怀里,又脱了他的鞋袜,搓搓他的脚,最后伸出翅翼,将沈朔整个盖住。   小狗神色担忧:“呜——?”   还冷吗?   “……”   沈朔感受着热量源源不断的从脚底、掌心和背脊涌出,淌过心尖,最后流向四肢百骸。   跟四肢一起解冻的,仿佛还有那颗冰冷的心。   “亚尔曼……”   亚尔曼立刻垂眸看他:“呜?”   怎么啦?   “没什么。”沈朔枕着他的肩窝,由于眼眸微垂,长长的睫羽耷拉下来,让人看不清神色。   只是有些诧异罢了。   原来没有能源石……也可以这样温暖。   沈朔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睡吧。”   亚尔曼本来就心疼他,闻言无不应可,翅翼往上盖了盖,直接从脚盖到了头。   少年的翅膀是雪白的,从外面看,就像盖了一块儿裹尸布森*晚*整*理。   好在虫族没有忌讳,而沈朔也看不到。   忙了一天了,虽说脏活累活都被亚尔曼做了,但沈朔身体向来不好,多少还是有些累到的。   贴着小狗暖烘烘的胸膛,沈朔很快就睡着了。   “……”   沈朔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见大雪纷飞的雪原上,有一个人在孤独前行。   或许也不能说孤独,因为他还背着一个人。   或许是睡着了,又或许是死了,那人安安静静的趴着,随着另一个人的动作微微摆动。   人在做梦的时候,意识是很难保持足够清醒的。   但沈朔还是认出了他们。   那是亚尔曼。   他背着的是自己。   雪下的很大,落在原野上,积成厚厚的雪层;落在少年的眼角眉梢,又和他的白发融为一体,背影透着一股死寂。   亚尔曼要去往何方?   沈朔不知道,也无法说话,只能像游魂一般飘在他身后。   少年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从白天走到黑夜,在雪原中留下一下一长串绵延的脚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到目的地了吗?   沈朔举目四望,少年仍旧没有走出雪原。   为什么停在这里?   沈朔看向沉默的少年。   亚尔曼将不知生死的雄虫放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衣服。   然后抽出一把刀,刀锋一转,猛然划过掌心。   “!”   他在干什么?   沈朔那颗向来淡漠冷静的心都为此停跳了一拍。   少年用力攥紧手,鲜血便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嘀嗒——”   沈朔看不到伤口,却能预想到伤口有多触目惊心,鲜血像是不会干涸那样流出。   鲜血带着炽热的温度流到地上,将雪地都腐蚀出几个洞来。   这片大地好似有生命,伴随着鲜血的流淌,就像被焕活了那样,冰雪之下有什么东西在不断鼓动。   不多时,一株绿芽顶破雪层,探出头来。   就像按下了什么开关,更多的绿芽冒了出来。   它们在短短几息之间抽条生长,最后开出了殷红艳糜的花朵。   沈朔从未见过这种花,却莫名觉得它透着一股子妖异和诡异,仿佛是用鲜血浇灌出的一样。   花朵很快就凋谢了,花瓣被风吹落到雪地中,却像是一颗火星落进了汽油桶里。   亚尔曼将雄虫重新抱进怀中,流着血的掌心握住了那只早已失去温度的手。   冲天而起的火焰以亚尔曼为中心,沿着花朵扎根的地方蔓延开去,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亚尔曼浑然无觉,他抱着雄虫,直直朝着某个方向跪了下来,然后叩拜。   沈朔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洁白山峰。   这是……   他们现在待的那座山?   少年抬起身体,他终于不再将后背对着沈朔了,沈朔看清他的脸。   少年在哭,他无声无息的留着泪,眼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和疯狂。   【虫神……在上……】   他哽咽着,声音沙哑,语不成调。   沈朔骤然抬起眼眸,这声音,他曾听过。   而少年吻住了他怀里的人。   【我愿意奉上身躯,献出灵魂,归还王的血脉……】   【请允许我……】   【以血为祭……】   亚尔曼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不知扎的多深,拔出时骤然喷出一团血。   “!”   沈朔瞳孔微缩,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而下一刻便被忽然变大的风雪模糊了双眼。   所有的画面顿时扭曲起来,将他卷进无边黑暗。   【换他……】   什么?   亚尔曼的声音断断续续,沈朔努力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清。   最后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   沈朔惊醒了。   他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沈朔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鼓如擂,震得耳膜生疼。   “呼……”   小狗贴着他的耳朵,睡得很香,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沈朔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胸膛。   光滑的,温暖的。   没有伤口,也没有疤痕。   应当是在做梦吧。   可沈朔的心还是止不住的下沉,梦境是潜意识的虚幻表达,他是否在濒死之际,跟着少年去过那片雪原?   “呜嘤……”   亚尔曼被摸了两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怎、怎么……啦?”   从黑夜到白天,不过才过去短短几个小时,而少年已经可以说出成句的话了。   虽不知亚尔曼之前是因什么进入假死状态,但雌虫拥有强悍的生命力和自愈力,伴随着少年苏醒,很显然,他的心智正在慢慢恢复。   只是不知道记忆是否也在如期恢复。   沈朔望着他:“亚尔曼,想起我是谁了吗?”   如果说刚醒来时亚尔曼对世界的认知相当于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那么现在应该有个五岁了,语言和理解能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沈朔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却听懂了。   一边呼噜呼噜,一边蹭他的脸颊表衷心:“嗯!”   “是、最喜欢的。”   沈朔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指着自己说:“是沈朔。”   “知、知道。”亚尔曼搜肠刮肚的往外吐形容词,“shen、沈……朔!!”   “最重要的!”   “要好好、放在……”亚尔曼的尾巴曲起,尾巴尖尖指着自己的心口,“放、放在这里的。”   沈朔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胸口,神色晦涩难懂。   他又想起了梦境中亚尔曼从心口喷出的血。   沈朔问:“亚尔曼,你到底做了什么?”   沈朔告诉自己那是梦。   可是他却无比清楚的知道,如果能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亚尔曼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沈朔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不知名的情绪在他心口发酵满涨,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呜?”   亚尔曼神色懵懂,眼中尽是茫然,他不明白雄虫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做了、什么?”   沈朔闭了闭眼,即使明知他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问:“为了让我活过来,你做了什么?”   沈朔说完这一句话,那些堵塞在心头的情绪都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股脑的宣泄而出。   那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感,沈朔感受到一股酸和涩。   他不适的皱了皱眉,捂住心口,怎么会这样……   情感障碍症的存在让沈朔足够冷静淡漠,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shen、沈、朔!”亚尔曼攥住他的手,有点着急,话说得磕磕绊绊,“我、错、错了。”   “尾、尾巴给你玩……”小狗抬了抬屁股,让尾巴可以完全伸出来,“不、不生气……”   “……”沈朔望着扭成麻花的尾巴,又看了眼少年紧张的脸。   原来自己在生气啊。   沈朔平静的想。 第55章   沈朔最后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亚尔曼的心智在慢慢恢复,但很不幸,记忆却没有。   沈朔无论问再多,亚尔曼也回答不了,只会拿水汪汪的眼眸神色无辜的盯着他瞧。   沈朔心里堵着,便更沉默寡言。   亚尔曼神色惴惴,小狗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塞进沈朔手里:“不、不生气了……”   “给,你玩……”   谁要玩尾巴。   沈朔面无表情的把白尾巴打上了死结。   讨好失败的亚尔曼:“QAQ”   沈朔起身想要洗漱一下。   火堆一直没有熄灭,水咕嘟咕嘟烧了一夜,已经见底了,只剩一汪小水洼。   沈朔掀开门帘往外走。   亚尔曼原本就惴惴的瞅他,见他一动,l立刻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了。   小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知道雄虫在生他的气,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仍旧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对。   见沈朔俯身捧雪,立刻嗷呜一声,把他的手挡回去:“我、我来!”   亚尔曼想让他开心。   捧了满满的雪放进锅里,又提了两只冻兔子,想烤给沈朔吃。   然而石锅卡在火堆上,暂时没有烤兔子的位置,亚尔曼无处下手,放下也不是,烤也不是,一时间犯了难,不知如何是好,偷偷拿小眼神去瞥沈朔。   “……”   沈朔面无表情的想,为什么越来越傻了?   雪慢慢化了,平静的水面冒出几个小水泡。   沈朔稍微洗漱了一下,回头看到亚尔曼还傻兮兮的站着,挥手让他过来。   亚尔曼眼睛一亮,噔噔噔跑过来,眼巴巴的看沈朔。   “呜?”   怎么啦?   沈朔把冻兔子扔进锅里煮,毕竟大早上吃烤兔实在太油腻。   然后把毛巾糊在小狗脸上,给他擦了脸,又教他刷牙,因为没有牙刷,只能简单的漱口。   亚尔曼不知是开窍了还是怎么,学的又快又好,跟昨天简直判若两人。   洗完脸,亚尔曼又捡了两块石头,乒呤乓啷的敲。   沈朔没制止,就这么冷冷淡淡的看着锅,不知在想些什么。   亚尔曼从前还聪明时就猜不透他的想法,如今傻了,更猜不出来了。   有点慌,干活也愈发殷勤。   亚尔曼把昨天没劈的柴劈了,刚凿好的两个小锅……也可以称之为碗,献宝似的捧到沈朔面前。   “嘤QAQ”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沈朔接过碗,盛了汤和肉给他,神色还是冷淡。   小狗捧着碗,脑袋都耷拉下去了:“呜……”   到底怎么了嘛。   亚尔曼很难过,饭都吃不下了。   想哭。   沈朔正在和那碗肉汤做斗争。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炖煮,肉炖的很软烂,入口即化,但实在没什么味道。   沈朔皱着眉,正想一饮而尽,就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一回头就看到亚尔曼捧着碗,泪花子不住往下落,下雨似的砸进汤里。   沈朔:“……”   又发什么疯。   亚尔曼像是读出了他的潜台词,嗓门都变大了,嗷嗷的说:“shen……朔!”   “不、和我说话!”   沈朔说:“我不喜欢说话。”   这是事实,沈朔生性冷淡,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可能一个星期也说不了十句话,从前总是亚尔曼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如果不是亚尔曼傻了,他也不会像昨天那样话多。   然而小狗却摇头:“不、不一样。”   “就是、不想,和我说话。”亚尔曼傻了之后心思敏感,磕磕绊绊说到这里,又开始想哭了。   他现在就相当于一个五岁小孩儿,想哭就哭了,眼泪嗷嗷掉。   “坏、沈、沈朔。”   沈朔一顿,意味不明的道:“我坏?”   亚尔曼边哭边说:“坏。”   沈朔望着他,心说万一有一天亚尔曼恢复记忆,会不会羞耻地一头撞死。   “哪里坏?”   “生气了,难哄。”亚尔曼掰着指头罗列他的罪状,“不理我,最坏。”   沈朔动作一顿,意味不明的抬起眼:“不理你就是坏了?”   “嗯。”亚尔曼的勇气就那么一点,气势很快就弱了,但他心里估摸还是这么觉得的,怂哒哒的点头。   沈朔也点头,他并不生气,只重复着事实:“我一直这样,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亚尔曼的眼泪收住了:“……”   沈朔平静的说:“我永远都会这么坏。”   在那彼此相伴的十年间,不搭理亚尔曼就是常态。   他一心只想着回家,抗拒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   他不知道雌虫会不会难过,但也记得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黯淡过无数次。   仗着自己没有喜怒哀乐,沈朔就可以对他的难过视而不见。   “我不理你,也不要你。”沈朔擦去他的眼泪,墨玉似的眼眸闪烁着亚尔曼看不懂的神色。   “我让你众叛亲离,生命垂危……这么坏,你还待在我身边做什么呢。”   “就、就待着。”亚尔曼捧着碗挪过来,语气却倔强,“你别、难过。”   “我、我陪你。”   沈朔看他一眼:“我没有难过。”   “有。”少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上去滑稽极了,却很认真的说,“我说错话了、不伤心。”   这一刻少年好像又不伤心了,也忘记了那些怨怼和指责,只单纯想告诉雄虫自己的心意。   “沈朔不坏,好……”   “所以我、喜欢。”   小狗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承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冷暴力,可小狗想让他开心。   沈朔注视着他,就问:“哪里好?”   他自己都想不出来。   他不是好孩子。   从生下来起就一副要死的样子,成日病怏怏的,不知让父母担心受怕多少年。   也不是好伴侣。   从缔结伴侣仪式的那刻起,对亚尔曼就只有利用。   从未有一天以真心待他。   沈朔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自嘲。   好在哪里呢。   然而亚尔曼憋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好、好看。”   世界最好看。   “……”沈朔心中的酸涩被少年插科打诨冲淡了,怔愣过后忍不住翘起唇角。   “肤浅。”   黑发黑眼的雄虫有着乌斯娅平原遍地不寻的美丽,莞尔一笑的模样像极了冬去春来时,枝头绽放的第一抹新绿,让人心动无比。   亚尔曼都看呆了,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笑、笑……了。”   沈朔的笑意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少年已经看到了。   两行刺目的红从少年鼻子里流了出来。   沈朔:“…………”   亚尔曼晕晕乎乎的摸了一把,看到一手的红色,神色顿时变得惊恐无比:“沈朔,我流血了!”   沈朔:“………”   真是受够了。   十分钟后,沈朔终于把残局收拾好。   亚尔曼像个犯错的小孩,正在面壁思过。   雌虫的自愈力发挥作用,已经把鼻血止住了。   不过怕他又飙血,沈朔还是用布团堵着他的鼻子。   沈朔忽然问:“亚尔曼,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亚尔曼摇头,因为鼻子不通,瓮声瓮气的说:“不、不知道。”   沈朔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以为任何人伤害自己。”   可亚尔曼却为他做了太多。   从前沈朔心存利用,尚且可以无动于衷。   死而复生后心境不同,对少年终究生出一分怜惜,不愿他再错付真心。   “可是你值得。”亚尔曼一字一句,重重敲在沈朔心上。   沈朔摇头:“哪里值得,谁都不值得。”   “我喜欢、就是值得。”亚尔曼又气鼓鼓的了,大声说,“我、喜欢,就是最好的。”   沈朔垂下眼,语气似有叹息:“吃饭吧。”   和小傻子说什么呢,他又不懂,真要怎样,也等他先恢复记忆吧。   亚尔曼却不依,见雄虫一副消极的态度,不依不饶的绕到雄虫面前,尾巴捆住他的手。   沈朔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野兽似的压迫感。   “为你,做什么都开心,都是自愿,你不要、有负担。”   亚尔曼笨拙的安慰,尾巴尖轻轻蹭着雄虫的手腕。   “沈朔,喜欢你,也是我的、事。”   亚尔曼认真的看着他,金色粲然的眼睛中只能装下雄虫一个人的身影,“你记得,我就开心。”   “不记得、我、也不难过。”   “……爱、爱你,我这里。”亚尔曼捂着自己左边的胸膛,说,“永远都不变。”   “……”   明明打个招呼都磕磕绊绊,说起情话来却通顺了。   沈朔的耳畔莫名有些发烫。   奇怪,从前亚尔曼也爱表心意,更肉麻的话沈朔都听过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免疫。   沈朔摸了摸耳垂,平静的心泛起一丝波澜。   “不说这些了。”沈朔别开视线,手上微微挣动,“放开我。”   尾巴一圈圈松开,沈朔重获自由,对他说:“吃完饭,我们得出去看看。”   雪停了,虽然希望渺茫,但还是得找找部落的踪迹。   亚尔曼听话的捧起碗,却没喝,拿水汪汪的眼睛瞅他:“沈朔,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傻掉的亚尔曼倔的像头小驴,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沈朔有些无奈,只好说:“……听到了。”   亚尔曼满意了,呼噜一大口就把汤喝光了。   沈朔也忍着不适把肉汤一饮而尽,点头:“走吧。”   亚尔曼甩了甩尾巴,中气十足的应道:“好!”   话音刚落,沈朔整个人腾空而起。   “!”   沈朔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寒风劈头盖脸的糊在脸上。   好在亚尔曼飞了一会儿就紧急刹车。   沈朔总算能睁眼,定睛一看,山川如豆,江河如线,一切尽在脚下。   亚尔曼看着他,像只二百斤的大傻子:“呱?”   “我们、去哪啊?”   沈朔:“……” 第56章   “我们去哪、啊?”   少年的模样实在太过纯良无辜,沈朔心想,他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傻了点而已。   沈朔忍住想抽他的欲望,面无表情的拽他尾巴。   ——雌虫或许是怕他掉下去,亚尔曼的尾巴牢牢将两个人绑在了一起,跟安全带似的。   沈朔说:“高度降下去,不要飞那么快,很冷。”   亚尔曼降低到了离地五十米左右的高度,这个高度既保证了宽阔的视野,也维持住一定的清晰度。   亚尔曼还记得他说冷,右翼微微倾斜,挡掉大部分的风:“呱?”   “很好。”沈朔也没功夫计较亚尔曼先前的那点小冒犯了,专注的观察着环境,“一直往前飞,速度再慢一点。”   亚尔曼嗷了一声,乖乖照做。   飞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沈朔实在受不住了,不适的闭了闭眼睛,雪地看久了本是很伤眼的。   他过去闭门不出,连桑塔部落内部都称不上多熟悉,到了外面更是两眼一抹黑,看了半天愣是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除了虫神和亚尔曼,天知道他把自己带到哪里来了,距离部落又有多远。   沈朔没抱什么希望的看向亚尔曼:“一路过来,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地方,亚尔曼?”   亚尔曼茫然的摇了摇头:“光、顾着看你了。”   沈朔八风不动的面皮都隐隐抽了一下,就算没抱什么希望,也没想到少年真就一点心都不上。   “看我干什么,看路。”   亚尔曼说:“路、没你,好看。”   沈朔:“………”   亚尔曼是个看不懂脸色的:“怎么、不理我了?”   沈朔:“同你无话可说了。”   亚尔曼:“QAQ”   “我、我看路。”亚尔曼试图补救,“现在,就看。”   沈朔懒得理他,揉了揉眼睛,正想着再转一圈,没有可用信息的话就回去,眼角的余光猝不及防瞥到一抹异样。   沈朔顿了顿,扯住亚尔曼的衣角,示意他停下:“那边好像有点怪,我们下去看看。”   于是亚尔曼顺着沈朔指的方向俯冲下去,接近地面时翅膀一抬,换上脚刹,在雪里犁出两道长长的沟之后,终于安全着陆。   除了沈朔人差点飞出去,一切都很完美。   落地后,沈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攥紧他的尾巴根瞪他,二十几年冷静自持,一朝破防:“是不是故意的。”   亚尔曼捂着屁股喊冤:“没、没有。”   最多就是急于执行指令,一不小心没控制好而已。   沈朔不松手,又往上攥了一把:“那能不能好好降落?”   亚尔曼像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嗷呜!”   能!   沈朔糟心的看他一眼,检查地面去了。   地面上有几根戳出来的雪白骨刺,沈朔正是看到这个才下来。   如果猜的不错,这应该是一头巨兽的尸体骨架。   它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整副骨架几乎都被埋在雪下,只有几根残骨露出雪面。   但应该没有特别久,骨头上还连着一些被冻住的血块和皮肉。   沈朔对这个世界的生物体系不算太了解,没看出来具体是哪一种巨兽。   斯里兰星有异兽,沈朔曾经见过不少,但星球不同,生长出的异兽也不同,很难类比。   沈朔只能根据骨架形状勉强看出一些熊科生物的特征。   如果猜的不错,乌斯垭平原入冬至少三个月了。   巨兽们迁徙的迁徙,冬眠的冬眠,早都做完了,这时候出现一具还算新鲜的巨兽尸体本身就很奇怪。   这是怎么死的?   食物不足钻出巢穴冻死的?   沈朔很快就否定了猜测,那样的话,它不会只剩骨架。   应该是被狩猎的。   可狩猎它的到底是其他巨兽,还是……   虫族?   虽说冬日里虫族们总是闭门不出,但有的时候,当部落储存的食物不够了,或者有雌虫想给自家雄虫换换口味,他们也会冒着风险在雪原中狩猎。   过去亚尔曼仗着自己武力值高,没少冒雪出去打猎。   少年总是乐此不彼的猎来各种巨兽皮毛,做成冬衣给他穿,生怕他冻着。   沈朔希望是后者。   他走了半圈,在一根骨刺身上看到一道深刻的裂痕。   沈朔于是停住,顺着骨刺往下挖,想看看细节,刚挖了两下,亚尔曼立刻就不让他继续了。   “沈朔,地上冷。”亚尔曼决定要好好表现一下,“我、我来。”   亚尔曼挥手让沈朔退到一边。   他想干活,沈朔自然乐得自在,以为他要清理残雪,便依言走到一边,谁知下一秒就看到少年一手抓一根骨刺,扇着翅膀使劲往上提。   他大抵是觉得沈朔效率有点低,所以想直接把整副骨架从雪下面拉出来。   少年一身蛮力,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连大地都隐隐颤抖起来。   沈朔瞳孔微缩:“等等——”   亚尔曼感觉到骨刺另一端传来的巨大拉扯力正在减弱,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一声脆响,拉扯感骤然消失了,亚尔曼在惯性的影响下直接倒飞出去,然后一头栽进了雪地里。   沈朔:“…………”   “呸、呸!”   亚尔曼吐着雪爬起来,一手提一根断掉的大骨头。   沈朔在这一刻忽然理解为什么斯里兰星生育率为什么那么低了。   事实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熊孩子的。   沈朔是个体面人,不奉行棍棒教育。   所以亚尔曼没有挨打。   但对亚尔曼来说,这还不如挨打呢。   亚尔曼不自在的甩了甩被绑成蝴蝶结的尾巴,幽怨的看向身旁老神在在的雄虫。   沈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尾巴不能乱玩啊。   沈朔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正在拿着两根大棒骨看,正是刚才亚尔曼扯下来的两根。   这似乎是腿骨的一部分,沈朔在其中一根的右侧看到了一道非常整齐的切口。   像是被什么刀具生生砍伤的。   沈朔眼眸微沉,或许也不一定是刀具,而是……   虫翼。   这个世界的异兽之所以被称之为巨兽,很好理解,它们大多都长的十分巨大。   因而无论是长毛的还是长壳或者鳞甲的,保护层的防御能力都非常强。   能够直接划破皮肉砍进骨头,只有虫族具备这样的力量。   但沈朔也并不是完全确定,招手叫亚尔曼过来。   亚尔曼正哼哧哼哧的埋头铲雪,闻言抬起眼:“怎么啦?”   沈朔指着那道口子给他看:“这样的切口。”   沈朔又点了点亚尔曼的翅膀,问道:“你的虫翼能做到吗?”   亚尔曼觉得到自己表现的时候了,扬起翅膀就是手起刀落,骨头啪嗒断成两根,缺口整整齐齐,比铡刀砍的还齐。   亚尔曼:“我、厉害吧。OVO”   沈朔:“………厉害。”   于是亚尔曼的屁股上又多了一个蝴蝶结。   小狗一天到晚净添乱,但是沈朔也确定这确实应该是虫族切出来的。   而后,沈朔在骨架下找到了一块掉落的布料,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谁知道这只雌虫下次还会不会出来打猎。   又会不会来这里。   沈朔想了想,又冲亚尔曼招手。   亚尔曼捂着屁股,神色警觉:“!”   沈朔就看他:“过来。”   亚尔曼夹着尾巴过来了:“不能、再打,结,解不开了。”   沈朔点头:“你听话就不打结。”   亚尔曼点头如捣蒜:“听话。”   沈朔说话向来算话,在小狗裤脚撕下一根布条。   亚尔曼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还撕我的裤子QAQ。   亚尔曼出来太急,衣服还在门上充当门帘没放下来,只穿了一条长裤衩。   虽然他现在傻,但也知道光着腚不好,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狗的神色太过于震惊,沈朔解释说:“留个记号。”   沈朔也不想撕他的,但看了看自己,虽然穿的严实,但体质不一样,他还是有点冷,只好迫害小狗:“留下记号,或许部落的虫可以找到我们。”   沈朔心里跟明镜似的,亚尔曼如果一直不恢复记忆,他们大概很难找回部落里去。   只能寄希望于部落的虫找过来了。   但其实沈朔心里也有点没底。   亚尔曼之前那个样子,连自己都以为他死了,不知道部落那边是什么情况。   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沈朔觉得布有点少,又撕了一条,两根绑紧,最后一起缠在被亚尔曼砍断的骨头上,一面粗糙简陋的小旗子就做好了。   一面显然是不够的,沈朔决定多做几面,以这里为中心辐射出去。   正想在扯两条,伸手却抓了个空。   “沈朔。”   亚尔曼叫他。   沈朔慢半拍的抬起头,就看见亚尔曼郑重其事的把裤子脱下来给他:“你喜欢、都给你。”   沈朔:“…………” 第57章   亚尔曼最后是挂着屁股上的一串蝴蝶结回家的。   因为结打的太多,尾巴都缩得短短的,远远看去,就像屁股后面垂了个麻花辫,看上去很是诙谐。   沈朔就在一边冷冷淡淡的抱臂看他,小狗撅着腚,勤勤恳恳的铺床。   是的,他们终于有床了。   原先洞穴里只有一张寒玉做的床,太凉了,沈朔受不住。   但要像昨晚那样被亚尔曼抱着睡,暖和是暖和,然而身体不能舒展,终究还是不舒服的。   于是插完信号旗,就让亚尔曼砍了一棵大树回来做床板。   巨兽的骨头又大又粗,正好适合做床柱,将床板抬起来,多少可以免去一部分湿气和寒气。   他们没有被褥,但好在之前亚尔曼抓了不少兔子,沈朔就用兔皮缝了一块。   针自然也是用兽骨做的,线则来自亚尔曼的裤衩。   小狗都自告奋勇要奉献裤衩了,沈朔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   当然,沈朔也怕自己长针眼,没有整条扒了,只是截成了五分裤,给小狗留了一点体面。   此时,快绑成麻花的尾巴从尾椎戳出来,一晃一晃的。   有点可爱。   亚尔曼铺好床,又颠颠的凑到沈朔身边,他出去一天,挨了不知几回训,却还是吃打不记打:“呜……”   亚尔曼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尾巴、难受。”   沈朔瞥他一眼:“下次还闹吗?”   亚尔曼甩了甩尾巴:“不、闹了。”   “下次不、随便脱裤子。”亚尔曼耷头耷脑的,“带着、你的时候,慢慢飞。”   “出门、要先穿衣服。”   “任何事都、都问过你之后,再行动。”   沈朔又问:“要是再犯怎么办。”   小狗的反省是很深刻的,壮士断腕似的说:“就、随便你玩。”   沈朔:“?”   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然而亚尔曼的神色是很正经的,沈朔只能归结于自己想多了。   沈朔坐到床边,兔皮厚度不够,缝制出来的床垫也薄,缝了两层还是很硬,只能说聊胜于无。   沈朔拍了拍膝盖,示意他过来。   亚尔曼见状眼睛一亮,立刻就趴了上去。   沈朔把他的尾巴抽出来,一个结一个结解开。   事实上,这其实也用不着他解,亚尔曼的尾巴光滑又灵活,是系不紧的。   如果不是亚尔曼自愿让他绑,沈朔根本就系不上。   而要维持着蝴蝶结不散开,亚尔曼就不得不绷着劲儿,所以他才会感觉不舒服。   现在好不容易得了首肯,亚尔曼浑身的劲儿都松了,沈朔的手指刚一碰到,尾巴就灵活穿来串去,自己解开了所有的结。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尾巴直溜溜摊成一条,从床上垂到地面盘着,没有像过去那样生机勃勃的缠他身上。   沈朔问:“尾巴很酸?”   其实不酸,但沈朔都这么问了,亚尔曼哪能说不,颤抖着翘起尾巴尖:“酸。”   然后眼神期盼的看向他:“沈朔、摸摸。”   “摸摸就不酸了ovo。”   “……”沈朔回想起从前自己犯错,父亲罚过之后也会给甜枣,就也没计较亚尔曼这得寸进尺般的行为。   沈朔拍了拍他的背脊,示意他上来一点。   亚尔曼高高兴兴的挪了位置,沈朔就顺着他的尾巴根一直撸到底。   “!”   亚尔曼跟过了电似的,整个人都僵住了,尾巴上的细小鳞片都一片片炸开。   要死了。   亚尔曼抖着嗓子:“沈、沈朔。”   沈朔感觉到扎手,不明所以的看向他:“怎么了?”   亚尔曼憋红了脸,不是说过不能随便摸尾巴根嘛!!   沈朔:“?”   亚尔曼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想让他别摸了,但不森*晚*整*理知为何一对上雄虫那双墨玉似的漂亮眼眸,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再用点力呀。”   然而沈朔已经想起来了,慢半拍的垂眸看着他僵直的尾巴,后知后觉想到好像之前亚尔曼说过,不能随便摸这里的。   “抱歉,我忘了,这里不能摸。”   沈朔缩回手,想着揉揉尾巴尖就算了,亚尔曼却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腕。   “可、可以摸。”   沈朔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别的虫、不行,沈朔、可以。”   那好吧。   亚尔曼都说没问题,那就摸吧。   沈朔“哦”了一声,他做事向来是很认真的,见小狗尾巴上的鳞片都炸开了,就一点点抚平。   亚尔曼痛并快乐着,又爽又难耐,哼哼唧唧的抱紧雄虫的腰。   好舒服喔。   雄虫的手跟白玉似的,温温热热的,因为没干过重活的关系,又十分细腻光滑。   亚尔曼伏在雄虫膝上,周遭尽是他身上的冷香,整个脑袋都变得晕乎乎的了。   尾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像虫翼一样敏感。   随着雄虫的动作,亚尔曼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酥麻从尾椎延伸出来。   怎么越来越热了啊。   亚尔曼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是要出大问题了。   沈朔也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亚尔曼,你的尾巴变得很烫。”   亚尔曼晕晕乎乎:“烫、烫嘛?”   “嗯。”沈朔本就精力不济,原先就想着揉一会儿就结束,见状示意他起来,“我看……”   沈朔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腿上。   看……?   沈朔动作一顿,视线缓慢的下移,不知看到了什么,呼吸都乱了两分。   亚尔曼抬起头来:“呜嘤?”   怎么啦?   沈朔久久沉默。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亚尔曼虽然一副少年模样,智商也像小孩儿似的,但他的的确确是一只成年雌虫。   亚尔曼仰头看他,面色潮红,神色却懵懂。   沈朔不自在的瞥了他一眼,抿着唇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面皮薄,又不知怎么说,最后只好低头整理衣服。   “……没事。”   亚尔曼自然也没错过那个眼神,顺着视线看过去,脑子一片空白。   “唔。”   亚尔曼挠了挠头,仍旧有些搞不清状况,但不知为何脑海里莫名浮现三个大字:“发、发情了。”   “………”   沈朔状似无事发生,起身下床。   亚尔曼见状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还热的慌,立刻攥住他的衣角,将人扯回去抱着:“沈朔……我、下次不发了。”   “不要生气,嘤。”   虽然沈朔觉得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但他也犯不着跟小傻子计较。   “没有生气。”   虽然他觉得情感障碍症正在好转,但情绪也还没丰富到这种程度,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   更何况非要说的话,亚尔曼还是被他摸成这样的。   沈朔稍微用了一点力道,推开他:“起来。”   “不。”亚尔曼用脑袋不住拱他颈窝,“你原谅我、再起。”   亚尔曼过去总想和他亲近,但有贼心没贼胆,但带着少年独有的天真羞涩,不敢越雷池一步。   怎么失去记忆,反而变得这样没脸没皮。   “……都说没有了。”沈朔不虞皱眉,“再不起来,后果自负。”   亚尔曼听出了一点警告之意,但人傻胆子也大,紧紧圈着他一动也不动:“真的、没有生气喔。”   “没有。”沈朔面无表情的威胁他,“但如果你再不听话,我不能保证。”   “那好吧。”亚尔曼心安了大半,乖乖放松了对雄虫的掣肘,正要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动作又顿住,“沈朔。”   “你、以后、不要给别的虫揉尾巴。”   沈朔不想就这个尴尬的问题继续讨论,默默移开视线:“去看看晚餐煮好了没有。”   亚尔曼在某些方面出乎意料的倔,像强盗一样横在他面前,自己不走也不让别人走。   亚尔曼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的却是得寸进尺的话:“你先、答应我。”   “不、摸别虫的尾巴。”   “只能、摸我的。”亚尔曼一边拿小眼神瞅他,一边又改口,“但、也不能,摸太久。”   说到这里,亚尔曼不好意思似的,神色也变得有些扭捏,尾巴都缠在一起,“不然、会发情。”   “沈朔、害羞,不喜欢我,发情。”   沈朔:“…………”   沈朔不知道该说什么,抬脚把他踹了下去。   亚尔曼摔了个屁股蹲,但这对他并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沈朔,沈朔……”   沈朔他做饭他劈柴,沈朔洗菜他递水,总之干什么都要黏在他屁股后面,像个缠人的小尾巴,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套。   “快答应我呜QAQ”   “闭嘴。”沈朔糟心的看他一眼,“去把锅端出来,我拿碗。”   晚餐还是兔子汤,方才回来时沈朔就炖下去了,过了一个多小时,此刻应该已经煮得软烂浓稠了。   今天意外发现的巨兽为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他们不仅有了床,也有了一整套兽骨打造的餐具。   沈朔拿着处理过的餐具走到亚尔曼身边,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中难免诧异:“怎么不端过去?”   不待亚尔曼回答,沈朔就看到石锅里黑黢黢的一片。   黑汤里漂浮着一些肉块,还有一堆沉沉浮浮的不明干果。   沈朔转头看向他:“……亚尔曼。”   亚尔曼:⊙▽⊙   沈朔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大概是气的。   “不是让你别放吗?”   在插信号旗的时候,亚尔曼找到一些干果,大约是听他早上说汤没味道所以找来的,说可以调味,非要加在汤里。   干果有好几种,沈朔见都没见过,亚尔曼记忆和心智都还未完全恢复,对很多东西都只知道个大概。   沈朔就想着今天就算了,他忙着缝被子,等之后空下来再辨别一下味道,再做成调味品比较好,还方便控制用量。   于是就让亚尔曼先别放,小狗当时没说什么,却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不放,没味道。”   沈朔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塞进小狗嘴里,面无表情的道:“那现在味道怎么样?”   亚尔曼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苦、苦!”   也不知是果子调出的味道苦,还是不能吃的那种苦。   “哪种苦?”摘回来的果子还有,沈朔挑了拿起一颗敲开,倒出里面杏仁似的果核。   沈朔就问他:“果实能吃吗?”   亚尔曼点头:“能吃,但、苦。”   “知道苦还放。”沈朔望着已经发黑的汤,沉默了一会儿,“刚才怎么不脱核。”   亚尔曼:“不会。”   沈朔:“………”   还怪理直气壮的。   亚尔曼很有眼色,见他一脸无语,赶紧将剥下来的壳递给他:“这个,放进汤里,好喝。”   沈朔尝了一下果皮,是咸的,还有一种香料的辛香,应该还能去腥。   如果用量足够,应该可以增香。   但小狗不知分寸,一次性放的太多,就让整锅汤变得咸中带涩。   沈朔在心里记下了先果的相关特征,又说:“下次不要放这么多。”   “喔……”亚尔曼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只知道自己又搞砸了,脑袋都耷拉下去,“知道了。”   沈朔把发黑的汤倒掉一部分,重新往锅里加了点水,冬日里食物宝贵,时间又漫长,而他们的存货却只有一点。   沈朔就是再挑剔,也做不出将食物全部倒掉的行为,只能试图挽救一下这样子。   等待雪水融化烧开是一个十分漫长的时间,索性中午在野外吃过一点,倒也不觉得很饿。   沈朔就继续处理亚尔曼带回来的干果。   “这个要去核吗?”   “要。”亚尔曼的低落只有一瞬,很快又振作起来,努力将功赎罪,“果皮,可以吃,酸的,下饭。”   沈朔又举起一颗:“那这个呢?”   “不、不用,果皮不能吃,核,是香的。”   沈朔动作一顿:“香?具体什么味道。”   亚尔曼词汇量匮乏,绞尽脑汁的形容:“就是吃起来,香,沈朔,喜欢。”   “我喜欢?”   亚尔曼重重点头:“喜欢、但不能多吃。”   沈朔不知想到什么,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眼皮立刻就红了,舌尖和嗓子火辣辣的。   “……”   原来是这种香,麻辣鲜香。   沈朔身体不好,常年要吃药,为避免药性被冲掉,饮食就不可避免的清淡。   所以即使他喜欢,也不能多吃。   没想到亚尔曼都失忆了竟然还记得。   沈朔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辣味是刺激性的,雄虫皮肤太白,只吃了一点点,眼睛就沁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亚尔曼以为他不舒服,在干果里翻翻找找,捡起一颗嗅了嗅,赶紧塞进沈朔嘴里:“这个,甜、好吃。”   “吃了,就不难受。”   沈朔下意识抿了下嘴,甜津津的味道便蔓延到整个口腔,将辣味全都中和掉。   沈朔慢半拍的看向他:“甜的?”   “嗯。”亚尔曼觉得他大概是喜欢,摇着尾巴又翻出来一颗,“喜欢、还有。”   沈朔投桃报李,往他怀里塞了个碗,又抓了一把果壳放进去,说:“碾成粉末。”   一个壳一个壳什么的太随便,还是粉末状比较好控制用量。   亚尔曼把碗放在一边,不知是崛起了还是这么,小狗拒绝被迫害:“沈朔,我也想要吃甜的。”   沈朔就把刚到手的果果给他。   结果亚尔曼却摇头:“不要、这个。”   沈朔眨了眨眼睛,正想问他要什么,就见亚尔曼忽然凑近了他。   那距离太近太近,沈朔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只察觉到少年的呼吸喷洒在他鼻尖。   下一刻,唇上却猝不及防传来某种温热柔软的触感。   沈朔瞳孔微缩,大脑一片空白,只看到亚尔曼灿金色的眼眸中盛满甜蜜的笑意。   亚尔曼说:“沈朔。”   “我要这个。” 第58章   “我要这个。”   唇瓣一触即分,亚尔曼笑看着他,眼神甜蜜,充满某些包容而炽热的情感。   那样的眼神,沈朔再熟悉不过:“你……”   “想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朔以为亚尔曼恢复记忆了。   不然很难解释,一个心智不全宛如稚子的人,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番亲密的举动。   而亚尔曼却不解地眨眨眼:“想起什么?”   “没想起来?”沈朔闻言皱了皱眉,“……那为什么亲我。”   亚尔曼说不上来,总觉得自己想这么做很久了,有一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满足感,亮着眼睛眯眯笑了一下:“想亲,就亲了。”   沈朔下意识摸了摸唇,那触感十分陌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过去,他们以伴侣之名在一起生活了近十年,却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沈朔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想着同他亲密。   而亚尔曼不愿强迫他,顾忌着不敢靠近。   他们空有伴侣之名,但和陌生人其实也无甚区别。   可为什么……此刻被亚尔曼冒犯,他心里却并不觉得讨厌?   沈朔注视着他,眼眸黑沉,让人看不分明:“亚尔曼,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瞎亲。   让沈朔莫名有一种教坏孩子的复杂心情。   虽然他什么也没做,单纯只是这孩子打小就心怀不轨。   沈朔以为他不懂,没成想亚尔曼听后却点头,一字一句的说:“喜欢、的意思。”   沈朔微微一怔。   亚尔曼按捺着心中的雀跃甩了甩尾巴,试图让它不要摇的太欢。   “沈朔。”   亚尔曼偷偷瞥他,耳朵都变得滚烫,肯定都红了,好在他肤色深,很难叫人看出来。   只神色变得有些扭捏,不好意思似的,贴着沈朔的耳边说:“你……好甜。”   呼吸滚烫,喷洒在沈朔的颈侧,让他不适应地偏了偏头。   沈朔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耳根却隐隐发烫:“……走开。”   “马上、就走。”亚尔曼一边说,一边攥住他的手腕,趁着沈朔还没反应过来,飞快的在他唇上又啄了一下。   沈朔似乎是没想过他还敢来第二次,直接就愣住了。   亚尔曼亲完这一下,也不知是怕挨打,还是纯粹想偷着乐,吧唧了一下嘴:“我去、干活。”   沈朔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就见亚尔曼一溜烟就从他身边蹿到了门口,乐颠颠地捧着碗捣起果壳来。   沈朔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此刻想发作都逮不着人。   特意过去揪着他训,又显得自己太小题大做,未免刻意,只不虞地抿了下唇,努力装作不去在意。   这颗星球不比斯里兰星,没有点亮科技树,生存尚且是个问题,娱乐活动自然也少的可怜。   当初在桑塔部落时,夜间还能找些书看看,现在这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   吃完晚餐,亚尔曼又包揽了洗碗洗锅的重任,沈朔没有事情做,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脱鞋上了床。   死而复生之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过去似乎好了一些。   不然在他醒来的第一天,那又是淋雪又是吹风的,保不齐就要病一场。   但两天过去了,他没有生病,哪怕是像今天忙活了这大半天,他也不过是觉得有些累。   沈朔虽不知产生这一变化的具体原因,但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沈朔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尽快进入梦乡。   休息不好抵抗力就容易下降,在没有药物的时候生病无疑是致命的。   沈朔还有许多事没有弄清楚,暂时还不想死。   然而沈朔感觉到累,却睡不着。   无他,这床太硬了,整块木板做的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兔皮褥子。   沈朔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即使来到这颗星球,亚尔曼也没让他吃过任何苦,竭尽所能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   这么硬的床他还是第一次睡,不出意外被硌得睡不着。   沈朔觉得自己重活一次变得很怪,从前病病歪歪的时候连死都不怕,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   现在竟然会被这点小事干扰。   这种时候,一点点小问题都会被放的很大。   比如洞穴里刺眼的光线。   冬天时日短,天早早就黑了,而洞穴里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也被暂时性挖下来大半,只留下几颗隐隐绰绰的亮着,不会刺眼,更不至于扰人好梦。   但沈朔就觉得亮。   还有点吵。   沈朔将被子悄悄拉低了些,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他看向身边的位置,亚尔曼早就洗完碗了,现在正靠在床边加工调料粉。   在晚餐前,沈朔将所有可以调味的果子都分了类,让小狗捣成粉末。   这活并不难,但细致。   小狗下手没轻没重,力大时能直接把碗都捣烂,力道轻的时候又留下大块残渣。   不过亚尔曼也是很好学的,沈朔教了他一遍就会了,此刻正哼哧哼哧干得起劲。   石杵敲在厚重的碗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实并不吵,夜间风雪声大,若不仔细去听,恐怕会直接被盖过去。   亚尔曼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动作顿住,小狗的眼睛在黑夜里像两盏小灯泡。   “沈朔、怎么,不睡了?”亚尔曼略显担忧的看着他,“是不是,冷?”   “不冷。”   白天的时候,他们重新修了门,还用多余的兔皮做了一张毯子,火堆也一直烧着。   乌斯垭平原冬天的夜晚异常寒冷,如果火就可以抵挡严寒的侵袭,部落用不着能源石来取暖了。   对沈朔来说,温度是有点不够。   但要说冷的睡不着,那也没有,亚尔曼还用翅膀盖着他呢。   少年的翅膀水火不侵,防寒保暖效果极佳。   “时间太早,不困。”   沈朔默默翻了个身,然后——   就又被床板硌到了。   亚尔曼不知是看出什么,把已经捣好的粉末和剩下的果子都收拾好,稍微洗漱了一下,就翻身上了床。   床很小,只有一米二左右,容纳两个成年男性显得格外困难。   好在沈朔身形纤瘦,亚尔曼又未完全抽条生长开,勉强挤的下。   但这样,两个人就无可避免的产生肢体接触。   “亚尔曼?”沈朔僵住。   “嗯。”   被子只有一条,又小,亚尔曼不怕冷,因此并不需要。   亚尔曼抱住沈朔的腰,把他往上抬了抬,将一半翅膀垫在床上,另一半继续当被子,做完这一切,然后将雄虫重新圈进了怀里。   “沈朔,睡我翅膀、上。”亚尔曼的下巴搁在了沈朔的肩膀上,呼吸喷洒在他的耳侧,“不硬,舒服。”   “……”亚尔曼的翅膀也是薄薄的,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感觉。   可在他铺上来的一瞬间,沈朔却觉得自己仿佛睡在了吊床上。   分明就是绷着劲,用翅膀隔开了床板。   抬着翅膀睡一晚,想想都知道多累。   沈朔伸手把他的翅膀抽出来,抿唇道:“……不需要,会很累。”   他又不是豌豆公主,最多只是不习惯。   “不累。”亚尔曼极力像他安利自己的大翅膀,“你,很轻。”   但沈朔不吃这套,闭上眼睛装作听不见。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亚尔曼怀里,又或者是终于习惯了硬度,总之,小狗贴上来没多久,沈朔竟然慢慢的睡着了。   亚尔曼絮絮叨叨半天,一低头就发现雄虫已经进入梦乡,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没用的雌虫,连喜欢的虫都照顾不好。   “对不起。”   亚尔曼垂着脑袋:“明天,我去捕猎,铺很多、软的皮毛,就舒服了。”   沈朔没听见这话。   他要是知道亚尔曼会为了这点事就跑去巨兽冬眠之地大开杀戒,最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身伤的滚回来。   一定会在亚尔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把他的尾巴绑成麻花辫,让他打消这不靠谱的念头。 第59章   沈朔睡醒的时候,倒是没有预想中的腰酸背痛。   甚至因为休息好了,整个人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意味。   至于为什么睡得好,原因也简单,因为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滚进亚尔曼怀里了,醒来的时候脸贴贴脸,四肢还八爪鱼似的缠在亚尔曼身上。   小狗浑身暖洋洋的,还很有弹性,是一款非常居家的床垫子。   就是“床垫”昨晚可能没少被蹂躏,头发都乱成了鸡窝。   沈朔感到十分费解,他的睡相一直很好,睡着睡着滚进别人怀里的事从未有过……   不对。   沈朔眼神一凛,他从前也没有和别人同床共枕过,难道他的睡相其实就是这样的?   沈朔陷入了自我怀疑。   “不、睡了吗?”   亚尔曼老早就醒了,只是怕吵醒他所以一直没动。   “嗯。”沈朔收回了视线,“睡太久头疼。”   过去那二十多年,沈朔已经睡够了,如果有的选,谁愿意整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沈朔掀开被子,起身穿衣,动作间露出的一截雪白腰线。   亚尔曼啪叽一声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又血溅三尺。   正要移开视线,却猝不及防瞥见他腰上多了一块乌青。   亚尔曼呆呆的看着。   沈朔皮肤很白,最是遮掩不住痕迹的肤色,一点点的异样都能看得很清楚。   呜呜。   沈朔都硌成这样了。   亚尔曼打定主意要猎好多好多柔软的皮毛来。   全然想不到,能在后腰造成乌青的除了硬床板,还有某只不老实,对着雄虫拱来拱去的傻狗。   沈朔一回头,就见亚尔曼不仅赖在床上,还咬着尾巴呜呜叫,愣了一秒。   不过小狗的脑回路本就是清奇的,沈朔也没多想,督促道:“起床吧,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知道、了。”亚尔曼很快又振作起来,嗷呜应了一声,将漂亮的翅膀收回背后,翻身下地。   沈朔刷完牙洗完脸,一回头就见亚尔曼蹲在他脚边,等着他帮自己洗脸。   少年早就学会了,只是不知抱着什么心思,一直偷懒说不会,让自己给他弄。   沈朔不惯他这臭毛病,把毛巾递给他:“自己洗。”   亚尔曼说:“我还不、会。”   沈朔凉凉的扫他一眼:“不要装。”   亚尔曼:“QAQ”   亚尔曼原本还想挣扎一下,又想起沈朔乌青的后腰,顿时就蔫了,神色悻悻地接过毛巾在脸上糊了一把:“好、吧。”   沈朔去做早餐了。   今天的早餐终于不再是兔子汤了。   昨天摘果子时,亚尔曼找到一窝蛋。   不知什么动物下的蛋,但亚尔曼说无毒能吃,沈朔想着换换口味也好。   沈朔觉得煮三颗应该就够了,自己一颗,亚尔曼两颗。   这应该是某种飞行类巨兽的蛋,比斯里兰星普通蛋大许多,每一颗都有足球大小,沈朔掂了一下,还挺重。   想让亚尔曼过来搬,一回头就见小狗蹲在墙角抓他那鸡窝似的头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乱,还是因为太久没有打理过,少年的长发都打了结,被他一顿乱抓,薅下来一大把。   沈朔看不过去,只好放下食物走过去:“我来吧。”   亚尔曼乖乖蹲下让他梳。   “扯疼的话就告诉我。”   沈朔没有梳子,就用手指一点点理顺。   雄虫的手指修长骨感,擦过头皮的时候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亚尔曼舒服得直呼噜。   沈朔好温柔喔。   好喜欢。   亚尔曼没忍住,悄悄撅起了尾巴。   沈朔没注意他的小心思,望着一手断发皱起眉。   少年的头发原本就长,但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足,不像过去那样光滑富有光泽,有些糙,有些打结的地方已经理不顺了。   即使沈朔的动作足够轻,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扯下不少的断发。   沈朔总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沈朔?”亚尔曼察觉到雄虫不动了,疑惑的仰起头,“好了、吗?”   沈朔不答反问:“亚尔曼,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小狗不明所以,但还是说,“没有,舒服的。”   说完又像不好意思似的,尾巴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   沈朔只得归结于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取过草绳给小狗扎起高马尾:“好了。”   少年的五官英朗俊秀,扎马尾也不显得阴柔,看上去英气又利落,亚尔曼对着水面照了照,满意极了。   臭美完,亚尔曼又像个小尾巴,巴巴儿的黏到雄虫身边:“沈朔、早上,吃什么呀?”   “水煮蛋。”   沈朔指挥亚尔曼把鸟蛋搬进锅里,它太大了,一次只能放下一颗。   沈朔往里面加满水,他不太会做饭,就做最简单的水煮蛋。   水煮不如爆炒来的快,但他们没有油,只能这样。   由于鸟蛋太大,这个时间被无限拉长,一顿早餐煮到大中午,直接两顿并一顿。   好在等待也还算值得,白煮蛋的味道足够柔嫩鲜美,沾着调味粉,可以算作一顿不错的早餐,除了稍微有点噎,没有什么别的不好。   亚尔曼也很满意,他直接就这蛋壳吃,尾巴摇得十分欢快。   “沈朔,我们、今天做什么、呀?”   “寻找食物。”沈朔的画风没有亚尔曼那么豪放,正用勺子挖着吃,“光吃兔子营养不够,我们需要补充一些其他的肉类。”   亚尔曼可能还好,但他是人类,还是一个身体素质不怎么样的人类,长时间食用单一食物可能会出现问题。   至于蔬菜水果,沈朔没抱什么希望,冬季的乌斯垭平原连一点绿都鲜见。   “包在、我身上。”   亚尔曼对此接受良好,他拍了拍胸脯:“昨天,巡视,发现一个、山谷,有其他巨兽。”   他本来就打算猎几头巨兽给沈朔取暖,现在不过加一道取肉的工序而已,顺手的事,不麻烦。   山谷?   沈朔顿了顿,他怎么没看到山谷。   但亚尔曼飞得远,许是自己没跟着的时候找到的吧。   沈朔也没多想,继续道:“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摘一些草药回来。”   都说久病成医,沈朔多少也懂一些药理,只要有原始材料,就能够制作出一些基础药物。   在野外生存,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   水源和火种让他们暂时得以生存,但药物却是能提高他们生存时限的必要品,能救命的存在。   沈朔觉得他们有必要储存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这才是沈朔最想要的。   “你知道哪里有吗?”   “知道。”   亚尔曼闻言尾巴摇得更欢了,他要去的山谷附近就有药。   “带你、去,有很多。”   沈朔点头称好。   亚尔曼捧着蛋壳绕到他面前,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还要、什么吗?”   仿佛沈朔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想办法去摘似的。   沈朔看了他一眼:“木柴,今天多劈点。”   亚尔曼尾巴一僵,摇不动了:“QAQ”   好阔怕!!   亚尔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扯开话题:“那昨天的旗子、看吗?”   沈朔差点忘了这茬,话音停顿一下:“可以看。”   虽然他觉得现在应该不会那会快有结果。   吃过午饭,沈朔他们就出门了。   连日来天气都不错,白天称得上一句晴朗。   雪早就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带来些许温暖。   到了插信号旗的地方,果然,旗子还老老实实插在原地,没有任何被动过的迹象。   冬日出来狩猎的虫族本就是少数,可能大半个月也见不到一只,而两次恰恰来同一片区域狩猎的虫族,应该就更少了。   即使真的会来,应该也没那么快。   沈朔早就料到了,见状心里也不失望,检查完旗子上的标记,淡淡起身道:“走吧,去你说的那座山谷。”   亚尔曼在一块绿洲降落。   “到了。”   “……”   以他们落脚的地方为界,左右隔成两个世界。   一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个却从雪下透出生机勃勃的绿色。   这片山谷出乎意料的大,落到地面后就完全窥不见边界了。   沈朔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从前未曾听亚尔曼提过。   没想到乌斯垭平原竟然还有这么一片未完全冰封之地,就像是雪原中拔地而起的绿色孤岛。   亚尔曼将沈朔带到丛林深处的一处断崖边,指了一圈:“应该都、是你要的。”   沈朔应了一声,边走边观看起来。   这里的气温明显比外面高一些,虽然也覆着雪,但雪下却绿色盎然,植被茂密,种类也丰富。   沈朔看过不少这个世界的药理书,本以为能对照着记忆识别,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发现自己想的太过容易了。   一圈下来,只有几种是他见过的,沈朔觉得有些不对,可没有办法,只好把小狗叫过来辨认。   亚尔曼很享受被他需要的感觉,不遗余力地为他做起了介绍:“这个、能止血,对伤口好。”   “这个止咳,吃了,喉咙舒服。”   “如果发热,吃这个、会好。”   “……”   亚尔曼一口气说了十几种,倒不是因为这里只有十几种,而是小狗的心智和记忆还没恢复好,只记得这十几种。   沈朔记性好,他说一遍就全记住了。   沈朔在山谷一待就是一下午,深冬的天气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下次来会是什么时候,只能尽可能多的储备药物。   直到最后看天色发暗、有起风的趋势,这才停止。   “摘、完了吗?”   亚尔曼也回来了,一手拎着两只气绝的鸡,一手抱着一筐蛋。   “……”   趁着采药的功夫,沈朔本想让亚尔曼去寻找食物,小狗却怕他危险不敢走太远,在附近的林子里打转,寻到的食物自然也少得可怜。   不过总比没有好。   反正食物还能撑一段时间,明天天气好的话再出来看看吧。   于是沈朔点头道:“暂时够了。”   “我们回去吧。”   亚尔曼将两大包药挎到背上,然后抱起沈朔:“先、送你、回家。”   沈朔一顿,这什么意思。   “你还要回来?”   “嗯。”亚尔曼说,“食物,不够,我去捕猎。”   沈朔看了一眼天色:“明天再去也不迟。”   亚尔曼摇头:“明天有大雪,食物、不好找。”   最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让沈朔再睡那么硬的床了。   雄虫的身体那么娇弱,只睡了一晚上就青了一块,要是再拖延,睡坏了怎么办QAQ。   “沈朔、你待会在家,等我,睡觉前,我回来。”   “嗯。”沈朔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说什么,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应了一声表示同意。   想了想,还是嘱咐道:“要小心。”   沈朔遥遥看见山谷上方起了一层浓重的白雾,不知是离得远了,还是因为夜幕降临,心中略有不安。   很久之后沈朔才知道,那座会起白雾的山谷名字叫做——   深渊峡谷。 第60章   虽然亚尔曼晚上不回来吃饭,但沈朔还是做了森*晚*整*理两人份的晚餐,炖了一整只鸡。   人家辛辛苦苦出去打猎,总不能回来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有了调味料,一锅鸡汤非常鲜美,沈朔自己喝了都觉得不错,想来亚尔曼应该也会喜欢。   用过晚餐,沈朔没有事情做,就拿出针线缝补衣物。   小狗整天赤着胳膊在外面跑,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冷,但沈朔还是觉得有碍观瞻。   之前缝毯子的时候材料还剩下不少,就想着给他缝一个兔皮小袄,多少遮着点。   想是这么想,实际做起来还是有些难度。   沈朔从前从未做过这些事,动作生疏不说,样式也只存在于理论中,缝得磕磕绊绊。   没有小狗在身边叽叽喳喳,洞穴里安静极了,时间也变得很漫长。   沈朔从前享受孤独,此刻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冷清。   不过好处也有,没有人打扰,效率就变高了,很快就缝完了。   不过沈朔觉得自己可能不是这块料,成品看起来磕碜不说,还是件开衫的。   沈朔自己看着都觉得拿不出手,又缝缝补补了一通之后,觉得小狗还是继续光着比较好。   沈朔冷静地把破布塞进床底,起身去看外面的天色。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都到睡觉的点了,亚尔曼也应该快回来了。   今晚没有月亮,外面黑黢黢的一片,视野非常有限,风声倒是很大,有雪花不住的往洞穴里飘。   亚尔曼说明天才会来的大雪,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沈朔把门关上,重新放下帘子,又往炖着汤的锅里加满水,随后坐在床边烤火。   倒不是沈朔不想睡觉,实在是冷。   亚尔曼不在,洞穴中虽然烧着火,但温度还是不高,沈朔只能等他回来。   他本以为亚尔曼就快回来了,谁曾想这一等就是大半夜。   沈朔有点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的裹着毯子,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忽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山体震动。   沈朔的那点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震了?   然而震动很快就消失了,快得仿佛是一种错觉。   沈朔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斯哑长鸣。   不对,不是地震。   沈朔望向门外,只见下一刻,伴随着一阵轻响,门被忽然打开,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了进来,在风雪灌进来的前一秒,砰的关上了门。   “亚尔曼。”   “沈、沈朔。”亚尔曼大概是没想到他醒着,浑身僵住,“你、怎么还没睡。”   “……”   沈朔闻言没回答,静静的看着他。   出去一趟,小狗都知道不能果奔了。   裹着一件不知什么动物毛皮做的披风,看上去滑稽又慌张。   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有鬼。   沈朔说:“刚才山体在震。”   “还听到了巨兽的嘶吼声,很吵。”   亚尔曼闻言神色更心虚了:“没、事,不怕,巨兽,已经走了。”   亚尔曼慌极了,被巨兽围殴已经够丢脸的了,还差点没甩掉,本来就觉得够丢脸了,没想到还把沈朔给吵醒了。   这下夭寿了。   “那个,沈朔,我带回来很多,好东西。”亚尔曼眼珠子乱转,“你一定喜欢,来看。”   小狗重新把门打开,然后献宝似的,从外面拖了一个非常大的包裹进来。   “好吃的食物,暖和的皮毛,还有你喜欢的、果子。”   小狗用尽词语库,给带回来的每一样东西都加上了形容词,力图向沈朔推销他的好东西。   然而沈朔的目光却没分给那些东西一眼,而是一言不发的看了他很久。   亚尔曼被他看得心虚极了。   沈朔忽然问:“你在藏什么?”   亚尔曼一愣:“藏什么?”   沈朔面无表情的说:“把衣服脱了。”   亚尔曼的脑子比较简单,一时没转过弯来,意识到沈朔想做什么后,表情直接从这样⊙_⊙   变成了这样(●°A°●)   亚尔曼扭扭捏捏:“这、不好吧,春天,还没到。”   虽然他也很想和沈朔酱酱酿酿,但身上还有伤,有点丑丑的,亚尔曼选了个折中的方案:“穿着、也可以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沈朔见他迟迟不动,似乎是烦了,主动伸手扒开了他的衣服。   “等——QAQ!”   沈朔已经扒开了。   只见少年一道狰狞的伤从腰腹出一直划到胸口,皮肉外翻,隐隐看得到白骨。   沈朔对血腥味非常敏感,刚才就闻到亚尔曼身上的血腥气了,见状神色更是骤然沉了下来,攥住少年的手腕将人翻过去,后背果然更加触目惊心,几乎没有一处好肉。   亚尔曼想动又怕力气太大直接把人掀翻,只好任雄虫压着,艰难地回头看他:“沈、沈朔。”   “姿势,不好,看不见你。”   沈朔狠狠皱了皱眉:“闭嘴。”   亚尔曼从没听他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过话,不由得愣住了。   顺着雄虫的视线看过去,几乎立刻就慌了。   “不、别,看。”亚尔曼一激动,本来就磕磕绊绊的语言系统更是直接宕了机,话都说不明白了。   “不好看,很快会好,不,嫌弃……呜。”   “闭嘴。”沈朔捏了捏山根,有些头疼的闭了闭眼。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出问题了。   情感障碍症为他建立的屏障正在逐步消退,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失效。   他体会到了更多的情感。   如果说,亚尔曼为自己死的那一刻心里涌现的是愤怒,那么现在看到他受伤,心里酸酸涩涩的……又是什么?   是……   心疼吗?   沈朔不愿深想,紧急开始处理原始药物。   沈朔没有想到,以防万一准备的药物,这么快就会派上用场。   亚尔曼下意识抽动了一下,“沈朔……”   沈朔面色冷得能掉渣,“老实待着,别动。”   明明语气不善,动作偏又轻柔仔细。   亚尔曼不敢动了,眼巴巴的看着他。   沈朔紧紧抿着唇,他从未想过亚尔曼会伤成这个样子。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近十年,在沈朔的印象里,除了那一次,几乎没见亚尔曼受过伤。   亚尔曼生着一张少年的脸,青涩稚嫩,可谁也不会怀疑他的强大。   他是乌斯娅平原唯一的王虫,也许曾经短暂地跌落谷底,却在十年后,带领桑塔部落统一了整个平原。   即使失了忆,他狩猎的本能却没有消失,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巨兽的利爪道道致命,也不知道亚尔曼到底惹了多少只,才变成这副模样。   亚尔曼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渗血了。   不知是在外面处理过,还是因为雌虫那逆天的恢复力。   沈朔倾向于前者。   因为小狗身上太干净了。   除了伤口,几乎没有别的脏污,怕不是在雪里打过滚。   沈朔一边处理药材,一边将处理好的药材抹在他的伤口处。   “沈朔,你、生气了。”   亚尔曼观察半天,发现沈朔不是嫌弃他,心还没放下,就察觉到了他的怒气,一颗心又惴惴不安地提起来了。   “不要、生气,我错了。”   沈朔看都没看他一眼:“你知道自己错哪吗,道什么歉。”   小狗倒是诚实:“不、知道,但不想让你,不开心。”   沈朔闻言动作一顿,凉凉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道:“转过去。”   “哦。”亚尔曼应了一声,乖乖转了过来。   终于不用扭着脖子才能看到雄虫了,面对面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看见。   “沈朔,怎么、不理我啦。”   沈朔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算账,没搭腔。   然而亚尔曼却来劲儿了,喋喋不休的:“沈朔,沈朔……”   “沈朔呜……QAQ”   沈朔是个理智的人,之前对亚尔曼的呵斥并不符合他的作风,当那些忽然涌出的奇怪情绪全褪去,理智和冷静又重新主导了思想。   任亚尔曼说干嘴皮子,愣是不动如山。   直到所有的伤口处理好,又从锅里盛了一碗鸡汤给他。   “说吧。”沈朔看着他,“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啊。”亚尔曼一口气把汤喝完了,眼神四处乱瞟,“就是、找食物。”   沈朔生性不爱笑,不然此刻肯定会冷笑,反问道:“只是找食物?”   “对啊。”在沈朔的死亡注视下,亚尔曼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是,食物的数量,有点多。”   沈朔顿了顿:“有点多,是有多少?”   亚尔曼想了一下,试探性的伸出五个手指头说:“几百头?”   沈朔:“………”   难怪,追杀他的巨兽能让大地和山体都震动起来。   难怪,距离那么远沈朔还能听见巨兽的叫声。   沈朔懂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大概是直接跳进巨兽巢穴里去了,怪不得会被群殴。   活该。   活该。   沈朔想把喝光了的碗扣他脸上,但最后还是没动:“还饿吗?”   “不饿了。”亚尔曼怕他走,尾巴不知何时从屁股后面冒了出来,卷住雄虫的手腕。   “沈朔,不、要走。”   沈朔没动,倒不是因为亚尔曼的话,而是因为看到尾巴也有伤口。   几个小时没见,上午还色泽漂亮的白色尾巴,鳞片掉了很多,露出光秃而丑陋的血块。   “亚尔曼。”   雄虫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亚尔曼暗道不好,正想收回去,却被雄虫一把抓住了。   然后亚尔曼就听见雄虫问:“疼不疼。”   “欸?”   沈朔抬起眼,看向他:“疼不疼?”   “……”   亚尔曼想说不疼,以向他表示自己的雌虫气概,但不知为何,对上雄虫那双墨玉似的眼睛时,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有点疼。”   亚尔曼鬼使神差的说:“沈朔,你亲亲我好不好。”   “亲一下,就不疼。” 第61章   “亲亲,就不疼了。”   沈朔:“……”   我就多余问这一嘴。   沈朔当做没听到,把尾巴涂满绿色的糊糊,直接改了色:“翅膀呢?我看看。”   如果尾巴和翅膀一样都是为战斗而生,没道理尾巴伤成这样,翅膀还完好无损。   亚尔曼这次没反抗,爽快地把翅膀伸了出来:“哦……”   翅膀的伤势比沈朔预想的好一些,翅翼没有断裂骨折,就是撕裂伤比较严重。   “沈朔,好疼的。”   亚尔曼发现了,沈朔好像是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那一挂,雌虫的自尊心顿时甩到了九霄云外,声音拖的又长又黏。   “亲亲,亲亲。”亚尔曼抬起翅膀展示伤口,撅着嘴嚷嚷,“亲一下就好了。”   沈朔不吃这一套,捏住他的嘴:“闯进巨兽窝的时候没想过会疼吗?”   “没有。”亚尔曼拿脑袋拱他,哼哼唧唧的,“我打得过,在外面,不疼。”   “在你面前,就疼了。”   沈朔撩起眼皮:“还是我的错了?”   亚尔曼摇头:“只是,想让你、疼我。”   沈朔闻言一顿,耳根不知为何又开始隐隐发烫。   “胡说八道。”   亚尔曼弯了弯眼睛,笑眯眯地将人摁进怀里,他的眼神依旧稚嫩懵懂,神色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沈朔,我、喜欢你呀。”   时过境迁,亚尔曼还是那么爱说喜欢。   听了那么多遍,早应该习惯了才对。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沈朔却听见自己的心不规则地漏跳了一拍,仿佛是对亚尔曼作出的回应。   “我知道。”   沈朔推了推他的胸膛,语气有些闷闷的,“松手,上药。”   小狗圈着人的腰不放手:“就这么上,好不好。”   沈朔……沈朔还能怎么办。   受伤的人面子大,沈朔最终还是由他去了。   亚尔曼的翅膀有多处撕裂伤,沈朔不会缝伤口,只能象征性的往翅膀上抹了些药促进恢复,剩下的就只能靠雌虫的自愈力。   折腾半天,夜色更深了,沈朔心累精力也不济,连亚尔曼带回来的物资都没功夫清点,蜷在小狗怀里睡着了。   然而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凌晨的时候,亚尔曼发起了高烧。   小狗原本体温就高,一烧起来简直像个加热过头的小火炉。   沈朔直接就被热醒了。   “亚尔曼?”   亚尔曼烧得迷迷糊糊,意识模糊,话都说不清,却呜咽着,眼角沁出滚烫的泪。   “呜呜……沈朔……”   沈朔来不及思考少年的体魄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立刻喂他吃了退烧的药。   沈朔把毛巾浸湿,给他擦拭降温,效果比不得酒精,收效甚微。   “沈朔……”   亚尔曼已经醒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金灿灿的眼眸有些黯淡。   “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朔闻言皱眉:“不要胡思乱想,只是发烧而已。”   “可是、雌虫、以前不会,生病的。”   沈朔又何尝不知道。   显然,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意味着亚尔曼的身体机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在无法用雌虫自身的恢复力致使伤口愈合的前提下,又缺少药物的辅助,以至于直接触发了免疫系统,烧成这个样子。   沈朔的心止不住地下沉。   但面对小狗水汪汪的眼睛,沈朔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才安慰他道:“只是伤口感染引起的炎症,别多想。”   浸了冷水的毛巾不多时就被亚尔曼的体温捂热,沈朔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浸入水中。   亚尔曼不见好转,自己的手却被冰水冻得通红。   亚尔曼见状简直比自己受伤还要急,吃力地伸出爪子,攥住了沈朔的手腕。   “沈朔……别弄了,过来,我这里。”亚尔曼使了点力,“手会、冻坏的。”   “不会。”   沈朔想抽回手,然而小狗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岿然不动的。   “亚尔曼。”沈朔皱眉看着他,“你需要物理降温。”   “没、用的。”亚尔曼捧起他的手,轻轻呼着热气,动作拙稚无比,“我自己、会好。”   “感觉的到。”   沈朔显然不赞同这种只听天命的做法,正想说点什么,却被亚尔曼揽进了怀里,“会好的,要相信我。”   沈朔没说话。   亚尔曼也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沈朔都以为他是不是直接坐着睡着了,又听他问:“沈朔,如果,我好不了,你还要我吗?”   沈朔敏锐地听出一丝怪异:“为什么这么问。”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大概是梦境并不怎么好,小狗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梦见,我的翅膀没有了,腿、也断了,不能走路。”   沈朔闻言不可避免地怔住,这是……?   亚尔曼无声攥紧手臂:“你、在我前面,一直走,我一直叫你,可你、都不回头。”   亚尔曼说到这里,又有点想哭了。   他的心智已经恢复到了十几岁的水平,知道哭泣是很丢脸的行为,但想到沈朔不要他了,还是忍不住难过。   生病的人原本就是脆弱的。   他努力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但话语见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展露出仓皇不安:“沈朔,我很、害怕,这个梦,不好。”   “是假的,不会发生,对不对?”   沈朔点了点头。   然而亚尔曼心中的大石头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整颗心就被雄虫戳了个稀碎。   雄虫说:“因为那不是梦。”   亚尔曼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晶莹的水珠一下子就滚落下来。   “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沈朔任凭他抱着,仿佛没有感觉到小狗僵硬身躯,只淡淡地侧头看向他,乌黑的眸子平静而清冷,“只是你忘记了而已。”   “……”   对自己做过的事,沈朔不屑于隐瞒。   他仍旧记得,往亚尔曼心上扎下最深一刀的人是谁。   也记得那个漫长而灰色的冬季里,在亚尔曼被其他部落陷害,虫翼尽断,腿骨尽折,从云端跌落泥潭之时,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因为不在意,所以背弃时也是那么干净利落。   亚尔曼心中是介怀的吧,即使失去了记忆,却还会因为这样一个梦惊醒。   然而小狗却扯起唇角:“真的,也没关系,以后,要我,就好。”   强颜欢笑的模样太难看了。   真是傻子。   “以后也是一样。”沈朔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打出一片模糊的阴影。   “亚尔曼,我希望你清楚我是怎样的人。”   不要奢求未来,也不要再喜欢他。   “……不、不是这样,沈朔,没错。”   亚尔曼抹了一把泪,下意识想要反驳雄虫的话,“沈朔,不喜欢,我,没有错。”   “喜欢,是我自己的事。”亚尔曼太难过了,他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悲伤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都快要被淹没。   他根本就无法组织语言,心中的不安也在这一刻被放大。   “是我、错了。”亚尔曼语气凌乱地道,“我、很快,会好,别不、要我……”   “不要,难过。”   少年前言不搭后语,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沈朔静静地注视他许久,感受胸口越发清晰的闷痛。   他在为谁伤心。   他在为谁不值得。   某些说不出探不明的情绪太过浓烈,仿佛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啃食他的心。   沈朔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情感障碍症,彻底失效了。   沈朔闭了闭眼,最后妥协一般,呼出长长的气,然后勾着亚尔曼的下巴,迫使将那张花猫似的小黑脸转了过来。   随后,在亚尔曼的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个吻落到他的唇上。   亚尔曼眨了下眼,但不知为何,越是眨动,视野却越发模糊。   “呜嘤?”   沈朔不知道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间,亚尔曼是什么心情。   但可以看到的是,小狗宕机了。   人话也不说了,重新变回了当初那副只会呜呜叫的模样。   亚尔曼什么都忘了,他的理智、记忆,一切的一切,都被雄虫突如其来的动作击溃了,噩梦不噩梦的,全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最初的不可置信过后,亚尔曼感到开心和愉悦,可不知为何,他心中还是有些难过,似乎等着一刻很久很久了。   “沈朔,为什么,亲我。”   沈朔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刚才那个主动的人并不是他,语气也很平淡:“不是说亲一下,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吗?”   亚尔曼眼圈红红的,泪眼婆娑地伸出两根手指:“现在,太难过,要亲两下,才会好。”   沈朔:“………”   可是你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有些人得了便宜就卖乖,最会得寸进尺,沈朔不理他了。   趁着小狗愣神的功夫,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度还是很高。   沈朔抿了抿唇,心里不免有些发堵,可他一没有特效药,第二,对亚尔曼的情况一无所知,即使有心,他做不了更多的事。   即使不甘心,他也只能寄希望于亚尔曼自己熬过去。   沈朔给他换了一条湿毛巾:“亚尔曼,快点好起来。”   等你好起来。   我会重新回答你。 第62章   亚尔曼的烧第二天就退了。   但在高烧退去后,亚尔曼却陷入了持续性的昏睡状态。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大概只有六分之一的时间是清醒的。   不过对亚尔曼来说,昏迷倒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当痛苦超出可承受范围之后,昏睡状态能够通过休克的方式,减轻对身体各部分的刺激。   小狗醒着的时候闹人,睡着了也不消停,叽叽咕咕地说着让人听不清的呓语。   有很多次,沈朔都以为他要恢复记忆了,然而等亚尔曼清醒过来时又是一无所知的模样。   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周,在报复性地昏睡之后,亚尔曼的身体各项机能终于开始逐步恢复。   沈朔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之后,亚尔曼进入了漫长的养伤时间。   亚尔曼的伤势有些严重,沈朔知道在自愈力下降的特殊情况下,他的恢复周期会被延长。   但沈朔没想到的是,亚尔曼这一病,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才彻底痊愈。   这大半个月间,他们就窝在洞穴中,再也没有踏出一步。   暴风雪太大了,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掩埋,足足下了十几天才停。   好在亚尔曼当初带回来的食物十分充足,不然也许等不到小狗恢复,他们就提前一步饿死了。   “沈朔,多吃点。”亚尔曼往他碗里夹了个大鸽腿子——   今天早上刚打下来的雪鸽,很是新鲜。   沈朔欣然接受。   雄虫用餐时总是慢条斯理的,很是优雅,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亚尔曼眼中充满愧疚:“沈朔,你瘦好多。”   “都怪我。”   虫神在上,他可真是太没用了。   被巨兽围殴就算了,还要连累雄虫照顾自己。   沈朔身体底子不好,撑着照顾病患就显得尤为吃力,大半个月过去,人又清减了许多。   亚尔曼心疼极了。   “待会我去山谷,找新的食物给你补补。”   不幸中的万幸,亚尔曼没被烧傻,因祸得福似的,语言系统基本恢复从前的水平。   虽然语速是慢了点,但好歹不磕巴了。   沈朔抿了一口汤,凉凉地道:“还想再躺一个月吗?”   亚尔曼憋红了脸:“不会的,我很厉害的。”   之前巨兽趁他傻无耻偷袭,现在肯定能打过。   “而且虫翼都长好了。”亚尔曼想向沈朔证明自己的实力,“肯定能报仇,你相信我QAQ”   沈朔大抵是没信,不给他机会,拒绝道:“食物和药物都还足够,暂时不需要补充。”   “哦……”亚尔曼闻言有点蔫,但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又振作起来,捧着碗挪到沈朔边上:“那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雪都停了。”   沈朔动作一顿:“……”   事实上,亚尔曼一周前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沈朔看他身上疤痕未消,硬是让他又躺了一周。   雌虫生性热爱自由,一连闷了大半个月,亚尔曼嘴上不说,应该都憋坏了。   思及此,沈朔没再反对,松口道:“可以。”   亚尔曼开心的亲了亲他的脸颊,露出招牌式的傻狗笑容:“嘿嘿,那太好啦。”   这半个月来,换药上药,相拥而眠,亚尔曼和沈朔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沈朔不再像过去那样排斥亚尔曼的靠近,对小狗偷偷摸摸的逾越行为也视若无睹。   小狗行事也愈发放肆起来。   沈朔斜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亚尔曼。”   亚尔曼讨好的给他擦了擦脸,尾巴却摇成了螺旋桨:“我错了。”   沈朔:“……”   可你脸上分明写着下次还敢。   ——   布置信号旗其实原本没有那么着急,但经过亚尔曼受伤一事,沈朔还是觉得得早点联系上部落为好。   对比于过去,沈朔认为亚尔曼的自愈能力至少退化了三倍有余。   沈朔直觉这种身体机能变化和之前假死状态脱不了关系。   但他对虫族知之甚少,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所有的问题,或许只有在部落中才能得到答案。   于是沈朔和亚尔曼再一次来到了当初那头巨兽的埋骨之地。   持续十多天的暴风雪过后,它近乎被完全掩埋,只剩下几根骨刺不甘的矗立在大地上。   “沈朔。”亚尔曼见状迟疑道,“旗子,会不会也被埋掉?”   “有可能。”沈朔的神色不大好看,“亚尔曼,你去另一块区域看看,如果可能的话,收几面信号旗回来。”   亚尔曼点头称好,双翅一展飞远了。   沈朔循着记忆,开始检查附近的信号旗。   他在这附近布置了七面信号旗,大部分都已经消失了,不知是被深埋雪层之下,还是被刮到了别的地方。   最后只找到一面还能使的旗子。   亚尔曼很快也回来了,他拖回来一头健壮的雪鹿,还有不少信号旗的残骸。   沈朔没计较他不干正事的行为,对着残骸挑挑拣拣。   那一堆信号旗看着还挺唬人的,但仔细挑拣之后,能用的也就剩了两面,总而言之,损失是够惨重的。   沈朔指挥亚尔曼去死去的巨兽身上重新拆了些骨头,将能用的旗子重新固定好,说:“亚尔曼,我们需要重新补充信号旗。”   亚尔曼闻言下意识捂住屁股,一紧张,又开始结巴了。   “裤子,不、不能脱。”   随着心智恢复,亚尔曼已经开始要脸了,再做不出在心上人面前光着腚的羞羞行为。   “……没想要你的裤子。”沈朔扫了他一眼   少年最开始穿的五分裤早在他勇闯巨兽窝之后就跟碎布差不多了,后来只能被沈朔用来当抹布使。   亚尔曼目前穿的是用兽皮缝制的裤子,他当初带回来的兽皮太多,做完衣服被褥之后,还剩下一大堆。   沈朔原本是想回家一趟取,不过现在……   沈朔望着还新鲜的雪鹿尸体:“用这个吧。”   可怜的鹿鹿就这么被大卸八块了。   鹿皮韧劲十足,想要划开有些难度,沈朔就指挥亚尔曼刻画。   跟之前一样,每一面信号旗都被刻上了一种特殊的形状符号。   不过这并不是亚尔曼的身份标识信号,也没有沾染他的信息素,而是乌斯垭平原中属于雄虫的统一求救信号。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首先是出于安全的考量。   诚然,用亚尔曼的身份标识求救效果会很好,如果桑塔部落还在找亚尔曼,看到这个标识就一定会想办法同他联系。   但桑塔部落内部是什么情况沈朔不得而知,如果他们都以为亚尔曼死了,在奉行死后归于天地的虫族部落里,再出来搜寻尸骨的可能性极低。   沈朔没必要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用少年的生命去赌。   亚尔曼虽说打服了其他两个部落,统一了乌斯垭平原,但一下子收拢了这多人口,部落中不服他的虫仍旧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尤其是当初险些将桑塔部落灭亡的泰森部落,在所有反亚尔曼的势力中都属于是先锋的存在。   如果让他们捡到带有亚尔曼标识的信号旗,少年会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更别说在他身体机能受到损伤的情况下。   而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使用雄虫的求救信号是最佳选择。   如果出事的是雌虫,路过的雌虫不一定会管,但如果对方是一只珍贵的雄虫,无论路过的是雌虫还是亚雌,都不会置之不理。   不过一直据守在这里获救的可能性也渺茫,沈朔见小狗划拉得起劲,问道:“亚尔曼,如果要捕猎,你会去什么地方?”   考虑到小狗还没有恢复记忆,沈朔换了个委婉的问法。   埋头苦干的亚尔曼闻言抬起头来,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沈朔立刻补充道:“除了之前那座山谷。”   亚尔曼:“……”   小狗一雪前耻的梦想破灭了,蔫哒哒的说:“我们住的洞穴东边有一座山谷,也有猎物。”   沈朔点头:“还有吗?”   亚尔曼努力回想:“河谷?”   “可以吃鱼。”   对哦,鱼!   亚尔曼摇起尾巴:“沈朔,吃鱼。”   “营养!”   沈朔挑了挑眉,这么复杂的词都会说了,他也没拂小狗的意:“可以。”   如果没记错,桑塔部落也是沿着河谷建立的。   虽说乌斯垭平原河网密布,不一定是同一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但河流和河流之间都有联系,沿着河谷一直走,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沈朔把做好的鹿皮信号旗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插回原来的位置,另一部分收起来带去河谷。   亚尔曼所说的那片河谷,说是里住处不远,但小狗是长翅膀的,他说的不远和沈朔理解的不是同一个意思。   飞了十五分钟左右,才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条非常宽阔的河流,在严寒下结了厚厚的冰层,难掩壮观。   河流两岸是茂密的高寒植被,但也一样都被白雪覆盖了。   亚尔曼一拳下去,给冰面砸了一个大洞,兜头就想往里跳,被沈朔眼疾手快的抓住了。   “干什么?”   “抓鱼。”   沈朔不让他跳,往冰窟窿里洒了一把鹿肉糜当饵,不多时,就有鱼群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   没有鱼钩,亚尔曼也用不着,直接伸手捞。   雌虫出手迅猛,一会儿的功夫就捞了几条肥美的大鱼上来。   沈朔见他捉得起劲,索性也不管他了,沿着河道往前走,给每一个可以安置信号旗的地方做上记号。   等地点确定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叫小狗进行固定:“亚尔曼……”   然而不知看见什么,话音倏地顿住。   “来辣!”雌虫的听力很好,亚尔曼立刻丢掉刚夹上来的肥鱼,飞到沈朔面前,“什么事啊?”   沈朔却没回话,目光越过亚尔曼,在他的身后定住。   “有森*晚*整*理虫。”   “什么虫?”   亚尔曼不明地回过头去,只见冰河对面赫然站着一只红发雌虫。   亚尔曼也愣住了。   短短几息之间,雌虫从见鬼似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然后迅速转变成了一头即将喷发的爆火龙。   “亚尔曼——!!” 第63章   “亚尔曼——!!”   亚尔曼眼中露出几分警惕,默默调转脚尖,将沈朔挡在身后。   雌虫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气势汹汹的迈步朝他们走来,边走边骂:“你这混蛋这些天去哪了?!”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部落?你知道大家多担心你吗?!”   “……”   沈朔认识这只雌虫,是亚尔曼的朋友,似乎是叫……修斯?   沈朔下意识看向亚尔曼,只见少年僵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被雌虫机关枪似的输出问傻了。   “亚尔曼,到我这边来。”   少年的记忆还未恢复,沈朔也不确定他对修斯有没有印象,为避免两只虫起冲突,他绕过少年往前走,试图同修斯交涉。   然而亚尔曼没给他这个机会,沈朔刚走了两步,都还没开口,手腕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拉着往后倒去。   他没摔在雪地里,却被少年抱了满怀。   沈朔动了动唇,正欲说点什么,就听亚尔曼压低声音道:“抓紧我。”   “?”   “亚尔曼,你给我站住!!”   只听雌虫一声暴喝,下一刻,膝弯被人抄起,伴随着失重感,亚尔曼整个虫拔地而起。   等沈朔反应过来,人已然身处云端。   沈朔:“…………”   亚尔曼飞得又快又急,自从上次被沈朔训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飞得这么快这么猛了,一时间只见景物飞速变换,风声猎猎作响。   沈朔倒是不冷,亚尔曼用毛茸茸的斗篷将他裹得密不透风。   但是亚尔曼为何见到修斯就跑了,还是这样的惊慌不安。   沈朔不明白,正如亚尔曼醒来时本能亲近自己一样,记忆消失了,可感觉还在,对于过去的亲人朋友,即使什么都不记得,再见面时,应该也还是会觉得熟悉。   怎么也不应该是这副模样,跟被追杀似的……   然而未等沈朔想明白,他们已然到家了。   沈朔下意识望向洞穴外,苍茫的雪原看不见生命的痕迹。   显然,在亚尔曼全速飞行下,修斯并没有追上来。   “鱼,都没了。”   亚尔曼光顾着跑路了,忘记把猎物带回来,此刻蹲在墙角,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沈朔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亚尔曼很想硬气地说不回去,但是一想到那些是给沈朔补身体的,多少还是有点舍不得。   “等天黑之后,我回去拿。”   “……”   很明显,亚尔曼不想喝修斯产生任何交集。   太奇怪了。   如果沈朔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两只雌虫的关系应该很好才对。   亚尔曼第一次露出那么明显的排斥,沈朔不由得怀疑起修斯的身份来。   难不成那家伙和亚尔曼失忆假死的事有关?   “亚尔曼,为什么忽然带我回来?”沈朔蹙眉看着他,“那只雌虫有什么问题吗?”   “……”亚尔曼看起来不想说,整个人比平时焦躁很多。   沈朔的语气带着几分强硬:“回答我。”   亚尔曼的尾巴焦躁不安的在地上拍打:“是雌虫,不喜欢。”   瞧瞧,多么朴实无华的理由。   沈朔望着他:“他是你的朋友,亚尔曼,是来带你回家的。”   亚尔曼闻言更焦躁了,好不容易说流畅的话又变得磕巴起来:“不是。”   “和你一起,在这里,才是家。”   沈朔沉默一会儿:“那不一样,亚尔曼。”   “这里只是我们无处可去之时的住处,而那里却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一直守护着的家园,是不一样的。”   “你需要回到部落里去,恢复记忆和理智,以及身体。”   “我才不要恢复!”   即使记忆仍旧一片空白,可亚尔曼却本能觉得自己要是跟那只雌虫回去了,要是变回沈朔想要的模样,沈朔就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   沈朔会变掉,变成很冷漠很冷漠的模样。   再也不会对自己笑了。   亚尔曼情绪变得很激动,语调都高高扬起,“恢复了,回家了,你就不理我了。”   “我不要这样。”   沈朔闻言不由得愣住,脑海中猝不及防闪过什么念头,拧着眉问道:“什么意思?”   亚尔曼立刻噤声了,神色懊恼,好像在怪自己怎么不经思索把心里话全都秃噜出来了,瓮声瓮气的道:“没有什么意思。”   “反正,不回去。”   他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沈朔看着他,漆黑的眼眸盯得亚尔曼心里发虚。   亚尔曼舔了舔唇,想说点什么,就听沈朔道:“你对他有印象。”   沈朔连疑问的语气都欠奉,显然已经十分笃定。   “想起多少了。”   亚尔曼闻言下意识就想摇头,但是想到雄虫不喜欢他说谎,又犹豫着点了下头,不情不愿的说:“只是有,熟悉感,觉得,亲近。”   “见到他,脑子里,很多画面闪过去,没看清,又消失了。”   “知道了。”既已经出现碎片化的记忆画面,沈朔心知他离想起一切应该不远了,更打定要回部落的心。   待在部落里,每天见到那些熟悉的人事物,只会更有利于少年的恢复。   不过沈朔并不着急,亚尔曼是部落首领,修斯他们知道他还活着,肯定会派虫来找的,只需要静等他们来就好。   亚尔曼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见雄虫沉吟着不说话,一颗心不由得忐忑起来,悄悄攥紧雄虫的衣角:“沈朔,我们不要回去,好不好?”   沈朔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以后再说。”   亚尔曼听这意思就知道雄虫不肯放弃,顿时蔫了,金色的眼睛都变得有些黯淡。   “好吧。”   沈朔斜睨他一眼,总觉得亚尔曼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但又觉得少年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沈朔没看到的是,少年不知下定了什么样的决心,默默攥紧了拳头。   ——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了几天,沈朔仍旧天天和亚尔曼出门巡视,但再也没有遇到过修斯。   也没有见到过其他虫族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亚尔曼提前清过场了。   小狗不想让他出去,但阻止未果,就总是一个人趁着大半夜他睡着的时候出去,大清早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不知在干什么。   直觉告诉沈朔,亚尔曼在酝酿着什么大动作,但少年这次嘴巴闭得很紧,怎么问也不说。   沈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到部落,必须做点什么。   然而不等沈朔有所行动,亚尔曼先动了。   某天早上,沈朔在一处陌生的地方醒来,亚尔曼坐在床边叠衣服。   见他醒了,立刻丢下衣服,殷勤的凑过来亲他:“沈朔,饿不饿?”   沈朔推开他的脸:“这是哪里?”   亚尔曼目光闪了闪,明明很心虚,偏又装作自己一点都不慌:“我们家、家里。”   “原先住的地方,太冷了,还小,我找了个新的,宽敞。”   少年越说声越小,到最后直接噤声了。   “……”   沈朔单知道亚尔曼贼心不死,但没想到他为了不被找到,竟然直接搬家了。   沈朔这两天四处奔波,染上了风寒,喝了药晚上就睡得沉,由此给了亚尔曼行动的机会。   他大约是计划很久了,举目望去,屋子里的陈设都尽力还原了,很显然,这几天夜不归宿,都是忙这些去了。   “亚尔曼,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沈朔难免有些不虞,但想到少年惶恐不安的模样,到底没有苛责他,起身穿好衣服,对少年说,“时间还早,我们现在回去。”   谁曾想亚尔曼脖子一梗,怂且坚定的说:“不、不回去。”   “亚尔曼。”沈朔不轻不重的唤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亚尔曼知道他生气了,想哄他高兴,但自己心里又觉得伤心委屈。   亚尔曼不懂沈朔口中的大道理,也不明白沈朔为什么就一定要执着于回去。   他只知道沈朔想把他丢给别人,沈朔不想要他,一点都不在乎他了。   亚尔曼擦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不去看雄虫的脸色,雪白的虫翼瞬间张开,跃出了洞穴:“不,就不回!”   沈朔:“……”   可以的,小狗脾气见长,一言不合就夺门而出。   沈朔走出门外,发现亚尔曼新找的洞穴在一处森林中。   从树木的针状叶片来看,应该是转移到了更高纬度的地方。   大概是怕他跑了,亚尔曼把洞穴设置在了一处断崖上,沈朔没有长翅膀,上不来也下不去。   沈朔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亚尔曼了。   “咳、咳咳。”   沈朔风寒还没好,这两天一直病怏怏的,不大舒服,此刻被风当头一吹,就有点受不住。   正想回去休息,小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将兽皮披风裹在他身上。   然后不等沈朔说点什么,又飞一样不见了踪影。   沈朔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也不惯着他,了当的关上了门。   躲在暗处偷看的亚尔曼:“QAQ!”   果然就是不爱了呜!   亚尔曼就在家门口一直等啊等啊,从白天等到黑夜,他闻到家里传来食物的香气,听到沈朔走动的声音,可以想象出沈朔都在干什么。   可他不敢进去。   他怕看到雄虫失望的眼神,更怕雄虫让他回到部落里去,和一群不认识的人相处。   入夜之后,外面很冷,亚尔曼虽然不怕冷,但他习惯了抱着沈朔一起睡。   沈朔会纵容他的亲亲,会摸他的尾巴和翅膀,好脾气的听他说话……   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沈朔一定特别生气。   亚尔曼忧愁地叹了口气,还是等沈朔睡着了再溜进去吧。   嗷?   灯已经熄了。   沈朔要休息了吗?   亚尔曼下意识看了眼天色,怎么这么早?   亚尔曼意识到一点不对劲,少了一个环节,沈朔今天还没吃药呢。   亚尔曼终于憋不住了,悄悄推开门,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沈朔果然没睡。   见他进来,将夜明珠摁回墙上,漆黑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亚尔曼下意识就想往跑。   然而步子还没迈开,就听沈朔冷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出了这个门,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亚尔曼顿时僵住:“沈、沈朔QAQ” 第64章   “再往前走一步,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沈朔语气淡淡的,但亚尔曼知道雄虫绝对会说到做到,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迈出去的那只脚停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沈朔?”   “……”沈朔没应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小狗金鸡独立,迟迟没有后文。   玩的就是心理战。   亚尔曼被他看得心里发虚,雄虫不出声,他也不敢动,但单脚支撑的姿势,绕是他也有点吃力。   站的久了,就悄咪咪的抬起尾巴抵在地上想借个力,然而尾巴刚一抽出来,就听一直保持沉默的雄虫忽然道:“把尾巴收好,不许用。”   “……”   尾巴不行还有虫翼,亚尔曼的背后,雪白的虫翼从肩胛骨生长出来,一样可以保持平衡。   沈朔却说:“翅膀收回去,就这么站着。”   亚尔曼:“QAQ”   这不是欺负人嘛!!   亚尔曼像个被家长训斥的小孩:“沈朔,你别……”   亚尔曼话音未落,沈朔就问:“别怎样?”   “让你罚站?”   “……”   亚尔曼下意识想点头,然而对上雄虫那双墨玉似的清冷眼眸,又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不由得心虚,嗫喏着没了后文。   沈朔轻飘飘看他一眼,觉得小狗确实被惯的脾气见长。   敢离家出走,敢夜不归宿,也不听他的话了。   该罚。   不过沈朔是一个很民主的人,见他摇摇晃晃实在难受,又说:“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亚尔曼哪敢走,一动也不敢动,吸了吸鼻子:“我,我不走,你别生气。”   沈朔斜他一眼,见他终于老实了,毫不留恋的熬药去了,就这么把小狗晾在一边。   亚尔曼老老实实罚站了半小时,半个小时后,沈朔的药都熬好了,却还是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如果说绷到发酸的jiojio折磨的是亚尔曼的□□,雄虫冷淡的态度却能摧毁他的心。   亚尔曼本就少年心性,像个小孩儿似的,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冷待,哀哀的叫唤:“沈朔,沈朔……你消气了吗?”   沈朔自顾自搅弄着药炉,眼睛也没抬一下。   看来是没消气嘤。   “沈朔,沈朔……你理理我,我再也不敢了。”   沈朔把汤药从沸腾的药炉中倒进碗里。   “沈朔呜。”   沈朔一边搅拌一边放凉。   刚熬好的药冒着热气,亚尔曼也不管雄虫先前给他下的命令了,单脚往沈朔那边蹦。   “沈朔,烫,放着别动,我帮你吹吹。”   反正雄虫只说不让他出去,不准动翅膀和尾巴,又没不让他往里蹦。   亚尔曼蹦啊蹦,蹦到床边,由于单脚不好蹲下,亚尔曼又不敢让脚落地,最后只能坐下,还翘个二郎腿。   沈朔:“………”   亚尔曼夺过滚烫的药碗,殷勤极了:“我,我来。”   沈朔这回倒是没阻止,亚尔曼于是大受鼓舞,很快将滚烫的汤药吹到适宜的温度。   亚尔曼用勺子喂到他唇边,沈朔却偏头避过了。   亚尔曼一愣:“沈朔?”   “我自己来。”   亚尔曼整个人都被打击得褪色了,怎么回事,药药也不让喂啦!   亚尔曼意识到事情大条了,赶紧抓住雄虫伸过来的手,不让他接过去:“我错了。”   “我错了。”亚尔曼抓着沈朔的衣角讨饶,“呜呜,原谅我。”   沈朔看了他一眼:“哦?”   “你也会有错?”   亚尔曼不大聪明,不懂什么叫反话,闻言赶忙点头:“错了,错了。”   “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偷偷搬家不告诉你,不该离家出走害你担心,不该因为不想回部落就赶其他雌虫走……唔!”   亚尔曼意识到什么,一把捂住嘴,像极了被扼住喉咙无法发声的小鸭子。   不好,怎么把暗地里偷偷驱赶雌虫的事秃噜出来了!!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的沈朔:“……”   少年记忆没见恢复,心眼子倒是长了不少。   亚尔曼小心翼翼的扯他袖子:“沈朔,你没听见吧。”   “听见了。”   亚尔曼:“QAQ”   “所以,你打定主意不愿回去了,对吗?”   亚尔曼琢磨不透他的意思,没敢点头,含含糊糊的道:“等你病好了再说。”   “……”   可以的,小狗智商见长,都学会拖延了。   沈朔揉了揉太阳穴,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寒,他感觉到一种疲惫:“亚尔曼,你不想恢复记忆,也不想知道伤口迟迟不能愈合的原因了吗?”   亚尔曼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反正,不会死。”   “就算会死,我也不怕。”   比起死亡,他更不能接受失去沈朔。   可沈朔却问:“那等你死了之后呢?”   “如果那时我还活着,也许我会遇到别的雌虫。”   亚尔曼似乎是没想过这一层,金灿灿的眼睛都瞪大了。   沈朔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他性情冷漠,又少言寡语惯了,从前总是亚尔曼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没有结语的话。   可少年变得那么傻,又那么犟,除了耐心和他讲道理,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亚尔曼,有些话我只说一遍。”   “你需要弄清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需要找回记忆,承担属于你的责任。”   “而我……”   沈朔垂下眼,长长的睫羽掩去眸中神色,透出两分疏离淡漠。   “本该死去的人仍旧活着,我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但亚尔曼……我不愿稀里糊涂的过完这一生。”   他不想死的莫名其妙,也不想被人自作主张的拉回人间。   “即使我并不在乎死去,我却需要知道真相。”   沈朔抬眼看向他:“亚尔曼,我仍旧不明白你在害怕什么,但如果是担心被丢弃……我可以告诉你,不会发生那种事。”   亚尔曼愣住:“真的吗?”   “嗯。”   沈朔必须承认,绝境中的相处让他发生了改变。   不,也许还要更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朔习惯了身边有少年的陪伴,从未想过分开的情形。   而且就算丢掉了,小狗也会自己找回来。   兜兜转转,他的身边永远都有亚尔曼,是怎么也甩不开。   夜深了,本就是休息的时间,沈朔又还病着,说了那么久的话,神色难免染上一丝倦意。   “亚尔曼,我不会给你承诺……”沈朔语气依旧冷冷淡淡的,却有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温柔意味。   “但我可以给你索取的自由。”   向沈朔索取……的自由?   亚尔曼心神俱震,他意识到什么,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   沈朔的意思是,他允许自己……追他啦?!   亚尔曼的脑瓜子被这一认知直接砸懵了,cpu都干烧了,整个人晕乎乎的。   虫翼和尾巴几乎一同支愣起来,不受控制的将沈朔扑倒在床上,不住蹭他脸颊。   “沈朔,沈朔,你是认真的吗?”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沈朔避之不答,神色恹恹,好似累极了:“你若实在不愿意回去,也没关系。”   “欸?”亚尔曼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秒就听沈朔道:“你把我送回部落就好。”   翅膀到底长在亚尔曼身上,沈朔承认少年的特殊,但并不喜欢勉强。   “此后无论你想去哪里,我不会再过问。”   亚尔曼:“QAQ!”   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亚尔曼尾巴上的鳞片都炸开了,紧紧抱住自己喜欢的人:“不、不行,不会给你机会的!”   “我会带你回去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亚尔曼将雄虫那漂亮的、如同白玉般的手捂进怀里,哼哼唧唧:“我明天就去看那只雌虫死了没有。”   沈朔:“………”   “你怎么他了?”   亚尔曼神色飘忽:“没怎么,他就是迷路了。”   沈朔觉得亚尔曼的迷路跟他想的可能不大一样,搞不好有见虫神的风险。   正想说点什么,却难受的轻咳了两声。   亚尔曼才回过神,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对了,药,吃药。   冬季气温低,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汤药都凉透了。   沈朔本就染了风寒,亚尔曼不敢让他喝冷的:“我去热一热。”   沈朔懒懒的点了下头。   药本身就是熬好了的,此刻也只是温一下,亚尔曼很快就捧着碗回来了。   然而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见雄虫已经闭上了眼,好像睡着了一样。   亚尔曼不想吵醒他,但是药不喝不行,轻轻推他:“沈朔……”   触及雄虫的身体时,亚尔曼察觉到他身上异常的温度。   亚尔曼下意识沈朔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感觉到异常的温度,沈朔开始发烧了。   亚尔曼一下子就慌了:“沈朔,醒醒——”   沈朔本就没睡熟,被他晃醒了,就见小狗如临大敌般把药递到唇边:“吃药,吃药。”   见沈朔把药喝光了,亚尔曼提起来的心也没放下:“沈朔,好点了吗?”   药物哪能那么快起效,但看小狗一脸担忧,沈朔不想节外生枝:“嗯,没事。”   亚尔曼不信,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不由分说的扯过被子:“快躺下,休息。”   亚尔曼心疼又愧疚,觉得自己真是该死。   沈朔都这么难受了,他怎么还能固执的唱反调惹他不快。   “睡觉,睡一觉就好了。”亚尔曼把沈朔裹成了蚕宝宝,用翅膀轻轻拍着,笨拙的哄他入睡。   “再也不惹你生气了,要快点好起来。”   沈朔挣了挣,想让他别捂那么紧,但到底还是没力气挣脱,只能作罢:“亚尔曼,你得快点找到修斯。”   沈朔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这种无力疲惫的感觉,就和他复生前一样。   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65章   亚尔曼在身边的时候,沈朔的睡眠质量总是很好。   一夜无梦。   沈朔醒来时,身上的疲惫都褪去不少,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休息够了。   沈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   他一动,很快就惊醒了床边一直守候人。   “沈朔……沈朔?!!”   沈朔望向他,就见一晚上工夫,少年不知为何黑眼圈都出来了,眼中还泛着血丝。   沈朔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被少年紧紧抱住:“你终于醒了。”   亚尔曼克制不住的颤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沈朔被他的行为弄得迷惑不已,为什么要用“终于”?   他睡了很久吗?   沈朔的目光猝不及防的顿住。   只见房间宽阔明亮,沾着露水的花朵,堆满古籍的书架,亚尔曼荒废的小花坛,凌乱摆放的工作台……   一切陈设和记忆中别无二致,仿佛从未有人离开过。   壁炉中,晶亮的能源石熊熊燃烧,带来无尽的暖意。   这是他在桑塔部落的住处。   沈朔意识到什么,侧目望去,透过窗,他看到天光已然大亮,温暖的阳光穿过云层洒落下来,为大地洒上一层金色的暖意。   远处,三座高山错落有致,圣湖的水从最高的山峰上倾泻而下,冲出一片肥沃的谷地,可以看到虫族们正在忙碌。   沈朔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之久,一眼认出这正是桑塔部落的栖息地。   ……他们竟然已经回到部落了。   “亚尔曼……”   喑哑的语调连沈朔自己听到都不免诧异,“我睡了多久?”   亚尔曼吸了吸鼻子:“三天。”   沈朔怔了怔:“三天?”   亚尔曼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那天晚上,我答应你要回部落,原本想等第二天就去找修斯,但你半夜发烧,怎么也叫不醒,药也没有作用。”   亚尔曼只能连夜把修斯从峡谷中刨出来,带着沈朔千里奔袭,回到部落。   “大医师给你治疗,烧退了,但你一直没醒。”   大医师说,他是因为自我修复所以才醒不过来,等修复好,自然就会醒了。   亚尔曼不懂医术,就只能一直等。   谁也不知道这三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朔,以后不要这么吓我了。”亚尔曼蔫哒哒的,浑身散发着后怕与沮丧,“我会很害怕……”   少年鲜少露出这样无力的姿态,他在沈朔面前总是神采飞扬的,可见这些天对他的打击不小。   沈朔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门却忽然被人扣响了。   “亚尔曼,你在吗?”   门外,一道温和清越的声线传了进来。   “在。”   亚尔曼哒哒哒跑过去开门了:“大医师,沈朔醒了,你快来看看。”   随后,一只面容清秀的亚雌跟着亚尔曼走了进来,神色平静而友善,略微带着一点笑意:“好久不见了,沈朔。”   “……温格。”   温格是亚尔曼的挚友,也是部落中少有的、在医术方面特别有天赋的雌虫,在沈朔穿越过来的头两年,被已经定为了大医师的继任者。   现在是部落的大医师。   因为自己大病小病不断的缘故,和他也算熟识。   在自己背弃亚尔曼,害他几乎残废之后,桑塔部落也几近分崩离析,原本生活在这里的虫族们失去了家园,过了许多年流离失所的日子。   部落中的每一只虫,几乎都对他恨得牙痒痒。   而温格是其中少有的,对他一如既往保持友好的雌虫。   沈朔虽然孤僻,但也不至于对颔首致意:“好久不见。”   “你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亚尔曼抱你回来的时候,可真是吓我一跳呢。”   温格放下医疗箱,笑着看他:“现在有没有哪里还难受?”   沈朔感受了一下,除了有些疲惫外没有什么别的不适,遂摇头:“没有。”   亚尔曼一口气还没放下来,就见温格不知想到什么,又问:“有没有疲惫,乏力的感觉?”   亚尔曼立刻紧张兮兮的看向他:“有没有哇?”   “……有一点,但是并没有关系。”   沈朔对那种疲惫非常熟悉,在他二十多年的短暂人生中,那种疲惫感几乎与他如影随形,是由于他的身体先天不足引起的。   复生后这一个多月轻松快活是变数,如今这般才是常态。   沈朔觉得这没有什么。   然而小狗却急眼了:“那不就是有嘛!”   “大医师,这是怎么回事哇,你快给他看看QAQ。”   温格:“……”   三天了,他还是不大能接受亚尔曼这副傻样子。   温格努力绷住属于医者的严肃和正经,妄图把翘起来的唇角压下去:“……还是再检查一下吧。”   亚尔曼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再检查一下。”   亚尔曼并没有想起温格来,就跟着部落其他人尊称的那样叫他,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亚尔曼对他的信任。   尤其是温格救回沈朔的性命之后,他在亚尔曼心里的形象那叫一个高大光辉,说的话都被亚尔曼奉为金科玉律,沈朔都还没来得及表态,小狗就胆大包天的,一把抓住自己的手,塞给了亚雌。   沈朔:“……”   温格轻咳一声,掩去唇边的笑意:“沈朔?”   “好……”   温格很快就检查完了:“还可以。”   “应该只是睡太久了,所以才会觉得疲惫,这几天多注意休息,慢慢会恢复的。”   亚尔曼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亚尔曼,沈朔既然已经醒了,那么就不能用之前那么烈的药了,我开了新的方子,你拿去药房,让伊米尔帮你抓药。”   温格将新的药方递给亚尔曼:“熬两个小时,你现在就可以先煮上,等沈朔待会用过早餐,正好赶得上。”   亚尔曼如获至宝似的,把药方揣进怀里,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   “沈朔,那我去抓药了。”亚尔曼不舍的蹭了蹭雄虫掌心,“你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好几天没睡觉的亚尔曼凌乱又潦草,还眼巴巴的,用狗狗眼盯着自己,留恋又不舍的模样,仿佛不是出去个把小时,而是要出门远游似的。   沈朔唇边勾起一个极其细小的弧度,很快就有消失得无影无踪,快的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嗯。”   “……”   沈朔,竟然对着亚尔曼笑了耶。   温格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这点诧异很快被欣慰盖过去了。   看来亚尔曼离家出走的这段时间,人虽然傻掉了,但还没忘了追求伴侣。   至少现在看来,他们的感情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展,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温格。”   沈朔忽然出声,打断了温格的思绪。   “你把亚尔曼支开,是想和我说什么?” 第66章   “你把他支开,是想和我说什么?“   沈朔不傻,既然温格选择把亚尔曼支开,那么他要说的事,大概率是和自己有关。   温格有些无奈的笑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呢,沈朔。”   温格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再次被打开,一道人影龙卷风似的冲了进来——   亚尔曼又去而复返了。   小狗不知从哪摘了一兜水灵灵的果子,一股脑全塞沈朔怀里:“沈朔,沈朔,我找到了你爱吃的果果,你先垫垫肚子。”   冬季漫长冰冷,万物枯萎封冻,除了部落的虫工种植园少量种了一些果蔬外,基本很难看到这么水灵的果子。   亚尔曼又从身后掏出一个储奶罐,把还冒着热气的罐子塞进沈朔手里:“我加了糖,很甜。”   “乖乖等我嗷,我等会回来给你带更好的——!”   亚尔曼撂完话,就急急忙忙飞走了,生怕自己去晚了沈朔就喝不上药似的。   沈朔少年带来的果子红彤彤的,长的很像沈朔故乡中被称为苹果的水果,口感也像,就个头只有苹果的一半,在这里被叫做红果。   这种红果听说生长在危险的深渊峡谷附近。   沈朔身体不好,总也病怏怏的,亚尔曼过去总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衣食住行,每样都是部落中最好的。   冬日食物匮乏,因为吃药的缘故,沈朔又不能吃得太荤腥,亚尔曼就去找各种新鲜的蔬菜瓜果。   少年的爱总是一往无前,不惧任何挫折,他自恃血脉强横,无处不去得,可以勇闯危险森*晚*整*理之境,采几个微不足道的果子。   沈朔轻轻擦了下外皮,转头看向温格:“你吃吗?”   温格神色微妙:“……”   亚尔曼又去深渊峡谷了?   不对,沈朔昏迷这几天亚尔曼一直守在这里,哪有时间去。   这个搭配,倒像是修斯会给他的伴侣伊米尔准备的早餐。   伊米尔昨天闹着说自己口腔溃疡了要多吃水果什么的……   温格目光一顿,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这一兜果子是从哪里来的了。   温格对伊米尔的遭遇深表同情:“谢谢您的美意,但暂时不用,我来时已经用过早餐。”   沈朔也不坚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顿了顿,又默默起身重新把门关上,似乎是怕亚尔曼又急赤白脸地冲进来,雄虫这回直接把保险栓放了下来。   “应该不会再有虫打扰了,我们继续。”   “……”   温格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或许是不知怎么说,面露犹疑之色。   沈朔就着杯子抿了一口,亚尔曼加了很多糖,甜意在唇齿间蔓延:“您直说就好。”   “好吧,沈朔阁下,我必须告诉您的是,您的身体正在衰弱。”   温格说,“如果不采取措施,情况可能还会继续恶化下去。”   “我知道。”沈朔并不感到惊讶,猜也能猜到,如果不是自己出了状况,温格也没必要支开亚尔曼,但他对此毫不在意,“温格,我原本就是该死去的人。”   他早该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夜,死在少年怀里,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使他再度醒来。   “温格,我记得死前发生的一切,也记得醒来后的种种,唯独中间缺失的时间,我什么印象也没有。”   “那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其实……”温格斟酌着道:“用’死‘来形容其实不太贴切,其实当时你并没有完全死去,只是进入了一种深层次的昏迷状态。”   沈朔瞳孔微缩:“……昏迷?”   怎么会。   他当时五感尽失,身体各项机能都已经彻底衰竭,最后的那几天,沈朔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生机流逝,直到最后彻底丧失意识。   温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是的,在当时那种状态下,无论是体温还是心跳,你身体的各方面都趋近于无,所以才会产生死亡的错觉。”   “……”这比死而复生听上去能让人接受多了,“但为什么会这样?”   温格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你病重的那段时间,亚尔曼一直在找一种名叫魂草的药,这种药非常难得,雌虫吃了可以进化,雄虫吃了可以增强体质。”   “而等亚尔曼把药带回来的时候,你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这种情况下,其实就算吃了药病情也大概率不会有起色。”   “但或许是药的剂量足够大,又或许是因为药在处理过程中发生了某种积极变化,总之,在最后关头,它成功保住了你的气息。”   也好在是保住了。   当看到雄虫在自己怀里合上眼的那一刻,亚尔曼好像也死去了。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悲伤,最后却还是失控到露出半虫形。   如果不是温格发现沈朔气息未绝,亚尔曼可能真的会因为过于痛苦而暴走发疯。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温格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情形,还是有点想叹气。   “在发现你还活着之后,我和老师立刻着手进行了检查,但最后我们却绝望的发现,魂草并没有治愈你的身体,也没有办法使你恢复生机,它所起到的作用仅仅是将最终结果推迟公布而已。”   沈朔听到这里,心中产生一个猜想,“所以,我能醒过来,是亚尔曼做了什么,对吗?”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手的,要么一同沉入湖底,要么一同上岸。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希望的模样。   在这种情况下,亚尔曼一定会不计后果,只为让他醒来。   沈朔放下了暖洋洋的水杯,说:“之前,亚尔曼在捕猎时受了伤,伤势过了半个多月才恢复。”   对于王虫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这片土地上生活着数以万计的虫族,可只有亚尔曼才是王虫。   沈朔虽然足不出户,但毕竟亚尔曼天天在身边晃悠,多少还是了解一点。   虫神赋予王虫近乎完美的体魄,让他足够守护部落与子民,无论速度、力量还是自愈力,亚尔曼的每一项指标都是顶尖的。   可现在……   “他似乎正朝着普通雌虫的方向退化。”沈朔说。   “什么?!”   温格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显然,事态的发展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   “……竟然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温格脸上闪过一丝自责懊恼:“抱歉,他回来的时候我没有给他做详细的检查,不知道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他到底怎么回事。”   沈朔神色很淡,语气也并不包含怒意,但温格却敏锐的察觉到雄虫现在的心情称不上好。   温格摇头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亚尔曼他……动用了一种古老的禁术,将他的生命与你连在了一起,所以当他的体质变差的时候,你也会受到影响逐渐虚弱下去。”   沈朔怔住,不可置信般低低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温格抿了抿唇,看上去有些无奈:“亚尔曼从大祭司那偷走了记载着禁术的书籍,又悄悄收集了相关材料,而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你完成了仪式。”   “这种禁术非常伤身体,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心脏都被洞穿,几乎就剩一口气,若非他体质强悍,恐怕早就死在了过程中。”   沈朔听完沉默了很久:“所以,他才会等级倒退,变成这副失忆痴傻的模样。”   温格点了点头,又摇头:“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全是。”   沈朔皱眉:“什么意思?”   温格解释道:“从古至今,使用禁术的虫大多非死即伤,亚尔曼当时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副作用,但后来他的精神状态明显越来越差。”   “他开始变得暴躁易怒,理智渐渐消失,记忆也在退化,但至少在他离开部落的前一天,他还是能和我们正常沟通的,应该是他离开部落后还做了什么。”   沈朔想起自己从诡异的山洞中醒来的情形,不解道:“亚尔曼为什么离开部落了?”   “因为当时的你快‘死’了。”   温格说:“禁术相当于亚尔曼最后的希望,但当时的你并没有好转,生命气息也在逐渐渐弱,那时候亚尔曼每天都抱着寒玉在那雕,都开始造冰棺了。”   “我们都以为亚尔曼放弃了,还想着怎么给你办葬礼才不会刺激到他,结果完全是想多了,某天早上伊米尔来送饭,才发现亚尔曼带着你彻底消失了。”   “我们找了很久,但一直没什么消息……”   温格顿住话头,他似乎想要缓和沉重的气氛,笑了笑,“好在虫神保佑,你们都平安无事。”   “……还好他没有放弃。”   “不是。”   沈朔平静而缓慢的摇了摇头。   温格一愣:“什么?”   “……”   事到如今,沈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离部落那么远的地方,难怪自己会在封闭的石室里醒来,为什么石室里有夜明珠和寒玉床……   那是一个墓室。   亚尔曼满心绝望,亲手为他们的故事画上了句点,将石室打造成他们最后归宿。 第67章   沈朔不知道亚尔曼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他一同躺进墓穴里的。   也不知道他有多么难过,最后甘愿封闭自己的气息,以假死的状态抱着他长眠。   如果自己没有醒来,也许在生命能量耗尽后,亚尔曼也会真的死去。   沈朔摸了摸心口,那里正泛着酸涩和疼痛,只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沈朔努力将那些异样压制下去,抬眼望向一脸疑惑的温格,问:“他会恢复吗?”   温格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沈朔,这次回来……总感觉你变了很多。”   沈朔不置可否:“是吗?”   “是的啊。”温格笑眯眯的说,“如果是以前的话,你可不会关心亚尔曼会怎么样。”   温格和他认识的时间不比亚尔曼短,但除了冷淡和疏离,温格没有见到过那张脸上出现任何其他神色,仿佛一块永远也捂不化的寒冰。   而现在,冰块好像快要融化了。   温格见状心里只觉欣慰,不过欣慰归欣慰,他还有点好奇是什么让沈朔变化如此之大:“你们流落在外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沈朔没有向他人倾诉自己被亚尔曼亲亲贴贴抱抱全过程的意愿,别开眼睛:“那不重要。”   “重要的哦。”温格托着腮,笑眯眯的说“亚尔曼离开部落前还没有傻呢,你得告诉我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对症下药,看看问题出在了哪哦。”   温格强调道:“麻烦您仔仔细细,一字不落的和我说一遍哦。”   沈朔:“……”   是错觉吗?   他怎么会从温格眼里看出一丝八卦?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阁下。”温格摸了摸下巴,虽然沈朔已经尽量简化过程了,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什么,“您现在也不排斥亚尔曼了,对吗?”   好的,刚才的八卦果然不是错觉。   沈朔:“……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温格说,“这样的话,我才好意思说接下来的事。”   沈朔意识到什么,倏然抬起眼:“让亚尔曼恢复的办法……和我有关?”   “是的。”温格收敛了调笑之色,定定的注视着他,“阁下,我知道这样有些冒昧,但我恳求你,帮亚尔曼度过蜕变期。”   “……”   空气中蔓延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果然还是不行吗。   温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温格也不愿轻易放弃:“阁下,你和亚尔曼现在生命相关,如果他不能恢复,你也会继续衰弱下去。”   “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我都希望你能……”   “什么是蜕变期?”   沈朔问。   温格:“?”   “你说什么?”   沈朔注视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是蜕变期?”   意识到沈朔没在开玩笑,温格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您……不知道吗?”   得到雄虫肯定的示意后,温格的目光变得怜惜。   沈朔是亚尔曼带回来的雄虫,没有虫知道他的来历。   现在想来,或许是从小就走丢的野生雄虫,所以才会缺乏那些生理性知识吧。   “阁下,您受苦了。”   沈朔:“?”   “没什么。”温格收回思绪,解释道,“雌虫一生会有两次蜕变,七岁时进行第一次蜕变,从幼生期进入到成长期。”   “等到十八岁时,满足一定条件的雌虫就会进行二次蜕变,度过这个阶段后,他们的身条容貌会定型,速度,力量,智慧……身体各方面机能都会得到质的提升和飞跃,真正蜕变到成年体形态。”   成年体……   沈朔意识到什么:“亚尔曼只经历过一次蜕变?”   “是的。”温格神色有些苦恼,“这家伙在某些方面出乎意料的坚持,只想和喜欢的虫共度蜕变期。”   “这家伙仗着自己血脉强横,在遇见你之前,还想过孤独终老呢。”   “我该怎么做?”   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沈朔似乎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您为他提供引导信息素就可以了。”   温格怕他不知道引导信息素是什么,解释道:“那是雄虫身上才有的一种独特物质,情动的时候会自主散发出来。”   简而言之,帮亚尔曼度过蜕变期,得和他上chuang。   沈朔久久沉默。   温格觑着他的神色,心里有些没底。   即使沈朔不排斥亚尔曼,但也只是比从前多了一些可能性而已。   如果满分是十分,这或许便是从零到一的距离,要做这么亲密的事,多少还是有些强人所难。   “沈朔阁下,作为亚尔曼的朋友,我当然希望你可以帮助他。”   “但即使您不愿,我不会勉强您,相信亚尔曼也是一样。”   对面前这只雄虫,他没有办法恶语相向,更不会攻讦绑架。   即使这只雄虫让自己的好友被十年如一日的冷待,痛苦万分。   温格也曾怨过,怪过,但最终只有无奈。   感情毕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而且温格看得通透,如果沈朔有什么,亚尔曼只会比他痛苦百倍。   如果真的为亚尔曼好,就应该一并尊重他喜欢的人,不要让他为难。   就如此时此刻。   温格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暖,也不含任何指责和逼迫的意味。   “请不要觉得负担,无论如何,我尊重您的决定。”   “您不必把后果想得太严重,雌虫们虽然无法自主蜕变,但引导信息素却并不具备独一性。”   “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尽量劝他接受其他雄虫的信息素的。”   沈朔注视着他,问道:“您确定蜕变之后,他便会恢复如初吗?”   “我很抱歉,阁下。”温格有些惭愧,“我并不能确定。”   “我翻阅了古籍,根据书上记载,使用过禁术的虫大多在当时就都死去了,几乎没有像亚尔曼这样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能蹦能跳的。”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雌虫,要么是禁术没有施展成功,要么就是自身血脉足够强悍,可以承受住反噬。”   “所以我思来想去,就只有二次蜕变这一条路可以试试。”   “对雌虫们来说,二次蜕变无异于是对生命的重塑。”   “我知道了。”   沈朔垂着眼,长长的睫羽掩去眸中神色,不知过了多久,温格才听到他说:“……好。”   这个“好”字,用的就很微妙。   也不知是答应帮亚尔曼度过蜕变期,还是说让亚尔曼接受其他虫的引导信息素的更好。   温格有点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不免愣了愣,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一阵急促的破空声。   亚尔曼人未至声先闻:“沈朔,我回来啦!!”   沈朔设置的阻碍在亚尔曼面前形同虚设,连门带锁一并被小狗创飞出去。   亚尔曼风风火火的飞进来,一手抱着药罐,手肘挂着一个食盒:“你们聊什么呢?”   亚尔曼注意到飞出去的门,一脸疑惑地把东西放下去装门,一边装一边嘀咕:“怎么这么不结实……”   亚尔曼除了在面对沈朔的时候,其他大多时间都没什么耐心。   见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毕竟还是沈朔更重要。   亚尔曼就又跑回雄虫面前:“吃药,沈朔。”   温格见状扶了扶额:“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沈朔阁下。”   “您后续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找我。”   沈朔点头称好,让亚尔曼把操劳的大医师送了出去。   ——虽然小狗并不情愿。   走到门口,温格觉得距离够远了,站在这里的话,沈朔应该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温格觉得自己还是得嘱咐两句,他刚才也看出来了,沈朔应该是答应帮亚尔曼度过蜕变期了。   但温格又想到沈朔本人对雌雄虫之间的事不大了解,正想嘱咐亚尔曼两句让他好好表现,然而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好友说了一句“再见”。   然后火速搬来刚卸下的门板,把自己给堵在了房间外面。   “……”   温格的沉默震耳欲聋。   房间内,只想和沈朔过二虫世界的亚尔曼乐颠颠的把食盒打开,香味瞬间飘了出来。   “刚烤好的奶香面包,沈朔,你尝尝。”   亚尔曼拿起一个喂到沈朔嘴边,雄虫似乎不饿,没有要享用的意思,只静静看着自己。   “沈朔?”   “……”   沈朔看得出神,等反应过来,指尖已然落在少年耳边。   上一世,沈朔来到这个世界,却固执的给自己打造了一座围城。   闭目塞听,拒绝融入这个社会,是以哪怕在此生活了十年,对虫族的习性仍旧知之甚少。前世从未见过亚尔曼长大后的样子,直到自己死去,亚尔曼一直都是少年的模样。   他曾经也有过短暂的好奇,因为整个部落中,似乎只有亚尔曼这样一个异类。   自然也不知道,未能进行二次蜕变的雌虫永远长不大,也不知道身为王虫的他被限制了多少力量。   “亚尔曼,你想让我陪你度过蜕变期吗?”   啪叽——   亚尔曼手一抖,白白胖胖的小面包掉在地上,滚了一身灰。   亚尔曼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傻掉了。   什、什么?   即使失去了记忆,属于雌虫的本能却还在,亚尔曼几乎脱口而出:“沈朔、你要帮我、二次蜕变吗?”   沈朔看到亚尔曼的尾巴蹦得笔直,鳞片都炸开了。   沈朔说:“或许吧。”   虫神在上。   他好像被幸运彩票砸中了。   亚尔曼晕晕乎乎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鼻尖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亚尔曼混不在乎地抹了把脸:“沈、沈朔,不能反悔嗷!QAQ”   沈朔:“………” 第68章   “沈朔,不、不能反悔嗷——!”   沈朔答应的事从不反悔,取来手帕擦干净亚尔曼脸上脏乎乎的血迹:“嗯。”   亚尔曼又兴奋又愉悦,给了雄虫一个大大的熊抱,毛茸茸的脑袋不住拱他的颈窝。   “沈朔,我好开心。”   “你不知道,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亚尔曼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心里那头蠢蠢欲动的小鹿摁了回去,不知是不是因为美梦成真的时刻就在眼前,事到临头,他反而不着急了。   亚尔曼重新拿了一块儿小面包:“沈朔,你尝尝。”   沈朔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没动。   亚尔曼就有点羞涩,眼神胡乱瞟:“那个……你也先别,别急嘛。”   殊不知自己的尾巴已然摇成了螺旋桨。   沈朔面无表情的取过少年身后的药罐:“不要想太多。”   亚尔曼:“QAQ”   换了药方的药比没回到部落之前吃的那些要苦上好几倍。   沈朔嘴里又苦又涩,亚尔曼却浑然不觉,黏黏糊糊地凑过来亲他。   “沈朔,你在家里等我,我待会出去一趟。”   正好沈朔也没有白日宣淫的爱好,非常爽快的同意了。   亚尔曼见状就有点委屈:“沈朔,你怎么不问我去干什么?”   沈朔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睛:“去干什么。”   亚尔曼挺直胸膛:“布置我们的婚房呀。”   紧接着他又问:“沈朔,你喜欢什么花啊?”   沈朔:“……别做那些多余的事。”   沈朔想起从前刚和亚尔曼结为伴侣的时候,这家伙说要用鲜花装饰一下洞穴,结果把半个山头的花都薅秃了,一股脑全塞进小小的房间里,密密麻麻色彩斑斓,一进去跟灵堂似的。   亚尔曼在某些事上出乎意料的执着,沈朔的话丝毫没能打击到他,扑腾着飞走了。   亚尔曼这一去,快天黑了都还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   沈朔合上书,取下盖在夜明珠上的罩子,明亮的光芒便驱散了黑暗。   沈朔忽然听到一阵歌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古老而悠扬。   沈朔走到窗边。   他们所住的洞穴正对着部落的生活广场。   当年亚尔曼出事,桑塔部落遭到其他部落侵占,很多地方都遭到了毁坏,现在的广场是在旧址上重新修建的,虽然已经尽力还原了,但还是看得出些许不同。   最直观的就是最中央的坐落着一棵古树,那是原本生长在圣地的树,也因为圣地被焚毁,而转移到了这里。   此时,不知因何而聚的虫族们,正齐齐跪在圣树之下,吟诵着不知名的古老小调。   沈朔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却莫名觉得这副场景神圣而虔诚。   沈朔将窗户打开一道缝,失去了阻隔,歌声便清晰地飘到沈朔耳边。   就好像有一双手抚过心湖,让灵魂得到久违的宁静。   “沈朔,我回来啦!!”   亚尔曼挎着大包小包飞了进来,包袱一抖,哗啦啦落下成堆的鲜花与宝石。   “抱歉我回来晚了,等急了吗?”   沈朔晒干了沉默:“……没有。”   “那就好。”亚尔曼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扇着翅膀四处倒腾。   沈朔一点也不想看房间是怎么变成灵堂的,果断把脑袋扭向窗外,眼不见为净。   亚尔曼却凑过来:“你在看什么呢,沈朔,怎么不看我?”   “嗷——”亚尔曼注意到雄虫的视线,“是祈福大会。”   沈朔顿了顿:“祈福?”   “是的。”亚尔曼见他有些好奇,解释道:“部落有好几只雄虫病了,大家都很担心,大祭司就安排了一场祈福仪式,祈求虫神赐福下来,让他们恢复健康。”   生病了就要吃药,祈求神明垂怜,未免太不实际。   但即使到了大星际时代,文明进化到那个高度,人们也不忘逢年过节拜拜神灵祈求护佑,更何况这颗原始星球呢,沈朔也就没多说什么。   “还有一会儿结束,你想去吗?”亚尔曼看了看时间,“大祭司正带着大家唱咒呢。”   沈朔摇头:“不必。”   “那好吧。”亚尔曼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花环,套进沈朔手中,“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   沈朔垂下眼,枯绿色的草绳缀着一圈金瓣白蕊的小花,很潦草,却也漂亮。   亚尔曼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是我自己编的花环,从祈福大会上带出来的。”   他大概也知道模样有点磕碜,脸颊有些发烫,好在肤色足够深,看不太出来:“修斯和我说,他们每次祈福的时候都会带一些亲手做的小物件,等虫神降下恩泽,将礼物送给心爱的雄虫,可以护佑他们健康平安。”   “我、我没有准备,就临时编了一个,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沈朔望着手腕上的小小花环:“……知道没用怎么还去。”   “其他雄虫都有嘛。”亚尔曼挠了挠头,“而且万一虫神真的听见了呢。”   沈朔扯了扯唇。   他轻轻拂过粗糙不平的绳结,在它之前,这里还戴过一串开过光的佛珠手串。   那是他父亲为他求来的,只可惜在穿梭时空的时候丢失了。   他的父亲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战士,他曾经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在自己出生后,也开始信那些玄而又玄的神灵之说。   和亚尔曼一样傻,知道没有用,但却又总抱着期望,求一个心安。   沈朔:“……谢谢。”   亚尔曼开心的晃了晃尾巴,凑过来亲他,小声说:“沈朔,我觉得,那么多的雄虫,虫神都管不过来的。”   沈朔闻言一顿:“所以?”   “所以——”小狗眼睛亮晶晶,“你还是靠我吧,我比虫神靠谱多啦。”   “我会用生命保护你哒——!”   从某种方面上说,亚尔曼确实做到了。   他这一条命,可不就是亚尔曼拉回来的。   沈朔曲指弹了下他的脑壳:“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亚尔曼。”   “我才不会呢。”亚尔曼哼哼唧唧的揽住沈朔的腰,少年的力气一惯很大,傻了吧唧没能影响他分毫,一把将雄虫抱起来放在腿上,温热的吻落在沈朔脸侧。   他似乎是怕弄痛了沈朔,不怎么敢用力,但又太想和他亲近,克制不住地又亲又舔。   沈朔只觉得脸侧和脖颈都湿漉漉的,动作间带起的微风拂过,就激起一阵战栗。   沈朔觉得不舒服,正想把他往外推推,下一刻小狗就严肃的抬起了脑袋:“还没布置完呢,我先去——呜?”   沈朔把原本要推出去的狗东西捞回来了。   沈朔看着他:“蜕变期……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亚尔曼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走了:“当,当然啦。”   他可是很会的!!   虫族是热衷于繁衍的种族,有些事深深刻在了本能之中。   即使现在亚尔曼还傻啦吧唧的,但他毕竟是一只成年雌虫。   有些事无师自通。   亚尔曼一手圈着他,一手探到了身后。   因为难受,亚尔曼不住喘息,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寻找安慰一般,黏黏糊糊的侧头亲他,在雄虫白玉似的肌肤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   沈朔放任着他的动作,空气中,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像雪一般清冽的气息。   这就是沈朔的信息素吗……   亚尔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香……   明明冷的想雪,却让亚尔曼燃烧起来。   亚尔曼身上无可抑制的露出部分原始虫族的特征。   那对雪白的虫翼完全展开,分化出更加粗壮的骨骼,翅翼之上,不断延展出漂亮的金色脉络。   眼尾长出细小的白色鳞片,与金色的竖瞳相映生辉。   少年生了一副极好的样貌,此时不仅不难看,反而有一种怪诞的野性和美丽。   沈朔从没见过亚尔曼这副样子,见状不免愣了愣。   他伸手摸了摸雌虫的眼角,指尖下的鳞甲光滑细腻,闪着淡淡的珠光。   沈朔不知想起什么,动了动唇,正欲开口,却忽然感觉到腰腹一紧。   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沈朔垂下眼,是亚尔曼的尾巴。   只是那条昔日里温顺的尾巴此刻也发生了变化,鳞片更坚硬了,尾尖却变得更细更长,末端弯成了钩子的形状,闪着凛凛寒光,仿佛要扎进血肉里,露出几分凶狠的意味。   “吓到你了吗?”   亚尔曼也发现了自己这一改变,自顾自把尾巴打成了结:“别害怕,沈朔。”   亚尔曼亲了亲他的唇,语调模糊不清:“尾钩不会伤害你的。”   在沈朔的信息素影响下,他已经完全进入了交尾的状态。   在古老的传说中,尾钩的存在是为了威慑觊觎者,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雄虫烙下印记。   但那太血腥了。   亚尔曼舍不得。   见沈朔一直不说话,亚尔曼也不免有些惴惴:“别怕我,沈朔……”   “没有害怕。”   沈朔伸手去解亚尔曼的尾巴结:“只是有些惊讶。”   “别——”亚尔曼不让他解,“待会扎到你就不好了。”   沈朔:“那你会吗?”   亚尔曼就差稍息立正了:“不会!”   沈朔扯了扯唇角,尾巴解开了。   亚尔曼嘿嘿傻笑了两声,闻言实在没忍住,又啵啵亲了他两大口。   亚尔曼拉过沈朔的手,与他紧紧相扣:“沈朔,好喜欢你啊。”   沈朔察觉到亚尔曼的手湿漉漉的,思维停顿一顿:“……”   等等,这手从哪伸出来的。   沈朔意识到什么,甫一抬眼,视野却忽然一黑。   是亚尔曼将墙上的夜明珠全扫进了角落里。   房间昏暗下来,只剩壁炉中的能源石熊熊燃烧着,依稀散发出暖橘色的光芒。   沈朔察觉到亚尔曼的呼吸落在他的耳边,小狗似乎在笑:“我来吧,沈朔。” 第69章   沈朔醒的时候,颇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不是是因为睡太久,还是因为昨夜的情事太过缠绵。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不透光亮。   沈朔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身后紧抱着自己的那具温热躯体。   因为抱得太紧,沈朔不适地挣了挣:“亚尔曼……”   下一刻,耳边就传来小狗欢快的声音:“沈朔,你醒啦。”   “松手,很热。”沈朔像是一台死机很久的电脑,重启后一卡一顿,运转缓慢,说话也慢吞吞的。   “哦。”亚尔曼乖乖松开爪子,听见雄虫声音有些哑,颠颠的跑去接了一杯水。   “沈朔,喝点水。”   雌虫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水杯精准无误的喂到他唇边:“好点了没有。”   温热的水流淌过喉间,缓解了干哑不适。   沈朔点头应了一声。   “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顾忌着沈朔的身体,亚尔曼昨夜很克制,但雄虫体质太差了,今天比平时又多睡了一个钟,亚尔曼心中难免惴惴。   沈朔说:“没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身上似乎轻盈不少。   他天生体弱不足,身上总是沉重乏力的,鲜少有这样松快的时候。   有点怪。   但近来发生的怪事也不少,沈朔没多想。   而亚尔曼在得到他的回答后,悬着的心尘埃落定,随后干脆利落地躺回了床上,一伸手就将人抱了满怀:“时间还早呢,我们再睡一会儿吧。”   沈森*晚*整*理朔表示拒绝:“起来,去找温格。”   “找他干嘛呀。”亚尔曼有一下没一下的亲他脖颈,腻腻歪歪的说,“我不想去……”   他们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伴侣,正是腻歪的时候,亚尔曼只想和心爱的雄虫腻在一起。   沈朔怎么能让他去找别的雌虫呢,亚尔曼哼唧道:“就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好吗?”   “听话。”沈朔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没忘记昨夜的主要目的。   照温格所说,昨夜为亚尔曼提供引导信息素后他应该就能完成蜕变了。   可就亚尔曼刚才的语言行为来看,却好像还是傻傻的。   这意味着雌虫的蜕变很有可能失败了,沈朔有些放心不下。   “让温格来看看,也许他会知道蜕变期为什么失败……”   “失败?”小狗的声音略显疑惑,“没有失败的啊。”   沈朔闻言愣了一下:“没有失败?”   亚尔曼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   “只有当雄虫信息素等级太低的时候,而雌虫等级太高,双方等级差距太大的时候,蜕变才有失败的可能。”   沈朔的信息素可是王虫级别的,和他是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蜕变,结果只会是完美的。   对沈朔也会有很大的好处。   “你看我……”亚尔曼话说一半,想到沈朔大概是看不清,于是利落地翻身下床,把窗帘拉开了。   “沈朔,你看看我,已经完全蜕变为成年体啦。”   黑暗褪去,雌虫的模样逐渐在沈朔眼中变得清晰。   少年……已经不能说是少年了。   雌虫的身量在一夜之间抽条生长,就像一株被雪覆盖的青松,在经过一整个冬天的沉淀之后,褪去幼时的稚拙,变得苍劲可靠。   他的眼角和额间长出神秘古老的金色纹路,衬得一双金眼眸熠熠生辉。   野性与神性并存,力量和美丽共冾,像是某种古老神话中的图腾化身。   沈朔的指尖抚过额角,停在眼尾。   原来真正的亚尔曼……是这个样子的。   “沈朔。”   亚尔曼见他出神,有点得意地仰着脸让他摸:“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OVO”   沈朔收回手,慢吞吞的道:“别想太多。”   亚尔曼哼哼唧唧:“才没有想太多。”   蜕变带来的进化是全方面的,亚尔曼对情绪的感知也比过去更上一层楼。   “你明明就是很喜欢。”   沈朔没搭理他,垂着眼眸好似疑惑:“蜕变成功了,怎么还是傻的。”   “QAQ”   “才不、不傻。”亚尔曼急眼了,这才刚告别单身,感情都还不稳固呢,怎么可以承认自己不完美,万一伴侣跑了怎么办。   亚尔曼矢口否认:“我可是、很聪明的。”   沈朔:“……去找温格来。”   到头来还是得让他看看。   “我不去。”亚尔曼耍无赖,“你承认喜欢,我就去。”   “亚尔曼。”沈朔的语气暗含警告,“松手。”   “我不。”一个晚上过去,小狗胆子见长,不仅不听话,还全然当做没听到,尾巴左三圈右三圈直接将人捆了个结实,得寸进尺道:“现在不行了,还要再亲亲我。”   “不然不放手。”   沈朔:“……”   就窒息。   沈朔忍无可忍,抬脚踢他。   ——未果。   亚尔曼眼疾手快的攥住了他的脚腕。   雌虫顶着一张极具压迫感的脸,说的却是撒娇的话:“沈朔,你就亲亲我嘛……”   “好不好?”   亚尔曼像一头禁欲多年的成年野狼,在终于捕获心仪的猎物之后克制不住地露出了某种深层次的野望。   他偏头亲了亲雄虫的脚踝,然后一点一点,顺着往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湿润温暖的痕迹。   当雌虫发情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诱导剂似的信息素,以吸引雄虫。   “沈朔,我想要……”   虫族在繁衍上总有着别样的热衷。   能憋到等沈朔醒来,亚尔曼已经觉得自己是整个部落耐性最好的雌虫了。   而沈朔并没有回答,事实上,他的思绪陷入了某种怪异的停滞,连带着眼眸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亚尔曼又闻到了那股清冽似雪的信息素的香气。   那双金色的眼眸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暗沉,藏着让人心惊的占有欲。   “沈朔……”   那条圈着雄虫的尾巴缓缓摩挲,尾尖从衣领处钻了进去。   正要挑开,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刻,门被骤然砸响:“亚尔曼,亚尔曼——!!”   亚尔曼:“……”   听这声音,是修斯。   果然当时在在外面就应该创死他了事的。   “亚尔曼,你醒了没有,赶紧起床,出大事了!!”   亚尔曼有点不甘心,正想再挣扎一下,就见沈朔已经从迷茫中惊醒,一下子变得比乌斯垭平原的隆冬还要冷。   沈朔将不老实的小狗推到了一边:“去开门。”   亚尔曼正打算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道多灾多难的大门就这么在他们眼前直直倒了下来。   昨天没能被创烂的门就在此刻彻底四分五裂了。   沈朔:“……”   亚尔曼:“……”   修斯显然也懵了,下意识狡辩:“这不关我的事啊,它自己倒的——欸??”   修斯就看到已经进化成成年体形态的亚尔曼正抱着向来冷漠不可靠近的雄虫在那啃,下巴都险些惊得脱臼:“欸!你干嘛呢?!”   亚尔曼扯过床单,将沈朔遮了个严严实实,遂抬起沙包大的拳头,浑身散发着杀气:“出去。”   修斯一时没反应过来:“出什么出,找你有事呢!”   紧随而来的阿诺比自家哥哥会看眼色,赶紧捂住自家哥哥的嘴:“部落出事了,大祭司让我们来喊你。”   修斯这才想起来正事,把残骸往边上踢了踢:“对,大祭司让你赶紧过去,泰森部落那边好像要来虫了——”   修斯正经不过三秒,一下子就又歪楼了:“不是,你小子怎么忽然蜕变不吱一声……”   阿诺赶紧把自家口无遮拦的哥哥拉走了:“那什么,我们在外面等你……”   和没有眼力见且八卦的修斯不同,阿诺非常贴心的放下了门帘。   亚尔曼在心里记了修斯一笔,转过头去看沈朔。   沈朔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洗漱。   亚尔曼赶紧跑过去,想为雄虫效劳:“沈朔,我来!”   沈朔无情推开了狗子:“不必。”   亚尔曼莫名有点心虚:“怎么了嘛QAQ”   沈朔冷冷地斜他一眼,自顾自走了,留给亚尔曼一个冷酷的背影。   “欸,沈朔,等等我呀!”   -   桑塔部落现任大祭司名为夏德,是一只面容精致的高级雄虫。   他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修斯进来的时候还有点惊讶:“怎么只有你一个,长老他们呢?”   “雄父让他们先回去了。”   年轻的祭司捏了捏眉心,他似乎一夜没睡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阿诺略显担忧的看着他。   “还好吗?”   “没事。”夏德摇摇头,“亚尔曼呢?”   修斯道:“在后面呢。”   正说着,亚尔曼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夏德见到他的模样微微一愣,亚尔曼竟然在这种时候完成蜕变了。   那……   夏德的目光越过他,果然看见了他身后的黑发雄虫。   “……”   夏德眯起眼睛,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大好看。   既已回到部落,照亚尔曼那离了雄虫会死的样子,会见到沈朔他一点也不奇怪。   但夏德没想到会这么快。   夏德往房间尽头的那扇门看了一眼,雄父提前遣散会议,是否也是因为知道他会来?   夏德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只害他家破人亡,自己却无法升起仇恨心理的雄虫。   最终还是撇过眼,冷淡道:“……请坐。”   亚尔曼傻啦吧唧的,也看不懂两人之间的沉凝氛围,闻言立刻颠颠地搬来椅子:“沈朔,你快坐。”   沈朔一点也不想坐,也不想旁听他们的会议,更不想参与他们部落的事。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说是桑塔部落的仇敌也不为过。   虽然沈朔自己不在意,但毕竟现在还有很多事没弄清楚,他不希望在这种时刻和部落发生冲突。   避免见面是最好的方式。   但亚尔曼不让。   事实上,他本来是要去找温格的,亚尔曼嘴上说的好好的,结果仗着自己不认识路,就直接半路把他劫了过来。   夏德,他的雄父,也就是原来的大祭司,似乎就是在当初那场灾难中险些死去的。   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沈朔说:“……我在门口等你。”   说着就调头往外走,亚尔曼赶忙把人摁下:“我叫过了,温格等下会来啦!”   “谁叫我?”   温格提着医药箱姗姗来迟,顺手关上了门。   沈朔:“………”   亚尔曼冲他悄悄比了个耶。   温格:“?”   “说正事吧。”夏德捏了捏眉心,“巡防的雌虫昨夜在山谷外发现了其他雌虫的踪迹。”   修斯的脸色也臭臭的:“我抓了一个,确认过,他正是来自泰森部落的残部。”   沈朔皱了皱眉,亚尔曼统一乌斯娅平原之后,名义上已经不存在泰森部落了。   只是亚尔曼懒得管,抽掉首领和骨干之后,就扶持了一个代理虫镇着。   这样做虽然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资源的投入,但弊端也显而易见。   亚尔曼在的时候他们尚且投鼠忌器,一旦亚尔曼不在,那些迫于武力而暂时偃旗息鼓的雌虫便蠢蠢欲动。   这次偷偷摸摸跑到桑塔部落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夏德道:“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一听说亚尔曼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过来探听消息了。”   温格一副了然的神色:“亚尔曼刚失踪那会儿他们就不安分,现在会来也不意外。”   修斯攥紧拳头:“我早就说,当初应该全杀了了事。”   阿诺比较冷静,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我们的目的是震慑,可不是想和他们鱼死网破。”   “那现在怎么办?”修斯眉头紧锁,“亚尔曼现在这副吊样子……嗷嗷!”   亚尔曼一拳将人摁进了地里:“我什么样子?”   可恶,竟然在沈朔面前说他坏话!   亚尔曼想想就生气,还想再来一下,被沈朔拉住了。   “沈朔,你别听他的。”亚尔曼气呼呼的,尾巴不住拍打着地面,“我现在明明又威风又强壮。”   沈朔:“………”   温格默默捂住了脸,只觉原本就没有光明的未来更灰暗了。   其实这件事想要解决并不难办,那些不服者本就是来探听虚实的,只要亚尔曼好端端的出现,他们自然灰溜溜的就回去了。   尤其是在亚尔曼完成蜕变的情况下,亚尔曼没蜕变时就能打的他们满地找头,如今对他们的震慑力只会有增无减。   但坏就坏在亚尔曼的智商还没回来。   一旦让泰森部落的残部发现端倪,被笑话就算了,恐怕部落会有陷入动荡的风险。   其他几人也知道事态的严重,一时间都有些愁眉不展。   最终,夏德道:“先拖着吧,我想办法打发他们走。”   “夜里巡防加强力量,以免他们不打招呼突袭。”   “亚尔曼,你这几天就安心休养,暂时不要露面,剩下的等你完全恢复再说。”   温格叹了一口气,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沈朔忽然道。   “让他们进来吧。”   其他几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让他们来?”   修斯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嘴,眉头都竖起来了:“你在开玩笑吗?”   沈朔还没说什么,小狗护主第一名:“沈朔才不会乱开玩笑。”   亚尔曼黑着脸看他:“能不能好好听沈朔说。”   修斯险些被这有异性没人性的发小气死:“你到底哪头的?!”   “你别忘了之前是谁和泰森部落串起来背刺我们的!”   亚尔曼仗着自己失忆,吼回去:“我不管,反正不是沈朔!”   修斯:“就是他!”   亚尔曼:“不许吼他!!”   “……”   眼看两个人又要打起来,沈朔把小狗拉了回来。   “安静一点,亚尔曼。”   沈朔并不在意那些攻讦怒骂,望着他们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他们既然想试探亚尔曼的实力,就让他们看清楚。”   夏德没说话,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温格知道沈朔的性子,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代表他想好了对策:“我同意。”   阿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还是有点担忧:“但亚尔曼现在……”   沈朔:“会面的时候,我会陪他一起。” 第70章   沈朔的建议到最后还是被采纳了。   其实所有虫心里都清楚,遮遮掩掩会让人猜疑,大大方方开门迎接反而更能引起忌惮。   更何况只是让亚尔曼装一下正常,赢面相比较于方案一大多了。   更何况还有沈朔在一旁盯着,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温格,夏德,阿诺……包括对沈朔恨的牙痒痒的修斯在内,对雄虫有一种莫名的放心。   方案敲定了,就要对亚尔曼进行培训了。   身为首领就需要有首领的样子。   除去穿着,神态表情和气质都非常重要。   毛裤毛衣肯定是不能穿了,蜕变后长高了的他也穿不上。   大祭司连夜给他赶制了几件常服。   表情什么的也好办,亚尔曼自从当初被沈朔背叛险些家破人亡之后,彻底失去了笑容,即使统一了平原也没能让他开心起来,常年冷冰冰阴沉沉,板着一张脸。   一个眼神随机吓哭一只小虫崽。   可如今的亚尔曼呢?   沈朔望着面前努力板着脸,却摇着尾巴双眼冒星星的雌虫,生平第一次有点想叹气。   气势什么的他是一点没有。   这缺心眼似的的傻样子,和之前大杀四方的部落首领哪有半点相似之处?   “亚尔曼。”   “嗷——?”   “尾巴,注意一点。”   亚尔曼下意识捂住屁股,才发现尾巴不知何时又钻了出来,正虚虚搭着雄虫手腕。   亚尔曼努力把尾巴收回去:“知道了。”   “还有……不要笑。”   亚尔曼:“我没有笑OVO。”   沈朔:“………”   明明就是笑了。   “亚尔曼,假如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敌人”沈朔试图让他明白对待敌人时不能用这么温柔的神情,“思考一下,你会用什么眼神和表情看待他。”   亚尔曼思考了一下:“……生气,仇视?”   沈朔点头:“现在,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你的敌人。”   亚尔曼努力了三秒,杀气还没汇聚起来,就在看到沈朔那张脸的时候散了个干净。   “我做不到呜QAQ”   沈朔:“………”   此路大概是不能通了。   沈朔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得换一个切入点,不然亚尔曼可能一辈子也学不会。   沈朔又道:“亚尔曼,你讨厌泰森部落的虫吗?”   “我不记得。”   不记得,就是无感。   “但他们很烦。”亚尔曼不高兴地皱起眉,如果不是他们要来,沈朔怎么会给他上课呢。   春宵苦短,他应该抱着雄虫亲亲贴贴,努力繁衍才对!   “亚尔曼,如果这次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他们之后会伤害你,也会伤害我,你想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吗?”   听到后半段,亚尔曼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分外恐怖:“不可以。”   小狗圆溜溜的金色眼眸隐隐凝成了一道竖线:“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   沈朔摸了摸他的头:“那等他们来了,你要好好保持这个表情。”   亚尔曼的气势陡然泄了:“欸?”   “今天的课程结束了。”沈朔起身去洗漱。   亚尔曼立刻跟上:“结束了?”   “嗯。”   亚尔曼胡乱洗了两把脸,迫不及待地滚上床抱住沈朔,期期艾艾的看着他:“课上完了,那可以贴贴了吗?”   对于一只刚蜕变完的雌虫来说,伴侣对他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致命吸引力。   再说了,昨夜顾忌着沈朔,他都没敢怎么夹。   好想要,想做。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沈朔表示拒绝:“不可以。”   他是为了让小狗度过蜕变期才和他做那些事,无关情爱,也并没有别的原因。   既然已经达成了目的,之后的事也就无关紧要起来。   但是亚尔曼并不这么想。   刚缩回去没多久的尾巴又钻了出来,轻轻一甩,就将照明用的夜明珠全扫进了角落里。   修斯告诉他,雄虫在床上说的都是反话,说不要其实就是要的意思。   虽然修斯不靠谱,但是他的话还是可以挑两句听听。   亚尔曼迅速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哼哼唧唧的亲他耳根,悄无声息的释放着某种无色无味的物质。   “沈朔,沈朔……”   光滑温热的尾巴一圈一圈地缠上了沈朔的脚腕,顺着往上,钻进裤腰。   “你也亲亲我呀。”   沈朔不咸不淡的撩了下眼皮:“怎么,还想对我用诱导信息素?”   “!”   虫神在上,怎么就被沈朔发现了!!   “没、没……”亚尔曼浑身一僵,心虚到磕巴,“嗷——!”   沈朔抓住了他的尾巴根:“没有什么?”   “不许再对我用那些东西。”   亚尔曼险些给他跪下,抱头道:“再不敢了呜呜。”   沈朔在黑暗中无声扯了扯唇,眼眸中盛着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   亚尔曼视力很好,没有错过:“欸。”   沈朔好像不生气?   “沈朔?”   “睡觉。”沈朔言简意赅,拉高被子闭上眼睛。   亚尔曼有点摸不透他的意思,但到底是不敢以下犯上了,偷偷摸摸挪过去,试探着去牵雄虫的手。   “……”   沈朔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好似睡着了,呼吸平稳,一动也不动。   可哪有人一秒入睡的呢?   反正据亚尔曼所知,沈朔是没有这一技能的。   亚尔曼神色雀跃,长臂一揽,将雄虫整个抱紧了怀里,十指扣进雄虫微凉的掌心。   是非常亲密的姿态。   亚尔曼这才满意,亲了亲雄虫的脸颊,随后满足地闭上眼睛。   ……得寸进尺。   沈朔懒懒地放松了心神,埋进少年怀里。   -   这注定是一个不大安稳的夜。   敌人来的比他们想象的来的还要快。   正值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大批虫族抵达了桑塔部落。   也不知是不是怕桑塔部落提前做准备,所以硬是在夜里急行军赶到了。   巨大的会客厅中,心怀鬼胎的虫族们按照势力分成了各自两边。   泰森部落的残部,不……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为部落了。   除桑塔部落外,草原上仅剩的两个部落,泰森部落和赫鲁部落,在亚尔曼统一平原后,全都被纳入了桑塔部落的势力范围。   而他们原本部落的名字被剥夺,用南区和北区来替代。   这一次除了泰森部落残部聚集的南区来了虫之外,以巧技为生的北区也来了一些亚雌。   他们低眉顺眼地在队伍末尾,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而桑塔这边,亚尔曼没有出现,虫族们则以夏德为首,以修斯和阿诺为首的雌虫隐在他的身后。   身为大祭司,特殊情况下可以代掌首领之职。   亚尔曼不在的时候,一直是由他主持大局。   夏德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来虫。   “你们来的真快,奎文阁下。”   雄虫神色冰冷,对这些曾经毁灭他家园的虫族们没有耐心,讥讽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才让信鸟传过消息,最快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准备好。”   一入冬,部落的雄虫们总是病怏怏的。   乌斯垭平原的冬季又漫长,身子骨差的雄虫,一旦生个什么病,没等到冬去春来的那一天就会死去。   在雄虫大面积病倒的情况下,桑塔部落是将死亡率控制得最好的一个部落。   他们的大祭司是整个平原医术最为精湛的虫,还有一种独特的秘药,可以增强雄虫的体质和免疫力。   他们这一次就是用求药的名义来的。   即使没打算拦他们,但无论南区和北区,现在名义上都是桑塔部落的虫,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他们不敢打着原来部落的名头搞事。   暗地里在部落外搞搞小动作也就算了,真要把大批人送进来还是得走明路的。   “很抱歉,大祭司阁下,我是能等,但我们那边的雄虫们等不了。”   南区部落的带头虫奎文,是一只看上去非常强壮的雌虫,眼神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嗜血寒意。   那是用鲜血和战斗淬炼出来的气势。   他微微俯低身体,行了一个不怎么走心的臣服礼,咧嘴一笑:“您这儿不缺秘药,我们那儿的雄虫可都等着救命呢。”   本就是曾经敌对势力的南区众虫,面子工夫显然不如北区的亚雌们来的到位。   说的再恳切,眼中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轻视。   夏德年轻归年轻,却是真真切切得到上一代祭司教导的,闻言脸上半分波澜也无,一张嘴能顶死一片人。   “你倒是一片赤诚之心,只可惜再赤诚,也不能让药炉的火更旺一些。”   奎文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能添把柴加把火也是好的,总比让我们在家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好,您说对吗?”   都是老狐狸了,谁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年轻的祭司冷声道:“火候如果控制错了,一炉药可就全毁了。”   “说的也是。”雄虫话里有话,奎文全当听不懂,四处张望起来,“烧不了火,那不如趁着大家都在,商讨一些正事。”   “正事?”   夏德冷冷的抬起眼眸,连带着修斯他们的神色也沉了下去。   这家伙能有什么正事,恐怕是为了挑衅来的。   奎文确实是挑衅来的,他蛰伏许久,一直在等待时机。   不久前听说桑塔的王虫失踪了,极大概率是因殉情而死,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重建部落的时候到了。   他按兵不动足足等了三个月,又派出许多虫探消息,确认消息属实后正要发难,又被告知亚尔曼回来了。   这很难让人怀疑是不是桑塔部落发现了他的计划而使出的障眼法。   所以奎文来了。   “达塔前些天在捕猎的时候误入了禁地,不幸遇难,我们为他举办了葬礼。”奎文说,“只是他毕竟是大首领指定的管理者,他不在了,终归还是要有虫接替他的位置。”   “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想来问问大首领的意思。”   “……”   谁会去禁地找死?达塔分明就是被谋杀的。   但即使所有虫都对此心知肚明,却因为死无对证不能对罪魁祸首怎么样。   夏德轻笑一声,好似在笑他小题大做:“就为这点小事,也好来麻烦大首领?”   在看到亚尔曼没有出现,且所有虫也遮遮掩掩之后,奎文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的笃定。   亚尔曼那狗东西大概真的是死了。   奎文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是不是小事,恐怕轮不到大祭司您来定夺吧?”   一直当背景板的修斯没忍住呛声:“由谁来定夺是桑塔内部的事,轮不到您来置喙。”   “作为附属区域,阁下和您的同僚们只需要乖乖回去等消息就好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他们这遮遮掩掩的模样在奎文眼中就是有鬼:“规矩我当然懂,但毕竟兹事体大,管理权限的变更关乎南区和北区的稳定,您觉得呢?”   修斯还想说点什么,夏德摆手阻止了他:“这么说,你是非要见大首领不可了?”   “自然。”   就当奎文以为他们还会推来推诿去,死活不让的时候,谁能想到下一刻,夏德就松口了。   “去请大首领过来。”   奎文瞳孔微缩:“!”   什么情况?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破空声,像是鞭子划破了空间。   奎文汗毛倒竖,多年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危机意识让他瞬间长出虫翼,以一种防御性姿态往一边躲去。   然而那鞭子的速度太快了,带着雷霆之势,破开虫翼,将雌虫狠狠抽进了地里。   所有虫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外。   亚尔曼收回尾巴,顶着司马脸走了进来,俊美的黑发雄虫神色冷淡的跟在他身边。   “谁找我?”   亚尔曼怨念横生地注视着在场每一只虫,似乎恨不得把他们全都突突了。   没能为繁衍种族做贡献就算了,甚至连个好觉也没得睡。   那他睡不了觉就算了,连累沈朔也睡不好。   那雄虫那么娇弱,睡不好就没精神,没精神抵抗力就会下降,抵抗力下降就可能生病……   亚尔曼想到这里,杀气是好不收敛地往外放,一字一句的重复道:“谁找我?”   那架势,让人觉得只要点头好像就会死。   无论南区和北区,没有一只虫敢吱声。   碾压全场的气势非常之到位,连修斯他们都看傻了。   谁也没想到表演特训课的效果那么好,这架势跟之前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修斯悄悄凑到沈朔身边,正想问他怎么做到的,猝不及防看见雄虫神色倦怠,忽然好像就懂了。   哦,原来是雄虫没睡饱。   “是这样的,大首领,奎文阁下有正事和您说。”夏德看热闹不嫌事大,冷冰冰的替坑里的奎文发言。   然后奎文刚半死不活地坑里爬起来,一个字没说,又让亚尔曼拍下去了。   “什么正事?”   沈朔看了一眼亚尔曼,提醒他注意一点:“不要那么暴躁。”   亚尔曼沉着脸没说话,在别虫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挠了挠雄虫掌心。   沈朔没理他,墨玉似的眼睛扫过全场:“……很抱歉,各位,他现在心情不大好。”   “还有想聊正事的吗?” 第71章   “还有谁想聊正事的吗?”   此话一出,刚才还蹦哒得欢的南区虫族们陷入了集体沉默。   亚尔曼从前还是未完全体的时候就能打的他们满地找牙,如今蜕变了……   众虫的目光挪到被痛扁一顿半天爬不起来的奎文身上,又默默挪开。   想来应当是没有虫想去挑战他的拳头的。   至于北区虫族,他们已经在心里把撺掇着他们来桑塔部落的奎文骂了千百遍。   如果不是奎文信誓旦旦说亚尔曼死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冒险跟着过来。   这下别说是夺回自主权重建部落,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无论南区或者北区,此刻都已萌生退意。   “咳、咳咳……”   奎文发出痛苦的咳嗽声,就像是一个漏气的破风箱。   “哥哥!”   一只面容同奎文有五分像的褐发雌虫好似终于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见状赶紧扶起他:“你怎么样了?”   奎文到底是一只高级雌虫,亚尔曼又没用全力,因此那攻击只让他断了几根肋骨,并没有性命之忧,在呕出一大口血后他终于缓了过来,脸色阴沉的盯着亚尔曼看。   “……我没事。”   奎文这么说着,眼神却像是淬了毒:“大首领……”   “我们诚心求药,也是诚心想同您协商南区管理者一事,不知做错了什么,才引得您大打出手。”   亚尔曼没说话,倒是夏德扯了扯唇角,笑意凉薄:“阁下,您和您的这些手下,真的如您所说是诚心来的吗?”   此话一出,别说奎文了,北区虫族心中都不免咯噔一下。   他们当初虽然没有全信奎文的胡话,但到底想着万一,抱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心思,跟着做了一些小手脚。   大祭司如今说这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奎文到底是有些阅历的,即使心中海浪滔天,面上却不动如山:“我们当然是诚心来的,不知大祭司这话是什么意思。”   奎文话音刚落,他身边的褐发雌虫也仿佛受辱一般按捺不住,语气质问道:“大祭司阁下,大首领,我们今日前来,一切程序合理合规,也是得到您应许的。”   “您若因为过去的积怨不愿意供药,或者不愿意让我们前来,大可以事先声明,犯不着让我们来了又如此折辱,未免欺虫太甚!”   此话一出,已经战战兢兢打算溜回家的北区虫族差点当场晕倒,虫屎,情况都这样了,怎么还有虫要搞事。   北部的话事虫赶紧给奎文递了个眼神:你他雌的管管啊,找死别拉上我们!   奎文压根没理他,阴森的目光一直注意着高台之上的白发雌虫,见状不知想到什么,顿了顿,接下了话头:“今天的事,希望大首领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们南区虽然没有什么虫,但也不是可以任意折辱的。”   还要交代?   嘿,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亚尔曼本就还生着气,闻言更是怒不可遏。   “你——”   沈朔拍了拍亚尔曼的手背,在他看过来时,幅度极小地眨了森*晚*整*理下眼睛。   沈朔心知肚明,亚尔曼也就看着能唬人,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多说多错。   现场这么多人,万一暴露,那后果绝对是桑塔部落无法承受的,还不如继续保持冷脸当个背景板。   亚尔曼心领神会,目光假模假样的扫过奎文,冷冰冰的扯了扯唇角,一言不发。   把一尊高深莫测的杀神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于是沈朔淡声问道:“交代,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奎文这才注意到被亚尔曼挡在身后的黑发雄虫,是他……   泰森部落没有虫不认识眼前的雄虫,更何况奎文在部落中的地位不低,又是洛达的表哥,更对雄虫的来历一清二楚。   那是被他们曾经的大首领洛达从桑塔部落抢回去的雄虫。   若非洛达执意要抢他回去,泰森部落又何至于遭到亚尔曼的疯狂报复。   奎文眯了眯眼睛,饶有深意的眼眸扫过亚尔曼,又落到雄虫身上,他不知想到什么,遥遥行了礼。   “沈朔阁下。”奎文笑了笑,“我们也许久不见了。”   “看到您安好,我这颗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当年大首领征战南区,部落里实在太乱,无暇顾及您,我们还以为……”   “虫神保佑,原来是又回到了桑塔部落,这样也好,毕竟您在前往南区之前,一直都是住在桑塔部落里的,想必在这里您也更自在吧。”   “……”   一旁的夏德和阿诺等人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这家伙……   是借当初的事,挑起桑塔部落对沈朔,连带着对亚尔曼的不满。   亚尔曼灿金色的眼眸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暗沉。   他虽然听不大懂,却不难感受到雌虫话语中隐藏的恶意。   他什么都无所谓,但绝对无法忍受有虫对沈朔展露这样的恶意。   奎文捕捉到了这一点,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兴奋与狠意。   下一刻,亚尔曼后背的蝴蝶骨中,虫翼迫不及待的就要伸展出来。   “亚……”   沈朔都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一眨眼的功夫亚尔曼就瞬移到雌虫面前。   “砰——!!”   两只雌虫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不,不能说是扭打,应该是单方面的殴打。   如果说亚尔曼之前没用全力,那么这次便是下了死手。   他不懂部落间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这只该死的雌虫竟然敢说沈朔坏话。   奎文被揍的怀疑虫生,这怎么可能?!   这个亚尔曼竟然不是冒牌货?!   真的比过去还要强。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却再清楚不过。   当初亚尔曼使用禁术的地方,就在南区和桑塔部落的交界处。   他亲眼看到亚尔曼将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心脏,如果不是因为桑塔部落的虫及时赶到将“尸体”带了回去,他甚至还想上去补刀。   奎文是一个很谨慎的虫,此后观察了桑塔部落好几个月,才最终确认亚尔曼的死讯。   奎文无比笃定亚尔曼已经身死,笃定眼前这个只是一个高级雌虫伪装的冒牌货,不然也不会激他出手。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猜错了?!   “大首领,您快住手!”褐发雌虫急得大喊,然而并没有虫敢在这种时候上前拉架。   眼见自家兄长马上就要被送去见虫神,褐发雌虫急得团团转,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瞟到一旁的雄虫身上,心思微转,立刻朝着沈朔袭去。   变故发生就在一瞬间,离沈朔最近的修斯瞳孔微缩,虫翼张开,立刻对沈朔形成了保护圈。   “沈朔!”   然而亚尔曼更快。   他的瞳孔在这一刻凝成了一道危险的竖线。   他一脚将奎文踹飞出去,以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回身攥住褐发雌虫的手腕。   亚尔曼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雌虫的手骨竟被硬生生粉碎。   “啊!!”   雌虫爆发出痛苦尖锐的哀鸣。   “你真该死。”   亚尔曼尤嫌不够,卸掉了他的整条手臂。   都该死……为什么要伤害沈朔。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把沈朔从他身边夺走?   亚尔曼怒极,神色却平静,只是浑身煞气,宛如杀神。   雪白的翅翼犹如一柄锋利的刀,瞬间出鞘,对着雌虫的脑袋砍下。   已经失去攻击力的奎文目呲欲裂:“不要——!”   沈朔见状不由得恍惚,当年那个虫翼寸断,腿骨尽折,连家园都被焚烧殆尽后的少年,重新归来时,似乎便是这副模样。   冷酷的,残忍的,对一切生命抱有极端的漠视。   就和自己一样。   “亚尔曼。”   亚尔曼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翅翼在雌虫脖颈前一毫米的位置停住。   “沈朔?”   他好似骤然回过神,眼神还有一点茫然无措。   仿佛刚才那杀伐果断的样子只是沈朔的错觉。   沈朔目光平静:“我不喜欢血腥味。”   “抱……”   小狗正要道歉,沈朔却示意他不要说话。   亚尔曼抿了抿唇,乖乖退回沈朔身边。   沈朔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后背,于是虫翼便乖顺的缩了回去。   “安插奸细,怂恿反叛,袭击首领……南区和北区,不如先给桑塔部落一个交代。”   雄虫的神色很淡,目光也平静,不含任何激烈负面的情绪,偏偏却压得在场所有虫说不出话来。   他们可以不在乎他,却没法不忌惮亚尔曼。   北区虫族此刻也有点慌了,但造反的名头可不能认啊,急忙撇清关系:“大首领,我们毫不知情。”   奎文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但兵败如山倒,他也知道自己输的彻底,拖着残躯重重跪下,咬牙道:“大首领,请饶我弟弟一命,他什么都不知情!”   沈朔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怨恨,恐惧,不甘,崇敬……在这个力量决定一切的世界,他们的目的已然达到。   沈朔看向夏德,示意他可以继续了。   夏德会意,适时出声:“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们会查清的,在此之前,就麻烦诸位留在部落配合调查了。”   “至于管理者,也不用重新选,等过几天真相水落石出,我们会派虫前往南北区驻守,以后就由驻守者统一管理。”   既然名义上已经统一,各自为王算个什么事儿,权利到底是要归于中央的。   亚尔曼他们早早就在准备此事,只是之前一揽子烂事,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们这一次主动送上门来,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夏德不再看神色灰败的虫族们,摆了摆手,立刻就有虫将奎文他们带了下去。   这场闹剧终于有惊无险的落下帷幕。   -   “刚才……多谢了。”   亚尔曼被打发去震慑犯人,沈朔就在会议室等他:“不必,我没做什么。”   夏德将泡好的茶递给沈朔一杯:“……奎文两兄弟身份特殊,暂时不能死,如果不是你阻拦,恐怕南区要大乱。”   夏德的心情有点复杂。   算上过去那将近十年的时间,夏德和他也不过只见了廖廖数面。   雄虫深居简出,从不参与部落任何事,现在竟会为了亚尔曼答应帮他们。   “如果你不在,亚尔曼现在这情况……也很难把南北区都糊弄过去。”   沈朔喝了一口茶,没说话。   夏德想到什么,又说:“之前奎文说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亚尔曼既然选择了你,我们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没有必要。”   夏德一愣:“什么?”   沈朔说:“我不会长久留在这里的,等我的事做完,我会走的。”   所以不必忍着厌恶接纳我。   夏德沉默许久:“你想做什么?”   大概是明白夏德的忌惮,沈朔淡淡道:“和桑塔部落无关。”   亚尔曼以命换命,沈朔要看到他彻底恢复,仅此而已。   “所以,不必担心我会对部落不利。”   而夏德却摇了摇头:“抛开那些都不提,沈朔,我希望你留下来。”   “我们需要亚尔曼,而亚尔曼需要你,你能明白吗。”   “……”   会议室中,没有再传出雄虫的声音。   刚当完劳工头回来的亚尔曼自然也不知道沈朔的答案。   他站在门外,金色的眼眸晦涩难辨。   沈朔…… 第72章   “亚尔曼,怎么站在这里?”   温格今天早上有个急诊,情况比较棘手,即使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火急火燎赶过来,然而人都散场了,就见亚尔曼门神似的杵在外面。   “事情解决了?”   亚尔曼点头:“解决了。”   “沈朔阁下呢?”   “在里面。”   温格一挑眉,敏锐的意识到一点不对劲:“那你怎么不进去。”   亚尔曼将药包塞进温格怀里:“我……今天会很忙,很晚才能回来。”   “你留这里,记得让沈朔吃药。”   语罢,不等温格有所反应,展着翅膀飞远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温格莫名其妙地抱着一堆药走进去,见沈朔和夏德正坐在一起,挠了挠头:“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夏德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跟他复述了一遍。   温格了然:“难怪我刚才看亚尔曼神色不大对。”   “原来是这样。”   夏德闻言挑了下眉:“你去地牢了?”   “没有,刚刚在门口碰到他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沈朔忽然抬眼看向他,问:“门口?”   “是啊。”温格扬了扬手里的药包,“还叮嘱我给您熬药来着,估计是怕自己去镇场子一时半会回不来,怕您没虫照顾,又匆匆赶回来。”   “……”沈朔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神色冷淡难辨,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格没有注意到:“你们在干什么呢?”   夏德指着桌子上的书:“南北区的管理太松散了,我打算修改相关法典。”   “你来的正好,一起帮忙吧。”   夏德很会支使人,温格被拉来充当苦力,就连沈朔也没放过。   沈朔对此没有什么不满,毕竟小狗不在,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也找了几本旧典翻看。   没穿越之前,沈朔所在的家族是斯里兰星的律法官世家。   虽然沈朔没有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一块还是非常了解的。   结合南北区的情况,给出了很多可行的建议。   忙碌起来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修改律法工程量巨大,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亚尔曼终于回来了。   亚尔曼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抱住了他,沈朔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一抖,书籍跌落在地上。   “抱抱。”   沈朔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亲热的癖好,撇过脸:“书。”   亚尔曼尾巴一甩,卷起了书本,还顺便抖了抖灰尘。   温格见状拉起夏德就跑:“那个、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去看看饭好了没。”   “晚上留下来吃饭啊!”   温格说完,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沈朔:“……”   沈朔到底没有推开小狗,就这么一直任他抱着。   直到肩膀都有些酸了,沈朔轻轻拍了拍小狗的手背。   “松手。”   亚尔曼堪堪松了力道,却没完全放开。   沈朔垂下眼,就看到亚尔曼很疲惫的模样,以往明亮的狗狗眼都变得有些黯淡。   沈朔不期然想起他暴揍雄虫时的凶狠模样,南北区这次来了那么多虫,审的审查的查,哪里是一天能折腾完的。   “很累吗?”   “不累。”亚尔曼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瓮声瓮气的说,“就是,特别特别想你。”   沈朔重生一次,情感障碍症也消失了,如今很能捕捉小狗的情绪。   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沈朔抿了抿唇,正想说点什么,修斯忽然开门进来,一脸疑惑:“你们俩偷偷摸摸干啥呢?开饭了。”   又一次跟着自家哥哥打断老大的好事阿诺立刻调头跑路。   修斯:“?”   沈朔:“………”   -   今天的餐前表演节目是由修斯和亚尔曼提供的。   打了胜仗的亚尔曼用过晚餐,心情好像也没有变好。   用低落来形容也不为过。   沈朔原本还有些法典没看完,没有理会他,想着以亚尔曼的性子,过不了多久自己就沉不住气往外吐露心声了,没想到小狗这次挺能憋。   一言不发就算了,还时不时拿幽怨的小眼神瞟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沈朔的书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冲小狗招手:“过来。”   亚尔曼不想打扰他,正在一旁的角落头缩着呢,闻言眼睛亮了亮,立刻站起身,屁颠屁颠走了两步,又犹豫着顿住。   不知为何竟罕见的有些踌躇。   沈朔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亚尔曼到底还是没能战胜亲近雄虫的渴望,乳燕投林一般圈住他:“沈朔……”   沈朔将书籍放到一边,在亚尔曼凑过来的时候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不知是不是因为度过了蜕变期,亚尔曼现在的头发也变得非常有光泽了,摸上去像某种上好的绸缎,手感非常好。   “怎么了?”   小狗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活力无限的,除了生病和逼他回部落的那几天,什么时候见他这么蔫过。   事有蹊跷,沈朔觉得自己还是得问一问,他很容易就联想到蜕变期后不如预期恢复的理智和记忆。   “不舒服?”   亚尔曼的尾巴都耷拉下来了:“不是。”   他沉默许久,似乎不想说,犹豫再三,才小声道:“我脑袋里……多了很多你。”   脑海里多了很多我?   什么意思。   沈朔不由得怔住,好半天才领会到亚尔曼的意思,沉默半晌:“……也许是要恢复记忆了。”   看来奎文的到来也不完全是坏处,至少亚尔曼都被刺激到开始恢复记忆了。   “这是好事。”   “我不要。”亚尔曼却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要想起来。”   沈朔摸摸头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亚尔曼眼中闪过一抹湿意,他飞快的抹掉,把脑袋埋进雄虫膝间。   “就是不要。”亚尔曼闷闷的说,“才不会给你丢掉我的机会。”   沈朔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我什么时候说要丢掉你。”   亚尔曼呜呜嘤嘤的:“我就是知道。”   沈朔察觉到膝盖湿了一片,把小狗脑袋抬起来,果然见他哭得满脸都是。   像沈朔这么聪明的人,也经常搞不懂脑回路清奇的狗子在想什么。   “哭什么。”   少年模样时哭哭就算了,好歹看起来孩子气,不会多突兀;现在顶着一张狂拽酷霸的脸,多少就有点不合适。   “这样不好。”   亚尔曼一听心都要裂了,好啊,这才恢复一点就说他丑了,等自己全恢复了还不得把他扔垃圾一样扔掉。   亚尔曼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道:“我就哭,哭、哭死在你面前,不让你扔我。”   “……”   和小傻子是讲不了半点道理,沈朔不想和他继续争论了。   沈朔总结说:“不要胡思乱想。”   亚尔曼生产眼泪的速度比沈朔擦拭的速度快几倍,擦了几下擦不完,反倒把自己的手弄得湿乎乎的。   沈朔正想着要不要拿个盆过来让亚尔曼接着,就听见他说:“没、没有胡思乱想。”   “以前、就是这样。”   以前……?   沈朔闻言一顿:“什么以前?”   亚尔曼攥住他的手,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指尖不安地摩挲:“脑袋,忽然多出来的画面里,就是这样。”   “沈朔,不要我,也不、喜欢我。”   小狗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太伤心,还是因为憋着泪,说话又磕磕巴巴起来。   “我不、要回到过去,不要、想起来。”   “……”   沈朔终于明白了。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虫族也一样。   即使当时亚尔曼什么记忆也没有,潜意识里却排斥着那些会让他伤心难过的人事物。   难怪亚尔曼那么抗拒回到部落,难怪回了部落之后情绪那么低落,难怪这么不愿意恢复记忆。   一切都有了解释。   因为在这个部落中,他留给亚尔曼的只有冷漠。   亚尔曼拒绝过去的一切,其实也是在排斥从前那个冷漠的、不管他伤心难过,是死是活的自己。   沈朔垂下眼,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自己的改变。   如果换作从前,他一定不会问亚尔曼为什么不开心,也不会管他是伤了还是痛了,只会任他在看不见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那些记忆……   明明死而复生不过几个月,想起从前却恍若隔世一般。   可是那又怎么样。   即使他变了,不再无视亚尔曼,承认小狗是特别的,即使没有情感障碍症……沈朔还是沈朔。   而亚尔曼却不懂。   “我不可能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亚尔曼。”   沈朔抽回了那只被小狗紧握着的手,冷淡地起身:“明白吗。”   “我不、不是这个意思。”   亚尔曼不让他起来,紧紧抱住他:“不是。”   亚尔曼急坏了,他想告诉沈朔,不管是过去的沈朔还是现在的沈朔,他一样都喜欢,就算跟在雄虫后面跑一辈子也乐意。   亚尔曼只是害怕。   从前沈朔就不喜欢他。   等他恢复了,沈朔还会要他吗?   沈朔喜欢的是是不是现在这个傻兮兮的他。   等他想起来了,沈朔还会那么温柔的对他笑吗?   他是不是又要没有伴侣了?   亚尔曼很害怕,脑子也乱糟糟的,明明有那么多话想和雄虫说,可智力也没完全恢复,一紧张起来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颠三倒四的摇着脑袋。   “不是这样的。”   亚尔曼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张嘴,以至于连几句话都组织不好,最后憋得满脸是泪,看上去惨兮兮的:“你不、不要走,呜呜。”   沈朔没有挣扎,只是忽然觉得意兴阑珊,略带倦色的看了他一眼:“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第73章   “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沈朔语罢,不再看他,抬脚转身,往洗漱的地方走去。   亚尔曼的脑子嗡了一下,不知为何,一种没来由的恐慌袭卷了他。   如果,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说,让雄虫走了的话……沈朔就真的不会再要他了。   亚尔曼行动比脑子快,一瞬间攥住了他的手腕。   “沈朔,你别走。”亚尔曼觉得心脏好疼,疼的他快要死掉,明明记忆一片空白,回忆起曾经被抛弃时,不甘和绝望却那么清晰。   亚尔曼哽咽道:“我、我错了。”   沈朔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去洗漱。”   沈朔的模样和平时别无二致,可亚尔曼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在失去伴侣的危机感倒逼之下,亚尔曼死机许久的语言系统恢复了几分灵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喜欢,我喜欢的。”   “以前的,现在的,只要沈朔……我喜欢。”   “可是以前我,不好,沈朔不要。”   “现在这样,沈朔喜欢,不会不要我,呜呜。”   “我不想、恢复记忆,不想变回去……”   亚尔曼语无伦次,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既不通顺也不清晰,还磕磕巴巴的。   但沈朔听明白了。   亚尔曼接受他的冷漠和温柔,可小狗心有顾忌。   害怕主人只喜欢他的热烈纯稚,排斥他的深沉霸道。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沈朔的衣袖都湿了,在身上挂着亚尔曼的情况下,艰难的取了一方手帕。   他一点一点擦掉小狗的眼泪:“从前的你,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并没有分别。”   “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亚尔曼泪眼朦胧的:“可是以前,你不喜欢我。”   以亚尔曼现在的智商,显然不明白感情的建立是一个逐渐积累的过程。   足够多的量,才会在某个契机之下迎来质的飞跃。   小狗只知道沈朔从前对他爱搭不理,现在却会任由他亲亲抱抱。   亚尔曼脸上还挂着泪,神色却执拗:“从前和现在,怎么会一样?”   除去智商的影响,这本就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沈朔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是不一样。”   “呜。”亚尔曼眼里又蓄了一包泪。   于是有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侧:“以前的你,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傻。”   唇一触即分,就像一片羽毛落在心间。   亚尔曼眼睛圆睁,不可思议一般攥住雄虫的手腕:“沈朔?”   他神色仍旧惊惶,却带着几分希冀:“你亲我了。”   “亚尔曼,我和温格他们也认识十年了。”   沈朔把被泪浸湿的手帕放进小狗手心,让他自己擦,然后说了一句毫不搭边的话:“认识他们的时间,和认识你的时间几乎一样长。”   亚尔曼一愣:“?”   为什么忽然提到温格他们?   沈朔接着说:“从前,你和他们一样,于我而言都是陌生虫。”   当一个人钻牛角尖的时候,越是反驳他,他越是犟,沈朔让亚尔曼自己想。   “一样的起点,为什么现在你与他们却不同?”   对啊,为什么?   为什么从前平等的漠视每一只虫,现在却学会了在意自己。   如果雄虫讨厌从前,只喜欢现在的一切,为什么只喜欢自己不喜欢别人?   可是别人都没有变傻,只有自己变傻了……难道沈朔就喜欢傻子?   不对不对,从前部落里也有傻子,沈朔也不喜欢……   亚尔曼本就糊涂的脑袋更乱了:“我不懂。”   沈朔闻言没有不耐,大抵是因为小狗的坦诚,他破天荒的流露出几分真实的心绪。   “我们从前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亚尔曼。”   沈朔注视着他,淡淡的说:“正因如此,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在一起。”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如果没有从前相伴的时光,现在的亚尔曼对他来说仍旧会是陌生虫。   亚尔曼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在他心里种下了名为爱的种子。   所以在情感障碍症消失的那一刻,沈朔才会任由那些情愫在心里破土发芽,直到不可收拾。   “这和你以为的时间空间没有关系,明白了吗?”   亚尔曼显然不大懂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但他隐约觉得沈朔好像不会不要他了,吸了吸鼻子,犹豫着点头。   沈朔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便起身去洗漱。   等回来,见小狗仍然呆呆的坐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休息吧,明天还要审讯。”   亚尔曼爬起来,却没去洗漱室,而是伸手圈住了他。   “那、那沈朔,你答应我。”   最后鼓足勇气,期期艾艾的亲了亲他的耳朵:“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亚尔曼语气闷闷的:“早上你和大祭司说话,我都听见了。”   “你说等完成了你想做的事就走,是不是就想等我好了就走?”   沈朔可算知道他为什么闹腾了,原来是在偷听,抬起眼睛看他,不答反问:“如果我说的是,你会如何?”   亚尔曼吸了吸鼻子,他又想哭了,嚷嚷:“我就跟着你,你别想甩掉我。”   沈朔:“所以我的想法重要吗?”   又不是他说要走小狗就答应,再说了,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当然重要。”   亚尔曼的安全感和脑子一并回来,语速也变得飞快。   “沈朔,你不能说着不会丢下我,却又不给我承诺。”   “这样是不对的。”   “没有必要。”沈朔想到某种可能,抿了下唇,“并不是有了承诺,未来就会如预期一般发展。”   假如嘴皮子动动就都能如愿,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而沈朔不会轻易将承诺说出口。   亚尔曼却不懂,执拗的问:“为什么?”   他不明白,如果两个人都不愿意分开,最后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会扫平一切阻碍,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可如果是生与死呢?   沈朔知道亚尔曼敏锐,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不愿多谈,只说:“等恢复记忆之后,你自然会明白。”   亚尔曼:“QAQ”   好啊,说来说去,还是要糊弄他恢复那该死的记忆!   小狗拒绝善罢甘休:“我不管,除非你现在就答应我。”   沈朔合衣躺下,发出模棱两可的鼻音:“……嗯。”   “犹豫了!”亚尔曼大声嚷嚷,“沈朔,你犹豫了!”   被小狗吼到脑子嗡嗡响的沈朔无情把他踢了下去。   “……”   没完没了了还。   -   因为最后没有让亚尔曼如愿,所以谈心自然也是白谈了。   小狗脑子简单,不知更深层次的缘由,只知道沈朔心里有鬼,于是便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每天上房揭瓦,闹着要变傻。   为此,还特意溜进温格的药房找能封锁记忆的药。   最后药没找到,反而被温格发现,状直接告到沈朔那里,喜提地铺一夜游。   鸡飞狗跳地折腾了十来天,南北区的犯虫们都审完了,亚尔曼的努力还是没见什么成效。   努力努力白努力,亚尔曼绝望的发现脑子里的记忆一点点的多了起来。   亚尔曼难过得想哭。   但他更绝望的发现,伴随着记忆的恢复,他的包袱好像也一点点回来了,以前他能在沈朔面前肆无忌惮的撒泼打滚,嗷嗷大哭也不觉有什么。   然而现在却开始觉得丢人,更怕沈朔嫌弃,想哭的时候眼泪都不敢在他面前掉。   每天晚上躲出去,哭完又收拾好情绪回来。   以至于沈朔第二天早上醒来,总能看见小狗金色的眼眸湿润泛红。   不过今夜显然有点不大一样。   沈朔是被小狗盯醒的。   亚尔曼的视线太灼热,如有实质一般,沈朔本身睡眠就浅,加上他这几天身体不大舒服,不可能没有感觉。   醒是醒了,沈朔却没睁眼,他懒得去想因二度偷药而被罚睡地铺的小狗为什么不睡觉,蹲在他的床头吓人,单纯在思考要不要搭理亚尔曼。   人没出去,自然是存了要闹醒他的心。   沈朔冷静的翻了个身。   片刻后,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双手环了上来。   亚尔曼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响起,像是委屈,声音低哑:“沈朔,你怎么不理我。”   沈朔语气困倦的问:“今天怎么不躲出去哭了。”   “都说没有了。”亚尔曼悄悄挪了挪位置,让雄虫枕得更舒服,“我去审讯犯虫。”   南北区的虫都遣返了。   审的哪门子的犯虫。   沈朔懒得戳穿他,雌虫便得寸进尺的,尾巴也一圈圈缠上来:“沈朔,我头好疼。”   沈朔一顿,掀起眼皮看他:“头疼?”   “嗯。”   亚尔曼情绪变得十分低落,“我觉得'他'快要回来了。”   沈朔说:“……只是恢复记忆,不是变了只虫,也不是虫格消失。”   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架不住亚尔曼就是不听。   “我很害怕。”亚尔曼无意识地收紧力气,“沈朔……等我变回去,你真的还会喜欢我吗?”   沈朔没有说话,亚尔曼像一个在法庭上等待宣判的犯人,手心都紧张到出汗。   不知沉默了多久,亚尔曼察觉到沈朔动了。   雄虫将缠在自己身上的尾巴解下来,语气平淡:“亚尔曼,装傻好玩吗?”   亚尔曼浑身一僵,尾巴上的鳞片全数炸开。   他下意识否认,语气却干涩:“我没……”   沈朔打断他:“语气不一样。”   这么小心翼翼,想要试探自己真心的虫,只会是想起一切的亚尔曼。   仿佛要印证沈朔的猜想,下一刻,在夜明珠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中,亚尔曼脸上的稚拙天真一点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和不安。   “……沈朔。” 第74章   亚尔曼当初误以为禁术失败,在绝望中封闭身体机能,想要以假死状态陪沈朔长眠,直至回归虫神的怀抱。   原本是他主动的行为,最后在禁术副作用的加成下意外失去记忆和心智。   这段时间于他而言,就像是睡觉做梦一样,梦里的一切自有一套行为准则,虽然不受主观控制,但醒来后记忆也不会消失,亚尔曼清楚记得这些天发生的每一件事。   确实也像一场美梦。   在梦里,沈朔纵容他的拥抱和亲吻,抚摸他的尾巴和翅翼,缱绻私语,做那些独属于伴侣间温柔甜蜜的情事。   他得到了沈朔毫无保留的爱,雄虫不再冷若冰霜,也会坦言对自己的留恋与不舍。   是亚尔曼从未见过的,剖开冰冷外壳之后的沈朔。   亚尔曼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更沉溺于雄虫的温柔无森*晚*整*理法自拔。   所以当过往的记忆全都涌入脑海的那一刻,亚尔曼还是怯懦地选择了继续装傻充愣。   即使沈朔说过不会讨厌过去的他。   但现在看来,自己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亚尔曼不敢看雄虫冰冷的眼眸,整个人仿佛掉进冰窟一般,指尖都微微颤抖。   沈朔问:“什么时候恢复的?”   “……找药的时候。”   亚尔曼是一只契而不舍的雌虫,去药房偷药也不是一次两次,虽然每次都由于这样那样的意外而被抓包,但他总是完善作案手段,再接再厉。   今天被发现纯属意外,据温格说,如果不是他一头撞在了天花板上晕了几分钟,真就让他得逞了。   亚尔曼经过二次蜕变,脑壳硬度非比寻常,沈朔当时还奇怪,现在想来就是因为大量记忆涌入脑海所以才晃神。   原来那个时候就恢复了,从中午到现在……还挺能装。   沈朔不知是被欺瞒的怒火多,还是自己竟然会被他瞒住的错愕更多,墨玉似的眼睛直直盯着雌虫,一言不发。   “沈朔,我……”   亚尔曼摸不透他的心思,雄虫的沉默像幽灵,一点点蚕食他的心。   他终于是忍不住,试探性伸出手,勾住了雄虫的衣角。   ——没有成功。   柔软的布料擦过指尖,亚尔曼只攥住了一片空气。   沈朔面无表情,唇角却拉平了,他似乎气极,半晌转过身,说:“别碰我。”   亚尔曼浑身一僵。   他似乎不甘,唇瓣嗫喏两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而雄虫的防备和抗拒足够击溃他所有的心里防线。   于是尾音最终消弭,眼里的光也一并熄灭了。   “……对不起。”   亚尔曼关上门,身躯倚靠着门,颓然滑落在地。   他木然地想,美梦终于还是醒了。   —   “亚尔曼?”   一抬眼,是温格。   沈朔最近身体欠佳,温格每天都会来看诊。   见他颓废地蹲在大门口,难免露出疑惑之色:“怎么坐在这里?”   “沈朔醒了吗?”   亚尔曼慢半拍地看了眼天色,他一夜无眠,却也神思不属,就这么等到了天光大亮。   慢半拍的点头道:“应该醒了。”   亚尔曼实在太颓了,又颓又丧,活像是让人抽干了力气。   温格看了他一会儿:“吵架了?”   不应该啊。   温格觉得奇怪,雄虫一直都希望亚尔曼能彻底恢复,现在好不容易如愿,怎么还吵起来了。   沈朔虽然看着冷淡,骨子里却是一个十分温柔的虫,能为什么事,气到把另一方赶出家门?   “发生什么了?”   亚尔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挪了挪位置,让出路来:“没什么……你进去吧。”   温格心说自己还没瞎呢,这一看就有什么好吗。   但见他不想说,温格也只好按捺住好奇,提起药箱:“那好吧,等会再聊。”   温格抬手敲门:“沈朔阁下,是我,在吗?”   亚尔曼不敢探头往里看,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雄虫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亚尔曼的耳里。   “请进。”   有些低,还有点哑。   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亚尔曼想到什么,下意识站了起来。   温格握住门把手:“一起进去?”   “……”亚尔曼似乎心有顾忌,犹豫再三还是摇头,“沈朔昨晚可能没休息好,麻烦你……仔细看一看。”   亚尔曼抿了抿唇,又补充道:“别让他气坏了。”   “……”   好不容易恢复记忆,怎么还越来越变扭了。   温格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答应了。   他反手关上门,不过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并没有关紧,而是留了一道缝。   温格微笑着和雄虫打招呼:“沈朔阁下,日安。”   “今天感觉怎么样?”   温格放下药箱,“您看上去气色不大好,昨夜没休息好吗?”   沈朔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透过门缝,他看见某只雌虫一闪而过的白尾巴。   沈朔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把门关严实,然后说:“还可以。”   温格:“……”   亚尔曼:“QAQ”   半个小时后,温格从房间里出来了。   不知是不是亚尔曼的错觉,他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   “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   温格展露的异样瞬间便被掩饰过去,快到像是一场错觉。   “照着之前的药方继续养着,多注意休息就好。”   换作正常状态下的亚尔曼,肯定没有那么好糊弄,但此刻他自己都心神大乱,便也没有注意到。   “那就好。”   “如果没记错,上次抓的药应该也差不多快用完了。”   “跟我去医馆再拿些吧。”   亚尔曼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显然不想动。   温格不由分说地推着他往外走:“好了,心都乱成什么样了,别在这呆着了。”   “再说了,你不是也想知道阁下心情如何吗?”   -   亚尔曼还是跟着温格去了医馆。   南区和北区的虫昨天早上领了秘药才走,把大半个医馆都掏空了。   药剂和原材料都没来得及完全补充,医馆也没收拾好,显得乱糟糟的。   夏德好不容易得了空,就领着虫过来帮忙干活,见他们俩进来,眉头一挑。   呦,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一副死样子。   正在做苦力的修斯也表示非常好奇,刚从药材堆里探出脑袋,又被伊米尔一把摁下去:“分你的类去,别瞎凑热闹。”   亚尔曼说:“有烟吗?”   修斯从兜里摸了一根递给他。   夏德说:“医馆禁止吸烟。”   亚尔曼就没想点,叼着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他整张脸都阴着,活像是要去砍巨兽似的,瘆人的很。   “……”   夏德见状都想嘲他粑耳朵,吸根烟都不敢点燃,生怕熏着自家雄虫。   夏德看向一旁的亚雌:“什么情况?”   温格在路上已经把事情始末套出来了,闻言简单和他们说了一下情况。   “总之,就是这样。”   “不是,有没有搞错?”修斯听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活像是今天才认识他,“他让你别碰你就不碰?”   温格也觉得这样不好,正想说点什么,就听修斯一拍桌子:“有没有搞错,你可是部落的大首领,大首领!”   修斯痛心疾首的道:“你怎么能让一只雄虫这么拿捏?”   温格:“……”   得,方向全歪了。   “注意言辞,修斯。”   夏德听他话里话外都充满了贬低,不虞地斥道。   这些天沈朔帮他重修法典,夏德看在眼里,对雄虫成见尽消不说,还多了两分尊重和喜欢。   “这本来就是亚尔曼不对。”   修斯活见鬼似的瞪他:“不是,你到底哪边的?”   夏德敲了敲桌子:“我站在道理的一边。”   修斯憋成河豚:“哪有什么道理,我看你就是图他长得好看合你胃口!”   “肤浅!”   “我肤浅?”夏德冷笑一声,“大首领就在这儿,不如你问问,他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对不对?”   夏德年少时娇纵的很,脾气不好,当上大祭司后虽说沉稳许多,但在亲近的虫面前,也经常露出原本的性子来,说话也是毫不留情:“就好比你不听劝地去围猎超等级的巨兽然后被打个半死,为了回家不被伊米尔骂直接装残,你说他该不该生气?”   “要我说,打你两巴掌都是轻的。”   亚尔曼:“………”   被当做喻体的修斯和伊米尔:“……”   伊米尔掐断了一株草药,微笑着看向修斯:“谢谢,已经开始生气了。”   夏德抱臂看着他:“亚尔曼,你是部落大首领,有些话我不该说,但我不吐不快,这件事你确实做的不妥。”   温格点头表示赞同:“是这个理。”   “我知道……”   亚尔曼其实知道自己做错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怕被沈朔发现,只是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烟嘴都被咬扁了,含糊不清道:“我该怎么办?”   夏德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道歉啊,还能怎么办?”   “你之前傻了吧唧的时候不是最喜欢认错了吗。”   还整天沈朔长沈朔短的,看着就丢人。   温格没忍住勾了勾唇,但他意识到这是对首领不敬,偏头掩过了。   “咳,大祭司言之有理。”   “让大首领道歉?这太不像话了,还是去把他处理掉算了,两条腿的雄虫还不好找……嗷——!!”   伊米尔替亚尔曼把他给揍了,冷笑连连:“这么说,你想装残不告诉我,还想不道歉,把我换了找个新的雄虫?”   修斯:“?”   喵喵喵?   平白一大口锅扣在脑袋上,给修斯都砸懵了:“不是,你听我解释——”   伊米尔笑了笑,捂着他的嘴往外拖,“行,继续狡辩,我听着呢。”   亚尔曼觉得未来几天应该是看不到修斯了,于是转过头来看温格他们:“沈朔会揍我吗?”   温格深思熟虑片刻:“……我觉得应该不会。”   “阁下是体面虫。”   亚尔曼表示同意,他站起身,巨大的虫翼刚放出来,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   “你们觉得……沈朔会原谅我吗”   温格是一只性格温柔的虫:“阁下很在意您,肯定会……”   夏德不赞同:“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请拿出您当傻子时万分之一的勇气,实在不行就亲晕他。”   夏德用看废物似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废物,这还用教吗。   亚尔曼:“………” 第75章   夏德话糙理不糙,亚尔曼觉得是这么个理。   虽说平白挨了一顿骂,但好说歹说,斗志好歹是重新燃起来了。   不过他没有立刻回去找沈朔,先去挖了一筐燧火石,这才提着药回到洞穴。   站在门口,亚尔曼又犹豫了半天。   夏德说的对,他就是一个懦夫。   一个因为得到过爱而开始害怕失去的懦夫。   他怕看到沈朔失望冰冷的眼眸,更怕他露出抗拒排斥的神色。   但如果沈朔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又怎么会气成这样,亚尔曼苦中作乐的想,过去十年,沈朔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块儿石头哩。   真是当局者迷。   如果此刻剖开亚尔曼的肚子,就会发现他的肠子一定是悔恨的青色。   不知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亚尔曼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沈朔。”   “……”   房间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耳朵贴近门边,亚尔曼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甚至能想象到沈朔那双艺术品似的手,是怎样缓慢翻过书页的。   亚尔曼过去不爱学习,脑子坏了的时候显然也学不进去。   大多数时间,亚尔曼不会打扰沈朔,但如果雄虫太过入迷,他也会因为被忽视而捣乱。   他会坏心眼地,用尾巴卷住雄虫的腰腹,视情况而定,要不要把人拉到柔软的床榻上。   当然,亚尔曼不会对他做什么,最多只是亲一亲抱一抱。   沈朔看着冷冷淡淡,也是有脾气的。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亚尔曼的白尾巴打成结,或者把书本丢进雌虫怀里,让他念给自己听;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拍拍膝盖,让雌虫躺过来,充当书架。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沈朔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亚尔曼苦哈哈的,再度抬手敲门:“沈朔。”   “沈朔……沈朔——”   亚尔曼仿佛从这两个字中获得了无限勇气,喊的一声比一声大。   门虽然厚实,但架不住亚尔曼嗓门大,又喊得百转千回,很有些缱绻的意味。   虽说这个山头只住了沈朔一个,但他显然也不想一直聆听魔音。   沈朔站起身,正想去开门,然而步子还没迈出一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整扇门在他眼前四分五裂。   沈朔:“…………”   此情此景,恰如彼时彼景。   亚尔曼看了眼一月之内砸坏两次的大门,讪讪收回手:“沈、沈朔……”   沈朔转身走进里间:“把门修好。”   “哦、哦,好……”亚尔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两条腿已经走了出去,后知后觉意识到,沈朔没说“把门修好后滚出去”,所以应该是同意他回家了?   意识到这一点,亚尔曼爆发出惊人的执行力,飞快地背来一扇新的门,安装清扫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他又觉得自己灰头土脸,想着沈朔有洁癖,又把自己洗干净,这才出声。   “沈朔,修好了。”   亚尔曼捉摸不透雄虫的意思,也不敢离得太近,犹豫着站在门口,尾巴无措地垂在身后:“我、我能进来吗?”   沈朔没说话,他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页。   亚尔曼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按捺不住,一点点挪了过去,他不敢抱,只虚虚地牵住雄虫的一片衣角:“沈朔……”   沈朔蹙起眉,他似乎很不高兴,想要将雌虫鬼鬼祟祟的爪子拨拉下去。   亚尔曼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真到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怕了,眼疾手快的攥住雄虫的手腕。   沈朔看他一眼,语气冷淡:“松手。”   “我不放。”亚尔曼眼巴巴的看着他,度过蜕变期后的雌虫,眼睛不像少年时又圆又亮,眼尾微微挑起,延伸出锋利张扬的弧度,看着桀骜不驯的一只虫,如今却做着这幅可怜卖惨的德性,很违和,却有一种古怪的反差萌。   亚尔曼才不管这些,他眼里只有沈朔:“别生我的气,好吗?”   大概是太紧张了,沈朔能感觉到雌虫的手心都微微沁出汗来。   “……”   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错误,沈朔大抵就松口了。   但小狗这次犯了原则性错误,犯了错还敢跑,着实让沈朔结结实实感受了一把生气的滋味,那感觉很新鲜,却并不好受。   沈朔眼眸微垂,望着雌虫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亚尔曼好像读懂了雄虫的心软,手掌顺着腕骨缓缓下移,同他十指相扣。   “沈朔……”   亚尔曼具备雌虫骨子里的劣根性,通俗的话来讲,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他的另一只手也不再满足于牵着雄虫的衣角,转而穿过雄虫的腰腹,紧紧扣在他的胸前,于是沈朔便被他圈进了怀里。   “你原谅我了吗?沈朔。”亚尔曼的一颗心好像被泡进了蜜罐里,他大着胆子亲吻雄虫的脸颊,保证道,“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沈朔挑了下眉,很细微,但亚尔曼还是捕捉到了,他笑了一下,似乎有点惭愧:“我不会再害怕了……”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就像过去一样。”   亚尔曼黏黏糊糊的吻他:“好吗……”   沈朔显然气还没消,一言不发,但他没有挣扎和抗拒,亚尔曼便以为是纵容和默许。   蔫了一夜的尾巴高高翘起,顺着雄虫的裤脚一点点往上爬,最后一圈又一圈,缠上他的腰腹。   “沈朔,你答应了是不是?”   沈朔的回应是仰起了脖颈。   亚尔曼肉眼可见的兴奋了,像小狗一样亲吻他的喉结,哼哼唧唧的,跟傻了的那段时间没什么分别。   “沈朔,沈朔,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了?”   他也没想过要回答,纯属自娱自乐,因此马上自顾自答道:“肯定是这样的。”   沈朔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亚尔曼惊讶的表情中,亲吻他的唇瓣。   犹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亚尔曼懵了一瞬,下意识吧唧嘴,仿佛在回味:“……沈朔?”   “亚尔曼。”沈朔终于肯好好正视他了,“你之前那样,我很不高兴。”   沈朔的神色依旧冷淡,仿佛刚才的亲昵只是一场幻觉:“我会惩罚你的欺骗和违抗。”   沈朔注视着他:“你可以选择接受与否。”   亚尔曼切身感受到一股寒意,那是从雄虫的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一股如雪般冷冽的信息素。   得益于这几个月的亲密相处,沈朔已经能够非常熟练的掌控雄虫信息素。   沈朔虽然身体素质欠佳,也不知等级如何划分,但在桑塔部落,他确实是一只实打实的高等级雄虫。   信息素于他而言,可以是引导和安抚,也可以是一种压制。   因为被标记过的原因,这种压制的威力在亚尔曼身上便成几何倍数增长,他几乎站立不住,就连指尖都微微颤抖。   然而他费力地捧起雄虫的脸颊,去够他的唇,语调亲昵却又模糊不清。   像是恐惧,夹杂着不可言说的兴奋。   “阁下……您想怎么惩罚我?” 第76章   沈朔的信息素像雪,因为充斥着寒意,给人一种很难靠近的错觉。   但只有亚尔曼才知道,沈朔是冬日来临前的第一场雪。   冰冷,却足够温柔。   在情动时会蔓延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当然,雄虫生气时,原本温和的信息素便充满了攻击性。   亚尔曼并不怕冷,在雄虫的压制下,仿佛连灵魂都冻住,五感都随着寒意被一并剥夺,逐渐变得麻木。   雌虫的本能叫嚣着想要反抗,消灭一切威胁。   如果亚尔曼想,抽身并不困难。   沈朔第一次使用信息素进行压迫和威慑,在使用上显然不大熟练。   但亚尔曼什么都没有做,他安静地伏在雄虫的膝盖上,感受沈朔给予他的一切。   小狗闭着眼,巧克力色的肤色之下难掩虚弱苍白。   亚尔曼在草原上一直是强大的代名词,鲜少有这样顺从脆弱的时候。   沈朔不会蠢到以为自己对信息素的青涩使用能够彻底压制一只蜕变期后的王虫。   他知道那是因为亚尔曼亲自把刀递进了他的手中。   沈朔原本想让他长长记性,现在却有点进行不下去。   他太顺从,也很乖。   沈朔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沈朔?”   亚尔曼察觉到他的信息素变了,费力睁开眼睛,仰头询问,“怎么了。”   “已经够了。”   亚尔曼眨眨眼,神色似有不解,仿佛在说这才哪到哪:“……够了?”   沈朔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又倒了一杯热茶放进他手中:“够了。”   “……”   亚尔曼从前哪有这待遇,咕噜咕噜全喝完了,舒服地喟叹一声,正想说点什么,猝不及防就听沈朔问:“冷?”   沈朔仍旧言简意赅,但亚尔曼看了眼手心,后知后觉意识到,沈朔好像是在心疼他?   不继续惩罚他也是因为心疼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亚尔曼的心都冒起了幸福泡泡。   他很早就知道,沈朔只是看上去冷淡,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是过去那些年沈朔的温柔不对他展现罢了。   亚尔曼不会为过去感到遗憾,他只会抓紧当下。   于是长臂一揽,将雄虫紧紧扣进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颈上蹭啊蹭,嘟嘟囔囔的道:“冷的。”   “可冷了。”   沈朔听到前半句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伤到他了,正寻思着要不要找温格来看看,猝不及防听到后半句,就知道他是在装。   “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冷了。”   亚尔曼尤其嫌自己暴露的还不够快,前脚话刚说完,后脚就亲了上来,尾巴不老实地往他衣服里钻。   ……就很不正经。   正经人沈朔扫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甚至于在亚尔曼闹的有点过火后,也没有秋后算账让他跪搓衣板。   装傻的事就这么被沈朔高高扬起轻轻放下,而在那之后,亚尔曼真正迎来了属于他的热恋期。   从前沈朔不怎么搭理亚尔曼,现在不论雌虫的话题多么无聊,也句句有回应。   他纵容亚尔曼亲吻,拥抱,听他叽叽喳喳,任他缱绻相依,做尽情侣间一切亲密的事。   沈朔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亚尔曼在主动,不过沈朔的态度端正,偶尔心情好,也会照着其他雄虫的模样主动做些什么。   就比如现在,不愿起床的亚尔曼趴在他膝盖上呼噜呼噜,沈朔正在帮他梳理凌乱的长发。   之前没回到部落时,沈朔也做过一次,现在有梳子,只会更趁手。   “嘶——”   亚尔曼正沉浸在甜蜜的情绪中,猝不及防感觉到一股向后拉扯的力,“疼。”   沈朔闻言看了他一眼,梳理发丝的动作没带停顿,力道却明显温柔几分,陈述事实:“打结了。”   亚尔曼的头发相对柔顺,称得上“丝质毛”,本是不易打结的类型,但最近禁欲太久昨晚好不容易来一回,把沈朔折腾地不轻,更把自己弄的一塌糊涂,头发也乱得炸开似的,毛毛躁躁的。   亚尔曼对待自己的头发简单粗暴,梳不开就硬薅,沈朔看不过眼,大发慈悲帮他解救头皮。   “直接剪掉算了。”   亚尔曼虽然很喜欢这些亲昵的小动作,但更舍不得他累,“反正没有非要留的必要。”   在桑塔部落中,只有未成年的雌虫才会蓄发,长发特征很少会出现在成年雌虫的身上。   亚尔曼没剪,一是部落没有强硬要求,而是多年来也都习惯了。   “留着吧。”   沈朔终于把小狗的一头杂毛都梳顺了,束起高马尾,“很适合你。”   是在夸他好看吗?   亚尔曼脸颊有些发热,凑上去亲吻他的唇:“你喜欢,那就留着。”   沈朔用手肘抵住他的胸膛,制止了他的动作:“部落大会。”   亚尔曼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脸都垮了,退而求其次地啄吻他的手背,哼哼唧唧的:“不想去。”   “可以不去吗?”   恋爱这么美好,谁想去开会。   沈朔语气平淡:“你是部落首领,怎么可以不去?”   亚尔曼:“……”   这大首领不当也罢。   要不还是辞职算了?   亚尔曼认真的开始思考辞职让位的可能性。   这样就不用争分夺秒地抢在上班前和雄虫温存了。   每天都可以贴贴!OVO   沈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拍拍小狗的脑袋,示意他起身,“要迟到了。”   “嗷,知道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想想也知道,就算沈朔同意,部落也不会同意。   还是老老实实开会去吧。   亚尔曼的表情如丧考妣,取了毛巾洗漱:“沈朔,你今天要去大祭司那边吗?”   亚尔曼努力搬砖的这些天,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最近正和夏德一起重修法典。   “嗯。”沈朔正坐在一旁等他,闻言应道,“有一些法条还需要修改。”   针对南北区的法典在上个月就已经重修完毕,部落重新派虫去驻扎后,一并将法典带了过去,目前正在试实施。   但法典不是修完就了事的,在试运行过程中,他们要根据具体情况汇总信息不断做出调整。   亚尔曼叹了老长一口气。   沈朔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   亚尔曼欲言又止:“其实收尾的工作交给大祭司就可以了的。”   亚尔曼知道那是沈朔开始接受部落的表现,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但又顾及着雄虫的身体,不希望他过于劳累。   “你最近瘦好多。”亚尔曼摸了摸他的脸颊,神色难掩担忧,“风寒也还没好呢。”   似乎从回到部落的那天起,雄虫就断断续续一直在生病。   这几天稍微好一点,但还是没好完全。   “……我有分寸。”雌虫的动作弄得沈朔有点痒,下意识侧了侧头,“没事的。”   亚尔曼取过一旁的披风,将人遮了个严严实实:“我知道,可是……担心嘛。”   “要不晚上让温格再来看看?”   沈朔轻轻挠了挠小狗的掌心,仿佛是在宽慰他:“嗯。”   亚尔曼喜忧参半地将虫送到藏书馆,一步三回头地开会去了。   身为部落的首领,亚尔曼是非常忙碌的,大到部落建设、小到日常管理,都需要他过目处理。   今天是月底总结汇报的日子,会议也比平时耗时更长,一开就是一上午。   为了能在天黑之前回家,亚尔曼只能舍掉中午去陪沈朔用餐的时间,着手处理剩下的事务。   和沈朔在一起后,亚尔曼的效率比从前提高了好几倍,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结束了工作。   亚尔曼伸了个懒腰,然后乐颠颠地去藏书馆找沈朔去了。   路上想起今天一直忙,还没来得及给沈朔挑新的花,又调转方向去花圃,采了一捧漂亮的雪山玫瑰。   然而等亚尔曼到达图书馆,却发现沈朔不在这里,夏德也不知所踪。   亚尔曼觉得有些奇怪,自从他神志恢复后,大祭司也不用管事儿了,为躲清净,整日泡在藏书馆里不见人。   难道去神殿了?   最近部落有什么祭祀仪式吗?   亚尔曼觉得有些奇怪,正打算去神殿看看,刚踏出门,就见阿诺急匆匆地迎面跑来。   “大首领,可算找到你了!”   “你来的正好,阿诺。”亚尔曼皱眉,“夏德去哪儿了?沈朔呢?”   阿诺是负责大祭司安全的守护雌虫。   “在医馆,沈朔阁下刚才晕倒了,情况有些不大好,大祭司让我来寻您。”   亚尔曼脑子嗡了一下,瞳孔微缩:“你说什么?”   “怎么回事?”   阿诺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大首领!”   亚尔曼虫翼倏地张开,几息之间便不见了身影。   “您等等我啊——!”   ——   亚尔曼飞得又快又急,连正常降落都做不到,直直从天空砸进雪地里。   把蹲在门口的伊米尔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亚尔曼?!”   亚尔曼置若罔闻,抬脚就往里面冲。   伊米尔见状也顾不上屁股了,赶紧拦住他:“欸!亚尔曼,等等,你先别进去!”   亚尔曼被拦住了去路,神色阴沉地扭头看他:“……为什么?”   自从恋爱后,亚尔曼一天比一天活泼,伊米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亚尔曼这么吓人的一面了,脑子短路一瞬:“因为,因为……”   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温格急匆匆地推开门:“伊米尔,快去把阿诺叫回来,让他别去找——”   “欸,大首领?”   温格明显愣了一下。   被吓到脑子短路的伊米尔这下总算想起自己守在门口的原因了,一拍脑袋:“温格说不能让别人打扰,尤其是你。”   被当面告了一状的温格:“……”   温格还想装傻,就见夏德探出脑袋:“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亚尔曼无意识地攥紧手心:“……”   沈朔正在喝药,听见动静慢慢转过头,就见小狗神色紧绷地走了进来,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还没黑呢。   “怎么忽然过来了?”   “你怎么了?”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   “……”   “你有没有事,沈朔?”   亚尔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雄虫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似乎很好。   藏书馆到医馆,几分钟的飞行路程,亚尔曼把所有坏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现在见雄虫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亚尔曼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终于被摁了回去,他浑身都泄了力,上前紧紧抱住他:“我,路上碰到阿诺,说你晕倒了。”   沈朔下意识看向夏德,年轻的祭司神色不善,显然,这正是他的杰作。   温格对此深表歉意,见气氛凝滞,主动解释说:“……是风寒引起的眩晕,阁下吃过药,已经没事了。”   “大祭司是怕有什么意外,所以才让阿诺去叫您。”   夏德似乎不服,但到底还是没出言反驳。   亚尔曼不是傻子,更不瞎,不至于看不出他们脸上的不自然。   “沈朔,我想听你说。”亚尔曼语气低哑,“你不要骗我。”   “你说过再也不会骗我的。”   沈朔动了动唇,原本要安抚的话语就这么顿住。   沉默片刻,沈朔偏头看向夏德他们:“抱歉,可能需要你们稍微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想和他说。”   “沈——”   年轻的祭司似乎想说点什么,温格赶紧把他给拉走了。   “阁下,您太冲动了。”   确保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温格这才松了手,不赞同的看着眼前年轻的祭司。   “您这样会让沈朔阁下无法收场。”   “难道这样就能收场了?”夏德不觉得自己将真相捅破的行为做错了,“我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更欠考虑。”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夏德不能理解,“亚尔曼早晚会知道,你有没有想过等他知道度过蜕变期会致使维持阁下性命的禁术失效,你觉得到时他会怎样?”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沈朔忽然晕倒,恐怕自己也会一直被瞒在鼓里。   他一个跟沈朔相处几个月的虫都有点接受不了,更不要提亚尔曼。   温格闻言目光复杂:“……我当然知道。”   亚尔曼视阁下甚于生命,肯为他深入危险重重的深渊峡谷采摘魂草,会为他赌上性命施展森*晚*整*理同生共死的禁术。   如果让亚尔曼知道蜕变的代价是雄虫的生命,哪怕会一辈子痴傻下去,他也决计不会答应。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雄虫最后因自己而死,亚尔曼……肯定会选择自毁。   夏德蹙眉看着他:“……就算是当时不得不做出取舍,可我觉得瞒着亚尔曼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以挽回。”   温格苦笑道:“我知道。”   当初,温格想到蜕变期抵消禁术的副作用,却忘了蜕变在赋予雌虫新生时,同样意味着这会斩断旧躯的羁绊。   而等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亚尔曼已经完成蜕变,一切都迟了。   “我想告诉亚尔曼,但被阁下发现,拦住了。”   出乎温格意料的是,雄虫早已经知晓后果,并要求他对亚尔曼保密。   温格出于愧疚,就一直帮他隐瞒。   夏德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他早就知道?”   “是的。”   夏德更疑惑了:“……他不想活下去吗?”   “从前我不知道。”温格叹了一声,“但回到部落后……大抵是想的。”   夏德问:“那他还愿意帮亚尔曼?”   “……”   这个问题,温格也问过雄虫。   那时雄虫正喝着极苦极涩的药,眉头都不见皱一下:“我本该在几个月前就死去,多出来的这些时间已经足够。”   “为自私目的而毁了他的事……我不想做第二次。” 第77章   温格将雄虫当时的话转述给夏德,年轻的祭司听完沉默了很久。   “……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夏德用最平淡的语气陈述残忍的事实。   “我还以为在他心里,亚尔曼是可以被再度舍弃的那个。”   温格知道他是想起了那场灾难,无声叹了口气。   “阁下并非贪生怕死之辈,相处这些天……你应该也能感觉到。”   “只是他过去从未觉得自己属于桑塔,立场不同,对错也难以说清。”   温格拍了拍雄虫的肩膀:“现在和过去不一样。”   沈朔并非心如磐石,他拥有了情感,便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对所爱之人的安危无动于衷。   夏德闻言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些悠远:“……我知道。”   他也曾和修斯他们一样,敌视过这只让他颠沛流离,被迫成长的雄虫,后来年岁见长,性子也被磨平,夏德也渐渐能理解为何长辈们提到他时语气总是复杂难辨。   这些日子和雄虫联手镇压反叛者,稳定部落,重修法典……夏德也渐渐明白,为何亚尔曼会那么喜欢他。   雄虫聪明睿智,内心强大,又有一副顶好的皮相,即使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却很难让人讨厌他。   夏德并不希望雄虫死掉,不论出于哪种原因。   “沈朔现在的情况……”   夏德房间里被极力压制的争吵声,顿了顿,“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温格一时没应答,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道:“我也说不准。”   夏德挑了下眉:“说不准?”   稀奇,他还是第一次在温格这里听到如此不确定的话,“什么意思?”   温格正想说点什么,就见亚尔曼一脸铁青地推门走了出来,同样问道:“什么意思?”   夏德见他出来,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背后的门:“吵架了?”   亚尔曼神色阴沉地抹了一把脸:“……没有。”   他怎么可能和沈朔吵架。   他只是觉得自己很蠢,蠢到被爱情泡泡冲昏头脑,直到现在才发现禁术解开。   明明有那么多次发现的机会,他却像瞎子一样,看不到沈朔连小小的风寒都不能自主痊愈。   明明知道沈朔是一个极其重视承诺的人,却不愿探究雄虫多次欲言又止的深层原因…   他真是世界第一大傻子。   真实该死。   亚尔曼眼睛发红,眉毛紧紧拧着,连尾巴都克制不住地伸出来,焦躁不安的拍打着地面。   雌虫自从恋爱后,就很少再露出这么阴沉不受控的模样。   夏德觉得自己的问题纯属多此一举,于是最后什么也没说,询问的目光看向温格,等待后文。   温格见状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阁下回到部落后日渐虚弱,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大首领被禁术副作用影响产生的连带的关系,现在这般模样……也是因为禁术解除。”   夏德闻言愣了一下:“不是这样吗?”   亚尔曼也拧起了眉。   温格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我仔细地查阅文献,发现除非是用蜕变期那种赋予新生的方式,否则,它所产生的影响其实是不可逆的。”   “大首领将阁下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同时,受他强横生命力的影响,阁下的体质也得到了很大的强化和改善。”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解除禁术,最多也只是羸弱些,并不会影响寿命。”   温格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大清楚。”   夏德敏锐地觉察出不对:“你的意思是,禁术解除后,仍旧有什么东西在损伤他的身体?”   “我不确定。”温格说,“只是猜测。”   夏德沉吟片刻:“假如猜测成真,找到病因,是不是就有可能能挽回他的生命?”   “……是的。”这次温格肯定的点了点头,但不多时又面露为难之色:“但问题就在于我现在一点方向都没有。”   夏德对此也毫无头绪,看向沉默不语的雌虫:“亚尔曼,你和沈朔整日形影不离,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亚尔曼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根本无法冷静思考,“沈朔的吃穿用度,全都经我之手。”   他不可能让任何潜在的危险因子接近沈朔。   亚尔曼也很希望自己能乐观一点,但他的思想总是无可避免地滑入消极的深渊。   雄虫天生体弱,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那沈朔是不是注定只能在人间留这么久?   亚尔曼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不甘心。   “无论是什么原因也好……”亚尔曼双眼通红,“同生共死的禁术我能成功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谁也不能将他夺走,即使是虫神也不可以。”   夏德:“……”   诚然,他在捅破真相前稍微设想过后果,但他显然过于乐观了。   每每遇到沈朔的事,他便理智全无,简直跟疯了一样。   还第二次第三次……他真敢想。   就算沈朔可以,哪只雌虫能有第二次蜕变期的?   找死不是这么找的。   夏德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   “不可以。”   夏德一愣,侧目看向身后,只见沈朔从门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也不知听了多久。   “沈朔阁下。”   沈朔似乎心情不佳,本就冷淡的面容此刻仿佛凝了霜一般,颔首致意后,目光定在亚尔曼身上。   “外面风大。”亚尔曼立刻解下外衣披到他身上,“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雌虫望着他的目光仍旧充满关心与爱意,但比之过去却有些灰败和黯淡。   沈朔知道自己伤了小狗的心,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但最终还是说:“亚尔曼,不可以再动用禁术。”   亚尔曼不欲与他争执,抿紧唇角:“先回——”   沈朔攥住了他的手腕,态度寸步不让:“亚尔曼。”   沉默几秒,最终还是亚尔曼先败下阵来:“……我知道了。”   沈朔神色松了下来,想摸摸他的头,亚尔曼却抢先一步扣住他的后脑亲了下来。   沈朔一愣,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后劲忽而一痛,视线陡然变得模糊起来:“亚……”   亚尔曼接住了他软倒的身躯。   温格见状眼睛都看直了,艰难的问道:“亚尔曼,你这是……”   亚尔曼不欲多言,将雄虫整个打横抱起:“我先带沈朔回去休息,晚点来找你们。”   说完,不等他回话,立刻展翼飞走了。   夏德望着雌虫的背影消失在天际,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回神的祭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温格:“不是,他把沈朔捏晕了?”   “…………”   此时无声胜有声。   夏德沉默很久,幽幽地道:“想知道沈朔到底是怎么说动你替他保守秘密的。”   “……阁下希望我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办法让亚尔曼接受的。”   夏德同他对视:“那现在呢?”   温格痛苦地捂住脸:“……抱歉。”   已经彻底失控了。   夏德转身就走。   温格赶忙叫住他:“您不等亚尔曼了吗?”   夏德:“我先去把禁书给烧了。”   温格:“……”   -   亚尔曼熟悉人体结构,下手时也没用力,沈朔睡了半天就醒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外寒风呼啸,又开始下雪了。   沈朔摸了摸后颈,望向床边沉默不语的雌虫。   “亚尔曼,到我身边来。”   沈朔的声音有些沙哑,亚尔曼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水,抬眸安静地注视着他。   沈朔为他释放着安抚信息素。   亚尔曼却忽然自嘲般笑了一下:“我倒是希望此刻能被你的压制信息素摁进地里。”   沈朔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是的,或许他是应该为雌虫的冒犯感到生气。   可或许是因为不知何时就会死,沈朔不想浪费时间与他置气。   “亚尔曼,我没有让温格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浪费时间去做那些无谓的努力。”   在斯里兰星时,父亲们为他操碎了心,而自己留给父亲们的,除了担惊受怕就是悲伤难过。   沈朔以前不懂感情时,尚且觉得不忍,如今懂了,也不想亚尔曼再去体会。   自己留给他的难过已经够多了。   如果结局注定无法更改,那些时间,他们本可以留下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   “那你是要我看着你死吗?”   沈朔答不出来。   他没有这么想,但他却这么做了。   “沈朔,这对我太残忍了。”亚尔曼的一颗心仿佛被扔进极寒的深潭,又冷又涩,他问,“你明知道我做不到。”   沈朔当然知道他做不到,不然也不会选择隐瞒。   小狗从来没有这么低落无助的时候,就算是当年被人折断虫翼的时候都没有,沈朔想说点什么,却又听亚尔曼说。   “沈朔,之前你气我装傻骗你,可现在……你又何尝不是这样?”   亚尔曼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灼热滚烫:“规则不是这样的,沈朔。”   沈朔闻言明显怔住:“……”   他是第一次恋爱,什么都不懂,他自认为理智清醒,做出了最好的安排,却不知伴侣之间只需要毫无保留的坦诚。   也不明白亚尔曼的执拗和坚持。   “如果我到失去之后才知道我们本有相守一生的机会,我真的会疯掉。”   “可是亚尔曼,不会有那种可能了。”沈朔安静地注视着他,“你能明白吗。”   如果不是因为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他怎么可能会选择放弃,明明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苦。   亚尔曼灿金色的眼睛亮的出奇,燃烧着某种热烈和疯狂的执念。   “可我什么都不做,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   那一天之后,沈朔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再见到亚尔曼。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但他确实是被软禁了。 第78章   说是软禁好像也不太贴切,亚尔曼其实并没有禁止他出门。   只是他们居住的洞穴位于峭壁之上,亚尔曼又把唯一的通道给砸穿了,他无法下去而已。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想不开,亚尔曼派了虫守在门口。   沈朔对虫族的等级不大了解,只能凭感觉推测出他们的级别很高,应当是从部落精锐中调过来的。   为了看着他,小狗还真是下血本了。   沈朔有心想和亚尔曼谈谈,然而亚尔曼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日不见人影。   如果不是每天早上醒来时身边的余温未曾散去,沈朔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回来过。   沈朔倒是想抓他,然而最近不知怎么的,每每不到夜深,他便不可控制的沉沉睡去。   一转眼就是大半个月过去,乌斯垭平原的冬季终于临近尾声。   “阁下,早。”   温格笑着同他问好。   在这段彻底与世隔绝的时间里,唯一还能陪他说说话的人就只有温格了,夏德偶尔也会来,不过他事务繁忙,总也待不了多久。   好在沈朔本身就是喜静的人,不然肯定会憋出病来。   温格许是刚看诊回来,外衣帽檐上覆着一层雪。   沈朔知道他要来,早早煮了茶候着:“暖暖身子,今天很冷。”   “是的,最近气温降的厉害……”温格将身上的雪花抖落干净,这才伸手接过,“多谢阁下。”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沈朔语气淡淡:“还好。”   温格替他检查了一下,发现雄虫的身体虽然总体在走下坡路,但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   “虫神保佑,情况暂时还好。”   这么说着,温格的神色却并没有松快下来,大概是因为结局可知,所以情况好的时候就担心是回光返照,不好的时候又怕自己无能为力,整个人纠结的很。   温格一边收拾药箱,一边不放心地叮嘱:“虽然情况还可以,但平时还是要多多注意,切忌不要忧思过重,也不要着凉。”   沈朔点头称好,随后问道:“你们在新的药里掺了什么?”   温格动作一顿,似乎料到早有这么一天,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您指的是什么?”   沈朔望向沸腾的药炉,意味不明地道:“这些天,我总是睡的很沉,但醒来后精神却不错。”   当一个人的生命走到尽头时,身体也会相对应做出反应。   除去动作和思绪变得迟缓,为了节约生命能量,有时还会陷入昏迷或者睡眠状态。   沈朔之前也以为是自己的时间到了,毕竟这和之前那次濒死前的征兆差不多。   然而一连数十天,他睡归睡,精神半点没受影响,身体也不如行将就木时那样无力沉重。   沈朔就是再迟钝也能意识到,大概是亚尔曼在背后做了什么。   小狗抓不到,也只能问问温格。   温格还想再挣扎一下:“……只是一些安神的药物。”   沈朔安静的注视着他,过了片刻,没接他的话茬,反问道:“他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用的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我的身体我知道,一般的药物是没有作用的。”   更何况是在他的生命尽头,积重难返的情况下。   “所以……”沈朔想到什么,“是去找魂草了?”   温格:“……”   这可不是他说的,是沈朔自己猜出来的。   不等温格回答,沈朔又问:“受伤了没有?”   沈朔看着他,一双墨玉似的眼睛幽幽的,看不出喜怒。   温格头都大了,这两口子换着人让他保密,偏偏一个个心眼子又多,都不是好糊弄的,硬着头皮说:“一点点,您放心,没有大碍。”   “去了几次?”   温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每天都去。”   魂草离开了原来的生长地之后最多一天就会枯死,药效也会大打折扣,对沈朔几乎没有作用,亚尔曼只好每天往返于部落与深渊峡谷之间。   温格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培植的赤兰花又死掉了,所以……没办法。”   沈朔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还没有放弃吗?”   温格对此也很苦恼:“是的……很抱歉,我们劝不动他。”   沈朔表示理解,毕竟小狗现在连自己的话都不听,非要到他自己撞的头破血流才会回来。   “他不会成功的。”   这个世界有着原始的信仰,但并非怪力乱神。   所谓禁术,并是非超自然的一种力量,只是一种习性奇特的植物而已。   那种曾经在沈朔梦里出现过的赤色妖异花朵,虫族给它命名为赤兰花,是以一种血液为食的寄生植物。   虫族先祖在死去的巨兽心脏中发现了它,发现只要用足够的献血浇灌,等它度过幼苗期,就可以离开土壤,寄生在动物体内。   等到成熟期,当它在宿主身上吸取足够的生命力后,便会如同昙花一般短暂盛开,结出种子。   种子从母体脱落,它们之间的共生却不会立刻断开。   如果种子的寄生体能量不够,不足以供养它长大,那么,母体便会加倍吸取自己宿主的生命力供养它。   这便是沈朔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但就算一时能救回性命,被耗死也是迟早的事。   这种供养关系,除非赤兰的种子度过幼苗期,又或者母体宿主的血肉和生命都被吸干,否则永远不会停止。   与其说是禁术,不如说是邪术更为贴切。   也就亚尔曼仗着自己血脉强横,才敢这么胡来。   沈朔垂下眼,言语间似有叹息:“他现在的血液已经不适合当培育赤兰了。”   温格意识到什么,迟疑道:“您早就知道了?”   沈朔说:“之前整理法典的时候,听大祭司提起过,王虫血脉百毒不侵,我猜想是因为他的血液中存在某种抗性物质。”   之前沈朔还担心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有误,但现在见温格这副表情,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之前培育赤兰花时,恐怕也没少费心思。”   “是的……他的血脉特殊,本就不适合培育赤兰花。”温格肯定了他的猜测,“之前也是失败了很多次才成功,现在就更艰难,几乎无法等到发芽,植株就会死去。”   就算能培育成功,大概率也无法完成寄生了。   可惜亚尔曼太犟,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们也劝不动。   温格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朔沉默了一会儿,扭头望向窗外,大雪簌簌落下,将整个世界都渲染成一片雪白,他有些出神:“这场雪会下多久?”   温格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说:“这应当是冬季的最后一场雪,雪停了,乌斯垭平原的春天也就来了。”   “……”   沈朔扯了扯唇角,回头望着他:“温格,今天如果看到亚尔曼的话,让他回来见我吧,别躲了。”   温格愣了愣,像是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不忍:“阁下,其实……”   话音未落,就听雄虫平静地补充道:“顺便告诉他,如果六点前没回来,就不给他留门了。”   “……”   可以,这很沈朔。   温格原本还想说点什么,闻言只是叹息:“我会把话带到的。”   亚雌忧心忡忡地走了,他还有下一个病人要看。   漫长的冬季,部落中生病的雄虫总是那样多。   温格留下了几本书籍,这是大祭司托他带来的,讲的是三百年前部落迁徙的往事。   沈朔翻了两下,顿时来了一点兴趣。   亚尔曼是大约五点多的时候回来的,沈朔刚用过晚餐,还没来得及收拾,小狗就沉着脸走了进来。   “我来。”   亚尔曼说完这一句,就自顾自沉默地收拾起碗筷。   沈朔没阻拦。   十几天不见,小狗瘦了很多,脸颊凹陷下去,灿金色的眼眸里充斥着红血丝,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沈朔沉默地注视着他收拾完,将熬好的药端到自己面前。   沈朔伸手接过,却没喝,而是放到了一边。   亚尔曼见状又重新端回来:“喝药。”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朔搭上他的手腕,雌虫纹丝不动,态度很是坚决。   沈朔叹了一声,强迫小狗把脸转过来,毫不意外的看见他红了眼眶。   “亚尔曼,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些日子……我觉得很好。”   沈朔懂事的早,又有情感障碍症,他总是习惯了将心绪隐藏。   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这是第一次敞开心扉,袒露真实的想法。   有些磕绊,却不敷衍。   “你也很好……”沈朔停顿了一下,说,“我很珍惜。”   “……”   有什么灼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沈朔的手背上。   那么强悍铁血、能威慑整个草原的王虫,不管过了多少年,在他面前时却仍然像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不要再去深渊峡谷了,也不要再放血培育赤兰……”   沈朔拭去他的眼泪,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陪着我,我们好好的走完最后一段路,好不好?”   冬天终会过去,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   亚尔曼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 第79章   小狗哭得太伤心了,说是肝肠寸断也为过。   沈朔不会安慰人,无声的释放着安抚信息素。   等亚尔曼情绪稳定些后,沈朔帮他处理了伤口。   小狗这些天培育赤兰花,不知道放了多少血,手臂上都是没恢复好的斑驳伤口。   以王虫那惊人的恢复力都不能痊愈,可想而知,基本上就是刚愈合就又被割开了。   沈朔从前觉得自己心硬,此刻望着小狗的伤,心中却有些难言的酸涩。   亚尔曼到底还是答应了他,把赤兰花连同种子一起烧了个干净。   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带着沈朔他最初当墓穴挖出来的那个山洞。   那是沈朔重新醒来的地方,也是他们重新开始的地方。   答应了沈朔好好陪他,最后的时间,亚尔曼只想和沈朔待着。   沈朔本来对桑塔没什么归属感,更不想拂小狗的意,很顺从地被他带走了。   大祭司发现了之后对此非常生气。   “他们就这么走了?”   夏德听温格念完大首领留的信,从一堆书卷中抬起头来,面上难掩愠色:“简直胡闹。”   直接把工作甩手让他做就算了。   “沈朔现在是能四处奔波的吗?”   温格也叹气,但最终还是说:“这种时候……就随他们一回吧。”   “沈朔阁下说了,会让亚尔曼回来的。”   夏德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看起来气的不轻,但最终还是妥协。   “答应陪就好好陪,不用着急滚回来!”   夏德愤愤地埋进书卷里继续奋斗:“反正部落没了大首领一时也散不了。”   温格没忍住失笑。   -   “亚尔曼。”   洞穴仍旧保持着亚尔曼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就是几个月没住,家具都落了灰。   亚尔曼把小板凳擦干净,拎到一边让沈朔坐着。   雄虫就端坐着,怀里捧着暖宝宝,目不转睛地看雌虫打扫卫生:“当初为什么要把墓穴挖到这里来?”   沈朔观察过,桑塔部落没有这样的习俗。   虫族是很注重族群关系的,虽然流行土葬,但很少会有虫远离部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挖墓。   亚尔曼正在擦洞穴顶上的夜明珠,他昨夜大哭了一场,此刻看上去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这是乌索普山。”   沈朔一愣,想到在书中看到过的记载,不大确定道:“……圣山?”   乌索普山脉在传说中是虫神庇护之地,也因此成为了虫族们心中的圣山。   亚尔曼闻言点点头:“虫族传说中,乌索普山联通天地,聆听生命的祈求,指引过去和未来。”   “传说中,曾经有一名王虫枉死于战场之上,浑浑噩噩游荡数十年,后来意外游荡到乌索普山脉之下,终于想起来归处和来路。”   “虫族们相信,死后埋在圣山之下,灵魂便能得到安息,归往心安之处。”   亚尔曼抿了抿唇,看起来有点低落:“我那时候觉得你不会想留在桑塔,又不知你的家乡在哪里,所以才来的。”   他知道沈朔一直都想回家,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应该不会想留在他身边。   雄虫被病痛折磨了一生,亚尔曼想让他开心。   一般人听到这里可能就会有点感动了,但是沈朔思考了一会儿,问:“既然是圣山……应该是神圣且不可侵犯的吧。”   “破坏山体好像并是很恭敬。”沈朔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等我死了,它还会保佑……”   “别胡说。”亚尔曼听到一半没忍住皱眉,伸手想捂他的嘴,然而手上沾了灰,只好不轻不重地亲了下他的唇,“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小狗憋着一股气:“我只是觉得地下太冷了,又很潮湿,你那么怕冷,冻着怎么办。”   沈朔:“……”   你说他不迷信吧,他能为了一个传说不远万里跑到这来。   你说他迷信吧,他又敢冒着大不敬在神圣的山体上直接开个眼。   沈朔任他亲了两口,想起什么:“还有吗?”   亚尔曼还是很喜欢亲亲,亲着亲着就有点上瘾,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朔望着他,墨玉似的黑眼睛中带了点深意:“别的原因。”   亚尔曼吧唧一下嘴,严肃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没、没有别的了。”   “我打扫卫生去了。”   如果忽略他四处乱瞟的小眼神,这话还有那么一点说服力。   沈朔抓住他的尾巴:“亚尔曼?”   亚尔曼顿时就跟过了电似的,尾巴上的小鳞片都炸开了。   “沈朔,你——”   沈朔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面上半点异样都没有:“你还没回答我。”   小狗被拉着尾巴回来,也不挣扎,顺势抱了他满怀,老老实实的说:“那只王虫的传说……还有下半部分。”   “他的伴侣死后不愿去轮回,便祈求圣山让自己的灵魂留在原地,守望他的归来。”   “……圣山应允了他的祈求。”亚尔曼舔了舔干涩的唇,“所以当王虫的灵魂游荡到此处时,他便得偿所愿,带着他回家了。”   沈朔摸了摸他的脸颊,语气模糊不清:“想和我回家吗……”   亚尔曼拿小眼神觑他,小声嘟囔:“你不想要我,我就不能自己跟上去吗。”   沈朔没说话。   亚尔曼等了三秒没听到雄虫吱声,立刻就伤心了,又撅嘴亲他:“干嘛不反驳?”   “真的不想要我?”   亚尔曼可不是以前的乖小狗,现在是支棱版黑化小狗,既不听话,也不好糊弄。   见状有点生气地咬他的唇,发狠说:“想都别想,做鬼都跟着你。”   “不让别的鬼追你。”   望着小狗故作凶狠,实则惊惶忐忑的模样,沈朔忽然就懂了,他父亲为何那么喜欢逗他爸爸。   沈朔没忍住扯了下唇:“嗯。”   “……”   亚尔曼又被拿捏了,略显狼狈的移开视线:“我、我去干活了。”   亚尔曼向来是很勤劳的,此刻像一只小蜜蜂,在房间里上上下下,四处飞舞。   沈朔看了一会儿,他是被伺候惯了的,此刻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这么干坐着不大好。   又想起他那在外大老爷似的父亲,在家干活的时候比谁都积极,于是就想把水盆端过去给亚尔曼举着,免得他一直往返洗抹布。   然而沈朔还没端起来,就被亚尔曼眼疾手快地喝止了:“别动——”   亚尔曼大概知道雄虫忽然的积极,但也不敢让他动,一把将他抱起摁在床上。   “放着我来。”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就好像他搬的不是水盆,而是一座山似的,“我很快就好。”   沈朔:“……”   他真的没有这么虚弱。   特别是被喂了大半个月的魂草后。   但沈朔没有继续坚持,扒拉起一旁的小包袱。   这次从部落中带了很多的生活用品回来,沈朔从中抱出被褥,不等亚尔曼说什么,干净利落地将褥子铺开了。   亚尔曼欲言又止,憋气看了一会儿,不大放心地把沉重的水盆抱走了。   为了让沈朔少动弹,只能自己赶紧把活儿干完这样子。   他们来的时候是上午,等整个家收拾好,天都黑了,正好吃晚餐。   沈朔的厨艺一如既往的糟糕,不过好在他们这次带了很多调味料,他自我感觉比之前好上不少。   不过亚尔曼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吃了两口又偷偷抹眼泪。   沈朔想说点什么,就见小狗晃晃脑袋,把那点泪意憋回去了,若无其事的扒饭。   他自以为掩饰的好,其实被雄虫尽收眼底,但沈朔没有想要戳破小狗勉力维持的岁月静好。   天色已晚,屋外的风雪又变大了。   沈朔本就精力不济,喝过药,更是昏昏欲睡。   “亚森*晚*整*理尔曼。”   “等我一会儿。”   小狗正在修壁炉,他们之前住在这时,什么都没有,是直接在地上生火的,磕碜不说,烟尘也大。   “马上好了。”   亚尔曼挑了两块燧火石,正要点,沈朔却好似困极,眼皮都耷拉下来:“不要那些……”   “过来吧。”   亚尔曼犹豫了一下,把燧火石扔了回去,他翻身上床,雪白的翅膀从背后伸出,将雄虫一整个拢住,源源不断的体温从亚尔曼身上传来,温暖又妥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亚尔曼都以为沈朔睡着了,忽然听到他轻声说:“亚尔曼,等我……之后。”   “就埋在这里吧。”   “!”   亚尔曼豁然抬起眼:“沈朔,你……”   沈朔轻轻应了一声:“嗯。”   听着亚尔曼的心跳,沈朔在黑暗中扣住了小狗的掌心。   “是你想的那样。”   愿意和你葬在一处,愿意带你回家。   生同衾,死同穴。   我等你。   他们是伴侣,本该如此。   亚尔曼倏然红了眼眶,不敢想象,如果是以前,他听到这话会有多么开心。   可现在亚尔曼心中却不免悲凉,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沈朔还能陪他多久?   亚尔曼不知道。   他慌忙垂下眼,不想让沈朔看到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模样。   夜明珠的光不甚明亮,沈朔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声音哽咽。   “沈朔,要说到做到。” 第80章   乌索普山脉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属于未开发地带,人迹罕至,尤其是冬季,经常性十天半个月也不见虫影。   沈朔喜欢安静,而亚尔曼喜欢沈朔,他们在这安静寂寞的荒原里,把每一天都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去过。   亚尔曼教会了他何为珍惜,沈朔便学着父辈们曾经的样子,笨拙地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伴侣。   他们的生活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但总得来说还是甜蜜。   唯一的小缺憾就是小狗每天都趁他睡着偷跑去深渊峡谷。   亚尔曼什么都听他的,唯独在这件事上有着出乎意料的坚持,每天风雨无阻地跑去摘魂草。   最开始的时候,亚尔曼还不大敢光明正大,既怕沈朔阻拦,又怕沈朔担心,每天都把人药晕了偷偷去。   沈朔发现了之后很生气,但亚尔曼知道自己错了,态度也好,就是坚决不改。   沈朔就只能看着小狗身上的新鲜伤痕生闷气。   他本就生着一张冷淡的脸,生气时脸色更是犹如冰川上的雪,看一眼就能直接把人冻住。   然而这对亚尔曼没有用,他像一轮不知疲倦的太阳,真的冰块都能给他融化了。   每每在上完药后,就觍着脸凑到沈朔身边,一边撒娇一边扯着嗓子喊疼,求摸摸求抱抱。   沈朔不理他,他就把尾巴送过去让雄虫摸摸。   等沈朔态度有一点软化了,尾巴便会从他手里滑走,然后恶作剧一样,得寸进尺地缠住他的四肢。   这个时候沈朔就有点动弹不得,他会沉着脸呵斥不听话的雌虫,而亚尔曼全然无惧,把人拉进怀里,凑上去吻他。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亚尔曼委委屈屈,又露出一点真切的难过:“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能有多久有多久……”   他这样说,沈朔心里的那点气恼就又散的一干二净了。   最后破罐子破摔,板着脸为他释放安抚信息素。   往复几次后,沈朔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就与他约法三章,自己不再阻拦,但不许亚尔曼受伤,更不许再对他下药。   亚尔曼答应了。   于是每天夜里,他从深渊峡谷归来之时,总能看到横卧在黑暗中的乌索普山脉主峰之上,有一盏为自己而亮的灯火。   那是沈朔在为他指引方向。   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到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乌斯垭平原被新绿覆盖之时,沈朔不仅没有继续衰弱下去,身体反而一天好过一天,他们甚至还做了两回。   也不知是因为每天坚持不懈用魂草入药的原因,还是因为亚尔曼真的感动了虫神。   亚尔曼高兴之余,抽空回了趟桑塔部落。   温格找他们都快找疯了,此刻见两个人好端端的站在面前,眼睛都红了:“沈朔阁下,亚尔曼,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找你们大半个月了!!”   沈朔和亚尔曼对视一眼:“?”   亚尔曼奇怪地问:“找我们干什么?”   之前都说好了,等陪沈朔走完最后一程,他就会回来履行部落大首领的职责,所以也没告诉其他人去了哪里。   温格神情严肃:“我们找到了阁下日渐虚弱的病因。”   亚尔曼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温格不答反问:“你们最近没有用燧火石吧?”   亚尔曼有些摸不着头脑:“最近气温回暖,就没用了。   “怎么了?”   温格语气严肃:“燧火石……有毒。”   “什么?”亚尔曼霍然站起身,差点碰掉了手边的茶盏,“有毒?!”   “是的。”温格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当时……”   当初他和大祭司一直怀疑沈朔的病情背后另有隐情,而等亚尔曼他们走后,南北区的形式彻底稳定下来,他们得了空,便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   一开始谁也没有怀疑到燧火石身上,毕竟这东西部落连续用了三百多年。   他们查完沈朔所有的生活物品,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发现。   就在即将放弃,以意外给事情下定论之前,转机出现了。   每年冬天都会有雄虫死去,开春之时,夏德便依照惯例进行虫口普查。   今年也不例外。   每每虫口普查之时,也是大祭司所在的司礼部最忙碌的时候。   几年前桑塔部落遭受灭顶之灾,很多文献和档案或破损或遗失,自三年前重新夺回家园后,夏德都会借着普查的这段时间,对遗失的信息和档案进行修复或重制。   他恰好看到虫族使用燧火石的历史渊源,鬼使神差地同三百年来的雄虫数量进行比对,最后发现雄虫出生率和死亡率在这三百年间呈现出惊人的反比,又联想到雄虫总在冬日亡故的事实,夏德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为了验证这一猜想,他立刻叫来了温格。   燧火石能被部落使用三百年,那必然是验证过毒性的,温格一开始也没有在里面验出任何有害物质,直到又一名阁下出现了症状。   温格冒着被部落问罪的风险,擅自停了那位阁下的火石供应,然后用魂草入药。   几乎是立竿见影,雄虫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很快就脱离了危险状态。   由此,他们才最终确认,沈朔再度虚弱的原因不是因为与亚尔曼断开了生命链接,而是因为燧火石。   部落中其他雄虫每到冬日频发的疾病,也是因为燧火石。   只是因为沈朔先天体质差,所以比别的雄虫更严重一些。   “……原来是这样。”   沈朔眉头轻蹙,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层,难怪他离开部落后,身体反而好了起来。   沈朔又联想到之前亚尔曼被迫动用禁术救他的那一次:“想来如果没有停用的话,我或许会再度因为器官衰竭而死去。”   “虫神保佑,还好你们没有继续用。”温格长抒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我们意识到问题出在供暖上后,我们立刻安排虫去找你们,但大雪封山,我们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在圣山。”   “还好最后没出什么事,不幸中的万幸。”   沈朔:“……”   其实他当时不让小狗用燧火石取暖,只是单纯因为看他贪恋和自己肌肤相贴的感觉,所以在最后的时间里,想尽可能顺着他而已。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反而救了自己。   沈朔看了亚尔曼一眼,却见小狗听完这一切,脸色灰败极了,活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沈朔能猜到一点,信息素温柔拂过雌虫的手背,但没有立刻去宽慰他,而是问道:“解药现在研究的怎么样?”   “有眉目了吗?”   “有一点方向了。”谈及此,温格也显得有些烦恼,“希望在下一个冬天来临之前顺利研制出来。”   “部落现在已经全面停止了对燧火石的开采和使用。”温格重重叹了口气,“所幸最近气温回暖,要是放在深冬,恐怕要闹出大乱子。”   沈朔闻言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看看和燧火石相关的文献。”   温格读懂了他的潜台词,神色有些动容,这分明是要帮他们研究解药的意思……   他原本心里还有些没底,但有沈朔加入,底气不知为何就忽然足了,郑重其事地冲他行礼:“非常感谢您,沈朔阁下。”   “但目前您还未完全恢复,还是以身体为重。”   沈朔点头:“我有分寸。”   送走了温格,沈朔才有空搭理小狗,他从刚才起情绪就很低落,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放手。   此刻没有别人,小狗立刻就贴了过来。   沈朔以为他会说什么的,但亚尔曼只是用力的抱紧他。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压着嗓子说:“对不起……”   “我……我,差点害了你。”   亚尔曼语不成调,巨大的内疚和后怕险些摧毁他的理智。   即使他已经能够接受沈朔最终会离他而去,但他绝对无法接受害死雄虫的是他自己。   他天天在房间里点燧火石,自以为是为了沈朔好,结果却差点害了他。   “亚尔曼,这一切没有虫能事先预想到。”   沈朔从斯里兰星而来,在那个将燧火石用作能源,开发到的时空,也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不必过分在意。”   “我怎么能不在意?”亚尔曼失声道,“如果我能早点发现……”   他攥紧雄虫的手腕,失控之下,攥着雄虫的力道便有些收不住,连指骨都泛着白:“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也许你早已经好起来了。”   亚尔曼又自责又懊恼,也不顾还有别人在场,一点点圈住了雄虫的腰身,言语见尽是苦涩:“不会吃那么多药,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沈朔情绪稳定,语气也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若非要认为自己有错,那也早已经将功折罪了。”   “如果没有魂草,即使停用燧火石,我同样会死的。”   “所以不用自责。”沈朔注视着他,向来冷淡的眼眸此刻却显得十分柔和,“亚尔曼,我会好好的。”   小狗闻言陡然红了眼眶,他没出息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就如同还没恢复神志时那样,亲昵又珍重。   沈朔没有推开他。   亚尔曼哑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沈朔的安抚信息素无声释放:“我知道。”   “我会找到解药,治好你——”   沈朔抬起眼皮,就看到长长的尾巴从尾椎骨钻了出来,一圈一圈,缠上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因力道过大而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沈朔,沈朔……”   亚尔曼克制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大概是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能永远在一起了,金色眼眸仍旧水润,却一点点亮起,直到粲然生辉,“到时候,继续留在我身边吧。”   明明是恳求的语句,他的语气却笃定,好似料定了沈朔不会拒绝。   已经不需要再去一遍遍确认雄虫的心意,亚尔曼感受到被爱,明白雄虫的心一如他的。   “好不好?”   沈朔迎着他的视线,心想自己或许已经能够应许未来。   于是便扯了扯唇角,那笑容很浅,却足够动人,宛如须臾花开的春天。   “嗯。” 第81章   番外一   应亚尔曼的要求,沈朔又休养了一段时间。   等身体稍微好点之后,他便加入了对燧火石的研究中。   越研究越是让人心惊,燧火石不仅是对雄虫有影响,对雌虫也有。   这三百年间,雄虫的死亡率逐年升高,高级雌虫的降生比例却在逐年降低。   据大祭司所说,整个虫族三百多年间就出了一只王虫,这本身就是极为不正常的事。   一两百年可能影响不大,但长此以往,随着高级雌虫的比例锐减,整个种族都有无法延续的风险。   如果说,沈朔原本只是想多活几年,但现在,就算是为了还亚尔曼当初以命换命的情分,也得找到解药。   沈朔天资聪颖,又心细如发,他的加入极大地推动了研究进程。   对燧火石的研究,从春天一直持续到深秋。   沈朔认为万物相生相克,一切都有解法。   但最后谁也没有想到,转机出现在一朵平平无奇的小花上。   那是一种白色的八瓣小花,生长着纤细的根茎,只花蕊处坠着一点金黄,像极了他原来世界里的小雏菊。   这是燧火石的伴生花,在三百年前,曾经开遍了整个部落。   但后来,深渊峡谷的瘴气不断蔓延,虫族们便抛弃了原来的聚居地,来到了现今的居住地。   三百多年间,虫族们顶着瘴气开采燧火石,从未在意过这不起眼的小花。   直到三百年后,亚尔曼开采矿石的时候发现了这酷似雏菊的花朵,为了聊表沈朔的思乡之情,就将它带回了部落培植。   沈朔喜欢这种生机勃勃的东西,亚尔曼便到处搜罗,原先洞穴外的花坛里,就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朵。   只是后来亚尔曼出事,桑塔部落的被付之一炬,花坛也荒废了。   夺回家园后,沈朔的身体每况愈下,亚尔曼一直没有再种,直到最近重新开始打理,才让沈朔发现了端倪。   之后,温格带着部落医师们连轴转了好几月,终于在冬天到来前研制出了清除余毒、恢复体质的药。   除了伴生花,最重要的一味药便是魂草。   前不久,亚尔曼带了一小队精锐深入深渊峡谷,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带回了足够数量的魂草。   为了在魂草枯萎前完全入药,部落动员了所有的医者开足马力熬制药剂。   医馆的场地难以支撑这种规模的活动,所幸近来天气不错,最后便将场所直接搬到了广场上。   深秋的天已经有了几分寒意,以往这个时候,雄虫们都不大爱出来活动。   他们身娇体弱,忍不了酷暑,也挨不了严寒,每每这个时候,他们大约已经准备好燧火石,待在温暖的的洞穴里准备越冬了。   不过今年情况显然大不相同。   雌虫们烧火的烧火,配药的配药,雄虫们闲着也是闲着,有不少雄虫走出家门,三两扎了堆,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沈朔今天也在,负责药物登记。   他孤僻惯了,其实不大习惯和虫打交道,非要干活的话,默默煎药更适合他。   但温格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便恳求他帮忙,沈朔只好答应。   “阁下您好,我们来取药。”   是一只高大的雌虫,眼眸中透露着几分善意。   他的背后,一只栗色头发的圆脸雄虫正悄悄偷看自己。   沈朔看了一眼:“姓名,病症等级,申领次数。”   雄虫不大自在地走上前来:“艾尔希,火毒中度感染,申领2次。”   沈朔将信息一一记下,从左边的小框里取过一个黑色的小牌:“中度的火毒,一个疗程基本可以清除,这是最后一副药,之后记得注意休养。”   “谢谢……”雄虫伸手接过,收起小牌牌,但不知为何却没有立刻走开,觑着沈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身旁雌虫皱了下眉:“雄主?”   沈朔也注视着他。   艾尔希回过神来:“没什么……再见。”   走的远了,雄虫才神神秘秘地凑到自家雌君身边:“那边……要不要叫大首领过来啊?”   雌虫顿了顿:“怎么了?”   “我看他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到了。”   艾尔希有点纠结,“我听大医师说,他的体质比我还差呢。”   “我下午正好有空,你待会帮我去找大医师问问,能不能来替他?”   他可是部落雄虫中难得的知识分子,这点小事可难不倒他。   “当然可以。”雌虫摸了摸他的头,“只是……我原本还以为您不喜欢阁下。”   雄虫们身娇体弱,在当初那场灾难中吃了不少苦头,他们什么都不懂,曾经也怨怪过沈朔。   艾尔希回头看了一眼,黑发雄虫端着一张举世无双的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可他侧耳聆听的时候,和雄虫们说话的时候,耐心叮嘱的时候……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温柔。   雄虫们对于情绪的感知是很敏锐的,这实在让虫讨厌不起来。   “……那些事都过去了。”艾尔希移开视线,为自己找补,“他、他这段日子,也做了很多事,我都看到了。”   雌虫闻言忍俊不禁:“嗯?不是因为阁下长的好看?”   “才不是。”艾尔希扁了扁唇,气呼呼的说,“他病倒了,大首领又要折腾,我明明是在为部落着想。”   跟雄虫的美色没有关系,他可不是那么敷衍的虫。   “是这样吗?”   对上雌虫略显促狭的视线,艾尔希脸上有点挂不住,甩走要走:“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找大医师。”   雌虫赶忙将人拉住:“好啦好啦,大首领巡视应该已经回来了,我这就去找他……”   “咦?”他不知看到什么,小小惊讶了一下,“大首领这么快就回来了……?”   艾尔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他们家英明神武的大首领抱着一束热烈的红玫瑰从高空俯冲而下,稳稳当当落到地面,将人抱起来转了一圈,愣头青似的傻笑:“沈朔,我回来啦!”   亚尔曼来去如风,沈朔笔都还未搁下,直接就让人掳走了。   艾尔希张大嘴巴啊了半天,转头问伴侣:“大首领一直这样吗?”   雌虫摇头:“今天没亲。”   艾尔希:“………”   -   因为亚尔曼提前归来,沈朔被迫提前收摊。   “温格的小徒弟和我一起回来了,我让他暂时替你,工作不会耽误的。”   “你得多休息。”亚尔曼抱着人黏黏糊糊的亲,絮絮叨叨的,“身体本就还没好,可不能累坏了。”   “再说了,哪能让你一直干活,其他雄虫怎么也该为部落分担一点……”   朝夕相处,沈朔已经能接受他任何亲密的举动,枕在他的肩膀上,任雌虫的吻密密麻麻落下,信息素温柔清冽。   “其实并不累。”   温格给他安排的差事很清闲,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找个借口让他和部落众虫多接触。   “哪里不累。”亚尔曼不亲了,抬手摸了摸雄虫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心疼,“你都瘦了。”   沈朔:“……”   就三天没见,他还能瘦了。   有时候亚尔曼真的和他的老父亲一样夸张。   沈朔不想理他,转移话题道:“矿脉怎么样?”   亚尔曼瞬间就蔫了:“不大行。”   乌斯垭平原的冬日冷的出奇,一旦失去供暖,身体较差的雄子就很有可能活不下去,尤其是脆弱的幼崽时期。   原本他们想着用新的能源替代燧火石,但现在看来暂时是行不通的。   魂草生长周期漫长,总不能每年冬天都去采摘,深渊峡谷的巨兽们都快陷入狂躁状态了。   亚尔曼就一直想找东西替代燧火石,这次外出除了捕猎,也是去北区查看新发现的火石矿脉。   去之前满怀希望,但是去之后大失所望,这种火石完全无法跟燧火石相比。   亚尔曼从抽屉里抽出一支香点燃,一股极淡的香气渐渐蔓延开来。   部落中能工巧匠不少,在发现了伴生花能克制燧火石之后,虫族们将它制成了符合雄虫品味的线香。   使用时只要在旁点上一支香,便能中和毒性,使其无害。   亚尔曼又去壁炉前挑了块燧火石扔进去,深秋寒意虽重,但并不极端,房间很快温暖起来。   “燧火石暂且用着吧。”亚尔曼叹了口气,“我到时候再去寻寻看,这事不急。”   不知想起什么,他又开心起来,从此次围猎的战利品中,刨出了一颗黑不溜秋的铁疙瘩。   “沈朔,我这次去北区,找到了这个。”   亚尔曼献宝似的,捧在手心里给他看:“应该是你的东西。”   铁疙瘩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外壳已经被完全烧焦了。   沈朔愣了一下,好半晌,才从雌虫手中接过那个已经看不出本来样貌的东西。   那是……他的怀表。   沈朔抚摸着漆黑的表盘外壳,丝毫不介意漆灰弄脏了他白皙的指尖。   也不知是被怎样焚烧过,怀表的白金色外壳已经被烧成了黑灰色,原本串着的表盘的银链也早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下光秃秃的表盘。   “你在哪找到的?”   亚尔曼支着下巴看他:“和你一起来到乌斯垭平原的钢铁巨兽,现在在北区的地界上,我这次去顺便看了看,就发现了这个。”   主要是他在上面闻到了沈朔的气息,所以就带回来了。   “这是什么呀?”亚尔曼看着那不起眼的铁疙瘩,“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沈朔眸光微闪,似有动容:“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他一直以为早在星舰坠落的时候就焚毁了。   沈朔的父亲?   好像从来没听沈朔提过。   但亚尔曼知道,沈朔一直很想念他们,他一直都想回家。   看到这个,沈朔会很难过吧。   亚尔曼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他伸手想抱抱雄虫,却听“咔嗒”一声,沈朔打开了那层黢黑的外壳。   怀表的内里光洁如新,时隔十年,沈朔再次看到了他的双亲。   表盘早已经不会走动了,而时间是永恒不变的,他们希望沈朔也能永远留在身边。   可惜他没能做到。   情感障碍症早已经痊愈,沈朔已经能感知到情感,此刻不由得眼眶酸涩。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十多年了,他们有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父子连心,他们知道你好好的,一定会高兴的。”   亚尔曼将人拥进怀里,笨拙安慰:“你别难过……”   他嘴巴笨,也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见雄虫难过就慌了神。   “虽然我无法代替他们的存在,但是我向虫神起誓,会像他们一样对待你。”   “……我知道。”   沈朔摸了摸他的脑袋,久久无言。   他把怀表一点点擦干净,直到它一尘不染,最后才放进亚尔曼手里。   “帮我好好保管吧,亚尔曼。”   “我?”亚尔曼一方面觉得烫手,一方面又有点高兴,他知道这东西对沈朔意义非凡,郑重其事地收好了,“我会好好保管的。”   见到那块怀表之后,沈朔的情绪一直不高,当晚咻咻的时候,亚尔曼把尾巴放出来给他玩,沈朔都多摸了两把。   ——自从沈朔知道摸尾巴等于求偶之后,即使很喜欢,但他平时都不怎么摸了,可以想象雄虫的心情多么差。   亚尔曼就有点好奇:“沈朔,他们是什么样的虫啊?”   “你能不能和我讲讲?”   虫族血缘关系淡薄,尤其是雌虫之间,成年后甚至会被驱赶,很难想象沈朔的家庭是如何温暖。   但亚尔曼想更了解沈朔一点。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会喜欢我吗?”   亚尔曼仿佛要把不在的这几天都补上,把沈朔弄得很困。   原本都要睡了,闻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喜欢的话你会如何?”   “不如何呀,就问问。”亚尔曼理不直气也壮,又啵啵亲了他两大口,“反正你都是我的了。”   沈朔:“……”   有时候真是不想和这人说话。   亚尔曼是个没有眼力见的,见他不说话就一直拱他:“会吗会吗?”   “一定会吧?”   沈朔困极了,敷衍的应了他一声,雌虫总算消停。   彻底陷入梦境前,沈朔的思绪却忍不住飘远。   如果能再见就好了…… 第82章   番外二   “朔……小朔……”   “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他……真的没事吗……”   沈朔听到了尤为熟悉的啜泣声,伴随着一阵模糊不清的低语。   是谁?   他的意识渐渐回笼,而昨夜实在闹得荒唐,身体懒怠的很,眼皮沉重,过了许久才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既陌生又分外熟悉。   “……?”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沈朔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想,梦里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再度响起,夹杂着慌乱与欣喜:“小朔,你终于醒了!”   一张和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庞映入眼帘。   青年似乎哭过,眼尾和鼻尖被泪水浸的通红,此刻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犹豫着不敢触碰。   “……”沈朔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眨动了下眼睛:“爸爸?”   “小、小朔。”   青年听到这一声,再也控制不住心情,把失而复得的崽崽抱得紧紧的,“是我,小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祝挽星眼眶微红,“你受苦了……”   “我没事。”虽有满腹疑问,但显然,眼下他那敏感脆弱的小爸爸更为重要,“……您别哭。”   “我没哭。”   丧子多年,他的心早已经跟钢铁一样冷硬了,但看到沈朔如今好端端的站在面前,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湿了眼眶,祝挽星努力吸了吸鼻子,飞快抹掉眼泪。   “我是高兴的。”   十多年不见,爸爸仍然是老样子。   沈朔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却听门外一声轻响,一位面容俊美,气质随和不羁的男子走了进来。   正是沈家现任家主,沈翊。   “父亲。”   “崽崽醒了?”沈翊见状,脚步都不免快了两分,临到床边坐下,略显担忧的探了探他的额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朔被带回来的时候有点低烧,当然,现在已经没什么热度了,但沈翊还是不大放心,询问道:“让医生进来看看?”   得到沈朔的同意后,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为他做了全套的检查。   大星际时代,医疗发达,说着话的功夫,检查结果就已经出来了:“小少爷目前情况很好。”   “二位不用担心。”   “那就好……”虽然在带沈朔回来的星舰上,医疗官已经大致为他检查过,但沈翊和祝挽星一样,人没醒,心就一直吊着,现在听到医生这么说,两人才算松了口气。   医生不知想起什么,书写病历单的手顿了顿:“对了,小少爷体质虽有改善,但想要达到正常水准还是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欢好时还是要节制一点。”   沈朔:“……”   沈翊:“……”   祝挽星一个没收住力,直接捏碎了原本要给崽润润嗓的杯子,水淅沥沥流了一手。   送走医生,又把碎片清理了,好在祝挽星现在是半机械之躯,玻璃碎片伤不了他,不然沈翊得心疼死。   “挽星,你——哎,祖宗,怎么又掉小珍珠了。”   沈翊伸手把小哭包揽进怀里,手掌顺着他的背脊轻拍:“崽崽回来了应该高兴,怎么还哭上了,来我看看——”   祝挽星不给他看,泪失禁体质就是这样,情绪一激动就控制不住泪腺,刚一抹掉,泪珠就又冒了出来,抹了两把没用,祝挽星索性也不管了。   “你放心,小朔。”青年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偏又一点软弱的表情也无,愣是让人看出几分肃杀的意味,“爸爸一定帮你宰了那个混蛋。”   沈朔:“?”   谁?   什么混蛋?   亚尔曼吗?   亚尔曼和他一起回来了吗?   沈朔问:“您看见他了?”   “没有,但我会找到他的。”祝挽星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沈翊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他放在手心里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崽崽,以那样孱弱的身体流落在外整整一年,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活下来。   不知被人怎样对待,身上才会出现那样触目惊心的痕迹。   祝挽星一想到自家崽崽在荒星被发现时的凄惨模样,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杀意。   但更多更多的,却是自责和愧疚,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对不起,小朔。”   沈朔知道他误会了,想要解释:“爸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安慰我。”祝挽星用力抱了他一下,“这本就是爸爸的错。”   “这么晚才找到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你可以怪我,我心里还好受点。”   “我没有怪您……”   在安抚青年这方面,沈朔显然不如森*晚*整*理父亲那般得心应手,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看向父亲。   祝挽星算是沈翊从小养大的,最了解他,三言两语就把小祖宗哄好了。   等他平静下来,这才将在荒星发现沈朔的前后故事细细道来,沈朔这才知道个中原委。   他在虫族待了近十年,原来在人类世界才过去短短一年。   就在几天前,一场史无前例的恒星风暴卷席了第一星系,不少星球被影响遭遇严重灾害,其中就有沈家最新购入的一批荒星。   沈翊本就准备开发那里,那么多人在那,总不能不管。   祝挽星有军务在身暂时走不开,沈翊就带着物资先过去了。   星舰刚落地,手下就急匆匆来报,说夫人受伤晕倒了。   沈翊心说挽星压根没来,过去一看,才发现是失踪了一年的沈朔。   他一直生活在家里,外界很少有人见过,所以才被错认。   被发现的时候沈朔还发着低烧,荒星一切基础设施都还在起步阶段,沈翊当即也顾不上别的,赶紧将人接到了主星。   “回来后你昏迷了三天。”沈翊谈起那时候的情形还心有余悸,“快把我们吓死了,还好最后没事。”   当初沈朔前往异星求医,他和祝挽星就那一次没能陪着,谁曾想竟遭遇了时空乱流。   所有人都说沈朔死了,他和祝挽星不信,即使希望渺茫,却一直不肯放弃。   “……崽崽,这一年间,你一直待在那颗星球吗?我们很担心你。”   沈朔的神色有些动容,他很早就确认过,虫族所在的星球和自己的故乡分处于两个时空。   沈朔一直都想回家,却也知道,自己大概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   没想到还能再见。   他一直遗憾于过去没能好好道别,也时常想起在斯里兰星时碍于情感障碍症的存在,不仅没能让他们享受到片刻的温情,还总让他们有操不完的心。   沈朔像幼年时那样,攥住爸爸的小手指,很认真的说:“爸爸,父亲……我很想你们。”   在分离的十年时光里,沈朔学会了坦诚,也不吝于将爱与留恋宣之于口。   谁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谁先到来,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想见的人……不必拖延,只管拥抱当下。   尾指传来的温度让祝挽星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看了眼沈翊,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的崽崽……好像有哪里变了?   这是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祝挽星的眼眶又红了,就连沈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小朔,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可以和我们说吗?”   ?   爸爸和父亲的反应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沈朔的眉头缓缓蹙起,是又误会了什么吗……   “我……”沈朔刚起了个话头,身形却忽然不稳,竟是整个大地都却震颤起来。   地震?   祝挽星神色一凛,霍然起身。   是敌袭!   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不绝于耳,祝挽星听力过人,捕捉到其中夹杂的嘈杂人声。   “快拦住他——!”   “不好,那家伙冲着主宅去了!”   是护卫队。   “告诉我沈朔在哪,不然就杀了你——”   ——是敌人。   那个混蛋。   “挽星?”   “你们待在这里不要走动,护卫队在赶来的路上。”   祝挽星的战甲瞬间激活,那双如沈朔一般墨黑如玉的眼眸里闪烁着冰冷的光:“那家伙交给我。” 第83章   番外三   “你们在这里不要走动,那家伙交给我。”   祝挽星撂下话,立刻打开了窗户。   沈朔瞳孔微缩:“——等等!”   沈家在帝国中极具权势,除非是活腻歪了,才会有人这样打上门来。   除了亚尔曼不做他想。   沈朔想要去拦,然而他刚苏醒,行动受到影响直接慢了半拍,已然来不及了。   祝挽星顺着窗户跳了下去,机械战甲开启50%,五感迅速强化的情况下,他捕捉到一股狂暴的能量场。   -   亚尔曼简直快要疯了。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就算了,睡一觉的功夫,他那么大一个雄主,就活生生不见了!   循着气息一路追到营地,就见他们将沈朔关在罐子里,然后塞进了一头“钢铁巨兽”的肚子。   那钢铁巨兽和如今卧在部落森林中的那头差不了许多,亚尔曼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到沈朔的故乡来了。   从前沈朔讲过,在他的故乡,这种钢铁巨兽被称为星舰,和桑塔部落运送货物的板车一个道理,只是速度快上很多,且能进行空间跳跃。   亚尔曼以前还不大能理解空间跳跃是几个意思,直到那架装着沈朔的星舰就这么在他眼前不见了,雄虫的气息也彻底消失。   亚尔曼差点疯了。   就算知道这是雄虫的故乡,可亚尔曼却不知那些人是好是坏,带走沈朔要做什么。   他耐着性子观察了两天,在数次触发警报后,亚尔曼终于摸清了星舰内部结构,逮到机会躲了进去。   幸运的是,星舰一落地,他便再度感应到了沈朔的存在。   但不幸的是,星舰并没有直接开到沈朔所在的地方,那感应断断续续,亚尔曼又是一通好找。   这里的雌虫和雄虫和部落里的一点都不一样,亚尔曼知道自己是异类,只能一边掩盖行踪一边寻找沈朔。   好不容易追到这里,沈朔的气息也变得明显,亚尔曼确认了方向,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莫名触发了警报。   雌虫军队鱼贯而出,彻底堵死了去找沈朔的路。   失去伴侣让他本就极度恐慌,这一通下来差点狂化。   “沈朔在哪?”   亚尔曼的眼睛凝成一线,眼角额间的金纹有蔓延的趋势。   他扼住了一只雌虫的脖颈,这只雌虫大概颇有地位,其他虫端着那种叫做枪的武器,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说就杀了你。”   雌虫被他掐的喘不上气:“呃……咳咳!”   然而就在这时,脖颈骤然一松,可怜的中士骤然跌落在地,他费力地抬头望去,只见那怪人原先所在地已被数十道白色光线穿透。   “长官!”   祝挽星言简意赅:“去保护家主和小少爷。”   “是!”   先前一击未中,祝挽星并不废话,背后机械双翼展开,足尖轻踮,迅速跃至空中。   那怪人速度极快,即使是精度最高最快的枪也不见得能击中他。   祝挽星瞬移带动身体,右手紧握成拳直冲他的命门而去!   接触的瞬间,祝挽星的右手闪过机械似的冰冷光泽。   骨骼强化80%!   亚尔曼被他那张和沈朔七分像的脸惊到,一恍神的功夫已然错过最佳防御阶段,抬手格挡,被巨大的惯性砸飞出去好几圈,堪堪停下。   祝挽星望着不远处的怪人,神色冰冷。   这家伙……竟能接下他的全力一击。   亚尔曼也在观察他,手背在身后不自在的握了握。   该死,竟然断了两根指骨。   眼前这只雄虫绝非善类,亚尔曼眼中杀气一闪而过,不如先下手为强,再逼问出沈朔的下落。   祝挽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踩在屋顶,雪白的机械体特征从右手蔓延至左肩,右眼闪着无机质的光芒。   沈朔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那面对数十万异族大军都只半开机械战甲的爸爸战斗状态全开,而亚尔曼直接半虫化。   眼看事态即将失控,沈朔也顾不得许多,安抚信息素迅速释放:“爸爸,亚尔曼——!”   “都住手!”   料峭如雪的信息素以沈朔为原点爆发开来,亚尔曼身形陡然一僵。   是沈朔!   亚尔曼双翼微曲,直直在空中掉了个头,向地面俯冲而去。   祝挽星神色一凛,下意识想拦,却见自家崽子竟朝那怪人跑去。   “……”   微微愣神的功夫,那怪异的鸟人便已将崽子抱了满怀。   这下别说祝挽星,沈翊都傻了。   亚尔曼心跳如擂,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的语调都不自觉颤抖,“沈朔,终于找到你了!”   “你有没有事?”   沈朔回他以拥抱,信息素无声安抚着躁动的雌虫:“我没事,不用担心。”   亚尔曼把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直到确认雄虫毫发无损,才陡然卸了两分力,露出几分惶恐不安。   “呜呜,好想你……”   “嗯,我知道。”沈朔见到亚尔曼,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但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不对,还是不由得皱了下眉。   亚尔曼注意到了,神色很委屈:“我躲在一个装满臭鱼烂虾的箱子里过来的。”   沈朔:“……”   那颗星球似乎是水产丰富来着。   “……小朔。”   祝挽星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亚尔曼面对这只危险的“雄虫”,背后虫翼立刻竖起了防御姿态。   “没事。”沈朔拍了下他的后背,示意他收起来,“这是我的家人。”   “欸?”   沈朔介绍道:“父亲,爸爸,这是亚尔曼,我的伴侣。”   “我先带他去清理一下。”   跟父亲们打过招呼,沈朔就带着亚尔曼回了房间。   三天不见,小狗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的。   沈朔挤了一泵洗发乳液,抹在他脑袋上,小狗就乖乖搓头:“沈朔,刚刚那位阁下是你雄父?”   现在又称阁下了?刚才不还是一副不死不休的仇视模样吗?   “是我爸爸。”沈朔取过花洒,温热的水流浇在亚尔曼身上,“我们这里没有雌虫和雄虫,只有人类。”   “人?”亚尔曼不是很懂,“但是他的气息好像雄虫。”   “不过他也太厉害了。”   亚尔曼不自在的蜷了蜷手指,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雄虫。   沈朔云淡风轻的点头:“当然,爸爸是第一军的军团长。”   亚尔曼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体系,也不知道军团长意味着什么,但却隐约能感觉到,他的地位应该很高。   还有那位和沈朔一起来的雌虫,虽然气息孱弱,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绕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亚尔曼,也陡然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沈朔,我刚刚是不是闯祸了?”   一见面就差点跟人打起来,亚尔曼心有惴惴,“会不会留下坏印象?”   要是因此不接受自己怎么办。   亚尔曼有些方了,毕竟沈朔那么在意他的父母。   沈朔心说小狗的反射弧怎么这么长:“没关系。”   “他们不会在意这些。”   亚尔曼眨眨眼:“真的?”   “嗯。”沈朔把花洒举高固定住,让小狗自己淋,“他们尊重我,而我选择了你。”   “可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呀。”亚尔曼仰起脖子,水流把泡泡都冲走,“我也希望你的家人能喜欢我。”   不然沈朔夹在中间会难过的吧。   沈朔闻言一顿,明明已经知道小狗的好,但还是会被他的小想法戳中。   沈朔摸了摸他的头:“爸爸应该会喜欢你的。”   这倒不是安慰,沈朔说:“他喜欢会打架的。”   沈朔犹豫片刻,觉得还是让亚尔曼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于是说:“……他应该还会找你切磋。”   祝挽星性子单纯,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没有沈翊精通,但他有一套自己独特的交友方式,比如打架,他认为武品好的人,性格一定不会太差。   亚尔曼挺直腰板:“放心,我一定赢!”   “认真就好了,输赢无所谓。”沈朔曲指弹了下他的脑门,“去治疗舱修复一下手指。”   亚尔曼瞬间又蔫了:“哦……”   好吧,要打过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亚尔曼甩了甩头:“沈朔,我穿什么?”   “穿我的吧。”   趁亚尔曼换衣服的间隙,沈朔先一步出去了。   祝挽星和沈翊等在客厅,两个人靠在一起说着小话,不知谈到什么,两人脸色不大好看,气氛也有些沉凝。   想也知道,孩子失踪一趟,有了对象不说,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异族,这搁哪一对父母身上能开心的起来。   沈朔上前,左右手一边拉一个:“爸爸,父亲。”   沈翊视线一扫,没看到刚刚那对着自家崽子又亲又抱的登徒子,脸色好看了一点。   “崽崽,刚才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了。”   沈朔当然知道双亲有多开明,如今对亚尔曼不假辞色,其实也只是怕自己受到伤害而已。   从流落桑塔到和亚尔曼结为伴侣,从命悬一线到最终痊愈……沈朔将这些年的事简略和他们说了说。   但即使沈朔尽可能略去苦楚的部分,但沈翊这钢铁一样的男人,都没忍住红了红眼眶。   祝挽星更不必说,他又开始掉小珍珠了。   沈翊叹了声,虽然从崽崽出生开始就知道他注定会离去,但无论沈翊也好,还是祝挽星,他们从未接受过这一可能性,总想着好好治疗,就能留下他。   在斯里兰星尚且需要最好的医疗仪器才能勉强长大的人,却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异世苦苦挣扎十多年。   光是想想就已经心肝肺疼了。   “崽崽,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沈翊忧心忡忡,他们将沈朔从荒星带回来的时候也发现了他莫名其妙好转的身体,当时没深究,听完原委不由得担心。   “现在已经没事了吗?还是因为我们的仪器检测不出来?”   人对未知向来是难以安心的,更何况是他们从未了解的异度世界。   祝挽星也很紧张的看着他:“小朔?”   “部落的医者为我诊疗过,已无大碍了。”沈朔安慰道,“不用担心。”   “那便好。”沈翊知道他不会轻下论断,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总算勉强着了地。   祝挽星是很坚强的,已经收拾好心情,摸了摸崽子的脑袋,说:“回来一趟不容易,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好养养。”   “想要什么尽管和爸爸说。”   虽不清楚两个世界虽不知为何会意外交错,但他明白沈朔的命数已经和那个世界连接在了一起,等这意外被修正,沈朔或许就回去了。   但在此之前,祝挽星还是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   沈朔摇摇头:“我什么也不要。”   上天给了沈朔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沈朔很珍惜。   他不希望双亲日后想起自己时,只能想到冷冰冰的手术室和永远惶恐不安的心情。   如果注定无法再见,他希望在这段时间尽可能多的留下一些可供想念的东西。   沈朔认真注视着他的双亲:“我想好好陪陪你们。”   祝挽星神色动容,正想说点什么,余光不期然瞟到门口。   就见那白发黑皮,怪模怪样的男人略显局促的站在那。   被那双酷似沈朔的眼睛一盯,亚尔曼也不知哪根筋抽了,扑通一声给跪了。   沈朔:“……?”   亚尔曼张嘴就喊:“爸!”   祝挽星:“?”   沈翊:“?”   亚尔曼赶紧补上:“父亲。”   沈翊:“………”   我的问号不是他妈的这意思!   沈朔也有点惊到了,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亚尔曼从背后抽出他最宝贝的那把金弓,双手托举着递到两人面前:“希望你们能相信我。”   “我会永远保护沈朔,爱他,尊重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沈翊眉头一挑:“这是什么?”   亚尔曼说:“王的权柄,亦是我的承诺。”   说实在的,沈翊得知崽子的遭遇后,连带着对亚尔曼的成见也都散去了不少,但这不代表他就接受了眼前异族儿媳。   “一句轻飘飘的话谁不会说?”   亚尔曼不大会同他们打交道,闻言挠了挠头:“那打一架?”   沈翊:“呵。”   祝挽星闻言倒是隐秘的勾了勾唇角。   沈翊看向他:“挽星?”   祝挽星说:“你敢欺负小朔,我绝对不放过你。”   他既以命换命,祝挽星也没什么好质疑的。   毕竟父母的愿望,不就是孩子平安健康吗?   当然,这架到底还是打了。   祝挽星和亚尔曼实力相当,不仅自己打了个过瘾,还把他拉去军团操练了一番,以至于有段时间亚尔曼时回来翅膀都是抖的。   但效果也是极其显著的,在这魔鬼似的训练程度下,他的实力开始暴发增长。   等沈朔把基建相关的知识学的差不多的时候,亚尔曼也在祝挽星的训练下,成了半个星际战士。   时间一晃而过,沈朔在这个时空一待就是七个月。   从得知两个世界交错是因为那次史无前例的恒星风暴开始,沈朔就知道他们还会分离。   但好在这次他们都没有遗憾了。   沈朔和亚尔曼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他们原本约定今天一起去春游。   到了饭点,迟迟不见人下来,让佣人去叫,却被告知小少爷不在房间里。   沈翊亲自去看了一下,发现房间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沈翊就知道恒星风暴的余波已经彻底消失了。   祝挽星也跟了上来,他看到床头的全家福:“小朔回去了?”   沈翊叹了声:“嗯。”   他张开手臂,想要给自家伴侣一个抱抱。   然而肩膀都准备好了,祝挽星却没有哭,转身就下了楼。   “假都休了,不去走走岂不是可惜?”   沈翊一愣。   “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恒星风暴还会再次降临呢。”   祝挽星勾了勾唇,虽有不舍,笑容却是真正的释然。   沈翊也笑了:“说的也是。” 第84章   星元8167年。   虫族第七星系,弗洛伦斯星。   罗蒂先生是弗洛伦斯星的一名亚雌原住民。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罗蒂先生像往常一样前往自己公司的所在地,位于A区的米垭家政服务中心。   他在这里工作已经六年了,因着经验丰富的关系,总能接到一些价值不菲的单子。   早就到了工作时间,然而以往热热闹闹服务中心此刻却门庭冷落,不仅没有什么客人,连员工都只有零星几个。   刷开门禁后,智能机器虫根据程序例行招呼:“早上好,罗蒂先生。”   “智能管家温馨提醒您,B034号户主已向您预约服务,时间为中午11点整,请及时确认后前往,切勿迟到喔~”   同事们耳朵灵,听到这一声,纷纷从工位上探出了脑袋,神色艳羡的打量着他。   平日里和他要好的同事见到这一幕,也主动凑了过来:“嘿,罗蒂,今天又去上工?”   罗蒂刚签完工单,随口问道:“是的,你呢?”   “嗨,别提了。”同事神色无奈,“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接到单子了,再这么下去,我看离失业也不远了。”   罗蒂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在接到那个奇怪的委托之前,他也在家待业了整整一个月,对此深有体会:“没有办法,目前大环境如此,等帝星那边稳定下来,情况应该会好一点吧。”   一提起首都星,同事不由得仰天长叹:“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啊。”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六个月前的今天,异兽围城,北境之战爆发。   这场惨烈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三个月,虽最终剿灭了异兽大军,但虫族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三大军团中,第一军上将同异兽之王同归于尽,第二军和第三军亦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而在这之后不久,帝星爆发了一场骚乱。   不,应该说是□□更为合适。   原第二军军团长亚斯蒂安,趁着三军休养生息的间隙,擅自离开驻地,率领反叛军揭竿而起。   要求废除雄虫保护法,收回雄虫所有特权。   雄虫保护协会自然不会答应,第一军为守护雄虫的权益而战。   第三军在北境之战中元气大伤,无意参与战事,其军团长带领整个军团退居第三星系要塞。   如今两军打的如火如荼,各大世家贵族选边的选边,站队的站队,闹得整个帝星都不得安宁,连带着这颗远在第七星系的小星球都受到了影响。   诚然,虫族擅长征战,疆域十分辽阔,坐拥七个自然星系,孕育了无数耀眼璀璨的星球,但即使是相较于不受重视的第七星系来说,弗罗伦斯星的也称得上一句平凡。   它没有丰富的能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中枢节点,位置偏僻不说,经济也不甚发达,到现在都还没被彻底遗忘,大概要归功于星球内部的一座疗养温泉。   泡一泡就能缓解精神力不适,虽然效果不甚明显,但聊胜于无。   因着这层关系,平日里来弗洛伦斯星度假疗养的虫不在少数,其中也不缺乏第七星系掌权的那批虫。   而不凑巧的是,米垭家政服务中心恰好走的iu是小而精的高端服务。   更不幸的是,前段时间,帝星的风暴席卷了整个虫族,即使偏僻如第七星系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少权贵富绅都自身难保,更别提度假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中心大概率是要破产了。”同事叹道。   放眼整个弗洛伦斯星,罗蒂这批虫都是受影响最大的,顾客直接就被一锅端了,反而是从事其他本土小生意的虫,因着天高皇帝远的关系,没受到什么影响。   “那倒也未必。”罗蒂抱有不同意见,“帝星自月初开始,一直都没什么消息传来,或许已经在逐步稳定了。”   同事忧心忡忡:“但愿吧。”   只盼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好。   罗蒂不忍好友这般,明知道说什么都苍白,但还是宽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了,不说了。”同事故作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去上户吧,那地方赶过去还要一段时间呢,别迟到了。”   “……好。”   受那场动乱的影响,很多离帝星近的星球因为高层被一锅端而彻底停摆,民众的基本生活都被打乱,这种时候,第七星系的优点就显露出来了。   由于处在虫族疆域边缘,帝星对它的实际控制力并不强,也因此,在整个帝星都被血雨腥风笼罩的时候,第七星系除了有一些失业和萧条外,众虫的生活没有被太过打扰。   罗蒂收拾完行囊,便准备和往常一样,乘坐公共飞艇前往户主家。   B034号户主,并不是本地虫,而是不久前才搬来弗洛伦斯星的。   虽然不住在A区中,但罗蒂觉得他们并不是地位不够,而是刻意低调。   阔绰的佣金,不凡的用度,气势惊人的雌虫,那位脾气不大好的小少爷……   “叮——”   舰身一震,到站了。   罗蒂收拾好心情,起身下了车,走了约莫十分钟左右,就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栋三层半的小别墅,前后都有花园,低调不失雅致。   罗蒂按响门铃,不多时,便有虫前来开门。   这栋别墅没有他虫,来虫自然是这里的主虫。   “赛斯阁下,日安。”   名为赛斯的雌虫,长相普通,名字也普通,然而气势却很强,那双漠然的眼眸让虫不敢直视。   “请进。”   罗蒂之前已经来过两次,也有些经验,询问道:“阁下,我是否需要先上去?”   “嗯。”雌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他睡着了,麻烦您动作轻些,不要吵醒他。”   罗蒂点头称好:“我会注意的。”   那位小少爷的房间在三楼,东西却从三楼径直砸到了二楼。   金银玉器碎了一地,像是摔碎的,但是一些大件家具上却有几道狰狞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劈开的。   这是精神力触角造成的。   若非他当年在帝星待过几年,又和……恐怕也难以辨认。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罗蒂却不想引火上身。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从不做多余的事,恐怕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处理掉了。   罗蒂默默收拾起来,他动作利落,不多时便打扫干净,替换了所有的家具。   做完这一切,赛斯托着餐盘走了上来。   罗蒂神色谦和地退避,方才走了几步,就听到那只冰冷强硬的雌虫用一种温柔的语调轻声说。   “雄主,请您用餐。”   罗蒂脚步一顿,置若罔闻。   “砰——”   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雌虫对这样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又敲了敲房门:“雄主,请让我喂您吧。”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等声音平息了,他又契而不舍的道:“雄主……”   话还没说完,这次从里面传来一个愤怒的音节。   “滚——!”   雌虫沉默的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听他的话,直接拧开把手走了进去。   “雄主。”   “谁让你进来的?”房间内,一只雄虫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正是当今虫帝的亲侄子,帝国唯一的S级冕下,伊莱。   金发蓝眼的漂亮雄虫,就像蓝星传说中的小天使那般纯洁美好,就连皱眉生气的模样也很好看。   “泽维尔,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出去。”   “您别生气。”泽维尔走到床边,房间里开了中央循环系统,终年常温,雄虫身上便只盖了一层薄毯。   薄毯之下,有一条纤长的银链从中延伸出来,最后拷在床头。   “您已经昨晚就没有进食。”泽维尔神色顺从,轻声说,“多少请用一些吧,别饿坏了身体。”   看到他这低眉顺眼的模样伊莱就生气,尤其他还顶着一张不知道是谁的脸。   他闻言抬了抬手腕,银链咣当作响,讥讽道:“你都胆大包天,以下犯上地谋害我了,还关心囚犯用餐与否?”   “请别这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泽维尔舀起一勺清粥,喂到他唇边,“您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我怎么会不关心您。”   “是吗?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伊莱的行动被限制,小触角却没有,听到这话怒气冲冲的钻出来,一触角抽飞了勺子。   它的力道太大了,甚至在雌虫的手背上都留下了一道血痕。   “你若真的关心我,现在就放了我。”   伊莱冷笑道:“不然等雄父和陛下找过来,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那有什么关系。”   泽维尔置若罔闻,淡淡的回答道:“雄主,我并不怕死。”   他没有去管掉落的勺子,而是取了一份新的,正要放进碗里,就被伊莱眼疾手快地连勺带碗一并抽翻,白花花地洒了一地。   “……”   自从搬到弗洛伦斯星,这已经是坏掉的第36条地毯了。   别误会,这并不是因为伊莱多数时间不闹腾,单纯只是因为雄虫一周前才醒过来。   泽维尔用餐巾将不小心溅到手指的食物残渣擦干净,顿了顿,继续说:“我只怕您离开我。”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摸摸雄虫的脸颊。   然而伊莱却不给他机会。   金灿灿的小触角横在他面前,不让他再靠近半分。   精神力触角可以造成物理伤害,但和它的精神力伤害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让雌虫心生畏惧的武器,泽维尔却像把玩小玩具一样不怕死地捏住了它。   像某种软体动物的腕足,小触角发出了“噗叽噗叽”的声响。   似乎是被可爱到了,泽维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还笑,笑什么笑。   伊莱怒不可遏,小触角舞得虎虎生风,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不是什么可以任意拿捏的小玩具。   泽维尔也不躲,即使手背已经鲜血淋漓,却不忘抓着间隙,在触角上落下一吻。   “雄主,好可爱。”   精神力触角同雄虫的感官相连,伊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直接炸了毛,一边捂着触角后退,一边怒目圆睁:“你干什么?!”   大/变/态!   泽维尔欺身向前,扣住雄虫的后脑,言简意赅:“想亲您,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伊莱瞪圆了眼睛,想抽他,又想起这变态连小触角都不放过,一时僵住没动,于是泽维尔便抓住了机会。   雄虫的唇瓣很软,泽维尔甚至碾磨了两下。   伊莱用尽全力推开他,他气坏了,脸颊都变得红扑扑的,“我看你真是疯了!”   “是的,雄主。”泽维尔抚过他饱满的唇珠,眼眸中是某种灰败的死寂,又不顾雄虫的反抗亲吻他的手背,“我大概是已经疯了。”   “所以不必担心,我不会像过去那样再将你拱手让人了。”   整日克己复礼有什么用,反正他的小少爷,无论怎样都不会爱他了。   心不在,虫在,也是好的。   泽维尔笑了一下:“您也好好待在我身边,好吗?”   “……”   伊莱的胸膛起伏不定,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单纯森*晚*整*理被吓到了。   自星舰失事后,他重新苏醒也有将近一周了。   伊莱不是没有意识到他那原本老实巴交,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字的雌君有多不对劲。   可他仍旧觉得自己手腕上的银链就已经是泽维尔最出格疯狂的举动了。   毕竟除了那根银链,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体贴周到,亦待他如常。   可现在伊莱却不确定了。   泽维尔一直沉默寡言,逆来顺受,从未有这样出格大胆的时候,大胆到将雌虫内心所有不堪的野望都坦白。   “……”   伊莱又惊又怒,小触角一如他的心理,下意识高高扬起,想要摧毁眼前这只让他感到不安和抗拒的雌虫。   金色触角停在他面前。   泽维尔看到他的小雄虫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雄虫直白又单纯,心里想什么总是都写在脸上,一直是很好懂的。   可此刻泽维尔却不明白他的触角为何迟迟不落下。   伊莱卷起被子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你出去,我想静静。”   泽维尔沉默的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说:“没关系,您尽可以惩罚我的不敬。”   泽维尔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   “泽维尔!”伊莱听到衣物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想起这几天雌虫总借着惩罚的名义冒犯他,立刻翻身警告道,“你不准脱。”   “为什么?”   自从来了这里,泽维尔再也没有穿过军部那些形制复杂的服装,所以穿脱都很方便。几个呼吸间,扣子已经解到最末端,隐隐可见胸前的狰狞伤痕。   ——那是他刚醒来那会儿抽的,怎么还没有好……   伊莱察觉到一丝异样,然而不等他细想,泽维尔就凑近了,他执着地问:“雄主,您在生气,为什么不要?”   “为什么不惩罚我?”   以往惩罚了他,雄虫的心情都会稍微好一点。   小触角气急败坏地把雌虫捂上:“做了那种事我也不会高兴!”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生气的!”伊莱直来直去,从来不懂委婉,“你天天在我眼前,我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   如此扎心的话并没有让泽维尔退却,毕竟结婚这些年,他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呢?   一开始或许还会难过,现在却已经麻木了。   “我会走的,您别着急。”泽维尔继续解扣子,“如果您真的不想用餐的话,请允许我为您补充一点精神力,好吗?”   伊莱:“滚啊!!”   谁要补充那个!!   泽维尔被恼羞成怒的小触角连虫带衣服一起,直接扔出了门。   “……”   疯了,真是疯了。   “混蛋!!”   伊莱气的猛捶床板。   讨厌讨厌!   最讨厌泽维尔了!   冷冰冰硬邦邦,古板无趣不说,还油盐不进!!   一点都不讨虫喜欢。   伊莱力气小,锤了两下反把自己累的不行。   他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的看着天花板,思绪渐渐有些飘远。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直到那场北境之战后,伊莱以死相逼,泽维尔终于同意了离婚。   然而在约定好去办理离婚手续的日子,伊莱却被星盗绑架。   泽维尔前来救他,本来回了帝星也就没事了,但中途泽维尔也不知哪根筋抽了,在星盗追上来的时候不躲不避,以至于落了下风,被直接打爆了引擎。   那一刻伊莱终于明白他想做什么,他想和自己一起死。   伊莱其实不怕死,他是帝国唯一一只S级雄虫,又是公爵之子,从小不知经历了多少明枪暗箭才长到这么大。   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憋屈的,在星盗的追剿中,死在他最讨厌的雌虫手上。   以泽维尔的能力,这些星盗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他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在报复自己。   泽维尔……   这只在他面前那么低眉顺眼,老实本分,才让他全身心信任不设防的虫……   继逼婚之后,再一次以下犯上,这一次要的却不再是他的雌君之位,而是他的命。   就因为自己要跟他离婚吗。   当知道泽维尔要做什么的时候,伊莱气的发抖。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看到漫天炮火瞬间吞没了自己,也吞没了泽维尔。   伊莱以为他注定要憋屈的死掉了,却没想到还有再睁眼的一天。   他发现自己被囚禁,手腕拷上了秘银打造的锁链。   泽维尔到最后关头,到底还是心软了。   可他囚禁了自己。   怎么这样啊,坏泽维尔。   伊莱重重叹了声气,生气之余,又有些复杂和纠结。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   伊莱幼年时,曾经被虫贩子绑架过。   泽维尔本是他从异星带回来的小奴隶,和他一同长大。   伊莱从小就娇气,又是个龟毛精,仗着所有虫都宠他,总是闹腾的很,有时候连自己亲雄父都管不了他。   可无论伊莱说什么、做什么,泽维尔都全盘接纳。   不开心的时候会带他寻开心,伤心难过了,会把他抱在怀里小声哄,发脾气的时候也不害怕他的小触角,带他去看南境之月,北境极光……他的好与坏,泽维尔都全盘接纳。   只要是伊莱想要的,哪怕遍体鳞伤也会为他寻来。   绕是伊莱这样众星捧月的小雄虫,都无法拒绝他给予的偏爱。   伊莱被惯坏了,也一直很依赖他。   在他心里,除了雄父和虫帝陛下,泽维尔一样重要。   情窦未开之时,他们便整日形影不离。   虽然从来不说,但那段时间,伊莱不仅不讨厌他,而是喜欢的。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承诺,可是所有虫都默认他们未来会在一起。   泽维尔虚长他几岁,在十八岁那年投身军部。   他待在军部的时间多了,陪着伊莱的时间少了,但他们的感情未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因为见少离多越发好了起来。   他很努力,天赋也好,很快便在军部闯出了一番天地。   蜕变之后,军衔更是坐火箭般往上升。   到伊莱即将成年之时,他已经成为了三大军团中最年轻的中将。   成人礼前夕,泽维尔告诉他,他要去执行一次秘密任务。   如果能活着回来,他就能晋升为上将,有资格同高级雄虫进行匹配。   只要伊莱愿意,他们就可以缔结婚契,成为合法意义上的伴侣。   伊莱答应了,等泽维尔回来就结婚。   泽维尔也答应,一定会在他成人礼之前回来。   然而……他们都失约了。   泽维尔没能如约赶回,而伊莱则迎来了世所罕见的二次觉醒期。   他从A级觉醒为S级,成为帝国唯一的冕下。   但这并不代表觉醒就全然成功了,他付出的代价是过往全部的记忆。   以及时不时就会发作的精神力紊乱症。   再次见面的时候,便是伊莱紊乱症发作之后。   彼时他刚苏醒,还未从紊乱症带来的痛苦中完全缓过劲儿来,就发现自己正被一只雌虫紧紧的圈着。   泽维尔望着他,神色是愧疚和自责,他说,“小少爷,我回来了,抱歉,我回来晚了……”   那种熟稔又亲密的语气,就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了。   伊莱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在和陌生雌虫睡了之后没有暴怒的将人叉出去,而是很奇怪的问他:“我们以前见过吗。”   泽维尔大抵是没有想到自己将他全忘了,闻言就跟发了狂一样,扑上来对他又亲又咬,叽里咕噜说着一些当时自己听不懂的话。   伊莱什么都不记得,脾气仍旧很大,面对这样一只素未谋面却胆敢冒犯自己的雌虫,当即就把他扔了出去。   伊莱对泽维尔的坏印象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但后来,泽维尔还是留在了他的身边,原因无他,单纯只是因为他能够在紊乱症发作的时候,缓解伊莱的痛苦。   在米迦尔公爵的劝告下,伊莱勉强原谅了他的冒犯,允许他留在自己身边充当守护者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了两年,直到伊莱开始相亲。   在虫族,每一只雄虫都是要结婚的,即使贵为公爵之子,伊莱却也不能例外。   伊莱没有心仪的雌虫,本想借着和狄尔斯叔叔家的婚约拖一拖,却没想到泽维尔这石头一样沉默寡言老实透顶的虫,竟敢以下犯上,搅黄他的婚约,还仗着军功逼自己强娶他,害自己沦为了贵族世家中的笑话。   伊莱那时候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他们的过往,也不记得自己的承诺,他只感觉到了背叛。   婚后他对泽维尔百般折辱,一股脑的发泄自己的怨气和不甘。   可无论他如何轻贱打骂,泽维尔就像一块儿狗皮膏药,扔也扔不掉,踹也踹不开。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差,泽维尔越来越沉默,两个人都和记忆中背道而驰,最终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再后来……星舰失事,生死攸关之际,伊莱反而阴差阳错地恢复了记忆。   思绪回到现在,伊莱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引得手腕银链清脆作响。   “好烦。”   记忆回来了,可感情却没有。   也许是记忆太过遥远,又或许是泽维尔和记忆中那个温柔腼腆,被自己注视一下就会红了脸的雌虫太过不同。   以至于伊莱想起时,却只觉像在看他人记忆那般荒谬。   话虽如此,可也因为想起了过往,伊莱的精神力触角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落下,尽管他气得要死。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伊莱想了一会儿,越想越烦躁。   他从前被保护的太好,有雄父庇护,又有泽维尔照顾,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吃喝玩乐就是。   眼下这情况,思考来思考去,差点让他cpu都烧了。   “都是疯子。”   伊莱嘀咕一声,从枕头下摸出一块小瓷片。   然而还没开始锯,就听到泽维尔催命符一样声音再度响起。   他又开始锲而不舍的敲门了。   “雄主。”   隔着一道门,雌虫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   “我可以进来吗?”   “……” 第85章   “雄主,我能进来吗?”   伊莱很想说不能,但是泽维尔现在根本不听他的,于是气鼓鼓的憋住了嘴。   泽维尔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果然推门进来了。   伊莱:“……”   啊!这虫怎么这样啊!!   “和您说过了,秘银锁刀枪不入。”泽维尔握住他的手腕,将攥在手心的小瓷片抽出来,“不要玩这些,实在太危险了。”   “您想玩,我待会给您找一把小锯子,您慢慢玩,好吗?”   伊莱瞪着他,他就不相信泽维尔不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   泽维尔装作没看见:“我重新做了一份午餐,您多少用点吧。”   他大概也是真的无奈,雄虫赌气起来不管不顾,他却不能真的无动于衷。   更何况雄虫本就大病初愈,泽维尔也不敢拿他的身体开玩笑。   “您乖乖吃饭,我给您终端,好吗?”   伊莱动了动耳朵。   终端!   自从醒来开始,伊莱就没见过他的终端。   泽维尔说是星舰坠毁的时候损坏了正在修,伊莱却不信,肯定是他不想让自己联系雄父所以藏起来了。   虽然很想要,但伊莱半分也不肯低头:“那是我的,本就应该给我。”   “嗯,是您的。”   泽维尔一边顺毛,一边取过餐具:“我喂您好吗?”   “不要。”   倘若是以前,伊莱乐得让他伺候自己,毕竟他惯爱享受,但恢复记忆之后却觉得别扭。   过去的两小无猜是真,后来的不喜厌恶也是真,两段完全相悖的记忆和感情混在一起,叫伊莱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泽维尔相处。   反正少接触就对了。   伊莱不情不愿的拿起勺子:“我自己吃。”   “……好吧。”泽维尔看起来有些遗憾,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坚持,“您小心烫。”   伊莱嘀嘀咕咕:“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扒了两口,伊莱眉头一皱,少爷脾气又犯了:“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啊。”   伊莱觉得泽维尔太坏了,不让他回家,不让他出门,还不让他吃爱吃的,每天就是那些寡淡的汤汤水水。   他扁扁嘴:“我不要喝粥,我要小糖饼。”   泽维尔不怕他生气,也不怕他提要求,就怕伊莱不理他,闻言自然无不应允:“我去给你做。”   “只是您的身体还没好,饮食需得清淡些,别贪多,好吗?”   “嗯。”伊莱勉勉强强的同意了。   心里却想等做好了我还不是想吃几个是几个。   家里有帮佣,泽维尔很快便端了一盘热乎酥脆的小糖饼来。   闹了半天,伊莱这下是真真切切地饿了,终于老老实实地开始吃饭。   主食自然是那碗没什么味道的营养粥,伊莱搭配着小糖饼,捏着鼻子喝完了。   然后皱着一张小脸伸爪爪去拿第二只小糖饼。   泽维尔拦住了:“雄主,您答应我不贪多的。”   伊莱瞪他:“我才吃了一个。”   泽维尔面露难色:“雄主……”   “我就要吃。”伊莱哼了一声,小触角卷着雌虫手腕移向别处。   一盘小糖饼有六个,伊莱吃到第三个,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松开小触角,神色倨傲地看了他一眼,就好像在说:省省吧,你可管不了我。   伊莱光顾着得意了,没注意到雌虫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本来就是给那么多的。   只是如果不提前拦他,以伊莱现在对自己的讨厌程度,即使吃不下了肯定也还会硬吃,现在这样才刚刚好。   伊莱殊不知自己又被暗戳戳拿捏了,刚净了手,金灿灿的小触角就送到雌虫面前扭了下:“终端。”   泽维尔这回倒是也守信,从空间纽中取出了终端。   伊莱一眼注意到异常,皱眉道:“这不是我的终端。”   市面上的终端或许有几千几万种不同的款式,伊莱的不在其中。   他的终端是皇室专门定制的,还根据他的喜好,镶嵌了闪亮的小钻。   和眼前这个灰扑扑的一点都不一样。   “泽维尔,你别想糊弄我,我只要我的那个。”   “没有糊弄您。”泽维尔解释道,“您的终端受损严重,我的技术有限,一直修不好,早上送去专门的修理机构了。”   伊莱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显然不大相信。   在那段记忆中,泽维尔通信工程课也是优等来着……该不是唬他的吧。   泽维尔并不知伊莱已经想起了一切,也不知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已经暴露的彻底,轻声道:“您暂且先用着,好吗?”   伊莱脸色变幻了一阵,到底也没戳穿他。   有总比没有好。   伊莱垮着脸开机,终端启动速度很快,几息的功夫就亮起了屏幕。   伊莱看到全新的展示页面,又不信邪地翻了翻图库和通讯录,仍然是一片空白,好在网络显示满格。   伊莱点进浏览器,登录星网,开始检索自己的名字。   泽维尔不大放心他:“雄主,您身体未愈,需要多休息,不要玩太久,好吗?”   伊莱忙着检索,根本没仔细听他说什么,敷衍的应了一声。   泽维尔动了动唇,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但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也不知是第七星系信号不大好,还是这款终端太不给力,信号圈转了老半天才跳出页面。   #伊莱#   伊莱以为自己失踪肯定上了头条,然而跳出来的第一个讯息还是他和泽维尔离婚的八卦新闻。   时间是半年前。   伊莱又搜了下泽维尔,跟自己比起来,泽维尔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   军部的身份,加上他平时又低调,有用的信息什么也没搜出来。   伊莱皱了皱眉头,泽维尔和他,一个是第三军上将,一个是虫帝的亲侄子。   两个虫齐齐失踪,这么大的事,星网上竟然半点风波也无。   皇室那边把自己失踪的讯息瞒的那样好………只有两种可能性。   好的可能性是,皇室暂时还能稳住局面,但坏的可能性却是,皇室式微,所以他失踪的消息不能暴露给外界。   毕竟当初星盗绑架他,是为以此为饵,杀掉在立场上偏向第一军的泽维尔。   伊莱想了想,在搜索栏打下三个字。   #反叛军#   这回跳出来的消息一整页都拉不下。   伊莱匆匆看了几眼,对形势的严峻程度有了新的了解。   反叛军脱胎于第二军,势力范围原本局限在第二星系,而在伊莱昏迷的这几个月,他们的势力扩张了不少。   守护帝星的第一军竟显颓势。   难怪要封锁消息。   泽维尔所在的第三军之前一直未战队,但隐隐倾向于第一军,而第一军如今军心不稳,本就独木难支,一旦泽维尔失踪的消息传出去,还不知要闹出怎样的变故来。   伊莱不免有些焦虑。   他不是没有看到反叛军提出的要求。   废除《雄虫保护法》,解散雄虫保护协会……   如今的秩序建立在雄尊雌卑的基础之上,而《雄虫保护法》和雄虫保护协会就是现有秩序能正常运行的两大支柱。   反叛军提出这样的要求,便是要彻底推翻现有秩序。   如今第一军情况不好,也不是雄父和虫帝陛下怎么样了……   伊莱一向天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   “泽维尔,我要回帝星。”   泽维尔说:“抱歉雄主……”   “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   伊莱从醒来开始,就一直闹着要回家。   然而不管闹多少次,泽维尔永远都是这样一句干巴巴的话。   刚开始伊莱自然是生气的,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泽维尔就是不听,几次三番下来,伊莱都有些麻木了。   就像这一次,他知道泽维尔还是不会松口,可再次听到这句话,想到他的雄父可能危在旦夕,伊莱终是不能平静。   “你到底打算关我多久?”   泽维尔这回没有保持沉默,而是说:“等危险过去的时候。”   伊莱举起手,手腕上坠着的银链清脆作响:“你和反叛军到底谁更危险?”   雄虫的话如同一把利剑,锥心刺骨,泽维尔牵强的笑了一下:“抱歉……”   伊莱望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尽是冷意。   “米迦尔公爵是我雄父,陛下是我亲叔叔,你知道他们于我而言多重要,即使反叛军要推翻的是他们,你还是要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   泽维尔回答不了。   其实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泽维尔也是在公爵府长大的,他怎么可以这么无动于衷。   或许是气到极致,他反而一点表情也无,只有起伏不定的胸膛昭示着他此刻汹涌的心情。   “就因为我要和你离婚?”   泽维尔犹豫着点了点头,又摇头:“我只想保护您。”   伊莱冷冷地笑了一下:“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样会找借口。”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也说的出来。   “你有本事就天天看着我,永远别被我抓到逃脱的机会。”   伊莱放完狠话,直截了当地把虫轰了出去。   他现在开始觉得自己脑海中凭空多出来的那段记忆根本就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明明一点都不一样。   才不要让泽维尔知道……   伊莱扁扁唇,不再去想泽维尔。   可一冷静下来,他又不免想到雄父。   雄父一定急坏了。   伊莱抽抽鼻子,他有点想哭,但泽维尔这大坏蛋在房间里装了监控,伊莱不想让他看到,努力把泪花子憋回去了。   一定得想办法逃出去!   逃出去,离婚!!   伊莱重整旗鼓,又用小触角捞了一块儿小瓷片磨链子。   他当然知道普通的东西根本磨不开秘银锁,但只要分出精神力丝缠绕在瓷片上,这瓷片便也不可小觑。   伊莱努力地磨啊磨啊,直到中途睡过去,小触角都还紧紧握着小瓷片。   泽维尔觉得伊莱可能不想见自己,他正好也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所以一整个下午都很识趣地没有出现在他眼前,只偶尔透过显示屏观察雄虫。   他看到伊莱不死心地磨着银链,最后精力不济睡过去,睡着的时间超过了平时午睡的点。   泽维尔敏锐地意识到不对,立刻丢下军务冲上楼。   泽维尔闻到了一股玫瑰花香,那是伊莱的信息素的味道。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伊莱的房间,香气便越来越重。   泽维尔甫一开门,整个人都仿佛踏进玫瑰园中,馥郁的香气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   是精神力异常波动引起的信息素泄露。   伊莱无意识地蜷成了蚕宝宝,额头发烫,体温开始升高。   “……”   泽维尔对这场景再熟悉不过,伊莱的精神力紊乱症再度发作了。 第86章   在虫族,大多数情况下只有雌虫有觉醒期,度过觉醒期,体质等级和精神力就会得到进一步增强,预示着成为一名合格的虫族战士。   而雄虫却是并没有觉醒期的,一般生下来是什么等级就会是什么等级。   可伊莱和他们都不同,在十八岁那年,他和雌虫一样迈入了觉醒期。   他本就是尊贵的阁下,这一遭过后,便成为了一名S级冕下。   可这并非全然是一件好事,S级雄虫意味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无可比拟的容貌,精神力……却也给他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后遗症。   准确来说,也不算后遗症,只是S级的精神力太过强大,伊莱体质跟不上,又无法完全掌控,混乱的能量找不到安置的地方,只能堆在脆弱的经脉中,最终反噬于他。   身体上的疼痛暂且不论,若放任不管,甚至有可能爆体而亡。   这其实和雌虫的精神力暴/乱症是相同的道理。   想要缓解其实也简单,只要有虫愿意承接他的精神力,发泄疏解就可以了。   但即使知道解法,伊莱的情况还是让帝国众多医者焦头烂额。   原因无他,他们根本找不到这样的虫。   能承接一位S级冕下的精神力,可想而知对雌虫的精神海的要求有多高,雌虫的等级又该有多高。   3S以上的雌虫,放眼整个帝国也找不到一只。   直到泽维尔回来。   他在秘密任务中九死一生,最终二次觉醒,成为伊莱唯一的解药。   “好疼……”   紊乱症来势汹汹,伊莱的体温急剧升高,宛如煮熟的虾子,连脚尖都泛着红。   伊莱的紊乱症发作的时候很痛苦,那些发泄不出来的能量会在他身体里肆虐,摧毁他的思想和身体。   躁动的小触角将他团团围在其中,伊莱蜷成了一团,唇瓣苍白地颤抖。   明明体温很高,他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头发都浸湿了。   泽维尔快步走过去,把伊莱抱进怀里。   “滚,滚……我不要……”   伊莱的意识都已经模糊了,只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在自己面前晃,又疼又慌,“你……不、不要你……”   泽维尔心都要碎了,近乎无措地吻他:“抱歉,请先让我为您疏解好吗。”   “不要你……”伊莱呜咽着说,“泽维尔,我要泽维尔……呜呜。”   他太疼了,尾调都忍不住带了点哭腔。   泽维尔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飞快在自己脸颊边缘处摸了两下,那仿生面具便不再起作用,露出他原本的脸来。   “我在这里,雄主,我在……”   “……”   伊莱略显迷蒙地眨眨眼,金灿灿的小触角扭动着,想蹭蹭他,但又隐约还记得要生泽维尔的气,犹豫一会儿,便张牙舞爪地把他往外拨。   只是和平时杀器似的模样不一样,软趴趴的,也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欲拒还迎。   泽维尔拨开那些危险的触角,将自己的整个精神海朝着伊莱铺展开来。   他亲吻着伊莱,将那些暴/乱的能量往自己的精神海里引。   泽维尔的精神海是一片寸草不生的雪原,那些暴/乱的能量在雪原上肆虐,溅起冰冷的飞雪。   “好冷……”   伊莱娇气,既不耐热又怕冷,被冻得哆嗦了也只会拿着小触角一通乱戳,到处寻觅热源。   似乎探到了什么隐秘的深处,泽维尔控制不住的闷哼一声,“雄主……”   “您别闹。”   伊莱才不听他的,哼哼唧唧的埋在他脖颈间,细细啃咬着,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咬痕。   泽维尔只能纵他胡闹。   等小触角探索够了,伊莱的精神力也稳定了下来,很快便睡熟了。   胡闹了一通,伊莱身上出了一身粘腻的汗,泽维尔知道他爱干净,醒来又不免要闹,便抱他去浴室洗漱。   等把小少爷清洗干净,塞进被窝,天都快亮了,雄虫的体温也终于恢复到正常的水平,脸蛋红扑扑的,泛着健康的粉。   而反观泽维尔,本就受伤未愈,精神海也不稳定,一番疏解下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惨白。   可即便如此,他也舍不得休息。   泽维尔克制地摸了摸伊莱的头发,他的雄主真的很漂亮,就像小天使一样出现在泽维尔的生命中,驱散了阴霾黯淡。   从此泽维尔眼中,便只看得见他一虫。   泽维尔小心地伸手圈住伊莱,就像巨龙守护着宝藏。   雄虫的体温透过薄毯,清晰地传递到泽维尔身上,他的心也就软成一片了。   只可惜……伊莱厌恶自己至极,泽维尔也只能趁他睡着的时候多看两眼。   晨光穿透纱织的窗帘,洒在床沿。   ……该走了。   泽维尔恋恋不舍地亲了亲雄虫脸颊,再不走,等伊莱醒来发现自己,会生气的。   他刚刚度过痛苦的紊乱期,泽维尔不想让他生气。   泽维尔小心地掖好被子,将自己抽身出来。   这一套动作泽维尔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毕竟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就在这时,一条小触角悄悄勾住了他的衣摆。   泽维尔瞳孔微缩:“雄主?”   “……”伊莱睡得很香,小触角看上去并无意识。   扭了两下,竟把泽维尔往床上带。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雄虫梦呓般说:“哥哥……抱抱……”   “!”   泽维尔的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雄主,您叫我什么?”   “雄主?”   伊莱睡得昏昏沉沉,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又哪里能回答泽维尔的问题,他翻了个身,就仿佛刚才只是一句单纯的梦话。   殊不知这句梦话在泽维尔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涛。   哥哥……   只有未失忆时期的伊莱会这么叫他。   他的小少爷,生气的时候会直呼他的大名,心情好的时候就软绵绵的叫他“哥哥”。   伊莱……想起什么了吗?   “叮——!”   手腕上的终端兀自响了一下,泽维尔看了一眼,将疑虑摁回心底,起身走出房间。   或许,只是梦话吧。   泽维尔回到卧室,翻出缓解剂给自己打上。   他浑身颤抖,狰狞的虫纹爬上脸颊,足以说明痛苦。   当初星舰在太空中解体,雄虫无法像雌虫那样凭借强悍肉身无惧宇宙辐射。   危急关头,泽维尔将伊莱塞进了机甲中。   可雄虫的体质摆在那里,即使泽维尔尽力护着伊莱,他多少还是受了点波及。   身体的创伤是其次,精神力方面的伤害才是最要紧的。   精神力屏障自动触发护主,险些枯竭,以至于来弗洛伦斯星那么久了,雄虫苏醒的时间却还不足一周。   醒来后,伊莱的精神力紊乱症似乎因为透支过的缘故发作起来更加频繁,几乎每隔两天就需要泽维尔帮他疏解一次。   泽维尔的自愈力虽然强悍,但铁打的人也架不住雄虫这样发泄,以至于一连打了三支缓解剂,脑海中的剧痛方才平息。   泽维尔缓了一会儿,重新打开终端。   干净简洁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这样一条讯息。   【反叛军已攻克菲斯塔曼要塞,第七星系恐有变动,小心。】   菲斯塔曼要塞,是连接一二两个星系的重要枢纽。   它的沦陷,说明通往第一星系的门户已经彻底打开,也昭示着第一军的溃败。   如果不做点什么,反叛军将势如破竹,一路平推到帝星。   反叛军每到一处,就会推行他们的令法,在如今皇室大势已去的情况下,第七星系恐怕也要变天了。   “……”   泽维尔捏了捏鼻骨,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即使霍曼上将身死,可元帅仍在,有他带领,第一军不该打出这个成绩。   这中间定然发生了什么。   想起临行前陛下和元帅对他的嘱托,泽维尔抿抿唇,下定了决心。   -   中午十一点,罗蒂先生准时到达工作地点。   今天那位小少爷没有闹腾,家具也都如他昨天离开时那样完好无损,这让罗蒂略有些惊讶。   空气中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玫瑰花的香气,   不期然瞥见客厅中还带着露水的大捧玫瑰花。   就好像在遮掩什么。   罗森*晚*整*理蒂心头浮现一丝疑虑,不免联想到楼上藏着一位阁下。   亚雌对信息素向来是不敏感的,罗蒂便兢兢业业地继续工作去了。   他的老板赛斯先生正在制作料理,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调味步骤,看上去并不需要帮忙。   但出于职业修养,罗蒂先生还是决定询问一番。   “赛斯阁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理所当然没有虫回答。   罗蒂先生很早就发现,他的这位雇主并不是什么健谈热络的虫。   “昨天天气很好,想来衣物应该都已经晾晒干了,我先去收拾,您有需要及时喊我就是。”   罗蒂起身欲走,冷不丁却听雌虫道:“蒂伦斯中校。”   “什么?”   罗蒂猛得一愣,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雌虫“或者您还是更习惯被称呼为’罗蒂先生’?”   不是幻听……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您曾经在军部服役,隶属第七星系边防军后勤部,位至中校,并且是那年唯一一位调进第三军的亚雌,可谓前途无量。”   小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鼻尖尽是食物的香气。   泽维尔望着袅袅升起的白雾,语气意味不明的道:“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放弃了前途,甘愿在弗洛伦斯星隐姓埋名。”   最隐秘的往事在没有半分准备的前提下被揭露出来,绕是罗蒂这样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虫都不由得攥紧了手指,他稳了稳心神:“阁下,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您大抵是记错虫了吧。”   雌虫神色平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么,是和您家中那位阁下有关吗?”   罗蒂闻言罗蒂身躯紧绷,心中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多年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危机意识让他瞬间暴起:“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谁?”   虽然早料到这只雌虫大概是帝星出身,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的往事了解得如此清楚,连阁下的存在都知道。   难不成是帝星那边派来追杀他们的?!   罗蒂不由得往下压了压刀刃,然而雌虫却只是淡淡的说:“需要我提醒您吗,拿刀指着长官是大不敬。”   “第三军一直保留着您的档案,中校。”   罗蒂终于无法维持表情,神色大骇:“你难道是——”   “泽维尔上将?!”   泽维尔注视着他:“我以为您早已经猜到了。”   读懂他的潜台词,罗蒂有些羞愧。   “我的确猜测您来自帝星,但没想到……”罗蒂顿了顿,没说下去。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接下这古怪的单子。   除了要养他们家雄虫以外,最主要还是为了试探。   任何来自帝星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警惕。   “很抱歉,上将,我并不知道是您。”   “没关系。”泽维尔尝了下咸淡,大概是觉得味道已经可以了,便端着小锅将食物倒进了餐碗中。   “我一开始也没有认出你。”   罗蒂是他一位战友非常看中的学生,当初他放弃前途销声匿迹,对方还忧郁了好一阵。   泽维尔也曾帮他寻过虫,因为一直没有消息,便也不了了之了。   直到他意外来到第七星系,因忙于照顾昏迷中的伊莱而无暇他顾,便联系了家政服务中心料理琐事。   伊莱身份特殊,为避免意外,对于任何踏入家门的虫,他都提前做了背景调查。   即使瞒的很好,但泽维尔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在看到他对精神力触角反应平淡后,泽维尔起了疑心,深入追查下去,便发现了他家中的雄虫。   如果记得不错,他当初便是因为和一位B级阁下相恋所以才不得不放弃锦绣前程远走他乡的。   “南斐阁下还好吗?”   提到伴侣,罗蒂的眸光不由得软了两分:“挺好的,每天都闹腾。”   泽维尔说:“有空可以带过来。”   知道了泽维尔的身份,楼上那只雄虫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   罗蒂微笑着点头:“能有雄虫玩伴,他一定很开心。”   “中将,有一件事希望您可以帮忙。”   “您吩咐就好。”罗蒂不会以为对方摊牌只是想和自己话家常,不然也不必挑现在。   “我将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快的话约莫一周左右回来。”泽维尔取了一只托盘,将碗筷都放了进去,“这期间,希望您帮忙照顾伊莱。”   泽维尔查过罗蒂,自然知道家政中里的工作只是用来遮掩身份的,他私底下还掌握着一个不小的势力。   否则又如何养的起一只金尊玉贵的雄虫。   “我的虫大概下午会到,届时他们会和你一起。”   不是不放心他的近卫,但毕竟第七星系不是他的地盘,许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不如罗蒂这个经营多年的“地头蛇”。   “好。”   罗蒂答应地痛快,既然对方并无恶意,又在军籍档案上帮过自己,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   想到那位冕下的战斗力,罗蒂还是有些担心,欲言又止:“但冕下他……”   “没关系。”泽维尔说,“我不在,他不会闹脾气。”   罗蒂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走廊幽深让人窥探不到尽头。   看来传言中上将和冕下不和也是真的……只是他们为何为会到第七星系来,甚至连自己都没探到消息。   罗蒂犹豫一会儿,还是问:“上将,反叛军……”   “已经攻入菲斯塔曼要塞,我此去正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罗蒂没想到情况已经坏成这样,菲斯塔曼要塞,那岂不是……?!   “第七星系最近可能会有大变动。”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冒险拉拢罗蒂。   泽维尔端起托盘,准备去叫伊莱起床,末了嘱咐道:“这段时间请务必多加留意。”   那双灰色的眼睛并无波澜,罗蒂却莫名看出了几分深意。   是警醒劝告,也是……   威胁。   罗蒂不敢再看:“是,我明白了。” 第87章   伊莱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傍晚。   窗帘半拉着,伊莱看到天边漂亮绚丽的云霞,正在一点点被夜色吞没。   房间里亮着一盏壁灯,暖橘色的光芒不刺眼,光芒虽弱,但勉强也可以视物。   伊莱一侧头,就看到了泽维尔。   他看上去有些累,竟就这么靠在旁边睡着了,且今天不知是何缘故,终于没有再戴那张破仿生面具了,完完整整地露出原本的样貌。   别看伊莱这么讨厌他,其实雌虫长得不难看,五官英气挺拔,是很俊俏的。   但就像他灰色的发和眼一样,雌虫的性格却木讷沉默,总是没什么生机的样子,总也板着一张脸,成天不开心的样子。   伊莱喜欢一切热烈鲜活的东西,自然会抗拒他。   不过从前的自己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因为他那时候爱笑吗?还是因为他长的不错?   伊莱有些不大高兴了。   他们相爱的时光太过遥远,即使伊莱努力回想,他也始终无法再回忆起当初和泽维尔在一起时的欢欣。   “雄主,您醒了。”   泽维尔本就是小憩,感受到伊莱的视线,很快便清醒过来。   泽维尔打开了大灯,伊莱的视野渐渐亮了起来,似乎是怕灯刺到眼睛,泽维尔调了一个暖调温和的亮度,“雄主。”   “您感觉怎么样?”   伊莱想说话,但嗓子干干的,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反而咕噜一声。   “……”   伊莱看见雌虫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笑什么笑!   泽维尔说:“您睡了很久,先喝点水吧。”   泽维尔窸窸窣窣起身,片刻后,便有杯沿抵在伊莱唇边。   伊莱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喉咙的干涩得到了缓解,小少爷便开始算账。   他清了清嗓,道:“泽维尔,你昨天晚上都没有好好安抚它,触角麻麻的。”   仿佛是要印证他的话,金灿灿的小触角爬啊爬,爬到了他的手腕上,蔫哒哒地挂着,仿佛控诉一般:“身为雌君的义务都忘到脑后了吗?”   伊莱扁了扁嘴,心说泽维尔对他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绑架囚禁他就算了,现在连小触角都不好好安抚。   以前做完疏导都是神清气爽的,才不会这样。   雄虫们总是这样,既天真又残忍,只在需要时才能想起雌君来,不需要时便一脚踢开。   泽维尔早已经习惯,他捏了捏小触角,神色抱憾:“很抱歉,雄主,不能让您满意。”   想来是自己近来精神力不稳定的缘故,过几天大概就好了,于是便道:“等我回来,我好好补偿您,好吗?”   “回来?”伊莱耳朵一动,意识到什么,“你要去哪儿?”   泽维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派了虫保护您,这段时间您不要动用精神力,好吗?”   紊乱症虽然严重,但这些天已经疏解多次,只要伊莱不滥用精神力触角,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发作。   想是这么想,但泽维尔到底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雄主,答应我好吗?”   “……”   伊莱狐疑地看他一眼,泽维尔这个时候出去,别是要回帝星吧。   但回帝星,为何却遮遮掩掩不告诉自己?   是要回去糊弄雄父,然后继续囚禁他吗?   伊莱眼神一凛,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   好个泽维尔,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伊莱冷笑一声:“好啊,我答应你。”   小少爷真的不会隐藏自己的表情,泽维尔叹了一声,把小触角捏得噗叽噗叽作响:“我会尽快回来的。”   -   泽维尔又在家里待了一天,确认伊莱情况还算稳定之后,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他一走,伊莱明显快活多了。   见不到虫就不会时时刻刻想起过往,伊莱终于能不再纠结,快快乐乐地谋划起逃跑之事。   对伊莱来说,泽维尔留的虫也好,别墅中的其他虫也罢,都不是大事。   唯一棘手的就是那根拷着他的秘银锁。   眼下自己的精神力触角是不能用了,伊莱是喜欢和泽维尔对着干,但并不代表他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孰轻孰重还是分的清的。   雌虫不在,万一紊乱症真的发作,他肯定会痛死。   以伊莱对泽维尔的了解,为了以防万一,出现师身份暴露要转移位置的情况,泽维尔肯定是留下了钥匙的。   此时应该就在留守的护卫长手中,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偷到钥匙而不引起他们警觉,是个大问题。   正当伊莱苦思冥想之时,别墅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虫。   准确来说,是雄虫。   伊莱没想到在遥远偏僻的第七星系,竟然会藏着一只高级雄虫。   “将触角抽丝剥茧,分出精神力游丝……对,就是这样。”   伊莱一边抱着一块小蛋糕挖着吃,一边指导栗发卷毛的雄虫使用精神力。   雄虫分出精神力游丝,裹在了伊莱的秘银锁上,一点点研磨着。   雄虫正是罗蒂先生的伴侣,南斐。   南斐是帝星某个贵族家庭中出身的雄子,伊莱曾经听自家雄父提起过。   那个家族祖上阔过,只是近百年来落寞了,好不容易出了一只优质雄虫,就想让南斐娶个位高权重的雌君,好让家族恢复往日荣光。   要说南斐看起来软绵绵的,做起事来倒是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最后不仅谁都没娶,反而跟自己的真爱亚雌私奔了,在落后贫瘠的第七星系一待就是七八年。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伊莱敬佩。   南斐第一天来的时候还有点怕怕的,看上去又羞涩又胆小,但待了两天就和伊莱混熟了。   雄虫之间总是有很多话题。   南斐性格单纯,也不像帝星那些雄虫一样,三句话离不开雌奴雌侍,伊莱对他还算满意,便快乐地收下了这个小跟班。   教他锻炼小触角,然后……帮自己开锁。   虽然南斐早就被自家雌君提醒过,无论看到什么都别起好奇心。   但他看到雄虫竟然被锁着时,还是不由得震惊了。   就……玩这么大的吗?   他的神情伊莱自然没错过,这可怜蛋还以为这是他们的情趣爱好,伊莱怕暴露希冀想跑也没否认,以修炼精神力为名忽悠他磨秘银。   就目前来看,南斐干得还算不错。   本就细长一条的秘银锁,已经可以看到一道浅浅的缺口。   羊毛出在羊身上,可不能把他的羊累过头了。   金灿灿的小触角鼓励性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一边的蛋糕盒子,递给身旁哼哧哼哧干活的雄虫:“先休息一会儿,尝尝小蛋糕。”   栗发小卷毛听到休息,立刻就摊平了:“我先躺会儿。”   伊莱就自己卷了一个挖着吃。   南斐躺了一会儿,越闻越香,于是便翘起脑袋:“什么味道的呀?”   伊莱吧唧吧唧嘴:“我的是草莓,你的那个是芒果和榴莲。”   南斐的眼睛亮了亮:“刚刚是不是罗蒂来过了!”   哪有雄虫提到雌虫会是这样样子的,伊莱有点不习惯,太不值钱啦!   “除了他,这里难不成还有别的虫吗?”   南斐噔噔噔跑到窗边,探头探脑看了半天,半点伴侣的影子也没看到,不由得叹气:“怎么走的这么快呀。”   他身份不便,自从搬到这里来后,白天陪伊莱,只有晚上才能看见自家伴侣。   南斐含泪吃了两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都不叫我。”   也没有亲亲啦。   伊莱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在磨秘银锁,正好借着身份掩饰,不然人进入内室。   罗蒂每每送什么东西,都放在外室,最后由小触角勾进来,南斐自然见不到。   伊莱多少有点无语:“晚上回去不就能见到了。”   怎么还一个黏黏糊糊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几年没见了。   “伴侣之间本来就是这样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南斐眯了眯眼睛,“莱莱,泽维尔上将走了那么久,你有没有想他呀?”   伊莱撇撇嘴,哼了一声:“谁想他了?”   南斐扁扁嘴:“可是你看起来就是想他了呀。”   伊莱一顿:“哪里有。”   南斐眼尖,看到他吃了两口就放着的小蛋糕:“你最爱的草莓味欸,才吃了两口。”   而且这些天一直这样食欲不振,不太开心的样子。   南斐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点心都不好好吃,还说没有想他。”   “我可没有那么馋。”伊莱撇嘴,“我只是觉得太甜了而已。”   要是泽维尔做草莓蛋糕,肯定不会放这么多糖。   南斐就爱吃甜的,闻言严肃摇头以表反对:“不听不听,伊莱念经。”   “明明就刚刚好。”   伊莱:“……”   原来雄虫得了恋爱脑也一样可怕。   南斐精神力只有B级,尽管天天磨夜夜磨,但离断裂还些距离。   泽维尔说会尽快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但他们从未分离超过一周。   在第五天,伊莱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莱莱,那我就先回去了。”   夜色已深,南斐练了一天精神力,困倦地打了哈欠。   “明天见。”   伊莱一脸严肃地叫住了他:“等等。”   “我需要你帮个小忙。”伊莱分出一股精神力游丝,彻底斩断了秘银。   南斐捂住嘴,一脸不可思议:“啊,你能弄断秘银?”   “当然。”   南斐一脸迷惑:“可你不是说你用不了了吗?”   当初伊莱就是说他不能用小触角,所以才央求自己帮忙的。   伊莱已经在收拾小包袱了:“我的情况有些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南斐挠了挠头:“你这是要去哪呀?”   伊莱言简意赅:“回帝星。”   “帝星?”   等等,南斐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看着断成两节的秘银锁链,“你们这不是在玩情趣?”   伊莱赏了他一个脑瓜崩:“笨蛋,哪有虫玩情趣是这样的。”   “他绑架了我,绑架。”   南斐瞳孔地震:“啊?!”   “所以你得帮我。” 第88章   “南斐,你得帮我。”   南斐“啊”了半天,神色纠结。   他是知道伊莱身份的,米迦尔公爵之子,虫帝的亲侄子。   这个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如果伊莱回到帝星之后,透露出曾见过自己和罗蒂的消息,家族肯定又会派虫来抓他们……   就算伊莱不说,他是在罗蒂的看管下逃走,被泽维尔上将追责也是肯定的……   伊莱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便道:“我可以保证,你所担忧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而且回到帝星之后,我可以帮你摆脱佩洛德家族的麻烦。”   南斐瞳孔微缩:“……”   佩洛德家族便是南斐出身的家族,也是这些年来他的噩梦。   为了躲避他们的纠缠,他和罗蒂才不得不远离家人朋友,躲在这遥远的第七星系混混度日。   雄虫的提议实在充满诱惑力,南斐本就不甚坚定,闻言更是动摇。   “你说真的?”   “当然。”伊莱说,“我以米迦尔公爵府的名义起誓。”   似乎是怕自己的筹码不够重,伊莱顿了顿,又道:“泽维尔告诉我罗蒂的军籍一直保留着,只要你帮我,我可以和陛下说说,让他重新回到军中。”   南斐沉默半晌,终是呼出一口长气:“怎么帮?”   “……”   -   罗蒂这些天一直焦头烂额的。   别误会,这倒不是因为伊莱冕下,正如泽维尔上将所说,他不在的时候,冕下一直是非常安分的。   让罗蒂感到焦虑的是外界一天差过一天的局势。   反叛军已经攻入了第一星系,这实在太不妙了。   第一星系是虫族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地位不言而喻。   原本还能勉力维持的秩序随着第一星系的失守而开始崩塌,社会矛盾日益尖锐。   不同于已经实行新令法的反叛军驻地,和被帝星牢牢把控的地盘,夹在中间的两不管地带彻底乱了起来。   打架斗殴,烧杀劫掠,恶意侵占……这样的事每天都在上演。   弗洛伦斯星离得远,影响没有那么大,但最近却有不少雄虫在家中莫名失踪。   罗蒂心中隐隐不安,就怕是有虫趁乱想要私藏雄虫,他暗中追查,但就目前来看,情况并不是很好。   夜色已深,罗蒂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了房间。   乱世之中,他和南斐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已经一整天没见了,罗蒂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的小雄主。   推开门,本以为会看到一只呼呼大睡的雄虫,然而出乎罗蒂的意料,他的小雄主竟还没有休息。   听到动静,南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你回来啦……”   “抱歉,回来晚了。”罗蒂心疼地看着昏昏欲睡却还裹着毯子等他的雄虫,将虫仔细地塞进被窝里。   南斐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嘟囔:“你最近回来越来越晚了。”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用在意。”罗蒂亲了亲他的额角,“我会保护好您的。”   “快休息吧。”   南斐让他亲了会儿,说:“我明天想回家一趟。”   “在这里睡也睡不好,我要去把我的小床和玩偶都搬来。”   雄虫向来娇气,在外待久了肯定也会想家的,罗蒂没有怀疑:“我明天派虫帮您拿就是了,您身份特殊,尽量还是不要出门。”   “我回去就行了。”南斐扁扁嘴,“我不想让别虫进我们的家。”   “这太危险了。”罗蒂皱眉,“不如等过两天情况稳定些,我再陪您回去……”   “有什么危险的,你就会糊弄我。”南斐气呼呼的背过身去,“外面那个样子,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变好。”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虫了。”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罗蒂叹了声,“那我明天和上将请假,和您回去一趟,可以吗?”   雄虫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哼。”   头天晚上答应地好好的,但到了约定的时间,果不其然等到了亚雌临时有事不能来送他的消息。   南斐看到消息久久不能平静:“莱莱,难不成你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吗?”   “你怎么知道罗蒂会临时有事?”   伊莱晃了晃终端,一脸理所当然:“我找泽维尔了呀。”   南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泽维尔上将没有起疑吗?”   伊莱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你昨天说利尔失踪了,雄虫失踪可是大事,我就和他提了提。”   南斐:“…………”   利尔是他在弗洛伦斯星为数不多的几位朋友之一,也是少有的,知道他真实性别的虫。   时局动乱,最近失踪的雄虫不少,一只C级雄虫本也不打紧,但他住在B区,这问题就大了。   B区治安向来不错,出了这种事,泽维尔怎么可能会放心,自然会再次派虫前去探查。   护卫们不可能被调动,被派出去的自然就是罗蒂了。   伊莱总结陈词:“好了,时间紧任务重,我们按照计划进行。”   “把你的面具给我。”   南斐是从帝星逃出来的,为了不暴露身份,对外常年戴着一张仿生面具。   如果自己冒充他,罗蒂肯定会被发现,但现在罗蒂走了,那些护卫应该认不出来。   南斐乖乖地取下面具:“喔……”   换好衣服,伊莱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   门外,泽维尔留下的军雌护卫漠然看了他一眼:“中校已经交代过,请跟我来吧。”   伊莱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南斐在外便是一副沉默羞涩的模样,果然无虫起疑,伊莱顺利坐进飞行器。   飞行器启动,别墅在视野中不断倒退,直到最后彻底看不见。   行驶了约莫十分钟,路过一条繁花的商业街时,伊莱忽然开口:“停一下。”   雌虫拉起操作杆:“阁下,今天也要买花吗?”   雌虫是罗蒂的亲信,对南斐很是熟悉,记得他的习惯。   伊莱点头:“嗯,开门。”   雌虫停了车,想起老大对自己的叮嘱:“不如我去帮您买吧。”   伊莱婉拒:“亲手挑的才有诚意。”   “您和中将的感情真好。”雌虫神色揶揄地打开车门,“不过还是让我陪您吧。”   伊莱没拒绝。   他耐心地等雌虫打开车门,金灿灿的小触角绕过他的后颈,轻轻扎了一下,雌虫瞳孔微缩,下一刻脸色空白。   “……”   伊莱不紧不慢地跳下飞行器,走进人群。   等亲信回过神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哪里还有雄虫的身影?   雌虫看了一眼终端,那小小的精神力攻击,竟让他失去意识足足五分钟。   这绝不是南斐阁下能做到的。   雌虫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南斐……别墅里就只剩那位阁下。   “糟了!”   -   伊莱沿着主路一直走,虽说是要回帝星,但他不会天真到以为仅仅凭借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平安回去。   他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自己的生活能力多少还是有一点认知,能跑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再说了,弗洛伦斯星只有一个星际港口,他要是过去肯定是自投罗网,倒不如让雄父派虫接他。   伊莱走了好一段,才看到了那个南斐所说的公共飞艇站牌,果断投币买了票。   他看了眼时间,刚才那只雌虫应该已经醒了,而自己施加在南斐身上的精神力屏障也差不多失效了,泽维尔的虫应该很快就会追来。   为了拖延时间,伊莱随便寻了一个站点下车,终端显示距离这个站点五百米的地方就有酒店,他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联系雄父。   伊莱想的很简单,然而他从前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泽维尔包揽,以至于生存技能聊胜于无,终端就只会聊天打游戏,看了半天地图也没找到地方。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个导航都欺负他。   伊莱捶了捶酸疼的腿,又给泽维尔记上一笔。   都怪泽维尔,他要是不绑架自己,他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小少爷这辈子没吃过苦,气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有点委屈,眼眶酸酸的。   要是泽维尔在,才不舍得让他走那么多路。   伊莱吸了吸鼻子,继续往前走。   “需要帮忙吗?阁下。”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入伊莱耳朵,让他不适地皱起眉。   伊莱抬起眼,是几只臭烘烘的雌虫。   为首的那只雌虫是个光头,剩下的几个也都五大三粗的,尽管已经努力装正常,却还是难以掩饰一脸恶相。   “小雄虫,您要到哪里去?”   能进入帝星的虫,等级都不会低,而等级又和容貌挂钩,雌虫雄虫个个俊美精致。   伊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丑东西,只觉自己的眼睛都被污染了。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少爷忍了又忍,努力把顶到嘴边的“滚”字咽了回去:“雄虫?”   “您大抵是认错了吧,这里哪有雄虫。”伊莱瘫着个脸,说,“我是亚雌。”   “别装了,阁下,隐藏信息素的药剂并不少见。”   伊莱瞳孔微缩:“……”   南斐不是说这隐藏药剂一旦喷上,绝不可能被认出雄虫身份的吗?   见他一脸诧异,光头雌虫哈哈一笑,“您的药剂很好,确实跟亚雌毫无区别。”   “阁下,您大抵是从高级星球前来避难的吧。”   没想到身份能暴露得这样彻底,伊莱到底是年轻,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   光头还想故作高深,他的跟班憋不住地讽笑道:“若不是雄虫,怎么可能会在坐公共飞艇的时候,一次投一整袋星币进去。”   “只有雄虫才这么傻叉。”   伊莱:“…………”   你妈的。 第89章   伊莱从小顺风顺水,压根就没吃过苦,以至于养成了一个能动手绝不逼逼的暴脾气,绝对不是一个能任凭别虫嘲讽而忍气吞声的主。   尤其这个“别虫”还那么辣眼睛,罪加一等。   伊莱的小触角不断摩挲着他的腕骨,已迫不及待要教训冒犯者了。   伊莱环顾四周,这里虽不是在大街上,但来来往往的虫也不少。   这些天的“牢狱”生涯到底还是磨练了他的性子,伊莱心知这不是动手的好地方,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压低帽檐往一旁的小路拐去。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那步履匆匆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被识破了身份要逃跑一样。   光头雌虫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抬手示意手下从后面包抄:“跟上去。”   “别让他跑了。”   “是!”   伊莱本就没想跑,在巷子中拐了两道,顺势便停了下来,雌虫们包抄过来的时候,他正靠在墙上休息。   “阁下,您可让我们好找。”   伊莱撩起眼皮,眸光冷淡像是在看某种死物:“……找我做什么。”   几只雌虫闻言彼此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当然是请您回去做客呀。”   第七星系的雌虫终其一生或许都去不了帝星,哪里见过从上面来的阁下。   即使对面的雄虫遮掩了气味和容貌,他们还是激动到苍蝇搓手。   “我们那里有很多美食好酒,还有好多雄虫阁下和您做伴喔。”   “……”   本要出鞘的小触角顿时停住。   很多雄虫……?   伊莱皱起眉,无端想起南斐和他说过的雄虫失踪案。   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反叛军声势太过浩大的缘故,政局动荡,不少还未沦陷的地方也出现了很多效仿反叛军的行为。   雌奴雌侍不再听从其雄主的命令,不再服侍他们,无视雄虫保护协会的告诫惩罚,有些直接单方面离婚,情况差一点的,还会实施报复行为,更有甚者直接掳了雄虫去,实在骇人听闻。   听南斐说,最近光是C区,失踪的雄虫就有一手之数。   也不知是被雌君报复死掉了,还是被掳走了。   伊莱看了眼终端,这里不就正是BC两区的交界处吗?   这窝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好东西的雌虫,和这桩雄虫失踪案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南斐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机会回到帝星,记得要帮他找找利尔的下落。   伊莱犹豫片刻,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不大确定的问:“你说是真的?”   雌虫们无不点头应答:“当然是真的。”   废话,能诱骗又何必要动手,引来别虫可就麻烦了。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他还森*晚*整*理说:“C级,D级的阁下都有哦。”   “那行吧。”金灿灿的小触角缩回了袖口中,伊莱掸了掸不小心沾上的灰尘,语调平静,“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伊莱眯了眯眼睛,警告说:“你们可别骗我。”   “我们当然不会欺骗阁下。”雌虫也没想到雄虫这么傻白甜,笑眯眯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请。”   光头雌虫慢悠悠地赶到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番话。   绕是他都愣住了,这怎么和想象中不大一样?   不都说高等星系的雄虫脾气特别暴,性格特别辣,半点冒犯都受不了吗?   这被一群雌虫盯上,就算不火冒三丈,也应该气的眼泪直掉了,这只小雄虫怎么没事虫一样。   光头雌虫在这片儿混了十几年了,能混成一个小头目,多少还是有点本事,就比如他现在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见雄虫下一刻看了过来,眉宇间尽是不耐:“还不走?”   伊莱本来就烦,见领头虫一来就傻站着,就更不耐烦了。   真是,反派都这么不积极的吗?   伊莱气呼呼地踢了踢墙角:“不走我走了。”   耍性子的样子倒是像位阁下了。   光头雌虫的警惕心稍稍降低,他挥手招来飞行器:“抱歉阁下,请上车吧。”   大概是他多想了吧,一只雄虫又能翻出什么样的风浪来呢。   -   伊莱刚上车就后悔了。   倒不是怕了,纯粹是因为没坐过这么差的飞行器。   雄虫大多娇生惯养,稍有颠簸就不舒服,伊莱在里面已经算作很能忍了,连公共飞艇都忍了没吐。   但坐上这伙雌虫的飞行器不过五分钟,伊莱就面色发白,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空气净化器这种就不说了,除了机械的味道,飞行器还抖得厉害,总让人有一种下一秒就会散架的错觉。   十分钟后,飞行器终于停下。   “阁下,我们到了。”看在雄虫并不闹腾的份上,光头雌虫也难得做了一回绅士,替他拉开车门,“请您下车。”   伊莱面如土色,连掀眼皮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虫神在上,天知道这十五分钟里他有多少次想要逼停飞行器。   但一想到自己罪都已经受了,又犟着一口气不肯认输,硬生生地忍了下来,但伊莱现在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他环顾一圈,没看到自己想找的,脸色更差了:“……洗手间在哪?”   “……”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拐了?   光头神色微妙地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伊莱半点余光也没分给他,拔腿就走,直直走进洗手间。   光头雌虫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收好飞行器的小弟看见这一幕,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干什么去?”   “洗手间。”光头毫不客气地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多少次了,让你装净化器减震器,全他雌当放屁了是吗。”   小弟嘿嘿赔笑道:“费那钱干嘛,又不是接他们去度假,只要还能喘气卖钱不就行了,管他们的感受做什么。”   光头冷笑一声,他本就长相凶悍,冷下脸来更是吓人:“雄虫都是什么体质,路上死了怎么办,你负责?”   “是是是,您说的对。”小弟赔笑一声,“我这就去装。”   “咳,咳咳……”   洗手间又破又小,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雄虫的缘故,大抵还算干净。   伊莱晕车晕得难受,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吐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没吃什么东西的缘故,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反倒惹得自己咳嗽不已,更难受了。   伊莱又想起泽维尔了,雌虫总是很体贴,可他不在。   伊莱吸了吸鼻子,学着雌虫过去那样拍拍自己的胸膛,一下一下地顺着气,等稍微舒服点了,这才走出去。   这群虫贩子不怎么成气候,地盘很小,左不过就一栋废弃别墅的范围,还没他家一半大,走了两步就到了客厅。   没看见那只光头雌虫,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带着小队去街上搜罗雄虫了。   现在杵在伊莱面前的是几只看上去更不友善的雌虫。   他们染着颜色各异的头发,手里要么玩着枪,要么拿着刑具,小触角甚至闻到了几分血腥味,不安地躁动着。   见伊莱出来,其中一只雌虫略带嘲讽地嗤笑一声:“不愧是高等星球的阁下,坐个飞行器都能坐成这样。”   他气质偏阴柔,像条蛇似的,连头发眼睛都是绿油油的。   偏远星系的雌虫,也许一辈子都见不上一位高级雄虫,这就导致他们对雄虫抱有一种既爱又恨的微妙心理。   一方面觉得自己配不上,一方面又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觉得雄虫没什么好的。   “就是,这可真是委屈我们阁下了。”立刻就有另一只雌虫接话,“我听说高级雄虫出行都有专用飞行器,咱开的那可是报废款,哪个下来不是面如土色哈哈哈。”   绿发雌虫闻言眼中嘲意更深,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伊莱身上地扫了两下,“高等星的雄虫,和传闻中一样的没用。”   “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好被喜欢的。”   “好了,别说了。”有只红发雌虫似乎看不过去,皱眉道。   “怎么,我说错了?”绿发雌虫无不嘲讽的道,“伦斯,你对雄虫献殷勤,也得分分时候看他们乐不乐意吧。”   众虫附和着又是一阵大笑,伦斯不欲争辩,只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面前这只雄虫不大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就感觉……怪眼熟的。   尤其那双蓝眼睛,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不欲争论,而那只气质阴冷的绿发雌虫却因为被劝了一下,反倒激起了火气,不错眼地盯着伊莱,喋喋不休:“阁下,到了我们手里,即使寻到了好买家,恐怕也难以再回到高等星了。”   “我看您还是尽快习惯为好。”他无不恶意的说着,有种将天上月踩进污泥里的诡异快感,“不止是飞行器,雌虫也是。”   “……”   伊莱倏然抬起眼,冰蓝色的瞳孔泛着冷意。   雌虫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些许寒意。   然而不待他细想,一道金影如闪电般在眼前划过。“啪——!”   声音迟来乍响,只听清脆一声,刚刚还嚣张到不行的雌虫竟然直接被抽飞出去。   下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直直扎进了脑海,他翻滚着发出凄厉的惨叫。   众虫:“!”   伊莱已经忍得够久了。   在没来第七星系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脾气暴不好惹,来了之后才发现,他其实脾气很好的,不然早在一开始就把这些出言不逊的雌虫都撕烂了。   伊莱不说脏话,既是不会,也不愿失了风度。   他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蔑视,恶狠狠的说:“闭嘴,脏东西。”   所有虫都惊呆了。   再定睛一看,见鬼,那雄虫身边竟有一条金色的精神力触角!   众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场面太过震撼,一时之间竟无虫敢吱声。   就在此时,雄虫的脸闪了闪,仿佛迷雾散尽,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来。   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宛如虫神亲吻过的艺术品,精致漂亮到了极点。   他站在哪里,这破烂的废弃别墅就好像有了光。   他是那么矜贵,神色倨傲,没有虫会不为他倾倒。   “……”   伦斯被这张脸震得说不出话,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觉得雄虫眼熟了。   金发蓝眼,帝星,米迦尔公爵。   眼前这只小雄虫,肯定与他脱不开关系。   伊莱后知后觉摸了摸脸,慢半拍想起南斐今早说忘记给仿生面具蓄能了,只能坚持几个小时,没想到这就失效了。   “看什么看。”伊莱讨厌这种觊觎的目光,不虞皱眉,金色的触角也张牙舞爪的,“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睛都挖了。”   众虫看了眼已经痛晕过去的绿毛,果断移开了眼睛。   虽然只在影视作品中见过传说中的精神力触角,但即使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都知道,那漂亮的小触角可不是表面那么软萌的小萌物,而是直接能废了雌虫的杀器。   “你们刚才说要卖雄虫。”漂亮杀神皱着眉,精神力触角烦躁地拍打地面,“虫呢?”   众虫面面相觑,一声不吭。   众虫心里是崩溃的。   救命,大哥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么棘手的雄虫。   看起来就是只毫无杀伤力的漂亮花瓶,结果实际上却是一尊大杀神,还偏偏动也动不得。   要想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制服他,那必然要动用一些非常规武器。   且不说舍不舍得,就算舍得对他动手,被外界发现异样事小,退一万步讲,万一雄虫伤着磕着了,那也不好找买家。   无论怎么做都是损失,他们干脆也不吭声,反正雄虫也出不去,还是等大哥回来再定夺吧。   他们想得挺美,伊莱却不给机会,直接开始点名,小触角指着角落里的红发雌虫:“轮子,你来说。”   伦斯:“………在二楼,阁下。” 第90章   这栋别墅共有三层,一楼和三楼都是雌虫住的,而雄虫择被当小饼干似的夹在了中间。   伊莱跟着伦斯上了二楼,走到走廊尽头,雌虫推开一扇门:“阁下,就是这里。”   伊莱放眼望去,只见小小的卧室里竟然关着七八只雄虫。   他们蜷缩在一起,见门开了,脸上尽是遮不住的惊恐慌张。   “请进。”伦斯说,“阁下,今天是我当值,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伊莱伸出小触角,毫不犹豫地把门甩上了。   伦斯犹豫片刻,转身下楼,他察觉到各种各样的视线,惊讶的,疑惑的,忌惮犹豫的……   “伦斯,你这个叛徒!”   绿发雌虫被精神力触角抽得只剩半条命,面色惨白,整个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需要虫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明知他目的不纯,你为什么要放他进去。”   “你是要造反吗?”   “不敢。”伦斯皱眉道,“您也都看到了,那样的相貌和等级,他并非可以任我们拿捏的普通雄虫。”   “我们做买卖雄虫的生意是为了赚钱,并不是为了送命。”伦斯陈述事实,“眼下除了暂时稳住他,再等老大回来定夺,还有更好的应对方法吗?”   “……”   当然没有,不然他也不会只在这里打嘴炮而不做实际行动。   绿发雌虫的脸色白了绿绿了红,几近变幻,最终还是妥协,咬牙道:“今晚加强防守!”   “是——!”   -   二楼卧室,雄虫们缩在一起,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金发蓝眼的雄虫,就像传说中的圣洁漂亮的小天使,让同是雄虫的他们都自惭形愧。   雄虫之间也是有等级差距的,他一看等级就非常高。   身边应该有无数雌虫守护才对,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几只虫大眼瞪小眼半天,终于有只雄虫憋不住好奇:“你、你是谁?”   “也是和我们一样被抓来的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伊莱也是雄虫的缘故,雄虫们面上虽还有些不安,倒没有刚才那么战战兢兢了。   伊莱心想我才不会这么没用,倨傲地抬了抬下巴:“路上碰到,就过来看看。”   雄虫们:“………”   虫贩子窝难道是什么打卡景点吗?   这虫怎么比他们还没戒心啊喂!   伊莱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寻了个小板凳坐下,问:“你们怎么被会被抓到这里?”   “到底什么情况?”   这话一出,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里,雄虫们七嘴八舌的吵起来。   伊莱脑袋都大了,他亮起小触角,恐吓道:“一个一个说。”   精神力触角一出,雄虫们顿时就老实多了:“我我我先说!我那天在家休息,这些绑架犯冒充上门维修的,进门就把我敲晕了!”   “我是去学校上课的时候被拐的,他们篡改了我的飞行器程序,肯定盯我很久了……”   “我是被迷晕的!和朋友逛街逛得好好的,喝了杯奶茶,一觉醒来两个都被掳了过来……”   或许是被雄虫身在虫贩子窝点却一点没在怕的态度感染到,明知道没用,你一嘴我一嘴的诉起苦来。   据雄虫们所说,他们有些是被骗来的,有些是被当街掳走的,更有甚者是被雌君报复卖过来的。   “当街绑架,他们怎么敢?”伊莱眉头皱得死紧,猜测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不要命的绑架雄虫。   “还有你那雌君,就不怕雄虫保护协会追责吗?”   伤害雄虫,就算不被判死刑,最轻也是发配荒星。   他们怎么敢?!   伊莱气呼呼的,他不免又想到泽维尔,雌虫如今这般以下犯上,难不成也是存了报复自己的念头吗?   小触角和他糟糕的心情一样,扭成了一股麻花。   “……”雄虫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和伊莱一样,他们一开始也是很生气的,可那有什么用呢,世界已经变天了。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我听说,反叛军都快打到帝星了,他们要建立以雌虫为尊的新制度。”   短短数月,他们从天堂跌落地狱,看清了这个残酷世界原本的样貌。   雄虫就是一群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他们的权利地位,一切的一切都源自雌虫。   他们过去从未在意,如今却意识到,如果没有雌虫供着,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一事实血淋淋地摊在眼前,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会被卖到哪里去?”   “会死吗?”   短短两句话,道出无尽的恐惧惊惶。   “不会的。”伊莱说,“我们所有虫,都不会死的。”   “真的吗?”   “嗯,我会带你们出去。”   伊莱的镇定给了其他雄虫无限的力量,他们也逐渐冷静下来。   伊莱沉默着不再吱声,只有扭成一团的小触角暴露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或许只有虫神知道他的心有多乱。   雄虫是帝国建立的初心,也是一切制度法律的基石,可如今绑架贩卖雄虫的活动却这样猖獗。   伊莱以身犯险来到这里,除了南斐的嘱托,到底也是因为心存侥幸。   可看到这么多被绑架的雄虫,伊莱也不能再自欺欺人。   他终于明白,雄虫赖以生存的秩序正在崩乱,已经到了非常非常严重的地步。   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伊莱心中一团乱麻,反派军打到了首都星……那雄父和陛下他们怎么样了?   泽维尔这次离开,是去帝星支援吗?还是去帮反叛军?   如果没记错,反叛军的首领原本出自第二军,和泽维尔是很好的朋友。   泽维尔也要推翻雄虫吗?   伊莱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脱身,总不能真的被卖了,还得把这些雄虫都救出去才行。   “你们中有没有一个叫利尔的?”   有只雄虫愣了一下:“你认识利尔哥哥?”   伊莱摇头:“不认识,只是有虫托我找他。”   雄虫“喔”了一声,说:“他在里面照顾周哥。”   “带我过去。”   这间卧室看起来不大,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小房间,伊莱推门进去,跟一只小紫毛对了上眼。   “你是利尔?”   “我、我是。”雄虫略显忐忑,紧张地护住身后的虫,一脸戒备道,“你是谁?”   立刻就有虫替伊莱解释:“利尔哥哥,他是来救我们哒!”   “救我们?”利尔一脸怀疑,可他也不过是一只漂亮雄虫啊。   伊莱说:“南斐叫我来救你。”   “南斐?!”利尔眼中的戒备瞬间消弭无痕,他三步并做两步,蹦到伊莱面前,“他,他还好吗?”   利尔属于那批比较敏感的虫,在察觉到不对之后提醒过好朋友,自己也做了些准备。   但他还是被绑了,此刻就不免担心起好朋友的情况。   “他很好。”伊莱这才发现他的脚好像受了伤,“你的脚怎么了?”   利尔吸了吸鼻子:“我、我昨天晚上想逃跑,不小心扭了。”   伊莱:“……你被抓来很久了?”   “已经一周了。”   因为等级是C+,在这批虫里还算不错,虫贩子想卖个好价钱,就一直留着他。   “那这脚?”   利尔紧张兮兮的解释,“前天才扭的!”   伊莱没说话,心里只觉得麻烦。   前天……那应该还在恢复期,貌似有点不大好跑。   利尔见状更忐忑,生怕被丢下:“是小问题,没事的。”   他努力忍住疼痛,原地走了两步:“我,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看得伊莱的脚都隐隐作痛,皱眉倒,“再走两步就真的瘸了,停下。”   利尔立刻就不敢动了,他觑着雄虫脸色不好,觉得他大概是不想带自己走了,脸色有点灰败。   “我、我不走也没关系的。”利尔恳求道,“但是求求你,把周哥带出去。”   利尔不挡着,伊莱看到床上躺着一只生死不知的黑发雄虫。   他长得俊美,脸色却是死人一样的惨白,伊莱也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半分精神力波动。   “他已经死了,拉出去埋了吧。”   “才、才没有!”被恐吓的时候利尔都没哭,现在却没忍住抹了抹眼泪,“周哥只是没有精神力,他还活着的。”   伊莱定睛一看,雄虫的胸膛果然还在微弱起伏。   利尔哭唧唧:“你救救他吧,他是为了救我们才变成这样的呜呜。”   利尔一哭,其他雄虫也跟着哭,伊莱头都大了,扬起触角恐吓:“都不许哭。”   利尔抽噎着看他,含着泪不敢掉。   伊莱:“……”   烦死了,瘸了一个,又来了个半死不活的,这还怎么跑。   他的前半生都被泽维尔惯坏了,几乎就没遇到过要动脑子的情况,现在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有别的雄虫吗?”   利尔摇摇头:“没有了,那些虫贩子为了方便管理,都把我们关在一起。”   伊莱抬起终端,看了眼时间,距离他出来已经快要四个小时了。   “这里有屏蔽器,消息是发不出去的。”利尔小声提醒。   伊莱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看了看,他本想看看那个光头回来了没有,结果利尔误会了,立刻出声:“跳窗也是不可取的!”   伊莱看了眼他的脚,利尔心虚的笑了一下。   前天晚上又有一只雄虫被卖,利尔受到了刺激,跳窗想逃跑,脚就是这么扭的。   利尔顿了顿,到底还是没忍住,又问:“你打算怎么救我们出去啊?”   “对啊对啊。”雄虫们又开始叽叽喳喳了,“虽然这儿管理不严格,但那些雌虫都很厉害的。”   “而且他们可能打了,我那天还看到那个虫贩子,一拳就打扁了一架飞行器!”   “那个光头还是A级雌虫!拿捏我们还不跟切菜瓜一样。”   “就这?”伊莱闻言就冷笑,“这也算厉害?”   利尔愣住:“不、不算吗?”   “我的雌君是SSS级军雌。”伊莱哼了一声,这些流氓地痞连泽维尔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哇!SSS级别雌虫!”   利尔出生于第七星系,见过的最厉害的雌虫也就是S,闻言冒着星星眼,“好厉害呀!”   伊莱翘起小尾巴:“那当然。”   他是帝国最尊贵的雄虫,他的雌君自然也是最优秀的军雌。   “异兽见过吗,他是专门剿灭异兽的。”   异兽的恐怖没有虫不知道,利尔眼中迸发出希望,“这么厉害?那他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伊莱漂亮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不知道。”   “…………”   利尔意识到什么,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试探问:“那你们……关系好吗?”   伊莱的表情变得臭臭的了:“不好。”   利尔&众虫:“QAQ!”   吾命休矣! 第91章   “不好。”   短短两个字,宛如晴天霹雳,一下都给利尔劈晕了。   他可记得,这里有不少虫就是因为和雌君关系不好,所以被卖来这里的。   利尔不死心:“那、那你骂过他没有?”   伊莱撇了撇嘴:“嗯。”   利尔抹了一把汗:“那……打过没?”   伊莱已经很不耐烦了:“打过,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理直气壮的模样看得利尔两眼一黑:“………”   吾命休矣!   其他雄虫和利尔的心情差不多,皆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什么嘛。”伊莱见状不高兴地嘀咕,怎么都一副觉得泽维尔不会来救他的样子。   “他一定会来的。”   雄虫们闻言更害怕了。   就伊莱和他雌君这关系,要是来了才吓人吧,待会不是来救虫,而是来索命的。   那可是SSS级雌虫,待会不得切菜瓜一样把他们都切了。   不知是谁弱弱的吱了一声:“我、们要不还是自救吧。”   此话一出,其余雄虫连连点头附和。   “对啊对啊。”   “雌虫都是靠不住的,我们还是靠自己吧。”   虽然伊莱也觉得雌虫靠不住,闻言还是没忍住呵呵:“自救?”   “要是自个儿靠得住,你们还会被抓来吗?”   “那、那怎么办啊。”   雄虫们养尊处优惯了,哪经历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半点主见都没有,眼巴巴的看着伊莱。   伊莱能有什么办法,这一大票老弱病残的,光靠他可送不出去。   于是十分冷酷的说:“等我的雌君来。”   其他雄虫:“Q口Q!”   不要啊!   “收起你们那莫名其妙的表情。”伊莱踢了踢地毯,很不高兴,“我的雌君虽然是个混蛋,但跟这些拐卖犯不是一伙儿的,才不会做蓄意打击报复这种没品的事。”   也许泽维尔心中是有怨气,所以才把他拐到这颗陌生的星球,囚禁他。   可即使这样,伊莱也没有怀疑过他的感情。   不能接受是一回事,他的纵容和宠溺又是另一回事。   伊莱知道雌虫重视他的性命,永远不会真的伤害他。   伊莱抬起手腕,终端上代表信号的地方显示是灰色的,这表示他所有的讯息都无法发送出去。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谁知道泽维尔的虫什么时候才会找到这里。   伊莱冰蓝色的瞳孔划过一抹挣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释放出了自己的小触角,无形的精神力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   当初米迦尔公爵为了保护他,将能够检测他精神力波动的装置交给了泽维尔,检测范围能够覆盖一整颗星球。   伊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持续放了五分钟,整张小脸都白了。   利尔忧心忡忡的递上一杯水:“你还好吗?”   “不好。”伊莱恹恹的掀了掀眼皮,“有没有吃的。”   “好饿。”   伊莱最近一直没什么胃口,早上也没吃什么,他觉得自己需要补充一下体力。   然而利尔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只翻出一个小面包:“只有这个了。”   利尔神色抱歉:“那些虫贩子怕我们逃跑,不让我们吃饱,一天只有一餐饭。”   “这个是我偷偷藏起来的。”他指了指天色,“你快吃吧,不然就得等到晚上了。”   小小的一块儿面包连个正经的包装壳都没有,就用一层透明油纸包着,看上去油乎乎,蔫不拉几的。   伊莱从没见过这么磕碜的食物,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   过了两秒还是放弃,拿起水杯:“算了,你吃吧。”   伊莱喝了点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明明这次没有多放精神力,伊莱的太阳穴还是隐隐作痛,休息了一会儿不仅没好转,脑袋反而更痛了。   伊莱看了眼天色,眉头都皱成了一道小波浪,泽维尔的虫怎么还不来啊。   都是什么废物。   等泽维尔回来就把他们都开了。   伊莱这么想着,眼角的余光不知瞥到哪一角,忽然坐直了身形。   透过窗,只见一架破旧的飞行器缓缓驶进别墅花园。   是那只光头雌虫回来了!   雄虫少见,像伊莱这样在街上闲逛的更是少见,是故他这会儿子出去一遭,并没有抓到新雄虫,反倒是有一只新面孔雌虫下来。   而这帮虫贩子的老大还对他点头哈腰的,一副很殷勤的模样。   伊莱眉头一皱,心里陡然升起两分不祥的预感。   “利尔,你过来。”   利尔不明所以:“怎么了?”   伊莱示意他看那只陌生雌虫:“那是谁?你见过吗?”   只一眼,利尔的脸唰一下就白了:“我没见过,但……应该是来挑雄虫的。”   利尔因等级稍微高些,虫贩子想挑个好买家,是故一直没卖他,可大多数雄虫没有这么幸运,被抓来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已经有不下五只雄虫被卖掉。   虫贩子闲聊时利尔曾经听到过,他们这档子生意见不得光,一般都是和买主线上沟通,等聊的差不多,定下之后,再带买主过来交货。   直接将虫带到这里来就说明,他们之中有谁被看上了。   利尔很慌:“伊莱,我们怎么办?”   说话间,雌虫已经在光头的引领下走进别墅大门。   “对啊,怎么办啊?”   “我们要被卖掉了呜呜。”   雄虫们不安地缩在一起,有些性格软些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伊莱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自己现在都成雄虫们的主心骨了,那肯定不能慌,他表现得很镇定:“哭什么,也许那并不是买家,只是新同伙而已。”   虽然伊莱也觉得扯,但万一呢?   “可、可是之前……”   “没有什么可是。”伊莱的表情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东西都不能入他的眼,“就算是买家那又怎样,我不会让你们被卖掉的。”   明明对方也是雄虫,还是一只看上去比他们还小的雄虫,可不知为何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十分有说服力。   就像周哥一样,安全又可靠。   雄虫们安静下来,表情称得上一句感激涕零。   在煎熬和等待中,时间变得很漫长。   惴惴不安地等了许久,门外终于有声音传来。   “把门打开。”   是那只光头雌虫的声音。   门被推开,光头和他身后的雌虫前后脚走了进来。   光头殷勤地介绍:“大人,我们这些天抓来的雄虫都在这儿了。”   那柄头顶悬着的剑终于是落了下来,果然还是来挑雄虫的。   买主早在视讯中见过这些雄虫,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在扫到伊莱时,他明显停顿了一下。   “这是?”   “这是上午刚抓来的。”   手下已经汇报过这只高等雄虫的情况,但光头猝不及防看到他的真实样貌还是吃了一惊,眼中的惊艳之色怎么也挡不住,他的等级应该不会低于B级。   光头比了个“十”的手势:“您若是改变主意想要他,恐怕不能低于这个数。”   “哈……”   “我可消受不起。”买主的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索罗,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的手竟能伸进高等星,真是失敬失敬。”   索罗……也就是光头雌虫,他从这话中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买主但笑不语。   金发蓝眼,是传闻中米迦尔公爵的样貌特征。   这只小雄虫,怕不是米迦尔公爵的远亲?   绕是买家这样见多识广的虫,也断然不敢猜测眼前这位就是米迦尔公爵的亲子。   拍拍雌虫的肩膀,说:“上面那位会很欣赏你的意思。”   “?”   反叛军?欣赏他?疯了吧。   其实这种遮掩的态度其实很说明问题,索罗多年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想追问,雌虫却不欲多言,毕竟他这一趟来是想借花献佛,并不想多生事端,轻飘飘拉开话题:“我要的雄虫呢?”   索罗只好按捺下心思,道:“您等会儿。”   “我去把您的货拿来。”   索罗刚往前走了一步,一道金色的触角横在他面前:“站住。”   嘀嘀咕咕半天,一看就没憋好屁,实在令人生厌,如果不是因为想节省点精神力,伊莱早把这两虫抽出去了。   “不许再往前一步。”   索罗心中大骇,他是一只A级雌虫,天资不说多好,但拿捏这些低级雄虫还不是跟蚂蚁一样。   可这金色触角上散发的精神力气息,竟让他心中隐隐升起几分忌惮。   这种压制感,他只在A级阁下身上感受到过。   而A级雄虫,只会出现在帝星。   索伦看了买主一样,知道自己大抵是摊上事了,难怪对方一副不愿意掺和的样子。   反叛军虽说势如破森*晚*整*理竹,可帝星到底没有失守,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   买卖偏远地区的雄虫也就算了,这要是直接弄帝星的雄虫,万一之后反叛军没能彻底摁死王室又或是选择了和谈……自己的处境就麻烦了。   他心绪百转千回,面上却不露声色:“伦斯他们怎么搞的,都说了是请您来做客的,怎么还把您带到这儿来了。”   伊莱掀了掀眼皮,小触角却没动:“您的待客之道我已经见识到了。”   “失礼了阁下,我待会押他们跟您赔罪。”索伦笑了笑,“不过现在还是请您先让让,我们这生意还是得做不是。”   他看向缩在角落头的雄虫们:“那只黑发雄虫呢?”   那只受了重伤的雄虫?   伊莱眉头一皱,正想说点什么,利尔先不依了,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三步并两步跳到内室门口,直接就把位置都暴露了:“不、不许你动周哥!”   伊莱:“………”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猪队友。 第92章   “不、不许你动周哥!”   “我无意对你们动粗。”光头雌虫本就生得不友善,现在皱着眉,表情煞气十足,简直能吓哭虫崽,“还请让开。”   他自觉足够礼貌,事实上如果不是顾忌着那位身份不明的雄虫,他完全不会这样客气。   然而利尔梗着脖子,一动也不动:“就不!”   就……勇气可嘉。   伊莱觉得利尔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于是鼓励般拍拍他的肩膀:“待会你就在这挡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走开,知道吗?”   会发生什么?   利尔有点茫然,但还是点头:“嗯嗯!”   伊莱又对其他雄虫说:“你们待会就在利尔后面躲着,不要乱跑乱动,知道了吗?”   雄虫们点头如捣蒜。   伊莱放心了,甩了甩小触角,大马金刀地往前走了两步,金灿灿的小触角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狠的话:“好了,从现在开始,谁再往前一步就直接打死哦。”   索罗:“………”   买主没忍住弯了弯唇:“还是小辣椒呢。”   伊莱回应他的是一个大嘴巴子。   买主险些被抽到,虫翼迅速张开,利落翻出房间,扬声道:“索罗,解决好一切,带我想要的虫下来。”   怎么会没打中呢。   伊莱不服气地“啧”了一声,难道是因为太久没练了?   光头的耐心也已经耗尽了。   就算知道眼前雄虫的身份特殊,可那又如何,现在不是商榷的时候。   在他心里,生意到底是第一位的,他在终端上摁了两下,虫贩子们便鱼贯而入。   “老大。”   索罗说:“去把他们分开带走,小心点,不要伤到虫。”   “可是——”虫贩子们面露难色,那么大一条触角呢!   雌虫们没忘记被扎了一下就痛的死去活来的同伙,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一时间有点不敢动。   “这位阁下怎么办?”   “交给我就好。”索罗应得爽快,手下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担心,提醒道,“老大,记得绕过触角,别被打到了。”   “我知道。”   索罗并没有想太多,他认为雄虫大多没有战斗经验,又怎么跟一只在军中混迹多年的老兵比战斗技巧?   只要速度够快,凭借自己的灵活走位,在雄虫反应过来之前制住他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雌虫猛然张开虫翼,直逼伊莱而去!   金色触角闻风而动,飞快缠了上去,并在瞬间释放出精神力威压,以雷霆之势狠狠朝着雌虫面门压下!   那威压实在太强,竟生生逼停了他的脚步,将他一把摁进了地里动弹不得。   然而——   伊莱看他的表情像在看垃圾:“都敢拐卖雄虫,竟然就只有这点水平?”   他的神色深深刺痛了索罗。   【第七星系那种贫民窟来的雌虫?果然很垃圾……】   【索罗,你不会以为有阁下看得上你吧哈哈哈。】   【令人生厌的家伙……】   他原本只是想掣肘住雄虫,现在却陡然改变了主意,眼中狠厉寒光一闪,手上竟凭空多了一把能源枪。   “小心!”   伊莱听到利尔的尖叫,脚下却如同生根一般动弹不得,眼看那道能量光束离自己越来越近。   微微怔愣的片刻,便已经失去逃生的时机。   那速度太快了,伊莱躲不过的。   求生欲被压制到极致,肾上腺素飙升,无数精神力触角拔地而起,瞬间织就一张精神力网,伊莱下意识闭眼。   不知道能不能挡住……   会死吗……?   有什么东西搭上他的腰,重重将他推向一边,伊莱被动滚了一圈,险些啃了一嘴灰。   “呸呸呸!”   伊莱倏然抬起眸,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   像极了没有星星的夜晚,深邃神秘。   “是你?”   推了他的虫,竟是那只一直受伤昏迷的雄虫。   “周?”   “……”   不等黑发雄虫做出反应,地面距离摇晃起来。   “轰——!”   能源光束切开墙壁,墙体坠落后发出一声巨响。   如果刚才没有人推他,此刻断的就是他的小触角,又或许是他的脖颈。   伊莱并没有感觉到害怕,而是一种深深的冒犯。   这臭不要脸、胆大包天的臭雌虫!   竟然想要他的命!   他的怒气一路飙升,精神力冲破阀门,如同暴涨的潮汐海浪,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充斥整个房间。   伊莱说:“我真的生气了。”   所有虫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即使已经退得足够快,可还是被震荡到精神海,索罗的脑海如同针扎一样痛。   怎么会有这样强悍的雄虫?   “制服他!”索罗咬牙喊道,“生死不论!”   无数枪支瞬间对准了伊莱。   能源枪蓄能完毕——   雄虫的精神力再强又如何,脆弱的体质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凡躯如何与机械□□抗衡?   伊莱不觉得自己能挡下,可就算是死,他也要让敌虫付出代价。   金色的触角如离弦之箭猛然冲了出去。   利尔和一众雄虫震惊到失声,他竟不打算防御了!   可这怎么行?   能源光束连墙壁都能切开,更何况雄虫脆弱的身体?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你们再不帮他,他会死的。”   周不知卸了谁的枪端在手上,只是他受伤严重,此刻只能勉强站立,端枪的手都在颤抖,准头无法把握,只能勉强起到干扰的作用。   在场雄虫哪经历过这场面,一个个缩在角落,神色惶恐:“他们有枪,我、我们……”   “我该怎么做?”   雄虫们话语一噎,循声望去,利尔害怕到全身发抖,神色却坚定,“阁下是来救我们的。”   “我、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当个懦夫。”   众雄虫:“……”   好像有被内涵到。   周连发数枪,打穿了伊莱面前的包围圈,拦下大半能源光束,剩下的都被小触角挡住了。   然而这也招致了敌虫的注意。   原本在阻击伊莱和抓其他雄虫的虫贩子立刻又分了一拨出来,朝周袭去。   有虫大喊:“该死,快抓住他!”   雄虫买主就在别墅中,他们只想赶紧抓了虫交差了事。   回应虫贩子的是一条金色触角抽过来的大嘴巴子。   触角直捅精神海,雌虫惨叫一声,五官都流出血来。   周语气平静:“看到那位阁下的触角了吗,学着他的样子,攻击雌虫的精神海。”   利尔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立刻有虫拉住了他:“你明白什么了,他们有枪,我们会死的!”   “我们只是雄虫而已!”   “那位阁下也是雄虫!周哥也是雄虫!”利尔抖着嘴唇喊道。   他抹了一把因恐惧而不自觉掉下来的眼泪:“如果他们都撑不住了,我们即使不死,也都会被卖掉。”   “你们想这样吗?”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当白眼狼!”   利尔甩开同伴的手,他的身边,一条乳白色的精神力触角颤巍巍地伸了出来。   利尔等级不算高,触角细细弱弱的一条,远不能和那金色触角相比。   可就是那样弱小的触角,却也勇敢出鞘,如同一把匕首,直接扎进虫贩子窝里。   伊莱动作一顿,侧目看过去,就见利尔脸上都是鼻涕和眼泪,狼狈傻得冒泡,明明害怕极了,却还勉强对他笑了一下。   “你别怕,我来帮你。”   距离远,现场又嘈杂,伊莱明明不应该听到的,可那句话却清楚传进了他耳中。   伊莱一愣。   “我,我也来帮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一声如同惊雷,破开怯懦,带来无限勇气。   “该死的雌虫,我也和你们拼了!”   “我不要被卖啊啊!”   无数颜色各异的触角高高扬起,跟随那条金色的触角一起发起攻势,如同一颗彗星身后跟着的长长尾巴。   此刻不论身份,不管能力,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打死那群虫贩子!   “老大,现在怎么办?!”   雄虫们虽说从未经受训练,攻击毫无章法,可光是精神力干扰就已足够让索罗头痛,他咬牙道:“把次扰声波打开!”   手下一惊,下意识道:“那些雄虫受不了的!”   次扰声波顾名思义,是一种干扰声波,是一些重要场所最惯用的安保装置。   以特殊频率引发脏器共振,普通雌虫听了都会丧失行动力,如果换成身娇体弱的雄虫,搞不好会当场死亡!   索罗又何尝不知:“我知道,能活几只算几只,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这样庞大的精神力波动恐怕很快就会损坏我们的屏蔽装置。”   “你是想被巡逻警发现我们私藏雄虫?还是说想被同行黑吃黑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手下分的清孰重孰轻,立刻转身朝门外跑去。   “拦住他!”   周见状本能觉得不对,立刻调转枪头欲拦,可早已力竭,大幅度的动作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战场上一瞬的破绽足以致命,他只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以及利尔慌乱的惨叫:“周哥——!”   周睁开眼,眼前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到自己的手腕红白一片。   可伊莱却看得清晰,能源光束扫过雄虫手腕,鲜血之下露出森森白骨。   雄虫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他似乎不甘,可胳膊却再抬不起。   “阁下,请拦住他……”   因为高强度的精神力使用,伊莱的脑海如同针扎一般疼痛,他攥紧拳头,指尖陷进手心。   精神力触角如同野地荆棘从地底穿刺而出,层层叠叠,如网般拦住了所有虫的去路。   下一刻,触角瞬间爆裂,将所有雌虫炸飞出去。   “轰——!”   被波及的雌虫,无一不是惨叫着倒飞出去。   “……”   伊莱像被抽干了精气神那样萎靡下来,他晃了晃,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阁下!”   伊莱听到雄虫们慌乱的叫声,然后听到建筑裂开产生的轰鸣。   好痛……   他被一双手稳稳托起。   熟悉的,充斥着血与硝烟的怀抱。   他费力抬起眼,看到漫天飞行器从天边赶来,就像一场被北方吹来的雪。   眼珠微转,伊莱对上怀抱主人的灰色眼眸。   “雄主——!”   伊莱从没见过雌虫这么慌乱的样子,连声音都溃不成调,可他不知为何却觉得安心。   “你怎么才来……”   “我好痛……”伊莱终于支撑不住,偏头呕出一口血。   “泽维尔……”他像一个终于找到家长撑腰的虫崽,扯着泽维尔的衣角,意识都模糊了,还不忘记告状,“他们都欺负我。”   “你要给、给我报仇……” 第93章   泽维尔这一生鲜少有什么后悔的事。   过去之事无可更改,不如只求当下,他一直认为“后悔”这种情绪太过软弱,可非要说的话,他仍有两件事不能释怀。   一是没能陪伊莱度过成年时的那道二次觉醒期,让雄虫彻底遗忘自己。   二是以军功逼伊莱求娶自己,招致雄虫多年厌恶。   若要说有什么第三,那便是眼下这一次。   在明知雄虫不会安分待着的情况下还是选择离开。   谁也不知道泽维尔接到伊莱失踪的消息时心里在想什么。   他打了两支缓和剂,冷静地指挥人手开展搜寻工作,似乎仍旧是那位异兽大军压境都面不改色的帝国上将。   所有的惶恐与慌乱都被药物镇压,泽维尔半点异样都未曾露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第七星系。   当星舰抵达弗洛伦斯星时,当监测器中终于显现出伊莱的信号坐标时,泽维尔勉力维持的冷静尽数崩盘,他甚至等不及换乘飞行器,就这么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用机甲全速赶去。   泽维尔被伊莱标记过,随着距离拉近,他对雄虫的感知便愈发明显。   这意味着伊莱正在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精神力。   这一认知让泽维尔感到焦虑,他有些不敢去想这会对雄虫本就未愈的身体造成何等负担。   但泽维尔了解伊莱,雄虫娇纵归娇纵,绝不会冒着紊乱症复发的风险给自个儿找罪受,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   能让他不得不向“仇人”求援的事……恐怕是生命受到了威胁。   从第一星系到第七星系,连续多次高强度跃迁让泽维尔的心脏超负荷运转,此刻正剧烈疼痛着。   可那点疼痛,都不及在看到雄虫唇瓣染血往地上栽去时的万分之一。   面色监控的雄虫、不怀好意的雌虫,层层防守的牢笼……足够泽维尔猜出事情始末。   “雄主,您怎么样?”   “好痛。”   伊莱耷拉着眉眼,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语调含糊又委屈,“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泽维尔抱着雄虫,自责和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他那么珍视呵护着的小雄虫,此刻脆弱的仿佛一触就碎。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我、我带您回家,马上就没事了……”   伊莱偏头呕出一口血,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意识也开始模糊,却没忘了要告状:“要、要帮我报仇。”   “做到了,就原谅你来晚……”   “我知道,我答应您。”那些胆敢伤害雄虫的家伙,泽维尔原本就没打算放过,可那都不是最要紧的,“您受伤了,我们先回去,让医疗官看看您,好吗?”   “嗯,还有那些雄虫,记得一起带走……”   伊莱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勉力说完最后一句,终是支撑不住,小脸一偏,彻底晕了过去。   泽维尔的眼眸缩成野兽般的针点:“雄主?”   “……”   晕过去的虫自然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脑海中好像有某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超负荷跃迁的后遗症卷土重来,泽维尔宛如被人攥住了心脏,呼吸都被迫停滞。   世界在颠倒,斑斓的光线将视野都扭曲。   “您别吓我……”   泽维尔的指尖不自觉颤抖,迟迟不敢落下。   谁也没有注意,那双灰色的眼眸中逐渐浮起一抹猩红。   “上将!”   罗蒂也跟着来了,眼前情况不对,立刻从飞行器上跳下来,急道:“让我先看看小少爷的情况!”   这一声似乎唤回了雌虫摇摇欲坠的理智,泽维尔顿了顿,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缓缓盯住了罗蒂。   天啊。   这是多么可怕的神色。   就像一只虫族要塞外随时准备大开杀戒的异兽。   罗蒂背后密密麻麻起了一身冷汗,他努力保持镇定,道:“上将,我懂一点医术,小少爷的情况拖不得,请让我先看看。”   “医疗官马上就到。”   泽维尔眼珠微动,理智和杀意似乎在进行撕扯,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哑着声音道:“好。”   话虽这么说,他是一点要放手的意思都没有,罗蒂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小心接过雄虫。   检查完情况,罗蒂长抒一口气:“小少爷的体力和精神力双向透支了。”   罗蒂并不是医疗兵出身,只能简单的做一些处理,从随身医疗箱里分别抽出一支营养剂和精神力补充药剂为雄虫打上。   “目前查看下来,小少爷的身体没有受到什么创伤,但具体情况还是要回去仔细检查才知道。”   打完精神力补充药剂,雄虫脸色好看了不少。   泽维尔将伊莱抱进飞行器,对罗蒂和匆匆赶来的医疗官道:“你们带雄主先回去。”   “还有一同被拐到这里的雄虫,也一并带走。”   “副官和卫队会保护你们。”   罗蒂犹豫道:“上将,那您呢?”   “上将,我……”   泽维尔沉默起身,眼眸是全然的冰冷:“我答应他,会把这里处理好。”   “是——”   当那只灰发雌虫出现的时候,索罗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名高级军雌带来的除了等级压制,还有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所有的小弟都死了……死状奇惨,尸骨无存。   索罗毫不怀疑自己也会被他撕成碎片,然而那锋利如刀的虫翼在离他喉咙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雌虫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没有立刻杀掉他。   可索罗不觉庆幸,心中只有恐惧。   他听到雌虫语气冰冷:“这样死掉,实在太过便宜你。”   雌虫面无表情地扭断了他的四肢,一点一点的碾碎他的骨头,就像在摆弄什么小玩具。   “还是等雄主醒了,亲自发落你吧。”   泽维尔漠然松手,雌虫便如同烂泥一般砸在地上,只能发出嗬嗬地粗粝喘气声。   疯子。   都是疯子!!   泽维尔再也不看他一眼:“我们走。”   那一地的血肉残肢,绕是跟随泽维尔多年,经历过无数战争的军雌不敢多看,闻言立刻将瘫软的雌虫五花大绑扔进飞行器里,心中却不由得升起几分疑惑。   上将从前,似乎没有虐杀的嗜好?   -   伊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到疼。   一种钝钝的疼。   也不知是精神力过度使用的后遗症,还是因为睡太久产生的昏沉。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帮他按摩额角。   “这样会好一点吗……”   伊莱哼唧一声全当应答。   于是身体微微腾空,被圈进温暖的怀抱里。   无论伊莱怎么表现自己的不喜,但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怀抱的主人抱有怎样的依恋。   那双手不轻不重地按着,极大缓解了脑海中的钝痛,原本伊莱是感觉很舒服的,如果没有什么东西一直扎他的话。   伊莱睁开眼,往上看,就看到一个长满青茬的下巴。   伊莱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嘟嘟囔囔:“哥哥不刮胡子……好邋遢。”   “我不喜欢。”   “……抱歉。”   泽维尔活像是几百年没开过口,嗓音粗粝沙哑得不像话,“我一直很担心您。”   雄虫昏迷了足足五天,他睡了多久,泽维尔便守了多久。   别说打理自己了,如果伊莱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中尽是疲倦产生的红血丝。   “我等会儿去清理,现在,让我好好抱您一会儿,好吗?”   伊莱没答应,但也没拒绝,一边喊哥哥一边说自己头疼,哼哼唧唧地拱进雌虫怀里撒娇。   泽维尔已经猜到他大约是恢复了记忆,也明白雄虫不愿意与自己相认的原因,更心知如果不是因为雄虫此刻神志还未全部归位,绝不会如此同他亲近。   但泽维尔不会蠢到主动戳破这一切,眼下的安宁是他这些年都求之不得的。   “按一会儿就不疼了……”   泽维尔换了个姿势,以便雄虫躺得更舒服,他像哄孩子那样轻声低语,为他缓解额角的疼痛。   “小少爷,乖乖的……”   “……”   雌虫的力道恰到好处,伊莱本就没完全清醒,于是迷糊间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伊莱已经舒服多了。   感受着太阳穴传来的舒适力道,伊莱懒洋洋的又眯了一会儿,才问:“泽维尔,几点了?”   “一点半,雄主。”泽维尔的手顿住,“您感觉好些了吗?”   “嗯。”他睁开眼,就看到泽维尔一眨不眨地注视自己,面容一如往常。   伊莱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见鬼,他怎么会认为泽维尔此刻应该是胡子拉碴的?   是做梦吗?   “雄主?”   伊莱晃了晃脑袋,把多余的混沌甩出去,倒是没把雌虫的手甩掉,他依稀记得雌虫一直给他按摩来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好直接过河拆桥。   于是小触角软绵绵地钻出来,搭上雌虫的手腕,示意对方可以把爪子拿开了。   “松手。”   泽维尔换了个地方搭爪子,从太阳穴换到了腰间。   “放肆。”小触角拍了雌虫手背一下,如果不是因为刚醒没力气,此刻手背上应该就是一道血痕了。   伊莱瞟他一眼,说:“我饿了,去做饭。”   对伊莱来说,之前半梦半醒的状态和宿醉是差不多的,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软绵绵撒娇,也忘记自己是怎么在别虫怀里拱得像只小猪仔,故而现在半分尴尬的情绪也无,理直气壮地发号施令,指挥虫伺候自己。   虽然泽维尔也很乐意就是了。   他将雄虫重新抱进被褥里,仔仔细细盖好:“嗯,我很快回来。”   泽维尔很快回来了,不过没有带回来的不是饭,而是一堆的医生。   用各种仪器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最后结果虽然没和伊莱说,但应该没有大碍,泽维尔的脸色明显缓和了。   伊莱饿着肚子检查,又不好意思对无辜的医疗官发火,只好臭着脸瞪泽维尔。   送走医疗官,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泽维尔摸了脑袋:“饿了吧,我叫虫送餐。”   “……”伊莱神色稍霁,算你识相。   厨房一直备着餐,不多时,就有仆虫进来。   伊莱翘首以盼,结果就盼来一碗药粥,小脸顿时就垮了。   好不容易告别了这些汤汤水水,结果出去一趟,一夜回到解放前。   伊莱抽了抽鼻子:“泽维尔,我都这样了,你还虐待我。”   “你要造反啊。”   泽维尔吹了吹汤勺,递到他的唇边框:“我做了您爱吃的草莓小奶糕,等您用完餐,也差不多放凉了。”   伊莱哼了一声,心想这算什么。   一根大棒一颗甜枣?   不过伊莱选择接受他的甜枣,毕竟这次是自己闹出来的事儿,他可是一只有原则的雄虫。   用完餐,伊莱如愿吃到了小奶糕,心满意足时,伊莱终于有闲心分给正事。   “泽维尔,我让你带回来的那些虫呢?”   泽维尔:“我将他们安置在另一栋别墅里,有卫队守着,很安全,等您好点了,我带您过去看。”   伊莱很满意,又问:“那些虫贩子呢?”   “您放心,他们死得很惨。”   泽维尔的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伊莱不由得一愣,就听泽维尔继续道:“至于伤了您的那只,我折断了他的四肢和脊骨,正锁在地牢里,想等您好些了亲自处理。”   泽维尔替他擦去唇角不小心沾上的食物残渣:“或者,您想现在就处理吗?”   伊莱手一抖,小奶糕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软绵绵的弹了好几下。   “……” 第94章   “……”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但在地上滚了一圈,原本粉扑扑的小奶糕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些许灰尘。   泽维尔用纸巾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伊莱的视线没了落脚点,就又转移到泽维尔脸上。   “怎么了,雄主?”   伊莱思考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泽维尔,你不对劲。”   雌虫神色如常,看上去没有半分异样,他从托盘上重新取了一块小奶糕,喂到雄虫唇边。   “有吗?”   伊莱嗷呜一口:“有啊。”   虽然感情不睦,但好歹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伊莱觉得自己还是很了解他的。   这个状态就是很不对啊。   食物将伊莱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就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现在怎么不怕我讨厌你了?”   泽维尔……不,或者说所有的雌虫都是这样,或许是因为雄虫数量稀少的缘故,他们总是分外在意自己的形象。   雌虫是天生的战士,亦是杀戮的代名词,而雄虫在温室里长大,天然抗拒与之相关的一切。   以至于在相处时,总习惯性将雄虫当崽子似的圈在自己的地盘里,牢牢保护起来。   隔绝外界的风雨,也远离真实世界的残酷。   泽维尔连让脏东西污了他的眼睛都自责不已,又怎么会愿意让他手染鲜血,提出亲自处决虫贩子这样的建议?   “我只是觉得您会想这样做。”泽维尔解释说,“毕竟当时您很生气。”   他的小雄虫那么娇气,又那么记仇,就连亲吻时多用一点力气都会喊疼,气得好久不理他。   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总要有虫让他消气。   伊莱神色狐疑,就不大相信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从前外出游玩结果不小心被卷进星盗火拼现场的事来。   那一次纯属无妄之灾,伊莱面上过不去,原本想做点什么解解气,泽维尔压根没给他机会,直接把星盗一窝端个干净,自己最后还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   “可是你以前都不肯。”伊莱眨了眨眼,“现在怎么又这么积极?”   “您昏迷的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我过去是否将您保护得太好。”   泽维尔垂下眼,睫羽遮住了他的神色:“您对世间的一切毫无戒心又充满同情,这其实很危险。”   毫无戒心?   伊莱皱了皱眉,说的是他被拐的事?   同情?   对那些雄虫吗?   所以,是想借处决虫贩子之事,警醒他收起无用的同情和怜悯?   他难道是什么大傻蛋吗?   伊莱不高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只虫贩子别有用心?”   身在虫族帝国,又是那样的家世,不同人情世故是一回事,他又不傻,怎么可能连明晃晃的恶意都感知不到。   泽维尔不解:“那您为何还要冒险?”   “我那是因为——”   伊莱陡然闭麦。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答应了要帮南斐救虫,所以才深入虎穴的吧。   南斐好歹帮过他,伊莱做不出卸磨杀驴的事。   “反正我就是知道。”伊莱连地图炮都那么理直气壮,“你们都一样,都是不怀好意的坏家伙。”   泽维尔轻轻扯了扯唇角,全盘认下:“下次对上坏家伙的时候,您不要冲动,好吗?”   “不然真的会被绑架的。”   泽维尔意有所指,伊莱没听出来,闻言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那又怎样,等你来就好了呀。”   泽维尔眼眸微暗:“可如果我未能及时赶到,那您该怎么办。”   伊莱没想过这个问题,心里没来由地产生几分烦躁:“你不是来了吗?”   为什么总纠结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泽维尔今天真是奇怪。   伊莱抿了抿唇,大抵觉得气势上落了下风,又气鼓鼓的警告他:“你好烦,问那么多做什么。”   泽维尔沉默了一会儿:“您想见那只虫贩子吗?他被关在地下室。”   雌虫在这件事上有种莫名的坚持。   伊莱是很记仇的,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点头:“要去的。”   正好有点事要问。   打定主意后,伊莱补了一觉,等小触角不那么萎靡了,这才慢悠悠地跟着泽维尔去地下室。   他现在居住的别墅是泽维尔来了第七星系之后才买的,内部有改建过,但不管怎么改建,也不可能像军部那样,建出功能齐全的囚室来,犯虫就被简单地关在地下室里。   非常简陋的地方,看守的虫也被遣走了,如果是一只正常雌虫,这种时候很容易就可以脱身。   可索罗此刻却只能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喘气。   伊莱进来的时候差点没注意到他,踉跄后退一步,险些踩到自己的衣服。   “抱歉,吓到您了吗?”泽维尔揽住他的腰,将雄虫稳稳托起。   伊莱大抵是觉得地上脏,此刻也不赌气刻意保持距离了,在雌虫臂弯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怎么可能被吓到,只是有点惊讶。”   米迦尔公爵治下极严,王室更是藏污纳垢之地,再可怖的刑罚伊莱都见过,又怎么可能被吓到,泽维尔的算盘注定要落空。   “泽维尔,你怎么把他弄成这个样子,我本来还有事要问他。”   现在看起来进气多出气少,怕是连话都说不好了。   泽维尔言简意赅:“他伤了您,总要付出代价。”   索罗原本已经意识模糊了,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竭力抬起眼眸,等看到那只熟悉的灰发雌虫时,他忽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抬起身体,血肉模糊的手在雌虫裤脚抓出几道长长的血痕,声音嘶哑地喊道:“杀森*晚*整*理了我……杀了我……”   所有虫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他尝遍各种刑法,无数次濒死,都被硬生生救回来,那只名为“泽维尔”的雌虫,连死都不让他死。   他就是一个魔鬼!!   索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精神海也在崩溃的边缘。   可他除了向魔鬼摇尾乞怜,竟也没有别的办法。   “杀了我——啊!”   仇人不痛快,伊莱也就痛快了,拿脚尖戳了戳他:“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选择拐卖雄虫的时候,你可想过今天?”   索罗费力睁大双眼,粘腻的血液浸透发丝,遮挡了视线,他这才注意到泽维尔正抱着一只漂亮的金发雄虫。   雌虫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怨毒无比。   是他——   都是因为他!   若非是抓了这只雄虫,他又怎会沦落至此。   “哈……帝星的阁下……”   “您以为您能痛快到几时?”   伊莱蹙眉:“死到临头还嘴硬。”   “哈……哈哈哈哈………”索罗偏头咳出一口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撞到您手里,落到今天这田地也是活该。”   “可您以为是谁给了我胆子从事这种杀头的买卖?”   伊莱一愣。   泽维尔眼眸微暗,一言不发。   “秩序崩坏,大厦将倾,世间雄虫那么多,可不是每一位都像您那样有一位位高权重的雌君。”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索罗显然是个异类。   求死不能,在绝望压抑之下,雄虫怔愣的神情极大取悦了他,口无遮拦地向伊莱宣泄恶意。   “反叛军打进帝都只是时间问题,您的雌君再有手段,又能护您到几时?”   “到那时,您和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等待买家的雄虫又有什么分别?”   是,他是拿泽维尔没办法,动不了雌虫,还拿一只脆弱的雄虫没办法吗?   泽维尔将雄虫送到第七星系,不就是想让他远离帝星的风暴吗?   他偏要将雌虫竭力粉饰出的太平打得稀碎。   对一只骄傲的雄虫来说,有什么是比得知自己今后要沦为权贵玩物这样的事实更能打击到他的?   “哈哈……”   也不知是不是疯了,索罗越笑越癫狂,最后满嘴都是血沫。   “说不定到时候,您的雌君也赫然在买家之列呢!”   “哈哈哈哈哈哈——!”   “嘭——!”   雌虫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声短促的枪响过后,他的脑袋上赫然多了一个血淋淋的脑洞。   伊莱慢半拍侧头,看到泽维尔的枪口余烟未散。   “……”   伊莱慢吞吞的道:“谁让你动手的?他还没说完。”   泽维尔面无表情:“不堪入耳,没必要听了。”   对着一团血淋淋的马赛克,伊莱很快失去了兴趣,目光从尸体移到泽维尔脸上,忽然嗤笑一声。   “泽维尔,你不就是想让我听这些吗?”   “现在又装什么装?”   伊莱不傻,有些事不想理会,不愿意明白,但不代表他真就是蠢蛋。   来这里之前,泽维尔有一万种方式让那虫贩子说不出话来,过程中,他也有无数次机会打断。   可泽维尔并没有这么做,说明虫贩子的话,也正是泽维尔想说的。   面对伊莱的质问,泽维尔没有否认,过了许久,他才轻道一声抱歉。   很多话由泽维尔说,伊莱不会听,只能通过其他虫,没有比这只虫贩子更合适的虫选。   “我不知怎样才能让您看清现实,出此下策,我很抱歉。”   “什么现实?”伊莱嘲弄道,“这么大费周章,就是想告诉我帝国很快就会不复存在,而我也终将成为你的阶下囚吗?”   “你想怎么对我?”   金色的触角抬起了雌虫的下巴,伊莱冰蓝色的眼眸没有半分温度:“我骂过你,也打过你,所以你囚禁我,要将屈辱如数奉还?”   伊莱感受到一种深切的背叛,他想起了那些雄虫说的话。   他们的雌君都造反了。   泽维尔和他一起长大,他们也曾两小无猜,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即使后来因失忆产生诸多不快,可伊莱仍旧依赖他,信任他。   可泽维尔呢?   伊莱愤懑中还有几分不自觉的委屈。   “雄主,我从未这样想过。”泽维尔安抚着暴怒的触角,“我永远不会背叛您。”   “我只是想让您明白,您的安稳生活,熟悉的一切,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刻都会消失不见。”   “也许以后,世界会变成您全然陌生的样子。”   泽维尔的吻落在小触角上:“我会用生命保护您,可我却不知这条命能否保护您一生的安稳。”   “雄主,您能明白吗?”   泽维尔多想让他永远做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雄虫,永远只用忧愁今天去哪里玩,明天吃什么,他一直觉得自己会将伊莱保护得很好。   可是这次意外过后,泽维尔向来坚定的心却生出几分犹疑。   反叛军的存在,让雄虫地位颠倒。   当高高在上的花朵被折下枝头,以雌虫那病态的觊觎和渴望,毫无自保能力的雄虫会有怎样的下场?   泽维尔自觉强大,却也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以己之身对抗全世界。   精神海崩溃在即……也许有一天他再也无法护住伊莱。   无数像“索罗”这样的虫隐藏在暗处,只需一丝破绽,就能彻底吞噬伊莱。   泽维尔望着他,他的神色平静,眼眸深处却涌动着某种晦涩的情绪。   伊莱看不懂,也不想懂。   一通大道理听下来,伊莱就听出一个意思。   “哦……所以你是答应离婚了?” 第95章   夜色渐浓,月亮爬上树梢。   某间花园餐厅里,许久未见的三只雄虫正在享用美味的晚餐。   除了正在闹脾气的伊莱,另外两只分别是刚解除禁闭状态的南斐,和虫贩子手里逃出生天的利尔。   帝国内战,在这种时候送雄虫们各回各家,和直接送他们去死无甚区别,泽维尔便应伊莱至要求,暂时收留了他们。   雄虫们住的地方离主宅不远,溜达两步就到了,伊莱和泽维尔不欢而散,连家也不想回,正好虫贩子死了,总要跟受害虫知会一声。   “这就死了?”南斐不用忌口,正在享用他的美味小蛋糕,闻言一脸惊讶。   当初上将把虫贩子杀的就剩这一个,他还以为是要留着追查线索,却原来只是想留着给伊莱泄愤吗?   “嗯。”伊莱用勺子搅弄着碗里的汤水,本来胃口就不好,泽维尔还给他吃这些苦兮兮的东西,伊莱吃不下,就把虫贩子的死状简单和他们描述了一下。   利尔胆子小,光是听形容就已经脸色发白,但他心中更多的还是痛快:“死得好!!”   “害了那么多雄虫,他是罪有应得。”   “都过去了。”南斐拍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慰,又问,“莱莱,那些已经被变卖的雄虫现在有消息了吗?”   虫贩子死了固然解恨,但一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同伴,南斐还是有些担心。   伊莱闻言,本就冷冰冰的神色更加冷淡:“有派虫追查他们的下落,目前还没有消息。”   “别担心。”利尔只以为他是在担心雄虫们,安慰道,“上将那么厉害,一定能把他们都救回来。”   伊莱:“呵。”   “……”   怎么感觉一提到上将,伊莱的心情更不好了?   怪怪的。   南斐对情绪格外敏感,想到什么问什么:“莱莱心情不好?”   “和泽维尔上将闹别扭了吗?”   每次伊莱不高兴,都和泽维尔上将有关,相处久了,南斐也摸出点规律来。   “没有闹别扭。”勺子撞在瓷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伊莱语气平静,“准备离婚了。”   “什么?!”   “离婚?!”   利尔正在吃餐后水果,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句,吓得瓜都差点掉了。   “这么惊讶做什么。”伊莱兴致缺缺地叉了块苹果,“协议书在帝星时就签好了,若非他一直不同意,我早就恢复自由身了。”   “他现在若愿意签字,再好不过的事。”   “可是……”利尔忧心忡忡,瓜都吃不下了,这种时候离婚,岂不是死定了?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这种特殊的时间点。   利尔在虫贩子窝里待怕了,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忍不住抖了抖:“……上将不会和那些叛离的雌虫那样,想着离婚之后把你酱酱酿酿吧?”   伊莱本来心情就不好,闻言小触角都竖了起来,冷笑道:“是吗。”   利尔:“QAQ!”   南斐往好友嘴里重新塞了块瓜,一脸迷惑:“上将应该不是这种虫叭。”   他这次帮伊莱越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人家也没迁怒,可见其正派。   雄虫大多都是感性的,南斐因他对自家雌君多有照拂之事,对泽维尔的观感很好,犹豫着说:“泽维尔上将若真想做点什么,在把伊莱拐到第七星系的时候就能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和雌君感情非常好,知道那种在意和关心是装不出来的。   “可我也是担心嘛。”利尔惊魂未定地啃了一口,嘀嘀咕咕道,“那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忽然要和你离婚了。”   “不是他要和我离婚。”伊莱掀了掀眼皮,不高兴地纠正,“是我要和他离婚。”   或许是因为身在遥远异乡,没有家人开解;又或许是因为心中实在憋闷,伊莱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把前因后果和他们说了。   “上将竟然这么说?”利尔听完萎顿得不行。   南斐从小流落在外,又同伴侣感情好,总是更能体恤雌虫一些,利尔却和伊莱一样受雄虫主义教育,此刻难免觉得泽维尔不近人情。   身为雌君,在缔结伴侣契约的那刻起,爱惜并守护伴侣便是他一生的责任。   如今这情况,他不想着维持雄主的生活安稳太平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说出以后或许都无法再保护他的鬼话?   还把娇贵脆弱的雄主哄进地牢里看颠公发疯?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做的什么事儿。   本来就够担惊受怕的了,满心依赖的雌君还吓唬他。   利尔换位思考,觉得自己可能会委屈到哭:“过分分,上将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这样不负责任。”   利尔唉声叹气:“如果雄虫保护协会还在……唉。”   “但是莱莱,上将好像也没有要离婚的意思呀。”南斐看了眼好友,“对吧?”   利尔慢半拍反应过来:“好像是哦。”   伊莱撇撇嘴:“他既然不能尽雌君之责,伴侣契约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啊……这。”   南斐和利尔对视一眼,彼此神色都有些微妙。   感情是怕雌君有个三长两短,威胁他写保证书呢!   南斐摇摇头:“莱莱,你真的好幼稚喔。”   “我幼稚?”伊莱瞪眼,小触角举得高高的,明晃晃的威胁他想好了再说。   南斐才不怕他呢,都是雄虫,他倒不是不能理解伊莱生气的点,但事实就是如此。   “莱莱呀,反叛军都打到帝星了,现在这情况,上将担心自己护不住你也无可厚非呀。”   南斐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月亮有阴晴圆缺,人有祸福旦夕,帝星失守前也没人能想到,所以未来如何,谁都说不准的。”   “以后能否有自保能力暂且不论,认不清形势是会很危险的。”南斐看了伊莱一眼,“像之前那样肯定不行。”   “上将的话是现实了些,但确实是未雨绸缪。”   只是这话说的怪,用的方式也很怪。   南斐顿了顿,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上将似乎希望伊莱不止是认清形势……更像是在逼迫他成长。   就像是知道一位命不久矣的大家长预知到死亡后殷切督促自家熊孩子懂事似的。   南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脏都漏跳半拍。   是他想多了吗?   南斐晃晃脑袋,清除那荒谬的想法:“……你也别想太多了,该吃吃该喝喝,如果上将都守不住,我们想再多也没用。”   “真到那时候,躺平就行了。”   反正都是死。   南斐本意是想宽慰他,然而这话也不知哪里戳中了伊莱,他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整个人都炸了:“他就是一个骗子!”   “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三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说好在成年礼时回来,伊莱满心欢喜,从白天等到黑夜,可雌虫没有回来。   说好会一辈子陪着他,他也说话不算话。   泽维尔总是这样。   伊莱抿紧唇角,触角焦躁地在地上爬来爬去。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泽维尔有一种天然的相信。   他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泽维尔都会站在他这边,相信泽维尔战无不胜,永远会守护在侧。   所以当泽维尔那样认真的告诉伊莱,也许他也做不到的时候,伊莱才会那么生气。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被颠覆认知的惊慌。   潜意识里,伊莱宁愿泽维尔是想半途终止伴侣契约,也不肯接受那个他会为自己战死的可能。   南斐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莱莱,担心的话,你要告诉他呀。”   伊莱抿唇:“你想多了。”   雄虫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矜傲自我,似乎永远不会低头,南斐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莱莱,伴侣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一直没插进话的利尔举手抢答,“x生活!”   “……那个是很重要。”南斐小脸一黄,“笨,最重要的是沟通,要好好说话。”   伊莱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什么意思。”   南斐伸出一根手指:“就比如这次,上将向你袒露他的怯懦时,你就可以亲亲他,抱抱他,告诉他你很相信他,让他别说这些丧气话。”   伊莱眼睛都瞪圆了:“谁要亲……”   南斐伸出第二根手指:“然后告诉他你不是想离婚,只是担心他……”   伊莱:“都说了没有……”   南斐收回手:“莱莱,你知道吗?当初家族想拆散我和雌君,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即使我们再相爱,但也不可避免产生了很多误会,如果不是都长了嘴,我们大概早就分手了。”   南斐想到往事,也不免叹气:“雌虫看似强大,但在遇上心爱的雄虫后,总是会变得患得患失,他们也会感到害怕不安。”   伊莱猛然一顿,也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不好了,“他是第三军上将,又是SS级雌虫……他连死都不怕,他怕什么?”   南斐眨巴眨巴眼睛,理所当然道:“怕自己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会被欺负呀。”   “彼此相爱的伴侣之间就是这样的,总是不自觉为对方担心。”南斐一副过来人似的表情,意味深长地道,“至于泽维尔上将是不是,我不知道,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互通心意。”他俏皮地眨眨眼,“这样感情才会好呀。”   互通心意。   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失去了相识相知的记忆,他们的重新相遇太过惨烈,充斥着阴谋和逼迫。   伊莱讨厌他。   在日复一日地厌恶中,他们渐行渐远,伊莱早已不知怎么和他正常相处。   伊莱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不置一言。   “……”南斐言尽于此,至于听不听,听进去多少,就看伊莱自己的了,他问道,“如果离婚……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回帝星。”   伊莱脑子有点乱,低头抠着自己的袖扣,语气却是坚定:“我的雄父在帝星,必须要回去。”   “可是……”利尔两眼泪汪汪,“帝星现在情况不大好吧QAQ。”   何止是不大好,简直是糟糕透了。   这种情况下,泽维尔一定不会放他回去。   思及此,伊莱本就动摇的心更是乱得不行,他饭也吃不下了,直接跳下椅子:“我走了。”   得想办法让泽维尔松口才行……   伊莱打开门,差点和一只雄虫迎面撞上。   那雄虫一见到伊莱,瑟瑟发抖:“阁下?您也在?”   伊莱在虫贩子窝里见过他,蹙眉:“什么事?”   “我、我我——”   伊莱当初指挥小触角大杀四方给他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雄虫像被掐住脖子的鹅,噎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我来是想说,周哥醒了!”   伊莱拧起眉,那只和第二军有关的黑发雄虫? 第96章   “是周哥醒了!”   伊莱脚步一顿:“……“   利尔“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真哒?!”   南斐听好友说过他的一点事迹:“是你的那个救命恩虫?”   “嗯嗯,是他。”   在得到肯定答案后,利尔果断迈开脚步,“我这就过去。”   南斐和周不认识,怕自己过去人家不自在,就说:“莱莱,我正好去接雌君,和你一道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伊莱调转脚步,“我也去看看。”   南斐:“?”   莱莱怎么这么爱凑热闹了?   -   伊莱到的时候,周还在输液。   “周哥!你终于醒了。”利尔见他状态还不错,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你昏迷好久,我们都担心死了。”   当初,搭载他们的飞行器故障,周为了护住他们受了重伤,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也因此陷入昏迷。   后来又在枪战中被击中右手,手掌几乎被切开。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利尔一脸担忧,眼光在他的右手上瞟来瞟去。   “没事。”周大方地向他展示自己裹着绷带的伤口,稍稍握了握,“用了生长液,应该不会影响使用。”   利尔拍着小胸脯,劫后余生般道:“那就好,那就好。”   “……还是得多谢这位阁下了。”周抬眼望向门边一言不发的雄虫,他似乎还记得伊莱,冲他笑了下,“阁下怎么称呼?”   “伊莱。”   周笑容不变:“很高兴认识你,伊莱阁下。”   “我也一样,周。”   伊莱注视着他,目光微凝,似乎在审视面前的雄虫。   周给人的感觉很特别,伊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这么觉得。   发色和眼睛都是神秘深邃的黑色。   这种低调不起眼的颜色,其实很少会出现在雄虫身上。   就像自然界中雄性往往比雌性更漂亮一样,雄虫大多也华丽精致。   跟雄虫比起来,周从外貌上看其实更像是雌虫,身形颀长,面容俊美。   别的方面也很像雌虫,伊莱回忆起他的那手枪法,眼眸微沉。   伊莱戳了戳利尔,说:“药液快滴完了,利尔,去叫下医疗官。”   “?”利尔看了眼吊瓶,一脸迷惑,“一半都还没……”   伊莱:“==”   利尔忽然就懂了,夹紧尾巴:“我这就去。”   等门被关上,伊莱拉了把椅子坐下。   周的目光缓缓移到雄虫脸上,不禁莞尔:“阁下,喝茶吗?”   伊莱挑了下眉:“你行?”   “当然,我还有一只手没残呢。”   “……不用了。”伊莱没有虐待伤残人士的爱好,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还东西的。”   伊莱摸了下口袋,从中取出一枚银色勋章。   是一枚肩章,银底金边,上刻悬日与长剑。   伊莱没错过雄虫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问道:“这是你的吧。”   虽是问,语气却笃定,相似的东西他曾在泽维尔身上见过许多次。   军雌大多数都很忙,为了工作方便,即使在家中,泽维尔也很少穿便装。   伊莱无数次见过他穿军装的模样,即使这些年再忽视,也不至于连他的勋章都没印象。   虫族三大军团统一归王室调度,但为了区分,军服和勋章样式都有所区别。   第三军是荆棘玫瑰,第一军则以双头鹰为代表,而这长剑代表的就是第二军。   ——也就是现在的反叛军。   事实上,伊莱当初以身犯险,诚然有南斐的托付在前,但眼前这枚勋章的存在才是真正原因。   这只黑发雄虫和反叛军之间恐怕有些关联。   如今帝星形势不明,泽维尔又是个锯嘴葫芦,具体如何,或许能从雄虫身上探知一二。   然而——   周说:“这并不是我的东西,阁下。”   伊莱一愣:“不是?”   “……当然。”周歪了歪头,状似不解,“我从未见过它。”   “您怎么会这么认为?”   伊莱狐疑地盯着他:“当时虫贩子偷袭,你推了我一把,我摔倒后,就看到这枚勋章掉了下来。”   果然是在那个时候掉的……   周对东西的归属心知肚明,但他不可能承认:“或许是虫贩子的?”   伊莱不信:“怎么可能,第二军的军章在一只虫贩子身上,你难道想说第二军不仅叛逃,整个军团都沦为这种败类之流了不成?”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周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只是想到当时那位想买我的家伙,他行事风格颇像军雌,或许是他的也说不定?”   “……不能吧,他就待了一会儿。”   伊莱心里觉得他在唬自己,但偏偏从雄虫脸上看不出什么,被他这么一反驳,自己都有点不自信了,“你是想说他才是第二军的虫?”   “我也不知道。”周摇了摇头,这点倒不是在骗伊莱,他确实从未在第二军中见过那只雌虫,“我只是猜测。”   顺便甩锅。   “而且阁下,我想我该提醒您,我是一只雄虫欸”   伊莱皱眉:“军部不是没有雄虫。”   而且他的身手那么好,还会用枪械,怎么看都和军部脱不了干系。   周神色无辜:“可那是第二军欸。”   “!”伊莱脸色都变了。   对哦,他怎么把这点忘了。   任何军团都有可能出现雄虫,只有第二军绝对不可能。   因为第二军上将亚斯蒂安是个极度厌雄癖。   伊莱曾经见过他,那种讨厌并不是得不到就诋毁而装出来的,他是真的看不上,也是真的讨厌。   有那样的军团长,第二军中又怎么可能有雄虫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伊莱肉眼可见的蔫了。   任谁在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揭秘后发现是小丑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好的。   “我走了。”   周挑了挑眉:“阁下,不再坐会儿吗?”   伊莱背着手往门口走:“不了。”   这家伙与第二军无关,原本的打算就得全部重新筹谋,伊莱说,“你好好养伤吧。”   周不由得失笑,传闻中的伊莱冕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喜形于色的小孩子呢。   伊莱打开门,利尔探头探脑的,看上去有几分猥琐。   “……你干嘛。”   “没、没干嘛呀,医生说没有那么快,他晚点再来。”   利尔不知是尴尬还是紧张,挤眉弄眼的:“那个,上将来了,在外面等你呢。”   伊莱:“呵。”   利尔抖了抖:“你和他回去吗?QAQ”   伊莱迈开腿:“回。”   要是不回的话,今夜这里怕是没有雄虫能睡着了。   他出门的时候就是晚上,和雄虫们说话的时候不觉得,一走出来才感觉到夜色浓重,虽是夏季,空气中也不免凝起几分寒意。   泽维尔等候许久,见状为他披上了外套:“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伊莱不领情,垮起小猫批脸:“既然准备离婚,就不要管那么多。”   “我从没想过要和您离婚,雄主,您明明知道我说那些话的意思。”   泽维尔将闹别扭的雄虫托着屁股抱起来,如同小时候那样,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离婚的事您别再提,我不会答应。”   “我根本不懂你的意思。”   伊莱本来已经被南斐他们安抚好了,谁曾想又听他提起那件事,心里的火重新燃烧起来,嘲弄道:“泽维尔,这场婚姻本就是你强求的,从未有过感情,既然由你开始,为什么不能由我结束?”   泽维尔仿佛被刺痛,脸色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白上两分:“不是……”   “不是什么,我难道说错了?并非强求,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情意?”   有些人生气时说不出一句话,伊莱显然相反,张嘴就是一顿输出,“如果不是你以军功要挟,陛下也不会逼我娶你……”   “你想为我死,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伊莱就像一只遇到危险的刺猬,竖起浑身的尖刺,用语言将泽维尔扎得鲜血淋漓,以至于一向稳健的步伐都踉跄两步。   明明更难听的话都听过,可不知为何,泽维尔此刻却觉得难以忍受,他头痛欲裂:“够了,别再说了——”   伊莱一身反骨,偏要说,然而下一刻,他的唇上骤然一痛,血腥味蔓延在唇齿间。   “!!”   伊莱瞪大了眼睛,疯了不成?泽维尔竟敢强吻他!   “放肆,你……呜!”   泽维尔撬开了他的齿关。   雄虫的力量在雌虫面前太过微不足道,伊莱被他亲得脸都红了,只能呜呜嘤嘤含糊表示抗议。   泽维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实上,自从来到第七星系,他的状态就很差,精神力暴/乱时刻折磨着他,日夜不得安宁。   伊莱的话就像一滴油落进沸腾的油锅里,理智和冷静通通都被点燃。   泽维尔不想再听到那些话,不想看到雄虫用那么厌恶的语气和他说话,即使他知道这是他自找的。   泽维尔轻轻咬了下雄虫的下唇:“您别这么和我说话,我会伤心……”   伤心?   伊莱觉得自己都要气得去见虫神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虫!   不要脸!强吻雄虫!   伊莱的小触角在狂怒中乱甩,正想抽他,忽然感觉到禁锢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松了力道。   伊莱愣了一下,随即扭动身体挣脱。   泽维尔下意识握了握掌心,可是什么也没抓到——   他的小雄虫风一阵跑到几步以外的地方,雄虫的嘴唇因为被过度吸/允变得殷红,泛着水光,可是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的眼眸中却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放肆!”伊莱狠狠抹了一把嘴,“泽维尔,你是不是疯了?!”   “疯?”泽维尔上前两步,他看到雄虫警惕地后退,忽然就笑了,“我早就疯了。”   “从您忘记我的那刻开始,我就疯了……” 第97章   “……我早就疯了。”   泽维尔惨然一笑,神色是说不出的凄惶,他一步步紧逼,“您试过被最爱的雄虫遗忘的滋味吗?”   伊莱无意识抖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被吓到,竟忘了逃开。   于是泽维尔便轻而易举地重新封锁了雄虫的退路,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   伊莱嗅到一股凛冽的气息,就像是大风刮过雪原,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本能意识到不对:“放、放开——!”   “为什么?”泽维尔注视着他,雄虫的嘴唇泛着水润的光泽,看上去就很好欺负。   他几乎是着魔一般用手指反复碾磨,语调沙哑,“您害怕我了吗?”   泽维尔没有期待伊莱的回答,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重新衔住了雄虫的唇瓣。   “呜……”   伊莱被亲得喘不过气,被迫仰起脖颈。   泽维尔……混蛋!!   伊莱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他气狠了,对着那条胡作非为的舌头重重咬下。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鲜血似乎唤回泽维尔的理智,他愣愣的停下动作,像被抽掉了能源的机器虫。   “雄主……?”   “你今天最好给我个解释。”金色触角爆出锋利的尖刺,死死圈住雌虫的脖颈,伊莱咬牙切齿道,“不然我和你没完。”   伊莱唇边残留着一丝血迹,不知是泽维尔留下的,还是被啃咬出来的。   “抱歉……”   泽维尔抬手想擦,不期然对上雄虫戒备的目光,他仿佛被刺激到,后退一步:“离开这里,雄主。”   伊莱一愣:“你说什么?”   强吻自己就算了,还赶自己走?!   伊莱瞪他:“你再给我说一遍?”   泽维尔还真就重复道:“离开这里……”   但他这么说着,一步步后退的却是他自己。   雌虫背后长出巨大的骨翼,几息之间,迅速消失森*晚*整*理在伊莱的视野里,称得上一句落荒而逃。   伊莱:“……”   什么虫啊这是!   -   时间转瞬即逝,距离泽维尔发疯很快过去了十来天。   时至今日,伊莱再没见过他。   一天两天的时候还没注意,但时间一久,伊莱也发现了异样——   雌虫似乎刻意在躲着他。   这不可避免对伊莱的心情产生了影响。   虽然伊莱真的想过再也不理他了,可当雌虫真的不出现的时候,他心里不知怎的又空落落的。   “game over——”   游戏角色死亡,光屏跳出大大的失败字样。   “啧。”伊莱放下手柄,又输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伊莱糟心地看了对手一眼,似乎不能理解自己怎么就输给了残疾虫。   说话者正是养伤中的周,他体质逆天,对雌虫来说尚且严重的伤势放到他身上,差不多已经恢复好了,只剩手掌还没完全长好,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在游戏中虐菜。   算起来,这已经是伊莱输的第三局了。   泽维尔整日不见人影,还不让他出去,伊莱被困在别墅中闲得发慌,除了聊聊天也就是打打游戏,没意思极了。   伊莱把手柄往地毯上一扔,坐到一边:“不玩了。”   “生气啦?”周凑过去,“叫声周哥,下局让着你。”   如果忽略他得意的神色,这话还是有那么一丁点说服力的。   伊莱撇了撇嘴:“我不。”   除了泽维尔,还没人能让他开口叫哥哥。   而且这家伙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这要是叫了,岂不是平白矮了一头,让他的面子往哪搁。   伊莱努力挽尊:“不用你让,我只是昨晚没睡好,状态欠佳而已。”   “哦……”周恍然大悟,“懂了。”   伊莱:“……我觉得你应该不懂。”   “怎么会呢。”周揉了揉他的金发:“我知道的,我们小伊莱是晚上一个人待着,寂寞冷了。”   伊莱:“…………”   所有雄虫都怕他,也不知为何周就是一点也不怕,总来触他的霉头。   伊莱扬起触角:“你想死?”   “欸,别,我开玩笑的。”周把触角挪开,摸了个苹果递过去,“消消火。”   伊莱言简意赅:“没削皮,不吃。”   一直在观战的南斐闻言赶忙把脑袋凑过去,态度亲昵又自然:“周哥,我也要!”   事实上,周就是有一种让雄虫不自觉亲近的神奇魅力。   “记得切块!”   “嘿,怎么还挑上了。”周转了转水果刀,“你这是虐待残疾虫。”   周表演了单手削苹果花的绝技,把切好的果果放到他们面前:“喏。”   投喂完两个弟弟,周重新摸了一个啃,姿态相当豪放不羁,嚼巴嚼巴问:“话说莱莱,上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哦,放着如花似玉的小雄主在家里不管,成天不知所踪。”   伊莱不想回答,金灿灿的小触角甩来甩去。   “就是说。”南斐一脸迷惑,“他怎么能忍住这么久不见你。”   南斐换位思考一下,觉得自己会犯相思病。   “谁知道。”伊莱冷笑一声,“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噗嗤。”   周见他那口是心非的样子就乐,明明很在意,又拉不下面子去找,整天眼巴巴地等着雌君来哄。   即使在本土雄虫中,也很少看到这么傲娇的小家伙。   “莱莱啊。”周掩唇清咳一声,“要不咱去找找呢?”   伊莱觉得周就是来气他的:“我才不去,他都还没有和我道歉。”   “哎呀呀,话不能这么说。”周顺毛撸,“他这么冒犯你,当然要道歉,但如果上将不来,咱们继续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事儿,你说对吗?”   “而且你不是也感觉到那天不大对劲吗?搞不好是出什么事儿了。”   “……”小触角甩动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咔擦咔擦——”   伊莱气呼呼地咀嚼着,仿佛吃的不是果切,而是某只混账雌虫。   都怪那该死的记忆,早不恢复晚不恢复,偏偏来了第七星系后才恢复。   不然换作以前,雌虫就是不见踪影一年,自己也只会乐得没人管。   可如今又爱又恨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伊莱无法不去在意。   “烦死了。”伊莱嘟嘟囔囔,纠结到眉头都打了结,“他若有心想躲,怎么可能让虫找得到。”   周面色高深,伸出一根手指:“我有一点内幕消息,想知道吗?”   伊莱言简意赅:“说。”   周揉乱他的一头金发:“叫声周哥来听听。”   伊莱:“………”   十分钟后,黑发雄虫扶着腰哎呦哎呦地坐下。   “莱莱,你未免也太能打了。”   那触角又难缠,威力又大,如果不是他闪的快,估计又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伊莱皮笑肉不笑:“彼此彼此。”   看上去是自己占了上风,但若懂点门道的人都能看出来,周这家伙躲闪并不狼狈,称得上是游刃有余。   就好像在逗小朋友似的。   伊莱自然也感受到了。   他到底是什么虫……   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还能压制自己,这只雄虫的实力深不可测。   伊莱的目光带了点审视,周却仿若毫无察觉:“好了好了,别激动,我说就是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上将现在应该在地牢里,你可以过去看看是不是。”   伊莱没有盲目相信:“你怎么会知道?”   周没有隐瞒:“这个嘛……还要多亏了罗蒂少将。”   南斐:“啊?我家雌君?”   周微微颔首:“昨天医疗官来为我检查,中途却被罗蒂少将急匆匆叫走。”   “我对气味比较敏感。”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少将身上有一种阴暗血腥的味道,我只在监狱和牢房中闻到过这种味道,他最近应该经常待在那里。”   “罗蒂……最近确实有点怪怪的。”南斐想到什么,“不过我听说,上次那个买家似乎抓到了,大约是在审犯虫吧。”   周不置可否:“我倒觉得不至于此。”   “能让少将这般如临大敌的,我想除了泽维尔上将,应该不会有别虫。”   “而且自从那只虫贩子死后,地牢就从原来的地方搬到了另外一栋楼,你不觉得奇怪吗?”   伊莱没说话,似乎在考量什么。   周点到为止:“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至于究竟是不是,大可以去验证一下。”   “……再说吧。”伊莱重新拿起了游戏手柄,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在意。   周见状勾了勾唇,心知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   是夜,伊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伊莱觉得周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可这就更奇怪了,   泽维尔好端端待在地牢里做什么?   那天晚上他到底是怎么了。   又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伊莱脑中不断闪回,让他不得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伊莱终是放弃,恨恨爬起来,披了件外套出门,嘟嘟囔囔:“我是因为好奇才去看看的,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别的……”   这是伊莱第二次来进入地牢,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不仅位置换了,守卫力量也明显加强,列满面容整肃的军雌。   ……都是泽维尔的亲卫。   这些亲卫自然也认出了伊莱:“冕下,您怎么会来此处?”   伊莱没有寒暄的心情,直截了当的问:“我找泽维尔,他在哪?”   回答他的是谜一般的沉默,很显然,没虫设想过伊莱的到来。   伊莱:“?”   军雌们彼此交换了眼神:“您稍等,我们通报一声。”   不多时,罗蒂匆匆迎了出来:“冕下,请随我来。”   伊莱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抬步往前走。   罗蒂松了一口气,正要跟上,不期然瞥见亲卫们紧绷的神情。   “上将吩咐过,不能让其他虫知道……”   “冕下不是其他虫。”罗蒂道,“而且如果上将清醒的话,他应该也会想见冕下的。”   “……”   地牢的路幽暗曲折,灯光忽明忽暗,一切都静悄悄的,踩在地上甚至能听到脚步声回响。   “泽维尔这些天一直待在这里?”   “是的,冕下。”   “他在这里做什么?”   “上将的精神力陷入暴/乱,必须待在这里。”   伊莱猛然抬眼:“精神力……暴/乱?”   “是的。”罗蒂在一扇厚重的石门前停下,“所以冕下,待会上将或许会认不出您。”   隔着厚重的门,伊莱还是再次嗅到了雪的气息,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开门。”   罗蒂没有动作:“冕下,我必须告知于您,上将他现在非常不稳定,我也不知道他会对您做什么,您……”   “墨迹什么?”伊莱神色不耐,“少将,你若真怕我出事,刚才又何必放我进来?”   罗蒂:“……”   还真是让虫无法反驳。   罗蒂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一道缝:“请务必注意安全,冕下,我就在门外。”   “知道了。”伊莱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   房间中并没有开灯。   伊莱看不见,也听不到,他只感觉到冷。   就像被人投进冰天雪地里,每一个细胞都被寒意裹挟。   “啊秋——!”   伊莱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仿佛铁器碰撞的声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一个离他很近的地方消失了。   伊莱听到一声叹息:“又梦到您了……”   是泽维尔的声音。   “泽——”   下一刻,伊莱整个人腾空而起,雌虫托住了他的腿弯,姿态亲昵地抱住了他。   “冷!”伊莱感觉到一颗冰凉的脑袋搁在了他的肩头,他不由得挣扎起来,“滚开!”   “小少爷……不要乱动。”泽维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微凉的呼吸擦过脸颊,“会让我兴奋。”   伊莱:“?” 第98章   伊莱被吻住的时候还是懵的。   他现在可算明白临行前罗蒂为什么是那个表情了,感情泽维尔真的疯的不轻。   泽维尔的唇很凉,和他的身体一样冰凉,被吻住时像被冷血动物缠住,令伊莱产生强烈不适,曲肘抵住雌虫的胸膛:“放、放开……”   黑暗中,雌虫捉住他的手腕,铁链晃动的声音沉闷作响,雌虫的爪子强势挤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扣:“我不放。”   “???”   伊莱属实没想到泽维尔这么直白地忤逆他,小触角威胁性冒出尖刺,“你再说一遍?”   “我不放。”   雌虫神志不清,骨子里的固执却一点没变,“除非我死。”   伊莱何曾被他这么忤逆过,触角高高扬起:“你别以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泽维尔。”   “我知道。”泽维尔精准无误地捏住小触角,轻叹一声,“但现在,请您别说这些话,乖一点好不好。”   “这里好疼……”泽维尔引着触角放在身上,剧烈跳动的心跳声透过胸膛清晰地传递到触角上,伊莱微愣。   ——心跳声好快。   “心脏……好像要裂开了。”泽维尔说,“头也很疼,您乱动,会伤到您。”   疼?   伊莱动作一顿,是精神力暴/乱吗?   精神力是虫族得以强大的源头,可强大是要付出代价的,雌虫的精神海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陷入暴/乱状态中。   泽维尔的精神海是一片雪原。   在伊莱刚踏进地下室,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温度时,他便猜测雌虫的精神海是陷入了暴/乱状态。   可看泽维尔除了精神有点不正常,说话有点怪之外,并没有表露出半分痛苦的样子,伊莱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原来他只是比较能忍。   伊莱听雄父说过,精神海暴/乱对雌虫来说是非常痛苦的,狂暴的精神力会将他们的思想完全撕成碎片,雌虫们要终年都要承受这种痛苦,直到承受不住爆体而亡,精神力外化,头疼,脏器超负荷运转……   “真的很疼?”   泽维尔优越的视力足以让他在黑暗中准确捕捉雄虫眼中的担忧之色,鬼使神差地点头:“嗯……很疼。”   这人被抽的鲜血淋漓也不见得会喊一句,这得是有多疼。   伊莱收回触角,沉默着缩在雌虫怀里不动了,即使再嘴硬,他还是无法否认自己的打心底的担忧。   泽维尔亲了亲他的头发:“梦里……好乖。”   伊莱不大自在地偏过头:“泽维尔,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梦。”   泽维尔细细观察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斩钉截铁地点头:“是梦。”   “是梦。”泽维尔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只有在梦里,您才会来寻我。”   “只有在梦里,您才不会赶我走,也不会恶语相向……真好。”   伊莱陷入沉思,就是说,他平时对泽维尔有这么坏吗?   ——好像有的。   经历逼婚那件事后,他们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   不,主要是伊莱单方面讨厌他。   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什么过分的事都做过。   伊莱被恨意和厌恶迷了眼睛,对他百般折辱,更不用说有任何的关心。   明明一直是这样的,明明雌虫说的没错,可现在心里的闷痛又是因为什么?   伊莱不明白。   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雄主,您这次是为何而来?”   地下室没有任何光亮,伊莱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想象到雌虫此刻眉眼低垂的模样,泽维尔就连伤心时也是内敛含蓄的,“您想要协议书吗?”   伊莱动了动唇:“我……”   泽维尔伸手捂住他的唇,语气坚定:“我是不会签的,请您死心吧。”   “………”   虽然这确实符合伊莱虫设的,但他闻言心里莫名就是有点不得劲,撇嘴道,“我只是单纯好奇来看看。”   “好奇我是否还活着?”   伊莱哼了一声。   泽维尔轻轻叹息:“小少爷,即使在梦里,你也不肯说些好听的话。”   伊莱很无语:“都说不是梦了。”   “好吧。”泽维尔很知足,梦境已经足够美丽,一点点小瑕疵无伤大雅,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争辩上,遵从本心问道,“现在可以吻您吗?”   伊莱觉得泽维尔要么就是纯纯有病,要么就是鱼的记忆。   刚才亲他的时候,怎么也没想着问他一句?现在礼貌给谁看。   事实上,泽维尔也就是随便问一嘴,伊莱都没说话,他就再度覆了上来,黏黏糊糊地亲来亲去。   “小少爷……”   伊莱被亲的喘不过气,顾忌到泽维尔的伤势,他没有抗拒,纠结了几秒彻底躺平,自暴自弃似的闭上眼。   潮湿阴冷的房间中,有淡淡的玫瑰花香在蔓延。   泽维尔只觉脑海中的胀痛都缓解几分,他停下啄吻的动作:“小少爷,您的信息素泄露了。”   伊莱不想理他,任谁被亲亲摸摸半天都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的,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那又怎样?”   泽维尔痴痴地笑:“您喜欢我亲您吗?”   伊莱说:“正常反应,不要想太多。”   “不喜欢了吗?”泽维尔语气停顿一瞬,“可是您以前明明很喜欢——”   雌虫想起什么,伸手比划了一下,堪堪触碰到伊莱眉心:“在……这么高的时候。”   ——那是雄虫未曾二次蜕变的时候。   伊莱罕见地沉默下来。   泽维尔的语气困惑不解:“您为什么变了?”   “你话好多。”伊莱硬邦邦的甩了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要亲就亲。”   “您不喜欢,却允许我冒犯……”雌虫掌心顺着月要往下,“果然是因为我在做梦吗?”   伊莱懒得和精神不正常的人说话,推了他一把:“够了没?别太过分。”   爪子往哪摸呢。   黑暗中,雌虫换了个姿势,伊莱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他腿上。   伊莱沉默两秒,大怒:“混账!”   这哪里是精神力暴/乱,分明就是色瘾犯了!   泽维尔凑近了他,呼吸喷洒在他颈侧:“小少爷,我很想您。”   想个头!   伊莱恼羞地揪住他的衣领:“你想死吗?!”   “小少爷,我的头好痛。”   伊莱:“…………”   该死!竟被泽维尔拿捏住了!   精神海暴/乱无解,只要发作,间隔便会越来越短,频率越来越频繁,唯有和雄虫亲密接触能轻微缓解几分。   他为泽维尔而来,此刻走了便是前功尽弃,伊莱恨恨咬牙:“等你恢复意识,我一定要揍你一顿。”   泽维尔只当他应允,窸窸窣窣地动起来。   恢复记忆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亲密的事,还是在这种鬼地方。   伊莱有点不舒服,他娇气惯了,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怎么能和柔软温暖的床相比。   他觉得自己挺傻的,放着好端端的觉不睡,跑到这里来找泽维尔的不痛快。   不,泽维尔现在应该挺痛快的。   雌虫的体温正在逐步恢复正常,那些从精神海中溢出的狂暴精神力全都偃旗息鼓,被冻结许久的中央循环空调此刻终于能重新运转。   雌虫的情况应该好多了,但他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察觉到这一点,伊莱又开始后悔了。   按理来说,这种情绪不该出现在他身上,毕竟他是一只非常随性的小雄虫。   可事实上自从踏进这个地方,伊莱已经后悔了无数次,果然还是最讨厌没有边界感的雌虫了……   伊莱迷迷糊糊地想着,触角不自觉绕了一圈又一圈。   等泽维尔恢复些许神志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整个傻掉了。   神啊。   他到底在做什么。   泽维尔颤抖地捂住脸,他怎么可以把伊莱——   弄成这么糟糕的样子。   -   伊莱囫囵睡了个好觉。   以前总是在精神力紊乱的时候做这种事发泄,头一回安抚泽维尔,感觉竟然还不错。   伊莱翻身躲进柔软蓬松的被子里,小触角懒洋洋的挂在床沿,像吃饱了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着。   “泽维尔。”   “……我在。”   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   泽维尔神志已经恢复了,不知是不是自觉没脸,想过来又犹豫着不敢靠近,小媳妇似的站在角落里。   伊莱见状轻笑一声,大尾巴狼,在那装什么小绵羊。   “过来。”   泽维尔下意识踏出一步,而后又顿住,摇头:“雄主,我现在的状态并不稳定。”   “安全起见,需要和您保持距离。”   伊莱掀开被子,露出一身无法遮掩的暧昧痕迹,挑眉:“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迟了?”   “——抱歉。”泽维尔一点点挪过来,攥住他的指尖,“我已经戴上抑制环,不会再有下次。”   伊莱视线上移,果然看到他脖颈上有一圈银色。   泽维尔将遥控开关放进他的手中:“请不要怕我。”   伊莱撇撇嘴:“泽维尔,精神海是怎么回事。”   泽维尔迟疑了,一夜的纵容,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妄念。   他问:“您……关心我吗?”   伊莱瞥他一眼:“只是好奇,别想太多。”   泽维尔自嘲般一哂:“精神力暴/乱晚期,运气好的话,您很快就能摆脱我。”   伊莱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你带我去见虫贩,是因为这个?”   泽维尔没有回答,只轻微勾了勾唇:“雄主,我死的时候,您会为我哭吗?”   伊莱不由得怔愣一瞬。   泽维尔明明在笑,眼睛却是死寂的。   从前泽维尔是很爱笑的,那双灰色的眼眸望向他时,总盛满清浅的笑意。   ……不一样了。   不,或者说,他只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许是天性如此,又许是幼时作为奴隶的经历太过深刻,刚来到自己身边时,泽维尔就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伊莱小时候是很闹腾的,渐渐的,连带着泽维尔都变得生动起来,他也会哭会笑,有喜怒哀乐。   可从什么时候起,泽维尔又变回去了?   伊莱从记忆中抽身,望着雌虫时不由得晃神。   似乎是从结婚的时候开始的。   不,或许还要更早。   是他让泽维尔活过来,也是他让泽维尔再度“死去”。   伊莱似乎无法忍受,伸手遮住了雌虫的视线。   “雄主?”   泽维尔没有听到回答,却感受到耳畔有微风轻柔拂过,唇瓣微凉。   有人弯下腰,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铁锈味在口腔蔓延,泽维尔不由得一愣:“您……?”   “泽维尔,你听好了,你的命是我的。”泽维尔听到雄虫恶狠狠的说,“在我不允许的时候你就死了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要娶一百个雌虫,天天你坟头吹拉弹唱!”   “我是绝对不会为你哭的!”   “啪嗒——”   一颗小水滴忽然砸在泽维尔手背。   他不可置信般睁大双眼,急急忙忙拉下雄虫的手,清楚看到雄虫通红湿润的眼眶。   泽维尔吻去他眼角的泪珠,轻声叹息:“雄主,您又骗我。”   明明,您也会为我伤心。 第99章   “难怪上将躲着你,原来是精神海出问题了。”   周被人从被窝拎起来,不见得生气,倒有一种早知如此的了然。   伊莱吸了吸鼻子,即使把泽维尔赶走,他的情绪依旧没能完全平复下来,眼皮泛着一层薄红。   “好了,别哭啦。”周翻出医用冰袋,“快敷一敷,晚点该肿了。”   伊莱神色恹恹,趴在沙发上没动弹:“我没想哭。”   “好好好。”周轻轻揉敷他的眼角,就像一位包容的兄长,“我知道,是眼泪自己要掉下来,跟我们莱莱无关。”   伊莱抢过冰袋,掩耳盗铃般翻了个面。   好丢脸。   在泽维尔面前丢了大脸,又在周面前继续丢脸。   怎么会这样呢。   伊莱也搞不懂自己了。   冰袋敷过的地方冰冰凉凉的,可只要一挪开,灼热感很快就卷土重来,就像伊莱心里的火,怎么也消不下去。   “周。”   “嗯?”   “泽维尔会死吗?”   伊莱抬起眼眸,一贯骄傲无情的冰蓝色眼睛中,盛着罕见的茫然和无助。   周无声叹了口气:“或许会吧。”   “即使是在医疗科技发达的今天,针对精神力暴/乱依旧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治疗方式。”   伊莱无意识攥紧指尖,他有从没想过,泽维尔也会死。   即使在最讨厌泽维尔的那段时间,伊莱也只是想解除婚约,从来没有想过让他死。   他是帝国最强的雌虫,凡他指挥参与的战役,就没有失败的,他从无败绩,威名远播。   这样强大的雌虫,也会死吗?   金灿灿的小触角无助地蜷成一团,伊莱咬着唇,纠结道:“不是说,只要和雄虫亲密接触就可以缓解了吗?我们昨天……完,他就恢复意识了。”   “亲密接触的本质其实就是精神力安抚,如果上将处在精神力暴/乱初期,甚至是中期,这样的接触是有用的,可是莱莱——”周顿了顿,“上将的情况显而易见要比这严重多了。”   “我刚才见到上将,他身上的寒气重得惊人。”   周回忆自己刚才与雌虫会面的场景,神色莫名,“你要知道,雌虫的精神力是无法像雄虫那样外化的,但上将现在却无法控制精神力溢出。”   “即使如你所说精神力安抚是有效的,可昨晚到现在才几个小时?”   伊莱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上午十点。   也就是说,八个小时都不到,泽维尔的情况就再度恶化了。   “为什么会这样?”伊莱有点焦虑,不自觉开始抠手手。   周在精神力方面颇有造诣,但毕竟没有泽维尔身体的报告数据,只能猜测:“一般来说有雄主的雌虫,精神海也时常会被做深层疏导,很难恶化到这种程度的。”   “上将的精神海是有什么暗疾吗?”   伊莱垂下眼眸:“……没有。”   周摸了摸下巴:“没有吗?那就奇怪了。”   伊莱垂下眼:“我是说,我没有为他做过精神力疏导。”   周:“…………”   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但万万没想到这么不好。   所谓精神力疏导,其实就是把雄虫的小触角进去爬一爬。   虽不知是何原因,但研究表明雄虫触角爬一爬,能够极大平复雌虫们暴躁的精神海。   小触角对雄虫来说极其重要,又很敏感,所以除非是伴侣,否则很难得到这一层面的安抚。   就算关系差一点,好歹结婚这么久了,周不死心:“真的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周语气艰难:“那你们之前那个的时候?”   “没有。”伊莱思考了一下,“非要说的话,都是他为我疏导。”   周震惊了:“啊?”   伊莱稍微解释了下自己二次觉醒留下后遗症的事。   周听完一脸恍然:“原来如此。”   “那你这次昏迷,上将有为你疏导吗?”   “我不知道。”伊莱茫然摇头,他那些天一直在昏迷,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或许有吧,我醒的时候,触角好好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   “这就难怪了,雌虫的精神海本也不是承受这些的,受创是必然的事,加上这些天一直为你疏导,情况就恶化了。”   “可是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伊莱感到迷惑,“以前都没有事。”   他们成婚都三年多了,伊莱基本每月都要发病,时间长的甚至会持续好几天,那个时候都没有事。   周思考了一会儿,问:“那上将最近是否受过伤?”   伊莱想了下:“没有吧。”   泽维尔最近一次动武就是在虫贩窝的时候,可那群不成气候的虫贩子,怎么可能伤的了泽维尔。   周有些诧异:“这就怪了,如果一直趋于稳定,总要有个诱因才对……”   诱因……等等。   伊莱想到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颗星球,还是因为被星盗绑架的缘故。   星盗与帝国奸细暗中勾结,为了置泽维尔于死地,说是下血本一点都不为过。   会是那一次吗?   仔细算算时间,也不过才一个多月……伊莱有点不大确定,但一时半会他暂时也想不到别的诱因。   犹豫了一会儿,伊莱还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周。   “星盗的话,伤到上将也不是没可能。”周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们的手段比较脏,想要全身而退不容易。”   就连他也不小心着了道呢。   伊莱敏锐捕捉到什么:“你和星盗打过交道?”   “怎么会。”周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笑了笑,“我只是听说而已。”   “莱莱,医疗官应该给上将做过全身检查,你大可以去问问。”   伊莱还是了解泽维尔的,不抱什么希望:“既然他刻意瞒着,想必不会让我知道。”   就像这次,如果不是罗蒂自作主张,恐怕伊莱也是进不去地牢的。   “那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周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脑壳,“你亲自去检查看看?”   伊莱奇怪地瞥他一眼:“我去检查什么,我又不是医生。”   “再说了,检查了又有什么用。”   不还是没得救。   “话不能这么说,在检查精神力方面,雄虫的小触角比最精密的检测仪器还要准确。”   “而且——”周狡黠地眨眨眼,伸出第二根手指,“如果能探明情况的话,或许我能有办法救一救也说不定呢。”   伊莱:“?”   -   “上将,您的精神海还是不大稳定,地下室的抑制装置能帮助您平复,这种时候您不该离开的。”   医疗官看着检测报告,忧心忡忡。   “这些天积压了太多事务,我必须处理。”   更重要的是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也想多看看心爱的小雄虫,哪怕只多一眼。   泽维尔面不改色地往手臂扎了一针强力抑制器,确定自己的体温恢复正常,这才穿上外套,“等控制不住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医疗官跟他多年,心知他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更改,只能满面愁容地送他离开。   “咔哒——”   泽维尔本以为雄虫已经休息了,别墅静悄悄的。   然而等他上到二楼,却看到了主卧门缝中透出的光亮。   他停顿两秒,轻轻扭动把手,推开卧室门。   雄虫正在穿外套,见到他,眉毛都竖起来了:“泽维尔,你还知道回来?”   他都等了一天了!   泽维尔顿了顿:“您在等我吗?”   正要出去找虫的伊莱脸色略有不自在:“……你想多了。”   伊莱把穿了一半的外套又丢了回去:“我只是饿了。”   泽维尔看上去是信了,从善如流地点头:“您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借口都甩出去了,伊莱只好板着脸说:“随便。”   “好的。”泽维尔转过身。   “等等。”雄虫又叫住了他。   “嗯?”   伊莱移开视线,耳朵微红:“你——快点回来。”   “好。”   泽维尔轻轻勾了勾唇,没叫伊莱发现。   泽维尔简单下了一碗面,考虑到夜里吃东西会加重胃的负担,份量不大,胜在美味森*晚*整*理。   本来饿只是说说的,但等泽维尔把夜宵真的端上来的时候,伊莱还真的感觉到了饿。   说起来,今天一直想着泽维尔的事,也没有好好吃饭。   伊莱毫无心理负担的把夜宵吃完,满足的摸了摸肚子。   懒洋洋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露出肚皮等人来摸的小猫猫。   泽维尔看着他,向来冰冷的眼眸中含着极淡的笑意。   “夜色深了,雄主,我服侍您洗漱,好吗?”   伊莱被人服侍惯了,闻言并无异议:“嗯。”   不是他的错觉,雄虫的态度在软化,也不再抗拒他了……   泽维尔放好水,把雄虫抱进浴缸里,温热的水流漫过身体,非常舒服。   “雄主。”泽维尔抹上发乳,手指轻轻按摩他,“您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伊莱本来被按摩得舒舒服服,闻言顿时想起了今晚的任务,小脸垮了:“一点也不好。”   泽维尔一愣:“谁让您不开心了?”   伊莱看他一脸懵就有点来气了,自己担心一下午,这家伙什么也不知道,气鼓鼓的撅了撅嘴吧:“除了你,还能有谁。”   “把衣服脱了,过来一起洗。”   泽维尔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   伊莱的回答是伸出小触角。   金色的触角勾住他的手腕,泽维尔毫无防备之下摔进浴缸里,衬衫湿了大半。   “压到您了吗,抱歉……”泽维尔匆匆起支起身体,他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下午的精神海,又有躁乱的趋势。   “跑什么?”伊莱蹬了蹬腿,似乎有些不满,“泽维尔,你的雌君守则都背到哪里去了?”   泽维尔:“………”   这不是暗示,这是明示。   “是我的错……”   他长长呼了口气,一颗一颗解开扣子,“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履行义务,好吗?” 第100章   “让我服侍您,好吗?”   伊莱没说话,触角懒洋洋地勾着手腕,他的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泽维尔于是撩起他湿润的头发,覆身吻住了他。   “……”   成婚三年,这样纯粹地发生关系却少之又少。   昨晚勉强算一次,可惜他神志不清,只觉云里雾里,像在梦里,不似今夜一切分明。   泽维尔心里软软的,像是融化在了水里。   不是被当做“药”,也没有任何的恶言恶语,一切都是那么温柔静好,水到渠成。   伊莱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毕竟自己的雌君手则一直学的很好。   泽维尔亲了亲那双冰蓝色的失神眼眸,将他抱出浴室。   他服侍雄虫换上质地柔软的睡衣,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光线柔和壁灯。   “雄主。”   “嗯?”   伊莱似乎还没有从余韵中缓过神来,闻言慢半拍地抬起眼眸看他。   “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泽维尔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贪心,只因雄虫一点点的温柔,就生出许多妄念。   伊莱半耷着眼皮,声音也有点闷闷的:“不都是一起睡的吗?”   泽维尔摇头:“您知道这不一样。”   自己硬要留下,和雄虫允许他留下不是一回事。   伊莱知道他的意思,想到自己刚才在精神海里看到的,到底还是松口:“过来吧。”   今晚的雄虫格外好说话。   泽维尔掀开被子,又问:“可以抱着您吗?”   “……别太得寸进尺。”   泽维尔听出了“这次就依你”的潜台词,于是伸手一揽,将雄虫抱进怀里。   刚洗过澡的雄虫香香软软的,像一朵带着露水的玫瑰。   精神海的躁动被尽数抚平,泽维尔获得了久违的宁静。   “可以向您讨一个晚安吻吗?”   伊莱言简意赅:“滚。”   泽维尔偷得一个玫瑰花味的吻,轻快地笑了。   伊莱愤愤翻身。   雌虫果然是一群会得寸进尺的坏家伙!   “好了好了,不闹您了。”泽维尔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雄虫后背,“快睡吧。”   伊莱确实困了,不过他还没忘了正事:“泽维尔,明天早上,你记得叫周过来陪我。”   “医疗官给我放了好几天假,明天不如让我陪您,好吗?”   伊莱懒懒地打了好大一个哈欠,拒绝:“我和他有事要说,你晚上回来就行了。”   泽维尔眼眸微暗:“您似乎很喜欢那位阁下。”   伊莱翻了个面:“泽维尔,他是雄虫,这你都要管?”   泽维尔沉默一会儿:“您对他太特别。”   雄虫的喜好太过明显,那种无条件的相信,就连自己也不曾有,泽维尔预料不到未来走向。   伊莱蓝色的眼眸都瞪圆了,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泽维尔,你别告诉我,你连雄虫的醋都吃。”   然后他就看到雌虫的耳尖迅速染上一抹微红。   伊莱伸手拨了拨他微红的耳尖,像一只得到新玩具的好奇小猫。   真有意思。   以前自己对他非打即骂的时候,皮开肉绽都不见他动一下眉毛,总像是再对着棉花发脾气。   可现在呢?   一句话就让他不堪忍受,眼睛都不敢盯着自己啦!   伊莱的坏心眼又开始蠢蠢欲动,见雌虫不说话,就主动凑上去,声音拉得长长的。   “是不是呀,泽维尔上将——?”   泽维尔:“………”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伊莱从雌虫脸上看到了不亚于十种情绪。   担心,纠结,羞愧……最后他放弃挣扎了。   “如果我说是呢?”   “哦,这样啊……”   伊莱难得见他低头,心情大好,不过呢作为以为尊贵的冕下,他可是不会接这无聊的话茬的。   “雄虫的事少打听,上将。”慢悠悠地卷起被子滚到床的另一边,说,“您还是继续醋着吧。”   泽维尔:“………”   -   翌日。   伊莱心里想着事儿,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睡眠质量出乎意料的好,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了。   “你怎么还在?”   渴望伴侣是雌虫骨子里的天性,虽不知一向厌恶他的伊莱为何转了性子,但俗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对于这样的改变,泽维尔乐见其成,不放过任何贴贴的机会。   泽维尔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这些天身体抱恙,没有亲手为您准备早餐,请原谅我的失责。”   “难得今天有空,我不该推脱。”   伊莱觉得他奇奇怪怪的:“都是药膳,有什么分别——”   “我做了小糖饼。”   伊莱矜持地抬起下巴:“那呈上来吧。”   他最爱的小糖饼!   泽维尔飞快地勾了勾唇:“大概还需要五分钟,我先服侍您洗漱。”   “嗯。”伊莱乖乖地张开双臂,小触角欢快甩动。   或许是觉得未来渺茫,泽维尔分外珍惜同雄虫相处的分分秒秒,而伊莱出于某种心理也没大抗拒。   这就导致一场简单的晨间洗漱,差点让他洗出问题来。   “不知轻重的坏东西。”   伊莱摸摸红肿的唇瓣,感受到些许刺痛的痒意,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下次了。”   用完就丢的渣雄样摆得明明白白,明明自己也很舒服。   泽维尔能怎么办,只能惯着:“抱歉,是我的错。”   伊莱咬着甜滋滋的小糖饼,十分大方地不与他计较:“周来了吗?”   “阁下正在外等着。”   “让他进来。”伊莱抬了抬下巴,“你可以走了。”   虽然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但泽维尔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能吃上雄虫的醋,轻轻叹息:“雄主……”   伊莱挑起眉:“愣着干嘛?”   “好吧。”   泽维尔腻歪计划失败,捞起外套:“那我晚上回来。”   “嗯。”   就……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泽维尔心下无奈,转身拧开门,看见黑发雄虫坐在沙发上翻阅早报。   “阁下。”   周闻言抬起眼:“日安,泽维尔上将。”   “莱莱醒了?”   “嗯。”泽维尔颔首,“祝愿你们今日愉快。”   这表情可不是这回事。   周差点没忍住笑了:“您今日气色倒是不错。”   “托您的福。”   周语气意味深长:“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上将。”   泽维尔沉默一会儿,“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亚……他一直在找你。”   “嗨,再说吧。”周显然不愿多谈,挥了挥手,“我先进去了。”   泽维尔望着他的背影,无意识摩挲手腕终端,神色很复杂。   -   “莱莱,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哦。”   周刚进来时就发现了。   伊莱下意识摸了摸脸蛋:“想多了,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伊莱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雄虫,即使是以地球人的审美来看,他的容貌依旧无可挑剔,当然现在也是。   周笑眯眯的说:“我说的是状态。”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枝高悬枝头的玫瑰,在经历漫长寒冬后准备开放的状态。   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   “想必昨晚的检查很顺利?”   “别胡说八道,我很严肃的。”伊莱不大自在地移开视线,把餐盘往雄虫面前推,“吃早饭了吗,尝尝。”   “也行吧。”   伊莱起的太晚,他其实已经吃过了,象征性尝了一下。   “味道不错哦。”   “泽维尔做的。”伊莱说着,模样还有点小骄傲。   “上将的手艺很不错。”周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唏嘘,“我可没有这福气。”   伊莱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等你有雌君就好啦。”   单身寡雄周先生表示很受伤:“……”   “对了。”伊莱把话题扯回来,“按照你昨天说的,我已经用小触角检查过他的精神海了。”   周精神一振,身体坐直了:“情况怎么样?”   “……很冷,很多裂缝。”伊莱抿了抿唇,“到处都是暴躁的精神力游丝。”   “有些是他自己的。”伊莱回忆起昨晚看到的场景,眼睛耷拉下去,“也有许多地方,附着我的精神力。”   泽维尔的精神海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   伊莱去过很多次,在他紊乱症复发意识不清的时候。   他只知道生病时有泽维尔在,就可以转移痛苦,却从来没有回头看过那些被霍霍过的地方。   “上将的级别很高,你的小触角对他来说大概跟挠痒痒差不多。”周呼噜一把雄虫的金发,“最主要的还是自身原因。”   “关于我说的精神力聚集之处,你有发现吗?”   “有吧。”伊莱回忆了一下,他昨天光顾着,“他的精神海有一座具象化的公爵府,能量太乱了,小触角不敢进去。”   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了解了。”   伊莱等了半天,愣是没听到下文,瞪他:“你不是说检查了就能治吗?”   “冕下,话不能瞎说啊,我说的是有可能,不是一定。”   伊莱全当没听到,只问:“我不管,答应我了就要做到。”   “哎行行行。”周本也没打算置身事外,“我说。”   “但我事先得给你打个预防针。”周说,“这个方法我从没有实验过,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上将这情况……成功率保守算下来一半一半吧。”   “只有一半?那你还让我去试?”伊莱瞪圆了眼睛,“治死了怎么办?”   “一半已经很高了。”周无语,“你要知道精神力暴/乱晚期的雌虫是个什么情况,就是属于今天去定墓地位,明天就能入住了好吗。”   伊莱眉毛挑得老高:“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   周摸了摸鼻子:“我那不是怕吓到你吗……”   伊莱同他对视三秒,最后妥协般往后一倒,陷进软软的沙发里。   “……你先说来听听。” 第101章   “你先说来听听。”   “咳。”周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   周怕大概是怕他不懂,噼里啪啦讲了半小时。   伊莱听得面如土色,仿佛回到了上学时期被老师唠叨的日子。   “停停停,说重点。”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昨晚你是怎么做的,以后每天这样做就行了。”   伊莱眉头挑的老高:“你是不是在骗我呢?”   听起来怪扯的。   “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周从空间纽中掏出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不信你仔细看看。”   周早猜到他可能会不信,早早做了准备,连夜做了份报告出来。   伊莱盯着文件没翻开:“假设你是正确的,我昨天晚上,前天晚上也……结果依旧会复发。”   “治标不治本。”   周说:“上将的情况比较严重,一天两天效果不明显是正常的。”   “而且像那样单纯的梳理很难解决精神力本源紊乱的问题,接下来的治疗中,还是得把源头的精神力游丝清理干净才行。”   伊莱又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了,冰蓝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那个地方我根本没办法接近。”   他昨天只是在附近停留了一会儿,触角就开始疼了:“要是进去,小触角会被撕成碎片的!”   雄虫的精神力触角是多敏感的东西,说是触角连心都不过分。   伊莱警惕地抱住自己的小触角,一副“你休想”的表情。   周又开始觉得手痒痒了,怕雄虫炸毛,到底还是忍住了:“循序渐进来就好,记得先用信息素安抚……咦?”   “莱莱,你的触角——怎么好像长大了一点。”   伊莱下意识低头:“有吗?”   “有。”周的视力非常好,比划着说,“直径目测粗了2mm。”   伊莱的重点歪了:“你是哪里来的虫形测距仪?”   周谦虚的说:“只是在这方面有一点点天赋。”   周展露奇奇怪怪的能力也不是一次两次,伊莱没追问,自顾自捏了捏小触角:“好像是长大了点。”   周觉得有点不对:“成年后触角的日常形态还会继续长大吗?”   “不知道别的雄虫怎么样。”伊莱诚实摇头,“自我度过成年觉醒期后,小触角的基础形态基本没再长大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有个猜想。”   “什么猜想?”   周站起来:“不好说,不如我们亲自验证一下。”   “来,现在用触角攻击我看看。”   “?”伊莱眨眨眼,“开什么玩笑?”   怎么还有上赶着找打的。   “没开玩笑。”周笑眯眯地催促道,“来打一架就知道了。”   “尽管使出全力,我也不会让着你。”   伊莱不知道他要干嘛,见他坚持,只好依言放出触角——   扑了个空。   好快!   周眼中晦涩一闪而过:“认真一点喔,莱莱,这样是没办法赢我的。”   伊莱和他也算是并肩作战过,只是他那时候有伤,没想到恢复期的周,速度竟不逊于雌虫!   伊莱神色严肃起来,当即不再犹豫,触角犹如一柄锋利的剑,瞬间出鞘!   周踩着墙翻到了另一边,触角则打空砸在墙上,顿时将坚硬的墙面砸出了一个坑。   “这样才对嘛。”周说,“如果你能赢的话,那件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这下就算伊莱想不认真都不行了,“你最好说话算话。”   周但笑不语,举手投足之间是绝对的从容。   “嘭——!!”   “地震了?”   花园洋房中,正在享用早餐的雄虫们面露惊慌。   “天,我的虫神啊,那是什么?!”   一道道金线从别墅中直挺挺地戳出来,变幻扭动着,诡异中带着两分惊悚。   “这个怎么……”利尔挠了挠头,嘀嘀咕咕,“好像是伊莱的触角欸。”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还是招来了护卫的注意,一水的黑衣军雌荷枪实弹地闯上二楼,队列整肃。   不是敌袭,雄虫也没有被绑架,只是原本的卧室跟糟了灾似的一地狼藉。   护卫长结结实实愣住了:“冕下,你们这是——”   “切磋。”伊莱绷着小脸说,“你们找虫来处理一下。”   “……是。”   雄虫想法总是奇奇怪怪,护卫队神色复杂地领命而去。   “还不起来?”   周被追了半天,虽没有受伤,然而躲避之间还是有些狼狈,模样却鲜活开怀无比。   “哈,果然,果然是这样!”   伊莱伸出触角,将雄虫从高墙上拉下来:“别傻笑了,你到底想干嘛。”   周稳稳落地:“你没发现吗,伊莱,你的小触角变强了。”   “无论是强度还是韧度,攻击力和速度,都比之前加强了一倍有余。”   伊莱瞳孔微缩,下意识看了眼千疮百孔的房间。   欸?好像真的。   伊莱隐隐觉得不对:“你的意思是——?”   “我并不确定。”周说,“但我猜测治疗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或许,我是说或许,你的触角不单单可以为上将提供安抚,梳理那些□□的能量,反过来,那些能量也可以反哺触角本身?”   “如果猜测成立的话,那些梳理完成的能量,应该也是可以被小触角吸收的,治疗速度将会变得非常快!”   周的目光亮的出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伊莱。”   伊莱不傻,周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很快抓住了重点:“如果雄虫可以变强……我们的处境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如今秩序崩坏,本质上还是双方力量不平等的缘故。   如果两者旗鼓相当,即使雌虫任要反叛,也终将付出血的代价。   “没错。”   周原本觉得雄虫的触角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脆弱不说,还毫无攻击力,甚至一旦受到损伤,雄虫自身也会被连累。   “伊莱,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周说,“也许触角可以像雌虫的虫翼那样轻易收割敌人的生命,亦能成为保护自己的神兵利器。”   “现如今雄尊的秩序建立在雌虫主动屈服的基础上,如果雄虫可以打服雌虫呢?”   “……有点悬。”伊莱也希望周的猜测成真,但他必须得泼一盆冷水,“我雄父告诉我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二次觉醒后,身上出现了一部分返祖雄虫的特征,所以触角的攻击力非常强。”   伊莱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就如同你虽毫无精神力,却拥有能够媲美雌虫的体质是同个道理。”   “经过数万年的演化,雄虫各个方面都已经稳定,除非基因突变,否则很难达到我们现在的水平。”   周最初的激动冷却下来,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么,如果我们不期望于在武力上同雌虫一较高下呢?”   伊莱愣了一下,不大确定问道:“你的意思是——治疗?”   “没错。”周打了个响指,“你知道雌虫中,受精神力暴/乱困扰的有多少吗?”   “虫族将武力作为种族立身之本,而越是战斗,精神海出问题的几率就越大,到现在,这个比例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七成!”   “如果我们手中握着能够治疗这七成军雌的方法,这个筹码足够让所有虫侧目,哪怕是——   “反叛军。”   显然,周是一位非常善于鼓动人心的演说家,即使是伊莱,也结结实实被他画的饼噎住好几秒。   “不对,照你说的,如果治疗就要亲密接触的话,那岂不是——?!”   伊莱想了一下,小脸都绿了:“这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心里能不能接受,就算能接受,那么多雌虫呢,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样的!   “等等等等,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周做了个手势制止,“只是因为你们俩是夫妻,我才选择了这种最快的治疗方式。”   周示意他看下文档:“你认真再看看?”   “不必了。”上学时伊莱就不爱学习,没翻两页就头晕眼花,“我信你就是了。”   “那你记得要好好治啊,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上将的精神力创伤问题,我们雄虫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周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剩下的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让其他阁下帮忙验证一下的。”   伊莱爽快点头:“知道了。”   周看了他一会儿,失笑:“说实话我来之前,一直挺忐忑的。”   “忐忑什么?”伊莱挑眉看他,“怕我会不愿意?”   “有一点。”周在帝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看来,风言风语不可取。”   “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些年我是不是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伊莱托着下巴,眼睛里藏着一丝茫然。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伊莱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他很小就失去了雌父,米迦尔公爵一个人当雄父又当雌父,将他养大,给他最好的一切,却从没有教过他如何对待自己的雌君。   雄虫与生俱来的身份赋予了他们太多的权利。   “我的雄父曾经说过,一段正常的关系,不能靠一方单方面付出。”   “可是泽维尔当了我这么久的“药”,我好像从来没给过他什么。”   “就当是我的补偿吧。”   不管是为那段遗憾丢失的记忆,还是为这三年的冷落。   即使再否认,伊莱也无法屏蔽在见到雌虫时,从心脏传来的悸动。   至于其他的,就先不管了。   周笑了笑:“这些话如果上将听到,他应该会很开心,莱莱。”   “再说吧,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伊莱耸肩,“我的事说完了,现在来说说你的吧。”   周不明所以:“我?”   “是啊。”伊莱望着他,“关于你的身份。” 第102章   “你的身份……是时候该告诉我了吧,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而且刚才你已经答应我了。”   伊莱说的是两人打架之前的口头约定。   “当然。”周本也没想瞒他太久,否则也不会主动提出这一茬,爽快地伸出手,“那么,现在重新认识一下吧,伊莱。”   “我名周晟。”   周晟……   “很特别的名字。”伊莱握住他的手,“不过这样是不够的。”   周晟笑了笑:“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   伊莱对他的识相十分满意,紧绷的神色也微微放松了:“第一个问题,周晟,你到底是什么虫,是不是从帝星来的。”   周晟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叹气:“很抱歉,并不是,我是从边缘星过来的。”   伊莱挑了下眉:“边缘星?你可别告诉我,就是现在这颗星球。”   很显然,他说的话伊莱一个字都没信。   “那倒不是。”周晟笑了下,“或许,你知道J-370机械行星带。”   J-370机械行星带,帝国的边陲,暴力与犯罪者的天堂。   伊莱并不感到陌生,对他来说,命运的脱轨自那里开始。   当时他和泽维尔感情不睦,原本约定好去办理离婚手续,出门的时候一切顺利,回程是却出了意外。   伊莱在飞行器上失去意识,再醒来,就抵达了J-370机械行星带。   星盗以他作为筹码诱泽维尔前来,想置他于死地,泽维尔带着他重伤突围,最后落脚在弗洛伦斯星。   伊莱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了:“你在开玩笑吗,周晟?”   “那是星盗大本营,你是星盗?”   “嗨,放轻松。”周晟解释道,“从机械行星带来的也不一定就是星盗,也有可能是受害者啊。”   “你是被绑过去的?”伊莱神色狐疑,“自相矛盾。”   伊莱不是傻白甜,雄虫的武力值摆在那里,抓他不是易事:“若真如你所说,你是一只普通雄虫,星盗大费周章地绑你做什么?”   “我确实没有任何背景,伊莱。”周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连雄虫都不是,其实是个误入虫族的外来客。   “至于为什么被绑……和我身边的虫有点关系,个中原由就不大方便说了。”   伊莱对他为什么被绑架没什么兴趣,重点放在前半部分:“你说的这个身边虫,是军部的虫?”   “……”周晟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暴露了太多,他本不该是这样粗枝大叶的人。   可正如伊莱对他不自觉依赖一样,周晟对这位冕下也生不出提防的心。   周晟轻轻叹了口气:“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伊莱又开始觉得他在糊弄自己了,“什么叫算是。”   周晟无辜地眨眨眼:“就是严格意义上说,他现在已经不属于军部了。”   伊莱觉得这是个关键人物,见他语焉不详,就忍不住又问:“退伍了?”   “不。”周晟微笑着说,“叛出军部了。”   “叛出……等等,你果然和反叛军有关系!”   “嗨,别这么惊讶。”周晟耸耸肩,“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呢。”   “你从没承认过。”伊莱瞪了他一眼,颇有两分秋后算账的意味,“之前那枚胸章,果然是你的。”   “咳,我那个。”周晟若无其事地起身接了杯水,悠悠抿了一口,“事出有因嘛。”   “我只是不想激起民愤。”   “普通的军雌不至于激起民愤。”伊莱想到什么,若有所思,“你的这个身边虫,看来在反叛军中地位很高,很有可能一手策划了许多于我们不利的事件,我说的对吗?”   周晟很欣慰rua了他一把:“莱莱好聪明。”   伊莱:“……”   就是说,在周晟眼里,他到底是什么笨蛋人设。   “别废话。”伊莱板着小脸,“那虫到底是谁,从实招来。”   周晟讨价还价道:“但你得先答应我,我说了之后不能翻脸。”   伊莱是有点气周晟瞒着自己,想想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毕竟他们俩非亲非故,谨慎点也正常。   “你说吧,只要你别告诉我那个虫是亚斯蒂安那个罪魁祸首就行。”   周晟:“呃。”   伊莱像只受惊的猫,毛都炸了:“是亚斯蒂安?!”   “……”   周晟心虚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怎么可能?!”   伊莱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虫会是亚斯蒂安。   “当初我捡到的那枚勋章明明就只是一枚普通的少尉勋章。”   就算那只雌虫升职了,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直接从普通士兵跳到上将吧!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周晟最初的那番说辞糊弄过去。   “年限上有点误差啦,那是他从第三军调入第二军时获得的勋章,意义非凡,所以保管得很好。”周晟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其实已经有将近七八个年头了,看不出来也正常。”   伊莱的重点又歪了:“你和亚斯蒂安竟然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你们是什么关系?长官,朋友,还是伴——”   伊莱顿了顿,想到亚斯蒂安那个死样子,把这可怕的想法甩出脑袋,“还是亲戚?”   周晟说:“算是朋友吧。”   伊莱更震惊了:“他脾气那么差,又是厌雄癖,你一个雄虫怎么受得了的。”   周晟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下结论:“可能是脑袋被驴踢了。”   伊莱的表情一言难尽:“我看他脑子应该也是被踢了,不然怎么能容许雄虫待在军营里。”   “他就不怕为你引来祸事——”   伊莱猛然顿住:“所以,是因为这层关系,星盗才盯上了你。”   真是一只敏锐的小雄虫,周晟肯定了他的猜测:“可以这么说。”   “你知道,自从他叛出军部之后,极端雌权主义在第二军中发展到顶峰,我是雄虫,他是雌虫领袖,难免有虫心生不满。”   极端的军雌们无法容忍他继续待在亚斯蒂安的身边,但自己又不好动手,所以才搭上星盗的线,想借机除掉他。   伊莱哼了一声:“那也是他不厚道,他若真在乎你这个朋友,又怎么会不护着你,把你靶子似的放在军队里?”   不知是不是伊莱的错觉,周晟的笑容好像淡了点。   “……确实。”   “那后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机械行星带和弗洛伦斯星相距甚远,说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也不为过。   周晟云淡风轻:“星盗内部并不团结,我利用机会挑起他们狗咬狗,趁乱抢了辆飞行器逃了出来。”   “我当时受了伤,意识不清,驾驶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飞行器被那群虫贩子捞了去,然后就碰到了利尔他们。”   伊莱忽然想起一件事:“当时那个买家为什么一眼挑中了你?”   还特意点出了黑发特征。   “他是来抓你的吗?”   这件事周晟也觉得有点怪:“我并不知情,但我从未在第二军见过他,应该跟反叛军没什么关系。”   “那只虫已经被泽维尔上将抓了回来,你若好奇,可以想办法审审。”   “还是先算了。”森*晚*整*理伊莱摇摇头,“暂时不要让泽维尔知道。”   他不放心地嘱咐道:“你的身份暂时也不要让他知道。”   反叛军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泽维尔现在也不让他回帝星,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会让他再接触周晟,搞不好那群雄虫也会被送走。   周晟:“呃。”   伊莱:“?”   周晟言简意赅:“上将在帝星时,曾经见过我,所以——”   伊莱:“…………”   差点忘了,泽维尔和亚斯蒂安私交匪浅。   “你别告诉我,瞒着我也是他的意思?”   周晟移开视线:“上将是为你好。”   为我好?   伊莱冷笑一声,泽维尔总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自作主张。   但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伊莱也能猜到和什么有关:“帝星那边出什么事了?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很抱歉,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周晟歉意的道,“自战争开始,我一直待在他身边,直到前段时间,他召集人手开始全力攻打帝星要塞,将我调回了大本营。”   “我也是在第二军的驻地遭到暗算,前线的事我并不清楚,但……我被调走前,帝星要塞已经颓势尽显。”   周晟没有继续说下去,可伊莱听得懂他的意思。   帝星的情况,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周晟从虫贩子那里出来都快一个多月了,时间往后推,现在的帝星,或许已经彻底沦陷了。   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消息传来,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雄虫的脸色太难看了,周晟无声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了,北境之战后,第二军也受到了损伤,虽短暂休养过,但军团实力并未完全恢复。”   “也许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伊莱无意识攥紧手指:“我得回去。”   他的雄父还在那里,生死不知。   他做不出在这遥远星系苟且偷生的事,即使他可以。   “回是一定要回的,不过不是现在。”周晟说,“贸然回去,除了徒增牺牲外没有半点好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伊莱到底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涉及到亲虫,还是不免慌了阵脚。   周晟一针见血:“没有上将的同意,你甚至不能走出这个庄园,伊莱。”   伊莱何尝不知:“他不会同意。”   一想到雌虫那油盐不进的样子,伊莱就开始有点焦虑,“他就是因为不想再管帝星的事了,才会把我弄到这来。”   更何况雌虫还受了伤,伊莱也不想让自己这些天的努力付之东流。   “可他若真的不打算管了,又何必救我们呢?更不用费力维持着军团的开销。”   周晟意有所指:“而且我听南斐说,上将前段时间不在弗洛伦斯星,行踪无人可知。”   伊莱神色微愣。   他忽然想起一点之前未曾注意的细节。   为什么当时他明明发送了定位,泽维尔却迟迟未到,说明他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   他身上的血腥味,陡然加重的伤势……   泽维尔到底干什么去了? 第103章   伊莱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以至于在之后的精神力试验过程中都有些神思不属。   周晟心知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成果了,他起身告辞,决定去迫害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南斐阁下。   伊莱独自在房间里干等了一会儿,挨过饭点,终于是坐不住了,出门去寻泽维尔。   他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等到晚上,一定会裂开的。   伊莱先去了那座地下禁闭室,没找着人,甚至警卫都撤掉了大半。   警卫们也不知道长官去哪了,伊莱想了想雌虫的工作狂属性,平时就是家和军部两点一线的,此刻或许会在会议室。   于是他又蹬蹬蹬跑去另一栋楼,他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果然听到顶层房间中隐隐传来交谈声。   “帝星……”   “准备好……要塞……安全……”   “返回,公爵那边……”   伊莱听到一些熟悉的字眼,他往前走了两步,想听得更清楚一点,然而不知为何,越靠近声音却越发低了下去。   门从里面打开了。   “小少爷。”   泽维尔走进他的视野,雌虫的状态比上午还要好,精气神很足,望向他时,眼眸中带着几分纯粹的笑意。   伊莱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虫有透视眼不成。   “我闻到了。”泽维尔点了点鼻尖,意有所指。   除了信息素还能闻到什么。   伊莱小脸一红,总觉得泽维尔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你在干嘛?”   伊莱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踮着脚尖往房间里瞧。   “我听到了其他虫的声音。”   “嗯,正在开会。”泽维尔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坦坦荡荡地让他进来。   会议室里依次坐着许多军雌,此时,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显然,对自家长官的伴侣,他们感到非常好奇。   伊莱深居简出,公共场合几乎从未和泽维尔一同出现过,对于被自家长官藏得严严实实的雄虫,下属们不可谓不好奇。   “冕下——”   “冕下日安,我是第三军中将柯尔特……”   “冕下,我们之前见过的!我是那个——”   雌虫们七嘴八舌,热情似火的态度弄得伊莱有些懵。   什么情况这是。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长官好小气,下属们一边腹诽一边起身往外退。   泽维尔不着痕迹地把伴侣往后挡了挡,侧耳同伊莱讲话时,语气却温柔,“他们都是我的下属,对您很好奇,但请相信,他们并无恶意。”   “嗯,知道。”   有几只虫伊莱还是觉得眼熟的,他们都从帝星赶了过来,可见泽维尔果然私下里是在搞事。   伊莱这么想着,他很大方地原谅了雌虫们的冒犯,仰起小脸打招呼:“你们好。”   泽维尔微微诧异地挑起眉:“……”   雌虫们愣了一下,语气更热情了:“冕下再见!”   出了门,雌虫们热情不减,神色兴奋地嘀咕着。   “冕下好有礼貌呜呜——!我也想要一只小雄虫。”   “是谁造谣冕下和咱们长官感情不好的来着?我看他们俩好着呢!”   “整个帝星都知道的事,说不定是患难见真情,冕下终于发现咱们长官的好了。”   “要我说你们难道都没发现,上将今天一整天都和颜悦色的,我就说是好事将近,你们还不信我。”   “谁不信了,这不是惊讶嘛。”   “好了好了别说了,赶紧干活去,争取早日回到帝星,说不定还能在阁下们面前表现表现。”   “说得对,走走走——”   交谈声渐远,紧闭的会议室里,伊莱检查完雌虫的身体,对自己昨晚的治疗效果还算满意。   照这个强度,泽维尔恢复如初应该不难。   不过雌虫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咬着他的耳朵,声音低哑。   “抱歉,小少爷,我应该早点回去的,让您想念这样久……”   不害臊。   “谁想你了。”伊莱翻了个好大的白眼,“我有事问你。”   泽维尔将他抱起,放在膝盖上,雄虫小小一只,抱在怀里就像抱了个精致的小玩偶:“什么?”   “前段时间你不是出去了吗,就是我溜出去那次,你当时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回帝星了。”伊莱直白了当的问。   泽维尔动了动唇:“我——”   “等等。”伊莱捂住他的嘴巴,警告道,“想好了再说,泽维尔,我手里掌握的信息比你想象的应该要多很多,要是让我发现你瞒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泽维尔果然被威胁到了,他重视雄虫胜过自己的生命,绝对不想关系回到冰点,尤其是在感受过雄虫的温柔之后。   迟疑半晌,泽维尔点了点头:“是的。”   见雌虫老实下来,伊莱神色稍霁,又问:“回帝星干什么去了?”   话都说到这了,再瞒也没有意义,泽维尔主动交代道:“当时,反叛军在攻打帝星要塞,除了第三军,没有虫挡得住。”   “我失踪太久,已经有虫起了怀疑,若不露面,很难调动军团。”   泽维尔的回答超脱伊莱的理解范畴,因为帝星失守的消息传得满天都是,他愣住了:“你是回去抵抗反叛军……”   “可要塞还是失守了。”   泽维尔:“……很抱歉。”   伊莱拧起眉:“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有的实力。”   他虽常年闭门不出,可对于朝夕相伴的雌君自诩了解。   泽维尔和亚斯蒂安曾是一军同袍,论等级天赋,带兵实力,绝对不逊于他,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败了。   “到底是真的不敌,还是你在放水。”家人就是伊莱的逆鳞,他站起身,冰蓝色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露出属于上位者的凌厉威势,“帝星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告诉我。”   泽维尔轻声叹口气,轻轻抚摸他的背脊,就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猫:“您听我说,反叛军虽攻入了要塞,但也止步于此了。”   “第三军已经成功回防,与第一军会师,亚斯蒂安想进入帝星,也不是易事。”   目前处于谁也不能奈何谁的局面。   谁也不知道这个局面会被谁、在什么时间被打破。   “正是因为久攻不下,谣言才会甚嚣尘上。”   伊莱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他直截了当道:“你既然没有打算撂挑子不管,也不是真正发疯——”   伊莱就不明白了:“那你千里迢迢把我弄到这里来做什么?”   “总不会真的想把我变成你的禁脔吧。”   泽维尔羞愧地低下头。   伊莱:“。”   “您被星盗绑架是意外,但我确实也因此生出几分私心。”泽维尔垂着脑袋,看起来就像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装什么呢。”   伊莱抬起他的下巴,果然看见他眼中未曾完全褪去的阴暗占有欲。   “我那时候……精神不怎么好。”泽维尔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将您藏起来的想法愈演愈烈。”   “星盗绑架了您,对我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泽维尔不知是不是差点死过一次的原因,倒是比之前坦诚许多。   即使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也比之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时候来的顺眼。   泽维尔语气温柔:“我得到您了,不是吗?”   “呵呵。”伊莱回他以冷笑,“别得意,我只是可怜你。”   泽维尔抚摸着伊莱的脸庞:“那便可怜我一辈子吧,小少爷。”   伊莱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话里有话:“如果你说的是实话,不是不能考虑。”   伊莱觉得泽维尔没说实话,至少,说的不是全部。   泽维尔肖想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忽然就付诸行动了,肯定还有原因。   短短几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伊莱有种被人推着往前走的感觉。   个中隐情伊莱虽看不透,却也能感觉到雌虫同那个操盘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泽维尔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他没想到雄虫现在这么敏锐,可又答应了伊莱不瞒他的,思考再三,还是没有糊弄过去,只道:“这个暂时不能告诉您。”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您放心,等时机成熟,我保证,会和盘托出的。”   “……那好吧。”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雌虫比从前是进步多了,伊莱没再纠结,说出此行重点,“我要回帝星,你是要拦我,还是护送我?”   伊莱不是瞎问的,他既然这么问,便是有一定的把握。   刚来的时候,泽维尔限制他的人身□□都不让他出,生怕让他发现点什么,现在伊莱不仅能在庄园里来去自如,甚至雌虫和部下见面都不避着他。   显然,泽维尔的态度已经松动,又或者说,他正在做某种打算。   然而——   泽维尔摇头:“抱歉,雄主,我不能护送您回去。”   伊莱掉头就走。   ——没走动。   泽维尔攥住他的手腕,没用多少力气,却犹如铁钳一样坚定决绝:“您要留在这里,帝星之围,我会解决。”   伊莱:“?”   “什么意思。”伊莱的语气中充满不可思议,“那是我的家,凭什么不让我回去。”   泽维尔语气坚定:“帝星正处于被封锁的状态,雄主,以我目前的状态,要穿越反叛军的层层包围尚且有难度,您若在身边,我无法放手全力一搏。”   尤其在他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伊莱若遇到危险,他恐怕会丧失理智。   就这——?   伊莱眨眨眼:“泽维尔,你觉得我会让你以这种状态去迎敌吗?”   泽维尔微愣:“我并非这个意思……”   只是精神力暴/乱无解,即使有雄虫帮忙缓解,泽维尔从未期望过恢复。   “我会治好你。”伊莱慢吞吞的说,“上将,您不要告诉我,全盛时期的你连这点把握都没有。”   “即使这样,我也不能让您涉险——”   泽维尔闻言虽有动容,但他已经下了决心,无论雄虫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然而——   “啾。”   雄虫歪了歪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顽劣。   他似乎已经找到了最快捷的,让雌虫妥协的方法。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封住雌虫所有的言语。   “这样也不行吗?哥哥——”   “…………”   泽维尔沉默许久,颤抖着捂住脸。   真是……   太犯规了。 第104章   泽维尔到底还是同意了。   没有虫能抵挡伊莱的这样的怀柔攻势,至少泽维尔不行。   他想的简单,反正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会让伊莱有半分闪失。   下定决心后,泽维尔更加忙碌了。   伊莱也很忙,忙着配合周晟进行精神力实验。   伊莱才知道,雄虫的老师是在精神力暴/乱研究方面最权威的教授,市面上最有效的治疗药剂便是经他之手改良而来,周晟作为其得意门生,理论研究亦深入透彻。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伊莱便爽快地让他全权负责,自己则作为配合方。   但即使是这样,这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作为目前虫族唯一一只S级雄虫,这种实验对象是周晟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于是他便可劲儿“磋磨”伊莱。   在这种高强度的配合工作下,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实验就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们发现,雌虫们的精神力得不到疏解,就会越积越多,在精神海中汇聚成一片恐怖而紊乱的能量场。   伊莱在为泽维尔治疗的过程中发现了这片能量场,由于其病症的典型性,推测这能量场便是精神力暴/乱的源头所在。   雄虫的触角天然便是这片能量场的克星,它们可以通过吸收的方式,缓解雌虫的痛苦并壮大自身。   所有的雄虫都有触角,理论上说,他们都可以进入雌虫的精神海为他们治疗。   然而雌虫的能量场往往隐蔽难寻,很多雄虫直接卡在了第一步。   又是经过大量的实验,伊莱发现雌虫们都爱将精神力能量场隐藏在自己潜意识里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或是幼年记忆里温暖和睦的家,又或是青春与热血交织的纯白象牙塔,与心爱伴侣组成的小家……又比如泽维尔,他就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在具象化的公爵府底下。   伊莱花了好久,都没能把那些东西彻底清除掉。   “您瘦了好多。”   一个同往常别无二致的夜里,伊莱结束了他的治疗。   雌虫抱着他洗漱,温热的水流淌过肌肤,很舒服。   伊莱昏昏欲睡之时,冷不丁听到雌虫来了这么一句。   “瘦了吗?”伊莱睁开眼,狐疑地瞥他,“周晟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瘦了。”泽维尔语气笃定,雄虫原本面庞青涩,带着些许婴儿肥,现在脸颊都没肉肉了。   不难看,更像是身量抽条生长,显出几分成熟的韵味,比以前更迷人。   只是泽维尔有时候看他是老母亲心态,就总觉得孩子瘦了,他轻叹一声:“这段时间您辛苦了。”   “还好吧。”伊莱不知道泽维尔又在伤春悲秋什么,“你不是也一直在忙。”   为同一个目标在奋斗,总比以前自己什么都不做时胡思乱想来得好。   泽维尔摸摸他的脸颊:“如果我能更有用些就好了,您不必这样辛苦。”   “泽维尔,你怎么还是这么别扭。”伊莱惩罚性地鞠了一捧水,泼湿雌虫的衬衫,“如果不给你做疏导,你肯定又会每天垮起脸。”   天生就不爱笑的泽维尔:“……”   “您说的对。”泽维尔有点无奈地亲吻他的唇,“是我不够坦诚,总一面担忧,一面贪心索取更多。”   伊莱轻哼一声,算是对他的回应:“帝星危急,我们需要更多的筹码。”   “这点累不算什么,更何况我也不算全无收获。”   小触角应景地钻出来,显示着自己茁壮的身躯。   泽维尔把小触角捏得噗叽噗叽响:“我们该回去了。”   不满摇晃着的小触角骤然顿住:“什么?”   泽维尔说:“军中传来密报,亚斯蒂安正在大幅度调动军团,恐要再度发起攻势。”   战局僵持太久则容易生变,身为一位优秀的军官,亚斯蒂安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或是为了整军恢复实力,又或许是觉得胜券在握,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亚斯蒂安打下帝星要塞后便一直停驻至今。   虽不知具体是何原因,但很显然,他已经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了。   “我们必须在他的攻势开始之前回到帝星。”   心急不能解决任何事,伊莱心里也知道,所以从未催促过什么。   可事实上,他每有一天不惦念着身在遥远星系的家人。   如今回去的机会就在眼前,伊莱反而有点不敢相信了:“真的吗?”   “很快就可以见到雄父他们了吗。”   “是的。”泽维尔亲了亲他的嘴唇,“我已经部署下去,军团在做最后的准备,预计三天后出发。”   “三天。”伊莱神色一凛,“可你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   “已经没有大碍了。”泽维尔扯了下唇,他报着非死即疯的决心来到这里,没想到回去时竟能回到巅峰。   “小少爷,只要我还在,您不会有事的。”   “别说废话。”伊莱面色严肃地捂住他的唇,“为提高胜算,我想我们还是继续治疗为好。”   泽维尔:“………”   最近的生活,确实美得有点像在天堂了。   -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伊莱的不懈努力下,泽维尔恢复得非常好。   他带回来的亲卫也得到了其他雄虫的救助,个个精力充沛。   当初如果以这种状态去打异兽,想来北境之战不至于那般惨烈。   然而即使如此,想要进入帝星仍然不是易事。   反叛军封锁了整个帝星,第三军团当初为解帝星之围,调大半兵力回防,这部分兵力保护了帝星,但同时也陷入了包围之中。   泽维尔需要穿越层层火力封锁同他们汇合,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第三军团被拆成了两部分,合围反叛军显然不现实,泽维尔计划在不惊动反叛军的情况下潜入帝星,将第三军和第一军残部整合成一股力量,再想办法与帝星之外的军队合力打退反叛军。   计划做起来容易,行动起来困难重重。   泽维尔原本打算偷偷潜入帝星,尽量不惊动反叛军主力,但在实际行动过程中,他们还是被发现了。   在穿越封锁线时,他们意外撞见了一支巡逻队,两方激烈交火,最后不知是何原因,竟将主力战舰引了过来。   恢复至战力巅峰的泽维尔虽成功带领他们突围,但火力悬殊,依旧付出了一些代价。   帝星某处偏僻的庄园里,军雌们正在修整。   作为场上唯一的雄虫,周晟背靠墙面叼着烟,没有点火,倒像是单纯为了缓解焦虑似的。   不多时,伊莱推门走了出来。   周晟见状立刻走了过去:“怎么样?”   泽维尔护着他们突围时,机甲侧翼被反叛军击中,不慎负伤。   “没伤到要害,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周晟闻言担忧不减:“刚才那种高强度的战斗,上将的精神海还好吗?”   “无碍,我已做过精神力疏导。”   周晟松了口气:“那就好。”   伊莱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们认出你了吗?”   周晟犹豫半拍:“我不确定。”   此行不仅带着伊莱,还有其他雄虫随行,在被巡逻队发现后,原本保护雄虫们的亲卫分出一部分支援泽维尔,情急之下,周晟便驾驶机甲补上这部分空缺。   也不知是不是他暴露了什么,这之后巡逻队疯了似的紧咬他们不放,这才引来主力舰导致泽维尔负伤。   “在第二军时,我虽然也曾驾驶过机甲,可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他的身边,除了他的亲卫,普通士兵对我并不熟悉。”   先前那支巡逻队,只是反叛军中最普通不过的一支队伍,没道理会认出他,更何况还隔着一层机甲。   周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想不明白:“抱歉。”   “……别想太多,他们都叛出帝国了,会发疯也是正常的。”伊莱伸出小触角,拍拍他的肩膀,   “这里有我,如果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不如帮我多训练训练南斐他们,之后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呢。”   对雄虫进行精神力训练一直是伊莱的工作……   周晟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你们是打算——?”   “嗯。”伊莱肯定了他的猜测,“我和泽维尔要去皇宫,这里暂时就交给你和罗蒂少将了。”   “真是有够疯狂的。”周晟能怎么办,只能答应,“……放心吧。”   伊莱相信周晟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他重新回到房间,泽维尔已经穿戴整齐在等着他,巨大的骨翼从背后伸展而出,气势惊人。   伊莱摸了摸骨翼左边的断口,这是挨了能源光束后留下放伤口。   “什么时候才能长好?”   伊莱嘴上宽慰了周晟,自己心里却也没什么底,断了好大一块儿呢。   “无碍。”泽维尔眼眸温柔,“至多三天就能复原,您知道的,我的恢复力非常强。”   “即使无法恢复,也不会影响飞行和战斗。”   伊莱闻言神色稍霁:“既然如此,我们出发吧。”   “嗯。”   骨翼应声长大,泽维尔朝他张开怀抱,“来。”   “我们回家。” 第105章   一百零五章   是夜——   风声呼啸,雨瓢泼而下,视线都被遮蔽,没有虫会在这样的夜晚发起进攻。   皇宫中,米迦尔公爵望着窗外的大雨,神色严肃沉重。   “哥哥,戈修传话来说,今夜反叛军没有动静,别担心了。”   银发金眼的雄虫懒懒窝在沙发里,捧着一杯热茶小口抿着,他正是当今虫帝克尔因。   “我好不容易泡得一壶好茶,再等下去味道都坏了。”   米迦尔公爵瞥他一眼,很给面子地品鉴一番,得出结论:“陛下,您从前上茶艺课的时候,果然是没有在好好听讲。”   克尔因毫无包袱地撒娇:“这已经很不错了,哥哥,你可不要对我太苛刻。”   米迦尔公爵摸了摸他的狗头:“我确实把你惯坏了,当初应该再苛刻一点,这样或许我们现在不会被困在这里。”   克尔因闻言立刻就蔫了,毕竟他知道眼前这种局面自己要负至少百分之五十的责任。   “我也不知道亚斯蒂安在发什么疯,谁能想到他真能打进要塞……”   “不知道莱莱那边怎么样了。”   自反叛军攻入帝星要塞,米迦尔公爵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担心身在遥远星系之外的虫崽,也担心王室政权,更是罕见的有了一丝迷茫。   他不知一切会不会如他们预期的那样发展下去,也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在自救,还是为了彻底的毁灭。   克尔因道:“莱莱那边有泽维尔上将,问题应该不大。”   米迦尔公爵神色依旧凝重:“你也知道,他的精神海状态不大好,也不知能撑多久。”   克尔因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哥哥,或许我们该另做打算。”   “假使上将不能及时赶回来,我们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米迦尔公爵又何尝不知。   帝星的繁荣是用无数星系资源堆出来的,失去那些星系的供养,又没有外援,坐守帝星就是死路一条,迟早有被耗尽的那一天。   可现如今,第一军在异兽潮中伤亡惨重,主将殉职,第三军主力迟迟不归,王军倾巢而出,堪堪将反叛军拦在要塞之外……   他们又能找谁破局。   米迦尔公爵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让他们这些毫无战斗力的虫上去,恐怕还不够一能源炮轰的。   “去让元帅进行预备役总动员吧。”米迦尔公爵道,“帝星虫口不少,若集他们之力,或许能够一搏。”   “……”   半天没有听到回应,米迦尔公爵抬眸看向自家弟弟,却见他一脸怔愣地望着窗外,活像是见了鬼,“怎么了?”   “哥哥,我好像出现幻觉了。”克尔因眼神发直,愣愣地盯着窗外,“我怎么看见泽维尔上将了。”   米迦尔公爵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灰色的眼睛。   米迦尔公爵瞳孔骤缩,只见雨幕之下,军雌的骨翼遮天蔽日,撑起了绝对的隔绝区。   他的怀中有什么东西在鼓动,下一秒,一颗金色的脑袋忽然从中探出来。   “雄父,克尔因叔叔!”   -   帝星四季如春,大多数时间给人以舒适的体感,然而这些天由于下雨,夜里气温偏低。   风驰电掣飞了一路,伊莱手手都冻冷了,此刻正捧着热茶,小口小口抿着。   “克尔因叔叔,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差了。”   伊莱如是说。   虫帝陛下唇角抽搐:“……我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你雄父的。”   “莱莱,你们——”一直挂怀着的虫崽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米迦尔公爵到现在都还有点恍惚,“莱莱,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伊莱语气轻松:“我们偷偷潜进来的,不费什么事。”   米迦尔公爵摸了摸虫崽的脑袋,他知道虫崽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可怎么能不担心呢。   反叛军严防死守,杜绝了一切支援的可能,封锁线火力又那么猛烈——   米迦尔公爵心中涌动着无限后怕:“有没有受伤?”   伊莱伸出小触角,亲昵地蹭了蹭自家雄父:“雄父,你都问了好多遍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   “泽维尔在我身边呢,悄悄绕开反叛军有什么难的……倒是进入皇宫的时候差点被打下来。”伊莱撇撇嘴,“戈修元帅好凶的。”   “怎么还告黑状呢。”克尔因有点无语,“皇宫如果谁都能进来,我这个虫帝早死八百回了——”   克尔因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军雌:“上将,莱莱不懂事,你怎么也由着他,做这么危险的事。”   泽维尔动了动唇:“陛下,我们——”   “说他干什么,是我让他这么干的。”伊莱有点不高兴,卷住雌虫的手指不让继续往下说,“我们回帝星的事,暂时还不能让外界知晓。”   泽维尔神色未变,眼神却温和下来,显然,雄虫的维护让他很受用:“确实如此,陛下,我们有要是相商。”   “……”   见鬼。   克尔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的惊异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俩虫出去一趟,回来怎么黏糊成这样。   看来是全都想起来了。   米迦尔公爵的脸上露出几分了然,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他没有过于惊讶。   “为何这么说?”米迦尔公爵察觉到军雌的精神海空前安宁,想必实力大涨,“你们出现在帝星,是一件足够振奋人心的事,如今帝星士气低落,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   伊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扬起小触角:“雄父,你看我的小触角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米迦尔公爵见状瞳孔微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确定的问道:“雄虫成年后,触角怎么会再次长大?”   克尔因也感到不可思议,把小触角捏得噗叽噗叽响:“怎么会这样?”   “这正是我森*晚*整*理想和您说的。”伊莱收回触角,缓缓挺直了背,“我在第七星系时意外得知,雄虫的触角可以治愈雌虫的精神海暴/乱。”   “!”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的事,即使伊莱已尽量拣着重点说,也花了许久才道完。   “——这是我们的筹码,更是转机。”   克尔因收起了那副散漫的样子,难得严肃:“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莱莱,你说的是真的?”   别说克尔因了,就是伊莱自己当初都半信半疑,可事实确实如此。   “您若不信,可传医疗官来检查泽维尔的精神海。”   泽维尔补充道:“陛下,雄主所言不假,除我之外,亲卫中也有部分军雌得到了阁下们的治疗,情况大为好转。”   “若真如此……或许不仅可解帝星之围。”克尔因意识到这背后的分量,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这对所有雄虫,甚至是帝国的未来,都大有裨益。”   米迦尔公爵同他对视一眼:“三大军团中,第二军的精神力暴/乱最为严重的。”   反叛军奉行雌虫为尊,他们厌恶雄虫,自然也不会自降身份作为雌侍雌奴以或许雄虫的安抚。   可如果能有尊严地活下去,谁又会想死?   虽不知亚斯蒂安为何忽然发了疯非要攻破帝星不可,可他不会不在乎手底下士兵的存亡。   他们完全能以此为筹码开展谈判,纵使谈判破裂,将这件事公布出去,也能防止更多的雌虫加入反叛军。   百利而无一害。   “帝星的资源撑不了多久,这个筹码我们必须利用起来。”米迦尔公爵意识到时间紧迫性,立刻道,“虫族百分之八十的雄虫都在帝星,我去召集他们。”   “辛苦哥哥。”克尔因望向伊莱,“莱莱,之后的精神力训练就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伊莱不知想起什么,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总不能真就顺你们的意,躲在第七星系一辈子,连老家被端都不管吧。”   一番话怪里怪气的,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克尔因闻言微愣,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兄长:“哥哥,你告诉他了?”   米迦尔公爵摇了摇头。   “我猜的。”伊莱板着小脸,开始算账,“能让泽维尔讳莫如深、连我都瞒着的虫,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泽维尔默默垂下眼睫。   “咳、这个嘛。”克尔因心虚地左看右看,“我们也是没办法。”   伊莱稳住不过三秒,又露出孩子气的那面来:“可现在我已经回到帝星了,你们总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陛下,我来和他解释吧。”米迦尔公爵无奈地笑了笑,“莱莱,都是雄父的主意。”   “上将那边也是我吩咐的,你不要怪他们。”   米迦尔公爵揉了揉虫崽的头,他的语言平静,充满平和安宁的力量:“我和陛下要做的事非常非常危险,同时又充满太多不确定性……”   自雄虫数量减少,帝国为了生育率将他们捧上神坛而苛待雌虫的那刻开始,雌雄之间矛盾的种子就已经种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矛盾越来越大,等克尔因登上帝位,两者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   亚斯蒂安能成为第二军首领,便是无数雌虫推动的结果。   作为虫族历史上少有的、能认清形势的帝王,克尔因试图改变这一切,可他无力的发现,雌虫期待一场彻底的变革,而习惯高位的雄虫也不愿让渡手中权力。   举步维艰之下,虫帝决定兵行险招。   就如同战场上受到异兽毒液感染的战士,他们不会想着解毒,只会干净利落地将感染部位挖去。   不破不立。   克尔因一边放任矛盾激化,一边暗中布局,他希望借“反叛军”的势力迫使雄虫让渡权力,也做了一系列准备,确保统治不会真的动摇。   可谁也不曾料到,北境异兽潮比反叛军先一步来临,更没有想到第一军上将会因此战死沙场。   在第三军早早被调走的情况下,帝星瞬间就成了孤岛。   “我们也想过让你留在帝星,可你的身份,泽维尔上将的身份,注定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米迦尔公爵叹息道:“亚斯蒂安为除去泽维尔,派星盗绑架你,却也给了我将你送去第七星系的机会。”   “你是我唯一的虫崽,莱莱,雄父希望你永远平安快乐。”   “可您也是我唯一的雄父,您要让我做没有雄父的小可怜虫吗?”伊莱眼圈红了,他心中有气,更多的却是害怕,“这么大的事,你们一个两个都瞒着我,雄父也是,都拿我当小孩子。”   “万一,万一——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雄父错啦。”米迦尔公爵最知道怎么安抚虫崽,捏了捏委屈到蜷成一团的小触角,语气温柔,“这次多亏莱莱回来帮忙,不然我们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克尔因连连点头以表赞同:“就是就是。”   伊莱被他们这哄虫崽似的语气弄得郁闷极了:“又在敷衍我。”   “没有敷衍。”米迦尔公爵莞尔一笑,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不知何时起,那个躲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虫崽已经长大,撑开的羽翼足够同父辈一起抵挡风雨。   “雄父很欣慰,我的崽崽长大了。” 第106章   “雄父很欣慰,我的小虫崽长大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伊莱吸吸鼻子,最终还是没憋住泪。   到底还是小虫崽,被父辈呵护着长大,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被迫成长,努力变得稳重。   米迦尔公爵像幼时那样轻轻拍打虫崽的背脊,无声安慰。   他知道虫崽这些天必定是担忧恐惧着过来的,心中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   别说他是被迫长大,就算伊莱任性娇纵依旧,米迦尔公爵也乐得哄崽。   泽维尔没有打扰他们父子间的温馨时刻,默然伫立着,像一道影子守候在旁。   克尔因来到他身旁,语气揶揄:“看来让你们远离帝星是正确的,您的精神海似乎已经大好了?”   泽维尔不动声色地看了雄虫一眼,目光柔和下来“劳陛下挂怀,已基本痊愈,不会影响作战,只是害雄主受累了。”   “我看莱莱也挺乐意的嘛。”克尔因挑眉道,“你们这是和好了?”   “没有。”泽维尔似乎想到什么,轻轻弯了弯唇,“只是雄主心软。”   即使他们之间还有误会未曾说开,即使还讨厌着自己,伊莱也愿意费心救他。   “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宽慰两句,克尔因说回正事,“上将,第三军现在情况如何?”   泽维尔目光微凝:“正在驻扎休整。”   克尔因又问:“对上反叛军,您有几分胜算?”   泽维尔顿了顿,道:“反叛军虽脱胎于第二军,但这这一路有太多势力支持他们,实力不可同往日而语。”   “如今若要在兵力上胜过他们,只能将第一军残部同第三军进行整合。”   克尔因轻叹:“是我对不住第一军。”   “北境之战并非陛下导致,而是天灾,您不必过于自责。”   克尔因摆摆手:“异兽潮再凶猛,若我当时不将你调走,第一军绝不至于这般惨烈,就连霍兹上将也——”   本想借此打击亚斯蒂安的气焰,不曾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克尔因知道,只要斗争,就会有流血牺牲,但他心头仍然沉甸甸的。   “当初选中亚斯蒂安,或许真的是我做错了。”   本以为是可操控的棋子,没想到却是威力惊人的地雷,一朝引爆,伤人伤己。   泽维尔沉默许久,道:“他虽有反叛之心,极端分子相比称得上温和,本意是为雌虫争取权利地位,并不赞成以惨烈伤亡颠倒秩序。”   “他若反叛,既可威慑雄虫,也镇的住雌虫,更给我们一个合适的让渡权力的借口……当时让他来做第二军首领再合适不过。”   克尔因愁眉不展:“最初……他确实如我们预期的那般行动,在帝星要塞前停下并释放了和谈信号。”   “可后来不知为何,临到头时他却忽然反悔,还不计成本地攻破要塞,似乎真的想吃下帝星。”克尔因捏了捏眉心,显得十分头痛,“简直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若非他失控得厉害,要塞被攻破时也不必泽维尔来救场。   第三军本就是作为底牌存在,而现在底牌尽出竟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让克尔因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当初这步棋到底走得是否正确。   泽维尔想起当初救下的雄虫,犹豫片刻:“或许和他身边的那位阁下有关。”   克尔因闻言微愣:“你说的是那位没有精神力的阁下?”   亚斯蒂安有一位交往过密的雄虫朋友,克尔因早有耳闻,只是因为没找到理由,未曾召见过。   “是,我们在第七星系时意外遇见了他,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克尔因若有所思:“若是如此,这或许会是一个突破点,他现在在何处?”   “在……”泽维尔正欲回答,手腕倏地一震。   等看清内容时,泽维尔骤然沉下脸色。   “上将,怎么了?”   泽维尔沉声道:“我们在帝星的落脚点遭遇敌袭。”   “什么?!”   伊莱闻言也顾不得和雄父贴贴了,霍然站起身:“敌袭?”   “反叛军攻入帝星了?”   “不可能。”克尔因立刻道,“如果是反叛军,肯定会放着皇宫不攻,反而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庄园?”   “笃笃——”   门忽然被扣响,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只高大冷肃的军雌推门而入。   正是克尔因的伴侣,帝国元帅戈修。   “陛下。”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去检查防线了吗……”克尔因忽然嗅到一股轻微的血腥气,目光落在他渗血的手臂上,“你受伤了?!”   “无妨,别担心。”   戈修安抚性地握住伴侣的手,凝眉望向泽维尔:“上将,有虫突破了帝星防线。”   克尔因抬起眼:“反叛军?”   戈修否认:“不,反叛军主力仍然龟缩在要塞中,突破防线的虫只驾驶了一台机甲。”   “我看那战斗的章法有点像亚斯蒂安。”   克尔因震惊了:“亚斯蒂安?!他疯了?”   身为主帅,一人深入虎穴,不是疯了是什么。   戈修也想不通:“我不知。”   “他之前也曾多次带领部下组织进攻,我本以为这次也是为攻破防线而来,可实际交手过程中,我看他急于脱身,似乎是另有所图。”   米迦尔公爵眉眼泛冷:“不管他是为何而来,既然来了,何不趁此将他绞杀。”   戈修说:“很抱歉,我并没有抓住他。”   克尔因的眉头拧起来就没缓过,眼中带着心疼:“你的等级高于他,为何却反被伤到?”   戈修顿了顿,才说:“他……自爆了精神海。”   “!”除伊莱外,在场所有虫闻言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   米迦尔公爵解释道:“雌虫的精神海给予他们逆天的五感和恢复力,自爆精神海可以短暂扩充空间以调动更多精神力,从而提高雌虫战斗力。”   “但同时后遗症极大,使用者轻则精神力暴/乱,重则精神海崩塌……只有战场上濒死的雌虫,才会选择以这种方式铤而走险。”   米迦尔公爵偏头望向自家弟弟:“也许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克尔因正在用仪器为伴侣治疗,闻言眉头紧锁:“这时候他若死了,换更极端的将领上来,对我们而言恐怕不是好事。”   泽维尔思索片刻,道:“情况未知,等弄清楚再决定也不迟。”   戈修道:“他受了伤,往西北方去了,王军正在追捕,我把位置同步给你。”   西北方……正好是庄园的位置,泽维尔不相信这是巧合。   “雄主,皇宫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您暂时待在这里,等我探明情况来接您,好吗?”   “我和你一起去,不然万一精神海出状况了怎么办。”伊莱不同意,“而且周晟他们都还在庄园里。”   自家大侄子犟起来是劝不动的,克尔因果断拍板道:“我再调一支精锐陪你们去。”   -   有王室军队在,泽维尔不必遮掩行踪,直接驾驶机甲回程。   “泽维尔,你和亚斯蒂安是同袍,而且共事过多年,你觉得他到底想做什么?”   伊莱显得忧心忡忡:“他会不会是冲着周晟来的?”   他早已将周晟当做了朋友。   泽维尔无法回答伊莱的问题,只能默默加快速度。   等他们赶到时,庄园已陷入一片火海,暴雨无法浇灭机油蔓延出的火焰,伴随着惊叫和打斗声。   红发红眼的军雌骨翼伸展,边缘处锐利如刀,瞬间击退数十名高级军雌。   亲卫比一般军雌要强,但不足以抵挡亚斯蒂安。   泽维尔目光逡巡一圈,所幸雌虫应该抵达不久,并未造成更大伤亡。只是他似乎暴怒至极,连眼角都浮上一层猩红虫纹。   泽维尔纵身跃出机甲:“亚斯蒂安,住手!”   骨翼相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音。   亚斯蒂安看清来人,眼角虫纹都鲜艳几分:“泽维尔——!”   泽维尔沉声道:“你的精神海极度不稳定,收手。”   亚斯蒂安置若罔闻,回身挥出一拳:“他在哪?”   泽维尔侧身闪过攻击:“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到底还是不是个雌虫,敢做不敢认,竟还对雄虫下手?!”亚斯蒂安恨声道,“他若有什么事,我必让你百倍奉还。”   泽维尔默然无言:“……”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亚斯蒂安只当他是心虚,红眸中杀气近乎凝成实质:“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鲜红的虫纹自眼角向下,一股极其恐怖的精神力自他身上蔓延而出。   泽维尔瞳孔骤缩:“亚斯蒂安,你疯了?!”   泽维尔迅速飞身向下:“再次自爆你的精神海会——”   有虫比他更快。   一架银白机甲不知从何跃出,稳稳横隔挡住泽维尔。   那是——   亚斯蒂安微愣,顾不得继续缠斗,立刻追上它:“周……”   “嘭——!!”   机甲持有者似乎非常生气,回身狠狠挥出一拳。   “……”   亚斯蒂安从没挨过打,至少没挨过伴侣打,被砸进地里时人还是懵的,半天回不过神。   周晟尤嫌不解气,跳出机甲后猛然攥住他的衣领,脸色难看至极:“亚斯蒂安,你找死别找到我面前来!”   周晟鲜少露出这般神色,显然动了真怒。   千里迢迢来找人还既挨打又挨骂,或许该该生气的,可看到他的那刻,亚斯蒂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周晟……”亚斯蒂安不顾雨水和泥泞,伸手抱住他,“你果然还活着。”   周晟一言不发地甩开他,拔腿就走。   亚斯蒂安下意识攥住他:“周晟。”   “欸!脏手往哪放呢?!”   伊莱刚下机甲就看到这幕,眼睛都瞪直了,一把将周晟薅过来。   “离他远点,渣雌!” 第107章   一百零七章   “离他远点,渣雌!”   金发蓝眼的雄虫气势汹汹地隔开了他和周深。   亚斯蒂安认得他,伊莱……   “雄主。”   泽维尔骨翼回收,稳稳落地:“危险,您先带阁下回去。”   伊莱知道高级雌虫之间的战斗不是自己可以参与的,狠狠剜了亚斯蒂安一眼,拉着周晟往回走。   “周晟!”   周晟脚步一顿,仍坚定而缓慢地向前走去。   亚斯蒂安眼睛都红了,虫纹宛如活过来一般不断蔓延。   泽维尔立刻制住他:“亚斯蒂安,你想见他,必须冷静下来,我不可能放任定时炸弹在阁下们身边。”   “混蛋,你这雄虫的走狗——”   亚斯蒂安真想一拳砸烂对方那道貌岸然的脸,可自爆精神海的虚弱感却令他挣脱不能。   “放开我!”   泽维尔置若罔闻:“王室禁卫军就要来了,难道你想被关进帝国监狱后再和他见面?”   “……”   亚斯蒂安喘着粗气,杀气腾腾地剜他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雌虫恐怕已经被他刀上好几回了。   然而他到底是妥协:“放手,我自己会走。”   -   亚斯蒂安大闹一通,致使雄虫们受了不小的惊吓,好不容易安抚好他们,周晟一言不发地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未点燃的烟,偏长的碎发凌乱垂落,显得有些萎靡,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因为别的。   伊莱托着下巴:“他果然是冲着你来的。”   “穿越封锁线时我不该出手的,弄巧成拙倒让他认出了我。”周晟长吁一口气,“添麻烦了。”   “他差点把你害死,怎么还有脸来找你。”伊莱护短,亚斯蒂安围困帝星在前,欺负自己朋友在后,新仇加旧恨,没有半句好话,“我让泽维尔直接把他打死算了,反正他现在在我们的地盘。”   周晟咬着烟没说话。   泽维尔持反对意见:“亚斯蒂安脾气暴烈,却并不是鲁莽的虫,他既敢只身前来,想必是留了后手,没有那么好对付。”   “自爆精神海带来的能力加成已经褪去,他现在应该很虚弱。”伊莱轻哼一声,“我就不信加上王室禁卫军都拿不下他。”   伊莱瞥了雄虫一眼:不放心地说:“周晟,你待会可别给他求情。”   周晟轻轻扯了扯唇角:“不会,他自己要找死,关我什么事?”   周晟咬着烟嘴,目光幽远没有着点:“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是杀是留……上将想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泽维尔说:“整合第一军残部需要时间,大军压境,谈判才是最好的方式。”   伊莱觉得泽维尔太乐观了:“亚斯蒂安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虫——”   “周晟。”   说曹操曹操到,被谈论的雌虫大步走进房间。   没有虫希望自己在伴侣面前是一身狼狈的,虽然时间仓促,亚斯蒂安还是尽可能地收拾了自己。   目光扫过泽维尔和伊莱时微微停顿,最后定在黑发雄虫身上,径直走过去。   伊莱见状下意识起身:“欸——”   泽维尔拦住他,缓缓摇头。   伊莱只好气鼓鼓坐到一边。   亚斯蒂安已经走到雄虫面前,红眸紧紧盯着他:“活着,为什么不联系我。”   周晟抬眼看他,反问:“为什么要联系你?”   在最初的失态过后,周晟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直面亚斯蒂安时没有异样。   “我以为你死了……”亚斯蒂安不善于表达心绪,更没对谁服过软,话起话来干巴巴的。   “我很担心你。”   “托您的福,还差一点。”周晟夹枪带棒地道,“要是当时联系你了,说不定真的会再死一次。”   “周晟,不要这么和我说话。”亚斯蒂安眉心狠狠一跳,“你出事时我没来得及赶回来,是我的错。”   亚斯蒂安眯起眼睛:“我会攻下帝星,替你出气。”   伊莱竖着耳朵偷听半天,闻言没忍住冷笑道:“亚斯蒂安,你这是要把黑锅扣到我们头上?”   亚斯蒂安神色不虞:“若非虫帝暗中剿匪,破坏我与星盗的结盟,他们又怎么会心生怨怼绑架周晟。”   没见过这么会推卸责任的虫。   伊莱脸上嘲讽之意更深:“搞搞清楚,是你的部下把周晟送过去的,要不是你纵容,他们敢下手吗?”   “你以为我会留着他们?”亚斯蒂安眉间痕迹更深,“我早已处置了那些虫,周晟和我回去不会再受到伤害。”   亚斯蒂安在服软,可周晟已经不买账了:“他们死了,还会有其他虫顶上来,只要我是雄虫,只要你还是反叛军首领,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停止。”   亚斯蒂安抿唇道:“那你想怎么样。”   周晟目光冷了下来:“不想怎么样,你做你的反叛军领袖,我为我自己谋生路。”   亚斯蒂安紧紧盯着他:“你想分手?”   伊莱吃到了大瓜:“?”   不是说只是朋友吗?   原来是男朋友?   周晟眼光怎么这么差。   “上将,您这话说的。”周晟嘲讽般笑了下,“我们从未在一起过,何来分手一说?”   亚斯蒂安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关系?”亚斯蒂安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经历的绝望悲伤都成了笑话,心里像有把火在烧,勉力维持的清醒几乎要被吞噬殆尽,“那我们这些年算什么?”   “算我攀扯吧,上将。”周晟轻笑着,把烟丢进垃圾桶,“这样,您应该满意了。”   “满意?”亚斯蒂安闻言脸色更差,他本就心绪起伏不定,此刻急火攻心,竟偏头呕出血来。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他抹去唇边血迹,咬牙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吗?”   周晟下意识伸出指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收回:“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讨厌雄虫的是你,从未承认过我的也是你。”周晟似笑非笑,问,“上将,您现在在生什么气?”   “周晟!”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伊莱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泽维尔,上前隔开他们,金色触角起危险的弧度,“还想打虫不成?!”   “算了伊莱,无所谓。”   以他那高傲的性子,可能是觉得自己打了他的脸吧。无论什么也好,周晟不想同他过多纠缠。   “我不可能跟你走。”   亚斯蒂安紧紧盯着他,眼眸缩成野兽般的竖瞳:“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可能让你留在这里。”   周晟懒得理他,闪身躲到雄虫身后:“莱莱,待会他要是强抢民雄,你可得保护我。”   伊莱挺起胸膛,维护之意很明显。   亚斯蒂安见状短促地笑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气疯了,他转头看向泽维尔:“如果24小时内我没有回去,反叛军立刻便会发动进攻。”   “泽维尔,即使第三军主力回来,兵力差距依旧悬殊,你想怎么补上这个缺口?”他站得笔直,骨翼自背脊伸展而出,杀气凛冽如刀,“要么把周晟还给我,要么鱼死网破……你们大可以试试。”   泽维尔深深看了他一眼:“亚斯蒂安,你筹谋这么久,只想要这样的结局?”   亚斯蒂安眼角虫纹若隐若现:“像你这样的叛徒败类,有什么立场对我说教?”   “我为无数同袍而战,你维护雄虫不够,还危言耸听策反我的伴侣,无耻!”   莫名又背了一口黑锅的泽维尔:“……”   伊莱拿胳膊肘撞了周晟一下:“他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周晟耸肩道:“精神海暴/乱就是这样的,容易发疯,不用跟他讲道理。”   伊莱想想泽维尔有段时间也跟个疯子似的,不好再说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   周晟想了一会儿,说:“找个虫给他治治脑子先,然后想办法和他谈判吧。”   “你看我干什么?”伊莱防备地退后一步,“我是不会给他做精神力疏导的。”   谁要救这种坏东西。   周晟神色无辜:“我没有精神力触角,你是知道的。”   “还有南斐他们在呢!”   “你确定?”周晟摊手道,“亚斯蒂安精神海的情况这么差,以南斐他们的能力,最少也要好几天,到时候反叛军都打进来了。”   伊莱:“……”   妈的。   伊莱小脸绿了红,红了白,最后说:“你看他那样子,是会乖乖束手就擒的吗?”   伊莱是很惜命的:“就算我同意,他恐怕也不乐意,再说了,待会他谋害我怎么办。”   “这好办。”周晟咧嘴一笑,拳头捏得咔咔响,“打一顿就听话了,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伊莱:“………”   半个小时后,亚斯蒂安被捆成了粽子,他气得又吐了几口血:“周晟,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换成任何人,他都能有一战之力,可偏偏那个人是周晟。   和他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灵魂伴侣。   “上将,您还是老实点吧。”周晟帮他擦去唇边的血迹,眼神晦涩,“否则照您这精神海崩溃的速度,恐怕没几天好活了。”   亚斯蒂安何时被他这样对待过,闻言冷笑道:“你不是要和我分手吗?那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条件反射,冒犯了哈。”周晟把手帕扔进垃圾桶,歉意道,“您说的对,要管也是管我未来的伴侣,哪管得着您。”   周晟阴阳怪气起来连伊莱都要避让三分,他都有点不忍心了:“他好像快被气死了耶。”   亚斯蒂安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周晟拍拍伊莱的肩膀:“接下来要拜托你了。”   伊莱脸色臭臭的,一看就不情愿。   可他也知道,这是解决目前困境最好的方式。   伊莱深吸一口气,金色的触角瞬间长大好几倍,投下诡异而巨大的阴影。   亚斯蒂安:“?” 第108章   如果说,泽维尔的精神海是一栋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那么亚斯蒂安的精神海只能称得上是断壁残垣。   或许是因为不间断的战斗,又或许是因为自爆行为,情况甚至比泽维尔还要严重。   对这种讨厌的家伙,别指望伊莱能有什么耐心,在确定能量场的位置后,小触角长驱直入,一顿暴风吸入,临走也没忘了给对方破破烂烂的精神海建立一层屏障,避免他死的太快。   “之后别继续作死,再活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伊莱收回触角,恹恹地窝回雌君怀里。   泽维尔有些心疼,偏头亲吻他的额角:“辛苦您了。”   周晟看了一眼亚斯蒂安,雌虫被束缚着,眼神空茫,似乎在怀疑人生。   “夜深了,伊莱,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嗯。”   回到房间,简单洗漱过后,伊莱一脸困倦地躺进被窝。   亚斯蒂安等级高,情况又严重,还不能用泽维尔的方式,给他做一次疏导累得慌。   泽维尔心疼他,主动捏捏小触角:“雄主,我给您按按,好吗?”   小触角哼哼唧唧地绕上他的手腕,暴/乱的能量太多,它有点吃撑了,此刻焦躁地摩挲着雌君。   “泽维尔,我们就非要和亚斯蒂安合作吗?”伊莱撇嘴道,“他不听话,虫品又差,对周晟也不好,搞不好之后还会背刺我们。”   泽维尔笃定道:“他不会。”   伊莱瞪他:“你又在给他说好话。”   “只是足够了解他。”泽维尔说,“他其实并不排斥和平解决争端的方式,当初没有这样的机会,反叛便成为必然。”   泽维尔亲亲触角:“无论他此前是否真心要攻下帝星,这次疏导过后,想必他能改变想法。”   “但愿吧。”伊莱往雌君怀抱深处窝去,懒懒阖上眼,“只是这样的话,建设疗愈者协会的事必须加快速度。”   早在第七星系,发现雄虫可以对非特定的所有雌虫精神海进行干预时,伊莱和周晟就有了这个想法。   正如泽维尔所说,在反叛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要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吐出已经吃下去的利益,武力只能换一时妥协,绝不是长远之计。   延续整个雌虫群体的寿命,这是雌虫无法拒绝的诱惑。   可要完成这样庞大的目标,只有伊莱和周晟等人是远远不够的,所有雄虫必须团结在一起。   他们需要一个可以统筹管理雄虫,并且整合资源、一致对外的窗口。   “反叛军围城,阁下们也胆战心惊的。若能有转机,想必他们会配合,公爵的工作应该好做许多。”   “就怕有些不识相的。”伊莱蹙眉道,“……我更担心时间来不及。”   劝服并召集雄虫需要时间,假使一切顺利,伊莱也需要时间训练他们,雄虫们更需要时间练手。   这不是几天或者几个月就可以做到的。   “您只管去做。”泽维尔拉高被子,“剩下的有我。”   “无论怎样,我会守着您。”   “嗯……”伊莱拧着的眉松开,呼吸声逐渐变得轻缓绵长。   他坠进黑甜梦乡,触角却无意识蜷紧了,仿佛诉说着无声的依恋。   ……好乖。   泽维尔心中软绵绵的,雄虫醒着的时候骄傲带刺,难以靠近,睡着之后却出乎意料的乖顺,总像小时候那样。   没有争吵,没有抗拒……泽维尔多年来求之不得的一切,他不会让任何人或事毁掉。   泽维尔掖好被角,郑重而克制地亲了亲他的手背,转身离开房间。   处于安全考虑,亚斯蒂安被暂时安置在禁闭室,周晟看着他。   泽维尔过来的时候,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似乎爆发过争吵。   周晟早料到他森*晚*整*理会来,并不惊讶:“上将。”   泽维尔颔首致意:“辛苦您了,后半夜我守着便好。”   周晟迟疑片刻,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伴侣,不放眼皮子底下看着亚斯蒂安就不安心,他顾不得刚吵完架,缓和语气道:“周晟,别听他的,你留下来。”   周晟理都懒得理他,同雌虫隐秘地交换了眼神:“那就拜托您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没有再多停留一秒,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周晟!”   亚斯蒂安虚弱期还未过去,又被束缚着,只能眼见周晟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嘭——”   大门关上了。   亚斯蒂安脸色铁青。   “你应该看出来了,阁下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了。”   “你来干什么?”亚斯蒂安语气不善,“看我笑话?”   泽维尔拉过一把椅子,开门见山道:“谈判。”   亚斯蒂安冷笑一声:“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想到自己当初认为泽维尔公平正直,拉拢过他,亚斯蒂安就觉得自己实在眼瞎,这分明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死恋爱脑。   泽维尔并不生气:“亚斯蒂安,极端雌权并不能长久,这点你比我清楚。”   “否则当初围困帝星之时,你也不必刻意等到我来救援。”   “那又怎样?”秘密被戳破,亚斯蒂安不见愠色,反而古怪地笑了一下。   “如果不能长久,一起毁灭也不错。”   泽维尔注视着他:“那么周晟阁下,你也不在乎了吗?”   “别和我提周晟!”   他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瞬间暴起挣断控制锁,“泽维尔,你们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周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过他的气,那么决绝……就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亚斯蒂安心中不安,破天荒生出几分惶恐。   “你们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泽维尔轻易地摆脱他的掣肘,“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从未要求阁下改变立场。”   亚斯蒂安背后伸出骨翼,他闻言冷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来迟了,所以他才想离开我?”   “你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在装傻?你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这些。”泽维尔语气平静,不像在打架,倒像是在唠家常,“你以为处置了军中那些看不惯阁下的家伙,他就安全了?”   “你的手下只会觉得首领为一只雄虫失了智,对他厌恶更深罢了。”   雌虫之间的战斗总是暴力残酷的,泽维尔不会因为他处于虚弱期就惯着他,一脚将他踹出去好几米。   “你潜入帝星时,可有告诉手下是来寻他的吗?”泽维尔意味不明地道,“亚斯蒂安,你不敢。”   亚斯蒂安气疯了:“泽维尔——!”   “你其实心里最清楚,只要你还是反叛军的首领,只要他还是雄虫,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泽维尔避开他挥来的骨翼和拳头,踩着墙壁绕至他身后,死死锁住他的脖颈:“只要待在你身边,他就会永远处于危险中。”   “这一次你没能赶回来,下一次呢?你总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雌虫字字珠玑,直往亚斯蒂安肺管子上戳,“周晟阁下不愿和你回去,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泽维尔松开手,亚斯蒂安却一拳挥空,径直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他不会再向着你,而你却还在自欺欺人。”   “……”亚斯蒂安阴沉着脸久久无言。   “你本就没想过彻底推翻雄虫政权,重启谈判于你并无坏处,你想要的平等自由,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泽维尔说,“我的雄主为你做过疏导,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不止我的雄主可以为你做精神力疏导,所有阁下都可以。”   “你不愿苟活,总要考虑那些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亚斯蒂安当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一旦所有的雄虫集中在一起,这股力量足够他们捍卫自己的地位。   若等他们成为真正可以掌控雌虫生死的群体……到那时,即使能重启谈判,条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   更何况,反叛军中太多亡命之徒,可能活,谁有愿意死?   消息一旦传出去,军中必定要大乱。   “收手吧,亚斯蒂安。”   亚斯蒂安红发凌乱,显得阴郁又颓然:“若我不答应呢?”   泽维尔的回答很简单:“我不介意与你血战到底。”   这是最坏的打算,但他早已有了决心。   “……”亚斯蒂安没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挺直背脊,语气沙哑:“我的机甲。”   心知他已经做出决断,泽维尔取出一枚空间纽,远远抛给他。   “我等你的消息。”   亚斯蒂安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扎进瓢泼大雨中。   翌日——   等伊莱从睡梦中醒来,雨已经停了。   小触角经过一晚上的休整,重新变得精神抖擞。   他下意识地探向旁边的被窝,却扑了个空。   “泽维尔?”   自己起的很晚么?   触角撩起窗帘一角,明媚的日光瞬间铺了满床。   ……好像是有点晚。   伊莱还记挂着某个“定时炸弹”,准备去看看。   刚踩上拖鞋,就听到门把轻轻转动,泽维尔端着托盘走进来,伊莱闻到了牛奶和面包的香味。   “早安,雄主。”   伊莱眨眨眼:“你去哪了?”   泽维尔示意他看托盘:“准备早餐。”   “亚斯蒂安呢?”   泽维尔放下托盘:“回驻地了。”   “!”   “什么?!你把他放走了?!”   眼见雄虫一副被吓到的表情,泽维尔没忍住扯了扯唇角,将他脑袋上的呆毛rua顺了。   “您先用餐,我慢慢和您说,好吗?”   伊莱本来还有点气呼呼的,受到雌虫情绪的感染,也平静下来。   泽维尔平时实在是太靠谱了,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伊莱摁下疑虑:“解释。”   听完始末,伊莱咬着面包道:“你也太相信他了,万一他出尔反尔怎么办?”   泽维尔指了指天空:“应该不会。”   伊莱抬眸望去,只见帝星上空那片由反叛军星舰和飞行器织造的阴云,竟肉眼可见地消散不少。   伊莱喃喃道:“……反叛军竟然后撤了。” 第109章   七天后,星际港口——   乌泱泱的飞行器群满载着荷枪实弹的军雌士兵降落在港口。   为首的飞行器舱门打开,露出伊莱那张惊艳绝伦的脸。   他抬手遮掩刺目的日光:“泽维尔,塔台那边收到降落申请了吗?”   泽维尔看了眼腕表:“还没有,预计十分钟后到达。”   距离亚斯蒂安离开已经过去了七天,这期间,除去第一天包围圈往后撤了三百公里外,反叛军内部再无动作。   对于星际时代来说,三百公里只是飞行器几秒的功夫,距离卡的十分微妙。   也就是说,反叛军仍旧具备对帝星的打击能力。鉴于之后再无消息传来,伊莱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昨天夜里,泽维尔忽然收到了亚斯蒂安的加密来讯。   讯息内容很长,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军中反对和谈声音太大,因此他会带一批地位高且精神力暴/乱严重的顽固派将领过来治疗,能不能开启和谈,全在于治疗是否顺利。   王室那边有点摸不准他的想法。   说他有诚意吧,他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的。   但说要没有诚意,他又把高级将领送了过来,丝毫不担心手下折在这。   伊莱不免犯嘀咕:“真不知他打着什么算盘。”   泽维尔悄悄牵过他的手:“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不善言语,但他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拜亚斯蒂安所赐,伊莱最近看他非常顺眼,光天化日下被牵手手也不躲了。   “你是我的雌君,不管怎样,你得保护我。”   泽维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乐意至极。”   当反叛军的星舰徐徐降落时,伊莱都要睡着了,他昨晚紧急给雄虫们培训,睡得很晚。   泽维尔点了点时间:“亚斯蒂安上将,您迟到了。”   亚斯蒂安皮笑肉不笑:“如果帝星的通港程序不针对我,我想我会准时到的。”   伊莱闻言就不乐意了,抱臂怼他:“您这样的危险分子,审查仔细点有什么错?”   “呵呵。”亚斯蒂安向泽维尔开放了星舰的权柄,视线了扫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虫,微愣,“周晟呢?”   伊莱一点都不想告诉他人在哪,全当没听到,泽维尔替他回答道:“在帝星医院。”   疗愈者协会还在筹备中,场地没有定下来,昨晚临时接到通知后,王室紧急在帝星医院开辟了一个场地接收患者。   精神力暴/乱严重者很难维持神志,属于非常危险的存在,他们被安置在一个个材料特殊的治疗舱内。   伊莱检查过后说:“治疗需要十天左右。”   “接下来交给我们吧。”泽维尔微微颔首,得到授意后士兵开始调度飞行器,转运病患。   “王室为你安排了住处,我让虫带你去。”   亚斯蒂安的脸色倏地变臭了,什么意思,不让他去找周晟是吧。   泽维尔没有注意到他的小情绪,毕竟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他都垮着个批脸。   “上将?”   “——我不去。”亚斯蒂安说,“我是他们的长官,不在场怎么能确保士兵的安全?”   伊莱闻言冷笑道:“你在场,我们怎么确保雄虫的安全?”   “亚斯蒂安,别忘了你昨天答应过的。”   亚斯蒂安脸都绿了,答应的时候没说不能见周晟!   他尤不死心:“我的精神海没有完全恢复,需要二次治疗。”   伊莱一眼看穿他的小九九:“您现在不属于重症,上将,您送了这么多晚期重症过来,导致我们虫力有限,二次治疗还是等下次吧。”   语罢,伊莱干脆利落地关上飞行器舱门:“走。”   不管雌虫如何跳脚,飞行器群缓缓朝着帝星医院驶去。   接下来的时间,伊莱变得格外忙碌。   亚斯蒂安送来的虫精神海破破烂烂就算了,性格还差,以至于伊莱一边要做精神力治疗,一边还得匀出时间来揍虫,怎一个心累了得。   另外,精神力治疗的事对外公布之后,很多雄虫将其视作救命稻草,想要加入协会。   但雄虫们质量良莠不齐,作为整个虫族对精神力运用最得心应手的雄虫,伊莱还肩负着训练的要务,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吃住都在医院里。   当然,伊莱的忙碌是有意义的,他本人在飞快的成长。   今天是周一,伊莱例行查房。   “会长,刚上完实训课。”助手看到他眼下明显的倦色,担忧道,“您应该休息一会儿的?”   “不用,早查完早结束,一会还有别的安排。”   伊莱推开房门:“07号房患者——费尔普中将,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疗愈者协会的统一服装还没做好,雄虫们统一穿着白大褂,伊莱也是:“头还痛吗?”   费尔普摇头:“非常感谢您,冕下,我的精神海现在非常平和。”   这样平和安宁的状态,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费尔普原本是第二军的一名侦查军官,作战十分勇敢,受过大伤小伤无数。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短短十余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精神海的状态比同期将官严重的多。   在这个原本还能继续在军部发光发热的年纪,他却面临着要被调往后勤的尴尬局面。   他热爱战斗,不愿意离开承载了他一切荣光的战场,他想有尊严地活下去。   可他心里也明白,精神力暴/乱永不止息,只有死亡和疯狂两种结局。   直到一周前,首领自帝星归来,跟魔怔了似的,不仅下令全军后撤三百公里,在两军之间形成了真空包围圈,而且还将他在内的一众将领叫到密室谈话,并提出与帝星重启和谈。   后撤事小,和谈是大,此举一石激起千层浪。   即使首领在反叛军中拥有绝对话语权,但持反对意见者还是占大多数。   明明马上就能把那群蠢货打得跪地求饶了,怎么反倒像自己输了似的。   然而,首领却拿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雄虫掌握了能够治疗精神力□□症的能力。   这理由相当吸引虫,可大多数虫都觉得这是帝星急病乱投医,编出来骗虫的。   费尔普赞同他们的观点。   如果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偏偏在帝星即将毁灭的时候才被发现?   可他又忍不住想,这万一是真的呢?   关于治疗过程,首领没有说太多,或许是因为反对者太多,又或许是觉得眼见为实,留下申请表后就离开了。   费尔普报了名,然后来到了这里。   他的主治医生是一名金发蓝眼的高贵冕下,费尔普只在传说听说过他的名字。   传闻中的冕下幼稚别扭、不好相与,费尔普见到他时才觉得传闻不可信。   冕下其实是一位非常温柔的雄虫。   伊莱翻了翻他的病例,发现他已经做过三期治疗了,他伸出小触角探查一番,没发现什么大问题。   “中将,保险起见,还需要您待会去做个检查。”   眼前的雌虫是亚斯蒂安送来的一批神经病里,为数不多性格还算正常的,伊莱的语气也比较好:“如果数值正常,您就可以不用参与第四期治疗了,休养就好。”   “好……”费尔普正要点头答应,忽然被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打断。   “呜哇哇哇!莱莱!05号房患者又发疯了!”   一只头发微卷的雄虫吓得触角乱甩,哭唧唧地抱住面前看上去高冷不可一世的矜贵雄虫。   “莱莱,救命啊!”   伊莱合上查房本:“没事,可能是欠抽了。”   小天使一样的雄虫挥了挥手,然后那条粗壮的、蕴含着恐怖精神力的触角利箭般倏地抽出,直接把发狂的雌虫捆了个结结实实。   “可以了,把他拉走吧。”伊莱云淡风轻地说完,末了转过头来看他,“中将,记得去做检查。”   费尔普:“好、好的。”   冕下……真是让人心生崇敬呢。   “如果您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三天后,我们将为您安排星舰送您回去。”   费尔普一愣。   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   一晃眼,他来到帝星已经这么久了,病好了,确实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只是下次相见时不知道是朋友还是敌人。   费尔普心里沉甸甸的。   这段时间他接触了很多雄虫,亲眼看着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阁下们,一点点地学习尊重和包容,努力尽心地救治每一只雌虫。   他们不再乐于从雌虫身上寻找存在感,不再通过贬低和虐待填补内心,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费尔普觉得这样就很好,更不想破坏这一切。   可到底力所不及,无法影响整个军团的决定……   一份问卷被递到了费尔普面前。   费尔普:“这是什么?”   助手主动解释说:“协会推出了服务打分体系,如果您有时间,我们希望您可以填一下调研问卷。”   “您对协会服务是否满意,关系到和谈能否顺利展开。”   费尔普慢半拍地摸了摸头发:“所以冕下,您这是在……求好评?   真是的,哪有直接戳穿的。   伊莱脸皮薄,闻言就有点挂不住:“我先走了。”   “中将,问卷填完放着就行,会有虫来收的。”助手立刻跟上自家会长,顺手关门时,他说,“中将,不管怎样,我们真心希望以后能在帝星看到您。”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   费尔普笑了笑,随后抽出笔,完成了属于他的那份表格。   他起身走到窗边,天空阴恻恻的,战争的阴霾尚未全部散去,可不知为何,他却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明媚晴朗的模样。   微风拂过时,桌子上的纸张被轻轻吹响,除满屏的满意之外,问卷最下方签上了费尔普中将的名字,以后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支持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