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美人的万物杂货铺》作者：虞晚枝
　　晋江VIP2023-11-03完结
　　总书评数：3322 当前被收藏数：22868 营养液数：16760 文章积分：339,509,920
　　文案：
　　八岁那年，江炘遥第一次踏进那间古怪的杂货铺。
　　他用自己的亲情为代价，购买了母亲的健康。
　　十八岁，江炘遥再一次踏进杂货铺，以自由为代价，成为了它的主人。
　　从此，诸天万界，皆有了万物杂货铺的传说。
　　而那个风华绝世的病弱少年，亦成了传说中的一员。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在这里你能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吃穿用度，古董珠宝，武器军械，金钱财富，健康寿命，乃至七情六欲，只要你想得到的，本店皆可出售。”
　　本文又名
　　《我继承了万物杂货铺》《病假？想都别想！》《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才是人上人》
　　ps：
　　1.更新时间：写完就更，正常日更，不更会请假。
　　2.全文架空，所以一切纯属虚构，私设超级多，一切逻辑为剧情服务。
　　3.本文非纯爽文，请喜欢纯爽文的看官慎重进入。
　　4.看文图一乐，不高兴了请及时离开，不用互相折磨。弃文不用特意告知，非常感谢！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都市 天之骄子 现代架空 经营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炘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愿你心想事成。
　　立意：心之所向皆为自由
作品荣誉：vip强推奖章
    江遥八岁时第一次踏进那间古怪的杂货铺，用自己的亲情为代价，购买了母亲的健康。十八岁时，江遥再一次踏进杂货铺，以自由为代价，成为了它的新主人。杂货铺可接待来自诸天万界的客人，主营业务极其广泛，只要顾客想得到的商品，皆可出售。从此，温柔的病弱少年开启了店主的奇幻生涯。
    本文以立意积极向上，故事情节流畅，从交易的角度开始，以单元描写的形式描绘出一个个温馨动人的故事，文风自然舒适：节奏明快，值得一读。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征文活动优秀作品奖章16期征文活动(经营之道)
优秀作品
(作品在征文活动被评为优秀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年中/年终盘点奖章2023年
年度盘点优秀作品(在年中/年终盘点活动中入选的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趁着夜色来临的雨水淅淅沥沥，在屋檐下汇聚成条条牵丝的珠子，坠入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后又消隐不见。
　　“哒，哒，哒。”
　　雨声中的脚步声也带着潮湿的水汽，显得格外拖沓。
　　举着伞走过来的人，眼角是时光刻刀留下的一条条深沉痕迹，皮肤干枯得犹如饱经风霜的树皮。
　　他很老了。
　　哪怕他刻意挺直了脊梁，也无法掩饰那被岁月摧残后的沧桑。
　　老人停在巷子里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木门旁边的门柱上歪歪扭扭刻着一排篆体字，或许年代久远，此事已经看不太清了，隐隐看出是五个字。
　　他停下先喘了几口气，收起伞，扯了扯身上平整的衣服下摆，对着门抬起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正此时，眼前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朝里打开，门框碰到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铃声。
　　原本被大门遮得严严实实的光从门缝中挤出来，打在老人身上。那样明亮，让一辈子沉浮商海的老人竟少有的感到了窘迫，甚至想逃离当场。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在这里你能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吃穿用度，古董珠宝，武器军械，金钱财富，健康寿命，乃至七情六欲，只要你想得到的，本店皆可出售。”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客人，请进。”
　　听到这个声音，被里面的内容吸引，老人刚转了四十五度的脚不由自主重新转回了正门。
　　下定决心，推开半敞的门，走了进去。
　　进门入眼是一排陈列柜，陈列柜上摆设了许多对象，有古董，金器，珐琅，陶瓷等等，以老人长期收集古董的见识，竟也说不出它们究竟都来自哪个朝代。
　　经过陈列柜，才算是来到店铺的内部空间，内部空间空旷而巨大，大得让人心慌，圆弧形的陈列柜高高筑起，抬头竟看不到尽头，宛若延展着上了天，叫人看着便有一种被压迫的窒息感。
　　屋里的陈列柜都被柜门紧紧护着，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只有柜体上繁复的花纹预示着它们的不凡。
　　店铺最里面的陈列柜前摆放着一张书桌，桌子后，身着红色古风长袍的少年斜倚在红木椅上，纤白细长的手指落在椅子扶手上站着的黑鸟光滑的羽毛上。
　　听见脚步声，江炘遥歪头抬起狭长的凤眸，睨向这位新进的客人，声音一如方才门外听到那般疏懒而冷淡，“客人，买点什么？”
　　陈奉林的视线对上少年的眼睛，只觉得像是陷入了一个幽深的漩涡之中，他听到自己沙哑而老态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无比痛恨我这充斥着老朽无力的身体，希望能重获青春，不知贵店是否出售？”
　　“青春，本店有售。”江炘遥凤眸微垂，轻浅的声音里染上了困意，“客人，请选择你的付款方式。温馨提示，虚拟商品本店不接受实物兑换。”
　　竟然真的有。
　　听到江炘遥的前半句话，陈奉林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要心脏病发就此离世，两只干枯的手激动地攥紧，然而后半句话让他迅速冷静下来，“我可以付出什么？”
　　扶手上的鸟飞到一旁的博古架上，江炘遥微微坐直了身体，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本黑皮书籍，他翻开一页，扫了一眼，“你当前可选择的付款方式有两种，一是自身五感，二是子孙福运。”
　　重获青春却失去五感，这与废人有什么区别？
　　陈奉林几乎没有犹豫，“我选二。”
　　江炘遥眼皮都没抬一下，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摆在陈奉林面前，“请确认你要购买的商品，并在右下方签字。”
　　陈奉林签字的时候激动得手都在抖，险些忘记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看着歪歪扭扭的签名，江炘遥说道：“交易成立，鉴于客人所需商品特殊，货物会在一年内分批发货，不过请不必担心，收款也会按照批次收取。本店小本经营，诚信为本，欢迎下次惠顾。”
　　少年话音未落，陈奉林只觉自己宛若被绞进了洗衣机，身体开始疯狂旋转中扭曲。
　　随即他猛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医院白惨惨的天花板。
　　是了，他心脏病发，进了医院。
　　哪里有什么万物杂货铺，那都是在做梦。
　　“爷爷，爷爷醒了！”这时一堆人围了过来。
　　老人消失后，杂货铺店内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博古架上的钟摆在“嗒嗒嗒”地摆动着。
　　江炘遥重新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势，斜倚在椅背上，半阖着眼，长睫被灯光映衬，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层阴影。
　　这时博古架上的金乌说话了，它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刺骨的寒冰，“店主，你差点违规了。他的交易额里没有选项，如果他选择了一，那么你将替他付出代价。”
　　“咳咳……”江炘遥咳嗽了几声，原本苍白的皮肤上染上了一抹病态的红晕，“可他选择了二，不是吗？”
　　金乌黑漆漆的眼睛逼视着江炘遥，“身为店主，你不该擅自改变收款方式。”
　　“金乌大人教训得是。第一次交易不熟练，还请见谅，以后不会了。”江炘遥举手投降，“生意做成了，我可以下班了吗？”
　　“稍等，下一位客人到了。”
　　伴随着风铃声，大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名三十来岁，头顶有些秃瓢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幅字画，看到江炘遥时愣了愣，随后小心翼翼道：“老板，请问您这里有这幅画的真迹吗？”
　　江炘遥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画，失传了五百年的真迹正好在杂货铺仓库中，“有。出售价格三千万。”
　　“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啊。”男人嗫嚅着嘴唇，“那我过几天凑够钱再来，老板，您一定给我留着啊！”
　　送走第二位客人，江炘遥又看向金乌。
　　金乌抖了抖翅膀，“请吧。”
　　江炘遥起身推开身后陈列架上的暗门，不一会儿便换了身便装出来。
　　一头长发也重新变成了清爽的短发，看起来稚嫩而青春。
　　他朝金乌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踏出杂货铺后，江炘遥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他是店主，可以设定自己的出口在任何地点。
　　他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渗入喉管，呛得他咳嗽了几声，扯得心肺都在发疼。
　　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几个小时前，他遭受了一场严重的事故，整个身体被二十层楼上掉下来的厚重落地窗，砸成了肉泥。
　　然后，他便走进了那座杂货铺。
　　事实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进去了。
　　十年前，他八岁时，曾经进去过一次。
　　望着左手手腕上多出来的那颗红痣，感受着连通意识的那座店铺，江炘遥眼神有些放空，随后又被喉头的痒意唤醒。
　　他咳嗽着关上窗，捂了捂有些发烫的额头，轻轻抱怨道：“继承店铺的时候怎么就忘了给自己换一副健康的身体呢？”
　　拖着笨重的身体，江炘遥躺到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将近十五个小时，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期间一直没有人来叫过他。
　　撑着发昏的头从床上起来，江炘遥洗漱好踏出房门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楼下餐厅江家一家四口正在吃饭，江炘遥扫了一眼，桌上没有自己的碗筷。
　　他习以为常地自己走进厨房拿了一副碗筷，搬了一张凳子坐到桌尾，移了一盘青菜到自己面前，一口菜一口饭地吃起来。
　　全程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筷子和碗轻微的触碰声和细微的咀嚼声。
　　吃过饭，江炘遥出了家门。
　　没有人问他去哪里，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就仿佛他本来不存在一样。


第2章 
　　来到学校时下午第二节 课铃声刚响过，高三二班的教室里安安静静，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
　　“报告。”江炘遥喊道。
　　老师停下粉笔，转头看到江炘遥，眼神带着慈爱，“江炘遥同学，身体不好可以再休息一天，不用硬撑着来上课的，快进来。”
　　江炘遥长得好看，身体差，素来是班级里的团宠，加上成绩名列前茅，老师也对他诸多关切，从来不对他限制什么。
　　刚坐下，同桌便靠了上来。同桌是一个活泼的小胖子，名叫唐昊，绰号唐日天，平生愿望是躺好，正好他家里是拆迁户，有十几栋楼，愿望还没来得及奋斗就已经实现了。他此时眼里满是担忧，“遥遥，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又生病了？”
　　江炘遥刚想说话，喉咙又开始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没事，昨天吹了点风。不好意思，昨天没来赴约。”
　　“没事儿，我能怪你吗？你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唐昊摆了摆手，毫不介意，“不过你可得配个手机了，昨天你没来，我打电话去你家，接电话的是你妈，你猜她说什么了？”
　　江炘遥低头翻书，语气平淡，“不知道。”
　　“对，就是不知道。”唐昊拍了拍大腿，“你一个大活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也不爱出门，她怎么就不知道你去哪了？孩子不见了不会找一下吗？可把我气得够呛。”
　　一激动，声音就没控制住，立刻就被老师点了名，“唐昊，起来回答这道题。”
　　唐昊哭丧着脸站起来，他是班上有名的学渣，题都不认识，更别说做了，“我不会。”
　　老师显然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不会做就学，上课时间不要打扰其他同学。”
　　见被放过，唐昊顿时眉开眼笑，开始耍宝，立正敬礼，“好的老师！谨遵圣旨。”
　　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直到老师用黑板擦拍到讲桌上，才安静下来。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唐昊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在课堂上和江炘遥说话了，硬是憋到了下课。
　　等老师一宣布下课，他就迫不及待开口：“遥遥，你……”
　　“江炘遥，跟我来办公室一下。”
　　唐昊刚说了几个字，老师的声音便清晰地从讲台上传来。
　　江炘遥站起身，朝唐昊招呼道：“我先去办公室，待会再说。”
　　“别担心，你成绩这么好，去办公室肯定没坏事。”唐昊朝他咧开一个爽朗的笑容。
　　教师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学生作业，显得有些杂乱。
　　此时其他老师都不在，徐廷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江炘遥，表情温和，指了指椅子，“坐，别紧张，先喝口水，我看你刚才一直在咳嗽。”
　　江炘遥也不客套，坐下后端着水杯喝了一口，适度的温水让一直作痒的嗓子好受了一些，“徐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
　　“昨天你的保送通知下来了，由于是周日，我就给你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喜。”徐廷组织着语言，“你是不是和家里闹了矛盾？”
　　“没有。我母亲说什么了吗？”江炘遥问。
　　“没说什么，她听到我是你老师，直接挂断了电话。”
　　“抱歉，她可能是没有听清，不是针对您。”江炘遥说道，“保送通知书您直接给我就行。”
　　徐廷不做他想，从抽屉里拿出一封邮件，递给江炘遥，“恭喜。”
　　“谢谢。”江炘遥接过。
　　徐廷拍了拍江炘遥的肩，语重心长道：“虽然保送了，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够参加一下高考，为学校提高一下平均分也好。不过选择在你自己，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好的，我会的，谢谢老师。”江炘遥点头。
　　徐廷仔细观察着江炘遥，眼前的少年表情平淡，一双清凌凌的凤眸，就好似那无波古井，平静得可怕。
　　直到现在，徐廷才突然意识到，似乎从两年前少年到自己班上时，他基本就一直这个表情，他甚至想不起他什么时候笑过。
　　这不该是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十八岁孩子该有的状态，他太老成了。
　　他得找机会去他们家家访一下。
　　见徐廷突然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江炘遥问道：“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了，你回去上课吧。”徐廷回过神，“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帮你同桌补补课，他那成绩着实有些拖后腿了。”
　　“好。”
　　望着江炘遥的离开，徐廷一脸骄傲，全国首府大学保送生，他班上的学生！江城中学十几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
　　这时一个女老师回到办公室，“嗓子都冒烟了，我还忘了带保温杯，渴死了。”
　　徐廷咧着大门牙乐，“对，没错！我们班江炘遥保送了，燕城大学！”
　　女老师：“？”
　　江炘遥刚到教室门口，便被唐昊拽住了胳膊拉进教室，“老师找你什么事？”
　　“没事，说我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叫我去拿。”江炘遥说道。
　　“通知书？哪个学校？”
　　江炘遥把手中没拆封的邮件递过去，走回自己的位置，懒洋洋地趴到桌上。
　　尽管今天没发烧了，但脑袋还是有些晕，江炘遥趴下后没几秒就开始昏昏欲睡。
　　但立刻又被一声尖叫给吵醒。
　　唐昊拿着那份录取通知书，兴奋地跳上了桌子，“燕城大学！是燕城大学的通知书！”
　　江城虽然不算小城市，但江城中学却不是什么重点中学，出一个燕城大学的苗子可不容易，没想到就出现在自己身边。
　　听到唐昊的惊呼，班上其他同学也都兴奋起来，纷纷为江炘遥开心，一个个像是自己考上了一样，就差敲锣打鼓了。
　　“恭喜恭喜！”唐昊双手郑重其事地把通知书递回江炘遥，“遥遥，这么大喜事，你可一定要请吃饭呀！”
　　“是啊！”其他同学跟着附和，“没钱没关系，我们众筹给你请我们吃饭！”
　　望着同学们殷切的眼神，江炘遥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好，高考后我请你们，不用众筹。”
　　“好耶！”
　　大家欢呼起来，险些把楼板震穿。
　　这时化学老师走进来，吊高了嗓子大声招呼：“整栋楼都快被你们震垮了，这是要翻天呢！上课铃声没听到？”
　　看到老师，众人兴奋地情绪才慢慢降下来，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你很受欢迎。”
　　这时一道冷漠的声音在江炘遥耳边响起，是金乌。
　　江炘遥敛眸，没有接话。
　　“你可以在心中和我对话，我听得到。”
　　江炘遥问道：“什么事？”
　　“生意来了。”


第3章 
　　江炘遥合上刚翻开的课本，心中问道：“现在？”
　　金乌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半小时后。”
　　不错，还给了他一点准备时间，至少不会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变活人，江炘遥懒洋洋想着，对着老师举手，“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休息。”
　　化学老师早就听说江炘遥保送了燕城大学，加上江炘遥本来一直就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经常请假，闻言他笑呵呵的，“身体不舒服就好好回去养着，不急着学习，我待会和你们班主任说，给你放几天假，养好了再来。”
　　“好，谢谢老师。”
　　“遥遥，哪里不舒服？要我陪你去医院吗？”唐昊在一旁担忧道。
　　“没事，可能是昨天风寒没好，头有些晕，回去休息一会就好。”
　　唐昊也不坚持，“那好吧，你要注意身体。”
　　拒绝了热心同桌的陪同请求，江炘遥整理好随身物品走出教室。
　　现在是上课时间，学校里安安静静，天气已经入秋，道路旁的花草有些萧瑟。
　　刚走出学校不久，天空开始飘起细细密密的小雨。
　　路上没带伞的行人都开始陆续奔跑起来，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少了。
　　江炘遥也没有伞，他不疾不徐走在雨中，不一会身上单薄的衣服便打湿了。
　　倒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跑不动，从出生起，一切剧烈运动都与他无缘。
　　他似是尤得雨水青睐，水滴顺着发丝滑落，顺着他的侧脸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又描摹过他漂亮的下颌线，尔后恋恋不舍与先落地的同胞汇合。
　　十分钟后，江炘遥打开一扇门。
　　这是一间小公寓，据学校不远，他刚上高中时他父亲送的，为了让他没事别回去碍眼，他已经住了三年。
　　进门把书包放下，江炘遥意念一动，便消失在了屋内。
　　进入店铺空间后，身上的水汽自动散去，江炘遥走进休息区换衣服。
　　这套古装是他在金乌提供的数百套店主制服里面挑选出来的，唯一一套看起来比较正常的服饰，虽然大红色看起来有些招摇，但总比那些看起来像cos服的好。
　　而长发则是他穿上衣服之后自动长长的，用金乌的话来说，这叫发型配套。
　　万物杂货铺都有了，江炘遥也不计较这些不科学的地方了。
　　唯一值得诟病的是，每次进来换装太麻烦。
　　似是看穿了他所想，金乌道：“你现在是新任店主，无法带走店铺任何东西，等你完成三单生意，这套衣服便能成为你的专用装备。”
　　江炘遥没有说话，走到书桌后，懒洋洋靠着椅背坐下，单手托着太阳穴，半眯着眼休息，刚才淋了雨，他现在头晕得厉害。
　　金乌安静地飞到椅子空着的扶手上，目光直直落在店门的方向。
　　风铃声响起。
　　来人是昨天来问画的那名秃顶男人，他小心翼翼走进门，见到江炘遥时明显愣了愣，眼里划过一道惊艳之色，昨天他蓦然来到这里，光顾着震惊，并没有注意江炘遥的相貌。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老板，我钱准备好了，画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江炘遥直起腰站起来，越过书桌来到最前排靠门的陈列架边，从一个装了很多卷轴的卷缸中挑出了一卷，“请。”
　　徐敬书怀着激动的心情接过卷轴，小心翼翼打开，霎时间眼中异彩连连，他颤声道：“对，对，就是它！”
　　“如果客人确认货物无误，就请签下交易书，右下角签名。”江炘遥把交易书递过去。
　　徐敬书拿起笔，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整个人激动得难以言喻，连头顶秃出来的部分都冒着红光，他抓着画卷一个劲的道谢：“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交易成立，欢迎客人下次光临。”江炘遥挥手，徐敬书瞬间消失在店内。
　　店内再次恢复安静。
　　江炘遥眼前有些花，他抬手摸了摸额头。
　　又发烧了，难怪出气这么烫。
　　“店主，你可以选择自己成为第三名顾客。”金乌这时说道，“店主消费可以打折，只需要付出友情，你就能获得一副健康的身体。”尽管在推销，它的声音依旧冷漠。
　　江炘遥微微坐直了身体，倾身看向金乌，“那爱情呢？我是否能拿爱情交易？”
　　“交易的前提是拥有该物品。”金乌道，“身为万物杂货铺的店主，是不能有爱情的，所以你的爱情在你签下店主继任书时就已经剥离。”
　　“可你说，我付出的是自由。”
　　“是的，爱情自由也是自由的一种。”金乌黑黢黢的眸子落在江炘遥身上，带着不可辩驳的威慑力。
　　江炘遥却并没有被它震慑到，他重新歪倒回椅背上，半垂着眼睑看向地面，“我会死吗？”
　　“除非店主自动放弃店铺拥有权，否则店主永远不死。”金乌道，“但你会一直保持当前身体状态，哪怕将来升级后，体质也不会有任何改善。”
　　“那不换了。”江炘遥打了个呵欠，“我进去睡会，有生意叫我。”
　　站起来时，江炘遥脑袋一阵晕眩，身体不自觉歪倒，好在摔倒前，他一只手撑在了桌面上。
　　扶着桌子站了一会，江炘遥甩了甩混沌的头，站稳身形朝内室走去。
　　尽管江炘遥坐着的时候总是懒懒散散，像是没有骨头，但无论何时，他站起来后脊背总是笔直的。
　　看着消失在暗门后的少年，金乌歪了歪头，漆黑的眼里划过一丝好奇。
　　这一次的店主，好像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
　　休息室很大，各种配套齐全，甚至还有厨房和卫生间，而且一切都是全新的，显然是给店主的居所。
　　江炘遥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但只睡了一小会，便再次被金乌的声音叫醒，“店主，十分钟后有新顾客。”
　　江炘遥吃力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酸软，整个人仿佛被放进了一座大火炉中，就连很久没发作的心脏也隐隐作痛。
　　“店主，我建议你进行交易。”金乌飞到床边的置物架上，再次劝说。
　　江炘遥撑着胳膊坐起身，由于过度高烧，原本苍白的脸有些发红，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瞥了一眼金乌，缓缓站起来，走到洗手间冲了把脸，才开口问道：“以前的店主都是怎么消失的？”
　　江炘遥的声音沙哑，但很清晰。
　　金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江炘遥，“店主当前等级太低，没有权限获知该信息。”
　　江炘遥扯出一张洗脸巾，慢慢擦拭着脸上的水，他的动作迟缓，但并不显得笨拙，这样的迟缓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慵懒的随性。
　　擦干水后，江炘遥仔细把洗脸巾整齐迭成一个小方块，再把它扔进垃圾桶。这才重新开口：“以后我不主动提出，你不要再说任何让我交易的事。”
　　金乌探究的视线落在江炘遥脸上，过了一会，才应道：“是。”


第4章 
　　洗过脸后，江炘遥原本烧得绯红的脸颜色浅淡下来，却让他显得比平时更健康了一些。
　　头仍然在疼，扯着心口一起疼，不过只要不头晕，就不会影响他思考。
　　江炘遥伸手理了理并不杂乱的衣襟，确认身上没有不妥后，走出休息室。
　　此时客人已经到了，他正呆呆地站在店铺中央，眼睛直勾勾盯着侧面陈列柜外侧的冷兵器架，丝毫没有注意到江炘遥的到来。
　　江炘遥走到桌后坐下，观察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是一个全身灰扑扑的古装少年，他约莫十三四岁，头发散乱，左边侧脸带着一条新鲜的刀疤，血刚止下，翻开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
　　他手上还拿着一截断刀，一身江湖少年侠气。
　　显然，这位少年并不是江炘遥同一时空的来客。
　　在此之前，金乌并没有和江炘遥说过还有别的时空的业务。
　　江炘遥看了眼落在博古架上黑鸟，缓缓开口：“欢迎来到万物杂货铺。客人，你想买点什么？”
　　萧序这时终于注意到店里多了个人，他警惕地握紧手中断刀，眼里满是杀意，朝江炘遥看过来，像是一头被闯入领地的凶狠小狼。
　　然而在看清江炘遥相貌之后，他怔愣了一下，凶恶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窘迫起来，把手中的刀藏到身后，宛若一个犯错的小学生，“这是何处？你，你是神仙吗？”
　　“这里是万物杂货铺，我是本店店主。”江炘遥没有在意少年的态度，再次问道：“客人，你想买点什么？”
　　“任何东西都能买到？”萧序有些不信。
　　江炘遥：“客人的需求，本店自当竭力满足。”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特意消减了语速，显得比往日的懒散淡漠多了分别的味道，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落在耳中格外惑人，叫人忍不住相信。
　　萧序心脏砰砰直跳，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朝脑门涌去，如果真是这样，他报仇有望！
　　但只是一瞬间，他便冷静下来，他没忘记，江炘遥方才说的是“买”，而并非“送”。
　　这个认知让萧序再次陷入窘迫，“可是我没有银子。”
　　“本店会根据客人所需物品价值，制定合适的付款方式，客人不必担心。”江炘遥轻声道，“客人只需告知我所需商品即可。”
　　这番话给了萧序极大的希望，他眼里迸出光华，“我想要一本适合我的绝世功法，还有一柄最锋利的刀！”
　　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变声，带着孩童的清脆和少年的沙哑，说出的话却宛如崇山般坚定。
　　“上述商品本店有售。”
　　江炘遥缓缓起身，打开自己身后的陈列柜门，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随后走到兵器架上，选出一把刀递给萧序，“请客人确认这两件商品是否符合要求。”
　　萧序接过这两件东西，他小心把秘籍和自己原本的断刀放到书桌上，然后率先将长刀出鞘。
　　骤然出鞘的长刀冰冷的刀光洒在少年闪闪发亮的眼睛里，宛若星河璀璨，他喉头动了又动，小心把刀收回鞘中，再去拿那本秘籍。
　　或许太过激动，萧序翻书的手都有些发抖，好几次才把书翻开，然后便盯着里面的内容入了神。
　　江炘遥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方才短暂的动作让他额头又冒出了一些汗水，他浅浅的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前倾，一只手臂伏在面前的书桌上，另一只手朝前，敲了敲已然入迷的少年面前的桌面。
　　“叩叩。”
　　被敲击声惊醒，萧序猛然抬头，眼里还残留着看书时的热切，“抱歉，我失礼了。”
　　“无妨。”江炘遥轻轻咳嗽一声，从抽屉里拿出那本黑皮书，翻开一页，“鉴于客人并无金银支付货款，本店提供两种支付方式供客人选择。一，即日起，为本店工作三十年；二，十年后，为本店工作终身。”
　　听到这两种支付方式，萧序想都没想，“我选二。”
　　“好。”江炘遥合上书，拿出属于萧序的交易书，递给他的也是毛笔，“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就请签下交易书，”
　　萧序毫不犹豫在交易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十年后请准时到店内报道。”江炘遥说罢，萧序便消失在店内。
　　眨眼间再次回到自己原本栖身的破庙，萧序恍惚以为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但紧接着，怀里抱着的秘籍和长刀却告知他，这场梦是真的。
　　他当即翻开秘籍。
　　这十年，那些人，一个也别想逃。
　　店铺内再次恢复寂静。
　　金乌展开翅膀，飞到江炘遥左边椅子扶手上，它看了眼江炘遥因忍痛而捏得变色的指关节，没有再行推销，“恭喜店主转正。”
　　随着它这句话说出，江炘遥只觉脑海中多出了许多信息。
　　原本躺在他面前的那本黑皮书，也同时飞上了半空中，散发出一道光芒后隐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他能清晰感知到一股力量充斥入自己身体，那是店铺的力量。
　　如今只要江炘遥想，就可以看到客户的任何信息。
　　与此同时，他和店铺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原本只是有一些归属感和控制权，而现在，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店铺的情绪，那是一种漠视众生的孤高感。
　　而且，虽然感知不到店铺的具体位置，但江炘遥却能从那庞杂的商品中推断出，它的底蕴绝不是几百上千个世界那么简单。
　　“您现在只是一级店主，对店铺掌控有限，所能使用的能量也很微弱，不能主动穿梭空间，只能在店内等待异世界客户上门。当然，您也可以主动在您的本源世界发展客户。等您升上三级，就可以前往各个世界筛选客户了。”
　　或许因为江炘遥的转正，金乌对他用上了敬辞，但语气依旧毫无波动。
　　接收过信息之后，江炘遥自然明白它口中的店主等级是什么。
　　店主等级相当于与店铺的亲密度，等级越高，所能使用的店铺权限和力量越多，按照传送来的数据记载，最高等级是九级，届时店主的实力可以相当于修仙世界中的至高神，毁天灭地不在话下。
　　不过这一切距离如今的江炘遥远着呢。
　　果如金乌所说，接收了力量之后，江炘遥的身体状况依旧没什么变化，该疼的地方还是疼。
　　不过反正不会死，江炘遥也就没打算管。
　　原本江炘遥想问金乌为什么会让萧序签署卖身契，如今接收信息之后，他才明白，店内打杂的店员是必不可少的，总不能什么事都他一个店主事事亲躬。
　　如今他刚接手店铺，业务还没推广出去，客人并不多尚且忙得过来，等今后忙起来，遇到合适的，还得招更多店员才行。
　　江炘遥代入时空流速计算方式大致算了一下，萧序所处世界的十年，相当于他当前世界的十天，倒是不久。
　　转正之后，江炘遥自己能够感应到当日的客人造访情况，确认今天不会再有顾客之后，他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才直接脱离店铺。
　　由于有了店铺能量在身，江炘遥免除了需要自己换装的烦恼，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时便重新换回了便装，工作服自动隐入附着在自身魂体之上。
　　还没站稳，江炘遥便听到背后的大门被敲得哐哐作响。
　　门外的人显然很着急，也不知敲了多久了，敲门动作急促而慌张。
　　江炘遥正好站在门边，伸手便打开门。
　　唐昊站在门外，神情焦急，见到江炘遥，飞快缩回敲门的手，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一脸紧张，“遥遥，你没事吧？这么久不开门，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正准备报警呢。”
　　“没事，刚才头疼，睡了一觉，没听到敲门声。”江炘遥斜倚在门边，声音低哑。
　　见江炘遥脸色泛红，唐昊皱起眉，抬手摸了摸他额头，“嘶，这么烫！你得去医院。”
　　“我再睡会就好，不用去医院。”江炘遥说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不行，你这温度都快能煮鸡蛋了。”唐昊不由分说拉着江炘遥就要往外走。
　　“不去。”江炘遥站在门内，纹丝不动，眼睛直直看着唐昊，“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点小病不用去医院。”
　　和江炘遥对视了三秒钟，唐昊败下阵来，他和江炘遥相处了两年多，自然知道这个同桌的倔脾性，见他精神还可以，就没再坚持，他拿起手中的保温桶，另外还有一袋子药，“我想着你今天身体不适，自己在家估计不会做饭，给你带了点蔬菜粥，你让我进去，我给你倒出来，喝了粥吃过药再继续睡。”
　　“好。”这次江炘遥没有拒绝，把唐昊让进屋子。
　　唐昊熟门熟路走进小厨房，里面的锅碗瓢盆都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做客时买的，他还记得第一次来时这里就像个荒无人烟的样板房，简直不像人住的地方。
　　后来在他的坚持下给屋里加了几盆绿萝，配上一堆生活用品，才勉强算得上个住处。
　　他真不明白，这人明明身体都这么虚弱了，还不知道爱护自己。
　　“你多久没做过饭了？”看到调料区的盐还是自己两个月前用完后的角度，唐昊额角有些抽搐。
　　江炘遥靠在厨房门边，半阖着眼，熟悉的环境，加上持续的高热，让他思维变得缓慢，好一会儿才回答，“不记得了。”
　　唐昊问道：“你平时都怎么吃饭的？”
　　“饿了就去楼下吃，不饿就不吃。”


第5章 
　　听到这个答案，唐昊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还不懂这家伙什么德行？恐怕是不胃疼不吃饭吧。
　　他深吸一口气，不气不气，打病人是犯法的。
　　安慰完自己，唐昊熟练地从碗橱里拿出一个瓷碗，放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出来。
　　米粥的香气顿时在空气中散开。
　　江炘遥胃部适时发出饥饿的讯号，乖乖坐到餐桌旁等饭。
　　唐昊端着粥和一碟小菜出来，本来打算再说江炘遥几句，但出来就对上少年雾蒙蒙还带着水汽的眼睛，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教训他的心思都飞到了天外。
　　以这家伙的颜值，将来要是找了女朋友，不得把女朋友吃得死死的？
　　唐昊暗暗感叹，以后他要是找了女朋友，一定不能让她和江炘遥见面，不然自己铁定恢复孤寡。
　　把粥碗放到他面前，唐昊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慢点吃，烫。”
　　尽管很饿，但江炘遥喝粥的速度依旧不快，一口粥一口菜，慢条斯理的，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他吃饭，唐昊就托着腮在一旁看，不知不觉竟然出了神。
　　江炘遥喝完半碗粥，便感觉饱了，转头看到唐昊神游天外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唐昊脱口而出，“我那儿还有你一千二百三十六封情书，你什么时候去取？”
　　江炘遥放下筷子，“你处理吧。”
　　“行。”毫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唐昊干脆应下，随即看向还剩了大半碗的粥，狐疑道：“你不吃了？”
　　“吃饱了。”江炘遥道。
　　“吃这么点怎么行？我带了一大桶，这一小碗你都吃不下，我怎么和我爹交代？”唐昊抬高了声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江炘遥抬起眼，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表演。
　　唐昊顿时败退，举手投降，“对不起我错了。江校花，你别那么看我，我害怕。”说着他把刚拆出来的药和热水递过去，“吃药。”
　　江炘遥拿起那把药，倒进口中，喝了一口水咽下去。
　　和他吃饭时一样，都是一口水一口药。
　　看着江炘遥熟练的灌药动作，唐昊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酸酸涩涩的。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江炘遥吃药，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感觉。
　　尽管江炘遥从来不说家里人的事情，但唐昊不瞎。
　　他不明白，像江炘遥这样长得好看，成绩优秀，性格温柔的孩子，在谁家不都应该是当宝贝一样宠着吗？他们怎么就忍心在他未成年时就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就连生病了也没个人照顾，今天若是他不来，估计连饭都吃不到一口。
　　唐昊有心想提一提江家人的事，但最后只是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此时他看到江炘遥眉头微微皱起，不由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江炘遥起身道，“就是有些困了，我先回房间。”
　　唐昊下意识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没细想，“你去睡吧，我收拾完就走。”
　　“好。”江炘遥道，“谢谢。”
　　“和我还这么客气。”唐昊笑着摆手，“我还等着你给我补习呢，你可要赶紧好起来。”
　　“嗯。”
　　走进卧室，江炘遥把门反锁上，还没来得及走到床边，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心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双手紧紧捂住心脏，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却仿若上岸的鱼，无论如何也获取不到丝毫氧气。
　　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几分钟后，唐昊敲了敲卧室门，“遥遥，我把剩下的粥给你放冰箱了，睡醒了记得吃。还有，吃了饭别忘了吃药。”
　　“好。”
　　隔了几秒钟，门内才传来江炘遥的回复，语气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加上江炘遥从来不喜欢别人进入他卧室，唐昊没察觉出异常，又嘱咐了几句，收拾东西离开了。
　　江炘遥在卧室地板上躺了半个小时，绞痛结束时他身下的地板上都是他的汗水。
　　他撑着身体缓慢坐起来，背靠到身旁的衣柜上，心中喊道：“金乌。”
　　金乌冷漠的声音传来：“店主，我在。”
　　“我的身体怎么回事？”江炘遥问道。
　　“您的身体是店铺重塑的，与您继任店主前并无区别。”金乌道，“不过接收店铺能量可能会对身体造成压力，您的身体本身所包含的疾病可能会有一定程度加重。”
　　“知道了，我会努力习惯的，谢谢解答。”江炘遥撑着衣柜站起来，打开卧室门，摇摇晃晃走向浴室，身上都是汗水，他得洗个澡。
　　事实上，若非店铺存在，这次的心绞痛发作足以江炘遥生生痛死，就算现在残留的疼痛余韵，落在普通人身上也是无法忍受之痛。看着眼前脸色惨白，连走都快走不动，却仍然坚持要洗澡的少年，素来见多识广的金乌无言以对，这次的店主怎么是个这样的倔种？
　　慢吞吞的洗完澡，江炘遥直接倒到床上睡了过去。
　　更确切地说是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
　　窗外的阳光有半缕透过窗帘洒在江炘遥身上，他抬手接住它，带着暖意的明亮光线横亘在他掌心中央，把它的生命线斩出两个不对等的并行线，它们交错着相连，却又不再在同一个维度之上。
　　盯着这束光看了一会，江炘遥把手缩回黑暗中，不再去看它。
　　可能因为昨天吃了药，此时烧已经退了，只剩心脏在时不时抽痛，不过这并不影响行动。
　　江炘遥穿好衣服，到厨房里找出昨天唐昊留下的粥，放到微波炉热好，喝了小半碗就出了门。
　　今天他得回江家一趟，上周末回去把数学笔记落在房间了，既然要给唐昊补习，得去拿回来。
　　这座公寓是两梯六户，总共十八层，江炘遥住在第九层。
　　按下下行键后，不到半分钟，电梯门便在他面前打开。
　　此时电梯里已经有人了。
　　穿着黄色连衣裙的时尚女人正对着电梯左侧镜面墙抹口红，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香水味。
　　江炘遥不太喜欢浓烈的味道，不过在看到女人头上的红色标记时，还是上了电梯。


第6章 
　　这是江炘遥昨天转正后新获得的能力，根据每个人的颜色对客户进行初步筛选。
　　红色的是意向客户，橙色是可发展客户，绿色是有潜力的非客户群体，白色是无客户价值的人。还有一种蓝色的，那是已接受到过店铺名片的准客户。
　　通常每一种颜色越亮，就代表客户潜力越大，所能给店铺带来的收益也越大。
　　唐昊的颜色就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而此时在江炘遥的眼中，此时女人头上悬空十厘米处，有一个类似于倒箭头的红色印记，颜色不算太亮，但正在逐步加深中。
　　见有人进来，女人没转头，只是往旁边让了让，又拿出散粉继续补妆。
　　江炘遥没有试图和她交流，进门后站在另一边，很快电梯停在一楼，他快两步走了出去，拿出纸巾捂住口鼻，面对着走廊墙壁咳嗽起来。
　　女人拿着手机，摇曳生姿地从江炘遥身边走过，她犹豫了一下，又退回来，“你没事吧？”
　　江炘遥摆了摆手，正想说话，又吸了一口她浓烈的香水味，咳得更凶了。
　　见他这样，女人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两步，“生病了记得去医院，我看你咳得挺厉害的。”
　　她走开后，江炘遥终于止住了咳，他抬头看向女人，嗓音有些沙哑，“我没事，只是有点感冒，谢谢关心。”
　　终于看清江炘遥的长相，黄莺倒吸了一口凉气。
　　或许因为刚激烈咳嗽过，眼前的少年漂亮的凤眸眼尾逶迤着一抹红，像是水墨刚晕染开的桃花，浓墨重彩，艳丽得不可方物。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艳丽二字来形容一个男孩子，但再也找不出更贴切的词汇。
　　黄莺咽了咽口水，默念了两遍清心咒，“真的不用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江炘遥再一次拒绝，“谢谢。”
　　见江炘遥态度坚决，黄莺还想再劝劝，突然，她看了眼时间，“哎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弟弟再见！”
　　话音未落，黄莺踩着恨天高飞也似的朝外奔去。
　　此时，她头上的箭头已经变成了蓝色。
　　而她丝毫没发现，此时一张暗金色的名片，正悄无声息躺在她的挎包底部。
　　黄莺走后，江炘遥又咳嗽了几声，剧烈的咳嗽让他心脏抽疼得更加厉害，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慢慢朝公寓楼外走去。
　　保安大叔顶着白色箭头朝江炘遥打招呼，“小江出门了，今天没上课吗？”
　　“身体不舒服，请了几天假。”江炘遥说道。
　　“生病了是要请假休息，身体重要。没什么大事吧？”保安大叔关心道。
　　“没什么事，谢谢关心。”
　　保安大叔又絮叨了几句，江炘遥一一回复，才和他告别走出公寓楼。
　　“店主，这种没有价值的人类，您不必与他们浪费时间。”金乌的声音在江炘遥耳边响起。
　　江炘遥眉目低垂，“任何人的价值，都并非是一个颜色所能定义的。”
　　金乌沉默了几秒，“您以后总会知道的。”
　　“至少不是现在。”江炘遥把手中重新迭好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我记得今天没有生意。”
　　“我感觉到您分发了一张名片，来提醒您一下，您现在的等级无法做到模糊顾客脑海中关于您的记忆，在此之前，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您可以选择去仓库里挑选一张面具。”
　　“要购买吗？”
　　听到这个问题，金乌声音更冷硬了，“店主面具是免费提供的。”
　　“好，我下次提前去选。”
　　此时江炘遥来到了小区外的公交车站，马路对面的商场屏幕上正播报财经新闻，画面中的老者容光焕发正说着什么。
　　那是他的第一个顾客。
　　虽然此时看起来比来店里时年轻了几岁，但江炘遥还是认了出来。
　　“陈老爷子年纪一大把又重新执掌公司，还真是老当益壮。”旁边有人讨论。
　　“我听说前阵子陈老爷子都快不行了，看现在的状态，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
　　车来了，江炘遥没有再听，抬步上了公交车。
　　此时车里人很少，往投币箱里塞了两枚硬币，江炘遥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启动，江炘遥偏过头，还能看到陈奉林眉目含笑慈祥的脸渐渐远去。
　　面无表情看着那张脸消失在视线中，江炘遥回过头，闭上眼开始打盹。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江家所在的别墅群外大道上。
　　江炘遥下了车朝江家方向走去。
　　刚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喇叭声传来，他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
　　这时鸣喇叭的黑色轿车停下来，后车窗降下，一张稚嫩却鲜活，与江炘遥有五分相似的脸从车窗中探出来。
　　“江炘遥。”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炘遥回头，目光落在少年头上橙色的箭头上，没有说话。
　　原本看到江炘遥走得有些吃力，想叫他上车的江锦煊一看到那张脸，就没来由的烦躁，重新把车窗升起来，“杨叔，开车。”
　　“二少爷，大少爷他……”
　　“我说开车。”江锦煊抬高了声音。
　　“是。”
　　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的单薄少年，江锦煊狠狠踢了面前的椅背一脚。
　　“二少爷，您没事吧？”司机担心道。
　　“没事。”江锦煊收回踹得生疼的脚，又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江炘遥，“开慢点，别停。”
　　“是。”
　　车开走后，江炘遥便收回了视线。
　　“店主，您不生气？”金乌的声音传来。
　　“生气？”江炘遥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眼睑微垂，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思绪，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不，这是我应得的。”
　　毕竟，是他先舍弃了他们。
　　杂货铺挑选店主的标准之一，就是无论何时要绝对冷静，江炘遥从八岁开始，就是作为店主候选人进入的名单。
　　作为杂货铺的守护兽，金乌能够感应到店主的情绪。
　　在此之前，江炘遥一直做得很好，哪怕心绞痛快死了，它也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过过于激烈的情绪反馈。
　　而这是金乌第一次听到这位新店主笑，笑声中充斥着它分辨不出的复杂情绪，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
　　它不懂人类感情，但此刻接收到他情绪时却有些焦躁。
　　但紧接着，金乌惊异的发现，下一秒江炘遥就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只能证明，他对自身情绪的控制力把握到了极点。
　　“还有什么事没交代吗？”江炘遥问道。
　　“您刚才发展的那位客人预计会在五小时后上门，我担心您没有注意到，来提醒您一下。”
　　“好，谢谢。”江炘遥说道，感觉金乌还在，又问：“还有事吗？”
　　金乌：“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你说。”
　　“当年与我交易，您现在后悔吗？”
　　听到这个问题，江炘遥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只答了一句，“我从不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决定后悔。”
　　金乌被他笃定的答案震了一下，“我知道了，谢谢店主解答。”
　　金乌消失后，江炘遥继续朝前走。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的前面刻意放缓速度的车，不过他并不打算理会。
　　一人一车，一前一后，慢慢在路上走着，倒也和谐。
　　看着后视镜内明显脸色苍白的少年，司机忍不住说道：“二少爷，要不咱们叫大少爷上车吧。”
　　“闭嘴，开你的车。”江锦煊没好气道，目光却没有离开后视镜中的少年一眼，“再开慢点！”
　　司机：“……”要让人知道他把这大几百万的豪车开成了毛毛虫，成何体统？


第7章 
　　江炘遥自然注意到了前面慢下来的车，不过他只朝那边瞥了一眼，便把目光重新转移到了自己脚下。
　　见着这一幕，一直盯着后视镜的江锦煊气不打一处来，“快点，开这么慢等蜗牛超车呢！”
　　不知这位二少为什么又生气了的司机：“二少爷，不是您叫我开慢……”
　　江锦煊怒道：“我现在叫你开快点，耳朵里塞蚊子了吗？”
　　江炘遥并没有被突然加速的汽车打乱节奏，脚步依旧不紧不慢，甚至视线都没往那边去一下。
　　他在练习如何使用店主的力量。
　　尽管新增的力量并不能缓解他的身体状况，但如果使用得当，譬如附着在脚上，减轻一下走路的负担还是可以的。
　　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体，走几步路就喘，实在有些不雅观。
　　短暂练习之后，江炘遥便能够熟练地掌握好这门小技巧了。
　　走路的时候力量自动托住他的身体，让他能够看起来无异常，走起来不费力，并且也不至于飞起来。
　　如是一来，他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回到江家时，江炘遥正好听到江夫人正在问司机为什么二少爷那么生气。
　　他加重了脚步。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池婉月转过头，看到是江炘遥，又重新转了回去，好似他只是一团空气。
　　江炘遥看向池婉月，那是他的母亲。他视线从她头上的白色箭头移开，抬步朝楼上走去。
　　“你回去吧，辛苦了。”池婉月朝司机摆手，“这个月给你加奖金。”
　　司机舒了口气，感激道：“谢谢夫人。”
　　江炘遥的房间在二楼靠左边最尽头采光最好的房间，虽然这些年江家人对他不闻不问，但房间一直没有变。
　　江锦煊的房间在江炘遥房间对面。
　　他刚到门口，就听到对面房间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
　　江炘遥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打开自己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和前天离开时一模一样。
　　江炘遥拿了数学笔记便准备离开，对面房间的响动已经停下，走廊里很安静。
　　“咔哒。”
　　身后传来开门声。
　　“江炘遥，爸妈打算下个月把你的房间重新装修，腾给妹妹住。”江锦煊说话的语气不太好，“你以后别回来了。”
　　“好。”
　　江炘遥没有回头，淡淡应了一声，继续朝楼下走去。
　　江锦煊望着江炘遥越来越远的平静背影，拽紧了拳头，突然一拳打在墙壁上。
　　巨大的力道让他自己都听到了指骨碎裂的声音。
　　“草！”他大步跑到楼梯口，伏在栏杆上大声喊道，“江炘遥，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再踏进江家！”
　　江炘遥站在楼下客厅，回头看向满脸愤怒的少年，最后视线定格在他鲜血淋漓的右手上，“你受伤了。”
　　“关你屁事！滚！”少年梗着脖子抒发自己的怒气。
　　“煊煊，你受伤了？妈妈带你去医院。”
　　江炘遥看了眼正一脸着急跑向少年的池婉月，收回目光朝门外走去。
　　他转身时，似是有一声叹息消散在空气中，但听不真切。
　　回到小公寓，江炘遥把这些年的笔记整理了一遍，放在书桌上，打算等下次唐昊来再交给他，便意念一动进了杂货铺。
　　见江炘遥回来，金乌扇着翅膀落到他肩膀上。
　　它的体型不大，江炘遥托着并不吃力。
　　“店主，这是店主面具样式，您可以挑选其中一个。”金乌说罢，江炘遥面前的桌面上的出现了十几个面具。
　　样式或繁复或简单，共同的是每一个面具都无比精美，宛若精心设计的艺术品。
　　江炘遥随手拿起一个白底红纹半脸面具扣在脸上，“就这个吧，图案和你有些相似。”
　　望着面具上的赤凤纹路，金乌心情有些复杂。
　　这店主眼光有些奇怪，它那么红，自己这么黑，哪里像了？
　　扇了扇翅膀，把其他面具重新放回仓库，重新飞回博古架上蹲着。
　　距离客人到来还有两个小时，金乌以为江炘遥会去睡一觉或者做些其他事情，却没想到他什么也没做，就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腮，半阖着眸子，整个人都不动了。
　　金乌起初以为他是在想事情，但过了一阵，它才看到，江炘遥整个眼神都是空洞的。
　　显然，他在走神。
　　简称发呆。
　　金乌有些懵。
　　以往的店主刚接手店铺后，为了升级，都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疯狂拓展业务，闲余时间也都在思考如何扩大客户范围，哪里有时间在这儿发呆？
　　尽管知道这一任店主和之前的不一样，但金乌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身为店铺的守护灵兽，金乌并没有打扰江炘遥，只是自己在一旁默默打盹。
　　哪知打盹了一会，便听到门口风铃声响起。
　　金乌一个激灵回过神，下意识看向椅子上的江炘遥，却见他眨了眨眼，眼睛里重新聚焦。
　　他不会发了两小时呆吧？
　　金乌看向江炘遥的眼神惊疑不定。
　　江炘遥没有理会金乌，开口朝刚进来一脸震撼的女人致欢迎词。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
　　听到问话，黄莺终于找回理智，转头看向出声之人。
　　尽管戴着面具，只能看到半张脸，但乍眼看过去，黄莺还是被眼前的红衣少年狠狠惊艳到了。
　　血色的红衣领口上方是白皙漂亮的半片锁骨，再往上是纤细的脖颈，精致的喉结，流畅清晰的下颌线连接着因清瘦而显得略尖的下巴，然后是因略带苍白而显得有些病态清冷的薄唇。
　　再往上虽然被面具掩盖，但并不损他的美貌，相反，面具上的图案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不可侵犯的神秘。
　　总而言之，她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让她更为确信——这少年简直是上天最完美的作品。
　　面对黄莺的目光，江炘遥并不躲闪，只是再次提醒，“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
　　黄莺终于想起自己来到这个店里的目的，她问道：“真的什么都能买吗？”
　　江炘遥缓缓道：“本店是根据客户需求出售商品，请客户先提需求。”
　　思考了一会，黄莺说道：“我想红，我要成为一线明星！”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铿锵有力，眼里是勃勃野心。
　　随后她期待地看向江炘遥，“这个愿望可以帮我达成吗？”
　　“事业运，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拿出一份交易书，“客人付款方式：爱情。如需购买，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黄莺拿起笔，看着交易书上着重标出付款项目上的爱情二字，犹豫了一会，抬起头，“老板，能换个付款方式吗？”


第8章 
　　江炘遥向后靠在椅背上，没有抬眼，声音懒懒散散，带着些许困顿，“当前客人只支持这一种付款方式。”
　　得到这个答案，黄莺迟迟没有做出回复，她紧紧盯着交易书上的爱情二字，表情挣扎。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整个空间宛若停滞，只有博古架上的钟摆声，在彰显着时间的流动。
　　江炘遥没有催促，只是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搭在扶手上的手腕上，上面的红痣似是比一开始更鲜艳了一点。
　　挣扎了许久，黄莺终于开了口，她声音有些沉重，“我可以考虑考虑吗？”
　　“当然。客人有决定是否交易的权力。”江炘遥轻轻咳嗽一声，“该商品本店可为客人保留三日，三日内客人只要决定购买，随时欢迎光临。”
　　一阵眩晕过后，黄莺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咖啡店的座位上，面前刚点的咖啡还冒着腾腾热气，她下意识看向手中这张暗金色的名片。
　　名片很干净，左上角印着一只神秘的鸟图腾，中间以墨色镌刻着五个古体字，她本该不认识，但脑海里注入的信息告诉她，这几个字是“万物杂货铺”。
　　而此时，她恍惚间能看到这张名片上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71：59：43】
　　她知道，这是店铺老板给她考虑的时间。
　　“莺莺，你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发呆？不是拿手机吗？盯着你的手看什么呢？”这时对面的闺蜜声音传来。
　　黄莺惊醒抬头，便对上闺蜜关切的眼神，她下意识看了眼手中的名片，试探性问道：“婷婷，你看我手上有什么？”
　　“有什么？”葛婷婷仔细看了看，“你的美甲在哪做的？真好看，下次带我去做呀。”
　　黄莺终于确信，葛婷婷是看不到她手上这张名片的，这更加确定，那个店铺的真实性。
　　她真的要舍弃爱情去追梦吗？
　　黄莺心乱如麻。
　　“莺莺，你怎么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见黄莺一脸恍惚，葛婷婷有些不满的嗔怪，“你在想什么呢？”
　　“啊？你说什么？”黄莺终于反应过来。
　　“不就是试镜失败吗？现在剧组都被资本占据，盘根错杂，各种关系户层出不穷，出头难是正常的。”葛婷婷说道，“我们莺莺这么漂亮，成为当红明星迟早的事，今天看不上你，是他们没有眼光！更何况就算没有成功，你不是还有姐妹我吗？缺生活费了和我说，我养你。别伤心了啊。”
　　听到葛婷婷的安慰，这段时间一直处于失败阴影中的黄莺终于绷不住，冲到她面前，抱着她大哭起来。
　　葛婷婷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只手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轻声哄道：“这就对了，哭出来就好，有事情别憋在心里，自己忍着多累呀。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不在还有陈云瑞呢。”
　　哭了一会，黄莺终于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闷闷地说道：“谢谢你，婷婷。”
　　葛婷婷拍了拍她的背，“你和我说这些，疏远了哈！赶紧去补补妆，你这熊猫眼我都看不下去了。”说着拿出化妆镜往黄莺面前凑，并做了一个鬼脸。
　　看着镜子里自己哭花的眼妆，还有葛婷婷特意扮丑的鬼脸，黄莺破涕为笑，“我去洗手间补妆，等会我们一起去逛街。”
　　“去吧去吧。”葛婷婷笑眯眯道。
　　因为哭得太凶，黄莺花了小半个小时才把脸上的妆重新补好，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葛婷婷正一脸甜蜜的打电话，不由调侃道：“哟，谈恋爱了？”
　　葛婷婷朝她摆了摆手，笑容不减，和电话那头说了声，便挂断了电话，解释道：“还没成呢，是隔壁公司的帅哥，他最近在追求我，我打算吊几天再决定同不同意，等咱俩成了请你吃大餐。”
　　“好啊！那我要提前恭喜这位牡丹姐妹脱单了。”黄莺捏了捏葛婷婷得意的小脸，“走吧，逛街去，我要补充补充库存，明天还有两场试镜！”
　　接下来两天，黄莺都奔波在各个剧组，想要用忙碌的生活让自己把那个奇怪的杂货铺忘到一边。
　　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却在一遍又一遍提醒她，在这资本横流的时代，普通人想要成功实在太难了。
　　但她不甘心。
　　她不想一辈子泯灭人群之中。
　　第三天，黄莺面试的剧组是一个大制作，女五号面对群演海选，她从三个月前开始准备，到现在准备开工了，终于从上百号人选中挤进了决赛圈。
　　最后的候选人只有五位，她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是最合适当前角色的人选。
　　表演完毕，黄莺看到了导演脸上满意的笑容。
　　稳了。
　　强忍着欢呼的雀跃，黄莺礼貌地道别后，从面试处出来，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宣判。
　　她就知道，凭借她的实力，不用失去什么，就可以成功。
　　只要拿下这个角色，初露头角后，后续还愁没有通告吗？
　　半小时后，编导出来宣布结果。
　　“唐月娘扮演人选。”
　　黄莺挺直了脊背，等着他念出自己的名字。
　　“崔玉儿。”
　　听着编导口中念出的陌生名字，黄莺只觉当头棒喝，脑子一片空白，她听到周围有人在欢呼，她怔怔转头，看到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的女孩。
　　女孩很年轻，可能才刚成年，眉目间皆是青涩。
　　她刚才看到过女孩的表演，喂个酒就像是灌牛。
　　哪有半分剧情中女五号的风情万种？
　　“听说崔玉儿的金主投了七位数。谁说才华总能战胜资本的？骗我们老实人。唉，比不过。散了散了。”
　　不知从哪飘来这么一道声音，宛若一道闪电打在黄莺脑海中。
　　才华，真的无法战胜资本吗？
　　从剧组出来，黄莺失魂落魄往家中走。
　　手里拽着那张名片，脑子里，两个自己正不断撕扯。
　　选择梦想，还是爱情？
　　【00：28：31】
　　【00：28：30】
　　【00：28：29】
　　坐在公寓楼下的长椅上，黄莺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名片时间一点一点减少。
　　半晌，她回过神，拿出手机按亮。
　　手机里有陈云瑞发来的新消息，黄莺点进对话框。
　　【陈云瑞：宝贝，我今天下午三点到家，带了瓶红酒，晚上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牛腩煲。[开心]】
　　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黄莺脸上终于浮出了笑容，想到相恋六年的男友，此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选择爱情！
　　她站起身，抬手把手中的名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第9章 
　　江炘遥刚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暗金色的名片，化作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滚进了垃圾桶。
　　“店主，您的第一单生意，好像失败了。”金乌的声音响起。
　　它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泽，但却偏偏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她还是蓝色。”江炘遥面色不改，丝毫没有被嘲笑的窘迫。目不斜视地跟着黄莺走进电梯，心中问道：“这次有什么事？”
　　“就是看您的客户快到截止时间还没来，想来提醒您一下。”金乌说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嗯。”江炘遥淡淡应了一声。
　　见江炘遥毫无反应，金乌自讨没趣，断开了与他的链接。
　　“又是你，好巧。”这时黄莺也看到了江炘遥。
　　“你好。”江炘遥微微点头。
　　“身体好些了吗？我那天见你咳得挺厉害的，后来去医院看过吗？”黄莺关心道。
　　“好多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本来想陪你一起去医院的，不过那天工作忙，真是不好意思。”黄莺带上了笑意，她看向江炘遥按下的楼层，“你是九楼的？真是太巧了，我是十楼的，1002室。你还在读书吧？几年级了？”
　　“高三。”江炘遥说道，“我到了。”
　　“再见，有时间到姐姐家玩，我男朋友做饭很好吃。”黄莺朝他挥了挥手。
　　“嗯，再见。”
　　和江炘遥告别后，黄莺才想起忘记问他名字了。
　　不过转头她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距离陈云瑞回来还有一个半小时，她要提前回家收拾一下卫生，让他回来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家。
　　黄莺哼着歌打开自己家门，一眼看到放在鞋架旁的行李箱，那是她上个月陈云瑞出差前给他买的。
　　难道他提前回来了，打算给自己一个惊喜？
　　黄莺开心地想着。
　　不过行李箱都不知道藏好，这人可真笨。
　　然而，就在下一秒，黄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听到卧室有声音传来，一男一女。
　　小电影她看过，但这现实版本可比小电影刺激多了，两人声音慷慨激昂，连她特意买的那张价值两万的防震床都在震颤。
　　尽管特殊情况下声音有些失真，但黄莺还是听得出，男人是他相恋六年的男友陈云瑞。
　　就在前几分钟，他还在手机里和自己浓情蜜意。
　　而更令黄莺无法接受的是，女人竟然是葛婷婷，她十几年的好闺蜜！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天崩地陷，心痛得难以附加，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不知道在客厅里站了多久，黄莺突然回过神来，猛然朝门外跑去。
　　“砰！”
　　门打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卧室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黄莺疯了一样冲向电梯间，见电梯还在一楼上行，她飞也似的往楼梯间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一楼，顾不上喘气，她扑到那个垃圾桶前就开始翻找起来。
　　“没有，怎么会没有了？”
　　黄莺神经质一般，在垃圾桶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找，周围人见了，都对她避而远之，生怕惹上麻烦。
　　几分钟后，黄莺宛若失了力，瘫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她眼睛直勾勾的，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我明明是扔这了啊，为什么没有了……”
　　这时，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黄莺才恍然回神，但眼神还有些呆滞。
　　她打开随身的挎包。
　　手机屏幕上正跳动着“陈云瑞”三个大字。
　　然而黄莺的视线却锁定在手机下压着的暗金色一角上。
　　这不就是她刚才一直在寻找的名片吗？！
　　如获至宝地拿起名片，黄莺双手颤抖，整个人宛若脱水一般。
　　【00：03：21】
　　看着上面的时间，黄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进入店铺。
　　去他妈的爱情！
　　还是那条小巷，推开那扇古朴的木门，风铃声响起，黄莺再次进入这家神秘的店铺。
　　但这一次，她的心态全然不同。
　　望向一如上次斜倚在椅子上的红衣少年，黄莺说道：“老板，我考虑好了。”
　　江炘遥右手食指微微一抬，交易书出现在黄莺面前的桌面上，“请在右下角签字。”
　　这一次黄莺看都没看，拿起笔就在交易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炘遥扫了眼交易书上的名字，他咳嗽了几声，轻声道：“交易成立，多谢惠顾。”
　　听到咳嗽声，黄莺下意识觉得有些耳熟，但还没想起在哪听到过，便重新回到了小区楼下的长椅上。
　　包里的手机还在响，但她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莺莺，你在哪里？你听我解释，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陈云瑞急促的声音在听筒中响起。
　　黄莺声音平静，“行，我听你解释，你说。”
　　似乎没有想到黄莺竟然如此平静，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陈云瑞反倒语塞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黄莺先开的口，她说：“陈云瑞，我们完了，收拾你的东西，和葛婷婷过去吧。床单也带走，我嫌脏。”
　　“莺莺，我……”
　　“都是成年人了，好聚好散吧，都给彼此留一点体面，我给你半个小时收拾，麻利一点。”
　　说完最后一句话，不待陈云瑞再开口，黄莺挂断了电话。
　　听到陈云瑞的声音时，她的心仿佛一瞬间被一只大手揪住，痛苦得几乎不能呼吸。刚才只要再多说一句话，她就会忍不住破防。
　　这让她不禁怀疑。
　　交易真的成功了吗？
　　要是成功了，她为什么还是会痛？她明明还爱着陈云瑞的啊。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黄莺想都没想，接起来就说道：“不用解释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等等，黄小姐，你在说什么？”
　　正当黄莺又想挂电话时，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她这才看到，这是一个陌生来电，连忙道歉，“抱歉，认错人了。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黄小姐你好，我是《西江月》剧组的编导，今天上午你来我们剧组面试过。经过商讨，我们一致认为你的形象和杜秋声很合适，请问你现在有时间过来试镜吗？”
　　听到杜秋声这个名字，黄莺激动地攥紧手机，狠狠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反应过来，干涩着嗓子问：“你确定是杜秋声？”那可是女二号！她想都不敢想的角色。
　　“是的，本来唐月娘这个角色你也很适合的，但我们一致认可你更贴切杜秋声。”对方语气公事公办。
　　“好的好的，我立刻来。”
　　“还是上午的面试地点，两个小时你能赶过来吗？”
　　“可以！”黄莺拎着包飞快朝小区外跑去。
　　这一刻，她终于确信，交易成功了。
　　黄莺离开后，江炘遥并没有离开店铺。
　　他就坐在那里，视线落在面前的交易书上，眼神却是放空的，好一阵，他被喉间的痒意唤醒，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次他咳嗽得格外厉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好半天才止住咳，他喘息了一会，才叫道：“金乌。”
　　金乌正站在博古架上打盹，闻言睁开眼看向江炘遥。
　　江炘遥又看了眼桌上的交易书，挥手将它转移到客户数据库里，说道：“你今天有点沉默。”
　　刚被打脸的金乌又沉默了两秒，“恭喜店主完成第一单交易，请再接再厉。下一位客户会在二十四小时后上门，请店主注意协调时间。”
　　“好。”江炘遥点头，“那我下班了。”
　　“店主再见。”金乌说道，“您已经超过十二小时没有进食了，请及时补充食物。请注意，当前情况下，您虽然不会死亡，但您的身体情况却和普通人无异，体质会根据您的生活习惯变好或变坏，甚至罹患上新的疾病。为了店铺正常运营，请注意您的身体。另外，人类的药物虽然无法根治您的疾病，但对您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经过金乌提醒，江炘遥这才注意到因饥饿而抽痛的胃，这种痛感在心脏长期的绞痛之下显得微不足道，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说道：“谢谢，我会注意。”
　　金乌道：“不客气，我只是关心店铺的生意运转。”
　　“好。”江炘遥点点头，不置可否，“再见。”
　　从店铺出来，江炘遥坐在自己的小公寓沙发上，发了一会呆，去浴室洗了个澡，便倒在了床上。
　　“店主，您还没吃饭。”金乌冷飕飕的声音在江炘遥耳边响起。
　　江炘遥拉过被子，盖住了耳朵。
　　金乌：“……”这个店主不但脾气倔，还一身反骨。
　　正当金乌考虑要不要继续喊他起来吃饭时，外面敲门声传来，并且越来越激烈。
　　“砰砰砰！”


第10章 
　　半分钟后，越来越大的敲门声俨然开始有拆房子的架势。
　　江炘遥这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唐昊如前几天一样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外，见着江炘遥乐呵呵的打招呼，“遥遥，吃饭了吗？我妈今天熬的排骨玉米粥。”
　　“吵到邻居了。”江炘遥轻飘飘的说道，给唐昊让出进门的位置。
　　“这不是怕你又睡着了，听不到敲门声吗？”唐昊摸了摸鼻梁，越过江炘遥走进厨房，一边往外倒粥一边诉苦，“你是不知道，本来前两天我打算到你这来的，但硬生生被我妈拖去了她们的老姐妹俱乐部，让我给她当拉拉队，每天折腾到晚上十点。真不知道她精神怎么这么好。”
　　“今天得亏我说过两天要期中考，要来找你拿学习数据，才得以脱身，不然她晚自习前这点时间都要占用。”唐昊语气有些得意，把粥碗放到江炘遥面前，想起厨房依然没有变动的格局，“你又没好好吃饭？”
　　“吃了，出去吃的。”江炘遥看了眼碗里的肉粥，视线转向唐昊，“学习笔记在茶几上，你自己拿一下，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唐昊：“……”他只是随口胡诌的借口，并不是真的想拿学习数据啊。
　　不过对上江炘遥平静的目光，他硬是不敢反驳，“哦。”随后乖乖到茶几上拿笔记本。
　　江炘遥的笔记和他的笔迹一样漂亮，哪怕唐昊这样自认愚笨的人看着都觉得一目了然。
　　但他知道这并不是第一版本，作为同桌，唐昊是看过江炘遥在课堂上做笔记的，那时候，他做的笔记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显然，这份笔记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一瞬间，唐昊只觉得手中不算厚的本子宛若千钧，重重的压在他心上，砸得他眼眶酸涩。
　　世界上怎么会有江炘遥这样又温柔又善良的人啊！
　　“遥遥！我爱死你了！”唐昊放下笔记本，张开手臂朝江炘遥拥抱过去。
　　江炘遥面无表情地躲开他的野牛冲撞，“别把粥弄撒了。”
　　唐昊并没有被江炘遥的冷淡打击到，他回到茶几边，如获至宝般抱着那一摞子笔记，一遍又一遍地看，“遥遥，这些笔记我可以分享给学校里的其他人吗？”
　　江炘遥慢条斯理咽下一小口粥，眼皮都没抬一下，“可以。”
　　“哈哈哈！要让他们知道我拿到了遥遥亲笔写的笔记，我肯定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唐昊抱着笔记本傻笑。
　　江炘遥对这个同桌时不时的发癫行为置若罔闻，提醒道：“晚自习要开始了。”
　　“哦对！”唐昊看了眼时间，猛地跳起来，“时间快来不及了，遥遥，你待会吃完饭自己收拾一下，我就不等你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最后两个字是隔着门传来的，显得有些失真，不过还是传到了江炘遥耳朵里。
　　唐昊走后，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江炘遥盯着面前只喝了几口的粥碗看了几秒，突然起身朝洗手间跑去。
　　“呕。 ”
　　趴在洗手台上，把刚喝的几口粥吐了出来，紧接着是清水，直到胃里再没有任何东西，江炘遥才停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漱了漱口，又擦了下脸上的汗水，重新走出洗手间。
　　“店主，你胃疼的情况下不建议吃这么油腻的粥。”金乌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炘遥已经习惯它的神出鬼没了，没有理会它，他看了眼桌上还没怎么动的粥，把碗收进了冰箱。
　　“您要睡觉的话，建议先吃点胃药。”
　　这次江炘遥回答了，“没有。”
　　金乌：“……”这破孩子！
　　饶是金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还是差点被气得破防，之前挑人的时候它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犟呢？
　　金乌调整了一下情绪，“您要是身体不适，可以叫外卖，现在网络很发达的。”
　　“我没有手机。”江炘遥朝房间走去，“明天就好了，别担心。”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金乌还是听出了江炘遥的潜台词——反正不会死，明天就疼习惯了。
　　它简直被气笑了。
　　大病小病一大堆，还可劲儿折腾，不会死可不是不会疼。
　　尤其他还坚持不换健康身体的情况下，多种病痛迭加，指不定那天就疼疯了。
　　疯子可不能当店主。
　　更何况，店主至少得五百年才能一轮换，它可不想接下来五百年独守空店。
　　算了，还是对他好点吧。
　　“我给您叫了外卖，您待会记得开门。”金乌说道。
　　江炘遥头埋在枕头里，闻言微微偏过脸，似是有些疑惑，“嗯？”
　　“你没有手机，我可有。”金乌冰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丝得意。
　　“哦，谢谢。”江炘遥语气毫无波动。
　　金乌：“……”草，这谁家熊孩子？快来领走他！
　　半小时后，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金乌提醒过后，江炘遥花了一分钟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时已经过去了两分钟，他接过外卖小哥递过来的药和粥，“谢谢，久等了。”
　　看到江炘遥，原本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的洪朗黝黑的脸一下就红了，“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胃不舒服的话，胃药饭前吃，可以缓解反胃。”
　　“好。”江炘遥视线在对面的憨厚青年头顶红艳艳的箭头上停顿了片刻，“再见。”
　　直到江炘遥关上门，洪朗才回过神来，心里还咕哝着：“这小兄弟可比电视上的明星好看多了。”
　　正当他准备离开，去送下一单的时候，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洪朗接起电话，“喂，妈，怎么了？”
　　“什么？！你先叫救护车，我马上回来！你别急，也别碰妍妍，等医生来，听到没？等医生来！千万别碰她！”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挂断电话时，洪朗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他疯了一样按着电梯下行键，看着慢慢向上爬的电梯数字，他暗骂一声，猛地冲向楼梯间。
　　半个小时后，一路闯红灯的洪朗终于来到医院，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冲到手术室门外，“妈，妍妍怎么样了？”
　　手术室外走廊上六神无主的老人此刻宛若找到了主心骨，语无伦次道：“我，我也不知道，她流了好多血，我只是去买个菜，她当时在睡觉，窗户那么高，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好了，好了！妈，你别说了！”洪朗大声制止了老人的絮叨，他语气暴躁，“我问的是妍妍，她怎么样了！”


第11章 
　　老人似乎被他突然发火吓了一跳，竟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大声哭嚎起来。
　　“我今年六十五了，一个人帮你带孩子，家里家外忙前忙后，从来没喊过一句累，我哪里知道孩子是怎么爬上窗台掉下来的？她被推进去的时候满身血，我怎么知道她是死是活？”
　　她的声音很大，不一会走廊上便聚集了许多人。
　　见此，王秀梅哭嚎得更厉害了。
　　“呜呜，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儿媳早死，儿子带着个丫头，我看不过他这么辛苦，专门跑来给带孩子，现在……”
　　“够了！”洪朗黑着脸打断了王秀梅的哭嚎。
　　王秀梅被他突然发作吓了一跳，安静下来。
　　洪朗此时注意到了她胸口上的血迹，“妈，你和我说，你是不是在妍妍摔下楼之后抱她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抱她吗？”
　　“我当时都吓疯了，哪里记得那些？我还不是担心孩子，为了孩子好？你就这么对你妈说话的？”王秀梅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洪朗骂，随后又大哭起来，“你们都看看，哪里有他这样当儿子的？我好心好意给他带孩子，只不过一时没看住出了事，竟然就骂我，我也不想的啊……”
　　周围人不明就里，跟着对洪朗指指点点。
　　洪朗此时脑中一团乱麻，根本无心与老母亲辩驳，只是无力地坐到手术室对面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刺目的“手术中”三个字。
　　见洪朗不理她，王秀梅又对着众人数落了他几句，才渐渐安静下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很快散去，她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朝洪朗说道：“我饿了，儿子，快去给我买点饭。”
　　洪朗盯着手术室，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王秀梅又重复了一遍，见洪朗还是没反应，朝着手术室里低声骂了一句晦气，自己起身下楼去吃饭。
　　半个小时后，手术还在进行，洪朗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他却仿佛没听见一样。
　　王秀梅拎着一盒饭上来，“儿子，来，先吃饭。”
　　洪朗好半天才回道：“不吃，我吃不下。”
　　王秀梅又劝了几句，见他真的不吃，自己竟然又把给他的那盒饭一起吃了，边吃还边嘟囔，“你们年轻人，就是浪费。”
　　五个小时后，手术室灯熄灭。
　　一群医生推着病床冲出手术室，“让让，都让让！”
　　洪朗立即起身迎上去，却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他按住墙面住维持平衡，拉住留下来的医生问道：“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他们带我女儿去哪？”
　　医生说道：“手术很成功，但并未脱离危险期。目前还需要在EICU观察。病人家属，请跟我过来签字，我和你说下病人详细情况。”
　　“医生，那个EICU得多少钱一天啊？我们家没有钱啊。”王秀梅冲上来问道。
　　“妈！你说什么呢？！”洪朗皱着眉呵斥过去，随即朝医生哀求，“没事的，医生，多少钱我都治。只要能把我女儿治好，多少钱我都治。”
　　“你这个败家子，当年为了救那丧门星卖了房子，现在又要给这丫头片子花钱，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不孝子！”王秀梅气得大骂。
　　洪朗深吸了口气，怒道：“她是我女儿，我能不治吗？你要是不愿意看到她，你自己回老家去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等妍妍情况稳定下来，我再和你掰扯！”
　　似乎被洪朗震住了，王秀梅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又嘀咕了几句，到底没再说话。
　　洪朗跟着医生来到办公室，迫不及待问道：“医生，我女儿病情怎么样？”
　　医生拿出一堆检查单，一张张指给洪朗看，“这是脑部ct，病人脑干有出血症状，出血量较大，从这种出血量看来，病人有一半的可能成为植物人。而且病人高坠后被搬动过，全身受到二次伤害，多处骨折断裂，脊柱受到了不可逆损伤，就算醒来，这辈子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洪朗只觉得这一字一句宛若重锤一般砸在他心上，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清楚，但合在一起，他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半天，他才理解了这些话的含义，怔怔问道：“你是说，我家妍妍以后只能坐轮椅了？”
　　“坐轮椅的前提是她要能醒过来。”医生说道。
　　二十分钟后，洪朗失魂落魄走出医生办公室。
　　他来到EICU门口，站在窗口看向里头全身插满管子的小小身影。
　　他怎么就不明白，早上出门时还开开心心送他出门上班的小家伙，怎么就突然生死不明了？
　　妍妍最喜欢跳舞，长大后的梦想是当一个舞蹈家，他还想着攒了钱给她报个舞蹈班，要让她知道这辈子都无法站起来，那该多绝望？
　　接下来几天，洪朗都没有回家，他就住在EICU门口，身边朋友都借遍了，又在老板那拉下脸子预支了几个月工资，才终于凑齐了半个月的住院费。
　　然而不幸的是，妍妍一直没有醒过来。
　　第五天，洪朗再次被叫进办公室。
　　“洪先生，病人生命体征已经稳定，我们打算今天下午把她转进普通病房，你可以申请陪护。”医生说道，“不过有一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病人已经昏迷了五天，这种情况下，恐怕……”
　　转到普通病房的喜悦还没有涌上来，洪朗就被当头一棒，“那，她……”
　　“也不是完全醒不来，你作为病人亲属，没事可以和她多说说话，刺激一下病人脑活动，也是很有可能醒来的。”
　　虽然医生这么说，但洪朗知道，这相当于给妍妍判了死刑。
　　不过他不能放弃，连他都放弃了，妍妍还有活路吗？
　　因为准备要陪护，洪朗回了趟住处，准备收拾点日用品去医院。
　　然而走进家门，他才发现屋里家具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王秀梅没有在家。
　　他这才想起，似乎那天他说过要和她掰扯之后，王秀梅就再也没出现过。
　　洪朗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秀梅一直不喜欢他的妻子，因为她生了个女儿，妻子死后，那份不喜便转移到了妍妍身上。
　　所以洪朗一直是自己带着女儿在外面住的。
　　但几个月前，王秀梅突然说要过来帮他带孩子，说他工作辛苦，大男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她也想通了，孙子孙女一样好，一定会好好对妍妍。
　　他想着这么多年了，人总是会变的，就认同了王秀梅的做法。
　　而且王秀梅带的也确实不错，孩子很亲她，洪朗这才放心去上班。
　　但洪朗重新细盘了一下，这次的事情，却处处透着古怪。
　　首先他刚到医院的时候，王秀梅那副状态，明显是心虚时候才有的，和当年他妻子坐月子时，每次欺负完她后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然后是孩子手术时去吃饭。
　　还有听到要进EICU时的抱怨。
　　一桩桩一件件，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
　　巨大的信息量把洪朗冲得脑子发昏。
　　他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桌子，镇定下来，拿出几天没有用过早就没电了的手机，去房间充电。
　　家里是有监控的，是洪朗之前独自带孩子，不放心才安装的，王秀梅来了之后他就很少看了。
　　这几天他一直以为是意外，加上脑子里全是如何筹钱和妍妍的安危，并没有想到这一出，现在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手机比较老旧，等待开机的过程非常漫长。
　　洪朗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手术室外。
　　终于，开机提示音响起。
　　他打开监控软件，找到五天前卧室的监控。
　　画面中，穿着一身粉色碎花裙子的妍妍从睡梦中醒来，坐在床上发了会呆，便开始找人。
　　“奶奶，奶奶！”
　　小女孩稚嫩的叫声从监控中传来。
　　“妍妍想尿尿。”
　　然而这样的呼喊并没有得到响应。
　　又等了一会，可能是憋得不行了，妍妍自己下了床，走到卧室门边去开门。
　　她是自己会开门的，洪朗曾经教过她。
　　然而这次门却没打开。
　　它从外面被反锁住了。
　　又开了几次，妍妍知道打不开，便放弃了，开始哭闹起来，“奶奶，妍妍想尿尿！”
　　哭了几声，她又自己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爸爸说，爱哭的不是乖宝宝。妍妍不哭，妍妍是乖宝宝。”
　　这一幕让洪朗心如刀绞。
　　他那么乖的女儿。
　　止住哭的妍妍重新在卧室里搜寻出去的地方，突然，她的目光锁定在了窗口的椅子上。
　　这时洪朗才注意到那把椅子，这是餐厅的椅子，和妍妍常玩的小板凳不一样。
　　而且它很重，并不是妍妍的力气搬得动的。
　　另外，他还注意到，常年关闭的防盗窗也开着。
　　“妍妍回来！别去！”洪朗嘶吼着。
　　看着视频中的女儿一步步朝椅子走去，爬上椅子，朝窗户外探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然后踩着椅子背爬上窗台。
　　最后消失在监控中。
　　“砰！”
　　那是他女儿落地的声音。


第12章 
　　洪朗无力地靠坐在地上，平静了几分钟，颤抖着手把监控画面调整到更早之前。
　　妍妍在睡觉，王秀梅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又用钥匙打开了防盗窗后出了门。
　　过了一会，她搬着一把椅子进了房间。
　　“死丫头片子，这次你还不死！”
　　听到监控里传来的声音。
　　洪朗几乎把手机捏碎，他转头看向窗户，此时椅子已经被搬走了，下面放着的是妍妍平常玩的小独凳。
　　如果不是有监控，他恐怕真的会以为妍妍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他的母亲，要杀他的女儿。
　　洪朗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久才回过神。
　　“啊啊啊！”
　　相同这一点后，洪朗抱着头痛苦的嘶吼出声，声音里满是自责与悔恨。
　　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他自己，是他自己引狼入室，才害得女儿变成这样。
　　是他天真的以为人会变，被她几句谎言轻易哄骗。
　　但其实她一直没变过，她就是那个生出女儿后把她活生生放到水缸里灌死的女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深刻入了她的骨髓。
　　过了好一会，洪朗站起身，王秀梅的事情回头再和她清算，现在主要是妍妍，他得振作起来，把生活用品收拾一下，然后去陪护她。
　　在此之前，他得先去洗个澡，这么多天没洗澡，他身上都臭了，妍妍不喜欢臭臭的爸爸。
　　快速冲了个澡，洪朗准备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突然看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掉出一张暗金色的名片。
　　名片很是精美，上面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这几天他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收到的这张名片，不过他还是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瞬间，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名叫“万物杂货铺”的店铺信息。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店铺？向来唯物主义的他有些不信。
　　应该是有人的恶作剧。
　　洪朗正准备把名片扔掉，这时电话再次响起，是妍妍的主治医生。
　　洪朗飞快接起电话，“医生，怎么了？是不是我女儿出什么事了？”
　　“洪先生，十分钟前病人突发急性心衰，现在已经送去抢救室了，请尽快赶来医院。”
　　听到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洪朗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他顾不上再收拾东西，疯了一样冲出门。
　　二十分钟后，洪朗重新坐在了那间手术室门外。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病危通知书上签的名，只记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洪朗整个人宛若一块僵硬的石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大门。
　　想到签病危通知书时医生说的话，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看向手中无意间被自己带出来的名片。
　　他手心满是汗水，但这张神奇的名片却一点褶皱都没有，洁净如新，散发着神秘的色泽。
　　风铃声响起。
　　早已等候多时的江炘遥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
　　洪朗被突然的场景转换惊了一惊，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焦急问道：“真的什么都能买吗？我想让我女儿恢复健康。”
　　“亲人的健康，本店有售。”江炘遥声音缓慢，白皙的指尖点了点面前的桌面，“客人所需支付报酬：亲情。如确认交易无误，请在面前的交易书上签字。”
　　亲情！怎么会是亲情？
　　听到这个支付方式，洪朗被惊得后退了一步，他脑子里走马观花浮现出女儿可爱的笑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还有其他的支付方式吗？”
　　金乌从博古架上飞到江炘遥左手边的椅子扶手上，漆黑的眼里满是警告，生怕他再像第一次交易那样乱来。
　　江炘遥抬手摸了摸金乌黑漆漆的羽毛，声音漫不经心，“当前客人只支持这一种付款方式。”
　　听到这个答案，金乌终于收回警告的眼神。
　　洪朗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好一阵，他才艰难地开口：“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做这个交易，我的女儿，她会死吗？”
　　江炘遥半阖着眸子，面具下的脸看不出情绪，他语气平和，说出了自己看到的肯定答案，“会，她会死在这一次的抢救之中。”
　　洪朗整个人宛若被雷击中的老树，原本干枯的枝桠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书桌对面的客人椅子上，佝偻着腰，脑袋耷拉在胸前，捂住脸低声呜咽起来。
　　江炘遥没有打扰这个正在做抉择的男人，手指握拳放在唇边，堵住了即将出口的咳嗽。
　　最近两天天气变换，他有点着凉，原本好了一些的咳嗽又再次加重。
　　将近十分钟后，男人才渐渐止住呜咽。
　　“老板，我还有一个问题。”他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但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用亲情交易，那我以后还会爱我女儿吗？”洪朗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还很小，我怕我如果不爱她了，她以后不知道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江炘遥抬眼看向面前这个憔悴不堪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请放心，该项交易只是让你不会再获得，并不会影响你给予。”
　　“那就好。”听到这个答案，男人如释重负地笑了，他拿起笔，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由于商品特殊，将会在三个月内逐渐生效，请客人注意查收。”
　　耳边少年店主清冽中带点沙哑的声音还未落，洪朗便发现自己重新坐在了手术室前的等候椅上。
　　他急忙抬头看向手术时间，和自己进入那个店铺时一样，分毫不差。
　　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然而手中消失的名片却告诉他，那不是梦。
　　十几分钟后，手术室门被打开。
　　如同第一次抢救一样，妍妍被再次推进了EICU。
　　洪朗急忙冲上去问道：“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抢救手术很成功。”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来幸运，本来病人各项体征已经趋近临界点，心脏停跳，脑电波也趋近于无，就在十几分钟前，却突然全面提升，而且根据目前的数据推算，她醒来的几率很大。目前病人生命体征平稳，在EICU再观察一晚，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谢谢，谢谢医生！”尽管知道交易成功了，洪朗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忍不住惊喜得手足无措。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平复好心情，洪朗又去监护室外，他定定盯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幼小身影看了许久，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你好，我要报警。”
　　洪朗走后，江炘遥并没有离开店铺，他盯着面前的交易书看了几秒，挥手把它收进了数据库。
　　“店主，您后悔吗？”这是金乌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江炘遥眼睛微微眯起，“同样的问题，我不想重复回答。”
　　又被怼了一嘴，金乌扇着翅膀飞回博古架上。
　　这小破孩，它再心疼他就是狗！
　　“我下班了。”江炘遥起身。
　　“明天新店员要来，您记得来给他安排工作和宿舍。”金乌冷漠提醒。
　　“宿舍？”江炘遥反问。
　　金乌：“您可以让他住在店里，也可以让他住在您家，不过店铺当前没有升级，只有一间房，是店主休息室。建议您让他住在您家，或者重新给他找一个住处，让他多在外行走，方便为店铺拓展业务。”
　　江炘遥顿了顿，答道：“好。”
　　次日上午，江炘遥有一场物理竞赛，他代表学校参加。
　　卷子刚发下来，金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真不知道您参加这种活动做什么。”
　　“全国一等奖，奖金十万元。”昨晚又发烧了，江炘遥此时声音有些虚弱，“什么事？”
　　“您的第一位店员到了，现在正在店内等候。”金乌道，“您先考试吧，我去给他讲解一下您当前世界的生活常识。”
　　“好。”


第13章 
　　江炘遥提前半个小时准时交卷。
　　这场考试是在江城实验中学考的，当前只是市级赛区，距离十万奖金还差省赛和全国赛，不过下两场考试要等通知。
　　走出考场时，明明早上还有太阳的天又开始下起了雨，雨点淅淅沥沥，还不算小。
　　江炘遥没有带伞，他在走廊下站了几秒，便准备直接离开，这时一个身影从雨幕中蓦然出现。
　　“遥遥。”唐昊撑着伞大步跑过来，他跑得急促，本来人长得就有些胖，跑得全身的肉都在抖动，像是一个飞速撞击过来的保龄球。
　　他很快停在江炘遥面前，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嘿嘿笑道：“呼，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没带伞，还好我知道你肯定要提前交卷，所以来得早，不然你又要淋雨了。”
　　“谢谢。”江炘遥接过唐昊塞过来的雨伞。
　　“和我还客气什么？”唐昊摆了摆手，“我还没谢你呢，前些天你拿的学习数据，我认真看了，这次月考成绩突飞猛进，可把我妈高兴坏了，零花钱都给我涨了一倍！对了，我妈开了车过来的，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阿姨了，我自己坐车就好。”江炘遥打着伞，跟着唐昊朝校门外走。
　　“不麻烦，正好顺路，这大雨天也不好等车，我妈要去中心广场活动室找她老姐妹们跳舞呢。”唐昊笑眯眯道，“她可是想见你好久了，刚才听说我要给你送伞，还特意让我给你带了今天早上新熬的西红柿排骨汤。”
　　江炘遥一眼看到校门口摇下车窗朝外张望，与唐昊眉眼有两分相似的女人，目光在她头顶红色的箭头停顿了一秒，侧头看向唐昊期待的眼神，微微点头，“好。”
　　唐昊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我妈妈很好相处的，她平常和我一点代沟都没有。”
　　江炘遥半阖着眸子没有说话。
　　知道江炘遥不爱说话，唐昊也不计较他的冷淡，“因为我月考成绩不错，今天我妈特许我去游戏厅玩一天，你要和我一起吗？”
　　“不了，我不喜欢玩游戏。”
　　真是小小年纪活得像个小老头，不对，小老头还知道养生，这家伙连饭都不好好吃。唐昊心里嘀咕着，到底没敢说出声让江炘遥听见。
　　“那好吧。”唐昊看了看江炘遥的脸色，“身体没有不舒服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江炘遥说道。
　　唐昊有些不信，不过此时两人已经走出校门了，唐妈妈就在眼前，他也就没再深究。
　　唐妈妈是一个从面相看就很爽朗的女士，不施粉黛，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却更显得沉稳大方，与时刻坚持着优雅的江妈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
　　唐昊拉着江炘遥，朝他介绍道：“遥遥，这位是我妈，美丽的袁沁女士。”随后朝唐妈妈说道：“妈，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江城中学第一校花遥遥同学。”
　　“快别耍宝。”袁沁白了唐昊一眼，对江炘遥露出热情的笑容，“遥遥，快上车，雨下得这么大，可别淋着冻感冒了。”
　　“谢谢阿姨。”江炘遥上车后说道，“听说之前都是您给我熬的粥，很好喝，我很喜欢。”
　　袁沁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开车都给忘了，“快别这么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呢。要是你喜欢，我以后天天煲粥让臭小子给你送来。这次还多亏了遥遥的笔记，我家臭小子成绩才进步了，听说……”
　　“袁沁女士，你快开车吧，保安来了。”唐昊戳了戳袁沁的肩膀。
　　“催催催，催你妈呢！”袁沁回头朝唐昊怼上来。
　　“可不就是催我妈吗？赶紧的。”唐昊也不怕她，上去就是一个回怼。
　　袁沁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骂道：“你这崽子，成天就知道气我，改天我非得找时间抽你不可。瞧瞧人遥遥，又懂事成绩又好，长得也漂亮，再看看你，胖得像头猪一样……”
　　唐昊不依了，“喂喂喂！袁沁女士，你好好说话行不？怎么说着说着就人身攻击呢？遥遥好看成绩好我承认，但我胖可是你自己喂出来的，我要是猪你是什么？”
　　“嘿！臭小子还知道回嘴了，也是你今天坐在了后面，你要是坐在副驾驶，老娘非得抽你不可！”
　　“略略略！”唐昊朝后视镜比了个鬼脸。
　　两人吵吵嚷嚷，没多久，车就停在了江炘遥所住公寓小区外。
　　袁沁回头朝江炘遥笑道：“让遥遥见笑了，我家这臭小子脾气不太好，平日都靠你担待了。”
　　江炘遥看了一眼唐昊，“没有，平常都是他在照顾我。”
　　“妈你说什么呢？我和遥遥可是最好的朋友，你可别想破坏我们的友谊啊。”唐昊瞪了袁沁一眼，随即朝江炘遥笑道：“遥遥，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我都到了。谢谢阿姨送我回来。”江炘遥说着推开车门，“你们忙去吧，耽误你们时间了。”
　　唐昊还想坚持一下，对上江炘遥平静的眼神，只得作罢，“那好，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伞打好，可别淋着了。”
　　“好。”
　　“遥遥有空来家吃饭啊。”袁沁朝江炘遥招呼道。
　　“好，谢谢阿姨。”
　　江炘遥下车后，车子缓缓驶进雨幕。
　　他撑着伞走在雨中，雨点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乱蹦，没什么节奏，却显得热闹。
　　“您为什么不给她发名片？”金乌的声音响起。
　　“不是每一个符合条件的人都适合成为顾客。”江炘遥语气没什么波动。
　　“可是……”金乌想说什么，不过想到这个店主的性子，又止住了。
　　此时大厅内的保安正在手机上看新闻，声音放得很大。
　　“女儿从七楼跌下，爸爸愤而报警，奶奶出逃，背后原因令人心酸，究竟是道德的丧失还是人性的扭曲？且听今日……”
　　“回来了。”看到江炘遥，保安大叔抬起头朝他打招呼，看到他手里的伞，“我还说今儿突然下雨，怕你没带伞呢。”
　　“带了。”江炘遥瞥了手机屏幕一眼，上面虽然打了马赛克，但还是看得出画面中报警人正是他上一个顾客。
　　“那很好，随身带伞是个好习惯。”保安大叔起身递给江炘遥一个纸袋子，“这是我老婆子在老家种的花生，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可能是气血虚，得补补，就给你带了些，平时没事吃几颗，又香又脆。”
　　“谢谢。”江炘遥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有些简陋的纸袋子。
　　“你不嫌弃就好。”保安大叔咧着牙笑，“先前我家老婆子还说你们城里的小孩儿看不上我们乡下有泥巴味的东西，这下我可要好好说说她，敢这么说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初要不是你帮忙打了急救电话，我家老婆子可就没咯。”
　　“你们客气了。”江炘遥说道。
　　“哈哈哈，快看我，老耽误你时间，快上去吧，电梯正好在一楼。”
　　江炘遥踏进电梯，这才在心中问道：“什么事？”
　　金乌这次没有嘲讽江炘遥的无用社交，只是说道：“您的店员很聪明，基础生活常识已经学会，我把他投放到您家里了。”
　　江炘遥按电梯键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不能在他的世界开展业务吗？”
　　“这是可行的，但需要您的店主等级升到三级，店员才有资格游走异世界。”金乌说道，“您现在才刚升到一级，还请店主努力拓展业务。”
　　江炘遥眼睑微垂，看不出眼里的神色，“好。”
　　打开门，江炘遥一眼就看到对面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古装男人。
　　与十天前来到店铺里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相比，此时他显得成熟很多。
　　他约莫二十三四岁，哪怕坐着，也显得身材格外高挑，当初脸上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疤，为他英挺的五官增添了几分煞气，显得更是难以接近。
　　见到江炘遥进来，萧序下意识站起身。
　　江炘遥却没有立即理会他，先把湿透的伞撑开，放到生活阳台晾着，然后才重新走回客厅，看向面前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指了指沙发，“坐。”
　　萧序闻言又坐下，看向眼前与印象中丝毫没有变化，只是头发短了，换了一身装束，但依旧令人惊艳的少年，表情严肃，但语气却带着恭敬，“见过店主。”
　　江炘遥微微点头，“你的剑呢？”
　　“金乌大人说外面不能带武器，我便放在了店里。”萧序说道。
　　“嗯。”江炘遥指了指自己卧室旁边的房间，“你暂时住在这间房，床单被罩在衣柜里。”
　　“好的。”萧序应道。
　　安排完萧序的住处，江炘遥才意识到他没有衣服，自己的衣服他肯定穿不上，在心中喊道：“金乌。”
　　金乌应道：“店主。”
　　“店里没有店员的服装搭配吗？”江炘遥问。
　　“有的，不过要进店更换，等您升到二级，店员才能享有进出服装自动更换权利，现实的衣服得由您进行购买。”这也是金乌听到江炘遥竞赛能获得十万奖金后没再说话的原因。
　　“那身份呢？”


第14章 
　　“身份证由店铺为其办理，合规合法，您放心。”金乌道，“只是日常开支和住处这些需要您暂时负责。”
　　显然，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还只是第一个店员。
　　江炘遥头有点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朝萧序说道：“你先去收拾吧。”
　　“是。”
　　萧序进房间后，江炘遥坐在沙发上想了想，“金乌，你的手机借我用一用。”
　　金乌：“……”这小破孩居然把主意打到它头上了？这可不行。
　　江炘遥道：“花了钱你从我卡里扣，我知道你做得到。”
　　金乌还是没回应。
　　江炘遥：“给你两百块使用费。”
　　话音刚落，一只最新款橘子牌智能机落到江炘遥怀里。
　　“锁屏密码六个六，支付密码一样。”
　　电量是满的，江炘遥解锁进入桌面，入眼便是各种直播软件，游戏软件，显然，金乌的业余生活很丰富。
　　往后翻了好几页，才翻到购物软件，开始给萧序购买生活用品，比较急着穿的衣服他选择了同城速达，买的附近商场的中上层牌子。
　　各种乱七八糟的支出加在一起直接上了六位数，“暂时这些，不知道他衣服型号，改天去店里买。”
　　见江炘遥选的衣服都这么贵，金乌有些肉疼，它攒钱可不容易，万一这小破孩还不起，岂不是得它买单？
　　想着，它飞快查询江炘遥的卡里余额，一共两张卡，它先查询了其中一张。
　　刚打开余额页面，它就被一长串数字晃花了眼。
　　一，二，三……
　　七位数的余额，首位还不是一！
　　忍住激动的心情，金乌打开了另一张卡，顿时又被迎面扑来的金光闪了一脸。
　　这张卡余额竟然比七位数还要多一位！
　　这小破孩儿可比它金乌有钱太多了。
　　关键是他这么有钱，竟然只给它两百块使用费，上次买药和粥的钱都没还给它呢。
　　吝啬！
　　“店主，您怎么这么多钱？”金乌还是没忍住问道，它可太想多弄点钱充游戏和直播了。
　　“少的是竞赛奖金，多的是生活费。你从少的那张转。”江炘遥应道，“手机还你，谢谢。”
　　“好的店主，欢迎随时借用我的手机。”在金钱的力量下，金乌对江炘遥的语气好了很多，它盘算着店主养店员的时候能不能养养自己，自己工作兢兢业业，也能勉强算得上店员吧。
　　江炘遥购物完毕，没有理会在房间里收拾的萧序，拿了套睡衣进了浴室。
　　尽管没有淋雨，但昨晚发烧还没恢复好，今天就强撑着去考试，又吹了点风，现在他看东西都是翻转的，只想赶紧上床睡一觉。
　　匆匆洗完澡，随手擦了擦头发，江炘遥走出浴室，正好看到收拾好出来的萧序，交代道：“晚些可能有人送东西来，都是你的，你拆一下。不懂的问金乌。”
　　“是，店主。”萧序答道。
　　听到回复，江炘遥迈着有些飘忽的步子回了房间，直接倒在了床上。
　　睡了不知道多久，江炘遥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窗外天色已经黑透，床头的小时钟时针指向了八。
　　显然，他这一觉睡了将近八个小时，而昨天晚上吃过饭的胃此时正翻滚着抗议疼痛与饥饿。
　　“呕。”
　　江炘遥翻身抱着垃圾桶干呕了几声，但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连水都没吐出来。
　　扯出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把它迭起来扔掉，江炘遥这才想起刚才好像听到了敲门声。
　　他才反应过来，家里现在貌似多了个人。
　　掀开被子起身，踩在地上的腿险些一软，江炘遥习惯性扶住衣柜站稳，调整了几秒钟状态，打开门时再无异样，看向门外站着，已经换了一身现代装束，长发也变成寸头，更显英气逼人的男人，“怎么了？”
　　萧序说道：“店主，您该吃晚饭了。金乌大人交代，我要负责您的一日三餐。”
　　江炘遥走向餐厅，果见餐桌上摆了几盘菜，“谢谢。”
　　萧序给他拉开椅子，“我是第一次用这里的厨具，不太熟练，不知道味道如何，还请店主担待。”说着他又给江炘遥递了一杯热水和一片胃药，“您先吃药。”
　　“谢谢。”江炘遥先吃了药，热水让翻腾的胃舒服了许多，他看向一直站着的萧序，“你坐下一起吃吧。”
　　“这不合规矩。”萧序仍然站得笔挺，“岂有下属和主人一同用餐的道理。”
　　江炘遥抬头看向他，见他眉目之间尽是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再劝，“那你坐着，我不喜欢被人站着看吃饭。”
　　“是。”萧序拉开江炘遥对面的椅子坐下，他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一副随时能站起来的姿势。
　　江炘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萧序手艺很不错，每一道菜都刚好符合江炘遥的口味。
　　主食是小米粥，就着菜，江炘遥很快便喝下了小半碗粥。
　　“砰砰砰。”
　　正此时，敲门声响起。
　　萧序起身去开门。
　　“遥遥，今天怎么开门这么……你是谁？”
　　门外传来唐昊的声音。
　　没想到竟然会在江炘遥家里看到另一个人，竟然还是一个身高少说一米九的酷哥，唐昊有些懵，往后退了一步，又重新看了看门牌号。
　　没错啊，是江炘遥的家没错。
　　但他以前别说家里来人，就算在学校里都是独来独往，连个朋友都没有，也难怪唐昊惊讶。
　　江炘遥站起身，走到门边，朝萧序说：“你去吃饭吧，我吃饱了。”
　　“是。”萧序朝后退开，把江炘遥让出来。
　　看到江炘遥，唐昊就是一个爆哭，“遥遥，你竟然背着我养小三了？呜呜呜。”
　　看着小胖子干嚎，江炘遥说道：“他是我远房表哥，今天来看我，暂时在这里住一阵。”
　　“哦，亲戚呀，那没事了。”唐昊挪开脸上的手，露出笑嘻嘻的表情，“遥遥，今天中午忘记把汤给你了，我妈又重新炖了山药乳鸽汤，叫我给你送来补补身子。”
　　“谢谢。”江炘遥让他进屋，“之前你留在这里还有几个保温桶，待会带回去吧。”
　　“好。”唐昊熟门熟路地进来，正好看到萧序在收碗，桌上有两副碗筷，菜盘子也空了，显然两人已经吃过了，“汤我给你倒出来放冰箱，明天早上喝也行。”
　　“嗯。”江炘遥半靠着厨房门，尽管下午睡了一觉，他现在还是有些昏昏欲睡。
　　唐昊找了个盆子洗干净，把汤倒进去，香气顿时在厨房散开，“明天记得热开了再吃。”
　　“好。”
　　又看了眼坐得板正的萧序，唐昊说道：“既然你家里有客人，那我就先走啦。”
　　江炘遥应道：“再见。”
　　从江炘遥家里出来，唐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表哥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人，倒像是道上混的，那一身气势暗沉沉的，叫人忍不住打寒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遥遥该不会被挟持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唐昊脑子就停不下来了，他记得他问那人是谁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江炘遥。
　　一时间，体弱多病的独居少年，被高大凶猛的强盗闯入家门，好友来访却被强盗威胁不敢求救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唐昊站不住了，不顾打开的电梯门，转身跑到江炘遥房门前，大力敲响房门。
　　“砰砰砰！”
　　这次开门的是正准备刷牙去睡觉的江炘遥，“怎么了？”
　　“遥遥，你没事吧？”唐昊一边问，一边往屋里张望，表情紧张得不行。
　　“为什么这么问？”江炘遥微微抬眼，半睁着眼睛看他，语气有些困惑。
　　唐昊这时看到萧序正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他似乎在……洗碗。他顿时老脸一红，知道刚才自己肯定乌龙了，“哦哦，我看你脸色不好，怕你生病了，就回来问问。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拜拜！”
　　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小胖子视野里，江炘遥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关上门。
　　“他是您的朋友。”萧序说道。
　　“嗯。”江炘遥应了一声，“你把厨房收拾完就早些休息吧，明天早上有生意。”
　　“是。”
　　次日清早，江炘遥还是被萧序叫醒的。
　　“店主，您该起来吃早餐了，半小时后会有客人来访。”
　　主食是南瓜小米粥，桌上有昨晚唐昊送来的汤，和一碟小菜。
　　江炘遥正想拿筷子，又是一杯热水和一片胃药递过来，他看了眼萧序，还是接过药咽了下去。
　　半小时后，江炘遥坐在店铺里。
　　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身后站了个萧序。
　　萧序没有选择其他的装束，就直接用了他来时的那套服装，一身黑色劲装，显得很是精干利落。
　　“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显然把门外的客人吓了一跳，她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才小心探进头来。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着脏兮兮的校服，凌乱的头发上沾满了草木屑，脸上带着红彤彤的掌痕，脖子上是被掐过的淤青，格外凄惨。
　　看到江炘遥，小姑娘怯生生的眼里闪过惊艳，“你，你好，请问这里真的什么都能买到吗？”


第15章 
　　江炘遥咳嗽了一声，抬起眼看向眼前拘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小姑娘，“客人需要什么？”
　　“你，你身体不舒服吗？”小姑娘小心翼翼问道，她的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江炘遥微微坐直了身体，瞥了眼她凌乱的衣着，“若是客人还没想好需要购买什么商品，门口有面镜子，可以先整理一下仪容，慢慢思考。”
　　被江炘遥一提醒，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狼狈，她脸顿时变得通红，快速走到门口的镜子前，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着和头发。
　　理着理着，她就开始止不住的掉眼泪，到后来直接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
　　小姑娘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轻轻地抽泣，在这安静的店铺里却格外清晰。
　　江炘遥没有安慰，只是微微垂着眸，目光落在自己左手腕的红痣上，目光有些放空。
　　萧序规规矩矩站在后方陈列柜阴影中，宛若一个影子，不特意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他此时目光正一错不错地落在江炘遥身上。
　　过了十几分钟，小姑娘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她打了个哭嗝，重新走回江炘遥面前，声音细细的道歉，“对不起……”
　　江炘遥眼里重新聚焦，没有等她继续说下去，拿出一张纸递过去，“先擦擦，坐。”
　　“谢，谢谢。”小姑娘受宠若惊般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脸。
　　她脸上还有伤痕，哭过之后更肿了，显得有些狰狞，不过尽管如此，她依然维持着良好的教养，确认身上的灰已经被掸干净后才坐下。
　　又是一室寂静。
　　空气中只有江炘遥时不时的咳嗽声和博古架上的钟摆声。
　　“我叫童佳茵。”好一会儿，小姑娘才开口说话，因为刚哭过，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江炘遥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听。
　　或许是江炘遥的视线过于平静，给了小姑娘继续倾诉的勇气，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今年初中二年级下期，从上学期开始，我的同班同学，就开始欺负我。
　　“她们把我书撕烂，在我的作业本上涂鸦，还到处和别人说我是个小婊……子。”
　　最后那个词她说得有些哽咽，不过还是说了出来。
　　“后来全校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走到哪里都是指指点点。
　　“我很害怕，回家告诉妈妈，妈妈说是我自己有问题，不然他们怎么谁都不欺负，就欺负我？让我去和同学们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
　　“可是，我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说到这里，童佳茵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流下来。
　　江炘遥又给她递了一张纸。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继续说下去。
　　“后来妈妈带着我和她们道了歉，但事情并没有解决，她们欺负我更狠了。
　　“然后有一天放学，我回家的时候，被一群校外的小混混，拖进了小巷子，他们……了我。我回家告诉爸爸，爸爸打了我，说我不知廉耻，让我不许和别人说，也不许报警。”
　　江炘遥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杀意，他回头瞥了一眼萧序，又收回视线，“后来呢？”
　　此时童佳茵的声音已经有些麻木了，“我知道那群小混混是她们叫来的人，当时她们在巷子外面笑呢。后来她们就找到了新的欺负我的办法，把我拖进小树林，找校外人来……我。
　　“我觉得我很脏，每天都要洗好久的澡，但是还是洗不干净。
　　“刚才我就是被拉进了小树林，他们打了我，把我按在地上，我看着天空，想着谁能救救我啊，然后就来到这里了。”
　　童佳茵身上不停发抖，看向江炘遥的眼神充满了祈求，声音满是无助，“哥哥，你能救我吗？”
　　显然，这个孤立无援的女孩，此刻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
　　江炘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听到这个答案，童佳茵精神有些崩溃，“可是我试过了，我打不过他们。我也向所有人求救过，但没有一个人帮我。”
　　江炘遥：“根据顾客需求，当前有两种商品建议购买。”
　　听到江炘遥的话，站在博古架上的金乌呼啦一声飞过来，落在椅子扶手上，朝他投来警告的眼神。
　　看都没看金乌一眼，江炘遥左手握拳，抵住即将出口的咳嗽，“一，勇气。二，清晰的逻辑思维与表达能力。”
　　江炘遥的声音平缓，语速也不快，却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够轻易让人冷静下来，童佳茵立即被他吸引，小声问道：“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就能够成功打败他们，然后再也不受欺负吗？”
　　“可以。”江炘遥说道。
　　听到这个回答，金乌低头想啄江炘遥的手，然而江炘遥似是有预感一般，提前移开手，让它啄了个空。
　　听到江炘遥肯定的回答，童佳茵开心地笑了，但紧接着又露出苦恼的表情，“那哥哥，我需要花多少钱来购买它们呢？我身上的钱都被他们抢光了，现在没有钱呀。”
　　“每件商品价值十年寿命。”江炘遥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客人若确认商品无误，就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二十年寿命，和解决当前境况的能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童佳茵本来计划想明天从教学楼跳下去，一了百了，但现在，她决定试一试。
　　她拿起笔，在交易书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迹很清秀，和她人一样漂亮。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商品将于离开本店后送达，请客人注意查收。”
　　“哥哥。”这时小姑娘突然喊道。
　　“嗯？”江炘遥抬头看她。
　　小姑娘踌躇了好一阵，才用极为细微的声音，轻轻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脏吗？”
　　江炘遥唇角现出一个上扬的弧度，他声音平和，“心地干净的人永远不脏。”他顿了顿，“你要相信，泥潭中开出的花，反而更鲜艳。”
　　“我知道了，”听到江炘遥的话，小姑娘脸上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像阳光下盛开的雨露，干净而璀璨，“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看着小姑娘消失在店里，江炘遥回头，朝萧序说道：“去送送她。”
　　“是，店主。”萧序应声离开。
　　店内再次只剩下江炘遥和金乌。
　　“店主，您违规了。”金乌的声音响起，“她只有购买一件商品的资格。”
　　“嗯。”江炘遥摘下面具放进旁边的抽屉，“我知道。”
　　金乌其实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只出售选项一，那小姑娘能靠着勇气活下来，甚至反抗，但最后结果如何却是不好判断，若是没有死在反抗之中，那一辈子也会活在这段阴影里。
　　而单出售选项二，她可以有能力对伤害自己的人做出反击，让他们获得惩罚，但最终结果却是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两样都出售给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您……唉。”
　　即将出口的教训到了嘴边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金乌说道：“鉴于店主是第一次违规，且收取了相应报酬，当前只做一级惩戒，请店主引以为戒。”
　　金乌话音刚落，江炘遥原本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猛然收紧，本就苍白的皮肤上青筋毕露。
　　鲜红的血液从指间流出。
　　“答，答，答……”
　　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和钟摆的声音混在一起，竟是相当和谐。
　　但饶是如此，江炘遥的唇缝间也不曾泄露出一丝声音，表情也只是微微皱着眉，甚至连挺直的脊背都没有弯下去过。
　　可平时坐着的时候他的脊背总是慵懒的舒展着，怎么现在这样疼，却反而直起来了呢？
　　金乌有些疑惑，却止不住再一次对这个小店主的忍痛能力产生敬佩。
　　之前的店主，从来没有哪一个在第一次受到惩戒时像他这样镇定。
　　哪怕只是第一级而已。
　　那可是直击灵魂的疼痛啊。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分钟。
　　疼痛过去后，江炘遥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还有吗？”
　　金乌头上飘过一个问号，这还不够？随后说道：“没有了，请店主以此为戒，今后注意遵守店规。”
　　“嗯。”江炘遥轻轻应了一声，扶着椅子站起来，这一次他站立时间格外长，好一会才走向内室，“我休息一会。”
　　看着几乎是栽倒在床上的少年，金乌摇了摇头。
　　它是越来越搞不懂，这小破孩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了。
　　说他善良，却仿佛又对外界一切都不在意，说他冷漠，却又有时候格外温柔。
　　最关键的是，不但性子倔，骨头还硬得要命，真不知道随的谁，他爹妈它都了解过啊，都是正常人，全家也没有他这样奇怪的品种。
　　一边想着，金乌一边使出自己微弱得可怜的力量，给江炘遥脱了鞋，然后把被子盖上，以免这小破孩一觉醒来更破了。
　　“小破孩，选上你算我倒霉。”金乌跳到床上，想要叨江炘遥一口，又看到他紧紧攥着的拳头，指缝间还有血，只得认命地去找纱布给他包扎。


第16章 
　　江炘遥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梦里都是自己被砸碎的场景，挣扎了许久才终于醒来。
　　休息室的灯光有些昏暗，床帐是浅青色的，颜色显得很安静。
　　盯着床帐出了会神，江炘遥才慢慢撑着床沿起身。
　　这时江炘遥才看到自己手上包扎的纱布。
　　盯着被裹成球的手，江炘遥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瞬间呆滞。
　　他不记得自己的手受了重伤啊。
　　“店主，您的手心流血，我帮您包扎的。”金乌扇着翅膀飞进来，它冷漠的声线中透露出一丝丝得意。
　　江炘遥抬起眼皮，与金乌黑漆漆的眸子对视了两秒，然后面无表情开始解纱布。
　　金乌不满地跳到他面前，“你拆了做什么？伤口还没好呢。”
　　“碍事。”江炘遥声音冷淡。
　　“你这小破孩，不识好鸟心！”金乌气得毛都炸了，翅膀啪的一声，狠狠扇在江炘遥……旁边的床柱上，力道之大，连床都震了震，然后朝外室飞去。
　　“谢谢。”
　　就在金乌即将飞出房间时，它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声的道谢。
　　顿时，它刚集聚起的怒意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烟消云散。
　　不过碍于金乌大人的颜面，它还是冷哼了一声，消失在了内室中。
　　江炘遥慢吞吞拆了手上的纱布，他盯着白皙干净，不见一丝伤痕的手心看了一会，这才开始拆另一只手。
　　一样的。
　　两只手上都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伤口存在过的痕迹。
　　但金乌刚才说他，伤口还没好。
　　江炘遥微微皱起眉头。
　　他记得当时受惩戒时，自己的确把手心捏破了，并且还不单单是捏破那么简单，可以说是血肉模糊。
　　受伤程度再怎么也不会是这几个小时就能恢复的。
　　显然，他的身体似乎出了某种，甚至连金乌或许都不知道的问题。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对他造成不适，江炘遥决定暂时此事放在一边。
　　他躺下时没有洗澡，现在得去洗个澡。
　　休息室的洗澡间虽然配置都齐全，但江炘遥还是喜欢在家里洗，有风暖，洗起来暖和一些，因此他选择了离开店铺。
　　回到家里，萧序正在做饭，他身上穿着唐昊之前拿来的猫猫围裙，显得有些可爱，他拿了两个装菜的盘子，显然是想给江炘遥单独留菜，不过看到江炘遥，他便把一个盘子收起。
　　“店主，您醒了，晚饭马上好。”萧序说道。
　　“在外面叫我名字就好，我叫江炘遥，你叫我全名，或者遥遥，不要用敬称。”江炘遥交代了一句。
　　“好的，店主……”接收到江炘遥看过来的目光，萧序立即改口，“遥遥。”
　　“嗯。”江炘遥声音平静，“做好你先吃吧，我去洗澡。”
　　“是。”
　　听到萧序回答，江炘遥回卧室拿睡衣，他站在衣柜前，突然意识到一个之前没有注意的问题。
　　今天上午，他痛得手心血都掐出来了，但他……似乎没有出汗。
　　金乌不可能给他洗澡，但他身上此时丝毫没有出过汗的黏腻感。
　　而且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只有血滴到地上的声音，并没有汗水从额头上滑下去的触感。
　　江炘遥脑子里迅速盘点自己和店铺交易后的一切信息。
　　似乎是他转正之后，身体机能开始逐渐产生变化的。
　　不过由于他平时不怎么剧烈运动，所以不怎么出汗，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期间他发过不少次烧，起初他每次发烧起来身上都是汗水，这几天却越来越少，到前天晚上时，其实已经没有流汗了，不过他昨天忙着去考试，并没有注意。
　　原地站了一会，江炘遥打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一个电子体温枪，对准自己的额头。
　　“滴。”
　　“24.5℃。”
　　看着体温枪上显示出来的温度，江炘遥又测了一次，这次是脖子，相对身体温度较高的位置。
　　“滴。”
　　“24.5℃。”
　　这是今天天气的温度，也是……尸体的温度。
　　江炘遥手指覆上心口，尽管心脏仍在习惯性抽痛，但实际上却是许久才跳动一次。
　　当然，或许用不了几天，它就不会跳了。
　　他死了，就在第二次走进店铺那天。
　　江炘遥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放下手，江炘遥又看了眼体温枪上显示的数字，将它关闭，放回抽屉，“金乌。”
　　被突然召唤的金乌准时出现，“店主，什么事？”它声音冷硬，比平常还要冷漠，显然还因为之前的事有点别扭。
　　江炘遥没有关注它的情绪，只是说道：“我现在能够交易吗？”
　　“当然可以！”听到江炘遥竟然要交易，金乌打起精神，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改主意，但它还是兢兢业业推销，“店主您终于想通了，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多么的重……”
　　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金乌声音戛然而止。
　　果然。
　　江炘遥半阖着眼睛，长睫遮住了他眼中思绪，“怎么？”
　　金乌又确认了几遍，才说道：“店主没有交易权限。”
　　它不敢置信，自古以来店主都是最有价值的交易人，怎么江炘遥却没有交易权限呢？
　　“知道了。”江炘遥的语气没有波澜。
　　没想到江炘遥到这时还如此镇定，金乌对他不由又高看了一等。
　　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无法交易呢？金乌怎么都想不通。
　　“我记得，店铺不接受灵魂交易。”江炘遥说道。
　　“当然，我们是正规商铺，诚信买卖，从来不搞黑市那些小动作。”金乌说道。
　　“嗯。”江炘遥应道，“金乌，你违规了。”
　　金乌花了好几秒钟，才猛地意识到江炘遥说的是什么意思，它顿时毛骨悚然。
　　当时它空窗了几百年，好不容易挑到江炘遥这么个好苗子，等他长到十八岁，本来打算等他再成熟点再绑定店主。
　　但没想到意外发生得那么快，它只好把他拉进了店铺，重塑了身体。
　　可它由于新店主继任太过兴奋，忘记收取他重塑身体的费用了！
　　若是转正前发现还好，可转正之后就无法更改了。
　　于是直接导致江炘遥现在的躯壳成了一具死尸，而他的灵魂彻底与店铺绑定。
　　祸闯大发了。
　　金乌垂头丧气，把情况和江炘遥说了一遍，最后诚恳道歉，“对不起，店主。”
　　“你的意思是，我无法再脱离店铺。”江炘遥问道。
　　江炘遥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也听不出他是什么想法，但金乌总觉得心虚，毕竟按照它以往的经验，不到五百年，店主们都会厌倦，“是的，店主，除非您灵魂死亡。但有店铺力量作保，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和你一样？”
　　“目前您的权限没我高，但随着等级提升，您的权限会逐渐高于我。”
　　江炘遥又问：“那么，等级提升，我的身体状况会有所好转吗？”
　　金乌声音更虚了，“不，不能。”甚至可能会随着力量提升而越来越糟。
　　当然，后面一句它没敢说。
　　“我了解了。”江炘遥重新走到衣柜前，拿出睡衣，“你回去吧。”
　　金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道：“是，店主。”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天已经黑下来，从窗口望出去，远处灯光明灭，天上却无半点星。
　　江炘遥淡淡扫了一眼窗外，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动作。
　　尽管没流汗，但还是得洗个澡。


第17章 
　　洗过澡之后，江炘遥从浴室出来，便看到萧序正好把最后一盘菜端出来。
　　“店……遥遥，吃饭了。”萧序说道。
　　显然，他一直在等江炘遥。
　　尽管不知道未来身体会变成什么样，但江炘遥现在确认自己是会饿的。
　　他走到桌前坐下，“今天不吃药了。”
　　“是。”萧序拿药的手收了回去，把一碗山药小米粥放到江炘遥面前。
　　“谢谢。”江炘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先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
　　味道很淡，几乎没有盐味。
　　但昨天他吃萧序做的菜时，味道是正好的。
　　排除萧序的问题，应该是今天惩戒加速了身体情况的发展，导致他失去了味觉。
　　江炘遥没有表现出异样，依然是一口菜一口饭，不紧不慢地吃着。
　　萧序此时汇报道：“店主，今天早上我送那位客人回去，见有几人想要对客人施暴，便吓唬了他们一下。”
　　江炘遥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说。
　　“您放心，属下听金乌大人讲过本世界的法律，并未出手打他们，只是旁边有几条野狗突然发疯，将他们咬了几口。”
　　萧序说得简洁，江炘遥抬眸看向眼前低眉顺眼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喝粥。
　　之后萧序没有再说话，屋里只剩下江炘遥细细的咀嚼声。
　　喝了小半碗粥，江炘遥停下筷子，“我吃饱了，你吃吧。明天带你出去买衣服。”
　　“是。”
　　江炘遥先去漱了个口，随后回到房间躺到床上。
　　或许是白天睡太多，他现在没有睡意，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许久也不曾动弹。
　　身体中的痛感很清晰，血液在流动，还有呼吸，但是味觉退化，失去了排汗能力。
　　江炘遥一项一项分析着自己身上的状况，尽管心跳减缓，但心脏病症和心绞痛还停留在躯体上，他依然不能大弧度情绪波动。
　　还有两天一发烧和咳嗽状态，尽管温度上不去，但病症体会是存在的。
　　成了死尸还发烧，略显离谱。
　　但不奇怪。
　　毕竟他都死了，现在还是活着的状态。
　　如果情况不再变化，其实现在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每次发完烧都大汗淋漓。
　　江炘遥苦中作乐。
　　紧接着江炘遥又意识到一个一直没注意过的问题，“金乌。”
　　“在的，店主。”因为做错事，金乌对江炘遥特别愧疚，响应得很积极。
　　“我是不是不能长大了？”
　　尽管是疑问句，江炘遥却用的肯定的语气。
　　听到这个问题，金乌原本就满满的愧疚差点溢出来，“是的，店主。”
　　正常情况店主接手店铺后，是可以选择保留当前年龄或是继续成长的，但江炘遥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永远十八了，还是被迫的。
　　它害的！
　　听到肯定的答案，江炘遥眼神微微放空。
　　尽管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但金乌却觉得心里像是被针细细密密的刺了一样，疼得厉害。
　　过了许久，金乌才听到江炘遥说下一句话，或许是习惯使然，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动，他说：“是我自己答应当店主的，不会食言。你回去吧。”
　　这句话，让金乌想起当初它问江炘遥那个问题得到的答案。
　　他说：“我从不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决定后悔。”
　　显然，是他自己决定接手这座店铺的。
　　一句话也没有责怪，但金乌却觉得还不如被大骂一顿来得痛快，它更愧疚了。
　　呜呜呜这个店主怎么这么单纯又温柔啊？
　　带着这样的愧疚和罪恶感，金乌切断了和江炘遥的连接。
　　因此，它并没有看到，在它离开后，它眼中单纯的店主隐没在眼底的深意。
　　正如江炘遥所说，他是自愿接手店铺的，而他最初的目的很简单——活下去。
　　虽然中间有些意外，但他的目的是达到了的，有思想，有身体，不管有没有生命体征，只要他还能思考，就是活着的。
　　而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尽可能给自己找补。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金乌性格他差不多摸透，吃软不吃硬，骂它一顿固然解气，但这显然不够。
　　他要的是它的愧疚，以及——忠诚。
　　不过这后一点不能急，只能慢慢来。
　　良久，江炘遥尽量不压着左侧心脏，朝右边翻了个身，此时床头灯开着，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摩天轮下，男孩一只手牵着一脸灿烂的弟弟，一只手拉着一个红色猫脸气球，站在年轻的父母身前，笑容清浅，但眼中都是幸福。
　　那是他八岁时的照片，彼时妹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算是他最后一张全家福，也是他离开江家时，唯一带出来的一张照片。
　　只看了一眼，江炘遥便移开了视线。
　　明天把它放进抽屉里吧。
　　次日，江炘遥昏昏沉沉醒来，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温度。
　　显而易见，他没测试出温度，手和额头一样凉。
　　这体质可不太好判断生没生病，江炘遥放下手，按了按太阳穴，想着今天要带萧序出去逛商场，撑着床面坐起了身。
　　他站在床边停顿了一下，最后到底没有把那张照片放进抽屉，只是把它盖了下去。
　　吃过没有味道的早餐，江炘遥就领着萧序出了门。
　　很巧的是这次江炘遥又在电梯里遇到了他转正后的第一个顾客，此时她头上的箭头已经变成了白色。
　　黄莺拖着两个箱子，笑着朝江炘遥打招呼，“嗨，弟弟，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江炘遥微微点头，“你搬家？”
　　“不是，我接了个角色，今天要进组。”黄莺露出两个小酒窝，眉飞色舞道，随后她又看向萧序，毕竟萧序个子高，长得也帅，又有压迫感，不收敛气息的情况下很难让人忽略，“这位是？”
　　“我表哥。”江炘遥说道。
　　黄莺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太关注答案，她此时注意力都在江炘遥身上，“说起来我好像见过一个人，和你长得有点像。”
　　江炘遥并不担心被她认出来，只是重复了一遍，“和我有点像？”
　　“是啊，你们都很好看。”黄莺嘻嘻笑道，“毕竟好看的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电梯到了，拜拜。”
　　“再见。”
　　保安大叔正在和一个年轻人说话，看到江炘遥，便停下来和他打招呼，“小江，出门吶。”
　　“嗯。”江炘遥点头，视线扫过年轻人头上的红色标记，转向保安大叔，问道：“这位是？”


第18章 
　　“这是我儿子，叫杨斌，今年刚大学毕业，过来这边找工作，今天来看看我。”保安大叔笑着朝江炘遥介绍，“斌子，快和你妈的救命恩人打招呼，去年你妈来看我时在小区外正好发病，要不是他用她身上的手机打了个急救电话，你可就没妈了。”
　　杨斌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书卷气，身形有些清瘦，见得江炘遥，有些手足无措，脸都涨红了，“你好……”他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谢谢你。”
　　“你好。”江炘遥朝他淡淡点头，随后朝保安大叔道别，“我先出去了，你们慢聊。”
　　“好好好，快去吧，再见。”
　　“瞧瞧人小江，人年纪小小，成绩可好了，我在小区都听附近的家长说了，他已经保送大学了。”两人走后，保安大叔感叹。
　　杨斌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今天来其实是想问杨建国拿钱的，但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要钱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对了，斌子，我们宿舍住不下，你过来找工作，还得找地方住，奖学金够不够房租啊？我给你拿点钱。”杨建国说着，从兜里随身的钱包里拿出一迭新新旧旧的纸币，“这是你妈听说你要找工作，特意从医药费里抠出来的，这个月连检查都没舍得去做，你可得省着点花。”
　　看着那一迭厚厚的纸币，还有杨建国满是老茧的手，杨斌鼻头一酸，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没事，爸，我是优秀毕业生，学校发了奖金，现在够用，你把钱拿回去，带着妈去把检查做了，身体重要。我先走了，待会还有面试，有事电话联系。”
　　说罢，不等杨建国说话，杨斌便大步离开，他怕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此时江炘遥正领着萧序等公交，转头便看到杨斌正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公交车到站，江炘遥上车，朝投币箱里投了四个硬币，和萧序坐到了最后一排。
　　杨斌也上了车，他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塞进投币箱，然后沉默地坐到江炘遥前面一个座位。
　　他心事重重，不停拿着手机在发消息，并没有注意江炘遥二人。
　　正发着消息，杨斌手机响了，看到来电，他浑身哆嗦了一下，才接起电话，“你好。”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杨斌声音都开始发抖，“请再宽限我一个星期，我一定把钱还上，不要给我家里人发催债短信。”
　　“三天？！”
　　“不是不是，三天也行，三天就三天，麻烦了。”
　　挂断电话，杨斌沉默了一会，颤抖着手指开始拨打另一个电话，然而拨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接通。
　　终于，打到第十次时，电话接通了，“雅萱，你在哪？你到底拿我的身份信息干了什么？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多欠债？你……”
　　他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对面挂断了。
　　再打过去时对方提示关机，杨斌不死心又打了几遍，直到自己手机没电，他才满眼呆滞地停下。
　　几分钟后，他情绪终于崩溃，俯身把头夹在膝盖之间，失声痛哭起来。
　　“星衡广场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依次从后门下车。”
　　广播里传来到站提示音。
　　江炘遥没有再看仍在痛哭的杨斌，径直下了车。
　　“店主，我以为您会帮助他。”一路都保持着沉默的萧序说道。
　　江炘遥抬头，看了眼萧序的眼睛，“为什么你会这么以为？”
　　“昨天那个小姑娘，您对她很……”萧序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形容，“温柔。”
　　“那你可能对我有所误解。”江炘遥眸色微垂，“叫你去送她，只是需要保证客人走出店门后的人身安全。”
　　萧序当即认错，“抱歉，店主，是属下想岔了。”
　　“我素来尊重他人命运。”江炘遥淡淡道，“走吧。”
　　走了两步，江炘遥再一次提醒道：“注意称呼。”
　　“是……好，遥遥。”
　　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江城的夏天来得通常比较早，昨天还是春光明媚，今天就是大热火炉。
　　此时街上已经不少穿着小裙子秀大长腿的小姐姐了，倒是显得江炘遥穿着两件有点突兀。
　　不过江炘遥长得好看，加上脸色苍白，一看就病恹恹的，倒是没有人觉得他穿多了有什么异样，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更多了怜惜。
　　萧序穿着江炘遥前天买的黑色T恤，个高腿长人帅，也同样引人注目。
　　两人往街上一走，回头率爆表，甚至不少人拿出手机给他们拍照。
　　江炘遥不在乎这些，萧序一心跟着江炘遥，也没反应。
　　好在两人身上气质都比较冷漠，看起来不太好接近，进入商场这段距离，倒是没有人冲上来要联系方式。
　　江炘遥选择的是本地一家高端商场，主要是这里比较安静。
　　进入商场后，周围的喧嚣散去，空气中飘散着舒缓的轻音乐，是商场中央有个小女孩在弹琴。从这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她长发飘飘，约莫十岁左右，穿着天蓝色的公主裙。
　　女孩身后的美丽女人侧脸带着温雅的笑容，眼里闪烁着骄傲。
　　江炘遥看了两眼，转身上了通往二楼的扶梯。
　　萧序大概看得出江炘遥应该是认识她们的，虽然女人的脸看不全，但隐隐能看出她和江炘遥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不过江炘遥不说，他也就不问。
　　江炘遥买东西素来干脆，他带着萧序来到自己常买衣服的几家店，没一会便给他挑了几身。
　　萧序身量好，虽然个子比常人高一些，但穿上模特身上的衣服刚好合适。
　　正给他试着鞋，这时一个声音从江炘遥身后传来。
　　“哟，江炘遥，几天不见，就开始包上小白脸了。怎么？是家里给的生活费太多了？”
　　江锦煊抱着手臂站在店门口，似笑非笑地开着嘲讽。
　　江炘遥瞥了眼他手上缠着的纱布，没有理会他的讽刺，朝售货员说道：“就这双，刷卡。”
　　“是，先生。”售货员笑容甜美，飞快刷完卡递还给江炘遥，“您的卡，请收好。”
　　见江炘遥不理自己，江锦煊眼里满是怒火，抡起拳头就要朝他身上揍。
　　江炘遥眼里划过一丝讶异，之前江家人对待他的方式都是漠视，只有江锦煊对他明确表示了讨厌，不过江锦煊虽然时不时对他开嘲讽，但大多时候也是无视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对他动手。
　　江锦煊的拳头不快，而且他手上还带着纱布，江炘遥正准备抬手捉住他手腕时，一只大手先伸过来捏住了江锦煊的手腕。
　　是萧序。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江锦煊。
　　冰冷的眼神让江锦煊头皮发麻，他疯狂想要挣脱男人的桎梏，却无能为力，“你放开我！”
　　萧序看向江炘遥。
　　江炘遥示意，“放开他。”
　　江锦煊还想骂江炘遥，却怵于萧序的力道，只得骂骂咧咧地离开，末了还回头威胁道：“江炘遥，你完了，我回家告诉爸爸，把你的生活费停了！”


第19章 
　　萧序看向江炘遥，“店……遥遥，他是你兄弟？”
　　“嗯。”江炘遥收回视线，“走吧。”
　　下楼的时候，池婉月正好牵着江亦荧的手站上了上行扶梯。
　　萧序终于看清了这她们的正脸，这时，萧序或许知道了江炘遥昨天为什么会特意要求他送那顾客回去了。
　　那个顾客，眼睛和池婉月旁边的小女孩有些相似，只是这个女孩更为干净阳光，而那个女孩充满了绝望。
　　不过这样干净而充满活力的眼睛，却在下一秒看向这边，准确的说是他身边的江炘遥时，变成了冷漠与厌恶。
　　而女孩旁边原本带着温柔笑意的女人，瞥过来的目光也是冰冷的。
　　萧序下意识看向江炘遥，却见他目光直视，根本没有落在那两人身上，仿佛只是陌路人。
　　或许是他猜错了他们的关系，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二楼的江锦煊喊道：“妈，你们快点。”
　　此时扶梯一上一下，四人正好错开，不过江炘遥和母女二人，显然都没有互相打招呼的意思。
　　萧序有些不解，他此前与江炘遥交易，奔波十年，就是为给家人报仇，于他看来，骨肉亲情至关重要，他不明白为什么江炘遥与家人之间如此冷漠。
　　尽管接触时间不多，但他能看出这位店主性子和善，再如何，家人对他都不应是这般冷漠，甚至敌视的态度。
　　依照昨日江炘遥对那女孩的态度，他应该很重视家人才是，受这种冷遇，他想必会很难过。
　　萧序再次看了眼江炘遥，或许是不在意，也或许是习惯了，他没有从江炘遥平静的眼神里看出半点情绪。
　　不过饶是如此，萧序也没有开口询问，毕竟这是江炘遥自己的事情。
　　他作为旁人，无权干涉。
　　“妈，你刚才看到江炘遥旁边的小白脸了吗？他竟然花我们家的钱给他买衣服！”此时江锦煊和池婉月告状，“我早说过，不要给他那么多生活费，他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你看，都学坏了。”
　　“他独自一个人在外面住，家里不给高生活费会有人说闲话。”池婉月对江锦煊的控诉并不生气，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回去我和你爸说说，他如今已经成年，可以不用给了。今天是来给荧荧买东西布置新房间的，大家都要高高兴兴的，别生气了。”
　　听到要给江炘遥停生活费，江锦煊这才满意。
　　江炘遥没有听到几人的对话，不过大致猜得出他生活费那张卡，下个月应当是不会再有进账了。
　　今日的购物最后一程是手机店，刚走进店里，金乌的声音响起，“店主，有客人临时上门了。”
　　“知道了。”江炘遥自然也感应到了店内来客，“让他稍等一会。”
　　江炘遥示意店员拿了两只国产的新型手机，又把身份证递给他，示意给自己办理两张手机卡。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直到二人结账走出店铺，店员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么轻松就卖出了两款高端机，甚至客人连颜色都没挑。
　　半小时后，江炘遥回到店里，此时客户已经坐在客人椅上等候多时。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他佝偻着身子，面色蜡黄，喘气的声音很重，像是得了某种重病，每一口呼吸都很艰难。
　　“客人，请问想买点什么？”江炘遥淡淡问道，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慵懒。
　　男人这才注意到江炘遥的到来，他睁开双眼，神奇的是，尽管他看起来病入膏肓，他的眼睛却是雪亮的，他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我想买命。”
　　“寿命，本店有售。”江炘遥咳嗽了一声，“请问客人具体需要多少数量，本店好根据客人需求定价。”
　　男人胸腔剧烈起伏着，好容易才喘过这口气，他似乎感觉好了些，朝江炘遥微微笑了一下，“见笑了。”他静静思索了许久，说出了一个数字，“我想要……三年，我的研究完成，最少还要三年时间。”
　　“三年寿命，客人可选择支付方式，一，科学才能，二，毅力。”江炘遥明白店铺的交易规则。
　　若是虚拟商品，它会选择客人最在意，或者最有价值的，同样能作为虚拟商品再次出售的东西作为付款项。
　　这两项，眼前的男人多半都不会选择。
　　江炘遥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这个人，他叫梁庸，是着名的海归科学家，受国家保护的人才，现在研究的是杀灭癌细胞的项目。
　　若是成功，将造福世人。
　　果然，半分钟后，梁庸再次艰难开口，“还有其他的选项吗？”
　　江炘遥翻开脑海中的万物书，声音轻缓，念出第三个选项，“三，荣誉光环。”
　　“请帮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江炘遥看向这位英雄末路的科学家，声音没有起伏，“你死后，你的名字将永远埋没，不会有人记得你的任何功绩。”
　　梁庸听完，突然笑了，“人本就生来无名，死后又何必在意这点虚名？就选这个。”
　　“三年寿命，请客人商品无误后在右下角签字。”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这次他是双手递过去的。
　　梁庸的字和他对科学的态度一样严谨，哪怕因病痛浑身颤抖，写下来的字也是一笔一划，铿锵有力。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本店后送达。”江炘遥说道，“因货款特殊，本店将于客人去世后七日内进行货款提取，请客人做好准备。”
　　“谢谢。”梁庸朝江炘遥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缓缓起身，朝店门走去。
　　江炘遥这次没有直接挥手将他送出店外，而是看着他自己一步一步离开。
　　梁庸走后，金乌本来想提醒江炘遥，按照交易规定，应该尽快回收货款，死后七日太长了，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做的蠢事，就实在开不了口。
　　反正七日是最长期限，店主也没有违规，他开心就好。
　　说出期限后，江炘遥就在等着金乌开口教训他，然而它迟迟没有说话。
　　显然，是他之前的攻略奏效了。
　　金乌对他的容忍度提高了不少。
　　接下来两天，江炘遥又做了两单临时交易，都是异世界来的。
　　一个客人是一只鸟，用一根斑斓的羽毛换取了它妈妈的位置。
　　另一个客人是一只丧尸，进店铺的时候金乌都呕了，若非是江炘遥定力好，他可能也会当场吐出来，只有萧序全程没有任何反应。
　　好在店铺有自净功能，没一会空气便被清理干净。
　　这只丧尸客人用一枚有着灵泉和空间的玉坠交换了升级的潜能。
　　丧尸走后，江炘遥摆弄着小拇指大小的玉坠，有些好奇。
　　金乌能够理解江炘遥的好奇，毕竟他才十八岁，生理年龄来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有一个修行梦，它说道：“店主，这小玩意儿不值一提，您体内的店铺能量比任何修炼来的能量都强，等您再升一级，就可以配备店主的功法和武器，若是您缺储物空间，您的休息室中的储物格可以自由收纳任何物品，您可以直接意识链接。”
　　这些本来应该是江炘遥升到二级店主才能知道的信息，但金乌现在急于讨好江炘遥，反正也不违规，就直接告诉他了。
　　“好。”江炘遥将玉坠收进陈列柜，说道：“萧序，去接一下客人。”
　　“是。”萧序低头应声，朝门外走去。


第20章 
　　“呼呼呼……”
　　杨斌正在急速奔跑，他嗓子都冒烟了，脸色惨白，额头上更是汗如雨下，但他不敢停下来。
　　这几天，杨斌四处寻找女友的下落，想让她还钱，终于，她今天约他见面，但赴约的却是几个拿着钢管的混混。
　　她非但没有和他好好谈谈的想法，反而还想打断他两条腿。
　　杨斌被逼进没有监控的黑暗小巷。
　　为了不被打断腿，他一把推倒面前的混混，转身没了命的奔跑。
　　到现在，他已经不知跑了多久，他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喘息心跳声。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到大街上去。
　　然而他却发现，这条巷子仿佛无限长一般，怎么也跑不完。
　　不知道跑了多久，杨斌突然看到前面路旁多了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停下，想要往回跑，却发现那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鬼……鬼啊！
　　杨斌被吓得魂不附体，但嗓子却因为跑得太久，累得根本喊不出声。
　　他连连后退，脚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朝后摔去，他的后背似是撞到一扇门，并把门撞开了。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后背着地倒进店里。
　　透过门口的陈列柜缝隙，看到杨斌五心朝天的进门方式，又看了眼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后陈列柜阴影中的萧序，江炘遥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出自己的开场白，“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停顿了两秒，他又补充了一句，“客人，请站好。”
　　杨斌摔蒙了，正躺一脸空白地躺在地上，便听到屋内传来的说话声。
　　少年声音不大，清透中透着一股子疏懒，但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海中，似是舒缓的山泉，让他原本惊慌失措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杨斌连忙翻了个身爬起来，这才想起刚才他听到的好像是“万物杂货铺”这几个字。
　　杨斌回忆起前天在自己的包里发现的那张名片，他本来以为是假的，毕竟他受了十几年教育，子不语怪力乱神背得很熟，并没有当真。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个地方。
　　他好奇地看着店里的布置，对看不到顶的陈列柜尤其惊叹。
　　这不符合物理学规律。
　　紧接着他便被书桌后的红衣少年吸引全部注意，他的业余爱好是美术，看过很多有名的画作，却从未见过如此的惊艳的画面。
　　尽管有面具遮挡，看不清少年的模样，但不妨碍他心中赞叹。
　　江炘遥半靠着椅背，右边胳膊撑着椅子扶手，左手握拳掩住即将出口的咳嗽，声音带着点困倦的沙哑，“客人，请喝水。”
　　杨斌陡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红衣少年看呆了，原本就因为剧烈运动通红的脸更是开始冒热气，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现在全身都软得厉害，嗓子更是在冒烟。
　　而他这时才发现他面前的桌面上，多了一杯水。
　　这一幕让杨斌瞳孔顿时放大，他刚才明明记得，自己坐到椅子上时，面前的桌面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杨斌咽了咽口水，嗓子里传来的火辣辣的刺激感证明他不是在做梦，他原本将信将疑的态度再也维持不住。
　　小心翼翼端起面前的水杯送到嘴边，触感温热，还带着点淡淡的咸味。
　　连着喝了几口，杨斌总算能出声了，只是声音嘶哑得不象话，“这里真的什么都能买到吗？”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江炘遥只是问道：“客人想买点什么？”
　　杨斌几乎没有犹豫，“钱。”他现在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字，这段时间他都要被钱逼疯了。
　　江炘遥抬眼看向杨斌，“金钱，本店有售。请问客人需要多少？”
　　杨斌脑子飞速运转计算。
　　前女友拿他的信息贷款五十万，现在连本带利要还七十多万，昨天杨建国打电话说他妈检查结果出来，得做手术，少说要十几万。
　　杨斌一咬牙，“一百万！”
　　这一百万，对于他这样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简直是天价，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声音都在发抖。
　　“交易商品一百万元，付款方式为三年寿命，请客人确认无误后在右下角签字。”
　　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白纸，杨斌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一百万吶！
　　才三年寿命就可以换一百万！
　　要知道，他现在去找一份工作，最多也不过一个月五六千工资，要多少年才能赚得到这么大笔钱啊！
　　怀着激动的心情，杨斌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商品将于客人离开本店后发放，请注意查收。”
　　江炘遥说着，正准备将杨斌送出店，突然被他叫住，“老板。”
　　江炘遥停下送人的念头，“请说。”
　　杨斌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才问出自己的问题，“如，如果我刚才说想要一个亿，那我得花多少年寿命买？”
　　问出这个问题后，杨斌心跳很快，期待地等待着眼前少年店主的回答，却见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吐出了四个字，“你买不起。”
　　杨斌：“……”扎心了。
　　江炘遥问：“客人还有什么问题？”
　　杨斌沮丧着脸，“没，没问题了。”
　　“感谢惠顾。”
　　少年话音未落，杨斌便只觉眼前景色一变，再次身处那条黝黑的深巷中，身后还有混混们急促的脚步声。
　　“别让他跑了！”
　　“站住！”
　　不跑是傻子。
　　刚休息了一阵的杨斌体力恢复了许多，尽管还很累，但要比这群追了他一路，累得进气多出气少的混混们强多了。
　　他一口气跑出巷子，尽管现在是晚上，大街上还是有不少人，马路边还有几个查酒驾的警官，杨斌跑过去，“警官，那边有人想杀我！”
　　混混们见杨斌跑到大街上，只得骂骂咧咧地放弃，正准备走，却看到杨斌在和警官说话，他们当场往回跑。
　　然而本来已经累得不行的他们哪里是几名警官的对手，没一会便被按在了地上。
　　由于涉及到了雇凶和持械伤人，几个小混混被转压到了警局。
　　他们本来不是什么硬骨头，很快就交代了幕后指使。
　　杨斌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看到了他的前女友，前女友痛哭流涕求他原谅，说愿意重新和他在一起，让他不要告她。
　　望着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浓妆艳抹，脖子上还带着不知道是谁的吻痕的女人，杨斌只觉得恶心。
　　他不但要告她，还要起诉她还钱！
　　回到临时居住的小旅馆，杨斌这才注意到手机信息中的银行到账提示。
　　一，二，三……六个零！
　　真的是一百万！
　　他心跳得很快，平静了好一会，他才如梦初醒。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得还钱，不然要是催债电话打到他妈手机上，以她的心脏，恐怕会被当场气死。
　　给欠债的平台一个个还上钱，杨斌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剩下的二十几万，他拨通了杨建国的电话。
　　“爸，我借到钱了，二十万，你先给妈把手术约上，我明天来交钱。”
　　“放心，是靠谱的朋友，他不要利息，让我慢慢还。”
　　“好，好，我知道。一定好好谢谢他。”
　　接下来几天，杨斌一直待在医院，直到母亲的病安稳下来，才得以喘息，本来打算去找工作，却被学妹临时拉着去看画展。
　　“学长，听说这次画展有失传五百年的《怀山图》真迹，我好不容易才托人拿到的票，不去真的可惜了。”
　　因着这句话，杨斌站在了画展中心。
　　“《怀山图》在二楼，学长，我们快上去。”
　　杨斌被学妹拉着上了楼。
　　此时二楼已经聚满了赏画的名流们，处于中心位的《怀山图》前更是挤挤挨挨，学妹一个劲往人群里挤，没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杨斌没有去和人挤，他在展厅中欣赏着其他画作。
　　突然，他的目光被静静挂在角落的一幅画吸引。
　　画面整体呈昏暗色调，影影绰绰看得出是密密麻麻高不见顶的陈列柜，像是一口向上的深渊，叫人心生敬畏。
　　陈列柜下方的近景是一张书桌，桌后一个红色的身影斜倚于椅上，长发疏散束起，有丝丝缕缕墨色垂在胸前，被几根白皙纤细的手指浅浅勾着。
　　杨斌心脏剧烈跳动，这不就是他前几天进入万物杂货铺后看到的画面吗？
　　画作者也去过那里？
　　杨斌屏住呼吸，凑近想要看清画中人的样子。
　　然而遗憾的是，画面中人似是被一层阴影覆盖，虽然没有面具，却也只看得清大概轮廓。
　　这个轮廓，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学长，你跑到这里干什么？快过去看《怀山图》啊！”学妹这时走过来，打断了杨斌的思路。
　　“哦，好。”离开前，杨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副画的名字。
　　它叫……《万物杂货铺》，画作者名字是徐敬书。
　　“徐敬书。”杨斌喃喃道。
　　“徐老师就是本次画展的开办者，那副《怀山图》真迹也是他淘回来的，听说花了大价钱呢！不过现在要拍卖的话，估计得价值上亿！”学妹嘴里喋喋不休。
　　两人刚离开，唐昊便走到了这边，抬手招呼不远处兴致缺缺的江炘遥，“遥遥，快过来看，这幅画里的人和你真像！”


第21章 
　　江炘遥走过来，目光落在那幅画上。
　　这幅画很传神，画出了杂货铺的神秘感，尤其是那震撼人心的陈列柜。
　　而由于画面过于昏暗，作为画中唯一的人物，江炘遥就成了其中最引人关注的点。
　　不过江炘遥并没有太过关注画中的自己，而是看向画作旁边的注释栏。
　　徐敬书。
　　他的第二个客户。
　　对于店铺的客户，其实并没有太过严苛的保密条款，只是要求客户不得主动泄露和店铺有过交易之事。
　　所以，只是画出店铺的存在，不算违规。
　　“是不是很像？”唐昊邀功似的说道。
　　江炘遥收回目光，看向眉飞色舞的唐昊，“哪里像？”
　　整体面部轮廓相似，但画面中的人气质显得神秘而矛盾，江炘遥自认不太像。
　　听到江炘遥的问话，唐昊卡壳了几秒，突然想起班上女同学对江炘遥的形容，“嗯……就那种，破碎美人的感觉。”
　　江炘遥看向唐昊，没有说话。
　　唐昊当即认怂，“哈哈，开个玩笑，你才不碎呢。其实就是一种感觉，我一看就觉得是你。”
　　江炘遥收回目光，淡淡说道：“那可能就是照着我画的。”
　　对于这个答案，唐昊反倒觉得不可能了，“哈哈，不可能，这位画家又不认识你，你平常也不爱出门，他也不能见过你，应该就是有点相似吧。”他朝主位展品那边看了眼，“那边人少了，咱们过去看看。”
　　“你去吧，我有点累，下去休息一会。”江炘遥说道。
　　“身体没有不舒服吧？”唐昊关切问道。
　　“没有，只是有点累。”
　　听江炘遥这么说，唐昊点点头，“好吧，你到一楼休息区等我，我看完就下来。”
　　“嗯。”
　　此时徐敬书被一群人从三楼簇拥着下来，听着周围名流们赞不绝口的恭维，他心中飘飘然。
　　突然，他不经意瞟到一张侧脸，觉得有些眼熟，然而不待他细看，便被一个富商挡在身前寒暄。
　　面对可能是大主顾的寒暄，徐敬书不敢怠慢，便把刚才惊鸿一瞥的侧脸暂时抛在脑后。
　　下到一楼，江炘遥正准备走向休息区，突然从拐弯处窜出一个人影，迎面朝他撞过来。
　　事发突然，江炘遥虽然提前几秒感觉到了危险，但他如今的敏捷度并不足以全部躲开，只来得及往旁边避了避，但还是被重重撞在左肩上，整个人朝后一踉跄，好在他及时扶住旁边的墙壁才没摔倒。
　　然而撞他的人根本没有停下来，大步朝展厅后门口跑去。
　　“咳咳咳……”
　　江炘遥手按在墙壁上，原本控制了一上午的咳嗽再也止不住，剧烈的咳嗽又扯动了他原本就一直抽痛的心脏，疼得他两眼发黑。
　　此时一楼并没有什么人，因此倒没有惊动到谁，只有附近的一名安保人员小跑过来，关切问道：“同学，你没事吧？用不用叫医生？”
　　江炘遥他摆了摆手，又咳嗽了几声，深吸了口气，才算缓和下来，“没事，不用，谢谢。”
　　看到江炘遥正脸后，保安小哥愣了两秒，随后又说道：“今天展厅配备的医生看病不收费的。”说罢，他又慌忙解释，“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的脸色不太好，我担心你出什么事。”
　　“没事，不用叫医生，谢谢关心。”江炘遥说道，“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下就好。”
　　“好的，用我扶你去休息区吗？”
　　“不用，在这里站一会就行。”
　　拒绝完好心的保安小哥，江炘遥又靠着墙站了一会，心口的绞痛才终于过去。
　　他这时不由庆幸，还好他现在不会流汗了，否则满头大汗得多难看。
　　“店主，您还好吗？”金乌的声音响起。
　　“没事。”江炘遥说道，“怎么了？”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您可以使用体内的能量避开。”金乌提醒道。
　　江炘遥：“我忘了。”
　　在金乌的认知中，正常情况来说，第一次被提醒到的店主都会稍微逞逞强，尤其是江炘遥这样的硬骨头，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误。
　　但它万万没想到，江炘遥会这么诚实，倒是把它整得有些尴尬，台词都忘了。
　　江炘遥从来不会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逞强，那很愚蠢，“金乌，我应该怎么锻炼实战？”
　　金乌这才找回语言，“您如今没有武器和功法，不过可以和萧序学习基础的身法。”
　　“好，谢谢。”
　　确认腿上有力气之后，江炘遥站起来，慢慢朝刚才撞自己的那个人方向走去。
　　他记得刚才晃眼一瞥中，那人头上的标记红得发黑。
　　这可不常见。
　　根据店铺规则，标记越红的顾客交易需求越是迫切，所能为店铺带来的收益也就越大。
　　显然，撞到他的人是个大主顾。
　　江炘遥没走出多远，便看到目标对象重新走进了展厅。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头发又长又乱，耷拉下来遮了半边眼睛，他体型清瘦，气质像是本该在泥土中肆意生长，却被连根拔起移植到水泥地上的小草，满身枯萎的颓废。
　　此时少年胳膊被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女人拉着，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表情麻木地低着头。
　　“陈熠，你知道为了你能来看这次画展，我花了多少精力，托了多少人情吗？”女人说道，“别任性，你都还没看，怎么就知道看画展没有用？”
　　“我不喜欢画画。”陈熠动了动嘴唇，小声说道。
　　女人仿佛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继续说道：“你要是找不回灵感，你还怎么考大学？你爸爸在天上会怎么看我？他这辈子的目标就是想把你培养成一个出色的画家。”
　　“妈，我不想画画了。”陈熠再次说道。
　　“听妈妈的，咱们一幅一幅看，这些都是名家名作，指不定看到哪幅你就开窍了呢。”女人没理会他，自顾自的说着，拉起少年就往楼上走，“上二楼去，听说徐画家今天也在，说不定他能看上你，收你为徒呢。”
　　尽管不甘不愿，但少年还是被他母亲拽着朝楼上走去。
　　江炘遥没有上前攀谈，只是把名片送给少年后，便走向了休息区。
　　没坐一会，唐昊便迈着轻快的步子下来，“遥遥，我们走吧，我妈在外面等着，说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呢。”


第22章 
　　听到唐昊的声音，靠在椅子上假寐的江炘遥睁开眼，抬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看完了？ ”
　　唐昊一看江炘遥的脸色，整张脸都担心得拧了起来，“遥遥，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哪儿不舒服？我送你上医院。”
　　“没什么。”江炘遥微微抬头看向唐昊，眼神平静，“只是有点感冒，回去睡一觉就好，我直接打车回去，就不和你们去吃饭了，替我谢谢阿姨。”
　　唐昊最受不了他这模样，每当江炘遥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总会觉得，如果不答应他的任何要求，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他只好把抢绑江炘遥去医院的想法打消，语气软下来，“你这样能自己回去吗？我叫我妈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表哥在附近，我让他来接就好，不用麻烦阿姨。”江炘遥说道。
　　“行吧。”唐昊应道，想到上次在江炘遥家里看到那个被他误会为道上混的的男人，又问，“是上次那个表哥吗？”
　　“嗯。”江炘遥说道，“上次没给你们介绍，他快来了，要认识下吗？”
　　唐昊打了个哆嗦，“算了，我妈在外面等我呢，下次吧。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上课都带着手机呢。”
　　“嗯。”江炘遥微微点头，随后提醒，“上课不要带手机。”
　　唐昊嘻嘻一笑，“没事的，老徐发现不了，而且我最近成绩提升快，我妈都不管。对了，下周物理省赛，要我送你去吗？我叫我家司机送。”
　　“我坐高铁去就行，我去过很多次了，放心。”
　　“好，那有什么需要直接短信告诉我。我们可是最好的哥们儿，我这里，这里，”唐昊指了指自己胸口两边，“两胸都可以为你插刀。”
　　看着少年夸张的动作和洋溢的笑脸，江炘遥眼底染上一丝笑意，侧头看向窗外，只见远处车上下来一位女士，正对着这边挥手。
　　尽管隔得远，江炘遥还是看得清楚，上一次见面还是红色标记的女人，此时头上的标记已经重新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绿色。
　　江炘遥朝正耍宝的唐昊示意，“快出去吧，别让阿姨久等。”
　　“咦？我妈这就到了？那我先走了，遥遥再见。”唐昊慌里慌张朝外跑，没跑两步，又朝江炘遥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记得接我电话！我就不指望你主动给我打了，我打过来你要接哈。”
　　说罢不待江炘遥回答，大步朝门外跑去。
　　唐昊走后，江炘遥又坐了小半个小时，才终于感觉自己身上力气恢复得差不多。
　　不知是不是上一次的惩戒影响，最近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多走几步路都会觉得累，咳嗽就算了，更别提随时可能会发作的心绞痛。
　　尤其是心绞痛发作时，对他的行动会产生很大限制，这么多天了他还是没习惯，不过好在现在不会倒在地上了，很有进步。
　　正准备起身离开展厅时，江炘遥听到身后一道耳熟的声音响起。
　　他回头，看到一对刚从二楼下来的小姑娘，两人脸上带着同样灿烂的笑容，兴奋地讨论着哪一幅画最好看。
　　“当然是《怀山图》最好看，听我爸爸说它能拍到十位数呢！”
　　“不是最贵的才最好，我觉得角落里的那副《万物杂货铺》最好看，尤其是里面的人物，又传神又漂亮，我很喜欢他。”小姑娘声音清脆。
　　“好好好，他最好看。”另一个小姑娘说道，“快想想待会吃什么。”
　　直到两人远去，江炘遥才从休息区走出来。
　　看来这些天下来，小姑娘不但摆脱了困境，还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走出展厅，江炘遥便看到迎面走来的萧序。
　　他之前说萧序会来接他，倒不只是为了让唐昊宽心，萧序的确在这附近。
　　最近萧序经常在外面走动，一是为了尽快熟悉环境，二来也可以拓展业务，毕竟按照江炘遥的身体情况，不太方便在外面走。
　　这位唯一的员工就成了店里的主要劳动力。
　　“遥遥。”现在萧序已经能很自然喊出江炘遥的昵称了，他低头看了眼江炘遥的脸色，“发病了？”
　　“没事，回去吧。”
　　萧序拦了辆出租车，给江炘遥拉开车门，等他上去后自己才坐上副驾驶。
　　这时没有走远的小姑娘若有所感般回头，却只看到一辆渐行渐远的出租车。
　　“茵茵，怎么了？想坐出租车吗？”
　　童佳茵收回目光，“没有，我想吃冰淇淋。”
　　“好呀，那我们去买冰淇淋！”
　　江炘遥离开时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展厅闭馆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直到五点三十，展厅内的人都已经散了，陈熠才木着脸跟在女人身后走出来。
　　黎静秋一边走一边训斥，“你看看你刚才像什么样子？我让你和徐老师打招呼，你像头死猪一样，半天蹦不出一个字，这样老师能看上你才怪。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见了有名望的人要打招呼，只有拜了好老师，才有机会学习到更好的绘画方式，成为大画家。
　　“今天那么多画，你都一一看了，晚上回去给我写一份一万字的观后感。”
　　陈熠没有说话。
　　黎静秋生气怒斥，“我说话你听到没？”
　　陈熠吓得打了个哆嗦，“听到了。”
　　“这就对了，妈妈说话你要听，妈妈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懂得妈妈的用心。”黎静秋声音温柔下来，“晚上想吃什么？红烧肉还是魔芋烧鸭？”
　　陈熠眼神空洞，“随便。”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想吃什么就直接说，我给你的选项里面有随便两个字吗？”黎静秋说着说着委屈起来，“你爸去得早，现在家里就咱母子俩相依为命，要是你爸知道，孩子现在连吃什么都不愿意和妈妈讲了，我将来还怎么……”
　　陈熠回神，对于母亲大庭广众下的哭诉有些慌张，“那……魔芋烧鸭吧。”
　　黎静秋表情由雨转阴，“不行，你最近尿有些黄，上火了。魔芋烧鸭是发物，不能吃。”说到这，她带上了些笑意，“还是吃红烧肉吧。”


第23章 
　　沉默了几秒，陈熠平静说道：“好，我都听妈妈的。”
　　黎静秋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走，妈妈回家给你做红烧肉去。”
　　晚饭时，陈熠忍着作呕的欲望，逼着自己硬生生撑下了一大碗米饭和一大盘红烧肉。
　　因为他不吃，黎静秋就会用失望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是天底下最可恶的罪人。
　　“熠熠啊，妈妈去给你切水果，你回房间去写观后感吧。”吃完饭后，黎静秋眉眼舒展，“别关门，妈妈待会要进来检查的。”
　　“好。”
　　陈熠应了一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门锁的位置是一个窟窿，根本关不上，不过黎静秋嘱咐的不关门是让门敞开着，让她能够在客厅随时看到陈熠的动作。
　　陈熠坐到书桌前，拿出一个本子，握着笔，好半天没写出一个字。
　　他不记得下午看过哪些画了。
　　唯一记得的，就是幽暗色泽画面中的那抹红，他像是整个深渊中的光。
　　咬着笔发了半天呆，听到背后脚步声响起，陈熠连忙回身，在纸上写下“观后感”三个字。
　　“水果。”黎静秋说着，瞥了眼几乎空白的纸张，“十几分钟了，就写了个题目？你这效率不行啊。”
　　“妈，下午看的画太多，我得理理思路。”陈熠轻声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偷懒吗？思路？还要理什么思路？赶紧写。”黎静秋板着脸教训，“今天晚上不写完不许睡觉。”
　　陈熠紧紧握着笔，“知道了。”
　　“妈也是为了你好，妈什么都没有，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这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要努力，才对得起妈妈这么辛苦的工作。”黎静秋揉了揉陈熠的头，“好了，快写吧，妈看着你写。”
　　在黎静秋灼灼的目光下，陈熠浑身僵硬地开始写观后感。
　　虽然他不记得今天下午具体看了哪些画，但以前的画他是记得的，就开始天马行空的编。
　　黎静秋今天忙着给陈熠搭人脉，并没有仔细看那些画，而且她本人也不太懂画，倒是没有看出来陈熠在乱写。
　　四个小时后，距离一万字还差一半，陈熠看向打瞌睡的黎静秋，“妈，你去睡吧，我今天会写完的。”
　　“不行，你快写，等你写完我再去睡。”黎静秋拍了拍自己的脸。
　　陈熠抿着嘴唇，继续写字。
　　又一个小时后，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陈熠转头看向趴在桌上睡着的母亲。
　　黎静秋长得很漂亮，不过醒着的时候总是板着脸，显得严肃刻板不好接近，但睡着的时候面色柔和下来，却显得很温柔。
　　看了她一会，陈熠小心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轻轻盖在她的肩膀上。
　　这时，从衣服口袋里突然掉出一个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陈熠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看向黎静秋，见她仍在熟睡，才松了口气，弯身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这是一张暗金色的名片，拿到它的瞬间，万物杂货铺的信息出现在陈熠脑海中。
　　“万物杂货铺。”他心中默念。
　　真的能买到任何东西吗？
　　要是它真的存在多好……
　　正此时，陈熠眼前场景变换，脚踩在有些湿润的石板上，空气中带着雨后微凉的气息。
　　这是一条幽暗的小巷，却并不会让人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反倒为周围的场景添加了几分神秘。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陈熠手足无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试探着往前走。
　　“哒，哒，哒……”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陈熠却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他的脚步越走越轻快，只希望这条巷子越长越好。
　　突然，他眼前出现了一扇有些古旧的木门。
　　就是这里了，心里一个声音提醒陈熠。
　　看着门柱上的字，他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店主，客人在门外站很久了，需要我去请他进来吗？”萧序问道。
　　江炘遥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给金乌梳毛，闻言头都没抬，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无妨，等他自己进来。”
　　“是。”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体型清瘦的少年吓得一哆嗦，半晌才把脚迈进店里。
　　他像一只试探领地的兔子，脚尖先着地，尽量不发出脚步声。
　　紧接着，陈熠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眼前的画面与下午那幅画中的画面简直一模一样，不，还要更为震撼得多。
　　徐敬书的画，只画出了当前的场景，但对于眼前的人，却是还差得远。
　　这一刻，陈熠终于明白，徐敬书为何会采用昏暗的光线来描绘人物。
　　因为他的画中，根本没有描绘出眼前少年的五分神韵。
　　这一刻，陈熠心情激荡，他感觉自己枯萎的创作热情再一次被挑起，恨不得现在手中就出现一支画笔，把眼前的一幕画下来。
　　“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迎着少年炽热的目光，江炘遥缓缓开口。
　　清冽如山泉般的声音把陈熠从想象中拉回现实，他这才想起，自己踏进来的原因是什么，原本上浮的心情落入泥沼，熠熠发光的眼睛再次变得灰暗。
　　他刚才在想什么？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拿画笔。
　　沉默了好一会，陈熠才开口说话，他声音低迷，带着深陷泥沼的颓废，“我没有办法画画，每次一拿起画笔，我就会害怕。”
　　江炘遥收回落在金乌羽毛上的手，抬眼看向他，“怕什么？”
　　又是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定了格，站在店铺中央的少年宛如失去滋养的小树，满身干枯的裂痕。
　　再一次开口时，陈熠的声音带着哽咽，“怕……怕我母亲失望的目光，每一次我画完，她都会失望地看着我。她对我期待那么高，我却不够优秀，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人，我根本不配画画。”
　　他抬起头，看向江炘遥，“我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
　　听到这个需求，江炘遥难得皱了下眉，不过被面具遮挡，没有人看到，“绘画潜能，本店有售。客人，请确认你所需的商品。”
　　“是，我确认。”陈熠说道，“我需要用什么购买呢？”
　　“客人所需支付项目：梦想。”
　　听到这两个字，陈熠心里像是什么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梦想，他的梦想是什么？
　　对了，他想当一个音乐家，他的每一根手指的都还记得跳动在琴键上时的雀跃，当节奏响起，他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为之欢呼，就连现在想起来，他都能清晰地体会到那种兴奋和战栗。
　　而现在，他的母亲，希望他成为一个画家。
　　所以，他要用他的梦想，来换取母亲的梦想……吗？
　　“请客人再次确认，你想购买的商品是绘画潜能？”江炘遥第二次提醒。
　　陈熠只觉得自己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艰难道，“我……确认。”
　　说这几个字时，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第24章 
　　少年说出这句话之后，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钟摆轻声摆动的声音。
　　金乌歪过头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空洞，显然在走神的江炘遥，抬起翅膀拍在他胳膊上。
　　江炘遥眼神重新聚焦，轻咳了两声，压下喉头的痒意，轻抬手指，一份交易书出现在少年面前的桌上，“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说完这句话后，江炘遥顿了两秒，又一次提醒道：“请注意，一旦签字，交易生效后将不可更改。”
　　“好。”陈熠声音有些干涩。
　　他拿起笔，做好了握笔的姿势，笔尖触及白纸，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眼睛死死盯着交易书上的“梦想”二字，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显然，他还在挣扎。
　　终于，他终于下定决心，随着这个决定，他眼里的光逐渐消散，笔尖流动，缓缓写下第一笔。
　　然而，写完第一笔之后，陈熠却再也写不动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一支笔能够这么重，重得他手腕都在发疼。
　　江炘遥再一次开口提醒，“客人若是无法立即决定，本店会提供三天的交易冷静期。”
　　清透中带着点虚弱沙哑的少年音宛若雨后清爽的风，清清淡淡，却能轻易抚平滔天的波澜，陈熠呼出一口气，“那……我再考虑下吧。”
　　“客人如有需要，请于三天内随时光临。”江炘遥说道。
　　少年消失在店内后，金乌开口说道：“店主，他的梦想很珍贵。”这份交易品的能量抵得上平常的三次交易！
　　“我知道。”
　　知道？知道还把生意往外推？
　　别以为它看不出来他刚才的操作，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可没见他话这么多，还三番五次提醒，不就是想让那小孩换个交易项目吗？
　　金乌想撬开江炘遥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按照店规，您不能引导客人更换交易项目。”
　　“我并未引导他。”江炘遥摘下面具，食指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部的眩晕，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客人在有顾虑的情况下，我作为店主，有责任为他提供冷静期。”
　　金乌看了眼江炘遥惨白且难掩疲惫的脸色，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他提醒得很隐晦，那小孩也不一定听得懂，再说也没有触及规则警告，就不说他了。而且，谁让他才是店主呢？
　　金乌扫了眼角落装不存在的萧序，“萧序，你来帮店主按按。”
　　“是。”
　　陈熠一眨眼的功夫，便从那间神秘的店铺重新回到自己家里，黎静秋还在熟睡，他仍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手里紧紧拽着那张名片。
　　名片上出现的倒计时在提醒他，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个店铺，是真实存在的。
　　陈熠掂着脚轻轻走回座位上，他本来应该继续写剩下的观后感，脑子却根本停不下来。
　　他到底……要怎么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熠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名片上不断减少的时间出神。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响动。
　　黎静秋醒了。
　　陈熠慌忙把名片塞到本子底下，做好协作姿势。
　　“藏什么了？”黎静秋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陈熠吓得一哆嗦，“没有什么，妈。”
　　“我问你到底藏什么了？”黎静秋抬高声线，表情冰冷，“这么久你就写了这么点，你都玩什么去了？拿出来，我看看。”
　　陈熠抿着嘴不说话。
　　黎静秋二话不说把陈熠放在本子上的胳膊猛地拉起来，一手掀开本子。
　　“哗啦啦。”
　　本子被巨大的动作激得哗哗作响，笔也被掀飞摔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看向露出来的暗金色名片，陈熠心口一缩。
　　被发现了。
　　他想过去护住名片，但却在黎静秋的桎梏下不敢动弹，只能僵在原地，紧紧咬着牙关，浑身冰凉。
　　黎静秋检查了一圈，便板着脸训斥，“你这孩子，还知道做假动作骗人，观后感写完了吗？赶紧继续写！”
　　陈熠目光扫向桌面上的名片，又看一眼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黎静秋，心中重重松了口气，回身从地上把笔捡起来，重新坐到书桌前。
　　这一次黎静秋没有再睡。
　　陈熠写到三点钟，终于把一万字观后感写完。
　　拿起厚厚的作业本检查完，黎静秋说道：“去睡吧，明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我送你去林老师那。”
　　林老师是黎静秋给陈熠请的美术老师，也是他父亲的好友。
　　“好的。”陈熠答道。
　　“嗯，赶紧睡。”黎静秋起身准备离开。
　　见黎静秋准备关灯，陈熠终于鼓起勇气，喊道：“妈。”
　　“什么事？”对于完成了任务的陈熠，黎静秋还是有点好脸色的，表情还算缓和。
　　迎着黎静秋的目光，陈熠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哑，他小声说道：“我明天早上……能弹会钢琴吗？”
　　哪知这句话像是触爆了某个开关，黎静秋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声音陡然尖利，“弹什么弹？要不是为了你弹琴，你爸会死吗？明天我就把钢琴卖了！”
　　可是……他爸爸分明是出车祸意外去世的啊，为什么要怪在他头上？
　　陈熠想要辩解，却只能怔怔地看着黎静秋，脸色惨白，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熠熠，你要乖一点，你爸爸是个优秀的画家，你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黎静秋说道，“好了，你快睡觉吧，妈妈关灯了。”
　　“啪嗒。”
　　房间陷入黑暗。
　　陈熠定定站在原地。
　　好久好久，直到黎静秋房间的灯也暗了，他才缓缓移动到床上，平躺下来，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陈熠从小画画天赋一般，音乐天赋好，爸爸支持他主攻音乐，三年前是他第一次登上柏威尔金色音乐会演奏厅。
　　作为唯一一个十三岁就登上音乐国际殿堂的他，本该从那天起扬名国内音乐圈。
　　但他没有去成。
　　因为……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前一天，他爸爸为了给他一个生日惊喜，特意去给他定了那台他一直想要的钢琴，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那台钢琴现在就放在客厅，崭新的，从来没有弹过。
　　自那以后，黎静秋就再也不允许他触碰钢琴一下，也没有再给他过过生日。
　　陈熠原先以为，她只是悲伤于父亲的离开。
　　但刚才，陈熠看明白了，原来她是在怪罪他。
　　他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响应他。
　　她看他的眼神那样锋利，里头充斥着令他胆战心惊的恨意。
　　他的母亲，恨他。
　　恨他学钢琴，恨他过生日，恨他……害死了他爸爸。
　　陈熠极力睁大眼，想要看清楚天花板上的音符，但他用尽全力，睁得眼睛发酸胀痛，泪流满面，也只看到一片空白。
　　是了，之前爸爸刷上去的音符，三年前已经被黎静秋亲手抹了去。
　　他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出黎静秋看他的眼神。
　　真的是……他的错吗？


第25章 
　　家里的夜晚很寂静，只有床边闹钟的秒针在滴滴答答走着。
　　陈熠平躺在床上，直到双眼干涩，也没能闭上眼。
　　一闭眼，他就看到黎静秋刚才看向他的眼神。
　　只觉得心里比一万支利箭射中还要难受，他狠狠吸了口气，却怎么也抹不掉那股窒息的痛感。
　　为什么死掉的是父亲，而不是他？
　　有这么一刻，陈熠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凌晨四点十五分。
　　陈熠撑着床板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去厨房倒杯水来喝。
　　去厨房得经过客厅，然而，陈熠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透过阳台外面些微的灯光，他看到，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那架从来没有人弹奏过的钢琴前。
　　哪怕隔着黑暗，他也能一眼认出，那是他的母亲。
　　她佝偻着背坐在那里，寂静的空气中传来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
　　以陈熠的耳力，甚至能听到泪水打在挡板上的清脆滴答声。
　　她在哭。
　　她哭得太克制了，哪怕陈熠往后再退几步，都听不到她发出的声音。
　　这是陈熠第一次看到黎静秋哭，就连当时他父亲下葬，他的母亲也是坚强得宛若狂风不倒的盘石。
　　他从不知道，盘石也会有眼泪。
　　陈熠没有过去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黎静秋抬手从钢琴旁的置物架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
　　陈熠这才惊觉，为什么明明那里黎静秋从来不允许他去，却会一直有一盒纸巾。
　　他小心翼翼退回床上，躺下，闭眼。
　　不多时，细微的脚步声响起，陈熠身体肌肉下意识紧绷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下来，装作熟睡的样子。
　　脚步声停在床边，紧接着他听到被子被展开的声音，然后满是凉意的身体被温暖覆盖。
　　盖完被子后，离开的脚步声却没有立即响起，陈熠能够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脸上。
　　许久，空气中传来一道低低的叹息声。
　　叹息声消散得很快，陈熠却觉得它宛若一道细细密密的浓雾，把他包裹在其中，怎么也挣脱不得。
　　脚步声响起，黎静秋离开了。
　　黎静秋出去后，陈熠没有睁眼。
　　他手指捏住身上的被子，心乱如麻。
　　一个小时后，厨房传来响动声。
　　一夜未睡的陈熠起床洗漱。
　　母子俩沉默地吃着早饭，默契的谁也没有提昨晚的事，陈熠小心观察了一下，注意到黎静秋的眼睛有些红。
　　但好像她经常是这样的。
　　“林老师说下个月有一场美术竞赛，现在可以开始集训了，你去了好好请教林老师，最好能在竞赛上拿到好成绩。”黎静秋说道，她语气平静，丝毫听不出昨晚哭了一夜。
　　“嗯。”陈熠喝了口粥，他想说点什么，但直到出门，也没开得了口。
　　这一天，陈熠还是什么都没能画出来。
　　下午来接陈熠的时候，黎静秋眼神里满是失望，“熠熠，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妈妈的骄傲呢？”
　　陈熠抿着唇，没有说话。
　　回到家，陈熠再一次在黎静秋的监督下完成了她当天布置的作业。
　　在她离开房间后，他再次拿出那张暗金色的名片。
　　暗淡的深夜中，这张名片似乎在闪烁着点点金光。
　　“铃铃铃。”
　　风铃声再一次响起，这次陈熠的步伐很坚定。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被半夜叫起来做生意的江炘遥抬眼看向眼神明显与昨天不一样的少年，“客人，考虑好了？”
　　“是。”陈熠说道，“我同意交易。”
　　听到这个答案，金乌有些诧异，黑黢黢的眸子看了眼少年，紧接着又看向江炘遥，生怕他再闹点什么幺蛾子搅黄这桩生意。
　　然而这一次它也没猜中江炘遥是怎么想的。
　　只见江炘遥没有再提醒，也没有再说任何暗示或明示少年更换愿望的话，而是干干脆脆拿出了交易书。
　　这小破孩该不会是没睡醒脑子被堵住了吧？金乌惊疑不定。
　　“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江炘遥语气平淡，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陈熠拿起笔，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他表情郑重，像是在告别自己的梦想。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发放，请注意查收。”江炘遥拿过交易书，看了眼上面俊秀的签名。
　　陈熠朝江炘遥露出了第一个笑容，“谢谢你，老板。”
　　江炘遥长睫微抬，看向眼前的少年，“承蒙惠顾。客人，再见。”
　　陈熠离开后，金乌纳罕地围着江炘遥飞了一圈，然后停在桌面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江炘遥瞥向金乌。
　　金乌问道：“店主，您是不是没睡醒？怎么今天做生意这么干脆？”
　　“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一直这样才怪，金乌翻了个白眼，上次还为了一个小女孩把自己搞得受了罚，它本来以为经过江炘遥一搅和，这次怎么也得把原本的大生意搅黄，没想到竟然最后还是成了。
　　那小子该不会没听懂小破孩的暗示吧？
　　不对呀，他肯定听懂了，不然刚才莫名其妙朝江炘遥道什么谢？总不能是感谢他把他的梦想搞没了吧？
　　“店主，您不是很珍惜他的梦想吗？”这样纯粹而干净的梦想，按照这位店主温柔的个性，不该这么干脆的同意交易才是。
　　江炘遥摘下面具，声音漫不经心，“每一份纯粹都值得珍惜，但我更尊重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江炘遥扶着椅子起身，他身体晃了下，便被萧序扶住，他收回被扶住的手臂，“没事，我自己能走，你回去休息，我去里间睡会。”
　　“是。”
　　江炘遥走后，萧序也跟着离开。
　　店铺大厅陷入寂静，金乌又在书桌上站了许久。
　　突然，它笑了。
　　金乌展开翅膀，绕着偌大的店铺大厅，开心地飞了好几圈。
　　它终于知道之前的店主缺少什么了。
　　他们总是会被自主判断所影响，然后执迷其中，最后落得惨淡收场。
　　它本以为江炘遥也是这样的人，它总认为他年纪太小，太过善良，难成大器，但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它的这位新店主，温柔且坚定，善良却有原则，聪明而执着。最难得的是：他足够清醒。
　　他似乎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每一次它觉得自己了解他了的时候，他又总能刷新它的认知。
　　金乌有预感，这一次，这个店主说不定能陪它走到最后。
　　有了刚才的那笔进账，如今一级店铺进度过半，距离二级店铺不远了。
　　未来可期！
　　并不知道金乌在想什么，江炘遥蜷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
　　前一阵他还在庆幸自己的呼吸没停，并且还保留了嗅觉，现在却觉得要不停了也挺好，至少不用咳嗽，咳嗽一剧烈又会心绞痛，简直是连锁反应。
　　折腾了好一会，江炘遥才精疲力尽地睡去。
　　接下来几天都比较清闲，没有新顾客上门，萧序每日出去招揽新顾客，江炘遥每天在家闲着没事看书。
　　有萧序之后，江炘遥彻底宅了下来，买菜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不用提，就连去图书馆借书的事情也被萧序一手承包，把他照顾得面面俱到。
　　这让江炘遥一度怀疑，萧序不是店铺的店员，而是金乌帮他找的全能保姆。
　　这天吃过晚饭，江炘遥说道：“我明天去玉城。”
　　后天是物理省赛考试，他得提前一天过去。
　　“我陪您去。”萧序说道。
　　“不用，到时候那边有老师接应，你去不方便。”江炘遥说道，“你帮我买明天下午的车票吧。”
　　“是。”


第26章 
　　第二天下午，江炘遥来到高铁站。
　　此时距离检票还有十几分钟，江炘遥便在候车厅找了个空位坐下，靠着背包假寐。
　　“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
　　过了一会，旁边传来一个女声。
　　江炘遥睁开眼，入眼是一个中等个子，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圆脸女生，她此刻显得有些紧张，额角都沁出了汗水。
　　目光在女生头上鲜亮的橙色标记上扫过，江炘遥拿出自己的手机。
　　这个手机自从买来后，除了偶尔接收一下唐昊的信息，几乎没有用过，不过基本的社交软件还是注册了，上面也只有唐昊一个好友。
　　江炘遥打开二维码亮给女生。
　　女生受宠若惊，连忙扫了，“谢谢！”她一边道谢，一边红着耳朵跑开。
　　“玥玥，要到了吗？”见女生回来，她的同伴连忙问道。
　　连玥点点头，眼里满是兴奋，“要到啦，静静，你没看到，那小哥哥不但长得好看，手指还又细又白！妥妥的漫画美少年。”
　　“早知道我也过去要微信了，快看看他的朋友圈，看他准备去哪里，说不定咱们能一路呢。”许静拉着连玥的手，脑袋都要凑到她手机里了，“哎呀，你好友申请还没发过去呢！”
　　连玥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太紧张，扫了二维码忘了发送好友申请，不过好在现在还停留在加好友的页面。
　　她一边发送好友申请过去，一边紧张地看向江炘遥的方向，心里祈祷，“一定要通过一定要通过。”
　　江炘遥此时正在回复唐昊的信息，看到好友申请，便点了进去。
　　申请添加好友的头像是一只脖子上戴着粉色蝴蝶结，歪着头的蓝眼睛白色小猫，江炘遥点了通过。
　　此时广播提醒检票开始，江炘遥收起手机拎起包起身，看向不远处正低头看着手机，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的女生，给她发了一张名片。
　　“店主，给橙色标记的客户发名片是有风险的。”金乌的声音响起。
　　如今店铺还只是一级，凝结每一张名片都需要不少时间，若是不能及时回收名片，可能这部分能量就报废了，相当于一个生意白做。
　　“我知道。”江炘遥说道。
　　听到江炘遥的回答，知道他不会再解释，金乌也没再多说。
　　看到好友申请被通过，连玥开心得险些跳起来。
　　“这小哥哥的名字和头像怎么都是空白的？玥玥，他该不会是用小号忽悠你的吧？”许静狐疑道。
　　“不可能，他那么好看，怎么可能骗我？”连玥说着点开了江炘遥的朋友圈，笑容僵在嘴角。
　　“我就说是小号吧，连一条朋友圈都没有，现在这年代还有不发朋友圈的人吗？”
　　“如果他不想加我好友，直接拒绝不就好了，根本没有必要通过。静静，你把人想得太坏了。”连玥还是不相信江炘遥会骗人。
　　“那不然你发条消息给他，看他回不回。”许静说道。
　　玉城距离江城一共不到一个小时车程，萧序给江炘遥买的商务座，还算宽敞。
　　听见消息提示音，江炘遥从包里拿出手机。
　　发消息的是新加的那个女生。
　　看着聊天框里一个挥手说你好的兔子，江炘遥也点开聊天栏旁边的笑脸，然后发出了第一个看起来很友好的微笑表情。
　　“回了回了！我说不是小号吧！”连玥得意洋洋。
　　许静表情一言难尽，“你要不要先看看他给你发的是什么。”
　　看着聊天框里的微笑，连玥笑容冻结，“他这是婉拒我吗？”
　　“不说这个了，检票了，咱们赶紧走吧。”
　　没有再收到连玥的回复，江炘遥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一个小时后，他走出高铁站，接应的老师早已等在门口，看到江炘遥，连忙朝这边挥挥手，“江炘遥同学，这里。”
　　“杨老师。”江炘遥对这个老师已经很熟识了，基本每次来玉城考试都是他在接应。
　　“听老徐说你保送燕大了。”杨老师笑意盈盈，“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谢谢。”
　　省赛要两天时间，第一天笔试，第二天是实验。
　　笔试江炘遥很熟练，不过到了实验，却给了他挺大压力，主要是实验时基本全程站着，将近两小时时间全神贯注，实验结束时他险些当场栽倒在地，好在他及时扶住了面前的实验台。
　　第一个走出考场，江炘遥整整在实验室外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才恢复些力量往校门外走。
　　杨老师早在校门外等着了，见到江炘遥，忙大步迎上来，“出来了，感觉怎么样？顺利吗？”
　　“还行。”江炘遥说道。
　　听到这两个字，杨老师就知道稳了，眉开眼笑，“这次在玉城多留两天吧，玉科大的桃花开了，正好可以去看看，而且明天梁庸老师要来讲座，我这里有入场券，你有兴趣可以去听听。”
　　“好，谢谢杨老师。”江炘遥道谢，“那我先回酒店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不骄不躁，杨老师眼里满是欣赏，“去吧去吧，好好休息，我晚点让人把入场券给你送来。”
　　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杨老师有些惋惜，这么个好苗子，竟然被燕大抢先了。
　　不过他们玉科大也不差，说不定还有机会争取，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小朋友都同意去听讲座了，那距离谈入校还会远吗？
　　杨老师喜滋滋的盘算着怎么把江炘遥挖到自己学校来，毕竟现在还没有入校，他得再去找校长谈一谈。
　　回到酒店，江炘遥简单洗了个澡便睡下了，直到傍晚时分，他才被敲门声惊醒。
　　睡得过久的头疼欲裂与心绞痛交杂在一起，倒是让长久不进食而产生的胃疼变得轻缓许多。
　　自从失去味觉，江炘遥对进食的欲望几乎降为零。若非萧序一日三餐都得等着他吃完再吃，他可能会直接放弃吃饭这项活动。
　　江炘遥花了半分钟起床，他低头把有些褶皱的睡衣衣角理直，这才打开了房门。
　　本来等了许久不见开门，杨锦眉目间已经带上了些不耐，不过这分不耐却在看到门后之人的瞬间化作了惊喜，“江师弟，原来是你啊！我爸叫我来给你送入场券。”
　　杨锦不是第一次见到江炘遥，但每一次他都会被这位被他父亲盛赞有加的少年所惊艳，他总觉得，这位他名义上的师弟，像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精美琉璃盏，散发着需要精心呵护的易碎感。
　　“谢谢。”江炘遥接过杨锦递过来的入场券，“师哥好。”
　　“不客气，我爸这次都没有告诉我你要来，不然我前两天就来找你玩了。正好明天你要去我们学校，我带你去吃我们食堂的特色小炒，新来的炒菜师傅手艺超绝，保证你吃过一次就想来我们学校读书。”
　　江炘遥半垂着眼睑，微微点头，“好。”


第27章 
　　杨锦走后，江炘遥关上门走进房间，正准备重新躺回床上，忽然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是一条新微信。
　　唐昊这一天发了十几条消息，先是问江炘遥考得怎么样，然后分享了一堆趣事，最后一条是刚刚发的。
　　[遥遥，我在外面吃饭，饭店搞活动，发朋友圈收集点赞送甜品，你快去帮我点个赞！]
　　江炘遥动了动手指，回复了一个“好”。
　　随后退出聊天框，点进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唐昊发的九宫格，江炘遥扫了眼这条消息的布局，顺利找到点赞的位置，给他点了个小红心。
　　正准备退出，手指却不小心碰到屏幕，往下滑了一些，正好看到下面一条内容。
　　这条朋友圈是今天上午发的，没有配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镜头中，圆脸清秀少女穿着漂亮的天蓝色长裙，头戴遮阳帽，站在阳光下，笑得格外灿烂。
　　看背景，应该是在一个车站。
　　此时，自上午下了高铁后，又经过一天的车程辗转的连玥正坐在三蹦子车上，耳边是三蹦子轰轰的声音，她按着箱子以免它被颠下去，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她大声问道：“静静，还有多久呀？”
　　“快了快了，过了前面的小山坡，就能看到村子了。”许静帮连玥按着箱子，“我妈已经做好饭了，就等着咱俩回家呢！”
　　连玥觉得许静的家乡也太偏僻了，道路两边都是黑黢黢的，一个路灯也没有，路面坑坑洼洼，还有她这个二叔说话她也听不懂。
　　而且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坐过这种车，骨头都要抖散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前面终于看到了稀疏的灯光。
　　而这里，竟然是一片悬崖上，村子还在悬崖下面。
　　连玥连忙抓紧许静的手，“静静，这里好可怕呀！”
　　“放心，我二叔是老司机，不会有事的，等一会就到家啦。”许静反握住连玥的手安慰道。
　　半小时后，三蹦子停在山坳里一户人家门前，许静朝开车的中年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拉着连玥下了车。
　　连玥此时脑仁都是僵的，下车还差点摔跤，好在许静扶了她一把。
　　借着屋里透出来的灯光，连玥看到离开的许二叔朝她笑了一下，那笑容看着有些奇怪，像是友好，却没来由的让她有些心里发毛。
　　连玥正想问问许静，刚才他们说的是什么，却见许静朝屋里喊道：“妈，爸！我带着玥玥回来了！”
　　没一会屋里走出两个人，此时天黑透了，不过屋里透出的灯光还是让连玥看到了他们脸上热情亲切的笑容。
　　许母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尽管脸上有了风霜，但眼睛很漂亮，和许静很像，许父则是典型的庄稼汉子，皮肤黝黑，双手满是老茧。
　　两人热情地把连玥迎进屋，又是帮她搬箱子，又是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着实让连玥体会到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妈，你们就知道帮玥玥拿东西，到底谁才是你们亲女儿呀？”许静挽着许母的胳膊撒娇。
　　“你这小丫头，玥玥难得来一回，是贵客，理应是你也要招待她才是，结果你还争风吃醋起来，像什么样子？”许母笑吟吟地白了许静一眼，“玥玥，家里寒酸，你别介意，先坐会喝点茶，饭马上好了。”
　　“好，谢谢阿姨。”连玥对许母很有好感，笑着应道。
　　许父许母去厨房后，许静坐到连玥身边，语气有些得意，“我妈漂亮吧？”
　　“嗯嗯，静静，你和阿姨长得真像。”连玥说道，“而且她好温柔。”
　　“那当然，我妈年轻的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许静眼里满是骄傲。
　　许家是两层的木质结构楼房，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旧破损，但屋里屋外都干净，屋檐下的木柴也码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家庭。
　　这让连玥对农村的印象有了初步改观。
　　尤其是许父许母还这么热情，弄得她都挺不好意思的。
　　这时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鸡汤的香气，连玥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许静听到了，不由哈哈笑起来，“谁家的青蛙跑到屋里来了呀！”
　　连玥耳根子都红透透的，抬手就朝许静打过去，笑骂道：“你还敢取笑我？要不是今天一天车子转来转去，我能没胃口吃午饭吗？”
　　“好啦好啦，待会我把大鸡腿夹给你，我们自己家养的土鸡可香了！”许静捏了捏连玥两颊的软肉，笑眯眯地说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喜欢吃大鸡腿。”连玥嘀咕着。
　　话虽然这么说，连玥却在晚饭时吃掉了两只鸡腿一个鸡翅，另外又吃了一碗大米饭，喝了两碗汤。
　　吃过晚饭，连玥摸着肚子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打了个嗝，朝许静感叹，“你们家的鸡也太好吃了吧，果然和城里的不一样。”
　　“是吧，我就说你肯定会喜欢的。”许静笑着道。
　　“是的，就是过来有点太远了。”连玥想到刚才悬崖上的三蹦子，还有些心有余悸。
　　“现在还不错啦，好歹通了马路，以前我们小时候上学还要爬悬崖呢。”许静说道，“就刚才我们经过的那个悬崖，都不知道摔死了多少小孩，好在我命大，现在还考出去读大学了，我可是我们村唯一的女大学生呢。”
　　说到后面，许静有些骄傲。
　　“静静，你真的太厉害了！”连玥语气崇拜。
　　“在聊什么呢？”许母在屋里喊道，“快进来洗脸洗脚。”
　　“好嘞。”许静拉着连玥的手进了屋。
　　盆子里的毛巾很干净，看起来是新的，尽管有些不习惯不洗澡，不过连玥入乡随俗，还是洗了个脸，然后跟着许静一起泡了脚。
　　许静的房间在二楼最左边的位置，这个房间需要从一楼客厅后面，需要用那种简陋的可移动式单边木头梯子爬上去。
　　连玥刚看到这个楼梯的时候心都在打颤，“这个会不会塌下来呀？”
　　“不会的，我在下面给你按住，不会抖。”许静说道。
　　好容易爬上楼，连玥脸色刷白，“你从小就这么爬啊？这也太可怕了。”
　　“这房子是十几年前才修的，再小的时候我还没得爬呢。”许静面色从容，“好啦，快来睡觉，奔波一天累死了。”
　　连玥也是累得够呛，虽然一天都没走什么路，但路途颠簸，她现在只想倒床就睡。
　　床是许母铺好的，被子还带着阳光的清香，连玥睡在里面，没一会便熟睡过去。
　　半夜连玥突然被尿意憋醒，她伸手去推许静，让她陪自己去上厕所，却推了个空。
　　身旁的被子内还有余热，连玥想着许静可能是先去厕所了，便起来准备往楼下走。
　　走出房间，来到楼上客厅的位置，看到楼梯口下面有灯光照上来，连玥心道许静肯定在下面了。
　　正要下楼，她却听见有说话声传来。
　　“妈，你放心，哥哥的病一定会好的。”是许静的声音。
　　连玥这才突然想起，许静曾经说过，她有一个哥哥，但是今天到他们家却没有见到他，难道是生什么病了？
　　想到这，连玥鬼使神差地没有下楼梯，而是小心伏下身子，双手扒着那个口字型楼道口，探出眼睛往下看。
　　此时许家一家三口都坐在客厅里。
　　许父手里拿着杆旱烟枪啪嗒啪嗒地吸着，烟雾挡住了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时不时发出的叹气声。
　　许母满面愁容，时不时用手绢抹一下眼泪，她沉默了一会，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第28章 
　　“都这时候了，怎么能算了？”许静声音抬高，语气激动，紧接着她抬起头看了眼楼道口。
　　见许静抬头，连玥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连忙缩回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全是下意识反应。
　　好在许静并没有发现她，只是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妈，难道你不想哥好起来了吗？”
　　许母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小声抽泣，此时客厅内三人间的空气宛若凝滞，只剩屋外的虫鸣在吵吵闹闹。
　　连玥心中疑惑，许静的哥哥是生什么病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连玥手都开始发麻，小心翼翼伸展了一下手臂，打算活动一下，下面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许父一杆烟抽完，烟枪磕在长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满室的死寂，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可辩驳的力量，“巫医明天回来，到时候再说。”
　　巫医？
　　连玥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
　　这是什么神奇的称呼？医生吗？
　　见几人起身，连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做贼似的放轻了脚步，偷偷摸摸回到床上。
　　毕竟在她的观念中，偷听别人讲话是不道德的。
　　为了避免被许静发现自己是醒着的，连玥面朝着墙壁躺下，没一会便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许静回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许静并没有立刻上床，而是站在床边没有动。连玥大概能感觉到她在看自己，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许静在做什么。
　　房间里也没开灯，虽然有月光，但灰蒙蒙的也看不清什么，夜晚还带着一股子山里特有的冷意，她站着不冷吗？
　　连玥正犹豫要不要转过头招呼许静，就感觉许静在自己身后轻轻躺下了。
　　没一会，身后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这时连玥才想起来，经过刚才那么一打岔，她竟然把上厕所给忘记了。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尿意，好像也不是特别急。
　　算了，明天早上再上吧。
　　这么打算着，但实际上却是越想越忍不住，最后连玥还是翻了个身，想让许静陪自己上厕所。
　　然而，这一翻身，差点把她尿给吓出来。
　　此时月亮正好透过窗户看进来，在床边洒下一层银白的光，连带着屋里也被添上一层薄灰的亮色。
　　而顺着这点子亮光，连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眼就看到许静直直盯着自己的双眼。
　　她的眼神很奇怪，连玥想不出怎么形容，但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然而待她回过神来，想看仔细时，却只看到许静如平常一般含笑的眼睛。
　　“玥玥，你怎么醒了？”许静伸手到床边拉开灯。
　　看着许静的笑脸，连玥眨了眨眼，心想自己刚才肯定是看错了，不由嗔怪，“你刚才睁着眼睛干嘛？吓我一跳。”
　　“我好久没回家，突然回来有点睡不着，想事情出了神。谁叫你突然转过身来呀，还把我吓了一跳呢。”许静也拍了拍胸口。
　　连玥闻言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拉着许静的手下床，“快带我去上厕所，我快憋不住了！”
　　“哈哈哈！谁叫你睡觉前不上厕所，活该。”许静笑嘻嘻道，“走吧，我带你去。”
　　厕所在一楼后门外的院子左侧，是旱厕，旁边是猪圈，还养了两头猪。
　　猪在熟睡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哼哼。
　　整个厕所虽然打理得挺干净，但还是有一股怪味，连玥屏住呼吸进去，出来时大口喘气，又被许静嘲笑了一通。
　　两人打打闹闹回到房间，或许是出去走了一趟消磨了睡意，此时还有些睡不着，两人便盖着被子聊起了天。
　　“玥玥，我明天带你去抓鱼，小河里面有很多野生的鲫鱼，熬鲫鱼汤可鲜了。”
　　“好呀！我还没有抓过鱼呢。”
　　“河边还有樱桃，现在应该也熟了，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爬樱桃树，但是个子太小，上去了就下不来，吓得哇哇哭。”
　　这一夜，许静和连玥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连玥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睡着前，连玥忽而模模糊糊地想到，说了那么多，许静好像一直没有提到过她哥，就好像她刻意把他从她的这些故事中抹去了一样。
　　为什么呢？明天一定要问问……
　　次日，连玥是被清晨的鸡叫声唤醒的，睁开眼时许静已经在梳头了。
　　“玥玥醒了，快起来洗漱，吃了早饭我们去抓鱼。”许静笑盈盈地招呼道。
　　听到抓鱼，连玥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今天有太阳吗？我要不要涂防晒呀？”
　　“不用，上午小河那边没有太阳，要中午才晒得进来，我们早去早回。”
　　“好！”
　　一上午连玥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她不但摘了一大篮子的樱桃，还亲手抓住了好几条鱼。
　　“静静，你家乡真好呀！有山有水的，樱桃还这么甜！我以前在家里买的樱桃都没这么好吃的。”连玥回去的路上蹦蹦跳跳地抒发着自己的感想，“可惜就是没有信号，不然我发个朋友圈朋友们不得羡慕死我。”
　　“你喜欢这里吗？”许静问道。
　　“当然喜欢！”连玥仰起头看向被四面山环住的湛蓝天空，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
　　此时许静低声说了一句话，连玥没有听清，她转过头问她：“静静，你刚才说什么呢？”
　　“我说你更喜欢这四面哪一座山呀？有机会我带你去爬山。”许静往连玥嘴里塞了颗樱桃。
　　连玥一边泯着樱桃，一边仔细看向周围的山，最后她目光落在悬崖上有一棵老松树的山上，“我喜欢那边，山顶看下来肯定很美。不过这山这么陡，应该不能爬吧？”
　　“放心，我会带你去山顶的。”许静眼里含笑。
　　连玥总觉得许静这话有点奇怪，不是应该她们一起爬上山顶吗？怎么是许静带自己上山顶呢？
　　不过她也没有细想，应该是表达方式的问题吧。
　　玩了一上午，中午又吃到了自己亲手抓的鲫鱼熬的汤，许母的手艺超绝，鱼汤鲜美无比，连玥一本满足。
　　吃过午饭，连玥意犹未尽，又抱着一篮子樱桃吃，“静静，我们下午去干嘛呀？”
　　“到南山去摘桑葚吧，我记得你喜欢吃桑葚。”许静说道，“不过你得去把防晒涂上，下午太阳有些晒。”
　　“好。”连玥兴冲冲地应下来，便往楼上爬，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在一旁洗衣服的许母，听到南山这个词时猛然顿住的动作。
　　刚爬到楼上，没走几步，连玥又想起什么，回到楼梯口探下头，她正想问许静是否需要帮她也把防晒霜拿下来，却看到许母已经站了起来，好像在和许静对峙。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连玥原本想说的话又咽回了喉咙，她正想起身离开，却听见许静说话了。
　　许静的声音很冷，和平常时完全不同的冷漠，“妈，你要是心软了，你就别管这事，反正我是一定要救哥的。”
　　“可是，静静，那也是一个孩子啊。”许母声音有些哽咽，“她年纪还这么小，和你一样大，我们不能……”
　　“妈！”许静粗暴地打断许母的话。
　　留下来本来是好奇于与平常不同的许静，但连玥越听两人的对话，越觉得迷惑。
　　许静为什么这么奇怪？
　　许母口中的孩子是谁？是自己吗？
　　可救许静的哥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惑堆成一团迷雾，把连玥的脑子塞得满满当当。
　　而就在下一秒，许静吐出的话，却像一柄长枪，将连玥从头贯穿到脚，死死钉在原地。


第29章 
　　“别忘了，当初还是你去找巫医算的八字。我好不容易找到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把她骗回来，就是为了救哥。”许静一字一句，目光逼视着许母，“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时候后悔了？”
　　许母发出一声抽泣，到底是没再说话。
　　而此时，连玥握住楼道口边缘的手指关节发白，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脑子里全是许静刚才说的话。
　　她说——骗回来。
　　这一年多，她真心把许静当做最好的朋友，与她推心置腹，分享一切快乐忧愁。
　　而此刻，她却听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和家人说，她是骗她的。
　　有那么一刻，连玥险些忍不住冲出去质问许静，但她忍住了。
　　她想到了一个更令她害怕的事情。
　　许静骗她回来，是要干什么的？
　　是什么原因还要看八字？她又不会医术，怎么就和她哥哥的病扯上了关系？
　　见二人没再说话，连玥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颤抖得厉害。
　　她尽量小心踮起脚尖走回房间，然后一屁股坐在房间里简陋的小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晃眼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白得像鬼一样。
　　这样肯定会被许静发现自己偷听了，连玥抬起手拍了拍脸，让脸色看起来红润正常一些。
　　此时她听到后面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才想起自己是上来涂防晒的，又慌里慌张去拿防晒霜。
　　“玥玥，防晒涂好了吗？准备出发咯。”许静轻快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
　　连玥吓了一跳，刚包里的杂物哗啦啦摔了一地，她又忙弯腰去捡东西。
　　“这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许静表情有些担心，蹲下身子和连玥一起捡。
　　两人的手同时伸向一支口红，正好触碰到一起，连玥像被针扎一样飞快把手缩了回来。
　　“玥玥，你怎么了？”许静歪了歪头，疑惑道。
　　连玥心跳得很快，看着许静灿烂的笑脸，心里又是愤懑又是纠结，只觉得原本善良可爱的好朋友面容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但她到底没有发作，只是闷闷地说道：“没什么，不小心手滑了。”
　　许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容依旧欢快，迅速帮连玥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你防晒涂好了吗？我们出发吧。”
　　连玥自然不好说自己还没有涂防晒，而是刚才在偷听她们的谈话，闻言只是说道：“我先换件衣服，上午的衣服有鱼腥味，你下去等等我吧。”
　　“好。”许静笑眯眯道，“那你要快点哦。”
　　“嗯嗯。”连玥此时心情也已经平复下来，虽然还是觉得许静的笑容有些刺眼，但还是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许静走后，连玥笑容淡下来。
　　她现在到底在许静家里，哪怕她是骗她的，目前也不能和她撕破脸皮，否则这里没有信号，也没有车，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去。
　　还是等回去了再说吧，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连玥这么想着，便去行李箱里拿衣服。
　　山里的蚊子有些多，她得换一件长袖。
　　换好衣服，连玥又去随身的小包里找防晒霜，虽然生气，但不能不对自己不好。
　　“咦？”
　　连玥飞快涂了一层防晒霜，正要把瓶子放回包里，突然发现小包里竟然多了一张暗金色名片。
　　刚才包里东西掉出来的时候还没有的啊，是许静刚才放进去的吗？
　　不对，许静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拿，这名片是突然出现的。
　　带着一丝不确定，连玥拿起名片。
　　瞬间，许多信息在她脑海中显现，明明不认识这几个字，她却理解了它们是什么意思。
　　“万物杂货铺。”连玥默念了一遍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名字。
　　“玥玥，还没好吗？”
　　许静催促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连玥连忙应道：“好了，马上下来！”
　　下意识把名片揣进兜里，连玥快速下了楼。
　　许静此时背上背着一个背篓，头上戴着草帽，见连玥下来，也给她分了一个草帽，“快带着，下午太阳大，小心中暑。”
　　连玥接过草帽戴在头上，这是她第一次戴这种原生态的草帽，感觉有些新奇，系好带子朝许静笑，“好看吗？”
　　“好看，像个小农夫，哈哈！”许静笑道。
　　连玥白了她一眼，“要像也是像小村姑，我可是女孩子，农夫是形容男人的。”
　　“好好好，小村姑。”许静从屋檐底下拿了一个木头钩子，搭在肩膀上回头朝连玥笑，“走吧，可爱的小村姑。”
　　这一瞬，连玥险些觉得自己之前所听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听。
　　恍惚间许静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然而这种恍惚就只是一瞬，她已经不是未成年的小孩子了，虽然她单纯，但并不蠢。
　　她此时已经回过味来，想到两人认识后的种种，最后得出结论，许静从一开始，接近她目的就不单纯——她一直在演戏，否则哪有这么完美的朋友？
　　连玥跟在许静身后走着，看着前方少女轻快的背影，她想起两人认识后的事情。
　　许静和她只是一个班，并不是一个宿舍的。
　　后来她们统计生日之后，许静才慢慢接触她，而两人真正熟识，是在她有一次出于好奇，找一个算命先生给自己测了八字，之后两人关系才真是突飞猛进。
　　之前连玥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一层面的关系，直到今天才想起之前的种种，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过无所谓了，明天就离开了，等回到学校，她就和许静说清楚。
　　但不管怎么想，连玥还是有些不甘心，人怎么能这样呢？
　　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到了。”这时走在前面的许静停下来，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悬崖下的几棵桑树，“玥玥，看到桑葚了吗？”
　　连玥恍然回神，这才发现两人竟然已经到了目的地。
　　许静从背篓里面拿出砍刀，一边清理周围的杂草，一边说道：“现在年轻人基本都已经出去了，村子里留下来的老人们都不太喜欢摘桑葚，一年下来杂草就这么深了。”
　　看着许静的背影，连玥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静静。”
　　许静从杂草中扭过头，她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水，弯着眼睛朝连玥笑，“怎么了？玥玥。”
　　“没什么，我来帮你吧。”连玥到底没有把那句为什么问出口。
　　还是回去再说吧，现在不是时候。
　　“别，你那手细皮嫩肉的，草叶子太刺挠了，你可受不住，等我清理干净你再来。”许静笑着摆手拒绝，“况且这草丛里还有蛇呢，你要是被咬着可怎么得了。”
　　目光从许静关切的表情上掠过，连玥喉头动了动，差点没忍住掉下泪来。
　　她再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假的假的，都是骗她的。
　　可是怎么能有人装的这么真啊？
　　为了不被许静发现不对劲，连玥还是强打起精神，和她一起摘了满满一背篓桑葚。
　　“这桑葚拿回家，让我妈做成果酱，用来夹吐司可好吃了。”许静从树上下来，看向连玥，“玥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连玥朝许静露出一个笑脸，“就是玩了一天，有点累了。”
　　“那好，我们回去吧。”许静背上背篓，朝连玥说道。
　　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连玥突然觉得这条路有些不对。
　　她记得连玥家是在一个山坳里，虽然有树木农田遮挡看不到她家的房子，但明显来的时候不是走的这条路。
　　“静静，我们这是要去哪？”连玥问道。
　　“我有个伯伯住在这里，我们摘了这么多桑葚，给他送一点去。”许静声音上扬，回头冲连玥露出小虎牙，“毕竟这么多做成果酱咱们俩也都带不到学校去，你说是不是，玥玥？”
　　连玥点点头，看向周围茂密的竹林，“你伯伯家在哪里呀？怎么周围都是竹林？”
　　“再往上走一点就到了。”许静伸出手，“你要是累了就抓住我的手，我拉你走。”
　　尽管决定暂时和许静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但连玥心里到底有些隔阂，没有接住许静的手，“没事，我不累，能走得动。”
　　许静也不介意，“那你可要跟紧了。”
　　这时连玥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和许静之间的差距，许静背着一大筐东西，手里还拿着钩子，健步如飞，而自己早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终于，两人穿过竹林，来到了半山腰上的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
　　连玥此时已经累得有些喘不上气，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静静，到了吗？”
　　“到了。”许静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山洞，“我伯伯就住在山洞里，里面很宽敞的，要去看看吗？”
　　没想到这年代了还有人住在山洞里，连玥有些惊讶，不过看着黑黢黢的洞口，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我就不去看了吧，我怕黑。”
　　“好，那我进去给他送了就出来。”许静说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会。”
　　许静走进山洞后，周围只剩下连玥一个人，头顶的山林中鸟叫蝉鸣很热闹，但她总觉得有些渗人。
　　突然，她感觉右边的一块石头后面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连玥猛然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不知为何，她的第六感告诉她，那里就是有东西。
　　连玥小心靠近那块石头，突然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猛地朝她扑过来，她吓得当场失声尖叫，都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连滚带爬朝山洞里跑去。
　　进了山洞后，里面一片漆黑。
　　由于山里没有信号，连玥出门时并没有带手机，现在也不能用手机照明，她只好摸索着朝里面行进，“静静，静静？”
　　她喊着许静的名字，然而却只听见自己的回音。
　　走了一会，里面实在太黑了，而且脚下也凹凸不平，好像有东西硌着脚，好几次她都险些摔倒。这时连玥脚好像踢到一个球形东西，它不是很重，被踢到后就哐啷滚了出去。
　　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阴森。
　　连玥更害怕了，她正准备退出山洞时，突然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
　　“静静，是你吗？”连玥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答。
　　连玥吓得大喘气都不敢，她努力睁大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的样子。
　　此时连玥进来山洞已经有一会了，勉强能看清楚一些来人的轮廓，看到是许静，她正要松口气，正要喊她，却突然感觉胸口一凉。
　　许静手里的砍刀，直直的砍进了她的胸膛。
　　“玥玥，你别怪我。巫医伯伯说了，你的心头血，可以救我哥的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把你的心借给我用一用，好吗？”许静声音依旧轻快，她一边说，砍刀还一刀一刀朝连玥胸口砍。
　　她的动作很熟练，砍的是中间的骨头，完全没有伤到连玥的心脏。
　　连玥睁着眼睛，她偏着头，眼睛正好对着一个骷髅头。
　　她想，她知道刚才踢到的东西是什么了。
　　许静的刀没有停，连玥能感觉到自己胸口溅起来的碎骨头打在脸上的刺痛感，她想反抗，但没有力气，张大嘴想说话，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午，许静说的是带她去山顶，而不是和她去山顶了。
　　而且，许静对情绪那么敏感，而自己演技那么拙劣，她肯定看出自己偷听了，但她装作不知道，也不解释。
　　因为从一开始，许静根本没想让她活着离开，她不想和死人解释。
　　这一瞬间，连玥想明白了一切。
　　她绝望地躺在山洞冰凉的地上，好冷啊，那把刀快把她的胸口砍穿了，她的肋骨全断了。
　　许静的手开始剥她的伤口，她要摘走她的心脏了……
　　救命……
　　谁来救救她？
　　这时，连玥的手指正好碰到她无意间放进裤兜里的名片。
　　她眼前的一切好像化作了碎片，下一瞬，她眼前一亮，面前是一张厚重的红木书桌，书桌后坐着一位斜倚在椅子上的红衣面具少年。
　　“欢迎来到万物杂货铺，客人，请问需要什么？”江炘遥抬眼看向对面一脸惊恐绝望，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客人。
　　眼前少年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连玥一片空白的脑袋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她低头看到自己完好无损的衣服，又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感受到里面疯狂跳动的力量，“我死了吗？这里是天堂吗？”
　　“客人，你目前暂时还没死。”江炘遥说道，“目前你的身体只是幻象，离开店铺后会回归你进入前的样子。”
　　听到江炘遥的话，连玥反应过来，这里就是那张名片里的世界。
　　所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瞬间，被好友背叛的悲伤，生命垂危的绝望与惊恐一齐涌上心头。
　　眼泪再也止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这不是第一个在自己面前哭的人，江炘遥眼睑微垂，静静等她哭完。
　　十几分钟后，连玥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嗝……对，对不起。”她声音鼻音很重。
　　江炘遥将桌面上的纸巾推到她面前，“你慢慢说。”
　　连玥抽了一张纸巾，把脸上剩余的泪水擦干净，睁着红肿的眼睛，沙着嗓子问道：“我的好朋友把我骗到她家，想要杀死我，你能救救我吗？我不想死，不想被掏心脏。我想回家，呜呜呜……”
　　说到后面，连玥再次忍不住哭起来。
　　“身体健全及安全到家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咳嗽了一声，拿出交易书，“客人所需付款项目：友情。请客人确认商品无误后，在右下角签字。”
　　此时连玥听到友情两个字就害怕，她只想回家。
　　她伸手去拿笔，但手太抖了，拿了好几次都没有把笔拿起来。
　　花了好几分钟，她才终于颤抖着手签完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由于当前客人状态特殊，请客人在店内暂留片刻，等待身体修复。”
　　“那我出去还会被砍吗？”这时连玥有点反应过来了，小心问道。
　　“客人请放心，本店诚信经营，会保证你安全到家的。”江炘遥头也不抬，“身体已修复完毕，感谢客人惠顾，再见。”
　　连玥离开后，江炘遥朝萧序打了个手势。
　　萧序消失在店内。
　　金乌站在博古架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江炘遥。
　　它本来还以为凝结这张名片的能量要打水漂了。
　　一般来说，橙色的人类只是有可能会发展成客户，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变成红色，而发给橙色标记人类的名片，只有在他标记变成红色之后才会显现。
　　但它没想到，前后不到三天，这么快这个生意就做成了。
　　简直神奇。
　　这个店主抓取新顾客的敏锐力简直惊人。
　　而且刚才那女孩哭的时候，金乌以为以江炘遥的性格，多少会有点心软。
　　但并没有。
　　它没有在江炘遥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情绪波动。
　　他很平静，心里和外表一样平静。
　　“怎么了？”
　　注意到金乌的视线，江炘遥侧头看向它。
　　“店主，你对刚才那笔生意是什么感想？”金乌直接问道。
　　江炘遥凤眸微挑，声音无波无澜，“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金乌被这句话震了一下。
　　它本来以为上次已经看清了江炘遥的本性，但现在又有些迷惘了。
　　它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位店主单纯善良有原则的外皮下，真正的个性应该是冷漠。
　　没管金乌怎么想，江炘遥站起身，“我先下班了，再见。”
　　“再见。”
　　离开店铺，江炘遥出现在玉科大的一间洗手间隔间内，他刚才在听讲座，临时感应到客人来访，这才匆匆来到洗手间。
　　此时距离进入店铺已经过了半小时，江炘遥正准备打开隔间门，忽而听到外面有喧闹声。
　　他打开门，正好看到一群男生正推推嚷嚷架着一个瘦弱的男生走进洗手间。
　　那男生极为瘦弱，看起来甚至比单薄的江炘遥还要瘦，整个人像是纤细的芦苇杆，一推就倒。
　　他头发很长，垂下来的头发几乎遮了半张脸，脸上歪歪扭扭挂着一副黑框眼镜，眼镜镜片碎了一半，露出的眼角带着显而易见的淤青。
　　显然，他正在经历一场校园暴力。
　　似乎没有想到这时候的洗手间竟然有人，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生愣了下。
　　那个瘦弱男生却好似看到了救星，朝江炘遥投来求救的目光，不过在看清楚他的样子后，愣了一下，眼底满是失望。
　　江炘遥扫了眼瘦弱男生头上的红色标记，目光落在那几个高大的男生身上，“请让一下。”
　　哪知听到这句话，几人非但没让开，反而笑了起来。
　　“你是哪个班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不过既然看到了，就留下一起玩吧。我瞧着你长得更好看，说不定也是个小娘炮，快脱了裤子给哥哥看看是不是有两个器官。”
　　“哈哈哈……”
　　听着几人的调笑声，江炘遥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后一拳揍在试图挑自己下巴的人腹部。
　　“啊！”
　　那人惨叫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咳咳。”
　　江炘遥咳嗽了一声，又朝他身上揍了几拳，他速度极快，那健壮的男生连躲都没机会躲，便被揍倒在地蜷成了虾米。
　　其他几人见到此景，哪里能忍，顿时松开那个瘦弱男生，一股脑朝江炘遥冲过来。
　　几秒钟后，五个男生齐刷刷蜷在洗手间地面上痛苦哀嚎。
　　江炘遥一边咳嗽一边走到洗手池旁边，打开水龙头洗手。
　　他现在的身体，这样剧烈的运动，还是有些困难。
　　“谢，谢谢你。”瘦弱男生这时朝江炘遥小声道谢。
　　江炘遥看了一眼这个潜在客户，微微点了点头，抬步跨过地上几人，朝外面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江炘遥注意到，那个瘦弱男生一直在跟着他。
　　不过他没叫他，他也不理会。
　　这时杨锦从拐角处过来，见着江炘遥就冲上来，“师弟，你刚才去哪了？”
　　“上了个洗手间。”江炘遥说道。
　　“讲座还有半小时就结束了，现在到提问环节了，你还去吗？”杨锦问。
　　“不去了，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回酒店休息。”
　　一听江炘遥这么说，杨锦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要紧吗？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江炘遥说道。
　　“那我送你回去。”杨锦早就知道江炘遥身体不好，见他这么说，也没有怀疑。
　　然而两人还没有走出校园，便有一群人找了上来。
　　“老师，就是他打了我们！”


第30章 
　　一群人浩浩荡荡拦在江炘遥二人面前，后面几个大块头男生相互搀扶着，都是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指着江炘遥朝老师告状。
　　杨锦挡在江炘遥面前，朝为首一脸威严的老师说道：“王主任，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主任是认得杨锦的，见到他，态度好了一些，“刚才这几位同学说有人对他们实施校园暴力，杨同学，你知道这在我们学校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杨锦回头看了眼江炘遥的小身板，又看向前面疼得嗷嗷叫的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生，不可思议道：“王主任，您真的认为我这个师弟能对他们几个进行校园暴力？”
　　王主任此时终于看清楚江炘遥的样子。
　　眼前的少年体型单薄，脸色苍白，一脸病容，还时不时发出一声咳嗽，仿佛风吹就倒，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担心他会摔倒。
　　他再回头看向自己身后一个比一个壮硕的大老粗们，当即皱起了眉头，谁暴力谁这还用问？
　　这群人明显就是诬告！
　　看到王主任眼神变化，几个男生登时急了。
　　“老师，真的是他打我们，我们身上现在还疼呢，不信你看我们身上的伤！”
　　说着几人就开始捞自己身上的衣服。
　　然而他们一拉开衣服，便僵住了，每个人身上都是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王主任表情更加黑沉。
　　这时一道怯怯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老师，我可以作证，是这几个人想要对我们校园暴力，这位同学没有打他们。”
　　江炘遥撩起眼皮，看向人群外的准客户。
　　清瘦的男生白皙的脸涨得通红，紧张得难以言喻，但仍是鼓足勇气说出了那番话。
　　“娘娘腔！你再说一句……”
　　“够了！”
　　此时一个男生挥舞着拳头想朝那清瘦男生冲过去，却被王主任喝止，他脸色一变，看到王主任黑漆漆的脸色，顿时反应过来，连忙站正，噤若寒蝉。
　　“你们几个，装受伤诬陷同学不成，竟然还敢当着老师的面威胁，并意图殴打同学，都跟我到办公室来！”王主任显然气得不轻，“所有人都来！”
　　杨锦看向江炘遥，“师弟，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可以……”
　　“没事，去吧。”江炘遥扫了眼人群中瑟缩的清瘦男生，这个男生的标记不是很稳定，就连万物书都无法辨别他的需求，因此他并没有给他发名片，如今正好再观察观察。
　　十分钟后，主任办公室内。
　　王主任坐在办公桌后，五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排成一列靠墙站着，他们身上显然已经不疼了，此时都一脸便秘模样。
　　清瘦男生含胸缩背站在角落，而江炘遥得到了特殊待遇，是整个办公室内第二个坐着的人，杨锦站在他旁边。
　　“说吧，怎么回事？”王主任说道，“徐嘉乐，你说。”
　　徐嘉乐就是那个清瘦男生，听到点名，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一个字来。
　　“我来说吧。”江炘遥说道。
　　刚才来时路上听到江炘遥的名字，王主任对他的态度此时已经是一百八十度转弯，此时甚至带上了笑脸，“江同学，你说。”
　　“刚才我在洗手间，见这几位同学正在欺负这个同学。”江炘遥平静叙述，“看到我之后，他们便把矛头转向我，我不想与他们纠缠，便想推开他们。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们好像很痛的模样倒了下去。”
　　江炘遥轻描淡写，说到后面语气中有淡淡的疑问，虽然没明说，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隐藏台词——这些人是装的。
　　说完后，他还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一副虚弱得不行的模样。
　　就连那几个校霸也开始怀疑刚才自己是装的了，毕竟江炘遥这幅模样，实在不像是能把他们打倒的人。
　　不过还残留在他们脑子里的痛觉又瞬间唤回他们的理智，几人顿时站不住了，纷纷辩解。
　　“你胡说！你明明……”
　　“老师，你别听他胡说！”
　　“放屁！老师，他污蔑我们！”
　　“住口！”王主任冷声喝止几人，怒道：“你们看看自己，像什么话？！丢人都丢到外校同学身上去了！人江同学今天是来咱们学校听讲座的，和你们又没有利害关系，平白无故污蔑你们干什么？肯定是你们招惹的人家！”
　　几人有苦说不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毕竟确实是他们挑拨在先。
　　但确实是江炘遥打了他们啊，怎么就没人信呢？
　　“校园暴力不可容忍，更何况你们还欺负到外校同学身上了，校园暴力过后还诬陷同学，更是罪加一等，每人记大过处分一次，三千字检讨。”王主任说道。
　　“王主任，这几位同学可不只是欺负我。”江炘遥指了指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徐嘉乐，这位才是这件事的主角。
　　王主任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朝徐嘉乐问道：“徐嘉乐同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徐嘉乐紧张地推了推脸上破碎的眼镜，这一动作又露出他眼角的淤青，“我，我……”
　　“这是他们打的？”王主任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徐嘉乐脸上的淤青上。
　　徐嘉乐下意识看向那几人，被他们瞪过来的威胁目光吓得一抖。
　　“别看他们。”王主任朝几人投去警告的眼神，“徐嘉乐同学，说实话。”
　　徐嘉乐咽了咽口水，“不，不是，是我自己摔倒的。”
　　王主任虽然不信，但事主本人都不说实话，他也没办法替他做主，他看向江炘遥。
　　江炘遥没什么表情，也没再看徐嘉乐，只是咳了一声，“王主任，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那我就先告辞了。”
　　“好，江同学慢走。”王主任朝江炘遥露出和善的笑容，“常来学校参观啊，我们的保送录取通知已经发到你学校了，请慎重考虑。”
　　江炘遥刚走出主任办公室，金乌的声音响起，“店主，您怎么不给他发名片呢？”
　　“短时间内，他的生意成不了。”江炘遥说道。
　　金乌一直对江炘遥的选人标准很感兴趣，闻言问道：“怎么说？”
　　“他有成为顾客的资本，却没有明确需求。”
　　金乌说道：“在客人没有明确需求的情况下，您可以对他进行引导。”
　　这一次，江炘遥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调侃，“你认为，他会来？”
　　金乌哽住，刚才发现这位潜在客户后，它也同时在暗中观察分析，但它分析的是他所能为店铺带来的价值，却没有想过他会不会进入店铺这个问题。
　　依照他目前表现出来的性格，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故，给他一张名片，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个客户的人影。
　　这时金乌终于明白，自己曾经派傀儡送出去那么多名片，为什么来的人寥寥无几。
　　反倒是江炘遥一投一个准，只要他看中的客户，全都来了。
　　见金乌不说话，江炘遥安慰道：“放心，我给他留了店铺印记。若是他心中产生强烈渴望，名片会自动到达他手里，不必担心会损失这个客户。”
　　金乌：“……”完了，更受打击了。
　　这店主真的才十八岁吗？要不是它亲眼看着他长大的，它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十八岁少年能够这么面面俱到。
　　又在酒店住了一夜，江炘遥次日上午的高铁，杨锦一大早赶到酒店特意江炘遥到高铁站。
　　临进站时，杨锦递给江炘遥一袋子书，“师弟，这是我爸叫我带给你的学习数据，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和我们联系。”
　　杨老师是物理学国内有名的教授，江炘遥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学习数据，“替我谢谢杨老师。”
　　“有空常来玩啊！”杨锦依依不舍和江炘遥挥手。
　　一个多小时后，江炘遥抵达江城，刚出站，便看到一群人中上蹦下跳最显眼的小胖子。
　　唐昊跳起来挥舞手臂，快步朝他冲过来，“遥遥！你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了！”他接过江炘遥手里的行李，“带什么了？玉城特产吗？”
　　“物理资料书。”江炘遥说道，“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一听是书，唐昊脸都绿了，原本还想看看的动作瞬间停下，连连摇头，“别别别，我可不感兴趣。这些知识只会污染我纯洁无瑕的脑袋！遥遥，你也不想你风趣幽默的朋友我变成无趣的木头人吧！”
　　江炘遥看了他一眼，“嗯，是挺幽默的。”
　　唐昊嘻嘻笑，一只手拎着江炘遥的行李，一只手搁在江炘遥的肩膀上，和他并排朝马路边走，“今天我妈知道我要来接你，特意准我半天假，你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图书馆，我有些数据要查。”虽然昨天梁庸的讲座江炘遥没有听完，但他也是受益匪浅，他想到一个论题，不过其中有部分问题需要查文献。
　　听到图书馆三个字，唐昊脸顿时垮下来，随后在江炘遥的目光下，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行吧，说陪你就陪你！好男人绝不说后悔！”
　　江炘遥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唐昊也真如他所说，按着性子陪了他一下午。
　　只是从图书馆出来后，唐昊好似刚从刑场放出来，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江炘遥说还有什么东西没查到。
　　回到家，江炘遥刚把一大摞书籍资料放进书房走出来，便看到昨日被派遣去完成任务的萧序凭空出现在客厅里。
　　“店主。”


第31章 
　　萧序朝江炘遥行礼，“客人已经平安到家。”
　　纠正过一次没纠正过来，江炘遥就不再在意萧序私下的礼节了，“怎么这么久？”
　　“客人中途报了警，在警局耽误了一些时间。”萧序回道。
　　“嗯。”江炘遥并没有对此事做出评价，“你去休息吧，辛苦了。”
　　“我去做饭，您有想吃的菜色吗？”
　　“都可以。”
　　次日，江炘遥便在社会新闻中看到了关于此事的报道。
　　“荒谬！花季少女还是杀人魔？连杀五人弃尸山洞，家人亲戚皆是帮凶，竟是听信巫医偏方……”
　　江炘遥关掉电视，没再关注此事。
　　接下来一个月，店铺都没什么生意，江炘遥正好闲暇时间把杨老师给的资料全部研究了一遍，还就梁庸讲座上产生的论题写了一篇论文发给了杨老师。
　　没多久他便收到了杨老师的电话。
　　“炘遥，你的论文我看了，提出的论点很有见解，不过还需要实验数据支撑才能发表。你们学校应该没有器材，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这里？我来指导你实验。”
　　“明天吧。”江炘遥答道，过两天正好要去燕城进行国赛，明天去玉城，两天时间应该足够实验出结果，“谢谢杨老师。”
　　“和我客气什么？你叫我一声老师，你就是我学生，况且这个新理论我也很感兴趣，巴不得你早点验证出来呢。”杨信仁笑道，“确定好车次告诉我，我明天有课就叫你师兄来接。”
　　“好。”
　　次日上午，江炘遥走出高铁站，杨锦站在门外朝他挥手。
　　“师弟，这里！”
　　杨锦笑容灿烂，指着他身边的短发圆脸杏眼，皮肤白皙，脸上还有几颗小雀斑的清秀女生朝江炘遥介绍，“师弟，这是我女朋友，唐杏。”
　　江炘遥目光落在女生头上鲜红的标记上，接着朝她打招呼，“师嫂好。”
　　听到江炘遥的称呼，杨锦脸都要笑烂了，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唐杏原本白皙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白了杨锦一眼，朝江炘遥露出腼腆的笑容，“师弟好。”
　　两人显然是刚交往不久，一路上杨锦连女生手都不敢牵，两人显得格外客气。
　　把江炘遥送到酒店，杨锦问道：“师弟，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准备去吃一家烤肉，你也一起？”
　　“我出门时刚吃过，现在不饿，你们去吃吧，我休息会下午直接去学校。”江炘遥说道，“我就不打扰师兄师嫂约会了。”
　　听到江炘遥的话，两人都有些脸红，杨锦咳了一声，“那好，你下午直接过去找我爸就行，他给你留了个实验室，我们就先走了。”
　　走出酒店，唐杏好奇地问道：“你这个师弟是什么来头啊？杨老师竟然给他单独留实验室。”
　　杨锦说道：“是个天才，听我爸说这六年的物理国赛第一都被他包揽了，除此外，还有化学，生物，各种竞赛大奖都是他拿的，如果不是他曾经放话不到高三下学期不考虑保送学校，恐怕他初中时就已经被各个学校的天才少年班给招揽了。”
　　“这么厉害？那我怎么没在报道上看过他？”唐杏惊讶道。
　　“他家里背景不简单，应该是不想孩子出名，给压下去了。”杨锦说道，“听说燕大是第一个出手发录取通知的，不知道咱们学校还有没有机会。”
　　“他不是杨老师的学生吗？”唐杏不解。
　　“是啊，不过这只是个称呼，其实也没什么师徒名分，只是当年师弟来参加竞赛，他班主任恰好没空，就让我爸帮忙带一带他，就一直到了现在。”杨锦说道，“好了，不说他，我看你今天出来时心事重重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没什么，女孩子嘛，心情偶尔不好很正常。”唐杏露出笑脸，“我们去吃饭吧。”
　　“那好，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见唐杏不说，杨锦也不好再问，毕竟两人才刚交往，要是问多了说不定她会反感。
　　“好。”唐杏主动伸手牵住杨锦的手。
　　感觉到手里传来的触感，杨锦顿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根本不敢转头看女朋友。
　　因此他并没有看到唐杏欲言又止的表情。
　　吃过午饭，杨锦提议去看电影，不过被唐杏以家里有事为由拒绝了。
　　告别杨锦，唐杏去奶茶店上了半天班，下班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她拎着一盒炒面回到城中村的家，刚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的打骂声。
　　唐杏表情一变，当即把手里的炒面放到门口，推开门冲了进去。
　　简陋得没几件家具的屋里，醉醺醺的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不停往她脸上扇耳光，“钱呢？家里的钱哪里去了？”
　　“臭娘们！快把钱拿出来！”
　　女人鼻青脸肿，嘴巴鼻子流出来的血糊了一脸，她眼神麻木，任由男人打骂。
　　“爸！你别打妈了！”
　　唐杏冲上去拉男人，但她体型小，力气也不大，哪里拉得动壮硕的男人？这一操作，不但没有撼动男人分毫，反倒吸引了他的注意。
　　男人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突然眼睛一亮，当即松开女人，歪歪扭扭地起身，拉住唐杏的胳膊。
　　“正好……家里没钱了，我姑娘长得好看，还嫩，有老板喜欢。”
　　“你跟我走……”
　　听到男人的发言，唐杏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头上，怔愣当场，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男人拉到了门边。
　　她死死抓住门框，大声哀求道：“爸，我是你女儿啊！你放开我！”
　　男人闻言啐了一声，“老子当然知道你是我女儿，养了你二十年，也该你为老子做出贡献的时候了，赶紧松手！”
　　唐杏白着脸，眼泪止不住的流，抓在门框上的手都被抠出了血，她扭头朝女人求救，“妈，妈！你救救我……”
　　听到唐杏的喊声，女人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她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口抱住唐杏，“你放开我女儿！”
　　男人一脚踹到女人胸口，“臭娘们儿，这是我女儿，老子想卖了她你管得着吗？长这么大不就是为了拿出去卖的吗？”
　　这时女人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卷纸币，摔在男人身上，声嘶力竭道：“你拿去！放开我女儿！”
　　男人看到钱，便松开了拽着唐杏的手，低头捡起纸币，“这就对了嘛，有钱早点拿出来，非得让人动粗。”
　　接着他笑呵呵朝唐杏说道：“杏杏别怕，爸爸刚才就是开个玩笑，爸爸那么爱你，怎么会卖了你呢？”
　　说罢，男人踉踉跄跄地走了。
　　母女俩惊魂未定，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哭过之后，唐杏心疼地给母亲上药，看着她惨不忍睹的脸，再一次劝道：“妈，你和他离婚吧。”
　　女人捧着红肿的脸，垂着眼睛说道：“他不喝酒不赌博的时候，对我很好的，杏杏，你别怪你爸爸，他只是生意失败有些颓废，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唐杏有些激动，手里的棉签啪的一声折断了，“可是他刚才说要让我出去卖！”
　　女人抱住唐杏，垂泪道：“杏杏你别生气，你爸爸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是开玩笑的，你是他唯一的亲女儿啊，他怎么舍得卖了你呢？”
　　被女人紧紧抱着，唐杏死死抿着唇，没有说话。
　　见唐杏不说话，女人继续说道：“杏杏，你爸爸只是一时歧途，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你要是生他的气，妈妈替他给你道歉好吗？”
　　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唐杏喉头动了动，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懑。
　　她的家，她的爸爸妈妈……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忍着无法言说的悲痛，唐杏继续给母亲上完药，送她去休息后，她把门口早已凉透的炒面拿回屋里，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起来。
　　面黏成了一坨，她小坨小坨的夹着往嘴里塞。
　　塞着塞着，泪水就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她吃着吃着哽咽起来……平时正好合适的炒面，今天怎么这么咸啊？
　　一碗面还没吃完，唐杏便听到母亲的房间有声音传来，她连忙把脸上的泪水擦干，看向急匆匆走出房门的女人，“妈，怎么了？”
　　“杏杏，你爸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女人六神无主，望着唐杏泪眼涟涟，“怎么办吶杏杏？”
　　有那么一瞬间，唐杏是希望那个男人干脆直接死掉的，但她知道，如果他死了，她母亲多半也活不下去。
　　她不想一次失去两个亲人。
　　唐杏站起来，“去医院吧。”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急诊手术室门外。
　　“唐明毅家属来了吗？”医生喊道。
　　唐杏看了眼身边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术室，失魂落魄的女人，上前应声道：“我是。”
　　“伤者全身多处骨折，失血过多，正在手术中，请过来补签字。”
　　“是。”唐杏走过去，“他有生命危险吗？”
　　“目前无法保证是否能够安全，但我们一定尽全力……”
　　听到这里，一直处于恍惚中的女人突然回神，她猛地跪到医生面前。
　　“医生，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她大声哭求。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老公，他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他……”


第32章 
　　“这位女士，您别激动，我们一定尽力，您先起来好吗？”医生被她吓了一跳。
　　“妈，你快起来！”唐杏上前去拉沈柔。
　　然而此时一直柔弱的女人却爆发出强大的力道，唐杏拉了几下，也没有把她拉起来。
　　沈柔不断地朝医生磕头，加上她本来就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一时引来许多人围观。
　　医生手足无措之下，也扑通跪下，和她对拜起来，他放大声音说道：“我们一定会尽力抢救，女士，您冷静一点！”
　　见到医生动作，沈柔稍微冷静了一些，到底没再磕头，不过目光还是呆愣愣的。
　　医生看向唐杏，“小姑娘，快把你妈妈扶起来吧。”
　　唐杏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朝医生道歉，一边连忙再次去扶沈柔，好在这一次她很顺利就把她扶了起来，搀到手术室对面的等候椅上。
　　围观群众见几人冷静下来，也都各自散了。
　　见沈柔起来，医生才站起来，继续把各项文件拿给唐杏，“麻烦签下字。”
　　唐杏看了眼直愣愣盯着手术室的母亲，低头飞快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收起单子，医生检查了一遍，说道：“由于肇事车辆逃逸，目前伤者手术费用还没有缴纳，稍后你们拿着单子去挂号窗口缴费就行。按照伤情判定，暂时先交两万元押金，后续费用等手术结束再做结算。”
　　听到要两万块，唐杏脑袋有些眩晕，他们家哪里还有这么多钱？
　　她咽了咽口水，“医生，如果我爸手术成功做下来，后期大概还要多少治疗费啊？”
　　“不好说，得看后期恢复情况，保守估计至少得十几万。”看到小姑娘一脸惨白的模样，医生有些于心不忍，“警察已经在找肇事车辆了，肇事逃逸全责，届时司机会补上医药费，别太过担心。”
　　但此时唐杏哪里听得进安慰，他们居住的城中村附近偏僻，十个监控有十个都是坏的，要找到肇事车辆谈何容易。
　　“你母亲脸上的伤口看起来有些严重，需要包扎一下吗？”医生问道。
　　唐杏此时脑子里嗡嗡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医生在关心沈柔，她推了推沈柔的胳膊，“妈，手术没这么快做完，你要不先把自己身上的伤处理下吧？”
　　沈柔这时回过神来，但她目光一直没离开手术室，“我不去，我没事，我要在这里等你爸出来。”
　　唐杏朝医生投去抱歉的目光，“不好意思，不用了，谢谢关心。”
　　医生点点头，留下缴费单，拿起资料离开了。
　　周围安静下去后，唐杏的有些茫然，她看了看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眼身旁的母亲，最后目光落在手中轻飘飘的缴费单上。
　　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一幕一幕。
　　唐杏出生的前十几年里，他们家虽然算不上大富之家，但也算小有资产，父母恩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但自从三年前，唐明毅被投资商欺骗，公司破产，染上赌瘾，就什么都变了。
　　父亲变成大赌鬼家暴男，母亲变成恋爱脑晚期。
　　以往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桥段每天在她身边上演。
　　而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还险些被素来疼爱她的父亲拉去卖身。
　　想到唐明毅当时狰狞丑恶的嘴脸，还有沈柔犹言在耳的劝说，唐杏真想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们了。
　　但不行，他们是她的父母啊。
　　无边的无力感充斥着她全身每一个细胞，再转眼变成眼前的缴费单上的一排数字。
　　两万，对于目前的唐杏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她打了一年的工，给自己攒的下学期学费和生活费，如今存下来也不过一万多一点。
　　“妈，你那里还有钱吗？”唐杏问了一句，见她没有反应，又说，“我爸的手术费要预缴两万元，你那里有钱吗？”
　　果然，听到关于唐明毅的信息，沈柔立刻就回了神，她眼里满是泪水，“我哪里还有钱啊？杏杏，之前不是有个男孩子在追你吗？你找他借一点。”
　　唐杏知道沈柔说的是杨锦，杨锦曾经送过她一次，被沈柔看到过，不过她没告诉沈柔他们交往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妈，那是我同学，我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啊？再说他也不一定会借给我。”
　　“杏杏，算妈求你了！”沈柔拉住唐杏的手，声音哽咽，“那是你爸啊！你爸的命难道还没有你的面子重要吗？”
　　看着眼前的不断哀求自己的母亲，唐杏死死咬住牙关，才忍住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她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好，我想想办法。”
　　听到唐杏答应，沈柔收回抓住她的手，“快去吧，多和同学说说好话，他喜欢你，一定会答应的。”
　　拿着缴费单，唐杏走出医院大楼，她漫无目地走着，看着匆匆忙忙的人群，竟不知哪里才是自己的位置。
　　“滴滴！”
　　耳边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唐杏恍然回神，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一把，整个人朝后踉跄了几步，撞到马路牙子上，小腿肚传来刺痛，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无意识走到了马路中间。
　　拉住她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唐杏转头朝她道谢。
　　大妈摆了摆手，劝道：“小姑娘，就算是有什么难事，也要珍惜生命，别想不开。大马路上多危险吶！你还年轻，年轻就是希望，遇到困难回家告诉爸妈，大家一起解决，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等你以后老了，回过头来，说不定还会感谢今天遇到的挑战……”
　　家？
　　唐杏心底黯然，不过还是朝大妈道谢，“谢谢您，阿姨，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没想寻死，害您担心了，对不起。”
　　“没事，没那想法就好，以后走路可要注意了。”大妈又絮叨了几句，才匆忙离开。
　　唐杏站在马路边，目光落在眼下不息的车流中。
　　只要迈进去，那眼前的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既然解决不了困难，那就解决自己。
　　这个想法如同魔障一般，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抹去，唐杏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彩排着自己会以什么姿势落地。
　　但最后，她还是没踏出去。
　　十几年的素质教育告诉唐杏，死也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样走得不体面。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收拾好情绪，唐杏伸手进口袋，拿出自己使用了五年的手机。
　　这只手机是唐杏十六岁生日，唐明毅送给她的，虽然使用了五年，已经很卡了，但外表还是保存得很好。
　　唐杏注意到，拿出手机的同时有一个东西跟着掉了出来，此时天有些黑，她没怎么看清。
　　唐杏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弯身去找刚才掉落的东西。
　　“杏杏，晚上一起出来吃宵夜吗？”杨锦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唐杏此时手里拿着那张暗金色的名片，整个人怔愣住了，杨锦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啊，我今晚家里有事，改天吧。”
　　挂断电话，唐杏把名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眼里浮现出希冀的光芒。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早已等候多时的江炘遥抬眼看向新进店的客人，“客人，请问需要什么？”
　　唐杏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最后目光落在主位的红衣面具少年身上，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问道：“真的什么都能买吗？”
　　“本店会根据客人的需求定制商品。”江炘遥说道，“请客人尽管说出你的愿望。”
　　这一瞬间，唐杏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父亲曾经慈爱的脸，母亲温柔的嗓音，每天回家都能吃到的热饭菜，还有如今父亲粗暴的拳头，狰狞的脸，冷冰冰的家，母亲的眼泪。
　　最后定格在冷冰冰的手术室，和那张缴费单上。
　　“我想……”唐杏看向江炘遥的眼神充满祈求，仿佛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想要我爸爸戒掉赌博，还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唐杏的愿望非常明确，江炘遥微微颔首，“戒赌灵符，金钱，本店皆有售。请客人确认金钱所需具体金额。”
　　这个问题却是把唐杏难倒了，她一来不确定唐明毅治好需要多少钱，二来也不清楚他在外面欠了多少赌债，就算他戒了赌，也得想办法还钱。
　　她突然脑子转过弯来，试探性问道：“我……能够购买好运吗？用来中彩票大奖那种。”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非常聪明，要比直接从店铺购买金钱划算很多。
　　江炘遥目光从唐杏被捏得满是褶皱的衣角移到她忐忑的表情上，道：“可以，客人当前所能购买财运等级为一级，最多可中一千万奖金。”
　　一千万！
　　唐杏心脏砰砰狂跳，他们家最有钱的时候所有资产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万，现在更是两万块都拿不出，她竟然能中一千万。
　　“请客人确认所需购买物品：戒赌灵符，彩票财运一次。客人所需付款项目：五年寿命，终身横财运。”江炘遥拿出交易书，“如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名。”
　　听到付款项目，唐杏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确定了交易，她现在年轻，根本不在乎五年寿命，而横财运，她本来是不怎么喜欢投机倒把，如今更是对赌博深恶痛绝，今后也不会去碰。
　　唐杏捏着笔，开始写自己的名字，刚写下一个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爸爸不会死吧？”
　　“噗……咳。”博古架上的金乌发出一声笑声，又很快隐了下去。
　　就在前一秒，它还在感叹这姑娘聪明，结果没想到竟然这样后知后觉，连人能不能活都不知道，竟然想帮他戒赌。
　　江炘遥瞥了一眼憋笑到发抖的金乌，说道：“不会。”
　　听到肯定的答案，唐杏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
　　阴影中的萧序走出，将一个托盘放在唐杏面前。
　　唐杏这才注意到店里除了那只黑鸟和眼前的少年店主，竟然还有另一个人，她吓了一跳，紧接着目光便被托盘上的东西吸引。
　　方才听到江炘遥说灵符二字，唐杏还以为应该是一个黄符，没想到托盘上的东西却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这是一枚半截小拇指大小，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白玉片，厚度看起来就比纸张稍微厚一点，让人不禁怀疑它可能会被随时折断。
　　“回去后将这枚灵符放在你父亲枕头下。”江炘遥说道，“三日见效。”
　　唐杏小心翼翼拿起灵符放进口袋，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弄坏了，毕竟这是自己五年寿命买来的东西，认真将江炘遥的话记下，应道：“好的。”
　　“另一件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江炘遥说道，“感谢惠顾，客人再见。”
　　唐杏离开后，金乌问道：“店主，刚才那张是梦魇符吧？”它看了眼萧序，该不会是萧序拿错了吧？
　　“没错。”江炘遥说道，“价格都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金乌：“……没问题。”
　　要温和戒赌有很多种灵符可以用，梦魇符恰恰是里头最难受的，金乌以为按照江炘遥的性子，应该会给清心符才对。
　　但显然，它这次又猜错了。
　　前一秒还在店铺内，后一秒耳边便充斥着车流声，唐杏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慌忙看向手中。
　　两手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名片。
　　好似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绝望之中所做的一场梦。
　　也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神奇的地方？
　　一瞬间，唐杏情绪再度陷入低落，无力感再次充斥着全身。
　　突然，她又反应过来，或许那张名片是用过就消失的，说不定交易已经成功了。
　　这么想着，唐杏下意识把手塞进口袋，指尖瞬间碰到了刚才放进去的那枚灵符。
　　是真的！
　　看着手里纤薄的玉片，唐杏心如鼓擂。
　　既然这个是真的，那财运也是真的了！
　　今天星期四，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八分，距离开奖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距离截止购买时间只有十二分钟。
　　好在唐杏对医院周围的地图很熟，她记得隔壁街上就有一个彩票店。
　　看了眼时间，她当即拔腿狂奔。
　　八分钟后，唐杏气喘吁吁进入店里，此时店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板坐在门口计算机前。她找到一个空座位，拿起笔就开始涂号码。
　　她不知道中奖号码是多少，就按照曾经她爸妈偶尔买来玩玩的号码涂的，涂完后，唐杏又检查了一遍，才把涂好的热敏纸递给老板。
　　“小妹妹这是刚运动了？”老板嘴里叼着杆烟，没有点燃，他瞥了眼唐杏浸湿的额头，“打几注？”
　　唐杏此时喉咙里火辣辣的，撑在玻璃柜上的手有些发抖，她干咳了好几声，才找回点声音，“我想中一千万，得下几注？”
　　听到唐杏的话，老板忍不住笑了，每天在他这里做发财梦的见得多，眼前的小姑娘也不算离谱，他说道：“现在奖池里钱还挺多，要中一千万，打两注就够了。”
　　唐杏干脆道：“那就下两注。”她不是没想过多下几注，但那个神秘的店主说了，她最多能中一千万，却没说最少能中多少，若是买多了非但没中到一等奖，反而弄巧成拙，到时她都没地儿哭。
　　老板很快把打好的彩票递过来，“两注，四块钱。”
　　唐杏接过彩票，付了钱，问老板：“我可以在这里等开奖吗？”
　　老板把烟点燃，目光落在计算机屏幕的游戏上，随口应道：“可以，随便坐。”
　　这一个小时，唐杏过得无比煎熬，她不记得自己看了多少遍时间，和一直处在喉咙口的心跳。
　　终于，九点十五分。
　　店里的电视上开始播放开奖号码。
　　“十五，二十一，六……”
　　一个，两个……六个。
　　六个数字，全对上了。
　　还剩最后一个数字。
　　唐杏紧紧捏着手中的彩票，盯着电视中一个个出现的中奖号码，全身肌肉紧绷，牙关越咬越紧。
　　只差最后一个！
　　唐杏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生怕自己激动得缺氧。
　　很快，最后一个数字出来。
　　“八。”
　　唐杏看向手上的彩票，上面写着“8”。
　　对上了！
　　唐杏狠狠挥了下手臂，和老板道了声谢，快步跑出彩票店。
　　老板从游戏中抬起头，看着唐杏轻快的背影消失在街头，又重新回到计算机屏幕上，没一会，他看到计算机上推送的中奖号码，猛地起身走到柜台边专门用来扔热敏纸的纸盒子边翻找起来。
　　唐杏是今天最后一个顾客，她涂的那张热敏纸在最上面，老板把它拿起来看了一眼，顿时瞳孔紧缩，“卧槽！她中了！两注一等奖！”
　　唐杏小心把彩票收起来，打算明天去兑奖。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把急诊费先垫上，犹豫了很久，唐杏还是拿出手机，拨出了杨锦的号码。
　　被唐杏拒绝宵夜邀请后，杨锦听说江炘遥晚上也得收集实验数据，便兴冲冲地来到实验室，申请成为他的实验助手，此时正在拿着个本子站在江炘遥旁边，专心致志记录数据。
　　江炘遥先听到的电话铃声，见杨锦没反应，提醒道：“师兄，你的电话。”
　　“哦，好。”杨锦两只眼睛紧盯着实验仪器，一只手伸到口袋里拿手机，原本想挂断，但无意见瞥到来电备注，整个人便精神起来，把记录本放在实验台上，“师弟，我先去接个电话。”
　　没一会，杨锦面带急色回来，朝江炘遥说道：“师弟，我有点急事，今天可能不能陪你做实验了，你自己忙得过来吗？”
　　“没事，你去忙吧。”江炘遥低着头整理器材。
　　“那好，等会做完实验你早点回去休息。”杨锦嘱咐了一句，便匆匆离开。
　　一组实验数据出结果，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剩下的要等明天继续做，江炘遥收拾好实验器材熄灯走出实验楼时，正好十一点。
　　此时校园里的路灯昏黄，微风裹挟着五月的夜来香四处游荡。
　　远处的池塘边还有蛙声嘹亮叫嚷，倒是显得略显凄清的夜晚格外热闹。
　　江炘遥抱着一迭资料，缓缓走出学校，他居住的酒店距离学校不远，也就十分钟路程，需要经过路口。
　　此时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车也是少得可怜，路灯在月色下竟显得有些寂寞。
　　江炘遥脚步不紧不慢，劳碌了一天的身体有些不堪重负，容不得他走太快。
　　走到其中一条路口时，突然一个人影从另一边的小巷窜出来，恰好往江炘遥身上撞来。
　　继上次被撞得发病后，江炘遥特意和萧序学过一点身法，这次他往旁边一闪，很顺利地躲开了来人的冲击。
　　那人显然也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江炘遥吓了一跳，冲出几步后，竟一头撞在路灯上。
　　“砰！”
　　只听一声闷响，他直挺挺倒地，居然晕了过去。
　　江炘遥：“……”碰瓷？


第33章 
　　金乌提醒道：“店主，是上次那个准顾客。”上次它还提醒过江炘遥给他发名片。
　　“嗯。”江炘遥记性不错，自然认得这个人，上次连带着他差点一起被校园暴力的男生，名字叫徐嘉乐。
　　只是这一次他看起来比上个月还要狼狈，脸上的眼镜两个镜片都碎了，脸肿得看不出五官，嘴角流着血，脖子上的青紫掐痕触目惊心。
　　显然，他刚遭遇了一场暴力事件。
　　江炘遥扫了眼刚才徐嘉乐跑出来的方向，后面并没有人追他。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徐嘉乐醒来时，眼前一片白茫茫，没有眼镜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从消毒水味大概能分辨出这里是医院。
　　他记得昨晚他逃了出来，然后一路狂奔，最后差点撞到一个人，然后脑袋一疼，好像撞到什么，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那个人把他送到医院来的？
　　“你醒了。”
　　这时一个清甜的女声响起，徐嘉乐从人影大概分辨出是护士，他想说话，但动了动喉咙，却感觉嗓子像撕裂一样，又疼又干，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嗓子受伤了，先别急着说话，喝点水。”护士接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徐嘉乐嘴边。
　　徐嘉乐喝了几口，终于感觉嗓子好了一些，虽然还是疼，但能说话了，“谢谢。”
　　“不客气。”护士摘下床边药架上的空药瓶，换上一瓶新的，“你的伤有些严重，全身多处外伤，脖子软组织损伤，影响到了声带，近期说话可能都会痛，还有轻微脑震荡。家人没来陪护吗？我看你的伤不像是自己造成的，报警了吗？”
　　“没，不，不报警。”徐嘉乐慌忙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护士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多问，她又把病历往后翻了一页，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仔细看了眼徐嘉乐的长相，又看向病例。
　　徐嘉乐有高度近视，两米之外就看不清了，但此时护士就站在他右手边，两人相距不到一米，他能看清护士的表情，见此不由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了，护士姐姐？”
　　“病历好像有些问题，我稍后找医生咨询一下。”护士说道。
　　听到病历有问题，徐嘉乐全身肌肉紧绷，定了定呼吸，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病历能给我看看吗？”
　　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病历本递给了徐嘉乐。
　　徐嘉乐斜靠在病床上，用没上药水的右手翻开病历本，翻到第三页，看着上面的病情描述，脑子里轰的一下，被炸得一片空白。
　　[宫内妊娠14周0天。]
　　见徐嘉乐死死盯着那几个字，好像它们都是怪兽，下一瞬就会跳出来，将他撕成碎片，护士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个报告单可能有问题，我回去报告医生，看是不是检查单拿错了。”
　　她并没有往别出想，毕竟徐嘉乐外表怎么看都是一个文弱的小男生。
　　听到护士的安慰，徐嘉乐恍惚回神，把病历本还给了她，没有说话。
　　护士很快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药水轻轻下滴的声音。
　　徐嘉乐呆呆地坐了很久，突然抬起微微发抖的手，小心摸向自己的肚子。
　　肚子很平坦，也没什么异样，但他却仿佛感觉到了生命的跳动频率。
　　他有些不可置信，这里面……有一个孩子？
　　他终于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这个认知让徐嘉乐心跳加速，全身因激动而止不住战栗起来，他抱着被子笑，笑着笑着又开始流眼泪。
　　他天生是一个双性人，拥有两套生殖器官，因为畸形，出生便被父母扔在垃圾桶，后来辗转进了孤儿院。
　　由于身体畸形，他从小被人脱裤子的次数比他自己脱裤子的次数还要多，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怪物。
　　成年后，徐嘉乐离开了孤儿院，考上了大学，以为噩梦终于结束，却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一直资助他读书，他当爸爸看的叔叔，把他叫到了家里，和一群生意伙伴一起，侵犯了他。
　　他们一边嘲笑他畸形的身体，一边享用着他。
　　而到昨天为止，已经是第三年了。
　　徐嘉乐哭了很久，他哭起来没有声音，从小他就不敢哭出声音，因为出声会被欺负得更狠。
　　终于，他渐渐冷静下来。
　　原本他已经认命了，觉得这辈子就这么过去吧。
　　但他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怀孕。
　　他要有亲人了。
　　但很快，徐嘉乐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留下这个孩子。
　　他没钱，叔叔还要靠他讨好生意伙伴，这样的环境下，这个孩子根本活不下来。
　　一时间，刚升起的希望再度变成了绝望。
　　徐嘉乐蜷在床上，呆呆地抱着肚子，泪水再一次从红肿的眼眶里流出来。
　　怎么办？
　　正流着泪，徐嘉乐突然看到，床头柜上，有一个暗金色的东西，从大小看，好像是一张名片。
　　但刚才徐嘉乐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分明没看到有那个颜色。
　　它好像是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他眨了眨眼，确定那东西还在，伸出手摸向它。
　　“铃铃铃。”
　　直到人走进店里，正斜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江炘遥才抬起眼，看向新进来的客人，“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请问需要什么？”
　　徐嘉乐扯了扯身上的病号服，整个人极其拘束，高度近视的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长什么样，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这人就可以帮他实现。
　　“我，我想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得到安宁的生活。”徐嘉乐嗓音嘶哑，他小心护着肚子，语气坚定。
　　这个愿望有些笼统，江炘遥翻开万物书，找了许久，才找出符合他要求的商品，“平安扣，本店有售，可保客人三年平安好运。”
　　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徐嘉乐来不及感叹，便听到江炘遥接下来的话。
　　“售价：五十年寿命。”
　　五十年，寿命？
　　听到这个价格，徐嘉乐心里一紧，他今年二十一岁，身体一直不算太好，还能活多少年啊？付了款该不会直接死亡吧？
　　见徐嘉乐站在那，表情变来变去，江炘遥问道：“客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问题。”徐嘉乐下意识说道。
　　江炘遥拿出交易书，“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徐嘉乐拿起笔，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付款后，我，我还能活多久啊？”
　　这是头一个向他询问自己寿数的客人，江炘遥睁眼看向徐嘉乐，“你想活多久？”
　　听到反问，徐嘉乐想了一下，说道：“我想活到孩子成年。”
　　“可以。”
　　听到肯定答案，徐嘉乐没有再犹豫，飞快在交易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
　　萧序将装有平安扣的托盘放到徐嘉乐面前。
　　平安扣是一枚约摸拇指大小的白玉，用一条红绳系着，在店铺蒙蒙灯光下显得格外剔透。
　　徐嘉乐小心把它拿起来，入手温润，他将它戴到脖子上，一瞬间，感觉仿佛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多谢惠顾，客人再见。”
　　徐嘉乐还想问点什么，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便感觉眼前场景一变，重新躺回了医院病床上，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脖子，一下便摸到了那个平安扣，顿时安心下来。
　　是真的。
　　徐嘉乐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天花板。
　　他真的会平安和好运吗？
　　匆忙送走徐嘉乐后，江炘遥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甚至连面具都没摘。
　　“店主，您没事吧？”金乌觉着有些不对劲，正常情况下，江炘遥耐心是非常好的，不会像刚才那样匆忙地完成一笔生意。
　　“没事，可能是昨天熬了夜，头疼。”江炘遥说道。
　　能让这小破孩喊疼，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疼。
　　金乌扇了扇翅膀，有些焦躁。
　　毕竟江炘遥当前的情况，有一大半的责任都在它，如果不是它忘了给他重塑身体后的交易，正常身体他生病应该是可以吃药缓解的。
　　“店主，要不您放弃这具身体吧，灵魂状态就不会有病痛了。”
　　闻言，江炘遥抬眼看向它，“灵魂状态，我出去后，其他人还可以看到我吗？”
　　金乌这是头一次没敢和江炘遥对视，它爪子往后缩了缩，“不能，只有客人进入店铺后，才能看到您。”
　　“那我不放弃。”江炘遥说道，他把面具摘下来放好，起身说道：“我先走了，萧序，你也先回去吧。”
　　萧序应道：“是。”
　　两人离开后，店铺只剩下金乌，它从博古架上跳下来，绕着店铺飞了一圈，又落到椅子扶手上。
　　盯着刚才江炘遥坐过的位置，沉默了许久。
　　江炘遥是从实验室进的店铺，这个实验室没有监控，因此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大变活人。
　　出来后，他没有休息，便开始继续下一步操作。
　　哪怕身体痛得抽搐，他的手依旧很稳，最关键的一步步骤做完，把实验数据记录完善，江炘遥松懈下来，险些一头栽在实验台上，好在他及时扶住了试验台，不知站了多久，眼前的昏黑才散去。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熬夜了。
　　江炘遥撑着试验台站直，克制的咳嗽了几声，这时才听到手机铃声在响。
　　他拿出电话，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江炘遥吗？”对面的声音有些熟悉，江炘遥还记得，是刚才的客人。
　　“是我。”江炘遥坐到实验台前的凳子上，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听到电话对面冷淡的声音，徐嘉乐有些紧张，手指把被单揪得皱巴巴的，“我是徐嘉乐，谢谢你昨天晚上送我来医院，我是在入院通知单上找到的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们能加个微信吗？回头我有钱了把住院费转给你。”
　　“微信号是手机号，你加吧。”
　　挂断电话，徐嘉乐把入院缴费单还给护士，朝她笑了笑，“谢谢。”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要经常笑笑。”护士夸道，“刚才我向医生打听过了，报告单没错，你真的怀孕了，不过你也别害怕，双性人很常见的，我们医生从来不歧视任何性别的病人，所以别担心，好好养病。”
　　这是徐嘉乐第一次这么明确的，在旁人口中听到对自己性别的肯定，他眼眶再一次红了，重重点头，“谢谢，我会的。”
　　“你休息吧，我先去忙了，水挂完记得呼叫我。”护士眼睛里满是笑意。
　　护士走后，徐嘉乐向江炘遥发送了好友申请，不过可能是在忙，并没有立刻通过。
　　接下来几个小时，徐嘉乐一直在等叔叔的电话，昨天叔叔外出出差，最多今天中午，肯定会知道他从客户家跑了出来。
　　但刚才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他却还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正想着，徐嘉乐手中的手机突然亮起，来电显示正是“叔叔”。
　　他紧紧握着平安扣，接电话的手指都在发抖，划了好几下才把电话接通，他嗓音干涩，“……叔叔。”
　　电话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男音，“你好，请问是曹林益的家属吗？这里是交警队，曹林益酒后驾车车祸死亡，请到玉城第二人民医院认领尸体。”
　　“你，你说什么？”徐嘉乐惊得瞪大了眼，“他……死了？”
　　“家属，请节哀。请尽快到二院办理手续。”
　　挂断电话，徐嘉乐深吸了一口气，他低头看向脖子上的平安扣，突然捂着脸笑出了声。
　　这一刻，他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好运的降临。
　　接下来的一切很简单。
　　曹林益死亡，他没有其他家人，徐嘉乐作为他为图好名声收养的养子，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光速把他火化，然后把骨灰撒进了臭水沟。
　　一切顺利得好似早就写好了剧本，他迅速变卖曹林益的所有资产，获得了这辈子每天山珍海味也吃不完的钱，而整个过程，只用了两天。
　　收到徐嘉乐的转账时，江炘遥正在去玉城机场的路上。
　　他给垫了三千医药费，徐嘉乐转账金额是一万。
　　看来是发财了。
　　江炘遥把钱退还回去，回复消息：“还我三千就好。”
　　徐嘉乐坚持继续转一万，并附言道：“我是真的特别谢谢你送我去医院，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江炘遥又退了回去，“我只收自己应得的。”
　　这次徐嘉乐没再坚持，给江炘遥发来三千元，再一次道谢。
　　江炘遥收下钱没再回复。
　　“师弟，给谁发消息呢？”杨锦好奇道，平常江炘遥手机可从来不响一下的，现在竟然有人给他发消息，多稀奇。
　　“一个朋友。”江炘遥说道，“师哥，你看起来很累。”
　　“唉，甭提了。”杨锦摆了摆手，又打了个呵欠，“前两天晚上我女朋友爸爸出车祸住院，前天从ICU出来，我去帮忙照顾了两天，两天晚上没睡了。”
　　“医院不是能陪床吗？”江炘遥明知故问。
　　杨锦一脸牙疼模样，“我可不就睡在陪床位上吗？但是她爹好像疯了，每次一睡下，就开始疯狂讲梦话，也听不清讲什么，就是吵嚷，闹得人没法睡。”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怎么能这么说自己老丈人？”
　　拍完自己，杨锦笑了一声，朝江炘遥讨好道：“师弟，你可别告诉你师嫂我说她爹疯了的事。”
　　“除了梦话还有什么？”江炘遥对那张被金乌尤其关注过的梦魇符效果有些感兴趣。
　　“好像没什么了。”杨锦回忆道，突然，他又猛拍大腿，“对了，他还哭！一看到我岳母和你师嫂就各种忏悔。不过这是我偷偷在门外听到的，就只听到他说老婆对不起，其他的没听清。”
　　看来效果很不错。
　　这才两天，就有这种疗效，江炘遥心中微微点头。
　　从说明书上看，梦魇符能就许愿人的愿望上，给他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不愧是慎用符。
　　杨锦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师弟，咱们学校有一个同学休学了，就上次被校园暴力，还差点连累你那个男生。”
　　“嗯？”对于杨锦突然提起徐嘉乐，江炘遥看过去，“他怎么了？”
　　“我开始以为他是又被校园暴力无法忍受才休学，今天早上特意去找王主任打听，结果你猜怎么着？”
　　江炘遥没猜，只是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杨锦也不卖关子，“上次虽然他没说自己怎么被暴力的，但王主任还是对学校进行了整顿，这一个月学校非常安静，并不存在校园暴力。而他休学的原因是：他养父去世了，他要回家继承遗产！”
　　杨锦说着越发上头，手舞足蹈，“你知道他养父是谁吗？是曹林益！咱们市的地产大亨，遗产保守大九位数！他还是唯一的继承人。”说着他看向江炘遥，“所以师弟，你看我眼睛这么红，其实不是熬夜，是我红眼病犯了。”
　　江炘遥：“……”
　　杨锦一路聊着自己这两天经历的八卦，倒是把自己给聊精神了，直到江炘遥准备进候机大厅，他才意犹未尽闭嘴，依依不舍地和他挥手，“师弟下次再来啊。”
　　江炘遥刚走进候机大厅，刚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一只粗糙的手捏着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
　　照片上是一个约莫三岁左右，头上用红头绳绑了两个小揪，米色衣服黄裤子，坐在旋转木马上开怀大笑的小女孩。
　　“小伙子，你看到过她吗？她是我的女儿。”女人的声音像是磨砂纸上磨出来的那般粗嘎刺耳。
　　（叼着玫瑰）（突然出现）鉴于最近有小可爱问更新时间，我说一下哈，更新时间一般是半夜前后甚至凌晨，正常情况下每天都有更新，建议大家早上起来看，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作者时间比较阴间（鞠躬）（突然消失）


第34章 
　　女人约莫五十岁左右，或许实际年龄会更年轻一些，目光浑浊，精神明显有些不太正常。
　　江炘遥扫了眼她头上的标记，白色。
　　他仔细看了眼照片上的小女孩，正要说话，突然一个男人从旁边跑了过来，男人看起来要比女人年轻一些，不过两鬓也有了白发，他按下女人拿照片的手，朝江炘遥歉意笑道：“对不起，我妻子精神有些问题，我正准备带她去燕城看病，没吓着你吧？”
　　“没有。”江炘遥摇头。
　　“自从孩子十几年前丢了，她就不太正常，你别见怪。她没有攻击力的，只是喜欢到处问人见没见过这孩子。”男人又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然后才带着女人离开。
　　江炘遥静静看着两人走远，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也没收回视线。但其实他瞳孔此时并没有焦距，像是单纯的在发呆。
　　好一会，江炘遥才回过神，他这时才注意到，刚才那个女人给他看的照片竟然掉在了他的脚边。
　　江炘遥俯身捡起，照片的虽然封了塑边，也被主人保存得很好，但还是没有经历住岁月侵蚀，里面的颜色被蒙上了一层雾色，显得女孩开怀大笑的表情都有些失真。
　　江炘遥正打算找找照片主人的身影，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略带迟疑的女声，“你好，这张照片能给我看一下吗？”
　　女生约莫二十一二岁，面容有些稚气，拖着个小型行李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炘遥手里的照片。
　　她的头上是红色标记。
　　江炘遥把照片递过去，女生接过仔细看了许久，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你见过她？”江炘遥问。
　　程雨这时才如梦初醒，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摇头，“没有，没见过。”
　　“小伙子，哎呀，你看到我女儿的照片了吗？”这时刚离开不久的中年男人搀着女人走了回来。
　　程雨看到显得格外苍老的两人，还有精神明显看起来不太正常，正呆愣着流泪的女人，不禁愣了愣，好一会才把照片递过去，说道：“是这张照片吗？”
　　“啊，对，对。谢谢谢谢！”男人连声道谢，接过照片塞进女人手里，“来，找到了，快别哭了。”
　　女人接过照片，仔细看了又看，小心翼翼抱着它又哭又笑，过了好一会，她把照片递到程雨面前，“小妹妹，你见过她吗？她是我女儿。”
　　程雨目光落在女人脸上，半天没说出话，男人连忙上前拉住女人，一边朝程雨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吓到你了，我妻子精神有些问题，不过你别怕，她不伤人的。”
　　“没，没事。”程雨说道。
　　男人又朝两人都道了谢，这才拉着仍拿着照片不停朝周围问询的女人离开。
　　两人离开后，江炘遥看了眼失魂落魄站在原地的程雨，没有和她交谈，坐回椅子上继续闭目养神。
　　程雨呆愣愣地站了许久，直到广播中开始播报检票，才拉着行李箱离开。
　　一路上她心事重重，上飞机时都差点绊在阶梯上摔一跤，好在旁边的空姐扶住了她。
　　“女士，您没事吧？”空姐声音关切。
　　程雨勉强露出个笑脸，“没事，谢谢你。”
　　“不客气，女士请小心。”
　　坐到位置上，不知是不是巧合，那夫妻二人正好坐在程雨后面的位置。
　　上飞机后，男人就在低声地哄着女人，他的声音不大，不过由于程雨的过度关注，她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老婆乖，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咱们就到了，那边人多，说不定有人见过我们女儿。”
　　“听话啊，筱筱喜欢懂事的妈妈，你以前怎么教育女儿的？公共场合不能乱翻东西。”
　　“好了，来吃颗糖，然后乖乖睡一觉……”
　　听到这，程雨把耳机声音开到了最大。
　　江炘遥上飞机的时间比较晚，上来时其他人都已经坐好，而他的位置是商务舱，因此并没有和程雨等人碰面。
　　飞机内虽然空气循环不错，但到底有些憋闷，江炘遥一落座便不停咳嗽。
　　“同学，你没事吧？”坐在江炘遥旁边的是一个年级和他差不多大小，头顶着橙色标记的男生，男生浓眉大眼，显得格外阳光，此时他看向江炘遥目光有些担忧。
　　结束了一轮咳嗽，江炘遥将捂过嘴的纸巾迭好放进垃圾袋，看了眼男生，“没事，只是空气有些闷，过会就好。”
　　“那可就没办法了，要是汽车我还可以帮你开开窗，现在是飞机，你只能忍着点了。”男生笑眯眯道，“你叫江炘遥是吧？我看过你照片，你是江城的参赛选手，你竞赛很厉害。我叫梁响，是玉城七中的，今年第一次入围全国赛名单，请多关照。”
　　“你好。”江炘遥点头。
　　“听说这次赛制和以往不太一样，前十名好像有机会作为代表成为世界赛选手。据说进入世赛就可以亲自面见卡诺夫斯老先生，那可是物理学泰斗级人物。”梁响喋喋不休。
　　只是单纯想赚点生活费的江炘遥闻言微微皱眉，“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叔叔的舅舅在国家物理研究所上班。”梁响神秘兮兮道，“而且奖金也会有所不同，往年第一名只有十万，今年第一名足足有五十万，如果拿到了世赛冠军，个人奖金至少七位数，还有国家专项扶持研究基金。”
　　江炘遥本来觉得有些麻烦，不过在听到奖金数量后，又歇了退赛的心思。
　　他现在生活压力大，回头上大学还得拖家带口重新找房住，得多赚些钱。
　　说完竞赛的事，梁响又说道：“你身体看起来不太好，我知道燕城有个老中医，特别厉害，要不我把地址给你，你找他看看？”
　　“不用，我的病是先天性的，治不好。”江炘遥说道，“谢谢，我休息一会。”
　　被拒绝了，梁响也不生气，“那好，你休息吧，我看看书。”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来接江炘遥的是徐廷，江炘遥现在的班主任。
　　“徐老师。”江炘遥朝徐廷打招呼。
　　徐廷朝他露出笑容，“惊不惊喜？高不高兴？”
　　“高兴。”江炘遥点头，“还有其他人吗？”
　　看着江炘遥用波澜不惊的表情说着高兴，徐廷被哽了一下，“加上你，江城一共有六个入围国赛的选手，其他人先到，已经被一中的秦老师带去酒店休息了，我留下来接你。”
　　“谢谢老师，我们走吧。”
　　从机场出来，江炘遥目光扫过正好也在打车夫妻俩，他们不远处，程雨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
　　注意到江炘遥的视线，徐廷问道：“认识？”
　　江炘遥摇头，“不认识。”
　　心情复杂地看着两夫妻离开，程雨打了一辆车。她今年读大四，课程比较轻松。这次回家是因为过两天表姐结婚，她专门回来给她当伴娘的。
　　很快，车子便抵达了她在燕城的家，程母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开门声，忙探出头来招呼道：“小雨回来啦！你这孩子，怎么没告诉你爸爸来机场接你？女孩子自己打车回来多危险吶！”
　　“哎呀，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程雨一边把行李箱交给爸爸，一边蹬掉鞋子跑到厨房，给程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了好了，还说不是小孩，这么大了还要抱抱。”程母眼角都笑出了细纹，“快去洗手休息下，马上开饭了。”
　　看到母亲较同龄人都要年轻许多的模样，程雨突然想起那个目光浑浊，看起来格外苍老的女人，心里划过一丝酸涩，又很快掩下去，不让母亲看出异常，“好嘞，遵母上大人指令！”
　　“就知道贫嘴。”程母笑骂了一声，“快去，妈妈做了你最爱的红烧鸡翅。”
　　程雨从厨房出来，又看到从自己房间放行李出来的爸爸，也冲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爸爸。”
　　程父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赶紧洗手，我先去端菜，待会还没弄好你妈又得骂了。”
　　“知道啦。”程雨嘻嘻笑着朝洗手间走去。
　　很快，一家三口坐在餐桌旁，其乐融融开始吃饭。
　　“吃鸡翅。”
　　“今天的红烧鱼炖得好，小雨多吃点。”
　　“这个猪脚上没有肥肉，小雨吃。”
　　程父程母一通操作，程雨的碗里很快码起了尖尖，她哭笑不得，“爸，妈，你们这是把我当猪养吗？”
　　程母瞪了程父一眼，“叫你给女儿夹这么多菜，女儿都不高兴了。”
　　程父一脸无辜，他就夹了一块鱼肉啊，不过这口锅他还是背了下来，“对不起老婆，都是我的错，我不夹了。”
　　程雨噗地一声笑了，差点喷饭。
　　吃过饭，程雨回房间，她前两天告诉过母亲表姐结婚要回家，所以床单被罩都是新铺好的，房间也是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没有。
　　进入房间后，程雨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好，然后就坐在床上开始发呆。
　　这时程母敲门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火龙果，“小雨，吃水果。”
　　“谢谢妈妈。”程雨说道。
　　“小雨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程母放下水果，坐到程雨身边，“我看你好像有点不高兴，能和妈妈说说吗？”
　　“妈，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住在江城时，对门的邻居阿姨吗？”程雨问道。
　　“记得，小时候你叫她袁妈妈，还说她长得漂亮，想给她当女儿，不想当我女儿呢。”程母笑道，随后又问，“怎么突然想起她了？”
　　程雨抿了抿唇，抱着抱枕，闷闷道：“我今天回来时看到她了，她精神出了问题，到处找女儿。”
　　听见程雨这么说，程母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唉，她是个苦命人。我能理解，要是你弄丢了，我估计也得疯。”说着，她伸手抱了抱程雨，“好了，别想了，各人自有个人命，小雨别想那么多了。”
　　程雨张了张嘴，“其实……”
　　“嗯？”程母问道。
　　“没什么，妈妈，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我躺会。”程雨挽着母亲撒娇，“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
　　“好好好，妈妈下午就去给你买新鲜的排骨。”程母笑盈盈应道。
　　程母出门后，程雨从床上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开始翻找起来。
　　几分钟后，她从抽屉最底部翻出了一个相册。
　　相册很老了，原本漂亮封皮也已经起皮褪色，里面的照片也更是都泛了黄。
　　程雨小心仔细的一张张往后翻，遇到有站黏在一起的，也是谨慎地把它们轻轻分开，生怕错看其中任何一张照片。
　　终于，翻了十几页之后，程雨分开两页相册纸，看到了熟悉的照片。
　　小女孩穿着米色的衣服，黄色的裤子，手里拿着一个棉花糖，对着镜头咧嘴大笑，两只眼睛弯的像月牙，灿烂得比阳光还耀眼。
　　而她旁边，站着一个同样拿着棉花糖，梳着公主辫，穿着白色蓬蓬公主裙，笑得腼腆的小女孩。
　　公主裙小女孩是程雨自己，大笑的女孩，名字叫袁筱筱。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们三岁。
　　程雨记得，那天太阳很好，妈妈终于愿意带她去游乐园，她很高兴，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公主裙，还让妈妈给她编了个特别好看的公主辫。
　　出门后，他们一家正好碰上隔壁的袁妈妈和袁筱筱，四人结伴去的游乐园。
　　她那天拍了好多照片，这是唯一一张和袁筱筱合拍的。
　　拍完照之后，她们去一个室内游乐区玩那种塑料球和弹簧床，她和袁筱筱是一起玩的，两人在游乐区你追我赶。
　　家长在旁边的等候区，当时两人跑远了，跑到了另一边，正好处于两个妈妈的盲区。
　　这时这一边的家长等候区有一个带着白帽子的女人走过来，她亲切地问程雨，“小朋友，你妈妈呢？”
　　程雨当时懵了懵，回头看向自己妈妈站的位置，不过视线被挡住，她没看到，便摇了摇头。
　　白帽子女人又看向正朝程雨跑过来的袁筱筱，突然眼睛一亮，“那她的妈妈呢？”
　　程雨回头看向另一边的等候区，没有看到袁妈妈的影子，说道：“没看见。”
　　这时袁筱筱跑到了程雨身边，要抢她手里的球，程雨当然不想让她抢到，便快速跑开了，等她回头，才看到那个女人朝自己伸出却抓空的手，不待她反应过来，她就看到女人把刚好在她身边的袁筱筱抱了起来，笑着说道：“宝贝玩累了吧？跟妈妈回家。”
　　不知道那女人做了什么，袁筱筱当时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她抱着出了人群，离开前，她还恶狠狠地瞪了程雨一眼。
　　程雨当时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要瞪她，但下意识有些害怕，就那么直直的看着袁筱筱被陌生人抱走，她当时还在想，为什么那个阿姨要自称是袁筱筱的妈妈呢？
　　过了一会，程雨开始继续玩球，然后袁筱筱的妈妈找了过来，她握住她的肩膀，问道：“小雨，你看到筱筱了吗？”
　　程雨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个年轻的袁妈妈眼里的惊恐与慌乱。
　　她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当时年幼的自己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地摇了头，说：“没看到。”
　　袁妈妈闻言眼里满是世界崩塌的绝望，她又把整个室内游乐区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袁筱筱的身影，又再次回到了程雨面前。
　　她流着眼泪，两眼通红，尽量克制着语气，问道：“小雨，你再想想，刚才你和筱筱一起玩的，她是往哪边走了？”
　　程雨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直往妈妈怀里钻，一句话也不说。
　　袁妈妈崩溃了，她站直身体，朝四周大声喊道：“有谁看到我女儿了？我女儿刚才还在这里玩呢？谁看到她去哪里了？筱筱！筱筱！”
　　当时的监控还没有怎么普及，室内游乐场里面虽然装了一个监控，但那个女人显然是踩过点的，正好在监控死角抱走的袁筱筱。
　　之后袁妈妈辞了工作，每天上街发传单找女儿。
　　起初程家还一同帮袁家找袁筱筱，后来因为程父工作变动，程家一家搬到燕城，就和袁家失去了联系。
　　这件事程雨一直没有忘记过，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起初她不懂，但自从开始上学，接触了更多事物，她便明白，当时的自己，是做了多大的一件错事。
　　在认识到这一点后，她心里就一直压着这件事，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将这事淡忘，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在机场遇到了那对夫妻。
　　原本记忆中光鲜亮丽，漂亮得好像画中人一样的袁妈妈，变成了目光浑浊，两鬓斑白的疯癫老人。
　　——他们还在找袁筱筱。
　　程雨定定地盯着相册中小女孩灿烂的笑脸，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有了压力，裹挟着她无法呼吸，名为愧疚的海浪，一浪一浪地席卷而来，冲刷着她的心脏，压得她眼前昏黑。
　　她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回答那一句没看到？
　　她明明看到了……
　　如果当时她说出实情，说不定就能找到袁筱筱。
　　如果当时她能够大声喊她不是袁筱筱的妈妈，说不定袁筱筱就不会被抱走。
　　再如果，她当时能拉着袁筱筱一起跑，也许那个人贩子也就放弃了。
　　这么多如果……她怎么一个也没做呢？
　　程雨打开计算机，深呼吸了一口，开始搜索小女孩被人贩子拐卖后的后果。
　　这是她这十几年一直不敢去看，也不敢去触碰的东西。
　　但今天，在看到那对父母之后，她却再也忍不住了，她想看看。
　　家里的网络没有提速，很慢，但程雨却是第一次觉得它太快了。
　　网页上一条一条搜索结果，每一条都那么触目惊心，她脸色惨白，点进一个结果，退出来，又点进下一个结果，又退出来。
　　越是往下看，她瞳孔越是紧缩，放在鼠标滚轮上的手指也颤抖得越发厉害。
　　今天我更得好早（夸夸自己）


第35章 
　　程雨忍不住把每一个结果套在袁筱筱身上，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浮现出袁筱筱可能会获得的遭遇，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连带着呼吸功能一同丧失，整个人呆愣在计算机前。
　　这些……都是她造成的。
　　直到肺部因为缺氧而剧痛抗议，程雨才反应过来，开始大口呼吸，一边呼吸，她眼泪也一边跟着呛了出来。
　　愧疚如同普天盖的蚂蚁，密密麻麻裹满她的整个灵魂，疯狂撕咬着她每一寸意识。
　　她缩在书桌的椅子上，怎么办啊？
　　不知坐了多久，程雨回过神时已经感觉脚麻了，她愣愣地打算换个动作，却突然看到，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有一张暗金色的名片。
　　她不记得自己的包里有这么个东西，她稍微打起精神，拿起名片。
　　一瞬间，她脑海中涌入了许多信息，感受到这些信息，她眼睛突然亮起来。
　　如果真的有这么个地方，她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换袁筱筱的下落！
　　这么想着，程雨眼前景象变换，出现在一条幽暗的小巷中。
　　“铃铃铃。”
　　店门推开时的风铃声很悦耳，程雨深吸了一口气，小心踏进店铺。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江炘遥从书桌后抬起头，看向这位有些忐忑的客人，“客人，请问需要什么？”
　　正看着眼前红衣少年出神的程雨顿时被他的声音惊醒，她紧张地绞紧了手指，“你，你们能帮忙找人吗？我想找一个人。”
　　“寻人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看了眼万物书上的价格，顿了顿，“售价：二十年寿命。”
　　本来程雨是许愿二十年寿命换袁筱筱下落的，但真正听到这个价格，她又开始犹豫了，抬头看向江炘遥，“老板，能告诉我，我原本的寿命有多长吗？”
　　“根据本店规则，不可透露客人原本的寿数，请见谅。”江炘遥轻咳了一声，声音冷淡，他拿出交易书，“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这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程雨脑海中千回百转，最终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机场那个女人又笑又哭的疯癫女人脸上。
　　她狠狠咬了咬下唇，拿起笔，在交易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说道，“你要找的人，如今在玉城宁合村35号，她会在那里再停留三日。承蒙惠顾，再见。”
　　程雨离开后，店内一片寂静。
　　江炘遥摘下面具，右手手指摩挲着左手手腕的红痣，半低着头，眼神习惯性放空。
　　对于江炘遥发呆的习惯，金乌已经习惯了，萧序来之前，如果没有生意，江炘遥能一个人坐在店里一个姿势发呆一整天，叫都叫不醒。
　　现在这个行为已经有所改善，只要打断他就好了。
　　金乌问道：“店主，您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女孩，明明是一件小事，却要收她这么贵的价格吗？”
　　过了几秒，江炘遥缓缓开口：“因为她拿到名片后许了愿，万物书接收到了她的愿望，这是她自己提出的价格。”
　　金乌惊了惊，江炘遥这才是一级店主，就能够和万物书产生共鸣了？这天赋也太高了吧。
　　沉默了一会，金乌又问：“那您想知道为什么大多数时候，店铺收款项目都是寿命吗？”这个问题很多店主都曾经问过，但偏偏江炘遥从来没问过，今天正好有空，金乌想和他唠唠。
　　“因为每个人性格，经历，技能，人生价值，都有所不同。”江炘遥抬眼看向金乌，不紧不慢说道，“只有时间，于每个人来说，是公平，且有价值的东西。”
　　金乌：“……”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让它一点引导者的成就感都没有。
　　不过金乌还有一个疑惑，它飞到江炘遥面前的桌子上，“店主，店铺并没有规则不能告诉客人寿数，您为什么不和她讲呢？”明明上次江炘遥就隐晦地提醒了那个客人。
　　江炘遥慢慢起身，目光扫过金乌乌溜溜的眼睛，“知道得太多，活着未免无趣。”
　　这是它印象中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店主能做出来的事情。如果不是那女孩总寿命只有六十的话，金乌多少得这么夸一夸江炘遥。
　　但在总寿数只有六十这个前提下，它却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店主该不会是担心说出她总寿命之后，她不签字交易吧？毕竟她看起来有些犹豫。
　　随即它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江炘遥是它遇到的最会为客人着想的店主，应该做不出这种行为。
　　没理会金乌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江炘遥转头看向萧序，“萧序，你去看着刚才那客户的目标人物，别让她出事。”
　　萧序应道：“是。”
　　对于这样的寻人交易，店铺有义务在客人找到人之前，保证目标人物的安全。
　　尤其是像这样收取了大价格的订单，服务更应该到位一些。
　　从那个神秘的店铺里出来后，程雨睁眼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她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声清冷的少年音，“宁合村35号，她会在那里停留三日。”
　　她只有三天时间找到袁筱筱。
　　想到这，程雨猛地站起来，她拿出那张合照，拎着自己的随身小包便冲出门，“爸妈，我有急事，要回玉城一趟。”
　　程父程母正在看电视，闻言正要问她怎么回事，却只听见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
　　“这孩子怎么回事？不是刚回来吗？”程母有些担心。
　　“行李箱都没拿，什么急事这么急？圆圆过两天结婚呢，她不是回来参加婚礼的吗？”程父有些不放心，“我追上去看看。”
　　然而出去找了一圈，程父并没有找着程雨。
　　程雨坐在出租车上，查看这今天的机票，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到玉城最快的飞机是明天下午的，而且还没票了。
　　明明不是旅游高峰期，却没有机票了，程雨狠狠敲了敲手机，转看高铁。
　　好在高铁票还有，虽然是半程的，但先上车后补票，今天晚上八点就能到玉城。
　　路途没有什么意外，程雨八点准时到达玉城高铁站。
　　她没有耽搁，直接打了一辆车，“师傅，宁合村35号。”
　　出租车师傅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回头看了程雨一眼，“小姑娘，那边有点偏哦，你家在那边？”
　　“不是，我有个朋友在那。怎么了？师傅。”程雨问道。
　　“大晚上的我还是不建议去那边，不安全，路还烂，前两天下了雨，那边车子开不进去。”师傅说道，“你非得要去的话，我只能把你放在三公里外，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
　　听到这里，程雨白了脸，她从来不知道玉城竟然有这么偏僻的村子。
　　“而且我听你的口音不是我们玉城本地人吧，你一个外地小姑娘过去，说不定会被抓起来当媳妇。”出租车师傅说道。
　　“那边人口买卖很猖獗吗？”程雨问道，“之前怎么没听过？”
　　程雨将信将疑，如果那个村子这么出名，袁妈妈不可能不去那边找袁筱筱。
　　师傅嗤笑一声，“你们城里人当然不知道，也就你喊出了宁合村这个名字，我才和你说这么多，那村子，在地图上叫新阳村。”
　　新阳村。
　　程雨摸出手机查询，果然找到了这个名字，这是玉城有名的贫困村，多次上过地方电视台，由于修路难度太大，政府多次拨款给当地，让他们动员村民搬出山。
　　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见程雨不说话，师傅又问道：“还过去吗？小姑娘。”
　　“不了，你送我去玉城大学吧，谢谢。”程雨说道。
　　“好嘞。”
　　“师傅，宁合村现在还有买卖人口吗？”程雨问道。
　　“有啊，村里那么穷，不买女人谁来生娃？”师傅说道。
　　程雨心里一咯噔，该不会袁筱筱是被新卖过去的吧？她紧张地捏着汽车坐垫，又问道：“那他们这种属于拐卖人口罪，不怕被警察抓吗？”
　　师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从后视镜瞥了程雨一眼，“警察抓人也得看证据，没有证据怎么能说犯罪呢？”
　　一瞬间，程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辆车上，似乎也算不上安全。
　　“放心，我是正经良民，不做那些肮脏事儿。”这时师傅把车停在学校门口，“二十五元，微信还是现金？”
　　程雨松了口气，“微，微信。”
　　“记住了，要去的话，千万别一个人。”离开前，师傅又提醒了一句。
　　程雨精神恍惚地回到宿舍，突然意识到想要找到袁筱筱，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交易时她没有想到，直接把愿望设定成让袁筱筱回到她父母身边？
　　不过这时候说这些已经迟了，名片已经消失，她已经没有第二次交易机会了。
　　“小雨？”看到程雨回来，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的舍友有些惊讶，“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回来了？”
　　“这边突然有点事，又回来了。”程雨一边说，一边拿起洗漱用品去洗手间，“我先去洗漱，跑了一天累死了。”
　　室友觉得她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多想，翻了个身继续玩手机。
　　很快，洗漱完的程雨躺到床上，宿舍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光线透过阳台的窗户穿进来，朦朦胧胧的。
　　程雨眼睛盯着床帐，怎么也睡不着。
　　她今天确实有点太鲁莽了，要不是遇到那个出租车司机，恐怕她已经去了……
　　等等。
　　程雨突然反应过来，她慌忙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索宁合村这个地点。
　　的确是有这么个名称，但是在上千公里外的其他省市，并不在玉城。
　　一时间，程雨盯着手机屏幕，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店铺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她再回想那个出租车师傅的话，当时他说过，如果不是她说出了宁合村这个名字，他根本不会和她说那些事。
　　也就是说，如果店主直接告诉她，袁筱筱在新阳村，那出租车师傅可能就直接把她拉过去了。
　　她一个女生，单独去到那个村子，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程雨难以想象。
　　回过味来，她只觉得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哪怕她裹紧了被子也还是忍不住发抖。
　　那么危险，还去吗？
　　程雨迟疑起来。
　　与此同时，新阳村35号。
　　简陋的厨房内，老旧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泽，眼角满是皱纹，皮肤黝黑的女人坐在煤油灯下穿针，她眼睛似乎有些花，穿了好几下也没穿进去。
　　没一会，一个同样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走进来，把两个破碗扔到灶台上，发出啪的一声。
　　女人抬眼扫向两个满满当当的碗，“怎么？那丫头还是不吃饭？”
　　“可不怎的？”男人一屁股坐到女人身边木头墩子做的矮凳上，拿出一杆烟枪，撒上烟丝，在煤油灯上点燃，啪嗒啪嗒抽了两口，“我可算知道了，老王家怎么就愿意把这么个水灵丫头转手给咱们，感情是个倔牛，这脾气倔得哟。”
　　“没事，再饿两天，等她没力气，咱就让儿子把房圆了，等她生了孩就乖顺了。”女人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穿不过去的在线。
　　漆黑的地下室内，双手双脚被绑住的袁筱筱躺在角落的几根茅草上默默流泪。
　　她其实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因为——她被卖了好几手。
　　第一任买家对她还可以，但她八岁时，那任买家女人怀孕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又把她卖了。
　　八岁，对于人贩子来说，她已经属于大龄了，能记事，没什么人愿意要。
　　好在她长得好看，人贩子才愿意回收她。
　　然后她被卖到了南方的一座山里，给一家人有脑瘫的儿子做童养媳，她记得，他们花了三千块。
　　在他们家，袁筱筱活到了十六岁。
　　期间她不是没想过逃跑，但跑一次被抓回来一次，抓回来就是挨打，她的两条腿都被打断过好几次，到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勉强走路，但稍微多走几步就疼，跑不了了。
　　十六岁时，那家人本来是想让她和那个脑瘫结合，但那个脑瘫根本硬不起来。
　　于是，袁筱筱再次被卖了。
　　这一次她已经发育，而且长得也好看，很受买家欢迎。
　　六万块，她被卖给了一个大龄单身汉，一个浑身充满了牛粪味道的农村老男人。
　　因为腿伤了，袁筱筱跑不了，但她不想和一个陌生男人睡觉，于是她准备拼死不从。
　　但这一任买家并没有逼迫她，他给了她一个单独的房间，并且还给了她一把锁，让她在他家安心住下去，只要不离开，他会等她愿意接受他的那天。
　　为了她，老男人天天洗澡，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身上再也没有牛粪味。
　　他会给她治腿上的伤，出门给她带山上新开的野花，摘最甜的果子，给她买漂亮的裙子，甚至给她带各种学习的书籍。
　　除了放她出去，他做到了一个合格丈夫该有的所有标准，而且，其实他也不过三十多岁，不算特别老。
　　袁筱筱在他家住了四年，期间他真的信守承诺，没有碰过她一次。
　　就在袁筱筱心里快要松动的时候，一场泥石流，带走了正摘了果子准备回家送给她的男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袁筱筱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大门从外被暴力破开，她被以竞拍的方式，以八万的价格，卖给了村里一个人贩子。
　　再然后，她被卖到了这座山村。
　　第一任买家是一户姓王的人家，袁筱筱刚进去就砸了他们家新买的大电视，被打了一顿，然后又把他们家儿子的命根子踹了一脚，然后被卖到了这一家。
　　这家人的儿子是个傻子，得要她配合才能圆房，所以这对夫妻打算让她自己软下来。
　　袁筱筱双目无神，眼前一片黑暗。
　　难道她的人生就是这么被卖来卖去吗？
　　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个念头一产生，袁筱筱又很快压了下去。
　　不行，她还得回家，还要去找爸爸妈妈，这么多年，她都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她不能放弃。
　　她不能死，爸爸妈妈一定还在等着她回家。
　　想到这里，她扭动着身子，慢慢爬到刚才那个男人放碗的地方，她记得，饭放在了那里。
　　此时饭已经凉了，但长久以来的饥饿让袁筱筱顾不得这些，米饭很硬，她脑袋埋在碗里，一口一口往嘴里含。
　　米饭吃到后面有点咸，是她的泪水淌在了里面。
　　吃完饭，袁筱筱开始想逃出去的办法。
　　她前几年读过不少书，已经不是小时候只会一味逃跑，反倒被抓回来打断腿的小姑娘了。
　　而且经过前前任买主的调养，她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能跑了。
　　只是，如今她在一个陌生的村子里，人生地不熟，就算要跑，也得从长计议。
　　而且根据她多次被卖的经验，这样的村子通常比较团结，村里所有人都会帮忙看着被买来的女人，根本不是她这么个外来人员能够跑掉的。
　　所以，她得先服软，只有先出了这个地下室，她才有机会了解外面的地形，而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逃跑。
　　很快制定好接下来的计划，袁筱筱重新回到茅草上。
　　她不是没想过把碗打碎弄开手上的绳子，但她进来时观察过，这地道非常深，而且中间好多道暗门，都上了锁，她没有钥匙，根本出不去。
　　要是把绳子弄开，反而会打草惊蛇。


第36章 
　　第二天一早，程雨就出发了，思考了一夜，她还是决定去。
　　尽管知道很危险，但都得到袁筱筱的地址了，要是不去看看，她一辈子不安心。
　　因为昨天那个出租车师傅的话，程雨叫上了一个正在追求她的男生。
　　男生叫韩阳，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他追了程雨半年，两人最近正在暧昧期，由于两人的家是异地，程雨一直没决定好要不要答应他。
　　接收到程雨的邀请，韩阳分外积极，一大早就在宿舍楼下等着了。
　　两人租了一辆车，开到新阳村的岔路口，看着眼前的烂泥路，韩阳有些皱眉，“小雨，你怎么会想去这么偏僻的地方旅游？”
　　程雨看着面前的泥路也有些犯难，她从来没走过这么糟糕的路，她没告诉韩阳这次是去找被拐卖的袁筱筱的，毕竟她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袁筱筱的下落，所以只告诉他说是过来旅游。
　　“我是听说这个村子很奇特，有着原始风貌，正好我的毕业课题要用到这个，就想来采风，没想到路竟然这么烂。”程雨看向韩阳，“对不起呀，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本来就喜欢她的韩阳哪里见得喜欢的女生道歉，顿时热血上涌，连连说道：“没事没事，大家都没想到，不是你的问题。”
　　两人相互扶持着，沿着包包坑坑的泥路，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看到了村子的影子。
　　然而此时两人却犯了难。
　　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条将近三十米宽的山壑，两面山壑都是断崖式垂直的，两崖之间的下方是奔流而过的河水，从这头到对面，只有一条由两条铁锁链连接而成的简陋木板桥。
　　木板桥的宽度，只有不到一米五。
　　看了看下面接近二十米的高度，程雨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
　　“这木板桥真的能走人吗？”韩阳吸了一口冷气。
　　程雨咽了咽口水，没敢再往下面看第二眼，她去游乐园，连过山车都不敢坐，这样的高度简直让她头晕目眩。
　　韩阳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桥上有脚印，应该没有问题。”
　　程雨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催眠自己，来都来了，桥对面就是村子，要是在这里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
　　调整好心态，程雨跟着韩阳来到吊桥边，然而一步还没踏出去，她的腿就止不住发抖。
　　这一瞬间，脚下奔腾的河流宛若噬人的野兽巨口，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
　　无边的恐惧占据了程雨的每一个细胞。
　　看着程雨惨白的脸色，韩阳有些担忧，“要不还是别过去了，在这边拍拍照就行，反正能看到一点村子的影子了。”
　　听到韩阳这么说，程雨心里动摇了一下，紧接着目光落到桥对面隐约看到的村子形状上，又把这份动摇给压了下去，她咬了咬牙，心里一发狠，“不行，来都来了，总得过去看看。”
　　重新调整了心态，两人正准备上桥，突然迎面走来一个挑担子的老农，他肩膀上挑着两个箩筐，从对面上了桥，走得又稳又快，没一会便到了两人面前。
　　从外表看来，老农约莫六十来岁，不过身子骨很硬朗，挑着两大箩筐东西脸不红气不喘的。
　　程雨目光落在老农的箩筐上，箩筐里的东西被编织袋装着，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不过她闻着味道有些奇怪，她没多想，只是喊道：“爷爷，到村子里只有这一条路吗？”
　　看到两人，老农似乎有些意外，他停下脚步，以带着浓重口音的地方话回道：“两个娃子，到我们村来做什么？”
　　老农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打量程雨，程雨感觉有些不自在，就往韩阳身后躲了躲，韩阳挡住程雨，说道：“我们是大学生，听说新阳村原始风貌保存得很好，想过来采风用做毕业设计的素材。”
　　闻言，老农咧开大黄牙笑了，指了指面前的吊桥，“进村就这一条路，过去吧。”
　　说罢，他挑着担子从旁边的小路往下游走去。
　　老农走后，程雨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老农看她的视线，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韩阳也是皱着眉，嘀咕着：“这人好奇怪。”
　　不过已经确认只有这么一条路，两人还是决定过去。
　　韩阳走前面，程雨走后面，程雨抓着韩阳的胳膊，她全程简直不敢睁眼，好在韩阳是个可靠的人，一路把她扶得稳稳的。
　　约莫十分钟后，两人抵达了桥的另一面。
　　但是新的问题来了，宁合村三十五号在哪里？
　　村子里有不少人在活动，还有小孩儿在追逐打闹，看起来相当平静，除了房子有些破旧，处处散发着岁月静好的味道，和程雨想象中买卖人口的村子完全不一样。
　　回忆起昨天那个司机说的话，程雨却只觉得细思恐极。
　　他说——警察抓人也得看证据吧。
　　谁能想到，这样安静祥和的村子里，竟然会掩藏着不为人知的人口贩卖事件呢？
　　程雨一边拿手机拍着照，一边观察着村子的门牌号。
　　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村子虽然在地图上改成了新阳村，但它们的门牌号上却依然保留着宁合村的名字，这一点倒是给程雨提供了一些方便。
　　然而令程雨难受的是，这些门牌号都很老了，不靠得非常近根本无法辨别号码是多少，一路走下来，她也只勉强分辨出了一个十三号，一个二十六号。
　　“这村子风景是很不错。”韩阳也不停抓拍着周围的美景。
　　“韩阳，我们在这里多待两天吧，我感觉这里的房屋设计很有意思，想多了解一点结构。”程雨说道，袁筱筱会在村子里停留三天，除去昨天，那就只有今天和明天了，她得在明天内找到袁筱筱的下落。
　　“行。”韩阳当然不会拒绝和程雨增加相处时间，一口应下来，“那我们去问问，看谁家能借宿。”
　　进入村子后，程雨一直在注意观察，刚才他们在村子里拍照的时候，时不时就有人出来打量他们，多数是男人，也有女人，而且他们的目光都有些奇怪，不像是好奇，也不算友好，就是单纯对外来人戒备。
　　没错，是戒备。
　　尽管他们掩藏得很好，但她早知道这个村子里有什么，因此特别留意，才得以发现这个细节。
　　“你好，我们是出来采风的大学生，今天晚上想在你们家借宿一晚，可以吗？”这时韩阳已经找上了一个正在院子门口洗衣服的女人。
　　女人皮肤黝黑，眼角的皱纹很深，哪怕现在是夏天，她手上也遍布着许多皲裂的口子，显得格外苍老。
　　女人扫了二人一眼，声音冷漠，“我们家不方便。”
　　韩阳正想放弃，程雨却突然开口，“我们不白住，阿姨，您看这样好吗？您包我们今天的住宿，我们给您五百元钱，可以吗？我先给您两百，明天走的时候再给三百。”
　　看到程雨手里的钱，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过去，答道：“行，不管饭，只能住一天，明天就得走。”她检查了一下钱的真假，确认是真的后才把它们放进口袋，端起刚洗好的衣服，“跟我进来吧。”
　　村里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堆砌建造的，带着一种不惧岁月侵蚀的厚重感，这户人家也是这样。
　　而且他们家是村子里少见的两层小楼，这也是韩阳看上他们家借宿的原因。
　　厨房在院子右边，是和主楼隔开的，女人带着两人进了堂屋，给他们端了两碗水，“你们先坐着，我去晾衣服。”
　　女人走后，堂屋里只剩程雨二人。
　　两人坐在简单的长条凳上，面前是两个老旧得都是裂痕的碗。
　　看了眼水里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漂浮物，韩阳从背包里摸出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程雨，他自己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说道：“五百块住一晚是不是有点太贵了？宾馆一晚上也才一百多一晚。”
　　程雨此时心跳还有些快，就在刚才，她看清楚了这家人的门牌号——宁合村35号！
　　就是这里！
　　连着喝了好几口水，程雨才勉强镇定下来，她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太激动，否则会让人看出破绽。
　　这时程雨才回答韩阳的问题，“民俗风景区宾馆少说得大几百呢，咱们俩才五百，其实不算贵了。”
　　两人没坐多久，晾好衣服的女人走进屋，“我们家只有一个空房间，行吗？”
　　韩阳顿时脸红了，下意识看向程雨。
　　程雨满心都是袁筱筱，根本没注意韩阳的表情，她朝女人笑了一下，“可以，谢谢阿姨。”
　　韩阳的脸此时简直开始冒烟。
　　两人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在村子里到处转了几圈，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距离天黑还有挺久。
　　虽然已经找到了目的地，但为了不引起怀疑，程雨还是决定再出去转一转，等天快黑了再回来，而且，她得先和韩阳说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危险性。
　　两人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程雨说道：“韩阳，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一下。”
　　一路脸红到现在的韩阳头顶都开始冒着热气，慌忙说道：“我，我也喜欢你。而且我觉得表白不应该是女孩子先来说，小雨，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程雨：“……”这家伙怎么看起来有点恋爱脑？
　　不过就这一路的表现看来，程雨对韩阳还是很满意，而且他看起来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件事情我们回去再谈，我想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程雨从包里拿出那张她和袁筱筱的合照，指着上面的袁筱筱给韩阳看，“这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她叫袁筱筱，她被拐卖了，我最近得到一个消息，她被卖到这个村子里来了，我想找到她。”
　　程雨言简意赅解释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根据那个消息，她现在就在村里三十五号居民家，也就是我们寄住的这家人家里。”
　　闻言，韩阳看了看程雨手里的照片，又看向程雨的表情，确定她没有在开玩笑，那点旖旎心思瞬间消失，“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程雨点头。
　　“为什么不报警？这村子里有拐卖人口行当，多危险啊。”韩阳眉头皱起。
　　“我也想过报警，但是……警察出警是要证据的，如果他们到了没找到人，就是报假警。而且这个村子如果真的靠报警能解救出被拐卖人的话，早就出名了，毕竟之前那么多扶贫组的过来，从来没有人爆出过这里有拐卖人口事件。”程雨的思路很清晰，这个村子隐藏得很深。
　　韩阳也明白程雨说得不错，他还有一个疑问，“那你是怎么得知她就在这里的？”
　　“这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消息渠道。”程雨说道，“反正我很确定，她一定在这里。当然，想要追查的话，可能会有危险。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自己回去，我反正一定要找到她。”
　　韩阳当然不可能抛下程雨一个人离开，“我倒不是怕危险，只是有些担心你……行吧，我跟你一起查。”
　　程雨感激道：“谢谢！”
　　两人商量好后，又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发现这村子简直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全村周围都是山崖，下面被那条河给包裹着，真就只有那一个桥通向外界。
　　这样一来，如果真的找到袁筱筱，想要逃出去的难度蹭蹭上涨。
　　因此两人决定，第一步只要确认袁筱筱在他们家，然后就报警，让警察过来找人，这样会安全很多。
　　打定主意，两人重新回到借宿的人家家里。
　　这时天色已经擦黑，天边只有一轮没有温度的夕阳洒下来，给农家小院添上了一层橘色的暖光。
　　炊烟从厨房房顶的烟囱升起，在半空又被牵成纯白的薄纱飘向远处的山岚。
　　“要下雨了。”韩阳说道，看到程雨疑问的眼神，他解释道：“小时候奶奶说过，当烟横飘时，就要下雨了。”
　　程雨面色逐渐凝重。
　　“两个娃子，站在门口做啥？快进来。”这时女人从厨房探出身子招呼道。
　　两人朝女人露出笑容，程雨朝她打招呼，“阿姨好。”
　　走进院子，程雨才看到厨房门里面坐在树墩凳子上抽烟的男人，“这位是叔叔吧，叔叔好，我们今天借住在你们家，真是麻烦了。”
　　男人抽了两口烟，与女人一样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没说话。
　　程雨有些尴尬。
　　女人说道：“别理他，这老头就是不爱说话，你们先进堂屋坐着，饭一会就弄好了。”
　　“不，不用了，我们自己带了吃的，就不麻烦阿姨管饭了，而且我们给的钱只是住宿费，不含伙食费的。”程雨说道。
　　“多个人多双筷子，外头的东西哪能有热乎饭健康？”女人絮叨着，“你们该不是瞧不起咱们乡下人的饭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人自是不好再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进到堂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程雨小声说道：“我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古怪，待会注意点。”
　　“嗯，千万别吃他们没动过筷子的东西。”韩阳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不过似乎是他们想多了，晚餐并没有什么不对，除了饭菜粗糙一点，一切正常。
　　吃过饭，程雨主动追到厨房，“阿姨，我来帮您洗碗吧，您又做饭又洗碗太辛苦了。”
　　“不用不用，你们城里的娃子会可不会洗咱们农村的碗，划手嘞。”女人拒绝道，“你去歇着，我待会给你们烧洗脚水。”
　　程雨又客气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厨房，出门时，她敏锐地注意到，锅里还留了两份饭。
　　联想到袁筱筱，还有这家人并没有儿女上桌吃饭，程雨猜测，可能其中有一份是袁筱筱的。
　　那么，等一会他们肯定要去给袁筱筱送饭。
　　两人回到女人给他们安排的房间。
　　这个房间在两层小楼的一楼最左侧一间房，房间看起来很久没住过人了，里面堆了不少杂物，屋里有一股回潮的味道，只有被子是刚才拿进来的，倒还算干净。
　　程雨在床上坐下，小声把刚才在厨房的发现和韩阳说了一遍，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待会紧盯他们会往哪边走。
　　然而直到洗完脚，夫妻二人都没什么动静。
　　等倒完洗脚水，程雨注意到，女人端着一碗饭往屋后面去了，她朝韩阳使了个眼色。
　　韩阳上前和男人攀谈起来，引开了他的注意力，程雨小心翼翼跟上了女人。
　　女人打着一把手电筒，走得不快不慢，程雨垫着脚尖跟在她身后七八米的位置。
　　很快，女人来到后院的一个单独的小房子边，她蹲下身，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将饭碗从缝隙里推进去，然后又伸手往里面捞了捞，捞出一个空碗来。
　　她似乎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不过隔得有些远，程雨没有听见。
　　很快，女人就开始往回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回来，程雨心里一惊，想要回跑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旁边有一个大草垛，她飞快往那边跑去。
　　直到女人穿过草垛离开，程雨才心有余悸地出来。
　　她看向不远处黑乎乎的小房子，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说不定袁筱筱就被关在那里。
　　来到那个小房子的房门外，程雨学着女人的模样，小心翼翼把那扇门推了一个门缝。
　　然而门里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小声喊了一句：“里面有人吗？”
　　没有得到回答。
　　程雨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算用手机手电筒看看。
　　然而还不待她把手电筒打开，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闪电，把整个世界照的雪亮。
　　程雨下意识朝门里看去。
　　轰！
　　伴着巨大的雷声，程雨看到，有两只黑黢黢的眼珠子，隔着门缝，直勾勾地朝她看过来！
　　这一幕的光景，程雨险些心脏骤停，她两只眼睛瞳孔剧烈收缩，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尖叫出声。
　　不过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的时间不多，程雨心中疯狂默念，“这世界上没有鬼，这世界上没有鬼……”
　　然后她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哆嗦着手重新照亮了眼前的门缝。
　　好消息是，门里关的不是袁筱筱。
　　坏消息是，门里关的不是袁筱筱。
　　这一次程雨看清楚了，里面关的是一个看起来憨憨傻傻的男人，应该是这夫妻俩的儿子。
　　他好像不会说话，只一个劲傻笑，用手刨着那碗米饭。
　　看过之后，程雨飞快关掉手电筒，收起手机，从屋子的另一边返回前厅，装作才上过厕所的样子找女人要水洗手。
　　女人貌似并没有发觉程雨刚才的跟踪，这让程雨松了口气。
　　洗完手，夫妻两人要回房休息了，程雨二人也回了房间。
　　“怎么样？”韩阳小声问道。
　　程雨摇了摇头，“不是，应该在别的地方，而且后院太明显了，他们不可能把人关在那里。”
　　“这个家里会不会有密室？”韩阳说道。
　　程雨看向韩阳，“如果有密室，会是在哪里？”
　　“另一份饭我注意了，刚才进房间前还放在厨房，等会他们应该还要去送，我们留意点。”韩阳说道，“他们房间就在我们对面，开门关门肯定能听得到。”
　　程雨点头。
　　“待会我去跟踪，你留在房间里，如果见势不对，就赶紧跑，我是男人，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韩阳说道。
　　“不行，这太危险了。”程雨迟疑了一下，“我……”
　　韩阳打断程雨，“没有其他的办法，要想找人，只能这么做，这里的手机信号还算可以，待会我们全程通话，有问题我会通知你。记住，首要保证是自己的安全。”
　　很快，伴着一声炸雷，滂沱大雨从天而降。
　　随着雨声喧哗，两人关上了屋里不算明亮的灯，坐在黑暗里开始等待。
　　尽管一天的奔波，二人都很累，但此时两人眼里都没有一丝睡意。
　　程雨抿着唇，有些紧张，她伸出手，摸索了一下，碰到了不远处的一只大手，紧接着，她的手被那只大手反握住。
　　男生的手又大又暖，似乎还带着一层汗意。
　　黑暗中，两人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程雨突然听到吱嘎一声开门声响起。
　　是堂屋门被打开的声音。
　　韩阳缓缓松开程雨的手，他拨通程雨的电话，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站起身，轻声说道：“我去了。”
　　程雨心里一紧，点了点头，但很快意识到太黑，他看不见，也压低声音说道：“小心点。”
　　韩阳很快出门，他的跟踪技巧明显要比程雨高很多，借着雨声掩护，从房间出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分钟，两分钟……
　　程雨紧紧捏着手机，她现在正在和韩阳的通话页面，电话那头没有传来任何声音，静得她几乎要以为通话已经中断。
　　第三分钟时，电话中断了。
　　程雨心里一咯噔，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想要回拨，又怕电话铃声影响到韩阳，搞得他被发现，一时间不由得慌了神。
　　怎么办？
　　且说韩阳此时悄悄跟着男人，从厨房后面的茅草垛下面，进了一个地窖。
　　地窖下面的一个坛子下，竟然还有一个入口，他跟着一路往里面走。
　　没走多远，他就发现，通话被中断，应该是地下没信号，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他还是继续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因为担心男人发现，韩阳跟得比较远，然后他发现，这条暗道里竟然还有很多道门，还有好多岔路，如果不是跟着男人，他就算找到了暗道，也绝对找不到这么深的地方来。
　　又走了将近五分钟，几百米距离，韩阳不得不承认，这些地道修的很好，这么深，居然都没有缺氧的感觉。
　　这时韩阳看到前面的灯光停了下来，显然，到地方了。
　　他本想离得远远的等着，但突然听到前方有打斗声和叫骂声传来，其中还有女人的呼救声，顿时连忙冲了上去。
　　经过昨天的计划，袁筱筱本来想慢慢服软，然后等这家人放她出去的，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瘸子竟然想趁着送饭对她施暴。
　　好在她今天注意到送饭时间延长了，特意先把绳子给挣松了许多，她拿起男人手中的手电筒，狠狠砸了他脑门几下，又把他刚送来的饭碗扣到他脑袋上。
　　“臭娘们，还敢反抗？给那傻小子生娃还不如给老子生娃呢！”男人抹了把额头上的血水，狰狞着脸朝袁筱筱扑上去。
　　尽管袁筱筱身上力气恢复了许多，但她哪里是一个常年下地干活的庄稼汉的对手，还是被按在了地上。
　　“啊啊！救命啊！”
　　看着眼前猥琐狰狞的人脸，袁筱筱挣扎着呼救。
　　“求求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想得倒美。你可是老子花了十万块才买来的儿媳妇，反正傻子也不懂，不如先让老子尝尝。”
　　男人两只手按住袁筱筱的两只胳膊，凑到她脖颈边闻了闻，表情沉醉。
　　“还是年轻小姑娘香。”


第37章 
　　就在袁筱筱绝望之时，这时她只听砰地一声，她身上的男人翻了个白眼，猛地朝她身上栽过来。
　　这时一只脚狠狠把那男人踹开。
　　“你没事吧？”韩阳手里拿着一块碗的碎片，这是他刚才顺手捡起来砸男人的，此时已经四分五裂，可见他刚才用了多大力气。
　　“你，你是谁？”袁筱筱惊恐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男生。
　　“我叫韩阳，你叫袁筱筱是吗？”韩阳说道，他低头探了一下男人的鼻息，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后，又继续说，“是程雨叫我来救你的。我们快走。”
　　程雨？
　　袁筱筱不记得这个名字，不过对于韩阳能够叫出她的名字，她对他的信任度瞬间提升到了百分百。
　　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连忙站起身，捡起地上男人的手电筒，和韩阳一起快速朝地道外走。
　　韩阳的记性不错，尤其是方向感特别好，虽然这条地道里有很多岔道，他还是精准的找到了出口，为了防止男人追出来，他还抢了他身上的钥匙，在中间锁了几道门。
　　来到地窖口，手机信号恢复，韩阳立即拨通了一个号码，下午从程雨那得知这村子的情况后，他就把这边的情况发短信告诉了他当警察的叔叔，几个小时前他们就已经出警，现在应该快到了。
　　得知他们已经在村外，却因为雨太大，桥面十分不稳定，还在想办法渡河的消息时，韩阳皱起了眉头。
　　其实他本来没想这么冲动，他的计划一开始是就算找到袁筱筱，也要等警察来了，里应外合救出她，但刚才那男人的操作，让他不得不提前动手。
　　如今闹成这样，男人被关在地窖，可能一时半会出不来，但女人肯定会很快发现异常，他们得赶紧离开。
　　根据叔叔的描述，要渡河可能还有十来分钟，而从这里到村口也要十来分钟，只要过去和他们汇合就安全了。
　　这么想着，韩阳便给程雨去了个电话。
　　接到韩阳的电话，在屋里紧张等待的程雨终于放下了心，又听他说找到袁筱筱了，简直喜出望外，抓起小包就往门外走。
　　她垫着脚尖，没有什么脚步声，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然而门一打开，程雨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只见门口直愣愣立着一个黑影，看身形，应该是这家的女人，她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程雨咽了咽口水，艰难问道：“阿，阿姨，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女人啪嗒一声拉开了门边的灯，她面无表情往里头看，“你男朋友呢？”
　　“他上厕所去了。”程雨语气尽量表现得正常。
　　“哦。”女人转身往门外走，似乎是想去看韩阳有没有在厕所。
　　这一瞬间，程雨心里闪过了很多念头，最终，她悄悄来到门口。
　　厕所在院子东南角，是个旱厕，和猪圈是一体的，在屋子的最里侧，需要人走进去才能看到里面有没有人在上厕所。
　　看着女人拎着煤油灯从屋檐下走过去，推开门走进厕所，程雨不知哪里来的速度，飞快冲了过去，把厕所门拉过来，然后把门外的钥匙扣扣上，将女人关在里面。
　　程雨之前注意过，这个厕所里面没有窗户，只有几个透气的洞，石头堆砌的，人根本钻不过去，而且木门是那种厚木门，还算结实，应该短时间从里面打不开。
　　“砰砰砰！”
　　听到厕所里传来的砸门声，程雨二话不说，冲进了雨里。
　　没一会她就看到刚从院子里走出来的韩阳和袁筱筱。
　　此时三人都是被雨湿透的状态，雨还在不停下，由韩阳带路，三人飞快往村口跑。
　　“我把那个女的关在厕所了，她在砸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程雨说道，声音带着哭腔，“这么大的雨，我们怎么过河啊？”
　　她又急又气，恨自己没有考虑周全，现在救了人都不知道怎么逃跑。
　　“警察已经在渡河了，我们过去与他们汇合。”韩阳说道。
　　听到有警察，程雨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许多。
　　袁筱筱一直没说话，只是跟着跑，突然，她问道：“我们走的这条路，你们提前踩点了吗？通常这样的村子里都有好几个放哨……”
　　“汪汪汪！”
　　袁筱筱话没说完，便听到不远处的院子里有狗声狂吠。
　　与此同时，周围的房屋灯一盏盏亮起。
　　“快跑！”
　　此时距离村口还有不到八百米距离，村中的路不算平坦，加上大雨路滑，三人再怎么竭尽全力也得再跑五分钟左右才能到达目的地。
　　这还是前面不会被人拦住去路的前提下。
　　很快，有手电筒照在了三人身上，雨声中传来人声喧哗。
　　“有人跑了！”
　　“快抓住他们！”
　　“起来抓人了！”
　　一时间，整个村子灯火通明。
　　三人中，韩阳跑在最前方，袁筱筱第二，程雨在最后面，不过相差距离都不太远。
　　程雨只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她大口喘着粗气，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在继续奔跑。
　　此时距离村口还有五百米。
　　第一条狗已经接近程雨身后二十米内，预计不用十秒钟就能追上她。
　　五秒后，第一条狗来到程雨身边。
　　它朝着她的小腿张开了嘴。
　　程雨甚至能够感觉到它嘴巴里哈出来的气体带着的温热。
　　就在此时，一条腿从她旁边伸出来，狠狠踹上狗肚子。
　　“嗷呜……”
　　被踢中的狗发出凄厉而尖锐的惨叫声，紧接着又有一块石头狠狠砸到它身上。
　　狗当即躺在地上哀嚎，半天没爬起来。
　　程雨转头，正好看到韩阳刚收起来的腿和仍维持着砸石头姿势的袁筱筱。
　　来不及感动，她就被一只手拉起来，扯着继续往前跑。
　　手是袁筱筱的，她的手很粗糙，上面布满了老茧，体温也偏低，但这一刻程雨却突然想哭。
　　有了刚才那一幕，这一次韩阳走在最后，他从一户门口捡了一条扁担，来一条狗打一条。
　　不过村民们的队伍也越来越近，这样的速度，不用两分钟，他们就会赶上来。
　　此时距离木板桥还有二百米。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警察们越来越近的探照灯的灯光。
　　韩阳喊道：“再跑快一点！”
　　程雨全程被袁筱筱拉着跑，感觉自己整个肺都要炸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也是嗡嗡作响。
　　终于，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时，眼前变得一片雪亮。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程雨从头晕目眩中缓过神来，便看到十几个身穿制服，浑身湿透的警察把他们挡在了身后。
　　迎面是四五十个手里拿着扁担锄头的村民。
　　看到警察，村民们明显有些慌乱，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他们纷纷放下武器，闹闹哄哄解释起来。
　　“警察同志，这几个人今天到我们村里来偷东西，我们只是在抓小偷。”
　　“是啊，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吶！”
　　“小偷你们直接报警处理不就行了？拿刀动棒的成什么样子？”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察说道，“王老六，这就是你们村子的规矩？”
　　被叫做王老六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村民，他嘻嘻笑道：“胡警官，我们这不是正在抓人吗？别看我们拿着家伙事，实际上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他们，现在你们到了，你们把人拿去处理不就行了。”
　　“行，那这几人就交给我们警方处理了，你们都散了吧，谁家丢了东西的出来，跟我们一起去警局。”胡警官说道。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对象，这么晚了，没必要亲自跑一趟，我们相信胡警官，搜出来肯定会给我们还回来的。大家干活一天都累了，散了散了。”村民们很快散去。
　　村民们离开后，胡警官狠狠刮了韩阳一眼，“你小子怕是活腻了，这村子也敢来碰！老子盯了他们十几年，也没有盯出个破绽，你以为你是名侦探吗？”
　　韩阳挠着头傻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这不是有叔叔您吗？”他指了指旁边的袁筱筱，“这个女孩是我们从他们村子里救出来的，现在有他们拐卖人口的证据了。”
　　胡警官又瞪了眼韩阳，随后朝袁筱筱露出一个笑容，语气和蔼道：“小姑娘受苦了，先和我们回局里了解一下情况。”
　　“好，谢谢。”袁筱筱小声回答，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她逃出来了……
　　程雨这时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也能说话了，不由问道：“警察叔叔，为什么有证据还不去抓人啊？”
　　“这样的村子通常非常团结，只要我们去抓一个人，他们其他所有人都会反抗，今天我们警力不足，贸然出动会非常危险，甚至会导致其他被拐卖人口生命安全被牵连。所以，抓捕事宜得从长计议。”胡警官说着看向袁筱筱，显然是在向她解释，“何况你们细想，他们为什么今天会愿意把这姑娘给放了？”
　　韩阳听得入神，“为什么？”
　　袁筱筱现在已经清醒了，她说道：“因为我是被新买来的，我不知道村里的其他秘密，最多只能指控买我的那户人家。他们被抓到，最多只能判三年，而且他们家还有一个残障儿子，自己还是残疾，很可能会缓刑，牢都不用坐。”
　　这些是她前几年通过那任买主拿来的书上学习的，可笑的是那任买主字都不认识，自己在犯罪，却给她买了很多法律书籍。
　　胡警官对的袁筱筱投以欣赏的目光，又说道：“今天就算是把那位买主抓了，其他村民也不会有事，更无法解救其他被买来的人口。不过你们放心，最近我们已经找到线索了，天网恢恢，下次出动必是一网打尽。到时候就是我们算总账的时候，不会等太久。”
　　“好了，你们两个，实在太鲁莽了。”胡警官拍了拍韩阳的肩膀，语气有些责怪，“这大雨天，要过河可真是费了我一把老骨头。”
　　韩阳看了眼面前晃动的木板桥，又看了看盯着木板桥一脸害怕的程雨，说道：“叔叔，要不等雨停了再过去吧？”
　　“之前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这会子怂了？”胡警官瞥了眼韩阳，“这场雨得下三天，要是今天不走，明天水涨上来可就出不去了，而且信号还会中断，到时候，等他们回过味来，别说你们，我们都有危险。这些人，可不把人当人的。”
　　“你是说，他们还杀人？”韩阳惊讶道。
　　“能把人当牲口买来卖去的人，杀人和杀动物没什么区别。”胡警官拿出几条绳子给几人系上，“也就这个村子奇怪，我们怎么蹲，都没有看到他们抛尸的地点，想抓人都找不到证据。”
　　这时，程雨突然想到今天来时那个挑着担子的老农，她的当时觉得他担子里的味道很奇怪，而且两个口袋的形状也很奇怪，现在细想，说不定可能里面挑的是一具切割了的尸体。
　　想到这，程雨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韩阳也想到了这一层，他问道：“河下游你们找过了吗？”
　　胡警官摇头，“当然找过，不止下游，就连各个山洞我们都翻遍了，硬是没找着半点线索。好了，绑好了，赶紧走吧。”
　　由于刮风下雨，这个木板桥实在简陋，上面还没有护栏，刚才过来的时候警察就特意弄了条绳子连通了两岸当作简易防护栏，走过去时可以把安全绳绑在上面滑动，也可以抓着它稳固身体。
　　胡警官说道：“桥上承重不高，三个人一组差不多，我叫两个人护着你们一个一个过去，你们谁先？”
　　此时木板桥晃得不那么厉害了，不过还是在晃动，而且下面还有湍急的流水，看得人心惊胆战，此时已经有四个警察即将抵达对岸，他们负责过去接应。
　　程雨一想到要从这河上过去，原本剧烈运动过后就有些软的腿更软了。
　　白天风平浪静时，她过来的时候还是全程拉着韩阳的，更勿论现在大黑天，还在刮风下雨，她简直怕得一步都不敢动。
　　韩阳站在程雨身边，试图安慰她，但此刻显然她不太能听进去。
　　袁筱筱看了眼程雨，她没有忘记韩阳之前说过是她要来救她的，但现在显然不是发问的时候，而且一直在这边僵持也不是个事，她朝胡警官说道：“我先吧。”
　　说罢，她突然回头，“对了警官，我被卖进来的时候不是走的这条路。我当时被蒙着头扛着走的，但我全程清醒，我记得扛我的人没有走桥，路面也没有晃动过。”
　　也就是说，这个村子，还有别的通道。
　　听到这个描述，胡警官面色顿时严肃起来，眼神也变得犀利。
　　“行，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吧，注意安全。”胡警官说道，“小张，小吴，你们注意保护这位姑娘。”
　　两个看起来很精干的年轻警察应了一声，来到袁筱筱身边。
　　袁筱筱转头看向程雨，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我们体型差不多，你可以学我怎么过去。”
　　也许是袁筱筱的目光太过于清澈，韩阳安慰了半天都没什么反应的程雨顿时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狠狠点头，“好的，谢谢你。”
　　三人很快上了吊桥，程雨一直专注地看着袁筱筱的动作。
　　她发现，袁筱筱真的很厉害，哪怕是在摇晃的吊桥上，她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坚定而踏实的。
　　她的重心一直很稳，就算是风吹得吊桥晃荡，她也能够很好的调整身体，甚至她还有余力扶了一把前面身形有些不稳的警察小哥。
　　不到五分钟，三人便平安到达了对面。
　　“下一个是谁？”胡警官看向韩阳和程雨。
　　尽管有袁筱筱做示范，程雨还是有些紧张，韩阳自告奋勇，“我先吧。”
　　韩阳这一组快走到对岸时，突然一波大浪冲击过来，险些把三人都打翻，好在他们都套了安全绳，才算有惊无险。
　　不好！
　　看到这一波大浪，胡警官心中一跳。
　　山洪快来了！
　　在这个村子上面，还有一座更高的山，水就是从上面流下来的，平常大雨根本不会引起山洪，今天显然是例外。
　　如果山洪一旦完全爆发，他们如果还在这边，就只有一个选择，就是退回村里。
　　但今晚他们已经把村民得罪光了，此时这边又连他在内只剩下四个警察和程雨一个大学生，要回到村里，无疑非常危险。
　　为今之计，只有冒险渡河。
　　不过好在按照胡警官的经验，山洪距离完全爆发至少还有五分钟左右，快速过去是来得及的。
　　他当即下令，“所有人，立刻过桥！”
　　程雨见胡警官表情这么严肃，知道有情况，也不敢耽搁，跟着两个警察就上了桥。
　　此时她前面两个警察，后面是一个警察和胡警官，五个人一起踩在桥上。
　　尽管很害怕，但程雨脑子里一直回放着袁筱筱刚才的表现，也学着她把重心降低，让自己稳定下来。
　　果然，这样一来，她的脚下的确稳了很多。
　　很快，路途过半。
　　哪怕隔着雨雾，程雨也能够看清楚对面等候的一行人紧张的表情。
　　然而，就在这时，程雨突然觉得脚下的吊桥突然剧烈晃动。
　　一个洪浪打上来，哪怕她死死抓住安全绳，也差点整个人被打出去，好在这时前后各伸来一只手把她两边的胳膊紧紧抓住，几秒后，大浪过去，程雨终于被扶着站正了。
　　“都小心点！稍微走快点！”最后面胡警官的声音透过风雨传来。
　　程雨甩了甩脸上的雨水，正准备继续前行，突然，透过河岸这边的手电筒光线，她恍惚注意到村子那边的桥旁边似乎有个黑影。
　　“后面有人！”程雨大声提醒。
　　此时又一个洪浪打过来，几人下意识拉住安全绳。
　　却突然发现，安全绳松了。
　　系在对面的安全绳，被人剪断了。
　　程雨甚至来不及伏下身趴到桥面上，就被接下来一波洪浪冲进了水中。好在她身上还绑着绳索，虽然是活扣，但也缓冲了一下，这时走在她前面的那个警察小哥抓住了她。
　　这时程雨才发现，他们五个人，此时正像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样，被连成一串。
　　洪峰过去，他们被挂在山崖上，距离崖顶有十来米，河岸这边的几个人正用力向上拽着绳子。
　　但上面就算加上袁筱筱和韩阳，也只有将将十个人，加上绳子受力面积有限，根本不是他们短时间能够把人拉上去的。
　　此时又一迭洪浪冲来，几人撞到岩壁上，被砸得头昏眼花。
　　还没来得及调整，更大的洪浪又是一波接一波。
　　程雨本来力气就小，哪怕她竭尽全力，最后也还是被迫松了手。
　　她要死了吗？
　　无数带着泥沙味的水灌入口鼻，这一瞬间，程雨脑子里划过自己的前半生。
　　有爸爸，有妈妈，还有袁筱筱。
　　袁筱筱回家，她爸妈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失去意识前，程雨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拎住了她的衣服后领子，然后她好像飞起来了。
　　萧序把这个客人扔在山洞内的沙地上，又把剩下几个晕过去的人一起扔在她旁边，确认不会再有危险后，感应到本单交易彻底完成的信号，闪身回到了店铺。
　　“回来啦。”金乌正趴在桌子上，两只翅膀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听见响动声招呼道，“萧序，快来陪我开黑。”
　　不知过了多久，程雨重新恢复意识，她猛地咳嗽了几声，从嘴里吐出了许多泥沙。
　　她还活着？
　　随后，她便闻到一股恶臭，这股臭味差点让她再次晕过去。
　　屏住呼吸，程雨注意到旁边有光线传来。
　　是警察们头上的探照灯！
　　很快，程雨顺着光线找到了倒在不远处的胡警官和其他三名警察，她先探了探鼻息，几个人都还活着，不过都有溺水的症状。
　　程雨想到前不久学习到的心肺复苏术，慌忙对几人进行胸外按压。
　　好在几人很快都有了反应。
　　“咳咳咳咳！”
　　一时间，这偌大的山洞内咳嗽声此起彼伏。
　　“大家都没事吧？”胡警官咳嗽过后问道。
　　“没事。”几人回道。
　　总共掉下来五个人，全都在这里了，好在除了些磕碰，几人都没怎么受伤。
　　应该是他们无意间被洪水冲进了这个山洞里。
　　“这里怎么这么臭啊？”
　　“胡，胡队，你看那边是什么？”这时突然有个警察失声道。
　　顺着他的探照灯看过去，现场的一幕让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山洞内部一个挺大的水洼内，密密麻麻漂浮着许多农家肥料编织袋，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显得鼓鼓囊囊的。
　　有新的，也有老的，整个水洼都被染成了恶心的灰灰黑黑的粘稠浆糊状，散发着令人窒息作呕的恶臭。
　　一个年轻些的警察往后退了退，“这些袋子里面……该不会都是尸体吧？”
　　胡警官表情冷肃，朝程雨说道：“小姑娘，你退后些。”
　　程雨本来就害怕这些，想到袋子里面可能是尸体，忍不住往后退了十几步。
　　紧接着胡警官上前解开了水洼边上，一个看起来比较新的袋子。
　　刚一打开，一只扭曲的手便从里面滑了出来。
　　这只手手指纤长，皮肤很白，带着粉色的美甲。
　　显然，这只手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爱美的姑娘。
　　而现在，她被肢解了扔在这么一个漆黑恶心的山洞里。
　　压抑着愤怒，胡警官又拆开了一个小一点的袋子，这里面是一个腐烂的婴儿。
　　紧接着，他又打开了几个袋子。
　　分别是怀着身孕的女人，七八岁的小女孩，还有蜷缩在袋子里面，做出挣扎姿势的白骨。
　　这时一旁跟着看的小警察绷不住了。
　　“草他妈的！这么多女人和小孩，这他妈是个恶魔村吧！”
　　“妈的！老子要把他们全毙了！”
　　哪怕胡警官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有些控制不住个人情绪，他能理解崩溃的小警察。
　　“行了，先出去，我手机被冲走了，谁还有手机，立刻呼叫增援！”
　　这样的惊天大案，必须立刻处理，刻不容缓！
　　“我手机也被冲走了。”
　　三个小警察异口同声。
　　“我，我手机还在。”程雨说着拿出手机，尽管她没敢回头看，但她大概猜得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她手机防水性能很好，现在还能用，“但是这个山洞里没有信号。”
　　几人很快结伴朝外走，这个山洞非常隐蔽，出去的路也是七拐八拐，而且时不时还有洪浪打进来，出去的路很艰难。
　　不过好在接下来并没有太大的波浪，脚下的水流也很平缓，朝外走出十几米，就闻不到里面的恶臭味了。
　　而且这时还出现了岔道。
　　“真他妈隐蔽，难怪之前搜查了这么多次，都没有找到过这个地方。”一个小警察抱怨道，“要不是正好被冲进去，可能我们一辈子也找不到那里，真奸诈啊，这群罪犯！”
　　其他人没接话，大家此刻心情都相当沉重。
　　又走了十来米，几人才看到洞口。
　　洞口开在半山上，从上面往下看，根本看不到这么个隐秘的支流洞穴。
　　而且洞口边有一个更隐蔽的小路，哪怕他们现在就站在这，也差点没发现。
　　这时手机信号恢复了，胡警官用程雨的手机拨通了队友电话，正在焦急找寻几人听到他们都安全，顿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程雨能够参与的了，除了两个警察送他们三个回警局，其他人全都留在了那里。
　　路上，程雨小心翼翼把两人小时候发生的事情给袁筱筱说了，并拿出了那张她们的合照，但是合照被打湿了，只能隐约看到两个小女孩。
　　程雨急得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袁筱筱全程只是静静听着程雨叙述，没有说话。
　　一旁的韩阳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但这是程雨和袁筱筱之间的事情，他作为第三方，没有资格参与评判。
　　之后一路上，袁筱筱也没有对程雨的道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望着车窗外，只有紧紧握着的手指证明了她心里的不平静。
　　回到警局，三人各自获得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条干净的毛巾，换了衣服后，每人得到了一杯热水。
　　接到警察电话，刚回到玉城的袁家夫妻顾不得大雨，匆匆赶到了警局。
　　进入警局时，袁妈妈依然是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手里拿着袁筱筱小时候的照片。
　　但在看到袁筱筱的一瞬间，或许是母女连心，她手里的照片忽然落地，原本浑浊的眼睛忽的滚出了泪水，“筱筱，是我的筱筱！”
　　她猛地冲到袁筱筱身边，张开手臂抱住了她，“筱筱，妈妈的宝贝，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
　　女人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放声大哭，仿佛要把多年的悲伤与彷徨一并发泄出来。
　　袁爸爸小心捡起地上的照片，珍惜地擦干净，眼里也满是泪水。
　　袁筱筱突然被抱住，愣了好一会，才不太熟悉地喊道：“妈，妈妈。”
　　“诶！”袁妈妈大声应道，她哭着笑起来，回头看向袁爸爸，“她爸，快看，筱筱叫妈妈了！”
　　袁爸爸抹了把泪水，看着突然清醒的妻子和失而复得的女儿，重重地点头，“听到了！”
　　其实对于眼前的两人，袁筱筱是陌生的，但刻在血脉里的亲切却让她肯定，这就是她的爸爸妈妈。
　　突然间，她积攒了十几年的委屈与多次被卖的惊慌与害怕猛然爆发，鼻子一酸，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跟着袁妈妈一起哭了起来，“妈妈，我好害怕呀。”
　　“筱筱乖，不怕，爸爸妈妈来了。”袁爸爸上前抱住母女二人。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像是拼尽了半辈子终于完整的拼图。数不尽的辛酸与喜悦。


第38章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动容，有泪点低的女警忍不住悄悄转过身擦眼泪，一边哭，心里还一边咒骂，杀千刀的人贩子！
　　程雨也在一旁哭得很凶，她不知道是因为这亲人团聚的一幕感动，还是出于对这一家三口的愧疚，此刻无数情绪，都化做泪水一起涌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家三口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袁妈妈问道：“筱筱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要是有新名字也没关系，妈妈可以叫你新名字。”
　　“没有，我一直都记得我的名字。”袁筱筱说道，她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听到这里，袁妈妈又忍不住抹眼泪，她握着袁筱筱的手，小心抚摸着上面的老茧，“妈妈的宝贝受苦了。”
　　“好了好了，筱筱回来是值得开心的事，都别哭了。”袁爸爸说着，自己却悄悄用袖子抹了抹眼角，这时他看向一直跟在身边的程雨和韩阳两人，“你们是？”
　　“就是他们把我从买家手里救出来的。”袁筱筱说道，她看向程雨，“逃出来时，程雨还被水冲走了，差点被淹死，好在最后没出什么事。”
　　袁爸爸闻言，连忙上前分别向两人握手，感激道：“谢谢，谢谢两位恩人，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看着袁爸爸真诚感激的眼神，程雨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看向袁筱筱，却见她朝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并朝她无声说了几个字。
　　程雨瞬间睁大了眼，眼圈一热，刚止住的泪水又差点再次夺眶而出。
　　袁爸爸这时突然说道：“我记得你，昨天上午我们在机场见过，你把我女儿的照片还给了我。谢谢！真是太谢谢了！”
　　程雨手足无措地承受着袁爸爸的感谢，“不客气，叔叔，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
　　“爸爸，你吓到她了。”这时袁筱筱说道。
　　听到“爸爸”这个称呼从袁筱筱嘴里出来，袁爸爸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场怔住，随后转头呆愣愣的问道：“筱筱，你叫我什么？”
　　“爸爸。”袁筱筱又叫了一声。
　　“诶！”袁爸爸开心得像个小孩，松开紧握着程雨的双手，上前猛地抱了袁妈妈一下，随即炫耀道：“孩她妈，听到了吗？筱筱叫爸爸了！哈哈哈！”
　　这种表现，和第一次听到孩子学会叫爸爸的傻爸爸没什么区别。
　　“听到了听到了。”袁妈妈露出了一个笑脸，“真不害臊，老大不小了，别叫孩子看笑话。”
　　此时明明一家人都在笑，但或许是这一幕来得太过艰难，周围的人却只觉得心酸。
　　程雨抽了抽鼻子，眼巴巴地看着袁筱筱，她想确认刚才袁筱筱说的是不是她以为的那几个字，然而袁筱筱一直没再朝她看过来。
　　虽然由于认亲程序问题，还要等待做个亲子鉴定，但在此之前，袁筱筱是可以和父母回家的。
　　三人都取了血样后，袁爸爸开心道：“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筱筱的房间爸爸还每天打扫着呢。”
　　“好，好，回家。”袁妈妈紧紧拉着袁筱筱的手，生怕她又丢了。
　　“爸妈，你们等我一下，我想先和恩人单独说几句话。”袁筱筱说道。
　　“哦对对，是要好好感谢一下恩人。”这时袁妈妈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没问程雨他们的名字呢，今后还得上门感谢才对，这么大的恩情，哪怕他们磕头都不为过。
　　正当袁父袁母盘算着怎么感谢程雨二人时，程雨已经跟着袁筱筱来到了走廊尽头，这里很安静。
　　程雨不知道袁筱筱要说什么，心里满是忐忑。
　　袁筱筱沉默了许久，看向程雨，说道：“其实，三岁时候的记忆我已经很模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丢的，所以，对于你刚才说的事，我没有任何印象。”
　　程雨微微低着头，不敢看袁筱筱的眼睛，“……对不起。”
　　袁筱筱突然笑了笑，“不过，刚才我想了一路，如果被那个人贩子提问的是我，可能我也不能回答得更好，毕竟从小父母教育我们不要撒谎。而且，你跑开也只是因为不想被我抢球，并没有恶意，反而我很高兴你没有被抓住，没有让世界上多一个被拐儿童。否则你的爸妈，可能会和我爸妈一样痛苦半生。”
　　程雨从来没想过，袁筱筱的思考角度会这样，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袁筱筱又说道：“不过，我不能替我父母，尤其是我的妈妈原谅你后来的撒谎行为。但作为自己，我原谅你了。”
　　听到这句原谅，程雨只觉得压在心上的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霾，瞬间被拨开了一大半，她此刻只想狠狠大哭一场，“谢，谢谢你。”
　　袁筱筱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但是……谢谢你，愿意冒险来救我。”
　　袁筱筱的背影很洒脱，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暗，但程雨总觉得她在发光。
　　或许，如果没有那场拐卖，她的人生本来应该是发光发亮的。
　　但事实证明，就算是有了这场磨难，该发亮的人依然不会暗淡。
　　袁筱筱只花了两年时间，便考上了国内最好的政法大学，毕业后，只花了几年时间，便成为了业内知名的专业法官，经她手下的官司，从来没有错判误判。
　　而彼时，程雨正坐在办公室每天熬夜赶设计，两人彻底成了并行线。
　　程雨的交易完成后，江炘遥并没有急着物色下一个顾客，直到国赛完成，店铺清闲了好一阵。
　　“遥遥，你考得怎么样？有把握拿第一吗？”
　　最后一组实验做完，梁响追上江炘遥，国赛总赛程耗时两个星期，两人宿舍正好在隔壁，加上梁响有些自来熟，不可避免交流多了起来。
　　“还行，不敢保证。”江炘遥语气平淡。
　　“那就是没问题了。”梁响自动忽略江炘遥后半句话，“考完了，你准备去哪里玩？我带你去吃泰兴楼吧，听说那里有国宴厨师。”
　　“不了，我明天回江城。”江炘遥说道。
　　“一个星期就出竞赛结果，你回江城做什么？”梁响不解。
　　“参加高考。”
　　梁响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我一个菜鸡都已经收到了好几份保送通知书了，你别告诉我你没有收到？！”
　　江炘遥瞥了他一眼，“我答应过学校，要参加高考。”
　　“行吧。”梁响耸了耸肩，“那今晚你总有时间，来燕城这么久了，也没出去逛过，泰兴楼走起，而且泰兴楼旁边就是燕城最大的书店，可以顺便去看看。”
　　对于吃东西，江炘遥没有兴趣，不过书店他还是想去的，于是没有再次拒绝。
　　泰兴楼是一个比较偏古式的建筑，显得相当巍峨。
　　“传说这泰兴楼百多年前还是王爷府邸的主阁呢。”梁响朝江炘遥说着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江炘遥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街角一个拐弯处，刚才他好像看到个什么东西窜进了巷子，速度很快，他有些没看清是猫是狗，不过它头上的红色标志格外显眼。
　　说完一大通不知是真是假的酒楼历史，梁响顺着江炘遥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贴着环保标志的垃圾桶，“怎么了？那垃圾桶成精了？”
　　江炘遥摇头，“没什么，进去吧。”
　　“店主，动物可以作为交易对象。”金乌的声音响起，“你可以给它发名片。”
　　“嗯，知道。”
　　吃过饭出来，两人朝书店走去。
　　去书店的路上会经过那条小巷，江炘遥这一次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瘦骨如柴的小狗，它的个头不大，毛很长，结成一揪一揪的，它太脏了，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毛色。
　　“嗯？一条小狗。”梁响也发现了它，他微微倾身，“嘬嘬嘬，小狗过来，我给你买火腿肠吃。”
　　看到两人停下，小狗发出惊恐的呜咽声，不停往后面缩，然后转身就跑，一瘸一拐的，没一会便消失在巷子深处。
　　梁响有些失望，“这狗子好怕人。”
　　江炘遥却注意到它身上还有很多没有愈合的伤口，它肚子上的伤口已经糜烂，散发出淡淡的腐臭气息。
　　它快死了。
　　今年是小白流浪的第三年，它已经十一岁了，很老了。
　　今天早上它又被几个小孩拿木棍捅破了伤口，现在很疼，但是它好饿，刚才翻垃圾桶也没有翻到吃的。
　　腿也断了一条，走起路来不太灵活。
　　它跑了好远好远，跑到一片陌生的街区，正准备去翻下一个垃圾桶，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只大狗正朝自己龇牙。
　　小白夹着尾巴后退，但大狗显然不愿意放过它，还是朝它扑过来。
　　又被咬了几口，小白耷拉着耳朵和尾巴朝另一条街走去。
　　它不敢去有很多人类的街，人类都嫌它脏，会打它。
　　但是它曾经也是主人的宝贝啊。
　　可是……它不记得主人住在哪里了。
　　不知走了多久，小白又累又饿，身上疼得不行，它走不动了。
　　它倒下了。
　　瘦骨如柴的身体倒在地上，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静悄悄的，像是它正悄然消逝的生命。
　　它透过自己头上凌乱的毛发，看着眼前黑白的世界。
　　它好想主人……
　　这时，一道清浅的蓝光覆盖在的小白身上，它感觉自己身上又重新有了力量，而此时，它出现在了另一条陌生的小巷里。
　　江炘遥朝萧序说道：“去开门。”
　　“是。”萧序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打开店门。
　　“铃铃铃。”
　　突然打开的门让小白有些惊恐，紧接着它好奇地开始打量这个神奇的地方。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江炘遥同时也在打量这个特殊的客人，这是他第三次接到非人类的客人。
　　不过前两次都是异界的来客，所以这还是他头一次迎接本世界的非人类。
　　“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
　　小白感觉到有一股温柔的力量，把它端到了那张对它来说极高的桌子上，它终于能够看清眼前人类的样子，他身上带着一股让它安心的味道。
　　它摇了摇尾巴，“呜呜。”你能帮我找到我的主人吗？我想回到主人身边。
　　“寻人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
　　不待江炘遥说完，小白又小声说道：“汪汪。”可是我要死了，我能换个身体再陪主人一次吗？
　　小狗的眼神清澈见底，里头满是期盼。
　　“定向转生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翻了翻万物书，对于店铺业务有了新了解，“不过根据客人的条件判定，只能转生为动物，请问客人想要成为什么？”
　　小白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它想起主人曾经好多次说过想要养一只猫，突然很形象的学了一声，“喵。”猫！
　　“可以。”江炘遥眼睑微垂，意识停留在万物书上规定的付款项上，好一会才说道，“定向转生服务，付款项目：忠诚。”
　　听到这个付款项目，小白原本摇着的尾巴停了下来，显然，它完全理解忠诚是什么意思。
　　“呜呜呜……”
　　它不想失去对主人的忠诚。
　　江炘遥轻轻咳了几声，缓声道：“鉴于客人的特殊要求，本店可以开通延迟收款服务，等客人下一轮转生寿命终结之时，再行收款。”
　　小白不算灵光的脑瓜子转了转，眼睛骤然亮起，“嗷！”它愿意！
　　它飞快在交易书上按下自己的爪子。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魂魄离体后送达。”江炘遥说道，“多谢惠顾。”
　　小狗离开后，江炘遥瞥向博古架上的金乌。
　　金乌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羽毛，“店主，怎么了？”
　　掩下眼底的深思，江炘遥眼唇咳嗽了几声，“没事，只是觉得此次收款条件过于宽松，有些疑惑。”
　　“对于极其珍贵的质量，一些条件可以酌情放松，等您升级之后，会有更多了解的。”金乌答道。
　　“嗯。”
　　从店铺出来，小白只坚持了不到半分钟，它便感觉到灵魂离开了身体，紧接着，它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
　　再次恢复意识，它感觉鼻子嘴巴都被堵住了，有一只手正在按着它的肚子。
　　它咳了几声，终于感觉能够呼吸了，“喵，喵……”
　　它听到自己发出稚嫩的猫叫声。
　　真的变成猫了！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这时一个女声惊喜道，“佳佳，还是你技术好，多亏你救了它，这只小猫和你这么有缘，等它两个月大，就送给你吧！”
　　云佳看着手里稚嫩得毛都没长的粉嫩小猫，表情有些复杂，“还是不了，我养不了宠物。”
　　“哎呀，你的狗已经走丢三年了，你也找了它三年，这么久了，也该放下了。”女人说道，“总要走出来的，而且你现在一个人住也孤单，有个宠物有个伴，你不是一直想要养猫吗？我看这只小崽崽和你就有缘！不然怎么我救了它半天都没活，你稍微一动它就喘气了。”
　　此时小白闻到了正托着自己的人的味道。
　　这个味道它闻过八年，早就已经深刻在它的灵魂之中。
　　是它的主人！
　　云佳还在犹豫，“我，小白……”
　　“哎呀！我就说它喜欢你吧！”女人开心笑道，“它舔你手呢！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两个月后你来取猫！”
　　拗不过闺蜜，云佳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她知道闺蜜是为了她好，想让她从失去小白的悲伤中走出来，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小白。
　　不过既然答应了，两个月后，她还是准备好了一切养猫工具，把小猫接了回来。
　　小猫是一只长毛的橘色狮子猫，很活泼，不过不太喜欢各种猫玩具，它最喜欢的是小白曾经玩过的那颗球，每天都要追着它跑来跑去。
　　她给小猫起名叫做奶糖，小猫显然很喜欢这个名字，每次听到都快乐地喵喵叫。
　　很平常的一天，云佳下班回来，但奇怪的是，平日开门时就会在门口来迎接她的小猫今天却没有出现，她有些担心，一边放下背包一边往家里走，“奶糖，奶糖？”
　　走进卧室，她看到小猫正蔫蔫的蜷在窝里，显得格外没精神，旁边地上还有一摊呕吐物。
　　不过见到她，小猫还是睁开眼晃了晃尾巴。
　　云佳有些慌了神，连忙把小猫放进猫包打车来到了医院。
　　经过一番检查，云佳着急地问道：“医生，怎么样？小猫没事吧？”
　　“没事，就是肚子里粑粑太多了，然后又不停吃，消化不良导致呕吐，加上便秘，导致没精神，回去用点开塞露，再控制进食量就行。”医生看了看报告单，随后又掰开小猫的嘴，“还有，它的左侧舌头内部有点残缺，我检查了一下，好像是天生的，没什么问题。”
　　看到医生指出来的那个位置，云佳脑子里突然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云佳记得小白一岁的时候调皮，下雪天出去玩，伸出舌头去舔铁栏杆，然后舌头黏在上面，后面又有一个人经过吓唬到它，硬生生把舌头从铁栏杆上撕下来，导致右边舌头有点残缺，留下的伤口就长这样。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她不敢置信，“小白，是你回来了吗？”
　　只见正乖乖躺在医生怀里的小猫似乎听懂了她的问话，尾巴晃了晃，“喵……”主人，你认出我了吗？
　　云佳眼眶一下子热了。
　　做完小狗的生意后，店铺生意似乎一下红火了起来，当天半夜又来了一个客人。
　　从睡梦中被薅起来的江炘遥病恹恹地靠在椅子上，朝新来的客人打招呼，“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请问客人需要什么？”


第39章 
　　来人是萧序发展的第一个客户。
　　这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女人，她面容清丽秀美，画着精致清透的妆容，宛若出水芙蓉，长发优雅盘起，身上穿着曳地的华丽礼服长裙，像是刚从演唱会现场过来。
　　她神色焦急，朝江炘遥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江炘遥手指轻轻扣了扣椅子扶手，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出现在书桌上。
　　女人拿起纸笔，刷刷写了几排字，递给江炘遥。
　　[老板您好。]
　　[我的嗓子被人毒哑了，你们能帮我把嗓子治好吗？]
　　“嗓音修复，本店有售。”江炘遥目光扫过白纸上的字句，“售价：五年寿命。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女人没有犹豫，拿起笔飞快在突然出现的交易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颜一禾。
　　看到这个名字，江炘遥才想起，她似乎是唐昊最喜欢的那个女歌手。
　　不过他不关注娱乐圈，所以现在才知道她长什么样。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走出店铺后送达。多谢惠顾。”江炘遥挥手把女人送走，摘下面具，打了个呵欠，站起来时身体踉跄了一下，又扶着书桌站稳，“我下班了。”
　　金乌从博古架上抬头，“店主晚安。”
　　第二天下午，江炘遥回到江城，刚从机场出来，他便看到门口举着牌子等他的唐昊。
　　“遥遥！”唐昊朝江炘遥挥手。
　　江炘遥走过去，“下午不上课吗？”
　　“今天上午开动员大会，下午休息，明天高考。”唐昊说道，“喏，你的准考证，我给你带来了。”
　　“谢谢。”江炘遥接过准考证看了眼，考试地点就在自己学校。
　　“大后天考试完要拍毕业照，你可别自己先跑了。”唐昊说道，“还有，你几个月前还说过要请全班同学吃饭，还作不作数？”
　　“作数。”江炘遥应道，“去新湖丽景。”
　　“真的？”唐昊露出惊喜的表情，“那我可在班级群里通知他们了哦！”
　　“好。”
　　不过在打下通知前，唐昊又停住了，“新湖丽景消费挺高的，还要预定，挺麻烦，要不咱们找个普通大排档聚聚就行了。”
　　新湖丽景是江城有名的五星级景观酒店，平常一个人进去四位数还不一定能吃饱，全班有五十个人，再加上老师，如果要吃席，消费起来了估计至少得六位数起步。
　　哪怕唐昊家里几十套房，他也忍不住替江炘遥心疼。
　　“没事，我几个月前就定了，只是吃一顿饭，用不了多少钱。”江炘遥说道。
　　“那好，我就通知了。”唐昊说道，虽然不确定江炘遥有没有这么多钱，但大不了到时候刷他的卡，小六位数零花钱他还是攒着的。
　　这个消息一发出去，班级群顿时炸开了锅。
　　[天吶！谢谢遥遥！新湖丽景！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去这么好的餐厅吃饭！]
　　[抱住遥遥狠狠亲一口！]
　　[高考顿时不香了，我的心已经到了两天后！]
　　[不愧是我们人美心善的遥遥大宝贝，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隐藏土豪，这三年你骗得我好苦啊！]
　　唐昊看着群消息嘎嘎乐，还时不时给江炘遥念两句同学们的彩虹屁。
　　江炘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对他的冷淡唐昊早已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尴尬，自己乐了一会后，问道：“对了遥遥，下个星期我女神要到江城开演唱会，我这里有票，你要一起去看吗？”
　　“不去，我不喜欢太吵。”江炘遥答道。
　　此时两人正在机场排队等出租车，前面的小平头听到两人对话，突然转过头看向唐昊，“兄弟，你有颜一禾的演唱会门票？有多的吗？能匀我一张吗？我出双倍价格。”
　　“可别当这个冤大头，我可听说了，颜天后昨天演唱会结束后嗓子出了问题，她被人毒哑了，下周演唱会多半开不成。”这时前面一个比唐昊还圆的胖子说道，“等着吧，说不定待会热搜就爆出消息来了。”
　　“什么？有这种事？”唐昊惊呼一声，他最近沉迷复习，除了抢票之外还真没过多关注娱乐圈的事情，慌忙打开微博。
　　热搜上还真有颜一禾被下毒的消息，还排在第一个，话题后面缀着一个火红的“爆”。
　　急忙点进去，看到内容之后，唐昊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条是颜一禾工作室发的声明，解释说明颜一禾被下毒确有此事，但凶犯并未得逞，颜一禾虽有受伤，但并不影响嗓音，目前已经报警，凶手已被抓捕，而演唱会会继续正常举行。
　　后面还配了一段颜一禾本人报平安的视频，相当有说服力。
　　这条微博发表时间不到五分钟，此时评论转发就已经过了百万。
　　可想而知热度有多高。
　　唐昊看向那个胖子，“你是从哪得知的小道消息，吓死我了。”
　　胖子有些疑惑，“不对呀，我叔叔是内部工作人员，他昨天亲自见到颜一禾说不了话了啊。”
　　“那肯定是你叔叔看错了，可别乱传谣言，吓死个人。”小平头说道。
　　胖子挠了挠后脑勺，讪讪一笑，“哥们儿，多的票能卖给我吗？我出三倍价格。”
　　“我呸，敢情你是想和我抢票的！”小平头瞪向胖子。
　　“怎么？价高者得，有问题吗？”
　　“别吵别吵，我的票不卖。”眼看两人要打起来，唐昊说道，“平头哥，你该上车了。”
　　“快上车吧你。”胖子给小平头打开车门，然后把他送上了车，随后他转头，看向唐昊，拿出手机放出二维码，“哥们儿，加个微信，要卖的话随时联系我。”
　　“你叔叔不是内部人员吗？怎么还要到外面买票？”唐昊有些无语，不过还是扫了他的二维码，“加了。”
　　“我叔叔那个大嘴巴，想找他买票得先做好脱层皮的准备，我可不敢。”胖子说道，“加上了，我叫杨湛，记得联系我啊！最好两张，我想带我女朋友去看，谢谢哥们儿！”
　　两人走后，唐昊又转过头问江炘遥，“遥遥，你真不去吗？”
　　江炘遥目光从打车离开的杨湛身上收回，“嗯，不去。”
　　“那好吧。”唐昊也知道江炘遥喜静，不再多劝，他一共有四张票，想了想，他决定原价出两张票给杨湛。
　　得到这个消息的杨湛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把钱转了过去。他女朋友一直很喜欢颜一禾，这一次，他说不定能够在演唱会上和她求婚！
　　杨湛拖着行李箱，在楼下买了一束鲜花后上楼回家，打开灯朝屋里招呼，“宝宝，我回来了！”
　　没有得到响应，他又喊了一声，屋子里一片寂静。
　　他把花放在门口的置物柜上，换了鞋走进客厅，只见茶几上一片乱糟糟的，都是外卖包装袋和各式各样的空酒瓶，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食物发酵的恶臭。
　　他又来到厨房，厨房里也是一塌糊涂，地上全是垃圾，还有不少蟑螂成群结队吃大餐。
　　“这是在家里开趴体了？”
　　杨湛显然已经很习惯眼前的场景了，基本每次回来家里都是同样邋遢。
　　他撸起袖子，找出口罩围裙开始打扫。
　　两个小时后，家里焕然一新，他去冲了个澡，把身上的汗水洗干净，重新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给备注为宝宝的人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杨湛声音雀跃，“喂，宝宝，你在哪呢？我回来了，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惊喜回来？”
　　“杨湛，我们分手吧。”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冷漠的声音。
　　笑容僵在嘴边，杨湛像是上岸的鱼忘了怎么呼吸，嘴巴张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回了声音，“为什么？”
　　“你长得丑，胖得像猪一样。”
　　“可是，我已经在努力减肥了啊，我是生病才变得这么胖的，你之前说过不会嫌弃我的。”杨湛央求道，“宝宝，你有什么问题我们当面沟通好不好，别这样……”
　　“停，你别叫我宝宝，叫一次我恶心一次，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分手。”
　　“嘟嘟嘟。”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杨湛不甘心，又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女人语气暴躁，“说！”
　　杨湛紧握着手机，神情卑微，“我不叫宝宝了，萧语楠，楠楠，你别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吗？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突然提分手？你别吓我好吗？”
　　“杨湛，你恶不恶心？”电话那头的女人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有几个臭钱，你以为我会看上你什么？结果你竟然还敢和家里断绝关系，变成了个实实在在的穷逼。现在钱也没有了，你扪心自问，你有哪里配得上我？有多远滚多远，别来烦我！”
　　“我……”
　　杨湛还想解释，电话再次被挂断。
　　他又拨了一次，那头却只传来忙线的提示音。
　　显然，他被拉黑了。
　　杨湛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表情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他猛地站起来，走到客厅的落地镜前，看向里面的自己。
　　他的净身高有一米八，不过由于过度肥胖，身高的优势不但没有体现出来，反倒让他更像一座魁梧的肉山。
　　他是患了一种罕见的基因病，吃了激素药，才导致的肥胖，这种肥胖让他一直很自卑，但他不敢停药，一停药身体就会很难受，因此体重一直减不下来。
　　萧语楠是第一个不嫌弃他体重和外表的女生，因此杨湛一直把她当宝贝宠着，要什么给什么，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能给她租一个城堡，布置成星光专场哄她开心，生怕她离自己而去。
　　不过他家里却不同意他和萧语楠交往，甚至为了让他们分手，放出话与他断绝关系，还将他的零花钱给断了，并把他赶出公司。
　　他当然不可能分手，于是另外找了份工作，虽然出差多，但工资也够两人生活。
　　但他没想到，萧语楠竟然为了这个和他分手。
　　在镜子前站了很久，杨湛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宝宝一定是觉得我减肥不够用心，故意说出这些话来刺激我的，她是为了帮助我减肥。”
　　只要他减下来，她一定不会和他分手！
　　越是深想，杨湛觉得这个答案越真实。
　　萧语楠那么爱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他不能误会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但是他试过了，这种因病肥胖减不下来啊！
　　杨湛急得在屋里转圈圈。
　　怎么办？
　　晚上可能还有一更


第40章 
　　着急上火了好一阵，杨湛决定先停药，不吃药就不会继续发胖。
　　然而仅仅停了一顿药，他当天晚上就觉得胸闷气短，心里发慌，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猝死过去。
　　踉跄着起来把药吃了，才终于感觉活过来，杨湛又痛苦又自责，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行，只要他想活着，就根本瘦不下来。
　　可是如果不瘦下来，萧语楠就不会回心转意……
　　杨湛感觉自己此时进入了过一个怪圈，怎么都走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起身去厨房接水喝。
　　喝完水，还是心烦意乱没有丝毫睡意，想到这次出差的工作还没总结完，杨湛便去拿计算机包，准备先完成工作。
　　刚拿出计算机，他突然看到，从里面掉出了一张暗金色的名片。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连着两天大半夜被拽起来加班，江炘遥脸色惨白得和鬼一样，不过好在被面具挡了大半，看不太出来。
　　“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
　　杨湛捏了捏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站在店铺中间，显得有些局促。
　　“我，我想瘦下来，但是我有病，没办法减肥，老板，你们这有办法让我瘦吗？我愿意用我的肥肉换。”
　　金乌在一旁险些笑出声，店主这次找的客人貌似长得不怎么的，想得还挺美。
　　“特效减肥药，本店有售。不过本店收款不收取毫无价值的东西。”江炘遥眼皮都没动一下。
　　尽管心情激动，但杨湛还是竭力保持镇定，“这个特效减肥药能让我瘦一百五十斤吗？”
　　“客人请放心，该药物会让你瘦到标准体型，并且不会反弹。”江炘遥说道。
　　闻言，杨湛飞快应道：“我要买！多少钱都行！”
　　江炘遥沉吟了几秒，抬眼看向面前的客人，再次问道：“请客人再次确认，所需商品是减肥药吗？”
　　对于江炘遥的二次确认，金乌已经有了经验，上一次发生还是在那个出卖梦想的少年身上时。
　　不过这次它并没有阻止江炘遥的意思，反倒希望这胖子能够及时反应过来，换个商品，或者增加一项商品购买，比如治疗他身体疾病的药，或者……治疗恋爱脑和幻想症。
　　总的来说，不管他怎么换，店铺收益都会比卖出一颗减肥药要高。
　　然而，对于这个提问，杨湛斩钉截铁，毫不犹豫道：“是！”
　　“特效减肥药。售价：七年寿命。”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若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签字前，请慎重考虑……”
　　江炘遥话还没说完，杨湛就二话不说拿起笔，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
　　江炘遥挥了挥手，萧序递上托盘，托盘中央放着一枚浅青色的药丸。
　　“药物会在三个月内持续生效，不会产生副作用，请客人放心使用。”
　　江炘遥话音未落，杨湛便迫不及待把药丸塞进了嘴里，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吃完后，他眼巴巴地看向江炘遥，“吃这个药就够了吗？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我七年寿命就买了个这？三个月我真的能瘦下来吗？”
　　“是。”江炘遥应了一声，直接把人送走了。
　　这是金乌头一次感应到江炘遥略显无语的情绪波动，它噗嗤笑了一声，又很快收声，左右看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毕竟半夜爬起来的店主貌似有点起床气，还是不要惹他，至于刚才那个客人，只希望他的恋爱脑会自己痊愈。
　　江炘遥瞥了一眼漏气的金乌，朝萧序说道：“下班吧。”
　　萧序应道：“是。”
　　杨湛回到家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站上了体重秤。
　　156kg！
　　竟然比他睡之前要轻了0.5千克，这个减肥药果然立竿见影。
　　三个月之内他一定会瘦到标准体重的。
　　想到这里，他激动得不行，兴奋地躺回床上，拿出手机，开始给萧语楠的微信编辑信息。
　　半个小时后，他把一千字的小作文发送出去。
　　没有红色感叹号，信息成功送到。
　　杨湛心情立刻好了起来，楠楠果然是想激励他，而并不是真的想要分手，不然她怎么可能连他的微信都不删？
　　想了想，他又给萧语楠发了个五二零的红包，并附言：[宝宝，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等明天一早，萧语楠看到信息，肯定会和他和好的！
　　抱着这样的喜悦，杨湛美美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杨湛醒来立刻看微信回复，然后他看到，红包已经被领了，萧语楠还回复了他的消息。
　　她回道：[有病？]
　　杨湛立刻编辑信息：[谢谢宝宝关心，我的病已经好多了，医生说只要按时吃药，身体都嘎嘎棒！而且你放心，我这个病是不会遗传的，要是你不放心，我们结了婚可以不要宝宝。]
　　消息编写完毕，杨湛点击发送。
　　发送失败。
　　看着页面上的红色感叹号，杨湛愣了愣，随即飞快安慰好自己，“宝宝可能是没有消气，而且我昨天的消息那么长，她说不定没有看到我说我会很快减肥成功，还给她买了颜一禾的演唱会门票。”
　　“而且她都收了我的红包了，说明她还是爱我，不然她怎么会收我的钱呢？”
　　这么想着，杨湛决定去找萧语楠，亲自和她说。
　　听昨天晚上打电话时那边的嘈杂音，她应该是住在她闺蜜家的。
　　杨湛翻身起床，他先去体重秤上看了看自己的体重。
　　一夜之间，又轻了两斤！
　　那粒药丸果然神奇，虽然他没吃出味道，但效果真的很棒！
　　这个发现让杨湛更加信心百倍，甚至觉得镜子里的自己都要比平常精神很多。
　　杨湛和公司请了一天假，拿上给萧语楠带的礼物就直奔她闺蜜家而去。
　　其实他本来不知道她闺蜜住哪的，只是有一次萧语楠在那，想吃海鲜大餐，让他点了个外卖，他才知道了她的门牌号，不过之前一直没有去过。
　　一个小时后，杨湛站在萧语楠闺蜜家门口，调整了一下表情，绅士地敲了敲门。
　　门内悄无声息。
　　等了半分钟，门没有开，杨湛又继续敲。
　　长此往复，他敲了半个小时，这时隔壁的门被略显粗暴的拉开，里头的年轻人顶着鸡窝头，脸上黑眼圈老大，他大声骂道：“敲你妈啊敲！一大早的还要不要人睡觉？这里没有人住了！”
　　杨湛愣住，连忙拉住想关门的鸡窝头，“哥们儿，怎么会没有人住了？那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呢？”
　　见杨湛体型这么大个，还一脸横肉，被他一手抓住，鸡窝头瞌睡都吓醒了，色厉内荏道：“你别乱来啊！你找她们算账就找她们，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你打我我可会报警的！”
　　“你说清楚，她们为什么搬家？什么时候搬的？”杨湛问道。
　　“你先把我的胳膊放开，我们慢慢说。”鸡窝头怂怂道。
　　“你先说。”杨湛怕他一松开，这人就退回门里，“说完我就放开。”
　　再三确认杨湛真不会放开他后，鸡窝头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吧，主要是之前这里住的两个女人，经常乱搞男女关系，没事就请七八个男人来家里蹦野迪，搞得街坊四邻苦不堪言，就合伙把她们举报了，这不，前几天才搬走。”
　　没想到宝宝的闺蜜竟然是这种人，杨湛皱起眉头，回头得让她别和这样的闺蜜玩了。
　　看杨湛皱眉，面相更吓人了，鸡窝头腿都要软了，“大哥，您别生气啊，我们也不是故意举报他们的，实在是每天晚上闹到天亮，我们真没办法睡觉。”
　　杨湛又问：“你刚才说以为我是来找她们算账的，之前有人来找她们算账？为什么算账？”
　　“这不是乱搞男女关系吗？她们在外面好像还钓了不少冤大头，偶尔也会有翻车，时不时就有人上门找她们算账。”鸡窝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语气怂得很，“大哥，难道你不是来找她们算账的？”
　　“不是，我女朋友的闺蜜住在这里，她经常来和她一起住，最近她闹着和我分手，我过来和她解释解释。”杨湛说道。他完全没把连和他牵个手都会脸红的萧语楠往乱搞男女关系的人身上想，只觉得她闺蜜不靠谱。
　　“你是说你女朋友经常住在这里？”鸡窝头眼神有些古怪，“她长什么样？”
　　这时杨湛才想起来，他好像没有萧语楠的照片，每次他想拍个合照，萧语楠都说害羞，以至于现在都没有一张她的照片。
　　“我没有她照片。”杨湛如是说道。
　　“你跟我进来，我手机放在屋里了。”鸡窝头说道。
　　经过这么会儿对话，他大概反应过来杨湛应该只是长得凶，说话都心平气和的，没啥危险，也不怕把他往屋里带，毕竟他家有监控。
　　进了屋，杨湛便把鸡窝头给放了。
　　屋里有些乱，不过在独居男生正常范围内，客厅的计算机还开着，上面挂着个自动砍怪的游戏号。
　　“你先在沙发上坐会，我去卧室拿手机。”鸡窝头说道。
　　杨湛看了看屋里的单人沙发，觉得它可能承受不了自己的体重，就没坐下去。
　　很快，鸡窝头拿着手机出来。
　　他点开一张照片，递到杨湛面前，“这两个人，里面有你的女朋友吗？”
　　杨湛一眼看到笑得甜美，穿着也同样甜美的萧语楠，他说道：“左边的这个是我女朋友。”
　　鸡窝头看向杨湛的头顶，只觉得上面充满了耀眼的环保光泽。
　　杨湛没有注意鸡窝头的表情，又看了一眼照片，紧接着他眼神危险起来，“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见他有点发怒的征兆，鸡窝头心里一跳，连忙举起双手，“大哥，你可别冤枉好人吶，我可没有偷拍的喜好，而且你看她们都是对着镜头笑的，说明这肯定不是偷拍。”
　　杨湛看着他不说话，他心里有些不平衡，他和萧语楠交往了两年，她都没有给自己照相，却在一个陌生人手机里看到了她的照片。
　　鸡窝头以为他不信，又解释道：“我这是在群里看到的，而且我都没保存，刚才翻了好一会才翻到呢，真的，撒谎我这辈子硬不起来！”
　　“什么群？”杨湛问道。
　　“额……”鸡窝头咽了咽口水，看向杨湛的眼神有些奇怪，“同，同城……养鸡群。”
　　同城养鸡群？
　　这名字好奇怪，难道萧语楠喜欢养鸡？那他以后得多赚点钱，争取给她开个养鸡场。
　　第二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出第三更


第41章 
　　杨湛这么想着，不由问道：“她们在群里吗？你能联系到吗？”
　　鸡窝头见杨湛的表情没什么异样，心里顿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男人遇事面不改色！要不是他两只手举着腾不出空，高低得给杨湛竖两个大拇指。
　　听到杨湛说要找她们，鸡窝头想了想，“大哥，我也就是看你面善，要是别人，我真不帮忙。把她们叫过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得报销，她们出场费还挺贵的，一个人至少五百，你先给我转一千。”
　　杨湛觉得鸡窝头的说法有些古怪，为什么要见他女朋友还得花出场费？
　　不过他此时只一心想着见萧语楠，也就没有多想，扫了扫鸡窝头的收款码，给他转了一千。
　　这是他最后的资产了。
　　“得嘞！哥你先坐，餐厅有木头凳子。”鸡窝头应了一声，坐到沙发上开始打字，过了两分钟，他朝杨湛比了个手势，“可以了，她们说半小时后上门。”
　　杨湛有些不明所以，“这么快？”他平常等萧语楠化妆出门都要等三个小时以上的。
　　“是啊，服务行业嘛，速度自然要快。”鸡窝头说道。
　　萧语楠不是没有工作吗？怎么就服务行业了？杨湛不禁开始心疼起来，肯定是因为他被家里断了生活费，楠楠心疼他，才找了工作。
　　还是服务业这么辛苦的工作。
　　“对了，她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打扫卫生吗？”杨湛问道，“如果是打扫卫生的话，那确实很累，出场费五百也不贵。”
　　看了眼杨湛不似作伪的清澈眼神，和真诚发问的表情，鸡窝头愣住，“……哈？”
　　这一瞬间，鸡窝头开始头脑风暴。
　　完了，他不会不知道同城养鸡群是什么个玩意儿吧？
　　哪有男人不知道这个的？
　　如果要是他真的不知道，结果自己给他叫了两个搔首弄姿的……过来，其中还包括他的女朋友。
　　嘶……！！！
　　救命！
　　鸡窝头不敢再想下去。
　　他抠着脑袋，把原本的鸡窝头弄得更加凌乱。
　　不过，鸡窝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试探性说道：“大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对于鸡窝头不回答自己问题，反倒还问问题的行为，杨湛其实是有点不高兴的，不过想到他帮自己叫来了萧语楠，又平静下来，“你问吧。”
　　鸡窝头犹豫了一下，问：“你知道同城养鸡群具体是干什么的吗？”
　　“不就是开养鸡场的老板们探讨养殖技术的群吗？”杨湛说道，“难不成还有其他什么意思？”
　　鸡窝头瞠目结舌，这年代还真有这么纯情的男人，“啊，对，是养鸡的没错。”
　　他真想撬开这个大块头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天吶！大哥，你女朋友就是他们养的其中一只鸡啊！
　　这下子鸡窝头是彻底没话说了，看着眼前过于单纯的大哥，真想问问他是从那个古墓里出土的原始人。
　　“还有问题吗？”杨湛问道。
　　“没，没问题了。”鸡窝头说道，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客厅角落，“哥，家里是有监控的。”
　　“看到了，怎么了？”杨湛的职业和监控有点关系，自然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屋里的监控，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鸡窝头会单独强调这个。
　　“没什么。”鸡窝头讪笑，“我只是想提醒你，待会不要冲动。”
　　见着萧语楠，他的确可能会有些激动，但也不至于冲动吧，杨湛闻言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萧语楠的礼物。
　　看到杨湛拿出来的东西，鸡窝头好奇问道：“哥，那是什么？”
　　“卡迪莱的钻石耳钉，我女朋友喜欢，这次发奖金，我特意给她买的。”杨湛把盒子往前递了递，“我眼光不错吧？”
　　只见小盒子里的耳钉上细钻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哪怕鸡窝头一个行外人都觉得漂亮。
　　“这玩意儿很贵吧？”鸡窝头问道，这大块头可真舍得下血本。
　　“不贵，只要她喜欢，再贵我都愿意给她买。”杨湛说道。
　　这下鸡窝头更坐立难安了，要不还是把人退了吧？不然待会打起来伤及无辜怎么办？
　　他可是妥妥的良民啊！以前在群里都是潜水的，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这一来就搞得这么危险，他的小心脏有点遭受不住。
　　正当鸡窝头犹豫之际，突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卧槽！
　　这才不到十分钟吧，这个行业这么积极了吗？
　　鸡窝头当即弹跳起步，咻地窜到门前，“大哥你坐着，做好心理准备，以免发生矛盾，我来开门！”
　　想到萧语楠昨天对自己的语气挺不耐烦的，原本准备去开门杨湛迟疑了。是哦，如果看到开门的是他，萧语楠肯定会不愿意进门的，说不定还得和他吵架，是得准备准备。
　　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确认上面没有褶皱，又用手指梳了梳头发。
　　开门前，鸡窝头开始做最后挣扎，他转头问道：“大哥，如果要是你发现你女朋友的职业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你会不会生气？”
　　“我生什么气？无论她做什么我都爱她。”杨湛深情款款。
　　鸡窝头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深吸了一口气，以壮士断腕的表情打开门。
　　“帅哥，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吶？害我们等了好久。”
　　“帅哥这么瘦，我们姐妹俩能玩得过来吗？”
　　原本鸡窝头打算一开门就往后闪的，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两个人分别拉住左右胳膊，四个球在他胳膊上肆意妄为，两边脸分别被亲了好几下，耳边是真真切切的莺歌燕语。
　　然而鸡窝头此时却一点也不觉得享受，他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
　　他知道这两人玩得开，可没想到这么开啊！
　　谁来救救他？！
　　鸡窝头全身僵硬，下意识回头看向杨湛，只看到原本还和颜悦色的大哥此时一脸风雨欲来的表情。
　　“咕咚。”
　　他咽了咽口水。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外层空间。
　　随着鸡窝头的视线转移，两个女人也看到了屋子里的杨湛，她们脸色都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宝……楠楠，你这是在干什么？”尽管看到了真相，杨湛还是不敢置信，想亲口从她口中得到确认。
　　“死肥猪！你故意找人叫我，来奚落我的是不？行，你成功了！”萧语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着另一个女人就走。
　　杨湛只觉得此刻被五雷轰顶，整个人被炸的外焦里嫩，手里原本紧紧拽着的耳钉盒子也落了地。
　　“哥，哥你没事吧？”鸡窝头急忙擦了擦脸上的口红印子，语气焦急，“哥你说说话呀。”
　　杨湛却是充耳不闻，他大步冲出门外，想要去追萧语楠，然而却看到电梯全都在上行，他猛地冲向安全梯，朝楼下跑去。
　　这里是十六楼，他跑下楼只花了一分多钟，可想而知他跑得多快。
　　然而刚下楼，杨湛就看到萧语楠腻腻歪歪的窝在一个老男人怀里，一起上了车。
　　他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卧槽！大哥你别晕啊！”
　　失去意识前，杨湛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黄昏，杨湛睁开眼就看到医院的天花板，床边还坐着一个鸡窝头。
　　“我这是怎么了？”杨湛问道。
　　“医生说你是基因病早上没吃药导致发病，然后又进行了剧烈运动，所以晕倒了。”鸡窝头给他递了杯水，“大哥，你是不知道，为了把你弄上救护车，我们出动了六个人，才勉强把你弄上担架，还差点把担架压垮了。”
　　“是吗？对不起啊，我太胖了。”杨湛有些呆愣愣的。
　　“哥你正常点，要是想哭的话，就大声哭出来，你这样太可怕了。”鸡窝头说道。
　　杨湛看向鸡窝头，“我真的已经很努力挣钱了，她想要什么我都满足她，我赚来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她身上，我那么爱她，她怎么就看不到呢？为什么她宁愿做小姐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鸡窝头心里和表情一样大无语，小心翼翼问道：“……哥，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一直是小姐，只是业余时间顺便吊……咳，和你谈恋爱呢？”
　　“不可能，她那么清纯，和我谈了两年，连和我牵一下手都会脸红，怎么会一直是小姐？”杨湛说道，“肯定是因为我赚的钱不够多，她才会这样做。”
　　鸡窝头这会子确认，这妥妥的是个冤大头恋爱脑，要是正常人，估计早就识破那女人的真面目八百回了，就杨湛这个脑补怪还傻乎乎地给她找理由，“那你还想要和她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似乎戳中了杨湛的痛点，他表情顿时变得伤心欲绝，大哭起来，“呜呜呜，她不要我了！她根本不爱我，她不会和我在一起的！她宁愿和一个老男人抱抱都不愿意抱我。”
　　鸡窝头：“？？？”哈？
　　算了，他不理解，但只要不再想着和那个迟早要被扫黄队搞进去的女人在一起，这位大哥就还算有救。
　　过了许久，杨湛好歹没哭得那么厉害了。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他的手机，他哽咽着接通电话，“喂？”
　　“你好，快递给你放到快递箱了，请及时查收。”
　　挂断电话，杨湛想起那是他昨天新买的两张演唱会票，当即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颜一禾的演唱会还没来得及看，她就和我分手了。她骗我！她根本不喜欢颜一禾！”
　　正准备找时机溜走的鸡窝头听到颜一禾的名字，眼睛一亮，屁股当场钉在凳子上，“大哥，票有多的吗？我想去看。”
　　“有两张票，都给你。”杨湛抽了抽鼻子，他五官其实不难看，但就是太胖了，满脸是肉，看起来相当不美观。
　　“恩人！请受小弟一拜！”鸡窝头丝毫不嫌弃，兴高采烈地紧紧握着杨湛的手，“哦对了哥，我是专门给你还耳钉来的。”
　　“不要，你拿走。”杨湛看都不想看那个伤心之物。
　　“那小弟就收下了。”鸡窝头觉得此刻坐在床上的这位胖哥，头上哪里是环保光环，简直是佛陀金光啊！
　　第二天，杨湛就拖着行李箱，打算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离开前，他最后看了眼机场对面的商场大屏幕。
　　大屏幕上正播报着昨晚的新闻，一群身着暴露的女人抱着头蹲在角落，显然是扫黄现场。
　　杨湛一眼认出最前面的萧语楠，她还穿着他送的绿色连衣裙，显得那样清纯可人。
　　他想说她是冤枉的……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那是他看着鸡窝头亲手举报的。要真的不黄，怎么会被扫呢？
　　呜呜……更伤心了。


第42章 
　　对于杨湛终于失恋归来，杨家人可谓欢天喜地，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为了安慰失恋的儿子，杨父当即大手一挥，把他的零花钱涨到了每月七位数。
　　杨母则是四处张罗着给宝贝儿子相亲，名门闺秀多好啊，个个知根知底的，教养也好，就算性子有些刁蛮，也要比那个一看就不正经的女人好千倍。
　　杨湛虽然放下了萧语楠，但并没有想这么快继续谈恋爱，不过还是在第二天被杨母拉到了咖啡店。
　　对面坐的女孩一头温柔的长发，眼睛清澈明亮，笑起来甜美可爱，眼睛会弯成月牙，“杨湛哥哥，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胖胖的。”
　　“你是？”杨湛一时半会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我是悦悦呀！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有一次我掉进水里，你还把我救了起来！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还说长大后要嫁给你。”白秋悦睁大眼看向杨湛，“你别说你把我忘记了。”
　　杨湛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小时候的事情他还真不怎么记得了。
　　“不过没关系，忘了就忘了，我们今后可以创造更多更美好的回忆。”白秋悦笑眯眯道，“杨湛哥哥，我们谈恋爱吧！”
　　没想到白秋悦一来就这么直白，杨湛有些无措，“我，我又胖又丑。”
　　“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胖胖的样子，肉肉多很有安全感，当然，你如果觉得自己太胖了我也可以陪你减肥。”
　　面对白秋悦热切的目光，杨湛嘴唇嗫喏，好半天才憋出下一个理由，“我们才刚认识。”
　　“才不是，我们认识二十年了！说起来还算是青梅竹马呢。而且你爸妈和我爸妈都是好朋友，我们门当户对，在一起是强强联合。”白秋悦说道，“这个理由不成立，驳回。”
　　杨湛坐立难安，不敢和白秋悦的目光对视，“我才刚失恋，不想这么快开始下一段恋爱。”
　　“对呀，可不就是因为你失恋了，我才让我妈抓紧时间说要和你相亲的嘛！我是第一个！怎么样？我厉害吧！”白秋悦得意洋洋，随即她表情有些义愤填膺，“要不是我之前出了国，哪还有那女人什么事？不过还好，杨湛哥哥你终于分手了！”
　　杨湛：“……”这姑娘审美是不是有些什么问题？
　　白秋悦没理会杨湛的无语，继续说道：“都说摆脱上一段感情方法是开始下一段恋爱，杨湛哥哥，我不介意陪你一起走出失恋的阴影。”
　　说着，她伸手拉住杨湛的手。
　　白秋悦个子小巧，手也小巧纤细，刚好能够塞进杨湛肥嘟嘟的大手里面，“你看，你的手刚好能握住我的手，我们天生一对！”说罢，她还捏了捏杨湛手指上的软肉，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喜欢。
　　杨湛顿时连红到了脖子根，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冒热气，像触电一样飞快缩回自己的手掌，“可，可是我不喜欢你。”
　　“没事，我喜欢你就够了。况且我这么可爱，我们多相处相处，您肯定会喜欢我的。”白秋悦说着直接从自己这边的卡座挪到杨湛身边，仰起头看他红透的脸，“杨湛哥哥，你还有其它问题吗？”
　　杨湛艰难地往旁边让了让，试图让白秋悦别贴这么近。
　　但白秋悦根本不给他机会，他退她就进，“杨湛哥哥，你说话呀，还有问题吗？”
　　杨湛此时已经被逼到了角落，半边身子贴在玻璃墙上，脑子里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没有问题了。”
　　这时，他看到白秋悦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当即心里一咯噔，他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既然没问题了，那我现在就是你女朋友了，请多关照，男朋友！”白秋悦说着，便开始上手去摸杨湛的胳膊，一边摸还一边感叹，“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软。”说着她的手就像杨湛肚子上摸去。
　　杨湛一脸惊慌，连忙护住肚子，“你，你干什么？”
　　“我摸摸我男朋友不行吗？”白秋悦说道，手却越发放肆起来，“以前你女朋友没有摸过你吗？这么敏感？”
　　“没，没有啊。”杨湛懵懵道，“她都不碰我，除了手哪儿都没摸过，分手时她还说我恶心。”越说，杨湛越觉得委屈。
　　“那太好了！”
　　这时旁边传来白秋悦的欢呼声，杨湛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不是，我说的是她可太没眼光了，我杨湛哥哥这么好，全身都是软软的，皮肤还好，捏起来就像果冻，我超级喜欢！”白秋悦解释道。
　　对上白秋悦亮晶晶的眼睛，杨湛刚恢复正常的脸再次变得又红又烫。
　　三天的高考很快结束，除了第一天江炘遥因为头一晚睡眠不足，差点在考场上睡着外，一切顺利。
　　考试完后，又花了半小时照了毕业照，然后全班同学一同前往酒店吃毕业餐。
　　酒店是江炘遥早就让萧序定好的，因此并不存在没有位置的情况。
　　包间内自带娱乐设备，有游戏机，KTV设备一应俱全。
　　高考完的同学们都很疯，吃过饭之后又闹到后半夜。
　　毕竟可能是最后一次聚餐了，江炘遥并没有提前离席，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安静，所以都识趣的没有打扰他。
　　只有唐昊，喝了几瓶酒，他歪歪扭扭地走到江炘遥身边，醉醺醺道：“遥遥，刚才我妈告诉我，他们离婚了。”
　　“嗯。”江炘遥应了一声。
　　“其实我早就看出我爸妈感情不好了，但是没想到他们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不过还是感谢他们，能在我高考后才告诉我。”唐昊捧着酒瓶，“我妈问我跟谁，我都成年了……我谁也不想跟。”
　　说着说着，他脑袋越来越低，最后竟是睡了过去。
　　江炘遥牵了个毯子给唐昊盖上，起身走出了包间。
　　尽管包间里很宽敞，但人太多，空气到底有些闷。
　　他靠在墙边咳嗽。
　　这时，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长相清秀的服务生端着红酒迎面走来，停在江炘遥身边，关切道：“同学，你没事吧？”
　　“咳咳，没事。”江炘遥嗓子有些沙哑，微微抬头，目光正好落在她头顶的红色标记上。
　　“店主，快给她发名片，她的生意要是成了，咱们就升级了！”金乌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
　　“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酒店的医生，或者送你去医院。”
　　“没事，只是有些小感冒。”江炘遥说道，“谢谢关心。”
　　“不客气，应该的。”曲秀秀说道，“那你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和酒店联系。再见。”
　　把客人的酒送到后，曲秀秀还有些担心刚才靠在墙边咳嗽的少年，主要是他脸色太苍白了，因此她又往那边绕了一圈。
　　不过这次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想必是已经回去了。
　　忙完一天工作，已经是凌晨三点，曲秀秀换好衣服准备回家。
　　酒店是要包食宿的，但是她家里要求每天必须回家，不管多晚，都得回去，因此她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里赶。
　　因为晚班下班太晚，街上早已没有了公交车，曲秀秀按照以往的习惯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酒店距离她家不算太远，骑单车约莫半小时路程。
　　不过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曲秀秀总觉得身后的那个同样骑单车的男人在跟着她。
　　平常不是没有人和曲秀秀同路过，但今天或许整马路只有他们两辆自行车，她这种被窥伺跟随的感觉却相当明显。
　　可能只是同路，是她想多了。
　　这么想着，曲秀秀特意放慢了一些骑车的速度，还往旁边让了让，想让后面的人超车过去，这样她会有安全感一点。
　　然而奇怪的是，她速度慢下来，那个人也跟着慢了下来。
　　这时曲秀秀终于确认，那个人是真的故意在跟踪她。
　　她心跳加速起来，脚下蹬踏板的频率加快，想要摆脱那个人。
　　这辈子曲秀秀都从来没有把自行车骑得这么快过，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起飞了。
　　她手掌紧紧握着龙头把手，手心全是汗水，显得有些滑腻，但她却没有时间擦拭，也不敢回头看那人到底还有没有跟上来。
　　距离曲秀秀家只有两条街道时，需要拐过一个大弯。
　　这时，曲秀秀眼角往后瞟了一眼，这一眼险些让她魂飞魄散。
　　那个人还在她后面！
　　曲秀秀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单身女性夜晚回家，路上发生的惨案案例，只觉得脑中一片轰鸣。
　　怎么办？
　　她家的小区比较偏僻，尤其是最后要经过的那条小巷，虽然有路灯，但晚上根本不会有人去，如果要是发生什么事，她肯定叫天天不应。
　　她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曲秀秀想到附近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立马拐了个弯，朝便利店方向驶去。
　　似乎有些没想到曲秀秀会突然拐弯，缀在她身后的男人愣了一下，才继续跟上来。
　　便利店门开着，看到光亮，曲秀秀自行车都顾不上停好，直接甩开自行车就冲进了店里。
　　负责看店的老板是一个五十来岁，正在玩手机的中年大叔，看到曲秀秀一脸惊慌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有些奇怪，“妹子，这是怎么了？”
　　“叔叔，外，外面有人跟踪我。”曲秀秀惊魂未定。
　　闻言，老板立刻起身，走到门外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啊，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了吗？你先别慌，在店里坐一会，我帮你报警。”
　　“谢谢。”刚才骑自行车时曲秀秀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腿又酸又软，扶着台面坐到老板刚搬出来的塑料凳上。
　　“别慌，警察一会儿到。”老板又往外面看了看，确实没见着人，“你先喝口水，缓缓神。”
　　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矿泉水，曲秀秀拧了几次都没拧开，手还在不停发抖。


第43章 
　　好不容易拧开水瓶，曲秀秀喝了一小口，终于找回了些理智。
　　刚才曲秀秀虽然惊慌，但有机会的时候还是会往后面看，她拐弯的时候那人明显愣了愣，显然，那个人是知道她住在哪里的。
　　——也许他不是第一次跟踪她了，只是她今天才发现。
　　这个想法让曲秀秀更加恐惧。
　　没多久，警察便来了，曲秀秀终于安定下来，把情况和他们说了。
　　两名警察四处搜寻了周围的踪迹，没有找到跟踪人员。
　　“具体情况要等明天查过监控才能得知，你家在附近吗？我们送你回去吧。”警察说道。
　　曲秀秀又和好心的便利店老板道了谢，然后才被警察送回家。
　　曲秀秀家在一个比较老式的小区，安保措施不怎么好，警察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不是，我和爸妈还有弟弟一起住。”曲秀秀说道。
　　“经常这么晚下班以后还是让家里人来接一接，我看外面的巷子挺偏的，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或者干脆在宿舍住，我记得你们酒店应该是有员工宿舍的。”
　　曲秀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了四个字，“好的，谢谢。”
　　把曲秀秀送到家门口，商定白天到警局查看监控之后，两个警察便离开了。
　　曲秀秀开门进屋，家里一片漆黑，家里人都已经睡了。
　　她没想打扰家里人，只是开了一盏小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发了会呆。
　　坐了好一会，曲秀秀才准备起身洗漱睡觉。
　　这时主卧门突然被打开，女人压得很低，但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死丫头，大晚上回来不睡觉在客厅里待着做什么？电费不要钱啊？”
　　女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看向曲秀秀的眼神像是带着刺。
　　曲秀秀已经习惯了女人这样表情和语气，她细声解释道：“妈，我明天开始想在宿舍去住，我刚才……”
　　“哎你这死丫头，上了几天班就翅膀硬了是不？开始嫌弃家里了？”根本不等她说完，邱雪莲皱着眉数落，声音都提高了，“不行，你必须回家住！”
　　“妈，我是觉得我上夜班的时候回来太晚了，不安全。”曲秀秀着急解释道，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我……今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被跟踪了。”
　　“什么？跟踪？”邱雪莲突然有些紧张，上下打量着曲秀秀，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曲秀秀看到她关心自己，不由有些感动，安慰道：“没有，妈别担心，他没有追上我，我也及时找人帮忙了，也报了警，不过警察没有抓到他。”
　　“没事你报什么警？这大晚上的，警察不睡觉吗？尽麻烦人家。”听见她没事，邱雪莲表情又恢复了正常，“而且你不是说他没有追上你吗？说不定只是同路，你太敏感了，况且现在治安这么好，没必要这么紧张。”
　　虽然早就猜到邱雪莲可能会是这个反应，但曲秀秀还是忍不住委屈，似乎每一次她受伤或被欺负，邱雪莲都会首先责怪她，“我……”
　　“好了，既然没事，就早点睡吧。”邱雪莲显然不想再听她说话。
　　这次曲秀秀是的确被吓到了，她真的不想在经常走夜路，鼓起勇气问道：“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住啊？我都已经二十四了，况且酒店就有宿舍……”
　　话没说完，就又被邱雪莲打断，她不由分说：“不行，反正我不同意，姑娘家在外面住像什么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换个工作换个工作！明天，我让你王叔给你介绍一份好工作，工资高，还不用熬夜。”
　　曲秀秀眼泪含在眼眶里，抬起眼看向邱雪莲，“什，什么工作啊？”
　　“你王叔你还信不过吗？咱们两家的交情比你的年龄还大。”邱雪莲突然伸手摸了摸曲秀秀的头，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也仿佛变得慈爱起来，“其实妈早就想让你别在那干了，虽然工资还可以，但到底挣的是辛苦钱，年纪轻轻就熬得想个小老太婆，多不合算。
　　“瞧瞧你王叔的女儿，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闺女长得也不比她差，那才是我闺女应该有的生活。
　　“我已经和你王叔说过几次了，他最近也同意了，只要你去，就给你介绍好工作。保证工作轻松，钱又多。”
　　王叔的女儿曲秀秀知道，听说自己开了一家美容院，非常有钱，人也的确漂亮。
　　闻言曲秀秀也有些心动，她在酒店做了三年服务员，一直没有什么晋升机会，而且客人素质也参差不齐，工作繁琐不说，还长期熬夜，皮肤哪怕用隔离都遮不住的暗黄。
　　如果能换一份正常白天上班的工作，其实也挺不错的。
　　没有等曲秀秀表态，邱雪莲当即为她拍板下来，“那就这么定了，天亮我们就去找你王叔。”
　　“天亮我还得去警局查监控，看看跟踪人是谁。”曲秀秀迟疑了一下说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换工作后也不走夜路了，况且他也没伤害你，没必要再揪着不放。”邱雪莲不以为然。
　　“可是我都已经报警了，警察在帮我找人呢。”
　　“取消报警不就得了。”邱雪莲语气再次变得不耐，“行了，赶紧睡吧。”
　　曲秀秀缩了一下脖子，“好，好吧……”
　　见曲秀秀同意，邱雪莲又恢复正常表情，再次催促了一句睡觉，重新回了卧室。
　　看着重新被关上的房门，曲秀秀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她有时候真怀疑，她妈到底爱不爱她。
　　要说爱她，她又总是偏向除她以外的任何人，要说不爱她，她又总是处处管着她，好像很担心她的样子。
　　曲秀秀又在客厅站了会，想到再站下去可能又会吵醒家里人，她于是关了灯，轻手轻脚去洗漱睡觉。
　　十几分钟后，曲秀秀躺到床上，可能是由于回家时的过度惊吓，她尽管此刻又累又困，但脑子却很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着那个黑影，一会儿又想到新工作，辗转反侧，到了天蒙蒙亮，才勉强睡去。
　　早上八点，曲秀秀被一阵巨大的敲门声吵醒，门外是她二十一岁的弟弟曲耀天，他直接把门推开，支棱个脑袋凑进来，嬉皮笑脸说道：“曲秀秀，老妈叫你起来吃饭了，吃了饭好出去找工作。”
　　睡眠不足的曲秀秀头疼欲裂，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过还是撑着坐起了身，迷迷糊糊道：“你今天起这么早？”
　　“可不是吗？”曲耀天抱怨，“老妈说今天要让王叔给你介绍工作，也想看看有没有我的工作，让我一块儿去，刚才硬生生把我拽起来的。你搞快点，待会老妈要生气了。”
　　“哦，来了。”曲秀秀说道，准备起身换衣服，却见曲耀天没关门，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睡衣右边肩带垮到了胳膊上，露出了小片春光，她连忙拉起被子盖在身上，“曲耀天，出去！”
　　“看看嘛，小气。”曲耀天撇撇嘴，目光依然毫不掩饰地想往曲秀秀遮住的地方看，“看不出曲秀秀你还挺有料的。”
　　曲耀天的视线实在太过露骨，曲秀秀又羞又气，涨红了脸，“你出去！把门关上！”
　　“啧啧。”曲耀天啧了两声，然后把门关上了。
　　曲秀秀抱着被子生闷气，没有立刻动弹，这时门又猛地被推开，她吓得一激灵，看向门口的曲耀天，“你干什么？”
　　曲耀天往里头一看，什么都没看到，有些失望，听到曲秀秀问话，嘿嘿一笑，“没事，就是想告诉你，今天早餐吃馄饨，再不起来就坨了。”
　　曲耀天的眼神让曲秀秀很不舒服，等他再次关上门，她猛地起来冲到门边把门反锁，考在门边喘了几口气，委屈地掉了几颗眼泪，这才回到床边换衣服。
　　期间房门又被拧了一次，不过因为她反锁了，门没有被打开。
　　几分钟后，曲秀秀洗漱好坐到餐桌边，邱雪莲和曲耀天正在吃饭，旁边留了一碗给她。
　　曲秀秀刚坐下，曲耀天就开始朝邱雪莲诉苦，“妈，刚才我去叫姐姐吃饭，她还锁门。”
　　“秀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家人锁什么门？”邱雪莲说道。
　　“妈，我刚才在换衣服，他要开门看，我才锁门的。”曲秀秀解释。
　　曲耀天啧了一声，语气带着嫌弃，“我是想提醒你赶紧吃饭，我稀罕看你？”
　　“你几次三番推我门，不是故意的难不成还是不小心？”曲秀秀生气理论。
　　曲耀天看向邱雪莲，“妈，你看她！”
　　邱雪莲连忙像拍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然后朝曲秀秀斥责，“秀秀，你弟弟还小，什么都不懂，况且你们小时候还一起洗澡呢，这有什么看不得的。姐弟间没必要分得这么清。”
　　可他都二十一岁了！这句话被曲秀秀咽进了喉咙里，她知道和他们理论自己只会是理亏的那个，邱雪莲总是会无条件站在曲耀天那边。
　　见曲秀秀不再说话，曲耀天对她挑衅地吐了吐舌头，曲秀秀撇过头去不看他。
　　吃过饭，邱雪莲带着曲耀天和曲秀秀去找老王，老王住在一个江景大平层，看着屋里的装修，邱雪莲眼睛都羡慕得发绿，连着夸赞了小半个小时，才把曲秀秀拉到老王面前，意味深长道：“老王啊，我这闺女你可是看着长大的，就拜托你了。”
　　“放心，交给我。”老王上下打量着曲秀秀，“秀秀真是越大越漂亮了。”
　　曲秀秀不喜欢老王的眼神，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货物，她往邱雪莲身后躲了躲。
　　“可不是嘛。”邱雪莲洋洋自得，又把曲秀秀从自己身后拉出来，往前面送了送，“你之前不是说缺一个住家保姆吗？我秀秀是干酒店服务生的，正好可以立刻上班。你看工资开多少合适？”
　　老王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露出他硕大的啤酒肚，语气闲适，“看在我们多年的情谊上，我可以开五万。”
　　“行！”邱雪莲闻言眉开眼笑，“之前说了，至少让我闺女干两年，王哥，那这工资你可得先付给我。”
　　老王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曲秀秀，不由皱了皱眉，“秀秀对这份工作了解吗？”
　　“哎呀！她有什么不了解的？老王，难道你连我还信不过？我们赶紧签工作合同。”邱雪莲急匆匆道。
　　“行吧。”老王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两份工作合同，说道：“一式两份，在最后一页右下角签字。”
　　邱雪莲把笔塞进曲秀秀手里，直接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快签字。”
　　“可以让孩子先看看内容。”老王说道。
　　“不用看不用看。”邱雪莲笑容带上了些许谄媚，随后瞪向曲秀秀，“秀秀，听妈的，签字。”
　　曲秀秀觉得这份工作有点不靠谱，哪有住家保姆这么贵的工资的，但长期以来的习惯让她根本不敢反抗，拿起笔就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王拿起合同，看了眼上面的签字，在邱雪莲催促的目光下，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到了。”
　　邱雪莲拿起手机看了眼，顿时牙花子都乐出来了，自己拿起一份合同，把曲秀秀推到老王跟前，“那我这姑娘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待她的。”老王呵呵笑道，“耀天的话，这边还有一份保安工作，薪资五千，不过工作清闲。”
　　“什么？凭什么她五万，我五千？不行，我不干！”曲耀天瞪着眼睛不满道，“妈，我走了！”
　　“诶，耀天，等等妈！”邱雪莲起身去追曲耀天，曲秀秀赶忙跟上，又被她从门外推了进来，“秀秀，你跟着王叔好好干，别枉费了王叔一片苦心。”
　　“砰！”听到重重的关门声，曲秀秀身体情不自禁抖了抖，再去拉门，却怎么也拉不开，似乎有人在门外把门拽住了。
　　紧接着邱雪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曲秀秀，你要是敢不干这份工作，我就和你断绝母女关系！”
　　曲秀秀心里委屈得不行，却不敢不听，她回过头，重新走到老王面前。
　　曲秀秀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个王叔叔了，此时有些陌生，“王，王叔，你说的工作在哪里上班啊？”
　　“就在这里啊。”老王上下打量着曲秀秀清秀的面庞，“你过来坐。”
　　老王的视线让曲秀秀感觉自己像一只即将被剥皮的羔羊，但素来犹犹豫豫的性格让她没有转身就走，她坐到沙发的另一边，小声问道：“那我具体需要做哪些工作呢？”
　　老王起身坐到她旁边，缓缓伸出手，就要放到她大腿上。
　　看到这只手，曲秀秀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站起来后退躲开，“你做什么？！”
　　她性格素来温顺，哪怕发脾气也没有什么威力，倒是把老王逗笑了，“行了，不吓你了。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你妈把你五万块一个月卖给我了。”
　　“可是，那不是工资吗？”曲秀秀瞪大了眼睛，“不，不对，我妈肯定不会把我卖了的。”
　　“哪有普通保姆工资那么高的？你妈心里比什么都明白。”老王双腿交迭，没有继续做出冒犯的动作，“我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才不忍心你蒙在鼓里，其实你妈早就联系了我，想让我收了你，我本来是不想的，但她实在有些缠人，说是想挣点钱给你老弟弄点老婆本，所以刚才她才催你签名催得那么厉害，其实她早就知道合同上写的是什么。”
　　老王把合同递给曲秀秀，“喏，合同，你自己看看。”
　　曲秀秀接过合同，合同封页上是“工作合同”，但她一页页翻开，脸色却越来越白。
　　这哪里是工作合同，这分明是一份包养合同！
　　一时间，曲秀秀五味杂陈，她浑身颤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邱雪莲要这样做，她是她女儿啊！
　　她下意识摇头嗫喏道：“不，我不信，我妈不会这样做的……”
　　看曲秀秀大受打击的样子，老王叹了口气，“这是微信聊天记录，你妈发的语音你总听得出吧，喏，刚发过来的，我还没听。”
　　他点开一则语音，此时手机听筒里传来邱雪莲的声音。
　　“谢谢你啊老王，这下我小子买学区房的钱有了，那死丫头这么些年也没挣到几个钱回家，就麻烦你好好教育了。”
　　曲秀秀身形晃了晃，脸色惨白，她呆呆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我不信……我要回去问问她。”
　　“你出了这个门，我可就叫你妈还钱了啊。”老王说道，却没有阻止她离开。
　　曲秀秀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传来曲耀天和邱雪莲的声音。
　　他们显然都很高兴。
　　曲耀天声音兴高采烈，“妈，你也太聪明了，曲秀秀就算嫁人，彩礼也不可能收得到一百多万，这王叔叔可真有钱！”
　　“可不是，要不是他只肯签两年的约，我高低得让他给五年。”邱雪莲的声音传来。
　　“这也挺好的，两年过后曲秀秀再嫁人，说不定还能再收一份彩礼，这样到时候我还能搞一辆好车来开。”
　　“老王挺喜欢她的，而且他家只有一个闺女，要是你姐姐给他生个儿子，到时候就直接嫁到他家。”
　　“对了妈，这事我爸知道吗？”
　　“就是你爸和老王关系好，他告诉我……”
　　听到这里，曲秀秀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父母弟弟，都是同伙！他们合起伙来把她卖了！
　　她只觉得一股凉意直接从天灵盖窜到脚底板，整个人宛若被硬生生敲成粉末，钻心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这几个人……从来都没有真正把她当成过家人。
　　她这才知道，伤心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进去，拿把菜刀，把正在欢笑庆祝的两个人砍得稀巴烂。
　　但她不敢……
　　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曲秀秀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这个软弱的性格，让她连进门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她好恨啊！
　　曲秀秀缓缓靠着墙壁蹲下，忽而感觉自己身上有东西掉下来，是一张暗金色名片，她木愣愣地捡起那张名片。
　　眼前天旋地转，然后她出现在一条幽暗的巷子里，脑子里同时涌入许多信息，而名片也已经消失了。
　　她来到了……万物杂货铺。
　　店铺内，金乌正拉着萧序开黑，空气中充斥着游戏的音效声，显得原本清冷的店铺里格外热闹。
　　“萧序，掩护我，我马上五杀。”金乌翅膀灵敏地在屏幕上滑动。
　　这时斜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江炘遥提醒道：“客人来了。”
　　“马上，还有五秒钟胜利。”金乌说道。


第44章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这一瞬间，曲秀秀似乎还听到了其他的声音，好像是游戏胜利的音效，不过消失得很快，快得她自然而然地把它当成是幻觉。
　　最后一秒，金乌和萧序都飞速收起手机，各自归位。
　　江炘遥瞥了飞到博古架上的金乌一眼，微抬眼眸看向门口无所适从的客人，今天的曲秀秀显然比昨天狼狈憔悴得多，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失魂落魄的感觉。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曲秀秀此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目光落在江炘遥身上时，还有些恍惚，眼睛半天没聚焦。
　　“客人，”江炘遥抬起手掩在唇边，把即将出口的咳嗽憋了回去，声音有些轻忽，“请问需要点什么？”
　　被拉回神智，曲秀秀脑子乱哄哄的，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我，我还没决定。”
　　“如果暂时不知道需要购买什么，你可以将你希望达成的目标与我讲讲，我会为你定制商品。”江炘遥也不催促，动了动指尖，一杯水出现在曲秀秀面前的桌面上，一把客人椅出现在她身后，“请喝水，坐下说。”
　　或许是眼前的少年店主声音太过舒缓，曲秀秀感觉心脏一直撕裂般的疼痛渐渐平复下来。
　　她扶着椅子扶手坐下，可能由于过于紧张，她没敢坐太多椅子，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她端起面前的水杯，水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带着点青玉的色泽，非常漂亮。
　　水是温热的，刚好能够入口，一口下去暖洋洋的，暖意从口中直接流到了胃里。
　　两口水下肚，曲秀秀没那么紧张了，手指还是紧紧握着水杯，沉默了好一阵，才小声说起自己的往事。
　　“我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从出生起，爸妈就把我放在奶奶家，我是奶奶养大的。我两岁时，爸妈生了一个弟弟。
　　“不同的是，弟弟从小跟着爸妈生活。我从小就羡慕他，能够一直在爸妈身边。
　　“我十岁时，奶奶去世，我被爸妈接到了身边。当时我们一家四口人，挤在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也有爸爸妈妈了。”
　　说到这里，曲秀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看得出单单是回忆，想起来她都是很开心的。
　　江炘遥没有插话，只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小心翼翼讨好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努力学习。一开始，城里的课程我跟不上，不过没关系，我拼双倍力气学。皇天不负有心人，从五年级下册到初三，我都是学校的前十名。我很厉害吧？”
　　说到这里，曲秀秀的表情有些骄傲，他看向江炘遥，似乎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认同。
　　“嗯。”江炘遥微微颔首。
　　得到肯定，曲秀秀微笑了一下，再度沉入回忆中，表情变得沮丧，“但是爸妈从来没为我骄傲过，他们会夸奖刚好及格的弟弟，却从来不会夸奖得到全班第一的我。
　　“我觉得还是因为我不够优秀，他们对我的要求可能要更高，所以我更加努力，中考时，我得到了全县前三名的好成绩。
　　“所有学校都争着抢着要招我，甚至给出学杂费全免的条件，但都被我父母拒绝了。”
　　曲秀秀抬起头看向江炘遥的方向，但焦距却不在他身上，她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他们说，我十六岁了，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了，读书很浪费时间。
　　“我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当时他们带我去工厂干了一个月，我手脚麻利，第一个月赚到了三千块。拿到钱的时候，妈妈第一次对我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于是，我发现，只要我挣到钱，妈妈就会爱我。我太渴望得到她的爱了，所以我辍学了。”
　　“这八年，我赚了六十几万，每个月只给自己留几百块钱零花钱，其他全部交给了我妈。
　　“家里现在住的房子，是去年买的，大部分是用的我的钱。我妈说我弟弟没有工作，为了给我弟弟结婚，所以房子写弟弟的名字。让我做姐姐的，让着点弟弟。
　　“我认了。谁让我只有一个弟弟呢。”
　　说到这里，曲秀秀停下来，她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突然苦笑了一声，语气充满了自嘲，“我是不是很傻？”
　　“情境所致，当局者迷。”江炘遥说道。
　　“谢谢。”仅仅平平淡淡几个字，曲秀秀却觉得被安慰到了，她道了谢，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买了房之后，我们家就可以幸福了，毕竟没有了买房压力。但是……”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妈竟然还嫌弃这个房子不是学区房。她把我卖了，一百二十万，卖给一个老男人还想让我给他生孩子。”
　　说到这里，曲秀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里头似是蕴含了数不尽的委屈与怨愤，有些模糊难辨，“他的女儿和我一样大啊……我是她亲女儿啊！她为什么要……卖了我？我那么，努力了，他们为什么还是不爱我？”
　　曲秀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直没发出太大的声音，显然是习惯性隐忍。
　　江炘遥没有打扰她，只是把纸巾盒往她面前推了推。
　　许久以后，曲秀秀抬起眼，眼里满是怨恨，像是在问江炘遥，又像是在问某个看不见的人，“她嫌弃我赚的钱少，可是我明明已经把全部给她了啊，每一次她都是笑着接过去的，我给的还不够多吗？她凭什么把我卖了？凭什么？！”
　　“人心就是黑洞，得到的越多，就越贪婪。”江炘遥淡淡道，“所以客人，你想得到什么？”
　　江炘遥的声音平静，瞬间将沉浸在愤怒与怨恨中的曲秀秀拉了回来。
　　她似乎被震了一下，表情变得迷茫。
　　如果是今天之前，曲秀秀想要得到的，肯定是父母家人无条件的爱。
　　可现在，在发生这种事之后……她如果还想得到他们的爱，那她也太愚蠢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想用她来赚钱，就算是买来了他们的爱，她也会觉得恶心。
　　钱真的那么重要吗？曲秀秀怔怔的想。
　　可是，她不甘心啊！
　　她只是想要得到一点点爱而已，为什么就是不能够呢？
　　不，不对，她还有奶奶。
　　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只有奶奶。
　　而奶奶，已经去世了。
　　想到这里，曲秀秀燃起希望，猛地抬头，紧紧盯着江炘遥的眼睛，“你能帮我让奶奶活过来吗？”
　　江炘遥没有避开，只是迎着她期盼的视线，说道：“逝者不能作为交易内容。”
　　曲秀秀这时脑子转得很快，她问道：“那我能回到十岁生日时吗？”
　　她想回去，想改写奶奶死亡的命运，想改变自己命运，她想读书，如果奶奶在，肯定不会让她辍学。
　　“时空穿梭，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鉴于本项商品可能会造成多人命运线改变，收取费用较高，请客人慎重考虑。
　　“收款项目：喜乐。顾名思义，交易成功后，客人将失去感知喜欢与快乐的能力。”
　　喜怒哀乐，喜乐去掉，就只剩怒与哀，相当于同时剥去了她任何正面情绪的能力，长期处于负面情绪中的人，可能会疯。
　　代价不可谓不大。
　　曲秀秀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回到过去对她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便要说出肯定的答案，但开口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我能考虑考虑吗？”
　　江炘遥：“当然，客人有三天考虑时间。”
　　曲秀秀走后，金乌语气有些不满，“店主，您根本不用提醒她慎重考虑，刚才直接让她签下单子，咱们就升级了。”
　　“刚才是客人主动提出的合理要求。”江炘遥瞥了一眼金乌，“没有哪条规则说客人不能考虑的。”
　　金乌有些气闷，“我这不是急着让店铺升级吗？”
　　江炘遥嗯了一声，语气依然平淡，“我知道。”
　　金乌：“？”就这？
　　它真搞不懂，这小破孩咋就不着急呢？干啥都慢吞吞的。
　　心情不算愉快的金乌再次召集萧序，“来继续开黑。”
　　“好的。”萧序从阴影中走出来，拿出手机。
　　打开游戏，金乌看向江炘遥，“店主，你来吗？”
　　根据江炘遥的成绩推断，他打游戏肯定也厉害，今天难得他守在店里，金乌实在没忍住对他发出了邀请。
　　“不来，手会累。”江炘遥咳嗽了几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这个拒绝的理由着实有些荒谬，不过金乌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毕竟江炘遥平常连吃饭都懒得吃，玩游戏会觉得手累也不奇怪。
　　就是小小年纪没有个兴趣爱好，也不玩手机，没事就发呆，他真不觉得无聊吗？
　　不过金乌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到了脑后。
　　很快，游戏音效再度响起。
　　曲秀秀重新回到家门口，屋里母子俩的笑声依旧那样欢快，她看向手中名片上的倒计时，终于确认刚才不是在做梦。
　　她真的有机会回到过去！
　　之所以提出想要考虑，并不是她反悔或是犹豫了，而是——她不甘心。
　　如果就这么回去，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怨恨与不解之中。
　　当然，或许曲秀秀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她其实心中还抱着一丝微弱的火苗，她想亲眼看看，刚才听到得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深吸了口气，曲秀秀拿起钥匙，打开眼前的大门。
　　门打开的瞬间，笑声戛然而止。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目光如炬，直直射向曲秀秀，惊讶，不解，不满，愤怒，敌视……
　　他们的目光复杂，却唯独没有心虚。
　　“你回来做什么？不是在王叔家上班吗？赶紧回去！”邱雪莲站起身愤怒道。
　　“妈，你把我卖了？”曲秀秀站在门边，第一次没有避开邱雪莲愤怒的目光，语气平静。
　　邱雪莲恼怒道：“怎么？我养你这么大，你给我赚点钱怎么了？你自己赚不到，我就帮帮你，你有什么不满的？”
　　曲耀天在一边帮腔，“就是，反正你将来也要嫁人的，给谁睡不是睡？”
　　“死丫头，赶紧回你王叔家去，别逼我揍你！”邱雪莲说着猛地冲上来，拉住曲秀秀就想往门外拖。
　　曲秀秀身形瘦弱，哪里有邱雪莲力气大，她只能死死拽着厨房门框，眼泪再也把持不住，哭得撕心裂肺，“妈，为什么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女儿啊？”
　　“你要不是我生的，我早把你扔粪坑淹死了，容得你在我面前晃这么久？”邱雪莲几巴掌毫不留情打在曲秀秀身上，“死丫头，松手！”
　　两人的拉扯间，曲秀秀身上的衣服扣子崩裂了几颗。
　　曲耀天上下打量着曲秀秀，目光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眼神带着渴望，“妈，反正曲秀秀也是要被老男人睡的，要不先让我尝尝……”
　　“臭小子。”邱雪莲啐了他一口，“要不是她还是处女，你以为老王能开五万一个月吗？”
　　听到这句话，曲秀秀心里最后一簇火苗也被浇熄。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昨晚她说，她被跟踪后，邱雪莲会这么紧张。
　　原来，她并不是担心她的安全，而是……想把她完完整整的卖出去！
　　一瞬间，曲秀秀脑子里轰的一下，无边的暴怒与怨恨占据了她所有神经。
　　她要杀了这些人！
　　伤害她的人，都要死！
　　看到曲秀秀的表情变化，邱雪莲毫不在意，反倒更加愤怒起来，“死丫头，你竟然敢这样看着我？不想活了是不？”
　　说着，她抬手就要扇曲秀秀的脸。
　　“妈，可别把脸打坏了，她也就这张脸好看点。”曲耀天心疼说道，“等王叔睡完，我总可以试试吧，我还没谈过女朋友呢。”
　　“这可是你姐，曲耀天，拿了这么多钱，你在外面什么女人找不到？惦记她干嘛？”邱雪莲嫌弃道，仿佛曲秀秀是个什么脏东西一样，不过这巴掌到底没有扇下去。
　　曲秀秀趁此机会，猛地挣脱邱雪莲的桎梏，钻进了厨房。
　　厨房不大，她往里跑了两步，便直接拿到了菜刀，赤红着眼看向两人。
　　邱雪莲看她拿刀，不但不怕，反倒瞬间怒气勃发，“死丫头，竟然还敢拿菜刀了！看老娘不打死你！”
　　说着，她冲上去就要打曲秀秀。
　　曲秀秀此时脑子里已经被恨意填满，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举起刀，狠狠朝邱雪莲砍了下去！
　　没想到曲秀秀竟然会真的砍自己，正准备揪她头发打她的邱雪莲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去挡。
　　胳膊上传来的剧痛终于让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啊啊啊！！救命啊！杀人啦！”
　　她惊慌后退，却在出厨房门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你别过来！”看着举着刀朝她走来的曲秀秀，邱雪莲终于怕了，她大声喊道：“曲秀秀，你疯了吗？我是你妈啊！”


第45章 
　　曲秀秀此时哪里还听得到邱雪莲的声音，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们！
　　她举起刀，再一次朝邱雪莲砍过去。
　　邱雪莲连滚带爬想要站起来，然而手臂上的剧痛让她失去了支撑力，第一次没能爬的起来，等到她第二次爬起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曲秀秀的刀刃已经砍到了她的肩膀上！
　　这一刀极重，她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啊！”
　　邱雪莲浑身是血，再一次扑倒在地，她的右边胳膊和左肩各中了一刀，疼得没力气再爬起来。
　　这时曲秀秀又是几刀砍在她背上。
　　好多血从邱雪莲身上涌出来，曲秀秀脸上身上全都是她的血迹，显得她像个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
　　阴森可怖。
　　邱雪莲趴在地上，哭喊着央求。
　　“秀秀，秀秀，妈知道错了！你别砍了！”
　　“妈好疼啊！”
　　“我不卖你了！我把钱退给老王！”
　　“耀天，耀天！你快拦下她啊！她疯了！”
　　极致的求生欲让邱雪莲不顾疼痛，挣扎着往前爬，她抓住正呆立一旁的儿子裤腿求救。
　　“救救我！啊啊啊！”
　　曲耀天自曲秀秀发疯开始，就愣在原地。
　　此时被邱雪莲拉住，他终于清醒过来。
　　但他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攻击或推开曲秀秀，反而是一脸惊恐，极力挣脱邱雪莲满是鲜血的手。
　　“你放开我！”
　　他狠狠一脚踹开邱雪莲，然后屁滚尿流地想要逃跑。
　　然而此时地上都是邱雪莲的血，曲耀天还没跑两步，便脚下一滑。
　　“砰！”
　　他猛地撞到餐边柜上，左边腰杆重重撞在椅子角边，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短暂地失去行动力。
　　而就在这时，邱雪莲逐渐失去了动静，她不再惨叫求饶，整个人倒在血泊中，不知是死是活。
　　曲秀秀手中那把沾满了血的刀，再次举到了曲耀天面前！
　　曲耀天顿时害怕到了极致，他惊慌失措地看着曲秀秀手中的刀，竟是一时间忘了动弹。
　　很快，他身下地上出现了一摊水渍。
　　一时间，空气中蔓延着血腥气和尿骚味。
　　曲耀天整个人不停往角落里缩，声音颤抖，他不停求饶，“曲秀秀，姐，姐！你饶了我，卖了你都是爸妈出的主意，我是无辜的……啊！”
　　“救命啊！杀人啦！”
　　“求求你，姐，我是你弟弟啊……”
　　“啊啊啊！”
　　一刀，两刀，三刀……
　　曲秀秀不记得自己挥了多少刀。
　　她只记得自己的世界全都变成了血红色，心中全是快意。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客人，请冷静下来。”
　　就在曲秀秀准备再砍几刀，砍断曲耀天脖子时，这时她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清冷的少年音很平淡，像是清冽的山泉水，瞬间将曲秀秀从癫狂中拉回现实。
　　看着眼前人间地狱般的场景，曲秀秀手中菜刀落地，整个人瘫软在地。
　　江炘遥坐在店铺内，脑海中万物书正播放着曲秀秀当前的处境，看着血泊中出气多进气少的二人，他再一次传音道：“如果客人还想要交易，请在立刻进入店铺，否则将丧失交易权限。”
　　曲秀秀慌忙找到那张名片，却见上面的倒计时从七十二小时变成了仅剩三秒。
　　【00：00：02。】
　　【00：00：01。】
　　归零之前，曲秀秀的身影消失在房内。
　　与此同时，时间定格。
　　沾染上人命的客人，如果涉及到自身虚拟物品交易，会被店铺自动取消交易资格，因此，江炘遥才趁着两人落气之前，对曲秀秀发出警告。
　　在店铺中，只有本店成员的时间才是正常流逝的，一切被拉入店铺的顾客，时间都会定格在他进来的那一瞬。
　　所以，那二人还不算被曲秀秀杀死。
　　这一次曲秀秀是直接传到店铺中间的，她上次离开的位置。
　　她满身是血，一进来，空气中都被沾染得充斥着血腥气。
　　江炘遥轻咳了几声，并没有立刻与曲秀秀交谈，只是动了动念头，把周围的空气清理干净，顺便把曲秀秀身上的血迹也一同抹去。
　　曲秀秀依旧瘫坐在地上，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突然变得干净的双手。
　　干净了？
　　她又抹了抹脸，上面清清爽爽的，粘腻的感觉也已经不再。
　　难道刚才是在做梦？她在梦里把母亲和弟弟给杀了？
　　不，不对，是真的。
　　那股血腥气还萦绕在她鼻间。
　　她真的杀人了……
　　但……曲秀秀并没有觉得后悔，回忆起刀子砍进两人身体，砍断他们骨头的感觉，她浑身战栗。
　　她竟然觉得兴奋，那种大仇得报的快乐感，此刻还在深深刺激着她的神经。
　　原来，一直以来令她又爱又怕的母亲，是那样脆弱，一刀下去就站不起来了。
　　原来，一直站在她之上，从小霸凌她到大的弟弟，竟然是个软弱的怂包，遇到刀时，连反抗都不敢。
　　真是……太可笑了。
　　“哈哈哈！”
　　曲秀秀突然低着头大笑起来，笑自己前二十几年被操纵的人生，也笑那家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
　　笑着笑着。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突然，她开始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那么对我？”
　　“就因为我是个女儿吗？女儿不配得到爱吗？”
　　“呜呜呜……”
　　整个空间回荡着她凄厉绝望的哭声，和那杜鹃泣血般的质问声。
　　但，没有人回答。
　　金乌本以为江炘遥可能会出声安慰她，但它看过去时，却见他右手撑着头，斜倚在椅子上，眼神放空，竟然在这时候发呆。
　　它纠结了一下要不要过去叫醒江炘遥，但最后没动。
　　然后，金乌才认识到，江炘遥发呆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这姑娘哭得也太久了。
　　她好像要把几辈子的怨气全部释放出来般，哭起来就没完，到后面它都快要打瞌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曲秀秀终于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她羞赧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睛红肿，声音也沙哑得不象话，说话还打着哭嗝，“对，嗝，对不起，我失态了。”
　　“无妨。”江炘遥目光移到曲秀秀满是泪痕的脸上，把纸巾往前推了推。
　　“谢谢。”曲秀秀扯出一张纸，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看向江炘遥，试探性问道：“我现在还可以交易吗？”
　　“可以。”江炘遥拳头抵着嘴唇，咳嗽了几声，“客人所需商品：回到十岁生日当天，所需支付款项：喜乐。请确认。”
　　曲秀秀丝毫没有犹豫，“我确认。”
　　江炘遥拿出交易书，放到曲秀秀面前，抬眸看着眼前这双红肿却坚定的眼睛，“交易之后，概不退换，请客人想好再签字。”
　　“好的，谢谢。”
　　曲秀秀拿起笔，她在家是不被允许写字的，只要她一想要学习或者买书，都会被邱雪莲骂，因此她很久没写过字了，捏笔的姿势都有些生疏，不过写出来的字还是同样清秀。
　　她一笔一划写出自己的名字。
　　曲秀秀签字成功的瞬间，江炘遥明显感觉到店铺空气动荡了一下，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的万物书也增加了许多厚度，他与店铺之间的联系更为密切，也能看到更多的商品陈列，一股强大的力量浸入他的灵魂。
　　升级了。
　　江炘遥并没有表现出异样，他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交易成立，客人，请跟我来。”
　　穿梭时空的交易需要有人护送，金乌无法出店门，萧序作为店员，得三级之后才有这个能力，于是就只有江炘遥这个刚升上二级的店主亲自出手了。
　　两人走出店铺后，店铺内再次恢复安静。
　　金乌抖了抖自己光泽度上升的墨色羽毛，感叹道：“这小破孩心思可真细腻。”
　　萧序道：“店主很温柔。”
　　若非哭这一场，哪怕交易成功，刚才这个客人也会带着满腔怨愤不甘回到过去，最终结果也是悲剧无疑。
　　“来，继续开黑！”
　　曲秀秀小心翼翼跟着江炘遥走出门。
　　她此时心情已经完全梳理好了，也有心思观察着前方少年店主的背影。
　　很奇怪，他明明一身再艳丽不过的红衣，周身气质却是格外清冷。
　　明明戴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好似气若游丝般虚弱，坐在椅子上也是慵懒得宛若随时要睡着，但偏偏站起来后，他的背却是挺得笔直的，脚下步子也很稳。
　　而且，他的腰……也太细了吧。
　　少年的腰带并没有束得太紧，但勾勒出来的腰却细得宛若一折就断。但或许是他身姿挺拔，并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种病态的孱弱，反而多出一种令人怜惜的破碎美感。
　　曲秀秀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引以为豪的细腰，不禁感觉有点自卑。
　　“客人，请跟紧。”江炘遥回头看向定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曲秀秀。
　　“哦，好的。”曲秀秀红着脸快步跟上去。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巷的原点，也就是每一个客人进来时所站立的地点。
　　江炘遥手指在原点上轻轻一点，一道暗色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压力，江炘遥目光顿了顿，不过表情并无变化，他朝曲秀秀伸出手，“客人，请握住我的手。”
　　少年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一点细茧都没有，漂亮得宛如画师精心描绘出来的神作。
　　曲秀秀迟疑了一下，才羞惭地把自己满是老茧，胖乎乎的手放上去。
　　然而她下一秒却打了个哆嗦。
　　好冰。
　　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握在手中的是一块冰。
　　正常人的温度会这么冷吗？
　　江炘遥没有在意曲秀秀的疑惑，只是说道：“请闭上眼，跟我走。”
　　“好的。”曲秀秀听话地闭上了眼。
　　江炘遥牵着曲秀秀踏入了时空之门。
　　周遭景色变换扭曲，狂暴的时空之力试图将二人撕碎，不过却受阻于店铺能量，根本无法靠近江炘遥半米之内。
　　曲秀秀闭着眼，随着江炘遥的脚步往前走，她不知道周围是什么景象，但手中传来的冰凉温度，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仿佛过了很久，但似乎又只走了几步，她便听到耳边传来那道清冽的少年音，“客人，到了。”
　　曲秀秀睁开眼，她突然发现身边的少年变得很高，她得使劲抬头才能看到他戴着面具的脸，而周围，却是她童年时生活过的家，“我，我回来了？”
　　曲秀秀听到自己口中发出的稚嫩声音，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手。
　　手型小巧，掌心还带着她十岁生日前一天去割猪草染在手上的草浆。
　　她真的回到了自己十岁生日这天。
　　但此刻，曲秀秀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和开心的情绪。
　　她看向身边的江炘遥。
　　“交易已成功，客人款项已付。”江炘遥低头看向眼前稚嫩的小女孩，“客人，请记住。如果无法获得快乐，就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曲秀秀说道，随后她又问道：“老板，我这一次能够改变人生吗？”
　　“人生瞬息万变，不过，当你觉得人生需要改变时，或许应该改变的是你自己。”
　　江炘遥淡淡道。
　　“客人，再见。”
　　江炘遥消失后，曲秀秀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应该改变的……是我自己。”
　　这句话，宛若一道惊雷，在她脑中久久回响。


第46章 
　　曲秀秀好似一瞬间，就明白了。
　　她上一辈子，从来都是在为别人而活，永远活在对别人祈求与期望中，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
　　或许，重来一次，她可以只做自己。
　　“妮儿，咋站在太阳下？不晒吗？”老人背着背篓走进院子。
　　曲秀秀转头看向老人，她这才发现，今年六十二岁的奶奶，明明不算大龄老人，却是满身岁月风霜侵蚀过的痕迹。
　　她的手很老了，血管像干枯的树枝盘亘在手背上，还过早地长了许多老年斑。
　　她的头发，要比曲秀秀后来见过的无数七十岁老人还要白许多。
　　而这些，都是因为自己。
　　这几年曲秀秀要读书，而父母从来没给过任何费用，奶奶只得每天去镇上打零工给她赚学费，晚上回来还要熬夜纳鞋底，于是，在短短三年里，奶奶迅速苍老。
　　“奶奶。”看着阔别十几年的奶奶，曲秀秀心中酸楚，她想她应该是高兴的，但此刻却提不起半点高兴的情绪，只剩下满腔的悲伤，而且，她也感觉不到自己对奶奶的喜欢和爱了。
　　她有些惊恐，她怎么会不爱奶奶呢？
　　但紧接着，她想起，自己交易出去的情绪，是喜和乐。
　　所以……她现在已经无法给予任何人爱了，包括最爱她的奶奶。
　　不过很快，她再次想起少年店主离开前说的话。
　　他说：“如果无法获得快乐，就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曲秀秀平静下来，哪怕感觉不到对奶奶的喜爱，她也要好好守护她。
　　江炘遥送完曲秀秀之后，并没有过多停留。
　　重新回到原点，他只来得及关上时空之门，便眼前一黑，朝着地面一头栽了下去。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正好把他扶住。
　　看着萧序以公主抱的姿势把江炘遥搂进店里，金乌啧了一声，“小破孩果然更破了。”
　　萧序把江炘遥放在内室的床上，给他盖好被子，问道：“金乌大人，店主这是怎么了？您怎么知道他回来会晕倒？”
　　金乌站在床边的架子上，盯着江炘遥惨白的脸，黑黢黢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开口。
　　“店铺升级所带来的能量你应该也接受到了吧？”
　　萧序回答：“是的。”
　　金乌嗯了一声，“理论上来说，这股能量会同时强化身体和灵魂。但店主不一样，他如今的身体与灵魂匹配度为零，所以，能量会双倍灌注进他的灵魂。
　　“而灵魂与身体强度不匹配的情况下，灵魂越强大，身体越脆弱。”
　　更何况刚才他还受到了时空之力的压迫，能回来之后才晕过去，其实已经在金乌的意料之外了。
　　萧序这时明白过来，“所以，您上次才劝他放弃这具身体。”
　　金乌有些烦乱地扇了扇翅膀，“这小破孩别的脾气没有，就是倔得像头牛一样，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想到曾经在商场遇到过的那家人，还有那个能让店主露出淡淡笑意的小胖子，萧序敛眸没说话。
　　这一次江炘遥晕了将近两天，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上午。
　　他只觉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仿佛炸开了一样，疼得难以言喻。
　　喉咙很痒，但他却没有力气咳。
　　隔了好一会，江炘遥才终于勉强咳了一声，结果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太疼了。
　　又躺了一会，江炘遥注意到，以往总是能闻到的内室的檀香味道没有了，而床边不远处的香炉还在向外冒着袅袅的轻烟。
　　由此推断，自味觉丧失之后，他没有了嗅觉。
　　那么接下来是什么？
　　触觉，听觉，还是视觉？
　　江炘遥望着头顶浅青色的床帐。
　　许久，一声轻微的叹息随着不远处的轻烟一同消散在空气中。
　　没过多久，江炘遥感觉身上的疼痛感退去了许多，当然，也有可能是习惯了。
　　他便撑着床沿坐起了身，准备先去洗个澡。
　　“店主，您醒了。”
　　这时，金乌飞进内室，落在床边的架子上，两只眼睛直直落在江炘遥的脸上。
　　江炘遥咳了两声，又缓了十几秒钟，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两天，今天是六月十号，上午十点二十三分。”金乌说道。
　　还好，不算太久。
　　江炘遥掀开被子下床，“这两天没有客人吧？”
　　“没有。”金乌说道，“店主，您如今身体尚未适应新注入的灵魂力量，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
　　“不了，我今天有事。”江炘遥站起来，他环视了一眼内室布置，要比之前宽敞许多，另一边还新增了一道门，那是一个新的房间。
　　“店面有些许升级，新增了一个员工房间，不过以店主当前的身体状况，我建议还是让萧序与您住在一起。”金乌说道。
　　“嗯。”萧序的确是个全能好员工，安静听话，洗衣做饭各种杂事样样精通，有他在确实很省心，江炘遥没有拒绝。
　　江炘遥回到家中，萧序正在洗衣服，“店主，您身体可好些？”
　　“好多了。”江炘遥应了一声。
　　萧序：“店主，前天您朋友来找过您一次，我说您生病回家休养了。”
　　“好。”江炘遥点头，走进自己房间。
　　这两天江炘遥的手机已经没电了，他来到床边，把电充上，没一会手机重新启动。
　　江炘遥看了眼未接来电，其中有二十多个电话来自唐昊，另外还有梁响和杨锦都分别给他来过一个电话。
　　他正要给唐昊回拨过去，一个新的来电就打了进来。
　　“遥遥，你没事吧？”唐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显得有些紧张。
　　“没事，生病躺了两天，没带手机，手机没电了。”江炘遥说道。
　　“这么严重？”唐昊说道，“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已经好多了。”江炘遥说道，“打这么多电话，有什么事吗？”
　　唐昊沉默了一会，说道：“遥遥，你现在能出来吗？我想和你当面说。”
　　“好。”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在市中心新开的咖啡馆里。
　　唐昊有一搭没一搭的搅拌着面前杯子里的咖啡，原本上面漂亮的心型图案已经被他搅得一团乱。
　　而这短短几天，他看起来瘦了一大圈，哪怕是笑着，也显得蔫蔫的，再不见平日活力四射的样子。
　　江炘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唐昊对面，等着他开口。
　　终于，等到咖啡半凉时，唐昊开口了，“遥遥，我想出国。”
　　江炘遥望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重新落到唐昊脸上，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道：“已经做好决定了？”
　　“我姑婆说让我去国外进修，反正我的成绩也不好，最多也只能考上个二流大学。”唐昊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勺子，微微低着头，自顾自说道，“她是乔维斯利大学的教授，有特招名额。”
　　江炘遥目光落在唐昊攥得发白的手指关节上，轻声问道：“你想去吗？”
　　“我想。”唐昊这一次回答得很快，好像是怕自己后悔一般，“我要好好学习，上更好的学校，这样将来才有出息。”
　　江炘遥蓦地想起，两人刚认识那天，邻桌小胖子伸过来一只手，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你好，我叫唐昊，我的理想和我名字一样，就是躺好，我家有八十套房子，等我毕了业，就在家当包租公！”
　　而现在，他说，得上好学校，才能有出息。
　　“嗯。”江炘遥半阖着眸子，微微点头，“这样很好。”
　　唐昊闻言笑了，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豪气干云，“遥遥，等我出国归来，给你带回个洋妞儿嫂子！到时候记得给我包大红包！我知道你是个小土豪。”
　　“好。”
　　接着唐昊又说道：“我买的是半夜的机票，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来送我了。”
　　“嗯。”
　　“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总是忘了吃饭。害，我也是瞎操心，你现在有表哥照顾了……”
　　这天下午，唐昊说了很多话，却又好像有很多话没说。
　　离开时，他只朝江炘遥轻轻挥了挥手，像平常那样说了个再见。
　　江炘遥看着他故作潇洒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人海中，才轻声说道：“再见。”
　　唐昊走后，江炘遥独自坐在咖啡馆，静静地盯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的街道。
　　金乌的声音响起，“店主，您在难过吗？”
　　“没有。”江炘遥淡淡道，“生离死别，人生常态。没什么可难过的。”
　　得，金乌再一次解锁了小破孩一个新属性——嘴硬。
　　明明难过得连它都感应到了，还硬是不承认。
　　算了，可怜孩子，唯一一个好朋友还走了，堂堂金乌大人就不和他计较撒谎了。
　　“哥哥，你桌子上的糖可以给我吃吗？”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拿着一个气球跑到江炘遥身边，她两颊肉肉的，头上带着一个橘黄色的帽子，帽子边缘还别着两个亮亮的蝴蝶发卡，随着她跑动一跳一跳的。
　　“昕昕，不要乱跑。”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匆忙跑过来，抱住小女孩，朝江炘遥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啊，这孩子比较好动，我一没注意就跑了。”
　　“没关系。”江炘遥目光扫过女人头上的黄色标记，这是店铺升上二级之后新增的功能，黄色标记为准顾客密切联系人，可以通过她给准顾客间接发放名片，相当于新型业务推广方式。
　　看了眼小姑娘头上的帽子，江炘遥拿起刚才服务员额外送的两颗糖递给她，“是这个糖吗？”
　　“是的。”小姑娘接过糖，眼睛开心得弯成月牙，肉呼呼的脸蛋上还有两颗小酒窝。
　　“昕昕，快和哥哥说谢谢。”女人摸了摸女儿的帽子。
　　小姑娘抬起头看向江炘遥，声音脆生生的，“谢谢哥哥！哥哥长得真漂亮！”
　　江炘遥说道：“不客气。”
　　“昕昕，哥哥是男孩子，夸男孩子要说帅气。”女人轻声细语教育道。
　　“不要，哥哥和我的洋娃娃一样漂亮，就是漂亮。”小姑娘不高兴了，“妈妈撒谎！”
　　“你……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太会表达，请不要介意。”女人侧过脸看向江炘遥，眼里满是歉意。
　　“没事，我理解。”
　　母女俩走后，江炘遥没有再继续坐下去，看了看天色，他起身准备回家。
　　走出店门，夕阳洒在江炘遥身上。
　　江城六月的夕阳也挺热的，只是他自己没有温度，所以风吹过来，还觉得有点冷。
　　江炘遥走得不快，没走多远又看到了刚才的那个小女孩和她妈妈。
　　此时女人正抱着小女孩坐在路边的花坛边，拿着手机似乎在打视频电话，小女孩挥舞着手里的气球和糖，似乎在和视频对面的人炫耀，两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第47章 
　　只看了一眼，江炘遥便移开了视线。
　　“店主，名片已经送到了。”
　　“嗯。”
　　并没有注意到走过去的江炘遥，女人满面笑容，朝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道：“好啦，不和你说了，自己开车小心点，等你回来，我给你个惊喜。”
　　“老婆大人，什么惊喜还得回来后再说啊？”男人一副被勾得心痒难耐的模样，“现在讲讲呗，我想听。”
　　“呸，没个正形，回来再说。”女人白了他一眼，“回来再说。”
　　“怎么没正形了？我不就叫正行吗？怎么就没正形了？”蒋正行嘻嘻笑道，“遵老婆大人指令，正好，我也给你和昕昕带了小惊喜。”
　　“爸爸爸爸！给我带的什么呀？是洋娃娃吗？”昕昕抬高声线问道。
　　“这是小秘密，等昕昕明天早上醒来就知道啦！”
　　“晚上开车小心点。”王新雅再次嘱咐道。
　　“知道了，老婆大人的命令我还敢不遵从吗？”蒋正行哈哈笑道，“我大概凌晨两点到家，你们先睡，要是我回来看到谁熬夜了，我就打谁屁屁。”
　　“知道了，肯定不等你。”王新雅翻了个白眼，“挂了，再见。”
　　“爸爸再见！”昕昕也兴高采烈的告别。
　　“老婆再见，宝贝再见。”蒋正行笑容满面。
　　挂断电话，王新雅牵起昕昕的手，“宝贝走，回家妈妈给你做糖醋排骨。”
　　“哇！好耶！昕昕最喜欢吃妈妈做的糖醋排骨了！”
　　一家三口居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家里是二百多平的大平层，一进门，昕昕就蹦蹦跳跳朝厨房走去，朝厨房里正在忙活的保姆喊道：“刘奶奶，我妈妈晚上要给我做糖醋排骨！”
　　刘桂琴是家里的老保姆了，昕昕出生那年就在家里干，更是把昕昕当亲孙女疼，闻言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好，正好奶奶买了新鲜排骨，待会让妈妈给昕昕做。”
　　“刘姨辛苦了。”王新雅换好鞋走过来，“昕昕，怎么回家不换鞋呢？地面踩脏了你要自己擦哦。”
　　“对不起妈妈，我忘记了。”昕昕又蹦蹦跳跳去换鞋，“妈妈，我想穿小兔子拖鞋！”
　　“不是在门口吗？”王新雅说道。
　　刘桂琴搭话道：“我下午洗了，晾在阳台呢，小孩儿的鞋要经常洗，现在应该已经干了，我手不空，麻烦夫人去拿一下。”
　　“刘姨真是有心了。”王新雅微笑道，随后朝昕昕说道：“等着，妈妈去给你找小兔子。”
　　“好的！谢谢妈妈！”昕昕乖乖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妈妈我可以吃一个冰淇淋吗？”
　　王新雅正往阳台走，闻言回答道：“吃了晚饭后，如果昕昕能够画一张画，就可以吃一个冰淇淋。”
　　“好的，那我今天要画一张最漂亮的妈妈！”
　　吃过晚饭，王新雅又带着昕昕玩了一会，便照往常一样带她洗漱，然后讲故事把她哄睡了。
　　今天蒋正行要回来，她就没有带着昕昕一起睡，小心关上小房间的门，累了一天有些困的王新雅打了个呵欠，看向还在厨房忙活打扫的刘桂琴，“刘姨，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好的夫人，我待会再把厨房拖一遍就睡。”刘桂琴把洗干净的抹布晾到架子上，微笑道。
　　“刘姨，你今天话有点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王新雅问道，“你儿子又找你要钱了？”
　　“没有，他最近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不知道哪里去了，耳根子倒还清净。”刘桂琴说着，眼睛不自觉地瞥向自己的房间，“只是最近家里老房子想要拆了重新盖，夫人，你看可不可以给我预支点工资？”
　　“盖房子可是大事，这种事你早点和我说呀，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并没有注意到刘桂琴的视线，急着回屋睡觉的王新雅说道，“还缺多少？”
　　“真是太谢谢了，夫人。”刘桂琴感激道，“加上我往年存下的工资，还有家里那口子攒的点钱，现在还差十五万缺口。”
　　“好说，我给你转到工资卡里，正好你在我们家也干了五年了，之前也没给你发过奖金，这笔钱就当我给你的奖金。”王新雅说道。
　　“这可使不得，这么多钱，我怎么好意思收。”刘桂琴连连推辞。
　　“没事，你以后继续好好干就行了，我昕昕可是把你当亲奶奶的，你平常对这个家的付出我也看在眼里。”王新雅笑着道，“这是你应得的，好了，别推辞了，再这样我可是要生气的。”
　　刘桂琴眼里闪烁着泪花，“夫人，谢谢，真是太谢谢了。”
　　“不客气，”王新雅拿着手机操作了一下，“好了，我先去睡觉了，你忙完也早点睡，年纪大了，可不能经常熬夜。”
　　“好的，好的。”刘桂琴连连应道。
　　王新雅回房间后，把今天上午新拿到的孕检报告放在床头，作为惊喜等待蒋正行回来看。
　　然后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倒不是她不想等蒋正行，主要是陪着昕昕玩了一天，实在身心疲惫。
　　这边见王新雅走进房间，刘桂琴的保姆房门被轻轻打开，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人探出头来。
　　刘桂琴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快进去！”
　　“妈，我肚子饿。”徐东讪笑道。
　　“你先进去，我给你端进来。”刘桂琴说道。
　　徐东闻言也不和刘桂琴争辩，重新退回保姆房里。
　　刘桂琴回到厨房，把单独留在旁边的一碗饭菜端进房间，“吃吧。”
　　徐东大口大口刨饭，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说道：“还是妈做的菜好吃！”
　　刘桂琴眼神柔和了一点，不过嘴上却不怎么高兴，她把银行卡递给徐东，“卡拿着，去把债还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事先说好，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就别再叫我妈了。赶紧吃，吃完快点走。”
　　“好嘞妈！保证不再有下次，还是妈最疼我。”徐东接过卡，狠狠在上面亲了一口，“刚才我都听到了，妈你这东家可真大方，十五万这么轻易就拿出来了，真是个好人。还有，他们房子真大，连保姆房都这么大，妈你可真是找了个好东家。”
　　“再好也是人家的，你自己也赶紧找个工作吧，妈也干不了几年了。”刘桂琴苦口婆心。
　　“放心，妈，我都想好了，明天就去找工作。”徐东把最后一口饭刨完，“妈，今天这么晚了，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地方住。你让我在这里睡一晚上吧，我打地铺就行，明天一早我就走，保证不让东家发现。”
　　“不行，今天晚上先生要回来，到时候你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刘桂琴拿起空碗，“赶紧走，现在就走。”
　　“妈，我可是你亲儿子啊，你忍心让我出去睡桥洞吗？”徐东不依不饶，“就一晚，我保证明天早上五点钟就走，他们总不能五点钟就起床吧？”
　　到底受不住儿子的哀求，刘桂琴心软下来，“那好，说好明天早上五点就走，不然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徐东连连保证，“是是是，妈你放心吧，你儿子是什么人你还不信吗？我保证走得麻麻溜溜的。”
　　刘桂琴没有搭话，拿着空碗走了出去，收拾完熄灯回来，徐东牵了个毯子躺在地上，格外乖巧，“妈，我明天还是想先回老家一趟，好久没看到过奶奶了。”
　　刘桂琴欣慰道：“是该回去看看，正好你七姑说有个姑娘要讲给你，你回去好好看看，合适的话就定下来。你二十七了，该成家了。”
　　“我也这么觉得，之前是我太混账了。妈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学好了，以后不会让你失望的。”
　　“知道就好。”
　　母子俩谈了一会心，便各自睡去。
　　半夜时分，刘桂琴憋尿得慌，起来上洗手间，下意识看了一眼床边徐东的位置，却只看到一团乱糟糟的毯子，人却不见踪影。
　　她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朝门外走去，刚走出房间门，就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从主卧出来，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
　　这人不是徐东又是谁？
　　见此，刘桂琴又是生气又是心虚，生气徐东骗自己已经改邪归正，又气自己就信了他的鬼话，心虚是自己亲自把徐东放进来的，要是家里东西被他给偷了，自己也没得跑。
　　“徐东，你干什么？”刘桂琴低声喊道。
　　徐东收获颇丰，关好主卧门正点烟庆祝呢，就听到背后一声呵斥，当场手一抖，刚点燃的烟落到地毯上。
　　他回头，看到是刘桂琴，长呼了一口气，“妈，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你偷了什么？”刘桂琴问道。
　　“没什么，就一点首饰，你东家这么有钱，肯定不会发现的。”徐东毫不在意说道，“而且她睡得很沉，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进去过，你放心。”
　　那么大一包，只是一点首饰？刘桂琴半个字不信，“拿来我看看。”
　　徐东当然不愿意给她看，“妈，都说没什么东西了，难道你连我都不信吗？”
　　刘桂琴还想在蒋家继续干下去呢，闻言就去抢徐东背上的包，“我不信，你拿来我看看。”
　　两人你争我抢，丝毫没有发现，客厅的地毯上，冒出了点点烟火。
　　等到他们发现时，火势已经大了起来，刘桂琴目瞠欲裂，慌忙想要救火，却被徐东拉住，“妈，着火了，快跑。”
　　“不行，夫人和昕昕还在房间里呢！”刘桂琴浑身颤抖，哆哆嗦嗦说道，“快去找灭火器。”
　　客厅里大片地面都是铺的地毯，因此火势来得很快，很快就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根本来不及扑救，两人就被突然冒起的浓烟熏得睁不开眼。
　　徐东拉住还要试图救火的刘桂琴，“妈，算了，赶紧跑吧，我刚才可是偷了东家的东西，要是被发现，我可是要坐牢的，难道你想你儿子坐牢吗？”
　　听到坐牢两个字，刘桂琴犹豫了。
　　徐东趁机把刘桂琴拉出了门外，“妈，我先走了，你等一会火势大了再报火警，记住，这场火只是意外，一定不能让她们活下来。”
　　刘桂琴六神无主，“我，我……”
　　徐东再次打起感情牌，“妈，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儿子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坐牢啊。”
　　刘桂琴表情挣扎，一边是情谊深厚的老东家，一边是唯一的儿子，她的天平很快倾斜，“好。”
　　听到刘桂琴答应，徐东当即高兴起来，“得，妈，全靠你了！”


第48章 
　　等徐东走后，刘桂琴突然反应过来，家里着火了，就算是徐东偷了东西，家里被一把火烧了，也不会被发现。
　　夫人和昕昕都没有必要死的啊！
　　想到这里，刘桂琴便要去开门，但她很快发现，因为温度过高，密码锁失去了感应，而她身上根本没有带钥匙。
　　她想报火警，但又发现刚才出来时没有带手机。
　　一时间，刘桂琴慌乱无措，大声哭喊起来：“救命啊，着火啦！”
　　“着火啦！”
　　王新雅是被烟呛醒的，她睁开眼，只见房间里到处飘散着烟气，温度也非常高。
　　家里着火了！
　　而且还是大火。
　　因为小火是不会有这么大的烟的。
　　王新雅当即反应过来，她飞快起身，拖着被子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和淋浴喷头，同时浇在被子和毛巾上。
　　尽管心头焦急，但她依然还是等两块毛巾湿透了。
　　但要彻底打湿被子却是来不及了，她只能草草淋了一遍，把被子盖在身上，然后用一块毛巾捂住口鼻，一块用来打开门。
　　开门的瞬间，一股热浪险些把她掀翻。
　　只见客厅一片火海，整个空间大部分都被火焰覆盖，但好在门边这片还有一点空隙，王新雅没有犹豫，飞快闭上眼冲了进去。
　　她得去找昕昕。
　　好在昕昕房间就在隔壁，王新雅闭着眼也能找到，她把门推开一条缝，自己闪身进去。
　　关上门，王新雅便去抱床上还在熟睡的女儿，然而刚把孩子抱起来，她就听到客厅传来一声爆炸，那火光之大，险些从门缝冲进来。
　　王新雅往后退了几步。
　　完了，这下肯定出不去了。
　　巨大的爆炸声把昕昕从睡梦中惊醒，她吓得哭了起来，“妈妈！”
　　“宝贝别怕，妈妈在呢。”王新雅脸色惨白安慰着女儿。
　　她把昕昕重新放下，又把自己刚披进来的被子塞到门缝底下，防止更多的烟气冲进来。
　　然后去把窗户打开。
　　此时屋里的烟气很重，儿童房里没有洗手间，不过好在湿毛巾没有干，王新雅把其中一张给昕昕捂上，“昕昕乖，自己捂着。”
　　刚才出来的匆忙，她忘了拿手机，于是她交代了昕昕一句，便去床头柜找昕昕的电话手表。
　　“妈妈，昕昕好害怕呀！”昕昕乖乖捂着湿毛巾，声音含糊地哭喊着。
　　“宝贝乖，别怕啊，妈妈会保护昕昕的。”王新雅一边安慰女儿，一边颤抖着手指用电话手表拨通了火警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王新雅语速快速而清晰说道：“你好，这里是裕景新城一号楼二十一层，我们家着火了，很严重，家里正在发生电器燃爆，无法自主逃生。屋里一共有三个人，两个人在东侧第一间儿童房，一个人在进门右侧保姆房，请尽快来救援。”
　　“好的女士，消防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请保持电话通畅，等待救援期间请用湿毛巾捂住口鼻，遮住房门缝隙，防止烟雾进入。”
　　王新雅的声音都在发抖，“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王新雅看了眼电话手表的电量，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二。
　　她最后拨打了备注为爸爸的电话。
　　然而不等电话接通，手表就自动关机了。
　　六月十一号凌晨一点五十六分。
　　蒋正行火急火燎地将车停在小区停车场，长达半个月的出差让他对妻女的思念已经到达了顶峰。
　　停好车，他从后备箱拿上给妻女准备的礼物，便准备上楼，一路上他面带笑容，期待着两人看到自己礼物后的反应。
　　刚走出两步，蒋正行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很短促，只响了不到两秒，但他分辨出是给女儿设置的特殊铃声。
　　蒋正行心道是女儿想他了，大半夜的还给他打电话，应该是怕他打屁股，所以又临时挂断。
　　不过这也证明昕昕没睡，他把礼物一起集合到一只手，一只手去拿手机，准备给昕昕回复过去，然而对面却是关机状态。
　　蒋正行有些疑惑，不过却并没有太过担心，毕竟他都到楼下了。
　　但迈向电梯的脚步却加快了许多。
　　然而他却发现，电梯好像停运了。
　　他们这栋楼是三梯一户的电梯构造，理论上来说除了着火，是不可能会停运电梯的。
　　蒋正行眉头紧皱，但没想太多，从安全通道走上了一楼。
　　一楼大厅有挺多人，还有很多人正从楼上下来，似乎在讨论什么着火的事情。
　　响起刚才那通突然断掉的电话，蒋正行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慌忙拉住一个刚下来的人，“请问几楼着火了？”
　　“不知道，好像是二十多楼……”
　　“二十一层！”这时旁边有人补充道，“消防车还在赶来的路上，还有几分钟才到……”
　　“诶！先生，你东西掉了。”
　　“别上去！上面危险！”
　　然而此时蒋正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他大步跑进安全通道，逆着人群往楼上跑。
　　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老婆孩子还在家里！
　　不到三分钟，蒋正行便已经到了十八楼，这里已经能闻到一点烟气了，这时他听到了家里保姆的哭喊声。
　　“快帮忙开门吶，夫人和小孩还在里面啊！”
　　“求求你们，快救救她们啊！”
　　“不，我不走！”
　　蒋正行跑到二十一楼时，便看到刘桂琴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两个物业保安拉都拉不动她。
　　此时门外的走廊上全是浓烟，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看到蒋正行，刘桂琴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她大声喊道：“先生，是先生回来了！快点救救夫人和昕昕，她们还在屋里呢！”
　　蒋正行猛地冲到门口想要开门，却被保安拉住，“先生，现在温度太高了，门根本打不开，我们已经试过了！”
　　“我老婆孩子还在里面！”蒋正行额头青筋毕露，眸色赤红，气喘如牛，想要挣脱保安的束缚，“你们放开我！”
　　但他本来就不是体力工作者，又加上刚才硬生生爬了二十多层楼，根本无法挣脱两个保安的束缚。
　　保安用力拖着他，“先生，太危险了！消防车马上就到，请先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去！”
　　蒋正行极力挣脱，整张脸都变形了，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他嘶吼着：“我说放开我！要死我也要和她们一起死！”
　　“我要进去救我的老婆和孩子！”
　　“小雅！昕昕！”
　　儿童房里，母女俩正靠在窗边等待救援。
　　这时昕昕突然看向王新雅，眼睛亮亮的，“妈妈，我好像听到爸爸的声音了，是爸爸来救我们了吗？”
　　王新雅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却只听见客厅火焰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她勉强笑了笑，“嗯，爸爸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爸爸说过，他是个超级英雄，妈妈和昕昕都是他的宝贝，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昕昕开心地抱着王新雅的胳膊，“妈妈，昕昕有点热啦，可不可以不蒙毛巾了呀？”
　　“不可以哦，爸爸来之前，昕昕都要蒙着毛巾，而且还要乖乖的别乱动乱跑，这样等爸爸以来就能找到我们啦。”
　　“好吧，昕昕最听妈妈的话了。”
　　此时室内温度已经升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王新雅甚至能够看到火舌舔舐着门口塞着缝隙的被子。
　　卧室门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噼啪声。
　　她们的时间不多了，等火焰一旦冲破房门，这间房可能会被瞬间吞噬。
　　王新雅目光看向窗户。
　　不行，这窗户太小了。
　　为了昕昕不乱爬出危险，他们不但做了防盗，还加固了，根本打不开。
　　为今之计，她们除了等待救援，别无他法。
　　“消防员还有多久到？！”蒋正行吼道。
　　“快了，最多五分钟！”保安说道。
　　五分钟！
　　蒋正行一秒钟都不想再等，他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猛地一挣，便把两个保安拽着自己的胳膊甩开，他冲到门口的消防栓下的柜子旁，哆嗦着拿着钥匙打开柜门。
　　从里头抽出一把消防斧。
　　保安还想来拉他，却被他用斧子对着，“别过来！”
　　见他两眼通红，面色狰狞，几近癫狂，保安被吓得不敢动。
　　蒋正行又取出一套隔热服和隔热面罩，这些都是去年王新雅听消防讲座后带着玩笑性质买下来的，他也是才想起来。
　　飞快穿上衣服，蒋正行举起消防斧，猛地朝大门砍去。
　　“砰！砰！砰！”
　　巨大的破门声和屋内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叫人头皮发麻。
　　此时两个保安和刘桂琴都呆住了，愣愣看着蒋正行的动作，没有人再来阻止他。
　　或许是门受高温变形，没砸多少下，门便轰然倒塌。
　　随着门破开，屋内的火焰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火场中又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轰！”
　　随着爆炸声响起，里头传来一声小女孩凄厉哭叫声，“爸爸！”
　　听到昕昕的哭喊声，蒋正行顿时目瞠欲裂，心如刀绞，“昕昕！爸爸来救你们了！”
　　他想都没想，随手拿起一旁的灭火毯，盖在身上就朝火场里冲去。
　　他速度实在太快了，正在躲避热浪的几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回过神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刚冲进来，蒋正行就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进来救母女二人，而是后悔自己太冲动，没有做万全准备。
　　这火太大了，虽然他有灭火毯和隔热服，但毕竟不是专业级装备，传来的剧烈高温仍然让他难以行动。
　　这样下去，想要救出母女二人的几率为零。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呀？我好热！”
　　女儿的哭喊声仍在继续，蒋正行还听得到妻子压抑着恐惧轻声细语的安慰，他心都要碎了。
　　他想出声安慰她们，但他根本喊不出声，滚烫的热量刺得他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蒋正行余光扫到厨房内，一道带着蓝色火光的爆炸猛然爆发。
　　他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突然，眼前场景变换。
　　周围的温度瞬间变得清凉，魔鬼般的烈焰消散。
　　眼前的景色变成一道清幽小巷，蒋正行愣了好一阵，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死了，而是来到了一个叫做万物杂货铺的地方。
　　他顾不上思考更多，快步朝前面冲去。
　　“铃铃……”
　　“砰！”
　　悦耳的风铃声被粗暴的推门声打乱。
　　看着猛然冲进来，一脸汗水，眼神焦急的男人，江炘遥没有说开场白，直接问道：“客人，买点什么？”
　　“我想把我妻子女儿平安救出火场。”蒋正行没有废话，言简意赅。
　　“平安符，本店有售。”江炘遥拿出交易书，“付款项目：十年寿命。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江炘遥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蒋正行便刷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说话的同时，萧序便将一枚迭成三角的黄符放在了蒋正行面前。
　　蒋正行飞快拿起来塞进衬衣胸前的口袋，“我怎么出去？”
　　“多谢惠顾。”
　　蒋正行只听到少年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眼便重新回到火场上。
　　爆炸仍在继续。
　　刚才的一切仿佛是死亡前的幻觉。
　　但蒋正行突然发现，爆炸过来的火焰仿佛刻意避开了他的方向，而且刚才令他极其难受的热度似乎也降了许多。
　　他没做任何停留，快速冲向妻女所在的房间。
　　“妈妈，妈妈我好怕。”哭喊了几声的昕昕缩在王新雅的怀里，小声哭泣。
　　刚才的那波爆炸把门给破开了，此时火舌正迅速朝母女二人所藏身的角落扑过来。
　　两人手上的湿毛巾也干了，王新雅甚至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头发正在受热卷曲，仿佛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昕昕不怕，爸爸马上来救我们了。”
　　虽然这么安慰着女儿，但王新雅此时心里已经趋于绝望。
　　这样大的火，恐怕消防员都冲不进来，更何况是没有任何火场救人经验的蒋正行呢？
　　三米，两米……
　　火焰越来越近。
　　身上的皮肤被灼热的温度刺得剧痛。
　　王新雅抱着女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怜这个孩子，它爸爸都还不知道呢。
　　就在此时，王新雅突然听到女儿兴奋地大喊起来。
　　“爸爸！是爸爸！爸爸来救我们了！”
　　虽然以为女儿被烧迷糊了，但王新雅还是抬起头朝门外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从大火中冲了进来！
　　“老公！”


第49章 
　　尽管蒋正行此时带着隔热面罩，王新雅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男人此时周身带着火焰的气息，同样很热，他一把将身上的灭火毯盖在母女俩身上，“别怕，我来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王新雅心里瞬间安定下来，“你怎么来了？”
　　“你们在这里，我当然要来。”蒋正行再一次确认灭火毯把二人都盖严实了，问道：“还能走路吗？”
　　“可以。”王新雅抱着昕昕站起来，“老公，你看到刘姨了吗？”
　　“她在外面，很安全。”蒋正行说道。
　　听到刘桂琴安全，王新雅松了口气。
　　蒋正行摸了摸昕昕的脑袋，抬高了声线，以一种逗趣的口吻说道：“昕昕注意紧紧捂住口鼻别乱动，闭上眼睛，爸爸带你和妈妈一起出去冒险啦！”
　　昕昕乖乖闭上眼，“嗯嗯！”
　　随后蒋正行看向王新雅，“老婆也闭上眼睛吧，火里烟太大可能会熏到。”他承诺道：“相信我，我会带你走出去。”
　　王新雅握了握蒋正行的手，闭上眼重重点头，“我相信你。”
　　看着面前的火焰，蒋正行甚至不敢深呼吸，他紧紧将裹着母女俩的灭火毯护在怀中，带着她们一步步走进烈火中。
　　很神奇，一路上火焰似乎都避开他们，就算是爆炸，也没有丝毫波及到他们几人。
　　不到两分钟，一家三口成功脱离火场。
　　此时消防人员刚好赶到，连上消防栓开始灭火。
　　几分钟后，一家三口坐在楼下花坛边，三个人身上都烫得通红，好在没有太过严重的烫伤，医护人员在给他们身上浇凉水降温。
　　蒋正行一只手搂着王新雅，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心中全是后怕。
　　王新雅此时却已经冷静下来，轻轻捏着蒋正行的手，“没事，我们都好好的呢。老公，你真是我的英雄。”
　　昕昕抱着蒋正行的腿，浑然没有死里逃生的害怕，眼里只有干干净净的崇拜，“爸爸好厉害！爸爸真的是超人！咻的就出现了！昕昕更爱爸爸了！”
　　王新雅噗嗤一笑，“昕昕不爱妈妈了吗？妈妈好伤心的。”
　　听到王新雅说要伤心，昕昕当即纠结起来，“为了妈妈不伤心，昕昕也更爱妈妈吧。”
　　王新雅和蒋正行对视一眼，忽的一起笑了出来。
　　看到爸爸妈妈笑，小家伙不懂为什么，但也傻乎乎的跟着一起笑起来。
　　很快，三人被送到医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发现除了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稍微有点烫红，头发都被烧焦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损伤。
　　一时间，就连医护人员都直呼奇迹。
　　毕竟当时的火有多大，所有人都看得到，而几人从火中出来时，身上带的防具也堪称简陋。
　　对于众人围观，蒋正行只是默默摸了一下口袋里那张已经化成灰的黄符。
　　心中对那个神秘的店铺充满了感激，十年寿命，换得他们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的平安，太值了！
　　没过多久，起火原因查出来。
　　是由一个烟头引起的。
　　然而蒋正行和王新雅都不抽烟，刘桂琴也不抽烟。
　　最后警察调小区监控，查到当日还有一个人进入他们家——刘桂琴的儿子徐东。
　　刘桂琴几乎没有任何辩解，就把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交代得一清二楚，审讯时，蒋正行在场。
　　她抱着头痛哭流涕，“对不起，先生，我也没想到徐东会做出这种事！我也是一时胡涂，才会引狼入室，走的时候没有及时叫醒夫人和昕昕，对不起……”
　　蒋正行心中愠怒，就因为这一个胡涂，他就差点失去妻子和两个孩子！而就在最危险的时候，王新雅还在关心她是否安全！
　　看着眼前这张涕泗横流的脸，蒋正行恨不得给她两拳。
　　不过多年的教养还是让他稳住了即将挥出去的拳头，“这些话，你留着和法官说去吧。”
　　说罢，他没在听身后女人的哭声，大步走出警局。
　　来到停车场，蒋正行调整了一下表情，确认表情是微笑的之后才拉开车门回到车上。
　　“爸爸你回来啦！妈妈刚才说以后可以给我和弟弟养一只小狗哦！”昕昕开心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好啊，宝贝喜欢什么小狗，到时候让妈妈带你挑。”蒋正行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真实，“不过昕昕怎么知道妈妈肚子里是弟弟，而不是妹妹呢？”
　　“因为我感觉到啦！弟弟很喜欢我呢！我要给弟弟留一个棒棒糖！”
　　听着纯真的童言童语，王新雅被逗得哈哈直笑，“那昕昕今天的棒棒糖没有了哦，留给弟弟吃。”
　　昕昕有些为难，“唔……可是昕昕今天想吃棒棒糖诶，要不明天再给弟弟留吧。”
　　听到后座传来的笑声，蒋正行跳动的心脏微微发烫。
　　真好，她们都还在。
　　高考结束第四天，江炘遥联系好了燕城的房子，准备搬家。
　　江炘遥刚打开衣柜，萧序便敲响了房门，“店主，需要我来帮您收拾行李箱吗？”
　　“这里不用，你去书房，帮我把书都收到店铺里去。”
　　“是。”
　　萧序走后，江炘遥随意收了几件衣服进行李箱，剩下的一律塞进店铺储物箱。
　　然后他走向床头柜，先拿起床边的小猪闹钟，这是唐昊不久前送的，粉红色的小猪张着嘴大笑，有点可爱，又有点滑稽。
　　把闹钟放进行李箱后，江炘遥才看向那个静静伏在一旁的相框。
　　几秒后，他才伸手把相框拿起来。
　　照片中的人还在笑。
　　江炘遥伸出手指碰了碰自己嘴角，试图找回当年照这张照片时的感觉。
　　但一秒后他觉得自己有些荒谬，又放弃了这种想法。
　　他扯了张纸巾，将照片两面仔细擦干净，然后把它放进行李箱底部。
　　装好后，他盯着行李箱，眼神开始放空。
　　“店主，那些录取通知书都要带上吗？”这时萧序敲门问道。
　　江炘遥转过头看向萧序，“嗯？”
　　萧序注意到江炘遥眼神没有焦距，又叫了一声，“店主？”
　　江炘遥眨了眨眼，终于恢复正常，“嗯，你说。”
　　萧序把刚才的问题又说了一遍。
　　“不用，把最下面一份拿着就行。”
　　“是。”
　　萧序回到书房，书桌上一沓录取通知书，这是江炘遥的班主任前两天送来的，囊括全国所有名校，甚至还有许多国外大学发来的录取通知。
　　他拿出了最下面一份。
　　这份录取通知萧序知道，他收拾房间时一直在这里，是燕城大学的通知书。
　　其他的江炘遥没有交代，他就一起放在书桌旁的纸箱子里了。
　　收拾好一切，两人一同离开了这个江炘遥居住了六年的房子。
　　门口的保安已经换人了，没有人再和江炘遥打招呼。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江炘遥离开了这座城市。
　　十几天后，高考成绩出来，江炘遥毫无疑问的居于省状元宝座。
　　一时间，整个江城中学沸腾起来，就连与江炘遥几乎完全断绝联系的江家，也收到了不少恭贺电话。
　　这些电话都是管家接的，碍于家里人和大少爷的关系，他只提了一嘴，然后被瞪了一眼，就再也没提过。
　　不过自成绩出来后，无数人都在找江炘遥，却没有人找得到他，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
　　半个月后，江炘遥和竞赛团队一同从飞机上下来，一大群人猛地冲上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燕城大学的校长，他停在团队面前，脸都要笑烂了，“欢迎各位老师同学夺魁凯旋！大家辛苦了。”
　　话虽然这么说，陈校长的眼睛却一直落在江炘遥身上，眼里满是垂涎，“不知道江同学大学定了没有？我们燕城大学愿意出五百万奖学金，一套别墅型宿舍，四年学杂费全免不说了，我们会为你提供一个实验室，并且保证给你申请每年两千万科研基金，而且我们知道江同学身体不好，绝对不会强制江同学上课，绝对来去自由……”
　　“老匹夫，你让开！江同学是我们科技大学的！我们出四百万奖学金，三千万科研基金……”
　　“我政法大学当仁不让！江同学……”
　　“国防大学才是江同学最好的选择……”
　　一时间，在场十几个或校长，或主任，或教授的大老粗们争得面红耳赤，闹哄哄的宛若菜市场。
　　和江炘遥一同下飞机的同学们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开始饶有兴致的吃瓜。
　　梁响胳膊轻轻杵了杵江炘遥，“遥遥，现实版修罗场啊，你选谁？”
　　“嗯？”被碰了一下，江炘遥转头看向梁响，“你说什么？”
　　看着少年眼里还没散去的迷茫，梁响心中高呼受不了，难怪那些女生一看到江炘遥就忍不住在背后尖叫，这样的病弱美少年谁不爱呀？
　　“咳咳。”梁响轻咳两声以示清白，“我是问，这么多学校，你选哪个？”
　　“我早就选好了。”江炘遥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
　　“哪个？”梁响表情极度好奇。
　　虽然一众主任校长们在吵架，但耳朵却是支棱在江炘遥这边的，闻言顿时闭上嘴，视线灼灼盯向江炘遥，试图从他的嘴巴里听到自己学校的名字。
　　江炘遥也不卖关子，只是轻声说道：“燕城大学。”
　　被喊到名字的燕城大学校长像中了头奖，高兴得跳了起来，“耶！”他高兴地想要上前握江炘遥的手，不过却被梁响握住，“不好意思呀唐校长，我们遥遥不喜欢别人碰到他。”
　　“没关系没关系。”唐校长依旧眉开眼笑，天才难免有点怪癖，他理解，“江同学，欢迎加入燕城大学！我以有你这么优秀的学生而骄傲！”
　　“谢谢校长。”江炘遥点头道谢。
　　唐校长眉飞色舞，又夸了一大通，最后看向梁响，问道：“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自己也能得到唐校长的关注，梁响连忙说道：“唐校长好，我叫梁响，这次是作为竞赛备选队员去的。”
　　“你高考多少分？填志愿了吗？有兴趣来我们燕城大学吗？”唐校长说道。
　　“高考659分，在参加竞赛没填志愿，三个月前我就收到燕城大学的保送通知书了。”梁响回道。
　　上次江炘遥说他要参加高考后，梁响也没忍住，还是回去考试了。
　　“好，好，都是优秀的人才。”唐校长俨然乐疯了。
　　其他人见这两人没戏，都一窝蜂朝其他竞赛选手冲去，开始新一轮的争抢。
　　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而且在场的都是不敢得罪的大佬们，大家只得提着笑脸应付。
　　这时江炘遥目光锁定在最后一个头上有些秃顶，脸上黑眼圈浓重的中年男人身上。
　　江炘遥记得他刚才介绍，应该是政法大学的教授。
　　他头上的标记颜色有些奇怪。


第50章 
　　正常来说，江炘遥的视线中，大部分人颜色是白色，然后是绿色，橙色，红色，蓝色，现在新增了一种黄色。
　　但这个人与其他所有人又不一样，他的颜色是淡淡的紫色。
　　若非仔细看，这颜色浅淡得他差点都没分辨出来，只以为还是简单的白色。
　　但在万物书上并没有这种颜色的记载，和普通白色标记的人一样，江炘遥也无法看到当前人物的信息。
　　江炘遥在心中喊道：“金乌。”
　　“在的，店主。”金乌很快应声，间或还带着一股游戏音效，显然它在玩游戏，“有什么事吗？”
　　“紫色标记是什么意思？”江炘遥问道。
　　金乌回答：“店主，您是不是看错了？这人头上的标记是白色的呀。”
　　果然，江炘遥再仔细看过去时，那个教授头上的标记已经成了干干净净的白色。
　　他淡淡道：“哦，可能是我看错了。”
　　金乌：“那我去继续打游戏了！三个小时后有新客人上门，店主忙完了就来店里吧。”
　　“好。”
　　金乌消失后，江炘遥又瞥了一眼那个教授。
　　尽管金乌表现得很镇定，但江炘遥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显然，它没有说实话。
　　这场接机的混乱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一行人便转战附近的酒店吃饭。
　　席上一群大佬们含枪夹棒，唇枪舌战好不热闹，尤其是唐校长，受到了全方位围堵。
　　不过倒是并没有影响同学们，江炘遥和一同参加竞赛的同学们单独坐一桌，偶尔看一眼旁边的席位。
　　那个教授在一众大佬中显得相对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那个是政法大学陈学民教授。”注意到江炘遥的视线，坐在他旁边的梁响介绍道，“别看他这幅样子，实际上只是长得有点着急，真实年纪才四十多点，在教授圈子里可是有名的青年才……咳，勉强算得上是个俊。”
　　“你和他很熟？”江炘遥回头看向梁响。
　　“也不算太熟，他是我爷爷的学生，之前逢年过节回到我们家来窜门。”难得见江炘遥对一个人感兴趣，梁响自然是知无不言，“不过这几年不知怎的，走动得有些少了。”
　　江炘遥微微点头，没有置评。
　　梁响却是起了谈兴，“对了，我见你喜欢看书，我父亲有一个私人书库，里面都是市面上没有的书籍，还有他很多研究笔记。改天有时间去我家做客，我带你去看看。”
　　“好，有机会一定拜访。”江炘遥应道。
　　这些天相处下来，江炘遥对梁响的家庭有所了解，他们家应该称得上是一个科研世家，家里几代人都是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
　　而他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江炘遥曾经交易过的一个客人，那个用一生名誉换取了三年寿命的科学家——梁庸。
　　之前江炘遥去听过他一次讲座，虽然没听完，但也是受益匪浅，如今有机会去他家拜访，自然不会拒绝。
　　听到江炘遥同意，梁响喜出望外，“太好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爸妈都特别喜欢你，听说我和你交朋友，说了好几次让我邀请你回家做客呢。”
　　江炘遥微微敛眸，“过几天吧，叔叔阿姨知道我？”
　　梁响点头，“当然知道了，凡是关注竞赛圈的谁不知道你江炘遥的大名？只是你太低调了，要是我拿了这么多冠军，早就恨不得公而告之全世界了。以前我妈就老拿我和你作对比，知道我和你认识之后，就成天叫我邀请你回家玩。要是晓得你同意了，他们不高兴得飞起来。”
　　之后梁响又说了不少自己父母的事情，江炘遥只是听着，没怎么插话，梁响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的兴高采烈。
　　吃过饭，大家各自散去，江炘遥离开时隔壁桌大佬们已经喝得有些大了，气氛热烈。
　　饶是如此，唐校长还是起来送了江炘遥几步，然后又被另一个校长给拖了回去。
　　半小时后，江炘遥打车回到住处。
　　江炘遥在燕城的住处是一个两层小别墅，门口有一个小院子，里头盛开着各色月季，夜灯下看起来多了分清幽静美。
　　这座房子是萧序负责租的，租金不菲。
　　不过这里很安静，距离学校也近，而且二楼房间还可以看到湖，江炘遥很喜欢，打算等以后存到钱就买下来。
　　洗过澡，江炘遥进入店铺，萧序已经在店里候着了，金乌难得没有打游戏，而是趴在桌上在看视频。
　　“店主。”萧序给江炘遥打了声招呼。
　　“嗯。”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金乌收起手机跳到江炘遥椅子扶手上。
　　没一会，进来了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狐狸。
　　值得一提的是，它有一身雪白的皮毛，还有四条蓬松的尾巴，格外漂亮。
　　显然，这是一位来自异世界的客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江炘遥没有对眼前的客人身份表现出丝毫惊讶，“请问客人需要点什么？”
　　“尊敬的店主大人您好。”小狐狸跳到对面的客人椅上，优雅地坐下，口吐人言，“我曾听闻我族人提及过您的店铺，没想到您比传闻中要俊多了。”
　　小狐狸的声音是甜美的少女音，带着一股天然的魅惑，若是一般人被她这样夸奖，怕是会当场面红耳赤。
　　江炘遥只是浅浅点头，眼睛都没眨一下，更别提脸红了，“过奖。”
　　魅惑术失效，苏漪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声，“听闻您店铺里可以买到任何东西，此次前来，我是想要买一朵九菱雪莲。”
　　江炘遥闻言抬眼看向眼前的小狐狸，轻咳了几声，声音不紧不慢，“客人，你买不起。”
　　苏漪掉在椅子后面的四条尾巴晃了晃，有些不甘心，“您没有说价格，怎么知道我买不起？”
　　“九菱雪莲，价格：一枚九尾狐妖丹。”江炘遥看了小狐狸微微后仰的两只小白耳朵一眼。
　　苏漪：“……”那确实是买不起，她可不敢去抠长老的妖丹。
　　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苏漪战术性咳嗽一声，“我开玩笑的，其实我只要知道九菱雪莲的下落就行。”
　　“可以，灵植踪迹，本店有售。”江炘遥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瞥了眼站在一旁梳理羽毛的金乌，“付款项目：三百年修为。”
　　“不行！”江炘遥话音未落，苏漪就立刻拒绝，“我全身上下就四百年修为，拿走我三百年，你这是开黑店啊！”拒绝完，她又有些扭捏，“还有其他办法吗？”
　　江炘遥说道：“或是，三年后，为店铺工作三百年。”
　　苏漪思考了几秒，点点头，“这个倒是没问题，三年时间我肯定拿到九菱雪莲了，到时候就可以来上工。”吃下九菱雪莲她就能够成为九尾狐，九尾狐寿数三千年，三百年不过屈指一弹。
　　“请客人确认所购商品，如无异议，在右下角按手印。”江炘遥拿出交易书放在苏漪面前。
　　苏漪毫不犹豫按上了自己的爪印，抬起一张狐狸脸，两只黑葡萄般的眼睛期待地看向江炘遥。
　　“客人所寻之物位于霄鸣峰东侧冰川裂缝之中，两年后成熟，有一条千年修为巨蟒看守，如要成功夺得，需于成熟当日三更准时赶到摘下。”江炘遥说道。
　　苏漪闻言大喜，“多谢店主大人！”有这么详细的攻略，她再拿不到就不配当狐狸！
　　送走苏漪，江炘遥盯着她坐过的椅子看了几秒。
　　苏漪世界的三年，相当于江炘遥当前世界的一天。
　　也就是说，一天后，店铺将迎来一个新员工。
　　随后，江炘遥转头看向金乌，“店铺选择员工的标准可有根据？”
　　“有的，根据店铺与该员工的灵魂共鸣挑选，挑选店主的标准也是如此。”金乌答道，“不过相对来说，店铺选员对店主的要求高，店员要求相对较低。等您升级到五级，还能够让员工们各自主持分店，多方发展业务。”
　　若非江炘遥升了级，金乌是不会告诉他这些的。
　　江炘遥微微颔首，“那以前应该还有很多员工，他们人呢？”
　　“店主当前等级过低，暂无权限知晓。”金乌说道，“请店主努力升级，届时权限会自动解锁。”
　　早就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江炘遥也没有失望，“知道了。”
　　金乌这时跳到江炘遥身前的桌面上，它的手机凭空出现在它面前，“店主您看这个新闻。”金乌用爪子把手机屏幕推向江炘遥，“我建议给她发名片。”
　　江炘遥看向金乌的手机屏幕，上面此时正播报着一则新闻。
　　【秦潇潇表演失误，疑是旧伤未愈，一代芭蕾舞后即将落幕？】
　　紧接着便出现了一群记者围堵医院的画面，从医院被推出来，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头上赫然带着红色标记。
　　这也是店铺升级后的新功能。在同一时空内，可以隔着屏幕挑选顾客，并且还能隔空投递名片。
　　这些天金乌其实并不是头一次把类似的新闻拿给江炘遥看，不过之前它挑选的全都被江炘遥否了，它不甘心，用自己的能量偷偷给其中它觉得最有可能来店铺的准顾客发了名片。
　　结果显而易见，一个人都没来。
　　而现在这一个准顾客，可是它精挑细选的，即将从神坛坠落的舞后，它有把握她肯定会来……嗯，也不是那么有把握，连着滑铁卢好多次，金乌现在对自己的看人眼光产生了质疑。
　　江炘遥微微眯起眼，看向屏幕中被记者包围的女人，“嗯，发吧。”
　　听到江炘遥的话，金乌心里猛地升起一股被肯定的兴奋感。
　　它险些高兴得飞起来，不过为了金乌大人的冷酷形象，它按捺住了即将起飞的翅膀。
　　这个客人稳了！它挑的！
　　此时的医院门口，秦潇潇面前，如狼似虎的记者们恨不得把手中的话筒塞进她嘴巴里，他们眼里没有关心，只有流量即将到手的疯狂。
　　“潇潇，再次因为腿伤入院，你是否会因此退出舞坛？”
　　“秦小姐，听说你下个月在第一剧院有一场表演，是否会因为腿伤取消？”
　　“秦小姐，这是你今年第二次因腿伤入院，能说一下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如果以后不能跳舞，秦小姐打算做什么职业？”
　　“潇潇，对于张名尚导演公开发博说和你分手，你有什么要说的？”
　　对于杵到面前的长枪短炮和一连串的问题，秦潇潇原本只是皱着眉，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提出，她眼神陡然犀利，看向那个记者，“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记者见秦潇潇和她说话，顿时兴奋起来，“张名尚导演今天早上发了条微博，点名要和你分手，潇潇你还不知情吗？”


第51章 
　　记者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手机打开到微博页面，点开张名尚的微博，把第一条消息打开怼到秦潇潇眼前。
　　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导演张名尚v：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秦潇潇v
　　张名尚是秦潇潇相恋了五年的男友，原本两人还计划着今年年底结婚，昨天她旧伤复发入院，张名尚没有来，她以为是他封闭式拍摄太忙，还特意嘱咐经纪人不要打扰他。
　　没想到刚出院就看到他与自己分手的消息。
　　他甚至没有和她商量过！
　　看到秦潇潇神色恍惚，记者们更是像见了血的鲨鱼，激动得难以自己，更多的问题一窝蜂问出来。
　　“不好意思！我们潇潇还在修养，暂时不回答任何问题，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等三天后的记者发布会再统一发问。”
　　这时保安队来了，经纪人一边道着歉，一边推着秦潇潇脱离了人群。
　　“萍姐，我的手机呢？”回到车上，秦潇潇看向经纪人。
　　“潇潇，你别冲动，那个渣男不值得，你好好养伤，说不定还能继续跳舞。”南萍轻言细语劝道。
　　“我没有冲动，我只是想问一下他是什么情况。”秦潇潇面无表情说道，“不然我怎么知道怎么回复那条微博？毕竟我可没有收到过分手信息。”
　　秦潇潇长相明艳大气，不笑的时候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经纪人其实是有些怵她的，闻言把悄悄藏起来的手机递了过去，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那好，你记住，千万别冲动啊。”
　　“放心。”秦潇潇应道。
　　她接过手机，却没有立即给张名尚打电话，而是先翻开了通话记录。
　　这两天很多人给她打过电话，有合作商，有跳舞的朋友，还有很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
　　但没有作为她男朋友的张名尚的来电。
　　“你没删通话记录吧？”秦潇潇转过头问道。
　　“没有，我对天发誓！”南萍连忙保证。
　　秦潇潇没说什么，又打开微信，置顶微信联络人中，和张名尚的上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她给他分享的一条搞笑视频，没有得到响应。
　　再往上翻，基本上都是她在分享自己的生活，而对面的回答总是不冷不热，而且回复时间间隔很长。
　　或许，他们的感情早就出问题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
　　秦潇潇一路把聊天记录翻到了半年前。
　　心中大致有了一个模糊的判断。
　　然后她拨通了张名尚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男人的声音依然低沉磁性，“潇潇，看到微博了？”
　　秦潇潇嗯了一声，“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觉得我们之间性格不太合适，你太强势了，就算是结了婚，我们可能也不会有好结果。况且我们年纪也都不小了，我也不想耽误你。”
　　“我性格太强势？这不是你刚追我的时候我就说了的吗？当时你没觉得我性格强势？现在觉得我强势了？”秦潇潇声音拔高了些，“你分手甚至都没有和我商量过，你倒是说说，谁强势？”
　　“当时我以为我能够容忍你的脾气，但经过这些年相处，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而且，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什么吗？”
　　秦潇潇紧紧握着手机，声音竭力保持着平静，“你说。”
　　“你太骄傲了，而且洁癖严重，我连碰都不能碰你一下。秦潇潇，我是一个正常男人。”
　　“不是早就说好了，我不接受婚前性行为吗？”秦潇潇敛眸，嘴里吐出的字如尖刺，“忍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忍不了了？还是说有谁婚前和你睡了？是谁？”
　　“秦潇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晓晓可是你亲妹妹，你这么诋毁她，她听到该多伤心啊！”
　　“啧，张名尚，我哪句话说到过秦晓晓了？你做贼心虚？不过我刚才翻了聊天记录，五个月前开始，我给你发的消息，只有我提到秦晓晓，你才会秒回信息，这我还不懂就是傻子。还有，我无理取闹？张名尚，你小学语文是不是没学好？要不要你和我解释解释，无理取闹是什么意思？你莫名其妙和我分手，我问个原因，就是无理取闹？”
　　“行，算我错行了吧？我要忙了，挂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秦潇潇深呼了一口气，却总觉得心里有股郁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看她一脸阴郁，南萍想要劝解，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一个外人都知道，秦潇潇为了这份感情付出了多少。
　　别的不说，现在张名尚手里的资源，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是秦潇潇给他拉的，更别提这条受伤的腿了。
　　作为舞蹈演员，秦潇潇素来最爱惜的就是两条腿，每个月都会有专门的医师调理，怎么可能会有旧伤？
　　那分明是半年前两人一同出游，雨天路滑，张名尚险些摔下山，她推了他一把，自己跌下山摔断的。
　　腿可是舞蹈演员的生命！
　　结果这家伙竟然还敢和秦潇潇的分手，听对话还疑似出轨！
　　想到出院时医生交代的话，南萍更是又难过又生气。
　　就在南萍还在表情变换时，突然听到秦潇潇的声音响起，“萍姐，医生是不是说我不能跳舞了？”
　　南萍心中一跳，慌忙说道：“怎么会？医生只是说要好好休养，这段时间不要动，调养的好的话，说不定能赶得上下个月的第一剧院表演呢。你不是一直想上第一剧院吗？”
　　看着南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秦潇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没有说话。
　　把秦潇潇送回家，南萍不放心地问道：“你自己能行吗？要不要我在你家照顾你？”
　　“放心，我只是一条腿受伤，又不是两条腿都断了，基本生活还是能自理的。”秦潇潇微笑道。
　　看她精神状况貌似没什么不对，尽管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南萍也没有再坚持，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秦潇潇手指按在指纹锁上，打开了门。
　　好在她家门坎是平的，轮椅可以直接进入，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秦晓晓在客厅里，面对着阳台打电话，并没有注意到秦潇潇的回来。
　　秦潇潇控制着轮椅来到秦晓晓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
　　秦晓晓是秦潇潇的双胞胎妹妹，两人长得很像，不过秦晓晓五官相对柔和一些，脾气也更为温软。
　　半年前，秦潇潇腿出事，秦晓晓从南方辞去工作，特意过来照顾她，秦潇潇很感动，因此这半年她没有工作，秦潇潇也没有催过她，每个月固定给她发一大笔零花钱。
　　不过就算有了之前的通话，秦潇潇也没有太过怀疑秦晓晓会背叛自己，而更多的认为是张名尚的一厢情愿。
　　不过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么回事。
　　丝毫没有注意到秦潇潇的存在，秦晓晓笑的一脸甜蜜。
　　“哎呀，姐夫，你知道我不喜欢刷微博的。”
　　“啊？你和姐姐分手了？太好了，那我们岂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不过姐姐的腿是为了救你才断的，这样分手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当时是你故意摔倒的？想测试我姐姐是不是爱你？”
　　听到这里，秦潇潇面露骇然之色，双手猛地拽紧，掐得大腿剧痛，她死死盯着秦晓晓的背影。
　　故意摔倒？测试她？！
　　用她的腿来测试她爱不爱他？
　　秦潇潇屏住呼吸，死死克制着自己没有出声，继续听下去。
　　秦晓晓仍然在笑，笑声轻快而愉悦，丝毫没有为秦潇潇鸣不平的意思。
　　“那你测试不是成功了吗？我姐姐那么爱你，为了你连腿都可以不要，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
　　“确实，没有腿她就没法跳舞。”
　　“你可真是无情，我姐姐不能跳舞你就不要她了。那我呢？我要是不漂亮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哈哈，死相。不行，我可不想还没结婚就生小宝宝了。”
　　听着眼前传来的笑声，秦潇潇此时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痛得难以呼吸。
　　比她听说张名尚要和她分手时要难受上百倍。
　　她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妹妹，牙龈几乎被咬出血。
　　秦晓晓，为什么？
　　十分钟后，秦晓晓终于和张名尚调完情，挂断电话起身准备离开阳台，转头就看到正坐在自己身后的秦潇潇。
　　她猛地朝后跳了一步，拍了拍心口，一脸被吓到的模样，嗔怪道：“姐姐，你回来怎么不出声呀？差点吓坏我了。”
　　望着眼前的妹妹古灵精怪，没有半点心虚的妹妹，秦潇潇眼底划过一道自嘲，也难怪她这么久以来没有丝毫发觉，原来她妹妹竟然是个影后。
　　秦潇潇问道：“你谈恋爱了？”
　　听秦潇潇这么问，秦晓晓笑容里带上了些许羞涩，活脱脱一个被家长发现恋爱的小女儿态，“姐姐，你听到啦。”
　　秦潇潇点点头，语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嗯，谈多久了？”
　　“五个月，快半年啦。”秦晓晓眉眼弯弯。
　　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早！秦潇潇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蓦地抓紧，面色却依然平淡，“怎么一直没有听你提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呀，姐姐你之前腿受伤了，我也不想因为私事打扰你，然后你腿好点了又忙着演出，当然没时间说啦。”秦晓晓盘腿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一脸憧憬，“他成熟稳重，特别优秀，而且还很体贴，非常有绅士风度，每次出去都让我走没有车那边，撑伞也总是往我这边靠，能记住我每一个喜好，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嗯，是挺好的。”秦潇潇说道，“可是，我怎么听你叫他姐夫？”
　　听到这句话，秦晓晓眼神猛地变得紧张起来，“你都听见了？你听到了什么？”


第52章 
　　说完那句话，秦晓晓又继续狡辩道：“姐姐，我和姐夫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只是最近我心情不太好，他打电话安慰我一下。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你不要误会我们。你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姐夫吗？你们年底都要准备结婚了……”
　　“行了，别说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妹妹，秦潇潇只觉得心里满是失望，“你走吧。”
　　秦晓晓一脸可怜，“姐姐……”
　　对着这张与自己几乎一样的脸，秦潇潇此刻只觉得恶心，她抬高了声线，冷声道：“我说！滚！”
　　秦晓晓吓得一激灵，委屈得掉下眼泪，哽咽道：“我走还不行吗……”
　　说罢，她走回房间，没一会便拖着一个行李箱出来，“姐姐……”
　　秦潇潇抄起手边的水杯，狠狠朝她砸过去。
　　“砰！”
　　水杯撞在秦晓晓右手边的门框上，瞬间四分五裂。
　　“滚！”
　　险些被碎片划到，秦晓晓吓了一跳，咬着嘴唇，没敢再和秦潇潇说话，苍白着脸拉着行李箱出了门。
　　关门声传来，屋内陷入寂静。
　　秦潇潇静静坐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杯子碎片。
　　时间宛若凝滞，阳台灯光明亮，但不知是否空调打得太低，她竟觉得刺骨的冷。
　　几分钟后，喧闹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秦潇潇缓缓回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宛若暴怒的公鸡，“秦潇潇！我们俩的事情你迁怒晓晓做什么？大半夜的把她一个女孩子赶出家门，多危险啊！你竟然还敢用水杯砸她！你知道她现在哭的多伤心吗？她可是你亲妹妹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冷血无情的人？……”
　　听着对面滔滔不绝的指责声，秦潇潇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看向自己打了石膏的腿。
　　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傻逼，怎么会爱上这么个恶心玩意儿？
　　想到这，她猛地干呕了两声。
　　“秦潇潇，你在做什么？别以为你装病我就会原谅你……”
　　秦潇潇坐直了身体，说出了接到电话后的第一句话，“我没病，我只是被你恶心吐了。”
　　似乎被这个说法激怒了，张名尚声音陡然拔高，“你……”
　　懒得听他废话，秦潇潇迅速把他挂断，拉进黑名单。
　　做完这个动作，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原本挺直的背瞬间佝偻下去，把头埋进膝盖间。
　　她想哭，却好似失去了这个功能，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恨！
　　恨张名尚薄情寡义。
　　恨秦晓晓毫无姐妹亲情。
　　更恨自己！怎么就瞎了眼蒙了心，完全没看出半点不对，被两人骗得团团转？
　　可现在，最关键的是……她的腿。
　　秦潇潇从膝盖中抬起脸，目光直直落到自己的右腿上，右腿小腿骨断裂，尽管她运气还算好，恢复得好不会影响走路。
　　如果要跳舞，却是再也不能了。
　　可……舞蹈就是她的生命啊！
　　秦潇潇眼里满是迷茫，她对自己的未来人生规划，一个是跳舞，一个是张名尚。
　　现在，张名尚把她的梦想毁了，而她的至亲，却在一旁幸灾乐祸。
　　这叫她怎么甘心？怎么不恨？！
　　秦潇潇表情瞬间变得杀气腾腾。
　　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让那对渣男贱女好过！
　　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秦潇潇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一个熟悉的媒体人，噼里啪啦打了许多字。
　　正当她准备点击发送时，目光突然瞥到自己右边地上有一个暗金色的东西。
　　瞬间，她被吸引了注意力，仔细看过去。
　　是一张名片。
　　哪来的名片？
　　秦潇潇疑惑。
　　她不记得刚才自己拿手机的时候有名片掉出来过啊，难道是秦晓晓带回来掉在地上的？
　　这么想着，秦潇潇还是弯身去捡那张名片。
　　尽管坐在轮椅上，但秦潇潇身体柔韧度非常高，捡东西根本难不倒她。
　　拿到名片的瞬间，秦潇潇动作僵了一下，随后眼里顿时带上了光亮。
　　可以买到任何东西的店铺……
　　自给秦潇潇送出名片后，江炘遥就没有离开过店铺，一直靠在椅子上发呆，偶尔被兴致勃勃的金乌叫着判断一下顾客是否值得投资。
　　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看到下一个合适的客人。
　　感觉到顾客上门，江炘遥说道：“萧序，接人。”
　　萧序从阴影中走出来，“是。”
　　秦潇潇此时正控制着轮椅停在店铺门口，还没推门，便看着眼前的门坎有些为难。
　　突然一阵风铃声传来，门从内打开，一个冷面男人出现在门内，他身上的气势太过于冰冷，她只瞥了一眼，甚至都没看清楚他的相貌，便慌忙移开了视线。
　　紧接着她就听男人说道：“客人请进。”
　　再往下看时，秦潇潇却惊奇地发现，面前的门框下根本没有门坎，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她操控着轮椅进了屋，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却见刚才消失的门坎再次好好地出现在了那里。
　　真神奇。
　　她心中顿时对这个神秘的店铺充满了信心。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江炘遥撩起眼皮看向面前的秦潇潇，声音带着一贯的疏懒，“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
　　秦潇潇几乎没有考虑，直接说道：“老板，请问你能治好我的腿吗？还有，我想让渣男身败名裂。”这是秦潇潇刚进来时就想好的。
　　“腿伤复原，本店有售。”江炘遥稍稍坐直了身体，咳嗽了几声，左手手指落在金乌光滑的脊背羽毛上轻轻抚过，“后一项要求，鉴于客人与目标人物非亲缘关系，本店无法提供该项服务。不过，建议客人购买一张福运回收符。”
　　“福运回收符？什么意思？”秦潇潇问道。
　　“顾名思义，此符可将你曾交于目标人物的福运财富回收至你自身。”
　　闻言，秦潇潇眼睛一亮。
　　张名尚的起步金，人脉，资源，全都是她给的，为了他，她付出的金钱精力比她自己身上的还多得多，如果这些都能收回，他定会被打回原形，那与直接让他身败名裂也没什么差别。
　　“就要这个！”
　　“客人所需商品：腿伤复原，福运回收符。”江炘遥没有对她的选择有丝毫意外，“付款项目：爱情。请客人确认商品无误后，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看到爱情这两个字，秦潇潇连一秒都没有犹豫，干脆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原本将爱情两个字看得无比神圣，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又荒唐。
　　“交易成立。”江炘遥说道，“客人腿伤将于三分钟后痊愈，请客人将符贴身佩戴，十日生效。”
　　秦潇潇此时正惊奇地盯着自己的腿，似乎有阳光照在她的腿上，显得格外温暖，原本不动弹也会感觉得到的刺痛感，此时正渐渐消散。
　　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康复。
　　竭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紧接着秦潇潇拿起面前托盘中的拇指大小的白玉符，玉符入手温润，带着让她安心的气息，“谢谢。”
　　看着眼前努力控制情绪的客人，江炘遥淡淡回道：“承蒙惠顾。”
　　眨眼间，重新回到家里，秦潇潇感受着手里玉符传来的温度，又动了动没有任何痛感的腿。
　　突然间，她忍了一晚上的悲伤绝望豁然坍塌，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模样。
　　把头埋在膝盖里大哭起来。
　　窗外的月亮颜色很淡，此时更是直接隐进了云层中。
　　不知过了多久，秦潇潇直起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冷静疏离的模样，只是眼睛微微有些红肿。
　　她首先把手机里之前打出来的文字删掉，然后关闭了微信聊天框。
　　爆张名尚的料可以，但不该由她来，否则就算撇的再干净，她自己也难逃污名，她前途光明，可不想给那个垃圾陪葬。
　　尽管腿伤已经完全好了，不过之前医生表明至少得休养半个月，秦潇潇并没有打算立刻拆石膏。
　　毕竟那个神秘的店铺，实在太过离奇，她不准备告诉别人。
　　她小心把玉符放进一个小香袋，用红绳穿着套到脖子上。
　　现在就等着看张名尚从她这拿走的福运，以什么方式还给自己。
　　三天后，记者发布会。
　　秦潇潇依然坐在轮椅上，坐在镜头中央。
　　面对着济济一堂的媒体，她明艳照人，泰然自若，丝毫不见之前医院门口的阴郁落魄。
　　“秦小姐，传言您的腿伤会影响您的跳舞生涯，您可能会因为腿伤退出舞台，请问是否是真的？”首先提问的是第三排的一个记者。
　　南萍有些紧张秦潇潇的情绪，想替她回答问题，却被她抬手阻止。
　　秦潇潇红唇凑近话筒，声音清晰地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鉴于最近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那么我在此认真响应一下，传言……不属实。我腿上只是小伤，调养一段时间就可康复。”
　　一时间，会场内气氛顿时被引爆，大部分声音都是质疑。
　　显然，这不是他们想要听到的答案。
　　在场媒体都是抱着看天才陨落，舞后跌落神坛的心思来的，一个小伤哪里能吸引到更多的流量？
　　秦潇潇自然看得出这群媒体人在想什么，她轻笑一声，补充道：“当然，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也不信。不过，下个月第一剧院的演出我会准时参演，到时候还请大家多多关注。”
　　这算是给这个问题的答案盖了章，她甚至还给下一场表演做了宣传，如此悬念之下，到时候关注的人不多都不可能。
　　当然，想要平淡结束这期采访，是不可能的。
　　媒体显然不会就此善罢罢休，又一个人站起来，势要从秦潇潇口中得到更为劲爆的消息。
　　“秦小姐，这三天你都没有对张名尚导演的微博做出回应，请问你是否不愿意分手呢？可否回答一下。”
　　“你不说我都忘了，感谢提醒。”秦潇潇声音不疾不徐，甚至还带着点笑意，“这几天我忙着修身养性，倒是没有来得及上微博，说起来也是该回应一下。”
　　她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笑吟吟道：“回应了，去看吧。”


第53章 
　　一时间会场内所有人纷纷掏出手机，点进微博。
　　正在看直播的网友们也做出了同样的操作。
　　然而，在看到秦潇潇的回应后，大家却不约而同的惊呆了。
　　脑袋上全是问号。
　　秦潇潇v：哪里来的麻袋？真能装[呕]//导演张名尚v：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秦潇潇v
　　短短几分钟内，秦潇潇的响应便登上了热搜，评论也都带着吃瓜气息。
　　[怎么回事？潇潇姐分手有内情？张导不是说和平分手吗？]
　　[哈哈哈潇潇好可爱，这是哪里学来梗？好有趣！]
　　[在场的记者朋友们快问问，我的八卦脑要炸了！]
　　微博评论瞬间暴涨，热度蹭蹭往上提，不一会便登上了热搜前十，并且还在稳步提升。
　　在场媒体人们顿时兴奋起来，显然，秦潇潇的感情生活要比她的腿受关注多了！
　　一时间全场记者们手都恨不得举到天上去，就希望下一个幸运儿是自己。
　　“第二十排左边第六个朋友。”秦潇潇自己挑了个人。
　　被抽中的幸运儿当即跳了起来，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秦小姐，请问您与张导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秦潇潇语气平静，“据张导本人披露，是我们俩性格不合。另外，他很介意我拒绝婚前性行为的思想。所以不经过我同意，自己在微博宣告分手。对此，我也很无奈。”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没想到秦潇潇一出口就是惊天大瓜，媒体人们更兴奋了。
　　下一个提问者问道：“秦小姐，那你刚才那条微博是什么意思？是否在表示对张导分手的不满？”
　　秦潇潇身形舒展，把话筒往下拉了一些，语气依旧平和，“不是，这一点请大家不要多想。我只是单纯对他发的那句话做出回应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也没有对他突然提出分手有所不满。相反，我觉得他分手很合理，毕竟人各有志，他有他的追求，可能我不是他理想中的爱人吧。”
　　嚯！
　　这番话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会场房顶都险些被掀飞。
　　“秦小姐，你的意思是，张导出轨了？”下一个被点名的记者跳起来问道，脸上的兴奋根本掩饰不住。
　　秦潇潇说道：“这位朋友，请……”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秦潇潇接下来的话，她看了眼放在面前台上的手机，朝台下歉然一笑，“不介意我接个电话吧？”
　　话虽这么说，她手指却是直接点击了接听。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尚哥？他是一个正常男人，不能接受婚前无性行为怎么了？明明是你思想太保守，他说得没错啊，你性格的确太强势了。而且你还影射他出轨，我都和你解释过了，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你怎么就不信呢？”对面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秦潇潇眉梢微挑，竟是笑出了声，她手指轻轻扣在面前的桌子上，面带笑容，声音也带着笑意，显得很是温柔，“是，我思想保守，我性格强势，可这在接受他追求之前，我都和他交代得明明白白。他愿意接受，我们才在一起的，我哪里知道他突然又反悔了？不过，你说我影射他出轨，你倒是拿出个证据来，我刚才所言，可有一句话说过他出轨了？”
　　秦晓晓被堵得哑口无言，她细细回想，好像秦潇潇的确没有说过张名尚出轨的话。
　　“还有。”秦潇潇语气陡然变冷，“秦晓晓，今天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
　　“我，我……”秦晓晓被她蓦然转变的语气惊到，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这时一个男声从电话中传来，“秦潇潇，你别太过分！晓晓现在是我女朋友。”
　　“是张导啊。”秦潇潇嗤笑了一声，“那我可要恭喜二位终成眷属了，什么时候结婚叫我，我随二百……还是算了，二百块给你还不如捐给福利事业呢，晦气！”
　　“秦潇潇！你……”
　　电话那头男人暴怒。
　　不过秦潇潇没等他说下去，直接挂了电话，看向现场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惊讶道：“啊，不好意思，忘了关话筒。”接着她又耸了耸肩，“不过今天该说的也都说了，如果没有其他要补充的问题，本次记者会就结束吧，大家记得下个月来观看我的第一剧院舞台哦！”
　　末了，她还不忘给自己做个宣传，笑容灿烂。
　　被塞得满手大料的媒体人们正急着回去写通稿，自然不会扫了秦潇潇的面子，纷纷表示回去一定会帮她做宣传。
　　一场记者会圆满结束。
　　而刚被挂断电话后，就看到自己上了热搜的张名尚傻眼了。
　　#张名尚出轨#
　　#导演鬼才张名尚竟是这种人#
　　#秦潇潇疑似被妹妹横刀夺爱#
　　文娱热搜前十，有四个都带着张名尚的名字，剩下六个，都是秦潇潇。
　　要是往常，对于这样的曝光度，张名尚不得乐疯了，但今天这几个话题，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媒体是怎么知道他和晓晓的关系的？该不会是秦潇潇随意爆料了吧？
　　饶是如此，张名尚也没有太过惊慌，毕竟秦潇潇一面之词，他完全可以反击她造谣生事。
　　然而点进热搜，看到内容之后，他却突然愣住……虽然有些小声，但里面传来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刚才那通电话！
　　张名尚猛地反应过来，他被秦潇潇设计了！
　　由他亲口说出来，就算后面证明他没有出轨，那无缝连接的渣男名头也会盖在他头上再也拿不下去，更何况对象还是他小姨子，他更是有理说不清。
　　无论如何，这将是他再也摆不脱的巨大污点，更何况秦潇潇的名气和人脉摆在那里，他说不定还会迎来一波封杀。
　　正当张名尚这么想着，他就接到了来自投资方的电话，他连忙接起来，“方总，我……”
　　“张导，实在不好意思，公司最近资金有点周转不开，本来说好得投资只得作罢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电影，但是确实是不好意思。”
　　说完，不等张名尚说话，对面便已经挂断。
　　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电话内容无外乎于投资方撤资，编剧取消合作，院线减少场次……
　　连着接了十几通电话，张名尚咬着牙关了手机，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
　　吐出一口烟，张名尚转头看到秦晓晓，突然，他想起一件事。
　　刚才那个电话是秦晓晓主动打过去的。
　　她和秦潇潇一起设计自己！
　　看到张名尚变来变去的表情，看他接完电话，正想往他身上贴的秦晓晓有些不解，“尚哥，怎么了吗？刚才那些电话是说什么的呀？”
　　张名尚深吸了一口气，维持着平和的语气问道：“晓晓，你刚才知道秦潇潇在开记者会吗？”
　　“知道呀，我就是看她的直播，发现她乱说话，所以特意打电话过去想为你鸣不平。”秦晓晓挽着张名尚胳膊，浑然未觉他黑沉下来的脸色，一脸甜蜜，“尚哥，你刚才好霸气呀，我好喜欢！”
　　对于秦晓晓崇拜的视线，以往张名尚会觉得满足，但今天，他却觉得烦躁。
　　尤其是那张与秦潇潇极其相似的脸，更是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秦潇潇那么聪明，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蠢货妹妹？
　　“啪！”
　　张名尚抬起手，一巴掌甩到秦晓晓脸上。
　　秦晓晓不明所以，整个人被打翻在地，捂着脸看向张名尚，不敢置信的喊道：“尚，尚哥？”
　　张名尚没有理会她的疑问，走上前，抓起秦晓晓的头发，又连着扇了好几巴掌。
　　秦晓晓被打得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惊恐的泪水，她不明白，为什么张名尚前一刻还在说爱她，转眼却这么对她。
　　看着这张肿得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张名尚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愉悦感，仿佛他打的是秦潇潇的脸一样。
　　做完交易第十天，秦潇潇接到了张名尚被捕入狱的消息，原因是故意伤害罪。
　　而他的伤害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秦晓晓。
　　秦晓晓被他连续殴打了七天，最后实在受不了，从楼上跳下去才被邻居发现报警，虽然她坠楼没受什么伤，但却被打得精神失常。
　　这条消息正好又被媒体拍到，张名尚算是彻底出名了。
　　看到这个新闻时，秦潇潇正在拆石膏，闻言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了一句：“该。”
　　时间回到秦潇潇交易当日。
　　送走秦潇潇后，已经是凌晨时分。
　　习惯早睡的江炘遥头疼欲裂，叫萧序回去后，自己便直接进了店铺内室，一头栽到床上睡了过去，连被子都没盖。
　　金乌尽职尽责地扇着翅膀嘴脚并用给他盖上被子，守在床边盯着江炘遥发了会呆。
　　然后也开始闭目养神。
　　次日江炘遥醒来时还有些恍惚，“几点了？”
　　“回店主，现在是下午三点零八分。”依然立在床头架子上的金乌说道，“十分钟后，您的第二个店员即将上门。”
　　江炘遥闻言慢吞吞地坐起来，打了个呵欠，“知道了。”
　　花了十分钟洗漱，江炘遥走出内室，苏漪已经到了。
　　小狐狸此时身后背着九条蓬松的大尾巴，每一条尾巴都几乎和她身体一样大，看起来又白又软。
　　看到江炘遥，小狐狸眼睛顿时冒出了红心，“店主大人，您戴着面具好看，没想到您摘了面具更好看！和我们族最漂亮的长老一样美！”
　　“谢谢。”江炘遥礼节性回应，“你也很可爱。”
　　哪知听到这句夸奖，小狐狸更兴奋了，九条尾巴都张开摇晃起来，像条九尾小狗，声音满是羞涩，“嘤，我真的很可爱吗？”
　　没有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江炘遥问道：“你可以化作人形吗？”
　　小狐狸开心应道：“可以呀！”
　　说着摇身一变，瞬间变换为一个梳着双挂垂髻的白色绒衣裙漂亮小女孩，从人类年龄上看来，她的年龄最多不超过十岁。
　　童工？
　　江炘遥瞥向金乌，金乌把脑袋埋进翅膀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江炘遥重新看向人形小狐狸，问道：“你多大年龄？”
　　小狐狸脆生生说道：“回店主大人的话，我今年四百二十八岁。”


第54章 
　　年龄的零头都比他大十岁，江炘遥看向眼前的小姑娘，突然就觉得这个形象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况且，她并非人类，应该没有童工之说。
　　随后，江炘遥问道：“你声音与原形差距怎么这么大？”
　　“回店主大人，这是我本音。我姥姥说狐狸要学会魅惑之术，声音成熟一点才会被喜欢，我原本的声音太稚嫩，不合适。”苏漪显然不太熟悉人类形态，没说两句话，白色的大尾巴又从身后露出来，在她身边晃来晃去，头顶也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她抬头看向江炘遥，眼含期待，“店主大人，您喜欢我那个声音吗？”
　　江炘遥扫了眼小姑娘的头顶，说道：“今后用本音就行。”
　　“哦。”苏漪心情有些低落。看来店主是不太喜欢那个声音，她记得上次来店里时，江炘遥完全没有被她所魅惑，不过转眼她又打起精神，“店主大人，我要做什么工作呀？”
　　“你负责打扫卫生，还有迎接客人。”江炘遥说道，“具体事宜金乌会教你。”
　　现在这些事情都是萧序在做，既然有新员工到岗，正好给他减轻些负担。
　　“好的店主大人。”小狐狸开心应下来。
　　江炘遥咳嗽了几声，喊道：“萧序。”
　　萧序从阴影中走出来，“店主。”
　　“认识一下新同事。”江炘遥说道。
　　小狐狸抬起头看向萧序，“你好呀！我叫苏漪，是一个狐妖，今年四百二十八岁，最喜欢的水果是葡萄。”
　　萧序说道：“萧序。”
　　苏漪眨了眨眼，一直在等着萧序说下句话，结果就这样没了。
　　气氛有点尴尬。
　　金乌险些笑出声，不过到底还是给新老员工面子，没有笑出来让他们更尴尬。
　　“他向来话少。”江炘遥解释了一句。
　　气氛顿时缓和下来，苏漪点点头以示理解，“我有一个狼族表哥也这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有点被吓到，事实上，如果不是江炘遥把人喊出来，她都没发现店里竟然还有这么个人。
　　江炘遥扫了眼苏漪身后不安分的大尾巴们，说道：“苏漪，你就留在店里，住里间次卧。”
　　萧序一直住在外面，因此那间房间一直空着，正好给小狐狸住。
　　苏漪乖乖应道：“好的，谢谢店主大人。”
　　安顿好新员工，江炘遥就离开了店里，萧序给江炘遥端上新鲜的饭菜。
　　显然，刚才进入店铺之前，萧序正在做饭。
　　吃过饭，江炘遥正准备上楼，却突然看到一个小胖墩正探头探脑地站在院子门外，胳膊从院门缝隙探进来，伸长手臂想要摘花。
　　奇怪的是，附近明明有很多红色的月季花，他却非得去摘那一朵粉色的。
　　“店主。”见江炘遥停住脚步，萧序走到他身边，看向外面的小男孩，“我去制止他。”
　　“没事。”江炘遥摆手，看了眼男孩头上的淡黄色标记，轻声道：“你继续吃饭，不用管。”
　　“是。”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满头大汗的小胖墩终于够到了那朵粉色的月季花。
　　他摘花的动作很温柔，只摘了那一朵花连着的一点点花枝，并没有破坏旁边的花骨朵。
　　然后他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拿着花朝旁边的别墅跑去。
　　小胖墩离开后，江炘遥才重新抬步上楼。
　　此后几天，江炘遥每次吃过晚饭，坐在二楼看书时都能看到小男孩来院子里摘花，他很有原则，每次只摘粉色的月季，而且只摘一朵。
　　终于，一个星期后，小胖墩头上的标记变成了亮黄色。
　　而他路过院子时，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再摘花，而是拎着书包垂头丧气朝家走去。
　　“我回来了。”小胖墩丢下书包，朝屋里喊了一声。
　　“涛涛回来了。”迎接出来的是家里的保姆。
　　“张阿姨，我爸今天回来了吗？”涛涛问道。
　　“先生上午回来过一次，和夫人吵了一架。”张阿姨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夫人一整天没出房门了，午饭都没出来吃。”
　　“哦，我去看看我妈。”涛涛往楼上跑去。
　　来到二楼一间房门前，涛涛抬起手就拍了上去，拍了几下没反应，他没放弃，又继续敲。
　　“砰！”
　　门后传来一道重物撞击声，应该是一本书砸在门上的声音。
　　涛涛显然很习惯这样的场景，开始更大声的敲门，嘴里也同时喊道：“妈，快出来吃饭了！”
　　“妈，我是涛涛啊！”
　　“今天我考试得了第一名！”
　　约莫十几分钟后，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面容憔悴，嘴唇干裂，脚步虚浮的女人。她眼眶红肿，显然刚哭过，眼神有些空洞，用了好一会才聚焦，看向面前的儿子，季秋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小宝真厉害。”
　　“妈，我们去吃饭吧。”涛涛牵着季秋云的手，把她往楼下带。
　　季秋云踉跄了一下，扶着楼梯扶手站稳，却没动弹，只是低头看向涛涛，问道：“小宝，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你跟谁？”
　　其实这几天涛涛早就意识到家里出问题了，自从上一次爸爸回来过之后，他就猜到会有今天这个提问。
　　这些日子连着几天摘花也是为了让季秋云高兴，不过显然没有效果。
　　看着季秋云的眼神，涛涛几乎没有犹豫，飞快回答：“我当然跟妈妈啦！”
　　季秋云眼圈一热，摸了摸涛涛的头，“那如果妈妈没有钱，以后只能住小房子，每天没有肉吃，涛涛也愿意跟妈妈吗？”
　　“没关系的，我身上肉很多，一直不吃肉我也受得了。只要和妈妈在一起，我不怕住小房子，而且我会捡垃圾卖钱来给妈妈买肉吃的。”涛涛伸手抱住季秋云，声音闷闷的，“妈妈你别伤心了，你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送的花你也不喜欢了，我很害怕。”
　　听着涛涛的话，季秋云的神色恍惚了一下，“对不起，是妈妈吓到小宝了。”
　　吃过晚饭，季秋云回到房间，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同意离婚，但是车库里的车子，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孩子，和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得归我。”
　　“你疯了？季秋云。”对面的男人声音有些不耐，“现在家里哪一项东西是你挣来的？我告诉你，除了孩子，你什么都别想拿走。”
　　“你不会以为我当年给你转账没有留记录吧？你公司的起步资金是卖我婚前财产凑起来的，还有这套房子，也是我们婚后买的，虽然写的你的名字，但也算是婚后财产。”季秋云指甲死死嵌入手心，表情比哭还难看，声音竭力维持着平静，“沈佑林，你说如果我提起诉讼离婚，法院会怎么判？”
　　对面沉默了一阵，松口道：“那好，房子车子孩子，你可以拿去，股份你就别想了。”
　　“要么股份折成现金给我，要么诉讼离婚。”季秋云说道，“沈佑林，什么都不给我，你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点。更何况，沈总，你应该也不想因为家庭问题上社会新闻头条吧？”
　　“季秋云，你！”没想到季秋云会这么说，沈佑林有些恼羞成怒，他吸了口气，“我考虑考虑。还有什么事吗？”
　　隔了好几秒，季秋云才说道：“沈佑林，你实话告诉我。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啧，季秋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出轨才会和你提离婚吧？我呸！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天天对着你那张怨妇脸恶心，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啊？”
　　“哦。”
　　那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响应声，电话便被挂断。
　　听到电话被挂断，沈佑林余怒未消，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砰地一声撞到床对面的墙上，在墙纸上留下一个坑印。
　　他身后的赤身女人贴上来，温温柔柔问道：“林哥，怎么了？她还是不同意离婚？”
　　“同意了，但她想要三十的股份。”沈佑林翻了个身抱住温软的女人，整个人压了上去，呼吸急促起来，“我们继续。”
　　女人仰着脖子亲吻沈佑林的下巴，“你不是说她很爱你吗？你提离婚她应该会抑郁到自杀才对，怎么会……”
　　“鬼知道那个蠢货突然哪根筋搭错了？”沈佑林皱起眉，急不可耐地堵住女人的嘴，“这时候就别提她了，败坏兴致。”
　　一个小时后，战况停歇，女人窝在沈佑林怀里，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圈，“林哥，我有个办法……”
　　晚上九点，季秋云坐在床上，一边翻着以往的相册，一边发呆。
　　尽管下定决心要放弃沈佑林，但到底是她如生命般爱了十几年的男人，根本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放下的。
　　那通电话说的那么坚决，其实也不排除她想让沈佑林为了不分割财产而回心转意的小心思。
　　毕竟在她看来，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矛盾，也没有人出轨，平日里无非是小争小吵，没有原则性问题，如果好好商量，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
　　正此时，楼下传来一道车灯亮光。
　　季秋云起身走到窗边，便看到沈佑林的车开进了院子，她眼里闪过一道意外，但转瞬而来的是惊喜。
　　她起身走到门边，但很快又想起之前沈佑林在电话里说她怨妇脸，连忙回到梳妆镜前，调整了一下表情，又涂了个显气色的唇膏，然后开门下楼。
　　季秋云走到楼下时，正好对上抱着鲜花走进来的沈佑林。
　　见到季秋云，沈佑林露出一个微笑，“对不起，老婆，前几天一个项目搞得我心情有些烦躁，连带着迁怒了你，一时冲动才提的离婚，刚才的电话我话也说得难听了些。”他把花递给季秋云，深情款款道：“原谅我好吗？”
　　本来是有打算和沈佑林好好谈谈的季秋云，却被男人突如其来的转变搞蒙了。
　　哪怕她如今还深爱着沈佑林，但她好歹受过十几年高等教育，也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还是接过了花，想要听听他到底想要打什么主意。
　　然而刚接过花，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晚香玉的香气。
　　这束花里有晚香玉！
　　季秋云对晚香玉花粉严重过敏，小时候曾因为外婆院子里种了一棵晚香玉，她好奇凑近闻了闻，然后昏迷了整整两天，这事她曾经和沈佑林提过一次，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季秋云下意识把花丢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眼，季秋云看到沈佑林在笑。
　　是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他……想让她死。


第55章 
　　再次恢复意识时，季秋云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温水里，脑袋昏昏沉沉的，懒洋洋的浑身没力气，整个人宛若鬼压床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眼。
　　她朝着自己舌尖狠狠咬下去，剧痛的刺激下，她终于睁开了眼皮。
　　入目是带着蓝色小碎花的吊顶，这是卧室的浴室独有的吊顶，是季秋云装修时精心挑选的。
　　空气中还带着浴室熏香特有的栀子香气。
　　显然，她现在的位置，是在浴缸里。
　　季秋云脑子缓缓转动起来，她感觉左手手腕有痛感，垂下眼试图去看手腕，但她没有力气，手腕也抬不起来，根本看不到手腕的位置。
　　可饶是如此，季秋云也知道，自己的手腕在流血。
　　因为，整个浴缸，全是一片刺目的血红色。
　　浴缸的边缘，还放着一把带着血的犀利水果刀。
　　显然，她……被自杀了。
　　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干的。
　　尽管之前沈佑林莫名提离婚后，季秋云的确有想过不活了，但每天儿子都给她送花，再加上涛涛的那番话，让她又重燃了对生活的信心。
　　季秋云本来想和沈佑林好好谈谈，能过继续过，不能过也不强求，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狠心。
　　十几年的感情，沈佑林竟然会这样对她！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想要获得自己应得的那部分财产吗？
　　为什么？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还有孩子啊！
　　怀着满腔的疑问和恨意，季秋云又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顿时满口血腥味，但与此同时，她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挣扎着从浴缸中爬了出来。
　　“砰！”
　　她摔倒在地，撑着身子从毛巾架上拽下一条毛巾，想给手腕止血，此时她终于看到了手腕上的伤口。
　　那男人可真狠吶！
　　一刀直接切到了她的骨头上！丝毫不留半点情面。
　　生怕她不死！
　　季秋云用嘴咬着毛巾给自己手腕系上，然后撑着无力的身子爬到浴室门边，伸出右手去开浴室门。
　　拧了一下，门没有开。
　　她以为是自己力气太小，没有拧动，又使上全身力气，狠狠往下压。
　　然而，门阀依然毫无反应。
　　显然，门从外面被反锁了。
　　打不开门，季秋云只得拍门，但她没什么力气，又加上失血过多，更是浑身发软，然而拍门声很小，她试图呼救。
　　“外面有人吗？沈佑林，你在外面吗？”
　　“你放了我，我们有话好说！”
　　“救命啊……”
　　没有得到响应，季秋云靠着浴室门倒下。她脸色惨白，手腕上的毛巾很快被新渗出的血液湿透，拍门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她绝望地看着眼前阻隔了她一切生机的门。
　　她不想死，谁来救救她……
　　恍惚间，季秋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叫做万物杂货铺的店铺信息。
　　要真有这么个地方就好了……
　　她正想着，眼前画面同时发生了转变。
　　下一秒，季秋云出现在一条小巷中，而她的身上也再度有了力气。她抬起手腕，上面的毛巾还是血红色，只是似乎没再往外渗血了。
　　顺着直觉来到巷子里唯一的店铺门前，季秋云推开门。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站在江炘遥左手边的苏漪脆生生地招呼道：“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正震惊于店内布置的季秋云顿时被书桌后的人吸引，她先是下意识看向刚才出声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紧接着视线便落在被主位上慵懒的红衣少年身上，再也移不开眼。
　　“客人，请问需要什么？”江炘遥缓缓开口，看向面前一身狼狈的客人。
　　少年的声音透如山间清冽的泉水，瞬间将季秋云的思绪拉回，这一瞬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有她和沈佑林刚认识时的相视一笑，她为了和沈佑林在一起与家里人对抗的画面，沈佑林向她求婚时的浪漫场景，还有涛涛小心翼翼拿着花想哄她开心的画面。
　　最后定格在沈佑林的冷笑，以及怎么也打不开的浴室门上。
　　季秋云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决定了自己的需求，“我想知道，我丈夫为什么会突然提离婚？如果他出轨了，我想要他出轨的证据。以及我想让浴室门锁打开。”
　　“以上服务本店皆有售，客人可还有其他需求？”江炘遥看向季秋云手腕上的伤口。
　　季秋云苍白着脸笑了笑，“谢谢，不用了。”这可是她状告沈佑林的证据，也是她花了十几年代价买来的教训，她不想去掉。
　　“客人所需商品：证据，开门。付款项目：三年寿命。”
　　听到江炘遥所说的两项商品，正打盹的金乌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插嘴。
　　自然注意到了金乌的目光，江炘遥没有理会，抬了抬指尖手指，交易书出现在季秋云面前的桌上，“如客人确认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季秋云拿起笔，在交易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数据已发送到客户邮箱，请注意查收。”江炘遥说道，“承蒙惠顾。”
　　季秋云眨眼便重新回到了浴室里，她身上再次恢复了无力状态，不过她精神却好了很多。
　　她再次咬了一口舌尖，抬起手去开门。
　　“咔哒。”
　　门开了。
　　果然如她所料，卧室里没有人。
　　季秋云艰难地挪动到床边，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她先拨通了急救电话，说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以及位置，然后又拨通了报警电话。
　　“你好，我要……报警，有人要杀我。”
　　报完警，季秋云已经精疲力尽，不过她还是强撑着等到救护车声音响起，才晕过去。
　　再次醒来时，季秋云已经在医院里了，她闻着鼻间的消毒水味，感觉格外安心。
　　床边守着一老一小两个警察，见到季秋云醒来，小警察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季小姐，你醒了。”
　　季秋云微微抬起头，想要坐起来，小警察给她把床摇起来，然后又把水喂到她嘴边。
　　喝了两口水，季秋云终于感觉干裂的嗓子舒服了些，“谢谢。”
　　“季小姐，你可真是命大。根据医生所说，你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心跳，再晚一分钟就没有抢救的必要了，还好你家门全都开着，才没有耽误抢救时间。”
　　小警察说到这里，被老警察瞪了一眼，连忙闭嘴。
　　季秋云却是心中一惊。
　　不说别的门，他们家院门是自动门，车子开出后会自行锁上，没有遥控根本打不开。
　　如果救护车赶来，肯定要敲门等涛涛或者保姆开门的。
　　这个警察却说她家门全是开着的……
　　顿时，季秋云回忆起自己和那个神秘店铺的交易项目，那个少年店主当时提醒过自己治疗伤口，而自己拒绝后，他在提出交易项目时，说的是——开门。
　　一时间，季秋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鼓胀得厉害。
　　那个少年，救了自己一命。
　　突然，季秋云又想到另一个交易项目，当时店主说的也是简单的“证据”两个字。
　　那是不是说，里面可能还有沈佑林的其他证据呢？
　　她忙抬起头，朝小警察问道：“手机可以借给我用一下吗？”
　　见季秋云这么着急，小警察立刻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季秋云点进浏览器，登入自己的邮箱，里面果然有一封未知联系人的新邮件。
　　她点进去，顿时瞪大了眼。
　　里面不仅包含了沈佑林出轨多年，在外养育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的证据，还有他偷税漏税，挪用公款，以及本次筹谋杀害季秋云的所有证据。
　　看到这些东西，季秋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好笑。
　　这一刻她只想嘲笑自己的愚蠢，难怪沈佑林那么看不起她，敢直接提离婚让她净身出户。
　　别提他了，看到这些证据时，就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这么多年的完美丈夫，她的枕边人，竟然背着她搞了这么多事，而她一无所觉。
　　“季小姐。”见季秋云一直盯着手机，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看起来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有些不太正常，等了许久的老警察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季秋云紧握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老警察，说道：“您说。”
　　“你之前在报警电话中说有人蓄意谋杀你，请问是否有怀疑人以及证据？”老警察问道。
　　小警察连忙拿出记录本做笔录。
　　“想要谋杀我的人是我丈夫沈佑林，我有证据。”季秋云说道，“麻烦你给我一个邮箱，我把证据发给你。另外，我还要举报沈佑林偷税漏税，挪用公款。”
　　这日下午，正准备回家成为季秋云自杀第一现场发现人的沈佑林，刚进家门口，才推开门，就被套上了一对冰冷的银手镯。
　　看到从家里钻出来，全副武装的警察，他额头顿时冒出了细汗，但声音却是中气十足，“警察同志，我是良民啊，你们抓我做什么？”
　　“沈佑林，伙同小三蓄意谋杀发妻，偷税漏税金额巨大，挪用公款数额巨大，这是逮捕令，请跟我们走一趟。”
　　沈佑林顿时脸色发白，声音发虚，仍然意图狡辩，“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回一趟家，怎么就谋杀发妻了？而且我哪里偷税漏税了？你们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说着他就要挣扎，却被两名武警直接扣住了肩膀，“沈佑林，请配合警方工作。”
　　“我冤枉啊！警察乱抓人啦！”
　　沈佑林被逮捕时，江炘遥正好在二楼阳台边写论文，瞥了一眼外面的闹剧，觉得有些吵闹，便收拾东西起身回了屋里。
　　三天后，已经恢复活力的小胖墩手里捧着一盆盛开的粉色月季花，和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十分好的季秋云一起，按响了江炘遥家的门铃。
　　江炘遥在二楼书房看到了，不过并没有去开门。
　　两人没有停留多久，小胖墩把手里的花盆放到门边，又放上了一张卡片，然后两人一同上车离开了。
　　看样子，应该是搬家了。
　　两人走后，江炘遥低头继续看书。
　　没多久，萧序买菜回来，他看到门口的花盆，又看了眼上面的卡片，然后把盆放进院子，拿着卡片上楼敲响书房门，“店主，邻居送来一盆花，这是花里夹的卡片。”
　　江炘遥接过卡片，“嗯，花放院子里就好。”
　　“是。”
　　卡片上的文字并不多，字体稚嫩且带着许多涂改过的痕迹。
　　【邻居您好，我是隔壁家的涛涛，上个星期我妈妈不开心，没有经过您的同意，我在您的院子里摘了八朵粉色的月季花，对不起。这盆花是我妈妈亲自种的，希望您看到会开心，再次对不起！】
　　末尾附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稚嫩笑脸。
　　江炘遥指尖轻轻拂过卡片上的笑脸，然后把它夹进刚看完的书里。
　　这时，一道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江炘遥拿出手机接通。
　　“遥遥，明天有时间吗？”


第56章 
　　梁响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似乎有些紧，显得有些紧张。
　　江炘遥把手上的书放回书架，咳嗽了几声，问道：“什么事？”
　　“上次你不是说有机会到我家来吗？明天正好我爷爷八十岁生日，我爸也回来，晚上家里要举行一个小型家宴，你有时间来参加吗？”
　　江炘遥重新拿了本书坐到书桌前，没有立即翻开，只是说道：“你们的家宴，我去不合适吧。”
　　“没关系，我爷爷爸爸叔叔也都邀请了不少朋友学生，大家就是聚在一起简单吃个饭。而且这次请来的可是国宴大厨，你错过就太可惜了，上次你不是说泰兴楼的佛跳墙很香吗？明天的大厨是泰兴楼王师傅的老师。”
　　泰兴楼的佛跳墙闻起来的确很香，不过当时江炘遥也只是闻到了味道，然后梁响提出来时顺口答了一句，没想到他还记得。
　　他望着眼前的书封，考虑了几秒，答道：“好，你把时间地点给我，我明天准时来。”
　　听到江炘遥答应，梁响顿时喜出望外，“我家这边有点难找，你告诉我地址，我明天下午来接你。”
　　把地址报给梁响，挂断电话，江炘遥怔了几秒，然后才翻开面前的书。
　　这是一本物理小分子研究概论，翻了几页，江炘遥眼神渐渐放空，直到敲门声响起，恍然回神，才发现已是黄昏时分。
　　天边仅剩的一点余晖也撑不住铺天盖地压来的黑暗，无奈蜷缩一隅，茍延残喘。
　　把书合上，重新放回书架，江炘遥起身去开门。
　　萧序站在门外，“店主，吃晚饭了。”
　　吃过晚饭，江炘遥回到店里，这时正好有一个特殊的客人上门。
　　那是一只比人还大的兔子，牙齿上被卡了一块骨头，怎么也弄不下来，它用一块带着能量的漂亮红宝石来交换取下骨头。
　　做完这单生意，江炘遥没有立刻下班，而是准备给老先生挑一件寿礼。
　　作为二级店主，江炘遥有权限拿走店里的一些不贵重的小玩意儿。
　　当然，这个是否贵重物品的判定，是根据店铺对于该物品价值来区分的。
　　——店里一切能够用金钱买到的实物物品，都不属于店铺的贵重物品判定范围内。
　　“店主，给老人祝寿，建议选择字画，古玩，茶具之类的东西，门边一百三十二号画轴那个祝寿图就可以。”对于江炘遥的第一次正式社交，金乌积极提出建议，不过下一秒它又自己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这画失传好几百年了，店主拿出来送人，不管被不被认出来是真的，店主都不好收场。”
　　“这个呢？这个茶壶好看。”小狐狸蹦蹦跳跳地跑到陈列架边上，踮起脚指向一个紫砂茶壶。
　　金乌说道：“这个茶壶可以，不过我觉得下面还有一副象棋更合适。”
　　金乌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然后干脆落在了小狐狸的脑袋上，一狐一鸟歪着头齐刷刷看向坐在椅子上没动的江炘遥，期待着他的选择。
　　这时萧序突然从阴影中出来，走到陈列架边，矮身从最下面的角落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放到江炘遥面前，“店主，我觉得此物正好合适。”
　　宛若两个正在争宠的妃子被突然横插一脚，金乌和苏漪两道利剑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萧序。
　　萧序目不斜视，看都没看金乌和苏漪一眼，把东西放下后又自动返回阴影中，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江炘遥打开面前的小盒子，里面是一串看起来很普通的沉香木手串，物品信息是万年沉香木手串，寻常的十四粒珠子，除了颜色比一般沉香木亮，密度稍大一些，没有其他特征。
　　“这个东西太普通了，店主大人，用来送礼不符合您高贵的店主身份！”苏漪首先说道，激动得耳朵尾巴都冒出来了，“还是茶壶好，老先生还可以喝茶。”
　　“我觉得象棋好，老人家都喜欢下棋。”金乌扑棱着翅膀飞到陈列架上，嘴里还不停反驳。
　　苏漪有些不高兴，抬高了声音，瞪向金乌，“茶壶好！”
　　金乌不甘示弱，“象棋好！”
　　“茶壶！”
　　“象棋！”
　　一狐一鸟争执不下，竟是开始拌嘴。
　　看着眼前鸟飞狐跳的场景，江炘遥揉了揉发疼的头，收起手中的盒子，拍板道：“就这个吧。”
　　拌嘴声戛然而止。
　　四只眼睛齐刷刷看向江炘遥，眼里都是不可置信的受伤神色。
　　江炘遥捂着嘴咳嗽起来，表情痛苦。
　　小狐狸顿时忘了刚才想说什么，跑到江炘遥身边，关心问道：“店主大人，您没事吧？”
　　金乌也有些被吓到，连忙落到江炘遥对面，“店主？”
　　“没事。”江炘遥又咳了几声，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他站起身，朝面前的一狐一鸟说道：“我先下班了。”
　　小狐狸哦了一声，乖乖点头，“店主大人再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江炘遥和萧序走后，店里只剩下金乌和苏漪，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苏漪望着江炘遥刚坐过的椅子，自言自语道：“店主大人这身体也太差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给他补补。”
　　金乌飞回博古架上，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根据它的了解，那小破孩的忍功已经炉火纯青，痛到要死也很少表现出异样，更别提咳嗽了，都是能忍则忍，忍不住就尽量轻轻咳，像这样程度的咳嗽，怎么也得痛到他动弹不得好一会才是。
　　结果他还成功站起来走人了。
　　而且平日里最关注江炘遥身体健康的萧序，刚才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后，金乌得出了一个结论——江炘遥是装的！
　　它金乌大人聪明一世，被这小破孩给耍了！
　　扫了眼盘算着怎么给江炘遥补身体的傻狐狸，金乌把头埋进翅膀。
　　睡觉！
　　次日下午四点，一辆车停在江炘遥院子门外。
　　江炘遥出来时梁响正扒在门口朝里看，“你院子里的花开得真好，好香啊！晚上蚊子多吗？”
　　江炘遥淡淡应道：“还好，蚊子不咬我。”蚊子咬的是有温度的人，自然不会咬他。
　　“真好。我是个招蚊体质，一到夏天就是满身包。”梁响给江炘遥拉开副驾驶车门，“晚餐六点半开始，不知道过去堵不堵车，所以我早了一点过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你手上拿的是？”
　　“给老爷子准备的礼物。”江炘遥说道。
　　“嗨呀！昨天忘了给你说，我们小辈都不用准备礼物的，成绩好老爷子看着就高兴。”梁响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没事，只是个小玩意儿。”江炘遥把礼物袋递给他，“你稍后帮我送给老爷子。”
　　“好的好的！遥遥，真是谢谢你，太有心了。”梁响心里感动。
　　本来他以为江炘遥这样冷淡的性子，应该不会想到礼物这一层，自己也没有多此一举的提醒，没想到他竟然想的这么周到。
　　当然，这也另一方面证明了江炘遥对自己的邀请很重视。
　　所以他应该也是把自己当成好朋友了！
　　这个结论让梁响接下来一路上都眉飞色舞，遇上堵车都没有丝毫不耐烦。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进了一个军区大院。
　　又往里面开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到了梁响的家，梁响把车停进车库，然后领着江炘遥进门，“我们家是后面那个院子，这边是爷爷住的地方，等会吃过饭我带你去看我爸的书库。”说罢似乎怕江炘遥多想，梁响又补充道：“我已经提前和他们招呼过了，我爸很欢迎你随时来看，书库里的书也可以借。”
　　江炘遥应道：“好，谢谢。”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主屋，穿过玄关，便是一副热闹景象。
　　大厅内摆了七张桌子，此时基本都已经坐满了人，江炘遥大致认得其中一些曾经在书上见过照片学者。
　　“遥遥，来和我坐这边。”梁响招呼着江炘遥坐下。
　　这张桌子比较靠近主桌，应该是梁家小辈桌，此时还没有坐人。
　　“江炘遥！”
　　江炘遥刚坐下，他身后突然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回头看去，来人是一个头上顶着绿色标记的红头发女孩。
　　女孩神情有些激动，在江炘遥身边的位置坐下，眼巴巴地看向他，“我叫梁婵，你还记得我吗？去年的化学竞赛，我实验步骤最后一步出错，差点爆炸，你帮我把烧杯盖住的，要不是你动作快，我肯定毁容了。”
　　梁婵这个名字，江炘遥没有印象，不过去年竞赛时有人差点把自己给炸了他还记得，闻言点点头，“记得。”
　　“啊啊啊开心！”梁婵捂着脸低声尖叫。
　　“遥遥，她是我堂姐，你别理她，她脑子有问题。”梁响说道。
　　梁婵当即站起来指着梁响，“梁响！你……”刚说了几个字，她又看到江炘遥，咬着牙无声威胁了梁响一句，随后重新坐下，捧着脸看向江炘遥，表情满是崇拜，“江炘遥，今年化学竞赛怎么没看到你参加？”
　　梁响说道：“遥遥和我一起去参加物理竞赛了，没空。”
　　“梁响，我忍你很久了！”梁婵的脾气和她的头发颜色一样火爆，当即拍桌而起，“有本事出去单挑！”
　　梁响翻了个白眼，“拉倒吧你，老八百年就打不过我了，今天是老爷子生日，这会儿打架待会看他会不会削你。”
　　听到爷爷两个字，梁婵安分了一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姐弟俩打闹时，江炘遥的目光落在了刚进来的陈学民教授身上，比起上次见面，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些，不过脸上黑眼圈还是有些大，显然没怎么睡好。
　　而他头上的标记还是干净的白色，仿佛之前江炘遥看到的浅紫色真的只是他错觉一般。
　　“遥遥，你先坐一会，我要上楼一趟。”梁响说道。
　　江炘遥收回视线看向梁响，“嗯，去吧。”
　　“疯婆子，少和遥遥搭话，别教坏他。”梁响又警告了一声。
　　“去去去！”梁婵不耐烦地挥手，“对了，航哥回来了，在爷爷那里，你小心他训你。”
　　梁响哧了一声，“你被训是你活该，我又没做错什么，也没把脑袋染成个红鸡公，他训我做什么？”
　　梁婵抓起手机作势打他，梁响避开她的攻击，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上跑去。
　　这时，江炘遥突然看到一个从厨房方向出来的，端着托盘的年轻人。
　　他头上，竟然是蓝色标记。


第57章 
　　看模样，这人应该是今天请来的厨师之一。
　　蓝色标记是已经被店铺发过名片的准顾客。
　　但是在这个人身上，江炘遥并没有感应到金乌或者萧序的能量，所以他的名片应该是前任店主或是店铺的傀儡发放的。
　　不过这么久了，江炘遥还没有见过店铺的傀儡，问过金乌一次得到的响应是权限不足，他也就没再问过。
　　见江炘遥看向那个厨子，梁婵凑过来说道：“这个厨子是今天来的人里面最年轻的，好像姓王，是岳省有名的宫廷菜王大厨的孙子。听说他是想要拜黄师傅为师，和他学习一道菜，不过黄师傅一直没有松口，于是他就一直跟着。”
　　这些信息江炘遥已经看到了，闻言只是点点头。
　　此时梁家老爷子被一群人拥着从楼上下来，在场所有人都起身迎接。
　　梁婵站得比谁都快，江炘遥也跟着站起来。
　　老爷子已经满头白发，但还是精神矍铄，不过江炘遥的目光却主要集中在他身后的梁庸身上。
　　距离交易过去了几个月，梁庸此时脸上几乎看不出病痛折磨的憔悴，只是依旧清瘦。
　　梁庸身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五官硬挺，身上气势凌厉，这种气质江炘遥只在萧序身上看到过，不过他显然更为正气，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头上是红色标记。
　　梁响低着头跟在男人身后，乖得像只小鸡一样。
　　梁婵轻声给江炘遥介绍着，“最前面的是我和梁响的爷爷，他左手边是我大伯，也就是梁响的爸爸，右手边是我叔叔，然后梁响前面的是我们堂哥，二叔的儿子梁锐，他小名叫航航，所以我们叫他航哥，后面是爷爷的学生们。”
　　这些人里面，江炘遥认得大部分，基本都是各个领域的大佬，而梁老爷子，更是科研界泰斗级人物，前不久江炘遥还看过他指导编撰的书。
　　梁婵显然挺怕梁锐，说到他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他。
　　梁响显然也不遑多让，要不是上头人太多，他被挤在中间，估计要对梁锐退避三舍。
　　下楼之后，梁响闪电般窜到江炘遥的身边，长呼了一口气，“呼！早知道就不上去了。”
　　江炘遥看向他，露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梁婵问道：“怎么的？”
　　“你们不知道，我上去正好赶上他们一场学术研讨，那气氛火爆得我以为他们在吵架，冲进去想劝架来着，结果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我，开始向我发问，把我这十几年学的知识扒得一干二净，最后爷爷还看着我长叹了口气。”梁响越说越委屈，“我才读了几个书啊？我连大学都没上过，尴尬得我当场用脚趾抠个洞直接跳下楼。”
　　“噗……”
　　梁婵连忙捂住嘴，假装没有笑出声。
　　江炘遥问道：“问你什么了？”
　　“就是国际竞赛上的那些题，当时都是你答的，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啊。”梁响垂头丧气道。
　　“知道自己不会，还不知道和江同学好好学学，成天就知道玩。”一道冷漠的男声在几人身边响起，却是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梁锐。
　　“你好，梁锐。”梁锐朝江炘遥点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看向江炘遥的眼里却带着友善，“江同学，久仰，欢迎来我们家做客。”
　　江炘遥应道：“谢谢。”
　　此时桌上人也差不多来齐了，正如江炘遥所料，这一桌都是小辈们。
　　梁老爷子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正式开宴。
　　一道一道的精美菜肴被端上来，现场气氛变得热烈。
　　因为老爷子大寿，梁响也暂时抛却了食不言的规矩，他用公筷给江炘遥夹了一块虾仁，“遥遥，尝尝这个翡翠虾仁，果然不愧是国宴大厨的手艺，之前夸泰兴楼是我草率了。”
　　“谢谢。”碗里的虾仁很漂亮，哪怕闻不到味道江炘遥也看得出它很好吃。
　　“这个才好吃，遥遥吃这个，皮薄馅儿大，特别鲜。”梁婵给江炘遥夹了一个拇指大的水晶包，并期待地看着他。
　　“好。”
　　不知道是不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姐弟两人一人一双公筷，开始沉迷给江炘遥夹菜，这个说这菜好吃，那个说那个菜好吃，空气中火药味越来越浓。
　　江炘遥看了看堆了小半碗的菜，觉得差不多能吃饱了，便准备制止两人的行为。
　　这时坐在首位的梁锐率先开口了，“梁响，梁婵，往你们自己碗里夹。”
　　正斗得不可开交，差点没站起来的两人齐刷刷哆嗦了一下，把筷子上的菜放进了自己碗里。
　　其他看热闹的同桌人也飞快低头自己夹菜。
　　江炘遥倒是没被吓着，只是朝梁锐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吃饭。
　　尽管吃不出味道，但菜的口感确实更好一些，而且可能因为在场大多是中老年人，菜色都比较清淡，也挺合江炘遥胃口，他比平常还多吃了一点。
　　最后一道菜是佛跳墙。
　　给江炘遥这桌上菜的正好是那个戴着蓝色标记的准顾客。
　　江炘遥离他比较近，这一次他准确地感应到了，这人身上的名片信息。
　　他的名片还没被激活，所以并未显现出来。
　　但是，他的名片上面不止一个印记，而且还不止他本人的气息。
　　“金乌。”江炘遥心里叫道。
　　“在的，店主。”金乌立刻回答。
　　江炘遥问道：“名片可以继承？”
　　金乌似乎怔了怔，隔了一会才回道：“理论上来说是不可以继承的，发放出去的名片如果顾客没有使用或者激发，会随着准顾客死亡而消散。”它说着，又思考了一下，“但是这个准顾客应该是正好有两人一同给他的直系亲属发了名片，又恰好那名亲属还没来得及使用就已去世，去世时他在旁边，于是他继承了一部分名片印记。”
　　金乌也被这个巧合给震惊了一下，正常来说同一个人不可能得到两张名片，这显然是之前的傀儡暴动搞出来的漏洞。
　　尽管金乌解释都是巧合，不过江炘遥还是听出它有所隐瞒。
　　“知道了。”江炘遥敛眸，没再继续追问。
　　“建议店主帮这位客户把名片激活一下。”金乌说了一句，然后飞速消失。
　　此时厨子正好把佛跳墙的盖子打开，无法描述的香气瞬间逸散开来，满桌的年轻人们顿时露出垂涎的表情，每个人都在疯狂咽口水。
　　“果然要比泰兴楼的香太多了，师父就是师父。”梁响流着口水说道，“你说是不是，遥遥？”
　　江炘遥看了眼桌中央的陶罐，“嗯。”
　　“我帮你盛一碗。”
　　梁响伸手要拿江炘遥的碗，不过江炘遥早有预判，抬手覆在碗上，“不用，我已经吃饱了，谢谢。”
　　想到江炘遥素来就不大的胃口，梁响有些自责，“对不起啊，都怪我刚才给你夹太多菜了。”
　　“你快盛吧。”江炘遥抬首示意。
　　这时梁响才注意到，就短短十几秒时间，自家兄弟姐妹正各自拿着勺子疯狂往碗里捞，陶罐都要空了，“你们这群牲口，给我留点！”
　　很快，大家吃饱喝足。
　　由于长辈还没吃完，小辈不能离席。一群人抱着肚子打着嗝，歪的歪斜的斜，就梁锐依然维持着板正的坐姿。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就好了！”梁婵感叹。
　　梁响瞥了她一眼，“哟，大晚上的做什么白日梦呢？”
　　“你！”梁婵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对上梁锐警告的视线，当即偃旗息鼓，咬牙小声道：“下了席后院见！”
　　“没空，我得带遥遥回去看书。”梁响当场拒绝。
　　有梁锐压着，梁婵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朝梁响做了个走着瞧的口型，然后气呼呼地坐下。
　　此时主桌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梁老爷子已经离席，其他人也相继下桌。
　　梁婵被她妈叫走，梁响也招呼江炘遥起身准备离开，这时梁锐走过来，朝江炘遥说道：“江同学，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炘遥看向面前气势十足的高大男人，没有拒绝，“好。”
　　梁响倒是想帮江炘遥拒绝，但被梁锐看了一眼就怂了，加上江炘遥都答应了，他也不好插嘴，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家柔弱的好友羊入虎口。
　　两人并没有走多远，梁锐只是把江炘遥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说道：“可能有些冒昧，刚才我观察你嗅觉味觉似乎都有问题，你看过医生吗？”
　　对于梁锐的敏锐，江炘遥并不意外，所以他早就想好了说辞，“看过，我是属于心理障碍引起的嗅味觉失灵，平日影响不大，谢谢关心。”
　　见江炘遥这么说，梁锐点点头，“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还是有些实力，加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推荐给你。”
　　“好，谢谢梁先生。”
　　“你别误会，我只是经常听家里长辈提起你，加上你是梁响的好朋友，他似乎并不知道你的情况，所以才想单独和你谈谈。”梁锐又解释了一句，“还有，你和梁响一样叫我航哥就行。”
　　“我知道，谢谢航哥。”江炘遥应道，“麻烦你帮我保密。”
　　“放心。”不知想到了什么，梁锐看向江炘遥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两人加了微信，江炘遥便回到梁响这边。
　　正焦急等待的梁响上上下下把江炘遥打量了一遍，确认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后，长舒了口气，“我哥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加了个微信。”江炘遥说道。
　　听到江炘遥这么说，梁响表情有些古怪，随后警惕起来，梁锐该不会对遥遥有什么企图吧？
　　“想什么呢？”
　　梁响转头，就对上梁锐冷嗖嗖的眼神，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连忙讪笑道：“没什么，哥你刚才不是和遥遥在一块吗？怎么从楼上下来？”
　　“爷爷说想见见遥遥。”梁锐说道。


第58章 
　　听到这个称呼，梁响看向梁锐的眼神越加狐疑。
　　梁锐理都没理他，只是看向江炘遥，征求他的意见，“遥遥想见爷爷吗？如果不想见，我去帮你回绝，不用有心理负担。”
　　对于能和教科书上的人近距离交流，江炘遥自然不会拒绝，“麻烦航哥带路。”
　　梁响：“！！！”短短几分钟，这两人背着他聊了什么？昵称都用上了！
　　愣了几秒，梁响连忙抬步跟上江炘遥，小声问道：“遥遥，刚才你们到底聊什么了？我哥怎么对你和颜悦色的。”
　　没等江炘遥回答，梁锐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每年竞赛得第一，我也对你和颜悦色。”
　　梁响想了想梁锐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样子，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这是江炘遥应得的，自己可消受不起。
　　老爷子在二楼茶室泡茶，梁庸正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正和他说话。
　　见到江炘遥，梁老爷子和蔼可亲的招呼道：“小江来了。来，快来坐坐！尝尝爷爷泡的茶。你们两个也坐。”
　　“梁爷爷好，梁叔叔好。”江炘遥招呼道。
　　老爷子很开心，抬起手给江炘遥倒了杯茶，“好好好，好孩子。”
　　梁庸也朝江炘遥露出了笑容。
　　“爷爷，我也要喝茶。”梁响说道，“你光给遥遥倒，我怎么没有？你可别偏心。”
　　“哈哈，有，都有！”梁老爷子被他逗笑了，说着又给梁响和梁锐各倒了一杯茶。
　　梁响顶着自家老爹警告的目光，也不怕烫，美滋滋地把水杯里的茶一口灌了下去，表情夸张赞叹道：“还是爷爷泡的茶好喝！”
　　梁老爷子把茶壶推到梁响面前，笑骂道：“你这皮猴，自己倒去！”
　　随后开始和江炘遥拉家常，“小江是哪儿的人吶？今年几岁了？”
　　江炘遥手指放在茶杯上，茶水渗透出来的温度有些烫，冒着淡淡的薄烟，他透过这层薄烟，看向面前德高望重的老人，“梁爷爷，我家在江城，今年十八岁。”
　　梁老爷子似乎就是单纯想和江炘遥聊聊天，接下来的话题都是关于他的学习生活，态度很随和。
　　梁锐喝了杯茶就离开了，梁庸后面也去忙工作，最后只剩下江炘遥，梁响和老爷子。
　　聊着聊着老爷子开始讲到他的往事，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梁响趴在桌边昏昏欲睡，倒是江炘遥听得认真。
　　老一辈的过往，尤其是梁老爷子这样的人物，都多少有些波澜壮阔。
　　不管是战乱，饥饿，逃亡，生存……都是他们这一辈不曾经历过的苦痛。
　　而江炘遥敏锐地注意到，梁老爷子的叙述中，他的母亲，极有可能是杂货铺的客人。
　　而证据，则是他手腕上的那串檀香木手串，其中有一枚上沾染着杂货铺的气息，尽管很淡很淡，但却逃不开江炘遥的感应。
　　江炘遥问道：“金乌，店铺空置这些年，你做过多少交易，有记载吗？”
　　金乌的声音响起，“回店主，我只是店铺守护灵兽，只能和店主与备选店主做交易，没有权限与普通客人交易。如果您想找到此人亲缘关系中，是否有与店铺做过交易的人存在，我可以帮您查询本世界交易档案。”
　　本来这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但江炘遥此刻却似乎有一种冥冥间的奇特预感，让他想要一探究竟，“嗯，查吧。”
　　接下来又说了十来分钟，梁老爷子喝了口茶，笑呵呵道：“好久没有碰到过你这么有耐心的孩子了，听我这老头子啰嗦这么久。”
　　倾诉欲得到充分释放的梁老爷子心满意足，“其实我叫你上来，是想谢谢你送的礼物，真是有心了，我很喜欢。”
　　“梁爷爷喜欢就好。”江炘遥应道。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一迭书本，梁老爷子接过放到江炘遥面前，“小江第一次来，爷爷也没什么送你的，见你理科方面学习都很好，这是我近些年的一些研究笔记，你拿回去看看。”
　　江炘遥看了一眼这些珍贵的笔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梁响给打断。
　　梁响一把将笔记本捞过来，“遥遥快拿着，老爷子终于有机会把这些笔记送出去了，今后研究埃米机器人的重任还得靠你呢！”
　　“纳米机器人还没搞明白呢，你就想着埃米了。”梁老爷子笑道，“小江不要急，你还年轻，稳扎稳打重要。这些笔记拿着随便看看，今后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到家里来找爷爷。我现在差不多退休了，每天闲得很，刚才听你说会下棋，你有时间来陪爷爷下下棋。家里这些皮猴没一个稳得下来的。”
　　“好，谢谢梁爷爷。”
　　从梁老爷子那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遥遥，今晚就在我这里睡得了，家里有客房。”梁响说道，“刚才和爷爷聊了那么久，还没来得及去看我爹的书库呢，他那里也有不少笔记。”
　　江炘遥要说话，突然听到金乌说道：“店主，我查过了，梁家人亲缘关系中，有事务历史记录的目前只有梁庸一人。”
　　金乌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人手上那枚檀香珠原版手链，目前仍在店铺储藏柜中，暂未售出。”
　　说到这里，江炘遥总算明白那股预感从何而来了——梁老爷子的母亲，极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客人。
　　“今天就不打扰了，我改天再来。”急着回去验证猜想，江炘遥拒绝了梁响的邀请。
　　对于江炘遥的拒绝，梁响虽然有些失望，却并不生气，“行，那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到车库，正好碰到开车出来的梁锐。
　　“航哥去哪？”梁响问道。
　　“出个任务，可能要两个月，赶不上你开学了，下次回来请你吃饭。”梁锐朝梁响挥了挥手，“遥遥，我微信给你发消息了，有时间记得看看。”
　　江炘遥点头，“好。”
　　梁响虽然有些好奇梁锐和江炘遥发的什么，不过那到底是江炘遥的隐私，一路上他也没有多问。
　　回到家，江炘遥先把梁老爷子的笔记放进书房，然后洗了个澡，才进了店铺。
　　因为没有生意，江炘遥并没有通知萧序，小狐狸也在她房间休息，此时店面里只有江炘遥和金乌。
　　“店主，那个檀香木珠手链在一千六百二十三号储物柜里。”金乌说道。
　　江炘遥走到左边储物柜，找到金乌所说的编号打开，果见里面有一副手链，手链上共有七枚檀香珠，每一颗珠子之间都用一种奇特的打结方式串联，带着一种别有韵味的美。
　　物品信息上显示的是。
　　【七星檀香珠串：可护佩戴者百年平安好运，有清神之效，拆分亦有三十年功效。】
　　“店主，如果您想做成这单生意的话，需要自己去该顾客的年代，给她发放名片。”金乌提醒道。
　　“如果我没有给她发放名片会怎样？”江炘遥随口问道。
　　“您得去。”金乌说道，“目前这种情况属于一个时空死循环，您若是不去把这个环合上，梁家可能会因此在战乱时覆灭，那么梁庸就会消失，您之前和他的交易也会作废，收不回该交易单的报酬，店铺会判定您违规。”
　　虽然这么说着，但金乌却不认为江炘遥会不去，就算不在乎梁家这么个科研大家族，江炘遥也不可能不在乎他新交的朋友。
　　江炘遥倒是没有金乌想的这么多，尽管上次穿梭时空给他的感觉不怎么好，但既然是他的客人，他自然是要去的。
　　江炘遥没有拖沓的习惯，起身便准备出发。
　　“店主，那个年代有些麻烦，您不一定能立刻找到该客人的所在地，可以带上小狐狸一起去，她是灵狐，可以抵御时空之力。”金乌提醒道，“顺便可以帮忙找人，也能当坐骑。”
　　“哇！我可以和店主大人一起出外勤吗？”被金乌叫出来的苏漪耳朵兴奋得一抖一抖的。
　　对于小狐狸几天内学会了外勤这个词，江炘遥倒是没有什么奇怪，毕竟金乌是一只非常与时俱进的鸟。
　　“嗯，走吧。”
　　打开时空之门，江炘遥大概感应了一下里头繁杂的气息，在没有确定坐标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了一个相近的节点，捞起变回原形的小狐狸走了进去。
　　夕阳西下，僻静的山村升起袅袅炊烟，晚霞舍不得这片天，硬是挨到月亮催促才抽身离开。
　　山村最东户人家，穿着蓝色麻布衣，梳着麻花辫的少女背着背篓走进院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妈，我今天和小兰一起挖了好多笋！”
　　“看你这脸，花猫似的，赶紧去洗脸吃饭。”女人走出厨房训道，“都多大年纪人了，隔壁家桂花都嫁人了，看看你，成天还和小猴儿一样到处跑。”
　　周春梅的嘻嘻一笑，“我还小嘛，再说了，上次有人来提亲你不是没答应吗？急什么呀。”
　　“你是家里的大姐，不小了，你爹腿脚不好，出去上工也少人要，你得当起做大姐的责任，不要成天自己玩。”
　　“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就带弟弟妹妹一起出去摘野果子。”
　　很快，一家人上桌吃饭。
　　晚饭是一盆红薯，一钵黄米面馒头，一人一碗米汤。
　　一上桌，五个孩子就开始疯抢，被周妈拿起筷子一人打了一下手，“你们爹还没回来呢，饿死鬼投胎啊！一人一个，不要抢。”
　　周春梅捧着一个大红薯啃得津津有味，朝没抢赢自己，还被打了一筷子的周三妹吐了吐舌头，差点把周三妹气哭。
　　正吃着，周大柱回来了，他腿一瘸一拐的，肩上扛着把锄头，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
　　“爹回来啦！”周春梅一眼看到周大柱手里的油纸包，赶忙迎上去。
　　其他人也一起抛弃了桌上的窝窝头，一窝蜂朝周大柱冲过去。
　　在他们的经验里，有油纸包，就等于有肉吃！
　　不过几人都没拿得到，周大柱把油纸包给了周妈，“今天上工，东家没给工钱，但给了一只烤鸡，分给孩子们尝尝。”
　　一听烤鸡这两个字，许久没闻到过肉味的周春梅就忍不住开始流口水，更别提其他几个更小的弟弟妹妹了，望向周妈的眼睛都冒着绿光。
　　吃过饭，一家人坐在屋檐下剥笋壳。
　　“要是天天都有烤鸡吃就好了。”周三妹说道。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努力上工，天天吃烤鸡！”周二娃脆生生地道。
　　周大柱剥下一片笋壳，抬头看向周春梅，说道：“春梅，今天隔壁村梁老二家的找到我，说他们家老大喜欢你，问你这个亲事同意不同意。”
　　“是大梁哥啊？”周三妹眼睛亮起来，“大姐，嫁给他！”
　　“呸！你是馋大梁哥的糖吧。”周二娃白了周三妹一眼，“别以为前天我没看到，大梁哥给了你一颗糖。”
　　“怎么？大梁哥给你做的弹弓你不喜欢吗？”
　　周三妹和周二娃开始吵起来，老四老五年纪都还小，就看着他们吵的热闹。
　　周大柱没理会两个闹腾货，看向周春梅，“春梅，你怎么想？同意不同意都告诉爹，爹给你做主。”
　　周春梅耳朵红通通的，脸颊像是抹了粉，半天没说出话。
　　“我说她爹，这你还看不出来。”周妈端着个小凳子拎着煤油灯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满是笑意，揶揄道：“大丫头，笋头都要被你掐烂了。”
　　周大柱立刻会意，“那就是同意了。哈哈，那行，我明儿就去和梁老二说。”
　　“哇！大姐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周二娃周三妹一起起哄，周春梅丢了笋就朝两人追打过去，两人边笑边跑，老四老五咯咯笑。
　　一时间，院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好了好了。”几分钟后，周妈出面阻止，“赶紧把笋都剥了，待会要下雨了。”
　　“刚才不是还有月亮吗？”


第59章 
　　“早没了，刚才月亮这么毛，肯定得下雨，还是大雨。”周妈把剥好的笋装进篮子里，“老二老三去把笋壳倒了。春梅去厨房把洗脚水提出来，洗了脚把盆摆到屋里去，晚上好接水。”
　　周春梅抬头望去，果见天上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厚厚的云层覆盖。
　　一家子洗完脚，又把家里各个可能漏水的角落摆上锅碗瓢盆桶，然后才各自睡觉。
　　家里一共只有两个床铺，周妈和周大柱带着两个小的睡大房间的大床，周春梅和周三妹睡小房间的小床。
　　周二娃是男娃，平常在堂屋打地铺，不过今天晚上要下雨，他就去了周妈房间打地铺，那边漏水的地方少。
　　没睡下一会，天就开始打雷。
　　刚睡着的周春梅一下被吓醒了，看着木头窗框外的电闪雷鸣，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
　　她下床又把房间里的锅碗瓢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漏掉的地方后，才安心下来，又上了床。
　　不多时，哗啦啦的雨声响起，不到两分钟，茅草屋顶便开始漏水。
　　水落在早就布置好的锅碗瓢盆里，声音噼里啪啦的。
　　这声音好似能催眠，没多会儿疲惫了一天的周春梅又睡了过去。
　　“轰！”
　　周春梅是被一整巨大的轰鸣声惊醒的。
　　她猛地睁眼，脑子还没清醒过来，便感觉身下地动山摇。
　　“山要塌了！大丫头，三丫头，快起来！”
　　周妈的声音在对面房间响起，还有老四老五的哭声。
　　周春梅一把拉起仍在熟睡的周三妹，薅着她就往外跑。
　　“大姐，怎么了？”走了几步周三妹才恢复意识。
　　“快跑，山要塌了！”
　　顾不得穿鞋，两人一同冲出门外。
　　此时天还下着大雨，闪电的光隐约可以看到后面的山正朝下倾倒，周春梅心都拧紧了。
　　这要是倒下来，他们村子一个人都活不了。
　　周大柱和周妈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出来，看到姐妹两人，不由问道：“二娃呢？”
　　“没看到啊，他出来了吗？”周春梅心里着急。
　　“我进去找找，孩子爹，快带着几个孩子先跑。”周妈把怀里的老五塞给周春梅，“往北边跑，我马上跟来。”
　　周春梅接过五妹，跟着周大柱一块朝村子北面跑去，那边有个山坳，山倒下来也有机会活命。
　　她一边跑，一边往后观望，想看看周妈跟上没。
　　周三妹跑着跑着就哭了，“呜呜呜大姐，我脚好疼啊！”
　　“赶紧跑，跑出去了姐给你做草鞋。”周春梅大声说道。
　　没多会儿，周妈拉着周二娃跟在了后面，她一边跑一边喊道：“快跑啊！山要塌啦！”
　　不多时，跟着跑的人多了起来，家家户户大喊着逃命。
　　然而他们再快，也快不过瞬间崩塌的山石泥土。
　　“轰隆隆！”
　　随着又一声巨响，就着闪电的光芒，周春梅看到铺天盖地的泥沙土石朝他们倾倒而来！
　　她脑子一片空白。
　　来不及了……
　　个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如此渺小。
　　不一会，周春梅便看到自己的家，村里的叔叔伯伯，一个又一个地被那些土石所吞噬，甚至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被就地掩埋。
　　这一刻，她只觉得这片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山是如此陌生而狰狞。
　　耳边是弟妹的哭喊声和爹妈呼喊快跑的声音，周春梅紧紧抱着五妹，不顾一切往北跑。
　　很快，跑在最后的周妈被吞噬，最后她还推了一把前面的二娃叫他快跑。
　　二娃抹着眼泪竭力奔跑，但没跑出多远，也被狂涌而来的泥石流无情地纳入口中。
　　然后是周大柱和他抱着的四娃也被吞没。
　　周三妹踉踉跄跄跟在周春梅身后，她摔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姐！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跑吧！”
　　一边说，她一边还试图爬起来张开双手帮周春梅挡住即将到面前的泥石流。
　　但她的力量何其微小？正如一粒细沙的阻挡对于溃堤的洪水毫无用处，她被倾泻而来的泥石瞬间淹没。
　　听到身后的声音。
　　周春梅泪水不停涌出，但她不敢停也不敢回头，她怕她一停，她和五妹也是同样下场。
　　她跑得太快了，耳边都被风刮得呼呼作痛，脚早已被地上的土石划破，但她根本顾不上伤口。
　　然而，饶是如此，她还是能够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周五妹开始哭起来，哭声很大，刺得周春梅耳膜发痛。
　　她回过头，只见巨大的黑色阴影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
　　跑不了了。
　　最后一刻，周春梅扑倒在地，把周五妹护在了身下。
　　约莫两分钟后，山石咆哮停歇，只剩一片狼藉废土。
　　这时一只巨大的白狐由远及近，穿过大雨朝这边跑来。
　　“店主大人，我闻到客人的味道了，她在土里面！”苏漪停在泥堆边上，伏下身。
　　江炘遥从她身上滑下来，咳嗽了几声，“挖。”
　　苏漪抬起大爪子就开始刨土，不多时便露出了一个人影。
　　女孩约莫十五六岁，蜷曲着身子，身下还护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
　　江炘遥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有些微弱，但还活着，没有大碍。
　　不过她身下的小姑娘却是没了呼吸和心跳，她死了，只是灵魂暂时还在体内。
　　江炘遥指尖抵在小姑娘眉心，给她灌了一丝能量，没一会她便恢复了呼吸。
　　收回能量，江炘遥起身看了眼这片被掩埋的村庄，确认里面没有活口了之后，把名片印记刻入周春梅灵魂，等待激活时机，“走吧。”
　　回到店铺时已经过了半夜，江炘遥这次没有倒下，但次日还是躺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勉强爬起来，吃了个饭开始研究梁老爷子给的笔记。
　　之后一个星期，江炘遥都在看这些笔记，里面的知识点太丰富了，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恨不得通宵扑在上面学习。
　　第八天，店铺里迎来了新客人。
　　进门的女人约莫三十来岁，面黄肌瘦，身上的麻布衣服打了很多补丁，头发蓬乱，嘴唇苍白干裂，进门时有些拘谨，两只布满了裂口的手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破衣裳。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收起耳朵尾巴的小狐狸充当起门童，把女人往里面引，“客人请坐。”
　　看到这样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周春梅放松了许多，尽管还是紧张，但好歹是坐下了。
　　“请喝水。”江炘遥给周春梅上了杯水。
　　两天没喝到水的周春梅此时已经渴得很了，不过她还是先道了声谢，才端起水杯喝。
　　她本来以为这么小杯水肯定不够解渴，但喝着喝着她才发现，这杯水似乎是无穷尽的，直到她喝饱，杯子里还剩下半杯水。
　　很神奇，但放在这个更神奇的店铺里，似乎又很正常。
　　她小心翼翼放下水杯，甚至不敢弄出声响。
　　“客人，请问需要什么？”见她喝完水，江炘遥才问道。
　　周春梅再次拘谨起来，“老板，这里真的什么都能买到吗？我，战争来了，我的丈夫儿女要上战场，我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度过战争。”
　　说罢，她看向江炘遥的眼里满是期盼。
　　看着这个与几天前见面时天差地别，周身刻满了苦难痕迹，但仍在全心为丈夫儿女着想的女人，江炘遥声音平静，“当前可选择商品：一，平安符，可挡一次死劫，每一枚价值三年寿命。二，七星檀香珠，一共七枚珠子，每一枚可保一人三十年平安，需用你的终身福运交换。客人，请二选一。”
　　“我选二。”周春梅几乎没有犹豫，战争多难啊，每天都是枪林弹雨，她可不敢保证丈夫和孩子们只有一次死劫。
　　全家人加起来正好七个，仅仅用自己的一生福运能保三十年平安，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的选择在江炘遥意料之中，他拿出交易书，“客人所购商品：七星檀香珠。付款项目：终身福运。如确认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周春梅是会写字的，家里的孩子也都是她在教导，每个孩子都送去读了书，只是最近打仗了才停下。
　　她拿起笔，郑重其事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将手边的盒子推过去，“请客人记得，每一枚珠子需佩戴者贴身携带，若是珠子不拆，此手链可保一人百年平安。”
　　“好，谢谢。”周春梅郑重拿起盒子中的手链，小心放进衣兜里。
　　从那个神秘店铺中出来，周春梅伸手摸向荷包，里面果然有这么串珠子，她仔细看了看，这么漂亮的手链她还从未见过。但现在并不是欣赏的时候，大梁哥马上就要出发了。
　　她赶忙找来剪刀，三下五除二把珠子拆分开，然后分别用线穿起来，给丈夫手腕上套了一颗，每个孩子脖子上套上一颗，并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摘下来。
　　只剩下最后一颗时，周春梅突然看到从门外跑进来的周五妹。
　　周五妹比周春梅小了十几岁，是当年唯一和她一起从那场灭村的泥石流中活下来的亲人。
　　今年刚好十八，本该是花一样的年纪，不过因为近些年日子不好，今年又极度干旱，也是饿得面黄肌瘦。
　　周五妹手里拎着一个桶，桶里晃荡着半桶有些发黄的水，“大姐，我刚才到井底去舀的水！你赶紧喝点吧，你都两天没喝水了。”
　　看着眼前的妹妹，周春梅手里唯一剩下的珠子显得有些烫手。
　　……她怎么忘了妹妹呢？
　　周雪梅走后，店内恢复安静。
　　“店主大人，她好可怜呀。”小狐狸说道，“饿得那么瘦，衣服还那么破，怎么这么惨。”
　　“她很幸运了，要不是有这一个死循环交易，她早就死在泥石流里了。”金乌从博古架上抬头，显然和小狐狸抱不同看法，“店主真是英明，这可是个大生意，她带来的能量比得上普通交易的三倍。”
　　一个能够教育出那么多优秀孩子的女人，本身就是福运深厚，自然能量也会更多。
　　江炘遥没有参与一狐一鸟的讨论，而是直接出了店铺。
　　他回到书房里，拿出手机，查询梁老先生的母亲。
　　周春梅，卒年三十六。
　　哪怕没有了福运，有那颗珠子在，她应该也能活到六十多。
　　显然，她把自己的珠子给了别人。
　　而这个人，就是本该在泥石流之中死去，却被他救回来的周五妹。
　　江炘遥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日触碰小女孩眉心的温润感依然停留在指尖。
　　这一次，是他错了。
　　说好的尊重他人命运，但他却在看到那个被少女死死护在身下的幼小孩童时犯了戒。
　　导致本该活到六十多的周春梅只活了三十多岁。
　　沉默了许久。
　　江炘遥突然拿起书桌上的钢笔，朝着自己大腿狠狠刺了下去！
　　笔尖穿过裤腿，刺入肉里，带着尖锐的疼痛。
　　他面无表情把笔拔出来，将上面的血渍擦干净，然后起身找到纱布，捞起裤腿。
　　他的腿上有很多类似的伤疤，纵横交错，有的看起来很老了，有的看起来比较新，不过都是已经愈合好的。
　　血从新的伤口流出来，顺着大腿蜿蜒流向膝弯，江炘遥拿起纸仔细擦干净，然后又看着它流了一会，直到血不再往外流，才拿起纱布慢慢开始包扎。
　　没有下一次，他在心中提醒自己。


第60章 
　　“砰砰砰。”
　　敲门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萧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店主，吃饭了。”
　　此时已是黄昏低垂，晚霞满天。
　　江炘遥将钢笔盖子合上，咳嗽了两声，应道：“等一会，我先洗个澡。”
　　“是。”
　　洗完澡又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江炘遥下楼，此时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文件美食记录节目。
　　叫做《寻访遗失的味道》。
　　主持人正站在巷子里一家有些破旧的酒楼门外，“王记酒楼，建立至今已有三百年历史，世代御厨传承，传闻曾经还接待过许多王公贵族，门口上的牌匾就是两百年前一位王爷为王记酒家提的。”
　　这时镜头切到“王记酒楼”的门头上，门口的牌匾已经很老旧了，但那四个字却依然古朴大气，看得出的确有帝王挥毫的霸气，但此刻却更显英雄落寞的荒凉。
　　“王记酒楼当前的主厨是王敬和师傅，别看王敬和师傅年纪轻轻，但手艺却是得了前一任主厨王老爷子真传。让我们去后厨看看。”
　　主持人很快来到后厨，正做菜的年轻厨子正是前不久在梁家看到过的那个准顾客。
　　他在镜头面前挥汗如雨，笑着介绍自家祖传的手艺，眼神中满是骄傲。
　　见江炘遥难得注意力被电视吸引，萧序解释道：“店主，我见这节目里面的食物挺新奇的，想学一学。”
　　尽管知道江炘遥吃不出味道，但萧序还是每天变着花样做各种适口性比较好的食物刺激他的食欲。
　　现在光是从食物卖相上看，他至少称得上一级大厨了。
　　江炘遥点了点头，收回视线，“不用学那么多，我吃家常菜就可以。”
　　“好的，店主。”
　　萧序应道，却没有关掉电视。
　　整期节目并不长，只有二十来分钟，王敬和一共做了八道菜，对着镜头脸都要笑烂了。
　　停止录制后，王敬和止住笑容收拾厨具。
　　这时店里另一个主厨陈河冲进厨房，他长得肥头大耳，一副标准厨子长相，“敬和，你快看看刚才直播的评论！”
　　王敬和拿起擦手布把手纸擦干净，来到储物柜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视频网站，找到刚才的直播，翻到留言栏。
　　[早些年王记酒楼的确不错，不过王老爷子去世后就没落了，尤其是那道花雕鸡，怕是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
　　[这家酒楼我去年吃过，号称御厨之后，不过味道一般，就它的价位来看，属于又贵又难吃。]
　　[小年轻能做出什么好手艺？什么人都能称得上御厨的名头了？]
　　[国内御厨我只认黄秉先师傅，这王记酒楼是从哪里冒出来蹭热度的？]
　　越是往下看，王敬和手指攥得越紧，到后来手机壳都开始有些扭曲。
　　陈河也是咬牙切齿，拳头敲得工作台邦邦响，“这肯定是黄秉先的阴谋！当年要不是师父收留他，哪能有他今天？他偷走了菜谱不说，你去找他学手艺居然还把你赶回来，真就个白眼狼！”
　　王敬和眼神黯然，深吸了一口气，“没事，陈叔，的确是我厨艺不精，没有传承到爷爷的精髓。”
　　“你今年才几岁，能学到什么精髓？要我说也是师父他老人家走得太突然。”陈河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王敬和从小跟在王老爷子身边长大，厨艺基础也是小时候打好的，从小王老爷子就说要把这家酒楼交给他，让他好好学厨。
　　王敬和很听话，从小到大，哪怕要上学，也没有荒废了厨艺。
　　不过他厨艺天赋一般，比起王老爷子做的菜，总是差了些味道。
　　王老爷子也不急，说那是一道菜的神韵，等他大学毕业后，就给他进行特训，总能找到感觉的。
　　然而不等王敬和毕业，王老爷子就突然过世。
　　王敬和还记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宛如天崩。
　　王敬和想退学回来继承爷爷的心血，但所有人都劝他继续完成学业。
　　之后两年，酒楼全靠陈河撑着，陈河是王老爷子的小徒弟，在酒楼干了十几年，虽然手艺也还行，但他厨艺天赋一般，与老爷子差得太远了。
　　没有了撑得住门面的大主厨，酒楼生意不可避免的下滑。等到王敬和回来时，酒楼员工就只剩下包括陈河在内的两个厨子，还有两个负责买菜打杂的小工。
　　王敬和自认手艺不精，得知黄秉先是自己的师伯后，想去找他学习，然而几个月下来，他却发现黄秉先只把他当做打杂小工，根本没有给他学习的机会。
　　而前不久，另一个厨子也辞职了，王敬和不得不回到酒楼。
　　这次接到节目组直播邀请时，他兴奋得三天没睡着，为了他们到来做足了准备，以为能够给酒楼做点宣传。
　　然而现在却是这个结果。
　　陈河安慰了王敬和几句，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你这几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店里我来收拾。”
　　王敬和嗯了一声，脱下身上的厨师服，将它迭好放进储物柜，然后走出厨房。
　　走着走着，王敬和却鬼使神差的拐了个弯，来到刚才节目组拍摄的包间里面。
　　此时人已经走了，满桌的菜肴完完整整，大部分都只是尝了尝，整体摆盘基本没有动过。
　　在桌子边站了一会，王敬和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拿起一双新筷子，从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块鸭肉，塞进嘴里。
　　这道菜叫宫廷仔姜鸭，肉已经凉了，但还是尝得出菜的本味。
　　不咸不淡，鸭肉也炒得很嫩，没有腥味，仔姜清脆，带着一点仔姜特有的辣味。
　　没什么不对，但又哪里都不对。
　　这道菜结合在一起，只有两个字能形容——普通。
　　王敬和至今记得第一次吃爷爷弄的这道菜时，他脑海中甚至产生了鸭子在跳舞的画面，与那种欢声雀跃，爆炸般的感觉相比，面前的这道菜只能用普通到低劣来评价。
　　一道菜接着一道菜，王敬和一口一口细细咀嚼，每一道菜他都在心里细细点评。
　　最后，他放下筷子，颓然靠在椅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举到眼前。
　　他的右手手心布满了老茧，左手每一根手指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旧伤疤，但饶是这样，还是不够。
　　他做出来的菜，还是不好吃，他体会不了爷爷说的那种一道菜的神韵。
　　难道这间祖祖辈辈传承了几百年的酒楼，就要在他手上落幕了吗？
　　王敬和抬眼望着天花板，店铺的装修很古韵，虽然已经没落了，但天花板上的花纹依然彰显着往日的大气。
　　不行。
　　王敬和猛地站起来，转身朝门外跑去。
　　一定不能这么放弃！
　　刚才过来准备收拾碗筷的陈河看到他匆匆跑出去，急问道：“敬和，你去哪？”
　　“去找黄师伯教我！”王敬和边跑边说。
　　陈河张了张嘴，想劝王敬和别去，黄秉先不会教的，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但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随后叹了口气，默默走进包间开始收拾。
　　王记酒楼在岳省安城，黄秉先的私家菜馆在燕城，坐飞机也得三个小时。
　　王敬和行李都没收拾，直接买了最近班次的机票，直奔燕城。
　　下了飞机，顾不上休息，王敬和直接打车来到了黄秉先的私房菜馆外。
　　这家菜馆开在四合院里，位置有些偏僻，车也开不进来。好在王敬和在这里打了几个月的杂，对这里非常熟悉，没多久就到了门外。
　　门关着，周围只有路灯亮着。
　　王敬和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现在已经是凌晨，店里根本没人。
　　但来都来了，他也不打算走，直接在门口墙墩子旁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复习爷爷教过的做菜要领。
　　早上八点，有人打开了门，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王敬和猛然惊醒，拍拍身上的灰，抹了把脸，朝门边走去。
　　“小王，你不是回去继承酒楼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开门的是黄秉先的徒弟杨兴。
　　“杨哥，我还是想让师伯教我做菜。”王敬和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杨兴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你别犟了，师父说过不会教你就不会教你。”
　　“为什么？”王敬和自然不会放弃，固执的追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杨兴说道，“师父说了，你再来也不会让你进门。小王，你赶紧走吧。”
　　“不行，我想听到师伯亲自说！”王敬和没动，眼睛不停往店里看，却只看到门口的屏风，“我就在这里等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杨兴见王敬和油盐不进，叹了口气，“其实师父昨天受邀去外地做菜了，不在店里，你在这里等也没用。”
　　“他什么时候回来？”王敬和问道。
　　“三天，或者五天，我也说不准。”
　　王敬和毫不犹豫道：“那我等他。”
　　听到王敬和这么说，杨兴点头，“行，你等吧，不过可千万别挡门，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王敬和这一等就是五天，他每天除了上厕所，就连睡觉都在门外蹲着，期间他多次问来开门的杨兴，得到的答案都是黄秉先没有回来。
　　第六天下午，王敬和早晨去上厕所，顺便打理了一下个人卫生，正准备回来继续等，突然听到门口有人聊天。
　　他认得两人的声音，是杨兴和黄秉先的另一个小徒弟孙洋。
　　“可算是走了，师兄，这犟驴可真够缠人的，师父总算不用天天走后门了。不过他做了什么？师父宁愿走后门也不想和他说话。”
　　这是孙洋的声音。
　　走后门？王敬和此刻只觉得宛若一道晴空霹雳打到自己头上，黄秉先没有出差？
　　他还没想明白其中因由，紧接着，他又听杨兴说道：“你是不知道，那家伙是咱师父早年师门的现任继承人，不过他技术不到家，想找咱师父学习呢。谁不知道咱师父和他前师门怨气重得很？会教他才怪！这家伙也是傻，耍了他几个月还凑上来，也是咱师父良心发现，这次才直接不让他进门了。行了，走了最好，进去吧。”
　　听到这里，王敬和脑子里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见两人要走，他猛地冲了出去，伸手抓住杨兴的衣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敬和这几天在外面蹲着，虽然打理过，但不可避免的胡子拉碴，再加上长期睡眠不足的满眼血丝，配上额上毕露的青筋，狰狞得像头恶鬼，显得格外瘆人。
　　杨兴被先是被他惊了惊，随后却是笑出了声，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声音轻慢，“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就正好说开吧，省得以后再来烦师父。你听好了，师父不会教你任何技术，哪怕是简单的切菜，也不行。”
　　王敬和瞳孔缩小，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呆愣愣问道：“为什么？”
　　杨兴嗤笑一声，却不欲与他解释，抬手捏住王敬和的手腕，猛一用力，硬生生把他掰开。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脸上再不见之前半分虚假的和善，眼里皆是鄙夷和嫌弃，“你这样的落水狗，我都不乐意打，滚回你的破酒楼去吧。再来，我打断你的手，让你这辈子都没法再做菜。”
　　杨兴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渗透着阴寒与威胁，叫人不寒而栗。
　　王敬和看向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上陌生的神情，有些想不明白。
　　他没想到，一个人能一瞬间变化这么大。
　　但饶是他再缺根筋，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人一直在耍他！
　　不，不对！
　　紧接着王敬和又飞快反驳了这个想法。
　　黄秉先之前每次看到他都还是和颜悦色的，他说过会教他的，肯定是杨兴自作主张。
　　王敬和想到这里，看向杨兴，抬高了声线说道：“这事你做不了主，我要和师伯亲自说！”
　　杨兴表情越发不耐，正想开口，这时门里走出一群人，为首就是黄秉先和一位年长的老人有说有笑的出来。
　　杨兴朝孙洋使了个眼色，两人二话不说，一个拉胳膊，一个捂嘴巴，把王敬和拽到了巷子里。
　　“唔唔唔！”
　　王敬和死命挣扎着，但他本来体型偏瘦，加上这些天休息不足三餐不继，整个人都是虚弱状态，根本干不过两个体型健壮的男人。
　　挣扎过程中，他又被狠狠捶了几拳，杨兴按住王敬和的手指，恶狠狠地说道：“再闹腾我把你手指掰断！”
　　感觉到手指上传来的疼痛，王敬和浑身一僵，终于不再出声。
　　他还要继续学厨，厨师是一门精细的手艺，他任何一根手指都不能出事。
　　好在杨兴也没打算做得那么绝，见王敬和不叫了，也就松了力道。
　　“师兄，要我说，直接把他手给掰了算了，省得他老出现，烦人得很。”孙洋紧紧捂着王敬和的嘴，眼神不怀好意的看向他被杨兴桎梏住的手。
　　“唔唔唔！”王敬和惊恐地瞪大眼。
　　“这次警告警告就得，别太过分，小心给师父惹麻烦。”杨兴说道。
　　这时巷子外传来黄秉先的声音，“杨兴，孙洋，回来了。”
　　杨兴和孙洋闻言放开王敬和，各自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把他摔到地上，起身离开。
　　有些缺氧的王敬和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朝巷子外追，他要亲自和黄秉先问一个答案。
　　王敬和跌跌撞撞跑到菜馆大门口，师徒三人刚踏进门。
　　王敬和还没开口，就见黄秉先朝他看了过来，他刚准备扬起笑脸说话，却看到黄秉先冷漠地转开了视线，“关门。”
　　“砰！”
　　朱红色的大门在王敬和眼前关上。
　　王敬和站在门外。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被人耍得团团转，十分可笑。
　　黄秉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教他任何东西。
　　失去那层掩饰之后，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恶心的臭虫。
　　王敬和失魂落魄，也不知道方向，缓缓朝前走着，直到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才终于醒过来。
　　他想了想，打开关机了几天的手机，想要买回程的机票，正此时，陈河的电话打了进来。
　　王敬和接通电话，眼神空洞，声音还有些木讷，“陈叔。”
　　陈河明显松了口气，“呼！终于打通了，我的小祖宗，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再打不通电话我就要报警了！”
　　“我在燕城。”王敬和打起了点精神，不让他听出自己的低落，“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你赶紧回来吧，前天御厨协会上门，说是过两天要来我们店进行审核，如果不通过，就会把我们从御厨协会剔除。”陈河语气焦急，“你才是真正的传承人，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什么？！”王敬和声音陡然抬高，“御厨协会不是五年审核一次吗？今年才第三年吧。”
　　“还不是因为近两年咱们店口碑急速下降，这种情况下，协会有权利提前审核。”陈河说道，“快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回来，店里还要靠你主持大局呢。”
　　“好，我这就回来。”
　　挂断电话，王敬和火急火燎买了票赶向机场。
　　四个小时后，他重新回到店里。
　　现在是用餐高峰期，不过店里一如既往冷清，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两个小工坐在大堂里玩手机，见到王敬和进来，连忙站起来招呼他，“老板好。”
　　王敬和没理他们，大步走向后厨。
　　陈河正在择菜，看到王敬和进来吓了一跳，“哎哟，你这形象，几天没睡觉了？我就知道，找黄秉先那白眼狼肯定没啥好事，失败了吧？”
　　“嗯。”王敬和神色暗淡，紧接着又问道：“陈叔，御厨协会到底怎么回事？”他在飞机上想了又想，以前不是没有御厨店铺口碑下滑生意惨淡，但御厨协会从来没有出现过提前审核的先例，怎么到他这里就提前审核了？
　　陈河放下手里的菜盆，叹了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我观察他们的言行，貌似是协会上层有人提出来的这事。我听说，黄秉先现在是协会副会长。”
　　现在一听到黄秉先这个名字，王敬和就不仅想到前几个月加上这几天的经历，心里又是屈辱又是愤恨，他压住愤怒，问道：“陈叔，你实话和我说，黄秉先到底和我爷爷有什么恩怨？你之前说他偷菜谱是怎么回事？”
　　王敬和对黄秉先没什么印象，因为他很小的时候黄秉先就离开了王记酒楼，爷爷也没有和他提过他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在学厨无门，又知道黄秉先是他大师伯后，脑子一热就去找他学手艺，最主要是想学那一道爷爷的拿手菜，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陈河拉出个板凳给王敬和坐，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下，开始慢慢讲起那些尘封的往事，“黄秉先是师父的大徒弟，他厨艺天赋高，没几年就学到了师父八分手艺，然后他想学师父的拿手菜，也就是那道宫廷花雕鸡。
　　“师父说，那道菜是祖传的手艺，只传给酒楼继承人，也就是当年还不满三岁的你。”
　　王敬和目光落在厨房角落架子上那堆不知被空置多久的花雕鸡陶罐上，往年厨房里萦绕着的花雕鸡浓郁香气仿佛又再次回到鼻间。
　　他记得那时候，厨房里随时都有十几个厨师忙碌着，一派热火朝天，外面每一层楼都是宾客爆满，全国各地的食客排着队，就为等爷爷一只花雕鸡。
　　半晌，他吶吶道：“可是我爷爷并没有教过我这道菜，甚至连菜谱都没有留下。”
　　陈河也跟着看过去，眼里神色沉痛，“菜谱可能是师父怕再发生一次那种情况，所以没有写。他本来计划你大学一毕业就教你，他本想着，把这道菜教会你，怎么说这酒楼也有一个招牌菜，南来北往的客人总会买账，但……世事无常。”
　　是啊，世事无常。
　　空间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王敬和回过神来，打破了这窒息的寂静，“后来呢？”
　　“后来。”陈河咬着牙，神色变得愤恨，若是黄秉先在他面前，他说不定就一拳抡上去了，“后来那贼人竟然半夜偷偷潜入师父书房，偷走了王家的祖传菜谱，跑到燕城自立门户，还一度不要脸的与师父明着打擂台，把咱们酒楼的客人抢去了小半。
　　“不过好在他虽然习得了花雕鸡的做法，但却未得精髓，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丢人现眼了。但这仇却是结下了。
　　“本来你之前说要去找黄秉先学手艺时，我就想和你说这事，但我知道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加上其实也有点想着万一那白眼狼回心转意了呢，就没劝你。”
　　“结果……”说到这，陈河摇了摇头，“也怪我没事先和你说清楚，叫你去受委屈了。”
　　“没事，不关陈叔的事。”王敬和也知道陈河说得对，不管他劝不劝，自己反正都是要去的。
　　可尽管这么说，他心中的那股郁气却怎么也平不了。心脏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里头气多得明明快要胀得爆炸，出口却像是被一只大手拧紧，半点泄不出来。
　　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御厨协会考核。
　　他们王家，祖祖辈辈都是以御厨这面招牌自居，这次考核不过，这面招牌就彻底砸了。
　　这是王敬和宁死也不想看到的场面。
　　“御厨协会考核内容是什么？有规定菜色吗？”王敬和尽量维持着平静。
　　“内容就是，”陈河说到这里，抬眼看向王敬和，表情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忍心，但犹豫再三，他还是说出了口，“考核内容只有一道菜，就是师父的拿手菜，那道宫廷花雕鸡。”
　　说罢，他不敢再看王敬和的表情。
　　王敬和此时却没什么表情，他像是一具被蛀空了灵魂的空壳，目光怔愣落在那堆布满了薄灰的陶罐上。
　　他感觉自己此刻宛若一缕孤舟置身无垠大海，茫茫然找不到方向，四面风暴潮他袭来，他却没有任何支点，孤立无援。
　　陈河见王敬和这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叹着气走出厨房。
　　陈河走后，厨房里变得极度安静。
　　王敬和朝那堆陶罐走去。
　　每一个陶罐上的盖子都盖得好好的，像是等待检阅的战士，它们整整齐齐排列着，和爷爷走之前一样。
　　事实上，爷爷走之后，这些陶罐，除了打扫卫生，就再也没有人动过它们。
　　王敬和伸手摸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这个陶罐，陶罐盖子把手上有个小缺口，像个小月亮，这个陶罐的名字也叫做“小月亮”。
　　这个缺口是他小时候调皮不小心弄坏的。
　　他记得当时怕被爷爷骂，吓得直哭，爷爷看到后，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这个陶罐小和做了标记，这就是你今后练习做花雕鸡的专用罐子了，快给它起个名字。”
　　于是，“小月亮”成了这堆陶罐中，唯一有名字的陶罐，王敬和的专属陶罐。
　　陶罐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温度有些凉，凑近了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陈年花雕酒的香气。
　　王敬和小心翼翼把“小月亮”从置物架上抱下来，放到灶台上。
　　他不甘心，他要试试！


第61章 
　　小心把陶罐洗干净备用，王敬和从厨房后门来到后院。
　　尽管爷爷去世了，也没有人再做花雕鸡，但陈河还是按照习惯在后院养着一群小母鸡，每一只都肥瘦相宜，品相极好。
　　王敬和伸手抓了一只鸡，熟练地宰杀褪毛洗净，然后开始回忆爷爷的制作方法。
　　从小到大，王敬和虽然没有真正被教导过怎么做那道菜，但他见爷爷做过无数次，小时候也帮忙处理过很多次鸡，前面几个步骤闭着眼睛也能做完。
　　处理好鸡后，王敬和一边回想爷爷的动作，一边给鸡上腌料。
　　葱，姜，盐，蜂蜜……
　　爷爷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小和啊，咱们家的鸡，要想做得好吃，腌料很重要，给鸡上腌料的手法半分不得差错，尤其是鸡胸及鸡腿的位置，一定要……”
　　要什么？
　　王敬和突然想不起来了，看着手下的鸡腿，他只觉得脑子里空空荡荡，一片空白。
　　以前爷爷是怎么做的来着？
　　王敬和目露茫然，试图从自己的脑子里挖出更多信息，但脑子里的无用信息太多，宛若雪片一样将那些曾经的记忆盖得严严实实，根本无从找起。
　　久寻无果，王敬和决定先用自己记得住的步骤做下去。
　　腌制需要八个小时，每两个小时得重新给鸡翻一面，重新上一遍腌料。
　　王敬和上第二遍腌料时，陈河来到厨房里，本来是想劝王敬和早点回去休息的，但叫了几次没得到响应，只是叹了口气，自己先离开了。
　　八个小时，鸡腌制好了，王敬和把鸡洗净，然后焯水。
　　焯水的手法也有要求，必须投入滚水锅里，上下五次，每次时间一呼一吸，把鸡烫得滚边不烂，然后再下冷水锅焯。
　　王敬和一丝不茍地照着记忆中的方法做，好在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焯好水后，按照爷爷的方法，把鸡放入锅里炖煮之前，还得再刷一层酱料腌制半小时。
　　这时王敬和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那酱料是怎么调制的了，他只记得，酱料里需要加入半勺花雕酒。
　　在灶台前犹疑了片刻，王敬和选择了直接涂花雕酒腌制。
　　厨房里的都是陈年花雕酒，许久没有人开过了，打开盖子，浓郁的酒香气瞬间迸发，熏得王敬和眼前有些模糊。
　　他叹了口气，开始接下来的操作。
　　后面的步骤他都没忘，很快鸡成功上了锅，这鸡的炖煮时间并不长，只需要两个小时。
　　但对火候和中途加酒，以及对鸡的翻面的时机把握非常关键，王敬和一丝不敢懈怠。
　　反复加入八次花雕酒之后，王敬和最后一次盖上盖子，此时厨房里已经飘散着浓郁的鸡肉和花雕酒香气。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
　　从昨天晚上六点到现在，刚好十个小时。
　　四点十五分，王敬和关火，又等它焖了三分钟，才拿出干净的湿毛巾揭盖。
　　揭盖的瞬间，王敬和皱起了眉头。
　　香味不对。
　　王敬和记得爷爷的花雕鸡，揭盖的时候那股突然爆发的香气宛若惊雷直冲天灵盖，而面前的这份鸡虽然香，但味道很淡。
　　不过锅里的鸡卖相还是可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王敬和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
　　汤中带着酒香，咸淡适中，还夹着点蜂蜜的微甜。
　　他又拿起筷子，夹向鸡胸肉，火候掌握的还行，鸡胸肉很容易脱骨，然而刚塞进嘴里，王敬和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肉质偏柴，味道稀薄，与印象中细嫩鲜香的味道全然不同。
　　紧接着，王敬和又尝了尝其他部分，只能说，味道还行，但只是普通的花雕鸡。
　　失败了。
　　肯定不只是腌制的问题，后面的步骤他忘了什么？
　　王敬和颓然坐到灶台前，看向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陶罐，恍然间，他看到里面那只四仰八叉的鸡似乎正张大着嘴在嘲笑他。
　　“你没有天分，根本不配当厨师。你连祖宗留下的店都守不住，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算了，放弃吧。”
　　“重新找份工作，好歹能养活自己。”
　　“现在关店，好歹留点体面。”
　　“不！”
　　王敬和突然猛地站起来。
　　他喘着粗气，这时才发现周围根本没有人在和他说话，厨房里安安静静，陶罐里的鸡也好好躺着，闭着眼，嘴巴也没张开。
　　揉了揉突突直跳，生疼的太阳穴，王敬和靠在切菜台边，腰佝偻下来，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两耳光。
　　“啪，啪！”
　　两记清脆的声响在厨房里响起，他青黑的眼圈下顿时多了两道红肿的掌印。
　　“废物！”
　　深吸了一口气，王敬和又走向后院，他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途中踉跄了好几次，好险没有摔倒。
　　重新抓了一只鸡，王敬和回到厨房里。
　　此时陈河刚走进厨房，看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昨天回来时王敬和虽然看起来像好几天没睡的样子，但好歹有个人样，今天整个人就像漂浮的恶鬼一样，脸还又红又肿的。
　　“敬和，你不会在厨房里待了一夜吧？”见王敬和整个人精神恍惚，还要去拿刀杀鸡，陈河生怕他把自己给砍了，连忙把鸡抢了下来，“审核员要后天才来，你先回去休息，可别他们还没来，你就自己先倒了。”
　　“我要做花雕鸡。”王敬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陈河，却没有焦距。
　　“我知道你要做，但现在这样肯定是不行的。这样，我帮你先把鸡腌制出来，你回去睡几个小时，然后再来做好不好？”陈河哄道，“后面的步骤我虽然不知道，但腌制步骤我还是很熟的，你之前在读书的时候师父教过我，我帮他做过几年。”
　　一边说，陈河一边把王敬和推出了厨房，“听叔的话，先回去睡觉。”
　　王敬和脑子此时有些慢，没怎么反应过来，直接就被推出了厨房。
　　然后身后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王敬和在门口站了一会，自己也意识到现在的状态不太对，长久以来的疲惫不堪，让他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再一次操作。
　　是得休息了。
　　酒楼旁边就是王敬和的家，他晃晃悠悠地进了门，也没洗漱，直接躺在了床上。
　　但明明从身到心都已经疲惫不堪，然而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忘记了什么？
　　为什么做出来的鸡和爷爷差别那么大？
　　他是不是真的不配做厨师？
　　要怎么才能保住酒楼……
　　脑子里无数的问题像是在跑走马灯，在王敬和的脑子里回荡，最后化作深深的无力与自责。
　　他睁着眼，目光落在漆黑的天花板上，想睡觉，却怎么也闭不上眼。
　　要是爷爷还在就好了……
　　谁来帮帮他？
　　正此时，王敬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称——万物杂货铺。
　　无数的信息凭空注入他的脑中，“万物杂货铺，可购……万物。”
　　与此同时，他眼前场景变换，瞬间从家里的床上落到一个清幽的巷子里，这里色泽昏暗，却并不让人觉得压抑，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水汽，散发着让人轻松的味道。
　　王敬和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耳朵里都是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顺着脑海中出现的信息指示往前走，停在一扇木门前。
　　他没怎么犹豫，朝着木门伸手推过去。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王敬和一眼看到门内的陈列架，他目光顿时被上面的各种古董奇珍吸引了注意力。
　　他爷爷也喜欢收集古玩，所以他大概知道一些这方面物品的价格，但眼前这些，除了价值不菲，他再无其他概念。
　　而它们，却仅仅只是被摆在最外面的展品，可想而知，这店铺有多豪横。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清甜的女童音在他身边响起。
　　王敬和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展架旁站着一个约莫一米二高，宛若仙童的漂亮古装小女孩。
　　“客人，请进。”见王敬和回神，苏漪伸手为他引路。
　　王敬和有些拘束，跟着苏漪走进店铺大厅。
　　他先是被店内宛若通天的陈列柜震了一下，随后才看向眼前的书桌。
　　书桌两边分别有一把椅子，外头这把应该是客人椅，里头应该是店主坐的，右边的博古架上站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像是乌鸦，但体型要比乌鸦大一些。
　　苏漪给王敬和拿了杯水，“客人请喝水，请坐着稍等一下，店主马上就来。”
　　“谢，谢谢。”王敬和小心坐到椅子上，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店主，店主！”
　　江炘遥被金乌的声音吵醒，整个人都有些懵。
　　昨晚睡得晚，此刻江炘遥只觉得头疼欲裂，好半天才意识到有人在叫他，“嗯？”
　　“客人已经到店里了，赶紧起来做生意！”终于得到响应的金乌大声说道。
　　隔了一会，江炘遥应道：“好。”
　　他缓缓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来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进了店铺。
　　从内室戴上面具出去，江炘遥看向眼前这个比前次见面颓废不少的客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咳嗽了几声，“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
　　正在走神的王敬和猛然惊醒，但在看到江炘遥时又忍不住愣了愣，他没想到这家店的店主竟然这么年轻。
　　见王敬和又开始失神，江炘遥轻声提醒道：“客人？”
　　“对，对不起。”王敬和连忙道歉，然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有些语无伦次，“您这里真的什么都能买到吗？我想把我的店招牌保下来，能让我的厨艺增长吗？还有我家的菜谱也失传了，我想把我家的厨艺传承下去。”
　　“厨艺天赋，菜谱，本店皆有售，请客人确认需要什么水平的厨艺天赋。”江炘遥声音有些沙哑。
　　苏漪适时给他递了杯水，江炘遥微微点头，却没有喝。
　　“我想……”
　　王敬和犹豫了。
　　他对厨艺等级根本没有什么明确概念，所接触过最高水平的厨艺就是他爷爷，但他爷爷说过，祖爷爷的厨艺更高，他望尘莫及。
　　终于，思考再三，王敬和说道：“我想拥有王家史上最厉害的厨师的天赋。”
　　“客人所需商品：大宗师级厨艺天赋，王家祖传菜谱。”江炘遥抬眼看向面前双眼通红的青年，右手指尖轻轻拂过左手腕上的红痣，声音清淡，“客人支付项目可选择：一，毅力。二，祖传玉佩。”
　　一个没有丝毫厨艺天分的人能做到现在这个水平，王敬和的毅力可想而知，所以能入选店铺的收款名单，不过这玉佩，江炘遥却是有些好奇。
　　毅力肯定不行，哪怕他再有天赋，也需要毅力来练习。
　　王敬和迅速排除掉第一选项。
　　但他身上的玉佩，却是爷爷留给他的遗物，是祖上传下来的……
　　最终，王敬和把套在脖子上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我选二。”
　　王记酒楼都要在他手头倒闭了，留着这玉佩他也没有资格再传下去。
　　江炘遥扫了眼面前的玉佩，确认交易信息无误，拿出交易书，“请在右下角签字。”
　　王敬和拿起笔，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江炘遥，“我购买的是天赋，那我能在两天之内做出与我爷爷媲美的花雕鸡吗？”
　　江炘遥目光落在青年满是细小伤疤的左手上，说道：“仔细练习三遍，可以。”
　　闻言，王敬和没再犹豫，迅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菜谱请收好，天赋会在客人离开店铺后发放。”江炘遥说道。
　　与此同时，萧序将装着菜谱的托盘放在王敬和面前。
　　王敬和激动地拿起面前厚厚的菜谱，随即突然抬眼看向江炘遥，“老板，我想请问一下。”
　　江炘遥停下把王敬和送走的动作，“请说。”
　　王敬和说道：“我想知道您的店铺对厨师等级的划分，以及我爷爷的天赋。”
　　外界的厨师等级划分都是按照从业年限和资格证书来的，掺杂了太多其他东西，导致等级与实力混乱，无法作为评判标准。
　　王敬和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个神秘店铺对厨师的等级划分标准。
　　不过说出这个问题时，王敬和其实并没有对能够得到答案抱有希望。
　　毕竟生意都已经做成，自己也付了款，算得上是两清，店主也没必要再和他说这些。
　　对于客人的合理要求，江炘遥基本不会拒绝，他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将即将出口的咳嗽咽了回去，随后才轻声说道：“根据店铺标准，厨师等级分为：学徒，初级，中级，高级，大师，宗师，大宗师七个等级。客人当前为初级厨师，客人的爷爷属于厨艺大师。”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王敬和感激道。
　　“承蒙惠顾。”江炘遥应道，把王敬和送走，随后他伸手将桌面上那枚玉佩拿过来。
　　玉佩入手温润，是块暖玉。
　　它整体呈硬币大小，颜色玉白偏黄，圆形，正面刻着太阳纹，反面是……江炘遥抬眼看向金乌。
　　又看向玉佩上的刻纹。
　　显然，背面的花纹刻的是金乌。
　　而且神奇的是，江炘遥才拿了它几秒钟，就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开始回温了。
　　一股暖意从玉佩渗透入他的皮肤，然后流入四肢百骸，而且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心绞痛也减退了一些。
　　金乌说道：“店主，这枚玉佩名为万灵玉，是店铺早年遗失之物，有治病消灾之用。您可以带在身上，虽然无法治疗您身上的病痛，却能缓解减轻一些痛苦，并为您恢复部分生物体征，比如体温。”
　　只要不把店铺物品送人，店主有权限携带店内部分珍贵物品在身上。
　　闻言江炘遥没有问为什么店铺会遗失物品这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只是点点头应道：“好。”
　　“店主大人，我帮您重新绑一条绳子吧，我编绳子可好看了。”苏漪兴致勃勃地说道，“您喜欢什么颜色的？”
　　“都行。”江炘遥把玉佩递给苏漪。
　　“红色吧，店主穿红色衣服好看，配条红绳子也不突兀。”苏漪说道，“您喜欢戴脖子上还是手腕上？”
　　“脖子上，长一些。”
　　“好的！”
　　苏漪手小小的，但非常灵活，不知从哪弄出一条红绳子，没一会便把玉佩给固定在上面编织起来。
　　她手指翻飞，不到一分钟，一个串联好玉佩的漂亮绳结便编好了，她抬眼看了看江炘遥的脖子，然后手指轻轻一划，又把连接部分编好，期待地看向江炘遥，“店主大人，快试试！”
　　江炘遥接过这条红绳编织的项链，套到脖子上，它的长度正好达到他胸口，不会过于累赘，放进衣服中又恰好被完全遮挡，“很合适，谢谢。”
　　“不客气，为店主大人服务是我应该做的！”小狐狸眯眼笑，头顶的两只耳朵又冒了出来。
　　两人隔得有些近，江炘遥目光落在小狐狸的耳朵上，终于没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
　　软软的，带着淡淡的温度。
　　碰了一下，江炘遥便收回手，起身说道：“我先回了。”
　　江炘遥的触碰实在太轻，苏漪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江炘遥走后，她才突然惊醒，转头看向架子上的金乌，身后九条蓬松的尾巴都爆了出来，一脸受宠若惊，“大黑鸟，你看到了吗？刚才店主摸我头了！”
　　虽然之前两人出外勤的时候江炘遥抱过她本体，还坐到过她身上，但就算是那时候，他也没有碰过她的头！
　　金乌眼皮都没抬一下，“恕我直言，他应该只是单纯好奇你耳朵的手感，并没有对你的亲近之意，请不要自作多情。”
　　“我不管，我耳朵也在头上，店主大人摸我耳朵就等于摸我头了！摸我的头就代表愿意给我撸毛！”小狐狸高兴得蹦蹦跳跳，九条尾巴都在欢欣鼓舞，“下次我就问问他！”
　　能够让店主大人这样好看的人给她撸毛，她简直太荣幸了！
　　金乌翻了个白眼，“你想撸毛可以找萧序，他肯定不会拒绝。”
　　小狐狸义正词严，“不行，店主大人最好看！我想要店主大人帮我撸。”
　　金乌表示对颜控无法理解。
　　小狐狸开心了一会，又说道：“大黑鸟，你帮我网购一个撸毛刷呗！”
　　金乌转过身背对着她，无情拒绝，“我没钱，店主是土豪，你找店主去，他保证给你买最好的撸毛刷。”
　　小狐狸牵着衣角扭扭捏捏，“人家不好意思嘛。”
　　“那我帮你说。”金乌说道。
　　“不行！”苏漪高声拒绝，“你怎么能帮我和店主大人提要求呢？这样店主大人怎么看我？你这是破坏我和店主之间的感情，绿茶鸟！”
　　金乌：“……？”它好心帮忙，怎么就绿茶了？它真想撬开这狐狸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且说王敬和，眨眼间便再度重新回到床上，他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结果摸了个空。
　　刚才的交易是真的！
　　他猛地坐起来，看到那本厚厚的菜谱从自己胸口上滑落到床边，他连忙把它捡起来翻看。
　　没错。
　　爷爷说过的每一道菜都在里面，除此外，还有许多早已失传的菜。
　　他还惊喜地发现，自己原本看任何菜谱都有些晦涩的脑子此时无比清明，不但看过一次就能把菜谱准确记下来，甚至能够凭空想象出每一个步骤应该达到的效果。
　　而且，他也准确地回忆起了爷爷做花雕鸡的所有过程！
　　他之前的手法是如此的拙劣，做错的步骤不止十个，难怪会做得那么难吃。
　　王敬和激动得手抖，这就是大宗师级的厨师天赋吗？
　　他飞快翻到宫廷花雕鸡的菜谱页面。
　　腌制，焯水，调料，炖煮……
　　他一步步看下去，他发现，原来爷爷的花雕鸡也不是传统的做法。
　　他突然想起，曾经爷爷说过家里的菜谱已经是不完整的了，拿着也没有用。
　　难怪黄秉先偷走了菜谱却无法复原出花雕鸡，原来那菜谱本来就是有问题的。
　　更难怪那个神秘的少年店主说，只要他仔细练习三次，就可以做出媲美爷爷的花雕鸡。
　　虽然天赋有所增长，但王敬和对自己厨艺水平还是有数的。
　　如果按照记忆中爷爷的做法，练习三次，他绝对无法达到爷爷的那个水平。
　　但如果按照这个菜谱中的做法，却很有可能做出与爷爷同等水平的花雕鸡！
　　想到这里，王敬和再也坐不住了。
　　他仔细再阅读了一边菜谱上的文字，又默背了一遍，确认自己记清楚了，然后小心把它收起藏好，才锁上门朝酒楼飞奔而去。
　　此时距离王敬和离开酒楼刚不过半个多小时，才早上五点多。
　　陈河刚把鸡杀了洗净，还没来得及做腌料，就看王敬和又回来了，“敬和，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我来腌制吗？”
　　“陈叔，我想起来了，我来做！”王敬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睛却很亮。
　　陈河想劝王敬和休息，但看他精神头还不错，也知道他是个倔驴，到底是没有阻止他。
　　也罢，就这两天了，再折腾也折腾不到哪里去。
　　他把装鸡的盆子往王敬和面前一推，“行，你来！”
　　王敬和拿起鸡，他感觉此刻眼睛仿佛变成了一把尺子，连鸡身上哪儿刀口不规整都看得明明白白。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照着菜谱中的做法，一步一步开始操作。
　　陈河把鸡交给王敬和之后并没有离开厨房，他担心王敬和长期不休息会出什么事，也没指望着他能折腾出个什么结果。
　　然而他却越看越不对劲，王敬和处理鸡的手法太独特了，虽然有些不熟练，但他的每一下操作都让陈河刮目相看。
　　这种感觉陈河曾经只在王老爷子身上看到过。
　　陈河咽了咽口水，眼里闪过一道光亮，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这小子该不会开窍了吧？
　　不过到底开没开窍，还是得看做出来的成果。
　　没有打扰王敬和的动作，陈河默默走到一边，处理今天的新鲜食材。
　　虽然店里最近没什么生意，但他还是有几个老食客，每周都会过来几趟，他得在中午前把需要时间的菜先备好。
　　菜谱上的方法，花雕鸡的腌制时长要短几个小时，三个小时后，王敬和的鸡入了锅。
　　“小月亮”里面有他上一次炖的失败品，他重新换了一个陶罐。
　　放好作料与调味，炖煮期间不能揭盖，只能从盖子上方加酒，两小时内需要先后加六次花雕酒，调二十八次火候，对火候要求极高。
　　而且每一次加酒量要求还不一样，必须精准无误，否则味道就会大打折扣。
　　这两个小时，王敬和全程聚精会神，不敢有半点懈怠。
　　最后一次加入花雕酒后，王敬和把火调到文火，又等了三分钟，抬手关火。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二十三分，这一锅花雕鸡用了五个多小时。
　　陈河也已经准备好了中午的备菜，见王敬和关火，好奇的凑了过来，“敬和，做好了吗？”
　　无怪他好奇，主要是王敬和的操作方法和老爷子完全不一样，尤其是他全程没有揭过盖，陶罐密封性好，半点味道没有露出来，只有盖子外面有一点点酒香气。
　　这样做出来的鸡能好吃？
　　王敬和是有些紧张的，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嗯了一声，便要伸手揭盖。
　　不过手还没碰到盖子，就被陈河打了一下，给他手里塞了块干净的抹布，“你傻啊！这么烫，拿块帕子！”
　　拿着帕子放在盖子把手上，王敬和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揭开。
　　瞬间，一股馥郁醇厚的酒香气从陶罐中爆发出来，填满了整个厨房。
　　“嚯！”陈河眼里满是惊喜，“成功了！”
　　五一快乐！今天评论区掉落小红包~


第62章 
　　陈河伸过头去看陶罐里的鸡，色泽金黄，品相几近完美。
　　浓郁的酒香气爆发过后，仍持续散发着香气，鸡肉的鲜香和花雕酒的香气交织。
　　他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心中震撼难以言喻。
　　没想到真的让这小子做成了！
　　王敬和看向锅里鸡的卖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火候还是没掌握好，鸡肉炖得有些烂，而且汤底颜色偏浑浊，没有菜谱形容的那种清亮感，显然是加入花雕酒的时机不对。
　　看着王敬和不但没有欣喜若狂，还反倒摇头，陈河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陈河看了看这锅对他来说几乎完美的鸡，又看了看王敬和的脸，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是说王敬和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还是该说他飘了？
　　王敬和拿了双筷子，又给陈河递了一双，“陈叔，尝尝。”
　　陈河怀着激动地心情，小心从鸡胸上挑了一点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顿时，他眼睛亮了起来。
　　他特意挑的是最容易煮老且不入味的部位，没想到竟然半点没有老柴之感。
　　入口的鸡肉细嫩，质地丝滑，是鸡肉本身的鲜香，与此同时，淡淡的花雕酒香气糅杂其中，令人沉醉。
　　紧接着，陈河又分别尝了鸡腿肉，鸡翅，脖子。
　　每一个部位都有不同的口感，但同样好吃，虽然比老爷子还差了点，但至少有他的八分水平。
　　陈河吃得热泪盈眶，满心宽慰。自从师父走后，他就再也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花雕鸡了！
　　终于，一只鸡被他吃了个干净，陈河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敬和，这道菜上桌，绝对能够让咱们店死而复生！”
　　本来陈河是想夸夸王敬和，让他放宽心，结果转头就看他已经朝后门走出去了，“敬和，你干嘛去？”
　　“再试一次。”王敬和答着，走到鸡棚，伸手又捞了一只鸡上来，拿起菜刀一刀毙命。
　　这下陈河是可以确认了，王敬和是对这一次出的菜真的不满意。
　　难不成短时间内还能有更大的进步不成？
　　陈河是不信的，但看王敬和已经完全沉浸在其中的模样，他也没有劝阻。
　　年轻人，爱折腾就去折腾，他一把年纪了，也不管那么多。
　　无论如何，招牌有救了！
　　陈河没再关注王敬和的动作，看了眼时间，哼着歌开始刷锅，准备等客人一来就开炒。
　　下午四点，第二只花雕鸡做好。
　　这一次，王敬和的火候把握得更精准，加酒的时机也是严格控制的，关火三分钟后，他拿起干净的抹布垫着，再一次揭盖。
　　瞬间，比上一次还要浓烈的香气从陶罐中逸散开来。
　　早已在旁边等着，想着如果没有做出比之前更好的成品，就好好安慰王敬和的陈河惊呆了。
　　眼前的这只鸡，不管是品相还是香气，都明显要比之前的那一只更为优秀。
　　他真的做到了！
　　陈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王敬和，这小子该不会偷偷吃什么开窍药丸了吧？下药这么猛？
　　他迫不及待拿起筷子，第一筷子依然是夹的鸡胸肉。
　　味道与前次差不多，依然满口鲜香，但不同的是，这次余味却更为悠长，鸡肉咽了下去，但口齿皆是花雕绵延的幽香。
　　好吃！
　　看着眼前的成品，王敬和尝了尝，和爷爷做的花雕鸡味道差不多，但还是差了一点，可火候与加料时机他都把控得十分完美了，他暂时还想不出差了什么。
　　他看向陈河，“陈叔，你觉得这只鸡味道怎么样？”
　　陈河正叼着筷子，沉迷吃肉，闻言抬起头，连声夸赞，“不错不错，鸡肉入口细嫩，香气十足，回味悠长，让人欲罢不能。”
　　“比起爷爷做的呢？”
　　“不分伯仲！”陈河竖起大拇指，“这下审核肯定没有问题了！”
　　但这并不是王敬和想听到的答案，他微微皱起眉，目光沉沉地看向面前这锅冒着热气的花雕鸡，陷入沉思。
　　到底缺了什么呢？
　　这时王敬和被厨房门口传来的响动打断了思路，转头看到两个员工正扒在门边，朝里头张望。
　　见王敬和看过来，两人眼里满是垂涎，“老板在做花雕鸡吗？好香啊！”
　　这两人都是酒楼的老员工，之前逢年过节时，王老爷子也会给他们带一只花雕鸡。
　　王敬和朝两人招了招手，“进来。”
　　面对这个小老板，两个员工还是有些拘谨的，乖乖走进来，眼睛却不停往陶罐里看。
　　此时一只鸡已经被陈河吃了小半，但另外一半还算完整。
　　王敬和给他们一人递了一双筷子，“你们也尝尝。”
　　两人接过筷子急不可耐地各自夹了一块塞进嘴里，然后都露出惊为天人的表情，再次下筷的速度快了许多。
　　见多了两双筷子和自己抢，陈河也加快了速度。
　　三人你争我抢，没一会便把一只鸡吃得干干净净，连下面的汤底都没有放过，然后意犹未尽地看向王敬和。
　　“小老板，绝了啊！你这手艺快赶得上老老板了！”其中一名方脸员工夸道。
　　王敬和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你细说说，这道菜哪里赶不上我爷爷？”
　　方脸员工正要说话，被旁边的圆脸员工拉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面前的是小老板，他还要靠小老板发工资呢，提意见不就相当于揭他的短吗？表情变得有些犹疑。
　　王敬和也看出了他的迟疑，出声道：“没事，你尽管说，说对了我给你发奖金。”
　　一听到要发奖金，方脸员工就沉不住了，倒豆子似的说道：“我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差别，味道其实都差不多，但就是差了一点感觉。”
　　王敬和眼含期待，“比如呢？”
　　“嗯……”方脸员工思考了一下，说道：“我之前每次吃了老老板的花雕鸡之后，会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会想起童年时外婆做的菜。但这个花雕鸡却没有这种感觉。”
　　说罢，他又急忙辩解道：“对不起啊小老板，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好吃的意思，只是……”
　　感觉。
　　对了，就是感觉！
　　“我知道了！”
　　从方脸员工说出第一句话后就陷入沉默的王敬和突然激动出声，然后快步跑出厨房，朝家里跑去。
　　看王敬和瞬间没了影，还没道完歉的方脸员工哭丧着脸，完了，他不会把小老板得罪死了吧？
　　陈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他应该是研究厨艺入了魔，不关你的事。”
　　他是看着王敬和长大的，这孩子虽然倔是倔了点，但脾气却是一等一的好，根本不会因为别人说两句坏话而生气，更何况还是他主动让人提的意见。
　　所以，他应该是找到能更进一步的办法了。
　　对此，陈河心里只有高兴。
　　不得不说，陈河对王敬和非常了解。
　　王敬和大步跑回家里，他拿出钥匙，时隔两年，第一次打开爷爷的房间门。
　　这个房间还是和爷爷生前一模一样，只是每一件家具上都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王敬和被呛得咳了几声，然后开始在床下翻找。
　　很快，他从床下拖出了一个古式的木头箱子，箱子上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布满了岁月沉淀的裂痕。
　　他郑重地打开箱子，小心翼翼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
　　箱子里东西并不多，大多是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具，还有画的一些画。
　　最后，他在箱子底部，找到了一迭尘封的笔记本。
　　每一本都很厚。
　　爷爷做菜后有记录想法的习惯，由于里面没有菜谱，所以黄秉先并没有偷走。
　　王敬和坐到地上，选择了其中一本，深吸一口气，打开笔记本翻阅。
　　这一看，就是三个小时。
　　放下最后一个笔记本，他长长舒了口气，连日的奔波操劳疲惫瞬间涌了上来，也不顾地上满是灰尘，径直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尽管在地上睡了一夜，但现在是夏天，除了身上被蚊子咬了许多包之外，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
　　王敬和精神百倍，感觉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他小心把爷爷的笔记本珍惜的收回箱子里，心里暗骂黄秉先那老贼不识货。
　　这些笔记可要比那本残缺的菜谱珍贵多了！
　　里面几乎记录了爷爷一辈子的做菜感悟。
　　而王敬和也真切的从中明白，与爷爷相比，他的菜到底缺少了什么。
　　回房间洗了个澡，又给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煮了碗面，王敬和重新回到了酒楼。
　　他打算再做一次。
　　傍晚时分，陈河正在大厅里与一个老食客聊天。
　　腆着肚子的食客叹了口气，“老陈啊，不是我不支持你，实在是最近嘴馋了，想换个口味，打算飞到外地去尝尝鲜，明天就不用准备我的菜了。”
　　“我理解，杨老板，感谢你这么多年的支持，都是老朋友，下次要吃什么随时联系我。”陈河的笑容有些勉强。
　　“那我就先……”杨老板正准备告辞，突然整个人愣在原地，他眼睛发直，仔细深吸了几口气，继而露出沉醉的表情，突然激动地握住陈河的手，“花雕鸡，是王师傅的花雕鸡！老陈，咱们店又开始卖花雕鸡了？”
　　陈河也闻到了这股香气，心里震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啊，对！我们小老板这两天正在练习，可能过几天就会重新推出了。”
　　此时味道稍稍淡了一些，杨老板一脸痴迷不舍地又吸了几口气，迫不及待道：“这味儿感觉比王师傅当年做的还要香啊，什么时候推出？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不对，现在小老板需要试菜的吗？我可以花钱试菜！”
　　陈河拿不准王敬和今天自己做的满不满意，也不好擅自带人去后厨，正想拒绝，突然听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来一看，“不好意思杨老板，小老板的电话，我接一下。”
　　“快接快接，顺便帮我问问我能不能尝一尝。”杨老板眼巴巴地说道，眼里满是垂涎，口水都要包不住了。
　　陈河接起电话，“敬和。”
　　“陈叔，你去哪了？我刚做好了一锅新的，你来帮我试试菜。”王敬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好，这就来。”陈河说着，突然看到一边疯狂指着自己鼻子着急暗示的杨老板，“有位老顾客闻到了味道，也想试试，可以吗？”
　　“没问题，让他来吧。”
　　挂断电话，陈河朝杨老板说道：“小老板说可以，你跟我来后厨吧。”
　　杨老板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跟着走，“好久没有闻到过这么正宗的花雕鸡香味了，小老板这厨艺绝了啊！”
　　很快两人来到厨房，此时王敬和正站在灶台前，两名员工站在他旁边，眼睛直勾勾盯着陶罐。
　　厨房的空气中绵延的香气更加浓烈。
　　陈河清晰听到了身边杨老板吸气和咽口水的声音，他自己也没忍住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太香了！
　　“陈叔，你来了，你们都尝尝今天这版，和爷爷的比有什么区别。”王敬和说着给几个人分别分了一双筷子。
　　刚才打开盖子之后，他自己稍微尝了一下，但或许是他自己做的，他虽然感觉比之前的好了不少，但和爷爷的还是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有些模糊。
　　接过筷子，陈河依然照着习惯先夹了一筷子鸡胸肉，刚入嘴，他眼睛就亮了起来。
　　真的不一样了！
　　虽然味道和昨天后面那一版差别不大，但他就是感觉今天的鸡更好吃，而且鸡肉的味道让他有一种愉悦到极致的沉醉感，尤其是后续嘴里经久不散的淡淡酒香，让他竟然有一种回味初恋的感觉。
　　正想给王敬和说出评价，陈河突然发现，鸡腿鸡翅都已经被其他人抢光了！
　　尤其是杨老板，筷子都给扔了，一手一只鸡腿，另一手一只鸡翅，吃得满嘴油。
　　顾不上说话，陈河二话不说，也伸手去抢。
　　几分钟后，锅底干干净净，几人意犹未尽看向王敬和。
　　方脸员工：“老板，太好吃了！今天的花雕鸡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谈恋爱那天下午的阳光。”
　　“对，就是初恋的感觉。”圆脸员工附和，说着还咂了咂嘴，面露回味。
　　见自己要说的都被员工说了，陈河只得换个角度，“我觉得这一版花雕鸡肯定能通过审核！没有任何缺点！杨老板，你说……”
　　陈河声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看着正试图把脑袋伸进陶罐里舔锅底的杨老板，“杨老板，你在干什么？”
　　“太好吃了！”被发现后，杨老板依然抱着陶罐不肯放手，“小老板，这道菜什么时候开售？我一定召集亲朋好友全都来捧场！”
　　“你不是明天要去外地吗？”陈河问道。
　　“什么外地不外地？哪有小老板的花雕鸡重要？”杨老板迅速倒戈，然后眼巴巴地看向王敬和。
　　“后天吧。”陈河说着看了眼架子上的陶罐，“每天中午限量十份，杨老板要的话，我可以先给你预约一份。”
　　“一份哪里够？十份我全包了！”杨老板豪横道，“这样，后天我订十桌，邀请我所有亲朋好友过来捧场，每一桌要有一份花雕鸡，其他的菜小老板随意上，小老板看怎么样？”
　　作为资深老饕，杨老板在美食界的人脉可不是说着玩的，王敬和也知道这是个机会，点头道：“行，我给杨老板打九折。”
　　“得嘞！”杨老板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陶罐，“那我先走了，小老板，后天中午十二点我准时来啊！”
　　杨老板走后，陈河和两个员工对视一眼，突然欢呼起来。
　　“耶！”
　　陈河伸手抱了王敬和一下，哈哈大笑，“敬和，你太棒了！”
　　王敬和也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容，随后又恢复了平静，“等明天过了再说。”
　　没有再继续练习，王敬和回到家里，又把爷爷的笔记再看了一遍。
　　融情于菜。
　　这是笔记里多次提到的东西，王敬和记得自己做菜的时候，明明想的是昨天去万物杂货铺交易时，那名红衣少年店主对自己说的话，还有爷爷的笔记，怎么到了这些人的口中，却成了初恋的感觉。
　　哪里出了问题？他连恋爱都没谈过呢。
　　不过无论如何，能给人带来触动的菜就是好菜，他成功了！
　　正当王敬和准备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好早点起来做菜，迎接中午的审核员时，陈河的电话打了进来。
　　“敬和，睡了吗？”陈河的语气有些气愤。
　　“还没，陈叔，什么事？”王敬和问道。
　　“刚才审核组给我来电话，说为了保证审核的公正公开性，明天会邀请三个有名的美食品鉴官，以及上次那个害我们被骂得生意都没了的节目组过来全程公开直播。”陈河声音满是恼怒。
　　“妈的，肯定又是黄老贼搞的鬼！上次莫名其妙联系我们节目组多半也是他操作的，这老贼是不把我们弄死不罢休啊！
　　“还有，上个月离职的老张，我刚才才得知，他去燕城泰兴楼上班了。草！谁不知道泰兴楼是黄老贼徒弟的地盘？真他妈龌龊！”
　　显然是气急了，陈河这么个老好人都破口大骂。
　　“我知道了，没事，直播就直播吧。”王敬和却是没有什么反应，“陈叔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我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做做心理准备。放心，你明天就维持今天的水平，我看他们明天还有什么屁话要说。”
　　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王敬和心境倒是没有什么波动。
　　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他，弱者生来就是被践踏的，唯一能够站起来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强。
　　用实力说话才是正途。
　　第二天清早，王敬和来到酒店后厨，经过一夜的总结，他又有了一些新体悟，今天打算融点其他的感情进去，毕竟初恋的感觉对于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厨师有点点尴尬。
　　怎么也得来个亲情向的，像爷爷那样的温馨感就很合适。
　　“今天打算做三锅？”陈河来时看到王敬和正在处理三只鸡，眼睛一亮。
　　“嗯。”王敬和应了一声，随后继续专心致志处理手中的鸡。
　　见王敬和不搭理自己，陈河也不觉得被冷落，反倒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昨天那只鸡四个人分着吃，他根本没抢到多少，今天一只给那群审核员吃，剩下两只，以他和王敬和的关系，肯定能分到一只！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决定早上不吃饭了。
　　上午十点，王记酒楼门外来了一群人，还有不少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
　　陈河负责出来迎接。
　　“欢迎欢迎，刘审核员，还有几位品鉴官，快请进！”
　　很快，几人跟着陈河进了包间。
　　说来也巧，还是上次拍美食节目时的那个包间。
　　“你们请稍等，菜品很快就好。”把人带到后，陈河说道，“我先去厨房看看，你们先喝茶。”
　　陈河走后，几人开始闲聊起来。
　　“这王记酒楼当年可是火遍大江南北，可惜机缘巧合，我一直没来吃过，今天正好来开开眼。”最年长的品鉴官打量着周围的布置，语气带着感叹。
　　“汪老师，这王记的花雕鸡当年可是一绝，您没来吃过真是太可惜了。”另一个偏瘦品鉴官说道。
　　“现在不也能吃吗？今天审核菜目可不就是花雕鸡？”汪品鉴官说道。
　　瘦品鉴官看向另一个人，“许忱老师，您以前是这里的常客，您来和汪老师说说。”
　　许忱是国内有名的美食品鉴官，曾经也是王记酒楼的忠实食客，但王老爷子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来过。
　　闻言他笑了笑，“这可不好说，王老爷子去世后，我也没来过，但听闻王记是祖传的手艺，想必小老板手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见许忱明显有些偏向酒楼，刘审核员提醒道：“几位老师，你们可别忘了，这是御厨门店，待会可要请严格按照御厨标准来评判，我们可都是直播镜头看着呢。”
　　知道是在警告自己，许忱瞥了刘审核员一眼，笑了，“敢情这镜头是来监督我们的呢。”
　　“几位老师别误会，我们并不是不相信你们的职业素养，只是这御厨资格审核可是大事，自然要受到公众联合监督，到时候不管什么结果，也算是和南来北往的食客有个交代。”
　　刘审核字里行间说得漂亮，但实际上有点了解的都明白，这是故意给王记酒楼找难堪呢，这是要让把王记酒楼的脸踩到泥里碾。
　　许忱只是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包间内气氛凝滞下来。
　　“老师们，时间差不多，我们准备开直播了。”刘审核说着，朝摄影师打了个手势。
　　这次直播是在御厨协会自己的网站开播的，一般会来逛网站的都是些老饕和美食品鉴官，再不就是一些新晋吃货，人流量还是不小。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御厨资格审核直播，没一会便进来了几百个人，弹幕也开始热闹起来。
　　[协会还挺与时俱进的，审核资格竟然开直播了，我爱看！]
　　[这不是王记酒楼吗？赶紧把它从御厨行列删除吧！难吃得要命。]
　　[哇！是许忱，汪崖，孟德礼三位老师负责品鉴诶！三位都是出了名的金舌头，刁钻得很，这下王记酒楼危险了。]
　　直播镜头开启后，三位品鉴官都没再交流，只是各自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瘦品鉴官孟德礼抬头打破了这片寂静，他拿起陈河刚才给他们倒的茶喝了一口，“哟，还是上好的龙井！这茶配得可真够味的。”
　　“吃他们家花雕鸡前是要喝茶漱漱口，王记一直都是配的龙井。”许忱有些感慨。
　　“哈哈，果然还是老食客有经验，许老师，你在这里吃得次数最多，今天这道菜你的标准可得照着之前的来。”刘审核说道。
　　显然，这是又一次警告。
　　许忱心里不禁有些不悦，“菜品合不合格我自有我的标准，不劳刘审核提醒。”
　　这话说得算是很直白了，刘审核员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我去看看菜上了没。”
　　此时直播间人数已经达到了两千。
　　[这审核员戏有点多，谁不知道许忱的舌头最挑，难吃的东西一口也进不了嘴，需要他来提醒？]
　　[王记酒楼这几年都没有出过花雕鸡，我看品鉴菜目居然是花雕鸡，怕不是又要拉垮了吧？]
　　[破酒楼赶紧倒闭吧！]
　　几乎所有弹幕都是看热闹等着王记酒楼倒闭的，只有小部分老食客还念着旧情理性看待。
　　就在这时，陈河端着一个陶罐进了包间。
　　陶罐很普通，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香味泄出，只有一点点浅浅的花雕酒味道从盖子上散出来。
　　汪崖和孟德礼表情都相对平淡，只有许忱看到这个陶罐，目光隐隐多了份期待。
　　[这啥情况？上菜之前还不揭盖的？搞什么神秘？]
　　[体谅体谅人家，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装神秘了，毕竟今天过后就要倒闭了。]
　　陈河拿着一块干净的白毛巾放在盖子把手上，“几位尊敬的品鉴官，请慢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盖子。
　　此时镜头正好给到陶罐内的特写。
　　画面中罐子中的花雕鸡静静伏在其中，全身是均匀的金黄色泽，汤汁带着浅浅的金褐色，清澈透亮，漂亮得难以言喻。
　　“咕咚。”
　　直播画面中传来一道咽口水的声音。
　　[谁咽口水了？]
　　[是我！它看起来好好吃！]
　　[我去，这花雕鸡品相也太好了！和当年第一次看到王老爷子的花雕鸡时一样震撼。]
　　[是谁说的王家花雕鸡失传了？出来给我立正挨打！]
　　[先别慌，等品鉴官尝了才知道好不好吃，万一只是金玉其外呢？]
　　此时包间内的人都仍然沉浸在那股浓烈的香气之中，几个摄像师正疯狂咽着口水，刘审核员眼里闪过一丝不妙，这次他过来可不是为了给王记酒楼做宣传的。
　　不是说王记酒楼的花雕鸡早就失传了吗？
　　抱着其实这道菜只是色香俱全的侥幸，刘审核员提醒道：“三位品鉴官，请吧。”
　　年纪最长的汪崖率先拿起筷子，第一筷子下在了鸡胸肉上。
　　然后是孟德礼，他习惯性夹的鸡脖子部分。
　　许忱压抑着激动地心情，夹了一个鸡翅，一口下去，他险些热泪盈眶。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不但味道对了，还有童年时候家的感觉！
　　啃完一个鸡翅，许忱正想发表意见，却见另外两位品鉴官正一块接着一块地往嘴里塞肉。
　　这还得了？
　　许忱当即抄起筷子就开抢，没一会一只鸡就被捞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为了面子，汤他们估计都要倒来喝了。
　　此时屏幕前的观众都惊呆了。
　　[这三位大佬怎么了？有这么好吃？疯了吧？]
　　[卧槽我没看错吧？鸡屁股都被孟老师给吃了，他不是从来不吃鸡屁股吗？]
　　[救命，看起来真的好好吃！是谁对着屏幕流了三公升口水，是我啊！]
　　[笑死，这还用点评？审核直接通过吧，我马上买机票，明天一定要吃到这道花雕鸡！]
　　[我也要去，我倒想看看，是什么让三位大佬这么如痴如醉，连犀利点评都没了。]
　　[三位大佬应该不是托吧？这小酒楼应该请不起这么大咖的托，所以是真的好吃！我也去！]
　　瓜分完一只鸡，三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看着空空如也的罐子，许忱也顾不得点评了，直接问陈河，“今天有花雕鸡出售吗？我想打包一只。”
　　另外两个品鉴官同时说道：“我也要一只。”
　　听到这个要求，陈河心里一咯噔，满打满算现在也只剩下两只，这三人都要怎么分啊？
　　“不好意思几位。”这时王敬和走了进来，“今日备货不足，花雕鸡要明日才上菜单出售，且不外带，每日限量十份，需要提前预约……”
　　王敬和话还没说完，许忱就说道：“给我预约一只。”
　　另两人：“我也是。”
　　“抱歉，我话还没说完。”王敬和说道，“明天的十只都已经被人预约了，几位若是想吃，可以预约后天的。”
　　直播间。
　　[卧槽！是谁？谁捷足先登了？我刚买了票！]
　　[每天只有十只，这也太少了！老板求加量！]
　　[这还算不错了，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三天才十只，小老板很厚道了。]
　　[聪明的人已经开始打电话预约后天的了！我约到了哈哈哈！]
　　虽然急切地想吃下一次，但许忱还是按捺了下来，说道：“那行吧，帮我预约后天的。”
　　“帮我也约一个。”孟德礼表情带着回味。
　　“我也准备带着老伴来尝尝。”汪崖说道。
　　摄影师们也蠢蠢欲动，几个品鉴官吃到了，他们可只是闻了个味道，不过看了眼审核员，到底是没开口。
　　“好的，我帮你们记下来。”王敬和微笑，他瞥了眼角落表情难看的刘审核员，“麻烦审核员宣布一下结果。”


第63章 
　　这时三位品鉴官才想起还没给评语呢。
　　“我想，从刚才的画面大家也都看得出最后结果是什么了吧？”许忱难得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就不多说了，我这里是满分十分。”
　　这一次被御厨协会邀请前来审核王记酒楼御厨招牌资格，他其实是带了点私心的，毕竟是曾经那么喜欢过的店，他也不忍心看着它就此没落。
　　但没想到，这小老板竟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许忱宣布结果之后，孟德礼也跟着说道：“我也十分，评价我会在明天发到微博上。”
　　“我比较严格，我给九点八分，扣分的地方在我没吃饱。”汪崖说道。
　　刘审核员笑容也是十分，十分勉强，“那么我宣布，今天王记酒楼审核通过。”
　　“谢谢。”王敬和点点头，他语气平淡，视线扫了眼仍在直播的镜头，然后淡淡移开。
　　直播间再次炸开了锅。
　　[这小老板也太帅了吧！刚才那云淡风轻的眼神，我太喜欢了！]
　　[做饭好吃，脾气还好，长得还有点帅的男人，谁不喜欢啊！买票买票！]
　　[预约电话根本打不进去啊！]
　　[我打进去了，预约已经排到了半个月之后！畜生啊！哪些人下手这么快？]
　　[要我说还是明天包全场的人最奸诈，妥妥的捷足先登。]
　　直播结束后没多久，王记花雕鸡就上了微博热搜，配的图还是三位品鉴官抢食的画面。
　　三人都是美食界有名的品鉴大佬，不一会浏览转发量就蹭蹭上涨，排名也迅速上升，甚至爆了某明星出轨的头号热搜，直接登顶。
　　这一次，王记酒楼是真的出名了，扬名全国美食圈，与此同时，黄秉先曾经是王老爷子徒弟的消息也被扒了出来。
　　有黄秉先的名气加成，王记酒楼名声再次水涨船高。
　　看到热搜的瞬间，杨兴第一时间去找了黄秉先，他冲进厨房，“师父！您快看！”
　　此时黄秉先正在教小徒弟如何给乳鸽脱骨，看杨兴气喘吁吁的样子，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杨兴把手机递过去，“这次审核，王记酒楼通过了，他们不但做出了花雕鸡，连汪孟沈三个叼嘴巴都被征服了。现在微博已经爆了！”
　　黄秉先接过杨兴手中的手机翻看，越看，脸色越是黑沉。
　　杨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毕竟在知道黄秉先看不惯王记酒楼之后，还是他出的主意让直播审核，以图一口气把王记酒楼直接压死，谁知道王敬和那小子竟然不知怎么绝地翻身，还做出了能够征服三个品鉴官味蕾的正统宫廷花雕鸡。
　　早知道那天就直接把他手给掰断了。
　　杨兴有点后悔，踌躇了片刻说道：“师父，我这就去压热搜。”
　　黄秉先把手机递回去，“嗯。”
　　杨兴迅速联系了微博官方降热搜，然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解气，又以黄秉先徒弟的身份发了一个微博，花钱买了个热搜。
　　“敬和，咱们的热搜被撤了，黄老贼徒弟竟然还发微博阴阳怪气咱们蹭他们热度！”自酒楼上热搜后就乐得合不拢嘴的陈河愤愤冲进厨房。
　　王敬和正在练习新菜色，毕竟一家酒楼只有一个招牌菜是不够的。闻言抬起头看了眼陈河递过来的手机屏幕，“没事，别理他。”说完，他又低头继续盯着火候。
　　王敬和不放在心上，陈河却是气不过，不过作为一个中老年人，他除了干着急，也没有其他办法。
　　而没过多久，陈河突然发现杨兴发的那条微博下面新增了许多评论，他以为是帮着骂王记酒楼的，心里一咯噔，连忙点进去，却发现，里头所有新增的评论居然都是在嘲讽杨兴，连带着黄秉先也一同遭了殃。
　　[杨老板可真是好大脸，你这么嘲讽你师父旧师门，你师父本人知道吗？还真是蛇鼠一窝。我可听说黄师傅旧年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该不会是怕被旧事重提心虚，所以故意屡次打压王记酒楼吧？]
　　[明显这次提前审核就有猫腻，以往不是没有口碑急速下滑的御厨门店，也没听说过哪家被提前审核了，还开直播。啧啧，这下子被打了脸气不过，还撤热搜，真特么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无论做什么，仁义丢不得，恕我直言，黄秉先根本不配做国宴厨师！]
　　[万万没想到，粉个做菜好吃的老头厨师都能翻车，@国宴厨师黄秉先v，黄老师，出来解释解释啊！]
　　[不知道缘由的朋友们，指路许忱老师最新发的那条微博。]
　　看着几乎一面倒的评论，陈河一方面又惊又喜，一方面又十分不解怎么会发生当前的局面。
　　怀着疑问，他点进了许忱的微博。
　　作为顶级美食品鉴官，许忱平日犀利的美食点评非常受人欢迎，微博粉丝量直逼千万，还都是活粉，刚才新发的那条长微博已经爆了。
　　陈河点进微博详情页面，许忱首先用了大段文字来点评王记酒楼的花雕鸡，这倒是没什么，稀罕的是他每一句话都透露着两个字——好吃。
　　许忱可是有名的毒舌，自从老爷子走后，他连来都懒得来店里了，没想到对王敬和的花雕鸡评价这么高。
　　陈河对此与有荣焉。
　　接着继续往下看，陈河却是越来越震惊，许忱所知道的王老爷子和黄秉先之间的恩怨，竟然比他自己知道的还要详细！
　　甚至连黄秉先偷走的菜谱是残缺的都知道！
　　不但如此，他还公布出来了！
　　这件事要是由王记酒楼任何一个人说出来，网友们都有法子帮黄秉先洗白，说他们污蔑，但由许忱这么一个具有公信力的第三方说出来，却是格外让人信服。
　　最后许忱在末尾写道：[这事我也是从一长者口中得知，不欲发表评论，也不想站在任何一方评判谁，故而只是将这些往事陈述一番，以免大家偏听偏信。言尽于此。]
　　一石激起千层浪，浪起掀翻万钧船。
　　许忱虽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陈述事实，但却打翻了黄秉先塑造了大半辈子的，德高望重的正面形象。
　　加上黄秉先一直没有出面解释，事情发酵得相当快。
　　杨兴发完微博就去忙别的了，毕竟他不认为王记酒楼这么个小酒店能有什么能耐，特别是王敬和那木头性子，怎么骂他都只能受着。
　　所以等黄秉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事情几乎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跪下！”黄秉先一脸怒容。
　　杨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额上满是汗水，声音颤抖，“师，师父……”
　　“谁让你多此一举发那条微博的？”黄秉先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朝杨兴砸过去。
　　杨兴不敢躲，脑袋上被砸出个大包，“对，对不起，师父，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马上处理。”
　　“处理什么处理？你还打算怎么说？”黄秉先气得直喘粗气，他靠在椅背上，阴沉着脸，“你怎么就惹上许忱了？”
　　谁不知道许忱是有名的疯狗，一旦惹上了就咬死不放松的，还是出了名的有理有据。
　　“我哪里知道他吃了一顿之后就维护上了，不过他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师父，他说的都是真的吗……”眼看着黄秉先脸色越来越黑，杨兴的问话声也越来越小。
　　他还不知道原来黄秉先的往事居然是这样的，这样的黑历史，也难怪黄秉先要那样对王敬和，这不是心虚的吗？
　　但黄秉先到底是他的师父，杨兴也不能站到王敬和那边去思考问题，他正要另外重新想办法，怎么给黄秉先开脱，突然他灵光一动，“师父，要不这样，我们……”
　　这时杨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正想挂断，却看到是御厨协会的电话，他抬眼看向黄秉先，“师父，是御厨协会。”
　　黄秉先板着脸，“接。”
　　杨兴接起电话，停了几秒，把电话递给黄秉先，“师父，是吴会长，找您的。”
　　黄秉先接过电话，“老吴啊，什么事？”
　　“老黄，你今天这事闹的有点大啊，不知怎么传到老首长耳朵里了，说是要严肃调查，下个星期的国宴你暂时就不要去了，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再活动吧。”对面的声音传来，“放心，如果结果出来，是那边冤枉你，我们肯定会严肃处理的。”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黄秉先顿时蒙了，下周的那场国宴是他费了不少功夫才争取到的主厨，怎么说取消就取消了？
　　然而不等他发问，那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对面的忙音，黄秉先只觉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师父，师父！”
　　见黄秉先猛然倒地，杨兴连忙上前扶住他，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高声叫人来帮忙。
　　王敬和是第二天早上得知黄秉先中风入院的消息的，彼时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陈河在一旁就差载歌载舞了。
　　他看着眼前的“小月亮”，眼神有些模糊，过往的种种恍若隔世。
　　若非那个神奇的店铺，现在王记酒楼应该关门了吧……
　　尽管是公平交易，但无论如何，他很感激。
　　今天暂时先更这么些，长期熬夜遭不住了，今晚早睡，争取明天多写点


第64章 
　　距离王敬和交易之后第三天，江炘遥再次受到梁响的邀请，前往梁家做客。
　　“遥遥，你看新闻了吗？”路上梁响热情地和江炘遥聊八卦。
　　江炘遥正侧着脸看着窗外，闻言回过眼看向开车的梁响，“嗯？什么新闻？”
　　“就是上次我爷爷过寿，来我们家做饭的那个黄大厨，昨天半夜中风入院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真是可惜，他做饭还挺好吃的。”
　　梁响咂了咂嘴，显然还在回味当时的味道，“不过听说他人品好像有问题，早年时候偷了王家的家传菜谱，叛出师门不说，还倒打一耙，最近还意图把师门酒楼给搞垮，嘶——”
　　说到这里，梁响吸了口气，“算了，这样的人做的饭，可不能吃，不安全。”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他这次踢到了铁板上，王记酒楼新继承人的花雕鸡手艺一绝，连许忱这个叼嘴毒舌都给征服了，在微博上夸得天花乱坠。遥遥，有没有兴趣去尝尝？我预约到了下个月的花雕鸡，开学前可以去吃一次，顺便也去岳省玩一玩。”
　　看得出梁响应该是混迹在吃瓜第一线的，知道的东西很丰富。
　　江炘遥说道：“我就不去了，下个月准备研究新课题。”
　　“行，那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你打包一个回来。”梁响说道。
　　与上次的热闹相比，今天的梁家显得有些冷清。
　　“爷爷今天去朋友家下棋了，我爸在研究所，我妈去外地出差了。不过我早就和我爸和爷爷说过了，家里的书库你随便看。”梁响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梁家书库很大，一共三层，几乎称得上是一个小型图书馆。
　　“一楼基本是给我们小辈看的书，二楼是爸爸的书库，三楼是爷爷的藏书，我二叔主要不住在这，所以他的书没在这。”
　　江炘遥大致扫了一眼一楼，这里的书他大部分看过，涵盖了各个领域，基本都是专业书籍，这些还只是小辈看的书，可见梁家的底蕴。
　　梁响朝一楼正在整理书籍的管家打了个招呼，“泉叔，楼上钥匙给我，我带我朋友上楼看看。”
　　“是二少爷啊，这位是江少爷吧。”管家笑眯眯地拿出一把钥匙给梁响，“老爷子交代了，江少爷随意看，有看中的书或笔记可以带回去，并嘱咐二少爷多和江少爷学习。这是二楼钥匙，三楼钥匙在大小姐那，她刚上去，你们直接上楼就是。”
　　“行，谢谢泉叔。”梁响接过钥匙，“遥遥，我们走吧。”
　　两人先上的二楼，正如梁响所说，梁庸的书库基本都是外面没有的稀有书籍，不过江炘遥最近开启了杂货铺的书库，只要是曾经流到过市面上的书，不管大众小众，他都能找到，因此他对那些书并不太过关注，主要关注的是梁庸的一些研究笔记。
　　梁庸的笔记很多，整整占据了三部书架，江炘遥也不贪心，只选择了对自己研究有帮助的几本。
　　“遥遥，你也准备研究抗癌药？”看到江炘遥选的笔记，梁响眼睛亮了亮。
　　“不是。”江炘遥又拿出一本笔记翻了翻，“我想研究基因优化液。”
　　“基因优化液？”梁响瞪大了眼，那不是科幻小说里面的东西吗？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的这个话，他肯定要嘲笑他异想天开，但眼前的是江炘遥，梁响又觉得不是那么不可能。
　　他咽了咽口水，眼神带着期盼，“遥遥，你有基础想法了吗？比如最后预想达到的效果？”
　　江炘遥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笔记，“减少百分百基因融合带来的遗传病，自然寿命提升到二百年。”
　　江炘遥的声音轻描淡写，但梁响却是听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尽管这还是没有影子的事情，但江炘遥是谁？他可是诸多学者都交口称赞的天才，国内知名高校抢破头的人，最关键的是，他才十八岁！
　　所以，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放在他身上，却是十分合理。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梁响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参与进这件能够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伟大研究。
　　“现在暂时不用，后期可能需要一间实验室。”江炘遥看向梁响，“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时候我需要一个研究助理。”
　　“我愿意！”梁响感觉自己被天降大馅饼给砸中了，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实验室也交给我，需要什么实验器材你列单子给我就行！”
　　“目前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具体实验方向还没定，实验室的事情不急。”看着眼前丝毫没有犹豫的少年，江炘遥微微敛眸，掩去了眼底的神色，“还有，你不怕我失败？”
　　“没事，我相信你！”梁响说道，他笑容灿烂，“就算是失败了也无所谓，我们还年轻，有很多机会。”
　　“好。”
　　此刻的梁响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从二楼挑选了一些笔记，两人往三楼走，刚走到楼道口，便迎面碰上刚从楼上下来的梁婵。
　　梁婵背着个包，看到两人时，眼里蓦地闪过一丝心虚，随后扬起笑容，“梁响，遥遥，你们也来逛藏书室啊。”
　　梁响仍然沉浸在能参与进江炘遥研究的激动中，并没有注意到梁婵的异常，他说道：“你这么快就下来了？门关了吗？把钥匙给我。”
　　“给。”梁婵干干脆脆地把钥匙塞给了梁响，“我今天晚上有事，你待会和爷爷说一声，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梁响接过钥匙，皱起眉，“你又要去哪里浪？你该不会早恋了吧？小心爷爷抽你。”
　　“要你管？我已经成年了，谈个恋爱怎么了？”梁婵哧了一声，“我先走了，拜拜，遥遥拜拜，下次一起玩。”说着就大踏步下了楼。
　　江炘遥扫过梁婵头上短短几天内就变成了红色的标记，转头看向梁响，“你不跟去看看？”
　　“没事，不管她，她野惯了，只有航哥管得住，等航哥回来收拾她。”梁响说道，“我们上楼去。”
　　江炘遥看了眼上楼的阶梯，“今天还是不上去了，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下次再来吧。”
　　听说江炘遥身体不适，梁响紧张起来，“没事吧？要不要让医生看看？我家中西医都有，技术还可以。”
　　“没事，只是昨晚没休息好，回去睡一觉就好。”江炘遥说道。
　　“那好，我送你回去。”知道江炘遥不喜欢在别人家住，梁响也没有再邀请他在自己家休息。
　　两人结伴下楼，管家刚从外面进来，面色还带着疑惑。
　　“泉叔，怎么了？”梁响问道 。
　　“小少爷，我看大小姐下来跑得匆忙，想问问怎么回事，结果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三楼钥匙还没还给我呢，也不知道她拿走的是什么书，我还没来得及登记。”
　　“钥匙在我这里，她刚才下来时给我的。”梁响把钥匙交给管家，“这些是遥遥要借走的笔记，我爸的。”
　　“好嘞。”管家一边登记上面的编号，一边问道，“怎么没有老爷子的笔记？”
　　“遥遥身体不舒服，就没有上三楼，而且这里笔记也够多了，拿多了看不完，下次再来。”
　　“行，随时欢迎江少爷光临。”管家登记好编号，朝江炘遥微笑。
　　“谢谢。”江炘遥说道。
　　把江炘遥送回去后，重新回到家的梁响还没进屋就看到守在门口的管家，“泉叔，爷爷回来了？”
　　“老爷子刚回来，和苏老爷子在二楼收藏间呢。”管家说道。
　　“哦，我上去看看。”梁响说着就往楼上走。
　　“这有什么稀罕的？我的那副锦绣河山图可要比你这幅好多了。”
　　“还有这个茶壶，比起我的千年紫砂壶还是缺了点意思。”
　　还没进屋，梁响就听到苏老爷子的声音传出来，紧接着梁老爷子激动的声音响起。
　　“屁！你那把茶壶把子都快掉了，能和我的相比？你瞧瞧这品相，看看，看看！”
　　显然，两个老爷子正在比藏品。
　　梁响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进去打扰了，以免被误伤。
　　屋里，苏老爷子才不会因为梁老爷子声音比较大让着他，环视了一圈，“就这些了？”
　　一屋子宝贝被人瞧不起的梁老爷子气得够呛，冷哼道，“你还想怎么的？”
　　“依我看，这一屋子的东西，都不如你手上那串珠子中的那枚檀香珠值当。”苏老爷子最后总结，“可惜你那珠子就一颗，要是一串，得多少人眼红啊。”
　　“呸！这可是我娘留下来的，眼红也没你的份。”梁老爷子晃了晃手腕上的珠串，炫耀道。
　　“就那么一颗，有什么好眼红的，一串还差不多。”苏老爷子翻了个白眼，紧接着他看到展架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嗯？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梁老爷子也跟着看过去，“那是前些日子一个小友送的寿礼，我觉得还不错，就放到这里了。”
　　说话间，苏老爷子已经把盒子打开了。
　　“嚯！”苏老爷子惊了一下，“沉香木啊！”
　　梁老爷子也大概知道是沉香木珠串，不过他对珠串方面研究不深，拿到后是很喜欢，不过也没有盘。
　　苏老爷子小心把珠串拿起来，先是凑近闻了闻，然后又拿出放大镜仔细一颗一颗验看，又放在手中盘了盘，喃喃道：“好东西啊，好东西。”
　　见他这么痴狂，梁老爷子眼神也不禁带上了几分好奇，“怎么？这东西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梁兄，咱们打个商量！”苏老爷子突然从珠串中抬起头，眼睛熠熠发光，连尊称都出来了。
　　梁老爷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雷达都响了，“你说。”
　　“我用我的千年紫砂壶，给你换这个沉香木手串，怎么样？”苏老爷子说道。
　　梁老爷子自然知道这位多年老友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尽管不知道这手串什么来头，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行。”
　　“再加上我那副锦绣河山图！”苏老爷子继续加码。
　　嘶！
　　梁老爷子可是知道这苏老头对那副锦绣河山图有多宝贝，竟然这都拿出来换。
　　那不更证明了这手串不简单，更不行了！
　　梁老爷子想都不想，“不行，把你所有藏品给我……”
　　“行！我把所有藏品都给你，你给我换！”梁老爷子还没说完，就被苏老爷子打断。
　　“不是。我说的是，你把所有藏品给我，我也不换！”梁老爷子有些急眼了，伸手去夺苏老爷子手中的手串，“你还给我！”
　　还在写，争取晚上再来一章！


第65章 
　　苏老爷子没想到梁老爷子会抢，给他抢了过去，眼巴巴地看向他手中，“真不换？”
　　“真不换！”梁老爷子一口咬定。
　　见他态度这么坚决，苏老爷子心知这玩意儿是拿不到了，心里不禁有些懊恼，看他把东西放在角落里，应该是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早知道就不表现得那么激动了。
　　梁老爷子宝贝似的把手串捏在手中，生怕苏老爷子再抢，“苏老头，你和我说说，这手串什么来历？”
　　“你再给我盘盘，我就告诉你。”苏老爷子说道，见梁老爷子犹豫，他没好气道，“放心，我不换了，就看看！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尽管苏老爷子脾气不怎么样，但信誉方面没什么问题，梁老爷子还是把东西递了过去。
　　接过珠串，把它举在手心，苏老爷子又拿出放大镜，如痴如醉欣赏起来。
　　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听到他说话，只一心扑在上面，后面甚至凑上前又开始闻，梁老爷子不禁有些着急，“你倒是说啊！”
　　苏老爷子目不斜视，敷衍地说道：“别急，我再看看。”
　　“你再不说就还给我！”梁老爷子威胁道。
　　“好吧好吧，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没耐心。”苏老爷子没好气道，“这么个宝贝落到你手里，真是牛嚼牡丹，可惜了了！”
　　“我呸！再怎么这也是我的东西，你可惜个什么劲？赶紧说！”
　　“你过来点。”苏老爷子正了正脸色，挺直腰板，“你闻闻，什么味道？”
　　梁老爷子之前就闻过这手串的味道，他记得是清甜的香气，应该是清香味的沉香木，不过听苏老爷子这么说，他还是又凑近闻了闻，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他不解道：“清香味啊。”
　　“哎呀！你鼻子该不会失灵了吧？”苏老爷子急了，“再凑近点，多闻一闻！”
　　梁老爷子又凑近了些，突然闻到清甜的香气中带着淡淡的药香余韵，光是闻着就叫人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曾经小时候在他手上的檀香珠中体会到过，顿时眼睛一亮，“这……”
　　“闻到了吧？这可是清香药沉！”苏老爷子激动得手抖。
　　“这有什么奇怪的？”梁老爷子对沉香没什么了解，闻言虽然觉得有些稀罕，但并不了解它的实际价值。
　　“暴殄天物啊！”苏老爷子爆喝一声，险些指着梁老爷子鼻子骂，不过又想起手中这玩意儿是他的，到底没骂出来，吸了口气解释道，“我这么说吧，药沉很常见，清香沉的也常见，但如果是清香药沉组合，哪怕上万株沉香也不一定能出一株。”苏老爷子拿着手中的沉香珠串爱不释手，“而且，我刚才看过了，这绝对是原生的，而且还是万年沉香木！”
　　他拿起放大镜，如数家珍，“你看这上面的纹路，还有这润泽的颜色……”
　　连着说了十来分钟，苏老爷子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总结道：“总而言之，带着这玩意儿，虽然说不能多活几年，但绝对能让你消灾解病，活得舒服得多。”
　　这下梁老爷子听懂了。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唯独缺少的就是健康，那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件东西的价值，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那孩子真是有心了。
　　“得了，你看也看过，摸也摸过了，赶紧还我！”梁老爷子伸出手朝苏老爷子说道。
　　苏老爷子恋恋不舍的把东西还了回去，“老胡子一把了，还这么小气。”
　　梁老爷子珍惜地把手串戴到手腕上，“你不是老胡子一把？竟然还想抢我东西，不要脸。”
　　知道手头这个手串他是拿不到了，苏老爷子仍不死心，“老梁，你那小友手里还有这样的手串吗？要不你帮我问问。”
　　“你想得倒美，人家和你什么关系，就算有也不可能给你，更何况这样的珍贵之物，怎么可能存在两个？贸然去问岂不是让孩子为难？”梁老爷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我也没说找他要啊！我花钱买！”苏老爷子激动起来。
　　“能送出这样东西的孩子能缺钱？”梁老爷子嘲讽道，“就你满身铜臭味。”
　　两人吵吵闹闹了好一阵，吵到快吃晚饭了也没有分出个胜负，最后只得先下楼。
　　“要不是我，你能发现这宝贝？现在让你给个联系方式你都不干，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不是都告诉你了，我没有！”
　　“呵！你看我信吗？”
　　梁响听到两个老爷子争执之后，就下了楼，不过他还有事情要和老爷子说，所以等在楼下，并没有离开，结果听着两个老爷子一边下楼一边吵，脑袋都有点大，不知道该留还是该溜。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溜走，就被梁老爷子瞧见了，“小响，小婵怎么还没回来？”
　　“我和你说话呢，梁承裕！”
　　嘶！大名都叫上了，梁响恨自己跑得不够快，只得僵硬地笑了一下，“苏爷爷好。”
　　看到梁响，苏老爷子也不好再和梁老爷子吵，点了点头。
　　梁响硬着头皮说道：“爷爷，刚才我和遥遥去书库的时候碰到梁婵，她说今晚不回来了，好像是谈恋爱了。”在这等了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嗯？小江今天来了，怎么没请他在家吃饭？”梁老爷子问道。
　　“他身体不太舒服，我就送他回去休息了。”梁响说道。
　　“下次小江来记得留人吃饭。”梁老爷子点点头，接着脸色一变，“你打电话把梁婵叫回来，女孩子家家的，这才几岁，就开始谈恋爱了？”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梁响心中给梁婵默哀了一秒，然后乖乖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里头传来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梁响吓了一跳，紧接着才听到梁婵夹杂在音乐声中的喊声，“什么事？”
　　“梁婵，爷爷叫你赶紧回家。”梁响说道。
　　“啊？我听不见！先挂了！”
　　“喂？喂！”
　　梁响喂了一声，却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表情顿时有些懵，“爷爷，她挂了。”
　　“岂有此理？”梁老爷子有些生气。
　　“行了行了，消消气，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爱玩嘛。”苏老爷子说道，“我那些孙子也都天天夜不归宿，管也管不着。”
　　“我呸！苏振业，你那是孙子，我这可是孙女，能一样吗？”梁老爷子说道，“梁响，你去把你姐给我找回来，多带几个人去！”
　　梁响：“……”他哪知道梁婵在哪啊？
　　不过饶是如此，梁响还是应了下来，“好的爷爷。”
　　且说梁婵挂断电话关机一气呵成。
　　“婵姐，是谁啊？”这时旁边与她一起跳舞的黄发烟熏妆少女凑过来问道。
　　“我老弟，叫我回家呢。”梁婵说道，随即挥了挥电话，“关机了，找不着了，嘻嘻。”
　　黄发少女朝梁婵竖了竖大拇指，随后拉着梁婵跳着高声尖叫起来，“婵姐婵姐！是城哥！”
　　梁婵也抬眼看过去，望着台上弹吉他的男人，眼里闪过一道痴迷之色，随后哼了一声，“我男朋友，你尖叫什么？”
　　“哎呀！城哥这么帅，我也花痴一下嘛，婵姐你放心，我才不会和你抢男朋友呢！”黄发少女朝她撒娇。
　　梁婵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
　　音乐声响起，周围的人载歌载舞，梁婵坐在吧台上，捧着脸看着台上光芒四射的男人发呆。
　　此时吧台上的男人朝吧台的方向投了个飞吻，引起一阵尖叫。
　　梁婵脸顿时红成了西红柿，开心得差点尖叫。
　　“啊啊啊婵姐，城哥朝你抛飞吻呢！”黄毛少女比梁婵还激动，胳膊紧紧拉着她，表情兴奋。
　　“看到了看到了。”
　　谢亦城只唱了一首歌便下了台，梁婵朝黄毛少女挥了挥手，起身跟着朝后台走了过去，在后台找到谢亦城，扑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人牵着手从酒吧后门离开，然后梁婵被按在墙壁上亲吻。
　　男人身上的荷尔蒙夹杂着好闻的薄荷味道让她目眩神迷，险些腿软，好在被谢亦城搂住，才没有彻底软下去。
　　“傻瓜，接吻的时候可以用鼻子呼吸。”
　　男人磁性低沉调笑声在耳边响起，梁婵脸颊再次变得绯红，梗着脖子道：“我当然知道，不信你再试试？”
　　“哈哈，这里人多，我怕你害羞，下次吧。”谢亦城笑着摸了摸梁婵的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我不想回家。”梁婵捏了捏谢亦城的胳膊，仰起头看谢亦城，“你昨天不是说了，今天我可以去你家做客吗？你该不会反悔了吧？”
　　“我开玩笑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住不好，尤其是和我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孤男寡女的，不安全。”谢亦城低声哄道，“乖，我给你打车，明天我休息，到时再带你出去玩。”
　　谢亦城五官深邃，带着成熟的男人魅力，笑起来时尤其宠溺，叫人忍不住心动。
　　梁婵心跳得格外激烈，大声说道：“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不许反悔。”
　　两人对视了片刻，谢亦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妥协道：“好吧，那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们同意了我再带你回家。”
　　“我早就和家里打过招呼了。”听到谢亦城同意，梁婵顿时眉开眼笑，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第66章 
　　两人手牵手朝巷子外走，梁婵突然笑出了声。
　　谢亦城侧过头看她，“怎么了？”
　　“谁能想到你堂堂一个在读博士竟然会晚上来酒吧卖艺赚钱呢？”梁婵笑眯眯道。
　　“生活所迫，博士也是要生存的。”谢亦城抬手揉了揉梁婵的脑袋，“你要是不喜欢，我回头换个工作。”
　　“别，我可没说不喜欢，我觉得你在舞台上可帅了。”梁婵两眼冒着心心，“你不知道你朝我一抛飞吻，多少人羡慕嫉妒我。嘻嘻，我就喜欢被人羡慕。”
　　“那好，不换。”谢亦城笑道，“今晚我要去一趟实验室，你是跟我去实验室还是我先送你回去？”
　　“去实验室吧，我还没有看过你的实验室呢。”梁婵想都不想就说道，随即神秘一笑，“你是研究生物微粒子的吧，到时候我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还得到时候再给？”谢亦城抬起食指在梁婵鼻子上轻轻刮了刮。
　　“不告诉你。”梁婵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快走快走。”
　　梁婵二人刚走十几分钟，梁响就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属下冲进了酒吧。
　　结果毫无意外地扑了个空。
　　在酒吧里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梁响脑子都大了，指了两个人，“你们去调监控，其他人跟我继续找。”
　　正当梁响火急火燎地冲出酒吧找人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人竟然是管家。
　　“泉叔，什么事？”
　　“梁响。”对面传来的却是梁老爷子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今天务必把梁婵带回来，还有她拿走的那两本笔记，也要一并带回，你二叔在赶来的路上，有什么发现联系你二叔。”
　　“好。”梁响应了一句，正想问那是什么笔记时，对面便挂了电话。
　　尽管不知道爷爷丢的笔记是什么内容，但梁响知道，梁婵闯大祸了。
　　家中书库里的笔记自己人看没关系，但对外素来是保密的。
　　就连江炘遥，家里其实也是几次三番再度对他进行过各种调查，确认他人品没有问题，然后梁响亲自做担保之后，才被允许进书库。
　　而像梁婵这样悄悄把研究笔记拿出去的行为，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梁响心中正色，有了这一出，这次肯定不只是抓个早恋这么简单了。
　　此时梁婵正坐在谢亦城的机车后座上，她背上背着谢亦城的吉他，在夜风中张开双手，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自由。
　　“搂住我的腰，别摔了。”谢亦城朝后喊道。
　　“知道啦！”梁婵弯身贴在男人的背上，双手搂住他精壮的腰身，眼里满是甜蜜笑意。
　　十几分钟后，机车停在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上。
　　梁婵还有些意犹未尽，舍不得取下头盔。
　　“哈哈，待会回去的时候再带你好好的兜一大圈风，现在先去实验室。”谢亦城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梁婵说着，才依依不舍取下头盔。
　　“放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谢亦城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头盔，“行了，我们走吧，实验室位置稍微有点偏，你牵着我的手。”
　　这里是一片偏僻的街区，时间已经临近午夜，根本没有什么人，梁婵左右环顾，心里有些毛毛的，“你实验室怎么设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啊？”
　　“资金缺乏，主力用来购买设备，就只有找便宜的地段。”谢亦城说道，“小心，前面有阶梯。”
　　听谢亦城这么说，梁婵不禁有些心疼，她虽然从小父母早逝，但有爷爷叔叔婶婶照顾着，也从来没有缺过钱，根本无法体会这种贫穷的无奈。
　　“没事的，等你的研究出成果就好了。”梁婵安慰道，“我感觉你的研究项目挺有前途的，要不我和我爷爷说说，让他资助你一下？至少给你换一个高端点的实验室。”
　　“哈哈，傻瓜，我这研究才刚刚定向，目前也就只有一点残缺理论，连完整逻辑链都没有形成，还是不丢人现眼了。”谢亦城侧过脸朝梁婵笑，“以后再说吧。”
　　男人的笑容云淡风轻，带着淡淡的无奈，梁婵想说自己帮他拿来了爷爷的研究笔记，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他自尊心这么强，要是自己贸然说出来，说不定会伤到他。
　　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这次准备的这个惊喜。
　　“想什么呢？脚下有阶梯，小心别摔着。”谢亦城说道，“穿过前面那条巷子就到了。”
　　“啊？”梁婵看向脚下不算平整的石板阶梯，“哦。”
　　路灯幽暗，巷子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巷子两边堆着不少杂物，空气中散发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梁婵有些不安，贴得谢亦城更紧了一些。
　　“别怕，这里虽然偏僻了些，但……”
　　谢亦城话还没说完，突然从角落里窜出一个人影，猛地抓住梁婵肩上的背包，一把扯过去，然后迅速朝旁边的小巷钻去。
　　“啊！”梁婵猝不及防，包被抢了去，她下意识松开谢亦城，朝那黑影的方向追去，“我的包！”
　　没一会谢亦城便超过了她，“婵婵，你在这别动，我去追他！”
　　梁婵没有听，又跟着跑了许远，直到前面两人都不见了踪影，她实在跑不动了，才扶着一盏路灯停下来。
　　剧烈的奔跑让她眼前昏黑，喉咙干痛，每一次喘息都带浓烈的血腥味，她浑身颤抖，缓了好一阵，眼前画面才终于恢复正常，她想继续去追，但刚才跑的时候腿也崴了，现在稍微一动就痛得钻心，根本跑不了了。
　　过了几分钟，谢亦城回来，梁婵看向他空空如也的手，心里一咯噔，声音都在颤抖，“追到了吗？”
　　“没有，那小子跑得太快了，而且对周围的环境很熟，对不起。”谢亦城说道，“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就到，包里有什么重要物品吗？”
　　尽管已经知道结果，但梁婵听到谢亦城的话还是忍不住手脚冰凉，她面色惨白，“里，里面有我爷爷的研究笔记，他要是知道我把它拿出来弄丢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你爷爷是谁？”谢亦城问道。
　　“我爷爷是梁承裕，我之前看你在研究生物微粒子，想起他书房也有类似的研究笔记，就想拿出来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助。”梁婵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嘶！梁承裕院士！”谢亦城面露震惊，“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带在身上？”
　　“我，我……”梁婵表情一片空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没事，别怕，劫匪不一定能看懂那些笔记，警察一会就来，肯定能找到的。”谢亦城伸手抱住梁婵安慰道。
　　梁婵被他抱在怀里，又惊又怕，忍不住大哭起来。
　　十几分钟后，率先赶来的是梁响和梁二叔一行人。
　　气喘吁吁的梁响看了眼梁婵身边的谢亦城，没什么好脸色，“梁婵，爷爷的笔记呢？”
　　梁婵心虚地低着头，声若蚊吶，“被，被抢了。”
　　“什么？”梁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刚才我们路过十字街小巷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劫匪，把婵婵的包给抢了。”谢亦城说道。
　　“我问你话了吗？”无端端被叫出来跑了一夜的梁响有些暴躁，瞪了谢亦城一眼，紧接着又看向梁婵，“那人长什么样？”
　　“没太看清，只记得应该很年轻，比我高一点，体型很瘦，穿的黑色连帽衫。”梁婵吸了吸鼻子，“现在应该跑远了。”
　　“我带人去找。”梁二叔说道，“小响，你在这等警察过来调监控。”
　　说罢，梁二叔带着一群人离开，留了两个人在梁响身边。
　　梁响看了眼浓妆艳抹小短裙，打扮完全不像十八岁少女的梁婵，又看了眼身上还背着吉他，年龄至少二十五六的谢亦城，皱了皱眉，“梁婵，你拿的爷爷的什么笔记？给这人看的？”
　　谢亦城说道：“抱歉，我……”
　　“我没和你说话。”梁响再一次打断他，“梁婵，你说。”
　　此时的梁响身上的气势和梁锐有些神似，把梁婵吓了一激灵，加上这次确实是她错了，她也没有反驳，乖乖说道：“就是一些关于生物微粒子的笔记，我看爷爷很多年没动过了，正好城哥在研究这方面的课题，我就想着拿出来给他看看。”
　　说着她又飞快解释道：“这件事城哥并不知情，是我自作主张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东西还没拿出来，就被抢走了。”
　　梁响虽然主攻物理，但对于生物方面的知识，在梁庸的影响下还是有在看，爷爷的笔记他也看过不少。
　　听到“生物微粒子”这几个字时，顿时变了脸色，“你看过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吗？”
　　“没，没有啊。”梁婵一脸茫然，她主攻化学，对生物几乎一窍不通。
　　梁响脸色难看，“回去再和你说。还有，这事和他有没有关系，得等调查了才知道，你就别管了。现在先把笔记找回来再说。”
　　见梁响脸色难看，梁婵心知自己今天闯的祸肯定不是一般大，心中忐忑，紧紧握着谢亦城的手，不敢说话。
　　很快警察便到了，然而周围实在太偏，根本没有几个监控，劫匪明显对附近的地形很熟，跑的都是监控死角，查了一圈，一无所获。
　　梁二叔一行人也是无功而返。
　　最后，找了一夜，所有人都是又困又累，依然没找着那个劫匪的身影。
　　委托特殊部门继续找之后，梁响等人打道回府。
　　而谢亦城虽然貌似与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被警方控制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梁婵还是忍不住抱怨，“城哥是无辜的，为什么把他关起来？”
　　“暂时不能证明他与劫匪没有关系，需要等待调查。”梁响疲惫地靠在汽车后座上，“梁婵，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不就是两本笔记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梁婵不解。


第67章 
　　“爷爷是不是说过，书库里的笔记可以自己看，但绝不允许泄露？”梁响对眼前这个叛逆少女有点头疼，“里面的都是重要研究记录，随便拿出一本，被有心人利用，都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为什么江炘遥可以带出去，我却不可以？”梁婵有些不服。
　　梁响只觉得一股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堂姐傻得这么天真？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的这个男朋友，他老家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父母是做什么的？具体人品怎么样？有没有犯罪前科？这些你都知道吗？”
　　梁婵涨红了脸，“我又不是调查户口的，问他这么多干什么？我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就得了？”
　　“行，那你说说，他是干什么的？酒吧驻唱？”梁响说道，“他今天带你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很难不让我认为他别有目的。”
　　“你别看不起人，他可是燕科大的在读博士。”梁婵反驳道，“驻唱只是他的副业，他的实验室在这附近，今天是想带我来看看他们的实验进展。”
　　“哧，博士？什么博士的实验室会建在贫民窟？是燕科大没给他科研基金还是他本身研究的东西就是见不得人？”梁响对谢亦城没有丝毫好感，“什么正经博士不一心泡在实验室，还跑出来骗小姑娘？”
　　“你别血口喷人！”梁婵有些恼怒，“我都说了，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和城哥没有关系！他根本不知道我我爷爷是谁，也不知道我给他带了笔记出来，而且一开始也是我追求的他！”
　　看着梁婵急着帮男人开脱的模样，梁响沉默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我也说过了，他是不是无辜的，等调查结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梁婵明显很不满意他的态度，气呼呼地说道：“我回去和爷爷说。”
　　“你这是想把爷爷气死。”梁响说道，“你知道如果你拿走的那两本笔记内容如果泄露出去，会造成多大影响吗？你知道爷爷为什么当年提出那个论题之后，连实验室都组建完毕了，为什么会突然叫停吗？”
　　听到梁响的质问，梁婵稍微冷静了一点，“为什么？”
　　梁响说道：“当然是因为这个研究继续做下去，可能会对人民有害，对国家有害。”
　　“可为什么爷爷还会把笔记放在书库里，为什么不销毁？”
　　“事情都有两面性，当前我们无法掌控得了的技术，不代表未来掌控不了，他放在那里，自然是希望未来有一天能够重启研究。”梁响看了眼仍试图辩解的梁婵，冷声道，“但他所希望的重启研究，并不是在你所谓的博士男友，一个建立在郊区的无名实验室中。就目前，爷爷的高精尖实验室都无法启动和掌控的研究，你认为他能做到？梁婵，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天真？”
　　完全没想到那两本笔记那么重要，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梁婵手指紧紧扣着自己的裙摆，嘴唇嗫嚅了几下，小声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你和我说对不起没有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笔记本找回来。”梁响面无表情，“现在只希望那个人不是冲着笔记本来的。”
　　“我保证，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包里有那两本笔记，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城哥就被抢了。”梁婵急切道，“他可能就是单纯的抢劫。”
　　“最好是这样。”梁响瞥了她一眼，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梁婵忐忑不安跟着梁响进了屋，准备迎接家里的狂风暴雨。
　　梁老爷子正坐在客厅红木椅上，手指放在手腕上的沉香木珠串上拨动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梁响在他面前站定，“爷爷。”
　　梁婵也惴惴不安地喊道：“爷爷。”
　　“腿怎么了？让白医生来看看。”梁老爷子说道。
　　梁婵慌忙道：“没，没什么，就是扭了一下，不用看。”
　　“嗯，回房间休息吧，把脸上洗干净点，女孩子干干净净的才好看。”梁老爷子朝她说道，随后看向梁响，“梁响留下来。”
　　原本以为至少会被打一顿的梁婵有些不相信自己这么轻松就被放过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还不走？”梁老爷子看向梁婵。
　　梁婵顿时浑身一激灵，“这，这就走。”
　　没有受到责骂，梁婵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的住处，心中却没有任何轻松。
　　刚才爷爷的表情太可怕了，上一次他这个表情时，还是她小时候，听说她父母车祸身亡时。
　　而且爷爷明显也是一夜未睡。
　　显然，那两本笔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梁婵坐到床上，脑子木木的，一会想起那个劫匪，一会又想起梁响的话。
　　最后定格在爷爷失望的眼神上。
　　她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
　　如果她没有一时冲动，把笔记本拿出去就好了，如果她把包再拿稳一点就好了。
　　她真的没想到爷爷的笔记那么重要。
　　那个人应该是意外抢走的她的包，所以他可能看不懂笔记中的内容，想到这里，梁婵心里轻松了一些。
　　但这样的轻松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又想到，如果他看不懂，直接把笔记本扔了，万一又被有心人拿到了呢？
　　心思百转。
　　梁婵心里悬着空，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想着想着，她眼皮渐渐变得沉重，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梁婵被敲门声惊醒。
　　她只觉得浑身酸痛，脚扭到过的地方尤其痛，她站起来瘸着腿去开门。
　　门外站着梁响。
　　梁响眼底青黑，把一迭资料拿给梁婵，“喏，你男朋友的资料，拿去看看。”
　　梁婵想质问梁响为什么擅自调查谢亦城的资料，但看到他脸上难掩的疲惫，又把话憋了回去，站在门口直接拿起数据看了起来。
　　结果刚看了一行，她的瞳孔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紧缩，“怎么会这样？”
　　她飞快浏览着这些数据，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你真是太好骗了，几个微笑，几个飞吻，一首歌，就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稍一暗示，你就恨不得把全部家底抖出去。”梁响声音有些沙哑，“梁婵，你这十几年的书都读到猪脑子里去了吗？你最好祈祷他还没有把资料送出国，否则……”
　　梁响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离开。
　　梁响走后，梁婵又重新把数据看了一遍。
　　谢亦城从名字，到经历，再到喜欢她。
　　全都是假的。
　　从他们相遇开始，一切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专门针对她的陷阱，而目的，就是为了那两本研究笔记。
　　而只有她傻傻的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
　　梁婵手指紧紧握着那几页资料，浑身宛若筛糠。
　　这份数据让她瞬间从那份沉溺的感情中清醒过来，同时也让她大受打击。
　　梁响自然不可能拿假数据来糊弄她。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不但把她当成傻子来玩弄，竟然还是他国间谍！
　　简直不可原谅！
　　梁婵心中又怒又恨。
　　但紧接着她又颓丧下来。
　　如今她对的谢亦城一无所知，就连梁响他们调查到这么多资料了，也没有找到那两本笔记，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她应该怎么办？才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梁婵茫然坐到梳妆台前，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资料，眼里满是无助。
　　突然，她眼前场景突然发生变化，感觉自己宛若失重，眨眼两只脚落在实处，眼前是一条幽暗的小巷，空中飘着细细的小雨，而她的手中也握着一把撑开的黑色雨伞。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雨水湿润的气息，显得格外幽静安谧。
　　万物杂货铺。
　　梁婵怔怔愣在原地，感知消化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繁杂信息，心脏陡然快速跳动起来，瘸着腿撑着伞大步朝前走去。
　　“铃铃铃。”
　　风铃声响得有些急促，清脆稚嫩的女童音响起，“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雨伞请放在门口伞架上。”
　　梁婵进入店铺后，才稍微冷静下来，她小心把有些打湿的雨伞收起来放到伞架上，眼睛却在观察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店铺。
　　她的目光先是被进门的陈列架上的各式古物吸引，然后又被店内深不见顶的陈列柜震了震，最后视线落在书桌后慵懒的红衣面具少年身上。
　　她看向少年没有被面具遮挡，格外精致的下半张脸，下意识觉得有些眼熟。
　　江炘遥没有避讳梁婵的视线，缓缓开口，“请问客人需要点什么？”
　　他的声音与往常有些不一样，慵懒而沙哑，梁婵尽管与江炘遥现实中交流过，但两人实际上并不算太熟，并没有听出他的声音。
　　被江炘遥声音一勾，梁婵注意力再度回到那两本笔记上，她说道：“我想拿回我弄丢的爷爷的笔记，还要确保数据不外传。”
　　“失物搜寻服务，信息拦截及销毁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付款项目：五年寿命……”
　　“老板，我可以用我的爱情换吗？”梁婵打断了江炘遥的话。
　　江炘遥撩起眼皮，看向眼前有些狼狈，但眼神坚定明亮的少女，“客人，能问一下原因吗？”
　　“爱情使人盲目，我无法控制自己，不想再陷入同样的窘迫境地。”梁婵说道，“可以吗？”
　　梁婵此话一出，原本站在架子上打盹的金乌明显激动起来，它飞到江炘遥手边，眼含急切，恨不得帮他做决定。
　　江炘遥瞥了一眼金乌催促的眼神，隔了好一会，才说道：“自然可以。不过我要提醒客人，本店交易一旦成立，概不退换，请慎重决定。”
　　“谢谢，我已经决定好了。”梁婵斩钉截铁道。


第68章 
　　听到梁婵的回答，江炘遥并没有立即拿出交易书，他手指按在金乌的脑袋上，挡住了它催促的眼神，再度开口：“客人，为保交易信息准确，我再确认一次，你对你口中所要支付的爱情，是如何定义的？”
　　于店铺来说，每一个人的情感都有不同价值，眼前少女的爱情无疑是比她本身的五年寿命要珍贵一些，所以店铺会愿意交换支付项目。
　　但她似乎并不了解店铺所收售的爱情属性。
　　“不是失去对别人产生爱情的能力吗？”梁婵有些茫然。
　　“本店收售的爱情，是他人对客人的爱意。而客人所说的这一种自身于他人产生的这种爱意，是基于喜怒哀乐四种情绪中的喜所诞生的附加情绪。”江炘遥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并非同一件东西。”
　　梁婵问道：“那喜这种情绪，你们收吗？”
　　听到这句问话，金乌激动地啄了啄江炘遥的指尖，人类的情绪对于店铺来说可是大补之物啊！
　　尤其是这样的正面情绪，可要比爱情宝贵多了。
　　店主可真会做生意啊！
　　而且这主意还是客人自己提出来的，这不得立马答应？
　　江炘遥揉了揉金乌脖子上的羽毛，示意它稍安勿躁，这才继续看向梁婵，“收。不过客人请注意，若是确认支付款项为喜，你将失去喜欢任何事物的能力。不仅限于爱人，朋友，亲人，还包括你的爱好等等。”
　　梁婵越听面色越难看，她只是想失去爱情的能力，并不是连亲人朋友和爱好都失去。
　　看着少女表情变换，江炘遥耐心地给急躁的金乌顺了顺毛。
　　金乌抖了抖身子，似乎想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抖下去，但到底没有飞开。
　　毕竟江炘遥摸着还挺舒服的。
　　小狐狸在一旁羡慕地看着金乌被撸毛，店主的手真漂亮，她也想被摸摸。
　　等会客人走了，她一定要和店主说！
　　天人交战几分钟后，梁婵终于抬起头来，问道：“老板，有没有办法让我不再盲目追求爱情？”
　　“理智，本店有售。”
　　“好，就买这个。”
　　江炘遥咽下即将出口的咳嗽，声音更加低哑了一些，“请客人确认所购商品：失物搜寻服务，信息拦截及销毁服务，理智。支付款项：十五年寿命。若确认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嘶！
　　梁婵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记得前两项只要五年寿命，也就是说，光理智这一项，就需要十年寿命！
　　不过想了想自己之前疯魔的状态，以及所可能造成的后果，不太相信自己的自制力的梁婵还是决定签字。
　　毕竟根据她所获知的店铺规则，她只有这一次交易的机会。
　　她拿起笔，很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拿过交易书，“商品将在客人离开本店后送达，承蒙惠顾。”
　　没有再和梁婵交流，江炘遥抬手把她送走。
　　梁婵离开后，金乌扑腾着翅膀绕着江炘遥飞了一圈，气呼呼地落到博古架上。
　　这小破孩，可真没有成奸商的潜质！
　　虽然十年寿命也很香，但哪有正面情绪能量丰富啊！
　　但它还不能说江炘遥错了或是违规，毕竟诚信经营是店铺第一要则。
　　太可惜了！
　　“大黑鸟在气什么？”小狐狸问江炘遥。
　　“它生气我没有趁机捡漏。”江炘遥摘下面具，声音平淡。
　　“店主大人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才不会捡漏呢！而且刚才店主大人还多推销了一件商品出去，可厉害了！才不像某些鸟成天就知道占人便宜。”小狐狸一边夸夸江炘遥，一边朝金乌开嘲讽，末了，她又开始拉援军，“冰块脸，你说是不是？”
　　隔了两秒，角落里的萧序才应了一声，“是。”
　　金乌：“……”怎么就都是它的错了？它只不过是为了店铺早日升级罢了！怎么全店都不支持它！
　　江炘遥咳嗽了几声，看向今日格外殷勤，多次欲言又止的小狐狸，“苏漪，你有话和我说？”
　　虽然江炘遥用的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做了很久心里建设的小狐狸闻言又开始扭捏起来，红着脸好半天没说出话。
　　“她想让您帮她撸毛。”金乌声音不冷不热地从博古架上传来。
　　小狐狸一听，尾巴都炸出来了，恶狠狠地朝金乌瞪过去，“大黑鸟！你不多嘴会死？”
　　“我只是见你嘴巴像是被针缝住了，好心帮你说句话而已。”金乌说道。
　　“要你说？我自己不知道说吗？”小狐狸气得眼泪在眼里打转。
　　计划了好久的说辞被金乌打破，苏漪又急又气，正当她思考着怎么和江炘遥说时，突然听到江炘遥的声音传来。
　　他说：“好啊，有撸毛刷吗？”
　　苏漪简直不敢置信，店主大人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随后便是狂喜，连声说道：“有有有！”
　　从杂货铺出来，梁婵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变得清醒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时间地点，显然，这就是现在那两本笔记所在的地方。这个地方她很陌生，但标注出来的人的名字她却很熟悉，是昨晚那个酒吧的其中一个酒保。
　　梁婵看了下时间，距离梁响离开刚不到两分钟，她不顾腿上的疼痛，大步追了出去，没一会，便看到正准备出门的梁响，“梁响。”
　　梁响正思考着二叔忙了一夜，要不要去替替他的班，听到梁婵的声音，以为她不信数据上所说的，还要找自己对峙，一时间头更大了，自然没什么好声气，“怎么？”
　　“昨天晚上的那个酒吧里的人你们查了吗？谢亦城和那里的酒保很熟悉，而且我认真回想了一下，昨天抢我包的人身形和其中一个酒保很像。”梁婵没敢直接说出她知道笔记在哪里了，毕竟她也不好解释自己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他的名字叫何凌。”
　　梁响上下打量了一眼梁婵，觉得她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但又不确定哪里不同，不过他没有迟疑，毕竟现在每一个信息都很重要，“行，我马上告诉二叔，你先回去洗洗脸吧，有点丑。”
　　对于梁响一点也不委婉的提醒，梁婵没有反驳，毕竟这次真的是她的过错。
　　看着梁婵离开的背影，梁响眼里划过一丝稀罕。
　　真不一样了。
　　好像突然之间成熟理智了。
　　难道刚才那份数据对她的打击这么大？
　　不过梁响没想太多，拿出手机就给梁二叔拨了过去，把从梁婵这儿得来的信息飞快报了一遍。
　　一个小时后，梁响收到消息，人抓住了，笔记本也找回了，而且原本应该被传输出去的内容似乎都因为网络波动缘故被神奇地拦截了下来，万幸没有造成任何损失。
　　从电话中得知这个消息后，梁婵没有说话，只是挂断电话后，用被子蒙着头悄悄哭了一场，然后默默到祠堂去对着爸妈的牌位跪了一整夜。
　　半个月后，江炘遥来梁家还书，在书库再次碰到梁婵时，她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素面朝天，脑袋都险些钻进书里，就连江炘遥来也只是朝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继续看书。
　　“遥遥别管她，她好像上次失恋受打击太严重了，从恋爱脑变成了学习脑。”梁响扯了扯江炘遥的袖子，“咱们上楼。”
　　江炘遥没有打听别人八卦的喜好，只是点了点头，跟着梁响上了三楼。
　　那两本受尽波折的笔记又重新回到了三楼书架上，江炘遥把它们抽了出来。
　　梁响看到，只当是他拿了两本普通的笔记，没有任何反应。
　　毕竟这些东西，在对的人手里，只是普通的学习数据。
　　要防范的，只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江炘遥当然不在此列。
　　“遥遥，明天西城博物馆开业。”见江炘遥选完书，梁响试探性发出邀请，“听说有三千年前的谨帝墓文物展览。我这里有门票，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江炘遥对博物馆这种地方并不排斥，闻言并没有拒绝。
　　“行，那我明天上午八点来你家接你。”难得邀约被同意一次的梁响兴高采烈。
　　次日一早，梁响就开车来到了江炘遥门外，开门的是萧序。
　　尽管梁响来过江炘遥这里不少次，也知道江炘遥是和他表哥住在一起，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萧序。
　　看着面前几乎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的高大男人，梁响比了比自己的身高，一米八三，比江炘遥还要高几厘米，不矮了啊，这人是得有多高？
　　自己才十八岁，还会长高，梁响心里飞快安慰自己。然后便朝萧序扬起笑脸，“你是遥遥的表哥吧，你好，遥遥在家吗？我来找他。”
　　“你好。”萧序说道，“遥遥在家，请进。”
　　之前每一次来梁响都没进过门，最多只是在门口停留一阵，这还是第一次走进院子。
　　此时院子里的月季依然在花期，各色的花朵争奇斗艳，花园被照顾得非常好，其他植物长势都非常喜人，角落里还有一个葡萄架，一串串葡萄又大又紫。
　　葡萄架旁还有一个躺椅，应该是用来纳凉的，看起来就很舒适，让人忍不住上去躺一躺。
　　穿过小院进入屋里，家具布局都比较简单雅致，是让人舒适的氛围，尤其是屋里随处可见的精巧绿植，一派生机盎然。
　　“遥遥，你居然也养兰花，这是素冠荷鼎吧？！”梁响看向门口置物架上的那盆花，瞪大了眼睛，去年他爷爷宝贝似的弄了一株回来养，结果没几天就死了，没想到能在江炘遥家看到。
　　素冠荷鼎可是出了名的又贵又娇气，没想到江炘遥家的这株能养得这么好，爷爷看到不得羡慕坏了。
　　“萧序养的。”餐桌旁的江炘遥抬头看向梁响，“你吃饭了吗？”


第69章 
　　现在还不到八点，梁响六点多就出门了，自然没来得及吃饭，正想说自己不饿，突然看到桌上的食物。
　　金黄酥脆的春卷，晶莹剔透的蟹黄包，一看就皮薄馅儿大的蒸饺，还有色泽鲜亮嫩黄的泡笋。
　　闻着空气中飘散来的食物香气，梁响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
　　这时萧序重新添了一副碗筷，江炘遥朝梁响招呼道：“先吃饭吧。”
　　梁响飞快坐到江炘遥对面，拿起勺子盛了一碗粥，夹了一个蟹黄包咬了一口，蟹黄的香气顿时在口中爆发，又香又鲜。
　　春卷也和他想象中一样，外酥里嫩，里面包的是新鲜笋丝，嚼进嘴里还能感觉到嫩笋在口中爆汁的感觉。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看起来稍显普通的蒸饺，里面加了笋丁，口感略显新奇，但却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鲜嫩可口。
　　连着吃了几个饺子，梁响才开始喝粥，一口下去惊为天人，他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米粒粒粒饱满，带着大米的清香，还有山药软糯的口感，入口顺滑，自动往喉咙里钻。
　　几口喝完一碗粥，梁响才注意到江炘遥从他进来时一直端着的那碗粥才喝了一小半，“遥遥，你怎么吃这么慢？”
　　江炘遥咽下口中的粥，抬眼看向梁响，“我早上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闻言，梁响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把桌上的食物扫荡一空，末了打了个嗝，“遥遥，你哥厨艺也太好了！难怪你看不上国宴厨师，也不爱在外面吃饭呢。”说着他看向一旁整理盆栽花叶的萧序，“序哥，我以后能来蹭饭吗？”
　　萧序看向江炘遥，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微微点头，“可以。”
　　“太好了！”梁响开心得几乎跳起来，他别的没什么爱好，最喜欢就是吃，没想到高手竟然在江炘遥家。
　　看了眼桌上的残局，再看了眼江炘遥面前还剩了小半碗的粥，梁响有些脸红，自己貌似吃太多了，他站起来收碗，“我来洗碗吧。”
　　“梁少，我来收拾就好。”萧序走过来阻止了梁响收碗的动作。
　　“哥你是遥遥哥哥，就是我哥，叫我梁响就行，别那么见外。”梁响忙说道，“还是我来收拾吧，不然挺不好意思的。”
　　萧序自然不可能让江炘遥的朋友洗碗，两人一时间僵持住了。
　　“梁响，让萧序收拾吧。”江炘遥说道，“该出门了。”
　　“哦，好。”听到江炘遥的声音，梁响适时放开手中的碗，“那麻烦序哥了。”
　　“应该的。”萧序应道，迅速收拾起碗筷去了厨房，似乎生怕活被人抢了。
　　梁响咂了咂嘴回味着刚才进肚子的美食，朝正在换鞋的江炘遥说道：“遥遥，你哥人真好。不但做饭堪比国宴大厨，甚至连素冠荷鼎都能养活，太厉害了！”
　　“嗯，他很厉害。”江炘遥应了一声。
　　“今天可能要下雨，记得带伞。”出门前，厨房里传来萧序的提醒声。
　　江炘遥从伞架上拿了两把伞，一把递给梁响。
　　梁响看了看天空，朝霞万里，确实有点像下雨的天气，不过天气预报写的是晴天啊，但既然江炘遥都把伞给他了，他自然不会拒绝。
　　西城博物馆距离江炘遥的住处不算太远，四十分钟的车程，不过稍微有些堵车，直到九点二十两人才到达博物馆。
　　刚停好车，天上就开始打雷，大雨刷的就下了下来。
　　梁响不得不佩服萧序的天气预报能力。
　　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博物馆有门票限制，因此人不算特别多，大部分是前来报道的媒体和受邀前来的考古学者，剩下的多数是各个学校考古学的学生老师。
　　由于突如其来的大雨，还没来得及进博物馆的人基本都打湿了。
　　一群被淋湿的学生快速跑进博物馆大门，在门口用纸巾擦水。
　　“这破天气，说下雨就下雨，早上出门还是高温预警呢，转眼就下起了雨，这是下开水吗？”
　　“是啊，就离谱，这大热天的谁带伞啊？”
　　“别说，还真有人带伞。”这时一个寸头青年指了指雨雾中。
　　只见两人逐渐在雨雾中清晰起来，走在前面的少年步子不疾不徐，尽管被雨雾遮挡看不到样貌，却依然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后面的少年步子带着一股正气，宛若护卫一般守卫在前面的少年身后。
　　随着二人越来越近，逐渐有人看清了他们的模样，刚才还有些嘈杂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好一会，才有人说话。
　　“这是博物馆今天请来的宣传大使？这也太拼了吧？这么好看肯定很贵。”
　　“没见过哪个明星长得这么好看啊，这要是明星我早就把卡刷爆了。”
　　突然有人兴奋地叫起来，“我认识他！江炘遥！今年的物理国际赛第一名！他们下飞机的时候我去接了的，远远看了一眼，没想到近距离竟然这么好看。”
　　江炘遥走进大门，刚好听到那个人的话，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收起伞朝博物馆里面走去。
　　“遥遥，你的低调快把持不住了，逛个博物馆都有粉丝认出来。”梁响低声调侃。
　　江炘遥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梁响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尴尬，“我对历史不太熟悉，要不我们找个懂的人来介绍介绍？不然光看着多无聊。”
　　“我我，我是燕大考古系三年级学生，最近都在研究粦朝历史，尤其是谨帝这一脉，而且我开业前我还来这里当过志愿者，里面的展品我都很熟。”刚才那名认出江炘遥的清瘦眼镜青年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身后仿佛有尾巴在晃。
　　江炘遥眼神扫过青年头顶的红色标记，“好，谢谢学长。”
　　“不客气不客气，我叫韩默青。”青年咧着白牙自我介绍，随后继续说道，“那就从门口的展品往里面讲吧。”
　　正如韩默青自己介绍的那般，他对博物馆内的展品年代，甚至是所发生过的故事都很熟络。
　　有他带领，这趟博物馆之旅也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尽管韩默青基本全程在对江炘遥说话，但梁响也并不觉得自己被冷落，毕竟像江炘遥这样优秀的人，受欢迎是应该的。
　　更何况他在一边也听得津津有味，收获良多。
　　约莫一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博物馆最深处，走了挺长一段距离，才来到最后一座展厅。
　　此时展厅中聚集着不少人，博物馆馆长也在这里。
　　“这座展厅中的展品都是主墓室出土的文物。”韩默青低声朝江炘遥二人介绍道，“一共有三件，分别是一把剑，一尊玉玺，和一幅画。”
　　“传闻那柄剑是谨帝开疆拓土的剑，剑下亡魂不只数十万，所以才几千年未有丝毫锈迹，还有那玉玺……”
　　韩默青说话的同时，面前聚集的人少了一些，江炘遥正好透过人群看到了那柄伫立在玻璃窗内的青锋剑。
　　这柄剑他见过，现在还在杂货铺的兵器架上。
　　紧接着他目光落到另一边的画上。
　　画纸上的人物五官已经有些模糊，颜色也显得很是陈旧，但隐约能分辨，画上的人很年轻，只是分不出男女。画中人坐在案前，拿着笔正在写着什么。
　　“根据史学家研究，这幅画中应该是谨帝的心上人，他一生未娶，应该是为了此人。”韩默青说道。
　　“店主，那位谨帝是您的客人。”金乌的声音传入江炘遥耳中。
　　“嗯。”江炘遥瞥了眼那柄剑，“为什么会出现年份这么久远的死循环交易？”
　　上一次死循环交易时间差为几十年，还可以说是在江炘遥承载范围内，但这一次长达三千年，理应不能出现在店铺客人候选名单上。
　　“店主，店铺升级到二级之后，会自动感应该时空内不同时间段具有重大潜力的客人，时差长度根据店主的实力定性，店铺筛选他为客人，那么证明您有实力达成这笔交易。”金乌说道，“当前我们所处历史为交易后的便可证明。不过宿主，我个人建议您不要去，以您目前的身体状况，除非您放弃身体，否则您去了可能短时间回不来。”
　　“无妨，我去。”江炘遥说道。
　　尽管金乌没说，但江炘遥自己也能明白。他不去可以，但本世界历史会被改写，或许会造成严重的历史坍塌，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他所不熟悉的世界。
　　而他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守旧的人，他不喜欢毫无预兆，且无从究源的改变。
　　所以，他不会不去，也不能不去。
　　“遥遥？”见江炘遥走神，梁响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博物馆空调太凉了？”
　　“没事。”江炘遥又看了眼那柄时隔三千年依然锋利的剑，“回去吧。”
　　“行，正好也看得差不多了，走吧。”梁响爽快道。
　　出来时已经没下雨了，两人和韩默青交换了联系方式，梁响便载着江炘遥回了家。
　　“留下来吃午饭吗？”江炘遥问道。
　　想到萧序的厨艺，梁响明显有些心动，不过还是拒绝了，“今天就不了，我妈待会要回来，我得去机场接她，然后一起吃饭。下次吧，下次一定。”
　　“好，再见。”
　　“再见。”
　　回到家吃过午饭，江炘遥便进了店铺。
　　“店主大人又要出外勤啦！带我带我！”小狐狸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了。


第70章 
　　“店主，您要去的话，请直接把商品带上，由于该客户距离当前时空年代久远，二级店铺能量可能无法准确吸纳他稳定进入店铺，建议与他现实中直接进行交易。”金乌提醒道。
　　“好。”
　　江炘遥走到兵器架前，将那柄名为青隼的青锋剑拿入手中。
　　剑身极沉，入手至少二十斤重量，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
　　“还有这个。”金乌翅膀动了动，一扇柜门打开，里面放着一本兵书，“这本书可能无法通过时空逆流，您可以先背下来，交易后再抄下来交给客人。”
　　若是别人，金乌肯定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江炘遥绝对是它见过最天才的一类店主，记忆力理解力都格外惊人，它曾暗暗观察过，如果单是看书，他简直是个活体扫描仪。
　　“嗯。”江炘遥应了一声，拿起书开始翻阅。
　　这本兵书不厚，用的是古文字，于常人来说有些晦涩难懂，不过江炘遥曾经看过不少古书，理解记忆倒是没什么困难，只是上面的字他没有写过，可能还得花点时间练习一下毛笔字。
　　十几分钟后，连着将这本书翻了两遍，江炘遥拿起剑，朝苏漪招呼道：“走吧。”
　　苏漪屁颠颠跟在江炘遥身后，开开心心出了门。
　　两人走后，金乌伸展了下翅膀，叹了口气。
　　其实这样远古的客人，它是真的有点担心江炘遥的身体情况，不过有苏漪在，问题应该不大。
　　沅新历七十八年，五月初十，沅朝质子出发归国第十六日。
　　“驾！”
　　崎岖的山道上，马夫的鞭子挥出了残影，打得马儿皮开肉绽，但他丝毫不敢放松，一边调转缰绳，一边继续挥鞭。
　　这是车队被追杀的第五天，一行车队如今只剩下这一辆马车，里面载着的是沅国太子，也就是刚结束十年质子生涯的归国的蔺淮。
　　“公子，公子。”颠簸的车内，唯一活着的小厮抱玉着急地呼喊着昏迷中的少年，他摸了摸少年滚烫的额头，整个人抖得不象样。
　　似乎听到了呼喊声，蔺淮艰难地睁开眼，他脸色惨白，身体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咳嗽了几声，问道：“到哪了？”
　　“公子，您再坚持一下，过了这座山，咱们就进沅国境内了。”抱玉急道，“焰国简直太可恶了，刚把您放出来就来追杀您，等您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参他们一本！”
　　听着抱玉天真的言语，蔺淮笑了笑没说话，撑着马车壁坐起来，眼眸半阖。
　　焰国虽可恨，但此刻想杀他的，却不是什么焰国，而是他的父兄。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蔺淮浅浅叹了口气。
　　回不去了。
　　蔺淮是沅国皇宫中一宫女所生，生来母亲便被赐死，两岁前有一嬷嬷养着，两岁时嬷嬷出外为他找食被打死，从此，他靠与狗抢食长到五岁。后因沅国战败，被立为太子送往焰国做质子。
　　十年质子生涯，与他五岁前的日子也没什么差别，更多了许多毒打侮辱。
　　好在当时沅国为充门面为他配备的仆人都很忠心，才让他成功活到了归国之日，只是显然，有人不想让他活着回去。
　　咻！
　　此时，一支利箭穿过马车后壁，从蔺淮眼前穿出车门，噗的一声刺入车夫后心。
　　“砰！”
　　车夫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失去意识被甩下了马车。
　　失去控制的马车瞬间跑歪，又是几声箭响，受惊的马儿以更快的速度狂奔。
　　一时间，马儿的嘶吼声，狂乱的马蹄声，车轱辘几乎碎裂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突然，又一支箭朝蔺淮直直射来，抱玉猛的扑到他身上，替他挡了这一箭。
　　“公……子。”箭直刺抱玉后心，他吐了口血，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便失去了声息。
　　蔺淮两只手抱住没了生气的小厮，手指微微颤抖。
　　作为他唯一的贴身小厮，抱玉也很瘦，整个人皮包骨，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畅想着回到沅国能够好好吃一顿肉。
　　而现在，他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瞳孔中还印着蔺淮的样子。
　　他想让蔺淮活下去。
　　蔺淮小心翼翼把抱玉的眼睛合上。
　　紧接着，他目光透过马车后壁上的箭孔，死死看向那群紧追不舍的追兵。
　　从未有过的剧烈恨意在他胸口迅速滋长。
　　他恨天道不公，恨那无情帝王家，恨这群追兵。
　　更恨自己弱小无力！
　　若这次能活下去，他必定要踏平这山河，屠尽帝王家！
　　然而，下一秒蔺淮便清醒过来，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如今病得连动一下都困难，哪还有机会活下去啊？
　　“嘶——”
　　突然，马儿发出一声长嘶，本来颠簸的马车猛地腾空，竟是飞出了悬崖。
　　蔺淮死死抓住车子窗框，才没有被甩出去，但尽管他紧紧拽着抱玉的胳膊，还是没能拉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从车门滑了出去。
　　悬崖非常高，之前蔺淮便透过车窗看过，至少上百米，掉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他咬着牙扒着窗框，硬是没惨叫一声，飞快观察周围的环境，以图找个自救之法。
　　然而悬崖上连一棵树都没有，如今腾空状态也不可能有缓冲。
　　当前局面显然必死无疑。
　　突然，蔺淮脑海中凭空出现了一段信息。
　　“万物……杂货铺？”
　　与此同时，他周围的空间仿佛一瞬之间定格，就连下坠中的马车也悬在了半空。
　　“客人，请问需要买什么？”一道清冽慵懒的少年音出现在蔺淮脑海中，他似乎有些虚弱，说话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病痛喘息。
　　尽管对当前状况很陌生，但蔺淮瞬间便做出了决定，“我想活下去！想变强！想成为人上之人！您能帮助我吗？”
　　此时不远处的山林中，江炘遥半靠在马车上，接过苏漪递过来的手帕，面色平淡地擦掉手上刚咳出来的血，思考着这位客人提出来的要求。
　　显然，他不只是单纯想购买有形商品这么简单，还包含了各种教学服务，有点麻烦。
　　不过来都来了，若是这单生意不成，他岂不就亏了。
　　江炘遥自然不能放弃。
　　“坠崖救援，武术传授服务，兵法计谋教学服务，本店有售。付款项目：五年盛世国运。”江炘遥淡淡道，“若客人同意交易，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与此同时，蔺淮看到自己面前的半空中出现了一张白纸和一杆笔，他小心松开手，确认自己不会从马车里掉下去之后，才拿起笔，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
　　这道声音响起时，时间恢复正常，蔺淮瞬间被从马车内甩了出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所以，方才那是临死前的幻觉吗？
　　“店主大人，我把他弄回来了。”苏漪小小的手拖着干瘦的少年回到马车边，语气里满是嫌弃，“您干嘛要答应给他教学任务啊？万一他很笨，岂不是还得浪费很多时间？直接把兵书兵器给他不就得了？”
　　“支付报酬要等他登上帝位方可收取，这样反而快一些。”江炘遥摸了摸小狐狸气出来的耳朵，“耳朵收回去。”
　　苏漪还想说什么，见江炘遥又开始咳嗽，连忙把人扔了去给他拍背。
　　这是两人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三个月，江炘遥刚过来便昏迷了小半个月，而且一直不停吐血，可把苏漪吓坏了。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恢复过来，但身体状况明显大不如前，咳嗽稍稍激烈一点便会吐血，而且睡眠时间也大大增加，而哪怕是睡梦中，苏漪也能看到江炘遥疼得抽搐，幸而有万灵玉护着，身体才没有直接崩溃。
　　而且两人落地的地方在沅国的另一头边境，为了找到这位客人，直接跑了大半个国家，才终于在今天把人给找到。
　　想到这里，苏漪又瞪了眼躺在地上的蔺淮。
　　江炘遥摸了摸苏漪的头，“别生气了，走吧。”
　　小狐狸瞬间被哄好，把蔺淮弄到车上角落里，确认他不会碰到江炘遥之后，才开始赶车。
　　再次恢复意识时，蔺淮缓缓睁开眼，入眼是淡淡的浅青色床帐，空气中带着浅浅的檀香气息，身上被褥柔软温暖。
　　他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显然，他还活着。
　　蔺淮撑着床面缓缓起身，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足了许多，而且之前坠崖挣扎时胳膊上弄上的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了。
　　房间布置简单，只有一张床，两个柜子，一个书桌，一副桌椅，但每一件家具都十分雅致，檀香味是从床边的香炉中传来的，叫人心神安宁。
　　想到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蔺淮意识到，他做的那个交易可能是真的。
　　而现在，他应该是被那个神秘的杂货铺给救了。
　　这么想着，蔺淮掀开被子下床，刚站稳，门便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双挂垂髻的白绒衣裙女童，女童五官精致漂亮，尤其那双眼睛又黑又亮，自带一番古灵精怪。
　　然而只一眼，蔺淮就从她眼中看出了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醒了，醒了自己起来喝药，免得我顿顿喂你。”苏漪把手中端着的药碗放在桌上，没好气道。
　　果然很嫌弃自己，蔺淮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结论。
　　没有在意苏漪的脾气，蔺淮拱手朝她行了个礼，“多谢姑娘搭救，我叫蔺淮，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第71章 
　　苏漪看着眼前瘦得像个竹竿似的少年，撇了撇嘴，就是他害得店主大人病情加重，受这么多苦。
　　而且，这样的小号什么时候才能养成一国之君？
　　不过想到他好歹是店铺的客人，她还是暂时抛开了个人情绪，说道：“苏漪。不是我救的你，是店主大人要救的。”
　　听到店主两个字，蔺淮便明白过来，这个小姑娘定然也是那个杂货铺的人。
　　他再次道了声谢，然后问道：“我能见见店主大人吗？”
　　对于蔺淮一直良好的态度，苏漪也不好再臭着脸，语气虽然不热情，但也没有再夹枪带棍的了，“店主大人身体不适，暂时不能见你，你先喝药吧。”
　　“好的。”蔺淮乖乖端起药，一口喝了干净。
　　“你现在身体虚弱，再养半个月就可以开始习武了。”苏漪说道，“你以前习过武吗？”
　　蔺淮摇头，“没有。”以往都是别人打他，他根本没有打别人的份。
　　苏漪上下打量了蔺淮一眼，“你几岁了？”
　　“十五。”蔺淮说道。
　　十五岁了，竟然一点基础都没有，苏漪微微皱起眉，觉得店主大人接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家伙要变强能强到哪里去？
　　看着苏漪的眼神，蔺淮突然有些忐忑，“我还可以学吗？我很能吃苦的。”
　　“等店主大人安排。”苏漪说道，“你现在能走了吗？能走了就先出来吃饭。”
　　蔺淮穿上床边明显是给他准备的衣服，跟着苏漪走出房门。
　　门外是一座清幽的小院，院子里种着一些梅树，此时是初夏时节，正是梅子成熟时，树上青黄色的果子格外喜人。
　　“走这边。”苏漪领着蔺淮走进膳厅，“以后每天卯时，午时，戌时，来这里吃饭。”
　　“是。”蔺淮温声应道。
　　这时一名身着的灰色长布衫，看起来面容有些呆滞的仆人端着装着食物的托盘走进膳厅，把碗碟放在蔺淮面前，他便起身离开。
　　蔺淮注意到，此人全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像个假人一样。
　　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拿起碗，开始吃饭。
　　蔺淮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食了，哪怕碗里的粥味道只能说是一般，但此刻他却觉得，没有任何珍馐比得上它。
　　看着少年狼吞虎咽，恨不得一口干掉一碗饭的架势，饶是苏漪觉得他讨厌，也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怜，“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没吃饱再叫小甲给你上就是了。”
　　这一餐，蔺淮足足喝了三碗粥，吃了五个馒头，才总算结束，这饭量让苏漪都惊到了，没想到他看起来这么瘦瘦小小的，居然这么能塞，多久没吃饭了啊？
　　微微打了个嗝，见苏漪正惊讶地看着自己，蔺淮有些脸红，“抱歉，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没事，不缺你这口吃的。”苏漪瞥了眼蔺淮的肚子，“你跟我来吧。”
　　蔺淮跟着苏漪走出膳厅往中庭走，他这才发现这座府邸比他想象中的大得多，几乎比他在焰国的质子府大十倍不止，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应该叫大户人家。
　　不过府里的仆人都和那个送饭的仆人一样，看起来有些呆滞，没有生气，显得有些诡异。
　　穿过几条连廊，苏漪推开一扇房门，“这里是书房，桌上是你这半个月需要读的书，读完后记得写观后感，店主大人会看。”说完后，苏漪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识字吧？”
　　蔺淮有些羞赧，“识字。”尽管他十几年人生一直在为了活命挣扎，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读书识字，虽然学习机会有限，但他还是看过不少书。
　　“那就好，你先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写下来，店主大人会为你解答。”苏漪说道，“看书的时候有什么事，譬如渴了，饿了，没墨了，你就叫小乙，别不好意思。”
　　“好。”蔺淮感激道，“谢谢苏姑娘。”
　　“你时间不多，抓紧学习，一刻钟也别耽误。”苏漪又提醒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后，蔺淮这才看向书房的布置，书房内布置同样简而雅致，不过书架上却没有什么书，显得空空荡荡。
　　只有桌面上摞着十几本书籍。
　　奇怪的是这些书，书面上都没有名字，他翻开一页，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墨香，显然，这书是刚写成不久的。
　　紧接着吸引蔺淮的是这本书的字迹，如今已有印刷之术，但这书明显是手写的，内页字迹清隽，笔锋温和，看起来非常舒服。
　　随后，他便被里面的内容彻底吸引了注意力，捧着书，甚至都没来得及坐下，就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苏漪站在门外，以神识观察到蔺淮如今的忘我状态，对他的学习态度还算满意，这才放心离开。
　　她在院子里采了一束开得最好的铃兰花，蹦蹦跳跳来到江炘遥的房门外。
　　“砰砰砰。”
　　江炘遥此时正捏着笔坐在床边的书桌前写字，听到敲门声，说道：“进。”
　　“店主大人，我给您摘了花。”苏漪眉眼弯弯，捧着花献给江炘遥，与在蔺淮面前的高冷模样全然不同。
　　“谢谢，我很喜欢，插到花瓶里吧。”江炘遥轻咳了两声，“客人怎么样？”
　　听到江炘遥说喜欢，苏漪尾巴又没忍住冒了出来，开心得直晃悠，一边认真把花插进花瓶里，一边回话，“客人很好呀，他可能吃了，目前看起来学习态度也很端正，拿着您的书看得很认真。”
　　“那就好。”江炘遥应了一声，继续写字。
　　“店主大人，客人说他从来没有习过武，也没有基础，您打算怎么教他武术啊？”苏漪有些发愁。
　　“我到时会安排。”江炘遥说道，“你先出去吧。”
　　“好的，店主大人，您有事叫我。”
　　苏漪走后，江炘遥手上动作顿了顿，随后摸出一张手帕，吐出一大口血，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把手帕折起，然后用能量将其粉碎。
　　在椅子上坐着发了会呆，他才重新提起笔。
　　接下来半个月，蔺淮认认真真把书房里的十几本书一一阅读。
　　每本书内容都极为精练直白，直击重心，光是看内容，就让他有一种被明师谆谆教导的体悟。
　　初时书中内容多是人生大观，是非论述，再到将相王侯典故，每一本书都让他受益匪浅，大受震撼。
　　而且，他不明白的地方就用笔单独记录下来，第二天总会得到让他豁然开朗的批注。
　　短短十几天，蔺淮所学到的东西要比他前十几年所学到的东西还要多。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狭隘。
　　他不想踏平这山河了，他要让这万里山河尽入他怀！让天下黎民甘愿对他俯首！要让那战火彻底熄灭，创属于他的太平盛世！
　　“明天卯时开始习武，改为每天晚上看书。”晚上，苏漪来收作业的时候说道。
　　蔺淮朝苏漪露出微笑，“好的，苏姑娘，是您教导我练武吗？”
　　苏漪看向蔺淮，这些天调养下来，蔺淮圆了一大圈，脸上也多了些肉，多了几分少年人的俊秀之气，总算不再像起初那么弱不禁风了。
　　不过他越圆润，苏漪就越不高兴，店主大人这些天每天给他写书，吐血次数又增加了许多，虽然店主大人总是避开她，但她可是九尾大妖，怎么会闻不到他身上传来的血腥气？
　　都怪这小子！
　　不过被江炘遥教训过，苏漪也不好每天对客人摆脸子，毕竟这是大客户，闻言她还是心平气和地回复道：“打基础是我来教，回头练招式店主大人会亲自教你。”
　　“好的。”听到终于有机会见到她口中的店主大人，蔺淮心中难掩激动。
　　这些时日他不是没问过苏漪什么时候能见一见江炘遥，但每一次都会被她以店主大人身体不适所否决，导致他心中越发好奇。
　　有了这个期盼，蔺淮打起基础来简直不要命，扎马步两个时辰愣是吱都不吱一声。
　　不过苏漪拿着严格的训练时间表，加上每天给他灌药调理身体，再配合江炘遥给的调息之法，蔺淮进步飞快。
　　但饶是如此，这基础也打了将近半年。
　　这半年时间，蔺淮早起练武，晚上看书，一刻不曾停歇，而他所学习的东西，也逐渐变成了民生学说，帝王心术。
　　终于，这天练武结束之后，苏漪拿了一本书给蔺淮，“这是武功招式，今晚你拿回去背熟，明日巳时到中庭梅园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店主大人会亲自教你。”
　　蔺淮瞬间激动起来，“是！”
　　这半年来，在无数次书面沟通中，蔺淮早已把苏漪口中的店主大人当成了自己的人生之师。
　　他是那样的睿智，平和，沉着，心怀大度，每每蔺淮提出问题，对方总能一语中的，让他心悦诚服。
　　而如今，终于有机会能够看到他的真容了！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蔺淮认真把拿到手中画着招式的书研读了一遍又一遍，仔细将里头的招数记在脑海中。
　　有这半年的基础教学，他剑术基础动作几乎已经练成本能，再记连贯的剑招也不再那么困难。
　　次日清早起来，蔺淮发现昨夜下雪了，院子里覆了一层厚厚的雪，积雪重重地压在一夜盛开的梅花上，反倒衬得那鲜红的梅花愈发娇艳。
　　有几名仆人正在扫雪，他们动作利落，没一会便清理出一片空地。
　　蔺淮拿起自己练习的木剑，走进院子，把昨夜背会的招式练了几遍，确认没有记错动作，才起身前往中庭梅园。
　　“店主大人，昨夜下了大雪，今天这么冷，您别出去了。”苏漪站在椅子上，给江炘遥裹上用自己毛做的狐绒大氅，一边心疼道，“我昨晚都听到了，您又疼得一夜没睡吧，今天应该好好休息的。”
　　“没事。”江炘遥压下咳嗽，抬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用不了多少时间，别担心。再说有你帮我遮风呢，不会冷。”
　　“可是……”苏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到底没有再阻止江炘遥。


第72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这是江炘遥这半年来第一次走出房间，尽管有苏漪的法术为他挡风，但扑面而来的凉意还是让他打了个哆嗦，默默把手缩进了大氅中。
　　此时雪已经停了，路上扫得很干净，只是地面有些湿漉漉的，带着些许水汽。
　　庭院中的红梅带着清寒的香气盛放，尽管闻不到味道，但江炘遥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待他慢慢走进中庭时，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空地中的少年。
　　十五六岁的少年经过半年的调养，已经彻底恢复了健康，身高还往上窜了一大截，与江炘遥上次见时几乎瘦成骷髅的病弱之相全然不同。
　　他的背挺得笔直，宛若坚韧不屈且朝气蓬勃的小树，显得格外精神。
　　为了不让店主大人等，蔺淮提前了两刻钟便来到了院里，此时心里又激动又紧张。
　　他脑海中一会回想着自己剑招有没有疏漏的地方，能不能通过店主大人的考校。
　　一会又忍不住思考店主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文字交流来看，他应该是个斯文儒雅的长辈，而从和苏漪平常的交流中看来，店主大人身体应该不太好……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心中正浮想联翩的蔺淮下意识回头，然后陡然愣住。
　　坠着雪的红梅树后，缓缓走来的少年比那雪中红梅还清艳，他清冷的凤眸半阖，一头如泼墨般的青丝懒散绾起，鬓角无意垂下的那缕黑发更为其清冷的眉间添了几分秾丽殊色。
　　看到他白氅下隐约露出的红裳衣摆，蔺淮心如擂鼓，这该不会是梅花仙子吧？
　　见蔺淮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江炘遥，苏漪有些不满，“喂，小孩儿，清醒了！虽然你是客人，但这么一直盯着店主大人看还是很失礼。”
　　蔺淮猛地惊醒，连忙行礼道歉，“抱，抱歉，店主大人，是我失礼了。”
　　与此同时，蔺淮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来没想过，苏漪口中的店主大人年龄竟然这么小，居然是个看起来几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这么想着，他视线又忍不住落到了江炘遥身上。
　　江炘遥年龄本来就不大，这大氅毛绒绒的有些蓬松，衬得他更小了，倒也不怪蔺淮认错年龄。
　　更何况现在蔺淮甚至要比他还高一些。
　　“无事。”江炘遥抬手掩住唇，轻咳了一声，“客人，剑招可都记得了？”
　　听到江炘遥的声音，蔺淮才想起来，当时和自己做交易的声音的确是他，只是这段时间的文字交流让他对对方的年龄有了一些误解。短短愣神时间，他又接了苏漪一记警告的目光，连忙应道：“记住了。”
　　“嗯，练一遍我看看。”江炘遥说道。
　　“是。”蔺淮拿出自己的木剑开始演练。
　　“店主大人，您坐着看，喝点热茶。”苏漪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张椅子招呼江炘遥。
　　江炘遥没有拒绝，坐下后接过茶杯，目光却一直落在蔺淮的剑招上。
　　随着时间推移，江炘遥眉头微微皱起。
　　这剑招是江炘遥根据萧序曾经教过他的东西，根据人体工学理论自创的，他自己也练了一遍，没什么问题才拿给蔺淮。
　　但目前看来，这套剑法似乎只适合他自己，蔺淮比划起来显得有些花架子。
　　得重新弄。
　　“苏漪，给我一个本子。”江炘遥朝苏漪伸手。
　　苏漪连忙递上一个空白的本子和一支笔。
　　江炘遥一边看蔺淮练习，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十几分钟后，蔺淮停下来，期待地看向江炘遥。
　　“很好，客人记忆力不错。”江炘遥停下笔，合上本子起身。
　　“谢谢店主大人。”被夸了一句的蔺淮开心不已。
　　“明日起，到我院子里来练习，今天先别练了。”江炘遥淡淡道，“苏漪，带客人去收拾东西，搬到我院子里来，免得两边跑。”
　　“店主大人……是。”苏漪有些不高兴江炘遥的安排，但还是应了下来，“我先送您回去吧。”
　　“没事，你先带他过去，顺便把书房搬过来。我自己在外面走走。”江炘遥说道。
　　苏漪闻言朝蔺淮说道：“你跟我来。”
　　听说要搬到江炘遥院子，能和他近距离接触，原本正疑惑为什么今天不让他练习的蔺淮顿时把这点疑问抛到了天外，朝江炘遥简单道了个别，提起剑就跟在了苏漪身后。
　　两人走后，庭院中渐渐安静下来，有点风声摇晃着梅枝，不过却在靠近江炘遥时被苏漪留下的灵力屏障消隐无形。
　　江炘遥朝旁边走了几步，一只手撑在梅树上，再也抑制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大股大股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流出，染红了梅树下残余的雪地。
　　许久后，咳嗽终于止住，江炘遥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了一会，才缓慢地拿出一张手帕，把手上和唇边的血擦干净，最后将它和地面染血的雪一同销毁。
　　时空排斥力越来越强，他时间不多了。
　　这边蔺淮跟在苏漪身后，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刚才一直盘旋的疑问，“苏姑娘，店主大人多大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苏漪顿时警惕，这家伙该不会对店主大人图谋不轨吧？
　　蔺淮连忙解释道：“没有，我只是有些好奇，店主大人这般博学多才，真知灼见的人，没想到看起来竟如此年轻。”
　　“那自然。”听到蔺淮的夸奖，苏漪眼神放松了些，语气带着些得意，“店主大人不但人长得好看，还是一个天才，你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得到店主大人的亲自教导。”
　　“确实如此。”尽管苏漪没有明说，但蔺淮却从她口风中探出，江炘遥年龄确实不大，心中不由更为钦佩。
　　蔺淮本以为搬到江炘遥的院子之后，两人的交流会变多，但实际上并没有。
　　他每日练剑的时候偶尔会看到江炘遥，但他通常只是在廊下坐一会便会离开，只有书面交流没有变，依然每日持续着。
　　而且蔺淮注意到，江炘遥的身体很虚弱，这么冷的天，他哪怕轻轻吐息都会呼出一团白雾，但江炘遥却没有。
　　再者尽管江炘遥咳嗽声很轻，但他咳嗽时身体总不自觉地颤抖，那是身体极度疼痛时产生的自然反应，蔺淮曾经在一个病入膏肓的仆人身上看到过，但那时那位仆人已经精神恍惚，疼得说不出话来，后来终于清醒过来，唯一说出的话却是求死。
　　但眼前的少年，却能走能动，还能冷静思考每日教导于他，宛若无事人一样。
　　他是没感觉吗？显然不是。有时候蔺淮能看到他拿笔的手微微颤抖的弧度，毫无疑问，他很痛。
　　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坚持？
　　蔺淮产生了这么一个疑问，是因为自己吗？
　　想到这里，蔺淮不由自嘲一笑，他只不过是个不受任何期待的质子，如何能够担得起这般……
　　“你在愣什么呢？赶紧练剑啊。”端着茶壶从厨房过来的苏漪看到蔺淮呆呆站在原地，也不练剑，就盯着江炘遥愣神，出声催促。
　　“没事，累了就歇一会。”江炘遥停下笔，合上手中刚好画满的书本，“客人，你过来。”
　　蔺淮闻言连忙朝江炘遥走过去，“店主大人。”
　　“新的剑招，你练给我看看。”江炘遥把书递过去。
　　“好的。”蔺淮慌忙双手去接，却无意碰到江炘遥的手指，他只觉得宛如碰到了一块冰，冷得刺骨。
　　“你快去练呀！别叫店主大人久等。”苏漪说道。
　　“苏漪。”江炘遥叫了声苏漪的名字。
　　生气的小狐狸顿时顺毛，乖乖往江炘遥面前的茶杯里加热茶。
　　蔺淮翻开书，顿时被里面的剑招吸引了，脑海中不停演练着里头的招数，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来，激动道：“我记住了！”
　　“嗯。”江炘遥微微颔首，“去练吧。”
　　蔺淮提起剑走远了些，一招一式开始练起来，动作虽然不太熟练，但非常标准，尤其是那身气势，上场杀敌肯定没问题了。
　　这套剑术是为蔺淮量身定制的，一招一式皆无浪费，每一剑都是杀招。
　　练完一遍，蔺淮大汗淋漓，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江炘遥。
　　江炘遥点头，“不错，这套剑术很适合你，先练两天，练熟后即可开始练习实战。”
　　“是！”蔺淮心中满是被肯定的喜悦。
　　两天后，蔺淮信心满满地站在江炘遥面前，等待着新开展实战练习，却见苏漪拎着一把小木剑站在了他面前。
　　他一时间有些懵，“苏姑娘，你这是……”
　　“实战练习呀！快点，什么时候能在我手下撑一炷香，你就出师了。”苏漪眉毛上扬，总算找到机会收拾收拾这个多事的客人了。
　　“得罪了。”蔺淮举剑朝苏漪攻去。
　　然而他的剑还没碰到苏漪，就被她一剑挑飞了出去。
　　“砰！”
　　整个人撞到柱子上，蔺淮花了好一会才爬起来，脑子有些发懵。
　　坐在廊下的江炘遥视线从一脸懵的少年身上收回，看向明显公报私仇的小狐狸，“苏漪。”
　　苏漪撇了撇嘴，“知道啦。”


第73章 
　　有江炘遥提醒后，蔺淮总算不是被一招秒杀了，但还是经常不到十招就落败，最好的成绩是在苏漪手上过了十一招，全程不到一分钟。
　　江炘遥看了一会，便回了房间。
　　根据他的推断，按照蔺淮当前的学习进度，实战练习阶段最多能维持一个月，等这阶段结束，整个教学任务应该就差不多完成了。
　　不过，若是要达到后世记载的功绩，只把那本兵书交给蔺淮显然远远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回到房间后，江炘遥脱下大氅，坐到软椅上，静静思考。
　　说是对战，实际上是被单方面虐了一整天后，蔺淮晚上躺在房间动弹不得。
　　脑子里不停回放着这一天和苏漪的交手全过程，不停总结自己所犯的错误，直到大半夜才睡着。
　　连着被虐了两天，第三天时，蔺淮终于开始找到机会反击了，虽然还是打不过苏漪，但至少能够在她手下支撑过二十招了，甚至偶尔还能找机会反击一下。
　　这让蔺淮格外振奋，练习起来也越发起劲。
　　这天下午练完剑，蔺淮正要回书房看书，突然听苏漪说道：“待会你把书房里的书看完，吃过晚饭，就去店主大人房间找他。”
　　“好的。”听到江炘遥找他，蔺淮心中一跳，“店主大人可有说找我何事？”
　　“我哪里知道？”苏漪白了他一眼，“你去就是了，店主大人又不吃人。”
　　尽管心里知道江炘遥脾气好，但蔺淮每每见到他都止不住紧张，像是面对对自己期盼过高的师长，怕他失望。
　　因此在得到苏漪的通知后，他就已经开始忐忑起来，压着心绪强行把书看完，饭都没吃两口，就站在了江炘遥门外。
　　这扇门他每天都要看许多次，但自己从来没敲过，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蔺淮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
　　过了一会，从屋里传来一道轻浅的应答声，“进。”
　　门没锁，蔺淮小心推开门。
　　开门瞬间，一股暖意夹带着说不出的淡淡冷香扑面而来，这股香气有些像院里的梅花，但要比梅花香更甜一些。
　　蔺淮抬眼看向门内，入目是刻着不知名花纹的木雕屏风，这间房显然要比自己简陋没有任何遮挡的房间要宽敞很多。
　　感觉到吹进来的冷气，却迟迟没有听到脚步声，江炘遥说道：“客人请进来吧，把门关上。”
　　“是。”蔺淮连忙应声，抬步进屋，把门关上。
　　他走进屋里，一眼便看到正坐在窗下棋盘前，抱着暖炉的红衣少年。
　　这是蔺淮第一次看到江炘遥红衣的模样，他知道他穿白衣好看，却不曾想他红衣更是绝艳，一时间竟看痴了。
　　见蔺淮站在原地不动，江炘遥微微皱眉，出声提醒道：“客人？”
　　蔺淮忙应道：“是，店主大人。”
　　“会下棋吗？过来陪我下两局。”江炘遥说道。
　　蔺淮耳朵发红，觉得屋里的温度有些高，此刻竟有些冒汗，“会，会一点。”
　　很快，蔺淮在江炘遥对面坐下，他有些坐立不安，眼睛根本不敢看江炘遥，拿棋子的手也有些不稳。
　　江炘遥目光从蔺淮脸上扫过，“棋盘如战场，对局之前，切忌心焦气躁。”
　　“是，蔺淮知道了。”蔺淮是个听教的，立马稳住了心神，端正心态，开始与江炘遥对局。
　　蔺淮的棋风凌厉，与他的剑招一样，处处带着杀机。
　　半柱香后，蔺淮眼前的棋变成了死局，他望着满盘皆输的局面，有些茫然，明明前一刻自己都还是必胜的局势，却因江炘遥最后落下一子而功亏一篑。
　　“只攻不守，过刚易折。”江炘遥淡淡道，“再来。”
　　这一次蔺淮谨慎了许多，处处防备江炘遥的进攻，然而这次却输得更快。
　　望着无处可逃的黑子，蔺淮看向江炘遥，诚心求教，“请先生解惑。”这次蔺淮没有再用店主大人这个称呼，而是换做了他心中一直对江炘遥的尊称。
　　“凡事过犹不及，防守太过，取胜之机到时反倒没了进攻之意，白白错过机会。”江炘遥将蔺淮最后下的那两颗棋子拿起来，分别放在棋盘的另一个位置。
　　霎时间，局面反转，原本属于白棋的胜局瞬间变成了黑棋的天下。
　　蔺淮心神巨震，刚才他分明看到了那一步，但正如江炘遥所说，他忙着防守，太过谨慎，以为那是陷阱，下意识把取胜的机会给忽略过去了。
　　“今日便这样吧，今后每日晚饭后来找我。”江炘遥把棋子放回棋盅，开始赶客。
　　“是，先生。”
　　从房间出来，蔺淮心绪久久不能平息，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两局棋，以及江炘遥所说的话。
　　“只攻不守……过犹不及，防守太过……”
　　他突然明白自己与苏漪对战时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要么进攻，要么防守，所以总是被苏漪轻而易举地击败，若是一面进攻一面防守……
　　蔺淮激动起来，恨不得现在立马把苏漪拉过来打一场。
　　次日，蔺淮采用了新战术，虽然还是输，但最长的一次竟在苏漪手下坚持了五分钟。
　　再一次把蔺淮挑飞，苏漪纳罕道：“哟，今天进步有点大啊！”
　　蔺淮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来！”
　　此后连续半个多月，蔺淮每日去和江炘遥下两局棋，当然，他从来没赢过。
　　不管他用什么刁钻的办法，总能被江炘遥轻松破解。
　　但与此同时，他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感悟与收获。他发现，他期待的并不单单只是对局，而是每一次对局之后江炘遥为他解惑时所带来的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与苏漪对战的第二十五日，蔺淮终于从她手下成功撑过了一炷香，当然，这是苏漪在不使用妖力的情况下。
　　“行了，你出师了。”看着躺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蔺淮，苏漪把手中的小剑一扔，有些欣慰，这小子不但能吃苦，天分悟性都不错，只要不犯浑，当皇帝应该没什么问题。
　　“多谢苏姑娘。”蔺淮胳膊撑在地上爬起来，朝苏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我做什么？是店主大人教的你。”苏漪翻了个白眼，“我去忙啦，你自己洗个澡再去找店主大人，一身汗臭味。店主大人在书房。”
　　“是。”
　　蔺淮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朝书房走去。
　　如今已经开春，万物复苏，枝头雪早已悄然融化，有雀鸟停在上面纵情歌唱，处处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阳光很好，蔺淮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书房。
　　书房门开着，从门口看进去，正好能看到阳光穿过窗棱，落在书桌前的红衣少年身上，宛若给他覆上了一层金色披帛，美得不似真人。
　　蔺淮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只记得清醒过来时腿都有点麻了。
　　他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的，回神便看到江炘遥捂着嘴咳嗽，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间往下淌，滴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蔺淮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慌了神，跨进书房，苍白着脸手足无措，“先，先生？”
　　注意到蔺淮的到来，江炘遥咽下喉间仍在上涌的血液，拿出手帕将脸上手上和桌案上的血一一擦干净，又喝了口水漱了漱口，才说道：“抱歉，客人，一时没控制住，吓着你了。”
　　见江炘遥语气这么平淡，甚至还在向自己道歉，蔺淮一时间竟不知作何表情，“没，没关系。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些小毛病。你稍等一会，这本书很快写好。”江炘遥重新提起笔，继续书写。
　　吐那么多血，还是小毛病？蔺淮半点不信。
　　这是他第一次见江炘遥吐血，但看清理血迹的动作这么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
　　看着坐在书桌前认真写书的少年，蔺淮只觉得心脏宛若被什么揪住了，又酸又闷。
　　“好了。”江炘遥收起笔，把刚写好的兵书递给蔺淮，“这是最后一本书，客人，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启程离开吧。”
　　“啊？”蔺淮还没从复杂的心绪中回过神来，便被江炘遥的话给弄蒙了，“先生，我觉得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您……”
　　“恰逢乱世，正是你立业的好时机，切不可错过。”江炘遥拍了拍蔺淮的肩膀，“再下一局棋吧。”
　　少年的手很凉，哪怕隔着衣服，蔺淮也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温度，他心中一颤，低头应道：“是。”
　　最后一局棋，蔺淮使出了全身解数，攻守得当，然而每每稳操胜券时，江炘遥总能绝地翻盘，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最后落得个惨败收场。
　　蔺淮有些沮丧，“先生，我又输了。”
　　“全程你有三次机会赢我。”江炘遥指了指棋盘上三枚棋子，轻轻咳嗽了一声，“皆因你过于急功近利，鲁莽焦躁而错失良机。”
　　蔺淮仔细复盘江炘遥所提及的三次机会，顿时豁然开朗，几乎每一次，他都因急切想要攻破对方壁垒而错过机会，“先生，我明白了。”
　　江炘遥捡起面前的白棋放入棋盅，“嗯，我早说过，棋局如战场。谨慎，胆识，智慧皆不可缺，你智慧胆识有余，却唯独缺了些谨慎。今后定要记得，不可冲动行事，凡事三思。”
　　“谨遵先生教诲。”蔺淮低头认教，随后又说道，“先生，学生还没有字，可否请先生赐字？”
　　说出这个请求时，蔺淮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只有真正的师长才会给学生赐字，他有些担心江炘遥不愿意给自己赐字。
　　江炘遥看向少年恭顺却暗含不安的眉眼，微微顿了顿，“谨之，万事谨而慎之，戒骄戒躁，三思而行。”
　　闻言，蔺淮欣喜若狂，险些跳起来，最后还是压抑着喜悦，站起来朝江炘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谨之谢先生赐字！”
　　江炘遥微微颔首，轻轻咳嗽了几声，嗓音有些低哑，“望你早日荣登帝位，天下一统，立万世太平基业。”
　　“是！谨之定不负先生所愿！”


第74章 
　　次日一早，蔺淮便收拾好行李，来到江炘遥门前向他告别。
　　“店主大人昨夜一夜未睡，现在刚睡下，你别去打扰他了。”苏漪说着，把手中的青锋剑和一个小包裹递给蔺淮，“此剑名为青隼，是店主大人给你的，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包裹里是干粮和水。”
　　“好，请代我谢谢先生赐剑。”蔺淮接过东西，表情郑重。
　　苏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赶紧走吧。抓紧时间把天下打下来，店主大人等着看呢，他可等不了你太久。”
　　想到江炘遥的身体状况，蔺淮眼神有些黯然，随即坚定起来，“是！我一定不会让先生等太久！”
　　看着眼前不知脑补了什么，突然变得热血的少年，苏漪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没多想，很快说道：“去吧，祝你好运。出门后一直往南走，现在五国正在交战，你注意安全。”
　　这大半年时间，蔺淮每日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从未踏出过院门一步。
　　出门后，他才发现这座宅院竟然建在一座深山之中，周围皆是茂密山林，好在朝南有一条小路。
　　沿着小路走了半日，直到天快黑，蔺淮终于走出了那座山林，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苍郁的青山，大步朝未知的前方走去。
　　正如苏漪所说，此时外界正值漓，沅，狄，坵，焰，五国交战。
　　五国之中，漓国最弱，又处五国交界要道，被打得最惨。
　　三个月后，原本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漓国军队忽然异军突起，以八千残兵击得沅国三万精兵连连败退，险些全军覆没。
　　蔺谨之这个名字以用兵如神的少年将军之名，第一次被世人记住。
　　有蔺淮坐镇，多次大败敌军，漓国一反颓势，其它几国不敢轻易招惹，反将矛头对准沅国。
　　又三月，沅国宫门被焰，狄，坵三国联军攻破，皇族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一朝老臣拼死护国。
　　正当联军准备烧杀抢掠之际，蔺淮领兵黄雀在后，一举将三国联军诛灭。
　　此时沅国老臣认出，蔺淮正是昔日送往焰国归来的质太子。
　　正值皇族破灭，一朝老臣纷纷跪求蔺淮即位，蔺淮顺势登上皇位，自号谨帝，改国号为粦，取鬼火之意。
　　登基之后，蔺淮并未停住脚步，继续整兵出击，一路势如破竹，如其国名一般，将国土蔓延至五国边界，南北皆及海岸，东西连通万山，真正实现天下一统。
　　整个过程，不足七年。
　　战争结束后，蔺淮第一时间重返那座山林，然而他记忆中的庭院，却只余一片山林郁郁。
　　蔺淮找了许久，最终只找到立于自己初到时那座庭院中的几株梅树。
　　同样是初夏，刚成熟的梅子隐匿于浓密的绿叶之间，风一吹，枝叶沙沙作响。
　　他恍然记起，最初的相遇，似乎只是起始于一场交易。
　　那大半年的遭遇，似乎只是一场太过完美的梦。
　　“陛下，您在找什么？”身旁年轻的臣子问道。
　　“找一个，梦中人。”蔺淮定定看着眼前的梅树，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位穿过默林，踏雪而来的少年。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笑了笑，不待臣子再度发问，淡淡道：“走吧。”
　　归来后，蔺淮便开始着手整顿民生，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先生的那些书，是多么的有用。
　　无论是识人之术，还是民生学说，抑或是变法改革之策，皆与天下息息相关。
　　三年后，粦国正式进入太平盛世。
　　又两年，国运开始被抽取。
　　蔺淮没有忘记当初的交易，所以战争结束后这五年期间，他大修水利，全国修建粮仓，大肆推广易存活作物，以图平稳度过五年国运衰退期。
　　前两年迎来了大旱，在全国水运通达，储水充足的情况下平稳度过，甚至粮食都没有太多减产。
　　第三年是涝灾冰雹，洪水在早已备好的水库沟渠中迅速被疏散，虽粮食受灾，但家家户户有存粮，加上国库救济，黎民安康。
　　再然后是蝗灾，瘟疫，皆是平安度过，几乎没有黎民伤亡。
　　这五年期间，蔺淮发现，他所遇到的每一样难题，都能从当初江炘遥所教给他的那些书籍中找到解决方法。
　　显然，这一切，先生早有预料。
　　若非他的教导，按照往日经验，这五年国运低谷，恐怕这天下黎民至少死伤大半。
　　国运低谷度过后，粦国终于迎来蓬勃盛世！
　　次年，蔺淮又一次回到那座山林，他独自走到记忆中的那处庭院所在的位置。
　　这一次是冬季，天还没下雪，梅花却已经开了，鲜红的梅花在枝头摇曳，清冷艳丽。
　　蔺淮提了两坛酒，拿起剑，在梅树下挖了个坑，将其中一坛埋入其中，“多谢先生当年教诲，如今天下一统，盛世太平，学生也算不负先生所愿。这梅子酒是学生亲手酿造，还望先生喜欢。埋在此处，若先生归来，也好看见。”
　　埋好酒后，蔺淮靠着梅树坐下，伸手把剩下的那坛酒揭开，浓郁的酒香气散开，有些酸，有些甜，他举起酒坛，目光突然定格，看着空中飘摇下坠的白色，神色有些恍惚，“下雪了。”
　　这场雪来得又急又大，只半个时辰，这山林便已银装素裹，看着压在梅花枝头的雪，蔺淮伸手掸了掸花瓣。
　　雪水冰凉，却不如当年那只无意中触碰到的手。
　　蔺淮有些怔忪。
　　先生当年出来看他练剑，一定很冷吧。
　　其实蔺淮心中再明白不过，若只是要他打江山，江炘遥完全没有必要教他那么多。
　　他所愿的，是两人最后一次交谈之中，最后那几个字。
　　——立万世太平基业。
　　良久，雪已没入小腿，远处的臣子已按捺不住前来催促，蔺淮将坛中最后一口酒灌入喉中，又为面前的那截花枝掸了掸雪。
　　“谨之，定不负先生所愿。”看着枝头冷艳的红梅，蔺淮在心中默念。
　　随后，他看向等候已久的仆从，“走吧。”
　　江炘遥早在蔺淮登上帝位那一刻，便收到了报酬，带着小狐狸回了店铺之中。
　　刚一落地，江炘遥便猛的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店主大人！”小狐狸瞬间落地，变回人形想要扶住江炘遥，不过她的动作还是要比早在此等候的萧序慢了一拍。
　　再一次看到萧序把江炘遥抱进来，金乌绕着他盘旋了一圈，“快把店主放到床上去。”
　　“金乌大人，店主怎么样？”萧序把江炘遥放好问道。
　　“不太好。”金乌脑袋蹭了蹭江炘遥的额头，转头看向苏漪，“狐狸，店主大人吐血症状持续了多久？”
　　“一过去就开始吐血。”苏漪急得眼泪直打转，“刚到那边时他还昏迷了半个月，后面一开始是嗜睡，再后来每天都睡不着，吐血量也不停增加。”虽然江炘遥隐藏得很好，但苏漪这么敏锐，自然没有忽略。
　　金乌一听便明白过来，都是时空逆流后遗症。
　　其实哪怕江炘遥是普通人类身体，他也不会搞成现在这副样子，但偏偏因为它之前的操作失误，导致江炘遥的身体脆弱无比，生机丧失，加上二级店主能量的确不适合穿越那么长的时空，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如今它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金乌大人，现在怎么办？有办法减轻店主痛苦吗？”萧序问道。
　　金乌摇摇头，“我只能暂时先将店铺的时间定格，等店主身体自行修复，如果他半年没醒来，就只有让他放弃这具身体了。”
　　“呜呜呜。”小狐狸哭起来，“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店主大人。”
　　“行了，别打扰店主休息。”金乌瞥了眼伤心的小狐狸，“这次交易完成得不错，给你奖励一个新的撸毛刷，你不是很想要吗？”
　　哪知一听，小狐狸哭得更厉害了，“可是我想要店主大人给我撸毛！”
　　金乌：“……”这狐狸没完了。
　　江炘遥再度恢复意识时，在古代时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痛苦减轻了许多，没了时空排斥力的压迫，身体虽然还是痛，但至少不会再不受控制的抽搐。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从身下的触感判断，他应该是在店铺内室的床上。
　　排除店铺中的灯突然坏了这个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失明了。
　　江炘遥没喊也没动，又等了一会，眼前渐渐浮现出光亮。
　　熟悉的景象再次浮现在他眼中。
　　他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短暂失明。
　　这时苏漪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外面冲进来，扑到床边，“呜呜呜店主大人，您终于醒了！”
　　“咳咳。”江炘遥撑着床面缓缓起身，“我睡了多久？”
　　“三个月了，不过大黑鸟把店内时间定住了，所以外面还是咱们出外勤那天，您放心。”苏漪伸着短胳膊把江炘遥扶起来，“店主大人，我好担心您啊，您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江炘遥说道，起身下了床。
　　“您再躺一会吧。”苏漪此时简直把江炘遥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生怕他自己不小心给碎了。
　　“我已经好了，别担心。”江炘遥说道。
　　躺了这么久，他得先去洗个澡。
　　“店主，升上三级前您都别再踏入时空之门了，再一次长途穿梭，您可能就真得直接解体了。”金乌落在小狐狸脑袋上，上下打量江炘遥。
　　这小破孩现在真是彻底破破烂烂的了，能够自由活动全靠意志力撑着，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到现在金乌还是不明白，江炘遥不愿意放弃这具身体的理由是什么。


第75章 
　　“好，知道了。”江炘遥微微颔首，“我先出去了。”
　　金乌点头，“去吧。”
　　“店主大人拜拜。”小狐狸依依不舍地挥手。
　　江炘遥是从一楼客厅进的店铺，出来时正好看到萧序在厨房忙活。
　　“店主，您醒了，好些了吗？我给您熬了粥，待会喝一点。”看到江炘遥，萧序显然很高兴，话都密集了些。
　　“好些了。我先上去洗澡。”江炘遥应道，“粥麻烦你稍后给我端上来，谢谢。”
　　“好的。”
　　洗过澡，又喝了小半碗粥，江炘遥来到书房。
　　他重新翻看了一遍粦国的历史，确认与之前没有改变，心情好了一些。
　　蔺淮即位后一直做得很好，改制变法，修建学堂，改革教育，大兴民生工程，迄今为止，都还有许多当初留下的民生工程在沿用。
　　在位五十六年，蔺淮几乎没有任何值得诟病之处，只终生未娶这一点令后人费解。
　　江炘遥也有些费解，毕竟在他的接触中，那少年看起来挺健康的，应当不是后人传闻中的有隐疾在身。
　　并没有关注太久，江炘遥便合上了史书，重新拿出前日在梁家带回来的笔记。
　　刚翻开笔记没看几页，江炘遥就感觉喉咙有些痒，他咳了几声，喉头一热，慌忙把笔记本推远了些，然后才摸出两张纸接住涌出来的血。
　　看着染红的纸巾，江炘遥没什么表情，习惯性迭好以能量销毁，然后重新把笔记本拿过来继续翻看。
　　之后半个月，店里都没有生意，江炘遥也没有出门，在家整理接下来研究所需要的理论数据，顺便调养身体。
　　最后数据整理了一大半，身体调养也挺有成效，至少在吐血前能够稍稍控制一下，不会直接失控吓到人了，对此，江炘遥还算满意。
　　这天，江炘遥刚拿出本子打算继续写论文，突然门铃声响了。
　　萧序被金乌叫去店铺里陪它开黑了，江炘遥起身到窗户边看了眼，见是梁响，便下去开了门。
　　看到江炘遥，梁响松了口气，“遥遥，你没事吧？电话怎么打了几天都没打通？”
　　“忘记充电了。”听到梁响提醒，江炘遥才想起自己被遗忘到一边的手机，“待会就充。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事，就是联系你没联系上，有些担心你出事。”梁响跟着江炘遥进屋，“序哥今天不在吗？”
　　“他出去了。”江炘遥说道，“喝点什么？”
　　“不喝了，我不渴。”梁响目光再一次落在那株素冠荷鼎上，“我上次回去和爷爷说你家养了素冠荷鼎，他不信，我可以拍个照吗？”
　　江炘遥看了眼那株长势良好的花，“可以。”说罢，他走到厨房，给梁响倒了杯早上萧序新榨的葡萄汁。
　　梁响拿出手机，围着花咔嚓咔嚓拍了一圈，哈哈笑道：“这下爷爷不信也得信了，谢谢你遥遥。”
　　“没事，你喝果汁。”江炘遥把果汁递过去，“待会留下来吃午饭？”
　　“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有事没事，今天家里来客人，我得回去当陪客呢。”梁响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惊叹道，“你这个葡萄汁也太好喝了！怎么榨的？”
　　“不知道，萧序用院子里的葡萄榨的，你喜欢可以摘一些回去。”江炘遥说道。
　　“那谢谢了！我待会去摘两串。”梁响高兴道。
　　“嗯。我去把上次借的笔记拿下来，待会你一起带回去。”江炘遥轻咳了两声。
　　“这么快就看完了？”梁响有些惊讶，“行，我待会带回去，还有什么要看的笔记吗？有时间去拿或者我给你送来。”
　　“暂时没有了，等有要用的我会提前和你说。”江炘遥说道，突然想起一个人，“对了，航哥最近有和家里联系吗？”
　　听到江炘遥突然提起梁锐，梁响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诚实回道：“没有啊，他出任务的时候通常不和家里人联系，这次说是两个月，估摸着下个月才会有消息。遥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问一下。”
　　梁响不疑有他，摘了葡萄拿到笔记，又再三嘱咐江炘遥一定要把手机充电后便离开了。
　　梁响走后，江炘遥再次回到楼上，把手机拿出来充电。
　　等了一会，手机开机，里面还有挺多消息的，江炘遥一一回复处理，最后点开梁锐的聊天框。
　　两人唯一一次聊天记录就是梁锐给江炘遥推心理医生那次，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他给梁锐发了名片，按照他的推断，这几天梁锐应该会进店铺来交易才是，但直到今天还没有消息，比他预判中长了一点。
　　“金乌。”江炘遥喊道。
　　“在的店主。”金乌回答得很快，背景音还带着游戏的嘈杂音效。
　　“查一下梁锐身上的名片还在吗？”
　　尽管江炘遥自己查也没问题，但金乌查会更快，还更省力。
　　金乌：“回店主，还在，只是他现在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好。”
　　“把他的名片具现化一下。”江炘遥说道。
　　“好的店主。”金乌说道，“不过此人洞察力敏锐，您要做他的生意注意可别被发现了。”
　　“没事。”
　　金乌有些没明白江炘遥说的没事，是被发现了也没关系还是肯定他不会被发现，不过既然江炘遥这么说了，它也不会反对多一个客人上门。
　　“好了，店主，已经具现化了，下次不管他拿什么都会同时拿到名片。”
　　“好。”
　　梁锐此时正伏在一丛灌木中，手中的弹夹已经打空，他的左边肩膀小腹分别中了一枪，失血过多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次的任务是勘探边境一个制毒基地，以及寻找前次失踪的小队成员和消失的卧底。
　　这个制毒基地非常隐蔽，根据前次失踪队伍留下的信号找过去，完全没有任何线索。
　　之后又找了小半个月，才终于找到基地人员的活动踪迹，然而基地防范太过严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外围观察。
　　观察了几日，掌握了他们的防守布置，也大致找到了他们关俘虏的位置，于三天前，梁锐率领几位队员潜入了基地之中。
　　他们成功找到了前次失踪的，唯一一个还存活的队员，此时这名队员已经被拔了舌头，挖了眼睛，割了耳朵，浑身鲜血淋漓，双手被吊在房梁上，奄奄一息。
　　他们想要把人救下来，却发现他身上被绑了许多预警鱼线，只要把他放下来，就会触动基地警报。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怒不可遏，但基地间隙的安全时间即将结束，只得暂时放弃救援，从长计议。
　　第一次行动失败，他们重新退出基地，等待第二次行动时机。然而没多久，上面便来报说联系上卧底了。
　　与卧底简要沟通后，今天是他们的第二次行动，一是拿到卧底手中的基地情报，二是尽可能救援俘虏。
　　起初一切顺利，但与卧底交换情报时，梁锐却发现，他们被伏击了，卧底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而是毒贩假扮的。
　　这一点，上面的联系人竟然都没有发现。
　　最后逃出来的只有梁锐一人，其余队员全部被俘。
　　而从周围密集的脚步声看来，他马上也要被发现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梁锐屏息凝神，伸手去抽靴子里的刺刀。
　　摸到刺刀刀柄的同时，梁锐只觉手心微刺，像是摸到了一张硬硬的纸。
　　是一张……名片？
　　拿到名片的同时，梁锐脑海中被灌入关于万物杂货铺的资料。
　　对于这样怪力乱神的东西，梁锐脑中警铃大作，但此时基地的追兵已经到了他面前，他只得暂时把名片的事放到一边，趁着敌人发动攻击之前，如利剑般率先冲了出去。
　　梁锐功夫极好，只靠一柄小刺刀，不一会便放倒了两个装备精良的毒贩。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对面的人太多了，而他本身便中了枪，在干倒两人之后，他被按倒在地。
　　“抓到了！”
　　“带回去。”
　　一个小时后，梁锐被关到前几日吊着那名队员的房子里，此时他的几名队员也都在这里。
　　短短几个小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多了许多鞭痕与刀伤，伤口大大小小遍及全身，老五最惨，鼻青脸肿的，耳朵都没了一个。见到梁锐被带回来，几人都是一脸绝望。
　　梁锐被严严实实绑起来，推到角落。
　　临了还被踹了一脚，正好踹到他身上的枪伤上，他吸了口气，没有叫出声。
　　最边上趴在地上的老四苦中作乐，咧着一口血牙朝梁锐笑，“老大也被抓来了，得，全军覆没。”
　　“老三呢？”队伍里一共六个人，梁锐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老三。
　　“老三那臭脾气你也知道，他刚才吐了毒贩一口口水，被单独带走了。”老二说道，“妈的，这群毒贩真他妈不是人！刚才我还看到他们给一个小孩注射毒针，草！这是研究针对小孩的新型毒品呢！”
　　老五歪着缺了个耳朵的头吃力地看向梁锐，“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能请求支持吗？”
　　梁锐蹭着墙面坐起来，语气沉重：“联络已经断线了，他们有信号干扰器，不过我之前留了定位器在外面，上面应该会来支持，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不过不用他继续说，大家也都知道，在这毒窟里，他们可能根本活不到支持来的时候，为今之计，只有他们自己想办法逃。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连绳子都挣不脱，门外还有重兵把守，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逃出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言语。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第76章 
　　“呜呜呜我听话，我不想试药，爸爸！爸爸你救救我……”
　　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最多不到十岁，哭得撕心裂肺。
　　不过很快就被捂住了嘴。
　　几人怒不可遏。
　　“这群畜生！自己的孩子也拿来试药！”老四低声骂道。
　　“等出去后，老子一定要开个装甲车来把这基地给弄平了！”老五啐了一口，又扯动身上的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小六年纪最小，才刚满十八，整个人还有点懵，“五哥，这基地这么大，一个装甲车够吗？起码得开个装甲部队吧，不过他们要是发现了，肯定会跑的，到时候到哪里追啊？”
　　老二噗嗤笑了，“还是小六可爱。”随后他看向梁锐，“老大，你没事吗？”
　　因为刚才被踢了一脚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梁锐此时思绪已经有些模糊了，听到老二呼唤，昏昏沉沉抬起头，“嗯？”
　　因为身上的迷彩服是深色的，这时几人才看到梁锐身下的地面上全是血，顿时急了起来。
　　“老大中枪了！”
　　“这么多血，得包扎才行。”
　　“我叫人！”
　　“老二，别叫。”梁锐甩了甩头，清醒过来，“没用。”
　　“就是，二哥，你该不会以为这群毒贩能有什么正规的止血方式吧？”老四也跟着阻止道。
　　“那现在怎么办？难不成就看着老大失血而死吗？”老二低声怒吼。
　　“没事，别激动，我恢复力还不错，很快就会自动止血了。”梁锐安慰道。
　　老二气愤地呼了口气，到底是没有张口叫人。
　　其实大家都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人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下一个被拖走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几个小时后，天已经彻底黑下来，门外偶尔有微弱的亮光路过。几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尤其是梁响，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门外传来了新的脚步声，紧接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几个蒙着面，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
　　像打量商品一样打量着几个人，最后选定了年纪最小的小六。
　　为首的黑衣人朝后面几人挥了挥手，两个人上前，一人一边胳膊，捉住小六就要拖走。
　　老二平日最疼小六，见此情状红着眼怒目而视，吼道：“你们抓他做什么？我们还有个人呢？”
　　听见老二说话，小六疯狂朝他使眼色，想叫他别开口，这些毒贩根本不讲任何道理的。
　　不过显然已经晚了。
　　原本已经转身的黑衣人停下动作回头，狠毒的三角眼打量了老二两秒，“一起带走。”
　　“你们他妈的……”
　　老二刚说了几个字，一个拳头落在他脸上，当场吐出一个后槽牙，三角眼甩了甩拳头，声音宛若毒舌吐信，阴毒狠辣，“再说一个字，老子把你舌头拔了。”
　　说着，三角眼扫了眼屋里的人，注意到一直躺在角落里没动静的梁锐，上去踢了一脚，又摸了摸微弱的鼻息，“这个也带走。”
　　老四老五敢怒不敢言，只得眼睁睁看着几人被相继拖走。
　　梁锐是被一盆冰水泼醒的，睁眼便对上雪亮的白炽灯。
　　“马上要轮到你试药了，打起精神来。”
　　耳边传来男人粗粝的嗓音，梁锐这才注意到，此时自己正处在一个类似于实验室的地方。
　　他被绑在一个椅子上，身后站着两个粗犷大汉，不远处有个身着白大褂，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正在试验台前忙活，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让人脑子发晕的奇怪味道，不远处关着的门后面隐约能听到许多人或痛苦，或愉悦的嘶吼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
　　显然，这里被抓来的试毒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但从外围看，这里只是一个防守严密的村庄而已。
　　“博士，这个小白鼠快死了，能行吗？”一个壮汉问道。
　　“本来还说找个人放血，没想到你们抓到了现成的，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如果他撑过半小时，咱们药就算成了。”被称作博士的白大褂声音兴奋，连带着手也有些激动得颤抖，他凑近梁锐，嘴里不停夸赞，“不错不错，小宝贝，别怕，我就轻轻扎一下，你会很快乐的。”
　　梁锐没有回话，紧皱着眉头，心思电转，分析了无数种可能，最后不得不承认，除非神迹降临，否则他绝无可能从这基地中逃生。
　　等等。
　　神迹？
　　梁锐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拿刺刀时摸到的那张名片。
　　此时，博士手中的针管举到了梁锐脖颈上，他脖间的皮肤已经能够感应到针尖的凉意，瞳孔中映射出博士眼镜后充斥着灼热兴奋的扭曲眼神。
　　然而这一切却在陡然间定格消散。
　　梁锐眼前场景变换，双脚落在小巷的青石板上，身上的力气也似乎恢复了一些，只是头还是晕得不行，他身体晃了晃，才终于站稳。
　　万物杂货铺。
　　梁锐心中迅速显现出这个名字。
　　他仔细观察四周，看起来就是一条普通的幽静小巷，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淡淡水汽，显得温润宁静。
　　很快，梁锐走到那扇不起眼的木门前，伸手推开了门。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门内传来清甜的小女孩欢迎声，“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梁锐虽然意识清醒，脚步也很稳，但实际上眼前一片昏黑，看什么都看不太清，只能跟着直觉朝前走。
　　进入铺内，他目光落在书桌后的红衣面具少年身上，想要看清他是什么样子，但他此时头太晕了，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觉得有点眼熟。
　　江炘遥对梁锐的视线并未闪躲，大大方方任他看，声音波澜不惊，“客人请坐，请问买点什么？”
　　梁锐听声音都有些回声，揉了揉太阳穴，坐到书桌对面的客人椅上，微微闭着眼，好歹觉得眼前舒服了些，虽然还是看不清，但头好歹没那么晕了，“请问，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和我的队员从当前险境脱离？并把当前毒窟一网打尽。”
　　江炘遥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握拳将即将出口的咳嗽声压了回去，声音有些沙哑，“建议客人购买昏睡符，可让方圆十里之内所有生物陷入沉睡五小时。”
　　五个小时，足够支持队伍到来了，梁锐点头，“好，就买这个。”
　　江炘遥看了看梁锐身上的伤，“若客人想要和队员成功活到支持到来，可以再购买一个五小时安全保障服务。”
　　想到队员们身上的伤，以及不知生死的老三，梁锐继续点头，“可以。”
　　“客人所需商品：昏睡符，五小时安全保障服务。支付项目：十年寿命。”江炘遥拿出交易书，“确认商品无误后，请在右下角签字或按手印。”
　　梁锐此时的状态不太好签字，他抬起手指，按了下手印。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
　　萧序将昏睡符送到梁锐身前，梁锐伸手接过，放进兜里，“谢谢。”
　　“昏睡符请默念使用生效，承蒙惠顾。”
　　江炘遥说罢，挥手将梁锐送走，随后朝小狐狸道：“苏漪，你去跟着他，确保他们小队六人五小时内不会死亡。”
　　“好的店主大人！”第一次接到独自外出外勤任务的苏漪开心极了，“需要我帮他们把伤治好吗？”
　　“不用，保持当前状态就好，注意别被人类发现。”江炘遥提醒。
　　“是！”
　　苏漪离开后，金乌没忍住给江炘遥点了个赞，这小破孩真是聪明，居然没给梁锐更改身体状态。
　　若是正常情况下，梁锐进来，以他的观察力，肯定能把江炘遥认出来。
　　但如今失血过多，又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状态进行的交易，恐怕就算他后面彻底清醒反应过来，觉得交易者有点眼熟，也不一定能联想到江炘遥身上来。
　　且说梁锐从店铺出来后，在明亮的灯光下，眼前的晕眩稍微好了一些，此时他感觉脖子上有些轻微刺痛。
　　针尖已经刺到他的皮肤了。
　　梁锐心中一紧。
　　尽管还不确定刚才的交易是否是真的，但此刻他来不及细想，心中默念：“使用。”
　　针筒从博士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砰！”
　　“哗啦啦！”
　　室内站着的三人纷纷倒地，博士脑袋撞在身后的实验台上，器材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隔壁的嘶吼挣扎声戛然而止。
　　是真的。
　　梁锐松了口气，随后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这时长着狐狸耳朵的小女孩悄悄出现在他身后，自言自语：“店主大人说要维持他五个小时的生命力，又不能治好他，输入多少灵力合适呢？一指甲盖够了吗？”
　　再醒来时，梁锐刚恢复意识，就闻到了医院的消毒水味，他吃力地睁开眼，转头便看到正叼着个棒棒糖，抱着小桌板奋笔疾书的梁响，咳了两声。
　　梁响停笔看向梁锐，眼睛顿时亮了，“哎！航哥，你可算是醒了！”
　　梁锐撑着身子坐起来，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又接过梁响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干裂的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了，“我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啊，我接到电话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医院了，我整整守了你三天，你好了可得请我吃顿大餐。”梁响说道，“医生说得亏你体质好，身上血都快流干了还活着，不得了。”
　　说着，梁响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脸上却没什么高兴的意思，“我早说过你工作太危险了，这次回来就别干了，让爷爷给你重新找个工作。”
　　想到基地中时恍惚中做的那个交易，梁锐摇了摇头，“我没事。”
　　梁响翻了个白眼，“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三个！你还没事！”
　　梁锐不欲与他争辩，问道：“其他人呢？”


第77章 
　　“四哥五哥还好，伤得不重。五哥缺了个耳朵，三哥四肢全断了，肋骨断了四根，和你一样失血过多，他狠一点，下了五个病危通知书。二哥和小六被注射了新型毒品，估计得观察一阵子，好在全活着。”梁响说道。
　　梁锐队伍里的人梁响都见过，之前还一起玩过几次，因此这次看到这样惨烈的场面，才有些激动，想让梁锐赶紧退回来。
　　“都活着就好。”梁锐说道，“他们在哪个病房，我去看看？”
　　“你还在高危病房呢，想看人至少得等医生检查完。”梁响起身说道，“我去叫医生。”
　　梁锐醒来后第二天，就从高危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并且迎来了许多人看望。
　　热闹过后，病房里只剩下了老四老五。
　　这才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基地后续。
　　“老大你不知道，救援队说，当时他们赶到基地的时候所有人全睡着了。”老五按着椅子坐到床边，“咱们运气可真好，要不是这样，咱们可能真的全军覆没了，当时有几个人刚好准备把我们也拉走呢。”
　　“睡着了？有查到是什么原因吗？”梁锐问道。
　　“据说可能是他们基地自己搞出来的什么迷药泄露，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不过正好，支持队伍过来正好把基地一网打尽，抓了五六百个毒贩，救出来四百多个试药人。”老四说道，“那真他妈是一群畜生！我去看了，救出来的人里面涵盖各种年龄阶段，老人，小孩，青年，中年，甚至还有好几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还有我们之前失踪的战友，他们每个人身上到处都是针孔，好些人烂的不成样子还活着。”
　　说到这里，老四一拳头捶在床头柜上，发出砰地一声，咬牙切齿，“全部得都枪毙！”
　　“行了老四，既然都抓住了，肯定都会按照法律严办的。”老五拍了拍激动的老四肩膀，随后朝梁锐道，“老大，你和老三才是真的命大，据说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差点直接把你们推进太平间，没想到都活过来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五咧着嘴笑，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上包扎的纱布，嘻嘻笑道，“不过老大，我可能得退队了，这玩意儿少了一个，听力也有点不好使，当不了观察员了。”
　　“嗯，你妈不是说叫你回家相亲吗？养好伤正好回去办了。”梁锐说道。
　　“知我者非老大莫属！”老五哈哈笑道。
　　突然，三人都笑了。
　　一时间病房中充斥着笑声。
　　此时此刻，能活着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与此同时，杂货铺中，刚接待完一个来自异界的客人后，江炘遥并没有立刻离开。
　　“店主大人，左边一点点，对啦对啦！”小狐狸变成原形趴在桌子上，感受着撸毛刷在自己身上划过的感觉，九条尾巴惬意地晃来晃去。
　　江炘遥又照着小狐狸的背从上到下刮了几遍，便停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好了。”
　　“谢谢店主大人！”苏漪跳下地变回人形，今天店主大人撸了她三十九下，比上次要多三下！
　　还摸了她的头！
　　开心！
　　金乌站在博古架上，冷嗤一声，撇过头去。
　　金乌大人的皮毛永远光滑闪亮，才不用像狗狐狸那样还得用刷子来刷呢！
　　江炘遥看向金乌，“金乌，你也要梳毛吗？”
　　听到问话，金乌呼啦一声扇起翅膀落到江炘遥手边，不知从哪叼出来一支鸟毛梳子，塞到江炘遥手里，仰起脖子等着他给自己梳毛。
　　小狐狸：“……”呸！好不要脸的鸟！之前还说不喜欢被撸毛，转头就偷偷藏了梳子！
　　金乌只当没有看到小狐狸的鄙视眼神，快快乐乐享受着自己第一次的撸毛体验。
　　不得不说，江炘遥的手是真的巧，就连撸毛都是温温柔柔仔仔细细的，而且用撸毛刷和用手摸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不轻不重宛若按摩的触感让金乌恨不得把江炘遥的手粘在自己身上。
　　难怪小狐狸那么喜欢被店主撸毛，简直太快乐了！
　　早知道就早点买梳子了！
　　几分钟后，江炘遥停下来，也摸了摸金乌的头，“好了，我得走了。”
　　“店主大人拜拜！”小狐狸朝江炘遥挥手。
　　金乌虽然意犹未尽，但碍于面子，还是没有阻止江炘遥离开。
　　江炘遥走后，一狐一鸟就开始吵架。
　　“臭黑鸟，你不是说不屑于撸毛吗？怎么还偷偷藏梳子？”苏漪瞪向金乌。
　　“梳子是上次给你买撸毛刷的时候店家送的，关我什么事？何况你没听到吗？是店主主动要求给我梳毛的，可不是我求他的！”金乌说道，“我可不像某些狐狸，成天缀在店主后面求撸！店主愿意给我梳毛，你嫉妒了吧？”
　　“呸！天下鸟儿属你脸皮最黑最厚！”苏漪气得耳朵后仰，不过马上又得意洋洋起来，“不过没关系，店主大人最喜欢的还是我，他给我撸了三十九下，只给你撸了三十七下！”
　　看着一脸得意的小狐狸，金乌突然有点心梗，“下次我让店主给我梳四十下！”
　　“那我要四十一下！”小狐狸不甘落后。
　　“我要五十下！”
　　“我六十！”
　　两只一路吵到八百下，然后小狐狸突然看着金乌一脸嫌弃，“店主大人身体那么虚弱，你居然想让他给你梳八百下，一点也不体贴。不像我，店主大人给我撸几下都行，多了我会心疼他累的。”
　　金乌：“……”玛德，哪里来的绿茶狐狸？好想打死她。
　　此时已经离开店铺的江炘遥自然没有听到两个小动物的争吵，他走到床边，拿起正在响的手机。
　　来电人是许久不见的杨锦。
　　“师弟，你现在在燕城吗？我和你师嫂来燕城玩两天，今天晚上有时间出来吃个饭吗？”
　　“好。”江炘遥说道，“来燕城怎么不提前和我说？我来接你们。”
　　“哈哈，我爹千叮咛万嘱咐别打扰你学习，也就明天快回去了，不然我都不敢联系你。”杨锦哈哈笑道，“那说好了，晚上六点汇丰楼见。”
　　“好。”
　　挂断电话，江炘遥端起床头柜的水杯，发现没水了，便准备下楼去接，结果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梁响。
　　“遥遥今晚有空吗？南城博览馆有个科技文化展，我搞了两张票，要一起去吗？”
　　“今晚可能不行，我有约了。”江炘遥说道。
　　“那好。”梁响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过多询问江炘遥，“下次吧。”
　　“嗯。”
　　接电话期间，江炘遥已经下了楼，在厨房接了一杯温水，喝了几口，重新回到楼上开始推算研究数据。
　　基因优化液的初期理论阐述他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但要投入实验，还得有理论数据支撑，正常研究步骤应该是先组建实验室，然后再一步步获取数据。
　　不过那样太耗费时间了，只是一个初期实验，可能就得将近一年时间来收集数据。
　　江炘遥仔细研究对比了从梁家得来的研究笔记后，打算在组建实验室之前，先直接把第一阶段数据推导出来。
　　对他来说这并不难，只是稍微有些繁琐。
　　下午四点半，书桌角落的闹钟响起，江炘遥从一堆数据中回神，将刚写好的十几页纸放到一边，去拿旁边的水杯，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水了。
　　他咳嗽了几声，拿着水杯站起来，眼前却突然一片眩晕，猛地朝地面栽了下去。
　　“哐当！”
　　江炘遥下意识想扶住椅子，却连着椅子一起碰倒了，连人带椅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咳咳咳……”
　　他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随着咳嗽声加剧，不停有鲜红的血从口中涌出，随之而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几分钟后，遍布周身的疼痛慢慢缓和下来，江炘遥蜷缩在一起的身体稍稍放松，终于也不再咳嗽，此时他身下的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大摊血，显得格外可怖。
　　过了一会，江炘遥扶着书桌边缘缓缓坐起来，呆呆的出了会神，才伸手从书桌上把纸巾盒拿下来，抽了几张把脸上的血擦了擦，又用了将近半包纸才把地上的血擦干净，然后销毁染血的纸巾，捡起滚落到一边的水杯，站起来扶正倒在地上椅子，最后若无其事地走出书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还好萧序不在家，他想到，随后看了眼衣服上沾的血迹，得先去洗个澡。
　　洗完澡出来，江炘遥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下楼便遇到刚买完菜回来的萧序，“我要出去一趟，晚上不用做我的饭。”
　　“好的店主，我送您。”萧序说道。
　　江炘遥看了眼时间，约的六点，现在是下午五点，不耽误开车过去时间正好，于是便应了下来，“好。”
　　刚到燕城江炘遥就给萧序买了车，为了方便买菜，不过这还是他头一次坐萧序的车。
　　如他本人的性子，萧序开车很稳，可能是刚发了病，江炘遥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四十分钟后，萧序转头看向半低着头，就算睡着也微微皱着眉头并不安稳的少年，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喊道：“店主，到了。”


第78章 
　　听到萧序的叫声，江炘遥迷迷糊糊睁开眼，想抬手揉揉生疼的眉心，又因为动作有点大，不太想抬胳膊而放弃，半阖着眼正愣了几秒，应道：“好。”
　　萧序说道：“您出来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在外面等您。”
　　江炘遥解开安全带，“没事，你回去吧，我稍后自己打车回来。”
　　“是。”
　　城市中的八月，夜风都是热的，显得有些闷。
　　打开车门下车，江炘遥被迎面而来的热气刺得咳了两声，在萧序开口关心前关上了车门。
　　汇丰楼与泰兴楼一样，同是燕城大牌古式酒楼典范，经常被食客拿来比较，不过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倒是很少当面打擂台。
　　迎宾是两名身着旗袍的漂亮服务员，见到江炘遥，都是眼睛一亮，热情地迎接上来，“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二零三包间，姓杨。”江炘遥说道。
　　“好的先生，我带您上去。”瓜子脸服务员抢先说道，完了还被另一名服务员瞪了眼。
　　几分钟后，两人到达二零三包间，蒋筠微笑道：“先生，到了。”
　　江炘遥目光从她头上的红色标记上扫过，微微点头，“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蒋筠秀美的瓜子脸上满是红晕，“有需要请随时呼叫服务员。”
　　“好。”
　　江炘遥推开门，此时杨锦已经先到了，唐杏明显比几个月前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两人站起来迎接江炘遥。
　　“师弟好久不见。”杨锦笑容满面，“快来坐。怎么感觉瘦了些？是不是熬夜做研究了？”
　　“没有，你知道我不熬夜的，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过阵子就好了。”江炘遥说道，朝唐杏点了点头，“师嫂好。”
　　听见江炘遥的解释，杨锦点点头。
　　那倒是。
　　他有时候会给江炘遥发信息，但只要超过晚上十点，就从来得不到回复，没有比江炘遥更自律的年轻人了。
　　听到江炘遥的称呼，这次唐杏倒是没有再脸红，而是落落大方地朝江炘遥回以笑容，“师弟好。”
　　“上次师弟夺得物理世赛冠军，我还没来得及正式恭喜，今天得喝一杯……”杨锦话还没说完，被唐杏杵了一肘子，忙补充道，“茶，庆祝一下！”
　　江炘遥只当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点头应道：“好。”
　　一顿饭下来，大部分时候江炘遥都在听杨锦说话，好在杨锦本来话就又多又密，倒是没有冷场，也算是宾主尽欢。
　　吃过饭又聊了一会，江炘遥起身告辞，杨锦依依不舍，想留他再聊会儿，不过被唐杏拉了拉，也就作了罢，把身后的一个数据袋交给江炘遥，“之前你和我爸说过一些研究方向，这是他叫我给你带的数据，看看有没有帮助。”
　　“好，替我谢谢杨老师。”江炘遥接过袋子。
　　“哈哈，和我爹还客气什么，上次你发表的论文直接把他写成指导老师，他高兴得天天扯着我耳朵炫耀。”杨锦指了指自己耳朵，“喏，上面现在还有老茧呢。”
　　“师弟别听他瞎说。”唐杏拧了杨锦胳膊一下，朝江炘遥笑道，“师弟什么时候回玉城记得提前告诉我们，到时候我们来接你。”
　　江炘遥点头，“好。师哥再见，师嫂再见。”
　　江炘遥走后，杨锦有些委屈，“这么久没见，怎么不让我和师弟多聊会？”
　　唐杏白了他一眼，“说你大老粗你还不服，师弟明显身体不舒服，饭也没吃多少，全程就你在逼逼叨叨了。”
　　“那我不是这么久没看到师弟，今天高兴嘛。”杨锦说着站起来，“师弟身体不舒服？我去送送他。”
　　“好了好了，师弟没说，说明就是不想让你看出来，你突然跟上去不是让人尴尬吗？我看他精神状态还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唐杏说道。
　　杨锦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不懂，他可能忍了，之前有次实验室高烧到四十度，还是晕倒了我才看出来。你在这等等，我得去看看。”
　　说着他便冲了出去。
　　不过杨锦追到门外也没有找到江炘遥，只得作罢，垂头丧气重新回了包间，给江炘遥发了个短信，让他到家告诉自己，才和唐杏一起离开。
　　两人离开后又过了一会，江炘遥才把肚子里的食物吐干净，慢吞吞从洗手间出来，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定定地看了会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自己，轻轻吸了口气，打开水龙头。
　　“哗哗哗。”
　　水流声响起，江炘遥先是洗了洗手，又往脸上拍了拍水，然后用纸巾一一擦干净，最后确认形象没有不妥之后，才直起腰朝楼下走去。
　　门口还是那两个迎宾，见到江炘遥，蒋筠笑容格外甜美，“欢迎下次光临。”
　　江炘遥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正准备出去打车，突然看到萧序的车正好停靠过来。
　　萧序下车给江炘遥拉开车门，江炘遥坐进去，系上安全带，看向重新回到驾驶位上的萧序，“怎么没回去？”
　　“回了的，我刚来。”萧序应道，“您睡一会。”
　　江炘遥身上的确没什么力气，应了一声闭上了眼。
　　见车开走，蒋筠回过神便听到身旁的同事压抑着兴奋的小声惊呼。
　　“哇哦！筠筠，这小哥哥也太好看了吧，刚才我就想说了，这简直是绝美病弱美少年啊！动漫中的美少年也没他好看，刚才那个又高又帅的酷哥该不会是他男朋友吧？也太体贴了，车门都帮忙开。”
　　蒋筠斜了她一眼，“少脑补些有的没的，小哥哥看起来还不知道成没成年，可别荼毒青少年了。”
　　“哎呀，算了，和你说也不懂，你成天就知道喂那些猫猫狗狗。”同事摆了摆手，见有客人出来，连忙双手交叉露出甜美的微笑，“欢迎下次光临。”
　　忙到晚上十点，饭店打烊，蒋筠换了便装，来到后厨。
　　厨师已经下班了，后厨清洁已经打扫完毕，只有几个清洁工在清运厨余垃圾，见到蒋筠，几个清洁工都笑着朝她打招呼，显然对她都很熟识。
　　其中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阿姨朝她招了招手，“小蒋，这袋子肉骨头我专门分装的，很干净，还有这包，全是虾肉蟹肉，拿回去用水洗洗就能喂猫。”
　　“黄阿姨，几位叔叔阿姨，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蒋筠喜笑颜开。
　　“哎呀，本来就是准备拿来喂猪的泔水，况且你拿得也不多，陈主管知道你这么有爱心，还专门交代要给你留最好的肉呢。”黄阿姨摆手。
　　听到主管两个字，蒋筠愣了愣，“陈主管知道了？”
　　“是啊，刚才我们整理肉的时候，陈主管来问了一句，听说你家养了很多猫猫狗狗，还夸你有爱心。”黄阿姨笑眯眯道，“没事儿，陈主管也是个有耐心有爱心的人，不会说你什么的。我记得他之前也说过喜欢猫狗，也偶尔会打烊后拿点肉骨头去喂流浪猫狗，你们说不定有共同语言，改天可以交流交流。”
　　闻言蒋筠松了口气，拎过两大袋子肉，笑道：“好，谢谢黄阿姨，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蒋筠吃力地把两个大袋子放在自己的小电驴上，嘴里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朝家骑。
　　一个小时后，蒋筠将车停在郊区一扇砖墙门外，拿出钥匙开门。
　　门内此时十分热闹。
　　“汪汪汪！”
　　“嗷呜！”
　　听得出里头的狗子都十分兴奋，蒋筠拍了拍门，笑着道：“宝子们，都退后，我要开门啦！”
　　听到她的声音，狗狗们更兴奋了，哪里会愿意退后，一个劲的往前扑。
　　蒋筠费了不少劲才把门推开，然后被几条尾巴甩成螺旋桨的狗子扑了个满怀，其中有一条是萨摩耶，个头老大了，差点把她扑翻，扒在她身上伸出舌头糊了她一脸口水。
　　“大白！你再舔我就没骨头吃了！”蒋筠笑骂道。
　　大白是蒋筠去年捡回来的狗，捡到的时候全身皮肤病，瘦的皮包骨，耳朵都少了半只，显然被人虐待过。
　　现在是这群狗里最活泼的，每次见到蒋筠都得使劲扑，热情得难以招架。
　　又折腾了几分钟，蒋筠才总算安抚好热情的狗狗们，把两袋子肉给弄进来，分给它们吃。
　　紧接着她又马不停蹄地走到屋子里，把给猫带的那袋子肉放进锅里煮，去去盐。
　　院子里一共养了二十多只狗，有大有小，屋子里还有十几只猫，每一只都是蒋筠捡回来的。
　　她动物缘很好，总能遇到各种小猫小狗向她求救，加上她心又比较软，久而久之，养在身边的猫猫狗狗就越来越多。
　　起初她养得少时她还能在市里的小区里租房子，到后面宠物越来越多，房东都不干了，只能在郊区租了这么个小院。
　　她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这么多宠物，哪怕她每天从后厨拿回来这么多骨头和肉，另外的房租和宠物粮的开销也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工资。
　　而今天下午房东又才发来信息，说房租要再涨五百。
　　把去了盐的虾蟹肉分装到各个猫碗中，看着猫猫们争先恐后去吃饭，蒋筠坐在地毯上发愁。
　　这时一只背上像是长了个小月亮的白橘没有去吃饭，凑到蒋筠身边找她贴贴，脑袋蹭上她的小腿，声音又甜又软，“喵~”
　　蒋筠把白橘抱进怀里，脑袋埋进它的小肚子里吸了吸，随后长吁短叹，“橘宝，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第79章 
　　橘宝是蒋筠三个月前捡到的小猫，捡的时候还没断奶，特别粘人，声音黏黏糯糯，两只眼睛又圆又亮，每天最爱和蒋筠贴贴，现在被她抱着吸肚子也不反抗，嘴里发出甜甜的喵喵声。
　　蒋筠又吸了几口猫，觉得心情舒畅了些，“好啦，妈妈好多了！你快点去吃肉肉，不然待会哥哥姐姐们就把肉肉抢光了。”
　　“喵呜~”
　　橘宝似乎听懂了蒋筠的话，又拿小脑袋蹭了蹭她，才踩着小碎步朝猫碗走去，朝一只断了半条尾巴，名叫奶糖的奶牛猫叫了一声，正在吃肉的奶牛猫不耐烦地甩了甩半条尾巴，不过还是给它让了个位置。
　　看着橘宝和奶糖的互动，蒋筠噗嗤笑了出来。
　　第二天蒋筠又是晚班，她把猫猫狗狗喂饱，又和它们一一道别后才出了门。
　　刚关上院门，一个有些偏胖的中年女人正好朝这边走过来，她正是这间小院的房东，看到蒋筠，她脸上扬起笑容，“小蒋出门上班啦。”
　　“是的，王婶。”蒋筠说道，“涨房租的事情我知道了，下个月我会准时交的。”
　　王婶叹了口气，“唉，婶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实在是你这屋里的猫狗太多了，我也担心房子损耗问题，而且最近经济不景气，大部分房子都在涨价……”
　　“您放心，我的猫猫狗狗都很乖，不会破坏房子的，涨租的事情我能理解。”蒋筠说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看你养这么多猫狗也不容易，不知道有没有想法领养几个出去？我家正好缺了个看家护院的狗，我上次来看你家那只小二黑我很喜欢，要不你牵给我，我给你免一个月房租？”王婶终于说明了来意。
　　小二黑是蒋筠八个月前捡的一条黑色田园犬，非常懂事，总是不争不抢的，在群狗中算是很安静的那类。
　　蒋筠抿了抿唇，她不是没想过给猫狗找领养，但她捡来的猫狗大部分都是受过伤害的，她担心找到不靠谱的领养人让它们继续受苦，所以一直咬着牙自己养着。
　　而且现在自己的经济压力确实很重，如果能够找到靠谱的领养，给它们更好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如今听到房东这么说，蒋筠不禁有些心动，但她却并没有立即同意下来，因为王婶家里之前的那条狗是走丢了的，她有些担心小二黑过去也不安全，“不好意思啊王婶，我暂时还没有领养计划。要不这样，我再考虑考虑吧。毕竟它们也是生命，我得对它们的安全负责。回头我要领养出去的话，再和你联系好吗？”
　　“行吧，要领养的话，小二黑一定给我留着。”房东也没强迫蒋筠，“你去上班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好，王婶再见。”
　　一路上蒋筠都在思考把猫狗领养的可行性，没注意看路，差点闯红灯，好在被后面好心的大姐喊了一声，才没有窜出去被车撞。
　　恍恍惚惚上了一天班，下班后去换衣服时被薛敏叫住，“今天怎么回事？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该不会谈恋爱了吧？”
　　蒋筠和薛敏共事一年，也算是好朋友了，闻言叹了口气，“我哪有心思谈恋爱，愁着呢。”
　　“愁什么？该不会是你那些猫狗吧？你不是成天说它们多可爱吗？”薛敏穿上便装凑到镜子前，拿出口红补妆。
　　蒋筠把工作制服迭好放进衣柜，声音有些沉闷，“我在考虑要不要把它们送领养，太多了我养不过来。”
　　“哟嚯！”薛敏怪叫了一声，口红都涂歪了，连忙拿纸巾来擦，眼睛还不忘瞥向蒋筠，“我还以为你要给它们养老呢，没想到终于舍得送人了。”
　　“我倒是想给它们养老，但我一个月工资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房租又涨价了，实在有点养不起。”蒋筠坐到更衣室的板凳上，看着薛敏补妆，“领养的话又担心新主人对它们不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可以问问靠谱的朋友有没有要宠物的，然后还可以给毛孩子们拍照录像发到网上找领养，或者找宠物博主帮忙。”薛敏涂好口红，又开始整理睫毛，“你真舍得啊？你不说每一只都是你宝贝吗？”
　　“它们当然是我的宝贝，但是我不能给它们更好的生活，而别人可以，我还是更愿意看到它们过得更好。”
　　“啧啧，还真是大公无私。”
　　感叹了一句，薛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哦对了，你想找靠谱的领养人的话，可以问问陈主管。他的狗去年意外去世了，他一直很伤心，每隔一段时间就在朋友圈惦念它，算是个长情的人。而且他也经常去喂流浪猫狗，很有爱心，要是有新宠物，肯定会对它好。”
　　酒楼一共有五个主管，陈主管是里头最年轻的，长相英俊，还是单身，酒楼里大部分年轻单身服务员都喜欢他。
　　不过蒋筠一心扑在猫狗上，倒是没有和陈主管交流过，连续两天听到他的事情，出于宠物同好，也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些好奇，“你能把陈主管微信推给我吗？”
　　“行，我问问他，他同意就推给你。”薛敏拿出手机发消息，随后突然提醒道：“对了，你要领养猫出去的话，记得把橘宝留着，你要是不想养就给我养，甜甜糯糯又粘人的小猫咪我可太喜欢了。”
　　“放心，橘宝我不会领出去的，它可是我用奶瓶养大的小猫。”蒋筠说道。
　　“那好吧。”薛敏说着举起手机晃了晃，笑眯眯道：“他同意了，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了，他要是领了记得请我吃饭，红包就不用了。”
　　“行。”
　　“那我先去约会啦，拜拜，单身狗。”薛敏朝蒋筠挥了挥手。
　　“赶紧去吧，小心你男朋友又一个人把烧烤吃光了给你留签签。”蒋筠笑道。
　　“他敢！看我不收拾他。”薛敏又照了照镜子，急匆匆出了门，“再见，你也早点回家。”
　　薛敏走后，蒋筠如往常一样去后厨拿了两袋子肉，骑着小电驴回了家，惯例喂了猫猫狗狗们，洗完澡来到床边，先掀开被子看看里面有没有猫。
　　被子一掀，从里面蹦出一只肥嘟嘟的纯色橘猫。
　　“小橘，告诉你几次了，不要钻被窝，大夏天的被子里不热得慌吗？”蒋筠絮絮叨叨地拿起去毛刷子在床单上滚了一圈，确认没有猫毛后才躺上去。
　　没几秒钟，四五只猫相继跳上床和她贴贴，橘宝迅速占据了蒋筠的颈窝，奶糖贴在枕头上，小橘试图重新钻被子没钻进去，还被奶糖凶了一顿，只能委屈巴巴地缩在蒋筠脚边，另外还有一只狸花猫和玳瑁，分别贴在蒋筠腿弯和背部，把她围得严严实实。
　　在这样的幸福环绕下，蒋筠艰难地翻了个身，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刚点开微信，蒋筠就看到一个好友申请。
　　是陈主管。
　　陈主管的头像是一个纯白色，正朝着镜头歪着头咧开嘴笑的小萨摩耶，看起来非常可爱。
　　蒋筠点击通过好友，然后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他朋友圈内容和薛敏形容得差不多，一年前是分享狗狗的日常，到后面狗狗意外去世后，发的就是怀念狗狗，以及时不时投喂流浪猫狗的朋友圈。
　　看得出是一个很爱狗狗，并且很温柔的男人，再结合清洁阿姨和薛敏对他的正面评价，短短十几分钟内，蒋筠对他的好感度飞速增长。
　　虽然说看人不能只看外在，但能够在多方位得到正面回馈，说明他的人品至少表面看来是没问题的。
　　不过饶是如此，蒋筠也并没有打算草率的询问他是否想要领养宠物。
　　一则她不确定陈主管还想不想继续养宠物，二则她也不确定陈主管表现出来的性格是不是真实的，毕竟朋友圈随便发什么都可以，别人看到的也可能是他想让人看到的样子。
　　更何况这些猫狗的确每一只都是她全心投入救回来的宝贝，她舍不得贸然送出去。
　　再怎么贫穷，她也得把人看好再送养才行，不然她不放心。
　　这么想着，蒋筠打开和陈主管的聊天框，打算先和他打个招呼。
　　然而刚打开，就看到他率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陈主管：你好。
　　看着那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蒋筠想了想，回复道：陈主管您好，我是二组的蒋筠，是个迎宾。
　　很快那边就有了新的回复。
　　陈主管：我知道你，听说你养了很多猫猫狗狗，真不错，是个很有爱心的女孩子。
　　蒋筠：谢谢[害羞]
　　陈主管：我也喂了很多流浪狗，有时间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蒋筠：好的
　　陈主管：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给对方回了个晚安，结束了短暂的交流。
　　总的来说，蒋筠对陈主管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是个进退有度的绅士。
　　接下来几天，蒋筠的偶尔会和陈主管聊聊天，有时候白天也会悄悄观察他的一言一行，还看到过几次他去喂流浪狗的画面。
　　饭店附近的狗子显然都很喜欢他，见到他就热情地摇尾巴。
　　显然，他也很有动物亲和力。
　　有一次一条敏感的小狗咬了他，他也没有生气，还和旁人笑着开玩笑说前阵子刚打了狂犬疫苗，这下省钱了。
　　多番观察之下，蒋筠终于确认，陈主管的确是个温和有礼，情绪稳定，热爱小动物的爱心人士。
　　不过确认之后，蒋筠就开始纠结陈主管是否会想养一只新宠物了。
　　“我说陈主管是个好人吧，你非得观察这么多天。”薛敏坐在更衣室板凳上翘着二郎腿涂指甲。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毕竟是我的毛孩子，我总得看仔细了。”蒋筠啪的一声把衣柜门关上，“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想不想养新宠物，就算想养，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养我的毛孩子？”
　　“你想那么多干啥？直接问呀。”薛敏白了蒋筠一眼，“不愿意养就找下一个领养人，多简单。”
　　“也是。”蒋筠拿出手机，编辑了半天，又放下了手机，“算了，我还是自己养吧，送哪只出去我都舍不得。”
　　“你想自己养也得考虑考虑你的经济实力吧？你这样怎么能找得到男朋友？而且你每天吃饭都没钱了吧，天天就知道吃员工餐。”薛敏语重心长，“作为朋友，我也得提醒你一下。你不考虑你自己，你也得考虑考虑你爸妈吧，上次他们来看你的时候我可看到了，他们身体貌似都不太好，而且你不是说他们还在老家种地吗？你可是独生女，总不能一辈子养着宠物，不管爸妈。听我的，给它们找个好人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80章 
　　蒋筠也知道薛敏说得在理，她的确负担不起那么多宠物的生活开支。
　　她的工资光是负责给猫狗们吃饭和自己的房租，就已经很拮据了，再万一它们有个小灾大病的，就得到处借钱，光是今年，她就已经找薛敏借过好几次钱了。
　　思考了一会，蒋筠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打开聊天框，把刚才编辑好的信息发了出去，“好了，我问陈主管了。”
　　薛敏笑着吹了吹刚涂好的指甲，“放心吧，陈主管脾气那么好，肯定会同意的，而且他经济条件比你好多了，跟着他再怎么也比跟着你强。”
　　发出消息之后，蒋筠就一直盯着手机聊天框，根本没有听清薛敏说的话，脑子里一片浆糊。
　　如果陈主管同意了，她的毛孩子们其中一个可能会有一个好归属，如果他拒绝了，她就得重新物色下一个领养人，但她不会失去任何一个毛孩子。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想看到他同意还是拒绝，满心矛盾。
　　盯着盯着，手机突然传来一道震动，蒋筠吓了一跳，手机险些飞出去，她捯饬了好几下才在手机落地前把它捞了回来。
　　“哈哈哈，你干嘛啊？只是问他要不要宠物，又不是和他表白，这么紧张干什么？”薛敏被蒋筠的动作逗笑了，指甲油歪到了指头上都没发现。
　　蒋筠鼓了鼓腮帮子，瞪了她一眼，“你不懂当妈妈的心情。”
　　“是是是，牡丹妈妈的心情我是不懂，毕竟我又没生过娃，快看看他回你什么了？”薛敏抻着脑袋过来看蒋筠的手机屏幕。
　　经过刚才那一折腾，手机屏幕已经黑了，蒋筠重新解锁，手机屏幕还停在聊天页面，一眼就看到了陈主管的回复。
　　陈主管：我最近倒是有一些想要养新宠物的想法，猫狗都可以，如果能和平相处，一猫一狗最好，不过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你那里有的话，我倒是可以看看。
　　“哇哦！这就是同意啦！”薛敏笑逐颜开，随即催促道，“快把你家毛孩子们照片发给他啊，让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好。”在决定把猫狗领养出去之后，除了确定不领出去的橘宝之外，蒋筠给每一个毛孩子都拍了照片和视频，并给它们照片上备注了名字，看到陈主管的回复，就把它们的照片一一发了过去。
　　蒋筠的拍照技术很好，而且她把每一只猫猫狗狗都养得很好，毛发也都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哪怕是一张简单的照片，也都能够凸显出每一个毛孩子的特色。
　　看到这些照片，薛敏眼里都冒出了星星，“筠筠，你拍得真好看！橘宝你舍不得，把小橘领给我吧，我喜欢它睡觉的样子。”
　　“你家封窗了吗？”对于薛敏，蒋筠还是信得过的，不过她一直住在高层，家里没有封窗，所以之前她一直没同意给薛敏领养猫咪，“而且你爸妈不会同意吧。”
　　“你同意我明天就去封窗，我妈新给我买了一套房子，我现在独居，男朋友偶尔过来，他也喜欢猫。”薛敏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小橘睡觉的软萌模样，一个劲儿的夸，“可爱可爱可爱！”
　　“行，你封好窗，办好猫用品，就可以来领小橘。”蒋筠说道，“不过事先说好，要是你不喜欢它了，或者不方便养它，记得给我送回来，可别把它扔了或者打它。”
　　“放心啦，我性格你还不知道吗？”薛敏拍着胸脯保证，“有我一口饭吃，就有它一碗猫粮！”
　　蒋筠被她逗笑了，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不过再看向手机时，又再次紧张起来。
　　过了两分钟，陈主管的信息回复过来。
　　陈主管：你拍照技术不错，看着都挺可爱的，我最喜欢大白和白果。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现场看看。
　　“看来他挺喜欢白色的动物啊，之前他养的狗也是白的。”薛敏看到消息后说道，紧接着又看到蒋筠纠结不舍的表情，“筠筠，你该不会又不想送了吧？反正都要领养出去的，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你不是观察陈主管这么久了，总能相信他的人品吧？”
　　“不是，他人品倒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我就是单纯舍不得。”蒋筠咬了咬下唇。
　　“那你还犹豫什么？他养过宠物，肯定能把毛孩子带好，赶紧和他约时间啊。”见她这幅犹豫不决的样子，薛敏都为她着急，“今天下午不是有空吗？我陪你一起吧，顺便去看看我家小橘和你家橘宝。”
　　大白就不说了，性格活泼开朗，是小院里最爱笑爱动的狗子，但每天活动量得不到纾解，憋在院子里对它其实也不太好。
　　而白果是一只比较胆小的狮子猫，两只眼睛都是天蓝色，毛毛蓬松柔软，不过听力有点不好，所以总是窝在角落，照片里模样也是怯怯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作为一只略显孤僻的猫，如果能被领养后得到悉心照料，其实要比和一群猫养在一起要更好得多。
　　想通后，蒋筠点点头，“行！”
　　一个小时后，蒋筠和薛敏坐在陈主管的车后座，薛敏好奇地打量着陈主管的车内布置，一眼看到他前方中控台上的白色狗狗摆件，“陈主管，你是真的很喜欢白色的狗狗呀。”
　　“哈哈，白猫我也喜欢。”陈行远笑着道，“私下不用叫我陈主管，我叫陈行远，你们叫我名字就行。”
　　“那多不好意思，我可不敢。”薛敏嘻嘻笑道，“没想到陈主管私下里和传言的一样随和。陈主管是哪儿人啊？有没有女朋友？看我们筠筠合适吗？”
　　听到薛敏的问话，蒋筠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伸手拧了薛敏大腿一下，又瞪了她一眼。
　　陈行远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微笑着，“去年刚分手，暂时没打算找女朋友。”
　　一路闲聊，蒋筠大概了解到陈行远家里住在某别墅区，是燕城本地人，单身独居，而且从言谈举止看来皆是进退有度，不管薛敏问他什么都认真回答，也不生气，脾气特别好。
　　到地方后，蒋筠和薛敏先下车，为了避免挡路，陈行远去旁边停车。
　　薛敏拉着蒋筠有些激动，“听到了吧？要是你家毛孩子被他看上了，可就是现实版的嫁入豪门啦！说不定连带着你这个主人也有机会！”
　　蒋筠脸又红了，剐了她一眼，“少看点小说，你一天天的，净做白日梦。”
　　“想一想嘛，又不犯法！”薛敏不以为然，“你长得这么漂亮，如果遇到同好，被喜欢也是正常的呀。况且陈主管这么帅，你们在一起郎才女貌，这不很合适吗？”
　　蒋筠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陈行远到底能不能看上她家的毛孩子。
　　没一会，陈行远停好车过来，朝两人微笑，“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们进去吧。”蒋筠拿出钥匙去开门，“狗狗比较多，有点热情，可能会扑人，你们退后一点。”
　　此时院子里的狗子们听到外面的声响，已经开始呜呜咽咽的扒门了，不用蒋筠提醒也知道它们有多热情。
　　“我回来啦！”蒋筠使劲推开门，第一个扑到她怀里迎接她的依旧是热情的大白。
　　蒋筠狠狠呼噜了一下大白的脑袋，抬手制止它舔自己的舌头，扭头朝陈行远介绍道：“这个就是大白了。”
　　察觉到陌生人的到来，其他狗子都有些警惕，只有大白，终于从蒋筠身上下去，还甩着尾巴上前迎接。
　　陈行远微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大白的头，大白显然很高兴，上蹿下跳地往他身上扑。
　　“看来大白很喜欢陈主管啊。”薛敏小声说道，语气还有些酸溜溜的，“我之前来它都从来没有对我这么热情过。”
　　蒋筠摸了摸其他围在自己身边的狗狗，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心里放松了许多。
　　和大白玩了几分钟，陈行远说道：“你院子保持得很整洁，每条狗都养得很好，真不错。”他环视一圈，“怎么没看到猫？”
　　“主要是它们都很乖，也不拆家。”蒋筠说道，“猫在屋里呢，我怕它们打架，就把猫养在了里面，跟我来吧。”
　　蒋筠带着两人进了屋，还没来得及说话，薛敏二话不说就捞起迎接过来的橘宝，对着它柔软的小肚皮就是一顿乱吸，一边吸还一边发出怪叫声，“啊啊啊阿姨的小乖乖！快让阿姨吸吸！谁家的小猫咪这么香香的呀！”
　　蒋筠有点尴尬，咳了两声，看着有点炸毛的橘宝，连忙把它从薛敏手里抢过来，“敏敏，你吓到橘宝了。”
　　薛敏意犹未尽，“橘宝不让吸，我去吸我的小橘总行了吧。”说着大步跑向卧室，“小橘宝宝，妈妈来啦！”没一会卧室里又传来一阵怪笑声和猫咪无助的喵喵声。
　　蒋筠给橘宝顺了顺毛，把它放下地，随后看向身边的陈行远，“陈主管，白果一般在书房里待着，你跟我来吧。”
　　“好。”陈行远点头。
　　从进门开始，蒋筠就一直在观察陈行远。
　　猫通常都比较敏感，对于有恶意的陌生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就算是普通不熟悉的人它们也都不会愿意接近，但神奇的是家里的猫咪们都不怕陈行远，甚至有几只胆子稍大些的还过来闻他。
　　对此，蒋筠心中更加肯定了陈行远的安全性，对于把毛孩子领养给他也放心了很多。
　　不过具体情况还得看看的白果的反应。
　　因为白果过于胆小，所以书房蒋筠是单独关着门的，里面单独放着白果的猫窝猫碗和猫砂盆。
　　把好奇凑过来的猫猫们往边上赶了赶，蒋筠打开房门，招呼陈行远进来后又关上了门，以免其他猫进来吓到它。
　　蒋筠打开书房的灯，说道：“白果胆子有点小，可能躲在哪个角落，陈主管，您稍等下，我叫叫它。”
　　陈行远笑着点头，“没事，我帮你一起找吧。”
　　不一会，蒋筠在书架角落找到了藏起来的白果，她拿出一根猫条招呼它，“白果出来，咪咪咪……”
　　或许是刚才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白果瑟缩在角落里，两只耳朵警惕地竖起，显得格外害怕，蒋筠叫了好一会也没有叫出来。
　　“我来试试吧。”陈行远蹲在蒋筠身边，轻声说道。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因为靠得比较近，蒋筠耳根子有些酥麻，鼻间似乎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草木清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才薛敏在院子外说的话，蒋筠脸一下红了，强压心跳，伸手把猫条递了过去。
　　一秒后，蒋筠猛然回神，暗骂自己脑子有包，怎么也跟着薛敏一起做起白日梦了？随即看向陈行远，见他并没有注意自己的表情，不禁松了口气，又重新朝他看过去。
　　只见体态修长的儒雅男人正蹲在地上，微微弓着背，衬衫下的背脊线条格外优美，他偏着头，眼睛正看着角落的小猫，声音和表情一样温柔，“白果，出来。”


第81章 
　　看到这一幕，蒋筠险些又开始失神，这男人简直太温柔了，这谁受得了啊？
　　在陈行远温柔的呼唤下，十几秒钟后，白果小心翼翼往前头凑了凑，但它却没有去吃猫条，反而用湿漉漉的粉色小鼻子好奇地蹭向陈行远的手。
　　陈行远伸出手，很自然地摸了摸白果的脑袋，然后又把猫条递了过去。
　　这次白果伸出了小舌头开始舔，一边舔还一边发出很享受的咕噜噜的声音。
　　蒋筠在一旁直接惊呆了，每次白果受惊，她去哄它出来，至少都得五分钟起步，没想到陈行远这么厉害，短短十几秒钟就把它勾了出来。
　　而且它居然一点也不怕他！
　　简直太神奇了。
　　吃完猫条后，白果竖着鸡毛掸子般的大白尾巴，开心地在的陈行远的身上蹭来蹭去，声音又甜又软，两只蓝眼睛好像盛满了星光。
　　陈行远依然蹲着，动作熟练地给它撸毛，眼里满是温暖的笑意。
　　男人放在猫咪下巴上的手指骨节分明，适中的力道让小猫幸福地眯着眼任撸，它乖乖趴在地上，尾巴惬意地甩来甩去。
　　无比温馨美好的一幕让蒋筠心情有些复杂，它养了白果这么久，也就很偶尔才摸得到它一次，更别提让它这样沉迷了。
　　“这小猫和我很投缘，还有大白，我都很喜欢，领养需要办什么手续？”
　　正当蒋筠神游天外时，突然听到陈行远笑吟吟的声音响起。
　　她当即回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手续，只要您对它们好，每隔一段时间给我发一发它们的生活视频就好了。”
　　“这个肯定没问题。”陈行远说道，“听你之前说它们都是被你救助回来的，这期间肯定花了不少钱，我折成现金给你吧。”
　　蒋筠闻言心中感动，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是自愿救助它们的，怎么能要您的钱呢？您只要好好的对待它们就可以。”
　　“这样不好。”陈行远捏了捏怀中猫咪的白耳朵，“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它们这么可爱，我愿意为它们买单。”
　　蒋筠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样不就不是领养了，而成了卖宠物了吗？
　　她正准备继续拒绝，却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薛敏的声音传来，“哇！陈主管竟然抱到白果了，也太厉害了吧！”
　　听到薛敏的声音，白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起来，被陈行远揉了揉脑袋，又被安抚下来，发出软软的喵叫声。
　　薛敏心都化了，其实她全屋上下最喜欢的除了橘宝就是白果，小橘排第三，毕竟白果是真正的猫界小仙女，狮子猫中的大漂亮，奈何白果是一点也不亲人，她想看一眼都难，更别提贴贴摸摸了，没想到它居然一点也不怕陈行远，还贴贴他。
　　这个发现让薛敏羡慕得眼睛发绿。
　　“我可以摸摸它吗？”薛敏凑上前问陈行远，随后伸出手。
　　看着她手伸过来，白果瞪圆了眼睛，张开嘴，“哈……”
　　陈行远揉了揉白果的脑袋，微笑道：“好像不行。”
　　薛敏被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两步，“算了算了，不摸了。”随后她转头看向一脸神思不属的蒋筠，“筠筠，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陈主管，我觉得折现还是不太合适，毕竟我是想给它们领养出去，不是卖出去。”蒋筠想了想，还是说道。
　　“我觉得我说得还不够明白，以至于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陈行远笑容依旧温和，“我说的为它们买单，并非是想把它们买下来，只是出于作为它们新主人的责任心罢了。现在我领养了它们，它们就是我的宝贝，为它们付之前的伙食费和医疗费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有心理压力。况且据我所知你们的工资并不高，你这里宠物不少，花销更大，所以也算是我对你的善良所提供的一点心意。”
　　陈行远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配上他低沉温和的嗓音，十分具有说服力，叫人根本无法拒绝。
　　蒋筠露出挣扎的神色，薛敏却一个劲地捅她的胳膊，催促她赶紧答应下来。
　　蒋筠纠结了片刻，决定还是拒绝，“要不还是算……”
　　“陈主管，我和她单独聊聊哈，你先和猫玩会儿。”薛敏打断蒋筠的话，拉着她就往外走，把她拉到门外，低声说道：“你干嘛呀？陈主管都说得那么诚恳了，人家也是一片心意，干嘛要拒绝？”
　　“可是我觉得如果我收了钱，大白和白果就彻底和我没关系了，到时候我也不好再找陈主管要它们的生活照回馈了。”蒋筠说道，“这样会让我没保障。”
　　“你呀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陈主管脾气这么好，你想要猫狗的照片，他能不给你？而且他还经常发宠物朋友圈，就算他不给你发，你不是加了他微信好友的吗？”薛敏说道，“况且如果他真的不靠谱，能愿意为了两只刚领养的小动物付那么多钱吗？都说沉没成本，你没谈过恋爱就是不明白，对男人来说，花了钱的才更值得珍惜，知道吗？”
　　蒋筠的确没谈过恋爱，工作后注意力也一直在猫猫狗狗身上，可以说有点不谙世事，听薛敏这么一说，有些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你买护肤品的时候，免费送的小样和几百块买的水，你更珍惜哪个？”薛敏问道。
　　蒋筠皱着眉，有些不明所以，“我都很珍惜啊，我的护肤品都不超过一百块，还要省钱买猫粮狗粮呢。”
　　薛敏：“……算了，听我的准没错。”
　　权衡再三，蒋筠点点头，“好吧。”
　　商量好之后，蒋筠便回去和陈行远说道：“陈主管，那我到时候清算一下账单给您，您打算什么时候来领它们呢？”
　　听到蒋筠同意，陈行远露出笑容，“待会就可以带走，我有做宠物医生的朋友，一会儿把它们带去检查身体，顺便就把宠物用品买了。我装修房子时就想过要养猫狗，家里二三楼都是封了窗的，不用担心它们掉下去出事，回去我可以把家里的窗户布局拍照发给你。”
　　听到他马上就要把白果和大白带走，蒋筠又开始不舍，但又听他考虑得这么全面，也不好意思拒绝。
　　只得絮絮叨叨一猫一狗的生活习惯，“那好吧，白果性子比较胆小，小时候是吃树皮长大的，耳朵也有点不好，您叫它得叫大声点。它牙不太好，猫粮喜欢软一点的，最好用水泡泡给它吃，最喜欢吃呼噜牌猫条，网上才买得到，待会您给它带一些回去……”
　　“大白脾气比较活泼，您有条件就把它养在院子里，它右边耳朵是小时候被虐待剪了半个，不太喜欢被摸断耳朵，最喜欢吃牛肉骨头……”
　　断断续续述说了十几分钟，蒋筠突然回过神来，“对不起，您以前养过宠物，我是不是多嘴了？”
　　“没有，你说得很全面，对我很有帮助。”陈行远微笑着把手机备忘录给她看，“我都记下来了，你看是不是这些？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看着备忘录上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几乎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详细记录下来了，蒋筠眼圈突然有些发热，“没，没有了，大概就这些。”
　　“好，如果回头你想起其他的事项，记得在微信上和我说。”陈行远笑着收回手机。
　　“好的。”蒋筠看向依旧沉迷和陈行远贴贴的白果，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白果乖乖，去了新家要好好的知道吗？”
　　“喵~”白果歪着头，水汪汪的蓝眼睛懵懵懂懂的看向蒋筠。
　　蒋筠喉咙有些堵，眼泪险些掉下来，“不好意思，我去给它们收拾一下东西。”说着就朝书房外走去。
　　来到储物间，蒋筠抹了抹眼角，从储物架上给白果和大白拿了一些罐头，猫粮狗粮，还有它们平常最爱的零食一类，收着收着，又开始掉眼泪。
　　薛敏跟上来安慰她，“筠筠，你要为它们高兴才是，它们这是跟着富豪去过好日子了，你可别把它们的福气给哭走了，得笑着送它们，知道吗？”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呀。”蒋筠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回头看薛敏，“万一它们到了新家不高兴怎么办？”
　　“住大别墅怎么能不高兴呢？不高兴你再把它们接回来就行啦，而且陈主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随时关注它们的生活状态就好。”薛敏揽住蒋筠的肩膀，“行啦，这些东西其实都没必要收拾，回头陈主管肯定给它们买更好的进口粮，说不定它们都看不上你这些便宜粮食呢。”
　　蒋筠被她逗笑了，展颜道：“嗯！你说得对。”
　　半个小时后，白果被装进猫包放在副驾驶。
　　而有陈行远的亲和力在，大白围着蒋筠依依不舍的舔了舔，也乖乖地跟着他上了车后座。
　　蒋筠一直送了上百米，直到看着车开到视线范围外，都没舍得往回走。
　　“行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望夫石呢！其他猫猫狗狗还等着你照顾呢。”薛敏说道，“刚才你回来还没喂它们吧？”
　　蒋筠这才想起，自己的确还没有喂它们，连忙往回走。
　　薛敏也跟着她回去帮忙，顺便撸猫撸狗。
　　等到把猫砂盆铲干净，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蒋筠刚准备去做饭，就听到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她打开微信，看到陈行远给她发的消息，是他家的各个窗户的视频，全都是封了窗的。
　　还有白果坐在地毯上，好奇打量面前老鼠玩具的视频，以及大白甩着四肢在院子里撒欢的视频。
　　看得出它们对新环境适应得很好。
　　见此，她心里的担忧也消散了八分。
　　紧接着蒋筠便看到对面转来了两万元，登时惊了，连忙回复道：陈主管，账单我还没有计算呢，而且用不了这么多。
　　陈主管：刚才回家前检查过了，大白和白果都很健康，而且都绝育了，特别感谢你把它们照顾得这么好，而且你投入的精力肯定不止这么点钱，我觉得还不够呢。如果你认为有多的，就当我给其他猫猫狗狗买零食用的。
　　薛敏抱着两只猫正在吸，抬眼就看到蒋筠眉头都要皱成川字了，“怎么了，这副表情？谁的消息？”


第82章 
　　“敏敏，陈主管给我转了两万块钱。”蒋筠眉头紧锁，把手机递过去给薛敏看聊天记录，“我正在想用什么说辞退回去。”
　　“收下来呀，你看他开的车穿的衣服，根本不在乎这点钱。”薛敏看了一遍陈行远刚发过来的视频和消息，抬头说道，“正好拿来给其他宝宝们改善生活。”
　　“可毕竟是领养，收这么多钱不就相当于把白果和大白卖给他了？到时候它俩出问题了，我不好找陈主管负责。”蒋筠走到地毯上坐下，橘宝马上到她身边贴贴，她摸了摸橘宝的头，“但是要退回去又不知道怎么说，你快帮我想想。”
　　“陈主管人那么好，跟着他能有什么问题？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猫猫狗狗和他那么亲，他肯定不是坏人。”薛敏说道，“而且你看他家的布置，把大白白果交给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我说，你就是第一次把猫狗送出去，老母亲心理，想太多。”
　　被她这么一说，蒋筠也觉得自己有些想太多了，也是，陈主管为人这么好，怎么可能对毛孩子不好？她放松下来，“你说得对，不过这个钱我还是不能收。”
　　“要我说你就是死脑筋。”薛敏白了蒋筠一眼，把手机递回给她，“你不收就直接退回去吧，陈主管应该不会生气，也不会因为没花钱而对宝宝们不好。”
　　蒋筠应了一声，在手机里点了退还，并回复道：不好意思啊陈主管，这个钱我真的不能收，两个毛孩子都是我自愿救助的，您对它们好就是我最大的期盼，而不是想用它们来换钱。
　　对面很快便回来了新的消息。
　　陈主管：我理解你的心意，但善良的人应该得到应有的回馈，而不是一味的付出，希望你也能够理解我的心意。
　　陈主管：别再退回了，退回我可就拉黑你了[狗头跳舞微笑]
　　紧接着，蒋筠的手机短信提示响起。
　　[燕城银行：您尾号为3224的银行卡收到转账金额20000元，当前余额为20065.28元。]
　　“噗！没想到陈主管的表情包还挺有趣的。”薛敏笑出了声，“不过他说得也没错，你虽然是做好事，但既然他也愿意承担这部分费用，你收着也没关系。行啦，人家都把钱给你打到工资卡里面了，你就别犟了。看看你都穷成什么样了，工资卡才六十多块钱。”
　　蒋筠到底没把这钱再立刻退回去，一来这是银行转账，她不知道对方账户，根本退不回去，直接微信转回去他肯定也不会收，二来她也有点害怕自己被拉黑，到时候就看不到两个毛孩子的动态了。
　　但这两万块钱却像是一个烫手山芋躺在她的卡里。
　　想了一夜，蒋筠还是决定次日去找陈行远，当面把钱退给他。
　　然而次日陈行远休息，之后几天两人的排班都不一致，连着一个星期都没有碰上。
　　不过几乎每隔两天陈行远都会给蒋筠发白果和大白的生活视频，看得出它们在新家都很开心，白果竟然都上蹿下跳的，也不躲在角落了，还会自己玩逗猫棒，而且大白在附近也交了很多新朋友，看起来更活泼了。
　　几天下来，蒋筠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她不得不承认，陈行远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新主人，两个毛孩子在他的照料下显然都变得更好了。
　　距离陈行远领走大白和白果半个月之后，蒋筠的生活早已恢复了正轨。
　　蒋筠晚班是下午四点上班到晚上十点，这天刚上班没一会，天就开始黑了下来。
　　看着瞬间变得黑沉沉的天空，薛敏皱起眉头，“这个天怕是要下大暴雨，我衣服还没收呢。”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要下雨啊，完了，我的狗还放在院子外面呢。”蒋筠有些着急。
　　“放心，你狗窝门开着，它们又不笨，知道自己躲雨。”薛敏说道，“打起精神来，客人来了。”
　　“轰！”
　　不到两分钟，一道雪亮的闪电伴随着巨大的雷鸣声，将黑透的天空瞬间照亮。
　　“卧槽，这么大雷，我小橘一个猫在家会不会害怕啊？筠筠，小橘怕打雷吗？”薛敏小声问道。
　　“小橘不怕，它睡觉的时候怎么打雷都不会醒，最怕打雷的是白果大白小二黑……”蒋筠说着，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告诉陈主管这件事了，连忙问道：“敏敏，今天陈主管上班了吗？”
　　“好像没有，他这几天休年假呢，他没给你发消息吗？”
　　“没呢，我得去和他说一下，打雷要把大白关进屋子里，不然它会乱跑。”蒋筠说道，“你帮我顶着点，我去拿手机。”
　　“别，赵主管在看着呢，你要是走开，至少扣你全勤。”薛敏拉住蒋筠，嘴巴都不张，咬着牙快速小声说道，“陈主管是养宠老手了，他肯定也知道这些，你别瞎担心。”
　　蒋筠眼角余光一扫，的确看到赵主管正在朝这边看，顿时泄了气。
　　她也知道薛敏说得在理，便把担忧强行压了下去，安心上班。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中途还是借着上厕所的功夫悄悄回到更衣室给陈行远发了个消息，提醒他把白果和大白关好。
　　这场大雨一直从下午四点下到下班都没停，叫人越发心神不宁。
　　好容易熬到下班，蒋筠飞快冲向更衣室，拿手机看陈行远的回复，然而奇怪的是，一向有问必回的陈行远这次居然没有回消息。
　　“可能是在忙没有看到信息。”薛敏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你打个电话试试。”
　　“好。”蒋筠拨通了陈行远的手机号。
　　这是蒋筠第一次给陈行远打电话，很快，对面传来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关机了。”蒋筠皱起眉头。
　　“关机？不会吧？”薛敏把裙子拉链拉好，拿出自己的手机，“你先换衣服吧，我来打打看。”
　　蒋筠很快换好衣服，“打通了吗？”
　　“没呢，还是关机。”薛敏也有些奇怪，不过没多想，“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别担心，它们在家呢，能有什么事？你总是想太多。不过现在雨还下得这么大，又是大晚上的，你的小电驴不好骑，我送你回去吧。”
　　蒋筠也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闻言眉头松了些，“谢谢敏敏，我先去厨房拿肉。”
　　由于雨下的有点大，加上路上有许多积水，车子行驶缓慢，还有点堵车，原本小电驴骑车一个小时的路程，开车一个半小时还没到。
　　眼见着快凌晨了，车还堵着，薛敏气得差点把喇叭摁烂。
　　蒋筠坐在副驾驶上，不停看着手机，每隔几分钟就给陈行远打个电话。
　　终于，零点过十二分，路稍微通畅些了。
　　“堵车可比便秘难受多了！”薛敏松了口气。
　　蒋筠没有搭话，她刚再一次拨出了陈行远的电话。
　　“嘟……”
　　“打通了！”
　　薛敏不明所以，“什么打通了？”
　　来不及回答薛敏，对面电话已经被接了起来，蒋筠连忙把手机放到耳边，她正要说话，便听到对面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我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刚回来换了手机，之前的手机湿透了。”
　　陈行远的声音有些沙哑，显得很疲惫。
　　“没事没事，是我不该这么晚了还打扰您。”蒋筠说道，“我就是想确认一下白果和大白还好吗？它们都很怕打雷，我有点不放心。”
　　这话问出之后，对面沉默了一阵，蒋筠心里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陈主管？”
　　“抱歉。”陈行远的声音很沉重，带着歉疚，“今天我看天气很好，便想带它们去郊外的公园走走。平常它们都很乖，加上公园空旷，我就让它们在一边玩，没有给它们上牵引绳。谁知道突然天降暴雨，它们很害怕打雷，就都吓跑了。我先去追白果，没追上，转头看大白也不见了踪影。
　　“我喊朋友一起找了一下午，直到刚才也没有找到它们。”
　　陈行远的话宛若惊雷，轰的一下在蒋筠耳边炸开，炸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那边的话继续响起。
　　“实在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已经委托专业机构帮忙寻找了，不过今天雨实在太大，而且太晚了，恐怕得等明天才能继续找。”
　　蒋筠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心中满是自责，强行维持着镇定，“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责任，忘记提前告诉你它们害怕打雷了。能告诉我它们在哪个公园丢的吗？我去找找。”
　　“时间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出去不安全，更何况我们已经找了一天，它们肯定是躲起来了，明天再去……”
　　“没关系，我想早点找到它们，它们在外面肯定很害怕。”蒋筠可不管晚不晚，只一心想尽快找到白果和大白，“麻烦你告诉我地址。”
　　那边沉默了几秒，说道：“南城临江路公园。”
　　“谢谢。”
　　挂断电话，蒋筠表情还有些恍惚，紧接着说道：“敏敏，快去南城临江路公园。”
　　薛敏一边调转方向盘，一边问道：“怎么了？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和陈主管说什么丢了？谁丢了？大白还是白果？”
　　“陈主管说下午带它们出去玩的时候，突然打雷，它们都被吓跑了，找到刚才也没找着，我想去找找。”蒋筠简短把事情原委说了一下。
　　“啥？两只都丢了？！”


第83章 
　　薛敏震惊得方向盘都差点打歪，她在路边停下车，拿出手机，“不行不行，临江路公园吗？我得摇人来帮忙找。”
　　两个小时后，车子到达临江路公园，蒋筠打开车门就冲了下去。
　　“拿伞啊筠筠！”
　　薛敏在后面吼道，忙把手剎拉好，拿了两把伞跟下去。
　　大雨倾盆，还吹着大风，地面的积水已经过了脚踝，就算打着雨伞，没几分钟身上也被淋得湿透。
　　薛敏急匆匆去追蒋筠，发现伞碍事之后，干脆也把伞给收了起来，蹚着水朝她跑去。
　　郊区的公园没有多少路灯，蒋筠拿着从薛敏车子上拿下来的防水手电筒，在每一个她认为有可能藏猫猫狗狗的角落去寻找。
　　“大白，白果……”
　　雨声哗哗的，显得她的呼叫声是那么的微弱。
　　没多久，薛敏的男朋友带着两个兄弟也到了，五个人在这雨夜里狼狈不堪的找了一整夜，却半点没有找到白果和大白的踪迹。
　　直到天快亮了，几人都累得不行，而且淋了一夜雨，都有些头疼，薛敏拉住疯了一样的蒋筠，“筠筠，先休息休息吧，等天亮了咱们再问问公园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查查监控。”
　　喊了一夜，蒋筠此时嗓子也哑了，被薛敏拉住，眼神有些空洞，一脸无助，“敏敏，我是不是找不到它们了……”
　　“不会的，别多想，它们毛色那么鲜明，肯定不会轻易弄丢的。”薛敏安慰她道，“等天亮了咱们就调监控，再和陈主管核对一下丢失的地点，一定能找到的。”
　　尽管这么说，但方圆几公里凡是能够藏猫狗的地方他们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它们的踪迹。
　　而且由于一夜大雨，周围的排水沟积水爆满，如果猫猫狗狗躲在排水沟里，被冲进江里面的几率也非常大。
　　如果真是在附近丢的，多半是找不回来了。
　　薛敏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劝蒋筠的时候也有点心虚。
　　蒋筠却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再打电话问问陈主管。”
　　薛敏下意识想劝她说现在太早了，但看蒋筠现在这副样子，就没有阻止。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的陈行远语气有些震惊，“你们找了一夜？”
　　“陈主管，能告诉我它们具体是从哪个方向跑的吗？我们把周围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它们。”蒋筠央求道。
　　“周围能找的地方我都已经找过了，而且我问过公园工作人员，只有门口有两个监控，还都坏了，根本无从找起。”陈行远说道，“我现在就出发过来，另外我联系的搜寻人员大概今天上午八点多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找。”
　　“好，真是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是我把它们弄丢的，我有责任把它们找回来。”陈行远说道，“你诚信把它们托付给我，我却把它们弄丢了，应该是我对不起你。”
　　很快陈行远就赶了过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专业宠物搜寻人员，看了大白和白果的照片之后，一群人沿着公园中心朝外搜寻了十几公里。
　　最后依然是一无所获。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点，雨早就停了，太阳晒得人脑袋发麻，蒋筠等人身上的也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被汗浸湿了，所有人都是又累又饿，又疲又困。
　　最后搜索队的人下了结论，“附近都已经找遍，按照宠物脚程，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能询问的人家也都询问了，如果没有人撒谎，那它们多半是被吓得躲到排水渠或者下水道里，然后被突如其来的水流冲到江里去了。那样你们可能得找打捞队或者沿着江往下游找。”
　　“意思就是找不到了吗？”蒋筠脸色惨白。
　　搜索队的人没再说话，但所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陈行远也累得够呛，他再一次朝蒋筠表达了深深的歉意，“对不起，白果和大白丢失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照顾好它们，我会继续找人沿着江流找它们的踪迹。如果需要什么赔偿，你也可以告诉我。”
　　蒋筠强忍着悲伤，心里想责怪陈行远，但白果和大白走失只是意外，他似乎也没做错什么，而且猫狗丢失后工作做得也很到位，饶是沉浸在悲伤中，她也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赔偿就不用了，陈主管，昨天的雨来得太急了，也不都是你的责任。”
　　“你们找了一夜，也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天就别上班了，我帮你们和赵主管请假。”陈行远说道。
　　“对了，陈主管，麻烦把银行账号给我一下，我把那两万块钱退给你。”蒋筠说道。
　　“真的不用，之前是我想领养白果和大白的心意，现在更不能退了，怪我把它们弄丢了。”陈行远说道，“行了，你们回去休息吧，特别是蒋筠，你家还有其他毛孩子要照顾呢，白果和大白就交给我吧，我一定竭力找它们。”
　　蒋筠此时有些昏昏沉沉的，加上本来她就不是善言辞的人，闻言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见他不肯给账号，还是坚持从微信上把两万块转给了他，“一码归一码，这钱我真的不能收。至于大白和白果，就麻烦陈主管了。”
　　“放心，它们现在是我的毛孩子，弄丢了我也很伤心。”陈行远说道，“你们先走吧，我来联系打捞队和江边搜救小组。”
　　“筠筠，交给陈主管就放心吧。”此时薛敏已经累得不行了，拉着蒋筠就走。
　　蒋筠失魂落魄地跟着走，这次开车的是薛敏的男朋友，他精神稍微好点。
　　薛敏坐在副驾驶，蒋筠坐在后坐靠右边窗户。
　　临走时车子路过陈行远，他正在打电话，蒋筠下意识看过去，恍惚间看到他微微捞起的衬衣袖子下的小臂上有几条挠痕，伤口似乎有几天了，没有流血，但明显又长又深。
　　此时车开远了些，蒋筠回头想要看得更仔细，但此时陈行远已经放下了手机，转头去和搜索队员说话了。
　　蒋筠揉了揉又重又痛的头，白果那么温顺胆小，从来不会挠人，应该是她看错了。
　　发了短信给赵主管请假调休，蒋筠靠在后座睡了过去，被叫醒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筠筠，到家了。”薛敏打了个呵欠，“我实在不想动了，宝宝，你去帮筠筠把后面的粮食拿进屋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就行。”蒋筠说道，“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过阵子请你们吃饭，还有那两个朋友也一起。”
　　“都是朋友，这么客气做什么。”薛敏说道，言语间满是愧疚，“其实我也有责任，当时还是我劝你把大白和白果领养给陈主管的。”
　　“这只是意外，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蒋筠说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嗯，希望陈主管能把它们找到它们吧。”薛敏叹了口气，“看着挺靠谱一人，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昨晚在后厨拿的肉在车里放了十几个小时，已经有些馊了，蒋筠把它们全都倒进锅里重新煮一遍，然后马不停蹄地去给猫猫狗狗添粮食。
　　饿了一整天的毛孩子们险些把她掀翻。
　　忙完一切，又把重新回了锅的肉和骨头分好，蒋筠才有闲暇坐一会。
　　她摸了摸额头，似乎有点发烧，又去找了两颗感冒药吞下去，紧接着她躺到床上，明明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一直在回放着大白与白果的样子。
　　白果胆子那么小，从小连架都不敢和其他猫打，下雨天跑出去一定会很害怕吧。
　　还有大白，它那么活泼亲人，出去很容易就被人骗走了，如果是坏人抓了，把它卖到狗肉馆怎么办？
　　心思百转，蒋筠眼前蓦然又浮现出离开公园前，看到的陈行远胳膊上的伤痕。
　　那看起来真的很像猫抓痕。
　　到底是不是白果挠的？
　　她又想起搜索队长说的话，他说——如果没有人撒谎……
　　撒谎。
　　蒋筠心中一跳。
　　他们找了那么多地方，问了周围的所有住户，特征那么明显的两个动物，哪怕是被水冲走了，也不应该没有人看到才是。
　　会不会是陈行远撒谎了？
　　白果和大白根本没有在那里丢失，而是出了其他什么事？
　　而他为了掩盖那件事，故意找了个借口说它们丢失了。
　　一时间，无数可怕的猜想在蒋筠脑海中生成。
　　蒋筠心脏猛烈跳动，脑子里都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原本正撸着橘宝的手也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不可能。
　　陈主管是个好人，她不能把人想的这么坏，再说如果他真的是会虐猫虐狗的人，根本没必要为它们花那么多钱，还专门请搜索队伍来找它们。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手上的猫抓痕是怎么回事？白果从来不挠人的，他家也没有别的猫。”
　　又一个声音在蒋筠脑海中响起。
　　蒋筠拿起手机，她看到陈行远已经把那钱给退回来了，她暂时没有理会，打开拨号页面，想要再给陈行远打电话问问。
　　但手指放在拨号键上，又收回了。
　　她要问什么？
　　问他撒谎了吗？自己没有证据。如果他没有撒谎，自己如何自处？而如果他真的撒谎了，他又怎么会承认？
　　踌躇了半天，蒋筠颓然放下手机，放弃了这个无意义的行为。
　　如果她能够看透人心就好了。
　　要怎么才能把它们找回来啊……
　　正当蒋筠呆呆出神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段陌生的信息。
　　一个店铺名称出现在她认知中。
　　“万物杂货铺？”
　　蒋筠念出这个名字后，只觉得眼前瞬间如同时空错位一般，从自己熟悉的房间变成了一条幽深僻静的小巷。
　　这神奇的一幕让她瞪大了眼，好一阵才迈开步子朝前走。
　　她赤足踩在地面上，带着一点点微凉。
　　小巷中带着一点点薄雾，空气湿湿的，让人很舒适。
　　蒋筠却提不起欣赏的心情，心情忐忑地推开了小巷中唯一的一扇木门。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店铺中柔和的光线洒在蒋筠推门的那只手上，让她觉得有点温暖。


第84章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请进。”清甜而稚嫩的女童声音招呼道。
　　蒋筠看向门口身前粉雕玉琢，面带笑容的小女孩，心情放松了一些，跟着她走进店铺。
　　看着在面前落座，背挺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客人，江炘遥微微抬头，“你好，请问客人需要点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像山间轻拂过的风，轻轻柔柔的，但却清晰地传到了蒋筠的耳朵中。
　　蒋筠艰难地把视线从眼前少年漂亮的下颌在线移开，脸有些红，揪着自己的手指，“老板，您能帮我找到大白和白果吗？它们是一只狗和一只猫。”她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还得继续找领养人，又补充道：“还有，您这里有读心术卖吗？”
　　“宠物定位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半阖着眼，“客人所述的读心术，可否明确形容？”
　　“就是能够一眼看出那人是好人坏人，他在想什么的能力。如果能听到他的心音就更好了。”蒋筠心脏跳的极快，她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但既然万物杂货铺都有了，何不大胆一点。
　　突然，她又问道：“还有，能不能让我听懂猫狗的语言啊？”
　　听到这个客人的要求，金乌翅膀都没忍住扇了扇，这需求的商品还挺多，是个大客户啊！
　　“宠物定位服务，微观心理学精通，人类心声读取能力，猫狗语言精通，本店皆有售。”江炘遥统计了一下蒋筠的需求，“其中二三项能力有所重合，建议客人挑选其中一项购买。”
　　竟然真的都有卖！
　　蒋筠兴奋又紧张。
　　紧接着听到江炘遥的提醒，她又开始摇摆不定，这些她都想要。
　　江炘遥也不催促她，只是微微闭着眼，等她静静思考。
　　两分钟后，蒋筠小声问道：“听心声的话，我是能听到所有人的声音，还是可以特定听取一个人的声音呢？”
　　江炘遥咽下喉头涌上来的热流，缓缓睁眼，说道：“十米内，所有人内心的声音。”
　　那得多吵啊！
　　蒋筠立刻决定，“那就不要听心声这个了，我需要用什么付款呢？”
　　“客人所需商品：宠物定位服务，微观心理学精通，猫狗语言精通。所需支付项目：十五年寿命，善良光环。”江炘遥指尖动了动，“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蒋筠看着交易书上的字，愣了愣，十五年寿命她听得懂，但，“善良光环是什么？”
　　“咳咳。”江炘遥轻咳了两声，微微坐直了身体，耐心解释道：“相当于客人当前的动物亲和能力。”
　　“那如果我用它付了款，以后猫狗见了会讨厌我吗？”蒋筠问。
　　“不会，只是陌生的流浪猫狗不会再主动靠近客人。”江炘遥说道。
　　那就好，蒋筠放心下来，猫猫狗狗不主动靠近她，她可以主动靠过去啊。
　　她没再犹豫，迅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说道，“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承蒙惠顾。”
　　蒋筠走后，金乌有些兴奋地飞到书桌上，看向那份还没收起来的交易书。
　　善良光环！
　　它还有另一个名称，叫做功德光环。
　　这玩意儿金乌还是几千年前见到过，它也没什么用处，带在身上最多会让人觉得这人好相处且和善，放在现代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也就讨讨小动物喜欢，但如果是仙侠世界，随便把它套在一个佛修身上，这就是功德圆满的象征，连天道都能蒙骗过去，那价值可就高了。
　　虽然目前店铺等级还不足以让他们主动前往仙侠位面找顾客，但并不妨碍金乌捡到宝的好心情。
　　它把这份交易书看了又看。
　　店主真棒！
　　“店主大人，您没事吧？”苏漪刚才嗅到江炘遥开口说话时带着血腥气，客人一走，担忧地上前问道。
　　“没事。”江炘遥说道，“今天要梳毛吗？”
　　看向江炘遥漂亮的手，苏漪有些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您身体不舒服，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下次再梳也可以。”
　　“金乌呢？”江炘遥看向金乌。
　　金乌当然想刷毛，“我……”
　　“它也觉得店主大人辛苦了，希望店主大人早点回去休息！”苏漪一只手放在金乌尾巴毛上，笑得甜甜蜜蜜，“对不对，大黑鸟。”
　　“啊对对对。”金乌说道。
　　“嗯，那我走了。”江炘遥摸了摸苏漪的头，起身招呼萧序离开了店铺。
　　两人离开后，店内又只剩下一狐一鸟，金乌恶狠狠道：“臭狐狸！你说话就说话，扯我尾巴做什么？”
　　苏漪不甘示弱，“你真是一点也不体贴，店主大人明显身体不舒服，你居然还想着让他撸毛，你存何居心？”
　　“是他主动提出来要给我撸毛的，又不是我叫他给我撸，你这个狐狸简直不可理喻！”
　　且说蒋筠回到现实之后，发现自己依然侧躺在床上，姿势都没有变一下，而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定位，定位上是两个绿色的小点。
　　应该是白果和大白的位置。
　　根据脑海中的定位信息判定，小点是绿色的，它们还活着！
　　不过那两个绿点已经有些暗淡，并且正逐渐往灰色变化。
　　它们快死了。
　　蒋筠当即掏出手机，开始搜寻脑海中出现的地址，云坞山东北侧的山林里。
　　与陈行远提供的临河路公园一个南一个北。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蒋筠坐起身来。
　　“妈妈，你去哪呀？”稚嫩的正太音在蒋筠耳边响起，她惊奇地转头，看到橘宝正抬着眼睛看她。
　　“橘宝，是你在说话吗？”蒋筠伸手摸了摸橘宝。
　　“哇！妈妈听得懂我说话了！”橘宝站起来贴贴蒋筠的手心，“奶糖姐姐，快来看呀！”
　　“妈妈会说我们的话了！”奶糖是个御姐音。
　　没一会儿蒋筠身边围了一大圈猫，七嘴八舌地和蒋筠说话。
　　“妈妈我不喜欢吃小鱼干，喜欢吃罐头。”
　　“我好喜欢妈妈呀！”
　　“妈妈今天还没有给我撸毛。”
　　“妈妈小橘哥哥和白果妹妹去哪啦？”
　　蒋筠被吵得脑仁有点大，但更多的是高兴，她真的能听懂猫咪说话了！
　　不过现在不是和它们交流感情的时候，“宝宝们，妈妈现在要出门，回来再和你们聊天好吗？”
　　这话一出，收获了许多不舍，蒋筠来不及理会，匆匆关上门，一边给薛敏打电话。
　　“敏敏，我知道大白和白果在哪里了。”
　　得到薛敏肯定的回复之后，蒋筠挂断电话，在院子里休息的狗狗中扫了一圈，“二黑，元宝，你们跟我来。”
　　两个小时后，还没来得及休息的一群人来到云坞山下。
　　蒋筠也领着两条狗下了出租车。
　　“筠筠，你怎么知道它们在这的？”薛敏问道。
　　蒋筠想了想，说道：“我做梦梦到的。”
　　薛敏：“……你有点荒谬了。算了，来都来了，赶紧找吧。”
　　半个小时后，二黑首先发现了大白和白果。
　　听到二黑喊找到了的声音，蒋筠连忙朝那边奔去。
　　那是一个灌木丛后面，二黑和元宝站在一边，压低着声音呜咽着，蒋筠顺着它们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一大一小两只看不出原色的两团毛茸茸紧紧靠在一起，它们身上原本雪白的毛发上沾满了泥浆，血液，和枯叶的混合物。
　　眼前的场景让蒋筠怔了怔，紧接着她快步冲上去，蹲在它们面前，小心伸手，但根本不敢触碰它们，颤抖着声音喊道：“白果，大白？”
　　似乎听到蒋筠的声音，大白没有睁眼，但裹满泥浆的尾巴还是上下晃了晃。
　　这时蒋筠才发现，它尾巴竟然也断了一截，此时露在外面的血肉还能看到骨头的颜色。
　　“喵呜……妈妈。”白果张了张嘴巴，它的声音是四五岁的小女孩的声音，又甜又软。
　　“是妈妈来了吗？”
　　“哥哥，妈妈来救我们了。”
　　“妈妈，白果好疼……”
　　蒋筠只觉得心脏被搅拌机狠狠捣碎，疼得难以呼吸，她大口喘了口气，心中瞬间被无数愤懑与恨意填满，手指轻轻摸了摸小猫原本粉嫩，此刻却看不出颜色的鼻尖，她哽咽道：“是，是妈妈来了，妈妈带你们回家，你们好好的，要活下来知道吗？”
　　“妈妈，疼……”
　　“天吶！大白！白果！”薛敏第二个到达，她捂着嘴瞪大了眼睛，连忙回头叫人，“林舫，姚哥，枫哥，快点！找到了！”
　　紧接着薛敏的男朋友跑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有些惊了，“快！还活着，赶紧送医院！”
　　五个小时后，一猫一狗的手术相继结束。
　　蒋筠冲上去问道：“医生，怎么样？它们没事吧？”
　　“狗右前肢骨折，已经复位，身上的鞭伤和烫伤需要涂药，脖子上的伤口缝合了十六针，最严重的是尾巴，剥离的肉没办法复原，只能把露在外面的骨头截了，不过还好送来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每听一个字，蒋筠就感觉心被撕裂一次，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猫呢？”
　　“猫爪子被全部拔了，犬牙断裂，尾巴骨折。不过它最严重的伤不是在这里，而是……”医生看了看病例，表情有些古怪。
　　“是什么？医生，它有没有生命危险？”薛敏扶住蒋筠，表情同样紧张。
　　“猫肛肠严重破裂，疑似受到过侵犯，我们还清理出了残留的液体，目前已经进行缝合清理，当前正在危险期，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护，三天内如果没有感染，就能活。”
　　“狗也有类似的情况，不过它体型较大，只是肛周红肿，肠子没有问题。”
　　“根据它们身上的伤看来，你们找到它们之前，应该是它们自己逃跑的，跑了不少路。”
　　听到这里，蒋筠几乎晕过去。
　　哪怕没有恋爱经验，但她也听得出大白和白果经历了什么。
　　她原本只是以为它们只是遭到了虐待，没想到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
　　太恶心，太可恨了！
　　如果它们没有逃出来，再如果她没有及时赶过去……蒋筠不敢再往下想。
　　薛敏扶着蒋筠，一副世界观崩裂的表情，想吐又吐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妈的！变态！”


第85章 
　　“草，什么垃圾玩意儿！老子今天必须得曝光他！”林舫，也就是薛敏的男朋友，他是个游戏主播，此时怒不可遏，“敏敏，把那变态的名字电话给我，劳资今天非得人肉他不可！”
　　“不行，人肉犯法。”薛敏勉强能够保持理智，阻止了林舫的冲动行为，但脸色却格外难看，“而且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不能冲动。”
　　过了一会，蒋筠平静下来，她先来到了狗狗病区。
　　大白趴在隔间里，已经醒了，它浑身毛都被剃光了，露出来的皮肤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尾巴被裹成小小一团，见到蒋筠，依然朝她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委屈巴巴地发出呜咽声。
　　听在旁人耳朵里，它只是低声的呜咽，而在此刻的蒋筠耳朵里，却是七八岁小男孩的声音。
　　“妈妈，大白好棒，把妹妹从坏人手里抢下来了。”
　　“妈妈别把我们送走了，坏人打得我好痛。”
　　“尾巴断了，不好看了。”
　　“坏人用棒子捅大白和白果妹妹的屁股，好痛好痛……”
　　“妈妈摸摸我，摸摸就不痛了。”
　　蒋筠嘴唇颤抖，竭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哽咽出声，她伸出手，摸了摸大白身上唯一还算完整的脑袋，“大白乖，好好养伤，等好了妈妈就带你回家，不再送你走了。”
　　大白高兴起来，“妈妈最好了！”
　　对着狗子纯净的眼睛，想到它之前的样子，再对比如今伤痕累累的模样，薛敏都有些不忍心看，心中再度一万次痛骂那个变态，然后担忧地看向蒋筠。
　　她一个外人看着都忍不了，蒋筠心里不知道得有多难过。
　　紧接着他们来到白果的病房，猫咪重症监护室只能一个人进去，蒋筠穿着隔离服进了门。
　　白果现在平躺在小隔间里面，身边插着监护仪器。
　　它头戴着伊莉萨白圈，左前爪上打着点滴，尾巴中间被绑了一截纱布，耷拉在身后，身上沾满了泥浆的长毛也都被剃了，只剩下脑袋上的毛还留着，虽然擦过了，但还是有些脏兮兮的。
　　只有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依然是清凌凌的。
　　此刻它眼睛有气无力的半睁着，蓝色的眸子湿漉漉的，显得有些迷茫，见到蒋筠，它眼睛睁大了些，亲昵的喊道：“喵呜……妈妈。”
　　这声稚嫩的呼唤宛湖面轻颤的涟漪，蒋筠忍了许久的情绪差点抑制不住全面崩盘，喉咙如同被无数棉花狠狠堵住，哽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心和肺一起被扯得剧痛无比，连呼吸都忘了怎么动作。
　　好一会，蒋筠终于长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底想要和陈行远拼命的情绪，伸出手指碰了碰白果还有些脏的脑门子，“白果乖乖养伤，赶快好起来。”
　　白果可怜巴巴地看向蒋筠，“喵，妈妈，疼……”
　　几分钟后，蒋筠从监护室出来，两眼通红，脸上没什么表情。
　　薛敏迎上来，“筠筠，你没事吧？白果怎么样？”
　　“精神还可以。”蒋筠扯了扯嘴角，“谢谢你们帮我付了手术费，等我存够钱了就还给你。”
　　“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薛敏说道，“现在我们怎么办？报警吗？”
　　“报警没用，我刚才咨询了律师朋友，如今没有宠物保护法，更何况宠物还是他花钱领养的，从财产上来说，两只宠物也是他的私人财产，法律拿他这样的畜生没办法。警察来了最多也只有在道德上谴责他一下。”林舫拿着手机走过来。
　　“草！难怪这人渣会给钱！我当时还真以为他是好心！”薛敏气得直跺脚，“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认了吗？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尽管还没有证据，但薛敏此刻心中已经认定那人就是陈行远了，不然大白和白果明明在云坞山，为什么非得告诉他们在临江路公园，肯定心里有鬼！
　　蒋筠浑身都在发抖，背靠着墙壁才站稳，她脑子里飞快运转着。
　　绝对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两个毛孩子的伤不能这么白受，必须让他得到惩罚！
　　她要为它们报仇！
　　获得了微观心理学精通后，蒋筠再次回忆起之前和陈行远交流时的点点滴滴，发现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陈行远看那些流浪狗的眼神根本不友好，他之所以去投喂它们，无非是为了一个好名声。
　　而另一个目的，则是……狩猎。
　　他应该是喜欢白色的猫和狗，蒋筠想起了后巷子时不时莫名失踪的白流浪狗，心中一阵恶寒。
　　而她也同时得出一个结论，陈行远所在乎的东西，其实就一个——体面。
　　否则收养大白它们时，他不会给她钱，这应该也是他想要用来堵她嘴的东西。而昨天大白和白果“丢失”后，他也不会费尽心机的与她周旋，甚至今天早上还假惺惺的找来搜索队，明知道不可能找到的情况下，还帮忙找了好几个小时。
　　很可笑，一个心理和行为都是变态的人，最在乎的竟然是体面。
　　他也配？
　　想了许多，蒋筠抬头看向林舫，“林哥，报警没有用，曝光有用吗？”
　　“曝光肯定有用，网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绝对让他成为过街老鼠！”林舫说道，“但是现在我们证据不足，只有两个毛孩子的病例没办法证明事情是他做的，干不倒他。”冷静下来的林舫虽然还是愤怒，但已经恢复了理智。
　　“这点你放心，我去找证据，回头麻烦你帮忙曝光一下。”蒋筠说道。
　　根据陈行远的微信朋友圈模式推断，他这样的炫耀狂魔，在做出这样“有成就感”的事情之后，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而且受害者也绝对不可能只有白果和大白。
　　他肯定会有留存信息，蒋筠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有了初步计划。
　　听到蒋筠这么说，林舫把自己胸口拍得邦邦响，“放心，只要你拿来证据，我保证帮你宣传得全国人民都知道！”
　　“筠筠，你可别冲动，他隐藏得那么好，这样的人肯定有暴力倾向，很危险的。”薛敏担忧道。
　　“我很冷静，敏敏，你放心。”蒋筠朝薛敏露出一个微笑。
　　拜托薛敏把二黑和元宝带回去，又让她帮忙给猫狗添粮之后，蒋筠在宠物医院陪了大白和白果一夜。
　　次日上午起来，看到白果精神好了许多，蒋筠又和它说了会话，然后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上班了。
　　陈行远依然在休假中，蒋筠打听到他明天会来上班。
　　下班后，蒋筠在后厨拿了肉没有立刻走人，而是穿过后面的巷子，来到后面的工地上，打开一袋子肉，嘬了几声。
　　平日习惯被人投喂的流浪狗们闻到香味，摇着尾巴跑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蒋筠拎着空袋子离开。
　　第二天，蒋筠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到工作地点，却没有进饭店，她拎着狗粮来到后面工地，又嘬了几声。
　　十几条狗子摇着尾巴出来，其中一条黄色的田园犬嘴里含着一只手机，它把手机吐在地上，朝蒋筠欢快地甩尾巴。
　　“大黄真棒！大家都辛苦啦！谢谢你们。”蒋筠把狗粮分发给大家，然后捡起手机来。
　　陈行远几乎每次上班都会先来喂狗，蒋筠也是抓住了这点，昨天嘱咐狗子们帮忙把他手机留下来，没想到狗子这么给力。
　　之前在自己家时，蒋筠无意间看到过陈行远解锁手机，他的密码正好和她爸爸的生日是同一天，所以她记得很牢。
　　她拿起手机，飞快解锁。
　　他的手机桌面很简洁明了，都是常规软件，没有其他的东西，微信聊天记录也非常干净，相册也是什么都没有，萌宠照片也非常正常。
　　蒋筠想了想，点进了他的浏览器，选择查看他的浏览历史。
　　终于，她从里面找到一个加密网址。
　　她心跳加快了一些，抬起手指点击进去。
　　账号密码是自动记录的，登录进去的瞬间，蒋筠瞳孔紧缩。
　　入眼是四格推荐视频，封面和标题皆是不堪入目。
　　《三个月大的猫妹妹真够味》
　　《邻居家刚下了崽的母狗在走廊被我x》
　　《女朋友的狗总是半夜叫，被我干服了》
　　《暴雨中的洗礼，猫狗一起来》
　　最后一条赫然是白果和大白的照片，蒋筠颤抖着手指点进去，只看了一眼，就险些崩溃。
　　暴雨中，画面中没有露脸的人手上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狗子身上，狗子痛得惨叫，而他某个恶心的玩意儿还紧紧连在狗子体内，狗子被他牢牢桎梏，动弹不得。
　　狗子后来被他抽晕过去，他暂且放开它，转头把猫从猫包里掏了出来。
　　这个过程中，他给自己的脸打了马赛克，但身体并没有。
　　蒋筠清楚地认得，他身上的衬衣正是陈行远穿过的，还有他胳膊上的那几条猫抓痕，她昨天才在他身上看到过。
　　咬着牙看完全过程，蒋筠额头青筋毕露，整个人宛若狰狞的恶鬼。
　　花了好几分钟找回理智，蒋筠狠狠深吸了几口气，开始找这个网站的注册方式。
　　这样的加密网站通常是邀请注册的，她要获得更多资料，但绝不能用陈行远的手机，以免被抓住把柄。
　　很快，蒋筠便找到了陈行远的邀请码，她把网址和邀请码记下来，然后消除了浏览记录，擦掉手机上属于自己的指纹，然后把手机递给刚吃完狗粮的大黄，“大黄，随便把它扔到某个偏僻的角落去。”
　　“嗷，好的！”大黄快乐地叼着手机跑远了。


第86章 
　　做完这一切，蒋筠想了想，把网址和邀请码发给了林舫，然后给他打了个电话。
　　“林哥，证据来了，东西都在这个网站里，他的注册名叫白雪陈先生，麻烦你曝光一下，注意隐藏IP，别被人渣发现了。”
　　“这么快！小蒋你效率可以的。放心，林哥我这方面是专业的，保证宣传到位！”
　　“谢谢林哥，他的视频打了马赛克，你有办法恢复吗？”
　　“前儿一起找猫的兄弟就会，简单，等哥的好消息！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听到林舫这么说，蒋筠放下心来。
　　尽管她和林舫交往不多，但不管是之前通过薛敏的了解，还是她获得新能力之后的观察，林舫都是一个正义感十足的可靠的人，既然他说没问题，那基本事情就稳了。
　　现在，只需要等着陈行远倒霉就是。
　　收起手机，蒋筠正常走进饭店，准备上班。
　　刚进更衣室，还没来得及打开自己的储物柜，蒋筠就被另一个正在换衣服的服务员叫住，“筠筠，你来上班啦，听说了吗？今天早上陈主管来上班，准备去喂流浪狗来着，刚进巷子就被狗给咬了，手机还被狗抢了。”
　　这是另一个人插嘴，“要我说那些狗也真是不识好人心，陈主管多好一人吶，好心去喂它们，竟然还咬人。”
　　饭店多数单身服务员都对陈行远有点意思，蒋筠倒也不惊奇，只是淡淡问道：“陈主管没事吧？”
　　“好像不是很严重，他也没怎么生气，就是腿出血了，请了假回去包扎了。”那名服务员说道，“陈主管脾气真的好，就这样也没生气，他可真是个有爱心的好人。”
　　“是啊，现在这样脾气又好，长得还帅的人真的不多见了，听说他还很有钱，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另一个服务员一脸憧憬。
　　蒋筠默默换好衣服，没有插话。
　　与此同时，陈行远正在一家宠物店包扎。
　　“陈哥，怎么回事？最近怎么不是被挠就是被咬？现在连手机都被狗抢了。”宠物店店主叶铖是陈行远的同好，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只不过陈行远喜欢白色的猫狗，而叶铖口味不挑颜色，他喜欢大型犬，开的这个宠物店，大型犬寄养的价格要便宜一些，所以总是很多顾客愿意把大狗狗寄养到他家。
　　“谁知道，可能运气不太好。”陈行远把纱布包扎好，“你的香水是不是失灵了？最近的猫狗闻到都不是很亲我。”
　　“用过的人谁不知道我老叶家出产的香水迷得猫猫狗狗们神魂颠倒？”叶铖这可不高兴了，“你估计就是纯倒霉，最近还是歇歇吧。对了，之前你领养的那两只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有点精，狗竟然带着猫跑了，不过味道尝到了，挺好。还有前主人有点麻烦，还真去公园里找了一夜。”陈行远漫不经心道。
　　“哈哈，尝到了就行，我本来看那狗虽然缺了半个耳朵，但真的漂亮，想让你给我留着的，结果你这么不小心，非得带到外面去。现在跑了该不会被前主人找到吧？”
　　“不可能，我注意了，它们跑进了云坞山，把临江路公园掘地三尺，顺水漂流三千里也找不到它们。”
　　“这次你的视频可真火了，竟然上了首页推荐，真不错。”
　　“叶哥也不遑多让，你还排在我前面呢。睡你女朋友的狗，她没有发现吗？”
　　两人交流经验期间，林舫已经整理好曝光资料，把它们一一匿名发给了各个大主播，尤其是宠物博主。
　　他倒是没有准备曝光陈行远的照片和现实资料，那种违法乱纪的行为他可不做。
　　所以他只是把陈行远脸上的马赛克去掉，又给他打了个简易的马赛克，遮住了眼睛，而给他身下的宠物的马赛克打得更严实一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干什么。
　　他不担心没人认出他，等热度上来，就算认识他的人认不出，热心网友们也能把他从坟地里挖出来。
　　这样有热度有爆点，又炸裂的新闻，哪怕林舫只是匿名投稿，哪怕不确认信息是否真实，为了热度和流量，也会有人愿意爆料。
　　很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了。
　　这是一个单纯的营销号，名叫“燕城热点”，这条视频几乎原样把林舫发的视频搬了上去，只是加了一个爆人眼球的标题。
　　——震碎三观！暴雨天，某男子光天化日对宠物做这种事！人性何在？
　　看到这个标题，林舫是起初是有点无语的，但不得不说，效果非常不错。
　　燕城热点的流量一直很好，没一会儿点赞评论就过了万，网友们留言皆是怒不可遏。
　　[我去！刚看到题目，我就笑了，我三观贼稳，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震碎我！结果我……yue！什么畜生玩意儿！]
　　[他妈的还真有人不愿意当人了！哪里来的恶臭玩意儿！猫猫狗狗那么可爱，它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草！]
　　[这样的东西还打马赛克做什么？建议全网公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yue好yue……草，忍不了了，劳资今天要人肉他！]
　　[恶心恶心恶心！]
　　而看到燕城热点的视频短时间爆火，其他收到投稿的博主也忍不住了，也纷纷把自己收到的投稿发了出来。
　　当前这个信息流飞速运转的时代，不到四个小时，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燕城热点的点赞转发早已过了三百万，评论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五百万条。
　　其他慢了一步的博主，视频也都至少上了十万点赞。
　　微博热搜也蹭蹭登顶，把某明星出轨的新闻都给压了下去。
　　某男子彻底出名了！
　　与此同时，终于有人把陈行远扒了出来。
　　[我看这画面中的人有点眼熟啊，好像我现实里认识的一个人，不过他人很好，应该只是巧合。]
　　[卧槽，我认识他！这件衣服我看他穿过，而且去掉眼睛整个人一模一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姓陈！]
　　[我也认出来了，的确姓陈，是燕城某饭店的主管。]
　　[前面的姐妹，把联系方式给我，不管了，我今天必须网暴他！]
　　此时陈行远正和叶铖吃过晚饭，正准备回宠物店进行新一轮的技术交流，突然叶铖的电话响起。
　　“是老王。”叶铖朝陈行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接起电话，“老王啊，什么事？今晚准备过来一起交流吗？”
　　“小叶，你看新闻了吗？我打小陈的电话没人接，你和他比较近，能联系上不？”
　　“他就在我这里，有什么事吗？”叶铖说道，随后把电话递给陈行远，“找你的，听起来有急事。”
　　陈行远接过电话，声音不疾不徐，“老王，找我什么事？”
　　“小陈，你这次可摊上大事了！”老王似乎在家里，声音有些低，但听得出很着急。
　　陈行远不明所以，“我能有什么大事？”
　　“你的视频……你今天没上网吗？赶紧上微博看看热搜第一！”老王说道，“不行了，我老婆催了，我得先出去，你自己注意点，赶紧避避风头吧。”
　　挂断电话，陈行远愣了愣，他今天手机丢了，还没有来得及去买新手机，网上出什么事了？
　　他的视频都是拍了上传后就销毁，能有什么问题？
　　带着疑惑，陈行远就着叶铖的手机登上了微博。
　　刚点进微博热搜第一，他就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刚传到“爱宠”网的视频为什么会在微博上公开？而且他明明打了马赛克，为什么脸上只遮住了眼睛。
　　嘶——
　　叶铖凑过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马赛克，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稍微认识陈行远的人，都一眼认得出他。
　　他咽了咽口水，热搜第一啊！
　　陈行远这次怕是彻底翻不了身了，这玩意儿私下玩玩可以，要是放到明面上，他们都知道是什么后果。
　　“陈，陈哥，要不你听老王的，先出去避避风头吧。”叶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陈行远。
　　陈行远精神恍惚，死死瞪着手机屏幕，仿佛里面有一只恶鬼一般，“怎么会？怎么会泄露……”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段视频究竟是怎么泄露的？
　　叶铖问道：“陈哥，会不会是你手机掉了，里面的视频泄露出去了？”
　　“不可能。”陈行远第一时间否认，“我手机是特殊加密的，无法通过其他方式解锁，只能用密码解锁，而且密码输入三次错误就会进入彻底锁定模式。”
　　“那你的计算机呢？会不会被黑客入侵了？”叶铖又提出了一个猜想。
　　“我是用的你推荐的防火墙，而且文件也加密过。”陈行远说道。
　　叶铖一听，神情瞬间凛然，如果这样都被侵入了，那他自己也不安全，他忙把自己的手机从陈行远手里拿过来，“陈哥你慢慢忙，我有事回家处理一下！”
　　叶铖走后，陈行远看着不远处凑过来的流浪狗，抬起腿一脚飞踢出去。
　　流浪狗发出一声哀嚎，夹着尾巴跑远。
　　这一幕被不远处路过的两个女学生看到，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陈行远这才注意到周围有人，但却没有心情再维持虚假的好人表象，扯了扯衣领朝自己的车走去。
　　看他离开，两个女学生松了口气。
　　“长得挺帅的，没想到这么凶！狗又做错了什么？”
　　“等等，他好像就是热搜那个变态啊！快把他车牌号拍下来！”
　　陈行远开车回到自己住处，他居住的别墅区安保非常好，但今天门外却有很多游荡的人。
　　他一眼看到其中有许多记者，心中顿时一凛，还没来得及避开，车子就被许多人围住了。
　　尽管隔着车窗，他还是能够清晰听到外面记者的发问和激愤群众的怒吼。
　　“陈先生，热搜上的那个某男子是你吗？”
　　“陈先生，听说你是燕城科技大学毕业的，你如今这么出名，对于母校有什么要说的？”
　　“陈先生，请正面回复一下。”
　　“草！死变态！恶心！”
　　“这样的人渣不配活在世界上！”
　　啪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扔了一坨大便在他车盖上。
　　紧接着无数的臭鸡蛋和烂菜叶覆盖了陈行远面前的挡风玻璃。
　　陈行远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若非最后一点理智控制着，他差点一油门轰出去。
　　几分钟后，保安们姗姗来迟，把愤怒的群众赶走，并简单帮陈行远清理了一下挡风玻璃。
　　不过那坨大便还黏在上面，没有人愿意动。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陈行远觉得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很奇怪。
　　回到家，回到家立刻拿出备用手机，再一次打开微博，此时热评已经把他的个人信息完全曝光了。
　　他气得发抖，一股脑把家里的家具电器全砸了，最后整个人瘫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
　　蒋筠早知道这个新闻炸裂，但没想到传播速度这么快，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发展到陈行远回家被扔大便了。
　　不过，光是教训陈行远一个人肯定不够，这个网站上，注册人数高达数十万，发过类似视频的变态至少有上万个！
　　陈行远只是第一个挨打的！
　　“卧槽！店主大人！这个人类好变态啊！”已经学会玩手机的小狐狸在被撸完毛之后心满意足地打开微博，没想到一打开就看到还挂在热搜上的那条新闻，“我们狐狸都不会像他这样杂交。”
　　江炘遥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咳嗽了一声，转头继续给金乌刷毛，声音没什么波澜，“小孩子不要说脏话，少看不良视频。”
　　苏漪：“……”她四百二十八岁！江炘遥才十八！谁是小孩子！


第87章 
　　看着苏漪气鼓鼓的样子，江炘遥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苏漪正好看到这抹一闪而逝的笑意，顿时脸红到脖子根，店主大人笑起来真好看。
　　小孩就小孩吧。
　　反正她现在就是个小孩子形象。
　　店主大人高兴就好！
　　金乌瞥了一眼苏漪那不值钱的样子，心里啧了一声。
　　这时江炘遥停下刷毛的动作，摸了摸金乌的头，“客人来了。”
　　“铃铃铃。”
　　金乌还没被撸够呢，但听到开门的铃声，还是乖乖飞到了博古架上。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有着璀璨金发和同色鱼尾的人鱼，他用一枚发着光的珠子交换了尾巴变成双腿的能力。
　　人鱼走后，江炘遥拿着那枚珍珠大小的金色珠子看了几眼，有些新奇。
　　“这是人鱼的传承珠，吃了后人类能够变成人鱼，并获得人鱼传承。”金乌说道，“人鱼寿命通常能活到两千岁以上，算是个好东西。”
　　苏漪：“那么大条鱼一定能吃很久吧？”
　　金乌：“……”
　　江炘遥也就是好奇一下里面的能量构造，对于是否能变成一条鱼没什么兴趣，看完就收了起来，站起身说道：“我先走了。”
　　金乌想说自己的毛还没刷完呢，不过碍于面子，还是没有阻止江炘遥下班的行为。
　　从店铺出来时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江炘遥洗了个澡，在床上躺了会，却没有睡意，他不愿在是否睡得着上纠结，便起身来到了书房。
　　可能是身体情况影响，江炘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怎么睡过长觉了。
　　坐到书桌前，翻开数据运算本，开始计算下一个公式。
　　又计算完一组数据，检查一遍没有问题，江炘遥合上本子，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该睡了。
　　把数据收好，江炘遥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靠着椅子又歇了会，确认身体站起来没有问题，才缓缓站起来。
　　虽然摔着不疼，但地上始终有点脏，他不喜欢摔倒。
　　回到卧室，可能由于精力损耗，这次倒是没怎么费劲就睡着了。
　　但仅仅不到两个小时，江炘遥又从睡梦中惊醒。
　　看着有些昏暗的天花板，他轻轻叹了口气。
　　早上八点，江炘遥准时出现在楼下餐厅，萧序把早餐端上桌。
　　“店主，您昨晚熬夜了，怎么不多睡会？”
　　萧序是看到江炘遥书房的灯三点钟才灭的，不过江炘遥不喜欢学习或者做事的时候被打扰，所以他并没有上楼劝阻。
　　“睡醒了。”江炘遥坐到餐桌前。
　　萧序给江炘遥盛了一碗粥。
　　今天是颜色清爽的蔬菜粥，配上同样色泽丰富的面点，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不过江炘遥显然不在此列，他扫了一圈，最后在萧序期待的目光下选择了一块黄色的马蹄糕。
　　一口糕点一口粥的吃起来。
　　马蹄糕做成了漂亮的梅花形状，只有两指宽，不大不小。
　　萧序显然下了功夫，口感很好，哪怕尝不出味道，江炘遥也能感觉到它应该很好吃。
　　江炘遥就着粥吃了一块，便放下了筷子，重新上了楼。
　　看着江炘遥剩下的小半碗粥，萧序走到厨房，从橱柜里掏出一个本子。
　　上面记录了很多菜名，正是每天的菜单。
　　他翻到最新的一页，在南瓜马蹄糕和荠菜粥后面分别打了个勾，并在其他菜名后面都打了个叉。
　　接下来几天，江炘遥都没有出过门，一直在家里算数据，可喜的是，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他第一阶段的数据计算已经到了尾声。
　　接下来只需要实验验证就可以了。
　　有了数据支撑，他有信心，第一阶段的实验过程可以缩减到半年以内。
　　初期研究并不需要多么高精尖的实验室，等第三阶段后才需要更精锐的器材。
　　所以开学之后，他可以用学校的实验室进行操作。
　　八月二十五日，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江炘遥第一阶段数据推算终于正式完工。
　　他把十几本厚厚的数据本收进店铺储物空间，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看向书桌角落的时钟。
　　凌晨五点二十。
　　此时窗外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
　　江炘遥偏着头盯着天边的颜色，好一阵才被喉咙泛起的痒意唤回神智。
　　习惯性擦去唇边的血色，江炘遥起身出了书房。
　　“店主，您通宵了？”萧序站在门外。
　　“嗯。咳咳……”江炘遥掩住唇，将喉头涌上来的热流又咽了下去，“初期工作完成了，以后就不熬夜了。别担心，我没事。”
　　萧序定定看了江炘遥几秒，眼里是抹不开的担忧，不过到底没说什么，“我熬了粥，您喝点再睡。”
　　“好。”
　　下楼看到熬好的粥和自己常吃的几样早点，江炘遥便明白，这一晚萧序多半也没有睡。
　　以后一定要早睡。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吃过早饭，江炘遥上楼洗漱休息，刚睡着不久，便被一阵电话铃吵醒。
　　他脑子有些迷茫，好一会才恢复清醒，伸手从床头柜上把手机拿来接通。
　　“遥遥，我从岳省回来了，给你带了特产，现在在你家门外。”梁响的声音传来。
　　江炘遥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二十分，萧序应该去买菜了。
　　他一只手揉了揉剧痛的头，“嗯，我过会就下来。”
　　哪怕没睡醒，江炘遥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惯常的清醒与冷淡，因此梁响并没有察觉到他刚才在睡觉，只是提醒他慢一点，自己不着急。
　　十分钟后，江炘遥打开了大门。
　　梁响把自己从岳省带回来的一大堆特产拎进屋，放在餐桌上，“都是些小吃和小玩意儿，吃的我都尝过，味道还行，岳省的口味普遍清淡，应该合你胃口，你可以尝尝。”
　　“好。”江炘遥坐到椅子上，端起餐桌上的水壶，给梁响倒了一杯水。
　　梁响端起水杯咕咚几口喝了干净，又自己拿过水壶倒了一杯。
　　“这是什么水？还挺好喝的，有点甜香味。”
　　江炘遥看向透明的水，沉默了一秒，“等萧序回来可以问问。”
　　梁响也不在意江炘遥的不知情，江炘遥学习好就行了，转头和他聊起了八卦，“对了遥遥，最近你刷微博了吗？就那个侵犯宠物的人渣。”
　　江炘遥半趴在桌子上，闻言回忆起约莫十天前，苏漪在店里看的那条微博，捧场道：“看过一点，不知道后续。”
　　梁响立即被注入了激情，“竟然不止他一个人渣，他后面还有一个庞大的变态团体！人数多达上万，并且还有一个专门传播这些恶心玩意儿的网站！”
　　“现在全都被曝光了出来，里面的人职业囊括各行各业！甚至还有老师和教授，一想到这些人面兽心的东西竟然还要教书育人，我就恶心得不行。”
　　“因为影响太大，警方已经出动，把他们全都抓进去了。”
　　“而且我听说，《宠物保护法》初稿已经修订完毕，正在提案中，这几天正在开大会，极大可能用不了几天就能出台。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接下来十几分钟，梁响不重样的把那些他印象比较深刻的人揪出来骂了个遍。
　　尤其是第一个被爆出来的陈行远，如果在他面前，估计会被他喷成筛子。
　　江炘遥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听着竟然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梁响回过神来，看向江炘遥，“遥遥，遥遥？”
　　江炘遥脸色一向苍白，而且带着怎么也散不去的病气，今天看起来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喊了两声没有反应，梁响就有些慌了，起身想上前摸摸江炘遥的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这时萧序拎着菜从门外进来，“梁少来了。”
　　“序哥，你快来看看，遥遥这是怎么了？”听到萧序的声音，梁响宛若找到了救星，转过头看向他，声音有些发紧，眼里也满是慌张，“我叫了几声都没有叫醒，他是不是生病了？”
　　萧序放下菜走过去，只一眼就看出江炘遥是睡着了，“没事，只是睡着了。”
　　说着他把江炘遥抱起来，“梁少，您先自己坐会，我送遥遥去房间。”
　　萧序抱人的动作非常熟练，梁响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应道：“好。”
　　萧序上楼后，梁响脑子里就没停下来过，心里十分自责，进来就自顾自说一通，怎么就没有注意到江炘遥很困呢？
　　不过萧序为什么看起来抱遥遥抱得这么熟练？而且看一眼就知道他睡着了？
　　而且根据他之前和江炘遥相处的情况看来，江炘遥睡着时，正常稍微触碰到肩膀，他就会清醒过来，而萧序直接公主抱了，他竟然都没醒。
　　该不会遥遥其实是晕倒了吧？
　　正当梁响脑子里跑马时，萧序已经下楼了。
　　“序哥，遥遥怎么样了？他怎么会这么困？”梁响连忙问道。
　　“最近每日熬夜到凌晨，睡得少，昨夜又熬了通宵，今天可能有些困。”萧序说道，然后在梁响发问之前，又继续道：“梁少，您是遥遥的朋友，希望您能劝劝他别再熬夜。”
　　“好的。”梁响应道，不过却也有些奇怪，“序哥，你不是和遥遥住在一起吗？你怎么不管管他？”
　　“我管不了他。”萧序说道。
　　梁响自发把萧序的回答在脑海中脑补为他对江炘遥的叛逆行为无可奈何，没想到萧序这个人看起来这么冷酷，竟然也管不了江炘遥，顿时使命感爆棚，闻言他拍了拍胸脯，“行，我会劝他的！”
　　随后梁响又补充道：“不过遥遥性子有点倔，我说话也不一定起效果，序哥你对我也别抱太大期待。”
　　“您尽力就好。”萧序说道。
　　尽管困到极致，江炘遥也仅仅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便再次被噩梦惊醒。
　　他睁开眼，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许久后，眼睛才渐渐恢复焦距。
　　间歇性失明越来越频繁。
　　他有预感，距离他彻底失去视力的那天越来越近了。


第88章 
　　江炘遥下楼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梁响早就走了，萧序正在给家里的绿植浇水。
　　“店主醒了，菜给您热在锅里，我去给您拿。”
　　“谢谢。”江炘遥坐到餐桌边，“梁响什么时候走的？”
　　“您睡着没一会就离开了。”萧序把几盘同样色泽鲜丽的菜放在江炘遥面前，“梁少说，后天有场音乐会，希望能邀请您去听，他应该给您发信息了。”
　　江炘遥醒来后没有看手机，闻言点点头，“好，我看看。”
　　两天后，江炘遥和梁响走进燕城辰光音乐厅，并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落座。
　　燕城辰光音乐厅，虽然比不得柏威尔金色大厅，但绝对是全国最高规格的音乐演奏大厅，国内数不清的音乐名家挤破了脑袋都想在里面办一场演奏会。
　　因为只有拥有绝对实力的音乐家，才有资格进入辰光音乐厅的演奏候选名单，登上辰光音乐厅的舞台，就相当于站在了全国音乐人的顶端！
　　辰光音乐厅一年只会举办两场演奏会，每一场都是对听觉的洗礼，再加上它本身的逼格，不管是不是有艺术细胞的人，都愿意为了听这场音乐会而买单。
　　因此也就造成了一票难求的状态。
　　不过梁响能够拿到票倒是并不奇怪。
　　“遥遥，这次演奏会后面有小行星音乐团的合奏，演奏曲目是《海洋之声》，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都震惊了，绝对的封神之作！待会你一定要听听。”梁响极力推荐自己的偶像。
　　“好。”江炘遥拿过节目单扫了一遍，一共一百五十分钟时长，中间排了十六首曲目。
　　最长的高达二十分钟，最短的曲目不到六分钟。
　　江炘遥平常对这方面没什么了解，对上面的曲目都比较陌生，对此也没有概念。
　　不过他注意到，排在压轴的那首不到六分钟的曲目是钢琴独奏，名叫《洛南塔》，演奏者名字叫牧昱。
　　“牧昱十二前出道，因为一首《野火》崛起，成为闻名国内外的天才钢琴家，当时他被誉为国内最有可能比肩赫南钢琴大师的男人。然而十年前，他不明原因销声匿迹，直到这次音乐会才再度出现。”梁响作为专业吃瓜群众，对名单上的演奏家们了若指掌，“这首《洛南塔》，应该是他这十年间创作的，今天是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弹奏。不过竟然把小行星都打败了，成为压轴曲目，肯定有几把刷子。”
　　显然，梁响对他的评价和期待都很高。
　　江炘遥微微点头，示意了解了，“我去个洗手间。”
　　“找得到吗？我带你去。”梁响站起来。
　　江炘遥拒绝，“不用，我知道在哪。”
　　“那好吧。”梁响还是比较尊重江炘遥的个人想法的，毕竟一个男孩子陪一个男孩子去上厕所，也有点奇怪。
　　江炘遥上洗手间当然不是为了上厕所。
　　进入隔间后，他把憋了一路的血咳出来，然后熟练地清理好案发现场一样的马桶，最后盖上盖子，坐在上面等待身体这一轮疼痛过去。
　　约莫十分钟后，江炘遥站起身打开门出去，在洗手台前洗了个手，确认面上没什么不妥后，才从洗手间出去。
　　结果刚出门还没来得及拐角，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此时江炘遥头还有些昏沉，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没来得及躲开，被撞了个正着，险些摔倒，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把他捞了回来。
　　来人个子高挑，身形修长，约莫比江炘遥高半个头，长相是那种温文尔雅的类型，眼角略微染上了些岁月的痕迹，却为他平添了一份成熟男人的俊美，把江炘遥扶正后，便绅士地退后一步，“抱歉，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叔叔。”江炘遥抬眼看向他头上的红色标记，他似乎和准顾客都格外有缘，总能撞上。
　　终于看清眼前少年的脸，牧昱眼里划过一道欣赏之色，继而便是对他当前状态的担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否需要帮忙叫医生？”
　　“不用，我休息休息就好。”江炘遥说道，“谢谢，演奏即将开始，我得回去了，再见。”
　　牧昱点头，“再见。”
　　刚进演奏厅，江炘遥就看到梁响正朝后张望，见到他回来，总算松了口气，“遥遥，你要再不回来，我都准备来找你了。”
　　江炘遥刚坐下，演奏会便开始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音乐会的确是对耳朵的洗礼，哪怕从来没接触过音乐会的人，也会听得如痴如醉，这一点从演奏大厅其他人的表现可以看出。
　　不过江炘遥并不含在此列，这两个多小时对他来说有点难熬，当身体不适时，任何美妙的音乐都会成为噪音，在他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到后期他直接开始闭眼假寐，感觉身体才舒服了一些。
　　直到后面钢琴声响起，江炘遥突然感觉整个灵魂好似被清风环绕，原本被噪音包围的焦躁瞬间被洗涤，就连身体上的不适也散去了不少。
　　他睁开眼，看向台上演奏的牧昱。
　　再一次确定，这不是错觉。
　　他身体和精神的确舒服了很多。
　　“竟然是灵魂治愈系音乐！”金乌的声音在江炘遥耳边响起，“店主，这个准顾客是个音乐天才！”
　　“治愈系音乐？”江炘遥重复了一遍这个新名称。
　　“是的店主，这么说吧，如果他愿意每天给您弹一遍这个曲子，说不定您这具身体能多活好几年！”
　　金乌之所以这么说，是它也知道江炘遥目前的身体状况，等到五感彻底丧失，江炘遥哪怕再不愿意，也必须得面临放弃身体的选择。
　　作为始作俑者，它对此表示愧疚，也希望能帮江炘遥减轻一些痛苦。
　　“知道了。”江炘遥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他总不可能把人绑回去天天给自己弹琴。
　　这首曲子只有五分多钟。
　　结束时，所有人都面露陶醉，迟迟没有从那种玄妙的意境中走出来。
　　全场寂静，没有一个人鼓掌。
　　牧昱起身朝观众席微微鞠躬，然后悄然离场。
　　两分钟后，回过神来的观众们掌声如潮。
　　“天吶！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排在压轴了。要是他放在开场，后面的表演谁还听啊？”梁响手都拍红了，“就凭这一首曲目，今天晚上这场音乐会也值了！”
　　这时坐在梁响旁边的老艺术家也是一脸欣赏，“没想到隐退十年，牧昱竟然上升到了如此境界，恐怕不出一个月，金色大厅就会向他发出邀请函。”
　　“冯老还是太保守了，这样质量的曲目，我看不到一个星期，全世界的音乐厅都会向他发来邀请函。”
　　接下来的时间，整个音乐会场都在讨论着牧昱的《洛南塔》，根本没有人在意最后的演奏。
　　牧昱并没有关注自己引起的轰动，演奏结束就从后台离开了。
　　他打了辆车，“师傅，星河街道。”
　　“哥们儿刚看了音乐会出来？”司机是个健谈的人，“你看到牧昱了吗？他弹得怎么样？好听吗？”
　　显然，他并没有认出牧昱。
　　“还行。”牧昱说道，“您喜欢牧昱？”
　　“我可不追星，还不是我老婆，十年前是牧昱的脑残粉，这次听说他要回来，死活要抢票。”出租车师傅掌着方向盘，表情有些无可奈何，“谁不知道辰光音乐厅的门票就算有钱也抢不到，向外发售的门票少得可怜，她没抢到，就怪我打断了她的思路，三天没让我上床了。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听到他的叙述，不知想到什么，牧昱眼里浮上一抹温暖的笑意，“女孩子是这样，有时候不讲道理，您爱人挺可爱的。”
　　“那可不，当年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追到手的。”司机有些得意，“她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追星，也不追正经的大明星，就喜欢那个弹钢琴的。你说那个牧昱，消失就消失了，怎么又突然出现了？得，又把我老婆勾得神魂颠倒的。”
　　“可能是回来告别的。”
　　车窗开着，牧昱的声音有些小，司机没听清，“客人，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如果牧昱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有人喜欢他，肯定很高兴。”牧昱微笑道。
　　“那可不是，我老婆这个人就是长情。”司机扬起眉，“我就喜欢她这点。”
　　紧接着司机师傅把他老婆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又开始讲他们的爱情故事。
　　牧昱也不打断他，全程认真倾听着。
　　终于，半个小时后，司机停下嘴，“谢谢你啊，听我说这么多，一般的客人可没你这么好的耐心。”
　　“没事，我喜欢听。”牧昱说道。
　　司机又问：“哥们儿，你长得这么帅，应该也有女朋友吧，怎么今天她没有和你一起来听音乐会？”
　　“她有点忙，没有时间。”牧昱说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司机对此表示惋惜。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星河街道，司机师傅朝牧昱挥手，“哥们儿再见。”
　　“再见。”牧昱也朝他微笑挥手。
　　“是长得挺帅的，也就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司机扭转后视镜，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小平头。
　　随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他忙拿出手机翻到自己和老婆的聊天记录，往前翻了几页，找到一张照片，看着上面男人稍显年轻，但同样俊美的面容。
　　“卧槽！牧昱！”


第89章 
　　“完了完了，老婆要是知道我搭了牧昱，却没有认出他，也没有要签名，我肯定这辈子都上不了床了！”
　　司机慌里慌张下车，但此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了牧昱的影子。
　　他颓废的回到车里，正纠结着回去怎么和老婆交代，却突然看到后座牧昱刚才坐过的地方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他打开后车门去查看。
　　那是一张照片，正面是月夜下隐在深山中的塔，背面是两排清隽的小字。
　　[洛南塔的意义是：希望你们一直如此刻般幸福。]
　　[牧昱]
　　司机突然想起自己爱人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我再也没见过像他这样温柔的人。”
　　他起初是不信的，并对此表示不服，但此刻他信了。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让人喜欢的人。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二十分，牧昱穿过两条小巷，来到一家还没有打烊的花店。
　　花店的老板娘是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女人，笑起来很温柔，她正在把门外的花盆往里面收。
　　“牧先生，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见到牧昱，老板娘朝他打招呼，“还是绿百合吧？我给你准备好了。”
　　对于这个每年今天都会来买一束绿百合的俊美男人，老板娘印象很深刻。
　　“谢谢。”牧昱把钱递给她，“麻烦你了，明年不用给我准备了。”
　　“怎么了？明年不过纪念日了吗？”老板娘有点疑惑。
　　“不是，我打算和她去周游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牧昱笑着抱起花束，“以后回来再照顾老板娘生意。”
　　“哈哈，吓我一跳，我差点以为你们感情出变故了。”老板娘说道，“行，趁着年轻，多出去逛逛是好事，要等以后生了孩子，可就哪都去不了了。什么时候回来记得知会我一声。”
　　“好，再见。”
　　离开花店，牧昱抱着花不紧不慢地穿过马路，沿着两棵树后的山道往上爬。
　　星河山，燕城郊区最高的山，海拔三千四百米，以夏夜能够清晰地看到灿烂星河著名，可惜近些年由于环境污染，已经很少能看到星星了。
　　加上星河山并没有直达的马路，只能从小路上去，因此晚上几乎不会有人来。
　　上山的路两旁没有路灯，牧昱也没有打手电筒，他连路都没看，一步两阶梯，走得又快又稳。
　　显然，他对上山的路很熟。
　　两个小时后，他来到了山顶，额头上已经有些微汗，不过手中的花依然鲜艳。
　　山顶上有一棵赤松，下面有一块石头。
　　牧昱走过去，抱着花，缓缓坐到石头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座亘古不动的石像。
　　不知过了多久，黎明的光芒刺破云层，为无边的暗夜赐下了一点温柔的白。
　　一整晚没有动弹过的牧昱缓缓转了转眼珠，视线落在山南渐渐被微光涂抹出形状的塔尖上。
　　这时，仿佛有一道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座山上根本没有星河，所以那座塔也不该叫星河塔。”
　　“我姓洛，让它和我姓吧。”
　　“它在山的南边，就叫洛南，洛南塔，好听吗？”
　　过了一会，牧昱把花小心放在自己身边的石头上，像是在向某人献花，目光虔诚而温暖。
　　紧接着他伸手入衣服口袋，正准备把放在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不过却先触碰到一张名片。
　　“万物，杂货铺？”牧昱缓缓念出这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名字。
　　紧接着他眼前场景便发生了变换，整个人落在一条小巷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色泽虽然有些昏暗，但能够清晰看到周围的场景。
　　牧昱下意识整理了一下仪容，抬步朝前走去。
　　“店主，那个客人来了。”金乌比江炘遥还紧张一点，“您现在有一个自主选择店员的机会，记得一定把他留下来呀！”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灵魂治疗师！要是培养起来，那未来绝对是店铺里的超级奶妈。
　　江炘遥看了眼急得上蹿下跳的金乌，点头应道：“我尽量。”
　　昨天听了那那首曲目之后，江炘遥昨晚回去难得连着睡了三个小时，还没有做噩梦。尽管现在才凌晨五点多，但精神却很好，被叫起来做生意也没有打呵欠。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小狐狸一如既往迎上前，今天她的声音更加上扬，显得热情许多，“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请进。”
　　牧昱朝她微笑点头，“你好。”
　　哇哦！
　　苏漪有点开心，这还是第一个进店后给她打招呼的客人，真有礼貌！
　　希望店主大人能把他留下来当同事！
　　“请问客人需要点什么？”江炘遥态度倒是没怎么改变，声音依旧平淡。
　　“您好。”牧昱坐到江炘遥对面的椅子上，语气平静，“我想要一场不打扰他人的死亡。”
　　金乌：“……”
　　这话怎么接？它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来店里求死的顾客。
　　江炘遥并没有对他的要求产生惊讶之类的情绪，只是淡淡问道：“客人，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牧昱目光落在江炘遥身后的陈列柜上，眼神有些放空，没有立即回答。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因为，我想找一个人。”
　　“寻人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
　　“她已经去世十年了。”牧昱收回目光，落到江炘遥身上，露出一个苦笑。
　　“转世之人搜寻包含在寻人服务之中。”江炘遥继续说道。
　　听到这句话，牧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果我想找到她，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江炘遥翻开万物书，看到上面显示的信息，眸色微微变得有些深，“客人要找的人生前是否叫洛秋？”
　　“是的。”牧昱眼里染上了期待。
　　江炘遥说道：“该灵魂并未投生在本世界。”
　　听到这个说法，牧昱眼神有些不解，“请解释一下。”
　　“客人可听说过平行世界？”江炘遥问道。
　　这下牧昱理解了，“您的意思是，她的灵魂转生进了其他世界？”
　　江炘遥微微颔首，“是。诸天万界，她如今就在其中一个。你就算死亡，也会大概率投生入本世界，无法找到她。”
　　“投生进其他世界几率只有亿万分之一，正常来说每个世界之间都有壁障，除非运气非常奇特，灵魂才能穿透壁障前往异世，而更多的灵魂就算卷入壁障，也会被时空乱流瞬间粉碎。”
　　听到江炘遥解释，牧昱一直挺直的背似乎被什么压垮，有些弯曲，“那这种情况下，贵店是否能够提供搜寻服务？”
　　“可以。”江炘遥说道，“不过就算能够搜寻出该灵魂的位置，客人也没有能力前去找寻。”
　　牧昱沉默了一阵，“那我怎么才能去异界？”
　　“客人有两个选项：一是和店铺签署员工合同，等待时机成熟，前往异世找寻该灵魂。二是也投生到该世界，但不会有记忆。”
　　“时机成熟是什么时候？”牧昱问道。
　　“不会超过三年。”江炘遥说道。
　　牧昱有些谨慎，“员工合同有时限吗？我需要工作多少年？做什么工作？”
　　“你的工作内容一定在你胜任范围内。”江炘遥瞥了眼金乌疯狂暗示的眼神，“工作时限为十年。”
　　“好，我选一。”牧昱没再犹豫。
　　“客人所需商品：异界寻人服务。支付款项：为本店工作十年。”江炘遥拿出交易书，“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牧昱很快在交易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欢迎入职。”
　　“谢谢。”牧昱朝江炘遥微笑。
　　“欢迎新同事！”苏漪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个礼花，砰地一声打了出来，“你好，我叫苏漪！”
　　“我叫牧昱。”牧昱对苏漪点头，突然目光落在她刚冒出来的耳朵上。
　　“苏漪，耳朵。”江炘遥提醒道。
　　“哎呀，我太兴奋了。”苏漪把耳朵收回去，嘻嘻笑道，“新同事，我来帮你介绍吧，这个大黑鸟叫金乌，这位最好看的是店主大人，那边那个冰块脸叫萧序。”
　　经苏漪介绍，牧昱这才注意到后面竟然还有一个人，他朝萧序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萧序也点头回应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和其他人打过招呼，牧昱再次看向江炘遥，此时江炘遥刚把面具摘下来，看到他的脸，牧昱愣了愣，“是你？”
　　对于晚上刚撞到过的少年，尽管只是短暂的交流，但牧昱印象深刻。
　　毕竟他长相实在太优秀了，想让人不印象深刻都难。
　　而刚才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但牧昱并没有把他和晚上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你好，我是江炘遥。”江炘遥朝他点头。
　　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牧昱问道：“店主大人，我的职责是什么？”
　　“好好练习乐器，每天来给我弹琴。”江炘遥说道，“如果有时间，也可以教教我。”
　　牧昱：“……好的。”
　　难怪说工作在他胜任范围内，他可不就是个弹琴的吗？
　　敢情转这么大圈，就是为了让他当个私人音乐家兼家教？
　　“你现实里有地方住吗？”江炘遥问。
　　“房刚卖了，钱全捐了，目前无家可归。”牧昱微笑，早知道还要工作，他就留点钱了，“要弹琴的话，可能需要店主提供钢琴。”他钢琴也卖了。
　　“那你先来找我。”江炘遥把家里地址说给他听。
　　“好的，谢谢店主。”
　　把人送走后，金乌有些炸毛，“店主，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才和他签了十年合同？”
　　“异界寻人服务是十年寿命，工作十年抵扣，很合理。”江炘遥说道。
　　金乌恨铁不成钢，这败家子，它好不容易提前给他开放的员工筛选权限，明明可以设定终身合同，却偏偏只签了十年！
　　“没事，十年后如果他还想续约，也可以再续一个终身合同。”江炘遥安慰道。
　　金乌转身用屁股对着他，表示不想和他说话，气死了！
　　苏漪噗嗤一声笑了，嘲讽道：“大黑鸟的心果然和羽毛一样黑。”
　　金乌：“这怎么就叫我黑了？我只是为店主的身体考虑！”
　　“店主大人是个有原则的人，才不会做奸商那种买卖，不像你，成天想着占客人便宜。”苏漪朝金乌吐了吐舌头，伸手抱住江炘遥的胳膊，“店主大人给我撸毛毛！”
　　金乌气得翻白眼，冷哼了一声，跳到桌子上，“我也要撸！”


第90章 
　　离开店铺前，江炘遥给两只分别撸了四十下毛。
　　因为最近他发现，一狐一鸟的攀比心有点重，每次自己多给谁撸了几下，另一个就会不高兴。
　　得公平。
　　从店铺出来，江炘遥又看了会书，才下楼吃早饭，刚喝了一口粥，便听到萧序的手机响起。
　　萧序在外面没有朋友，手机常年处于静默状态，倒是难得响起一次。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秒，“好，这就来。”
　　“店主，新同事到了，我出去接一下，您慢吃。”萧序说道。
　　“嗯，去吧。”江炘遥点头。
　　现在距离交易完成刚过不到三小时，第三名员工来得挺快。
　　小区大门距离江炘遥所居住的别墅区并不算远，萧序五分钟后就到了门口，一眼看到正站在出租车旁边和保安微笑说话的牧昱。
　　“我朋友来了，谢谢你。”牧昱朝保安说了一声，随后朝萧序走来，笑容温和，“同事你好，麻烦帮我付一下车费，等过几天我的演出费到账了还你，麻烦了。”
　　萧序看向一旁等候的出租车，“多少钱？”
　　“六十八，谢谢。”
　　两人进屋的时候江炘遥刚放下筷子，他抬眼看向跟在萧序身后进屋的人，牧昱个子要比萧序矮一些，但也有一米八五以上，身上的气息温和儒雅，带着一股子温暖的文艺范。
　　如果不看实际年龄的话，面上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
　　此时他身上还穿着昨天表演时的那身西装，一点也没有褶皱。
　　看得出是个很注意形象的人。
　　“店主好。”牧昱朝江炘遥微微鞠了个躬。
　　他并没有因为江炘遥看起来年轻轻视他，在签订员工合同之后，脑子里接收到的员工守则就已经提醒过他了，尊重店主是第一守则。
　　“你好，不用这么客气，在外面叫我名字就好。”江炘遥朝他点头，“稍后吃过饭让萧序带你去房间，然后去买生活用品。”
　　“好的。”
　　江炘遥上楼后，牧昱看向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食物，还有他留下来还剩了小半的粥碗，“店主一直都吃这么少？”
　　“今天吃得比往常多一些。”萧序看向少了一块的莲子糕。
　　“这些都是你做的？”牧昱说道，“你手艺真不错，做的真漂亮。”
　　“店主没有味觉，所以需要一些鲜艳的食物刺激食欲。”萧序一边说着，一边朝厨房走去，拿出笔记本在浅绿色的莲子糕后面打了个勾。
　　没有味觉？
　　那岂不是吃什么都没味道？
　　被这个答案惊了一下，牧昱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两人交流过什么，中午江炘遥下楼吃饭的时候总觉得牧昱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不过每次他看过去的时候牧昱都正好移开了眼神，所以江炘遥倒是没有怎么看清楚。
　　此时牧昱已经洗过澡换了衣服，穿的新衣服是萧序的。
　　两人虽然有一点身高差，但相差不大，都是身形修长的那种，倒是不显得违和。
　　萧序在厨房炒最后一道菜，此时餐厅就江炘遥和牧昱两人。
　　注意到牧昱再次投过来的视线，江炘遥转头问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被抓了个现行的牧昱也不尴尬，顺势问道：“店主给我安排的工作是弹琴，我是否可以知道原因？”
　　“可以。”江炘遥说道，“你的琴声很治愈。”
　　牧昱：“……”这句话他好像刚才才在微博上看到过。
　　昨天晚上的音乐会视频已经多平台播出，牧昱的一曲《洛南塔》以狂风之势迅速席卷整个音乐圈，被誉为最动人心弦的治愈之声，就连平常不关注钢琴曲的圈外人也对此疯狂赞誉。
　　而就算现在，那条微博还在热搜上挂着。
　　江炘遥没有继续解释，他拿起筷子，“一起吃吗？”
　　“不用，您先吃，我稍后和萧序一起吃。”牧昱拒绝了江炘遥的邀请。
　　作为新员工，他可不想破坏萧序的记录本。
　　见他这样说，江炘遥没有再劝，一口饭一口菜吃了起来。
　　期间牧昱一直在观察江炘遥，他吃饭的动作不快不慢，带着一种闲适的优雅，表情也很平淡，非常自然。
　　如果不是萧序说他没有味觉，牧昱感觉自己这辈子也看不出来。
　　根据牧昱统计，最后江炘遥吃了小半碗饭，桌上的菜基本都没怎么动，就他面前的那盘清炒虾仁动得多一些，而且还只有里面的配菜芹菜条，虾仁一颗也没吃。
　　挑食。
　　牧昱下了总结。
　　难怪萧序的菜名记录本这么厚。
　　见江炘遥放下筷子，牧昱问道：“店主，我刚才看了，家里没有钢琴，下午出去买吗？”
　　“不用，你待会吃过饭去店里，让金乌给你找一架，选好了让金乌告诉我。”江炘遥掩唇咳嗽了一声。
　　钢琴并不属于店铺的贵重物品范围内，所以是可以拿出来的。
　　没想到店里还有钢琴，牧昱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答道：“好的。”
　　吃过午饭牧昱就去店里了，但直到晚饭前江炘遥才收到他选定钢琴的信息。
　　显然，他似乎选得有些艰难。
　　此时一楼客厅落地窗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出来，江炘遥将钢琴提取出来摆放好。
　　雪白的古典钢琴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下宛若在发光。
　　纠结了一下午，牧昱还是选择了这一架钢琴。
　　传说中的费洛伊曼，遗失了上百年的钢琴之光，无数钢琴人心中的白月光，没想到竟然被收藏在这间神秘的杂货铺内。
　　牧昱手指拂过琴键，眼神中满是惊叹与痴迷。
　　如果不是这样的机缘巧合，他可能这辈子都碰不到它。
　　他宝贝似的拂过每一个琴键，似乎害怕力气用大了会把它弄疼一般，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不太正常。
　　江炘遥没有打扰他，放好琴之后便走向了餐厅。
　　他刚拿起筷子，耳边便传来了柔和的琴声。
　　是《洛南塔》。
　　牧昱见猎心喜，弹了一首又一首，整个人神清气爽。
　　若非萧序叫他吃饭，他还能再弹两小时。
　　“店主呢？”牧昱珍惜地把琴键擦干净，转头看向餐厅，已经不见了江炘遥的身影。
　　“吃过饭上去了。”萧序说道，“今晚多吃了五口饭。”
　　店主吃了几口饭都能记得这么精确？
　　牧昱忍不住看向江炘遥位置上的碗，看着和中午没什么区别啊。
　　“你多观察就知道了，店主每一口饭饭量都差不多，很容易发现。”萧序说道，“今天是他近半个月吃得最多的一天，多亏了你。”
　　“我的荣幸。”牧昱笑容扩大了些，“那我以后每餐吃饭的时候都给店主配乐。”
　　接下来几天江炘遥都没有出门，而有牧昱每日给他弹琴治疗，他难得感觉身体松快了许多，没有再长时间失眠，吐血的症状几乎也没有再出现，而且间歇性失明的情况也消失了。
　　身体差不多回到了被时空逆流冲刷前的状态。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萧序，这一点从他难得会做几道重口味菜来犒劳牧昱可以看出。
　　九月一号，燕城大学开学日。
　　一大早门口便站满了迎接新生的学长学姐。
　　此时人不算多，迎新的同学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明明没有报名迎新，怎么就被选上了？”
　　“我也没有报名，应该是今年迎新志愿者不够，所以随机挑选了些人。”
　　“学弟学妹有什么好看的？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看几本书，我实验课题还没有准备好，希望今天能早点结束。”
　　“是啊……”
　　正说着，这边的女生就看到刚还和自己聊天的同伴消失了，扬起的风把她厚厚的刘海都掀飞了，露出底下光亮的大脑门子。
　　她抚平刘海，转过头朝同伴跑过去的方向看去，却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把校门口挡了个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
　　不是说学弟学妹没什么好看的吗？
　　怎么跑得这么快？
　　这边江炘遥和梁响刚下车，便被一群热情的学长学姐团团围住。
　　“学弟是今天来报道的新生吧？”
　　“学弟哪个系的？”
　　“学弟叫什么名字？”
　　莫名被挤到人群外的梁响：“？？？”
　　哈？
　　他难道不是学弟吗？
　　他承认，遥遥是长得比他好看……很多，但他也不赖呀！
　　其他刚下车的新生：“？？？”
　　燕大的学长学姐这么热情吗？
　　不对啊，他们这边一个迎新的都没有啊。
　　骤然被这么多人围住，江炘遥也稍微怔了怔，不过倒是并未惊慌，“我是生物化学专业的，麻烦一个学长或者学姐带路就好，不用这么多人，谢谢。”
　　听到江炘遥这么说，除了生化专业的，其他人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不过还是识趣散开了。
　　剩下生化专业的十几个学生，个个剑拔弩张，眼里满是寒光，恨不得当场打一架争个输赢。
　　江炘遥目光落在在场唯一头上长了红色标记的人身上，“学姐，麻烦你了。”
　　被选中的女同学长相普通，留着齐肩短发，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听到江炘遥朝自己说话，像是中了五百万，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是我吗？！”
　　“是的，学姐。”江炘遥点头。
　　其他人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尽管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依次散开了，离开前，都纷纷朝那个女生投去羡慕嫉妒的表情。
　　这还是奚珠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这么多人注视，此时脸都在冒烟，“学弟请跟我来吧。”
　　人散开后，梁响终于再次回到江炘遥身边，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遥遥可真受欢迎啊。”说着他朝旁边的奚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学姐好，我叫梁响，也是生化专业的。麻烦学姐了，顺便把我也带过去吧。”
　　既然决定以后要给江炘遥当研究助理，梁响自然也选择了和他同专业。
　　梁响长相阳光帅气，高中还当了三年校草，如果不站在江炘遥身边，其实也是非常受欢迎的。
　　奚珠脸上刚消退下去的红色又升了上来，“不客气，我叫奚珠，今年大二，你们跟我来吧。”


第91章 
　　几人离开后，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懊恼的喊声。
　　“哎呀，光顾着看脸，忘记问名字了！”
　　紧接着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抬腿想去追，又很快停下。
　　“算了，还是别去追了，小心吓着小学弟，学弟看起来身体不大好，吓着了我会心疼的。”
　　此时有人嗤笑，“你们不是说能让你们动心的只有知识吗？”
　　“知识丰富大脑，美人点缀生活。多看美人有益身心健康。你这个凡夫俗子，根本不懂我们的至高追求！”
　　江炘遥没有听到身后的对话，而是认真听着奚珠讲解学校信息。
　　奚珠对学校十分了解，说起学院历史头头是道，且不会让人无聊，大概讲解了十来分钟，她转头朝二人说道：“这里就是行政楼了，你们先去报道，待会我再带你们坐校园公交车去教学楼。行李我先帮你们看……”
　　说到这里，她这才意识到两人都没有带行李，“对了，你们都没有带行李吗？”
　　“我读走校。”江炘遥说道。
　　他的住处距离燕城大学很近，走路只需要半小时不到，开车加上红绿灯时间也就不到十分钟车程。
　　而且，他总不可能把牧昱带进学校。
　　“我也是。”梁响说道。
　　他最近也在江炘遥住的那个小区买了房子，这几天也快装修好了。
　　说来也巧，正是之前那个摘过江炘遥院子里的小胖墩家里那套房子。
　　奚珠迟疑了两秒，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原则上学校是不允许大一学生在外居住的。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做好外住申请不通过的准备。”
　　梁响闻言并没有放在心里，他申请可能会不通过，但江炘遥申请绝对不可能不通过。
　　江炘遥点头，“好，谢谢学姐提醒。”
　　“不客气，你们进去吧，生化系的报名点就在行政楼大厅，进去就能看到，我在门口等你们。”
　　两人进去后，奚珠便被几个同样等候新生报到的女同学包围了，几人七嘴八舌。
　　“姐妹，你好福气啊！你是怎么抢到两个这么帅的学弟的？分我一个成吗？”
　　“姐妹哪个系的？”
　　“能告诉我学弟的联系方式吗？要病美人那个。”
　　“好大的派头，居然还挑上了，姐妹看我，我两个都行！”
　　奚珠不知所措，“……不好意思，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几个女生有些不满，“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们待会自己问。”
　　说罢，便支棱着脖子翘首以盼。
　　奚珠抿着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今天是她第一次获得别人的关注，但却并非是因为自己。
　　等了十几分钟，两人终于出来了，不过身边却跟着一个满面笑容的中年男人。
　　奚珠认出来，那是他们生化系的杨院长。
　　平常这位院长可是铁面无私出了名的，没想到他竟然有朝一日笑得这么灿烂。
　　这时守在奚珠旁边的几个女生吸了口气。
　　“嘶！是杨院长！”
　　“这两个学弟是什么身份？杨院长竟然亲自送他们出来，该不会是杨院长的儿子吧？”
　　“别，杨院长的儿子我见过，小小年纪就秃了头。”
　　“啊啊！他们过来了！赶紧闭嘴。”
　　梁响朝奚珠喊道：“奚学姐，我们走吧。”
　　本来以为有杨院长陪同，两人应该用不上自己，有点失落的奚珠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朝几人跟过去。
　　剩下那群女生倒是想上去要联系方式，但碍于杨院长在，根本不敢凑上去，只得扼腕错过。
　　杨旬义笑容满面，“江同学，实验室的事情你放心，校长早就说过，你的上课时间自由，不用担心学分，只要每学期来期末考试就行。学校的实验室你随意选，想用哪个就和我说一声，研究基金你不用担心，想要多少都可以申请，我们会最大限度的满足，宿舍安排在A区1号楼。稍后我带你去看看。”
　　杨院长每说一句话，奚珠就心脏就忍不住颤抖一下。
　　从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学生能随意动用实验室，还拥有学校提供的无限研究基金的。
　　A区宿舍不是学校的别墅区吗？还是一号楼！
　　还有杨旬义那不值钱的笑容，她这是接引了什么样的怪物学弟？
　　江炘遥朝目光落在杨旬义阳光下有些过于光亮的脑门上，眨了眨眼，“谢谢杨院长，不过不用给我分配宿舍，我想在家住。”
　　“在家住当然没问题，不过宿舍还是给你留着，以后实验晚了也可以在学校住。”杨旬义笑眯眯道，声音和蔼，“为了江同学出行方便，学校可以给你配一辆车，不知道江同学喜欢什么的车型？”
　　“感谢学校的好意，我自己有车，就不用劳烦学校了。”
　　“那好，江同学回头直接把车牌号发给我，我帮你登记起来。”
　　此时几人已经走到了校园公交站，江炘遥说道：“杨院长就送到这里吧，麻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再次感谢江同学选择我们生化学院。”杨旬义说道，“你们慢走，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就好。”
　　“好。”
　　奚珠觉得此时世界已经崩坏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杨院长吗？
　　她该不会是做梦吧？
　　对于江炘遥会获得这样的待遇，梁响丝毫不意外，毕竟这位可是燕大校长亲自在数十个名校招生办中好不容易抢来的宝贝。
　　捧着点也是应该的。
　　这边杨旬义脚下带风，抹了抹自己锃光瓦亮的大脑门，轻飘飘地回到行政楼，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结果刚一推门，就对上十几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全是其他学院的院长。
　　尤其是物理系的院长，那眼神简直要杀人。
　　杨旬义抽了口冷气，笑容一下僵在脸上，悄悄往后缩了一步，“各位好啊，都在我办公室开大会呢，我就先不打扰了。”
　　正当他准备转身溜号时，突然背后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被推进了屋。
　　他转头一看，竟然是一脸狞笑的化学系院长，“卧槽，王季！你阴我！”
　　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围过来的众人，咽了咽口水，脑门子都不亮了，色厉内荏道：“你，你们想干什么？之前校长开大会可是说过的，江同学选专业自由，他恰好选择了我，我可没走后门啊！”
　　“听你狡辩！你要是没走后门我物理学天才会跑到你专业来？”
　　“江同学可是拿过六年化学竞赛第一！”
　　“历史竞赛他拿过五年第一！他对历史研究得很透，应该来我历史系！”
　　“他应该是我考古学之光！”
　　“我还指望他来我数学系解答千古难题呢！”
　　“我就想不通，你这生化专业八竿子打不着，要是没开后门他能来你这？”
　　听着其他院长义愤填膺的指控，杨旬义突然就笑了，那模样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可问题是他就选择了我，你们眼红也没用。不服气打我啊！”
　　其他人气不打一处来，“打他！”
　　“哎哟！你们还真打啊！”
　　之后一路奚珠都有些魂不守舍，时不时看江炘遥一眼。
　　注意到奚珠的视线，江炘遥看向她，“学姐，有什么问题吗？”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奚珠说道。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江炘遥。”江炘遥说道，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来自江城。”
　　“好巧，我也是江城的。”奚珠露出一个笑容，“我是江城实验中学毕业的，你呢？”
　　“我是江城中学的。”江炘遥说道。
　　这个答案显然在奚珠预料之外，毕竟在她的认知中，江城中学只是一个二流重点中学，以前可从来没有出过考上燕城大学的学生。
　　其实并不奇怪，在江城时江炘遥出成绩的消息很快就会被江家压下去，根本透露不出来。
　　而这个暑假奚珠一直在打工，没有回家，也没有关注今年的高考成绩，所以没听过江炘遥的名字很正常。
　　“我以前也去过江城一次，那儿山清水秀的，很适合养生，我特别喜欢吃那儿的小吃，尤其是云片糕，我记得开在中心街道。”梁响也插进话来。
　　奚珠闻言说道：“江城最好吃的云片糕在实验中学后街，点名叫侯记云片糕，是祖传的手艺。”
　　“有机会再去一定尝尝。”
　　有了梁响打开话匣子，接下来的路途都还算热闹，江炘遥静静听着两人聊天，偶尔提到自己时响应一两句。
　　奚珠大致带着两人把学院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教学楼前。
　　“今天真是麻烦学姐了，我们自己进去找导员报道就行。”梁响说道，“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下次有机会请学姐吃饭。”
　　奚珠本来还想带两人进去的，不过听梁响这么说，也不好强行跟上去，闻言也微笑道：“好的，不客气，你们是新生，迎接新生是我应该做的。”
　　目送两人走进教学楼，奚珠拿出手机，看着两个新增的微信，心脏忍不住加速了一些。
　　随后她飞快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自己这么平凡而普通，说严格点，甚至还有点丑，这么优秀的学弟怎么也不可能看上她。
　　不过能够加到两人的微信，奚珠还是有些高兴。
　　看了看时间，再去校门口迎新已经有些晚了，而且下午她还要去做兼职，就准备先回宿舍。
　　她住的是六人宿舍，可能因为是刚开学，室友们难得都没有在学习，而是聚在一起在聊八卦，并没有注意到奚珠的回来。
　　“真的好帅，不知道他们是哪个系的？要是生化的就好了。”
　　“这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吧？”
　　“另一个也不差，阳光美少年我最喜欢。”
　　“你们在说什么？”奚珠有些疑惑，她把身上的防晒衣脱下来放到床上，平常这几个室友也会聊八卦，但没有这么夸张过。
　　哪知道这话刚问出来，平常对她不冷不热的室友们像是打了鸡血，激动得不得了。
　　“啊啊啊！珠珠回来了！刚才论坛上传了两个帅哥学弟的照片，我看到了，是你接引的新生，你有他们微信吗？”
　　奚珠愣了愣，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她知道，如果她答有的话，最后结果肯定会被纠缠着交出他们的联系方式，她没想给两个学弟造成困扰，便答道：“没有，走的时候忘记加了。”
　　一听她这么说，几人都忍不住失望。
　　“珠珠，都是一个宿舍的好姐妹，你该不会骗我们吧？”这时另一个室友狐疑道。
　　“我真没有加他们，他们那么帅，我这么普通，他们怎么会加我微信？”奚珠说道。
　　“说得也是。”那个室友应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点头，随后又凑在一起继续看论坛。
　　奚珠迭衣服的手微微颤了颤，随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换洗衣服去洗手间洗澡。
　　宿舍的洗手间是从阳台门出去，在阳台门旁边。
　　奚珠走进洗手间，打开淋浴头等热水时，突然想到自己忘记拿头绳了，便准备回宿舍里拿，结果刚走到阳台，正准备开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室友们的说话声。
　　“瞧她那样子，不就运气好学弟选中了吗？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是我在现场，学弟肯定选我。”
　　“我才不信她不加学弟的微信，就她那穷酸土气的丑模样，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着上杆爬？”
　　“不过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她的确长得丑，哈哈哈。”
　　“谁知道她手机密码？我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加微信。”
　　紧接着几个“不知道”传来。
　　“算了，其实她说得对，她这么丑，根本不会有人加她微信。就算她说她加了，我也不敢信，万一她拿丑逼的微信来骗我们呢？”
　　“哈哈哈哈！婷婷，你好损。”
　　“暑假我在寝室住的，当时我听她和人煲过电话粥，感觉可能要谈恋爱了。”
　　“妈耶，谁能看得上她啊？那丑模样，那男的该不会青光眼吧？”
　　“哈哈哈没准熄了灯都一样呢？更何况她声音好听啊，人丑声甜。”
　　“行了，小声点，别被她听见了，到时候又得吵架。”
　　“怕什么？被她听见我也不怕，刚才说的有哪一句是假的吗？”


第92章 
　　听着里面传来的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奚珠浑身颤抖，她的腿好几次抬起来，想一脚把门踹开。
　　但最后还是收了起来。
　　踹门后应该做什么？
　　进去和她们打一架？
　　学校不许打架，会被处分。
　　长吸了几口气，奚珠强行将升腾的怒气平复了一些。
　　面无表情地推开门。
　　笑声戛然而止。
　　五双眼睛同时看向奚珠，眼里满是惊讶，难得有些心虚。
　　奚珠看了她们一眼，“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当着面说，背后议论人算什么本事？”
　　说罢，她看向挡着自己路的孟婷婷，“让让。”
　　孟婷婷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她表情是最心虚的，闻言连人带椅子往旁边撤了撤，给她让开一条路。
　　奚珠从孟婷婷让出来的通道走过去，走到自己的床位下，从书桌上找到头绳，就重新返回了洗手间。
　　奚珠走了好一会，几人才回过神来。
　　“完了，她刚才肯定听到了，婷婷，都怪你，刚才说的太过分了。”严雪说道。
　　“我怎么过分了？刚才不是你说的最过分吗？”孟婷婷撇了撇嘴，十分不满严雪的指控，“是你先说她丑的。”
　　“但我可没说她熄了灯都一样！”
　　“你……”
　　“好了，别吵了。”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作为舍长的姜梦雪出声了。
　　姜梦雪是整个宿舍最漂亮的女生，同时家里也是最有钱的，平常几个女生和她玩得很好。
　　姜梦雪一开口，两人倒是停了下来，但脸上表情都不太好看。
　　宿舍安静下来。
　　姜梦雪想了想，说道：“背后议论人确实不对，而且她也没做错什么，不管是口嗨还是什么，我们都不应该这么说她。待会等她出来，我们朝她道歉吧。”
　　“凭什么向她道歉？我刚才又没有说错。”严雪说道，“她本来就长得不好看。”
　　“是啊，我才不会和她这样一个土包子道歉。”孟婷婷也说道。
　　姜梦雪皱了皱眉，看向另外两个室友，“你们呢？”
　　“我也不道歉。”
　　“是啊，我们只是实话实说，为什么要道歉？而且她刚才那副眼神，好像要杀人一样，把我吓了一跳，我还想让她和我道歉呢。”
　　看着几个室友撇开眼一脸不满的模样，姜梦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此时奚珠正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身旁喷头中的水哗哗流淌着，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
　　脑门扁平宽大，眉毛稀疏，单眼皮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皮肤倒是偏白。
　　但白皮肤放在别人脸上是一白遮百丑，放在她脸上却是证明了她的平凡与丑陋和肤色没什么关系。
　　但她有什么办法？又不是她自己愿意长这样的。
　　凭什么她们那样说她？
　　照完镜子，奚珠站到淋浴下面，热水打湿了她的脸，她无意间尝了一点，有点咸。
　　洗完澡后，奚珠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晾在阳台上，然后才抱着自己的洗漱用品重新进入宿舍。
　　此时宿舍里很安静，只剩下姜梦雪一个人正坐在位置上刷手机，其他人不知所踪。
　　奚珠没有和她打招呼，只是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放回柜子里。
　　“奚珠。”
　　姜梦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奚珠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响应。
　　“刚才是我们不对，我已经教训过她们，她们也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在背后说你坏话了。”姜梦雪说道，“对不起。”
　　奚珠转头看向姜梦雪，她的表情真诚，眼里的歉意不似作假，而且奚珠记得，刚才几人议论的时候唯一没有说话的就是她。
　　但很讽刺，现在唯一出来道歉的却只有她。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奚珠声音有些冷漠，“她们的道歉我不接受。”
　　姜梦雪本来想劝奚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在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时，到底没再说出话来。
　　原来她的冷漠都只是在强撑。
　　而且她也没有资格让奚珠原谅那几个对她造成了伤害，并且到现在为止还不知悔改的人。
　　最后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再一次变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奚珠收拾好自己便出了门，尽管室友们都不在，但她还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从宿舍出来，奚珠才发现自己忘记穿防晒衣了。
　　今天太阳还挺大的。
　　不过想了想自己肤色黑点白点似乎没什么不同，她也就懒得回去拿了。
　　她漫无目在学校里走着，不知怎么走到了人工湖旁边。
　　人工湖是校园情侣约会圣地，不过因为刚开学，现在周围很安静，只是偶尔有一些路过的同学匆匆经过。
　　没有人关注奚珠。
　　奚珠坐到湖边的长椅上，拿出手机。
　　黑屏的手机屏幕上映出她的脸。
　　她找了半天，硬是没有从这张脸上找到一个优点。
　　要硬说优点的话，也就只有笑起来的那两颗小虎牙好看一点了，但她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阳光斑驳映照在湖面上，奚珠怔怔看着水面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闹铃声响起，她猛然惊醒，一看时间，竟然都下午一点半了。
　　她下午还有兼职！
　　顾不上吃饭，奚珠快速打起精神，朝最近的公交站跑去。
　　奚珠的兼职工作是游戏主播做讲解配音，因为她声音甜美，所以还算比较受欢迎。
　　不过自从上学期开始，她就开始固定给一个游戏主播的视频配音，如果没有课，每天下午三点钟要到他的工作室。
　　说是工作室，其实也就是主播的家。
　　两点五十八分，奚珠匆匆下了车，冲进小区大门。
　　三点过两分，她气喘吁吁敲响了一户人家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睡衣，脸上带着淡淡的黑眼圈，略微有点颓废的青年，他打了个呵欠把奚珠迎进门，看着奚珠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给她倒了杯水，“我不打考勤的，不用这么着急。喝口水，坐会儿缓缓。”
　　“好，谢谢老板。”接过白见羽递过来的水，奚珠坐到门口的凳子上。
　　“以后要是不能准时赶过来，就和我打电话说一声，没必要把自己跑得满头大汗。”白见羽说道。
　　“嗯嗯。”奚珠点头，又花了几分钟把气喘匀，“我休息好了。”
　　“那你去工作间吧，今天要配的文件我都放在计算机桌面上，有三段。”白见羽又打了个呵欠，“配完了别关计算机，我晚点要用。”
　　“好的。”
　　尽管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话，但在工作时，奚珠还是抑制不住的走神，直接影响了工作状态。
　　明明平常驾轻就熟，一个多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今天硬是花了三个小时都没有把音配好，到六点时也才勉强完成了两个。
　　她不禁有些着急，但越急就越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反而连声音都开始发紧。
　　六点时，白见羽敲开了门。
　　看到老板，奚珠连忙起来道歉，“老板对不起，我今天状态有点不好，您再等一会，最多半个小时，我肯定配好。”
　　“别这么紧张。”白见羽笑了，“这些视频明天才发呢，不急。我是想问问你饿了没，我煮了面，一起吃。”
　　这时奚珠才想起自己中午也忘记吃饭了，经过白见羽这么一提醒，肚子配合地跟着叫起来。
　　“咕咕。”
　　声音非常大。
　　奚珠脸一下就红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都不敢看白见羽一眼，生怕在他脸上看到嘲笑的表情。
　　“看来是很饿了，快来吃饭吧。”
　　白见羽的声音带着柔和的笑意，却没有奚珠想象的嘲笑，仿佛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我做饭不好吃，也就煮面稍微能吃，所以只能请你吃面了，你不要介意。”白见羽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面，一碗放在奚珠面前，“坐下来吃，别站着了，待会面就要坨了。”
　　“谢谢老板。”奚珠坐到餐桌旁，拿起筷子。
　　“清汤面，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要是你喜欢吃辣，我就没办法了，我厨房里没有辣椒。”白见羽笑着道。
　　“我也不怎么吃辣的。”奚珠连忙说道。
　　“那我们口味还挺一致，快吃吧。”
　　正如白见羽所说，他的厨艺确实不怎么好，面煮的有些硬，味道也有点淡。
　　可能是饿了，奚珠吃得很香，最后连面汤都差点喝完。
　　“我再给你下一碗。”白见羽说道。
　　奚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看着干干净净的碗底，脸顿时红得滴血，“不用麻烦老板了，我吃饱了。”
　　“没事，只不过是一碗面，很快就下好了，你等我几分钟。”白见羽说着又起身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白见羽又把一碗面放在奚珠面前，语气有些小得意，“这次我给你加了一个蛋，虽然看起来有点糊了，但应该能吃，快尝尝。”
　　面上的煎蛋的确有点糊，不过只是稍微有点焦，并没有到不能吃的地步。
　　奚珠咬了一口，结果里面的黄都是生的，蛋黄淌了她一嘴。
　　白见羽见了，连忙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里面是生的，快吐出来。”
　　“没事，我吃得惯生鸡蛋。”奚珠一只手接过纸巾擦了擦嘴，随后把剩下的半个蛋也塞进了嘴里。
　　“真是抱歉，我以为我能把蛋煎好的，实在对不起，让你见笑了。”白见羽再一次道歉。
　　“没关系。”
　　奚珠满嘴蛋腥味，又挑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
　　这一碗面比上一碗煮得好一些，味道不咸不淡。
　　吃着吃着，奚珠眼圈就红了，泪水啪嗒啪嗒落进面汤里面。
　　“你没事吧？”


第93章 
　　见奚珠突然哭了，白见羽怔了怔，语气有些慌张，“要是真这么难吃，你就别吃了，我给你点外卖。”
　　显然，他似乎以为奚珠是被难吃到哭的。
　　“噗。”
　　奚珠被他逗笑了，面条从鼻子里喷出来，结果又被呛到了。
　　“咳咳咳！”
　　连续咳嗽了好几分钟，鼻涕一把泪一把，纸巾都用了好几张，奚珠才停下来。
　　“抱歉，好些了吗？”白见羽又给奚珠递了一张纸。
　　奚珠接过纸巾把脸上都擦了一遍，眼睛鼻子都是红通通的，声音也有点哑，“谢谢，已经好了。”
　　“面坨了，就别吃了吧，我给你叫外卖。”
　　“不用不用，还能吃呢。”奚珠拿起筷子三口两口把碗里剩下的面条吃掉，“谢谢老板，我吃饱了，我去洗碗吧。”
　　“洗碗先不急。”白见羽阻止了奚珠起身洗碗的动作，“你刚才这么伤心，不是因为我做的面难吃吧？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没想到白见羽这么敏锐，奚珠心情再度低落下去。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讲讲，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主播，虽然是游戏主播，但偶尔也会和粉丝做一些情感交流。”白见羽声音温和。
　　奚珠眼圈又有些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好一会才说出话来：“老板，我是不是长得很丑？”
　　“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白见羽声音有些讶异。
　　奚珠吸了口气，却没有抬头，“她们都说我长得不好看。”
　　“每一个人的容貌都是上天的恩赐，是独一无二的，各有各的特征，美丑界定并不能一概而论。”白见羽声音变得柔和，“每个人的审美标准不同，你可不能因他人之言而妄自菲薄，一味否定自己。更何况，只要有一个人觉得你是美的，那你就是美的。像我，就觉得你很可爱。”
　　听到白见羽的说法，奚珠心里好过了许多，她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当然。”白见羽露出微笑，他本身相貌不差，笑起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里面流转的温柔更是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奚珠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起来，仿佛下一瞬心跳就要刺破耳膜，她慌乱起身，“我，我去洗碗。”
　　然而她还没碰到碗上，面前的碗就先被一只修长的手抢先拿走了。
　　“我来洗，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洗碗呢？多伤手。”白见羽说道，“你要是调整好了就去继续配音，如果今天实在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工作的事情不急。”
　　“我已经调整好了。”奚珠此时心情格外振奋，“马上就去配，谢谢老板！”
　　心情调整好之后，奚珠状态也回来了，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把接下来的配音弄好。
　　“配好了？”白见羽正在客厅里削水果。
　　“是的老板，那我就先告辞了。”奚珠脸上带着笑容。
　　“行，正好削好了，拿个苹果去吃。”白见羽把刚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奚珠，“我削水果的水平不太好，你别介意。”
　　看着手里一塌糊涂的苹果，奚珠违心地夸奖道：“其实还不错了。谢谢老板。”
　　“哈哈，你是第一个夸我水果削得好的人。”白见羽重新拿了个苹果开始削，“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学校吧，我待会把今天的报酬发给你。”
　　“嗯嗯。”
　　从白见羽家里出来，奚珠拿着苹果走了一路，直到上了公交车，才珍惜地咬了一小口苹果。
　　入口有点酸，但整体是甜的。
　　她突然笑了。
　　是啊，相貌又不是她自己决定的，根本没有必要因此烦恼，也不用因为别人的评价而不高兴。
　　况且老板说他觉得她可爱。
　　想到白见羽的那个笑容，奚珠心跳又没忍住加速起来。
　　奚珠谁都没说，其实她已经暗恋白见羽挺久了。
　　她每天都会看他的直播，当然她也知道白见羽时不时会开情感交流联机，暑假时她还悄悄和他联机过一次，编了一个暗恋小故事，当时他还鼓励自己表白。
　　但出于容貌自卑，她一直拖到了现在。
　　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样貌。
　　那她是不是有机会……
　　想到这里，奚珠脸又红了，她摸了摸，上面的温度估计能够烫熟一个鸡蛋。
　　奚珠回到宿舍时其他几个室友都在，不过倒是没有人聊八卦了。
　　看到奚珠回来，她们也只当没看见，仿佛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奚珠也没有理会她们，把吃完苹果后剩下的四颗苹果籽擦干净，然后找了个小玻璃瓶小心放进去。
　　然后去洗漱后便上了床。
　　现在时间是八点二十，白见羽每天的游戏直播时间是八点到十二点，然后是午夜情感连接时间。
　　不过今天是星期一，星期一他休息，所以不直播。
　　根据之前的了解，奚珠知道一般白见羽空闲的时候会开小号上游戏。
　　她早就悄悄加了他的小号好友，不过一直没敢和他组排过，但今天她想试试。
　　上线正好看到白见羽在喊人打娱乐局，奚珠点了入队申请。
　　这是个5v5的推塔游戏。
　　奚珠进队选择了一个肉盾。
　　“西西果你换个法师吧，队伍里有肉了。”白见羽的声音响起。
　　西西果是奚珠的网名，她也是用的小号加的白见羽，所以他没有把她认出来，只当她是个路人。
　　奚珠没有说话，默默换了个法师。
　　大家很快选好了职业。
　　五个人里面，除了奚珠，其中有两个男玩家似乎都和白见羽挺熟，各自开麦聊着天。
　　白见羽是一个刺客，他的操作很溜，没一会就拿到了对面一血。
　　这时队伍里除了奚珠外唯一没说话，但一直跟在白见羽身后的辅助开麦了，“哇哦！哥哥拿了一血，好厉害啊！”
　　这个辅助声音很甜，就是有点矫揉造作，像是喉咙被夹住了。
　　在奚珠的认知里，白见羽肯定是不会搭理这样的妖艳货的。
　　然而她失算了，就在那个女玩家说话之后，奚珠听到白见羽笑了一声，“游戏里的一血有什么意思？改天约线下。”
　　奚珠有些懵，没听懂白见羽这句话的意思。
　　但那个女玩家却是扭捏起来，“哥哥真坏，还有外人呢。”
　　这次奚珠听懂了，两人这是在调情呢。
　　这个女孩子是他女朋友？
　　之前没有听说过他有女友啊。
　　不过他这么优秀，有女朋友也不奇怪。
　　自己这么丑，本来就配不上他，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奚珠抿着唇，内心毫无波动，双手镇定操作游戏，如果忽略她把大招全放到小兵身上去了的话。
　　这时那个女孩子继续说话：“哥哥，给你游戏视频配音的那个女孩子好看吗？”
　　白见羽正在和一个法师对线，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奚珠刚从复活点跑到下路塔边，闻言心跳有些加速，想听听白见羽的回答。
　　过了几秒，她听到白见羽的声音响起。
　　他说：“不好看，很丑，整张脸找不出任何一个优点。”
　　他的声音很冷漠，却又好似毫不在意，平平淡淡，却宛若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朝她刺来，硬生生击垮了奚珠刚刚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城墙。
　　顷刻间，地裂天崩。
　　“那你为什么还要请她给你配音啊？你看着不恶心吗？”
　　“当然是因为她声音好听，粉丝喜欢。而且她是要价最低的配音员，性价比高。你们不知道，她今天来我家，因为别人说她丑，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更丑了，憋着嘴像个河蚌，太好笑了，我差点没憋住……”
　　后面的话奚珠没有再听，她强行退出了游戏。
　　说她懦弱也好，自卑也好。
　　她真的没有勇气开麦和他对线。
　　退出游戏后，奚珠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冰凉，拿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
　　但她却没有哭，只是怔怔地睁着眼，看着头顶浅灰色的床帐，床帐里有一只蚊子，正在到处飞着找出口。
　　奚珠目光随着那只蚊子移动，脑子里却是一片空茫与不解。
　　她知道自己不好看，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为什么要骗她呢？
　　骗了她就算了，还在背后奚落嘲笑她。
　　容貌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在心底问道。
　　随后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所受到的待遇，又在心里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的，容貌真的很重要，长得好看的人，幼儿园分糖都会多一个。
　　她也想要变好看啊！
　　可是她就长这样！能有什么办法？
　　奚珠死死咬着牙，手指紧紧拽着身上的毯子，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它撕裂。
　　正此时，奚珠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一道信息，这种感觉非常玄妙，仿佛这道信息是自动在脑海中生成的一般，让她暂时忘记了愤懑与不甘。
　　“万物杂货铺……可购万物。”
　　她心脏狂跳起来。
　　如果真有这么个地方，她一定要去！
　　刚这么想着，奚珠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条小巷中。
　　前面就是万物杂货铺！
　　她狠狠咽了好几下口水，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请进。”


第94章 
　　奚珠小心翼翼踏进门坎，然后瞬间被店内的布置吸引。
　　她没有什么艺术欣赏水平，但并不妨碍她对它们价值的判断——一看就很贵。
　　这里面的东西她真的买得起吗？
　　“客人，请往里面走。”
　　直到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奚珠才终于回过神，她转头看向面前的女孩，眼里满是赞叹。
　　她长得可真漂亮。
　　随后又是数不清的自卑从心底蔓延上升。
　　看着站在原地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客人，苏漪歪了歪头，又出声提醒道：“客人？”
　　奚珠猛然回神，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没关系，请跟我进来吧，店主大人在里面等你。”苏漪朝她露出微笑。
　　作为合格的迎宾，她可是很专业的，才不会和客人计较。
　　奚珠亦步亦趋跟着苏漪走进店铺大厅，来不及惊叹头顶深渊般的陈列柜，目光便被书桌后的慵懒红衣少年所吸引。
　　尽管他所坐的位置光线并不明显，但他却仿佛会发光一般，成了店铺中最引人瞩目的存在。
　　就算面具遮挡了他的大部分面容，也无法阻止奚珠在心中对他容颜的赞叹。
　　要是她也这么好看就好了。
　　过了好一会，见这位客人还没有回神的意思，甚至开始神游天外，江炘遥抬眼看向她，“客人，请坐。”
　　奚珠陡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盯着人家店主看了好半天，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对不起。”
　　她慌里慌张坐到江炘遥对面，眼睛却不敢再看向他的脸。
　　“客人不必紧张。”江炘遥扫了眼他坐立不安的模样，“客人想要买点什么？”
　　“真，真的什么都能买吗？”说这话的时候，奚珠左手手指紧紧捏着右手食指，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背脊挺得笔直，好似身下的凳子会随时咬人一般，好随时起来逃走。
　　江炘遥：“客人可以先提出需求，本店会根据客人需求来确认商品是否有售。”
　　少年语速不紧不慢，语调平和，宛若轻轻洒在湖面的那缕温和的阳光，将奚珠心中的忐忑不安瞬间抹平。
　　从进入这里开始就一直处于极高频率的心脏也被安抚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出了自己的需求，“我想要变得好看，成为一个漂亮的人。”
　　“容貌，本店有售。”江炘遥目光落在眼前女生平凡的面容上，“客人，因为各个等级的容貌价格不同，请提供你所需的容貌等级标准。”
　　容貌等级标准？
　　奚珠下意识想到今天接引的那个引起所有人轰动的少年的模样，心脏再一次不受控制跳动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我今天接引了一个学弟，叫江炘遥，我能变得像他那样好看吗？”
　　听到这个客人口中念出的这个名字，一旁博古架上的金乌脖子歪了歪，目光灼灼看向江炘遥，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尴尬之类的情绪。
　　然而遗憾的是，他连嘴角都没动一下，仿佛只是听到一个和自己全不相干的名字一般。
　　小狐狸则直接多了，看了眼江炘遥，又看向前面的客人，然后明晃晃的翻了个白眼。
　　店主大人的美貌可是连他们这样盛产美人的狐族都比不上的存在，这女人想得还挺美。
　　好在奚珠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并没有看到苏漪的表情。
　　江炘遥侧眼看向苏漪。
　　苏漪连忙收敛脸上的不屑，朝江炘遥讨好地一笑，乖乖立正站好。
　　江炘遥倒是没有觉得奚珠提出的标准有什么问题，不过查看了店铺给出的价格之后，他还是沉默了一会。
　　“鉴于该标准容貌价格过高，客人无法支付，建议客人更换一个标准。”
　　奚珠原本也只是试探性提出来这个要求，听到也不是特别失望，毕竟好看成那个样子也太夸张了。
　　随后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明星的脸，“秦潇潇那样的可以吗？”
　　“可以。”这次江炘遥回答得很快，“客人所需商品：95分值容貌。所需付款项目请选择：一，四十年寿命。二，爱情。”
　　四十年寿命！
　　奚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能知道我的剩余的寿命是多少吗？”
　　“付款后所剩不多。”江炘遥没有给出具体数值，不过还是给了提示。
　　她虽然想要变好看，但并没有想要红颜薄命啊。
　　但是……爱情。
　　奚珠摇摆不定。
　　其实她想要变得好看的原因里面不排除想要得到更多的爱，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对爱情还是有诸多向往的。
　　奚珠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脸颊上还长着两颗痘痘，有点红肿，在手指的触碰下隐隐作痛。
　　想到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和喜欢的人背后肆意的嘲笑与侮辱，奚珠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选择爱情。”
　　“容我提醒，本店收取的爱情是他人对客人纯粹的爱意，请客人慎重考虑。”江炘遥拿出交易书，“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纯粹的爱意。
　　奚珠不笨，立刻明白了江炘遥的意思。
　　意思就是她如果签下这份交易书，今后所获得的一切爱情都是不纯粹且有目的的。
　　但她也只是迟疑了几秒钟，便提起笔在交易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说道，“鉴于商品特殊，本店将于一个月内为客人逐步发放商品，请客人耐心等待。”
　　“好的，谢谢。”奚珠说道，“店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炘遥正想把人送走，闻言停下动作，“客人请问。”
　　交易成立后，奚珠放松了许多，想来想去还是有些好奇，“我刚开始提的那个标准，价格是多少呢？”
　　“价格是，客人剩余所有寿命。”江炘遥淡淡道。
　　嘶——
　　那岂不是交易成功就得死亡？
　　奚珠打了个寒战，“谢谢店主。”
　　“承蒙惠顾。”江炘遥抬手把人送走。
　　“店主大人。”奚珠走后，苏漪眼睛亮晶晶地扒到江炘遥手边，“您说的是真的吗？变成您这么好看真的只需要她那么点寿命？”
　　“哧！”金乌在一旁不屑地冷嗤一声。
　　苏漪瞥了一眼金乌，理都没理它，目光继续一错不错地看着江炘遥，眼里满是渴望。
　　她也想变得好看！
　　“真的。”江炘遥摸了摸苏漪的脑袋，眼里划过笑意，“不过苏漪已经很漂亮了，不用变得更好看。”
　　苏漪瞬间被蛊惑了，脸色爆红，像是喝醉了一样，整只狐狸都晕乎乎的。
　　店主大人夸她好看呢！
　　还朝她笑了！
　　好害羞。
　　等回过神来时，江炘遥已经离开了店铺。
　　苏漪心情格外高兴，九条尾巴在身后飞舞，不过心里还在盘算着江炘遥的话，转头看向金乌，“大黑鸟，我能不能也购买店主那样的美貌啊？”
　　金乌懒洋洋地撩开眼皮，看了眼正在做梦的小狐狸，“不能，你也买不起。”
　　“为什么啊？店主大人不是说只要几十年寿命吗？”苏漪有些不满地撅了噘嘴。
　　“那是针对那一个顾客而言的价格。”金乌道，“事实上，这件商品针对任何一个提出这个要求的客人开价，都是所有寿命。你想死可以试试。”
　　闻言，苏漪头顶的耳朵都变成飞机耳了，连忙摇了摇头，“算了，我还得在店里打工三百年呢，可舍不得这么早离开店主大人。”
　　再一次回到床上，奚珠发现自己竟然连身上的被子都没掉，床帐上的蚊子还在飞。
　　她抬手摸了摸脸，两颗痘痘还在原位置。
　　刚才该不会是她受打击太大，在做梦吧？
　　胡思乱想着，奚珠渐渐睡了了过去。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大美人，然后原本看不起自己的人纷纷跪舔她，所有人都爱她。
　　她被笑醒了。
　　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时间是上午八点二十。
　　好在今天上午没有课，奚珠松了口气，回味了一下昨晚的美梦，然后晕乎乎的下床。
　　此时宿舍里和昨天一样，只剩下姜梦雪一个人，她似乎刚出去过，正在座位上吃早餐。
　　“珠珠醒了。”姜梦雪说道，“我给你带了早饭，你吃点。”
　　显然，她还在为昨天的事情感到愧疚，奚珠没有拒绝，“好，谢谢。”
　　听到奚珠接受，姜梦雪脸上绽开了笑容，“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带了小笼包和油条。”
　　“就小笼包吧，谢谢你。”奚珠也不是那种特别记仇的人，既然人家道过歉了，她也不会揪着不放。
　　“不客气。”姜梦雪把小笼包和粥分给奚珠，抬眼看向她，突然诶了一声，“诶？”
　　“怎么了？”奚珠有些不解。
　　“珠珠，我才发现你皮肤这么好，你是怎么保养的？”姜梦雪惊讶道。
　　她皮肤好？
　　对于自己的皮肤状态，奚珠再清楚不过，她皮肤虽然称不上特别差，但绝对称不上好，尤其是常年此起彼伏的痘痘，更是她皮肤状态和好字沾不上边。
　　如果不是姜梦雪的眼神太过清澈，奚珠险些以为这是她又一次在戏耍她。
　　突然，奚珠猛地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交易。
　　她的心跳一瞬间犹如脱缰的野马，“我先去个洗手间！”
　　说完不等姜梦雪说话，她大步朝洗手间跑去。


第95章 
　　“砰！”
　　姜梦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阳台门和后面的柜子撞击出巨大的声响，然后反弹了回去，而面前的奚珠已经不见了踪影。
　　“肚子这么疼吗？”她不明所以，然后把小笼包和粥放到奚珠的桌子上，又给她加了点咸菜。
　　奚珠此时正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凑近镜子仔细看向自己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今天自己的皮肤好了很多，昨天晚上还清晰的两颗痘痘已经彻底消失，本来算是比较白的皮肤更白了一点。
　　而且五官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却似乎更顺眼了一些。
　　奚珠不敢置信地抬起手指放在自己脸颊上。
　　光滑细腻的触感提醒她并不是在做梦。
　　所以，昨晚的交易真的生效了！
　　这时候她也顾不上可惜自己还没来到就逝去的爱情了，兴奋地抱着自己原地跳了三圈。
　　所以一个月后，她真的会变成秦潇潇那样级别的美女吗？
　　啊啊啊！
　　奚珠无声尖叫，忍不住凑到镜子前，又把自己的脸看了又看。
　　真的变好看了！
　　睫毛都变长了，头发也黑了一点！
　　正当奚珠脑袋贴着镜子研究自己的变化时，门外传来了姜梦雪的声音。
　　“珠珠，你还有多久啊？包子要凉了。”
　　“马上。”
　　奚珠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从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挪开视线，撤下脸上兴奋的表情，又开冷水洗了把脸，才从洗手间走出去。
　　接下来一段时间，奚珠恨不得无时无刻抱着镜子观察自己的变化。
　　她发现每一天自己醒来都会变得更好看一点，这种变化并不会太过火，或许就是鼻梁微微挺了一点，眼睛稍稍变大了一点，但她变好看了这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
　　这一点从她所接触的人对她态度变得越来越好可以看出。
　　就在交易完成半个月后，奚珠的样貌已经和姜梦雪差不多同等级了。
　　要知道姜梦雪不只是宿舍的舍花，还是班级里的班花。
　　不过最令奚珠惊奇的是，她的这种变化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奇怪。
　　就仿佛自己越变越好看只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一样。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同时也让奚珠松了口气，她原本还很纠结要怎么和别人解释自己的变化。
　　显然，那个神奇的店铺比她想象中更厉害！
　　这天奚珠上完选修课刚回到宿舍，又听到宿舍里几个室友正在说话。
　　与她一同回来的姜梦雪表情一变，就要冲进去教训她们。
　　奚珠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冲动。
　　这时宿舍里的声音传来。
　　“我也觉得我们之前说得太过分了。”
　　“奚珠这么好看，为什么我们之前会觉得她丑呢？”
　　“不管怎么样，背后评论别人样貌的确不应该。”
　　“待会向她道歉吧，一直这么冷战也不是办法。”
　　姜梦雪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奚珠。
　　姜梦雪也不太喜欢几个室友没有担当的样子，反而很欣赏奚珠的宽容大度，所以这些日子她和奚珠关系好了许多，两人基本都同进同出。
　　奚珠脚步顿了顿，只当做没有听到几人的话，推开门走进去，把课本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几个室友叫住了她。
　　“珠珠，对不起，之前是我们不对，不应该在背后编排你，说你坏话。”
　　“对不起，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冲动说了伤害你的话，实在是抱歉。”
　　“对不起，珠珠，我不该在背后骂你。”
　　“对不起……”
　　奚珠转过头，看向几个室友，她们表情都有些羞赧，但眼神却都是真诚的。
　　显然，至少此刻，她们的歉意是真诚的。
　　而道歉的原因——是因为她好看了。
　　奚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她并没有太过打算揪着此事不放，毕竟是还要相处三年的室友，关系闹得太僵不好。
　　她目光落在几人紧张握紧的手指上，淡淡说道：“下不为例。”
　　闻言，几人顿时高兴起来，兴高采烈保证：“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谢谢你愿意原谅我们！”
　　“珠珠你人太好了！”
　　“我们请你吃大餐吧！”
　　“大餐就不用了，我下午还有兼职，下次约饭吧。”奚珠也朝几人露出一个微笑，证明自己没有介意之前的事情了。
　　“那好，下次一定！”
　　看到宿舍恢复热闹，姜梦雪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下午三点，奚珠下了课，前往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那天听到白见羽的言论后，第二天开始，奚珠就借口学业繁忙，没有再去帮他配过音。
　　毕竟，她可不想当那个性价比高的恶心河蚌。
　　所以她重新找了兼职。
　　因为变得好看了，奚珠的可选择岗位多了很多。这家新开的咖啡厅就是她前两天新找的兼职地点。
　　尽管才工作两天，但店里的员工和老板都对奚珠很好。
　　而且工作轻松，工资还高，只需要在门口引导一下客人，偶尔给客人上上甜品饮料，每天工作三小时就有三百块，这可比她之前每天通勤三小时，结果一个配音视频四十元的工资高多了。
　　“珠珠来了！”看到奚珠，收银小姐姐朝她露出灿烂的微笑。
　　“嗯，小琴姐好。”奚珠也朝她回以一笑。
　　小琴捂住心脏，夸张道：“珠珠今天比昨天更漂亮了！姐姐都要心动了！”
　　“噗，小琴姐，你太夸张啦。”奚珠被她逗笑了，“我先进去换衣服。”
　　“我可没夸张，回头你一定要把护肤秘籍传给我，你这皮肤也太好了！”小琴盯着奚珠看了又看，见她有点脸红，才哈哈笑道，“快去换衣服吧。”
　　奚珠进入更衣间换好工作服出来，刚走到门边准备站下，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竟然是白见羽。
　　他今天打扮得精神奕奕，头发也吹了个精致的发型，看起来比居家要帅得多。
　　进来时，白见羽目光在奚珠身上停了几秒。
　　奚珠下意识有点紧张，她有点期待他认出自己，但又有点害怕他认出自己。
　　不过她还是稍微压低了嗓子，喊道：“欢迎光临，先生几位？”
　　“两位，朋友先来了，她在六号桌。”白见羽露出奚珠熟悉的柔和微笑。
　　显然，他没有认出自己。
　　奚珠有些意外，毕竟最近她变化时周围的人都一样认得自己的，不过转念一想，应该是她每天都在周围人身边晃荡，而且每天变化都很自然，所以他们才没有意识到不对。
　　而白见羽毕竟半个多月没见了，认不出也正常。
　　对于这个结果，奚珠有点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正常的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好的先生，我带您过去。”
　　六号桌此时坐着一个面容清纯，约莫二十岁左右，脸上有些婴儿肥的女生。
　　见到白见羽，她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白哥哥，你来啦！”
　　听到这个声音，奚珠心里有些意外。
　　这女孩的声音和上次那个一起打游戏的夹子音完全不一样啊。
　　那个女人就算是夹着嗓子说话，依照奚珠一年多配音兼职的经验，也能听出她实际声音是有点粗的，但这个女孩子声音一听就是没伪装过的清甜少女音。
　　这么快就换女朋友了？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放下了，并且还把爱情抵扣了出去，奚珠就没有再对自己的爱情抱有过希望。
　　所以她也不打算再关注白见羽，等他们点完餐之后，便转身去了取餐台。
　　两人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甜品，调配咖啡需要一点时间，奚珠就在收银台旁边等着。
　　“那两个客人还挺配的，男帅女美。”小琴轻声说道。
　　“嗯，是挺配的。”虽然不太喜欢白见羽的行为，但奚珠对于白见羽的样貌还是持肯定态度。
　　给二人上完餐，奚珠重新站回门口等待新的客人到来。
　　刚站定没有一会，外面便冲进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
　　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岁，一头大波浪发，妆容略显艳丽。
　　“欢迎……”
　　奚珠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阵香风飘过，便见女人径直越过她朝店里冲去了。
　　她怔了怔，连忙跟上去，只见那女人走到六号桌前，端起桌上的热咖啡就朝白见羽泼了过去。
　　“你干什么？”白见羽一声怒吼。
　　“妈的，死渣男！老娘在医院产检，你在外面把妹！老娘打死你！”
　　听到女人的声音，奚珠停下脚步。
　　这个女人的声音和那天打游戏的那个也不一样。
　　而且，她还产检？她怀孕了！
　　白见羽到底有几个女朋友？
　　女人动作相当粗暴，趁着白见羽反应过来又给了她两耳光。
　　“啪！啪！”
　　这清脆的声音听得奚珠都忍不住龇了龇牙。
　　“珠珠快退后，小心被波及。”这时小琴在后面拉了拉奚珠。
　　奚珠顺势跟着她退后。
　　虽然没打算报复白见羽，但看到他倒霉，还是挺高兴的。
　　更何况他还是罪有应得。
　　对面刚才还和白见羽相谈甚欢的女孩子此时吓得花容失色，想劝架又不敢说话。
　　女人也没有找那个女孩子的麻烦，只一心暴揍白见羽。
　　白见羽被揍了几下，也怒了，“你有完没完？”
　　说罢，他抬起手推了女人一把。
　　女人身形不稳，往后退了几步，眼见着要摔倒。
　　奚珠没忘记女人是个孕妇，连忙跑上前扶住她，“姐姐，你没事吧？”
　　女人愣了愣，当即大哭起来。
　　“大家评评理啊！”
　　“我都怀孕三个月了！他还推我！”
　　“还有啊！这渣男前脚说要和我结婚，骗我工作上有事要忙！让我一个人去产检！结果转头出来约妹子！”
　　咖啡厅内并不是没有其他客人，另外还有七八桌，多半是年轻情侣，听到女人的哭诉，都不禁纷纷指责起白见羽来，还有人拿出手机拍摄。
　　“老婆都怀孕了，还在外面骗小姑娘，真不要脸。”
　　“看着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这样的垃圾。”
　　“原配没有骂那个女孩，应该是被小三了，那姑娘也真惨。”
　　突然，有人咦了一声。
　　“我好像认识这个人，他好像是个游戏主播，叫，叫白什么来着……”
　　白见羽此时脑瓜子嗡嗡的，尤其是听到周围的议论声之后，狠狠吸了口气，“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
　　女人却根本不听，“白见羽，你有本事勾三搭四，没本事承认？你是不是男人？！”
　　“够了！”白见羽爆喝一声，额头上青筋毕露，抓住女人的手腕，“回去再说。”
　　“放开我！”女人挣了挣，但他的力道太大，根本挣不开，她又大哭起来，“救命啊！打人啦！”
　　“快放开她！”这时周围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喝止。
　　“自己做错了事还不敢承认，打女人是什么意思？”
　　“我报警了，还不赶紧放人！”
　　白见羽咬着牙松开女人的手。
　　女人甩了甩生疼的手腕，恶狠狠地瞪了白见羽一眼，“你这样的烂黄瓜我也不稀罕要，孩子我马上去打了！”
　　接着她看向对面那个被吓得一脸惨白的女孩子，“小姑娘，你也别被他骗了，赶紧跑吧。”
　　说罢，女人朝白见羽呸了一声，“白见羽，你完了！”
　　然后如她来时一样，女人风风火火大步穿过人群离开了店。
　　对面的女孩也赶紧抱着包包离开了，连招呼都没和白见羽打。
　　白见羽满身咖啡，脸颊红肿，还有不少指甲印，气得眼睛赤红，整个人又狼狈又滑稽。
　　他也跟着朝店外走去。
　　这时奚珠开口了。


第96章 
　　“先生，你还没买单。”
　　白见羽顿住脚步，恶狠狠地看向奚珠，全然不见之前的温和笑意。
　　“一共一百二十八元。”奚珠面带微笑。
　　奚珠身后站着几个年轻的服务生，都一脸警惕地盯着白见羽。
　　白见羽看了眼几个服务生，到底没说什么，拿出手机付了款，然后大步走出了店门，背影气势汹汹的，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珠珠，你也太大胆了，那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刚才那种情况，要是他打你怎么办？”
　　咖啡厅内恢复平静，小琴小声责怪奚珠，“不就一百多块钱吗？老板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我们的。”
　　“哎呀，小琴姐，这么多人，他不敢打我的。”奚珠说道，“更何况他不是没有打人吗？”
　　“你这性子就是直，以后可别这么虎了。”
　　“知道了。”奚珠心里感动，随后注意到有人来，连忙说道：“客人来了，我去接待。”
　　来人奚珠也很眼熟，正是她开学时才接待过两个学弟。
　　这期间两人在学校论坛已经出了名了，两人都是保送进来的，尤其是江炘遥，更是今年的全国状元，加上无数竞赛冠军的成绩，硬生生被校长抢进来的全能型天才。
　　而且有人总结过，他已经在国际顶尖论文周刊上发表过十几篇论文了，其中囊括物理，化学，生物等各个领域。
　　这个成绩不是没有人做到，但别忘了，他才十八岁！
　　这些固然优秀，但更吸引大家注意他的还要属他的颜值。
　　想到这是自己买不起的颜值，奚珠还有些感慨。
　　不过鉴于这位学弟比较低调，基本很少出现在公众范围内，甚至连军训都没有参加，半个多月下来，热度倒是降了一些。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看到了。
　　比起上次见面，梁响黑了挺多，站在肤色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的江炘遥身边，看起来像块黑炭。
　　“遥遥，这家咖啡厅的甜品不错，做得漂亮，也不是很甜。”梁响极力推荐，“你待会可以尝尝，我也带点回去给梁婵。”
　　“好。”
　　奚珠连忙上前迎接，“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江炘遥认出了奚珠，比起交易前，她五官已经得到了很大的优化调整，虽然改造还没完成，但此时她已经称的上一个标准的漂亮姑娘了。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点破她的身份，只是平静道：“两位，麻烦找个清净的位置，谢谢。”
　　奚珠把两人领到安静的位置，露出微笑，“学弟，你们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奚珠啊。”
　　根据刚才白见羽的表现，奚珠大概知道她没有告知身份的情况下，长时间没有接触的人认不出现在的她，不过她不知道如果突然告知会是什么效果。
　　正好这两个学弟到来，她打算试试。
　　“奚学姐？”梁响正盯着菜单，意图给江炘遥推荐一个他喜欢的甜品，闻言才看向奚珠，“你今天化妆了吗？真漂亮，我都没有认出来。”
　　“谢谢夸奖，的确化了点妆。”见梁响只是有些意外，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奇，奚珠松了口气。
　　梁响对于奚珠的变化惊讶了几秒，然后就沉浸在挑甜品的快乐中了。
　　作为一个吃货，梁响爱吃的东西很多，并且口味不限，前几天军训完，刚发现这个宝藏甜品店，今天就迫不及待把江炘遥拉来了，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快乐。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遥遥喝什么？”
　　“柠檬水吧。”江炘遥说道。
　　“那要一杯柠檬水，一杯现榨橙汁。”梁响对咖啡没什么兴趣，把菜单递给奚珠，“麻烦学姐了。”
　　奚珠此时目光正落在江炘遥脸上。
　　之前接新生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有点自卑，全程没怎么敢看江炘遥，如今随着变得好看，她自信了许多，至少不会不再敢看别人了。
　　更何况，这个学弟真的太好看了，无论哪个角度都漂亮得像幅画。
　　怎么看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学姐？”没有得到响应，梁响又喊了一声。
　　奚珠陡然回神，脸色瞬间变得绯红，接过菜单，“好的，我马上去准备。”
　　说罢快步离开。
　　对于江炘遥的受欢迎程度梁响早就深有体会，倒是没有奇怪奚珠的表现。开学这段时间，他堂堂一个大帅哥，已经彻底沦为其他同学打听江炘遥信息的工具人。
　　不过好在他嘴巴严实，没有被糖衣炮弹蛊惑，所以江炘遥的手机还是清闲状态。
　　而随着军训结束，学业忙碌起来，同学们也不再那么疯狂，梁响这才敢把泡了半个月实验室的江炘遥约出来。
　　“遥遥，学校的实验室怎么样？”梁响问道，“实验开始了吗？”
　　江炘遥回道：“已经开始第一阶段实验了，预计半年左右。”
　　“这么快！”梁响惊了，他还没开始系统学习这方面知识呢！
　　江炘遥朝此时正好过来上餐的奚珠点了点头，“谢谢学姐。”
　　“不客气。”奚珠也朝他露出微笑，“两位学弟请慢用。”
　　奚珠走后，江炘遥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不急，第三阶段才需要实验助手和实验室，可能还有几年时间。”
　　然而梁响却没有因为他的说法而放松，十年是几年，两年也是几年，况且江炘遥进度这么快，他可不想跟不上。
　　基因优化液！
　　那可是科幻小说中才存在的东西！
　　是人类进步的里程碑！
　　这个第一助手的身份他必须要拿到！
　　梁响满身紧迫感，“那我需要掌握什么知识？你回头列个单子给我，我好好学一下。”
　　其实之前江炘遥就已经给他提供过一份书单了，但上面的书不多，大部分都是浅显的知识，就算梁响再怎么没脑子，也知道那只是最基础的。
　　而学校里专业课的知识虽然丰富，但却仅仅是生化方面的，与基因工程搭不上什么边，所以自学才是他的唯一出路。
　　现在的他，距离要撑起一个项目的核心助手身份，还差得远呢。
　　江炘遥今天应邀，其实也不乏这个目的。
　　听见梁响的要求，他指了指他身边的背包，“背包你待会拿回去，新的书单在里面，还有几本我整理的笔记，你什么时候把笔记里的内容吃透，我再给你新的书单。注意笔记不要弄丢了。”
　　这个背包是刚才见面时梁响帮江炘遥背的，有些重量，里面的东西应该不少。
　　闻言梁响连连点头，连背包都没敢当场打开，神情郑重，“放心，我绝对保存好。”
　　最后点的几份甜品全都进了梁响的肚子，江炘遥只稍微尝了一口，喝了几口柠檬水。
　　拎着几个打包盒从咖啡店出来，梁响提议：“遥遥，我先送你回家吧。”
　　刚才出学校时是坐的梁响的车，江炘遥的车还在学校里。
　　“不用，直接送我去实验室，我还有几组数据核对。”江炘遥说道。
　　核对完最后一组数据，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江炘遥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二十。
　　手机上有一个来自萧序的电话，他回了一个短信，走出了实验室。
　　九月下旬的燕城，晚上已经开始有些微凉了。
　　最近有牧昱音乐治疗，与万灵玉的加持下，江炘遥体温又回来了。
　　相对的，他对冷热的感知更加敏感起来。
　　因此，哪怕他出实验室之前加了一件外套，迎面撞上第一缕夜风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压低声音咳嗽了几声，江炘遥朝实验区停车场走去。
　　江炘遥的驾驶证是和萧序一起考的，虽然没怎么开过车，不过他的驾驶技术还是没什么问题。
　　学校十一点钟宵禁，此时校园小道上偶尔还有刚从图书馆出来的学生，正稀稀拉拉的抱着书往寝室走。
　　江炘遥平稳地驶出学校。
　　住处距离学校大门十分钟左右车程，慢慢开也最多不到二十分钟。
　　江炘遥刚把车开上大路，从后视镜看是一辆敞篷超跑正朝这边快速接近，然后如同闪电般迅速消失在马路尽头。
　　若非江炘遥视力好，还真看不清楚那人头上的红色标记。
　　不过接触时间太短，他只来得及扫了眼那个人的基础信息，没有来得及发名片。
　　郑凌宇。
　　江炘遥把这个名字记下来，看信息是燕大经管系的学生，有机会再给他送名片。
　　不过，为了准客户的当前生命安全考虑，他还是得帮帮忙。
　　然后他把车临时停在路边，拨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传来回应，“你好，交管中心。”
　　“你好，燕南路有人飙车，目测车速一百六，往锦北路去了。”
　　“好的，感谢举报，我们马上处理。”
　　郑凌宇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心情不好出来飚个车，结果还没开出十公里，就被警车给逮了。
　　罚款了两千元不说，还被吊销了驾驶证，车子也被扣了。
　　被整整教育了两小时，他一脸懵逼地从交警队出来。
　　满脑子的人生难题。
　　他是谁？他在哪？
　　在马路边等了半个小时，郑凌宇终于等到了来接他的车。
　　车里的朋友笑得肆无忌惮，“哈哈哈哈！郑大少，怎么跑到交警队来做客了？你新买的跑车呢？”
　　郑凌宇黑着脸，“……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第97章 
　　“回学校还是回家？”
　　“回什么回？”郑凌宇没好气地说道，“去夜色！”
　　“好嘞！”朋友喜笑颜开，踩下油门。
　　“算了，送我回家吧。”郑凌宇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想了想又说道。
　　“啧，郑大少可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尽管这么说着，朋友还是调转了车头。
　　郑家是商业世家，哪怕在燕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是说得上话的存在。
　　居住的地方自然也是豪宅别墅。
　　知道郑凌宇父母看不上自己这群狐朋狗友，而且现在也不早了，朋友把他送到家门口便驱车离开，“郑大少，下次夜色你请客啊。”
　　“好说。”郑凌宇挥了挥手。
　　郑凌宇走进家里，偌大的别墅中灯全关着，一片漆黑。
　　他见怪不怪，也没有开灯，换了鞋摸着黑上楼回到房间。
　　简单洗漱了一下，他躺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无声说道：“祝你生日快乐。”
　　是的，昨天是郑凌宇的二十岁生日。
　　不过显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记得。
　　因为没有车，周末的赛车计划泡汤，郑凌宇也懒得出门，在家待了两天，吃了两天泡面，然后打了辆出租车回学校。
　　下车后他又懵了，之前他都是车进车出，这会儿到学校后连公交车都不会坐。
　　他在学校没什么朋友，狐朋狗友们都是外校生，根本进不来学校。
　　这可怎么办？
　　在家过完周末，看了江炘遥的笔记，怀揣着十万个为什么的梁响今天一大早来江炘遥住处，接他一起上学，这会儿刚好到达校门口。
　　“遥遥，这个人我认识。”梁响看到站在校门口的郑凌宇，“我停下问问他。”
　　“嗯。”
　　江炘遥抬起眼皮，便看到前两天才刚见过，此时站在校门边，脸上有些茫然的男生。
　　挺巧。
　　这时梁响已经降下了车窗，“宇哥，杵在校门口干嘛呢？你车呢？”
　　依照梁响的圈子其实和郑凌宇的圈子搭不上边，但郑凌宇是梁响表姑父的侄子，两人算是有点没有血缘的亲戚关系，偶尔走动亲戚的时候会见一见，不熟，但认识。
　　“甭提了，前两天倒大霉，飙车不知道被哪个傻逼举报了，车被扣了不说，驾照也吊销了。”想到那天的遭遇，郑凌宇就气不打一处来。
　　“哈哈，店主，他骂您呢。”金乌的声音在江炘遥耳边响起。
　　江炘遥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也没有接它的茬，“什么事？”
　　“一个小时后有新客人来，您注意协调时间。”金乌说道。
　　“好。”
　　“你要回学校吗？先上车吧，我捎你一程。”梁响说道。
　　“谢谢了。”郑凌宇拉开后车门坐上了车，随后看向副驾驶的江炘遥，“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江炘遥，我们一个班。”梁响介绍道，“遥遥，这位是我表哥……”
　　“学弟你好，我叫郑凌宇，今年二十岁，经管系大二五班的学生。”郑凌宇打断了梁响的介绍，朝江炘遥露出笑容。
　　他五官端正，笑起来有点痞帅痞帅的，是大部分女生喜欢的类型。
　　“你好。”江炘遥朝他点头。
　　郑凌宇拿出手机，“学弟能给我个微信吗？咱们可以私下交流交流。”
　　“宇哥，你该不会想用遥遥的微信做噱头去勾搭女生吧？”梁响皱起眉，“遥遥别给他。”
　　“小响，你别把宇哥我想得太坏了，我可没这个想法，就是单纯觉得学弟合我眼缘，想要和学弟交个朋友。”郑凌宇连忙否认，不过眼里的心虚却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对于这个有前科的表哥梁响一万个不信任，他警惕道：“你要和遥遥交朋友可以联系我。总之别想要遥遥的微信。”
　　“我对天保证绝对不会泄露学弟的微信，否则考试之神就让我门门挂科！行了吧！”郑凌宇说道。
　　梁响呵呵了一声，“我听说上学期某人十门课程挂了九科，貌似和门门挂科也没什么区别。”
　　郑凌宇：“……不是，你哪里知道这么多消息的？”
　　“暑假去姑父家做客顺耳听了一耳朵。”
　　经管系距离校门口要比生化系近一些，没一会就到了，梁响说道：“下车吧，郑学长。”
　　“没良心的，亏我小时候我还专门给你留糖吃呢。”郑凌宇吐槽了一句，才下了车，“遥遥再见，有机会一起玩。”
　　“好，学长再见。”江炘遥说道。
　　显然，在梁响的严防死守下，郑凌宇直到下车也没有加成江炘遥的微信。
　　郑凌宇走后，梁响重新启动车子，然后朝江炘遥说了郑凌宇和自己的关系，随后解释道：“遥遥，不是我故意阻止你交新朋友，主要是他实在有些爱玩，去年他刚上大学的时候还用过我的照片和微信做噱头勾搭女生，当时每隔几天我就能收到新的好友申请，直到后来被发现，他被他爹抽了一顿才清净。”
　　“我理解。”江炘遥说道。
　　见江炘遥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梁响松了口气，“他这人虽然爱玩了点，但实际上没什么坏心眼，说起来其实他还挺惨的。”
　　说到这里，梁响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江炘遥也没有问。
　　没多久，车子开到实验室附近，江炘遥推门下车，“你的问题我晚些整理好了发给你。”
　　“好的，谢谢遥遥。”
　　尽管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和江炘遥之间的智商差距，但再一次面对事实，梁响还是有点受打击，毕竟他连最基础的都学不懂。
　　不过他并不会因此而放弃，江炘遥走后，他转头扎进了图书馆。
　　进入实验室，江炘遥先观察了一下实验结果反馈，记录下数据，然后开始整理梁响的问题。
　　作为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当前领域的新手而言，梁响的天赋算是顶好的，提出的问题也都挺有深度。
　　江炘遥一一解答完毕，正好过了一个小时。
　　新进店的客人是一个来自异界的吸血鬼，他用蕴含自身所有力量的血魂珠交换了人类体质，哪怕江炘遥提醒他转换为人类后，他也不会有人类的灵魂，他还是义无反顾。
　　“这些异族似乎都很向往变成人类。”小狐狸有些不解，“变成人类有什么好的？”
　　江炘遥目光落在手中有些温热的血红色珠子上，“可能不是因为他想变成人类，而是他所在乎的东西需要变成人类才能获取。”
　　“有什么东西能比永生还重要？”小狐狸不屑。
　　江炘遥摸了摸她的耳朵，没有回答。
　　之后一个星期，江炘遥依然每天泡在实验室，在有数据支撑的情况下，实验进度要比他预计的还要快。
　　实验开展至今才刚一个月不到，就已经完成了将近四分之一。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得意，而是依然循序渐进仔细核对每一步数据。
　　又是一个周五晚上。
　　江炘遥开车驶出校园，刚没走多远，突然路旁边窜出来一个人影，砰地倒在他车前。
　　从头上蓝色的标记看，这次碰瓷他的又是准客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刚见过的郑凌宇。
　　对于自己的吸引客户体质，江炘遥有些无奈。
　　萧序经常在外行走，怎么也碰不上一个，自己随便走走都能几次三番撞上。
　　好在江炘遥车开得慢，并没有真正撞上他。
　　他拉上手剎，下车查看。
　　郑凌宇正醉醺醺地趴在地上，又哭又笑，嘴里说着胡话。
　　江炘遥这次没有拨打急救电话，而是给梁响打了个电话。
　　梁响现在住在和江炘遥同一个小区，因此来得很快，十几分钟就到了，第一眼却没看郑凌宇，而是朝江炘遥问道：“遥遥你没事吧？”
　　“没事。”江炘遥指了指已经爬到他车底下的郑凌宇，“他在那。”
　　此时郑凌宇正像条蠕虫一样在车底扭动，一边扭一边张口说道：“我，郑，凌宇，是……车底……战神！”
　　梁响扶了扶额头，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早知道他上次就装作不认识他了。
　　太丢人了。
　　最后梁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车底战神从车底拖了出来，江炘遥倒是有提出过帮忙，但梁响担心柔弱好友受累，还是自己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江炘遥帮梁响打开了车门，梁响刚把人放进去，就听到一阵呕吐声传来。
　　“呕！”
　　梁响脸都绿了。
　　他的云朵儿！
　　云朵儿是梁响给自己的爱车起的昵称，寓意能漂漂亮亮带着他行万里路。
　　他平日里最爱惜这辆车，车里随时都是干干净净的，不要脸的说，它甚至比他身上还要干净。
　　结果郑凌宇一上来就吐了一车！
　　饶是江炘遥闻不到味道，也能够想象车里是什么情况，“明天要出门可以开我的车。”
　　“行，谢谢遥遥。”梁响瞬间被安慰到了，不忍直视车里的惨状，连忙关上后门，然后又不想上车了，毕竟味道确实有点冲鼻子。
　　“怎么了？”江炘遥问道。
　　“没什么。”梁响强行扯出一个微笑，拉开驾驶座车门。
　　紧接着后座又传来一声怒吼。
　　“我！是车神！”
　　梁响额头冒出了十字，说话声里都增加上了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遥遥，你先回家吧，我送他回他去。”
　　“好。”
　　梁响沿着记忆把郑凌宇送回家，意外地发现他们家里竟然开着灯。
　　520快乐，今天留评发小红包~


第98章 
　　根据梁响对郑凌宇家庭环境的了解，他们家应该常年无人才是。
　　郑父郑母全年无休满世界飞，连做饭保姆都不给郑凌宇请一个，就连大过年都得去他表姑父家蹭饭吃，突然回家还挺稀罕。
　　不过梁响并不觉得这是好事，毕竟郑凌宇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他回头，视线避开坐垫和脚垫上的呕吐物，伸出手拍了拍郑凌宇的肩膀，“宇哥，到家了。”
　　“家……什么家？”郑凌宇歪歪扭扭地坐起来，醉眼朦胧，嘴里发出嗤嗤的笑声，“不回家，我哪有家？”
　　说着说着，他竟然开始唱了起来，“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歌声慷慨激昂，宛若魔音灌耳。
　　这下梁响是真的有点头大，恨不得把他直接从车上丢下去。
　　唱着唱着，郑凌宇又抱着后座靠枕，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整个人又疯又癫。
　　“呜呜呜……”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这样的状态，让他回去碰上父母似乎不太好，梁响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最后还是决定先把他带回自己家，等他清醒了再让他回去。
　　正当梁响准备启动车子时，却见郑凌宇突然打开了后车门，整个人栽了出去。
　　梁响：“！！！”
　　他连忙拉下手剎推门去查看，结果就看到本来他以为会摔倒的郑凌宇虽然歪斜着步子，但速度极快地走到了别墅门前。
　　“滴。”
　　随着滴的一声，自动门锁打开。
　　郑凌宇晃晃悠悠朝家里走去。
　　梁响怕他这么回去出什么事，连忙跟上去。
　　尽管喝醉了，但此时的郑凌宇却走得飞快，很快来到大门外。
　　大门也是面孔锁，看到他回来自动打开。
　　他猛地推开门。
　　“砰！”
　　郑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
　　看到突然闯进来的郑凌宇，挂断电话朝他看过来，眼神中像是藏了把冰刀子。
　　郑晋荣板着脸，走到他身前，声音冰冷，质问道：“大半夜才回来，又去哪里鬼混了？”
　　郑凌宇被冰冷的声音一激，似乎清醒了一点，面上却是露出一道嘲讽之色，“你凭什么管我？”
　　“你……”郑晋荣脸上泛起怒意，抬起手就要打郑凌宇。
　　“郑叔叔。”
　　刚跟上来的梁响一看父子俩就要起冲突，连忙出声叫住了郑父。
　　听到梁响的声音，郑晋荣这才看到他，表情温和了一些，“是小响啊，谢谢你把凌宇送回来。”
　　这时郑凌宇掠过了郑晋荣，跌跌撞撞朝楼上走去。
　　郑晋荣表情一变，转身就要追，不过在看到梁响时，又停下了动作，“小响进来坐会。”
　　“不用了，叔叔。”听到楼上传来关门声，梁响朝郑晋荣微笑，“我只是顺路送宇哥回来一趟，时间不早，我就不打扰叔叔休息了。宇哥今天喝这么多，应该是心情不好，等他酒醒了，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他成天喝酒泡吧飙车，没个正形，我们也没缺过他钱花，心情能有什么不好？我看他就是纯属找抽！”郑晋荣说道，随后意识到面前是梁响，又朝他笑了笑，“时间确实也不早了，那我就不留你了。”
　　从郑家出来，梁响又回头看了一眼。
　　听到里面再次响起的叫骂声，摇了摇头。
　　郑凌宇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他正躺在自己房间的门后的地板上，宿醉后的头里面像是有两个搅拌机在运转，疼得他龇牙咧嘴。
　　而且睡了一夜的冰地板，浑身也没什么力气，嘴里干涩发苦，喉咙更是痛得仿佛要裂开。
　　他没有立即起来，而是舒展开身体，大喇喇地躺在地上，自虐似的享受着身体上的疼痛。
　　昨晚他喝醉了，但模糊记忆还是有的，尤其是回到家之后。
　　他记得后面郑晋荣来砸门，好像说了一件什么消息。
　　郑凌宇敲了敲剧痛的头，试图回想起那是个什么消息，但此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当时自己很愤怒。
　　喉咙就是那时候吼哑的。
　　不知过了多久，郑凌宇缓缓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晕乎乎的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把身上的酒气洗干净。
　　他其实不太爱喝酒，喝酒的时候带起的那股灼烧般的刺痛感他怎么都无法习惯，但酒精是个好东西。
　　就像昨晚，他终于没有做梦了。
　　洗完澡，郑凌宇打了个喷嚏，穿上衣服下楼准备喝点水。
　　结果刚走到客厅，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郑晋荣。
　　他没打算理会，自顾自走向厨房。
　　“站住。”
　　郑晋荣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凌宇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
　　“郑凌宇，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郑晋荣站起来，声音充斥着不耐。
　　郑凌宇拖鞋重重砸在地上，止住脚步，回头看向郑晋荣，语气同样不耐，“你又想说什么？”
　　空气中瞬间充斥着浓重的火药味。
　　郑晋荣眉头拧起，呵斥道：“看看你一天邋里邋遢的，像什么样子？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成天出去鬼混，今天起，我会把你的卡全部停了，每个月会给你十万块生活费，不许再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胡闹！”
　　结婚？什么结婚？
　　经过郑晋荣这么一提醒，郑凌宇陡然想起昨晚郑晋荣砸门后宣布的消息。
　　他们打算让他和白家的女儿白雨婷联姻，订婚时间就在三天后。
　　想到这里，郑凌宇脑子里宛若一道惊雷轰然炸开，升腾的怒意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心脏，“我的婚姻，你们凭什么擅作主张？我不同意！”
　　“郑凌宇，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在告知你。”郑晋荣说道，“这件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郑晋荣目光落在郑凌宇身上，不像是看儿子，反倒是像在看一个工具。
　　“这几天你就先别出门了，在家好好准备。”
　　“结婚可以，但为什么是她？”郑凌宇胸膛急剧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紧的拳头上满是青筋，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你别忘了，我哥是怎么死的！”
　　“我当然没忘。”郑晋荣说道，“但郑凌宇，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现在家里生意出了点问题，需要白家支持。更何况，你哥的死，你有大半的责任。”
　　郑晋荣的声音轻描淡写，却宛若重锤，狠狠敲在郑凌宇心口上，将他即将要喷薄而出的尖刺狠狠砸了回去，陈年的伤疤再一次被恶狠狠的撕开，鲜血淋漓。
　　他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自己好好想想。”
　　留下这么句话，郑晋荣就离开了。
　　郑凌宇无力地瘫坐到沙发里，双手抱头，脑袋埋进膝盖里，像是一只受伤的鸵鸟，紧紧包裹着自己。
　　空旷的大厅中没有声音，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少有人知道，郑凌宇虽然被朋友们称作大少，但实际上他在家里面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名叫郑凌宸。
　　哥哥一出生就是父母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他也很争气，两岁便认识上千个汉字，三岁便学会了两国语言并能与外国人熟练对话，是个所有人称道的天才。
　　而两相比较下来，意外出生，并且智商和普通小孩没有区别的郑凌宇自然不得父母宠爱。
　　不过好在哥哥很爱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他一份，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虽然觉得他笨，但父母偶尔也会对他露出笑脸。
　　可以说，五岁之前，他会走路开始，就一直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日子过得也还算幸福。
　　但这一切美好却终止在郑凌宇五岁那天。
　　为了给他庆祝生日，他们一家人出去郊游。
　　郊游的位置在江边，与他们一起出去的还有另一家人，他们家的小女儿和他同岁。
　　当时大人们正在谈天说地，郑凌宇和小女孩一起在江边玩沙子，哥哥在一边看书。
　　结果小女孩手弄脏了，非得要去水里洗手。
　　郑凌宇懵懵懂懂跟了过去，谁知道小女孩手太短，够不到水，使劲往下伸手，身体一歪就要摔进水里。
　　郑凌宇就去拉她，但他跑得太快，拉她回来的同时，自己却是脚下一滑。
　　眼看着就要坠入江中，结果一只手使劲把他拽了回去。
　　他重重摔倒在地，耳边只听到扑通一声，回过神来，却见原本坐在小板凳上看书的哥哥不见了。
　　九月虽然不是汛期，但江水依然湍急。
　　最后连哥哥的尸体都没有捞到。
　　从那以后，他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他虽然有父有母，但情感上的获得，甚至连孤儿都不如。
　　至少，孤儿不会有人恨他。
　　而他的父母，恨他。
　　郑凌宇从小虽然不算聪明，但他天生对情绪敏感。
　　所以，哪怕他们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他也能感知到他们的恨意。
　　他们恨他，恨当时掉下去的为什么不是他。
　　有时候郑凌宇也会想，如果当时掉进水里的是自己就好了，那样的话，哥哥可能会难过一下，但有父母的爱，他肯定能很快走出来。
　　也不用留他在这个家里受折磨。
　　但这已经是事实，所以更多的时候，郑凌宇会奢望，或许哥哥还活着。
　　可现在已经十五年过去，父母每年都会沿着江寻找，全国各地的警方也都联系过了，至今没有下落。
　　哥哥活着的可能太小了。
　　郑凌宇其实也知道，自己对家里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联姻。
　　他也做好了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的准备。
　　但，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白雨婷？


第99章 
　　白雨婷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自从郑凌宸落水后，郑凌宇见过她几次，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当年的事情，活泼开朗。
　　他曾经用聊天软件加过她，和她聊了半年，无数次试探过她是否记得当年的记忆，但回答都是否认的。
　　她忘了。
　　虽然当时她也很小，不记得也正常，但郑凌宇却没有办法不厌恶，甚至恨她。
　　他永远记得，如果当时不是她非得去江边洗手，他就不会去拉她，哥哥就不会为了救他而坠江。
　　她怎么可以忘了？
　　她凭什么要忘了？！
　　当然，郑凌宇心里也清楚，自己对白雨婷，更多的情绪其实是嫉妒。
　　是的，他嫉妒她。
　　嫉妒她有父母的爱和安慰，嫉妒她能够走出过去。
　　而他，却只能被父母一次又一次的撕开伤口，一次又一次用行动提醒他，是他害死了哥哥，他是罪人。
　　所以他只能在丧失理智之前，把白雨婷的聊天账号删除了。
　　可现在，他却被告知，要和她结婚。
　　这让他怎么接受？
　　过了许久，郑凌宇从膝盖中抬起头，猛地站起来。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他朝门外走去，结果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两个壮汉，还有另外两个站在大门口。
　　郑凌宇认得他们，都是郑晋荣的保镖。
　　显然，为了让他不逃婚，郑晋荣真是煞费苦心，连贴身保镖都给他留下了。
　　“少爷，先生交代了，让您这三天内哪里都不要去。”保镖队长小王说道。
　　郑凌宇气势汹汹地问道：“我偏要出去怎么样？”
　　“先生交代，如果少爷非要出去的话，可以将您绑起来。少爷，您也不想……”
　　“砰！”
　　郑凌宇怒气冲冲猛地把门狠狠关上。
　　关上门之后，郑凌宇脸上的怒意渐渐消退，最后变成面无表情的冷漠。
　　其实对于门外被看着，他并不惊讶，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从小到大，他就是个工具人，之前为了让他考上燕大，他也曾经被这么关在家里，每天让家教来往他脑子里塞知识，考试不好不能出门半步。
　　不过当时他对父母还残存点希望，到底是努力学了。
　　当时的他单纯的以为，等考上燕大之后，他们可能会多看他一眼。
　　结果后来发现，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丢他们的脸罢了，和他自己本身是否存在，或是优秀与否毫无关联。
　　站在偌大的客厅中间，郑凌宇怔怔地抬头，看向头顶的吊灯。
　　要是这个灯能够掉下来，把他砸死该多好。
　　曾经无数个瞬间，他都想自行了断，他也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死亡时的场景。
　　粉身碎骨，鲜血淋漓，或是安静苍白的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每一样都很好，只要能离开这个世界，他都喜欢，并且期待。
　　但不能。
　　他的命是哥哥用命换回来的，他得替哥哥活下去。
　　理智不能死，但情感上却不想活。
　　所以他喝酒，飙车，做各种极限运动，企图用一场意外结束这荒唐的一生。
　　可惜，祸害遗千年。
　　可是，他真的有点坚持不下去了，他太累了。
　　像他父母说的那样，他这样从来得不到任何期待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把哥哥的命换回来。
　　郑凌宇刚想到这里，便看见眼前的吊灯忽然变得模糊，脑海中被注入一间店铺的信息。
　　眨眼间，他便从家里落到了一条幽深的巷子中。
　　空气有些凉，他打了个寒战，但眼睛格外亮。
　　万物杂货铺！
　　“铃铃铃。”
　　今天的风铃声响得有些急促。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苏漪站在门口陈列架拐角处，微笑着迎接新进的客人，“客人请进。”
　　郑凌宇几乎没怎么看店内的陈设，大步跟着苏漪进了店铺大厅。
　　看着这位略显急切的客人，江炘遥说道：“客人，请坐。”
　　江炘遥的声音不紧不慢，恰如清泉般把郑凌宇脑子里的冲动洗刷了一遍，他狂躁乱跳的心脏渐渐平缓下来，随着江炘遥的指令坐到面前空置的椅子上。
　　江炘遥看向冷静下来的客人，“客人，想买点什么？”
　　郑凌宇吸了口气，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有助于大脑清醒，他说出了自己愿望，“你们号称什么都卖，那能让一个人复活吗？我想复活我哥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
　　听到这个要求，金乌抖了抖翅膀，眼神有些激动。
　　江炘遥目光落在郑凌宇笔挺的鼻梁上，上面冒着细细的汗珠，彰显着主人的紧张，他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冒昧问一句，客人为何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人的生命？”
　　少年的声音平淡，但郑凌宇却突然多了几分倾诉的欲望，“我感觉我的生命没有意义，不如用来换我哥哥的命，他的存在肯定会比我有价值得多。”
　　“客人，请注意，本店虽然主张诚信经营，却并非慈善机构。”
　　江炘遥原本慵懒倚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郑凌宇的眼睛，“你为何会以为，本店会回收一个没有价值的货款，而将有价值的商品出售给你？”
　　嘶——
　　一旁置物架上金乌吸了口凉气。
　　自从继承店铺以来，江炘遥在它印象里就是温柔平和的代表，甚至脾气好得过分，怎么惹他都不生气。
　　它经常觉得自己找的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是八十岁见惯世事的老人。
　　而现在，他居然开始怼人了！
　　这还是金乌第一次看到江炘遥怼别人，事实上，就连当初他发现自己失误，把他身体搞得一团乱的时候，他都没有出言责怪过自己。
　　今天竟然怼人了！而且还是客人！
　　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是因为他看客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生气了？
　　这么一想，似乎又很合理，毕竟江炘遥那么看重自己的生命，肯定也不忍心看着客人自寻死路。
　　应该就是这样，金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对面直视而来的目光并不带有攻击型，有的只是恰到好处的疑惑，但却让郑凌宇掩不住的心虚，“对，对不起，是我想当然了。”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郑凌宇，少年说得是对的，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做赔本买卖，更别提像这样神秘的店铺了。
　　江炘遥重新将背靠回椅背上，垂眸说道：“客人，请重新说一下您想要的商品。”
　　郑凌宇脑子里打架了半天，最后下定了决心，“我想找回我哥哥。”哪怕是尸体也好，他必须得把他带回家！
　　“寻人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指尖动了动，交易书出现在郑凌宇身前的桌面上，“支付项目：五年寿命。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真的能找到！
　　郑凌宇激动起来，吸了口气，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商品会在客人离开店铺后发放，承蒙惠顾。”
　　把人送走后，江炘遥也起身离开了，他是从实验室中进入的店铺，得早些赶回去。
　　店铺内只剩下金乌和小狐狸。
　　过了好一会，金乌突然反应过来。
　　草！又被那小破孩骗了！
　　他根本没有生气，刚才它根本没有从他的情绪中感知到怒意。
　　他怼客人，完全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提示，目的当然是让他换一种商品，否则按照店铺规则，只要客人点头，在店铺能受益的情况下，哪怕商品和货物很不对等，也绝对会将计就计把郑凌宇的寿命全收了！
　　毕竟，从一开始，奉行诚信经营理念的就不是店铺，而是江炘遥本身。
　　金乌在博古架上转了两圈，顿时想通了。
　　算了，反正没提示违规，店主开心就好。
　　只不过是迟点升级罢了，这样小破孩的身体还能好受点。
　　郑凌宇眼前一花，从那个店铺中重新回到了自己家里。
　　他刚站定，耳边突然再次传来那位少年店主清淡慵懒的声音，“存在即意义。客人，请不要否认自己的价值。”
　　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宛若润泽的细雨一般，让他心底的某种东西渐渐复苏。
　　存在即意义。
　　在心底默默将这几个字复述了一遍，郑凌宇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连忙眨了眨眼睛，把眼眶中的湿润按了回去，但从来空洞洞的心脏此刻却是鼓鼓胀胀的。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怀着从未有过的愉悦心情，郑凌宇开始查看刚才买来的信息。
　　那是一个地址——西米国奥维利亚城威尔街39号。
　　另外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郑凌宇愣了愣。
　　紧接着突然狂喜。
　　郑凌宸还活着！
　　哥哥还活着！
　　感谢店主！没有让他以命换命！
　　“哈哈哈！”
　　郑凌宇兴奋得大笑了几声，快步冲上楼去找手机，他得赶紧给哥哥打个电话！
　　门外的保镖们听到郑凌宇的笑声，面面相觑。
　　“少爷该不会失心疯了吧？要不要告诉先生？”
　　“先生夫人什么时候管过少爷？还是别多管闲事，小心被扣工资。我们的职责是看好少爷，只要他没出去，就不在我们职责范围内，看好四周，别让他跑了。”
　　郑凌宇咚咚咚跑上楼，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坐到床上，把脑海中的电话号输入进去。
　　但手指放在拨号键上时，他又迟疑了。
　　万一郑凌宸不记得他了怎么办？


第100章 
　　当年郑凌宸落水时也不过六岁，如果受到什么刺激，说不定真的会失忆。
　　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
　　毕竟小时候家里的电话号码还是哥哥教他背的。
　　思虑良久，郑凌宇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由于是国际联机，接通时间较长。
　　等待接通期间，他的鼓膜仿佛都要被激烈的心跳声震破。
　　短短十几秒时间，郑凌宇脑子里疯狂排练着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很快，电话被接了起来。
　　郑凌宇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你好，威尔街艾登疗养院，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助您？”
　　对面用的是国际通用语，好在郑凌宇国际通用语很熟悉，并没有语言沟通问题。
　　但……疗养院？
　　这是疗养院的电话？
　　郑凌宇微微有些发懵，直到对面又一次问话，他才忙回过神来，“你好……”
　　说到这里，他又卡住了。
　　他不知道郑凌宸现在叫什么名字，他咬了咬牙，心思急转，既然是疗养院，那郑凌宸最大的可能应该是疗养院的病人，“请问你们那儿有一个二十一岁，黄皮肤黑头发，左侧耳朵下方有一颗黑痣的男病人吗？”
　　对面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问道：“您是他的什么人？”
　　那就是有了！
　　郑凌宇心里有些激动，但很快冷却下来，在疗养院，哥哥该不会是生什么重病了吧？
　　“我是他的弟弟，我在华国，最近得到消息他可能在贵院，就先电话咨询一下，可否麻烦您告知一下他的近况。”
　　对面似乎在忙，过了一会才回答，“您好，您找的应该是修斯先生，他三年前因车祸入院，当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按照本国法例，病人三年没有家属认领，将会为病人执行安乐。先生，请于下周一前来到本院登记亲属名册。”
　　深度昏迷三年？
　　那岂不就是植物人？
　　郑凌宇脑子有些发昏，紧接着猛地反应过来，今天周六了，哪怕国内外有时差，给他留的时间也不多了！
　　如果他没有在两天之内赶过去，那哥哥可能会被安乐死！
　　郑凌宇表情有些空白，“好的，谢谢，我一定及时赶过来。”
　　“好的先生，来访请找艾莉娅护士，届时我会接待您。”
　　金发碧眼的护士挂断电话，旁边有个褐色头发的护士凑过来，“刚才我听见你说修斯先生，又是自称修斯先生家人的人？”
　　“是的，他说是修斯先生的弟弟。”
　　“据我所知，修斯先生是家里的独子，根本不可能有弟弟。你肯定是遇到骗子了，他想骗取修斯先生的遗产！”
　　“我也不想修斯先生被安乐，如果他真的来了，可以做个DNA比对一下，就算不是，也能让修斯先生多活几天。”
　　“你说得对。”
　　这边郑凌宇开始搜索国际航班，最近的一趟飞机是五个小时后。
　　机票所剩不多，郑凌宇连忙点了购买，结果提示余额不足，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卡全被郑晋荣冻结了。
　　郑凌宇咽了咽口水，刚才起来后一直没有喝水，还说了不少话，此时嗓子疼的宛若要裂开，头也有些发晕。
　　他没有去喝水，而是重新返回拨号页面，给郑晋荣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然后“嘟”了一声，马上被挂断。
　　“您拨打的电话忙……”
　　听着里面冷漠的机械音，郑凌宇不死心，又重新按下拨号键。
　　这次接通了，郑凌宇连忙说道：“爸，我找到哥哥了……”
　　“郑凌宇，别拿你哥当借口，好好在家待着，别想出去鬼混。”
　　对面男人冷漠的声音打断了郑凌宇的话，然后又径直挂断了电话。
　　郑凌宇再次打过去的时候对面直接没有响，接通提示直接变成了忙音。
　　他被拉黑了。
　　以前郑凌宇不是没被郑晋荣拉黑过，只要他想提任何要求，或是有哪里让他不满意，他就会拉黑他。
　　但这次真的不一样啊。
　　郑凌宇心里着急，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结果这边直接提示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着电话里的提示音，郑凌宇感觉自己像是瞬间被四面八方幽暗的海水淹没。
　　那种无助的窒息感让他无所适从。
　　但很快，郑凌宇重新打起精神。
　　无论如何，这个机票钱他必须要拿到。
　　他想起了以往经常一起玩的朋友。
　　但连拨了几个电话，只要郑凌宇一开口借钱，对面都是矢口拒绝。
　　虽然知道他们都是酒肉朋友，但这样的结果还是让郑凌宇有些难以接受。
　　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那天从交警队送他回来的朋友，他也拒绝了。
　　不过却告诉了郑凌宇原因，“郑大少，真不是我不想借给你，是你爹电话直接打到我爹手机上了，我要是借钱给你，我的零花钱也会被扣。实在对不起。”
　　郑凌宇紧紧盯着手机黑下去的屏幕，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的眼睛充斥着血丝，黝黑的瞳孔里面氤氲着刻骨的恨意。
　　他算是明白了。
　　这对父母，根本谁都不爱！
　　他们不爱自己，也不爱哥哥，他们爱的，从头至尾都只有他们自己的面子！
　　而哥哥恰好只是比较聪明，符合他们心目中继承人的样子而已。
　　正此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沉浸在情绪中的郑凌宇被这个电话打得猛然回神，他尝到嘴里的血腥味，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牙龈咬破了。
　　来电显示是梁响。
　　郑凌宇连忙接起电话，“喂？”
　　他的嗓子沙哑得可怕。
　　“宇哥，你没事吧？嗓子这么哑。”
　　“没事，有点小感冒。”郑凌宇清了清嗓子。
　　“那要注意身体，叔叔昨晚没打你吧？”
　　“没有，只是吵了几句。”
　　“那就好，我这边有点事，就先挂了。”
　　“等等。”听见梁响要挂电话，郑凌宇连忙喊道。
　　“宇哥，还有什么事？”梁响问道。
　　郑凌宇说道：“你能借我五万块钱吗？我卡被停了，下个月发生活费还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郑凌宇是有些忐忑的，毕竟他和梁响是真的不太熟，最多只能算是表面亲戚。
　　“行，我发你微信。”
　　听到对面传来爽快的答应声，郑凌宇眼眶顿时一热，喉头也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宇哥，我给你发过去了，你接收一下，还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
　　郑凌宇咳了一声，“好，谢谢。”
　　梁响此时正在江炘遥实验室，挂断电话，他重新凑到江炘遥面前，“遥遥，得亏你提醒了我，不然我都忘记给宇哥打电话了。”
　　江炘遥从一堆实验器材中抬起头，“怎么了？”
　　这是学校新分配给他的器材，需要整理一下，所以才让梁响来帮忙。
　　“不知道怎么，但听他的声音状态不怎么好，还找我借了点钱，估计家里把他卡给停了。”对于郑家的复杂情况，梁响不想评价，“这些东西都放在哪里？你告诉我，我来整理。”
　　“一号单子上器材放在A区实验台，其他的放在B区。”
　　“好嘞！”
　　第二天，郑凌宇成功降落奥维利亚国际机场。
　　一下飞机，他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了个哆嗦，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套，顾不上买新衣服，马不停蹄打了个车朝艾登疗养院赶去。
　　路上郑凌宇查询过，艾登疗养院在整个西米国都是非常著名的疗养院。
　　换言之，价格非常昂贵。
　　思及此，他心里不禁有些七上八下。
　　哥哥在这里住了三年，依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能力支付巨额住院费。
　　他们应该不会因为自己付不起治疗费用而强行把他安乐死吧？
　　紧接着郑凌宇又想，等找到郑凌宸之后，再给郑晋荣说，到时候他肯定不会不管哥哥死活。
　　打定主意后，郑凌宇深吸了口气，来到门前访客登记处，“您好，我找艾莉娅护士。”
　　十分钟后，郑凌宇见到了艾莉娅。
　　艾莉娅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脸上带着点雀斑，却并不损她的美貌，反而多了点俏皮。
　　她风风火火领着郑凌宇来到疗养院检测中心提取了DNA，随后说道：“好了，你回去吧，三天后来看检测结果。”
　　这是连看都不让他看一眼。
　　郑凌宇有些不甘心，问道：“我可以先看他一下吗？”
　　“未确认亲缘关系前，病人不允许探视。”艾莉娅说道。
　　“那DNA比对结果能加快吗？我想早点看到我哥哥。”郑凌宇急切道。
　　“先生如果要加急的话，需要额外提供六千国际币加急申请费用，可以六小时内出结果。”艾莉娅说道。
　　六千！
　　按照当前汇率，这几乎是郑凌宇身上的所有家当了！
　　郑凌宇咬咬牙，“行！”
　　交了钱，郑凌宇就在检测等候区等待，期间一个小护士给他倒了杯水。
　　他这才想起自己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
　　用身上仅剩的十几块钱，在疗养院自助取餐机上买了一份盒饭，郑凌宇狼吞虎咽吃完，然后继续等待。
　　好在等候区有充电桩，他把早就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手机刚开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是郑晋荣的电话。
　　郑凌宇刚接起来，对面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他熟练地把手机拿远，隔了一会才重新放回耳边。
　　这时对面正好传来最后一句问话，“我不管你在哪，后天的订婚宴，你必须要到场，否则你就永远也别再回来！”
　　郑凌宇揉了揉眉心，满心疲惫，“爸，我在……”
　　“嘟嘟嘟……”
　　忙音传来，电话又被挂断了。


第101章 
　　郑凌宇知道，他再重新拨打过去，也是同样被挂断的结果。
　　他想了想，反正六个小时后就能够拿到DNA比对报告了，到时候再给郑晋荣发信息也来得及。
　　等着等着，疲惫奔波了两天的郑凌宇直接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郑先生。”
　　被叫醒的时候郑凌宇还有些迷糊，随后看到眼前的是艾莉娅护士，顿时清醒过来，“你好，请问结果出来了吗？”
　　“是的先生，您与修斯先生DNA比对成功，是亲属关系。”艾莉娅把手中的报告单交给他，看他的眼神比之前多了分友好，“您现在要去看修斯先生吗？”
　　郑凌宇正飞快翻阅手中的报告单，闻言立刻站起来，想都不想就答道：“当然。”
　　“好的，请跟我来。”艾莉娅说道。
　　即将要见到分别十几年的哥哥，郑凌宇心脏跳得很快，“谢谢。”
　　艾莉娅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郑先生，能请问一下您当时是怎么和修斯先生走失的吗？”
　　郑凌宇大概描述了一下郑凌宸是怎么坠江失踪的。
　　艾莉娅听完感叹，“修斯先生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是的，哥哥一直很好。”郑凌宇说道。
　　十几分钟后，在郑凌宇的紧张与期待中，艾莉娅推开了那扇房门。
　　看到躺在床上的人那一瞬间，郑凌宇哪怕不拿DNA报告，也可以一眼认出来。
　　没错，他就是哥哥。
　　从小大家都说郑凌宇和郑凌宸长得像，就算现在，两人眉宇间也还有七分相似。
　　更不用说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只不过现在的郑凌宸看起来，竟然比他还要小一点。
　　郑凌宇目光直直落在床上苍白瘦削的人身上，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冒出一句话来，“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修斯先生于三年前搭乘出租车去机场时，遭遇严重车祸，肇事司机和出租车司机当场死亡，修斯先生死里逃生，但重度颅脑损伤，进入深度昏迷状态。”艾莉娅说道，“我只知道这些，具体情况等卡莱尔医生过来给您细说。”
　　“好的，谢谢。”
　　看着郑凌宇魂不守舍的样子，艾莉娅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
　　随后看到从病房外进来的医生，提醒道：“卡莱尔医生来了。”
　　卡莱尔医生头发有些花白，体型精瘦，法令纹和额纹一样深，看起来很是严肃。
　　“卡莱尔医生，您好。”郑凌宇连忙朝他鞠躬，“谢谢你们对我哥哥的照顾。”
　　“照顾病人是医生的职责，这是修斯的病例。”卡莱尔医生不茍言笑，“根据目前检查的情况来看，脑部损伤差不多已经修复。不过病人三年未醒，醒来的几率也不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前面半句话，郑凌宇还没来得及惊喜，后半句话就宛若凿子一般狠狠扎进他心里。
　　后面的话他没听清，他面目恍惚，脑子里全是那句“醒来的几率不大”。
　　卡莱尔医生很忙，又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艾莉娅倒是想安慰安慰郑凌宇，但被卡莱尔医生叫走，最后只来得及看他一眼。
　　所有人离开后，病房变得安静下来。
　　郑凌宇缓缓走到郑凌宸身边，看向床上紧闭着双眼的青年。
　　可能因为在病床上躺了太久，郑凌宸很瘦，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肉，整个人有点脱相，但依然掩藏不了他优秀的骨相。
　　郑凌宇小心拉着青年苍白修长的手，感受着手心有些冰凉的温度，嘴巴张了又合，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隔了好一会，才喊出了那个间隔了十几年的称呼。
　　“哥哥。”
　　这个称呼一出，他的鼻子一酸，一直压在心底十几年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瞬间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此刻的郑凌宇宛若十几年前被父母打过之后找哥哥诉苦的孩童一样，抱着郑凌宸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哥哥，呜呜呜……”
　　空旷的病房中回荡着他哽咽的哭声。
　　他的哭声小而隐忍，像是一只蜷缩在危险密布的丛林里的受伤小兽，想要发泄又不敢过分张扬。
　　他不停的喊着“哥哥”，除此外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又仿佛什么话都说了。
　　沉浸在重逢的悲伤与喜悦中的郑凌宇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心跳监测仪上。
　　原本平稳的心跳波峰似乎陡了许多。
　　过了许久，郑凌宇终于冷静下来。
　　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又把沾到郑凌宸手背上泪水擦干净，尽管没有人，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干咳了一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看了会病床上的郑凌宸，郑凌宇再次拨通了郑晋荣的电话。
　　在他开口之前，飞快说道：“爸，我找到哥了，他还活着。”
　　“郑凌宇，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种荒谬的谎言都能说得出来。”对面的声音里满是不耐。
　　郑凌宇满心急切，声音中带上了央求，“真的，我已经和他验了DNA，报告我已经发到你的微信里了，你看看。我哥之前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调养，我手里没有钱，你……”
　　“我就知道你放不出好屁，暴露了吧，想要钱也不用编这样离谱的借口。”郑晋荣冷声道，“后天没在订婚现场看到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要我一分钱。”
　　“爸，我真的没有……”
　　一句话没说完，电话又挂了。
　　郑凌宇再打过去时又是忙音。
　　过了一会，他给自己鼓了鼓劲，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回音，郑凌宇胳膊无力地垂下去。
　　事到如今，他再笨也该反应过来了。
　　母亲是个工作狂，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手机，他几次打过去都是关机，那只有一个可能。
　　——她换手机号了，但没告诉他。
　　郑凌宇愣愣的看着郑凌宸，眼里满是无助与茫然。
　　为什么郑晋荣连DNA报告都不信？
　　为什么他从来都不会完整听自己说完一句话？
　　尽管早就猜到父母不爱他们，但此刻郑凌宇还是深受打击。
　　他下意识喃喃说道：“哥，怎么办啊？你那么聪明，你肯定知道怎么办……”
　　“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
　　“咚咚咚。”
　　此时病房门被敲响。
　　郑凌宇连忙整理情绪，抹了抹眼角，站起来迎接进门的人。
　　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郑凌宸微微抖动的眼皮。
　　进来的男人斯斯文文，一身西装笔挺，“你好，郑先生，我是修斯先生的律师，你可以叫我比尔。”
　　“你好。”没想到郑凌宸还有律师，郑凌宇有些惊讶，“请问有什么事吗？”
　　“以免打扰病人休息，我们出去谈谈。”比尔说道。
　　郑凌宇回头看了看郑凌宸，“好。”
　　转过头的郑凌宇没有看到，病床上的郑凌宸猛然睁开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病房门被关上，他才再次闭上了眼睛。
　　“郑先生，对于你兄长的情况，医生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
　　此时两人坐在疗养院的餐厅中，郑凌宇面前放着一杯冰水，他手指放在杯壁上，冰凉的温度让他很好的冷静下来，“是的，我都了解。”
　　“那你应当了解，按照本国法例，明天应该是修斯先生的安乐日。”比尔说道。
　　“我不同意！”郑凌宇说道，“医生说我哥哥的脑损伤恢复得很好，他是有可能醒过来的。”
　　“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比尔观察着郑凌宇的表情，随后露出微笑，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修斯先生的继续治疗申请书，希望你能签字。”
　　这种申请书只有血缘上的亲属可以签，作为代理律师，比尔最多只能给他申请到三年的治疗期，恰好明年就是三年结束。
　　郑凌宇没有犹豫，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紧接着他又说道：“比尔先生，我现在没有能力负担哥哥的治疗费用……”
　　“哈哈。”比尔突然笑了，“看来你是对修斯先生的财富一无所知，请放心，修斯先生名下的财富足以让他在医院再住一百年也不会有丝毫减少。”
　　“修斯先生可是国内有名的商业天才，十五岁就拿到了埃尔顿商学院的博士学位，十七岁就已经是整个西米国最有名的股神了。若不是三年前他执意去华国，他也不会出事躺到现在。”
　　哥哥真优秀！
　　郑凌宇咽了咽口水，倒不是眼馋郑凌宸名下的财富，只是有些惊喜。
　　就算不用父母帮助，哥哥也能继续治疗了！
　　继而他又升起了新的疑惑，“他为什么要回国？”
　　“根据老修斯夫人的描述，修斯先生是他们在华国坐轮渡旅游时在水里救起来的孩子，当时他失去了记忆，正好他们也没有孩子，又急着回国，便把他一同带走了。”
　　“几年前老修斯先生和夫人相继去世，修斯先生深受打击，出去旅游散心时意外落水，被救起来后才升起了想要去华国的想法。”
　　“根据我的猜测，修斯先生应该是落水后想起了童年的记忆。”
　　听到比尔的描述，郑凌宇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不只是他想找郑凌宸，郑凌宸也在找他们，只不过阴差阳错，耽搁到了现在。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他和郑凌宸本来三年前就应该团聚了。
　　但现在……
　　郑凌宇想到病床上苍白得宛若薄纸的青年，空洞的眼神里满是悲伤。
　　半个小时后，郑凌宇拎着比尔替他打包的食物，精神恍惚地重新回到病房。
　　他第一时间看向病床上的身影，却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
　　“砰。”
　　郑凌宇手中的东西砸到脚上，发出一声闷响，可他毫无所觉。
　　他呆呆站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几次想说话，都因为抖动得太过厉害而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一阵，郑凌宇的泪水和声音同时出来，“哥，哥哥……”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爱哭。”青年发出低低的笑声，可能因为刚醒来，说话声有些沙哑得可怕，“过来，我看看。”


第102章 
　　郑凌宇此刻仍不敢置信。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郑凌宸，期间硬是没敢眨一下眼，生怕眼前的一切是错觉。
　　直到郑凌宸的手碰上了他的手，他才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
　　郑凌宸昏睡了三年，身上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才抬起手碰了碰他。
　　郑凌宇猛然回握住郑凌宸的手，狂喜道：“哥！你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梦！”
　　“嗯。”郑凌宸声音虚弱，“你再用力点，再把我掐晕过去。”
　　郑凌宇这才发现自己快把郑凌宸的手给握得太紧了，本来苍白的手上都起了一团乌青，连忙松开，“对不起对不起，哥，我太兴奋了！”
　　郑凌宇手足无措，突然想起这时候应该叫医生，“我叫医生来！”
　　说着他阔步冲向病房外，慌忙朝医生办公室冲去。
　　郑凌宸看了看床边的呼叫器，眼里满是笑意。
　　不一会儿，郑凌宇领着一大帮子医生回来，给郑凌宇做了个全方位检查。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身体有些虚弱，精神没有问题，需要半年左右复健，就可以恢复正常。
　　“奇迹，奇迹，奇迹啊！”
　　检查完之后，卡莱尔连呼三个奇迹，随后看向郑凌宇，双手握住他的手，激动地感谢道：“来自东方的年轻人，是你让我看到了亲情的力量！是你的到来让病人复苏，你们创造了奇迹！”
　　郑凌宇被他夸得头晕目眩，也跟着傻笑。
　　尽管有很多医学专业术语他没听懂，但不妨碍他知道。
　　哥哥没事了！
　　一众医生退去后，病房内再次恢复安静。
　　郑凌宇重新坐回病床前，看向郑凌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分别得太久了。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对郑凌宸说，但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最后还是郑凌宸先打破了沉默。
　　“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他没有用问句。
　　“还，还好，爸爸妈妈对我挺好的，我还考上了燕大，很厉害的。”郑凌宇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被子上。
　　“你从小就不会撒谎，一撒谎就不敢看我眼睛。”郑凌宸声音里带上了怜惜，“怪我，没有及时想起来，不然我早回来了。
　　“你那么娇气，生性敏感，还笨，根本挑不起他们的担子。这些年肯定受了很多委屈，累坏了吧。
　　“辛苦了。”
　　听到他这么说，郑凌宇鼻子一酸，想说自己不累，也不辛苦，却宛若千言万语哽住了喉，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郑凌宸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把郑凌宇滑到下巴的泪水抹干，“乖了，别哭，以后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郑凌宇猛地扑到郑凌宸怀里，埋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哥，呜呜呜……”
　　这一次他是真的把这十几年积累的委屈给彻底哭了出来。
　　郑凌宸抬起手轻轻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任由他发泄，微垂的眸子里散发着冷意。
　　尽管十几年没见，但他太了解郑凌宇了，如果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根本不会这样哭。
　　那两人果然没干好事。
　　接下来一段时间，郑凌宇一直陪着郑凌宸复健。
　　郑凌宸恢复得很快，不到一星期就能自己站起来，两星期时便能够短距离行走，尽管动作还有些僵硬，但却足以被称为医学奇迹。
　　虽然在病床上躺了三年，但郑凌宸站起来后个子竟然还是要比郑凌宇高小半个头。
　　对此郑凌宇屡次表示不满，从小哥哥就比他高，怎么躺了这么久还是比他高。
　　对于郑凌宇这个不满，郑凌宸表示理解，并热心地给他每日早晚提供一杯热牛奶，然后盯着他喝下去。
　　最讨厌的食物是牛奶的郑凌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每天看到牛奶时脸都是绿的。
　　但不敢和还没康复的哥哥抗议，只能臭着脸喝下去。
　　距离郑凌宸醒来一个月时，他已经能够很自然地行走了，虽然还是没办法走太远，但基本不太影响生活，便收拾东西出了院。
　　看着眼前的豪宅，郑凌宇没忍住惊叹出声，“哇，哥！这是你的房子吗？你也太有钱了！”
　　“你要喜欢就送给你。”郑凌宸笑道。
　　“真的？！哥我爱死你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郑凌宇冲过去张开手抱了郑凌宸一下，兴高采烈参观起自己的新房子。
　　这一个月郑凌宸长了些肉，早已经不是病床上单薄的样子，但到底还没有完全康复，还是被郑凌宇撞了个趔趄，不由失笑，“这么大了还一惊一乍的。”
　　郑凌宇给自己选了个房间，就在郑凌宸隔壁，事实上如果不是考虑到哥哥可能需要隐私，他都想天天和郑凌宸一起睡。
　　兄弟俩正收拾房间，郑凌宇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谁的电话？”郑凌宸把套好的枕头放到床头，侧头看向郑凌宇。
　　郑凌宇皱着眉，有些苦恼，“爸爸。”
　　这不是郑晋荣第一次给郑凌宇打电话，一个月前，他要求郑凌宇订婚的当天还打过一次。
　　不过当时郑凌宇正陪郑凌宸做全身体检，没带手机，就没接，再回过去时自己又是被拉黑状态。
　　“接。”郑凌宸说道。
　　郑凌宇之所以犹豫，主要是害怕被郑凌宸听到郑晋荣平时是怎么骂自己的。
　　不过既然郑凌宸都开口了，他还是接通了电话，然后熟练地把听筒挪开。
　　结果他刚把手机拿开一点，郑凌宸便长臂一伸，从他手里把手机拿了过去。
　　郑晋荣的骂声很大，几乎把郑凌宇贬的一文不值，在他的描述中，郑凌宇就是一个一事无成，只知道啃老的废物。
　　看着拿着手机认真听的哥哥，郑凌宇面红耳赤地站在一边，有些尴尬。
　　郑凌宸面无表情地听了几分钟，终于开了口，“说够了吗？”
　　他的声音很冷，宛若万年不化的冰川。
　　骂声戛然而止。
　　对面的声音犹带着怒意，“你是谁？郑凌宇呢？让他接电话！”
　　郑凌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既然你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那就断了吧。今后我来养他，我不嫌弃他废物。”
　　对面的怒气显然已经勃发到顶点，“郑凌宇，我说你怎么不原因订婚呢！原来是在外面卖屁股！你……”
　　郑凌宸黑着脸挂断电话，目色沉沉看向郑凌宇，“他平常就这么骂你的？”
　　郑凌宇正沉浸在郑凌宸说“养他”的感动中呢，闻言回过神来，揪了揪衣角，没敢看郑凌宸，“啊，也不是，这次我跑出来太久，他可能有点生气，所以骂得激烈了点。”
　　“撒谎。”郑凌宸轻易看穿了郑凌宇的谎言，“订婚是怎么回事？”
　　谎言被瞬间拆穿，郑凌宇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把郑晋荣让他和白雨婷订婚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最后慷慨激昂，怒气冲冲地总结道：“反正我就是看不惯白雨婷，我这辈子打光棍都不会和她结婚！”
　　此时的郑凌宇脸红脖子粗，活像个战斗中的小公鸡。
　　“噗。”郑凌宸被他逗笑了，随后连忙轻咳了两声，掩饰住笑意，“没事，你还小，不至于一辈子打光棍。”
　　“那哥你刚才说养我是真的吗？”郑凌宇看向郑凌宸，眼里满是期待。
　　望着两眼放光，活像条小狗的弟弟，郑凌宸哑然，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是真的，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哇！”郑凌宇抱着郑凌宸不撒手，脑袋直往他肩上蹭，“有哥哥真好！”
　　郑凌宸摸了摸郑凌宇毛茸茸的头，“行了，别贫了，快把被子铺起来。”
　　郑凌宇乖乖听话，“好嘞！”
　　两人合力把床铺好，郑凌宇一屁股坐上去，“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你都在这里了，我还回去做什么？”郑凌宸有些疑惑。
　　“啊？”郑凌宇有些发懵，“你不想见爸妈吗？”
　　“他们既然以为我死了，那就当作我死了。”郑凌宸说道，“要不是放心不下你，我三年前都不会回国。”
　　原来都是因为自己，哥哥才出车祸的。
　　郑凌宇眼圈又热了，“对不起。”
　　“你这脑子里又想什么呢？”郑凌宸笑了，“车祸完全是意外，警察都定性了，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是你哥我自己倒霉。说起来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找到哥，用爱把我唤醒，我现在都成灰了。”
　　说道“用爱把我唤醒”几个字时，郑凌宸的语气有点夸张，一下把郑凌宇逗笑了，原本心里的那点沉重也瞬间消失。
　　见他笑了，郑凌宸重新正了脸色，“小宇，我还没问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郑凌宇瞬间紧张起来，完了，他要怎么和哥哥解释自己花了五年寿命找到他的事情？
　　“我，我找梁响借的五万块钱，飞过来的呀。”郑凌宇说道，“对了，我还没有还他钱呢！”
　　看着的郑凌宇心虚的模样，郑凌宸有些无奈，“好了，不想说就算了。赶紧把钱先还了吧，钱够不够用？我再给你转点零花。”
　　郑凌宇松了口气，连忙答道：“够了够了。”之前郑凌宸让他买东西，让比尔给他转过一次钱，现在还剩了一万多国际币。
　　郑凌宸闻言没说什么，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这是一个月的零花钱，花完了告诉哥。”
　　听着叮的一声，郑凌宇连忙打开手机短信，看着上面银行卡余额吸了口凉气。
　　不是，谁家一个月的零花钱八位数啊！
　　他就算是败家子也花不完啊！


第103章 
　　梁响收到郑凌宇的信息时，正厚着脸皮在江炘遥家准备蹭饭，自从知道江炘遥吃饭时还有牧昱这个大钢琴师每天伴奏之后，他时不时就要来蹭一顿。
　　牧昱的琴技，加上萧序的大神级厨艺，这不比吃国宴香？
　　听到微信提示音，正准备去厨房帮萧序端菜的梁响停下来，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
　　看着上面的转账提示，惊了惊。
　　“咦？”
　　江炘遥刚走到餐桌前坐下，闻言看向梁响。
　　注意到江炘遥的视线，梁响朝他笑了笑，“遥遥，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先吃。”
　　江炘遥点头，“好。”
　　梁响出去后，牧昱走到江炘遥旁边，朝他说道：“店主，我最近看到一个红色标记的人，我给她发了名片，不过她可能看不见，这种情况有影响吗？”
　　因为一日三餐要给江炘遥弹琴，牧昱没有再接任何演出，不过偶尔会接一些私教工作，去给人上钢琴课。
　　价格昂贵，一小时四位数起步。
　　那个红色标记的人就是他其中一位学生。
　　江炘遥检测了一下牧昱发放名片的客户信息，“不影响。”
　　闻言牧昱露出微笑，“好，今天店主想听什么曲子？”
　　江炘遥咳嗽了几声，“《秋》吧。”
　　《秋》是牧昱最近新写的四季系列曲子中的一首，听起来带着点萧瑟，不过很清雅舒缓，江炘遥很喜欢。
　　“好的。”牧昱单手抚胸，朝江炘遥行了个绅士礼，转身朝钢琴走去。
　　最近牧昱在金乌的教导下，学了不少乐医的知识，现在已经初见成效，治疗力度要比之前更厉害得多。
　　不过江炘遥的身体情况特殊，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再也没有效果，却并不是他能治愈得了的，只能堪堪减少一些病痛折磨。
　　对此，金乌非常不满意，它满心以为能够把江炘遥治好，至少把味觉嗅觉治回来，但显然没能如愿。
　　翻遍了店铺仓库也没有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法，气得三天没打游戏。
　　江炘遥倒是没有太过在意，能够正常睡觉对他来说很重要，这一点已经完成了，他很满意。
　　一首曲子结束，江炘遥放下筷子，梁响才回来，他坐到江炘遥对面，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见闻，“遥遥，我之前不是给你讲过一些宇哥的事情吗？你猜宇哥上次给我借钱干嘛了？”
　　“干嘛了？”江炘遥素来很配合梁响的倾诉欲。
　　果然，梁响饭都顾不上吃，兴致勃勃讲了起来，“他竟然出国去找他哥了！还真给他找到了！
　　“他哥竟然是个大佬，随手给他甩了八位数零花钱！
　　“一个月八位数！我一年的压岁钱也才这么多啊！”
　　梁响心驰神往，浑然不觉自己这番发言有多凡。
　　不过在场没有一个正常人，倒是没有对他的言论发出批判。
　　“那他回来了吗？”江炘遥单手托着腮，懒洋洋地看向梁响。
　　梁响被他问得愣了愣，“我光顾着和他吹牛，忘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不过我想如果是我的话，摊上这么对儿父母，估计有多远跑多远，还回来个屁啊！”
　　显然对郑家父母不抱好感，梁响脏话都冒出来了，“你是不知道，上个月郑老头还打算让宇哥和白家那女孩订婚呢。对了，白家女孩就是当年害得宸哥落水失踪的罪魁祸首。
　　“我就离了谱，宸哥落水明明是那小姑娘牵的头，那两人不恨罪魁祸首，反倒把宇哥当眼中钉。
　　“不行，我待会得再打电话劝劝他，千万别再想不开又回来了。这样的父母谁沾谁倒霉，反正郑老头也说过要和宇哥断绝关系，那正好，好好在国外跟着大佬哥哥吃香喝辣不快乐吗？
　　“遥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罢，梁响看向江炘遥，却见他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在发呆，“遥遥？”
　　“嗯？”江炘遥回过神来，看向梁响，眼神有些疑惑。
　　“下午做实验累了吗？”梁响关心道，“你赶紧上去休息吧，不用陪我吃饭。”
　　“好，那你慢吃。”江炘遥应了一声，随后起身朝楼上走去。
　　梁响大多数时候神经是有些大条的，但哪怕他神经再大，长期相处之下，也会发现江炘遥有时候会不自觉走神。
　　起初他怀疑江炘遥可能有抑郁倾向，但对照其他的症状，又觉得貌似有些不对，除了会偶尔发呆之外，江炘遥没有其他症状，譬如记忆力减退，对任何事物没有兴趣之类的症状一个都不符合。
　　江炘遥的记忆力比他可强太多了，而且学习能力也超强。
　　最后梁响便很自觉地把这一点当成是天才的特殊爱好，或许江炘遥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思考。
　　就算不是在思考，每天用脑子这么多，偶尔发发呆放空一下脑子也很正常。
　　于是见得多了，便见怪不怪了。
　　回到房间，江炘遥进了店铺。
　　刚才倒不是他在发呆，而是金乌在叫他进店做生意。
　　江炘遥刚坐到椅子上，风铃声便响了起来。
　　进来的是一只有着优雅矫健体型的黑猫，它有着碧绿的眼睛和光滑的皮毛，走起路来半点声音也没有。
　　它来到大厅，身姿轻盈地跃上桌面，口吐人言，“尊敬的店主您好，久闻大名，我想变为一只白猫，需要付出什么？”
　　它的声音是低沉磁性的男声，带着些许沙哑。
　　显然，这是一只来自异界的猫妖。
　　江炘遥目光落在黑猫晃来晃去的尾巴上，“客人是想单纯毛色变成白色，还是包含灵体一同变为白色？”
　　“分别是什么价格？”
　　“单纯毛色变成白色，需要一百年修为。灵体也要一同变为白色，需要一条命。”江炘遥淡淡道。
　　猫有九命，而此刻的黑猫只剩下了两条。
　　同为妖类的小狐狸都有些替它紧张，店主大人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稍微有点常识的都应该选一百年修为啊！
　　然而它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我选择灵体一同变为白色。”
　　“客人，可否问一下原因？”
　　“我爱的猫说它喜欢白猫，不喜欢黑猫。”黑猫说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它不喜欢你，而不是不喜欢黑猫？”小狐狸有点恨铁不成钢，第一次忍不住插了嘴。
　　“不可能，它说只要我变成白猫，它就喜欢我。”黑猫笃定。
　　“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本质值得吗？”
　　“我认为值得，就值得。”
　　“你……”
　　“苏漪。”江炘遥出声了。
　　听到江炘遥的声音，还想说什么的苏漪闭了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收到了店铺即将违规警告，要不是江炘遥提醒，她可能就真违规了。
　　不过尽管闭了嘴，她心里气还是没平，抱着手臂气得两颊鼓鼓，到底没再说话。
　　怎么店里老是来些不正常的恋爱脑？
　　气死狐狸了！
　　“抱歉，客人。”江炘遥朝黑猫道歉，“为表歉意，交易时你可以自由选择要变换的猫外表。”
　　“没关系，我也知道这个方式不被理解。”黑猫非常友善，“至于外表，我没什么要求，直接就现在的形态变成白色就行了。”
　　“客人所需商品：变为白猫。支付款项：一条命。”江炘遥目光落在黑猫碧绿的眼珠上，拿出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用妖力在右下角按手印。”
　　黑猫用妖力覆上爪子，在交易书右下角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梅花印。
　　“交易成立。”江炘遥说道，“鉴于客人所需商品特殊，请在店内停留一刻钟，本店将为你改造身体。”
　　“好的，谢谢。”
　　十五分钟后，原本的黑猫彻底变成了白色，比起黑色少了分神秘的优雅，却多了分灵动与活泼。
　　它兴奋地看了看自己的毛色，又和江炘遥道了谢，迅速窜出店门离开。
　　“店主大人，这猫好蠢啊！”苏漪现在还有点气不过，“居然拿命去赌虚无缥缈的爱情！”
　　“每个人的观念不同，既然它认定爱情比生命重要，那我们也应当尊重它的选择。”江炘遥摸了摸苏漪气得发抖的耳朵，“你方才太冲动了。”
　　“我知道错啦。”想到那个违规警告，苏漪有些后怕，“谢谢您，店主大人。”
　　听金乌说，违规惩罚可是惩罚在灵魂上的，灵魂越强就越疼，甚至可能会对灵魂造成损伤。
　　她最怕疼了！
　　还好店主大人救了她！
　　金乌这时开口了，“店主，我又重新找了一本乐医功法，待会我叫牧昱进来学学，等他练会了再弹给您听。”
　　如它所想，牧昱的确是个音乐天才，音乐方面一点就通，可问题就是治不好这个小破孩。
　　对此，急着弥补自己失误的金乌哪里能死心？
　　江炘遥自然知道问题出在自己体内的店铺能量上，不过也没有打击金乌的积极性，甚至罕见的朝它露出了一个笑容，“好，谢谢金乌。”
　　因为从小有心脏病，江炘遥情绪方面一直克制得很好，笑容也是淡淡的。
　　不过八岁后他就基本不怎么笑了，就算是笑，表情也不怎么明显，而且通常是转瞬即逝。
　　这还是金乌第一次看到江炘遥这样明显的笑容，还是冲着自己的！
　　一时间竟然十分受宠若惊，差点身子一歪掉下博古架，好在它灵活地扇了扇翅膀又正了回来。
　　不得不说，店主笑起来真好看。
　　就连它这样见惯了无数生灵的守护灵兽，也忍不住赞美的那种好看。
　　不过他平常却很少笑。
　　随即金乌想到，要是它成天都像他那样疼，估计不哭就是好的了，哪还能笑得出来？
　　而这里面，有它的大部分原因。
　　金乌再次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把店主的身体治好！
　　就连金乌都被迷得神魂颠倒，本来就垂涎江炘遥美色的小狐狸更是不得了。
　　直接钉在原地成了个傻狐狸。
　　直到江炘遥离开很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大黑鸟，店主大人刚才是不是笑了？！”苏漪猛地转头看向金乌。
　　金乌瞬间得意起来，“羡慕吧，店主朝我笑的。”
　　“啊啊啊我好嫉妒啊！”苏漪猛地朝金乌冲过去，“你还回来，你把店主的笑容还给我！他这么好看的笑居然不是给我的！我要把你的毛全拔了！”
　　金乌飞到半空，居高临下看着发疯的狐狸，心里竟然诡异的升起了一股成就感。
　　店主对它是特殊的！


第104章 
　　江炘遥从店铺出来，没有再下楼，径直进了书房。
　　第一阶段的实验数据基本没有问题，还有三个月左右就能完工，可以开始着手准备第二阶段数据了。
　　牧昱吃过晚饭，还有一节钢琴课。
　　这是联排别墅小区，他按响门铃，没一会保姆王婶迎了出来，见到牧昱喜笑颜开，“牧老师，你可算来了。”
　　“今天沈小姐有练过琴吗？”牧昱把外套挂在门边衣架上，弯身套上鞋套。
　　“没有，小姐今天去了医院一趟，也不知道医生说什么了，心情不太好，回来一直待在房间。晚饭都没出来吃，我劝了好多次，她硬说不饿。人是铁饭是钢，哪能有不饿的？”王婶叹了口气，“你看能不能劝劝她，让她出来吃个饭。”
　　“好，我试试。”牧昱微笑。
　　“可真是谢谢你了。”王婶连连道谢，“你真是个大好人吶！”
　　琴房和沈漫的房间都在二楼，牧昱上了二楼，却并没有去敲沈漫的房间门。
　　而是直接进了琴房，开始弹琴。
　　他弹奏的曲目正是晚上江炘遥选择的那曲《秋》。
　　略带萧瑟凄清的轻缓曲调在空间中缓缓流淌。
　　将近十分钟，琴声停下，牧昱转过头，便看到拄着盲杖站在门边的少女。
　　她长相温柔清雅，五官娟秀，唯独一双眼睛没有焦距。
　　此时她眼眶有些红，显然之前哭过。
　　听到琴声停下，沈漫问道：“牧老师，今天可以教我弹这首曲子吗？”
　　“可以。”牧昱说道，“王婶说你今天没有吃晚饭，先去把晚饭吃了再学。”
　　“好的。”沈漫乖乖点头，拄着盲杖摸索着墙壁朝楼下走去。
　　“小姐你可下来了！饿坏了吧？赶紧坐下，我给你端饭。”
　　见到沈漫下来，王婶激动坏了，连忙上前扶着她坐到位置上。
　　还得是牧老师会劝啊，这么会儿小姐就下来吃饭了。
　　“谢谢王婶。”沈漫小心把盲杖立在桌边，“下午我听楼下挺吵的，是有人来过吗？”
　　“沈二来了，不过你放心，我没让他进门，直接拿扫把打了出去。”王婶说道。
　　前几年沈漫父母车祸去世，留下为数不小的家产，一众亲戚看她年纪小，都想从她身上撕块肉。
　　沈漫当然不愿意父母的财产落入他人手中，但碍于当时还没成年，不得不选择一个监护人。
　　于是她选择了大伯父一家。
　　一来伯父家很有钱，与沈漫家条件相当，是最不可能贪图自己财产的人；二来伯父从小就很疼她，没有父母之后，她对亲情还是很渴望的。
　　刚开始伯父一家对她真的很好，百依百顺，可谁知道半年之后，他们家公司出了问题。
　　沈漫心疼伯父每日愁眉苦脸，便借了几百万给他补上公司流动资金。
　　谁知道这件事就像是开了个口子，伯父一家借的钱也越来越多，不到两年便以各种借口把她手中的遗产掏走了大半。
　　沈漫反应过来后，在他们再次开口借钱时，便拒绝了他们，并要求他们把之前借的钱还回来。
　　结果谁料他们翻脸不认人，并以没立字据为由拒不承认借了她钱，并痛斥她没有良心，吃他们住他们的，还不知道感恩。
　　沈漫当时才刚成年，感觉天都要塌了，但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欺负，便打算和他们打官司要钱。
　　结果还没来得及去律所，便出了车祸。
　　车子直接从五十米悬崖上摔下去，司机当场死亡，好在她运气好，坐在后座没有系安全带，注意到不对劲时直接跳了车。
　　幸运地死里逃生。
　　但头部重伤导致视力神经大规模受损，成了个瞎子。
　　沈漫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场车祸是伯父找人干的，不过一直没有证据，加上她那段时间一直在治疗眼睛，也没有精力去查。
　　现在距离车祸已经过了一年多，更是无从查起，只得不了了之。
　　自从车祸之后，沈漫便搬回了这栋以前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小别墅。
　　王婶是家里的老保姆，沈父沈母去世后，本来已经回老家了，听闻沈漫出了事，才又赶回来照顾她。
　　沈二是沈漫伯父家的二儿子，比沈漫大两岁，是个典型的街溜子，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沈漫偶尔会给他点钱，现在他纯属是来找恶心，被护犊子的王婶赶了无数次，还总能找到办法混进小区来恶心她。
　　“今天的菜是可乐鸡翅，西红柿炒蛋和清炒虾仁，都是您喜欢吃的，快尝尝。”王婶把筷子放到沈漫手里，随后关心道，“小姐今天去医院结果怎么样？路上没摔跤吧？”
　　“没有摔，有王哥扶着我呢。”沈漫端着碗往嘴里夹了口米饭。
　　沈漫口中的王哥是王婶的儿子，现在在燕城当网约车司机，“每次都让王哥耽误工作，王婶，以后我自己去医院吧。”
　　“那怎么行？要么我陪你去，要么让你王哥陪你去，不然我不放心。”王婶说道，“你现在身体不好，更要注意安全。”
　　听着王婶关切的声音，沈漫心中感动，声音有些哽咽，“谢谢王婶。”
　　“和王婶还说什么谢谢？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王婶叹了口气，擦了擦手坐到桌子对面，“今天医生说什么了，怎么回来就闷闷不乐的？”
　　想到下午医生说的话，沈漫口中的米饭顿时没了味道，“他说……我可能永远看不见了，继续治疗的必要性不大。”
　　“瞎胡扯！庸医！”王婶板起脸来怒斥道，随后转头安慰沈漫，“小姐别听他胡说，咱们换一个医生，你王哥路子广，认识很多人，我回头再叫他打听打听哪个医生最好，你别着急。”
　　“嗯。”沈漫随意刨了几口饭，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上去上课了，谢谢王婶。”
　　看着沈漫拄着盲杖慢慢消失在楼梯间，又看了看桌上几乎没动过的菜，王婶叹了口气，一边收拾一边咒骂。
　　“杀千刀的沈扒皮，做亏心事生孙子没腚眼！”
　　“作孽哦，早知道当年我就不回老家了，让小闺女被欺负成这样。”
　　说着王婶就开始抹起了眼泪，拿起电话给儿子打了过去。
　　对面传来一个含含糊糊的糙汉音，“妈，啥事？我在吃饭呢，你吃饭了吗？”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王婶出口训道，“赶紧的，给漫漫妹妹重新找个好医生，你都干什么吃的，上次给她找了个什么庸医，说人家眼睛治不好了！”
　　“不是，这可是全国著名的眼科专家，我求了好久才挂到……”
　　“我说庸医就是庸医，重新找！”
　　“好好好，妈您别生气，我马上重新找，保证把漫漫妹妹眼睛治好行了吧。”
　　挂断电话，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啃馒头的大汉顿时委屈上了，“不是，今天漫漫妹妹，明天漫漫妹妹，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感情我就一工具人呗？”
　　一节课很快结束，牧昱离开后，沈漫又在钢琴前坐了很久。
　　她其实不太喜欢弹钢琴，天赋也一般，小时候弹钢琴都是父母想要她弹。
　　之所以找牧昱当钢琴老师，主要是前阵子在视频上无意间听到他弹的那首《洛南塔》，让深陷黑暗与绝望中的她感觉到了温暖。
　　事实证明没有错，牧昱的音乐的确能让人温暖。
　　牧昱当然不可能把用给江炘遥的治疗技巧用在普通人身上，但他音乐本身包含的情感就是积极向上的，哪怕是悲伤的音乐，也不会让人绝望，而更会让人产生向上的力量。
　　在牧昱的教导下，最近沈漫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因此王婶对牧昱格外感激，见他下楼，连忙从厨房出来，“牧老师吃点水果吧。”
　　“回去家里还有点事，就不麻烦王婶了。”牧昱拿起外套，“明天的课还是下午过来。”
　　“好的好的，真是太谢谢你了。”王婶朝牧昱道谢。
　　送走牧昱后，王婶转头回到屋里，又把地拖了一遍，忙活了一通后，拿起今天的垃圾袋出门去扔。
　　因为垃圾箱就在门外不远处，王婶并没有关门，因此丝毫没有发现，从房子拐角处猛地窜出来一个人影，趁她背对着的时候掂着脚飞快钻进屋里。
　　王婶并没有发现家里多了个不速之客，正常地丢完垃圾回屋锁上门，然后给沈漫端了一杯热牛奶，嘱咐她早点睡觉之后，就下楼回到自己房间洗漱睡去。
　　沈漫喝完牛奶，又练了会刚才新学的曲子。
　　她的弹琴技术比起牧昱差得很远，又不怎么记得住谱子，弹了很久都是磕磕绊绊的，最后只得沮丧放弃。
　　她拿起盲杖扶着钢琴从琴凳上站起来，小心翼翼朝自己房间走去，丝毫没有发现二楼琴房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回到房间，浴缸里有王婶刚放上的热水，此时正好注满。
　　沈漫泡了会澡，换上睡衣躺上床，脑子里想着今天医生说的话，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见她终于睡去，等候已久的人影悄悄从角落走了出来。


第105章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沈漫之前一直没有开过灯，此时屋里一片漆黑。
　　“啪嗒。”
　　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床头灯被打开了。
　　闯入者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只留一双倒三角眼在外面，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床上睡着的女孩。
　　过了一会，他轻手轻脚地拿出几份文件，翻到末尾，然后拿起沈漫被子外的右手，在大拇指上按上印泥，一份一份给文件上按手印。
　　终于，最后一份文件按完手印。
　　但那人却没有收回手，而是两只手都覆上了沈漫的手，视线落在沈漫姣好的脸上，眼里的神色变得炽热而淫邪，充斥着不可描述的欲望。
　　正此时，感觉到手被桎梏的沈漫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人影下意识缩回手，屏住呼吸。
　　沈漫动了动有些不舒服的右手，她感觉刚才好像有人在摸自己的手。
　　“王婶，是你吗？”沈漫喊了一声。
　　没有得到响应。
　　应该是自己在做梦。
　　沈漫想着。
　　睁着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发了会呆，沈漫觉得喉咙有点渴，又伸手摸向床头柜，拿起保温杯。
　　结果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这才想起下午她回来把水喝光了。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但肯定不早了。沈漫不想麻烦王婶大半夜起来给她倒水，便自己坐起来，摸到盲杖准备下楼。
　　她完全没有发现，就在她摸盲杖的时候，险些摸到那个黑衣人的衣服。
　　而就在她慢慢探着阶梯下楼的时候，黑衣人就掂着脚悄悄跟在她的身后。
　　为了防止沈漫摔倒，王婶找人给二楼和楼梯都铺了防滑地毯，因此盲杖是没有什么声音的，沈漫也不怕吵醒王婶。
　　家里的家具都放在固定的地方，沈漫很熟悉，不过每次下楼她都格外小心，一只手摸墙一只手拄盲杖才有安全感。
　　但现在问题在于她一只手里拿着水杯，不太方便拄盲杖，来到楼梯口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用拿着保温杯的手的手背扶着墙走。
　　殊不知，正当她将盲杖探向脚下第一阶楼梯的时候，身后的黑衣人正眼含恶意。
　　朝着她的背，抬起双手。
　　“砰！”
　　“哎呀！”
　　正巧这时，沈漫手中的保温杯没有拿稳，掉落在地，乒铃乓啷朝楼下滚去。
　　沈漫吓得惊呼一声。
　　与此同时，王婶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小姐，你没事吧？”
　　紧接着上楼的脚步声响起。
　　黑衣人飞快缩回手，踮起脚飞快躲到琴房里去。
　　“大半夜怎么想自己下楼了？多危险吶！”王婶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沈漫。
　　“我口渴了。”沈漫神情有些失落，“想下来倒杯水，结果水杯不小心掉下去了。”
　　“口渴了叫我给你倒水呀。”王婶有些后怕，“还好只是水杯掉了，要是你摔了可怎么得了？”
　　“没事的，我下楼一直很小心的，王婶放心。”听到王婶担心，沈漫安慰道，随后扶着王婶的手臂，撒娇道：“王婶，我有点饿了。”
　　“你呀，晚上叫你吃饭你不吃，这会知道饿了吧。”王婶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先下楼，王婶给你煮面吃。”
　　王婶扶着沈漫下了楼，让她先坐在餐桌旁，又给她倒了杯水，“你先喝水，我去给你煮面。”
　　“谢谢王婶。”沈漫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这时王婶突然看到沈漫右手拇指上的红印，“小姐，你右手拇指怎么红红的？刚才玩红笔了吗？”
　　“没有啊，我弹了会琴洗完澡就睡了，刚才突然惊醒，觉得有点口渴，就准备下楼接水。”沈漫回想了一下自己睡前的活动，有些疑惑，“王婶，那红色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有一点点红，像是涂了红墨水。”王婶说道，也没怎么在意，“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在哪碰到的吧，我拿湿纸巾给你擦一擦。”
　　沈漫皱着眉接过湿纸巾，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碰过红色的东西。
　　随后想起刚才自己醒来时手上传来的触感，不由心中一跳，“王婶！我刚才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摸我手，会不会是家里进小偷了？”
　　“什么？谁敢摸你！”王婶瞬间怒气飙升，不过很快又皱起眉来，“不应该啊，我锁好门窗的，小偷肯定进不来。”
　　王婶这么说着，但还是先把火关上了，从柜子里拿出一条长长的擀面杖，“小姐，你先坐会儿，我上去瞧瞧。”
　　“要不咱们还是先报警吧。”沈漫有些担心。
　　“你忘了王婶可是打遍四邻无敌手的铁拳妈妈了？”王婶这么说着，但还是很从心地拿出手机，“物管的人近，我先叫两个物业保安过来检查一下。”
　　“嗯嗯。”沈漫点头应道。
　　很快，物管保安就到了，王婶去开门。
　　而就在此期间，那个黑衣人蹑手蹑脚从楼上快速跑下来，当着沈漫的面，躲进了一楼楼梯间。
　　听说家里可能进小偷，物管派来的是两个年轻的保安。
　　由王婶带头，三人一同上了楼。
　　三人刚上楼不久，沈漫就听到咔嚓一声，是大门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她当即喝道：“谁？！”
　　没有得到响应，沈漫急忙大喊起来，“王婶！”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响起。
　　“怎么了怎么了？”
　　王婶的声音传来。
　　“我刚才听到有人打开了大门！”沈漫急道，“你们快看看，小偷是不是跑出去了！”
　　王婶和两个保安急忙去看，却见大门关得好好的，并没有被打开的痕迹，他们打开门看了看，外面也没有人。
　　回来后，王婶说道：“小姐，你是不是听错了？大门没有被打开过呀。”
　　沈漫紧紧皱着眉，手指按在桌面上，指关节都有些发白，表情有些茫然，“可是我真的听到了……”
　　“也可能是我们在上面弄出来的声音，小姐听错了。”见她这个表情，王婶很心疼，“刚才我们刚好在二楼客厅，或许声音重迭了。”
　　“可，可能是吧。”沈漫闻言也有些不确定了。
　　紧接着三人又把房子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没有在家里找到小偷的踪迹。
　　王婶不放心，又叫物业调了附近的两个监控，都没有任何发现，这才放下心来。
　　“小姐，这下你该放心了吧。”送走物业保安，王婶锁好门回来。
　　“嗯。”沈漫点点头，“可能是我太多疑了，对不起呀王婶。”
　　“没事没事。”王婶显然很理解沈漫失明后的敏感心思，“王婶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检查一下我也放心，以后有什么问题也要及时和王婶说。”
　　“好的。”沈漫心里感动不已。
　　吃完面，沈漫拿着灌满的水杯重新回到楼上，但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
　　翻来覆去许久，都听到外面有人遛狗了，才堪堪睡去。
　　然而没睡多久，她就听到楼下有喧嚣声传来，似乎有人吵架。
　　沈漫揉了揉自己因睡眠不足而发疼的头，起身找到盲杖走出房间，准备下楼看看是怎么回事。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的大声吵嚷声，其中一个声音是王婶，另一个声音沈漫也认出来了，是她的伯母陈秀玲。
　　“我再说一次，立刻从我们家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王婶怒气腾腾。
　　“不过一个保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闹腾？信不信我开了你！”陈秀玲趾高气昂，“那瞎子呢？叫她给我出来！”
　　“你再往里面走我报警了啊！”王婶声音陡然提高。
　　“怎么？我自己的家我还不能进了？你看看，这是什么？”陈秀玲拿出一份房屋无偿转让合同，“现在开始，这个房子就是我的了，我现在来就是来通知那个瞎子搬出去的。”
　　“我呸！别欺负老娘不识字！我只知道你再走一步，我非得揍你不可！”王婶梗着脖子怒斥，手中的擀面杖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打下去。
　　陈秀玲没想到王婶这么虎，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我不和你这个泼妇计较！反正我今天话放在这里，我限你们三天搬离这个房子，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合同上可是有沈漫的签名和手印的！
　　“告诉她，如果不想搬，就拿五千万出来把房子买下来！”
　　“你他妈再放一句屁话！”王婶面目狰狞，直直朝陈秀玲追过去。
　　陈秀玲连忙又朝外面跑了几步，大声呼叫今天和她一起来的二儿子，“儿子！快来帮忙！”
　　沈天豪忙冲上来帮忙，结果自己也差点被打到，王婶一顿乱轰，两人连连后退，根本不敢硬刚，只得退出大门。
　　“我呸！你也就今天威风了！”陈秀玲远远朝王婶吐口水，恶狠狠道，“记住，三天后，要么五千万，要么赶紧搬走！”
　　“你再说！”王婶抄起擀面杖追上去。
　　两人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看他们跑远，王婶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砰地把门关上。
　　转头看到沈漫从楼上下来，连忙收敛怒意，“小姐，你起来了。”
　　“王婶，刚才伯母说，房屋无偿转让合同，是怎么回事？”沈漫声音有些发抖。
　　“别听她瞎说，你没签字没按手印，什么合同都生不了效。”王婶安慰道。
　　按手印？
　　沈漫突然想起昨晚手上的触感，还有王婶说自己拇指上的红色痕迹。
　　脑袋里顿时轰的一下炸开，“王，王婶，你看看这个合同上有我的手印吗？”


第106章 
　　闻言，王婶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
　　王婶刚才说自己不识字倒不是完全骗人的，她能认识的字并不多。
　　但那个鲜红的手印和沈漫的签名她还是认得出来。
　　听到王婶没了声音，沈漫嘴唇颤了颤，脑袋偏向她的方向，“王婶？”
　　“好像是有一个手印。”王婶说道，“不过小姐别担心，这肯定是他们弄出来诈你的，待会我们就报警，敲诈五千万可不是小数目。”
　　“好。”沈漫镇定了一些，虽然去年出了车祸之后就没有再上过学，但基本常识还是懂一些的，陈秀玲的行为的确可以称作是敲诈。
　　上面的手印就算是她的，她现在眼睛完全看不到，在没有代理律师的陪同下签订的合同也是不生效的。
　　想到这里，沈漫朝王婶说道：“王婶，你帮我给张叔打个电话。”
　　沈漫口中的张叔名叫张盛明，以前她父母还在的时候就是他们家的律师，后来自然而然成了她的代理律师。
　　直到现在，她手中的公司股份和不动产也交给他代理的，所以之前伯父家除了从她这里拿走了一些钱，其他东西都没动过。
　　王婶闻言，连忙给张盛明拨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王婶愣了愣，又给他拨了一个过去，依然是同样的响应。
　　“小姐，张律师的电话在通话中，可能是在忙。”王婶看向沈漫。
　　此时沈漫走到了餐桌边，摸着椅背坐下来，闻言皱了皱眉，“还是先去报警吧。”
　　“好嘞。”
　　没多久两人来到警局，由于牵扯到五千万的巨额敲诈，警方予以高度重视，很快就把陈秀玲传唤到了警局。
　　陈秀玲一进警局就开始大喊冤枉。
　　“警察同志，你们可要讲道理啊！我可是良民啊！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做。”
　　“我手里可是有合同在的，合规合法，不信你们看看，这上面还有那丫头的亲笔签名和手印在！”
　　“而且那座房子本来价值六千多万，我让她花五千万买，这还是亲情价呢！”
　　“你们可要明察啊！”
　　陈秀玲的嗓门极大，这一吼之下整个警局都显得乌烟瘴气的。
　　“陈女士，请冷静。”做笔录的警察提醒道，“警局不是你闹事的地方，这里不是谁说话大声就是谁有理，我们讲究证据的。”
　　陈秀玲这才停下大喊大叫的行为，理了理头上的小波浪卷发，又拍了拍肩上的貂绒披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要不是刚才泼妇般的大吼大叫，现在她看起来还真有点富家太太的架势。
　　警察都被她的变化惊了一惊，倒是王婶见怪不怪，朝陈秀玲翻了个白眼。
　　陈秀玲瞥了眼桌子对面的沈漫和王婶，冷哧了一声，随后朝警察说道：“警察同志，你们之前在电话里说我敲诈，有证据吗？”
　　“根据我国法律，盲人虽然具备完全民事责任，但如果是非盲文文件，在没有监护人陪同下的签字，属于对文件内容不知情，是无效的。”警察说道，“这份赠与合同……”
　　“不是，警察同志，你没看清吧。”陈秀玲说道，“合同倒数第二页可是有监护人签字的，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她代理监护人可在场的，不信你们可以问张律师。”
　　“我就知道这丫头会出尔反尔，自己签的字按的手印都会反悔，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子。”
　　“警察同志你看，这是当时的录像，是不是她自己签名的？”
　　王婶抻着脖子去看陈秀玲放出来的视频，只见上面张律师和沈漫正坐在他的办公室，沈漫拿着笔在张律师的指示下在文件上签字。
　　由于隔得远，视频里其实看不太清当时签的什么文件。
　　“她放屁，这段视频是小姐上次去签车祸赔偿代理合同时候的！”王婶一眼认出这个画面。
　　“怎么？这些合同不能一起签吗？”陈秀玲不慌不忙，“我看她就是出尔反尔，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说得好好的赠与协议，又临场反悔。别忘了，我们可是有证人在的，签合同的时候张律师在场，不如你们问问他？”
　　父母走后，沈漫最信任的人除了王婶，就是张盛明，否则也不可能让他成为自己的代理监护人。
　　听陈秀玲一再提起张律师，再思及刚才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沈漫心中越来越不安，握着盲杖的手也越来越紧。
　　陈秀玲洋洋得意，拿起手机拨了个号出去，并开了扩音。
　　没一会电话便被接通了。
　　“你好，星盛律所。”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沈漫身形晃了晃，只觉得周遭的空气被瞬间抽空，原本眼前的黑暗变得愈发浓稠粘腻，脑子里宛若无数个蒸汽机轰鸣，吵得她无法思考。
　　是张盛明的声音。
　　陈秀玲说道：“张律师，你可要替我解释解释啊，我这小侄女硬说她对自己签的合同不知情，都给我闹到警局来了。她当时签字的时候你在场，她可是明确同意合同条款之后才签字的，都是成年人了，哪有言而无信的道理？你可得帮我说道说道。”
　　警察这时把手机接了过去，“张律师，请说一下你的律师证号，我这边核对一下。”
　　那边报过来一串号码，警察输入计算机查询完毕，说道：“好的张律师，关于陈秀玲女士与沈漫女士签订的赠与协议是否属实，是哪一日签订的？你当时是否在场？你作为监护律师，是否有做到明确告知沈漫女士的义务？请解释一下。”
　　“合同属实，签订时间是去年六月二十七日，合同是在沈漫女士明确知道并同意内容之后，在我的见证下签订的，其中包括公司股权赠与合同，房屋赠与合同。”
　　对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合同一式三份，我这里还有留存档案，如果警方需要，我可以到场提供证据。”
　　“他放屁！小姐怎么可能会把房子和股权转让出去？！那可是她父母留的遗产！”王婶怒不可遏，涨红了脸，宛若一头愤怒的母狮，恨不得把张盛明从电话里拽出来抽他嘴巴子。
　　“好的张律师，感谢你的配合。”
　　挂断电话，警察有点为难，毕竟陈秀玲这边人证物证齐全，而报警人这边却什么都拿不出来。
　　虽然从这小姑娘的表现看来，无偿赠与有些不合理，但也不排除赠与后反悔的案例，但这样就是民事纠纷，不归他们警察管，得找法院。
　　走出警局，沈漫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张盛明，竟然和陈秀玲合起伙来设计她的财产！
　　王婶扶着沈漫，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把那些恶狼骂了个遍。
　　但她没什么文化，除了骂几句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跟着着急。
　　这时陈秀玲追上来，趾高气扬道：“沈漫，记住了，三天后你要是不搬出去，或者拿钱把房子买回去，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再喷一句粪试试！”王婶抄起拳头就朝陈秀玲揍过去。
　　陈秀玲急忙退后几步，“这里可是警局，你敢动我一根头发，我今天就让你进去蹲着！”
　　“王婶，你别冲动。”沈漫连忙出声阻止。
　　陈秀玲被王婶不要命的架势给吓到了，远远地瞪了她一眼，没再继续挑衅，理了理头发朝停车场走去。
　　坐到车里，陈秀玲眉眼含笑，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张律师，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下那丫头片子可没辙了，如果她去法院告咱们，你可得出庭作证啊。”
　　“我知道，你这样的大律师，出庭费肯定不低，放心放心。”
　　“她那臭脾气，肯定不愿意放弃房子，等过两天钱一到账，我就给你转过来。”
　　“好嘞，张律师你忙，再见。”
　　挂断电话，陈秀玲欣赏着自己大红的美甲，嘴里啧了两句，“我呸，什么大律师？还不是见钱眼开的王八蛋？”
　　紧接着又拨了个电话，“老公，成了，我待会就把股份赠与协议给你送来。我就说嘛，这种事还得老娘出手。”
　　“哈哈哈，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好啦，我马上来。”
　　“这么老大人了，还没羞没臊的。”
　　“好好好，我也爱你行了吧。”
　　“小姐，她太过分了！”王婶气得不行，“刚才警察说了，咱们可以上法院告他们去！”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沈漫微微垂着头，“而且张盛明是专业律师，他做事很少有纰漏。就算法院受理了我们的案子，我们也没有胜算。我们斗不过他们。”
　　“那怎么办啊小姐？”王婶急道，“总不能白白把房子和股权全给他们吧？”
　　沈漫紧紧握着盲杖，感觉五脏六腑都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撑得她仿佛快要爆炸。
　　她说道：“先回家吧。”
　　回到家里，此时已经是午饭时间。
　　沈漫摸着墙壁往楼上走，上了几步又回头说道：“王婶，你给牧老师打电话请个假，今天下午先不上课了。”
　　“好的。”
　　“中午不用做我的饭，我想自己静一静。”
　　“小姐，你可别想不开啊，再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王婶劝道。
　　“不会想不开，只是没有胃口。”沈漫说道，“谢谢王婶。”
　　见沈漫表情平静，王婶将信将疑，“那好，小姐要是饿了就叫我一声。”
　　“好，别忘了给牧老师打电话。”
　　回到房间关上门，沈漫总算放松下来，整个人宛若失去了支撑的空壳，靠着门坐到地上蜷成一团。
　　尽管房间里很温暖，她却感觉好似处在冰天雪地之中，冻得直打颤。
　　为什么会这样？
　　一边是她信任的叔叔，一边是从小疼她的伯父伯母。
　　他们明明都很有钱，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卑鄙的办法来抢她的？
　　她怎么也想不通。
　　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今天这一出下来，沈漫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有张盛明帮忙，她的签字非常容易拿到，毕竟她看不到，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通过张盛明。
　　前几天张盛明还来找她签过几份授权协议，想必那个时候签的就是赠与合同。
　　当时张盛明也说过需要单击手印的话。
　　之前沈漫签过授权协议，是不用按手印的，因此便发出了疑问。
　　或许是心虚，也或许是还在迟疑要不要和他们合作，当她提出疑惑时，张盛明当时并没有继续让她按手印。
　　而沈二最近一段时间时不时来恶心她，估计是提前踩点，昨天偷偷闯进家里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他摸清了小区的监控盲区，所以才没有被发现。
　　所以他专门进来，趁着她睡着让她给文件盖了手印。
　　但猜到归猜到。
　　沈漫却没有证据证明，她拿他们毫无办法。
　　甚至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看不到的瞎子。
　　难道就任由他们把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部夺走吗？沈漫心中满是无力。
　　怎么办？
　　沈漫紧紧抱着自己，空洞的眼神里尽是茫然。
　　要是她能看得见就好了……


第107章 
　　这时沈漫听到噗的一声闷响，是她刚才随手立在一旁的盲杖倒下去的声音。
　　她慌忙去摸盲杖，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反倒是因为用力过大，脑袋撞到了墙壁上。
　　“砰！”
　　“啊！”
　　沈漫听到自己脑袋和墙壁撞击的巨大声响，随后一股剧痛从额头上传来。
　　她愣了愣，突然一股怒意从心底升起，抬起手狠狠朝面前的墙拍去。
　　“啪啪啪！”
　　结果墙没拍得怎么样，她的手却疼得不行。
　　她越打越委屈，一时间，举目无亲的心酸，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世界一片黑暗的恐惧，齐齐涌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漫终于停下动作，用红肿发痛的手捂着同样疼的头，躺在地上，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
　　“呜呜呜……为什么连墙都要欺负我？”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呀……”
　　“漫漫好害怕……”
　　“谁来帮帮我？”
　　随着沈漫这句话说出，她脑海里突然被注入一道信息。
　　她止住泪水，有些愣神。
　　“万物，杂货铺？”
　　随着她心中默念，沈漫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她注意到自己姿势变成了站着的。
　　从触感看来，她脚下应该是石板地。
　　而且周围的空气也非常清新，带着让人舒适的清幽气息。
　　想到刚才注入脑中的信息，沈漫有些激动。
　　但紧接着又恢复冷静，变得沮丧起来。
　　她手里没有盲杖，也看不见，就算来了，也找不到店门在哪里。
　　“客人，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请跟我来。”
　　这时一道清脆的女童音在沈漫身边响起，一只柔软温热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漫亦步亦趋跟着朝前走。
　　没多久，她听到风铃声响起。
　　“客人，请注意脚下有门坎。”苏漪提醒道，随后领着沈漫来到客人椅前，“客人请坐。”
　　沈漫摸索着椅子坐下，随后朝苏漪的方向道谢：“谢谢。”
　　不过此时苏漪已经回到江炘遥身边，她道谢的地方是空的。
　　江炘遥松开落在左手手腕红痣上的手指，回过神来，抬眼看向眼前少女空洞的眼睛，“客人，请问要买点什么？”
　　沈漫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声音铿锵有力，说出她早就想好的答案，“我想要治好眼睛，还想要我伯父他们一家和张盛明的罪证。”
　　“视力，罪证搜集。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支付项目：乐。请客人慎重考虑是否购买商品。”
　　乐，喜怒哀乐中的快乐。
　　沈漫手指捏得自己有点疼，紧紧抿着唇。
　　也就是说，如果她同意了这笔交易，她将永远得不到快乐。
　　但……如果不做这个交易，她可能会更悲惨。
　　心思电转之间，沈漫已经做好决定，“我同意。”
　　江炘遥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看向自己落在椅子扶手上毫无血色的指尖，“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尽管看不见，但神奇的是江炘遥说出“交易书”三个字时，沈漫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了交易书的内容，以及它的位置。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她拿起笔，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好自己的名字，然后那种玄妙的感觉就消失了，眼前再次恢复空茫。
　　“交易成立，请客人闭上眼静待三分钟，店铺将为你修复视力。”江炘遥收起交易书，轻轻咳嗽了两声，提醒道。
　　听到提醒后，沈漫闭上眼。
　　紧接着她感觉到一股轻柔舒缓的能量覆上了自己的眼睛，好似温水拂面的触感，非常舒适。
　　三分钟转瞬即逝。
　　江炘遥说道：“客人，可以睁眼了。”
　　沈漫缓缓睁眼，感觉到眼前的光亮时，她几乎要流下泪来。
　　她看见了！
　　随后入眼便是书桌后戴着面具的慵懒红衣少年，此时他面具后清凌凌的眼睛正好和她对上。
　　沈漫心跳瞬间乱了节奏，脑子里噼里啪啦像是在放烟花。
　　他眼睛真好看。
　　江炘遥没有打断沈漫的注视，只是任由她看。
　　苏漪站在江炘遥身边看着他，眼里冒着星星。
　　店主大人真是太好了！
　　希望这位客人能够体会到店主大人的良苦用心，好好体会这最后一点能够享受快乐的时间。
　　又过了几分钟，见她还没回神，江炘遥才出声，“客人视力已恢复。”
　　沈漫脸瞬间红透了，她竟然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店主看了这么久，“是，是的，谢谢。”
　　江炘遥抬手握拳掩住唇，将涌到喉间的咳嗽咽回去，声音微微发哑，“另一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发放，届时会同步收取货款。承蒙惠顾。”
　　随着江炘遥话音落下，沈漫只觉眼前场景变换，再回神已经来到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空间。
　　这是她的卧室。
　　甚至她蜷在地上的姿势都没有变动过。
　　如果不是眼睛确实看得到了，她甚至要以为刚才是自己在做梦。
　　视力恢复了！
　　这是沈漫这一年多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的事情。
　　但此时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梦想达成的喜悦。
　　显然，如交易中所说那样，她情绪中的“乐”被抽走了。
　　但沈漫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对她来说，保全父母的遗产，可要比快乐重要得多。
　　沈漫用还在发疼的手掌撑着地毯坐起来，看向倒在地上的盲杖，原来刚才它离自己这么近。
　　紧接着她摸向头上撞出来的包，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撞得太狠了。
　　不过沈漫没有立刻去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冲到床头柜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尽管之前看不见，但她还是有经常给手机充电的习惯，因此现在手机是处于开机状态的。
　　她慌忙登进邮箱，一眼便看到最新的一封未知地址邮件。
　　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沈漫瞳孔紧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她所要求的，邮件里的确是她伯父一家和张盛明的罪证，但店铺所提供的罪证却并不只是针对沈漫自己的，而是他们的所有罪证。
　　越看下去，沈漫的呼吸就越发急促，眼中的恨意升腾。
　　原来，不但是她的车祸，她父母的死也是沈大山夫妇干的！
　　他们收养她，一开始是看她脾气好，想要从她手里把遗产忽悠过去，但没想到她严防死守，便动了杀心。
　　可没想到她命那么大，所以只能想办法勾结张盛明。
　　还有他们家的两个儿子，也都不是好东西。
　　在他们手里遭殃的未成年少女不下十个，他们竟然还喜欢一起，害得好几个女孩抑郁的抑郁，自杀的自杀！
　　看着视频里辣眼睛的画面，沈漫只觉得胸腔里填满了愤怒。
　　她想起自己之前在他们家住的时候，那两个堂哥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忍不住一阵反胃，她急忙冲到洗手间，“呕！”
　　事实上，如果不是当时他们都想着骗她手里的财产的话，估计她早就遭殃了。
　　这里面相对来说张盛明好一些，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出轨养小三，与沈大山夫妇密谋设计沈漫财产的证据也列得一清二楚。
　　沈漫干呕了一会，看向镜子里眼眶通红，额头肿了个大包，狼狈得像个鬼一样的自己，嘴角突然咧开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这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好过！
　　沈漫首先把邮件匿名投递到了警方邮箱，然后单独把张盛明和沈大山夫妇密谋设计自己的视频和音频下载下来。
　　房子过户可能要点时间，但股权转让是立即生效的，而警方收到证据后调查还要一段时间，或许这期间她的股份就彻底被转移了。
　　她等不起。
　　把文件下载下来后，沈漫给张盛明拨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听到这个提示，她并不意外，盘坐在地上，靠着床边，打开微信，把其中一段视频发给张盛明。
　　可能是觉得沈漫瞎了，用不了微信，也可能是忘了，张盛明并没有把她微信拉黑。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沈漫没有放下手机，而是默默顶着手机顶部的时间。
　　视频时间是两分钟。
　　果然，两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来电备注——张叔。
　　看着这个自己亲自设定的昵称，沈漫有些恶心，手指直接按在了拒接键上。
　　对面显然非常急切，马上铃声又响了起来。
　　沈漫这次接了，声音有些冷淡，“哪位？”
　　“小漫，我是张叔啊。”张盛明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和善温和，就像上午警局中的对峙没有发生过一样，“刚才我看你给我发了一个视频，那视频哪来的？”
　　“原来是张叔呀。”沈漫佯作惊讶，“我不知道啊，我给你发了什么视频？你知道我看不到的，不如你说给我听听里面是什么内容？”
　　“哈哈，小漫，你别开玩笑了。”张盛明的声音有些发紧，“是你发出来的视频，你怎么会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张叔，知名律师受贿五千万，帮亲戚谋夺眼盲孤女父母遗产，你觉得这个头条名称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沈漫嘻嘻笑道。
　　沈漫的声音轻柔带笑，张盛明却只觉得后背发凉，整个人如至冰窟，“你，你想要干什么？”


第108章 
　　张盛明这人最好名声，这头条要是一出，他整个职业生涯都毁了。
　　“哦对了，还得加一条，毕竟你还是我名义上的监护人呢，这一点还得加粗放大宣传。”沈漫学着他之前的语气，不疾不徐说道，“张大律师，你觉得怎么样？”
　　“咕咚。”
　　对面传来一道咽口水的声音，“小，不，沈小姐，你千万别冲动。我们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挂断电话，张盛明脸色惨白，脑门子上全是汗水，背后的衣服也全都被打湿。
　　但他顾不上这些，如果他不想身败名裂的话，就必须先帮沈漫把股权收回来。
　　此时沈大山和陈秀玲正在办公室内庆祝，股权转让合同正放在办公桌上，两人手里各自端着一杯红酒，脸上是心照不宣的笑容。
　　“夫人，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拿到这份股权，我就是咱们公司最大的股东，我看他们今后还有什么话说。我敬你。”沈大山红光满面。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陈秀玲笑意盈盈，举起杯子，“干杯。”
　　沈大山一口把杯里的红酒闷下去，“现在就少喝一点，待会我就通知股东来开会，还有那五千万，拿到了别忘了给张律师打过去，他可是大功臣。”
　　“放心，都记着呢。”
　　正此时，沈大山的手机亮起，他笑道：“看，说曹操，曹操到。张大律师迫不及待了。”
　　说着他便接通了电话，声音爽朗，“张大律师，放心，你的好处我不会忘了的。”
　　“沈先生，股权转让合同在你手里吧？待会我过来一趟，合同有点问题，需要拿回去处理一下。”张盛明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
　　沈大山皱起眉，“什么？合同有问题？你可别唬我，你不是专业律师吗？怎么会出纰漏？是什么问题？会影响我的股权接收吗？”
　　“放心，因为当事人是盲人，所以还需要一点补充条款，你先拿回来，我今天处理好，不影响你明天接收股权。”
　　“这样啊。”虽然心中急不可耐，但此时张盛明和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不过推迟一天而已，沈大山还是同意了，“行，那你过来拿吧，记得早点给我送回来。”
　　一个小时后，张盛明拿着合同按响了沈漫家的门铃。
　　门是王婶开的，一看到他脸就垮了下来，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我找沈小姐，来之前已经联系过她了，麻烦王婶和沈小姐说一下。”张盛明陪笑说道。
　　王婶还想骂他，便听到沈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婶，让他进来吧。”
　　“好的。”听到沈漫的声音，王婶哪有不应的，恶狠狠瞪了张盛明一眼，还是把大门打开了。
　　此时沈漫还是如同平常一样拄着盲杖下楼的，王婶一眼看到她额头上红肿的大包，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哎哟！小姐，你这头上的包怎么回事？”
　　“刚才回房间洗澡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沈漫微笑着安抚王婶。
　　“这样可不行，都快出血了，我去给你弄个冰袋敷一敷。”王婶把沈漫扶到沙发上坐下，她也顾不上张盛明这个不速之客了，转身朝厨房跑去，“小姐等一等，我马上来。”
　　没一会王婶就拿着一个冰袋回来，沈漫接过，“谢谢王婶，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红烧鸡翅，麻烦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做。”王婶又看了张盛明一眼，“小姐，我就在厨房，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叫我，我拿菜刀来救你。”
　　“好。”
　　王婶走后，张盛明走到沈漫身边，朝她微微弯身，把手里的合同递到她面前，“沈小姐，合同我已经拿到了，视频你可以删了吧？”
　　沈漫伸手把张盛明递过来的合同翻了翻，目光落在最后的签名和手印上。
　　“张叔，你可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沈漫把合同合上，“自我父母去世之后，我就一直把你当爸爸信任，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是，是的，沈小姐。这次是张叔做错了，我鬼迷心窍。”张盛明不知道为什么沈漫会突然说到这个，连忙认错，“实在对不起。”
　　“既然知道错了，那你拿一份假合同给我做什么？欺负我眼瞎？”沈漫声音冷如寒冰。
　　张盛明顿时汗如雨下，他怎么也想不出，沈漫明明眼睛都瞎了，是怎么认出来合同是假的的？
　　抱着侥幸心理，他喊冤道：“沈小姐，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的命脉还拽在你手里呢，我怎么敢用假合同骗你？”
　　“我自己的签名我还摸不出来吗？”沈漫把假合同扔在一边，“张叔，我也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才给你这次机会，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既然这样……”
　　“不，不要。”张盛明连忙出声阻止，“合同在这里，你别把视频公布出去。”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把真正的合同取出来递给沈漫。
　　“该不会又是骗我的吧？”沈漫狐疑道。
　　“不会不会。”张盛明连忙否认。
　　他本来只是图财，现在名声都要扫地了，侥幸心理一次就够，哪里敢搞那么多假的来骗她。
　　万一沈漫鱼死网破，直接把他的丑事捅出去，他还怎么在行业里立足？
　　他没想到，都成了瞎子了，沈漫竟然这么敏锐。
　　张盛明拿来的合同有三份，显然是全部都拿过来了。
　　沈漫一份一份检查完毕，然后把手机交给张盛明，“视频相册最后一个，你自己删吧。”
　　张盛明警觉起来，“你不会还有其他备份吧？”
　　沈漫轻笑起来，“放心，我张叔不像你，没有那么多心眼子。况且我还是个瞎子，可不会操作备份，要是你确实不放心，我也不介意你把手机格式化了。”
　　闻言张盛明松了口气，把手机相册里面和微信聊天记录里面的视频都删了个干净，确实没在沈漫手机里找到其他隐藏活页夹或者其他数据，又不放心地把她手机格式化，这才彻底放心。
　　格式化手机后，张盛明便匆匆离开了沈漫家。
　　沈漫没有打算把合同销毁，这可是罪证。
　　当然，她也没打算就这么简单放过张盛明。
　　从沈漫家离开后，张盛明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不过他了解沈漫的性子，别的不说，说话算数是肯定的。
　　既然她说没有备份，那自己这桩交易肯定是不会被曝光了。
　　而现在，当务之急的事情是他还得想办法应付沈大山。
　　刚到律所，张盛明还没来得及进办公室，就看到几个下属律师正聚在一起聊八卦，看到他进来，各个都心虚地挪开了眼睛，飞快回到自己位置上。
　　张盛明心里有些不妙，“小杨，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板，老板娘在您办公室呢。”小杨说道。
　　听到老婆在办公室，张盛明心头一紧，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结果门还没全开，他就被一个杯子砸中了头。
　　“张盛明，你给我解释解释！那个狐狸精和小杂种是怎么回事？！”
　　张盛明捂着脑袋，回头看了眼身后看热闹的人群，连忙进屋把门关上，看向怒气冲冲的女人，“老婆，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狐狸精？”
　　“你还和我装傻？自己看看微博热搜！”女人脸涨成了猪肝色，眼里宛若淬着刀子。
　　张盛明连忙点开微博，刚登进去就看到无数艾特，私信信息险些把手机弄死机。
　　顾不上这些，他点进热搜榜一看，第一名赫然是：
　　#燕城某律师私生子八岁，是否构成重婚罪？#
　　张盛明眼睛顿时瞪大了一周，颤着手点进去，视频里面的男人脸上虽然打了马赛克，但只要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是他。
　　微博是两个多小时以前发布的，正是沈漫和张盛明打电话之后不久。
　　张盛明脑子里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不行，他得快点把热搜降下去。
　　正当张盛明想着怎么拯救自己的名声时，愤怒的女人直接抄起棍子，朝他打了过来。
　　张盛明挨了一棍子，眼看着女人又要继续打，连忙往门外跑，期间又被打了几棍子，一时间惨叫不已，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面子。
　　其他人倒是想劝架，但看着壮硕的老板娘，以及她手里的棍子，而且还是人家的家务事，又纷纷退缩。
　　见同事们靠不住，张盛明往公司外跑去。
　　结果刚推开大门，便迎面撞上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还没来得及求救，一对泛着冷光的银手镯便拷在了他手腕上。
　　“不是，警察同志，出轨不用戴手铐吧？”张盛明的老婆呆住了，她没报警啊。
　　警察看向她手上的棍子，没有回答，只是朝张盛明说道：“张盛明，有人举报你巨额受贿，请配合调查。”
　　张盛明懵了一下，随后镇定下来，“警察同志，抓人是要讲究证据的，你们有逮捕令吗？”
　　其中一个警察拿出逮捕令，“请跟我们走一趟。”
　　张盛明嘴唇抖了抖，随后再也维持不住半点风度，宛若疯子般破口大骂：“沈漫我草你妈！你骗老子！”
　　张盛明被逮捕的消息很快被传到沈大山夫妇耳朵里，此时两人刚回到家，正在畅想公司里一家独大的美好未来呢。
　　听到张盛明被逮捕的消息时都惊呆了。
　　股权转让合同还在他手里！
　　陈秀玲说道：“先别慌，合同应该在他律所，我们到时候去拿就行了。”
　　“你蠢啊！他除了养小三哪里还有受贿的把柄？肯定是这件事被泄露了，咱们俩也脱不了干系！”沈大山急得转圈圈，随后他转向陈秀玲说道，“老婆，反正股权合同上写的你的名字，回头你就把这事认下来，回头我再把你保释出来。”
　　“不是，沈大山！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件事可是我们俩一起商量的，出了事你就往我头上推？”陈秀玲大声说道。
　　“那不然怎么办？难不成咱们俩一起进去坐牢？”沈大山一脸烦躁，“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件事有风险有风险，一看那个张盛明就不是个靠谱的！”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个马后炮呢？几个小时前不知道是谁在说这是个好主意的？”陈秀玲张口大骂，“沈大山，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有点担当？”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赶紧想想办法，把咱俩摘出去。”沈大山不想这时候和陈秀玲吵架，“对了，手印不是老二去按的吗？”
　　“你是说，把这事推到老二身上？”陈秀玲说道。
　　“这样咱们俩就不用……”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他们是住的大平层。
　　今天保姆放假没在家，两个儿子也不在。
　　听到敲门声，两人停下说话，沈大山示意陈秀玲去开门。
　　陈秀玲理了理刚才争吵弄乱的衣服和头发，来到大门口，问了一声：“谁啊？”
　　“物管的，楼下说你们家漏水。”
　　门外传来回答声。
　　陈秀玲不疑有他，抬手就开了门。
　　结果刚打开门，一只黑洞洞的冰冷枪管便抵上了她的额头。
　　“不许动！举起手来！”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陈秀玲吓得当场失禁，连忙举起手来。
　　沈大山来到玄关查看情况，也同样被一支枪对住了脑袋，他浑身抖如筛糠，举起双手，还不忘给自己喊冤，“警，警察同志，不过一个受贿案而已，至于动刀动枪的吗？”
　　警察不为所动，送了他们一人一副银镯子，“我们怀疑你们与两场谋杀案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
　　谋，谋杀？
　　沈大山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当时做得可谓滴水不漏，更何况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警方怎么能够查得到？
　　难道有人出卖了他？
　　但不管怎么样，看警察这幅架势，肯定是掌握了证据才来抓他们的。
　　一瞬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险些瘫倒。
　　但两个警察死死桎梏着他的胳膊，根本倒不下去。
　　完了。
　　全完了！
　　正当沈大山夫妇被带着出楼时，沈家两兄弟刚进楼道大厅，嘴里还在讨论着今天那个小姑娘。
　　看到父母被逮捕，两人都愣住了。
　　但他们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上来问情况，而是转身就跑。
　　结果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荷枪实弹的刑警按倒在地。
　　“哎哟哎哟！警官，我可什么也没做啊！你们抓我们干什么！是警察也不能乱抓人啊！”沈天豪趴在地上连连叫屈。
　　“沈天豪，沈天鑫，我们怀疑你们与多起强迫未成年少女案有关，请配合调查。”
　　“什么强不强的！那都是她们自愿的！我们只不过是满足她们……哎哟哎哟！胳膊要断了！好疼！配合配合，我们配合调查！”
　　接到警方来电的时候，距离沈漫拿到那份合同才不过过了三个小时。
　　听到包括张盛明在内的五人被捕的消息时，沈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效率也太快了。
　　挂断电话，沈漫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小姐，怎么了？谁的电话？”
　　“王婶，害我和我父母出事的凶手抓到了，让我明天去警局配合调查。”沈漫转向王婶，眼神空洞。
　　“哎呀！这是大好事啊！小姐该高兴才是！”王婶拍着大腿说道，“这么些年了，总算是盼到了！正好小姐眼睛也好了，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沈漫眨了眨眼睛，却只眨出两滴泪水，“嗯，高兴！”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
　　此时店铺大门被推开，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请进。”


第109章 
　　苏漪觉得眼前的客人有些奇怪，这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长得倒是可爱，但整个人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叫人瘆得慌。
　　金乌猛地抬起头，两只黑黢黢的眼睛里满是犀利的冷光，“苏漪，把他赶出去。”
　　“啊？”
　　猛地听到金乌叫自己的全名，苏漪有些意外，但还是下意识把小孩推出了门外。
　　门砰地一声合上。
　　苏漪回过头看向金乌，“大黑鸟，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未拿通行证误闯的客人，本店不予接待。”金乌感应了一下门外的信息，简单解释了一句。
　　苏漪懵懵懂懂，哦了一声，但还是觉得刚才那个小孩有点奇怪。
　　这时感应到店里动静的江炘遥出现在了大厅里，扫了眼仍站在门边的苏漪，朝金乌问道：“刚才来客人了？”
　　“店主大人，刚才来了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小男孩，大黑鸟叫我把他赶出去了。”苏漪说道，“它刚才好凶。”
　　江炘遥看向金乌。
　　金乌没想到江炘遥感应这么敏锐，这么短暂的动静都能察觉，出声解释道：“刚才那位客人身上没有店铺的名片信息，是以灵魂状态误闯店铺的人类。您知道的，店铺不做灵魂交易。所以如果不及时送出去，他可能会被店铺的力量误伤。”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江炘遥对金乌的行为模式非常了解。
　　每当它意图对他隐瞒些什么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就会比平时低沉上一些，当然，这种改变非常细微，或许它自己都没有发现。
　　显然，刚才那个并不是单纯误闯的人类灵魂。
　　但既然它选择了隐瞒，江炘遥也就不可能再从它口中获知到更多的信息，而就算他问，最后结果会被以当前等级不足为由拒绝，反而还会把最近培养起来的信任打破。
　　不过他猜测，或许与以前消失的店主有关。
　　对此，江炘遥并不急，他相信，随着店铺等级升上去，总有一天，他会获知全部真相。
　　况且，真相多数时候要自己发现才会有趣。
　　“知道了。”江炘遥淡淡道。
　　听到江炘遥回答，金乌松了口气，还好店主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人。
　　对此，它心中不由又对江炘遥的好感度上升了一点。
　　这样温柔又善解鸟意的店主可真是太难得了！
　　“店主大人，您现在有时间吗？可以帮我撸毛毛吗？”苏漪来到江炘遥身边，声音脆生生地撒娇。
　　“我也要撸。”金乌扇着翅膀落到江炘遥面前的桌上。
　　给一狐一鸟分别撸完毛，江炘遥重新回到实验室中。
　　此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他把剩余的实验数据记录完毕，便准备离校。
　　天空中淅淅沥沥飘着小雨，在路灯的照耀下像是一条条晶莹的细丝线。
　　江炘遥没有打伞，只是把外套上的帽子套在了头上，踩在校园小道被风摇落的枯黄树叶上，听着它们浅浅的回应声，才真切的意识到，此时竟已是深秋。
　　过不了多久，燕城就该下雪了。
　　江炘遥低头从脚下的落叶堆里捡起了一片落叶，就着路灯的光线细细的看着上面干枯的叶脉。
　　“店主，这枚落叶有什么特别的吗？”金乌的声音响起。
　　“你认为它特别吗？”江炘遥反问。
　　金乌仔细观察，“纹路比别的叶子多一些，颜色更加深沉，挺特别的。”
　　“错了。”江炘遥说道，“你之所以认为它特别，是因为我把它捡了起来，而并非它本身特别。”
　　说着，江炘遥把它扔回了枯叶堆里，它瞬间与别的叶片融合，看不出丝毫不同，“你看，它只不过是万千普通叶子中的一员。其实每一片叶子都一样，尽管各有特色，但本质上却并无不同。”
　　金乌无从反驳，甚至不知道江炘遥为什么要突然对它说这些，却见江炘遥笑了。
　　“其实我也一样，若非你从数亿万人群中找到我，我也会如同这枚叶子一般，淹没于时间洪流之中。”
　　他平日总是清淡微凉的声线带上了暖意，“谢谢你，金乌，是你选择了我成为你的伙伴，让我有了不一样的人生体验。”
　　江炘遥话音刚落，金乌那边传来哗啦啦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落在地，紧接着金乌扭捏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响起，“不，不客气的，店主。”
　　紧接着便飞快切断了联机。
　　听到响声以为店里来劫匪了的苏漪连忙出来看，却见平日里干净整洁的博古架上乱七八糟，金乌像喝醉了一样扇着翅膀东倒西歪，嘴里还发出奇奇怪怪的傻笑声。
　　“大黑鸟！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吧！怎么把钟都给弄地上来了？”
　　确认金乌切断联机后，江炘遥敛下笑意，恢复惯常的平淡表情，缓步朝停车场走去。
　　“学弟，江学弟！”
　　正当江炘遥拿出车钥匙，准备解锁时，身后一个人追了上来，他回头看向来人。
　　此人正是几个月前江炘遥去参观南城博物馆时，自告奋勇给他们讲解的那位学长，江炘遥记得他叫韩默青，是考古系大三学生，同时也是一个准顾客，此时他旁边还有一位高个健壮男生，应该是他同学。
　　“韩学长。”江炘遥朝他说道，“好久不见。”
　　“哈哈，我就看背影有点像你。好久不见。”韩默青笑道，“之前还说开学了来接你呢，结果开学时家里出了点事，搞得最近才来学校，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家事要紧。”江炘遥说道，“学长有什么事吗？”
　　“也没事，就是看到你打个招呼。明天我有课题得出去一段时间，下次吧，下次叫梁学弟出来一起吃个饭，就当学长给你们赔礼。”韩默青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学弟了，还下着雨呢，学弟赶紧上车吧。再见。”
　　江炘遥走后，韩默青旁边的男生开口了，“不愧是生化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才校花，难怪那些女生都自愧不如，青子，你哪里认识的？”
　　“什么校花不校花的？人家是男生，应该是校草。”韩默青白了他一眼，“赶紧回吧，明天六点还得出发，听说这次的古墓极有可能是传说中五千年前的灵枢太后墓。”
　　“你把他微信给我呗。”
　　“想得美，滚蛋！”
　　一周后，空旷的墓道内，一行人正小心翼翼找寻着出口。
　　考古队来了二十多个人，此时已经失踪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因为没有考古经验而被放在队列最后的学生，以及他们的带队老师，总共六人。
　　“孟教授，现在怎么办啊？”队里唯一的女生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是通过盗墓贼的盗洞进来的，理论上来说这个墓应该被盗过了，是不应该再有什么危险的，但偏偏进来之后一行人不但莫名迷失了方向，而且还中了暗器机关，导致前面的队员们一个个被机关吞没，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落入古墓机关的人基本没有活路。
　　这样的损失，放在任何一次考古记载中都是重大事故。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们必须想办法逃出去，若是继续向前走，等待他们的将和其他队员一个下场。
　　“后退。”孟庆余喊道，“小心脚下，按照刚才的道路退出去。”
　　他的声音被防毒面具盖着，有点发闷，但学生们都听清楚了，纷纷转身往后退。
　　“不好了，教授，后面没有路了！”最后面的邢宇喊道。
　　“怎么回事？”孟庆余拿起手电筒朝后面照，果然见刚才还是一条通道的地方现在成了一堵墙。
　　他走到墙边，仔细查看墙面的缝隙，却发现它与周围的墙面没什么不同，而且也没有任何机关存在的痕迹。
　　一时间，绝望和恐慌在学生中蔓延。
　　“怎么办啊？难道我们只能往前走了吗？”
　　“呜呜呜，我还没有谈过女朋友，我不想死在这里。”
　　“前面那么多厉害的老师们都不见了，离我们失踪还会远吗？”
　　“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死。”
　　韩默青没有说话，只是和孟庆余一起查看那堵墙，最后结论是。
　　回去的路走不成了。
　　眼前唯一的路，就是往前走。
　　“同学们，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往前走，没有其他办法。我在前面探路，大家跟在后面，离我稍微远一点，要是有机关出来，你们也好后退躲开。”孟庆余说着拿出机关探测仪朝前走去。
　　虽然从前面失踪队员的结果看来，机关探测仪在这个奇怪的古墓中毫无作用，但聊胜于无。
　　至少能给人壮壮胆。
　　“教授，您小心点啊。”韩默青有些担忧，他一直很敬佩孟庆余的为人，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牺牲精神，心中更是钦佩。
　　孟庆余点点头，“同学们别跟得太远，最好是三米左右，互相扶持一下，千万别跟丢了。”
　　听到孟庆余的嘱咐，尽管还是害怕，但大家也都鼓起勇气跟上。
　　孟庆余走在前面，韩默青在他身后三米处不近不远的跟着，后面四位同学也都挤成一团。
　　看着孟庆余踏上刚才那群队员消失的范围，韩默青心脏都跳到了喉咙口，握着手电筒的手指微微发白。
　　然而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孟庆余好好的站在地面上，没有机关，也没有陷阱。
　　仿佛之前的一切危险，都是他们的幻觉。
　　但不管怎么样，孟教授没事就好。
　　韩默青刚松了口气，正准备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锐利的尖叫声。
　　“啊啊啊！”
　　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情况，韩默青突然感觉一道巨力拉住他的胳膊。
　　紧接着他身体失去平衡，猛然朝后倒去！


第110章 
　　后面竟不知何时变成了悬崖般的虚空。
　　韩默青甚至不知道是谁拉的自己，便骤然失重，仰面朝上坠落下去。
　　在猝然失重的情况下，韩默青脑速变得极快。
　　他手电筒还握在手中，光正好打在他们坠下来的地方，刚好瞥到的合上的通道。
　　原来他们脚下的每一块石板都可以打开！
　　这到底是什么奇葩古墓啊？！
　　生死关头，饶是韩默青再胆大，也淡定不下来。
　　“啊啊啊啊！”
　　他四肢乱舞，试图抓住点什么，然而周围什么也没有，就连刚才拉他下来的同伴们也没拉着。
　　就在韩默青绝望闭眼等死之际，他终于落地。
　　“哗啦啦！”
　　水花四溅。
　　他只感觉自己脑袋一懵，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这时正好一道涡流将他卷入其中。
　　“哎哟，嘶……疼疼疼！”
　　再次醒来时，感官恢复，韩默青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疼得要命，还有半边身体在水波里沉浮。
　　初步估计，他至少断了一条腿，肋骨也疼得厉害，不晓得断没断。
　　手电筒早已没了踪迹，不过好在背包还在身上。
　　估计也正是因为背包的缓冲，那么高摔下来韩默青才没有把内脏给摔碎。
　　艰难地抬起同样疼痛的双手，撑着地面，将自己挪到干燥的地方，韩默青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终于重新恢复行动力。
　　他打开背包，一边自言自语，“还好背包还在，不然可真完犊子了。”他摸索着拿出里面的备用手电筒，将其打开。
　　眼前终于有了光，韩默青首先看向的是自己刚刚爬上来的地方，那里是一个斜斜的青石板平台，而再往前看，手电筒光亮照耀的范围内全是一片看不清深浅的水。
　　水面泛着波纹，显得很清澈，但下面却是一片幽深，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水汽，还有某种不知名的奇特香气，熏得人头脑有些发晕。
　　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一个简单的石板平台，后面什么也没有。
　　“得亏被冲到这个石头上，不然我现在肯定已经见到姥爷了。”韩默青心底暗暗庆幸。
　　紧接着又沮丧起来，“但没卵用，多半还得死。”
　　同伴们全都冲散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若他是健康的还好，现在他一条腿疼的没知觉，虽然没流血，但小腿骨头断裂，根本没有行动力。
　　这可怎么办？
　　韩默青虽然会游泳，但眼下的情况也不知道水有多深，他也没有潜水设备，一条腿还不能用，根本没法游出去。
　　可如果一直待在这个石板平台上，或许没有危险，但很大几率会被困死在这里。
　　休息了一会，韩默青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手机自拍杆，“幸好我自恋，带了自拍杆，感谢自拍杆兄弟，是时候做出贡献了。”
　　说着，韩默青脱下身上的T恤撕成一条条，把小腿大概固定好。
　　整个过程疼得他面目狰狞，咬着牙直吸气，好不容易绑好之后更是疼得满头大汗。
　　不过好在他能暂时撑着站起来了。
　　韩默青扶着墙面站起来，想看看这个石板上有没有其他通道。
　　他一边找，一边给自己鼓劲，“兄弟，你能行，血条还在，能活！”
　　找了许久，韩默青终于在石板后的岩壁上找到一个隐秘的拇指大小的小孔。
　　他注意到，空气中的香气就是从这个孔里冒出来的。
　　这后面肯定还有一个空间！
　　韩默青激动起来，原本激烈的心跳再次加速，眼里闪过兴奋的神色，“这后面指不定就是传说中的主墓室呢。”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叹了口气，“唉，算了。”就算是主墓室，他这么个考古新手，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进去，而且这古墓这么诡异，进去了估计也出不来。
　　况且，检查了这么大圈，他根本没有找到任何疑似机关的地方。
　　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从困境中逃出去重要，现在最主要的是保命，而并非探墓。
　　手机早已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对讲机倒是没坏，但根本没有声音。
　　同伴们生死不明。
　　这样的窘境让韩默青心里有些没底。
　　胸口和腿上的伤疼得实在受不了，扶着石壁面坐到地上，韩默青打算再试试用对讲机联络其他人。
　　然而刚坐下来，韩默青的背刚碰上后面的岩壁，身后突然一空，整个人咕咚咚滚进了一个黝黑的通道。
　　“啊啊啊哎哟！嘶……”
　　好在地面平整，距离也不长，韩默青只滚了几圈就停了下来，但就算这样，也把本来差不多遍体鳞伤的他摔得够呛，险些一口气厥过去。
　　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韩默青捡起滚在自己身边的手电筒，看向刚才滚进来的方向，结果完全没看到任何通道。
　　他语气懊恼，“完犊子，出不去了，背包还在外面呢。早知道就不坐了。”
　　又去重新查看了一番，韩默青脸色铁青，他是对这里面有点好奇，但没想被关在里面啊！
　　确认回不去之后，韩默青垂头丧气开始观察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然后惊愕的发现。
　　这里竟然是一个密室，四四方方的，没有任何出口。
　　“我怎么这么倒霉？”拖着腿爬遍了整个密室，也没有找着任何出口，韩默青又疼又累又饿，可能因为之前在水里喝饱了，倒是不渴。他四肢大开躺在地上，扯开嗓子哀叹，“我韩某人一世英名，还没脱单，难道就要被困死在这弹丸之地了吗？”
　　“不对啊！”突然想起什么，韩默青猛地坐起来，又扯得肋骨伤势疼得头昏眼花，“刚才明明在外面闻到有香气，怎么进来后反而没有了？这不科学。”
　　这么想着，韩默青更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唉！”
　　韩默青长长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地上，用手电筒的尾部无意识敲击着地面，给自己制造一点热闹。
　　看着手电筒光晕在密室顶部晃荡，又听着耳边轻轻的敲击声，韩默青总算没那么恐慌了。
　　“咔嚓。”
　　正此时，韩默青突然听到一道清晰的咔嚓声，像是照相机发出的那种声音。
　　当然，这样的密室里肯定不能有照相机。
　　那只能是……机关！
　　韩默青还没来得及坐起来，便看到自己右手边，手电筒后面一点的位置，一个小台子正缓缓升起。
　　看了看手里的手电筒，又看了看升起的石台，韩默青咽了咽口水，“卧槽！”
　　他这运气也是没谁了，这都能触动机关！
　　韩默青连滚带爬站起来，好奇地看向石台上的东西。
　　只见上面放着一个看不出材质，巴掌大的银色盒子。
　　之所以说看不出材质，是因为它都五千年了，竟然看起来完全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上面的花纹都光洁如新。
　　韩默青仔细观察了一下，盒子表面的花纹像是一簇簇火焰纹痕，纹痕很朴实，但因其繁复程度而显得神秘而优雅。
　　重新环视了一下四周，除了这个台子，没有其他任何机关出现。
　　“看来这个密室极有可能就是为守护这个盒子而存在的。”韩默青下了结论。
　　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根据之前的经历，这古墓可不是一般的地方，简直机关重重，他要是擅自去拿这盒子，指不定下一秒就不能喘气了。
　　紧接着，韩默青又把这个突然出现的石台四面八方检查一遍。
　　最终结果是——什么也没发现。
　　不但什么也没发现，反倒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身上的伤口更是疼得感觉整个脑子都要爆炸，甚至头也开始发晕。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内伤。
　　“不能这样下去了，再拖下去，就算不被里面的机关弄死，也会被痛死。”韩默青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
　　早死晚死都是死，说不定把盒子拿下来能触动其他机关，然后开出一条生路呢？
　　在心中飞快说服自己，韩默青吸了口气。
　　“妈的，拼了！”
　　韩默青朝那个盒子伸出手，动作十分谨慎，碰到它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生怕其他地方有暗箭射过来。
　　等了几秒，周遭一片寂静。
　　没有机关，也没有暗箭。
　　这个盒子不是韩默青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材质，摸起来触感冰冰凉凉，像是某种冰玉，但颜色却是亮白的银色，并不通透。
　　韩默青额头上满是汗水，心跳如雷，扣着盒子的两侧准备将它拿起来。
　　盒子整体重量并不重，甚至比韩默青认为的还要轻。
　　这就导致他对重量的估算不足，本来他是打算慢慢拿起来的，结果一动之下把它拿起了将近三厘米。
　　“咔嚓！”
　　这道声音非常细微，韩默青却只觉得整个头皮都炸开了。
　　他看到，正对面的墙面上开了无数个洞，几十支利箭密密麻麻朝他射来。
　　它们速度极快，投射范围极广，哪怕他长了八只脚也逃不了。
　　更何况现在他只有一条腿能动。
　　完蛋完蛋！
　　救命！
　　韩默青瞪大了眼，瞳孔中印着越来越近的箭矢，眼看着它们就要刺入自己身体，心里疯狂祈祷奇迹发生。
　　正此时，他眼前突然天旋地转，当前一切场景瞬间化作虚无，整个人稳稳落在一条幽暗古朴的小巷中。
　　“砰砰砰。”
　　死里逃生的韩默青心脏狂跳，狠狠呼吸了几口微凉的空气，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意识到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等等，他穿越了？


第111章 
　　怔了一会，紧接着韩默青才注意到自己脑海中新增的信息。
　　“原来是万物杂货铺，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穿越了。”
　　这么想着，他马上又反应过来，“等等，这样神奇的地方，貌似和穿越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无论如何，他现在是暂时安全了。
　　放松下来，韩默青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紧紧捏着那个小盒子。
　　因为捏得太用力，他的手指关节都已经僵硬，韩默青费了好大劲才把盒子给从手里弄下来，整只手又酸又痛。
　　他甩了甩手，结果又扯动胸口的伤，“嘶！痛痛痛！”
　　好一会过去，韩默青总算觉得手好了些，紧接着他恶狠狠盯着手中这个险些让他丧命的盒子。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把盒子打开，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好在盒子没什么机关，轻轻一掰就开了。
　　没想到这么容易打开，韩默青连忙把手拿远，生怕里面又飞出一个暗器什么的。
　　然而紧接着，他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里面怎么什么都没有啊？那么大阵仗，就放个空盒子？”
　　沉默了半晌，韩默青险些把这玩意儿扔出去，不过想到可能是五千年前的文物，又忍了下来。
　　关上盒子，韩默青一边用一条腿蹦跳着向前走，跟着脑海中的信息指示去找店铺门，一边嘀嘀咕咕，“不愧是五千年前的惑国妖女，一个墓弄得这么危险不说，连个空盒子都差点要了我小命。”
　　韩默青可没有忘记，按照这个店铺的规矩，顾客进来是什么样，出去就是什么样。
　　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在这里得到解决办法，出去他一样会被乱箭穿心而死。
　　他可不想当刺猬！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显得格外悦耳。
　　韩默青小心探了个头进去，一眼看到站在陈列架旁边等候的漂亮小姑娘，朝她露出个笑脸，“你好。”
　　苏漪也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请进。”
　　这小姑娘真可爱，但看起来最多不到十岁吧？这个店铺还招童工？
　　不过既然是号称万物杂货铺，什么都有卖，这么伟大的店铺有个小孩店员貌似也没什么大不了。
　　韩默青默默收回视线，扒拉着门框吃力地跳进店里。
　　不过由于胸口和腿都有伤，一跳之下痛感加剧，韩默青险些一跟头朝前载去。
　　然而神奇的是，就在他快要摔倒之际，突然有一股看不见的温和力量扶了他一下。
　　“客人请小心。”苏漪说道。
　　太厉害了！
　　韩默青有些激动，看向苏漪的眼神闪闪发亮，显然把她当成小仙童了，“谢谢！”
　　苏漪有些不明所以，她什么都没做呀，和她道什么谢？
　　不过还是说道：“客人请进，店主在里面等你。”
　　“好的好的。”
　　店员都这么厉害了，店主肯定更强，韩默青满心期待，跟着苏漪蹦进店铺大厅。
　　他一眼看到书桌后面微微低着头的红衣少年，尽管戴着面具，但身形和下半边脸貌似有点眼熟。
　　但他现在脑子有些短路，暂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江炘遥没有避让韩默青的视线，目光从他手上眼熟的盒子挪到他狼狈不堪的脸上，“客人，请坐。”
　　在和客人交谈时，江炘遥的声音通常是慵懒随性，带着点冷淡的，与现实中有所不同。
　　听到他的声音，韩默青顿时把刚才那点熟悉劲儿抛到了一边，现实中他可不认识会这样说话的人，况且声音这么好听，他肯定能一听就认得出来。
　　一条腿蹦蹦跳跳了这么久，韩默青早已疲惫不堪，腿都要站不住了。
　　听到江炘遥招呼，连忙扶着椅子坐上去，长舒了一口气，“老板，你们这真的什么都卖吗？”
　　“客人有什么需求？”江炘遥反问。
　　“我想治好身上的伤，然后平安从古墓里出去。”韩默青说道。
　　“伤势疗愈，出墓安全保障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支付款项：十年寿命。客人若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初听这个价格，韩默青觉得有点贵，那可是十年寿命啊！他今年才二十一，人生才总共过了两个十年。
　　但转念一想，要是不交易，他指不定下一秒就得死了，顿时又觉得这价格简直良心得不得了。
　　二话不说就拿起笔准备签字，然而落笔之前，韩默青突然想起墓里的其他同学和老师，“老板，我想问一下，我的老师同学们都还活着吗？”
　　“其他人都安全。”江炘遥淡淡说道。
　　韩默青心情复杂，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合着就他一个人倒霉呗？
　　不过听到大家都平安的消息，他心里还是很高兴，飞快在交易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伤势正在修复，预计需要三分钟，请客人耐心等待。”江炘遥说道。
　　韩默青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正在修复他的伤口，原本疼痛不已的伤口痛感也正在减轻。
　　以前健康的时候没概念，现在他只觉得，身上不痛的感觉简直太美好了！
　　三分钟后。
　　看了眼沉迷在伤势修复感觉中还未回神的韩默青，江炘遥回头朝阴影中的萧序使了个眼色。
　　萧序点头。
　　“伤势已修复，承蒙惠顾。”江炘遥说道，便把韩默青送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同离开的还有萧序。
　　眼前场景变换，看到正朝自己直刺而来的箭矢，韩默青陡然回神，“！！！”
　　救救救！！
　　“这店铺靠不靠谱啊？刚才该不会是临死前幻觉吧！”
　　正当韩默青这么想着，忽觉自己宛若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呼吸困难。
　　而他面前的箭矢似乎正急速后退，离他越来越远。
　　然而就在下一瞬，韩默青立马反应过来。
　　不是箭矢在后退，是他在后退，而他的衣服后领子被人拽着。
　　难怪他有一种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
　　究竟是哪路大神？速度居然比箭还快！
　　韩默青正想回头看看，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几分钟后，萧序把韩默青放在水流下游距离一座村庄不远的地方，扫了眼他就算晕过去也紧紧拽在手里，有着店铺印记的空盒子，伸手碰了碰，随即闪身消失在原地。
　　韩默青是被太阳光给照醒的，睁开眼，他便第一时间活动了一下手和脚。
　　很好，四肢健全，甚至一点伤都没有，非常健康。
　　“万物杂货铺诚不欺我！”韩默青心中欢呼。
　　他此时正躺在河边的卵石堆上，四周还七零八落的分布着其他的考古队成员，大概看了眼他们的肚子。
　　都在呼吸，韩默青放下心来。
　　而那个空盒子，现在还在韩默青手中拿着，然而奇怪的是，似乎随着阳光照射，此时盒子上的花纹正在慢慢消散，而且材质也正渐渐变得粗糙，从玉质的感觉逐渐变成普通的石盒子。
　　观察了一会，韩默青也就释怀了，“毕竟是五千年前的东西，我就说嘛，再漂亮的文物也会被时间侵蚀，估计之前也是因为在密室中保存完好才会……”
　　还没想完，他就看到它在自己手中碎成了粉末。
　　韩默青：“……！！！”
　　他飞快扫了下四周，发现所有人都晕着，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否则他指不定会摊上个破坏文物罪，赶紧毁尸灭迹！
　　且说韩默青和萧序离开后，店铺陷入寂静之中。
　　店内的钟摆坏了还没修，现在店铺里连钟摆声都没有。
　　金乌站在博古架上，眼神有些严肃。
　　江炘遥双手交叉置于腿上，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苏漪见他们都不说话，似乎都在思考，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出声打扰，就歪着头盯着江炘遥的脸看。
　　店主大人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
　　过了一会，金乌打破了沉默，“店主，查到了，那个盒子中原本装的是九尾妖丹。”
　　说到这里，金乌便没再说下去。
　　江炘遥微微抬眸，看向金乌，“还有呢？”
　　“与它一同售出的是一本来自异世界的医书。”金乌又蹦出一句。
　　江炘遥微微点头，“还有吗？”
　　想到江炘遥上次回来时的惨状，金乌摇头，没再说话。
　　“这是我的客人。”江炘遥帮它说出了未尽之词。
　　金乌下意识说道：“店主，不要去。”
　　“这笔交易一旦完成，店铺就可以升上三级了。”江炘遥看向金乌，“金乌，你不是最想升级吗？”
　　“升级可以慢慢来，店主的身体最重要。”这是金乌的真实想法。
　　江炘遥看着金乌的眼睛，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力道，“我得去。”
　　好不容易把江炘遥的身体治疗到现在这个状态，金乌不想任由他再去冒险，更何况这是五千年前。
　　时间隔得越久，时空逆流的冲击力就越大，它怕江炘遥支撑不住。
　　更何况，哪怕灵枢太后是影响了几个朝代的女人，哪怕不做这笔交易历史会崩塌，也与店铺无关，这个世界对于它来说，只不过是万千普通小世界中的一个罢了。
　　世界塌了又何妨？
　　对它来说，一切都没有江炘遥的健康重要。
　　但金乌却不能不顾虑江炘遥的感受。
　　虽然江炘遥从来没有说过，但它猜得到。对于江炘遥来说，这个世界有他的亲人，有他的朋友，还有能证明他存在过的一切。
　　以江炘遥的性子，哪怕粉身碎骨，也必然会倾尽一切守护他们。
　　说到底，还是它的错，若不是那笔乌龙交易，江炘遥就算是体弱，也不会病成这个样子，连个跨时空交易都要畏首畏尾的。
　　算了，大不了碎了再想法子给他拼回来。
　　谁让这个犟种是它自己挑的呢？
　　而且还阴差阳错把灵魂给绑了，甩都甩不掉。
　　只能认了。
　　再次对上江炘遥的目光，金乌有些无奈，“去吧，还是带苏漪。”


第112章 
　　其实以江炘遥的状况，带有治愈能力的牧昱是最好的。但牧昱只是个普通店员，店铺升上更高等级之前，他可能比现在的江炘遥还不如。
　　穿越那么长的时空隧道，指不定落地就会被狂乱的时空能量撕裂，灵魂都回不来，毕竟他可不是店主，灵魂有店铺能量保护。
　　归根结底，还是店铺等级太低，若等级升上来，哪里还需要店主亲自上门和客人交易，直接让店员去发名片，店铺就能稳稳定位客人的时间坐标，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
　　金乌有些烦躁，“早知道就不把那些……”
　　说到这里，金乌噤了声。
　　它的声音很小，就连小狐狸都没有反应，却没有逃过江炘遥的耳朵，他眼里闪过深思，但很快隐去。
　　这一次听到要和江炘遥单独出外勤，苏漪却高兴不起来，上次江炘遥回的是三千年前，当时他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可把她给心疼坏了，现在还要去更久远的五千年前！
　　她想劝一劝江炘遥，但看金乌都同意了，只得自己生闷气，耳朵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江炘遥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耳朵，安慰道：“这次交易应该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早些回来，不会有事。辛苦苏漪了。”
　　苏漪眼圈一下就热了，明明有事的应该是店主大人，结果他还来安慰自己，她抽了抽鼻子，“店主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您的。”
　　“嗯，谢谢苏漪。”江炘遥眼带笑意。
　　苏漪顿时面红耳赤。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江炘遥直接将那套医书背了下来，这次的医书整整十二本，每一本都有拳头厚度，可要比之前那本薄薄的兵书难背得多。
　　尤其是江炘遥以前并没有接触过医术，里头许多穴位药草药效一窍不通，他只得让金乌定格时间，在店铺里近乎不眠不休地潜心研究了三个月，才勉强把里面的理论知识搞明白。
　　可以说，现在只要再加以足够的实践练习，说不定他自己就能成一个神医。
　　这个发展让江炘遥觉得有些不妙，本次交易该不会又要教徒弟吧？
　　要把这么多知识传授出去并让其掌握，哪怕对方足够聪明，估计也得两三年时间，更何况，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握呢。
　　想到这个可能，江炘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不过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医书自学并非不可能，届时他过去就把书抄好，直接交给客人就好。
　　这么想着，江炘遥拿起那个装着九尾狐内丹的盒子，以及和医书配套的一套金针，朝苏漪道：“走吧。”
　　倞国新历二十八年，镇国将军云厉帅三万骑兵大胜邛国十万大军，班师回朝，举国欢庆。
　　皇帝重赏万金，官升一级，并亲自题字“常胜将军”，并将云厉的小女儿云姝赐婚太子。
　　是夜，将军府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大办庆功酒。
　　后花园里，几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在焦急找人。
　　“小姐，小姐，您别躲啦！将军吩咐您去前厅一起用膳呢！”
　　“听闻今晚有您最喜欢吃的云香酥鸡呢。”
　　哄了半天，也不见云姝出来，丫鬟们都要急哭了。
　　约莫八九岁，皮肤有些黝黑，一脸英气，眼睛格外黑亮的小女孩躲在一个隐秘的假山洞里，听她们吹得天花乱坠，不由撇了撇嘴，“爹爹竟然同意把我嫁给那个坏蛋，他要是不来找我，我才不会出去见他。”
　　又过了一会，云姝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声。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姝儿呢？”
　　云姝眼睛亮起来，是爹爹！
　　几个丫鬟纷纷低头朝云厉行礼，战战兢兢道：“回将军的话，小姐听闻您把他许配给太子，生气不想出来见您，躲到后花园里了。”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去前厅吃点东西，别管她了。”云厉说道。
　　“是，将军。”
　　丫鬟们纷纷离开。
　　听到外面没了声音，云姝有些憋闷，伸手锤了锤面前的假山石，“坏蛋爹爹，一点也不疼我。”
　　“哟，是谁家的泼辣小姐又在这偷偷骂人呢？”
　　正当云姝气闷不已时，面前传来云厉的声音，她猛然抬头，就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神。
　　“爹爹！”
　　她爬出假山洞口，猛地扑到男人身上。
　　云厉把云姝抱起来转了一圈，哈哈大笑，“半年不见，我姑娘又长高了不少，瞧这小脸，越来越像爹爹我了。”说着在云姝脸上蹭了蹭。
　　云厉常年征战，皮肤又厚又糙，还带着硬硬的胡茬子，把云姝蹭得咯咯笑，她搂住云厉脖子，“姝儿好想爹爹。”
　　“刚才不知是谁在骂我坏蛋呢。”云厉揶揄。
　　“是谁呀？”云姝歪着头一脸疑惑，随后气势汹汹道，“爹爹别怕，要是有人骂你，我就帮你骂回去！”
　　云厉哭笑不得，抬手捏了捏云姝的鼻子，“小皮猴，越来越贫嘴了。走，爹爹带你吃饭去，我特意叫后厨给你留了一盘云香酥鸡。”
　　“爹爹，我不想嫁给太子，他前天骂我丑八怪。”云姝说道。
　　云姝五官长得与云厉比较像，国字脸，皮肤有些黑，英气十足，虽然有些普通，但绝对称不上丑。
　　“谁敢骂我闺女是丑八怪？回头我抽他小子去。”云厉皱起眉来厉声道，随后声音柔和下来，“姝儿乖，要是不愿意，回头爹爹就去给你回了。”
　　“谢谢爹爹！爹爹最好了！”云姝朝云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夜热闹，直到三更才彻底安静下去。
　　四更时，云姝做了个噩梦惊醒，她叫了叫丫鬟们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响应，起身去看，发现她们都睡得很沉，怎么都叫不醒。
　　她实在害怕，就溜出了房间，想去找爹娘。
　　云姝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早已出嫁，四个哥哥也住在别的院子，她的院子里只有她自己和八个丫鬟。
　　爹娘的院子离她的院子不远，只要穿过后花园就到。
　　奇怪的是，平常院子里有值守的护卫今天也不知去了哪里，格外安静。
　　云姝没有打灯笼，后花园的灯有些昏暗，刚进入花园，她隐约看到空旷地上有一群人影。
　　她以为是大哥他们又半夜想在后花园偷偷练兵，想过去吓他们一跳，就悄悄绕过大路，从自己惯常捉迷藏的小道靠过去。
　　然而走近之后，她看到那些人竟然全都蒙着面，而且还拿着刀。
　　家里的护卫们平常都是拿枪的，这些人不像是大哥他们找来的。
　　云姝心里带着疑惑，屏着呼吸没有再靠近，而是蹲在了灌木丛后面。
　　这时黑衣人首领发话了。
　　“陛下交代了，一个不留，今晚喝过酒的全都睡熟了，不过云厉素来机警，动静小点。”
　　“记住，不留一个活口。”
　　说罢，他喃喃道：“将军啊，您可别怪老奴心狠，谁叫你功高震主呢？”
　　尽管这人压低了声音，但云姝还是认出了，这是他们家老管家的声音。
　　听明白他说的话之后，云姝顿时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她手指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不让自己叫出声。
　　难怪素来警醒的丫鬟们怎么都叫不醒，原来是被下了药。
　　这些人显然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他想杀了他们全家！
　　云姝心急如焚。
　　她得去告诉爹爹！
　　正当云姝准备起身时，突然一条蛇从她脚背上游过去，她吓了一跳，险些大叫出声。
　　好在她一直捂着嘴，也记得不远处的黑衣人们不是好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等蛇终于离开，那些黑衣人也分别朝各个院子去了，云姝注意到，至少有十几个人朝爹娘的院子里去了。
　　她如果现在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云姝惨白着脸躲进平常自己捉迷藏的假山洞里，不知所措。
　　“啊！”
　　此时不远的院子里传来了惨叫声。
　　是秋韵，云夫人的贴身丫鬟，云姝记得她今天身子不适没有去喝庆功酒。
　　之后偶尔会有惨叫声响起，云姝都认得，但很快戛然而止。
　　今天没喝酒的，只有几个小丫鬟和她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将军府！”
　　这时云姝听到一声暴喝，她心中燃起希望。
　　是爹爹！
　　打斗声响起，但没一会便停歇下来。
　　显然，云厉输了。
　　云姝记得，爹爹今天高兴，喝了不少酒。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中满是恨意。
　　一刻钟后，黑衣人们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回到后花园复命。
　　“大人，将军府四百三十一口人已全部伏诛。”
　　“四百三十一？不对。”老管家半眯着眼，声音不疾不徐，“将军府有四百三十二人。给我搜！”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四散而去。
　　听到这里，躲在假山里的云姝心脏狂跳，浑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办？
　　老管家却没有离开，他手里握着刀，带着两个黑衣人，慢慢朝假山靠近。
　　“小姐，我知道你在里面。乖一点，别藏了。”
　　“我都看到你了。”
　　“快出来吧。”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孩子，仔细听，甚至能听出几分慈爱。
　　哄了几句，没有得到响应，老管家有些不耐烦，这假山洞太小，大人根本钻不进去，他朝身侧两个下属说道：“把这座假山给我劈开！”
　　“是！”
　　两人运起内力，拿起刀猛地朝假山劈过去。
　　“轰！”
　　一声轰鸣，假山猝然倒塌！


第113章 
　　然而管家预想的云姝却并没有在里面。
　　看着空空如也的假山内部，老管家脸色铁青，“继续找！”
　　三日后，镇国将军府被敌国杀手灭门一案传遍倞国，举国大丧。
　　倞国皇帝下令厚葬镇国将军一家，并下重金寻找将门遗孤，当今太子未婚妻云姝。
　　又半月后，距离倞国皇都三百里外的辛州郊外茶馆，南来北往的过客们在此歇脚，不免提到此事。
　　“将军府四百多个人吶！杀千刀的邛国！都说祸不及家人啊！听说将军府的狗都被杀了，那叫一个血流成河。”
　　“听说细作是混到将军府内的，给将军府全府下了毒，否则以云将军的身手，断不会被这般轻易杀死。唉！邛国真是歹毒！”
　　“你们看到那万金悬赏了吗？陛下竟然花这般大代价来找寻云将军遗孤，这般也没有取消太子与云小姐的婚事，陛下可真是个仁君吶！”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一旁正在四处乞讨的，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微微垂下的眼眸中那尖锐的恨意。
　　云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极力克制着自己脑海中汹涌的愤怒，紧紧闭着嘴，才没有大声骂出来。
　　什么狗屁仁君？！
　　那一夜，云姝急中生智，从假山后面那个隐秘的狗洞爬了出去，然后便开始逃亡生涯。
　　四处都是追兵，从第三天开始，更是到处都贴满了她的画像。
　　看到悬赏上的赏金，她就知道，从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将是她的敌人。
　　好在从家里出来第二天就下了大雨，云姝在泥地上滚了一圈，又把头发弄乱，满脸糊上泥浆躲出了城，正好躲过了城门严查。
　　举目无亲之下，又惊又怕的云姝决定来辛州投靠姐姐。
　　按照她的脚程，今天晚上就应该能到，但她实在太饿了，看到这里有个茶馆，便过来乞讨，没想到就听到这么一番话。
　　此时茶客们已经转了话题。
　　“听说戎国太子重病，正广招天下神医，甚至放话，若是有人治好太子顽疾，便无条件答应神医任何要求，哪怕神医想要剿灭别国都行。”
　　“嘶！真假？这可是有神兵之称的戎国！”
　　“可不是，戎国太子若是康复，这世间哪一国不为其俯首？当初可是连咱们战神云将军都落败于戎国太子之手的。”
　　“哈哈，这些我可没听过，我只听闻戎国太子素爱美人，号称要娶天下最美的女人为妻。”
　　戎国太子？
　　就是当年唯一让爹爹打了场败仗的人？
　　云姝听得入神，不由靠得近了些。
　　“去去去！一边去，哪里来的小乞丐，滚远点。”茶铺老板踢了云姝一脚。
　　云姝本就又累又饿，被这么一踹，身体猛然脱力摔倒在地。
　　茶老板吓了一跳，随即便愤怒起来，“嘿！爷根本没使劲儿，你这小乞丐竟然还敢讹爷！赶紧滚！”
　　云姝饿得头昏眼花，爬了好几下都没爬起来，只能在地上挣扎。
　　茶老板表情有点难看，又怕在茶铺里闹出人命，回头从蒸笼里捞出一个馒头，扔在云姝面前的地上，“拿去拿去，赶紧滚。”
　　饿得几乎失去理智的云姝也不在意馒头在地上滚了一圈灰，用同样黑乎乎的手抓起来就猛地塞进嘴里，被噎得翻白眼也不减慢动作。
　　她太饿了。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茶客，众人目光纷纷落到云姝身上。
　　不过倒是没有人把眼前落魄的小乞丐和昔日的将军府小姐联系起来。
　　只是感叹了几句世道艰难，这么小的孩子都出来当乞丐，狼吞虎咽可别噎死了。
　　听到茶客们议论，茶老板觉得要是因为自己的馒头把乞丐噎死更晦气，又拿起旁边地上的狗碗倒了碗茶水给她。
　　“汪汪汪！”
　　在大黄狗不满地狂吠声中，云姝端起碗咕噜噜把茶水喝干净，总算是活了过来。
　　“好了，吃完赶紧走。”茶老板不耐烦地摆手。
　　云姝朝茶老板作了个揖，也没说话，爬起来晃晃悠悠朝辛州继续走去。
　　傍晚时分，云姝来到辛州城门口，看了眼城门外贴得密密麻麻的自己的画像，还有来来往往盘查过客的守卫，根本不敢靠近。
　　当天晚上，云姝在辛州城外的破庙落了脚，这里原本就有几个乞丐，看到新来的乞丐都有些警惕，不过好在看她个子小，身上也破破烂烂的，貌似没有威胁，就没有打她。
　　此时已是初冬，出来时云姝只穿了单衣加一件外衫，后来怕外衫材质太过显眼，她便把它扔了，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裹满干涸泥浆的单衣，半点不保暖。
　　半夜，云姝缩在破庙门口，尽量把自己抱得紧一些，浑身瑟瑟发抖。
　　她看向天上的星子，心中满是无助，却不敢哭，怕泪水把脸上的泥浆冲干净，这样她就会被发现。
　　“爹爹，娘亲，孩儿好怕……”
　　这时庙内的其他小乞丐声音传进云姝耳朵里。
　　“听说了吗？邢夫人明日要去灵山寺为云将军念经超度。”
　　“邢夫人最乐善好施，明天我们一早在路上等着，说不定能每人拿到几枚铜板。”
　　“不过家里出了这么大事，邢夫人心情怕是不会好，可能不会给吧。”
　　“管他的，先去试试，赶紧睡吧，邢夫人出城早，小心明天赶不上。”
　　太好了，姐姐明天要出城！
　　听到这个消息，云姝心中振奋起来。
　　明天就能见到姐姐了！
　　怀揣着美好期待，又累又困的云姝抱着自己睡了过去。
　　尽管很累，但她睡觉依然警醒，其他小乞丐起来时，云姝就睁开了眼睛。
　　此时天还没亮，她小心翼翼跟在他们后面。
　　因为天太黑，地也不平，云姝没一会就摔了好几跟头，但她害怕被他们发现后打她，硬是一声没吭。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乞丐们上了一条官道，然后蹲在那里开始等候。
　　云姝跳到旁边的土地里，蹲着身子等着。
　　很快，哐啷啷的马车声响起来，一队人马由远及近。
　　乞丐们打起精神，等他们靠近的时候纷纷跪地乞讨，哭爹叫娘把自己说得好不凄惨。
　　马车停下，从里面下来一个丫头，给每个乞丐发了三枚铜钱，“还不快走？”
　　乞丐们拿到钱一哄而散。
　　眼见马车又要启动，云姝连忙从土坎下爬上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且慢，且慢！”
　　刚上车的丫头又下来，看到云姝的模样，皱起眉又拿出三枚铜钱，“这些乞丐真讨厌，一茬又一茬，要我说呀，就是夫人太好心。赶紧拿着，夫人还要赶路呢！”
　　云姝没有接钱，只是说道：“我是来找邢夫人的，我是她远房表妹，我叫小囡。”
　　一听云姝这话，小桃脸便冷下来，“什么小乞丐都想和我家夫人攀亲戚了？护卫，把她赶走！”
　　说着两名护卫便要上前拖云姝，云姝哪里肯干，张开嗓子就朝马车内喊道：“妗姐！妗姐！我是你表妹呀！我是小囡啊！”
　　车内的云妗听到喊声，心中一动，连忙拉开车帘查看。
　　“等等，住手！”云妗连忙阻止道，“这是我的妹……表妹。”
　　两名护卫终于松开了手，云姝甩了甩被抓疼的胳膊，“妗姐，我家今年糟了旱灾，我娘想把我卖去青楼，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您可得收留我啊！”
　　云妗两眼含泪，“嗯，先上车吧。小桃，你去后面一辆车。”
　　“夫人，她这么脏，您……是，夫人。”
　　云姝爬上马车，坐到云妗对面，姐妹俩相对而坐，皆是泪水涟涟。
　　云妗拿起手帕给云姝擦手擦脸，一时间泣不成声，好半天才哽出一句话来，“姝儿，你受苦了。”
　　看到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亲眼见证至亲丧生的绝望无助，死里逃生的后怕，连日奔逃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
　　云姝抱着云妗大哭起来。
　　哭了很久，两姐妹终于止住哭。
　　云妗擦了擦泪，问道：“和姐姐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姝打着哭嗝，“姐姐，我好怕，爹娘全没了，哥哥们也死了……”
　　饶是再伤心，云姝也没敢大声说话，她害怕外面的车夫听见，她把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听到的东西一五一十讲给云妗听。
　　云妗听后脸色刷白。
　　整个人都在发抖，“你是说，是……”她抬手指向上面。
　　云姝点头，抽了抽鼻子，“怎么办啊姐姐？”
　　“你先跟我去灵山寺，这事得从长计议。”云妗紧紧捏着手帕，声音有些发抖。
　　两个时辰后，车停在灵山寺门口，方丈亲自出来迎接，云妗要了一间厢房，叫丫鬟们烧了水给云姝洗澡。
　　整整洗了三缸水，云姝身上的泥浆才终于洗干净。
　　然后云妗又给她要了一桌斋饭。
　　将近二十天没吃过饱饭的云姝一顿狼吞虎咽。
　　期间云妗一直坐在旁边掉眼泪，她这个妹妹，从小就不爱吃素的啊！
　　“慢点吃，别急，还有。”云妗擦了擦泪，又给云姝添了碗米饭。
　　之后几天云姝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身份，也不给姐姐带来麻烦，一直没怎么出门，最多只会在下午没有人时到寺院后花园溜达一圈。
　　这天云姝正准备出去走走，经过云妗房间时，突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奇怪，姐姐平常这时候可是在大堂念经的。
　　出于好奇，云姝将耳朵贴进了窗框。
　　说话人是一男一女，女声是姐姐的，男声云姝也认得，是她姐夫邢沐齐的。
　　姐夫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姐姐怎么没和她说？
　　正想着，云姝突然听到里面声音大了一些。
　　“就这么定了，那丫头肯定是被吓坏了胡言乱语，陛下这般重视云将军，怎么可能对云府下此毒手？此话不能再提。明日我就叫人把她送去宫里，私藏太子妃可是重罪。”
　　“可是我看姝儿说的不像是假的。”
　　“夫人吶，你就是太天真，她分明是被吓胡涂了，再加上不喜太子，才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骗你。”
　　听到这里，云姝心脏咚咚直跳，表情有些恍惚，姐夫……不信她，还要把她送到宫里去。
　　她深吸了口气，又凑近了些，想听姐姐是怎么回答的。
　　“夫君说得对，是我太天真了，陛下宅心仁厚，自是不会对云府做出那种事。妹妹年纪小，口无遮拦，还请夫君不要见怪。唉，我竟是没想到，她竟然连我也骗。”
　　听到云妗这番话，云姝只觉得全身血液都被冻在了一起，宛若处在冰天雪地中一般，冷得直打颤。
　　眼中皆是茫然。
　　姐姐，也不相信她。
　　“此事宜早不宜迟，还是今日吧，我立刻把她带走，以免旁生枝节。”邢沐齐说道。
　　“行，我先去劝劝她，你待会再来。”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云姝急忙后退，然后飞快朝后院跑去。
　　她不能被送回去，她还要想办法给爹娘报仇，如果被送回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她得逃！
　　后院的门打开时声音很大，云妗一眼看到云姝跑出门外。
　　“姝儿！”
　　“快，相公，姝儿跑了！”
　　云姝听到了云妗的喊声，但却跑得更快了，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
　　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快点，再快点！
　　千万不能被抓回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云姝双腿已经没了知觉，肺叶仿佛在燃烧，喉咙里满是血腥气。
　　但她不敢停下来。
　　一旦停下，等待她的结局将只会是死亡。
　　这时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出现在云姝前方，她不得不停下。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她满头大汗，连连后退。
　　“云小姐，请随我们回宫复命吧。”没想到她这么能跑的追兵们也累得够呛。
　　云姝大口呼吸着，根本说不出话来，但脚却一直在往后退。
　　追兵们越逼越近，眼看着就要被抓到，云姝心一横，纵身跳入水中。
　　水流太急了，眼看着她被卷入水中，追兵们根本不敢跳下去捞人，皆是急得满头大汗。
　　“这可怎生是好？大人问起来该如何交代？”
　　“记住，云小姐是仓促之下踩滑，未来得及停下掉下去的，不是我们逼着跳下去的。行了，赶紧回去复命吧。”
　　水中，云姝拼命挣扎。
　　她紧紧闭着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喝更多的水，她一边挣扎，一边努力寻找机会想爬上岸。但水流实在太湍急了，她人小力微，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岸边，反倒在多番尝试下彻底没了力气。
　　眼见着前面出现一道瀑布，耳边是瀑布落下的巨大响声，云姝心中满是绝望。
　　她不想死！
　　谁来救救她？
　　正此时，云姝突然发现水流冲击中身不由己的感觉消失了，周围的所有一切仿佛在一瞬间定格下来。
　　她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悬停在了水流之中。


第114章 
　　云姝急忙把头伸出水面大口大口急促呼吸。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脑海中多了一段信息。
　　万物杂货铺？
　　这是什么？神仙吗？
　　“客人，请问需要买什么？”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少年音在云姝耳边响起。
　　方才的剧烈奔跑让云姝此刻喉咙宛若有无数刀片在割，但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嘶哑着嗓子说道：“我想活下去！我要为云府四百三十一口人报仇！”
　　“落水救援服务，本店有售。另一项，请客人明确所需商品。”
　　云姝咬了咬牙，脑中急速运转，但她到底才刚满九岁，以往读的书也都是些女戒一类，脑子里除了报仇这个想法，根本没有任何方案。
　　突然，她想起前几日在那间茶铺里听到的话，“我想获得倾国之貌，还要成为神医！您可以教我医术吗？”
　　哪怕早有预料，但看到随着顾客需求，万物书上显现出来的商品，江炘遥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不禁怀疑，店铺是故意作弄他，想要让他彻底放弃身体。
　　河岸不远处的马车上，江炘遥暂时切断联机，接过苏漪递过来的手帕将涌上喉头的血吐干净，又漱了漱口，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倾国之貌，医术教学，本店有售。”
　　倒不是江炘遥不想直接从意识中传音，只是那样更费劲，他咳嗽了一声，“客人所需商品：落水救援服务，倾国之貌，医术教学。支付项目：灵魄珠。”
　　听到这里，云姝懵了懵，“灵魄珠是什么？我没有啊。”
　　“该物品存于客人体内，只要客人同意交易即可，不必担心无法支付，取出该物品于客人本身无伤。”江炘遥解释了一句，“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纸张和毛笔，云姝心中又是一惊，眼睛闪闪发亮，果然是神仙！
　　她抬起沉重的手，因为在水里泡了很久，云姝浑身都在发抖，她好容易才握稳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名字刚签下，纸张瞬间消失。
　　“交易成立。”
　　紧接着，云姝便看到周围的一切恢复了流动，而自己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顺着水流朝瀑布下冲去。
　　眼看着就要落下瀑布，云姝突然感觉背后一紧，然后整个人飞了起来，不出一息，便落在了岸边一辆马车下。
　　“咳咳咳！”她跪坐在地咳得惊天动地，冻得惨白的脸也随着呛咳变得通红。
　　过了好一会，云姝才终于缓过劲来，转头便看到正在擦拭手上水渍的，与自己一般大的小女孩。
　　女孩肤色雪白，远山点黛般的柳叶眉，黑亮灵动的杏眼，琼鼻挺翘，唇瓣宛若三月桃花般娇粉，漂亮得一塌糊涂。
　　对比自己，云姝不免有些自卑，低着头道谢，“多谢仙人搭救。”
　　“噗！”苏漪还在嫌弃云姝把自己手给弄湿了，这会子被她的称呼逗笑了，“我可不是劳什子仙人，我叫苏漪。”
　　或许是看在云姝个子比自己还矮点的份上，又周身狼狈不堪，苏漪倒是没对她太过冷脸。
　　当然，最重要的是不久前她还被店主大人敲打了一下，对客人得有礼貌。
　　“咳咳，苏漪，让客人上车。”
　　正当云姝有些不知所措时，忽而听到马车里有声音传出来，声音主人听起来很虚弱，似乎沉疴已久，说话都显得有些艰难。
　　苏漪嘟着嘴不满道：“店主大人，她身上湿淋淋的，上车后把湿气带给您，让您再生病怎么办？”
　　说着瞪了云姝一眼，她都没有和店主大人一起坐过车呢！
　　云姝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手指捏着湿淋淋的衣角，心中有些无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苏漪讨厌了。
　　“苏漪。”
　　马车内再次传来平静的呼喊声。
　　“好吧。”尽管还是有些不情愿，苏漪还是看向云姝，“店主大人叫你上车，你上去吧。”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来，原本便冷得不行的云姝又打了个哆嗦，牙齿打颤，“好，好的。”
　　“等等。”苏漪又喊道。
　　云姝摸着车辕的手停下来，转头看向苏漪。
　　苏漪不情不愿的运转妖力，将云姝身上的水全部烘干，又把她身上的脏污弄干净，臭着脸说道：“好了，你上去吧。”
　　云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瞬间变得干燥的衣服，又摸了摸同样干燥的头发，眼睛都惊大了，仙人也太厉害了吧！她连忙道谢：“谢谢仙……”随后又想起刚才苏漪提到仙人的不屑，又改了口，“谢谢苏姑娘！”
　　随后看到苏漪催促的眼神，云姝双手并用爬上马车，小心翼翼掀开车帘。
　　顿时一股强烈的暖意带着一股好闻的冷香扑面而来，云姝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但下一刻眼睛却定在了车内之人身上，再也挪不开视线。
　　红衣少年面色苍白，眉宇间带着一股久病未愈的易碎感，却丝毫不损他的美，反倒更让人为之心折，恨不得以身相替，为他挡去病痛。
　　“客人，请进。”
　　见云姝弓着腰怯怯地蹲在车帘外盯着自己，江炘遥招呼道。
　　云姝这才意识到自己腿都有些蹲麻了，连忙朝里面走去。
　　马车内空间不大，但也不小，足够三四个人坐着也不打挤，地面铺着厚厚的不明材质的绒毯，触感非常暖和舒服，中间还固定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一迭书。
　　江炘遥斜靠在软垫上，下半身搭着一张毛毯，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小蒲团，“客人请坐。”
　　云姝此时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乖乖就着江炘遥的指示坐下。
　　江炘遥目光从云姝的身上收回，落在她略微有些老茧的指间，“客人可识字？”
　　云姝有些紧张，“识，识字。”
　　“那便现在开始吧，桌上的医书你先背下来，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
　　听到江炘遥的话，云姝这才将目光放在桌上的书上。
　　顿时她就是一惊，刚才她扫了一眼，一直以为这是一迭书，结果如今仔细看来，发现竟然只是一本书。
　　她没忘记刚才江炘遥说的话。
　　他说的是……背下来！
　　“这样的书共有十二卷，待你全部吃透，便可出师。”江炘遥半阖着眸子，声音清淡。
　　然而这句话却宛若惊雷一般砸在云姝耳朵里。
　　十二卷！
　　她畏惧地看向面前的书，狠狠咽了咽口水，眼神视死如归。
　　为了报仇！
　　拼了！
　　从云姝接近自己开始，江炘遥就注意到自己与她之间有所牵连。
　　确切的说，是自己体内的店铺能量和云姝体内的灵魄珠之间有所关联，哪怕如今交易尚未完成，灵魄珠仍然附着在她的魂体之内，他也能够大概感应到它的存在，并且，它还能对他有些许能量反馈。
　　但哪怕是一丝能量，也足以让江炘遥认知到它的强大。
　　马车在苏漪的驾驶下平稳前行，连声音都很小。
　　江炘遥闭眼思索，手指摩挲着胸口仍旧散发着温润热度的万灵玉。
　　或许，这又是一件店铺的遗落之物，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东西。
　　至少要比上一次交易来的五年国运还要重要得多。
　　他开始期待这次交易的报酬了。
　　云姝本身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姑娘，以前有父母和四个哥哥宠着，对读书的事情不是很上心，但实际上记忆力却非常的好，说是过目不忘也不夸张。
　　尽管江炘遥闭着眼，但还是能够听到翻阅纸张的速度。
　　他心情放松了些，看来这次交易时间不会有想象中那么长。
　　半日后，马车停在一座隐秘而空旷的山谷之中。
　　苏漪抬手一挥，一座小巧精致的宅院拔地而起，周围的荒地也变成一块块药田。
　　当然，现在田里没有药，要等回头来种。
　　有了上次经验，苏漪深知房子太大，除了看起来气派之外没有丝毫用处，所以这次就不那么铺张了，毕竟维持那么多的傀儡人活动也是要消耗妖力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次还得留地方来种药呢，全是房子还怎么种？
　　注意到马车停下，云姝从书中抬起头来，她转头看向江炘遥，却见他正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他靠在垫子上，头微微低着，露出纤长白皙的颈线，他脖颈间有一条细细的红绳，再配上同样鲜红的红衣，却并未让其肤色显得热烈，反倒像是高岭之上不化的冰雪，透着一种清冷的白。
　　“客人，到了，你先下车吧。”
　　苏漪在车外催促。
　　云姝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又盯着江炘遥失了神，顿时脸色大红，连忙应道：“好，好的。”
　　她慌里慌张下车，因为动作太快，还险些摔下去，好在苏漪不太想让她因为把自己脑子摔傻影响交易进度，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云姝惊魂未定地谢道。
　　看了眼云姝脸红得要冒烟的样子，苏漪倒是不意外，毕竟没有人能够抵挡店主大人的美貌冲击，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小屁孩。
　　不像她，她已经有免疫力了，只要店主大人不笑，她就不会脸红！
　　苏漪有些得意，朝云姝冷哼了一声，随后扬起甜蜜蜜的笑容，朝车上喊道：“店主大人，我们到啦！”
　　听着苏漪又甜又糯的声音，云姝眼睛惊讶得微微睁大。
　　这人怎的有两幅面孔？


第115章 
　　过了一会，江炘遥的声音才传出来，“嗯，你先去带客人认认房间，我稍后下来。”
　　“好的！”苏漪说道，随后又看向云姝，热切的态度冷淡下来，“客人，请跟我来吧。”
　　云姝眨了眨眼睛。
　　她想起来了！
　　苏漪的态度和家里的大黄对待她和她三哥时一样，每次遇到她，大黄就疯狂摇尾巴，而看到三哥就恶狠狠地使劲吠。
　　一想到家里人，云姝情绪又忍不住低沉下去。
　　听到两人走后，江炘遥缓缓撑着车壁坐起来，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动作，他将近用了两分钟。
　　坐起来缓了一会，江炘遥刚想站起来，突然感觉喉头发痒，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在有意克制下，江炘遥咳嗽声不算太大，他肩膀微微抖动，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整张浅青色的手帕，滴落在放置茶壶的桌板上，很快汇聚成一小滩血色。
　　眼看着血顺着桌板朝毛毯上流去，江炘遥熟练地重新拿出一张手帕覆在上面，阻止了它往下流的途径。
　　过了一会，咳嗽声停止。
　　江炘遥又缓了一会，将血迹一一擦干净，又把弄脏的手帕销毁。
　　然后默默坐在原地，心里感叹，还是现代方便一些，用纸巾可没有手帕这么浪费，还好他叫苏漪准备了许多，应该够用。
　　几分钟后，眼前终于渐渐恢复明亮，江炘遥眨了眨眼，看来他得想办法练习用店铺能量来代替眼睛了，否则将来等他彻底失明会很不方便。
　　不过江炘遥现在所能控制的能量太少，如今光是抵抗时间逆流冲刷就很费劲了。
　　若真正要做到外放能量完全替代视力的话，可能至少得等到店铺升上三级。
　　希望这次交易完成之前不要彻底失明。
　　能看见之后，江炘遥便撑起身慢慢下了车。
　　此时苏漪刚好出来，她快步走到江炘遥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关心道：“店主大人，您还难受吗？”
　　“好多了，苏漪辛苦了。”江炘遥说道，“客人安排好了？”
　　“嗯嗯！回头我让小甲他们把药种上，催生起来就可以了。”苏漪安排得井井有条。
　　“好，让客人也一起种。”
　　闻言，苏漪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好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江炘遥的房间，房间是在小院东侧。
　　推开门，屋里的温度与车里差不多，非常温暖，苏漪咧着两排齐刷刷的小白牙，眼睛弯成小月牙，“店主大人，房间布置还是和之前的一样，您看看还有没有要改的？”
　　“这样很好，我很喜欢，谢谢。”江炘遥环视了一圈屋里的布置，吩咐道，“稍后将商品交给客人，再给她送几套衣服。”
　　听到江炘遥说喜欢，苏漪顿时眉开眼笑，哪里还有不同意的，“好的！”
　　云姝的房间在小院西侧，与江炘遥的住处隔了一个小花园。
　　房间布置很简单，床，梳妆台，书桌，和一个柜子，除此外别无他物。
　　云姝倒是不介意，毕竟神仙收留她就很好了。
　　进入房间后，云姝就坐到书桌前开始继续看书，这本书看了大半天，她也才背下来不到十分之一。
　　里面都是些草药和药理，倒是没有什么不懂的，就是有些晦涩，很难背。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只剩下最后一点晚霞还未落下，不过开着窗也还能够分辨书上的字。
　　又看了一会，敲门声响起。
　　云姝连忙起身开门，“苏姑娘。”
　　“店主大人叫我给你送几套衣服。”苏漪这次没有给云姝摆脸色，抱着一摞衣服进了门，放在柜子上，“生活用品缺什么就告诉我，或者随便告诉家里哪个仆人。”
　　“好的，多谢。”可能因为之前苏漪表现得太厉害了，面对苏漪时，云姝总是有些拘谨，纠结了许久，她问道：“那个，我……我可以和你学武功吗？”
　　苏漪回瞥了她一眼她的小矮个，倒是没有打击她，“贪多嚼不烂，医术学好了可比武功厉害得多，那才是杀人于无形，你好好把医术掌握好，可要比只能蛮干的武功厉害得多。”
　　云姝瞬间得到了巨大的鼓励，“是！多谢苏姑娘提点！”
　　苏漪拿出那个银白色的小盒子，“服用此丹后三年内，你将拥有倾国美貌，凡与你对视之人，皆会被你所倾倒。”
　　九尾狐内丹对于人类来说作用也仅限于此，人类体质和妖力并不兼容，所以在九尾内丹被消化完之后，人类最多只能继承九尾的容貌和一举一动的魅力。
　　不过对于云姝来说却是够了。
　　云姝有些激动，小心接过盒子，“谢谢！”
　　“两刻钟后到前厅来用饭。”苏漪提醒了一句，又挥手将她房间的烛台点亮，便离开了云姝的房间。
　　关上门，云姝抱着盒子重新坐到书桌前，小心翼翼把它打开。
　　只见一枚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的火红色珠子出现在视野之中。
　　云姝突然想起方才苏漪说的用法是“服用”。
　　这么大，她吞的下去吗？
　　云姝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她该不会因为吃这个珠子而被噎死吧？
　　纠结了一会，云姝深吸一口气，还是拿起珠子。
　　珠子和它的颜色一样，泛着些许热意。
　　云姝闭上眼，张大口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就在她打算强行咽下去时，却突然感觉口中的珠子似乎瞬间化作了一股暖流，直接从她喉咙里流了进去。
　　她甚至没有尝到味道。
　　云姝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触感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因为这段时间的奔波粗糙了一些。
　　紧接着她又跑到梳妆镜前面照了照自己，若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以前她是皮肤稍显黝黑脸颊丰润，现在瘦了不少，脸上没有肉了，还更黑了一些，比以前还丑一点儿。
　　想到苏漪说的时效，云姝也就不管了，重新回到书桌前，小心把空了的漂亮盒子收起来，然后继续看书。
　　接下来两年多，云姝除了一边背书，一边还得种药，除草，采药，晒药等等，每天休息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成果是喜人的，此期间，云姝已经把十二本书全部背会，而且不知苏漪怎么做到的，几乎书上所有的药物都找了回来给她认，还教会了她种植许多常用药草。
　　而且还会用许多傀儡人来模仿疑难杂症给她实操练习，到现在除了针灸不管怎么练习都还有些不得要领有所欠缺之外，包括毒术在内，云姝基本已经完全掌握。
　　医毒不分家，或许有报仇的理念支撑，其实云姝毒术比医术还要好一些。
　　这天吃过晚饭之后，苏漪通知云姝，“明天上午练完药去静室，店主会指导你如何运针。”
　　“好的！”云姝有些兴奋。
　　这两年云姝见江炘遥的次数并不算多，只有在积累了很多问题后，她才能被允许去见一见他，但不管她的问题多刁钻，都能立刻从他那里得到完美的解答。
　　虽然仅限于问问题，但久而久之，她心中已经把江炘遥当成师父了。
　　如今能够得到他的亲自教导，哪能不开心。
　　不过云姝有些奇怪的是，江炘遥医术那么厉害，为什么却不治治自己的病呢？
　　这两年多的关注下来，云姝发现江炘遥从来没有给自己开过药，而且从她每次见面看来，他的病还越来越严重，她记得起初他还能走的，但如今甚至只能靠轮椅行动了。
　　云姝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关上门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每日一欣赏自己的容貌。
　　这两年多以来，云姝长高了很多，再加上九尾妖丹的改造，皮肤变得白皙细嫩，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小黑炭了，五官也变的精细漂亮，眼波流转之间自带一番勾人魅力，再过一阵子，等改造彻底完成，想必会更加勾魂摄魄。
　　云姝朝镜子里的自己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随即激动地捧住脸。
　　“我真好看！”
　　自恋了两分钟，云姝飞快坐到书桌前，开始整理今日的制药笔记。
　　次日上午，云姝敲响静室的门。
　　所谓静室，便是一个空旷的练习室，平日里是云姝专门用来练针灸的。
　　“进。”
　　江炘遥背对着云姝坐在轮椅上，面前不远处分别坐着躺着几个人，他们都在痛苦地挣扎哀嚎着。
　　云姝注意到，这些傀儡和平日练习用的不同，他们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个大哭的婴儿，比以往的傀儡都多些活性。
　　这时里面一个年轻一些的人看到云姝，他面目狰狞，捂着肚子，痛苦嘶吼着朝她伸手，“神医，救救我吧！好痛啊！”
　　“哎哟，哎哟……”
　　云姝有些慌张，“店主大人，他们该不会是活人吧？”
　　“你学医，不就是为了给活人看病吗？”江炘遥轻咳了一声，“来，给你半个时辰，把他们都治好，只能用针。”
　　以往练习都是用的傀儡，它们不会动，云姝下手都有些拿不清轻重，而如今换了活人，云姝脸色更是有些发白，她选定了一个病人走过去，她先给他把了把脉，确认好病症，然后拿出平日随身携带的银针。
　　由于太过紧张，她拿针的手都有些发抖。
　　“不必紧张，照着以往练习那般施针就好，注意轻重。”
　　听到身后平静的声音，云姝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目光专注地盯着穴位，打起精神开始施针。
　　或许因为眼前的是真人，她这一次施的每一针都很准，并没有出现傀儡身上的那种时重时轻的情况。
　　很快，第一个人就不再惨叫，慢慢平静下来。
　　但第二个人时，明明是同样的病症，同样的施针方法，却并未止住他的痛苦，反倒让他叫得更惨了。
　　云姝手足无措。
　　“每个年龄层所需的施针重度不同，这个病人下针轻了。”
　　身后传来江炘遥的声音。
　　云姝连忙又把针往穴位里推了推，果然有效。
　　有了之前的经验，接下来几个病人云姝很快掌握到了方法，按照各自的病症成功治疗。
　　最后一个病人是那个婴儿，他约莫几个月大，躺在地面的草席上哇哇大哭，并且还在不停乱动。
　　云姝按住他左边他右边动，像个不停挣扎的鲶鱼，根本来不及找准穴位施针。
　　“施针要领是稳，准，轻，快。前三者你皆已掌握，下面这位病人要快。”
　　正当云姝手忙脚乱之际，听得江炘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闻言云姝顿时慌了，“我，我不行的。”慢慢施针她没什么问题，但速度一快，她就容易弄死人，昨天她才把一个傀儡给弄死了好几次。
　　而现在在她面前的可是真人吶！
　　万一死了，她岂不是罪过大了？
　　“试试无妨。”江炘遥轻声道，“有我在，不会出事。”


第116章 
　　听到江炘遥的鼓励，云姝迅速镇定下来，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拿着银针的手也稳了下来。
　　她松开压住婴儿的手，找准穴位，眼疾手快，一根针准确而快速地刺了上去。
　　她的手很快，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
　　看着精准刺入穴位的第一根银针，云姝欢欣鼓舞。
　　成了！
　　虽然有了第一针的成功，但云姝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更加专注起来，鼻尖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因为婴儿穴位脆弱，云姝没有使太大的劲，每一针都是快而准，哪怕婴儿一直在动，她也能准确找到穴位并刺进去。
　　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针，云姝心无旁骛，正要下针，突然身旁的另一个病人的胳膊猛地打过来，碰了她的手肘一下。
　　原本要刺入婴儿百会穴的银针顿时脱手，竟直直朝他太阳穴刺去，而且力道也明显大了许多。
　　这要是刺进去，说不定会出人命！
　　云姝脸色惨白，竟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正此时，从后方飞来一根银针，正好打在即将刺入婴儿体内的银针上，发出一道轻微的“铮”声，两根针一同掉落在婴儿后方的地上。
　　“记住，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可毫无防备。继续。”
　　云姝陡然回神，心中满是后怕，暗暗将江炘遥这句警告牢牢记在心中。随即惊骇地看向地面上的两根银针，重新沉心静气，施下最后一针。
　　这次有了江炘遥的提醒，她没有再忽略周围的其他因素，顺利施针。
　　抬起袖子擦了擦满头的大汗，云姝捡起地上的两根同样纤细的银针，看向江炘遥的眼里满是火热，“师父，您刚才是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熟能生巧。”江炘遥咳嗽了一声，没有对云姝的称呼提出异议，“你基础掌握得不错，只是尚有生疏，接下来每日到静室练针，不必去种药了。”
　　“是！”
　　接下来半年时间，有江炘遥的指导，外加没日没夜的练习下，云姝针法突飞猛进，到如今，哪怕病人跑出十米之外，她都能准确把他穴位给刺中，可谓用针如神。
　　“客人，你该出谷了。”
　　这日检测完云姝的练习成果，江炘遥说道。
　　准确用银针隔空治好几个疑难病人，云姝正喜滋滋等着江炘遥夸自己，闻言突然愣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扑到江炘遥轮椅边蹲下，“师父，是我太笨，您不想教我了吗？”
　　此时云姝已满十二岁，虽然身量尚未长成，但在九尾妖丹的改造下，已经有了倾国倾城的影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令人难以挪开视线的魅力，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
　　或许是有报仇的理念撑着，加上天资聪慧，云姝教起来非常省心，江炘遥只要偶尔点拨一下便可。
　　但时间还是拖得有些长了，长期的时间逆流冲刷下，江炘遥现在已经彻底失明，所以并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他抬手像摸小狐狸那样摸了摸她的头，“你学有所成，已达到出师标准，该走了。”
　　“可是……”云姝泪珠扑簌簌的往下掉，声音哽在嗓子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交易已完成，客人，你该离开了。”江炘遥声音平静。
　　云姝抽了抽鼻子，尽管早知道是场交易，但她是真的很喜欢和江炘遥在一起的日子，也舍不得离开。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确该走了，她站起来，又问道：“师父，您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江炘遥顿了顿，说道：“不管你学医的目的是什么。切记，医者仁心。”
　　听到这句话，云姝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心虚，她可没忘记，自己之前学毒术时还盘算过直接把倞国皇城之人全部毒死的打算，不会被江炘遥看出来了吧？她咽了咽口水，随即重重点头，“是，弟子记住了！”
　　江炘遥放缓了语气，“你一人孤身在外，无论何时，以自身安全为重。”
　　“嗯。”
　　“去找苏漪拿行李，即日启程吧。”
　　从静室刚出来，云姝就听到身后重重的咳嗽声响起，她想回去查看，却被苏漪叫住。
　　“客人。”苏漪拎着一个包裹走过来，“包裹里有两套衣服，一些银两，还有一套金针，你自己练的药也可带走，祝你一路顺遂。”
　　“多谢。”
　　这三年，云姝注意到苏漪一点也没有长高，原本比她矮一些的自己已经比她高一个头了。
　　而江炘遥除了更加虚弱，外表也同样没有变化，这一点让云姝更为直观的认识到，自己和他们原本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没有再提想要再去看江炘遥，回房间收拾了东西，她没拿其他什么，就拿了一些药，还有那个曾经装九尾狐妖丹的盒子，便朝谷外走去。
　　见云姝离开，苏漪飞奔到江炘遥房间，“店主大人，您还好吧？”
　　“没事。”江炘遥此时已经止住了咳嗽，他手里此时正拿着一枚乒乓大小的珠子，这是方才交易完成后收到的灵魄珠。
　　江炘遥拿到它的一瞬间，许多与店铺能量同源的力量源源不断朝他灵魂里涌来，猝不及防下，身体险些当场解体，好在他及时调转能量来抵制时空逆流冲刷，否则可能就只有灵魂体回去了，“走吧，回去了。”
　　云姝走到山谷口，回头想最后看一眼这个自己住了三年的地方。
　　结果刚转过头，便愣住了。
　　方才还在的药田房舍，此刻尽数变成了一片空旷的荒地，只有她平日偶尔用来练习针法那棵大榕树还在。
　　她疯了一样跑回去，“师父！苏漪！”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惊起四面飞鸟，最后返还她的耳中。
　　没有任何回应。
　　云姝走到那颗大榕树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只有它能证明这几年的一切是真实的。
　　云姝抹了把眼泪，重新朝谷外走去。
　　再次站在山谷口，她回身朝着山谷中跪下，扣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半年后，戎国太子康复，云姝神医之名响彻中原。
　　又一年，戎国大军南下，由戎国太子领兵，与倞国交战拉响帷幕。
　　失去了镇国将军的倞国大军宛若薄纸，一击便破，毫无还手之力，不出半年，戎国大军直逼倞国皇都。
　　作为皇都之盾，辛州是戎国攻向皇都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日军帐之内，戎国太子与众将军商量攻城事宜，众将军纷纷发话，气氛一片火热。
　　“当前倞国兵力已全数报废，只剩八万老弱残兵，辛州不出三日便可拿下！”
　　“依我说，直接将辛州屠了，届时看那倞国皇帝老儿还敢不敢抵抗！”
　　“哈哈哈，蒙将军说得在理，太子殿下，您怎么看？”
　　众人将视线集中于首位之人身上。
　　为首的男人身高体长，面容英俊，剑眸犀利冷漠，整个人宛若一柄锋利冰冷的剑，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淡淡扫视了一圈面前正灼灼盯着自己的将军们，转头看向身侧屏风后戴着面纱的青衣少女，声音柔和下来，“姝儿，你意下如何？”
　　屏风后正是随军而来的云姝，两年前她前去戎国自荐，成功治好戎国太子蒙彻，并凭借一手出神入化医术成功留在了他身边，而又加上过人的相貌，显然，她成功获得了蒙彻的倾心。
　　“我认为不可。”云姝声音没有波动，若是苏漪在场，必然会认出她的言行与江炘遥如出一辙。
　　听得云姝的回答，其他将军皆是不忿。
　　“太子殿下，她一个女子懂什么……”
　　“姝儿说得对，倞国皇帝不道，但百姓是无辜的，若是屠城，非但不能震慑人心，反倒不利于我等今后收治国土。”蒙彻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桌案，“诸位将军，短视了。”
　　几个大汉被训得面红耳赤，却半点不敢反驳，“太子殿下明见，是我等目光短浅。”
　　“下去吧，今日好好整顿一夜，明日寅时突击辛州。”
　　“是！”
　　众人纷纷退下，军帐内只剩云姝和蒙彻。
　　“多谢太子殿下为我说话。”云姝朝蒙彻点头，眸色冷淡。
　　蒙彻目色柔和下来，带上了些许笑意，“姝儿不必多礼，今日奔波辛苦，且早些歇息吧。”
　　“太子殿下也早些歇息。”云姝起身。
　　“我送你回去。”
　　三日后，云姝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看向如丧家之犬跪了一地的辛州官员及其家属。
　　其中就有她的姐姐姐夫。
　　云妗跪在人群中，鬓发凌乱，身上精致的罗裙上满是灰尘，脏兮兮的，与她曾经有三分相似的脸上满是泪痕，匍匐在地，似乎注意到云姝的目光，云妗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却只有陌生与哀求。
　　“姝儿认得他们？”蒙彻问道。
　　“不认得。”云姝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蒙彻充斥着爱意的眼眸中，她眼神没有波动，“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理他们？”
　　“姝儿可有想法？”蒙彻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征询云姝的意见。
　　云姝目光又扫了眼云妗的方向，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眼神有些迷茫。


第117章 
　　过了一会，云姝微微摇头，“随太子处理吧，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蒙彻有些拿不准云姝的心思，不过并未阻止她离开，“行，回去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云姝走后，蒙彻收敛笑意，大手一挥，“全拖下去斩了。”
　　听到辛州官员尽数被斩首的消息时，云姝倒茶的手抖了一下。
　　随后放下茶壶，盯着茶碗中沉浮的茶叶，微微失神，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七日后，戎国大军闯入倞国皇城，皇族们四散奔逃，只留皇帝一人。
　　看着被两人剪着手跪倒在她面前，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吓得失禁的老人，云姝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老家伙，把她一家四百三十一口人给害了。
　　“姝儿，你可有话问他？”蒙彻看向云姝。
　　云姝点了点头，看向倞国皇帝，冷声问道：“云将军府四百三十一口人的尸首，埋在哪了？”
　　倞皇听到云姝的问话，抬起头看向她。
　　云姝变化很大，与从前半点不似，但年龄相仿，又会问到云家之事的人，在倞皇眼里，除了云姝，再无他人，“你，你是云姝？姝儿？”
　　蒙彻有些不满倞皇对云姝的直视，冷冷道：“回答问题。”
　　与此同时，两名士兵把倞皇按得更低，两只胳膊都发出了咔嚓的响声。
　　在皇位上坐了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倞皇当即疼得哀嚎起来，他大声求饶。
　　“饶了我吧！”
　　“姝儿，当年云家之事真的是邛国细作做的，与皇帝伯伯无关吶！”
　　“云厉可是我国第一大将，我怎么舍得对他下手啊！”
　　“我好像没有问你他们是怎么死的。”云姝说道。
　　倞皇看到云姝黑漆漆的眼神，宛若喉咙被卡住，原本惨白的脸更是冷汗直冒，整个人抖如筛糠，刚才湿了半边的裤子再次更湿了。
　　他面如死灰。
　　完了。
　　看着他的样子，云姝不禁有些厌烦，朝蒙彻道：“凌迟吧。”
　　“好，我一定找最好的刀手。”蒙彻道。
　　云姝看向倞皇那张哆哆嗦嗦的老脸，淡淡道：“我云家四百三十一人，每人十刀，我父母哥哥一百刀，得割他四千八百五十刀，你的刀手怕是不行。我自己来。”
　　以她的医术，有的是法子在割完之后都让他继续活着。
　　云姝的语气平淡，但周围听到她话的士兵们都吸了口凉气，此时正是倒春寒的季节，大家都齐刷刷打了个冷战。
　　平日里这位云姑娘医术好，长得漂亮，大家都喜欢，却从未觉得她如此凶残啊！
　　只有蒙彻眼里浮起了欣赏的笑意，“好，我为你准备最锋利的匕首。”
　　倞皇听到这里，早已吓得再次失禁，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场凌迟持续了整整半个月，期间无论倞皇如何哀嚎求饶哭叫，云姝皆不为所动。
　　直到剩下最后一刀，她看向早已没了力气，周身没有一片好肉的倞皇，“给他浇醒。”
　　这些天，跟来的戎国士兵们看向云姝的眼神都是又惊又惧，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女阎罗，闻言连忙去端水。
　　霎时间，一盆盐水冲到倞皇身上。
　　倞皇浑身打着哆嗦醒来，却已经没有力气哀嚎出声，只能用苦苦哀求的眼神看向云姝，乞求她赶快杀了他。
　　云姝不为所动，慢慢割下最后一刀，把一片剔透的血肉扔到一边，朝身旁的士兵吩咐：“好了，带他下去上药。”
　　倞皇闻言又惊又惧，但他早已被割了舌头，只留下一双眼睛满是绝望的疑惑。
　　云姝突然笑了，看向他，慢声说道：“我爹娘才走几年，还没走远，你可不能死，否则下去后被他们看到，岂不脏了他们的轮回路？更何况，我乃医者，医者仁心。有我在，你肯定能颐养天年，寿终正寝。”
　　说道最后这几个字时，云姝的声音轻柔，幽幽的宛若夜晚飘忽不定的鬼火，叫人毛骨悚然。
　　“咕咚。”
　　这是几个士兵咽口水的声音。
　　救命！这是哪里来的妖女？
　　还有，这是哪门子的医者仁心？
　　倞皇瞪大了眼，喉咙里冒出咕噜噜的声音，心中满是悔恨。
　　他这是招惹上了个什么人啊！
　　早知如此，他当初……
　　晚了，说什么都晚了……
　　且说江炘遥与苏漪进入时空通道之后，或许受到时间乱流冲击，那枚灵魄珠竟忽然化作一道光，直接撞入了江炘遥的灵魂之中。
　　瞬间涌入的巨大能量险些把江炘遥的灵魂撑裂，来自灵魂的剧烈痛楚让他当即喷出一口血来，身体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几乎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往外渗血。
　　好在江炘遥及时控制住了能量，并未让护体屏障消失，否则可能就真的当场被撕成碎片了。
　　重新站到店铺原点时，江炘遥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被等候在此的萧序抱起来时，口中还在不受控制的朝外吐血。
　　苏漪此时已经被吓蒙了，看着自己手上沾上的血，泪水大颗大颗的往外流，她跟着萧序往店里跑，“店主大人！呜呜呜……”
　　早在店内等候的牧昱见此也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糟糕！”金乌猛地飞到江炘遥身上看了一眼，“灵魄珠竟然认主了！萧序抱着店主跟我来。”
　　说罢，右侧陈列柜打开了一个通道，金乌朝里面飞去，萧序二话不说快步跟上。
　　苏漪倒是想跟上去，结果一脑袋撞到瞬间合上的陈列柜上，撞得头昏眼花，坐在地上呜呜直哭。
　　牧昱看向地上逐渐被吸收的鲜血，心中一紧，刚才萧序的速度极快，但饶是如此，这一路上滴下的血液却依旧密集，可想而知江炘遥的出血量有多大。
　　店主……不会有事吧？
　　尽管相处时间不多，但牧昱是真心喜欢这么个温柔和善的少年的，他也看得出，店里其他两个员工，包括金乌，基本上都是围着江炘遥团团转，他也有这样让人喜欢的魅力。
　　事实上牧昱一直觉得江炘遥太早熟了，他才十八岁，却没有年轻人该有的任何娱乐活动，明明自己才是需要被照顾的人，却总是习惯性照顾别人，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不止一次看到他吃饭时下意识反胃，然后又强行把食物咽下去，怕人担心，硬撑着多吃一点。
　　知道《洛南塔》的来由后，他从未要求过自己再弹一次这首曲子，每一次点曲子都会避开。
　　这样细心温柔的少年，谁会不喜欢？
　　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小狐狸，牧昱也觉得喉咙里像是梗了什么，怔怔的看着几人消失的方向。
　　此时金乌已经领着萧序穿过了通道，进入了一个四周漆黑的空间，唯独中间有一块篮球场大小，散发着淡淡幽蓝色光芒的空地。
　　走近了才看到，那些幽蓝色光芒，是一条条繁复神秘的刻纹组合而成，越到中间，刻纹越是复杂。
　　“把店主放在阵法中间去，放好立马出来。”金乌吩咐道。
　　萧序依言将江炘遥放进阵法中央，然后退了出来。
　　“好了，你先出去吧。”金乌朝萧序道。
　　“金乌大人，店主能治好吗？”萧序问道。
　　这是萧序第一次没有立即执行命令，反而开始提问的情况，金乌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生气，“应该不会死，治成什么样不好说，至少比现在好，赶紧出去。”
　　“是。”
　　朝着来时的通道走出几步，萧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法阵中央的刻纹中蓝色的光芒正渐渐变成绚丽的红色。
　　紧接着他便回到了店铺大厅中央。
　　牧昱首先看到萧序出现，连忙问道：“萧序，店主怎么样了？”
　　萧序的衣服和手上此时都还在往下滴血，鼻间还萦绕着那股带着淡淡冷香的血腥气，他摇了摇头，“金乌大人正在治疗，暂时不清楚情况。”他看向哭得一抽一抽的苏漪，“苏漪，在那边发生了什么？灵魄珠是什么？”
　　“嗝。”苏漪想说话，开口却是一个哭嗝，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结果又有新的流出来，“嗝，我也不知道呀，过去之后店主大人就开始咳血，身体变得很差，后来还失明了。但是我们还是完成了交易。”
　　“灵魄珠是这次从客人那儿收来的报酬。我们回来的时候都好好的，但是在时空通道里的时候店主大人就开始流血。”
　　“他还分出能量保护我……呜呜呜。”
　　说到这里，苏漪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都怪我没保护好店主大人！”
　　虽然苏漪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结合之前金乌说的灵魄珠认主之事，几人还是大概猜得出，问题多半出在这件物品上。
　　几人都没再说话，店铺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漪呜呜的哭声。
　　约莫半个小时后，金乌重新出现在店铺大厅中央。
　　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向金乌。
　　金乌飞在半空的翅膀都有些发抖，“这是怎么了？”
　　“金乌大人，店主大人怎么样了？”苏漪这次连称呼都变了。
　　“看情况，核心阵法只能保证店主不死，至于最后恢复成什么样要看店主自己的运气。”金乌说道，随即看向萧序和牧昱，“我会暂时冻结店铺内时间，你们可以出去等，一会儿店主就出来。”
　　“我在店里等。”萧序说道。
　　“我也在店里等。”牧昱也跟着说道。
　　看来这小破孩还挺得人心。
　　金乌落到博古架上，“随便你们。”
　　此时江炘遥只觉得自己正处于烈火中央，整个灵魂仿佛都在不停的破裂与重组。
　　痛得要命，却半点也叫不出来，想要挣扎，但动弹不得。


第118章 
　　无数狂暴的能量在江炘遥的灵魂中四处乱窜，他试图想要控制它们，却无从下手。
　　它们太乱了。
　　江炘遥试图梳理出一个源头，但每每他的力量刚触碰上去，便被瞬间绞碎，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痛苦。
　　好在外面有一股能量在支持他，不停修复他的身体，才让他没有身体被灵魂中的巨大能量撕裂的风险。
　　但这样一来，他的整个灵魂就成了能量的战场，长此以往，他恐怕会在这样的剧痛中被逼疯。
　　就在江炘遥痛得恨不得晕过去时。
　　他注意到，那枚灵魄珠竟然开始朝他识海中的万物书靠近。
　　突然，江炘遥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危机感。
　　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它们融合，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知道这个念头从何而起，但江炘遥就是固执的认为，它们如果现在融合会有不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江炘遥调动从外界吸收来的能量，一股脑朝灵魄珠攻去。
　　然而灵魄珠此刻已经陷入狂乱状态，而且它的力量远远比江炘遥强大得多，瞬间把江炘遥的能量给绞得稀碎。
　　一击不中，江炘遥反倒疼得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不过江炘遥没有放弃，一次不成就二次三次，他几乎完全放弃了利用外界能量来修复身体，而是全部吸收用以抵挡灵魄珠靠近万物书。
　　此时整个法阵上，每一条刻纹之中，都注满了江炘遥的血，整个空间都被耀眼的红光所笼罩。
　　无数次尝试之后。
　　终于，在灵魄珠即将靠近万物书封面之时，江炘遥抓住了机会，把自己的灵魂之力灌入其中！
　　瞬间，比之前更为强烈无数倍的剧痛浸透他整个灵魂，饶是江炘遥的忍痛能力经过一次次锻炼已经达到了常人不可企及的程度，也忍不住痛得暂时失去了理智。
　　若是他现在能发出声音的话，整个空间恐怕都是他的惨叫。
　　但他此时却连一个宣泄的出口都没有，只能生生忍下去。
　　痛啊。
　　不知过了多久，痛感散去，江炘遥终于缓过神，但整个灵魂仍忍不住战栗。
　　这时江炘遥注意到，灵魄珠停在了万物书之上，隔得极近，但并没有碰到。
　　而他此时已经能够控制灵魄珠了，它也不再继续向外释放能量，显得格外乖巧。
　　到这时候，才算是认主成功了。
　　江炘遥不清楚让万物书和灵魄珠融合会是什么情况，但现在他下意识认为它们不能融合。
　　于是他便把灵魄珠挪到丹田之内。
　　做完这件事，江炘遥开始梳理灵魂内杂乱庞杂的能量。
　　但里面能量太多，想要完全梳理，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而且灵魂受伤严重，也需要很长时间修复。
　　大致处理了一下，江炘遥便开始着手修复此刻早已被能量冲击得破败不堪的身体。
　　毕竟，在灵魄珠能量不外流之后，没有能量对冲，阵法也会很快失效，他得抓紧时间，否则这身体就真不能要了。
　　此时这具身体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身体了，更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好的地方。
　　皮肤破裂，内脏稀碎，骨头都成了碎渣。
　　不过江炘遥还是没打算放弃它，控制着阵法能量开始迅速修复它。
　　好在江炘遥对自己的身体非常了解，而且有过一次修复经验，没多久便把它重新恢复了人样。
　　然而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江炘遥刚给它修好眼睛，准备修复它的心脏时，阵法最后一丝能量耗尽了。
　　看来这心脏病是好不了了。
　　江炘遥有点惋惜，不过倒是不沮丧，毕竟店铺从来没做过亏本生意。
　　而且刚才他趁机修复了身体机能，至少现在走路肯定没问题。
　　再加上经过刚才那番锻炼，江炘遥相信，依照他现在的忍耐力，现在就算心脏病发，他也能够面不改色，算是一个好消息，目前来说，只是灵魂上的灼痛有些难熬。
　　大概梳理了一下当前的身体状态，江炘遥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失去的视觉是回不来了。
　　不过好在店铺升级，有新的能量注入，加上灵魄珠认主，江炘遥灵魂虽然有伤，但其强度却不可往日而语。
　　而随着灵魂力量壮大而同时产生的精神力，也可以完全替代眼睛的作用，除了看东西没有颜色之外，失去视力对于江炘遥来说倒是没什么影响。
　　如果他需要看到颜色，也可以用店铺能量代替眼睛。
　　总而言之，虽然有些不方便，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身体健康程度还不错，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会咳血。
　　江炘遥撑着地面从阵中坐起来，以精神力观察了一遍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周围一片虚空，只有中间这块阵法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里应该是店铺枢纽大厅。
　　观察了一会脚下过于繁复的刻纹，没多久江炘遥便开始觉得头疼。
　　显然，这阵法以他目前的实力，没办法记下来。
　　既然如此，江炘遥也就不看了，现在他才是三级店主，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店铺的工作服有自净能力，但身体可没有，江炘遥此时身上还全都是血。
　　他得先出去洗个澡。
　　太脏了。
　　意念一动，江炘遥回到店铺内室，走进浴室。
　　今天是金乌冻结时间后，店铺里的第三天。
　　店铺大厅中。
　　金乌站在博古架上，脑袋埋在翅膀里，似乎在休息。
　　苏漪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抱着自己的尾巴数毛，时不时看一眼大厅中间的空地，试图从中间盯出个江炘遥。
　　萧序斜倚着陈列柜，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牧昱坐在客人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面前的书桌桌面，在脑海中谱曲。
　　突然。
　　注意到内室传来的动静，金乌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
　　今天才三天，它以为灵魄珠要和万物书融合至少得半年。
　　难道店主真的成功让那枚灵魄珠认主了？
　　想到这里，金乌激动起来，二话不说扇起翅膀朝内室冲去。
　　看到金乌消失，萧序立马跟了进去。
　　苏漪有些懵，随之而来是巨大的惊喜，“店主大人出来了吗？”
　　随即咻地消失在门缝间。
　　牧昱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也跟上去，结果内室的门已经关上了，他从来没进去过，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开门的地方，而里面几个人显然把他忘了，也没有人给他开门。
　　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关，只得垂头丧气地在外面等。
　　江炘遥洗完澡出来，便注意到三道目光正灼灼地盯着自己。
　　苏漪一看到江炘遥就大哭起来，她小心翼翼靠近江炘遥，都不敢碰他，“呜呜呜店主大人！您身上还疼吗？”
　　“没事，已经好了。”江炘遥抬手摸了摸苏漪的耳朵，“让你们担心了。”
　　金乌绕着江炘遥飞了两圈，终于确定他真的让灵魄珠认主了，当即激动起来。
　　这可是头一个能够成功制服灵魄珠的店主！
　　萧序没有说话，不过视线一直盯着江炘遥的眼睛。
　　注意到萧序的目光，江炘遥抬起头，将眼睛转向他的方向。
　　江炘遥的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睫毛很长，眼尾微微上挑，自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昳丽之感，不过平日由于他眼神过于清透，倒是不会让人产生遐想。
　　但此刻，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依旧清凌凌的，但漂亮的瞳孔中却没有了光。
　　看着那双眼睛，萧序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但心脏却宛若被细细密密的针刺了一样，又酸又疼。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
　　江炘遥很快移开视线，又拍了拍苏漪的头，“乖，别哭了，再哭就变丑了。”
　　听到变丑，苏漪连忙止住哭声，擦了擦眼泪，“我去照照镜子！”
　　说着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没有了苏漪，房间里顿时清净下来，江炘遥朝萧序道：“把门打开。”
　　萧序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个牧昱，连忙开门。
　　牧昱呼了口气，“你们可算想起我了。”他踏进门，看到好好站着的江炘遥，顿时松了口气，“店主没事吧？”
　　“没事，辛苦你们了。”江炘遥朝他们点头，“你们先回去，我稍后回来。”
　　“是。”
　　“好，店主，我写了首新曲子，待会弹给你听。”
　　两人走后，房间内只剩下江炘遥和金乌。
　　江炘遥侧头转向金乌的方向，“我有些疑问。”
　　此次店铺升级，除了内室新增了一个房间，原本的房间内部空间也扩大了不少，还很人性化的多了些江炘遥用惯的现代化家具。
　　江炘遥走到沙发边坐下，金乌识趣的飞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店主，您说。”
　　江炘遥半眯着眼睛，精神力紧紧锁定金乌的方向，“灵魄珠是什么？”
　　正常的交易物品，不管是收还是售，万物书上都有解说，但灵魄珠却没有说明，再加上它一来就想和万物书合并，以及下意识的危机感，由不得江炘遥不多想。
　　若是普通店主询问，金乌肯定不会回答，但江炘遥不一样，他获得了一枚灵魄珠的认可。
　　因此它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相信您已经发现了，灵魄珠与店铺之间的关系。”
　　江炘遥喉头动了动，将即将出口的咳嗽咽了回去，“嗯。”
　　金乌继续说道：“如果说万物书相当于店铺的核心，那么灵魄珠就是店铺的核心能源转换器，它与万物书相辅相成，共同维持着店铺的稳定。”
　　江炘遥背靠在沙发上，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左手手背，没有焦距的眼睛直视着金乌，“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第119章 
　　“遗失的灵魄珠会随机进入不同的位面时空，找有灵气的人或者物品附身，不过不会认主。至于遗失的原因，”金乌垂着头，羽毛都有些失了光泽，不敢看江炘遥的眼睛，“这个暂时不能告诉您。”
　　江炘遥微微点头，“如果我没有让这枚灵魄珠认主，它现在和万物书和并，对我的身体和灵魂有何影响？”
　　“您的身体会在巨大的能量冲刷下彻底消失，再也无法拼回来。”金乌说道。
　　它回避了对灵魂影响的回答。
　　江炘遥垂眸，没有就此问题继续追问，“最后一个问题，灵魄珠一共有几枚？分别在哪里？”
　　对于江炘遥的敏锐，金乌见怪不怪，并不奇怪他怎么发现灵魄珠不止一枚的，“除了您拿到这一枚，另外还有五枚，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不过有了第一枚做引，等您等级升上去，后面的灵魄珠会相继找上来的。”
　　这个问题它倒是说了实话。
　　江炘遥站起身，“我的问题问完了。”他朝金乌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金乌。”
　　金乌松了口气，看到他的笑容，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害羞，同时又有些愧疚，“不客气，店主。牧昱的新功法练得很好，您回去让牧昱多给您弹弹琴，说不定视力还有康复的机会。”
　　“好。”
　　江炘遥并不奇怪金乌发现自己失明的事情，若是普通人他可能瞒得过去，但店里所有人，包括牧昱在内都是善于观察的人。
　　刚才除了牧昱没有和他对视过之外，其他人应该都发现了他失明的事情，否则苏漪不会哭得那么厉害，估计现在还在房间里哭呢。
　　江炘遥没有打算去安慰苏漪，这时候去安慰只会让她更伤心，于是他便直接离开了店铺。
　　结束与金乌的交流后，江炘遥心中的疑问反而更多了。
　　不过对于这样的解谜游戏，江炘遥个人是非常感兴趣的，所以他并不反感金乌的隐瞒。
　　江炘遥出来时在客厅，萧序在做饭，“店主回来了，饭一会就好，您先坐会。”
　　“好。”江炘遥顺势坐到餐桌前。
　　没一会牧昱拿着新写好的曲谱从房间出来，他有些激动，把曲谱拿给江炘遥，“店主，我刚才给您写的曲子，我去弹给您听，您可以看看谱子。”
　　显然，他对自己的新曲子很满意。
　　江炘遥抬手接过曲谱，“好。”
　　这段时间江炘遥和牧昱学了不少钢琴知识，用牧昱的话来说，江炘遥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如果江炘遥愿意，过两年登上柏威尔大厅都没问题。
　　把曲谱给了江炘遥之后，牧昱便兴冲冲坐到了钢琴前。
　　轻柔的曲调宛若春日的清风一般缓缓拂过，温柔舒缓。
　　江炘遥眼眸半阖，他能感觉到，随着音乐声响起，原本在他灵魂中肆掠的能量都跟着渐渐温柔下来，原本灼烧般的痛楚也减轻了许多。
　　一曲弹完，牧昱看向江炘遥，想问问他怎么样，却见他竟然一手拿着曲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牧昱小心把曲谱从江炘遥手中抽出来，想把他抱到床上去睡，却见他紧皱着眉，好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萧序从厨房出来，朝牧昱指了指他的钢琴。
　　牧昱连忙回到钢琴前，重新开始演奏，一边演奏一边观察江炘遥的表情，发现他眉头松开了一些，便运转起金乌新提供的乐医功法，更加专心演奏起来。
　　萧序见江炘遥睡熟，把他抱到沙发上躺下，又到房间拿了块毯子给他盖上，也不做饭了，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江炘遥。
　　在上一段交易期间，江炘遥三年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加上灵魄珠认主时的折磨，到此刻才算是真的放松下来。
　　但哪怕他睡着了，身体似乎也还残留着对遭受过巨大痛楚后的条件反射，时不时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眉头也一直没有彻底舒展开。
　　萧序目光一直落在江炘遥身上，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叹了口气，将江炘遥冰凉的手也一同盖进了毛毯之中。
　　江炘遥这一觉睡了很长，醒来时难得有些发懵。
　　他现在已经躺在床上了，眼前依然是一片空茫茫的黑色，不过灵魂中杂乱的能量倒是听话了许多，至少没那么痛了。
　　清醒之后，江炘遥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开始查看脑海中的万物书。
　　升上三级之后，万物书有了些许变化，其中最有用的一项是：一定范围内，可以通过万物书直接筛选顾客并发放名片，而不用近距离操作了，虽然目前的范围不大，仅限于五百公里内，但也很足够了。
　　这对江炘遥目前的情况来说很友好，毕竟他眼睛看不见，精神力看周围是黑白的，不好分辨颜色，而店铺能量由于急需梳理灵魂中能量和疗伤，能不动用则不动用。
　　翻了几页，江炘遥选定了一个顾客信息，将名片信息印入其中，只见那个名字上一道暗金色光芒闪过，重新归于平静。
　　江炘遥比较喜欢一次只发一张名片，因此发完这张名片后，便合上了书。
　　燕城城东，一座老旧的居民小区内。
　　一个约莫二十八九岁，穿着毛绒小熊睡衣，身形清瘦，脸上带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女人打着哈欠拎着外卖上楼。
　　她上楼的脚步沉重而飘忽，嘴里还在不停抱怨，“我点外卖不就是因为不想下楼吗？什么垃圾外卖员，竟然给我放在门卫室，差评。”
　　嘴里这么说着，但进了家门后，她还是习惯性给了外卖员一个好评，“下次再给我放下面，一定差评！”
　　祝秋雪是一名全职网络写手，已从业十年，早些年读大学时借着网文崛起的东风红了一篇文，当时那篇文为她赚了不少钱。
　　因此，小有存款的她大学一毕业，就在家人的反对下开始了全职写文，并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大神作者。
　　现实教她做人。
　　写网文这份工作，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跌宕起伏，有起有落，但对于祝秋雪来说，却是标准的起落落落落。
　　不知是不是运气问题，自第一篇文后，她写的文成绩就越来越差，不过饶是如此，她起初的收入也还算可观，加上第一篇文的持续收入，能租得起大房子还存得到钱，在家人面前也还算有脸面。
　　但到了她全职的第三年，她原来写的题材遭到了严打，全面封禁，旧文全锁，彻底失去了收入来源。
　　当时祝秋雪没敢和家里人说，数了数兜里为数不多的存款，悄悄把大房子退了，搬到了现在的破旧小区来。
　　她没有放弃自己的文学梦，并开始研究实体书，想要走出版路线。
　　研究了大半年，祝秋雪开始动笔，花了小半年精雕细琢了一部二十万的短篇小说，信心满满地投给了各个出版社。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封又一封的退稿信。
　　为此，祝秋雪萎靡了几天，但看着银行卡余额，她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她把那部短篇小说放在了原来的马甲上，没想到居然小火了一把，又给她挣了一年多的生活费。
　　这意外之喜让祝秋雪更加坚定了继续写网文的决心，她开始研究网文热梗和写法。
　　然后开了时下最热的梗，靠着密集的更新，她的生活再次有了起色。
　　如是又过了几年，她突然发现，网文更新换代太快了，她的思想固化，写法过时，到了后面，哪怕她日更两万也有些维持不住在燕城的基本生活。
　　毕竟，哪怕是再破的房子，月租也得两千起步，更何况她为了安全，并没有租最差的房子，房租得三千五。
　　半个月后又得交房租了，一次就得交三个月，手中的连载文还没完结，收益要卡一半，她现在兜里只有五千，下个月能取三千，加起来不够房租，到时候只能找朋友再借点。
　　祝秋雪叹了口气，打开外卖。
　　她点的是一份卤肉饭，因为今天有打折活动，只要九块九，因为外面有点冷，在门卫室放了一会，此时已经有点凉了。
　　这是祝秋雪今天的第一顿饭，她也顾不上凉没凉了，打开就开始吃起来，吃完还得继续熬夜写一万字。
　　刚吃了几口，手机突然响了，来电备注是“妈妈”。
　　祝秋雪迟疑了几秒，才接起电话，“妈。”
　　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温柔的责骂声，“都多久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是不是把妈给忘了？”
　　“哪有，就是最近更新比较多，有点忙。”祝秋雪放下筷子，抱着腿坐到沙发上，“妈，你和我爸最近身体都好吗？”
　　“好着呢，你别惦记。”祝妈妈笑着说，“你吃饭了吗？码字也要注意时间，别天天熬夜，最近燕城看着天气挺冷的，要注意加衣服，不要感冒了。最近成绩怎么样？缺钱吗？”
　　祝秋雪抱着腿，目光落在茶几熄着屏的计算机上，听到电话里妈妈关切的声音，眼圈有些发热，“新开的文成绩挺好的，不缺钱，等完结了我给你们打点儿。”
　　“哈哈，成绩好就行，我就担心你吃不上饭不敢和家里人讲，打钱就不用了，你一个女孩子也得存点钱，我和你爸都有钱用呢。”
　　祝妈妈又零零碎碎嘱咐了祝秋雪十来分钟，最后说道：“现在我和邻居说我闺女是个作家，他们都可羡慕我呢，哈哈！好了，你待会还要码字呢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嗯。”祝秋雪没敢说更多，生怕被祝妈妈听到自己的哭腔，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又坐着发了会呆，祝秋雪想到当初自己意气风发，和父母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会成为大作家的场景，不禁觉得有些讽刺。
　　抹了抹眼角，祝秋雪重新拿起筷子，此时肉里的油都已经凝结在了一起，吃起来有些恶心，不过她也没在意，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一边吃，祝秋雪一边打开网站APP查看自己新章节的评论。
　　尽管这篇文成绩不算好，但还是有几个死忠读者跟着，结果刚一打开，便看到一条新的评论，读者名字她很熟悉，是从前几篇文开始，就一直跟着她过来的老读者。


第120章 
　　[看到这里，我打算弃文了。我是从三年前开始跟读作者的，一开始是喜欢作者的文笔，但叙事略微空洞这个毛病一直改不了，这点倒是能够忍受，可肉眼可见的情节越来越尴尬，梗也一直没新意，剧情长篇累牍的都是千篇一律，看得实在有些心累，感谢作者三年来的陪伴，希望越来越好，有缘再见。]
　　祝秋雪停下筷子，来来回回把这条评论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心中如遭重锤，脑子一片空白。
　　嘴里还没咽下去的冰冷的卤肉饭也变得恶心起来，连带这场久未进食而绞痛的胃也开始翻腾，她连忙把垃圾桶拉过来。
　　“呕！”
　　没一会，祝秋雪刚吃下去的几口饭便全数吐给了垃圾桶，到后面实在没有东西可吐了，便开始呕酸水。
　　随着剧烈的呕吐，她眼里的泪水也开始大颗大颗往外掉。
　　几分钟后，祝秋雪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泪水却没有停下来，她重新拿起手机，又把那条评论翻来覆去地看。
　　里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透过她的眼睛，深深地戳进她的心里，又来回的搅动。
　　她点开回复框，想要说点什么挽留这位失望的老读者，但脑中思绪来来回回，手指点了无数次屏幕，却没有打出一个字来。
　　最后，祝秋雪颓然放下手机，抱着自己，紧紧缩在沙发旁的冰冷地面上。
　　她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会努力的？
　　可她已经够努力了，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二个小时在码字，六个小时不停输入，她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写文。
　　但她似乎天生不是写文的料，饶是如此，她也没有任何进步，她能怎么办？
　　况且，那个读者说得也没错。
　　她的确文笔空洞，剧情老套，千篇一律，总是写着重复的东西，没有一点灵气，自己辛辛苦苦想的新梗总是别人写烂了的，没有任何新意可言。
　　祝秋雪怔怔坐在原地许久，直到手机闹铃响起，才意识到自己设定的半小时休息时间到了，得继续码字。
　　不管怎么样，为了下个月温饱和房租，她还得继续更新。
　　十年都走过来了，她不能放弃。
　　擦干眼泪，祝秋雪摸了摸抽搐的胃，看了眼桌上的卤肉饭，却再也没有任何胃口。
　　她端起水杯，去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然后吃了两片胃药，便重新坐到计算机前。
　　打开计算机，她习惯性先刷了一遍作者后台，突然发现自己一篇老文的评论数增长异常，新增了许多评论。
　　这篇文正是祝秋雪当年打算投实体，结果被退稿的文，虽然过去了挺多年，算是时代的眼泪了，但现在一个月还能给她挣个几十块。
　　不过评论却是很久没有动过了。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评论来？
　　打起精神，祝秋雪点进评论区，顿时被里面的乌烟瘴气惊呆了，刚稳定下来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流速也跟着加速，脑子里轰的一声，险些当场晕过去。
　　评论区一水溜的负分。
　　[这本书除了主角名字不一样，居然连描写细节都和月月的《捧一汪朝阳予你》一模一样，恶臭不恶臭？当搬运工舒服吗？]
　　[要不是最近《朝阳》卖了影视，我想找找有没有网络版本，还发现不了这本书竟然除了主角名照搬我们月月的书，调色盘已附上，马上去举报。]
　　[抄袭狗滚粗！]
　　[恶心！]
　　向下翻了几十页，祝秋雪右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
　　什么照搬？什么影视？什么月月？
　　她一个字都不明白。
　　她这本书到现在已经完结了六年，当时写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几乎每一个字都是她辛辛苦苦抠出来的，就算被退回的原因是剧情老套，那也是些套路梗，连借梗都算不上，怎么就抄袭了？
　　而且还是所谓的全文照搬抄袭！
　　这一个大帽子下来，祝秋雪整个人都慌了神。
　　在原创圈，凡是被扣了抄袭的帽子，整个马甲就毁了，而且对面看起来还很厉害，读者群庞大，根本不是她这么个小作者能够抵抗的。
　　可能有人会说，她没抄怕什么？
　　但是非黑白并不是一个人能够说得清的，尤其是对面极有可能是个实体大神的情况下，而且还是卖出了影视的实体大神。
　　她一个没权没势，连一个忠实粉丝都没有的网络小作者，光是对面一人一泡口水就能把她淹死，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她的嘴发不出声音。
　　祝秋雪惨白着脸，看着自己的每一篇文的评论区被大批量黑粉攻陷，尤其是正在连载中的这篇文，很快就成了黑粉的天下。
　　怎么办？发声明吗？
　　正当祝秋雪手足无措时，她的手机响起。
　　“小雪，怎么回事？怎么网上都在说你抄袭？”
　　对面传来好友蒋晴的声音，这是祝秋雪刚写文不久认识的朋友，已经好多年没写文了，但两人一直有联系，偶尔会聊天。
　　“你，你在哪里看到的？”祝秋雪声音干涩。
　　“微博啊，都吵上热搜了，菀月你知道吧？一个实体大神，她发微博控诉你全文照搬她的小说，就是你的那篇《十七岁的朝阳》。并且还发了声明，说让你赶紧把那篇文删除并道歉，否则将会把你告上法庭，让你赔偿损失。”
　　祝秋雪大声说道：“我没有抄袭！”
　　“我知道你没抄，那篇文写的时候你还和我讨论过人设和梗呢，而且我去看了，那篇文分明是照搬的你的文！可是光是我知道没用，公众不信吶！当年的聊天记录你还留着吗？我这里已经没有了，还有写作思路什么的，投稿信息也很重要，你都找出来，这些都是证据。”蒋晴有些着急。
　　听到蒋晴的话，祝秋雪肩膀瞬间垮下去，“都，都没有了，我之前是用的计算机做的大纲和人设，之前的计算机坏掉，里面的东西，包括聊天记录都没了。”
　　“那邮箱呢？投稿邮件总有吧？证明你的文比她的早写出来就行。”
　　“也没有了，邮箱被人盗了，我再找回来的时候里面所有来往邮件都被删了，找不到记录。”
　　“草！肯定是那女人找人偷了你的邮箱，故意搞你！”蒋晴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先静一静。”
　　“那好，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千万别一个人硬撑着。”
　　挂断电话，祝秋雪坐在沙发上发呆，她满心无力，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发了一会呆，祝秋雪点开微博，果然在热搜上找到了菀月发的那条微博，下面现在已经超过三万条评论了，全都在骂她。
　　[千山秋雪，滚出来道歉！]
　　[抄袭狗今天还在更新，真是心大，月月真是好人吶，都被抄成这样了，还只是让删文道歉。]
　　[从来没见过这样恶心的抄袭狗，全文照搬就算了，还起个那么难听的名字，我看了这个作者的文，都是些套路文，老没意思了，难怪要抄我们月月的文。]
　　[这样的人还写什么文吶？回老家喂猪不香吗？正好和猪屎作伴，一起恶臭。]
　　祝秋雪正看着失神，突然又收到一个电话。
　　对面是一个冷漠的男声。
　　“你好，是千山秋雪吗？我是南幸，你的编辑。”
　　签约这么多年，祝秋雪从来没有接到过编辑的电话，这还是她头一次知道他的性别，她有点紧张，“你，你好。”
　　“那篇文的事情闹得有点大，现在网站投诉页都是关于它的投诉，我想确认一下，你是否有抄袭或搬运？”
　　“没有，那篇文所有情节都是我自己想的，当时我打算拿去投实体稿，但是没有过稿，才又重新发到网站上的。”
　　根据网站签约规定，作者们可以自行投稿实体小说，南幸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道：“行，你明天内把证据整理出来发给我，我好处理投诉问题。如果确认你没抄，我建议你找个律师，与菀月法庭见。”
　　祝秋雪抿了抿唇，想说自己没有证据了，但那边似乎很忙，很快便把电话挂了。
　　听到对面的忙音，祝秋雪眼里一片空茫，什么资料都没有了，她到哪里去找证据啊？
　　她说没抄袭，可空口白牙说出来谁信？
　　祝秋雪转头看向窗外黑乎乎的天空，上面一颗星子都没有。
　　她身体深深陷进沙发里，两只手狠狠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睛，直到两眼发痛才停下来，怔怔的盯着已经黑屏的计算机，突然崩溃大哭。
　　一边哭，一边骂自己，“你怎么这么没用！文写不好就算了，怎么连证据都保存不下来？简直是个废物！呜呜呜……”
　　过了许久，祝秋雪终于冷静下来，停住了哭声，通红的眼里满是空洞。
　　难道就这么认了吗？让这个耻辱帽一直盖在自己头上？
　　可是凭什么？
　　她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为什么要认错？
　　但思及眼下的绝境，她能怎么办呢？
　　谁来帮帮她？
　　正此时，祝秋雪眼前场景骤然变换，脑海中也同时被注入了一段信息。
　　万物杂货铺！
　　看着眼前陌生的清幽小巷，祝秋雪眼里蓦地迸出一道希望的光芒。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过后，一道慵懒的少年音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第121章 
　　苏漪在房间里哭了一天，眼睛肿得连妖力都没办法消肿，自然不愿意出来让江炘遥看到。
　　所以现在店里是江炘遥自己招呼。
　　因为店铺升上了三级，店铺会自动屏蔽进来之人对店铺里的人的记忆感知，哪怕是他熟悉的人进来，做完交易出去之后也不会记得他，因此江炘遥没有再戴面具。
　　他半阖着眼，背靠在椅子上，等候着客人进门。
　　万物书提供的客人效率真不错，这才几个小时，便上门了。
　　只是时间有些太晚。
　　江炘遥揉了揉困倦的眉心，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稍稍坐直了一些。
　　祝秋雪小心翼翼踏进门，转过陈列柜，她一眼看到书桌后的红衣少年，脚步顿时定在原地，眼睛都直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脑补出小说里风华绝代的主角是什么模样了。
　　眼前的少年简直是完美的模板。
　　“客人，请坐。”见进来的客人一直站在原地不动，江炘遥提醒道。
　　祝秋雪脸顿时变得滚烫，连忙走到桌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没敢再往江炘遥脸上看，视线落在他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上。
　　少年的皮肤苍白，连带着手指的肤色也有些过于白皙，每一根手指都宛若上天精心雕刻的艺术品，纤细修长，漂亮得难以言喻。
　　这么漂亮的手是真实存在的吗？
　　作为经常在网上找各种完美男主模板的写手，祝秋雪除了颜控，还是手控，没想到今天全看到了，还是在同一个人身上！
　　失去了眼睛直观观察，凭借精神力，江炘遥对一个人的情绪感知更为敏感，不过他不太明白这位客人在激动什么。
　　没有细想，江炘遥问道：“客人，请问买点什么？”
　　这时祝秋雪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盯着人家的手出神了，脸上变得更加火辣辣的。
　　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终于冷静下来，“你好，我是一个小说写手，现在被诬陷抄袭，但是我能够证明自己是原创的证据都遗失了，请问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那个读者的评论，“我写文到现在，一直没有进步，到现在思维僵化，故事老套，想不出好梗，不知是否可以购买灵感？”
　　“证据复原，小说灵感思维，本店皆有售。”江炘遥缓缓道，“以上两件商品，支付项目：十五年寿命，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这种出售物品，用寿命抵扣的店铺，以前只在小说里看过，没想到现实里竟然真的有！
　　祝秋雪有些激动，拿起笔在交易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
　　“商品会在客人离开店铺后发放，请注意查收。”
　　“承蒙惠顾。”
　　将客人送走，店铺里只剩下江炘遥和金乌。
　　“店主，您好些了吗？”金乌问道。
　　“好多了，牧昱给我弹了琴，已经没那么疼了，谢谢。”
　　尽管看不见，但江炘遥还是习惯在说话的时候，用自己的眼睛对着对方，因此金乌能够看到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失了焦距的瞳孔，不由有些难过，“不客气，您快去休息吧。”
　　“你待会去劝下苏漪，别让她一直哭。”
　　“好的。”
　　耳边少年话音刚落，祝秋雪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简陋的客厅，甚至姿势都还是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的样子。
　　她有些茫然，随后才注意到自己脑海中新接收到的信息，连忙打开手机聊天软件。
　　然后她看到，原本和蒋晴的聊天记录恢复了，邮箱里的投稿和退稿信，以及当时对这篇文写的大纲和人设走向，等等一切记录，全都恢复了。
　　另外，邮箱里竟然还有菀月与她的编辑的聊天记录，以及她如何抄袭，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全部证据，一应俱全。
　　看着这些证据，祝秋雪握了握拳头，气得差点跳起来，“可恶！”
　　偷了她的文不说，还反过来诬告她，想要凭粉丝压死她，让她再也不能写文。
　　她怎么有脸啊！
　　把自己没有抄袭的证据发到编辑邮箱，祝秋雪又给他发了个消息，然后便开始着手起诉菀月事宜。
　　既然她喜欢把事情闹大，那就闹到最大好了，她虽然是个小作者，但不代表没有骨气。
　　此时一家私房菜馆包间内，有男有女，几个人正在喝庆功酒，都是实体圈中有名气的作者。
　　“恭喜月月卖出影视，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啊！”
　　“月月可这厉害，悄无声息就卖了影视，你这是闷声发大财呀！”
　　“对了月月，那个抄袭狗怎么样了？道歉了吗？”
　　“要我说，月月脾气就是太好了，都直接照搬内容了，才只是让删文道歉，要我直接告上法庭，让她赔个倾家荡产！”
　　被众星拱月般坐在中间的女士留着优雅的波浪卷长发，精致的妆容让原本平凡的五官显得多了几分姿色。
　　听到一众作者朋友帮自己说话，只是柔柔一笑，“没有那么严重，都是小作者过来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她道歉就了事，没必要对簿公堂那么绝情。”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夸赞连连。
　　“月月真是人美心善吶！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这么为她着想。”
　　菀月谦虚笑道：“哪有？只是大家都不容易。我看她也写了这么多年了，马甲养起来不容易，就想着要个道歉得了。”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又有人提到了这个话题，“对了，在抄袭狗文下刷了那么久的负分，快去看看她发声明没有。”
　　其他人哈哈大笑，“那么多人冲过去，估摸着都给吓死了，赶紧第一时间道歉了事，赶紧去她微博看看。”
　　祝秋雪是有微博的，小作者一直不出名，认证后微博也只有几百个僵尸粉。
　　不过因为这一次抄袭风波，她的微博粉丝上涨到了三万，全是摸过来骂她的黑粉。
　　几人点进微博，一眼就看到祝秋雪发的最新微博了。
　　发送时间是三分钟前。
　　“嘿！千山秋雪还真发微博了！”最先打开微博的人说道。
　　“快看看是什么内容，道歉了吗？”
　　其他人还没搜到，纷纷凑过脑袋来看，反倒把菀月挤到了最外面。
　　看着急吼吼的一群人，菀月心里有些得意，她什么都安排好了，除了删文道歉，祝秋雪不可能还有其他办法。
　　结果下一秒，她却听到朋友们惊呼出声。
　　“卧槽！好不要脸！她竟然想和月月打官司！”
　　“抄袭狗还有脸发律师函？！”
　　菀月注意到，起初他们还会义愤填膺骂祝秋雪两句，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变得奇怪。
　　菀月脸色顿时一变，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连忙拿出手机点进祝秋雪的微博，一眼便看到了那条新发的置顶微博。
　　这条微博很长，文字描述不多，后面便是一张长图。
　　看到文字时，菀月心里就突然咯噔一下。
　　千山秋雪v：公道自在人心，菀月女士，律师函已发，咱们法庭见。@菀月v[图片]
　　菀月喉咙有些干涩，做了美甲的手点了好几下才点进长图。
　　看到图片第一页，六年多以前的退稿邮件截图时，她的脑子嗡的一下懵了。
　　这些邮件，她不是已经叫黑客删除了吗？为什么祝秋雪还保存着？
　　还有后面的聊天记录和大纲信息，她早就找人搜刮过祝秋雪的计算机，当时根本什么都没查到。
　　她不可能还有证据！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可能还有证据？！
　　几个朋友原本是想给菀月出气的，结果点进去就看到这么一个如山铁证，还有理有据。
　　本来还有人觉得可能是祝秋雪p的图，但一看菀月的表情，几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们都被耍了。
　　“菀月，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你抄袭后污蔑人家小作者吧？”
　　“这证据也太齐全了，而且发文时间比你早多了，月月，如果不是p图，你这官司怕是要输。”
　　“难怪不敢对簿公堂，原来是倒打一耙做贼心虚，我还当真是人美心善呢，没想到这么虚伪，亏我还在微博上声援你，这下面子里子都跟着你丢光了。”
　　菀月此时心烦意乱，哪里禁得起几人嘲讽，当即抄起面前的杯子就朝他们扔过去。
　　“滚！！”
　　“你们都给我滚！滚啊！”
　　“啪！”
　　杯子猛地撞到包间门上，碎成玻璃渣，溅得到处都是。
　　菀月犹不解气，又拿起碗朝他们扔过去。
　　她此时两眼通红，一脸狰狞，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优雅淑女的模样，显得格外骇人。
　　见她突然发疯，几人都有些发慌，连忙打开门一哄而散。
　　菀月把包间里碗筷碟子扔了一地，气喘吁吁披头散发坐回椅子上，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好似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完了。
　　全完了。
　　发完声明之后，祝秋雪便收到了编辑肯定的回复，会全部驳回关于她抄袭的投诉，也会给她把评论区的负分清理干净。
　　处理完这些，祝秋雪调整好心态，便开始编写新文大纲。
　　她现在思如泉涌，灵感爆棚，但她最想根据万物杂货铺为背景来写一篇文。
　　不过在写人设的时候，祝秋雪突然顿住。
　　她好像想不起那位店主的相貌了。
　　只隐约记得，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
　　除此外，再无其他。


第122章 
　　江炘遥并没有关注这个顾客的后续，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找新顾客，而是专心疗伤，连学校都没有再去。
　　正好第一阶段实验也进入了稳定阶段，只需要固定时间去实验室记录对比实验数据即可，江炘遥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梁响。
　　而自从发现江炘遥眼睛看不见之后，牧昱便辞了手上的所有工作，一心研究功法，企图把他的眼睛治好。
　　约莫两个月后，接近年关时，江炘遥灵魂内杂乱的能量终于梳理完毕，伤也终于大好。
　　而且让他有些高兴的是，似乎因为灵魄珠的注入，让他的灵魂和身体达到了一个平衡状态，如今除了心脏偶尔会疼，咳嗽不怎么止得住，基本没什么大毛病了。
　　甚至于体温都回来了，但眼睛却一直没有动静。
　　江炘遥没太在意，能动用能量之后，他对世界的观察就不再是黑白色，有没有眼睛没有什么区别。
　　倒是牧昱对此十分沮丧，成日坐在钢琴前不知道研究什么。
　　这日吃过晚饭，江炘遥朝弹完一曲的牧昱说道：“牧昱，等我期末考试完，就带你去找洛秋，你准备一下。”
　　牧昱的手落在琴键上，发出一道杂乱的高音，他猛地转头看向江炘遥，喉头动了动，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只化作几个字，“好，谢谢店主。”
　　江炘遥上楼后，牧昱坐在琴凳上，久久没有回神，脑子里杂乱纷呈，连萧序叫他吃饭都没听到。
　　交易伊始，他原本以为真的要三年，没想到竟然才几个月，就有机会见到洛秋了。
　　但事到临头，又有些患得患失。
　　她变成什么样子了？会不会不记得他了？
　　接下来三天牧昱都有些精神恍惚，不过好在对于江炘遥的治疗他还是很上心，弹琴的时候非常认真。
　　终于到了期末考试结束的日子。
　　江炘遥考试完，又去实验室转了一圈，看着有条不紊运行的实验室，“梁响，第二阶段你来独立操作吧。”
　　正打呵欠的梁响嘴巴好一会儿没合上，明白江炘遥在说什么后，连忙摆手，“我可不行。”
　　“你可以找几个助手，我会把阶段数据和实验步骤全部推算出来，你照着做就行，问题不大。”江炘遥翻开最后阶段的数据记录本，“你的专业素质足以支撑起下一阶段的实验。”
　　听到江炘遥的评价，原本一脸忐忑的梁响顿时像是打了鸡血，遥遥居然这么信任他！
　　“行！我保证完成任务！”
　　倒不是江炘遥躲懒，主要是第二阶段按照推算时间有些过长，至少要两年。他的身体状况目前虽然稳定，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平衡什么时候会打破，若要完成这项研究，他必须要有一个帮手。
　　而梁响就是最值得托付的人。
　　“好，过年期间先休息吧，过几天我来收尾，下学期我再把第二阶段第一期数据给你。”
　　“行。”梁响应了一声，随即问道，“遥遥，你不回江城过年吗？”
　　江炘遥翻看数据本的动作顿了顿，“不回去了。”
　　没有问江炘遥为什么不回去，梁响笑着邀请，“正好，那到时候你到我家来过年吧，爷爷念叨你好久了，上次说过想和你下棋来着。”
　　“好。”
　　傍晚时，两人从实验室出来。
　　天空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从灰蒙蒙的天空坠下来，像是一张张不规则的碎纸片，显得格外壮观。
　　“本来以为初冬就得下雪的，没想到硬是憋了两个月，这都快过年了才来，也太晚了。”梁响紧了紧身上的围巾。
　　江炘遥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裹在手心，感受着它冰冰凉凉的触感，表情柔和了些，“还好，不算晚。”
　　“我记得江城是不下雪的，遥遥以前见过雪吗？”梁响侧头看向江炘遥，目光落在他乌黑柔软的发顶上。
　　这半年他长高了不少，如今身高已经达到了一八八，甚至还有向上生长的趋势，不过江炘遥似乎一点也没有长高。
　　江炘遥没有抬头看梁响，只是将手里化了的雪水擦了擦，“见过。”
　　当初在教蔺淮的时候，他在那座山里住了几年，那里每年都下雪。不过这还是江炘遥第一次感觉到雪在手心化开的感觉，之前他没有体温，雪在他的手里是不化的。
　　梁响倒是没有深究江炘遥在哪里见过雪，“等过年的时候雪肯定很厚，到时候你到我家来，我带你堆雪人，我堆雪人可厉害了，又大又漂亮。”
　　“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停车场，互相告别各自上了车。
　　梁响走后，江炘遥坐在车里，没有立即启动车子，只是撤回了店铺能量，用精神力默默看着天空中摇摇下坠的纷乱雪花。
　　雪落下时，带着几不可闻的簌簌之声，但在江炘遥如今黑白的世界中却格外清晰。
　　“店主，您该回去了，他们还在等您。”
　　金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江炘遥的失神。
　　他这才注意到，距离梁响离开，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天已经黑透了，雪也小了许多。
　　朝金乌道了声谢，江炘遥平稳地启动车子。
　　两个小时后，江炘遥领着牧昱和苏漪来到店铺原点。
　　“店主，您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苏漪还是有些不放心。
　　有了前几次穿越经验，苏漪此刻宛若惊弓之鸟，生怕江炘遥再出什么事。
　　“只是穿越位面，不会穿梭时间，没有时间逆流影响，不会有问题。”江炘遥揉了揉苏漪的头。
　　“哦。”尽管江炘遥这么说，苏漪还是有些怏怏的。
　　牧昱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在说什么，一心想着要怎么面对即将见面的爱人。
　　很快，时空之门再次打开，江炘遥道：“走吧。”
　　偏僻的山村里，一座普通的民房中，眼角带了几丝细纹，眉眼皆是温柔的女人手持着针线，坐在油灯下细细缝补着手里的衣服。
　　这时门被突然推开，一个四五岁，头上顶着两个白色狼耳朵的小男孩哭着跑进来扑进她怀里，“阿姆，熊熊哥哥欺负我！”
　　这是洛秋进入新世界的第十年。
　　十年前她车祸身死，本以为死透了，没想到竟然穿越了，穿到了一个与她同名同龄，刚去世的女性兽人身体里。
　　而当时这个身体的原主正在逃命，应该是从山崖上掉进河里，被水淹死了，正好被她捡了个漏，占据了这具身体。
　　后来她被白狼族一个雄性兽人捡了回去，他给她疗伤，为她捕捉猎物，花了三年时间教她这个世界的语言。
　　她被他一点一点打动，终于，在第五年时，同意了他的求婚。
　　这个孩子就是他们婚后第二年生下来的。
　　“煜煜不哭，告诉阿姆，熊熊哥哥怎么欺负你了？”洛秋抱住煜煜，耐心问道。
　　“他说我阿父回不来了，阿姆，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煜煜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阿姆，我好想阿父呀！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呜呜呜！”
　　近两年兽人和矮人开战，部落里正值壮年的男人全都被征兵走了，她丈夫也不例外。
　　他是第一批被征走的壮年，已经有一年了。
　　洛秋眼底忧虑，不过还是强打起笑容安慰煜煜，“熊熊哥哥骗你呢，阿父可是咱们白狼族第一勇士，不会有事的，等打完仗了，他就回来。”
　　“真的吗？”
　　“砰砰砰！”
　　正此时，巨大的敲门声响起，洛秋拍了拍煜煜的头，起身开门。
　　门外体型微胖的中年女兽人一脸焦急，“洛秋，快收拾东西，带上孩子，五分钟后到村口集合逃命，矮人打过来了！”
　　闻言，洛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应了一声回到屋里，飞快收拾起家里的财物和几件衣服，抱起孩子就朝村口跑去。
　　这个世界的矮人侵略性极其强盛，雁过不留毛，而且特别喜欢吃兽人，哪怕签订了和平协议，也会找各种理由和兽人开战，因此听闻他们来了，村落里才会如此恐慌。
　　此时村子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再有就是走不动的老兽人。
　　把老兽人们藏进食物充足的地窖后，女人们带着孩子迅速跑路。
　　为了安全，他们四散跑进了山里，并约定好安全后在山那头的东林镇集合。
　　洛秋是和隔壁的林婶子一起跑的，林婶子大儿子和丈夫都被征兵走了，现在身边只带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儿。
　　因为有两个孩子，他们的脚程不可避免的比较慢。
　　没过几个小时，身后便传来了矮人们追来的声音。
　　洛秋和林婶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绝望。
　　“洛秋，你把小妮带走，我来拦住他们。”林婶子咬了咬牙，拿起自己的砍刀，“你不会武，我是一级剑士，能拦他们一会儿，快走。”
　　被叫做小妮的小女孩眼泪汪汪抓着林婶子不放手，“阿姆，我想和阿姆在一起。”
　　“小妮乖，阿姆过会儿就追上来，你乖乖跟着秋婶婶。”林婶子摸了摸小妮的头，看向洛秋，“洛秋，我家小妮就靠你了，你们赶紧跑。”
　　洛秋眼泪止不住的掉，重重地点头，抓起小妮的手就朝前跑去。
　　没跑多远，身后传来了林婶子愤怒的咒骂声，随后是一阵打斗声，最后声音渐渐小下去，变成矮人猖狂的笑声。
　　林婶子死了。
　　洛秋心中满是悲痛，却没敢回头。
　　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她不能停下来。
　　而此时，身后追击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第123章 
　　矮人们速度奇快，洛秋虽然有着兽人体质，但她本来就是比较柔弱的那种，也就比普通人好一点，现在还拖着两个孩子，根本跑不快。
　　哪里能躲得过矮人的追击？
　　注意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洛秋眼睛四下搜寻，目光最终锁定了一棵大树。
　　她领着两个孩子飞快跑过去，然后把他俩一起塞进树洞，“你们在这里呆着，不许发出声音，也不许出来。”
　　飞快交代完，也不顾两个孩子是什么反应，洛秋把周围的树藤拨弄过来遮住树洞，自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这一次她没有压低脚步声，反而发出了更大的动静。
　　看洛秋离开，煜煜似乎想喊阿姆，不过被小妮紧紧捂住了嘴。
　　洛秋在林子里拼命往前跑，她的鞋子在剧烈的奔跑中掉了一只，脚上全是被树枝割裂的伤口，每跑一步都会渗出血来，但她却毫无感觉。
　　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矮人们引得越远越好。
　　这样孩子们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矮人们好似猫捉老鼠一般，时快时慢，嘻嘻哈哈追逐着她。
　　但饶是这样，不到十分钟，洛秋也还是被矮人们包围了。
　　矮人个子不高，每一个都不超过一米五，他们有着大大的鼻子，黝黑发青，犹如树皮一般丑陋的皮肤，绿豆般的黑眼睛散发着邪恶的光芒，淫邪的目光落在面容姣好的女兽人脸上。
　　“她真漂亮，我喜欢。”
　　“没想到狼族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兽人。”
　　“谁先来？”
　　洛秋摔在地上，望着围着自己越靠越近的十几个矮人，手指伸向腰间，摸向随身携带的小刀。
　　这把小刀是她丈夫离开前给她的，如果待会解决不了这些矮人，她就用来解决自己。
　　宁愿尸体被吃掉，她也不能让这些矮人侮辱她！
　　眼看着第一个矮人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洛秋拔出刀，猛地朝他脖子上刺过去。
　　猩红恶臭的血狂涌而出，喷了她一脸，被刺中的矮人发出凄厉的嘶吼声。
　　“啊啊啊！”
　　其他矮人见此，陡然暴怒，狰狞着表情猛地朝洛秋一拥而上！
　　洛秋挥舞着小刀，但她的力量哪里是矮人的对手。
　　不出两秒，小刀便被打飞出去，她也被按倒在地。
　　“撕拉——”
　　她的衣服被粗暴地撕开。
　　矮人们哈哈笑着，粗糙漆黑的手指覆上她白皙的皮肤。
　　洛秋眼睛死死盯着这些丑陋的面孔，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恶心触感，心中满是绝望。
　　正此时，一道琴声响起。
　　琴声呜呜咽咽，在当前的情况下显得格外诡异。
　　而随着这道琴声响起，矮人们动作瞬间停止，他们像是入了魔，从洛秋身上爬起来，目光呆滞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洛秋在地上又躺了一会，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周围除了那个被她杀死的矮人尸体，再也没有任何矮人存在过的痕迹，而那道琴声也消失了。
　　显然，她被人救了。
　　站在原地纠结了一阵，洛秋还是决定先回去找孩子们。
　　此时不远处的森林里，牧昱用古琴声音把矮人们一个一个引到悬崖下去，听到他们清醒过来后哀嚎着坠落的声音，脸上难得没有任何表情。
　　“可恶，这样死太便宜他们了！要不是我不能动手，我非得让他们在火里烧几天再死！”苏漪在一旁气得跳脚。
　　店铺规定员工在交易期间不得杀人，不过牧昱在这个世界属于客人，也没有亲自动手，所以并不违反规定。
　　“木头，都英雄救美了，快去安慰安慰你媳妇呀！她刚才肯定吓坏了。”
　　牧昱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江炘遥，目色有些忐忑，“店主，我可以在这里停留多久？”
　　江炘遥道：“三天。”除了主世界，也就是该任店主本体存在的世界，在交易完成后的情况下，最多都只能待三天，否则将会被整个位面排斥。
　　牧昱的交易条件是找到洛秋，因此在刚才，找到洛秋的那一刻开始，倒计时就已经开始了。
　　说到这里，江炘遥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你到时候有别的需求，可以再说。”
　　听明白江炘遥暗示的牧昱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明白了，店主，谢谢您。”
　　“那好，你去吧，我们三天后来找你，就不打扰你叙旧了。”江炘遥说道，“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木头加油！”苏漪朝牧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夸了一句，“没想到你古琴也弹得挺好的！”
　　苏漪追上江炘遥，“店主大人，我们去哪里呀？”
　　“到处看看。”江炘遥说道，“这个世界好像有精灵。”
　　苏漪兴奋起来，纵身变回原形，“您骑我背上吧，我带您去！”
　　看着远去的两人，牧昱心中感动，心中再次对那个温柔少年说了声谢谢，然后便开始整理仪容。
　　刚才一落地便看到洛秋被欺负，他有些激动，若非江炘遥及时拿了把古琴给他，示意他用音攻，他估计直接冲出去打人了。
　　现在形象虽然说不上差，但到底不算完美。
　　为了见爱人，他今天特意穿了最好看的西装，还专门做了发型的，现在头发也有些乱了。
　　不过手里抱着个古琴似乎有些不伦不类。
　　牧昱看了眼臂弯里的古琴，还是没舍得把它扔开，这可是传说中的九霄环佩！
　　要是弄丢了，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早知道他就学店主他们那样穿古装了，这样肯定好看些。
　　心中百转千回，牧昱小心翼翼朝洛秋的方向走去。
　　听到前方传来的脚步声，他的心脏中宛若无数个擂鼓敲响，鼓浪滔天。
　　他都害怕几十米之外的洛秋被他的心跳吵到。
　　这时，前方传来稚嫩的孩童音，“阿姆，坏人被赶跑了吗？”
　　紧接着牧昱听到女人带着笑意的熟悉音调响起，“是的，煜煜刚才真乖，一声也没哭，小妮也很棒。”
　　尽管不是熟悉的语言，但她的说话方式，语音语调，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作为店员是有店铺特权的，牧昱能够清楚听懂他们的谈话，自然也听到了孩子对她的称呼。
　　她，有孩子了，她的孩子叫煜煜……
　　宛若一盆冷水从头淋下，牧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秋婶婶，你刚才是怎么逃出来的呀？你真厉害！”小妮说道。
　　洛秋眼里划过一丝迷茫，刚才听到的那股琴音有点耳熟，但她怎么也没想出来在哪里听过，重新回到这里，她却已经分辨不出琴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了。
　　“阿姆，我们现在去哪里呀？”煜煜问道。
　　洛秋侧耳听了听，后面已经没有了矮人的追击声，应该是安全了，她四处找了找，没找到任何之前弹琴人的身影，也没有矮人的踪迹，便把两个孩子藏到一个新的树洞里，“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到后面去看看小妮阿姆。”
　　“秋婶婶，我也想看我阿姆。”小妮说道。
　　“小妮乖，秋婶婶去去就回来，你把煜煜看好。”已经能够想象出林婶子惨状，洛秋不忍心带着小妮一起。
　　不过小妮很固执，抓着洛秋不放，“秋婶婶，我想去看阿姆。”
　　洛秋担心后面还有矮人，不想带孩子去冒险，但又怕林婶子万一还活着，没有人救援反倒死去，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正此时，小妮却松开她的手，大步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洛秋脸都白了，朝树洞里的煜煜交代，“煜煜乖，自己呆在这里，千万别出声音，阿姆去追小妮姐姐。”
　　随后她把树藤拨拢，大步朝小妮追过去。
　　“阿姆！阿姆！”见洛秋离开，独自坐在树洞里的煜煜又惊又怕，他拨开树藤，从里面爬出来，想要去追她，结果没跑两步便绊在地上的树藤上，头上摔了个大包。
　　他大声哭起来。
　　洛秋听到身后的哭声，心都揪紧了，但眼看着小妮跑得越来越快，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加快脚步朝小妮追去。
　　不过好在此时树林里已经没有了矮人，因此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牧昱这时从树后走出来，蹲到坐在地上大哭的狼族小孩面前，“煜煜，你是叫煜煜吗？”
　　煜煜止住哭声，打着哭嗝看向牧昱，“你，你是谁呀？”
　　“我是你阿姆的朋友。”牧昱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煜煜今年几岁啦？”
　　“我四岁了。阿叔，我怎么没见过你呀？”煜煜忘记了哭泣，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牧昱。
　　“因为阿叔不住在这里。”牧昱坐在煜煜身边，“煜煜的父亲呢？”
　　“阿父去打仗了，今天熊熊哥哥还骗我说阿父不会回来了，我才不信，阿父肯定会回来的。”煜煜撇撇嘴，又变得眼泪汪汪起来，“煜煜好想阿父啊，阿姆也想阿父。”
　　牧昱踌躇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煜煜的阿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父是白狼族最厉害的勇士，每次总能打回最多的猎物！阿父特别高，能够一下子摘到树上的果子，还能够一只手臂把阿姆和煜煜一起举起来！”说起父亲，煜煜眼睛就闪闪发亮，“等煜煜长大，也要成为阿父那样厉害的男人！”
　　尽管小孩子形容稚嫩，但牧昱听得出，他们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他眼底有些黯然，“嗯，一定可以的。”
　　煜煜这时候已经完全忘了哭了，好奇地看向牧昱，“阿叔，你怎么没有耳朵和尾巴呀？”
　　“阿叔把耳朵和尾巴藏起来了。”牧昱微笑说道，他拿出琴，“阿叔给你弹首曲子吧。”
　　“好呀好呀，煜煜最喜欢听曲子了，阿姆吹竹笛也很好听。”煜煜开心极了，期待的拍手手。
　　牧昱将古琴置于膝上，柔和温暖的音乐声在这座静谧的森林中响起。
　　他弹的是古琴版的《洛南塔》。
　　此时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林婶子尸体的洛秋正牵着小妮往回走，听到这首曲子，突然定在原地，失了神。
　　尽管是第一次听见这首曲子，但它却像是在她梦里回荡过无数遍一样。
　　那样熟悉而温暖，让人从心底里感觉到幸福。
　　这是……她曾经和牧昱形容过的，洛南塔。
　　几分钟后，琴音散去，洛秋猛然回神，她不顾一切朝着音乐传来的地方跑去，却只看到独自坐在空地上的儿子。
　　“煜煜，刚才这里还有别人吗？”洛秋握住煜煜的肩膀，一脸焦急。
　　“阿姆你回来啦！”煜煜开心道，“刚才阿姆走了，我很害怕，一个阿叔来和我说话，他说是阿姆的朋友，还给煜煜弹曲子听，阿叔的曲子好好听。”
　　“阿叔现在人呢？”洛秋的声音有些发抖。
　　“弹完曲子后，阿叔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很想阿父活着回来，阿叔说他会帮忙，然后就走了。”煜煜说道，“阿姆，我说错什么了吗？你为什么哭了呀？”


第124章 
　　“没，没什么，不关煜煜的事，是阿姆眼睛进沙子了。”洛秋擦了擦眼泪，俯身抱起煜煜，又牵起小妮的手，“我们走。”
　　离开时，洛秋又回了几次头，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但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逃离村落的第三天，洛秋已经和部落的其他人汇合，带着两个孩子在另一个部落暂时定居下来，小妮虽然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伤中，但到底只是个八岁小孩，没两天便恢复了活力。
　　由于刚到新住处，洛秋忙着收拾屋子，便叫小妮带着煜煜一起出去玩，结果到了傍晚，还没有看到两个孩子回来，她慌忙出去找。
　　刚走到村口，就正好碰到眼睛哭的通红慌慌忙忙跑回来的小妮，却没有看到煜煜，洛秋心里一咯噔，冲上去问道：“小妮，煜煜呢？”
　　“呜呜呜，秋婶婶，我和煜煜一起去摘果子，煜煜从山坡上掉下去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洛秋顿时脸色惨白，身体晃了一下，又急忙站稳，“在哪里呢？小妮快带婶婶去。”
　　小妮带着洛秋飞快朝树林里跑去。
　　半个小时后，小妮气喘吁吁地指着前面，“秋婶婶，就在那里。”
　　看到小妮指的方向，洛秋脑子里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险些当场晕过去。
　　刚来这个部落的时候，隔壁邻居就提醒过她，山林里有一个开口的悬崖，注意出去采果子的时候别掉下去。
　　没想到她还没来，两个孩子却跑了这么远。
　　洛秋快步跑过去，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顿时头晕目眩，煜煜那么小，从这么高掉下去，还能有活路吗？
　　她猛地瘫倒在地，爬到悬崖边，大声呼喊，“煜煜，煜煜！”
　　“阿姆，阿姆，我在这里呢……”
　　这时一道稚嫩的孩童音在洛秋身后响起，似乎还没睡醒，他的声音有些迷蒙。
　　听到声音，洛秋转过头，便看到完好无损从大树底下坐起来，睡意朦胧，一脸懵懂的煜煜。
　　她从地上爬起来，快步冲到煜煜面前，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有些精神恍惚，但为了怕吓到孩子，她克制着自己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抱着煜煜的手在剧烈颤抖。
　　煜煜两只小手抱住洛秋，用毛乎乎的脑袋蹭了蹭她肩膀，“阿姆，煜煜知道错了，煜煜以后再也不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玩了。”
　　洛秋这时才终于感觉自己即将跳出胸腔的心脏落了回去，她冷静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煜煜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煜煜不小心掉下山了，是上次那个阿叔接住了我，他让我在这里等阿姆。”煜煜说道，“然后阿叔给煜煜又弹了上次的那首好听的曲子，煜煜就睡着了。”
　　肯定是他，是牧昱，他来找自己了。
　　洛秋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好半天才哽出一句话来，“那阿叔，还说什么了吗？”
　　“阿叔给煜煜讲了王子和公主的爱情故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子没有和公主在一起。”煜煜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平安扣，放到洛秋手心里，“阿叔说这是王子送给公主的礼物，让我转交给阿姆，那样阿姆就会和公主一样幸福了。”
　　“他还说，只要阿姆带着礼物，那阿父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摸着手心里似乎带着点温热的平安扣，洛秋再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阿姆，阿姆你别哭呀，是不是煜煜又做错事了？煜煜知道错了，阿姆你别哭了。”煜煜有些慌乱，看向刚追过来的小妮，满脸无措，“小妮姐姐，怎么办呀？”
　　此时不远处的悬崖边上，苏漪转头看向正痴痴看着女人的牧昱，“木头，你真不去和她说说话？”
　　“不了，她现在过得很好，没必要给她徒增烦恼。”虽然这么说着，牧昱却没有移开视线，近乎贪婪地看着哭泣的女人，他没有哭，但周身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作为一个修炼狂，苏漪除了颜控，却没有接触过爱情，根本不懂他的脑回路，“你就这样做个无名英雄，你不怕她忘了你吗？”
　　“忘了，忘了也好。”牧昱最后看了一眼洛秋的方向，似乎叹息了一声，收回视线，朝一直没说话的江炘遥说道：“店主，我们走吧。”
　　“好。”
　　时空之门消失后，洛秋若有所感一般，抬起眼朝方才牧昱站过的地方看过去，却只看到几片随风飘落的落叶。
　　立秋了。
　　那日回村后，洛秋便带着两个孩子开始了新生活，她再也没有感觉到过那道饱含爱意的目光，也没有再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的运气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好。
　　别人家的小鸡仔都生病了，她的却都健健康康，下河捞鱼总是一捞必中，走在森林里都能碰到自己撞晕的肥兔子，也没有再遇到过矮人入侵的事情。
　　第二年，战乱结束，洛秋带着孩子们搬回了原来的部落。
　　又一个月，穆，也就是洛秋现在的丈夫平安归来，一家人终于团聚。
　　穆回来的第二年，洛秋有了一个新的孩子，她给她起名叫洛南。
　　后来她老了，孩子们也都大了，她很少再想起往事，似乎也渐渐忘了自己是一个穿越者，只是偶尔会在吹竹笛的时候，下意识吹奏起那首她仅仅只听过一遍的旋律。
　　她的——《洛南塔》。
　　她知道，他曾经来过。
　　他总是那么温柔，从来不让人困扰。
　　带着淡淡的微笑，洛秋牵着同样苍老的穆的手，手指覆在那枚小小的平安扣上。
　　耳边再次响起那首《洛南塔》，洛秋缓缓闭上了眼。
　　她这一生很幸福，希望他也是。
　　从洛秋的世界回来，苏漪再三确认江炘遥没有吐血，也没有晕倒之类的症状，才终于放下心来，随后才看向像是没了魂的牧昱，“木头……”
　　“苏漪。”江炘遥叫了苏漪一声。
　　苏漪连忙闭嘴，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看向牧昱。
　　江炘遥转向牧昱，“牧昱，你先回去休息吧，过年给你放一个月假，到处走走，散散心。”
　　“好，谢谢店主。”牧昱朝江炘遥微微鞠了个躬，闪身消失在小巷中。
　　“店主大人，他没事吧？我看他都快站不住了，为什么不让我安慰他呀？”
　　“他可能更需要安静。”江炘遥摸了摸苏漪的头，“走吧。”
　　金乌一看江炘遥进来，便说道：“店主，您该不会早就想到他在找到洛秋之后还会交易，当时才故意不和他签永久员工合同的吧？”
　　结果这一次，江炘遥竟然将计就计给牧昱补了个终身员工合同，还付出了一个老贵的平安好运扣。
　　这玩意儿可要比之前售出的那个平安扣贵多了。
　　店主真是会钻店铺空子。
　　“怎么会？我只是按照规矩行事。”江炘遥坐到椅子上，把牧昱新签的交易书收进仓库，“我并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更何况，你不是很希望他能终身为店铺服务吗？”
　　这么有天分的大奶妈，它当然希望能一直留在店里！
　　金乌闻言也不说什么了，虽然有钻空子的嫌疑，但也没违规，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店主开心就好。
　　给一狐一鸟分别撸了毛，江炘遥回到家里时牧昱已经不在了。
　　“店主，牧昱说过完年就回来上班，提前祝您新年快乐。”萧序说道，“先吃饭吧。”
　　“嗯。”江炘遥坐到餐桌前，用精神力扫了一眼窗边的钢琴，黑白的世界下，它显得格外孤独。
　　因为异世的时间流速与现实相同，而江炘遥并没有特意选择回到进入异世之前的时间节点，因此现实中也过了三天，距离过年还有十天。
　　此时院子里的雪已经积到了膝盖深，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把最后一道菜放到江炘遥面前，注意到他朝着窗外的空洞目光，萧序说道：“雪已经小了，店主待会想要玩雪吗？”
　　江炘遥收回注意力，摇了摇头，“今年的雪有点大。”
　　“听气象专家说，这场雪会一直下到过年。”萧序给江炘遥倒了一杯果汁，“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和江炘遥在一起，相对来说萧序的话会更多一些。
　　“嗯，牧昱都放假了，你也休息几天吧。”江炘遥拿起筷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不用假期，照顾好店主是我的责任。”萧序说道。
　　听他这么说，江炘遥也不强求，“好。”
　　“咳咳咳……”
　　燕城郊区，一间破旧的民房中，苍老的咳嗽声像是老式风箱一样，在风雪夜中格外无力，刚传出窗外，便被风刮走，不见丝毫踪迹。
　　糊在窗口的报纸早已不堪风摧，四分五裂的洞口呼哧响着，混着凛冽的寒风灌注而入。
　　砖头搭就的床上，头顶满是风霜的老人紧紧缩在打满补丁的蓝色被褥中，上面还盖满了层层迭迭的破旧衣物。
　　十一二岁的女孩躺在老人身边，努力张大手臂抱住她，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老人。


第125章 
　　但女孩太瘦小了，窗外涌进的寒风让她也浑身冰凉，根本给不了老人更多的温暖。
　　听到老人的咳嗽声消失，脸色越来越难看，女孩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奶奶会冻死的。
　　她得把窗户补起来。
　　正当女孩准备起身时，突然被老人一把抓住了她细小的手腕。
　　她的力道极大，像是要把小女孩的手腕折断，“囡儿，奶奶……不行了，铁盒子里，电话，叫黄婶打电话，去找你的……父母。对……不起。”
　　说完后，老人松开握住女孩手腕的手，彻底闭上了眼睛。
　　看着眼前彻底没了生息的老人，薛筝筝眼泪啪嗒啪嗒往外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她是一个小哑巴，三岁的时候被烧哑的，一直跟着拾荒的奶奶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薛筝筝抱着奶奶，直到她的身体彻底变凉变硬，才慢慢从被子里爬出来。
　　她得去找黄婶婶。
　　此时薛筝筝整张脸冻得发青，全身更是冻得僵硬，她打开破旧的木板门，闯进来的寒风险些把她瘦小的身体掀翻。
　　她顾不了那么多，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厚厚的雪地里。
　　十几分钟后，薛筝筝满身是雪，敲响了隔壁家的房门。
　　黄婶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尽管自己家也穷，但平日还是会时不时接济一下隔壁穷困的祖孙俩。
　　“呀！是小筝啊，怎么冻成这样子了？婶婶本来还打算待会给你们送饺子呢，奶奶呢？”
　　薛筝筝说不出话，只是哭，眼泪在她脸上冻成冰，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一看她这样，黄婶便觉大事不好。
　　连忙回屋里穿上外套，又给薛筝筝套了件羽绒服，牵着她朝祖孙俩住的地方走去。
　　看到床上被破烂衣服和看起来就不保暖的被子盖着的老人，还有呼呼灌进来的冷风，黄婶呆了呆。
　　她之前从来没有进过这间民房，这才发现她们的住处如此恶劣。
　　上前检查了一下，发现老人已经没气了，黄婶叹了口气，“小筝，今天你先到婶婶家去住，等明天雪小了，我再联系小区，他们会负责把奶奶安葬好的。”
　　薛筝筝眨了眨眼，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黄婶，摇了摇头。
　　“你想在这里陪奶奶？”黄婶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她立马拒绝了，“这可不行，你这屋里太冷了，要是留在这里，你明天也得冻死，今天晚上零下二十多度呢。小筝听话，跟婶婶回去，明天咱们再来看奶奶，就这么定了。”
　　薛筝筝仓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黄婶上前给老人整理了一下遗容，转头看向薛筝筝，眼里有些同情，“对了，奶奶临走前和你说什么没？”
　　薛筝筝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蹲到床边抽出下面的一块砖头，然后从洞口里面去掏铁盒子。
　　由于手被冻僵了，上面还全是冻裂的伤口，她掏了好几下才把盒子拿出来。
　　铁盒子是一个普通的老式饼干盒子，此时上面的花纹都已经锈没了，最前面还卡着一个装饰用的锈迹斑驳的小锁。
　　盒子里面是老人平时拾荒攒下来的钱，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钱，合起来也不到两百块，却是她们全部的家当。
　　薛筝筝在盒子里面翻了翻，终于在最下面翻出了一张纸，纸张已经泛黄，显然很有些年代了，上面印着一份寻人启事，最下面的黑白照片是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女孩，不过因为隔得太久，照片也不太清晰了，只隐约看得出女孩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薛筝筝把寻人启事递给黄婶，指了指奶奶，又比出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黄婶看着手上的寻人启事，立刻明白过来，“你奶奶说寻人启事上的小女孩是你？”
　　作孽哟，这寻人启事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这么些年老人也没有把孩子送回去，还带着她吃苦，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人都死了，再计较这些也没用了。
　　“这样，小筝，婶婶出来没有带手机，你跟我回去，回头我给你打电话。奶奶在这里不用担心，明天一早我就联系小区。”黄婶捏着寻人启事，不由分说牵起薛筝筝的手朝外拉去。
　　薛筝筝抱着盒子，一步三回头，被黄婶带进了风雪中。
　　回到黄婶家，薛筝筝坐在客厅的板凳上，手里被塞了一杯热水，滚烫的温度让她手上的冻伤有点发痒，但她没有松开，只是小心翼翼往嘴里灌了一口水。
　　她好多天没喝过热水了，太冷了。
　　“小筝先坐着，婶婶去煮饺子，先吃了饭我们再打电话。”黄婶说道，说着她朝客厅角落里玩陀螺的小男孩瞪了一眼，“铁蛋，还不快去写作业？”
　　黄婶的孩子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是调皮的时候，从薛筝筝进来就一直在盯着她，听到黄婶吼他，连忙放下陀螺嘻嘻笑着朝房间跑去。
　　等黄婶进了厨房，铁蛋又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朝薛筝筝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小哑巴。”
　　薛筝筝心里正难受，没有理他。
　　见她不理自己，铁蛋越发肆无忌惮，他走到薛筝筝身边，从下往上看她的脸，见到她在哭，突然怪笑起来，“羞羞羞，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铁蛋！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揍得哭爹喊娘！”厨房里传来黄婶的怒吼声。
　　铁蛋显然很怵他妈，当即闭嘴，滴溜溜的眸子又锁定了薛筝筝怀里的铁盒子。
　　注意到他的目光，薛筝筝连忙放下水杯，想要护住盒子，结果她的动作哪里有熊孩子快，她刚放下水杯，盒子便已经落入了铁蛋手里。
　　薛筝筝伸手去抢，铁蛋当然不放，他动作迅速，避开薛筝筝的手，抓着盒子就朝房间跑去。
　　“砰！”房间门被猛地关上。
　　“邦邦邦！”
　　薛筝筝死命锤着门板，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听到外面的响动，黄婶匆忙从厨房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薛筝筝急得满脸通红，朝黄婶比划着自己的盒子形状。
　　黄婶当即怒不可遏，大步冲到门边，“铁蛋！开门！把姐姐的盒子还给她！”
　　“我不！”门里传来小男孩任性的声音，“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宝贝，她这样一直抱着。”
　　黄婶涨红了脸，一脚踹开房门。
　　正趴在床上开盒子的铁蛋吓了一跳，连忙想躲，被黄婶捞住后领子，一巴掌就拍在屁股上。
　　“啪，啪，啪！”
　　巨大的巴掌声响起。
　　黄婶面红筋涨，死命揍着铁蛋，“看你还敢不敢抢别人的东西！还抢不抢？！”
　　铁蛋被打疼了，当即哇哇大哭起来，“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又打了几下，见他哭得惨了，黄婶这才松开手，把刚打开还没有动过的盒子收拾起来重新合上还给薛筝筝，“不好意思啊小筝，我家这孩子就是调皮。”
　　薛筝筝摇了摇头，双手抱住盒子。
　　“哎呀，饺子应该好了，你先到桌子边坐会，我去端饺子。”黄婶说道，随后又朝身后还在干嚎的铁蛋训斥，“铁蛋，你给老娘安分点！”
　　哭声戛然而止，铁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便被端了上来，薛筝筝吃到了三天来的第一顿热饭。
　　第一个饺子咽下去，原本被寒冷掩盖的饥饿便变得明显起来，薛筝筝也不怕烫，大口大口狼吞虎咽。
　　“慢点吃，慢点吃，锅里还有。”黄婶叹了口气。
　　可怜孩子。
　　吃过饭，薛筝筝便眼巴巴看着黄婶拿出手机，为她拨打电话。
　　黄婶尽管才四十多岁，但已经有些老花眼了，不过好在寻人启事上面的电话挺大，她一个一个数字输入自己的老年机里面，然后点击拨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电话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音。
　　黄婶看了眼正满眼期盼地望着自己的薛筝筝，没有说话，又核对了一遍上面的号码，再次拨打过去。
　　依旧是同样的提示。
　　黄婶心里觉得有些不妙，又随即打了另一个电话号。
　　这一次打通了，她松了口气。
　　“你好。”对面传来一道礼貌的女声。
　　黄婶问道：“你好，请问是林叶萱的家人吗？”她念了寻人启事上的小女孩的名字。
　　“不是，你打错了。”
　　对面说完便挂了电话。
　　黄婶又核对了一遍电话号，再次拨打过去，“是这样的，我在寻人启事上看到的你的号码，你是在找孩子对吗？寻人启事上的时间是八年前。”
　　或许是黄婶的声音太过着急，这一次对面耐心听完了她的话，她回答道：“不好意思，不是我，这个号码是我两年前新换的，我还没有男朋友呢，所以应该不是我的，你另外再想想办法吧。”
　　挂断电话，黄婶有些不忍心告诉薛筝筝这个残酷的现实，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后面个电话换号码了，前面一个没打通，明天应该就能打通了，到时候我们再打，先洗洗脚睡觉吧。”
　　薛筝筝默默地点点头。
　　第二天，黄婶联系了小区办，老人属于贫困人口，当天便被火化了，并且在公墓里获得了一块小小的墓碑。
　　当天晚上铁蛋的爸爸放假回来了，见到薛筝筝这个不速之客，当着面没说什么，但转头和黄婶在房间里发生了争执。
　　彼时薛筝筝正坐在客厅盯着自己的铁盒子发呆，铁蛋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写作业，时不时还瞪薛筝筝一眼。
　　“你该不会想要收养这么个哑丫头吧？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养铁蛋一个就够难了，再加一个丫头，你怕是要我累死。再说了，咱们家就两个房间，你总不能让我和铁蛋睡吧？”
　　“不是，你小声点，别让孩子听见。她是走丢的孩子，又不是没爹没妈，咱们先收留她几天，回头找到她爹妈了再送回去得了，孩子胃口小，又吃不了多少，你急什么？”
　　“那你倒是把她爹妈找出来我看看啊，我看她留在这就是砸手里了，我养你们母子俩就够累了，再来一个野丫头，我可遭不住。我不管，你赶紧把她赶走。”
　　似乎怕外面人听见，里面的声音小了下去。
　　铁蛋朝薛筝筝做了个鬼脸，朝她指了指大门，“快走吧，我爸爸不欢迎你，讨厌的小哑巴。”
　　薛筝筝看了眼黄婶他们的房间门，又看了眼铁蛋，抿着唇起身打开门，抱着盒子走了出去。


第126章 
　　从黄婶家出来，薛筝筝有些迷茫。
　　风雪打在她脸上生疼，但很快就冻得没了知觉，她身上还穿着奶奶前不久捡回来的破棉袄，钻心的冷。
　　紧紧抱着铁盒子，走着走着，又回到了以前的住处，推开门走进去。
　　过了几分钟，黄婶拉开门，男人坐在床边闷闷地抽着烟，显然这一架没吵赢。
　　黄婶只看到独自一个人在客厅玩玩具的儿子，不由皱眉，“铁蛋，姐姐呢？”
　　“她才不是我姐姐，我没有姐姐。”铁蛋从积木中抬起头，指了指大门，“小哑巴刚才走了。”
　　“糟了。”
　　黄婶心中暗道不好，这丫头肯定是听到他们刚才吵架了，赶忙披上外套，朝屋里的男人喊道：“他爹，赶紧出来，去找找小筝，这大雪天的，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安全。叫你给我吵架，让孩子听见了吧。”
　　听到招呼声，男人把手里的烟蒂按进床头柜上的一次性杯子里，“找什么找？走了更好。”
　　黄婶抄起门边的铲子，怒气冲冲道：“你再说一个字，看老娘不收拾你！”
　　男人不情不愿地披上外套，拿了把手电筒，不耐烦道：“走吧走吧，服了你。”
　　此时雪又大了许多，不过好在薛筝筝并没有离开多久，地面上的脚印非常清晰。
　　夫妻俩沿着脚印走了十分钟，最后停在一间破败的民房前。
　　正是薛筝筝之前和老人一直居住的家。
　　黄婶记得，今天给老人处理后事的时候，连带着房子里的衣服被子，都一起拿出去处理了。
　　这房子四面漏风，别说窗户，就连墙面都是裂开的，这天气在里面待着，估计后半夜就得冻死。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努了努嘴，“你去吧，把她带出来。”
　　知道男人死要面子的性格，黄婶也不和他计较，大步走进屋里。
　　门是坏的，一推就开，屋里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一样冷。
　　黄婶一眼看到抱着铁盒子，蜷缩在砖砌的床上的小女孩，此时床上只有一张破席子，席子边角甚至还有肉眼可见的冰粒子，可想而知上面是有多冷。
　　看着那紧紧抱住自己的孤零零的小小身影，饶是黄婶这样自诩骂遍大街小巷无敌手的女人，心中也不由一颤。
　　连忙走过去喊道：“小筝，小筝。快起来，这里太冷了，没法睡，起来跟婶婶回家。”
　　薛筝筝睁开眼，小幅度摇了摇头，抱着盒子往床里面缩了缩，脸上都是拒绝。
　　“你是不是怕杨叔叔不同意？”黄婶说道，“没关系，我和你杨叔都商量好了，你找到父母前，就住在我们家，不信问你杨叔，他和我一起来的。今天是太忙了，我们明天就去报警，警察一定会找到你父母的。”
　　对于父母，薛筝筝没有什么概念。
　　有记忆开始，她就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的，不过这两天看着铁蛋和黄婶的相处模式，还有杨叔叔回来时和铁蛋的亲亲抱抱，她眼底不禁升起一抹动摇。
　　她也想要有爸爸妈妈。
　　看到薛筝筝意动，黄婶趁热打铁，“你要是冻病冻死了，可就找不到爸爸妈妈了，赶紧起来，和婶婶回家。”
　　薛筝筝闻言，撑着席面坐起来，只见她躺过的地方下面都是冰化掉的产生的水印。
　　原来整张席子都被冰冻了，可想而知这屋里有多冷。
　　黄婶心有余悸，还好出来找了。
　　第二天，黄婶拿着那张寻人启事，领着薛筝筝一起走进了警局。
　　接待她们的是一个漂亮的女警，她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飞舞。
　　“林叶萱，已经查询到，九年前丢失。”女警说道，“查到了，父亲名叫林锦煦，母亲叶静。”
　　听到这里，薛筝筝有些激动，握住黄婶的手情不自禁捏紧。
　　黄婶眼里也满是期盼，“警察同志，能找到他们现在在哪里吗？”
　　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信息，女警动作顿了顿，目光扫了眼一脸期盼的薛筝筝，随后微笑起来，“这个可能要一点时间查询，你们先去隔壁休息室坐一会吧，等查到后我再通知你们。”
　　薛筝筝心思敏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她到底年纪阅历都有限，也不能说话，只能看向黄婶。
　　黄婶却是一眼看出女警的暗示，心里咯噔一下，好在没有在薛筝筝面前表现出来，只是朝她笑笑，“小筝，那我们去休息室坐一会。”
　　薛筝筝点点头，乖乖跟着黄婶出去了。
　　在休息室坐了一会，嘱咐薛筝筝坐在这等她后，黄婶以要上厕所为由重新回到了接待室。
　　“警察同志，那孩子的父母……”
　　“根据记录，六年前林锦煦先生与叶静女士，在去往临城找女儿的途中，于异常特大交通事故中同时丧生，一起去世的还有他们的小儿子，以及林锦煦先生的父母。”
　　听到这个结果，黄婶嗓子有些干涩，这是全军覆没啊。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全没了。
　　“那，她还有亲人吗？”黄婶双手紧紧捏着桌子边缘，“她的外公外婆呢？”
　　“这一点警方系统中并没有记录，叶静女士是独立户口。”女警有些同情，“你刚才说你是孩子的邻居，现在这种情况，最好是把她送去福利院。”
　　黄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我，我回去和她商量商量吧。”
　　黄婶失魂落魄地从接待室出来，来到休息室，准备招呼薛筝筝离开，却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她忙拉住旁边一个过来报案的中年妇女，“大姐，刚才坐在这里的小女孩呢？”
　　大姐回复道：“刚才你一出去，她就跟着你出去了。”
　　坏了！她肯定听到了！
　　黄婶拍了拍大腿，连忙出去找，结果绕着警局找了一圈，又回薛筝筝家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连忙又回警局报案。
　　但昨夜雪太大了，附近的道路监控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影响，此时正在抢修中，剩下的几个监控并没有拍摄到薛筝筝去了哪里，而周围的雪面上也全是凌乱的足迹，并没有搜索价值。
　　薛筝筝飞快在大雪中奔跑着，脸被冻得发紫，嘴巴里也都是铁锈味，手里抱着的铁盒子比冰块还冷，冻得她几乎没了知觉。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靠着小巷里剥落的墙壁坐到雪堆上，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凌乱的涂鸦。
　　涂鸦看起来很幼稚，应该是一个小孩画的一家三口，看得出简单的圆形小人脸上笑容很幸福，但此刻在薛筝筝眼里却格外刺眼。
　　想到她刚才偷听到的谈话，薛筝筝心里满是绝望。
　　全死了。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弟弟……
　　薛筝筝浑身颤抖得不象话。
　　突然，她把一直紧紧抱着的铁盒子狠狠扔了出去。
　　“砰！”
　　铁盒子撞在对面墙壁的涂鸦上，把其中一个小人的脸撞掉了一块，铁盒子也散开成了两半，里面零碎的钱四散零落。
　　薛筝筝恨恨地盯着那个被砸扁的铁盒子，像是在盯着某个人，确切的说，是它曾经的主人。
　　从前天晚上拿到那封寻人启事开始，就有一股怨气在她心底滋生，到此刻，已经转换成了几近实质的恨意。
　　这股恨意，直直指向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老人。
　　老人分明看到了那封寻人启事，甚至还收藏了那么多年，却因为自私，让她丧失了见到父母的机会。
　　如果她早日把她送回去，她父母和爷爷奶奶弟弟，就不会因为去找她而出车祸去世。
　　她本来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但激烈的恨意过后，又是同样浓郁的愧疚涌上来。
　　她是奶奶啊！
　　是爱了她那么多年，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她的奶奶啊！
　　她怎么……怎么可以恨奶奶呢？
　　薛筝筝无声大哭起来，泪水落在地上瞬间被冻成冰。
　　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亲人，想要像普通孩子一样有人疼爱。
　　为什么会这么难？
　　就在这时，薛筝筝突然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回到了春天，变得格外暖和。
　　薛筝筝抬起头，看向眼前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干干净净，还带着淡淡温暖气息的小巷。
　　她来到了天堂吗？薛筝筝怔怔的想。
　　这时，她才注意到脑海里的信息。
　　万物杂货铺——可以售卖一切东西的店铺。
　　薛筝筝眼里再次升起一抹期盼之色，她站起身，跌跌撞撞朝店铺的大门走去。
　　“铃铃铃。”
　　木门被推开的同时，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苏漪站在门口，朝明显被吓了一跳的小女孩露出一个微笑，“客人请进。”


第127章 
　　薛筝筝踌躇了一下，才鼓起勇气抬起腿踏进大门。
　　她显得很是紧张，两只满是冻伤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僵硬，连看都没敢看苏漪一眼。
　　跟着苏漪的脚步进入大厅，薛筝筝停在椅子旁边。
　　“客人请坐。”江炘遥朝眼前拘谨的客人说道，“桌上有热水，你可以先喝一点。”
　　江炘遥的声音很舒缓，薛筝筝渐渐平静下来，她坐上椅子，抱住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随后抬起眼小心翼翼看向他，然后便呆住了。
　　尽管眼睛看不见，但哪怕不用精神力，江炘遥也能够感应到这位小客人的眼神有多热烈，他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只是说道：“客人手边有纸笔，需要什么商品可以写出来。”
　　听到江炘遥的提醒，薛筝筝脸顿时红透了，急忙移开视线，去拿桌上的笔。
　　暖和了一会，又喝了热水，现在薛筝筝的手已经可以握住笔了。
　　她没有上过学，但奶奶捡过一些书回来给她学，她也会跟着书上临摹，所以她是会写字的。
　　花了好几分钟，她终于把要说的话写好了，将纸往江炘遥面前推了推，随后眼睛亮亮地看向江炘遥。
　　薛筝筝的字很稚嫩，不过一笔一划非常工整。
　　[哥哥，我想要买一个家人，想要上学，想要能够和普通小朋友一样说话，可以吗？]
　　江炘遥精神力扫了一遍纸上面的内容，“寻亲服务，嗓音修复，本店有售。支付项目：十年寿命，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薛筝筝没有犹豫，工工整整地在交易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嗓音正在修复中，预计需要三分钟，请客人耐心等待。”江炘遥说道。
　　薛筝筝感觉自己的嗓子周围好像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在流动，很舒服。
　　过了一会，那股力量消失，她张了张喉咙，发出了“啊”的一声。
　　她能发出声音了！
　　她不是小哑巴了！
　　薛筝筝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江炘遥，张开口，一字一顿吃力地朝他说道：“哥哥，谢谢你。”
　　因为很久没说过话，她说话的语调有些奇怪，声音也含糊不清，但不难听出她有一个很好的嗓音条件，稍微练习一下，便能够恢复正常。
　　“不客气。”江炘遥轻轻咳嗽了一声，“另一项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发放，请注意查收。”
　　眨眼间重新回到之前偏僻的小巷里，周围传来的寒冷让薛筝筝狠狠打了几个冷战，她张开嘴，又发出啊的一声。
　　是真的！
　　她能够说话了！那她岂不是很快就会有家人了？
　　想到这里，她兴奋起来。
　　看到地上洒落一地的零钱，薛筝筝心里有些复杂，但还是一张一张把它们捡了起来，重新放进铁盒子里。
　　不过盒子摔坏了，她努力了好久也没有合起来，最后只能作罢，让它歪着抱在怀里。
　　随后，她按照脑海里的出现的指示，走出小巷，朝另一条街区走去。
　　尽管今天下雪，但菜市场仍旧人声鼎沸。
　　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嘴里不停抱怨，“我说老太婆，好容易回国一次，你就来逛菜市场？”
　　“我喜欢。”同样五十来岁，但穿着打扮时尚的女人瞥了他一眼，“我姑娘喜欢吃我做的菜，我多弄点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这天也太冷了，买得差不多了，赶紧回吧。”
　　两人虽然在拌嘴，看起来气氛十分活跃，但实际上兴致都不怎么高，眉目间都带着悲伤的气息。
　　逛完菜市场，杨兰和叶长兴携手走出来，刚准备打车，结果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小女孩撞到杨兰身上，女孩怀里的盒子哐当当摔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哎呀，小姑娘，没事吧！”杨兰连忙伸手去扶小女孩，朝身后的叶长兴招呼道，“老头子，快来帮孩子把地上的……”
　　话没说完，杨兰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目光落在孩子脸上，怔愣了好一会，突然眼眶湿润了，“静静？”
　　撞到杨兰的正是薛筝筝，她按照指示一直走，结果走到这边，刚拐了个弯，就撞到了杨兰身上，手里的铁盒子没拿住，一下子滚了出去。
　　薛筝筝抬起眼看向眼前有些陌生，但似乎散发着亲切感的女人。
　　杨兰激动地握住薛筝筝的肩膀，不敢置信，“老头子，快看看，她是不是和静静一模一样？她会不会是静静的女儿？太像了！”说着她又看向薛筝筝，“宝贝，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吗？”
　　“爸爸叫林锦煦，妈妈叫叶静。”薛筝筝说话依然有些生涩，但基本流畅了。
　　“对，对，没错！”杨兰喜极而泣，抱住薛筝筝，又大哭起来，“没想到静静居然还有一个女儿在世上，可怜孩子，穿的这么破，得受了多少苦啊！呜呜呜……宝贝，我是外婆啊！”
　　“外，外婆。”薛筝筝喊出这个陌生的称呼，又得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拥抱。
　　叶长兴和杨兰早年就多在国外工作，独女叶静独自留在国内，青春期叛逆早恋，大学时独立出去户口之后，就擅自和早恋对象林锦煦结了婚，两人自然不同意，结果叶静干脆和林锦煦私奔了，与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后来得知叶静车祸，全家人去世，他们就都以为所有人都没了。
　　没想到，叶静居然还有一个女儿！
　　江炘遥是第三天进店接待临时客人后，从苏漪的口中听到的这个客人的后续。
　　“店主大人，上次您的那个小客人跟着她外公外婆出国了，她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苏漪把手机页面推到江炘遥面前。
　　金乌说这是店主大人特意挑选出来的客人，那肯定很想看到她的后续，苏漪善解人意的想到。
　　江炘遥精神力扫了眼画面上小女孩腼腆却幸福的笑容，微微点头，“挺好。”他站起身，“我先走了。”
　　江炘遥离开后，金乌恨铁不成钢，“臭狐狸，你在干什么啊？！”
　　“我给店主大人看客人后续啊。你不是说这是店主大人精心挑选的客人吗？看到客人和亲人这么快团聚，店主大人肯定会高兴的。”苏漪不明所以，“你生什么气啊？”
　　他当然会为了客人高兴，但他自己会伤心啊。
　　这句话金乌没有说出来。
　　它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
　　作为曾经的交易对象，它当然知道江炘遥有多么在乎他的亲人，但苏漪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并不知道江炘遥失去了什么。
　　但紧接着金乌思绪一顿。
　　它刚才，竟然在下意识心疼江炘遥。
　　这不应该。
　　它经历了那么多任店主，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并没有关注自己离开后店铺内出现的短暂争吵，江炘遥回到书房，拿起笔继续写起来。
　　接下来几天，江炘遥一直待在书房，直到除夕当天上午，终于把一期数据全部推算得差不多，只需要最后核对一遍即可。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萧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店主，梁少来接您去他家过年。”
　　“咳咳咳……”
　　江炘遥正欲开口说话，却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很快把咳嗽声咽下去，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声音有些沙哑，“嗯，我稍后就下来。”
　　外面声音顿了顿，“店主身体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咳嗽，你先下去吧。”
　　“是。”
　　尽管最近身体好了很多，但随着体温恢复，三天两头一发烧这个体质却是又重新跟了回来。
　　不过江炘遥已经习惯了，除了会让他思路变慢，头脑昏沉之外，倒是没什么影响，他回房间拿了一件外套，正准备下楼，突然喊道：“金乌。”
　　金乌的声音立刻响起，“在的店主。”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的眼睛看起来有焦距？”江炘遥问道。
　　过了一会，金乌回复道：“适合店主当前情况的有一款来自某星际世界的智能隐形眼镜，它能很好让您眼睛看起来有神彩，并能智能模拟出您所需求的各种眼神状态。不过并不能让您真正看见。”
　　“好，借给我用一下。”
　　今天的梁家家宴规模和上次的差不多，江炘遥依然和小辈一桌，不过这次他的另一边坐的是梁锐。
　　“遥遥。”梁锐给江炘遥倒了杯温水，“大学生活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听梁响说航哥之前生病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江炘遥看向梁锐。
　　“已经好了，谢谢关心。”梁锐难得露出一丝笑脸，“我最近调职到燕城来上班了，之前说开了学请你们吃饭，等下次我休假再补上。”
　　“好。”
　　吃过饭，本来想叫江炘遥下棋的老爷子因为喝了几杯，结果醉了，直接被搀回房间躺了。
　　梁响兴致勃勃地让江炘遥一起出去堆雪人，不过被梁锐瞪了一眼，只得偃旗息鼓。
　　江炘遥又坐了一会，便告辞离开，这次是萧序开车来接他的，倒是没有让梁响再送。
　　“航哥，你刚才干嘛不让我带遥遥堆雪人啊？之前我们都约好的。”依依不舍地送走江炘遥，梁响回来问道。
　　“亏你还自诩遥遥最好的朋友，好朋友的身体不舒服都观察不出来。”梁锐瞥了他一眼。
　　“啊？”梁响还真没看出来江炘遥和平常有什么区别。
　　“他的反应力明显要比平常慢半拍，而且眼睛似乎也有些看不清，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明显呼吸要比平常急促一些。据我观察，他应该是发烧了。”梁锐刚才本来还想叫家庭医生来帮江炘遥看看的，没想到接他的人来得这么快。
　　听到这里，梁响已经愧疚得不得了了，梁锐的观察力多敏锐啊，肯定不会有错，自己竟然没有看出来遥遥生病了。
　　他今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观察力！
　　这么想着，梁响又拿出手机，想给江炘遥打个电话，但转头又拨给了萧序。
　　听到来电，萧序降下车速靠在路边，看了眼副驾驶上皱着眉睡着了的江炘遥，推门下车接通了电话。
　　两分钟后，他重新回到车上，便对上江炘遥疑惑的眼神，他心里一颤，“店主，您能看见了？”
　　“眼镜。”江炘遥点了点眼角，两片眼镜飘出来，化作一枚透明的小珠子落入他手心，瞳孔再次恢复空洞，他揉了揉眼睛，这眼镜虽然好用，但对眼睛的压迫力不小，戴起来不太舒服，“梁响的电话？”
　　“是的店主，梁少说您发烧了，嘱咐我好好照顾您，若有必要带您去看医生。”萧序说道。
　　“嗯，我没事。”江炘遥重新闭上眼，“走吧。”
　　十几分钟后，车子途经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突然一个急转弯，速度近乎漂移，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猛然停下。
　　浅寐的江炘遥睁开眼，“怎么了？”


第128章 
　　“抱歉，店主，侧面有一辆重型水泥车正在朝这边冲过来，我在避让它。”萧序说话有条不紊。
　　江炘遥精神力延伸出去，便看到一辆水泥车似乎失去了控制，歪歪扭扭地正好从萧序刚让出来的空档穿插出去。
　　若非萧序让开，他们的车此时肯定会被这辆车给撞扁。
　　然而这一让，那辆水泥车便朝十字路冲了过去。
　　此时十字路口人行道是绿灯，有不少人正在过马路。
　　今天是除夕，正好雪又停了，还出了太阳，路上的行人多数是一家人出来的玩的。
　　此时正对着水泥车冲击方向的马路中间，有一对带着女儿的中年夫妻，一个抱着孙子的奶奶，还有一对浓情蜜意的年轻夫妇，女人显然已经怀孕了，时不时抚摸着微凸的小腹。
　　看着疾驰而来的水泥车，一群人都惊呆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边跑。
　　而此时，那辆车却越来越近！
　　眼看着那辆车即将冲进人群，夫妻把女儿推了出去，奶奶抱紧了孙子，男人紧紧护住女人。
　　然而正此时，突然听得“哧”的一声，水泥车的轮胎突然爆炸，随后车身一歪，轰然倒地，巨大的车身正好倒在人行道前面。
　　没有人受伤。
　　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夫妻抱住被推到马路边大哭的女儿，奶奶瘫坐在地，抱着孙子嚎啕大哭，小夫妻也是紧紧抱在一起，浑身都在颤抖。
　　交警车很快就到，没一会便从水泥车里救出一个满头是血，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
　　大家都活着。
　　江炘遥猛地呕出一口血。
　　“店主！”萧序语气有些慌张。
　　江炘遥擦掉唇边的血迹，缓缓闭上眼，“我没事，回家。”
　　萧序看了眼面色比平日更加惨白的江炘遥，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在脑海里联系金乌，“金乌大人，您快看看店主是什么情况？他病情突然加重了。”
　　金乌正在和苏漪打游戏，闻言也顾不上即将残血的角色了，飞快联机上江炘遥身体检查了一遍。
　　情况很糟糕，一股淡金色的能量入侵了他的灵魂，虽然那股能量本身性质平和，但与店铺能量相冲，导致店铺能量反噬，搞得江炘遥好不容易达到的平衡状态再次被打破。
　　金乌没有和江炘遥说话，而是有些气急败坏地问萧序，“他刚才干了什么？怎么会被能量反噬？”
　　萧序把刚才出现在眼前的车祸详细描述了一遍。
　　尽管萧序表示不知道车子是怎么翻的，但结合江炘遥当前的惨状，金乌却不可能猜不到。
　　爱管闲事的小破孩！
　　金乌咬牙切齿，非交易期间利用店铺能量擅自改变他人命运，虽然不会被店铺判定违规，但命运改动之时所产生的各种能量店铺却不会帮忙吸收抵御，一个两个或许还好，但根据萧序所描述，现场至少有八个人！
　　非交易期间以店铺能量救人，会产生功德能量，但店铺能量讲究的是平衡，属于你情我愿的交易所产生的平衡能量，与完全正向的功德能量是相斥的，所以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外来能量入侵导致的自身能量暴动，如果江炘遥是个正常的三级店主，肯定没问题，但他的灵魂力量过于强大，这样的能量对抗之下，配上他当前这个没有受到过任何改造的，过于脆弱的身体，哪里遭受得住？
　　身体没跟着当场解体算他好运。
　　“赶紧通知牧昱回来。算了，我来通知。你赶紧开车回家，待会把店主送到店里来。”金乌说道。
　　“是。”萧序应着，加大了踩油门的深度。
　　江炘遥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三天，根据身下的触感，他大概分辨出此时正在店铺里的床上。
　　灵魂上的剧痛已经好了很多，入侵能量也被清理，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精神力和店铺能量也完全无法调动，眼前一片漆黑。
　　“店主，您太冒险了，那么几个普通人，死了便死了，您根本没有必要救他们。”金乌的声音传来。
　　江炘遥喉头有些痒，想要咳嗽，但还没张口，便感觉一股热流比咳嗽更快地涌了出来，他想要咽下去，但显而易见的失败了，伴随着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来。
　　看到他吐血，见江炘遥醒来，正准备单独对他进行一番深刻思想教育的金乌急了。
　　绕着床柱飞了两圈，又停在了他的面前，“店主？店主？”
　　吐了好一会，床单大片大片都被鲜血染湿，江炘遥总算感觉好了一些，慢慢翻了个身，痛苦喘息了一阵，才终于找回了声音，“没事，麻烦你把床上清理一下，有点脏。”
　　金乌：“……”这小破孩！是存心要把它气死！
　　这时候了还考虑脏不脏！
　　不过饶是这么想着，金乌还是尽职尽责地把床上清理干净，顺带把江炘遥脸上染上的血也一同清理干净了。
　　“谢谢。”
　　听到江炘遥口里冒出来的道谢，金乌眼角抽了抽，“入侵能量我帮您抽掉了，不过您身体目前需要调养，至少一个月内不能动用精神力和店铺能量，此次并非交易引起的状况，按照规定，我不能定格时间来给您疗伤。”
　　江炘遥没有动弹，只是淡淡道：“好。”
　　“作为店主，我得提醒您，不要烂好心，非交易之外的闲事少管。”金乌苦口婆心。
　　“我知道。”江炘遥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语气平静。
　　听到江炘遥的语气，金乌简直气笑了，“知道？知道还把自己搞成这幅破样子？”
　　江炘遥没有解释，只是朝它的方向弯了弯唇角，“抱歉，让你担心了。”
　　听到江炘遥道歉，金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其实造成当前局面，它的责任更大，如果并非身体与灵魂不兼容，江炘遥也不会这么痛苦。
　　但他却从来没有责怪过自己。
　　其实金乌大概知道江炘遥为什么要救那些人，也并非是烂好心。
　　事实上，若非萧序让开，那辆水泥车会撞到他们的车上，直接把他们压扁。
　　而正因为萧序让开这一动作，会直接导致原本没有事情的几个人去世，但萧序又是专门去接江炘遥的，最后那几人的因果还是会落在江炘遥头上。
　　对于江炘遥这样一个原则性强烈的人，他会出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金乌还想说什么，但对上江炘遥空洞的视线，又把话憋了回去，“算了，别再有下次。”
　　金乌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江炘遥没有再睡，只是表情空白，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翻了个身，把自己蜷缩在一起，闭上眼。
　　胸口的万灵玉依然在散发着热度，但却怎么也无法缓解刺透骨髓的寒意。
　　好冷。
　　再次醒来时，空气中流淌着清淡舒缓的琴音，温和的能量透过音乐渐渐渗透入江炘遥的灵魂，连带着身体也跟着舒服了许多。
　　不过那股冷意还是没有散去，江炘遥大概清理了一下灵魂中的能量，虽然依然混乱，但到底没有那种试图冲破身体的肆掠感了。
　　只是金乌所说的一个月调养时间还是有些保守，经过这次，他的灵魂中能量更多了，要梳理完毕，至少得两个月。
　　大概清理了一遍能量，江炘遥睁开眼，无法使用任何能量视物，周围一切未知的感觉让他有些没有安全感。
　　不过之前有过彻底失明的经验，江炘遥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只是这种情况暂时不太适合去学校上课了。
　　好在一期数据已经推算完毕，江炘遥有些庆幸自己把接下来的实验流程交给了梁响，有他在，应该不会耽误研究进度。
　　见江炘遥睁眼，正好弹完一曲的牧昱连忙起身，“店主，您醒了。”
　　在店铺里待了两天，江炘遥便回到了外面。
　　花了几天时间，在脑海中的把一期数据复盘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江炘遥便开始正式休息了。
　　过完年之后，天气便渐渐暖和起来，虽然雪还没化，但每日午后的阳光却正好能透过一楼落地窗洒进来。
　　江炘遥一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坐在落地窗旁边的躺椅上，眯着眼睛听牧昱弹琴，顺带梳理吸收灵魂中壮大的能量。
　　金乌也没有催促他接生意，生活倒是十分惬意。
　　开学前一天，梁响造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第129章 
　　轻柔的音乐声中，金色阳光透过落地窗，为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少年身上铺上了一层浅淡的金箔，让他原本便漂亮得惊人的五官宛若在发光。
　　“梁少，遥遥在午睡，我上去给您拿资料，您坐一会。”
　　萧序刻意压低的声音将梁响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江炘遥看呆了，连忙收回视线，也同样压低声音轻轻应了一声，但却又忍不住把目光投了过去。
　　过了一会，萧序抱着一迭数据下来，“梁少。”
　　梁响仍旧站在原地，此时牧昱弹奏的曲子已经换了一首。
　　意识到自己看江炘遥看了这么久，梁响耳朵有些发红，接过那一大迭数据，小声问道：“遥遥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对于梁响似乎提升了一些的观察力，萧序有些意外，不过他正好要交代这个，便顺着答了下去：“是的，昨天着凉了。最近遥遥心脏病犯了，可能得调养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去上学，数据里面有遥遥的请假条，麻烦您明天带给老师一下。”
　　梁响虽然知道江炘遥有心脏病，但平常没见他犯过，便以为不严重，没想到竟然需要请假休养，顿时有些紧张，“那遥遥没事吧？”
　　“没什么，医生只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我打算带他回江城调养，那边气候好一些。”萧序说道，“实验室就劳烦您多费心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好，你放心。”梁响说道，“什么时候出发？我去送你们。”
　　“一会就走，我们开车回去，不用送。”萧序说道。
　　梁响想了想，应道：“好，那回来一定通知我。”
　　“行。”
　　梁响又看了眼阳光下微微皱着眉，似是睡得有些不安稳的江炘遥，到底没有出声打扰他，“那我就先走了。”
　　“梁少再见。”
　　从江炘遥家离开，梁响没有回老宅，而是进了自己同小区的住宅。
　　平时他比较少住在这里，不过有家政打扫，倒也不脏。
　　坐到沙发上，他把那一大迭数据放在茶几上，首先查看的是江炘遥的请假条。
　　请假条很简单，上面只写了需要休息两个月，引起他注意的是另一份病例证明。
　　证明来自燕城第二人民医院，上面诊断是基因性遗传心脏病，建议长期静养。
　　看着上面医院鲜红的宣章，梁响觉得有些刺得眼睛生疼。
　　或许，这就是江炘遥坚持要研究基因优化液的原因。
　　按照江炘遥的设定，基因优化液出来，人类的基因会得到优化，增长寿命的同时，也会大幅度降低基因遗传病的产生，并且对当前基因病患者会有很好的治疗效果。
　　想到这里，原本便格外热衷这个研究项目的梁响更是使命感满满。
　　他一定要抓紧时间，努力帮江炘遥把这项研究做出来！
　　全然不知梁响自己脑补了什么，又过了一个小时，江炘遥才睁开眼，他扯过一张纸，将喉咙里的血咳出来，然后熟练地将它迭好放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现在不能动用任何能量，因此便不能自己处理沾有血迹的纸巾了，不过好在苏漪不在，不会有人对着他哭。
　　接过萧序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江炘遥问道：“梁响来过了？”
　　“是，店主交代的我都已经和梁少说过了。”
　　“好。”江炘遥把杯子还回去，又咳了一声，“牧昱，你休息一会吧，辛苦了。”
　　“没事，最近正好创作了不少新曲子，正好弹给店主听。”从洛秋的世界回来后，牧昱又重新变回了以前的样子，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萧序倒是没有骗梁响，江炘遥的确是打算回江城休养，不过却是金乌建议的。
　　按照金乌的说法，每一个地方的磁场不一样，故乡是灵魂扎根的地方，有利于江炘遥更快康复。
　　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可靠，但对此店员们都表示赞同。
　　这一点金乌当然是忽悠人的，但江城能让江炘遥更快康复却是真的，因为江城本身处于一条龙脉节点之上，换言之，就是风水特别好，有利于养魂。
　　当然，龙脉节点城市国内就有好几个，之所以选择江城，主要还是金乌觉得，江炘遥或许会想回去看一看。
　　只是它有些拿不准江炘遥的态度，倒不是说他态度有多激烈，而是他太平淡了。
　　江城不是一个旅游城市，但绝对是个宜居的城市，如今刚进二月，气温便达到了十几度，街边的绿植都散发着活力。
　　这次回来因为多了一个人，江炘遥之前的小公寓住不下，便重新租了一个市中心的小别墅。
　　别墅户型与燕城的那间差不多，江炘遥稍微熟悉了一下便能够自由行动了。
　　因为有店铺空间携带行李，很快家里便重新布置好，除了换了个城市，与燕城别无二致。
　　回到江城后，江炘遥感觉到灵魂修复的速度的确快了许多，但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故土的缘故，而是空气中的某种能量。
　　又二十天后，江炘遥虽不算大好，但已经能够少量使用店铺能量和精神力了。
　　期间梁响给他打过不少电话，有时候是问候身体状况，但大多时候是报告实验进度，看得出他进行得很顺利，江炘遥也就不急着回燕城了。
　　这日下午，他坐在落地窗前，再次翻开了万物书，随后注意力定格在扉页显示出的顾客名录上。
　　三级之后万物书的顾客名录会显示五百公里内的顾客信息，已发放名片的名字会变成暗金色，并且会提到最前面来，没有发放的是黑色字体。
　　而首页的这个名字，江炘遥却再熟悉不过。
　　“金乌。”江炘遥喊道。
　　“在的店主。”对于江炘遥回到故乡，却根本没想过回家去看看，反而天天宅在屋里的行为，金乌表示不太理解。
　　“我的母亲，是谁给她发了名片？”江炘遥记得上一次他见到池婉月时，她的头上还是橙色标记，但他并没有给她发放过名片。
　　金乌顿了顿，好半晌才回复道：“目前店员没有发放该人物名片的纪录，可能是店铺傀儡发放的。”
　　“按照规则，店主转正之后，店主本源世界，应当是店主的独立管辖范围。除了店主和当任店员和你，不得有傀儡存在，更勿论发放名片。”江炘遥说道。
　　没想到江炘遥连傀儡规则都领悟到了，他的灵魂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了吗？
　　金乌有些震惊，不过既然规则解锁，它也不用隐瞒这一点了，“店主，之前店铺发生过一次傀儡暴动，有部分傀儡脱离了店铺掌控，他们手中还握有一些店铺能量，所以可能会无意识发放一些名片。不过您放心，他们目前已经是店铺的驱逐者，能量越用越少，除了为我们增加一些顾客，没有其他威胁。”
　　“是吗？”
　　江炘遥没什么语气，但金乌总觉得心惊肉跳，这小破孩太敏锐了。
　　不过它还是说道：“是的，您放心，这种非本人及店员发放的名片，如果是您不想交易的项目，您有单方面拒绝的权力，拒绝后，该顾客会完全遗忘店铺所有信息。”
　　“好。”
　　江炘遥又看了一眼扉页的名字，没有再说什么。
　　金乌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池婉月便踏进了杂货铺的大门，好在江炘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事先戴上了面具，才避免了被一眼认出来的尴尬。
　　不过池婉月还是看着江炘遥失了神，眼神有些复杂。
　　刚咳嗽过，江炘遥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他第一次很快打断了客人的注视，“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
　　池婉月一直是个温雅端庄的女人，她很快调整了心态，没有再看江炘遥，而是注视着身前的桌面，缓缓叙述起来，“我有一个大儿子，今年十九岁。我记得，他八岁之前，我应该是非常爱他的。”
　　说到大儿子这几个字时，池婉月的语气有些冷淡，而说到爱这个字时，却又掺杂着不确定与更多的疑惑不解。
　　“他八岁那年，我生了场重病，差点死在手术台上。但是我活了过来，并且在所有医生都为我判死刑的情况下，神奇的恢复了健康。”池婉月双手交叉并拢，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从那以后，我发现，我开始情不自禁地讨厌他，而且一旦我想对他好，就会从心底里产生厌恶与反感的情绪，越是想爱他，就越是反感，有一次我甚至控制不住打了他。我很害怕这样的自己，所以，到后来，我只能尽量漠视他。”
　　说到这里，池婉月交叉在一起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显然，这种无法自控的情绪对她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江炘遥没有插话，他微微低着头，半阖着眼，等待着池婉月继续叙述。
　　很快，池婉月调整好了情绪，“不但如此，我还注意到，我们全家人都和我一样，都非常讨厌他。”
　　她低着头，语气里满是疑惑，“这是不合理的，他那么优秀，按照我的性格，应该以他为骄傲，不该讨厌他的。”
　　这一次，与池婉月对坐着的江炘遥沉默了很久，直到金乌飞到了他的手边，才问道：“那么，客人，你想从这里买到什么呢？”


第130章 
　　“嗒，嗒，嗒……”
　　博古架上，已经修好的钟摆有规律的摆动着，这是此时店铺里唯一的声音。
　　金乌漆黑的眸色盯着江炘遥放在椅子扶手上，略微有些紧绷的指关节，若非如此，它甚至感觉不到他与平常有什么不同。
　　这小破孩，心里的情绪是一点也没透给它啊，金乌心中喟叹。
　　沉默了很久，池婉月终于说道：“知道贵店存在之后，我猜测，我大儿子当年，或许也在你们这里做过交易。”
　　池婉月一直是个聪明且敏锐的女人，否则也不能凭借普通的身世嫁入江家，并且这么多年下来，一直牢牢占据着江家当家主母的位置。
　　结合店铺信息，她能够想到这一层，江炘遥并不意外，他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按照我全家人的表现，我想，他大概是用的亲情来交换的我的健康。”池婉月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江炘遥，“所以，我想为他买回属于他的亲情。”
　　紧接着，她又补充道：“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没想到她的愿望竟然是这个，此时金乌的嘴巴都有些合不上。
　　理论上来说，只要池婉月付出更珍贵的东西交换，那么肯定是可以完成这笔交易的。
　　但问题是她的交易获利对象是江炘遥，以江炘遥目前的特殊状况，哪怕是间接交易也不会成功。
　　所以，池婉月的这个交易要求不可能实现。
　　它下意识看向江炘遥，却发现他原本有些紧绷的指节都已经放松了下来，外表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江炘遥没有否认池婉月的猜测，他稍稍坐直了身体，调动着身体里为数不多能够使用的店铺能量专注地看着她，“客人，可否告知原因？”
　　女人笑容温柔，“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的为了我牺牲，我希望他能够幸福，未来能有一个健康的家庭，没有亲情，他的孩子也不会爱他，那他得多伤心啊。更何况，我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
　　“客人，你有没有想过。”说到这里，江炘遥咽下喉头涌上来的热流，声音依然平静，“比起幸福，他或许，更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
　　听到他的话，池婉月怔了怔，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江炘遥垂下眼睑，避开了她看向自己眼睛的视线，“很抱歉，客人，你的交易无法达成，请回吧。”
　　“遥遥！”
　　池婉月这时突然喊道，她的声音急切而慌张，似乎还带着恳求。
　　她认出他来了。
　　江炘遥原本要把她送走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也仅仅那么零点零一秒，随后池婉月便消失在了店铺大厅。
　　“咳咳咳……”
　　甚至来不及把面具摘下，江炘遥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身体微微颤抖，宛若要把肺给咳出来，捂着嘴的指缝间淌出的血止都止不住，没一会便把身前的衣襟全部打湿。
　　“店主大人！”苏漪大惊失色，想上前给江炘遥拍背，又害怕让他更难受，手足无措之下，眼泪簌簌直流。
　　金乌朝萧序使了个眼色，萧序当即在江炘遥身上点了几下，随后接住晕过去的少年，熟练地抱进内室。
　　“怎么回事啊？店主大人身体不是好多了吗？”苏漪趴在床边，握住江炘遥冰凉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金乌给江炘遥把身上的血迹清理了，随后检查了一下，“没事，就是能量使用过度，重新调养就好了。”
　　不过对于池婉月能够认出江炘遥，它还是有些惊讶，尤其是最后她竟然短暂的摆脱了店铺的引力，这种情况只有在情感溢出极为强烈时才会出现。
　　店主有一个好母亲。
　　难怪他这么在乎她。
　　金乌看向处于哪怕处于昏迷状态，身体也忍不住疼得抽搐的少年。
　　可惜，这份珍贵的亲情，他是再也得不到了。
　　事实上，若非傀儡给池婉月发了名片，她的标记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变成红色，也不可能走进店铺。
　　因为，如果没有名片中的店铺信息，她可能一辈子都猜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厌恶自己的孩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而江炘遥拒绝交易，更是直接抹除了她对店铺的所有记忆，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但不知道这短暂的交流，对于江炘遥来说，是不是好事。
　　金乌摇了摇头，“都出去吧，让店主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池婉月猛然睁眼，口齿间似乎还萦绕着自己刚才喊出来的那个昵称，但她却忘了为什么自己会喊出那个名字。
　　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上面还有湿润的痕迹，但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哭。
　　可能是做梦了。
　　池婉月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却怎么也消不去心中的那抹淡淡的惆怅。
　　江炘遥并没有昏迷太久，几个小时后便醒了过来，随后和往常一样，生活波澜不惊，金乌几番试探都没有探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发现他发呆的时间似乎更多了一些。
　　不过他现在眼睛本来就没有焦距，金乌也不是特别肯定他是否在发呆，只得让牧昱和萧序没事和他多说说话。
　　但偏偏那两位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所以交流结果最后总是牧昱弹琴，江炘遥坐在躺椅上发呆，萧序站在一旁盯着江炘遥发呆。
　　倒是分外和谐。
　　到江城一个半月后，江炘遥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几人便准备动身回燕城。
　　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江炘遥回到房间，正准备洗漱睡觉，忽然听到金乌说道：“店主，请来店里一趟。”
　　金乌的语气有些着急，江炘遥没有多想，回到了店铺之中。
　　刚进大厅，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漫天的彩带飘下，落在他的身上。
　　苏漪和牧昱一人拿着一个礼花，笑容满面。
　　“店主生日快乐！”
　　“店主大人生日快乐！”
　　萧序推着一个大大的蛋糕从内室走出来，脸上也带着少见的笑容，“店主生日快乐。”
　　金乌落到蛋糕旁边的架子上，“店主十九岁生日快乐！同时也是继承店铺一周年快乐！”
　　江炘遥愣了愣，随即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们。”
　　“嘤嘤嘤，这次店主大人肯定是对着我笑的了！”苏漪飞快捧脸，开心得不得了。
　　“快快快，牧昱奏乐！店主许愿！”金乌扇着翅膀安排。
　　牧昱从兜里摸出一个口琴，很快，一首轻快的生日快乐歌在店里响起。
　　苏漪一边拍手，一边磕磕绊绊唱起新学的生日歌。
　　在众人的注视下，江炘遥双手合十，闭目许了个愿，随后，倾身将蛋糕上那枚蜡烛吹熄。
　　“哇哦！”苏漪欢呼起来，“店主大人许了什么愿呀？”
　　“希望大家心想事成。”江炘遥眼角带笑，摸了摸苏漪头上的小耳朵，“吃蛋糕。”
　　“吃蛋糕吃蛋糕！”没太听明白的苏漪闻言，瞬间将愿望抛到了脑后，眼巴巴地看向眼前漂亮的大蛋糕，她是盯着萧序在店铺厨房里做的，香味可把她馋坏了。
　　只有金乌听到江炘遥说出的愿望时，微微怔了怔，随后在心底叹了口气。
　　若是大家真的都能心想事成，店铺可就没生意了。
　　从店铺出来，江炘遥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望着眼前的黑暗怔愣了许久，再一次在脑海中翻开了万物书。
　　原本在首页的池婉月的名字已经被抹了去。
　　江炘遥没有停顿，一目十行扫过顾客资料，翻了几十页，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下一位顾客人选。
　　看着那个名字变成暗金色，他合上书，重新闭上眼。
　　此时虽然已近晚上十点，不过市中心的写字楼依然灯火通明，几乎每一层都有加班的人。
　　黎静秋匆匆拿起文件袋，抱着手提电脑走出办公室。
　　“黎经理，下班了？”端着咖啡打呵欠的男人朝她打招呼。
　　黎静秋朝男人点了点头，“杨主管还没下班呢？我得回去接儿子，明天见。”
　　说罢，她快步朝门外走去。
　　“秋姐下班啦。”
　　黎静秋刚进电梯，就迎面碰上楼上还算熟悉的女同事，两人年纪相近，孩子差不多大，一起给孩子报过兴趣班，倒是有些共同话题。
　　“是啊，得回去接儿子。”黎静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听说你女儿最近拿了书法比赛第一名，恭喜啊。”
　　女同事顿时笑开了，“不过是个小小的校级比赛罢了，哪里比得上你儿子，我可是听说你儿子拿了世纪青少年绘画赛一等奖呢！可真够厉害的！你都怎么教的啊？这么出息。可把我羡慕坏了。”
　　“哪有，还不是孩子自己努力，我也没教他什么。”黎静秋笑道，“而且市级比赛也算不得什么，等他打进全国赛，我请你吃饭。”
　　“好嘞，那就等着你的大餐了！”女同事笑意盈盈。
　　黎静秋带着好心情，开车到了一个豪华小区，拿上自己特意准备的高档茶叶，上到十二层，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保姆，“黎女士来接熠熠了，快请进。”


第131章 
　　黎静秋穿上鞋套走进大厅，一眼便看到坐在客厅窗户边认真画画的陈熠，以及坐在一旁观看的徐敬书。
　　见到黎静秋，徐敬书收回落在画上的视线，朝她走过来，“陈熠妈妈来了，你稍等一下，等他把最后一点画完。”
　　“好的好的，不碍事，我就在这等孩子画完。”黎静秋把茶叶双手递给徐敬书，“徐老师，听说你爱喝茶，这是我给你带的云雾茶，你拿去尝尝。”
　　“黎女士真是客气。”徐敬书接过茶叶，倒是没有推拒，回头看了眼陈熠正在画的画，“陈熠这孩子画画天赋一流，又灵气十足，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超过我，以我的经验，这次全国赛青少年绘画一等奖非他莫属，到时候全国各大美院随他挑。”
　　黎静秋闻言喜出望外，“徐老师太过奖了，这都是你教得好，要不是你愿意收我家熠熠为学生，他也不会进步这么快。”
　　两人又互相恭维了一番，终于，陈熠停下了画笔。
　　徐敬书又把陈熠夸奖了一番，黎静秋笑吟吟地听了，这才领着陈熠离开，“陈熠，和徐老师说再见。”
　　“徐老师再见。”陈熠说道。
　　将近一年前，陈熠用梦想交换了画画潜能之后，突然展现出绝顶的绘画天赋，被著名画家徐敬书看中收作学生。
　　这一年下来，大奖小奖获奖无数，黎静秋可算是扬眉吐气。
　　从徐敬书家出来，黎静秋笑容还没降下去，朝副驾驶上沉默的陈熠问道：“宝贝吃过晚饭了吗？饿不饿？”
　　陈熠侧车头看向车窗外，空洞的瞳孔中印着车窗外掠过的路灯残影，“吃过了，不饿。”
　　“我回去给你做鸡蛋面吧，正好妈妈也没有吃饭。”黎静秋系上安全带，自顾自说道，“等全国赛成绩下来，妈妈请假带你去旅游，你最近画画辛苦了，都累坏了吧。”
　　陈熠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好半晌，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曾经用来弹琴的指尖上，早已沾满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颜料，再也不复当初的白皙与灵动。
　　他侧头看向黎静秋脸上洋溢的笑容，出了会神，又重新低下头去，怔怔出神。
　　黎静秋并没有注意儿子的沉默，继续说道：“妈妈这辈子没有什么梦想，就希望你能够和爸爸一样，进入锦城美院，成为一个厉害的画家。”
　　“好。”
　　回到家，黎静秋打开灯，“宝贝先坐会儿，妈妈去给你煮面。你想吃几个蛋？”
　　陈熠把背包放到置物柜上，“都可以。”
　　“怎么能说都可以呢？要吃几个你得和妈妈说清楚啊。”黎静秋板起脸来。
　　陈熠语气平直，“一个吧。”
　　黎静秋穿上围裙，语气责备，“吃一个怎么行？你最近都瘦了，得补补，还是吃两个吧。”
　　陈熠没再说话。
　　见陈熠沉默，黎静秋转过头看他，“陈熠，妈妈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
　　“好，那吃两个吧。”
　　“好嘞，真是妈妈的乖儿子，妈妈这就去做，你先去洗澡吧。”
　　“嗯。”
　　黎静秋走进厨房，带着笑容开始煮面，想到徐敬书对陈熠的夸奖，更是开心得不得了，情不自禁哼起歌来。
　　煮了满满两大碗面，又给陈熠多加了一个蛋，黎静秋端着碗出来时，便看到陈熠正站在客厅对着窗边放画板的地方发呆。
　　那里曾经放着一架钢琴，是陈熠爸爸最后送给他的礼物，只是因为黎静秋希望陈熠专心画画，去年还是把钢琴卖了，专门腾了地方给他放画板。
　　不过最近陈熠很乖，再也没提过要重新学钢琴的事情，黎静秋很满意，因此见他发呆也没有太在意，“陈熠，怎么还没去洗澡？是太累了吗？先来吃面，吃了再去洗。”
　　果然，一招呼之下，陈熠便动了，走到餐桌旁坐下。
　　黎静秋把蛋多的那碗推到儿子面前，“宝贝快吃，妈妈给你加了三个蛋，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
　　“嗯。”陈熠点点头，拿起筷子。
　　半个小时后，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碗，黎静秋成就感十足，“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很饿了，还说只吃一个蛋，还好妈妈给你煮了三个，你先回房间看会书，半小时后再洗澡，妈妈先去洗碗，待会给你拿水果。”
　　“好，谢谢妈妈。”
　　听到肯定的回答后，黎静秋心满意足地收起碗朝厨房走去。
　　陈熠在客厅站了一会，然后走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像每一次那样把胃里多余的食物吐出来，然后按下冲水键。
　　确认空气中没有其他味道，不会被黎静秋发现之后，他来到洗手池旁洗手，无意间抬头，正好对上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少年身形消瘦，面无表情，脸色惨白如鬼，周身散发着死气沉沉的阴郁气质，眼睛里一片死水。
　　只看了一眼，陈熠很快移开视线。
　　黎静秋洗完碗出来，便看到陈熠已经端端正正坐在房间书桌边看书了，心中满是欣慰。
　　接下来一段时间，黎静秋依旧每天开开心心，尤其得知陈熠的画已经送去参加国赛后，更是每天眉毛都飞在天上。
　　这天，黎静秋加班到晚上八点，比平常早一个多小时出了公司，刚进电梯便接到了徐敬书的电话。
　　“陈熠妈妈，恭喜啊，陈熠拿了全国赛一等奖，锦城美院同时发来了录取通知书，他被保送了。”
　　“真的？真是太感谢你了，徐老师！”黎静秋欣喜若狂，“明天我请吃饭，请你一定赏脸，实在太感谢了！熠熠还在你那边吧，我马上来接他。”
　　“一个小时前陈熠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已经自己回家了，你没看到他？”
　　“没呢，我今天加班。这孩子，怎么回家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黎静秋声音带着笑意，再次感谢，“真是麻烦你了，徐老师。”
　　挂断电话，电梯正好到负一楼，刚出电梯就碰到从另一个电梯出来的女同事。
　　“秋姐，这么高兴呢。”
　　黎静秋微笑点头，“我儿子拿到青少年绘画国赛一等奖了，过两天请你吃饭。”
　　“哇！那真是恭喜了！”女同事一脸笑容恭喜道。
　　黎静秋笑眯眯地应了，朝自己的车位走去，一路上她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差点被追尾都没生气，只想着赶紧回去犒劳犒劳陈熠。
　　在小区楼下买了一个小蛋糕，黎静秋带着笑容打开门，“宝贝，妈妈回来了，今天你生日，我给你带了蛋糕。”
　　推开门后，黎静秋这才发现，家里竟然没有开灯，不禁有些疑惑，“这孩子，怎么不开灯？”
　　她把蛋糕放下，开起灯径直走向陈熠的房间，然而房间里并没有人。
　　她又找了其他几个房间，都是空空荡荡。
　　陈熠的书包放在茶几上，显然是回来过，书包下面还放着一份录取通知书。
　　黎静秋打开录取通知，果然看到上面锦城美院的名字，拿起来就亲了两下，“宝贝真是太争气了！真是妈妈的骄傲！”
　　随后她又开始疑惑，陈熠能够去哪里呢？
　　为了陈熠安心学习，黎静秋并没有给他配手机，但平常陈熠从来不会乱跑的。
　　“陈熠！儿子！别躲了，快出来，你在和妈妈捉迷藏吗？”黎静秋喉咙有些紧，起身把家里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并没有陈熠的踪影。
　　黎静秋有些愤怒，这孩子该不会学着离家出走了吧？
　　想到这里，她拿起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把陈熠可能会联系的人都问了一遍，得到的全是否定答案。
　　这时，黎静秋开始慌张起来。
　　她平常对陈熠管得很严，陈熠从来没有朋友，所以肯定不能是到朋友家玩去了。
　　肯定是太累了，所以晚上出去透透气，这个年纪的孩子都需要一点自由，黎静秋这么安慰自己。
　　随即她打开陈熠的书包，里面都是平常绘画用的工具，还有她早上留给他买午餐的钱也没用。
　　黎静秋手有些发抖，她突然想起，陈熠以前似乎有写日记的习惯。
　　不过自从初中时，她看过几次被他发现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的日记本了。
　　她慌忙跑进陈熠的卧室。
　　陈熠的卧室很整洁，书桌上每一本书都按照大小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被子也迭得方方正正，没有任何类似日记本的东西。
　　黎静秋在书桌上翻了几下，又开始翻书架，最后，她目光锁定在书架最里面一本乐谱上。
　　那是陈熠父亲在世时送给他的礼物，陈熠一直很宝贝，其他的乐谱都被她扔掉了，这一本她也以为没有了，没想到竟然被陈熠藏在了书架最里面。
　　黎静秋想了想，伸手将那本乐谱拿了出来。
　　刚翻开，她微微一愣，看到里面的空白处竟然写了许多小小的字。
　　原来，这便是陈熠的日记本。
　　里面的内容不多，而且字迹很匆促，显然是背着她偷偷写的。
　　看日期，应该是从三年前，也就是陈熠初三，他父亲刚去世一年时开始记录的，前面多是一些生活上的事情，主要抱怨妈妈如何专横独权，还有自己根本不喜欢画画这件事。
　　因为隔很多天才记录一次，黎静秋很快翻到了一年前的内容。
　　[3月19日，今天去画展，妈妈叫我写一万字观后感，但我只记得一张图，名叫《万物杂货铺》。没想到它是真的，我竟然拿到了名片！我进去了，我向店主许愿，说我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店主提醒了我很多次，并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慎重考虑。]
　　[3月21日，我看到妈妈坐在钢琴前哭了，我很难过。她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她的骄傲呢？我想成为她的骄傲，我交易了，用我的梦想换了绘画潜能。老板提醒过我更换交易项，但我坚持没有换，有点对不起他。]
　　[3月22日，我画画真的变得很厉害，被徐老师看到了，他说我很有灵气，想收我为徒。]
　　看到日记内容，对于所谓的万物杂货铺，黎静秋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
　　但回想起去年陈熠的确突飞猛进的画技，她又有些不确定了，敛住心神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日记都没有再更新。
　　最后一则日记，日期是今天，今天这一段并不是仓促写下的，而是一笔一划字迹很工整。
　　[4月18日，妈妈，我完成了你的梦想，拿到了锦城美院的录取通知书，你为我骄傲了吗？我不后悔做了交易，成为一个优秀的画手。这一年，看到你开心，我也很开心。但是现在我真的累了，我想去找爸爸。妈妈再见，熠熠很爱你。]
　　显然，陈熠知道，黎静秋肯定会找到这本日记。
　　这是……遗书？
　　看到最后这段文字，黎静秋脑子里轰的一下，险些昏过去。
　　她放下乐谱，疯了一样跑出家门，“陈熠！不要！”


第132章 
　　跑出门外后，黎静秋突然茫然起来，她盯着小区门口的岔路，竟然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去。
　　陈熠会去哪里呢？
　　这时，黎静秋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一点也不了解陈熠。
　　她不知道陈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不知道陈熠喜欢什么款式的鞋子，不知道陈熠喜欢吃什么食物，更不知道陈熠会到哪里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失去了倾听的能力，她听不到陈熠的任何声音，一心只想着把他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妈妈。
　　她的孩子，在无数次呼救被忽视，甚至打压之后，从热情开朗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内向阴郁。
　　而她，却只顾着骄傲孩子画工上的进步，得意于周围人投来的羡慕目光，吸着自己孩子的血，把他一步步逼上绝路。
　　想到日记里的内容，巨大的恐慌将黎静秋的心脏完全占据，仿佛有一只手狠狠钳制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难以呼吸。
　　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最近和陈熠相处时的画面，却只想起自己得意洋洋地夸赞声，孩子响应的声音少得可怜，更别注意到提他有什么异样了。
　　黎静秋靠在小区的路灯下，手脚冰凉，浑身都在发颤，她面色惨白，一丝不茍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恍惚，再不见平日女强人的利落强势。
　　她只觉得路上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在嘲讽她。
　　太可笑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不合格的妈妈？
　　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陈熠。
　　黎静秋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她拿出手机，准备报警，突然看到屏保上一家三口的照片，然后猛地想起来，陈熠在日记中说的是要去找爸爸！
　　他爸爸当年是在南门大桥上出车祸去世的。
　　来不及去车库开车，黎静秋看到一辆出租车停下，连忙冲了过去，抢在拦车的小情侣之前上了车，“师傅，南门大桥，快！”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是我们拦的车。”小情侣中的男生抱怨道。
　　女生把他往后拉了拉，“行了，我看这大姐有急事，等下一辆吧。”
　　此时黎静秋几乎没有理智，脑子里一片空白，握着手机的手背上满是青筋，不断催促着出租车司机，她声音颤抖得不象话，“师傅麻烦快点，我儿子要跳桥。”
　　原本还有些不满黎静秋抢车行为的司机一听，油门瞬间轰到底，把出租车开出了赛车的架势。
　　现在虽然不是下班高峰期，可路上车流量还是不小，但原本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司机硬是十分钟飚到了。
　　黎静秋一眼看到桥中间那抹消瘦的身影。
　　是陈熠！
　　“师傅，他在那里！”黎静秋急忙说道。
　　还好此时桥上没有多少车，司机一个急剎停下来，车还没停稳，黎静秋便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而此时，陈熠已经爬到了栏杆上。
　　“陈熠！不要！”
　　黎静秋目瞠欲裂，一边跑过去一边大声喊道。
　　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喊声，陈熠转头看了一眼，朝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不！陈熠！”
　　黎静秋跑到栏杆边，却只看到陈熠消失在水中的身影，她二话不说也翻上栏杆，想要跳下去。
　　这时出租车司机赶到了，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
　　“大妹子，你别冲动！”
　　黎静秋激烈挣扎着，面目崩溃，汗水泪水和零乱的头发糊了一脸。
　　“我要下去救我儿子，他跳下去了！你放开我！”
　　“我只有他了！求求你，放开我！”
　　“陈熠！陈熠！”
　　“我已经报警了，搜救队马上就来，你冷静点，跳下去你也是送死。”司机紧紧扣住黎静秋的手。
　　黎静秋动弹不得，看着陈熠刚才踩过，如今空空荡荡的栏杆，她大哭起来。
　　“陈熠，妈妈错了！妈妈知道错了！你回来！”
　　“妈妈不逼你学画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连忏悔的机会都不给妈妈！”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儿子！”
　　突然间，黎静秋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原本牢牢钳制着她胳膊的手已经不见，她疯狂朝前跑了几步，才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那座桥上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脑海中的信息。
　　万物杂货铺！
　　这是陈熠日记中提过的那个地方！
　　它真的存在！
　　黎静秋大步冲进店铺里，就连门口的风铃声都被她的大动作弄得有些狂乱。
　　苏漪甚至都没有喊出开场白，就见这位客人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冲进了店铺大厅，她眨了眨眼，有些懵。
　　江炘遥微微抬头，用眼睛对向这位焦急的客人，“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请坐，买点什么？”
　　清冽疏懒的少年音轻易让黎静秋冷静了许多，但她还是花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儿子跳江了，请你们救救他！”
　　“落水救援，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随后继续问这位激动的顾客，“除此外，客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经过江炘遥这么一提醒，黎静秋突然想起陈熠的日记里，他说，他用梦想交换了绘画潜能。
　　难怪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听他提起过钢琴，也难怪他如今才这样绝望。
　　她很快做出了决定，“我还想，买回我儿子的梦想。”
　　江炘遥右手拇指落在左手手腕上，半阖着眼，声音清淡，“落水救援，纯粹的音乐梦想，本店有售。客人可选择支付方式：一，亲情；二，喜。”
　　听到这两个选项，黎静秋脑海里同时出现了它们的注解，心里顿时颤了颤。
　　选择亲情的话，她将再也得不到儿子的爱，甚至于会被他厌恶。
　　而选择喜，她会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喜欢的情绪。
　　不过很快，黎静秋便做出了决定，“我选一。”
　　她不敢保证无法感知喜之后会不会继续爱陈熠，她害怕走回现在的老路。
　　而如果付出的是自己的亲情，哪怕陈熠不会继续爱她，甚至厌恶她，但她却可以给他完整的爱。
　　只要他能够平安健康追逐梦想，她就能感觉到快乐。
　　况且，她之前那么对他，陈熠不再爱她也是正常的，就当做是她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听到这个答案，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看着交易栏下瞩目的亲情二字，黎静秋喉咙有些干涩。
　　不过她还是很快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
　　“交易成立。”江炘遥说道，“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发放，请注意查收。”
　　黎静秋从店铺消失后，江炘遥朝苏漪道：“苏漪，你去把客人救上来，注意别被人发现。”
　　“好的店主大人！”被委以重任的苏漪兴高采烈应道。
　　重新回到桥上后，黎静秋发现自己还是之前的那个姿势，甚至脸上的泪痕都和之前一模一样，耳边是司机仍然激动的劝导声。
　　不过脑海中突然出现的位置信息却在提醒着她。
　　陈熠还活着！
　　黎静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哭喊，“师傅，我不跳江了，麻烦你放开我吧。”
　　“生命诚可贵啊大妹子！”
　　此时司机正苦口婆心大声劝着，结果听到黎静秋来一句不跳了，顿时愣住，侧过脸看了看她，见她似乎确实是冷静了下来，“真不跳了？”
　　“真不跳了，谢谢你，我刚才太冲动了，从这里下去也救不了我儿子，我想去下游看看。”
　　“好好，不跳了就行。”见她说话有条有理的，也不像刚才那样激动，司机放心下来，正好看到警车赶了过来，便放心地把钳着她的手松开了，“大妹子，你可吓死我……”
　　话没说完，便见刚获得自由的黎静秋大步朝桥边跑去，司机又是一惊，连忙要去追，又看到刚过来的警察，急忙求救，“警察同志，那大妹子是跳桥人的家属，现在情绪很激动……”
　　这四十年来，黎静秋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
　　尽管有店铺交易作保，但没有看到活生生的儿子之前，她的心始终是悬着的。
　　一路从大桥上跑到江边，她脚上的高跟鞋早已被甩掉，脚上不知被什么碎片割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每跑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但她毫无知觉。
　　沿着江边跑了又将近十分钟，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岸边，她看到了躺在岸边的陈熠，急忙扑过去，看到他仍在起伏的胸口，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苏漪直到看到陈熠被抬上救护车，才重新回到店里。
　　此时距离黎静秋离开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江炘遥还是她离开前的姿势，低着头似乎在发呆，苏漪抬眼看向金乌，朝它投去一个疑问的视线。
　　金乌拍了拍翅膀，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自从池婉月来过店里一次后，江炘遥发呆的频率高了许多，以前还能随时叫醒他，现在他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尤其是他眼睛还看不见，虽然店铺能量和精神力都可以替代眼睛，但它能感觉到，大多数时候江炘遥都是没有使用任何力量，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的，这样的情况下，他本来就不怎么健康的心理不出问题才怪。
　　它得物色物色接下来的顾客中有没有契合店铺的心理医生，拉一个来做员工。
　　正当金乌自顾自想着时，突然听见江炘遥说话了。


第133章 
　　“苏漪，客人怎么样了？”
　　江炘遥语气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客人的儿子已经平安救上岸啦，我看到他们上了救护车才回来的。”苏漪下意识朝江炘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且没有任何人类和监控看到我，您放心！”
　　“做得不错。”江炘遥夸了一句，随后问道，“要撸毛吗？”
　　“要要要！”因为之前江炘遥受伤，好几个月没有撸过毛的苏漪兴奋答道，飞快变成原形跳到江炘遥面前的桌子上摆好姿势，九条大尾巴不停晃动着，“店主大人，今天能不能帮我撸撸尾巴呀？”
　　“好。”
　　回到燕城休息了几天，江炘遥便去学校销了假，然后又去实验室逛了一圈。
　　梁响找了三个助手，都是本校的学生，在他的安排下，实验室有条不紊的运转着，进展得很顺利。
　　对于江炘遥的到来，梁响最兴奋。
　　因为被江炘遥委以重任，梁响这些日子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抓紧学习新知识，一边还要兼顾实验室，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个用，现在更是直接搬到学校里住了，但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所以前几天得知江炘遥回燕城时，他都没有来得及抽出时间去找他。
　　“遥遥，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看过实验室后，梁响领着江炘遥往图书馆走。
　　“差不多康复了。”江炘遥说道，“实验进展可有问题？”
　　提到这个话题，梁响有些兴奋，“之前有问题都已经问过你了，目前没什么新的问题，现在实验差不多已经步入正轨，整体还算顺利。”
　　梁响此时对江炘遥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据他所知，第一阶段的实验，除了最后一点没什么难度的收尾阶段，其他过程全是江炘遥一个人完成的。
　　而相较来说，第一阶段实验要比第二阶段难度系数高得多。
　　现在他们四个人，其他三个助手还都是他专门找老师推荐的靠谱的研究生学长学姐，结果都搞得焦头烂额才正常运行，可想而知江炘遥的能力是有多强。
　　“我近期会开展二期数据推算。”江炘遥说道，“实验室还要麻烦你照看。”
　　“放心，交给我保证没问题。”梁响把胸口拍得邦邦响。
　　“我的宿舍距离实验室更近，你搬到里面去住吧，我基本不在学校住。”江炘遥道。
　　“行。”梁响也不和江炘遥客气，一口应了下来，他现在住的双人宿舍，室友天天打呼噜，确实没法睡。
　　两人边走边聊，多数是梁响在说话，约莫十来分钟后，走进了图书馆大门。
　　燕城大学的图书馆非常壮观，藏书千万，其中有不少绝版文献。
　　今天江炘遥是来借书的。
　　刚走进图书馆，两人便吸引了许多视线。
　　梁响本来就又高又帅，在学校里都是拔尖的长相，因为经常出入图书馆，甚至还有不少女同学在这专门等着与他偶遇。
　　而江炘遥除了去年开学在学校论坛火了一阵之后，却是基本不怎么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不过并没有人忘记他，甚至于因为他过于神秘，反倒成了学校的传说。
　　因此江炘遥一出现，就连原本专门来等梁响的同学们视线都落到了他身上。
　　见到一堆投注到江炘遥身上的火热视线，梁响调笑，“遥遥，果然在你身边我就是个小透明。”
　　江炘遥侧过头“看”向梁响，“你不是。”
　　他今天特意戴了眼镜，因此眼睛还算有神，“我们是平等的朋友，你不是衬托。”
　　对上江炘遥清亮的眸子，梁响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感觉整个胸腔都变得鼓胀起来。
　　本来只是开玩笑，但却得到如此郑重而认真的回复，让梁响又是震惊又是感动，这一瞬间，他甚至感觉眼圈有点湿润。
　　被正面承认的感觉太好了！
　　梁响连忙轻咳了两声，避免了当众失态，随之而来的快乐却让他整个人都差点飞起来，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遥遥说得对！”
　　不知道为什么梁响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江炘遥说道：“先去找书吧。”
　　梁响积极道：“遥遥，你把书单给我，去阅读区坐一会，我去找。”
　　图书馆太大，找书还得每层楼上下跑，虽然有电梯，但也麻烦，江炘遥闻言便把书单递了过去。
　　梁响接过看了一眼，“行，书有点多，可能要半个小时左右，你先休息会，阅读区有科学杂志，你无聊了可以看看。”
　　江炘遥点了点头，随意找了个靠窗的空位置坐下。
　　梁响乐颠颠地朝楼上跑去，甚至电梯都没乘。
　　江炘遥没有看书，只是坐在凳子上，脑袋微微偏向窗外，习惯性走神。
　　五分钟后，时刻关注着江炘遥心理健康的金乌出声打断了他的发呆，“店主，您斜前方刚才进来了一个准顾客。”
　　江炘遥眨了眨眼，运起店铺能量朝斜前方扫视过去。
　　比起刚来时的空旷，此时江炘遥对面的座位已经完全满了，基本所有人视线都时不时落到他身上。
　　江炘遥见怪不怪，很快锁定了金乌说的准顾客人选。
　　那是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时尚的女生，在图书馆大多数没有化妆的女生中显得格外出挑。
　　她此时正拿着手机，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
　　没一会，她手机震动起来，看了眼周围在看书的同学们，她起身和同伴打了个招呼，没有打扰别人，拿起自己的书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安菁大步冲出图书馆，此时电话已经响到了第三遍，她走到僻静之处，抿了抿唇，接通电话，“妈，要我和你说多少次？我没钱。”
　　“少和我扯犊子，我可是听你哥说了，你现在可是什么大主播，赚钱得很，你哥就等着钱买房娶媳妇呢，怎么的你这次也得给我二十万。”
　　安菁无奈道：“我上个月才给你打了五万，那已经是我全部的钱了，现在我哪里还有钱啊？”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妹，你别瞒我们了，你上次回家我看到你网银了，里面有二十三万。”
　　安菁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偷看我手机了？！”
　　这时女人的话又响起来，“兄妹之间怎么能叫偷看呢？我们养你这么大不容易，还让你读这么好的大学，现在你出息了，总得报答报答我们吧。”
　　“高中是我自己靠奖学金上的，大学学费是我自己挣的，生活费你们从来没给我拿过一分，我这几年给过你们十几万了，你们还要怎样？这二十万是我攒下来做手术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你们！”
　　“闺女，听妈的，你那个病治不好的，还不如把钱拿给你哥买房子……”
　　安菁挂断电话，捂住心口大口喘气，手上的书掉了一地。
　　她吃力地将手伸进包里，从里面摸出一瓶速效救心丸。
　　十几分钟后，安菁总算缓了过来，此时母亲的电话又已经响了七八遍，她烦不胜烦。但刚发过病，不能太激动，也不想和她再吵架，干脆把她直接拉黑。
　　手机终于清净下来。
　　然而没过两分钟，安滔的名字又在手机屏幕上亮起。
　　安菁直接关了机。
　　“菁菁，你没事吧？”此时有些不放心的许优找了出来，她看了眼地上洒落一地的书，“刚才又发病了？你妈又打电话过来气你了？”
　　“没事，已经吃过药了。”安菁神色有些黯然，“刚才她又给我打电话，让我拿二十万，那是我准备用来做手术的钱。而且我妈还知道我做主播的事情了。”
　　“他们太过分了！这简直是要你的命！我都怀疑你到底和他们是不是一家人了，你做过亲子鉴定吗？说不定是他们捡来的。”许优弯身给她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又递了张纸巾给安菁，“你先擦擦汗。”
　　“没有，不过我们家血型都是一样的，我妈每一次都会说怀我的时候多么辛苦，我应该是亲生的，他们就是重男轻女罢了。”安菁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拿出镜子补妆。
　　“我看不然，血型一样不证明就是亲生的，你找机会还是做做DNA。”许优说道。
　　安菁眼睛亮起来，“你说得对！”
　　“现在你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可能会在你直播的时候攻讦你，你得先做好准备。”许优说道，“不过这件事本来是你占理，你也不用太担心。首要还是养好身体，把手术做好，恢复健康要紧。”
　　“嗯嗯。”安菁抱了许优一下，“优优你真好。”
　　许优拍了拍安菁的背，露出一个笑容，“先回宿舍吧，你的妆都花得没法补了。”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安菁直播的时候，她发现原本和谐的直播间里竟然全部变成了黑粉的天下。
　　[微博党前来观光，主播还好意思直播？不要脸。]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白眼狼？偷了家里给哥哥买房钱的女主？长得还挺好看，没想到这么黑心肝。]
　　[不是，你们都是什么人吶？主播好歹有好几十万粉，自己又接gg，怎么可能缺钱？理智点好不好？]
　　[事主爹妈都出来了，哭得那叫一个惨吶，而且邻居也出来作证了，这还能有假？趁着家里人还没报警，主播还是赶紧把钱还回去吧。]
　　[傻逼主播，小偷！垃圾！]


第134章 
　　间或有几个粉丝为安菁说话，但也很快被黑粉压了下去。
　　看着满屏的骂声，安菁皱了皱眉，她正想说话解释，但心脏传来一阵绞痛，身体一僵直接倒了下去。
　　“砰！”
　　摔倒时她的手碰到水杯，水杯里的水翻到计算机上，随后计算机屏幕黑了下去，直播间随之关闭。
　　再醒来时，安菁耳边响着心跳监护仪的声音，她迷茫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重症监护室。
　　她记得自己直播的时候，在寝室发病了。
　　所以现在她是在医院。
　　她有些担忧，发病太过突然，没有来得及解释，现在不知道被骂成什么样子了。
　　想着想着，安菁又睡了过去。
　　又一次醒来时是在普通病房，许优在她身边守着。
　　看到安菁醒来，许优喜出望外，“菁菁，你终于醒了！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安菁看向许优，张了张嘴，“我，直播，微博……”但氧气罩挡着，心口还在疼，她说话根本不成调，只隐约能听到几个词。
　　“你突然发病，倒下去的时候打翻了水杯，水渗进了计算机，直播断了。不过微博上都是无稽之谈，而且热度早就降下去了，你别在意，回头解释解释就好。”许优给安菁捏了捏被子。
　　三年好友，安菁自然看得出许优眼神里的闪躲之意，朝她投去一个疑惑的视线。
　　“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好好养病，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心脏手术做了。”许优说道。
　　“我，手机呢？”安菁问道，她的钱全都存在手机银行里。
　　“在这里呢。”许优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手机，正是安菁的，不过此时屏幕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痕，“不好意思呀，今天来看你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把它摔坏了，现在开不了机，等你出院我赔你一个新的。”
　　安菁却没有看手机，而是一眼看到许优袖子下手腕上的淤青，那块淤青极深极重，看起来格外骇人，“你的手……”
　　许优连忙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朝她笑道：“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是不是我爸妈？他们闹到学校来了？”安菁问道，“他们和你抢我的手机？”
　　许优笑容僵了僵，“没有的事，你别多想，等身体好了再说。”
　　对于自己父母哥哥的德行，安菁再清楚不过，知道她手里有钱，没有要到的情况下，肯定会闹到学校来，哥哥曾经看到过她和许优在一起，找到她就在正常不过了。
　　是她连累了她。
　　她看向许优，“对不起。”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许优声音有些哽咽，随后又笑了，“咱们是好朋友，保护你是应该的。我已经和你的主治医生联系过了，他说三天后就可以给你做搭桥手术，这几天你好好养着。”
　　安菁看向坏掉的手机，“可是我的钱……”
　　她之前请教过医生，她的心脏问题很大，如果要彻底痊愈，风险是一回事，她现在存下来的二十多万还远远不够。
　　“放心，我问过医生，你的手术虽然复杂，但最近正好新进了一种新型材料，价格要比平常的便宜三分之一，所以二十多万应该够了。就算不够，这不还有我在吗？我借给你，你赚钱能力这么强，我也不担心你还不起。”
　　听到许优的话，安菁放下心来，朝她弯了弯眼睛。
　　第二天，安菁便摘了氧气罩，然而奇怪的是，本来说好要给她送晚饭的许优却没有来。
　　左等右等，安菁有些着急，眼看着到了晚上九点，许优还没来，安菁终于忍不住了。
　　她找同病房的阿姨借了手机，拨通了许优的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声才被接通，传来的却是另一个室友的声音。
　　安菁心里一咯噔，“可可，优优呢？”
　　“优优七点钟就出去给你送晚饭了呀，今天导师拖了堂，她有些着急，连手机都忘在教室了，还是我给她拿回寝室的。怎么了？她还没来到医院吗？”
　　“没有。”安菁手指紧紧捏着被角，心中满是恐慌。
　　肯定是出事了。
　　“菁菁你先别急，说不定她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对面传来室友的安慰声，但安菁完全听不下去，她拿了颗救心丸塞进嘴里，感觉心口不那么痛了，又依次拨打了几个电话。
　　分别是她的父母和哥哥。
　　父母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安滔的电话倒是打通了，但没有人接听。
　　安菁又打了几次，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安滔是个网络赌鬼，基本任何时候都握着手机，很少会出现这种不接电话的状况，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安菁颤抖着手，又拨通了许优的电话，“可可，我爸妈前几天是不是来过学校闹？”
　　“是啊，你那对父母老不讲理了，直接拦住优优要你的手机，优优不给，他们还打了优优。优优把他们送进局子了，估计还得待几天。优优没和你说吗？”
　　“我知道了。”应了一句，安菁便挂断了电话。
　　她出了会神，又打了几遍安滔的电话，依然没有人接，她心跳得厉害，拨通了报警电话。
　　然而成年人得失踪一天以上才会被立案，警方只是说记录下来了。
　　“姑娘，你没事吧？”
　　隔壁床的阿姨见安菁表情难看得厉害，有些担心。
　　“没，没事。”安菁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汗水已经把阿姨的手机给打湿了，连忙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机还给她，“谢谢您的手机，阿姨。”
　　“不客气，不舒服记得找医生。”阿姨说道。
　　安菁点了点头，但依旧心绪不宁，她起身下床，想要去找许优，但走了两步又愣住，她根本不知道许优在哪里。
　　她现在只能判定许优肯定出事了，但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
　　联想到同样失联的安滔，安菁猜测，可能是他对许优做了什么。
　　因为父母太过溺爱，安滔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个好的，之前还因为抢劫入狱过三年，小偷小摸d更是不计其数，如果说他会对许优做什么，是绝对有可能的。
　　但问题在于，她也同样不知道安滔在哪里。
　　定定站在床边，无数恐怖的猜想在安菁脑海中浮现，最后演变成一桩桩惨案。
　　一时间，安菁被自己的猜想吓得几乎有些站不稳，心脏再次出现熟悉的绞痛。
　　她扶着床头柜坐到床上，整个人不停发抖。
　　怎么办？
　　突然，安菁眼前场景陡然变换，由病房变成了一条幽暗安宁的小巷。
　　与此同时，安菁也接收到了脑海中的信息，她按了按缓解了一些疼痛的心口，快步朝前走去。
　　“铃铃铃。”
　　门被推开。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安菁踏进店门，心情有些紧张，但脚步依然迫切，她快速走进店铺大厅。
　　“客人，买点什么？”江炘遥抬眼问道。
　　安菁目光落在江炘遥戴着面具的脸上，微微愣了愣，随后立刻回神，“您好，我觉得我朋友被绑架了，你们能否把她安全救出来？”
　　安菁这句话说得很有艺术，正常来说，在未确定目标人物的位置前，其他顾客都会选择寻人，而她却直接说的是救援。按照店铺标准，这两项服务价格是一样的。
　　显然，这是个聪明的姑娘。
　　江炘遥以店铺能量扫过安菁过于惨白的脸和紧绷的表情，“绑架救援服务，本店有售。价格：五年寿命。”
　　听到这个价格，安菁顿时松了口气，“好的。”
　　江炘遥指尖微动，一份交易书落在安菁面前的桌面上，“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安菁飞快写上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三小时内送达，请注意查收。”
　　江炘遥说罢，便把安菁送了出去，同时离开的还有萧序。
　　看着客人离开，金乌开口了，“店主，您怎么不劝她多买点东西？”根据它的经验，这位顾客还能买好几件物品呢。
　　“她不会买。”江炘遥回道。
　　金乌闻言便没有说话了，它虽然一直身为店铺守护灵兽，见的客人数不胜数，但直到现在还是摸不明白人类的心思，根据之前的经验看来，还是店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过小狐狸却把问题接了下去，她好奇地睁大眼看向江炘遥，“店主大人，您都没问过她，怎么知道她不会买呀？”
　　江炘遥摘下面具，“因为依照这位客人的性格，只会在能力之外的事情向人寻求帮助。”
　　金乌闻言震惊，“店主，您该不会把客人的详细信息全部记下来了吧？”居然连性格都给分析出来了。
　　江炘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起身离开了店铺。
　　金乌却久久不能平静。
　　尽管万物书会显示客人的详细数据，但按照金乌以往的经验，正常来说，所有店主都不会去关注他们长篇大论，甚至冗长到令人头疼的成长经历，而是着重将目标定位在万物书清晰显示出来的顾客当前需求上，更别提耐心地去分析他们的性格如何了。
　　但显然，江炘遥与以前的每一任店主都不一样。
　　想到这里，金乌都不禁对他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难怪江炘遥发名片一发一个准，从来没失手过。


第135章 
　　从那间神秘的店铺回到病房后，安菁便开始焦急地等待起来。
　　隔壁床阿姨催了她好几次睡觉，她都没有听到，只一心盯着对面墙上的时钟。
　　她记得从店铺出来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十分。
　　眼看着距离三个小时越来越近，安菁心情也越来越紧张，甚至刚平复不久的心脏又开始痛起来，随时有发病的征兆。
　　十二点九分。
　　安菁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她突然想起，那个店主说的是三个小时送达，并没有说三小时许优就会安全出现在她面前呀！
　　这么想着，安菁不由有些失望，她朝后靠在枕头上，盯了许久时钟的眼睛有些生疼。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渗透，连带着拽着的被子都被汗水给浸湿了一片。
　　唉，是她太紧张了。
　　正当安菁失望之时，突然听到病房门被推开。
　　她猛地坐起来。
　　医生早就查过房了，这么晚能来的只有家属！
　　在安菁期盼的视线中，许优急匆匆地走进来，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饿了吧？来的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重新买的香菇猪肉粥……”
　　话没说完，她便见安菁眼圈红红的，“怎么了菁菁，你别哭呀！”
　　一个月后，安菁出院，这天许优收拾完东西，突然和她说道：“菁菁，对不起，其实我瞒了你一件事。”
　　安菁看向许优，“什么事？”
　　“我来医院晚了那天，其实是被人绑了，还差点被卖给人贩子，好在警察突然找了过来，我才逃过一劫。那个绑架我的人……”
　　说到这里，许优有些犹豫。
　　“是我哥。”安菁接了下去。
　　许优有些惊讶，“你知道了？你之前心脏不好，我怕你受刺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要不是因为我，你怎么可能受这罪？”安菁抱住许优，眼圈又红了，“对不起。”
　　许优拍了拍安菁的背，“最近你哥那边的律师在找我要谅解书，你怎么看？”
　　“不给，让他去坐牢。”安菁说道，“还有我父母那边，之前是我不能太激动，才一直忍着他们，我现在身体好了，也得和他们好好掰扯掰扯，你放心，我会为你出气的！”
　　安菁从来不是个只知道忍气吞声的人，只是出于身体限制，一直没有家里闹过，如今心脏通畅，不再担心猝死的情况下，她便无所顾虑了。
　　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她就给安母打了个电话过去，并按下了录音键。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这死丫头，最近死哪去了？知道我们找你多久吗？要我说你就是个白眼狼，不就找你要点钱吗？老娘生你养你，难不成还不值这二十万？”
　　安菁面无表情，声音有些无奈，“妈，我都说了，那是我看病做手术的钱，不做手术我可能很快会死。”
　　“早和你说了，你那个病治不好的，与其白花钱，不如把钱给你哥买房子，这样咱们家才能传宗接代。还有啊，你哥的事情，你和你同学讲讲，让她出个谅解书，你哥老大不小了，还没成家呢，可不能坐牢了。”
　　“他伙同人贩子绑架了我同学，还差点把她卖掉。”
　　“那都是人贩子骗他的，他又不是故意绑你同学的，更何况她不是没事吗？闺女，听妈的，快劝劝你那同学。”
　　听到这里，安菁垂下眸，挂断了电话。
　　然后转头把这段录音做成视频发到了自己的短视频平台。
　　她是文学专业的，文字功底还不错，又编辑了一段文案，连带着视频一起发到微博，最后还加上了自己这几年给安母和安滔的转账信息，以及他们微信多次要钱的聊天截图。
　　尽管事情过了一个多月，但当时在安滔的操作下热度不小，作为白眼狼代表的安菁微博和她的直播平台都有不少黑粉。
　　如今还是有人在关注。
　　这一锤子下去，足以把安家一棒子锤死。
　　况且之前都是安滔主导，如今他被拘留，没有水军助阵，加上安菁的证据的确齐全，不到几个小时，她便成功翻了身。
　　[卧槽！还好我当时没开骂，这小姐姐也太惨了吧，都什么爹妈哥哥啊？全家人奇葩！]
　　[生了重病做手术的钱爹妈还要拿去给哥哥买房，这样的爹妈能要？]
　　[哥哥更离谱，居然绑架妹妹的同学拿去卖！这个年代了还这么猖狂，人贩子去死好吗！]
　　[恶心恶心恶心！除掉九年义务教育，女孩子就没有花过家里一分钱，这几年还零零碎碎打了十几万回去，完了还想要人家的救命钱给儿子买房！这样的父母怎么不去死！]
　　[余城安家村！上次它们拍卖惨视频的时候拍了门牌号，有没有人组队？咱们一起过去给它们门口泼大粪！]
　　安父安母都没上过什么学，一辈子都埋在黄土地里，家里就安滔一个儿子，他们当然是想看到他传宗接代。
　　至于小女儿，女孩早晚是别人家的，更何况她还是个病秧子，虽然学习好，但学习好有什么用？
　　因此听说她手里竟然还握着二十几万的巨款，这么多钱，当然是要拿过来给儿子买婚房的，女儿死了就死了，儿子没房结婚可不行。
　　电话被安菁挂断，安母气得不行，再拨过去时又打不通了，当即气得骂她丧门星。
　　不过现在最主要是儿子的事情，女儿神出鬼没的，是靠不住了，律师马上要收钱，她得去娘家再借点钱。
　　第二天，夫妻俩筹到钱回家，还没走近院坝，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大粪味。
　　两人连忙走进院子，结果发现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土院子里里外外全是大粪！就连院子里的鸡身上都糊满了屎！
　　安母眼前一黑，当即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吊着嗓子大骂起来，“哎哟！哪些杀千刀的在我家院子里泼屎！还有没有王法了！”
　　安父脸色铁青，在一旁使劲抽着旱烟。
　　这一幕被特意藏起来的网友们拍下来发到网上，还收获了不少点赞。
　　“活该！”
　　看到这条视频，安菁骂了一句，便没有再关注。
　　送走安菁之后，店铺生意一下子变得红火了许多，接下来两个月，江炘遥接待了好几个来自其他各个世界的顾客。
　　这天他刚送走一个找不到配偶的猪头人，正准备下班，门口铃声再度响起。
　　“铃铃铃。”
　　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奇怪的是，这个孩子进来时江炘遥并没有得到通知，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个店里的人一样。
　　而且，江炘遥的店铺能量触及到他的瞬间，便突然消隐无踪，因此，他只能用精神力去看他。
　　黑白色的世界下，小男孩毫无光泽的眼睛显得格外诡异。
　　与此同时，江炘遥还注意到，万物书上的进店顾客信息中一片空白。
　　显然，这不是店铺名录上的客人。
　　金乌看了眼江炘遥，再次朝门口迎接客人的苏漪喊道：“苏漪，赶出去。”
　　苏漪回头看向江炘遥，见他没说话，干脆利落一扫，把小孩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
　　“这是上次你说那个未拿通行证的客人？”江炘遥转向金乌。
　　“是的店主。”金乌说道，它眼神有些闪躲，却没打算做更多解释。
　　江炘遥没有再多询问，根据刚才的短暂观察，他大概知道这个男孩灵魂为什么会无意间闯入店铺了——他体内有店铺能量，并且还在不断吸取店铺内的能量。
　　这可能是金乌这么急着把他赶出去的原因。
　　不过他到底曾经是什么身份，江炘遥有所猜测，但不算肯定，不过金乌有意隐瞒，他也就不问。
　　江炘遥有预感，这绝对不会是这个孩子最后一次到来。
　　只是在此之前，他可能得先升级。
　　毕竟刚才，他在那个小孩身上感觉到了威胁，事实上若非他及时把探查过去的店铺能量收回，恐怕当时他体内的能量会被他拉扯吸干。
　　这种感觉让江炘遥难得提起了一点精神。
　　之后一段时间，江炘遥一边筛选接待顾客，一边抓紧时间推算数据，但二期数据运算量极其庞大，直到暑假前，才总算差不多完工。
　　而此时一期实验也已经进入了尾声。
　　期末考试完，江炘遥来到实验室，梁响几人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并没有注意到江炘遥进来。
　　没有打扰他们，江炘遥拿起实验记录本看了一下。
　　不管是梁响还是他招的几个助手，在研究方面都是非常严谨的人，因此记录本数据非常完善。
　　“耶！成功了！”
　　这时实验台那边传来一阵欢呼。
　　显然，一期研究成功了。
　　“遥遥你来啦！”又过了一会，梁响才看到江炘遥，他脸上带着大大的黑眼圈，显然许久没好好休息了，不过精神非常好，咧着大白牙，“一期研究成功了，粒子活性得到证实，你真是个天才！”
　　“辛苦了。”江炘遥朝几人露出一个微笑。
　　看到江炘遥的笑容，原本因为几天没休息疲累不已的助手们顿时精神起来，“不辛苦不辛苦！能参与这样伟大的研究是我们的荣幸！”
　　“江学弟，二期数据出来了吗？我们可以立马开展下期研究。”
　　“是啊是啊！我们都迫不及待了！”
　　遥遥这美人计用得也太溜了！
　　梁响看向江炘遥的眼神充满了钦佩，他可是承诺了三顿西斯里餐厅的五星级大餐，才在几天不眠不休的状态下让这几个人打起精神来加班的。
　　结果江炘遥笑一笑，这些人竟然主动要求继续上班。


第136章 
　　“二期不急，还需要再复盘一遍数据，你们都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两天，回头我请你们吃饭。”江炘遥说道。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纷纷客气起来。
　　“江学弟太客气了。”
　　“这怎么好意思？”
　　“谢谢江学弟。”
　　梁响：“……”
　　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他说请五星级大酒店这几人一脸勉强，江炘遥随口一句吃饭他们脸都要笑烂了。
　　果然，长了眼睛的都逃不过江炘遥的颜值冲击，就算是号称只爱实验的研究狗也不例外。
　　不过心中吐槽归吐槽，梁响还是非常骄傲的，毕竟他才是遥遥最好的朋友！
　　而且就算是实验助手，他也是排在第一位！
　　和几个助手说完话，江炘遥回头便注意到梁响脸上的傻笑，“梁响，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没事我不困，遥遥待会要去图书馆吧，我陪你去。”梁响说道。
　　从学校回来后，江炘遥又花了几天时间把数据核对了一遍，一周后通知梁响来拿的资料，并顺带践行诺言请他和几个助手出去吃饭。
　　“遥遥，你不知道这几天他们几个催了我多少次，暑假都不回家了，就等着开工呢。”驾驶位上的梁响，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你来实验室看一眼，都要比我请八顿饭靠谱。”
　　江炘遥也扣上安全带，“那我以后经常来。”
　　“还是别，你推算数据已经够辛苦了，没必要经常来，偶尔来一次就行。”梁响连忙拒绝。
　　江炘遥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二期实验周期可能会更长，我推算大概可能要一年时间，三期开始就需要筹建新的实验室，我回头把单子给你，等二期研究结束，你就向上面申请吧。”
　　“行，你放心，铁定办得妥妥的。”经过这半年的实验，梁响也知道自己之前一口保证帮忙筹建实验室是托大了，这个项目越到后期所需要的设备越加复杂，梁庸的实验室里可能会有，但那已经是国家层面上的设备了。
　　“嗯，辛苦了。”江炘遥说道。
　　泰兴楼一直以来是以国宴大厨作为宣传手段的，去年黄秉先的丑闻后，很是萎靡了一阵，不过最近又引进了一位新的国宴厨师，生意重新变得火爆，现在可谓一座难求，预定都定到半个月后了。
　　两人走进店门时，一楼大厅已经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两人朝楼上走去。
　　梁响有些惊奇，“遥遥，最近泰兴楼爆火，你是怎么定到包间的？”
　　“牧昱帮我定的。”江炘遥道。
　　“难怪，昱哥肯定认识很多大佬。”梁响闻言也不奇怪，“对了，最近昱哥还有开音乐会的打算吗？”
　　想到成天在家练习乐医技巧的牧昱，江炘遥说道：“我回头问问他，应该会开。”
　　自从那场音乐会后，梁响就对牧昱推崇起来，对于他成为江炘遥的私人钢琴师这件事，刚得知时，下巴险些落到地上，他也认得江炘遥家里的那台钢琴，堪称无价之宝的钢琴之光。
　　无论哪一点，对于一个家庭关系不亲的少年，显然是不合理的。
　　但完全尊重对方隐私的梁响并未根究，对他来说，只要确认江炘遥是他朋友，那就够了。
　　不过在听到江炘遥说牧昱会开音乐会时，梁响还是有些惊喜。
　　尽管在江炘遥家听过不少次牧昱演奏，但这哪能和音乐大厅里听来的舒服？
　　“那回头一定要叫他给我留几张票，现在昱哥这么出名，票肯定不好抢。”梁响兴高采烈道。
　　“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包间，三名助手已经提前到了，见到江炘遥，都热情地起身打招呼。
　　很快，菜便上了上来。
　　“哇，全都是主厨名菜！遥遥，昱哥也太周到了！”梁响咔嚓嚓拍着照，一边还不忘夸道，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一顿饭宾主尽欢，江炘遥和几个助手也熟悉了许多，相互告别时还加了联系方式。
　　“遥遥，你在门口等一会，我去开车。”梁响打着嗝说道。
　　“好。”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不过附近的商店与路灯都很明亮，街道上人来人往，显得格外热闹。
　　江炘遥站在路边，带着热气的风吹得他有些咳嗽。
　　“哥哥，你感冒了吗？”旁边传来传来一道稚嫩但关切的声音。
　　江炘遥转过头，运起店铺能量看向眼前的粉色衣裙的小女孩，她头上的标记是黄色的。
　　小女孩约莫三岁左右，头发梳成了好几个漂亮的小辫子，用粉色皮筋固定着，只留了两个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摆动，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拿着一个同样粉红色的碎碎冰，她捏得太紧，碎碎冰有些融化，表面有冰水滴到地上。
　　此时她黝黑晶亮的大眼睛正担心地看着江炘遥，“妈妈说生病了得上医院，哥哥你去看看医生吧。”
　　“谢谢，哥哥没生病。”江炘遥蹲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你妈妈呢？”
　　“我叫佳佳，今年三岁了，妈妈在后面呢，我和妈妈今天出来给奶奶买生日礼物。”小女孩说道，转头朝后面看去，结果当即愣住，嘴巴一瘪，眼里注满了泪水，“妈妈，我妈妈不见啦！”
　　“那个是不是妈妈？”江炘遥扫了一遍周围的人群，朝人群中指过去。
　　佳佳朝江炘遥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一亮，“是的！谢谢哥哥！”随后她便朝女人跑过去，“妈妈！”
　　那是一个神情焦急的年轻女人，她眼睛四处张望，听到小姑娘的喊声，疾步跑过来抱住她，随后上上下下把她检查了一遍，“佳佳，你吓死妈妈了，怎么一个人乱跑呢？跑丢了怎么办？”
　　“我没丢，还看到了一个漂亮大哥哥，是他告诉我妈妈在哪里的。”佳佳回头看向刚才江炘遥站的地方，“咦？哥哥不见了。”
　　李云雅牵着佳佳的手，“那刚才佳佳和哥哥说谢谢了吗？”
　　“说了！佳佳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得到别人帮助后要说谢谢。”佳佳重重地点了点头。
　　“宝贝真乖。”李云雅夸奖道，“碎碎冰快化了，妈妈帮佳佳打开吧。”
　　“谢谢妈妈！”
　　因为刚才佳佳差点走失的事情，李云雅有些心有余悸，便没有再逛街，直接带着她回了家。
　　李云雅是燕城本地人，父母都是老师，不过前几年他们双双病逝，后来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于四年前结婚，次年便生下了佳佳。
　　生下孩子后，李云雅休息了两年多，最近孩子上幼儿园没那么忙，她便重新找了份工作。
　　李云雅的意思是花钱托付邻居阿姨，接送她孙子的时候顺便接送佳佳上下学，不过丈夫说那样经济压力大，浪费钱，便把老家的婆婆叫了来。
　　张林秀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说话做事都糙得很，时不时还有脏话冒出来，而且虽然她没明确说过，但当时她生完孩子，在得知生的是个闺女之后，连一面都没来见过，李云雅便猜得出她多半是重男轻女。
　　让她来照顾女儿，李云雅自然是不放心的，但在许明礼坚持，并且再三保证之下，李云雅还是妥协了。
　　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现在他们一家住的房子是李云雅父母留下的遗产，两室一厅，不算大，但在燕城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是不错的。
　　把买来的礼物放在鞋柜上，李云雅往餐桌上看了一眼，上面干干净净，显然，张林秀没有给她们留饭。
　　张林秀来燕城这两个月，只要许明礼一出差，李云雅下班回来，厨房和餐桌一准干干净净，如果她不想自己做，就只有叫外卖，而只要她叫外卖，张林秀就有发不完的牢骚。
　　起初李云雅还会和许明礼抱怨几句，但许明礼总说老人是觉得吃外卖不健康还浪费钱，还让她体谅老人，后面她也就懒得说了。
　　“妈妈，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呀？”佳佳牵着李云雅的手问道。
　　李云雅看向佳佳，“为什么？宝贝不想和奶奶睡吗？”
　　“我不想和奶奶睡，奶奶身上臭臭的，她好多天都没有刷牙洗澡了，佳佳不喜欢。”佳佳朝李云雅撒娇道，“妈妈和我睡嘛，我想听妈妈讲故事。”
　　“好，宝宝和妈妈一起睡。我们先去洗白白。”李云雅把佳佳抱起来朝浴室走去。
　　“好耶！”佳佳欢呼起来。
　　先给佳佳洗完澡把她送去房间，让她自己看绘画书，李云雅又自己去冲了个澡，出浴室时便看到张林秀在鞋柜前翻她刚拿回来的袋子，一边翻还一边骂。
　　“一天天的，就知道浪费钱，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败家媳妇……”
　　李云雅原本还算可以的脸色阴沉下来，“妈，你翻我东西干嘛？”
　　听到李云雅问话，张林秀丝毫不觉得心虚，她转过身来，理直气壮道：“怎么？我不看看怎么知道你拿我儿子的钱出去干什么了！”
　　李云雅简直要被她这强盗逻辑气笑了，“什么叫你儿子的钱？你儿子的钱不都交给你了吗？我现在花的都是我自己赚来的，和你儿子有什么关系？”
　　“怎么叫没关系？你嫁到我们家，赚的钱就是我们家的，你出去乱花钱，还不准我说两句了？”张林秀板着脸骂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当初我儿子要娶你我就不同意，现在不但成天挑唆我和我儿子的关系，还花钱大手大脚的，你看看你，哪里有一个好媳妇样？”
　　李云雅从小被教育以礼待人，尤其是尊老爱幼，但对于这个蛮不讲理的婆婆，她实在是尊重不起来。
　　冷声说道：“那是给你买的生日礼物，不要就算了，我明天拿去退，正好省点钱。”
　　张林秀还想继续骂，闻言声音一哽，紧接着把东西藏在身后，表情却更加愤怒，“有你这么和婆婆说话的媳妇吗？简直没大没小！”
　　李云雅懒得和她继续争辩，拿起吹风机朝房间走去，“对了妈，家里的水电气费是我交的，没必要节约那么多水，没事就把自己洗一洗，你口臭隔了三米都熏到我了。”
　　“你……”
　　自动屏蔽身后的叫骂声，李云雅回到房间关上门。
　　“妈妈，奶奶怎么又骂人了？”佳佳抬起头问道。
　　“因为奶奶不讲礼貌，佳佳千万别和奶奶学。”李云雅说道，“妈妈先吹头发，然后再给佳佳讲故事。”
　　“嗯嗯，佳佳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第二天许明礼还没回来，李云雅准时下班，回家便看到一桌子的菜，她不喜欢吃韭菜和豆芽，吃虾还过敏，所以自从张林秀来了之后，家里桌子上就会经常出现这几个菜，不过之前每顿只有一两样，今天则是一桌子。
　　韭菜炒肉，韭菜炒蛋，凉拌豆芽，清蒸大虾，豆芽烧排骨。
　　唯一没有这些的是一道酸萝卜干。
　　佳佳坐在餐桌前，正拿着筷子戳着一块排骨，张林秀难得摆了个好脸色，“云雅回来了，快来吃饭。”
　　“妈妈来吃饭。”佳佳也喊道。
　　李云雅朝佳佳笑了笑，坐到餐椅上，扫了眼桌子，拍了张照片，发给许明礼。
　　没一会许明礼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老婆，你给我发的是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些菜吗？”
　　“是啊，今天妈生日，她特意给她自己做的生日大餐。”李云雅声音平静。
　　“妈可能是忘记你不喜欢吃这些了，老年人记性不好，你多担待担待，我已经在路上了，过两个小时就到家，回来给你带烤鱼，别生气了好吗？”
　　忘记？她看他妈记得比谁都清楚，李云雅心里嗤笑一声，到底没有在张林秀生日这天和她吵架，只是朝电话里嘱咐，“行，开车慢点。”
　　挂掉电话，李云雅看向张林秀，“妈，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随后在张林秀开口之前，起身朝房间走去。
　　果然没一会，身后便传来骂她不识好歹的声音。
　　两个小时后，许明礼准时到家，看着他带回来的烤鱼，张林秀又免不了一顿阴阳怪气，不过许明礼到底是她儿子，最后她也没太多说。
　　吃过烤鱼收拾完回到卧室，李云雅朝许明礼说道：“让妈回老家吧。”
　　“怎么了老婆？现在妈不是好好的吗？我看佳佳和她相处得也挺好，况且有她帮你带孩子，还能帮你做饭做家务，你也能轻松点。”许明礼打了个呵欠，把手机充上电。
　　“许明礼，你和我好好说道说道，什么叫做帮我带孩子？佳佳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这里是我一个人的家？家务是我一个人的事？”李云雅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变得极其陌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家当然是我们两个人的。”许明礼解释道，“我这不寻思着妈在这里你能轻松点吗？”
　　“我看是你轻松点吧，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被你妈伺候得妥妥当当。至于我？那你倒是说说，你妈帮我干什么家务了？她是帮我洗过一件衣服，还是帮我拖过一次地？”李云雅质问道，“别说帮我洗衣服，我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洗好了，她都不会帮我晾一下，直接给我扔到地上，还得踩两脚，骂我没收拾，让我活该重新洗！”
　　“你别这么激动啊老婆，我妈年纪这么大了，有时候心情不好很正常，作为儿媳妇，你也得体谅体谅她。”许明礼说道，“况且我妈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她当年为了供我读书，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好容易我有点能力了，自然得让她享享福，你……”
　　“得，你妈当年养你受的苦，活该从我身上讨回来对吗？你让她年轻的时候不容易，现在她就得让我年轻的时候不容易？这是什么道理？”
　　李云雅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许明礼，我真的忍够了！今天我话就放在这里！要么她走，要么你们一起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和我离婚？”许明礼皱起眉来。
　　李云雅却是不怕他，声音更加冷厉，“要是不让你妈回老家，那我们就离婚！”
　　许明礼沉默了好一阵，“那我让我妈回老家吧。”
　　“行，你现在就去和你妈说。”李云雅说道。
　　“别那么着急，今天她生日呢，明天我再去和她谈，等过几天孩子放暑假，就让她回去。”许明礼神色软下来，上前拥抱李云雅，“老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你不要再和我提离婚好吗？我很害怕。”
　　见许明礼道歉，李云雅态度也软了下来，毕竟她是真心爱着许明礼的，“那好，等孩子暑假，你必须让你妈走，到时候佳佳上兴趣班，我们俩都有时间接送。”
　　“行行行，都听老婆大人的。”许明礼亲了李云雅一口，“别生气了好吗？我爱你。”
　　李云雅呸了他一声，没好气道：“赶紧睡吧。”
　　许明礼关了灯，躺下后没一会儿手脚便开始不老实，“老婆，我想……”
　　到底是年轻夫妻，又是小别胜新婚，两人没一会便进入了正题。
　　“套呢？”李云雅问道。
　　“要不就别用了，有了就生下来，正好给佳佳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是你妈说的吧？想让我再生一个儿子？想得美！你那点工资养你妈都不够，还想再养一个孩子？快别做梦了！”李云雅给了他脑袋一巴掌，“快去拿！”
　　“是是是，我这就去。”
　　次日是周末，难得一家三口都休息，许明礼一大早带着李云雅和佳佳一起出门，三个人在游乐园玩了一天。
　　在游乐园外面吃过晚饭，精力旺盛了一整天的佳佳终于没忍住睡了过去，由许明礼把她抱上了车，放在儿童安全座椅上，又扣上安全带。
　　“老婆，你也累了一天，睡会吧，到家了我叫你。”许明礼微笑道。
　　“好。”李云雅也着实累得够呛，闻言闭上了眼。
　　“砰！”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雅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猛然惊醒过来。


第137章 
　　李云雅睁开眼，便感觉到一阵失重感，车在空中翻飞，随后又是哗的一声，车子周围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困意十足的李云雅头昏脑涨，但紧接着又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车掉进水里了！
　　车子倒栽在水里，许多水从驾驶室那边敞开的车窗灌进来，猝不及防之下，李云雅被呛得无法呼吸。
　　她花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来，但因为倒挂在位置上，脑袋充血，又经历了呛水，此时完全处于迷糊状态，根本提不起力气，只能勉强睁开眼。
　　车里的显示屏还亮着，泛着微微的蓝光，她吃力地动了动脑袋，朝驾驶位看去，便见到许明礼刚解开安全带，朝自己扑过来，似乎想帮她解开安全带。
　　然而手忙脚乱之下，原本便有点问题的安全带却越扣越紧，许明礼表情极为急切，眼里满是担忧。
　　李云雅心里惦记着后座的女儿，稍微缓过神来，便拉住许明礼，示意他别管自己，并指了指后座。
　　此时水已经灌满了车厢，后面的佳佳悄无声息，李云雅心中自是担心。
　　许明礼朝后座游去，但解了半天，也没有能成功解开儿童座椅的安全带，反倒把脸憋得紫红。
　　李云雅这才想起来，之前为了省钱，许明礼是从朋友那里淘来的二手儿童座椅，安全扣也有点问题。
　　眼看着许明礼也要窒息，她只得拉着他指了指上面，示意他赶紧离开。
　　许明礼摇了摇头，看向李云雅的眼神极其悲伤与坚定，似乎在说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李云雅心里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示意他赶紧走。
　　许明礼又犹豫了一会，在李云雅又一次催促下，才终于钻出窗户离开。
　　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向上游去。
　　李云雅此时已经窒息到有些恍惚了，但她的目光却一直在许明礼身上，因此，她确切地看到了他最后的表情。
　　他在笑。
　　那是一种得意至极的笑容。
　　仿佛车里并不是他即将淹死的妻儿，而是两个令人厌弃的赖皮虫。
　　此时李云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场车祸，摆明了是许明礼故意制造的，而他刚才的表现，根本不是为了救她们，而是想要拖延时间，确认她们一定会被淹死，才放心离开。
　　而现在，他马上要得逞了。
　　这辆车，是他给她们准备的葬身之所。
　　李云雅想抬手去解安全带，但经过刚才许明礼那么一弄，安全带变得更牢靠了，根本不是她现在的力道能够解开的。
　　此时距离落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肺里早已没有了氧气，加上刚才还呛了水，此时李云雅意识已经模糊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安全座椅上的佳佳似乎已经昏了过去，脸色有些发青。
　　佳佳还那么小，她才刚满三岁，她是许明礼的亲女儿啊。
　　许明礼，好狠毒的心。
　　谁来……救救她们？
　　正此时，李云雅突然感觉眼前一亮，大量的氧气灌入她的肺里。
　　“咳咳咳！”
　　她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肺都仿佛在一瞬间膨胀，痛彻心扉，但她仍旧贪婪地大口呼吸着。
　　好几分钟后，李云雅才终于缓过劲来，注意到脑海中突然出现的信息，看着眼前的清幽小巷，她连忙朝前走去。
　　“铃铃铃。”
　　急促的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苏漪早在门口等候，她并没有对眼前客人湿淋淋的样子表示惊讶，“客人请进。”
　　李云雅看着眼前光洁的地板，小心翼翼踏了进去。
　　她每一步都带着一个湿淋淋的脚印，活像一个落水鬼。
　　不过貌似也没差，如果不是突然来到了这里，她现在已经是个水鬼了。
　　江炘遥坐在书桌后，打量着眼前这位狼狈的客人，“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想平安地带着我的女儿从这场车祸里活下来。”
　　因为刚才咳嗽得太过激烈，李云雅现在的声音极其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撕裂开来的，难听的犹如砂纸磨窗一般，带着幽幽的冷意与不可磨灭的恨意。
　　“平安符，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付款项目：十年寿命。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看着突然出现的交易书，李云雅没有犹豫，伸手去拿笔。
　　但是她的手太抖了，拿了好几下，才终于把笔捏进手中，又花了好一会，才终于把自己的名字写好。
　　简单的三个字几乎有些不成形，歪歪扭扭的格外奇怪。
　　“交易成立。”江炘遥说道。
　　随即一枚三角黄符被萧序放在了李云雅面前，看起来是纸做的，她有些怕身上的水沾上去，一时间没敢去拿。
　　看出她的犹疑，江炘遥道：“客人不必担心，此平安符水火不侵，可抵挡一次致命危机。”
　　“谢，谢谢。”李云雅拿起黄符小心放进随身的裤子口袋里，“请送我回去吧，我女儿还在等我。”
　　“承蒙惠顾。”
　　重新回到车里，李云雅再次回到之前的状态，不过窒息感明显没有那么强烈了，而且身上也多了点力道，她再度伸手去解安全带。
　　神奇的是，或许是平安符的功效，之前被扣死的安全带此刻轻轻一按便被解开。
　　李云雅慌忙爬向后座，又去解佳佳的安全带。
　　“咔哒。”
　　轻微的解锁声响起，佳佳软软地从座位上掉下来。
　　李云雅连忙伸手抱住女儿软软的身体，把她捞到前面驾驶位，自己先钻出去，然后又把佳佳抱出来。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此时的岸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浑身脱力的许明礼此时被两个人架着救上岸，他挣扎着嚎啕大哭，想要回头往水里扎。
　　“我老婆和女儿还在车里！我要去救她们！”
　　“你们放开我！”
　　这场景，情真意切得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听到车里还有人，好几个见义勇为的人相继跳进水里，朝车落水的方向游去。
　　而岸上，周围人都在不停劝着这个伤心过度的男人，完全没有人在他身上发现任何表演痕迹。
　　“你冷静点，你现在体力透支，现在那么多人下去救她们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是啊，你下去也没有用，这会儿那么多人在呢，安心等着吧。”
　　此时第一批救援人员已经潜下了水，河岸上有人举着手电筒照亮，隐约能看到水里的景象。
　　突然，一个穿着外卖小哥制服的青年潜到水下，突然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他连忙伸手去拉她，不出片刻，两人浮出水面。
　　李云雅此时身上已经没了力气，她一边喘着气，一边把手里的孩子递给外卖小哥，“救，救救她。”
　　说罢，她便脱力晕了过去。
　　外卖小哥一手抓住一个，朝前来救人的人大喊。
　　“找到了！快！”
　　“孩子孩子！孩子溺水了！医生！现场有医生吗！”
　　此时河岸的另一边，原本正失声痛哭的许明礼哭声戛然而止。
　　不过周围人都认为他是太过惊喜，倒是没有人怀疑。
　　李云雅从病床上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午夜，她翻身起来，“佳佳！”
　　“老婆，老婆你终于醒了！”病床边的许明礼一脸深情，他眼圈红红的，“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佳佳呢？”李云雅没有去看他那令人恶心的深情表演，一心惦记着生死不明的女儿。
　　许明礼说道：“佳佳也没事，只是缺氧过久，还好到医院及时，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在儿科病房躺着呢。老婆……”
　　李云雅掀开被子，拔掉手上的吊针，“我去看看她。”
　　许明礼连忙上前扶她，“老婆小心些，我扶你去。”
　　李云雅没有掀开许明礼的手，现在她还很虚弱，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几分钟后，看到病床上胸口平静起伏的女儿。
　　被背叛的绝望与险些丧命的后怕顿时涌上心头。
　　李云雅终于没忍住落下泪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许明礼张开手臂抱住李云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一家人现在都平平安安的。”
　　“嗯。”李云雅没有推开他，只是眼底泛着冷意。
　　第二天早上，佳佳醒了过来，看到床边的李云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妈！”
　　李云雅抱着佳佳，温声安慰，“宝贝乖，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在，妈妈在呢。”
　　当天下午，李云雅和佳佳出了院。
　　回家时是李云雅开的门，彼时张林秀正好从厨房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李云雅一眼看到张林秀见鬼般的表情，她心底冷嗤一声，看来昨晚的事情，并不是许明礼一个人干的，至少张林秀是知情的。
　　这个结论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李云雅没有声张，和平常一样问道：“妈，饭做好了吗？”
　　张林秀看了眼身后儿子的脸色，没好气道：“做什么做？饿了自己煮面去，昨天晚上你们几个都去哪了？电话都不知道打一个。”
　　“妈，我们昨天有点事，就没回来。”许明礼说道，“我们都饿了，你在做点饭吧。”
　　听到儿子说话，张林秀脸色也好了起来，“行，那我去做。”
　　“不用，我叫外卖吧，佳佳之前闹着想吃汉堡，晚上我们吃汉堡大餐。”李云雅说道。
　　她现在可不敢吃这母子俩的任何东西。
　　佳佳听到吃汉堡大餐，顿时激动起来，飞快抱住李云雅的腿，嘴里欢呼着，“耶！妈妈我要吃汉堡！还要吃大鸡腿！妈妈我爱你！”
　　“成天就知道吃外卖，就你钱多不是？”张林秀又开始抱怨起来。
　　“是啊云雅，家里也不是没有吃的。”许明礼说道，“而且小孩子肠胃弱，还是少吃点垃圾食品好。”
　　再怎么垃圾也要比中毒好，李云雅心说。
　　不过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说道：“你们不想吃汉堡就算了，我就点我和佳佳的。妈，你别做我和佳佳的饭，正好我今天也不想吃豆芽韭菜和大虾。”
　　说罢，李云雅朝佳佳说道：“走，宝贝，和妈妈回房间点汉堡去。”
　　“嗯嗯！”丝毫没有注意到几个大人已经交锋一轮的佳佳开开心心地牵住的李云雅的手，“妈妈我要吃大大的鸡腿堡！”
　　手机昨天已经泡水坏了，不过好在李云雅还有个工作备用机，因此并不妨碍点外卖。
　　母女俩进房间后，客厅里的母子俩对视了一眼，张林秀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许明礼比了个口型，“晚上再说。”
　　当天晚上，佳佳是和李云雅许明礼一起睡的。
　　李云雅睡得很浅，到后半夜时，她发现许明礼起了床，好一会都没有进来，她心里有些不踏实，便悄悄起身，拿起手机跟了上去。
　　张林秀睡觉是不喜欢关房间门的，但此时门却关着，里面有谈话声传来。
　　隔着门声音有些模糊，但明显听得出母子俩的声音。
　　“儿子，昨天怎么回事？今天那婆娘对我们这么冷淡，该不会是发现了吧？”
　　听到这一句，李云雅便打开了手机录音，紧接着又把耳朵贴近了一些，许明礼压低了的声音传来。
　　“不可能，我伪装的很好，她发现不了。”许明礼说道，“这次算她好运，不知道怎么把安全带解开了。”
　　“那现在怎么办？你爹还等着还钱，你花了那么多钱给她们俩买保险，咱都等着呢，还有这套房子……”
　　“行了妈，我再想想办法，现在车子也报废了，只能等下次再找机会。”
　　听到这里，李云雅下嘴唇都差点被自己咬烂，嘴巴里满是铁锈味。
　　她猜到许明礼可能是想要她的房子，也猜到他可能给她和佳佳买了大额保险，却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她从来没露过面的公公的功劳。
　　真是好样的，她这是招惹了一家子什么人吶！
　　默默按停录音，李云雅悄无声息退回房间里，重新躺回床上。
　　过了一会，许明礼在她背后躺下。
　　一夜无眠。
　　次日许明礼早早去上班后，李云雅以身体不适为由和公司请了假，把佳佳送去幼儿园后，便转道去了派出所。
　　对于蓄谋杀人报案，警方给予了高度重视，第一时间调出了当天许明礼开的那辆车，以及他在车祸后的证词以及车祸时间监控出来对比分析。
　　不得不说，许明礼做得很谨慎，每一个步骤都很符合意外判定标准。
　　如果不联想到杀人案上，根本没有人会觉得这场车祸不是意外。
　　几个小时后，车辆检测结果出来，副驾驶和儿童座椅安全带卡扣的确有轻微的人为破坏痕迹，平时使用可能只会觉得稍微紧一些，但在意外发生，尤其是落水时，这完全可以成为索命带。
　　拿到这个结果，哪怕早已猜到，李云雅心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儿童座椅是半年前买的，副驾驶安全带是三个月之前坏的。
　　那么久之前，许明礼就开始计划了？
　　然而这还没完。
　　很快，警方从张林秀房间床垫下找出了几本保险合同。
　　被保险人是李云雅和佳佳，保险受益人是许明礼，而购买保险的时间，是一年前！
　　看到日期时，李云雅手脚冰凉。
　　那个每天说爱她的枕边人，想要杀死她，竟然已经计划一年了。
　　这时，大门被打开，买菜回来的张林秀看到满屋子的警察，脸色微微一变，“警察同志，你们这是……”
　　话没说完，一副银光锃亮的手铐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张林秀，我们怀疑你蓄意杀人未遂，请跟我们回去调查。”
　　张林秀额头上的冷汗倏地滑了下来，“不是，我，我没有，我哪里杀人啦？”
　　紧接着她看向李云雅，“李云雅，是不是你诬告我！我早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了！我就知道你和隔壁黄大嘴有一腿，成日里眉来眼去的，肯定是我坏了你的好事，你才这样污蔑我，你这个娼妇！你这样的儿媳妇，我……”
　　李云雅冷着脸，“你还是留着口水和警察解释去吧。”
　　哪知听到这句话，张林秀骂得更凶，那嘴巴脏得，连警察都有点听不下去，连忙把她架走了。
　　张林秀这一骂，被邻居们听到，隔壁邻居打开门查看情况，便看到张林秀被警察带走的画面。
　　一时间大家众说纷纭，有好事者还把这一幕发到了网上。
　　也没其他含义，主要是张林秀骂得太脏了，现在这年代很少看得到这么能骂人的中年妇女了，战斗力实在惊人。
　　此时一座写字楼内，许明礼刚和上司汇报完工作，出来便看到同事正在刷微博，还在小声讨论。
　　“这句话我没听过，是什么意思？”
　　“啧啧啧，这个年代了还有这么别致的骂人方式，辣耳朵辣耳朵。”
　　“这老太太一看就彪悍，警察都被她给骂了，厉害啊！辱骂公职人员，这不得多判个几天？”
　　同事们说话声不大，因此许明礼隐约听到了他们播放的视频里的声音。
　　说话声有点熟悉。
　　他凑过去一看，顿时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视频里被警察铐着的，不是他母亲是谁？
　　但，张林秀不过一个普通的，一点法律都不懂的妇女，她能因为什么事被逮捕？
　　想到这里，许明礼心里一突突，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头皮发麻。
　　该不会……
　　心里还没捋清头绪，此时许明礼突然看到两名警察进入公司大门，径直朝他走来。
　　许明礼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手脚发木，竟然一时间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一副冰凉的手铐落在他手腕上，他才回过神来，“警察同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许明礼，我们怀疑你与一桩蓄意谋杀案有关，请随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听到这句话，许明礼整个肩膀都垮了下去，面如死灰。
　　完了。
　　“店主大人，大黑鸟说待会进来的客人和我同一个位面！”
　　江炘遥一进店，便听到小狐狸兴奋的声音响起。


第138章 
　　“你想家可以回去看看，注意一次不要超过二十四小时就好。”江炘遥说道。
　　店铺升到三级之后，店员是有资格游走异世的，只是非交易状态下，时间不宜过长，否则会被位面排斥。
　　苏漪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回去，店铺时间流速和我们那不一样，现在过去那么久，我又没有什么亲人，朋友们估计都忘记我了。”
　　她可没有忘记，去年她在自己的世界待了三年，回来时江炘遥这边的世界才过了一天。
　　现在她过来三百多天，她原本的世界估摸着已经过了一千多年，谁还能记得她这么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呀？
　　见她说得这么肯定，江炘遥揉了揉她的头，“凡事不可绝对。更何况，你刚才说到自己位面时不是很兴奋吗？应当还有惦念的人才是。”
　　闻言苏漪愣了愣，倒不是有多想家，而是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心虚，“我，那等会接待完这个客人，我就回去看一看吧。”
　　对话完，苏漪走到门边，准备迎接新客人。
　　“铃铃铃。”
　　门慢慢被推开，首先出现的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紧接着是绣着繁复暗纹的暗紫色锦缎袖子。
　　看到这个袖子的瞬间，原本准备说欢迎词的苏漪耳朵尾巴都瞬间炸了出来，尾巴毛也都全部炸开，然后飞快朝后跑去，变回原形躲到了江炘遥的脚边，让书桌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并给江炘遥传音。
　　“店主大人，这个人我认识，就不和他说话了，您接待他一下吧。”
　　此时男人已经走进了店里。
　　他五官硬朗，组合在一起却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魅力，一头惹眼的白发随意束起，宽松的暗紫色衣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大半肌理分明的浅麦色胸膛。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江炘遥说道，“客人，买点什么？”
　　男人坐到椅子上，姿态慵懒随性，一举一动带着深深的魅惑之感，他目光落在江炘遥身上，眼底划过一丝赞叹之色，又在对上他没有焦距的眼睛时，目露可惜之色。
　　随后，他拿出一枚银色的小珠子，翻手将其放在桌面上。
　　“听闻贵店可获知任何信息，这是我早年偶然所得之物，其中能量充裕，不知可否用它来换取一人的行踪？”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宛若情人的低声耳语，显得格外性感。
　　不过在场人听了都没反应，除了苏漪在书桌下面抖了一下。
　　看到那枚珠子，金乌扑扇了一下翅膀，差点儿没直接开口说话，不过张开嘴又变成了传音，它声音激动，“店主，是灵魄珠！”
　　江炘遥能量扫过桌上的珠子，倒是没有太过激动，“客人想要所寻何人？”
　　“她的名字叫做苏漪，是一只狐妖，算是我的外甥女，于千年前我闭关时失踪，我寻遍六界不见，无意间得知贵店存在，希望能有所获。”男人语调不紧不慢，“若店主有信，万望告知。”
　　此时桌下的苏漪竖着耳朵，呆呆地睁着大眼睛，整只狐狸都处于震惊状态。
　　这家伙居然是专门来找她的！
　　还找了她上千年！
　　短暂震惊之后，她伸出前爪爪，扒拉了江炘遥裤腿一下，示意他同意交易。
　　“寻人服务，本店有售，此物可以交换讯息。”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男人并无犹疑，拿起笔，龙飞凤舞在交易书上写下“青疏”二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苏漪。”
　　听到江炘遥喊出这个名字，青疏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有些疑惑，随后便看到从江炘遥身边站起来的小女孩，目光一凝。
　　苏漪目光有些怯怯，朝青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舅，舅舅。”
　　“苏漪，你……”
　　“我们出去聊。”苏漪走上前拉住他，急匆匆朝店门外走去。
　　两人出门后，江炘遥看向那枚灵魄珠，这枚珠子的颜色和之前那枚有所不同，显得更浅一些，里面的能量也更为平和稳定。
　　感受到江炘遥的能量靠近，那枚已经属于店铺之物的灵魄珠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眉心。
　　“店主！”没想到这一枚珠子竟然也会选择江炘遥，金乌惊了一下。
　　江炘遥也有些惊讶，但好在这枚珠子很听话，并没有在灵魂内乱窜，也没有试图靠近万物书，而是乖乖顺着他的引导进入魂体丹田之中，与之前那一枚汇合，两枚珠子左右而立，并未交融，不过也还算和平共处。
　　虽然暴涨的能量让江炘遥有些难受，但并没有受伤，消化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金乌不放心地又检查了一遍，却发现此时江炘遥体内的能量以及灵魂强度极其惊人，要说他是个五级店主它都信，而事实上，如今店铺才尚且不到四级而已。
　　约莫半个小时后，苏漪领着青疏重新走回店里，她眼圈有点红，见到江炘遥有点不好意思，“店主大人，我舅舅可以留在店里打工吗？工期和我一样长就行。”
　　“贵店灵气充裕，便把我在店内修行当作上工酬劳，无需另付工钱。另外，我医术方面小有造诣，我见店主似有眼疾，或可帮忙一二。”青疏面带笑容。
　　当然，至于留下来的原因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不过他显然并无恶意。
　　这是还是店铺史上第一个自荐做员工的客人，而且还是一位大佬级别的客人，金乌能够感应到他体内能量之充沛，都快赶上当前这个三级铺子了。
　　而按照店铺现在的实力，其实是没有能力签下这样强悍的员工的，更何况还是免费打工！
　　况且，要是把他签下来，当前等级的升级进度条能直接上拉一半！
　　想到这里，金乌眼睛都要绿了，它看了眼不慌不忙，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动的江炘遥，恨不得以身替之，帮他立马答应下来。
　　江炘遥扫了眼万物书上显示出来的信息，“可以，由于无需报酬，你可以签自由员工合同。”
　　听到江炘遥说出自由员工合同时，金乌眼睛都瞪圆了一圈，这倒霉败家孩子！
　　自由员工可以随时单方面与店铺中断联系，解除雇佣关系，相当于兼职，也不受店铺大部分规则管束。
　　而且签订后所能给店铺提供的能量会比固定员工少一半！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送上门的免费劳工，他居然都给放跑了！
　　江炘遥自然注意到了激动的金乌，但他并没有解释。
　　自灵魄珠回归后，他与店铺联系越发紧密，因为没有灵魄珠固定，当前店铺状态并不理想，于时空裂缝中生存已是极为艰难，周围的结界也有些松动，之前偶然进入两次的那位小男孩便是明证。
　　若是再贸然签下这位能量与店铺几乎完全相匹配的大妖，势必受到巨大的能量冲击，店铺周围的结界也同样会遭受重击。
　　再者，随着时间推移，金乌多次隐瞒，以及当前店铺的惨状，他对店铺的存在性质疑虑越来越深，若无必要，他不会再签新的固定员工。
　　听到江炘遥的话，脑海中同时出现自由员工注解的青疏笑容真切了许多，看向他的眼神越发欣赏，“多谢店主。”
　　与青疏签订员工合同之后，由苏漪先带着他熟悉环境，江炘遥便离开了店铺。
　　今天是梁锐生日，提前邀请过他，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戴上眼镜，拿上牧昱主动帮忙准备的生日礼物，江炘遥走下楼，正好碰到来找他一起走的梁响。
　　“遥遥，昨天我妈回来带了好多海鲜，我给你们带了点。”梁响拎着一大兜活蹦乱跳的大螃蟹和大虾递给开门的萧序。
　　上车后，梁响先和江炘遥说了这几天的实验进度，然后话题转到了梁锐身上，“航哥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居然定的是皇庭的上等包间，我之前十八岁生日时想定一个都没定到，就没来这里吃过饭，听说皇庭的厨师个个堪比国宴大厨，今天我们有口福了。”
　　梁响说着吸了口口水，紧接着又神神秘秘道：“不过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婶婶想让他和严家大小姐相亲，特意给他搞的包间，结果那大小姐来都没来就拒绝了，他怕浪费，就正好用来请我们吃饭，哈哈，回头我可得好好嘲笑他。”
　　四十分钟后，两人走进包间，此时里面已经到了不少人。
　　有梁锐的几个前队友，还有一些陌生人，不过基本上个个都是一身正气，一看就是当过兵或者现役军人，还有少数几个女孩子聚在角落里聊天。
　　见到二人进来，梁锐难得露出了笑容，“遥遥来了，快来坐。”
　　“航哥。”江炘遥把生日礼物递过去，“生日快乐。”
　　“谢谢，人来就好，还这么客气。”梁锐接过礼物，帮江炘遥把自己身边的椅子拉开，“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菜，我就都点了一些，今天晚上你可要多吃点。”
　　一旁被完全忽视的梁响自己拉开椅子坐到江炘遥身边，倒也没什么不高兴，一心等着开饭。
　　菜很快上来，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江炘遥随意夹了几口菜，注意力落在正对面的一个平头少年身上。
　　确切地说，是他头顶的红色标记上。
　　他看起来十八九岁，身上还带着少年稚气，皮肤黝黑，笑起来眼睛会眯成月牙，牙齿雪白，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和人说话的语气格外活泼。
　　此时梁锐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梁响和江炘遥低声说道：“那个是小六，叫叶鑫，之前是航哥队伍里最小的队员，年龄比我们还小点，现在还没满十九呢。他性格很好……”
　　梁响话还没说完，他口中的主角便端着啤酒朝他举起了杯，“响哥，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啊，来喝一杯。”
　　“我今天开车了。”梁响端起面前的茶杯，“以茶代酒，敬鑫哥一杯。”
　　“行。”叶鑫也不劝他，自己把酒喝了，随后又倒了一杯，看向江炘遥，朝他露出笑脸，“这位就是遥哥吧，久闻大名，我是叶鑫。”
　　“你好，江炘遥。”江炘遥拿起面前的水杯和他碰了一下。
　　叶鑫又干了一杯，“哈哈，我现在在临城上班，响哥和遥哥要是过来玩，记得找我。”
　　梁响答道：“一定。”
　　饭后便是娱乐时间，包间内有各种娱乐设备，一群大男人抱着话筒鬼哭狼嚎。
　　梁响被梁婵拉着去和其他女生说话，江炘遥独自坐在角落，半眯着眼听着周围难得的热闹。
　　“遥遥。”这时梁锐走到江炘遥身边坐下，“我那个心理医生朋友今天来了，不如你们聊聊？”
　　显然，时隔将近一年，梁锐还没有放弃把江炘遥治好的想法。
　　“不用，谢谢航哥，我已经好多了。”江炘遥拒绝。
　　见他似乎有些排斥，梁锐微微皱眉，“就聊一聊，不碍事，我注意到你每次都吃得很少，对比一下梁响的食量和个头，这一年都好像没有长高。”
　　再也不会长高的江炘遥：“……”
　　最后江炘遥还是拒绝了，并朝梁锐告别离开。
　　江炘遥离开后，梁锐转头朝不远处长相斯文的男人看去，“怎么样？”
　　“行为模式没什么问题，可能有些抑郁自闭倾向，但交流太短看不出什么。他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我之前也怀疑过，不过他眼睛神采正常，似乎只是单纯不喜欢用眼。”
　　“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对于梁锐的观察力，沈应还是相信的，更何况江炘遥还能准确在这嘈杂的环境中避开所有障碍物，这种能力不是一个盲人能够办到的。
　　出了包间，江炘遥给梁响发了个短信，朝电梯间走去。
　　刚进入电梯间，便迎面遇上一群年轻人从电梯中出来，这群人有男有女，个个情绪高涨，显得格外兴奋。
　　而在这么一群兴奋的年轻人中，那个被两个年轻人夹在中间的腼腆小青年就有些格格不入。
　　江炘遥此时是以店铺能量视物的，一下便看到了青年头上的红色标记。
　　在店铺能量覆身的状态下，江炘遥的存在感大大减小，除了被发名片的人，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他，闹哄哄地朝包间走去。
　　“店主今天运气不错啊，出一趟门遇到两个顾客。”金乌的声音响起，“您怎么突然想起发显性名片了？”
　　正常来说现在江炘遥都会发隐性名片，在客人需求情绪爆发时会自动触发通行证带他们进入店铺，但如果不爆发，那通行证可能永远不会被触发。
　　而显性名片则是在情绪没那么激动时也可自主选择进入店铺，但客人如果不信这些，也可能直到名片上的能量消散也不会进来。
　　两种名片各有利弊。
　　“嗯。”江炘遥应了一声，“什么事？”
　　“青疏安置好了，他就住在新开的房间里，我问了一下，他可能会有办法提高身体与灵魂的融合度，说不定对您失去的五感恢复有帮助，您找时间进来让他检查检查。”
　　“好。”江炘遥答应着，抬步踏进空出来的电梯。
　　邓向宇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面色苍白，好看得过分的少年缓缓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之间。
　　“快点儿。”
　　听到身旁的催促，邓向宇连忙加快了脚步。
　　邓向宇今年大四，是个普通大学的学生，他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上大学后更是没有一天不在兼职，就为了让爷爷轻松一点。
　　然而天不怜弱，麻绳专挑细处断，眼看着他即将大学毕业，爷爷确诊了肝癌。
　　要想活下去，就得进行肝脏移植。
　　他偷偷去做了配型，用自己的肝脏没有问题，但光是手术就需要三十万，更不用说后期治疗费用了。
　　于是他找到了班上一个有钱的同学，想要找他借钱。
　　本来他没有抱希望，但这个同学却一口应了下来，前提是今天晚上陪他们出来玩一玩。
　　看到希望的邓向宇喜出望外，哪里会拒绝。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这么豪华的会所，对比起周围光鲜亮丽的富二代们，他觉得自己简直像只下水道里灰扑扑的老鼠，显得格外渺小。
　　跟着一群人进入包间，看着陷入狂欢的其他人，邓向宇手足无措。
　　“弟弟第一次来？来喝一杯。”这时一个女人给邓向宇递了个杯子，往杯子里倒满了酒。
　　邓向宇看了眼女人妖冶的红唇，下一眼又落在她身上清凉的打扮上，顿时面色涨红，不好意思地回过头。
　　“红姐敬酒，小邓好福气，快干了吧。”这时他旁边的唐烁说道。
　　唐烁这话一出，更多人起哄起来。
　　“干了！干了！”
　　邓向宇脸红脖子粗，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在大家的起哄声下，他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下去。
　　辛辣的口感让他原本涨红的脸更是红如燃烧的火炭。
　　见他喝了下去，周围人更加兴奋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满的。
　　邓向宇不想喝，但唐烁在一旁不停鼓动，加上惦记着借钱的事情，邓向宇心一横，拿起杯子就往嘴里灌。
　　眼看着邓向宇一杯接一杯，没一会便喝了好几瓶，其他人越发兴奋起来。
　　“唐少，你这朋友可以啊！这么能喝！”
　　“刚才我还以为是个乡巴佬呢，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猛人，这大几瓶进去，居然还没醉死过去。”
　　正说着，邓向宇突然站起来跑向洗手间。
　　此时他整个人意识都是模糊的，隐隐约约听得到身后传来的哄笑声。
　　“呕！”
　　邓向宇抱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的，总算是清醒了一点，他伸手到兜里去掏纸擦嘴，但强烈的醉意让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掏了好几下，才摸到纸巾。
　　拿出纸巾的同时，一张暗金色的名片掉了出来。
　　他脑子有些慢，好一会才意识到这张名片是从自己身上掉落的，便想伸手去捡，但他眼前全是重影，手伸了好半天也没有碰到它。
　　这时洗手间大门被推开。


第139章 
　　两个女人走进来，看到邓向宇半跪在地，一只手撑在马桶上，一只手在空地上乱摸，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嫌弃。
　　不过想到几个大少的嘱咐，两人对视一眼，忍着嫌弃把邓向宇从地上扶起来，“弟弟，吐好了吗？吐好咱们回去继续喝。”
　　“我，我东西掉了。”邓向宇醉眼朦胧，声音含含糊糊，手还不停朝那张名片伸去。
　　“那里哪有东西？你看花眼了吧。”女人娇滴滴地说道。
　　随后两个人强行把邓向宇拖了出去。
　　几人离开后，地面上的名片渐渐消失，重新出现在邓向宇的口袋中。
　　不过此时邓向宇又被进行新一轮的灌酒，并没有注意到。
　　又喝了几杯后，邓向宇打着嗝摇头，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口齿不清道：“不，不喝了，喝不下了……”
　　唐烁朝一直给邓向宇灌酒的女人递了个眼神，女人会意，不着痕迹地换了个酒瓶，把空杯倒满。
　　“再喝一杯，你不是想借钱吗？”唐烁说道，“喝完这杯我就借给你。”
　　唐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邓向宇此时脑袋里迷迷糊糊，但对借钱两个字听得真切，端过红唇女人递到面前的酒杯，“我喝！”
　　这杯酒是加料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看邓向宇的笑话。
　　看到他喝下去，周围的富二代们都纷纷热闹起来，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准备看他出洋相。
　　然而。
　　十秒，二十秒……
　　一分钟过去，邓向宇没有任何反应。
　　一分半钟后，只见他身体一歪，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
　　“唐少，你这东西靠谱吗？”有人问道。
　　听到质疑，唐烁登时不满了，“这可是我刚搞来的好玩意儿，怎么可能不靠谱？不信你尝尝。”
　　说着他朝红姐使了个眼色。
　　红姐又给那个说话的人倒了杯酒，声音又娇又柔，媚眼如丝，眼睛里像是带了钩子，“胡少，请。”
　　胡少本来就喜欢红姐，不过红姐是唐烁的人，他平常只能看看，哪里能这么近的接触。
　　一时间，胡少盯着女人的脸，眼睛都直了，哪里顾得上杯子里有什么，接过酒杯就灌了下去。
　　紧接着他只觉得一股热浪从胃里四散，上下直冲，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热意，他伸手解开自己的扣子，便猴急地去抱身边的女人，红姐迅速躲开，另一个女人凑了上去。
　　没一会，胡少身下的女人便开始发出高亢的声音。
　　看他这幅表现，唐烁朝四周得意道：“怎么样？厉害吧？”
　　其他人纷纷夸赞。
　　又过了一会，看够了热闹的二代们准备转移阵地，开始下一轮狂欢。
　　“唐少，这人怎么办？”这时有人指着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邓向宇问道。
　　本来想看这个乡巴佬出丑，结果没想到他这么没意思，唐烁有些索然无味，但到底是他带来的人，总不能丢在这里，那他多没面子，“带上吧。”
　　此时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一行人都喝了不少酒，显得格外兴奋，他们没有开车，而是直接进了会所对面的酒店。
　　这间酒店是唐烁家里开的，他熟练地找前台拿上钥匙，便上了楼。
　　两个富二代一左一右像拎垃圾一样拖着邓向宇两条胳膊，上楼之后问道：“唐少，这人放哪里？”
　　“扔走廊……”唐烁说着，又想起这是自家酒店，顿了顿，“算了，搁房间里来。”
　　一分钟后，邓向宇被扔到唐烁套房里的沙发上，两个富二代便匆忙抱着自己的女人离开。
　　唐烁关上门，揽过红姐，没一会房间里便响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声音。
　　唐烁在床事方面有点个人小癖好，尤其喜欢看对方在窒息的时候露出的痛苦表情。
　　对方表情越痛苦，他就越兴奋。
　　而红姐偏爱各种道具，对窒息也特别热衷，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今天喝了酒，加上房间里还有一个“围观群众”。
　　唐烁整个人都处于多巴胺分泌过剩状态，尤其在看到红姐露出痛苦的表情之后，更是有一种无法自控的亢奋感。
　　越是亢奋，他的手就收得越紧，直到完全释放出来，他才松开手，然后却见往常会大口喘气的红姐静静的躺在床上没了反应。
　　唐烁伸手拍了拍红姐的脸，又碰了下她的鼻息。
　　没气了。
　　看着女人狰狞的脸，他瞬间惊醒过来，狠狠地咽了口口水，瞳孔放大，额头上冒出冷汗。
　　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唐烁开始思考对策，他今年就要继承他爸的酒店，这紧要关头，肯定不能坐牢。
　　想到这里，他突然转过头，看向沙发上的邓向宇。
　　邓向宇迷迷糊糊醒过来，感觉脑袋里像是有无数头犀牛踩过一样，脑花被搅拌成一团，头疼欲裂。
　　他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揉揉剧痛的头，却发现自己此时身上没有穿衣服。
　　他清醒了一点，打量着自己现在的所处环境。
　　他现在似乎在一间酒店的房间里，窗帘拉着，屋里的光线很暗，他躺在床上，身边躺了个人，从露出的长发看来，这是一个女人。
　　一觉醒来，床上躺着个女人……
　　意识到昨天可能发生了什么，邓向宇脸瞬间爆红。
　　他还没有谈过女朋友呢。
　　也顾不上头疼了，邓向宇连滚带爬翻下床，在床边地上找到自己乱作一团的衣服。
　　看到满地狼藉的衣服，邓向宇更是不知所措，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昨晚这么激烈吗？
　　可是他没有任何印象啊。
　　没想这么多，邓向宇捡起裤子穿上，这时他注意到的裤子后口袋里似乎放着一个硬硬的东西，质感摸起来像是一张名片。
　　他把它拿出来，看到它的瞬间，脑海里顿时出现一座名为万物杂货铺的店铺信息。
　　与此同时，邓向宇隐约想起昨晚自己在洗手间吐的时候，似乎也看到过这个颜色的名片，当时他明明没有捡到。
　　怎么现在又到他口袋里来了？
　　是谁的恶作剧？
　　“砰！”
　　正当邓向宇疑惑之时，大门突然被猛地踹开，唐烁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又看向光着上半身的邓向宇，冷笑一声，“好啊！一个穷光蛋，也敢睡我的女人！打！”
　　几个打手上前按住邓向宇，抡起拳头就朝他身上招呼。
　　“你们干什么？”
　　邓向宇开口质问，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拳头如雨点般往他身上打。
　　“打人是犯法的！”
　　邓向宇蜷着身子，一边试图抵挡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一边无力嘶喊着。
　　“我打你犯法？你睡我的女人就不犯法了？”唐烁声音冷漠，随后看向床上没有动弹的身影，朝身后两个人示意，“把她给我拉起来！”
　　被招呼到的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心照不宣的兴奋之色。
　　毕竟掀一个女人的被子，可要比揍人刺激多了。
　　得掀开一点，老板的女人，不看白不看。
　　两人打定主意，然后一人牵着被子一角，猛地掀开！
　　床上女人的身材很好，完全没有穿衣服，随着被子掀开，玲珑有致的身材暴露在空气之中，两人喉咙里不约而同冒出“咕咚”的声音。
　　随后很快意识到有些不对。
　　这么大动静，就算是睡得再沉也该醒了，怎么这个女人毫无反应？
　　紧接着他们仔细一看，女人皮肤灰白，嘴唇发紫，身上还带着许多紫红色斑痕。
　　尸斑！
　　她是死人！
　　掀被子的两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一屁股坐倒在地。
　　“死人啊！”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这句话，紧接着房间内的声音瞬间消失，原本在打邓向宇的几个人也停下来，转头看向床上的女尸，皆是吓得不轻，更是有人被吓得当场尿了。
　　邓向宇手里还抱着自己的衣服，整个人鼻青脸肿，脑子都是懵的。
　　什么死人？
　　他心里猛然一惊。
　　床上那个，是死人？
　　“好啊邓向宇！我好心让她留下来照顾你，你不但睡我女人，你还杀了她！”唐烁表情怒不可遏，“报警！”
　　听到唐烁的怒吼，邓向宇呆呆地坐在地上，看向床上的尸体，脑子里嗡嗡作响，心中又恐惧又害怕。
　　他刚才和一个死人睡在一张床上？
　　这个人是他杀的？
　　他杀人了？
　　“我不是，我没有杀人……”
　　邓向宇慌乱摇头，想解释自己没有杀人，但脑子里全是浆糊，对昨晚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警方出动得很快，半个小时后，邓向宇便坐在了警局的审讯室内。
　　又两个小时后，才有人进门来。
　　一个长相挺和善的中年警官，以及一个年轻的小警员坐到邓向宇对面的审讯桌后。
　　“请介绍一下你自己。”中年警官说道。
　　邓向宇此时都还没有从与死人同眠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坐在冰冷的审讯椅上，浑身止不住地哆嗦，声音更是不成调子，勉强能够分辨。
　　“我，我叫邓向宇，今年二十一岁，今年大四。”
　　中年警官声音平和，继续问道：“昨天晚上干什么了？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家酒店？”
　　“我，我不记得了。”邓向宇喉咙干涩，又想起刚才的那具尸体，忍不住再次颤抖了一下，努力回忆自己记忆中的一切，“我只记得我昨天去找唐烁借钱，他说让我陪他玩一玩就借钱给我，把我带到皇庭会所，然后很多人不停灌我酒。后来我喝醉了失去意识，就，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过来时，我就出现在那个酒店的床上。身，身上没穿衣服。”
　　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神情惶恐，“警官，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我只是想要借点钱给我爷爷做手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别激动，我们会查明实情的。”中年警官安抚了他一声，便带着记录员离开了审讯室。
　　“张队，明明监控显示得明明白白，受害者死亡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个房间，你……”
　　门关上前，邓向宇听到那个年轻的警员这么说道，随后他的声音被门阻隔在外。
　　他顿时如遭雷击。
　　两人走后，审讯室内再度只剩邓向宇一人。
　　他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面对空荡荡的审讯室，耳边回荡着小警员最后那句话。
　　邓向宇喉头上下动了动，神色惶惶，心里更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他不会，真的杀人了吧？
　　那个女人，真的是他杀死的？
　　邓向宇脑海中天人交战，一会觉得有可能是自己干的，一会又觉得自己不可能会杀人。
　　而且那个红姐明明是唐烁的女人，为什么会和自己单独待在一个房间？
　　想到这里，邓向宇脑海中宛若被牵出了一个线头，整个人突然清醒了许多。
　　难道真如唐烁所说，红姐是专门留下来照顾他的？
　　可凭什么？
　　自己不过一个普通的穷学生，红姐这样漂亮的女人，凭什么来照顾他？
　　这说不通啊。
　　但随后他又萎靡下来。
　　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情况？
　　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谁也说不清。
　　更何况刚才那个小警员还说，红姐死亡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个房间内。
　　除了他，还有谁能是凶手？
　　邓向宇抱住头，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却摸到不久前被几个壮汉揍的伤，一时间疼得龇牙咧嘴。
　　突然，他想起来之前两次看到的那张暗金色名片，他记得，店铺介绍里，似乎说的是什么都能买，那是不是也能买到这件事的真相，还有……钱？
　　但他被打的时候它似乎掉了，而且名片上也没有店铺地址，不知道怎么去。
　　正此时，他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最后便发现自己落在了一座清幽的小巷中。
　　邓向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腕上面冰凉的银手铐已经不见了，重获自由的感觉格外松快。
　　这个店铺，竟然是真的！
　　邓向宇身上每一处都在疼，走得不算快，但心脏随着越发接近店铺大门而跳动得越发激烈。
　　终于，他站在了那扇看起来有些普通的木质大门前，伸出手推动了它。
　　门很容易被推开，店里柔和的光亮透过门缝洒到他身上。
　　“铃铃铃。”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在悦耳的招呼声中，邓向宇小心翼翼踏进店里，看到门口粉雕玉琢干干净净的小女孩，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鼻青脸肿的模样，顿时变得有些窘迫。
　　“客人请进。”苏漪招呼道，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样子产生什么想法。
　　亦步亦趋走进店铺大厅，邓向宇目光落在书桌后的红衣少年身上，他瞪大了眼，“是你！”


第140章 
　　邓向宇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和那群富二代下电梯后，转头看到过这个少年。
　　他不是个记性很好的人，并且还有点脸盲，能够一面之缘记住江炘遥，纯粹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客人，又见面了。”江炘遥没有否认，朝他微微点头，“请问要买点什么？”
　　对于自己当前这个模样，江炘遥还能把自己认出来，邓向宇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自己当前的遭遇，整个人又颓然下来，他纠结了一会，还是先问出了当前紧要问题，“你们这里可以买到钱吗？”
　　江炘遥半低着头，右手手肘搭在椅背上，轻轻按压着胀痛的太阳穴，“金钱，本店有售。客人需要多少？”
　　听到真的有钱卖，邓向宇心中扼腕，如果昨天他早点发现名片，或者在洗手间里把名片捡了起来，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如今也不会进审讯室。
　　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态，说出了自己想要的数目，“我想要……一百万。”
　　除掉爷爷做手术的钱，他还想在老家给爷爷买一套小房子，这样就不用每天住在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拆掉的棚户里了。
　　“可以。”江炘遥抬起头，眼睛对着邓向宇的方向，“客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对上江炘遥的目光，邓向宇心跳漏了一拍，但紧接着他才发现，这双漆黑清透的眸子里，是没有光的。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居然看不见。
　　邓向宇心中又是遗憾又是惋惜。
　　“客人？”
　　听到耳边带着疑惑的提醒声，邓向宇这才发现自己正盯着对方出神，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忙移开视线，伸手不自在地整了整衣角，又清了下嗓子，说道：“我昨晚喝醉了，今天早上起来，被卷入了一桩杀人案，我对此事并无印象，我想要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杀人，如果我杀了人，我会认罪。但如果我没有，我想还原真相，还我清白。”
　　其实说出这段话时，邓向宇心里是矛盾的，这样神奇的店铺，就算他杀了人，说不定都能帮他脱罪。
　　但如果是那样，他良心上肯定过不去，所以他还是决定要真相。
　　“还原真相，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指尖轻抬，一份交易书落在邓向宇面前，“客人所需商品为：一百万元，还原真相。支付项目：八年寿命。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邓向宇虽然有时候脑子会短路，但现在却转得飞快。
　　他刚才要求是：如果没有杀人，就希望还原真相。
　　而江炘遥给他的商品是还原真相！也就是说，他没有杀人！他是被冤枉的！
　　他心情顿时雀跃起来，飞快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签完字，他还起身朝江炘遥鞠了一躬，“谢谢！”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由于客人当前状态特殊，商品将于客人离开店铺后五小时内依次送达，请耐心等待。”
　　客人离开后，店内安静下来。
　　看着这个客人感恩戴德的离开，金乌对江炘遥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台阶，从这位客人的情绪值看来，如果给他发隐性名片，他最有可能会在几个月之后，上法庭宣判之后才能进入店铺，届时他重病的爷爷肯定不在了，根本无法出售到两件商品。
　　看来店主还是很有做生意的天分的！
　　这时，苏漪活泼的声音响起，“店主大人，我舅舅在里面等您，说待会要给您治病呢！他医术可好了，是我们妖界的神医，肯定能把您治好！”
　　“好。”
　　重新回到审讯室，邓向宇下意识看向对面墙上的时钟。
　　他在万物杂货铺至少停留了好几分钟，但时钟上的数字貌似没有变动。
　　刚才该不会是他在做梦吧？
　　随即他开始回忆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却发现，除了所做的交易内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难道真的是担忧过度而做梦了？
　　与此同时，正在查办此案的项目小组有了新的发现。
　　“张队，这个监控信息似乎有拼接的痕迹。”
　　张诚，就是那个审讯邓向宇的中年警官凑到计算机前查看，“这么明显的拼接痕迹之前怎么没有看到？”
　　计算机前干练的女警回答：“之前他们好像用了某种技术手段模糊了我的视线，不过似乎时效过了，现在才显露出的痕迹。幸好张队你敏锐，让我多查看几次。”
　　“少拍马屁，能还原吗？”张诚问道。
　　“可以，把覆盖在上面的视频抹掉就行，等我半小时。”女警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半小时后，新的监控视频出现。
　　原本视频里唐烁是在凌晨一点二十分，也就是刚进入房间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
　　但还原后的视频中，他却比原来的视频中晚出来了两个小时。
　　而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显然，唐烁在撒谎！
　　看着眼前监控视频中的唐烁，张诚眼神犀利，这人太过狡诈，连他都差点被骗了。
　　“立刻申请紧急逮捕令，逮捕唐烁。”
　　“是！”
　　距离邓向宇交易成功两个半小时。
　　夜幕降临，城市中霓虹遍布，灯火通明，各种酒吧会所人声鼎沸。
　　唐烁正坐在一间酒吧内，背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左边一个清新学生妹，右边一个火辣御姐，一人喂水果，一人倒酒，好不快活。
　　“唐少，听说今儿还进了局子，红姐怎么回事啊？”胡少一只手在女人白皙光滑的背上逡巡，抬高了声音问唐烁。
　　“别提了，晦气！昨儿我让阿红盯着那穷鬼，谁知道后来那穷鬼醒了，还和她搞到了一起，结果搞过头，人给搞没了。”唐烁含过女人递过来的葡萄，又嘴对嘴给她喂了过去，“不说这个，今儿我请客，大家嗨起来！”
　　话是这么说，但在场人却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圈子里玩死人的不多，但玩得半死的却不少，显然是唐烁玩过头找了个冤大头。
　　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纷纷高兴于今晚有人请客。
　　“唐少阔气！”
　　正当大家准备彻夜狂欢之时，突然几个人穿过人群，直直朝唐烁走来。
　　“你们是……”这时旁边一个有些微醺的富二代指着最前面的张诚，不过在他看到对方手里拿出的银手镯之后，立马闭了嘴，眼神惊疑不定。
　　“唐烁，我们怀疑你与一起意外杀人案有关，请配合调查。”
　　张诚拿出逮捕令，随后将手里的手铐圈在了唐烁手腕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看到落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唐烁眼神丝毫不惧，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敢动我一下，我让你们全部都失业！”
　　“我不管你舅舅是谁，请跟我们走一趟。”张诚二话不说将他的手并拢，又把另一个圈给他扣上，拧着他朝酒吧外走去。
　　唐烁嘴里不停叫骂着，想要挣开身上的束缚，但他的力气哪里挣得过经验丰富的刑警，最后他只得扭头喊道：“胡三，给我舅舅打电话！”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快，酒吧内大部分狂欢的年轻人都没有发现这边的小风波。
　　卡座内的几个富二代面面相觑。
　　大家都知道，这次唐烁肯定是栽了。
　　这时不知道谁冒出一句，“他还没结账吧？现在谁请客？”
　　一小时后，唐烁坐在审讯室，一句话也不说，人已经冷静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面容轻松，面对审讯，只有一句话，“我要等我的律师。”
　　哪怕张诚把复原后的监控视频给他看，他也没有改变过说法，甚至眼神都没什么变化，心理素质极强。
　　见他什么也不说，张诚领着记录员起身出了审讯室。
　　小警员义愤填膺，“张队，这小子太嚣张了！要我说就得揍他一顿！看他说不说！”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文明执法，回去抄写队规十遍。”
　　“哦。可我就是气不过他！这富二代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对不起张队，我知道错了。”
　　“小吴，还有新发现吗？”回到办公室，张诚问计算机前继续搜寻更多监控的女警。
　　“没有。”小吴有些沮丧。
　　现在光是凭借那段监控视频无法定唐烁的罪，尤其是在另一个嫌疑人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的情况下，“对了张队，刚才上面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叫你有时间回一下。”
　　正说着，座机又响了起来，张诚接起来，听了一会，应道：“行，知道了。”
　　“是谁啊？”小吴问道。
　　“局长，让我把案件无关人员赶紧释放。”张诚说道，却没提要放人的事，“证物科怎么说？”
　　“小郑去问了，应该快回来了。”
　　这时一个年轻警员匆匆跑进办公室。
　　他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装着一只手机，“张队，证物科发现了新线索！你快看！”
　　张诚认得，这个手机是目前的一号嫌疑人的，被发现时正卡在沙发一角。
　　年轻警员打开手机解锁，又点开手机相册，里面赫然躺着一个时长将近三小时的录像，“当时这手机镜头正对着床，他们充上电解锁之后，在里面发现了一段录像。”
　　一边说，他一边点开那个视频文件。
　　这段录像非常简陋，甚至有点模糊，一看就是手机不小心拍摄到的。
　　一开始出现在画面里的只有一条腿，半耷拉在镜头前，应该是手机主人的腿，遮掉了一大半的画面。
　　不过很快画面里便出现了其他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这个男人几人都见过，就是此时正待在审讯室内的唐烁。
　　没一会，两人消失在画面中，但房间里很安静，里面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
　　听着里面出现的各种侮辱性词汇，以及成年人都知道的各种声音，脸皮薄的警察都面红耳赤。
　　“这，玩得挺变态啊……”
　　有人感叹了一句，随后被张诚瞥了一眼，连忙闭嘴。
　　又听了一会，那名队员拉了进度条，拉到大概一小时后，房间内的动静逐渐停了下来，但所有人都注意到，这时房间内只有男人的喘气声。
　　显然，这时候的女人极有可能已经没了。
　　十分钟后，两条光溜的大毛腿出现在镜头前，俯身搬动沙发上的人，也就是邓向宇。
　　邓向宇被拖开后，没有阻挡，手机镜头画面清晰起来。
　　唐烁把邓向宇扒光，然后塞到床上的全过程显露无疑。
　　做完这一切，他又把自己用过的套收拾起来，确认万无一失后，拿起手机坐到沙发上不紧不慢地打起了电话，嘱咐电话后面的人一会儿帮他改监控，然后才从容不迫地离开。
　　看到这里，再笨的人也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草！这人渣！”正义感十足的警员一脸愤怒。
　　要不是手机无意中录下来了，说不定就真给他糊弄过去了！自己玩死人居然拉无辜的人顶罪！
　　看到张诚放出来的视频，一直不曾开口的唐烁总算是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他大吼起来，双手拍得面前的审讯椅框框作响，脖子上青筋毕露，“我要见我舅舅！你们放开我！”
　　“我要告你们伪造证据！你们陷害我！”
　　“放我出去！”
　　显然，他也知道，有了这份铁证，就算他死不认罪，那他也难逃法律的严惩。
　　交易结束四个半小时，邓向宇离开了审讯室。
　　站在警局门口的路灯下，看了眼天上隐约闪烁的星子，又回头看了眼身后“执法严明”的标语，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自由了。
　　二十多分钟后，邓向宇回到自己为了兼职方便，而租住的地下室小屋。
　　他打开灯，从一堆杂物里面找到一个朋友淘汰下来的破手机，把电话卡插了进去。
　　他的手机被当作证物留在了警局，不过好在警察把电话卡还给了他，他得赶紧开机给爷爷打个电话，不然爷爷肯定要担心。
　　老旧的手机开机都花了将近两分钟，屏幕上也是四分五裂，还有一小片屏幕是花的，显得格外凄惨。
　　刚打开手机，邓向宇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看到短信内容，他登时瞪大了眼睛。
　　【燕城银行：您尾号为8372的银行卡到账金额为：1000000.00元，当前余额为1000004.63元。】
　　“个，十，百，千……一百万！”
　　邓向宇数了好几遍，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钱！
　　他有钱了！
　　尽管刚才就已经知道交易肯定成功了，但真正看到这个转账信息时，邓向宇还是忍不住兴奋不已。
　　爷爷有救了！
　　他看了眼时间，此时距离交易成功，正好五个小时！
　　且说邓向宇走后，江炘遥和苏漪走进内室客厅，此时青疏正斜倚在沙发上，袒胸露腹品着酒。
　　酒是店铺内的陈酿，听金乌说是以往店主留下的私人物品，可以随意取用，不过江炘遥没有兴趣，正好便宜了青疏。
　　见到江炘遥进来，青疏一口将白玉杯中的酒灌入喉咙，随手一甩，那杯子便自行落到茶几上。
　　他往旁边挪了挪，在自己身边让出一个空位，朝江炘遥招手，语气随意，“店主，过来坐。”
　　江炘遥走过去，刚坐下，青疏忽然凑近，在他脖颈边深吸了一口气，声线微微沙哑，“店主，你好香。”
　　听到这句类似调戏的话，刚飞进来的金乌翅膀闪了闪，差点掉地上。
　　紧随其后的萧序看向青疏的眼神也有些危险。
　　距离江炘遥最近的苏漪反应最快，她瞪大眼，上前把青疏推开，自己挡在江炘遥前面，“舅舅，你干什么！不许调戏店主大人！”
　　青疏低低笑了一声，双腿交迭，眉尾微微上挑，整个人显得蛊惑万分，“你这丫头，这怎么能叫调戏呢？舅舅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行了，瞧你们这么紧张，我也没打算对这小家伙做什么。”
　　苏漪半点不信，牢牢挡在江炘遥面前。
　　“苏漪。”江炘遥喊道。
　　听到江炘遥招呼，苏漪才不甘不愿往后退了一步，不过目光还是警惕地盯着青疏，显然不是很信任他。
　　金乌此时也落在沙发另一边扶手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的老狐狸。
　　萧序站在江炘遥身侧，也是一脸警惕。
　　被这么几双护犊子的眼睛盯着，青疏眉梢微微扬起。
　　苏漪这个只看脸的小狐狸他知道，萧序虽然没接触过，但一看就是忠心护主的也不奇怪，可金乌，这只鸟一看就是个心思深沉的，没想到竟然也这么护犊子。
　　看来这小店主不简单啊，至少掌控人心方面很有一手。
　　这一次青疏没有再靠太近，而是规规矩矩说道：“店主，请伸出左手，我给你把脉。”
　　江炘遥如言将左手伸了出去。
　　经过牧昱长时间调养，江炘遥如今身体已经维持在了一个稳定状态，体温也在万灵玉的滋养下回来了，不过可能是气血亏损严重，他的体温有些偏低。
　　青疏是浅麦色的皮肤，和江炘遥过于苍白的皮肤比起来还是差了好几个度，看起来对比相当鲜明。
　　刚碰上江炘遥的手腕，青疏原本舒展的眉头便开始往中间合拢，带着笑意的脸也逐渐变得严肃。
　　几分钟后，他的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型。
　　“舅舅，你说话呀，店主大人怎么样了？”看他这个表情，苏漪在一旁干着急。
　　青疏松开手，声音不紧不慢，“店主，你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灵魂与身体不融合，而是灵魂与身体强度不匹配。”
　　“你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往一个脆弱的破水缸里硬塞了一片湖泊那么多的水，如今你的身体宛若一个筛子，留不住能量，是以暂时不会被撑爆。”
　　“不过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你身体便会面临溃堤的危险，想必之前你已经经历过了。”
　　“那怎么办？”苏漪急道。
　　听到这个结论，江炘遥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等着青疏继续说下去。
　　“强度不匹配的情况下，若是强制融合，恐怕身体会直接崩溃。”见江炘遥如此平静，青疏眉头重新舒展开来，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略带欣赏的眸光在江炘遥身上游弋，“不过虽然暂时没有办法根治，但我有办法提升店主的身体强度。”
　　江炘遥正了正脸色，侧头问道：“什么办法？”
　　青疏眼里浮上一层暧昧的笑意，语气也变得缱绻，接下来每一个字好似都在舌尖上兜了一圈，显得格外缠绵悱恻。
　　下一本无CP：《病美人的两界事务直播间》求收藏啊漂亮宝宝们，谁收谁发财！
　　某天，阴阳两界突然多出一个名为两界事务所的直播间。
　　镜头前是一个抱着黑猫，易碎得宛若精美的上等瓷器的病弱少年。
　　“欢迎来到两界事务所，本店承接一切阴阳两界业务，只收取少许功德。”
　　起初：“要不是主播太好看，根本不会在这直播间多呆一秒，阴阳两界？扯淡呢！”
　　后来：“我十世善人，功德无量，求求主播看看我吧！功德都给你！”
　　对于两界事务所的崛起，起初阴界是根本不在意这么个病秧子的，毕竟像他这样的小弱鸡，他们可以一拳打十个。
　　直到某天，那抱着黑猫的病弱少年一边咳嗽，一边把阎王殿给拆了。
　　小剧场
　　1.因为事务所吸收太多功德，导致阴间业务不畅，十殿阎罗打算上门找麻烦。
　　笑死，根本找不到事务所的门开在哪。
　　2.秦广王钓鱼执法，好容易混进事务所，没见着老板不说，还被猫打了一顿，灰溜溜地跑回阎罗殿。结果被绿茶猫告状，说阎王欺负它，店主又找上门把阎王殿拆了。
　　秦广王：家人们谁懂啊？堂堂阎王还要睡大街。


第141章 
　　“双修。”
　　“不行！”
　　青疏话音刚落，苏漪当即跳起来挡在江炘遥前面。
　　她耳朵尾巴上毛全部炸开，连舅舅都不喊了，疾言厉色，“你这个色狐狸，果然不安好心！我还当你是担心我才留在店里呢！没想到也是觊觎店主大人的美貌！太过分了！”
　　“哈哈。”
　　同时感受到另两双刀子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青疏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身体后倾，声音不疾不徐，“开个小小的玩笑，我可没想占这小家伙便宜，你们别这么激动。我说的是灵体双修，不是和我双修。”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不过若是店主这样的美人愿意和我双修，我会非常乐意，而且，这也是练体最快最好的办法。”他声音调笑，“店主，不如考虑一下？”
　　“你……”
　　苏漪脸涨得通红，抡起小拳头就想揍他。
　　“苏漪。”江炘遥叫了一声。
　　苏漪鼓着腮帮子嘀嘀咕咕地收回拳头，显然对自己舅舅没个正形十分不满。
　　江炘遥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示意她冷静下来，他直接忽略了青疏提议双修的话题，说道：“我试过，不过能量不兼容，身体没有办法吸收任何能量，反而会因为能量注入而更加糟糕。”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我。”青疏抬起食指轻轻晃了晃，随后他懒洋洋地起身，“跟我来。”
　　江炘遥拍了拍想要出言质问的小狐狸，站起身跟在青疏身后。
　　苏漪寸步不落地跟在江炘遥身后，萧序走在苏漪身后，金乌落在苏漪头上，显然这三位都打算参与接下来的治疗过程了。
　　青疏领着江炘遥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他自己先进去，然后伸手把江炘遥拉了进去。
　　苏漪正想往前冲，结果被一股力量给弹了回来，紧接着门砰地一声，在她面前关上。
　　站在苏漪头上的金乌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好在被后面的萧序扶了一把。
　　“砰砰砰！”
　　苏漪气得不行，举起拳头就使劲拍门，“老狐狸！快开门！你要对店主大人做什么！”
　　不过好歹是店铺内的门，根本不是苏漪这个刚升上九尾修为的小妖能够锤开的，她锤了一会，转头朝落在一旁架子上的金乌，气急败坏道：“大黑鸟，你快把这个门打开！”
　　“他在门口布置了结界，我打不开。”金乌拍了拍翅膀，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青疏不是店铺正式员工，没有和它建立正式链接，它无从得知他的具体行为，而他竟然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江炘遥和它之间的联系都断开了。
　　苏漪紧接着问道：“那你总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吧？”
　　“不知道。”金乌摇了摇头，“我只能感应到店主没事。”
　　苏漪气得暴跳，“拿你何用？！”说罢她又回头去锤门，看得出她是真的很担心江炘遥的清白不保。
　　江炘遥被突然拉进房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紧接着便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揽住，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笑声，“小心点。”
　　青疏平日看起来总是懒懒散散的，能躺着就不坐着，很少见他站着，不过他身形却是相当的高，与如今店里最高的萧序相差不多，都要比江炘遥高出将近一个头。
　　如今青疏凑得极近，江炘遥耳边能够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很少与别人靠的这么近，他有些不适应，往后退了一些，“谢谢。”
　　“别急着退开啊。”青疏又凑近了些，单手揽住江炘遥的腰，下巴几乎都搁在他肩膀上了，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极其蛊惑的意味，“小家伙，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味道，不如和我双修，有我元阳作保，保证你一次达到灵体平衡，从此再不受五感流逝的折磨。”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江炘遥挣了一下没挣开青疏的胳膊，便懒得动了，他面色都没变一下，“麻烦放开我。”
　　一本正经的小家伙，真是有趣。
　　青疏满脸笑意。
　　被拒绝后，他也不沮丧，顺势松开江炘遥，抬起手，随意指了指屋子里书桌前唯一的椅子，“坐。”
　　江炘遥依言坐到椅子上，转头朝向青疏的方向，“这里与外界隔绝，你应当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金乌说吧。”
　　真聪明。
　　青疏斜靠在书桌上，低头垂眸望向少年没有焦距的黑瞳，眼底的欣赏越发浓郁，“你真不考虑和我双修？”
　　江炘遥没有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好吧。”青疏耸了耸肩，神色有些可惜，不过很快便正经起来，“想必你也发现了，你的灵魂除了过于强大之外，还很容易受伤，我刚才检查之下，发现除了灵体不融合之外，你还有一个最严重的问题。”
　　江炘遥表情平静，“什么？”
　　见他竟然一点惊讶都没有，青疏扬了扬眉，“你魂体内有三件东西，那两枚珠子不足为惧，已暂时认你为主。只是另一件极为危险，它侵略性极强，方才我准备凑近检查，神识都险些被撕碎，这还不说，它甚至想顺着我的神识侵入我的识海，若非我及时斩断，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青疏兴致盎然，显然对那件东西很感兴趣。
　　江炘遥方才并没有感应到青疏的神识，不过青疏比他强太多，倒是不奇怪，只是他所说的那件危险物品，应当是万物书。
　　想到第一次灵魄珠认主时万物书的异样，江炘遥眉头微微合拢。
　　当时在他的视角看来，是灵魄珠冲向万物书，但现在细想，似乎是万物书对灵魄珠产生的吸力，才让灵魄珠朝它靠近。
　　青疏继续说下去，“不过如今它似乎并没有自我意识，你可以利用这一点，想办法抽取里面的能量来注入自己的身体，以达到增强身体强度的目的。”
　　江炘遥轻轻摩挲着左手手腕的红痣，“怎么做？”
　　“我注意到，它虽然寄住在你的魂体内，但似乎与你的魂体并无太大关联，反而与那只鸟关联性更大。”青疏不紧不慢说道。
　　“事实上，相信你也感觉到了，你的魂体能量正不断被它吸收，目前或许有那两枚珠子维持着平衡，但随着你灵魂越发强大，它的吸力会更大，如果不早日控制住它，你迟早有一天，会被它吸干。
　　“就算不会被吸干，它某天觉醒灵识，你也会被它所控制。”
　　“嗯。”虽然万物书动作相对隐秘，但江炘遥并没有忽略那些流失的魂力，“请先生指教。”
　　被吸干他可以接受，但被控制，绝对不行。
　　他之前早有猜测，也一直在想办法，但毫无头绪，因此被青疏提出来，江炘遥才会如此认真。
　　“据我猜测，那东西应该是这间店铺的核心，它会随着你魂体增强而同时变强。”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青疏这样的老妖何其敏锐，很快便把情况分析得八九不离十，“如今它盘根于你魂体内，若是拔除，你也会同时魂飞魄散，为今之计，只有让它真正的认你为主，才是稳妥。”
　　江炘遥微微低着头，“请详细说说。”
　　“当然，这对现在的你来说，要让它成功认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青疏说道，“你太弱了。”
　　说到这里，青疏停顿了一下，继而问道：“你丹田内的那些小珠子，应当不是全部吧？”
　　“另外还有四枚遗落在外。”江炘遥回答。
　　“那等把那四枚拿回来应该差不多，它们与你那东西能量同源，届时定会融合，你再趁此机会，将魂力灌入其中，逼其认主。”青疏点点头，“不过前提是你的魂力要足够强大。我这里有一篇炼魂的功法，你可以拿去先练着，增强与魂力之间的联系，等时机成熟，再一击致命。至于最后成功与否，就看你自己了。”
　　说着，他拿出一枚玉简递给江炘遥，“魂力注入其中便可阅读，你要注意，随着魂体越发强盛，你的身体遭受的压力会更大，现在的平衡可能会被逐渐打破，不过有你那位医生调养，应该问题不大。另外，这篇功法奇特，你稍加注意，便不会被那只鸟所察觉，尽管放心修习。”
　　“好。”江炘遥接过玉简，以精神力注入其中，里面的东西瞬间刻入他脑海之中，他抬头道谢，“谢谢。”
　　青疏似笑非笑，“你就这么相信我？”
　　“你不会害我。”江炘遥说道，接着补充道，“苏漪还在店里。”
　　“哈哈哈。”青疏笑起来，“行了，你赶紧出去吧，我那外甥女快把我门给拆了。”
　　门突然被打开，苏漪险些没收住锤门的手，好在她及时后退了一步，才没有锤到江炘遥身上，“店主大人，您没事吧？他没对您怎么样吧？”
　　“小东西，这么瞧不起你舅舅？这么点时间我能对你店主大人怎么样？”青疏声音从房间内传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三秒狐狸？”苏漪拔高了声线，随后拉着江炘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他完好无损之后才放下心来，“店主大人，老狐狸和您说什么了？”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能说什么？”青疏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漪气得不行，抡起拳头就要进去和他算账，不过门再次砰地一声关上，她鼻子在门板上撞了个结实，泪水啪嗒啪嗒的掉，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有了这么一出闹剧，倒是没有人再问江炘遥刚才发生了什么，毕竟两人总共进屋不到五分钟，也不可能真的出什么事。
　　就是金乌多看了青疏的房间门几眼，总觉得放这么一尊大佛在店里有点不踏实。
　　被青疏一打岔，正好不用再想理由解释刚才与他的对话内容，江炘遥只是安慰了苏漪一下，便离开了店铺。
　　尽管第二期实验周期较长，不过江炘遥并没有拖延的习惯，接下来一段时间一边推算三期试验数据，一边按照青疏提供的功法修行。
　　或许有两枚灵魄珠帮助，半个月下来，成果非常喜人，但与此同时，他原本便不怎么好的身体又逐渐萎靡下去，并开始时不时咳血。
　　金乌帮忙检查了一下，最终只得出了个身体正常衰弱的结论。
　　这日吃过晚饭，江炘遥坐在躺椅上，在牧昱的音乐声中，重新翻开了万物书。
　　七月下旬，晚上的风都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气，尤其是对于一个忙碌了一整天人来说，尤其焦人。
　　五六十岁的老汉骑着自己的老三轮，在一个人流量较大的十字路口边上停下，拿出一个纸壳挂在三轮尾巴上，纸壳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凉皮：五块钱一碗。】
　　“老王，又一个人出摊啊。”隔壁卖脆皮土豆的摊主招呼道。
　　“是啊老李，这不儿媳妇快生了，老伴腾不开手。”王奉德咧了咧牙，看着人家夫妻档有点羡慕。
　　“那真是恭喜了。”老李比划了个手势，“我煤气打不燃了，我记得你抽烟，把打火机借我用一下呗。”
　　“行，我最近戒烟了，你拿去用就是。”王奉德拿出打火机抛过去。
　　“哈哈，得嘞！还是老王敞亮。”
　　王奉德有一个文雅的名字，但只有小学文凭，早年在乡下种地，后来老婆生病干不了重活，一家子就到燕城来找生计，摆了几十年地摊，又找亲戚朋友借了点，总算在燕城郊区买了个破旧的老居民房。
　　如今两个儿子也都相继成了家，大儿子人老实，做了人上门女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小儿子倒是机灵，但游手好闲，什么工作都干不久，媳妇眼看着也快要生了，还得靠着老两口吃饭。
　　而老伴高血压严重，还得照顾临产的儿媳妇，如今只有王奉德自己出来摆摊补贴家用。
　　今天似乎是太热了，凉皮生意还挺好做，不到两个小时，王奉德准备的凉皮便卖得一干二净。
　　和隔壁摊主打了个招呼，王奉德蹬着老三轮朝家走去。
　　行经彩票店，见到门口高高挂起的，庆祝某期彩票中奖十万元的红色横幅，王奉德有些心动。
　　他经常听人说谁谁中了奖，瞬间成了百万富翁。
　　哪怕十万块，对于年底急着还债，还得养活一大家子人的他来说，也能解个燃眉之急。
　　不过他以前也买过几次彩票，五块钱也没有中过，对于这个中奖率，他心里也还是知道的。
　　王奉德犹豫了一会，还是骑着车过去了。
　　但隔了几分钟，他又回来了，把车靠在彩票店门口，走进了店里。
　　挑挑选选了几个数字，把选读卡交给老板。
　　老板头也不抬，“几注？”
　　“一注。”王奉德拿出两块钱零钱递过去，没一会便收到了一张彩票，小心翼翼地揣进钱包里。
　　每一次他买了彩票，都觉得这次一定能中奖，所以都会把它保存得格外好。
　　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王奉德心情极好地回了家。
　　刚到家，还没进门，便听到门里儿媳妇挑剔的声音。
　　“妈，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想吃鱼，你做的鱼腥味很重，我不喜欢吃。”彭艳的声音有些尖利，“家里不是有土豆吗？我想吃土豆排骨。”
　　“好好好，艳艳别生气，我马上去做。”秦桂芬的声音传来。
　　王奉德原本还带着笑的脸一下垮了，他打开门，就看到自家老伴正蹲在地上削土豆，儿媳妇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餐桌前，拿着筷子挑挑拣拣，而小儿子不见踪影，应该是在房间打游戏。
　　“老头子回来了，外面很热吧，快洗洗准备吃饭。”秦桂芬抬起头招呼道。
　　王奉德叹了口气，“你身体不好，先去吃饭吧，艳艳要吃土豆排骨是吧，我来做。”
　　“不，我要吃妈做的土豆排骨。”彭艳说道，“妈做的好吃。”
　　王奉德脸色一变，就要生气，却被秦桂芬杵了一肘子，“行了老头子，你累了一天，赶紧去歇着吧。”
　　听到老伴这么说，王奉德只得把气咽了下去，先去浴室洗澡。
　　结果刚进去，就看到地上扔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衣服袜子，一看就是小儿子的。
　　那些袜子都要包浆了，整个洗手间都充斥着臭袜子的气味，令人作呕。
　　王奉德也不想洗澡了，转头冲进王成亮房间里，看着计算机前的小儿子，把他头上的耳机弄下来，劈头盖脸一顿骂，“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老婆都要生了，自己也不知道出去找个活干，一天就知道打游戏！衣服乱扔在洗手间干什么？自己不知道洗吗？”
　　“哎呀爸！你干嘛啊？我在推副本呢！”三十来岁的男人胡子拉碴，一脸不耐，“快把耳机还给我。”
　　“你！”王奉德险些被他气得翻白眼。
　　王成亮抢回耳机，继续回到计算机前奋力敲击键盘。
　　王奉德抬起巴掌就要朝他脑袋打过去，这时身后传来了秦桂芬的声音，“老头子，快别气了，是我让亮亮把衣服放在洗手间的，待会我来洗，我马上去收拾。”
　　听到老伴的声音，王奉德只好收起手，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行了，你不是在烧菜吗？赶紧去看着厨房吧，我来收拾。”
　　吃过晚饭，小两口都回了卧室吹空调，老两口收拾完家务，坐在阳台上一人一把蒲扇纳凉。
　　“艳艳都快生了，二小子还这么不争气，以后怎么养孩子？现在养孩子成本太高，我们也就这几年能动了，以后也帮衬不了他们什么，你也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们了。”王奉德摇了摇扇子，声音慢慢悠悠。
　　“瞧你这话说的，儿子不过是稍微懒了点，现在是艳艳怀着孕，以后等孩子生下来，她身子轻松了，到时候还能帮忙照顾着点，不影响，况且他也没什么坏毛病，只是有点爱打游戏，算不得什么。”秦桂芬不以为然。
　　“今天二哥打电话来，说让我们还债，现在我卖凉皮这点钱，一家子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钱还债啊？我想叫二小子出去找工作，你又成日里护着，打不得骂不得，你倒是说说，现在怎么还钱？”
　　最后，两人你来我往争执了半天，也没有争出个头绪，鸡毛蒜皮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没有钱。
　　带着气一夜没睡好，王奉德次日清早去菜市场买菜，没走多远摔了一跤，好在只是膝盖磕破了皮，没什么大碍。
　　忙活一天把下午要出摊的东西准备好，结果刚到地点，便被城管通知今天管控，这里不能摆摊。
　　最后王奉德只好找了个偏僻的巷子停下，卖了将近四个小时，准备的凉皮还剩了一小半。
　　但眼看着挺晚了，周围再没有人经过，他垂头丧气收拾摊子回家。
　　再次途经彩票店，王奉德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买的那张彩票，似乎今天开奖。
　　他停好车，从钱包里找到那张彩票，再一次走进店里。


第142章 
　　店里有一块专门用来公布中奖号码的牌子，最下方是今天的开奖号码，显示屏上播放着今天的开奖金额，一等奖是九百九十多万。
　　王奉德看了眼开奖金额，心里满是羡慕，要是他中个一等奖就好了。
　　此时已经挺晚了，也过了开奖时间，店里除了老板在计算机前打网络扑克外，空无一人。
　　王奉德有点老花眼，他站得远远的，微眯着眼一个一个数字对过去。
　　第一个数字。
　　对上了。
　　以前王奉德也买过对上一二位数的彩票，但最后一毛钱都没中，因此他并没有高兴，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彩票数字，然后继续核对。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都对上了！
　　随着一个一个数字被对上，王奉德心跳越来越快，手也有些隐隐发抖。
　　别慌，听说有人对上了五个数，最后才两百块呢，况且自己才对上了四个，这才十块钱。
　　他心理提醒自己不要激动，耐着性子继续对下去。
　　这一次为了能快点核对完毕，他把接下来的三个数字全都背了下来，打算一起对。
　　三个数字分别是20，28，8。
　　确认把它们记住后，王奉德再次抬头看向开奖号码。
　　一眼看过去。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对上了，对上了，全对上了！
　　拿着手中的彩票，王奉德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砸中，他又一次核对了中奖号码，确认和手上彩票里的一致后，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一瞬间，激动，狂喜，连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飘渺感涌上心头。
　　非得用一种感觉形容，那就是，如果不是这具身体桎梏，他此时恐怕都飞上天了！
　　中奖了！
　　他中奖了！
　　一等奖！
　　将近一千万！
　　若非王奉德身体健康，他恐怕会激动得当场晕过去。
　　但饶是如此，王奉德也一时间失去了行动力，耳边只听得到自己巨大膨胀的心跳声。
　　他想笑，又想哭，最后还是压了下来，尽管店里没有其他人，但老板还在，财不露白的道理他是懂的。
　　再一次核对了一遍彩票中奖数字没有问题，王奉德小心翼翼把它收好，理了理衣服下摆，又理了理花白的头发，脚步轻飘飘地走出了彩票店。
　　老板期间抬了次头，不过只当是他没有中奖被打击到了，并没有太过关注，转头又沉入了计算机里。
　　一路上，王奉德险些把三轮蹬成风火轮。
　　他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吶！
　　得回去和老伴商量一下，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去领奖。
　　回到家里，因为今天比较晚了，彭艳吃过饭已经回了房间，秦桂芬和王成明在客厅聊天。
　　看到几个月没见的大儿子，王奉德有些意外，“明子怎么回来了？脸上这是怎么了？被打了？”
　　王成明长得一脸憨厚相，此时脸上黝黑的皮肤上满是指甲划痕，额头上还有一块包着纱布，他有些不好意思，“爸。”
　　“还不是他媳妇打的，她在外头找了个野男人，要和明子离婚，明子不干，她就把他打了一顿。”秦桂芬愤愤不平。
　　“岂有此理！”王奉德怒从心起，“我找他们讨说法去！”
　　“爸，我没事。”王成明连忙上前拉住要出门的王奉德，“既然过不下去，我也打算离了，只是我工作你们也知道，时间不太稳定，媛媛还小，我这次是过来和你们商量一下，如果我把抚养权拿过来，白天你们能不能帮我照看她一下？”
　　“当然没问题，媛媛可是我们的亲孙女，我们不照看谁照看？”秦桂芬说道。
　　如果是中彩票前，王奉德可能会犹豫一下，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活得就够艰难了，要再加上一个小家伙，家里恐怕揭开锅都难，更何况还要攒钱还债。
　　可如今家里有钱了，有了这笔钱，他的养老也有了着落，哪怕不出摊，专门看着孩子也有时间。
　　想到这里，王奉德也点了头。
　　看到王奉德点头，王成明松了口气，“谢谢爸妈。”
　　由于和家里打了架，王成明晚上便睡在了家里沙发上。
　　王奉德和秦桂芬一起做完家务时，王成明已经睡熟了，他看起来很疲惫，秦桂芬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两人才一起回了房间。
　　看着正拿着蒲扇从蚊帐里往外扇蚊子的老伴，王奉德几经犹豫，说道：“快别忙活了，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秦桂芬又打了一蒲扇，然后把床帐合拢，转头看向王奉德。
　　“来，过来坐。”王奉德拍了拍身边的小凳子，又给秦桂芬递了杯水，“先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
　　“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秦桂芬坐到王奉德身边，脸色狐疑，“你该不会也在外面有人了吧？”
　　“开玩笑，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王奉德拍了拍胸口，“这几十年下来，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了？”
　　“也是，就你这老冬瓜模样，别人也看不上。”秦桂芬笑起来，“那你说说，怎么个回事？”
　　王奉德难得没有就老冬瓜这个词和秦桂芬争执，他说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是一个大惊喜。”
　　说着，他从抽屉里把秦桂芬降血压的药拿出来，“你先吃药，吃了我再说。”
　　秦桂芬骂了一句，不过还是接过药咽了下去，“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注意不要尖叫出声。”王奉德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声音越发低沉。
　　见他这幅表现，秦桂芬愈发惊疑，“啥事值得我这么紧张？还尖叫？你该不会中彩票一等奖了吧？”
　　“对。”见秦桂芬猜中了，王奉德顺势说了出来，“一等奖，九百九十多万。”
　　“什么？！九百多万！”秦桂芬失声喊道。
　　“嘘！”王奉德连忙嘘了一声，“小声点，不是叫你不要激动了吗？这事先别告诉孩子们，你看看老二那熊样，要是给他知道了，岂不得翻天？”
　　秦桂芬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才终于说出下一句话，“你说的是真的？真的中了？”
　　“当然，我对了好几次，肯定中奖了。”王奉德说道，又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彩票，眼神有些得意，“明儿就去把奖兑回来。”
　　秦桂芬此时终于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接过彩票，把上面的数字看了又看，嘴里一个劲的念叨。
　　“太好了，太好了……”
　　“这笔钱我已经想好怎么用了。”看到老伴这幅激动模样，王奉德反倒平静了很多。
　　“怎么用？”秦桂芬问道。
　　王奉德说出自己回来路上想好的分配法子，“领到的奖，咱们就平均分成三份，我们留一份，用来还债和养老。另外两份拿来给老大老二买房，咱们小区不是还有几套房子出售吗？差不多老大老二都可以买到一套，到时候咱们一家人都住在一个小区里，多实在。”
　　“说得对。”秦桂芬听这安排也高兴得很，“正好老大也离了婚，到时候咱们来往也方便。”
　　尽管秦桂芬私心是偏向小儿子的，但对张成明也不差，更何况当年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自愿入赘了现在的岳家，搞得这样委屈狼狈，到底是他们对不起他。
　　两人商量好明天的领奖细节，直到后半夜才终于睡过去。
　　第二天两人都难得起迟了些，秦桂芬慌忙起床，“哎呀，这么晚了，艳艳的早饭还没做呢！”
　　她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却发现本来应该发脾气的彭艳没在客厅，不由有些奇怪，不过想到她可能也赖床了，便没太在意，连忙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餐。
　　王奉德找了件低调的衣服，又从衣柜底下翻出一个陈年的帽子，不太放心，又找了个口罩戴上，作为今天去领奖的装备。
　　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打开钱包，准备拿出彩票看一看，结果却看了个空。
　　不对啊。
　　昨晚睡觉前他分明把彩票重新放回到了钱包里的，怎么会不见了？
　　王奉德仔细翻找了一圈，钱都还在，就是彩票没有了。
　　难道是他记错了？把彩票忘在了其他地方？
　　“吃饭了。”这是秦桂芬走进来，看到王奉德的打扮，想到今天他要去做什么，她脸上笑意盎然，随后见他没头苍蝇一般翻来翻去，不由疑惑，“你在找什么？”
　　“我的彩票呢？”王奉德把抽屉关上，“老伴儿，昨天晚上你看到我把彩票放在哪了吗？”
　　“不是在你钱包里的吗？睡觉前你还确认了好几遍。”秦桂芬说道。
　　“哎呀，彩票不见了！”王奉德一拍大腿，“快去看看二小子在家没！”
　　“我去看看。”秦桂芬连忙去敲小儿子的房间门，敲了好一会也没有人响应。
　　见她这时候还敲门，王奉德急得不行，把她拨开，自己拧开了王成亮的房间门。
　　房间不算小，但很乱，随处可见的脏衣服和垃圾，窗帘拉着，里面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但不难看出，里面空无一人。
　　就连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彭艳也不在房间里。
　　“坏了！肯定是他把彩票偷走了！”王奉德喊道，“昨天他们肯定听到我们说话了，想要独吞奖金。”
　　“别把二小子想的这么坏，他心眼子不坏，怎么可能想要独吞，况且昨天老大不是也在家里睡的吗？一大早他也走了。”秦桂芬说道。
　　见秦桂芬这时候还在给老二说话，甚至还怪到老大身上，王奉德气不打一处来，但想到她的高血压，他也懒得和她争辩，“我先给他们打个电话。”
　　“先给老大打。”秦桂芬还是不相信是老二干的，朝王奉德说道，“老大缺钱，而且昨晚还睡的客厅，肯定是老大干的。”
　　王奉德头都大了，“行行行。”转而把本来打算给老二的电话换成了老大的。
　　隔了好一会，电话才被接通，“喂爸，什么事？”
　　听到对面传来的地铁报站音，王奉德皱了皱眉，“你昨天不是骑的车过来吗？怎么搭上地铁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弟弟着急，说他要用车，找我借。我想着今天本来请假准备和媳妇去离婚的，没啥急事，就借给他了。”
　　“你弟说急着用车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看他和艳艳一起走的，也没拿什么东西，应该不是孩子的事情，就没有打扰你们，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去忙吧，回头我和你妈把你以前的房间收拾出来，离了婚回家住啊。”
　　“好，谢谢爸。”
　　挂断电话，王奉德看向秦桂芬，摇了摇头，“不是老大。”
　　王奉德的手机声音很大，秦桂芬自然听到了，她眼神着急，“老二平常也不是这种人吶！”
　　见秦桂芬这样，王奉德重重唉了一声。
　　平时王成亮当然不屑于拿家里的东西，毕竟缺钱了直接找秦桂芬拿就行了。
　　但现在，那可是九百多万吶！
　　搁谁谁不想独吞？
　　别看这钱虽多，但扣掉税摊下来也就两百多万，也就只够在这个破小区买一个房子。
　　王成亮早就被秦桂芬宠坏了，又摊上彭艳这么个自私的媳妇，要是给他们知道自家中了大奖，还只分给他们三分之一，他们哪里能干？
　　他私自拿走，摆明了就是不想给老大一毛钱。
　　想到这里，王奉德拨通了王成亮的电话。
　　电话响了将近半分钟才被接通，王成亮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来，“啥事啊爸？”
　　“你是不是把我的彩票偷走了？”王奉德问道。
　　“什么叫你的彩票？彩票上写你的名字了吗？那明明是我和我媳妇买的彩票。”王成亮说道，“看在你是我爸的份上，等我兑了奖，就给你五十万还债，算是孝顺你的。”
　　“你……”
　　王奉德还想说话，对面却直接挂断了，他再度打过去，结果显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显然，他要么关机了，要么开了飞行模式。
　　“看看你惯出来的好儿子！”王奉德气得不行，瞪了秦桂芬一眼。
　　“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他难道就不是你儿子吗？”秦桂芬也没好脸色，“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呗，他兑完奖肯定要回来的。”王奉德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头上的帽子和口罩全摘了，一口一口唉声叹气。
　　“老头子，你别气了，老二肯定只是一时想不通，等他拿了奖肯定会分给老大的。”秦桂芬劝道。
　　王奉德根本不想理她，把脸撇向一边。
　　秦桂芬劝了几句，见他没有反应，自己也有些来气了，就起身朝厨房走去，没一会端了碗稀饭自己开始喝起来。
　　然而两人在家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王成亮和彭艳回来。
　　眼看着快到中午，秦桂芬有些坐不住了，“老头子，要不再给艳艳打个电话吧？”
　　王奉德刚拿出手机，还没有找到彭艳的手机号，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备注是二小子。
　　他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还知道往家里打电话，死哪去了？赶紧回来！”
　　然而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你好，这边是燕城第二人民医院，你是机主的父亲吗？机主出了车祸，目前正在抢救，请尽快赶来医院。”
　　“什么？车祸？！”王奉德脸色骤变，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怎么会出车祸？我儿子怎么样了？还有我儿媳妇呢？”
　　“一共两名伤者，后座的女性当场死亡，另一名正在抢救，请尽快赶来医院急诊科。”
　　“好，好的。”
　　王奉德神色恍惚，整个人晃了一下，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便看到身旁秦桂芬倒了下去。
　　“老婆子！”
　　半个小时后，秦桂芬也被送进了抢救室，她是高血压引起的脑出血，需要做急诊手术。
　　甚至来不及在抢救室门口多待一会，王奉德就被叫到了医生办公室，里面有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和两个交警。
　　“交警同志，我是真的没看到，我当时是走的绿灯右拐，然后就感觉车轮子稍微颠簸了一下，好像压到了东西，停下来看，才发现是压倒了他们，不信你们可以查监控。”那名中年男子满脸恐惧，说话时身体都在发抖。
　　简单听了几句，王奉德便知道了事情缘由，显然，是自家儿子闯红灯，以为大货车会让自己，结果人家根本没看到他，直接被卷进了车底下。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事都怨不得别人。
　　王奉德了解情况后，又去太平间看了看彭艳，只见她整个上半身，连着即将出生的孩子都被一起压烂了。
　　这一眼看下去，王奉德差点当场晕倒，好在旁边的医生扶了他一把。
　　彭艳是个孤儿，否则也不可能看上王成亮怎么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平日王奉德虽然不太喜欢她喜欢使唤人的性子，但到底是儿媳妇，儿子喜欢就好。
　　可没想到，她竟然走得这么惨。
　　看完彭艳，王奉德重新回到医生办公室，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王成亮的情况，“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对眼前这个老人也有些同情，不过还是实话实说，“目前正在抢救，具体情况不好说，当时他骑车没有带头盔，初步判定颅脑损伤，而且腿部受到碾压严重，可能也保不住了。”
　　腿保不住了，还有生命危险……
　　王奉德坐在椅子上，表情空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中了大奖，本来应该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啊！怎么突然间就家破人亡了呢？
　　“这是缴费单，麻烦先去缴费窗口缴一下费。”医生拿出几张单子递给王奉德。
　　看着缴费单上的金额，王奉德猛地激灵一下，原本发懵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现在哪有那么多钱吶！
　　突然，他想起昨天那张彩票，从车祸地点和方向看来，他们可能是在去彩票中心的路上出的车祸，那彩票肯定还没兑奖，“我儿子儿媳的随身物品呢？”
　　“王成亮的随身物品应当在手术室，等手术结束可以拿到。彭艳的随身物品已经全部被血污染了，只有一个包，稍等，我叫护士待会给你拿过来。”
　　几分钟后，护士拿来了一个满是血污，并且被碾压得破败不堪的小包，递给独自等候在手术室门外的王奉德。
　　护士离开后，王奉德颤抖着手把小包打开。
　　他一眼便看到了里面的彩票，但此时它已经被血浸透了，根本分不出上面的数字。
　　看着污浊的彩票，王奉德宛若晴天霹雳。
　　虽然没有兑奖经验，但这样的彩票肯定是不能再兑奖了。
　　一瞬间，王奉德浑身的精气神都宛若被抽空。
　　这可如何是好？
　　且不说秦桂芬的手术费，王成亮是事故全责，尽管对他诸多不满，但到底是他的儿子啊！
　　他总不能因为钱不够而放弃抢救吧！
　　崩溃了一会，王奉德拿起手机开始找亲戚们借钱。
　　半个小时，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到后面他声音都带上哭腔了，最后也只借到了五千块钱，还是他妹妹借的。
　　尽管知道以前的债还没还上，现在不好借钱，但得到这个结果，王奉德还是忍不住心寒。
　　两人的入院押金至少得交五万，王奉德东拼西凑，最后也只凑够了一万块钱，其中还有王成明听说弟弟出车祸，打过来的三千块，那是他女儿下个月的学费。
　　看到手机里杯水车薪的转账信息，以及缴费单上的金额。
　　无边的茫然于无力感侵袭而来，让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站在手术室门口，痛哭失声。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脏透了的彩票，心中恨之入骨，但一想到这是一张曾经价值九百多万的彩票，又舍不得扔出去。
　　如果它是好的该多好，这样就有钱给儿子和老婆治病了。
　　王奉德心里想着。
　　正此时，王奉德突然发现，原本在自己面前的手术室陡然褪色，医院的走廊蓦地变成了一条小巷。
　　注意到脑海中出现的信息，他心跳骤然加速，整个人激动起来。


第143章 
　　怀着忐忑与期待，王奉德小心推开了小巷深处的木门。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被突然出现的招呼声吓了一跳，王奉德紧接着才看到拐角处的漂亮小姑娘，“你，你好。”
　　“客人，请进。”这还是苏漪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年龄的客人，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几眼。
　　王奉德跟着苏漪走进店铺大厅，随即便被眼前壮观的陈列柜震撼了。
　　“客人请坐，买点什么？”江炘遥咳嗽了两声，问道。
　　听到问话声，王奉德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江炘遥身上，整个人变得拘谨起来，坐到椅子上，开始诉说自己的遭遇。
　　或许是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受到的刺激太大，也或许是年纪大了，他前情就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从早年怎么奋斗开始说起，一直到最近亲戚怎么催还债的。
　　苏漪听着都悄悄打了个呵欠，随后侧头瞟向江炘遥，见他竟然听得认真，顿时佩服得不得了。
　　果真不愧是店主大人。
　　终于，半个小时后，王奉德结束了他的前情叙述，说到了正题上，他手足无措，“现在我的老伴和小儿子都在急救室抢救，两人都有生命危险，而我实在筹不出手术费，卖房也来不及了。”
　　江炘遥微微挺直了身体，空洞的目光直视这位明显已经失了分寸的老人，“根据客人目前状况分析，建议客人购买商品为：恢复孩子部分健康，或恢复彩票完整。不过以客人当前情况，只能买得起一件物品，请慎重考虑。”
　　江炘遥说出商品名称时，王奉德同时接收到了商品注解。
　　恢复王成亮部分健康，即除了已截肢部位，尤其是脑袋，可以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否则他可能不会死在手术中，但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或者脑功能不全，也就是傻子。
　　而恢复彩票完整，他就可以去把奖金兑出来，到时候就可以给王成亮最好的治疗了。
　　“那，我老伴呢？”王奉德想起对方的商品里并没有提到自家老伴。
　　“并无生命危险。”
　　听到这句话，王奉德松了口气，继而再次重新陷入挣扎之中。
　　儿子，或者，钱？
　　尽管王成亮不中用，但到底是他亲儿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但如果没有钱，他可能连手术费都给不起，更别提接下来的治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整个空间中只有钟摆声在有节奏地响着，除此外，便是王奉德过重的呼吸声。
　　将近十几分钟的挣扎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选，彩票。”
　　说出这几个字时，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原本挺直了大半辈子的背显得无比佝偻，他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不敢看在场任何一人的眼睛，生怕从里面看到嘲笑与谴责。
　　但他真的没有办法。
　　如果是秦桂芬选择，她肯定会选择一个清醒的儿子，但王奉德不同，他更了解王成亮的秉性。
　　要是选儿子，且不说后续治疗需要多少钱，他倒是可以卖了房给他治，但王成亮的性格素来娇纵，在失去了双腿的情况下，还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算救回来，他也只会是他们老两口的灾难。
　　而如果选择彩票，一来他会有足够的钱给他们治疗，就算王成亮傻了或者变成了植物人，他也能够支撑得起后续的费用。
　　但饶是如此，做出选择的一刻，巨大的愧疚感和羞耻感还是让王奉德心虚不已。
　　“客人所需商品：彩票复原。支付款项：五年寿命。”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嘲笑声，王奉德稍稍平静下来，他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在交易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最后一划，王奉德宛若被瞬间抽空了精气神，后背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交易成立，商品已修复，请客人注意查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
　　王奉德低头看了眼手里恢复干净的彩票，抬起头，眼神迟疑了一下，问道：“小伙子，你觉得，我这么选择，有错吗？”
　　“这两个选项中，没有错误选择。”听到这个问题，江炘遥抬眼对着这位踌躇不安的老人，“无论你选择哪一个，都是正确答案。”
　　听到这个回答，王奉德心头上压着的巨石宛若瞬间消散，他重重的松了口气，感激道：“谢谢。”
　　“承蒙惠顾。”
　　把人送走后，店内安静下来。
　　金乌说道：“店主，刚才那名客人可以买两件商品的。”
　　“他的总寿命只剩整十五年，另一件商品价格是十年。”江炘遥说道。
　　金乌当然看到了，若是这人两件商品都买了，他肯定活不过明天。
　　不过对它来说，自然是交易越多越好，至于客人最后会怎么样，并不在它的考虑范畴之内。
　　但江炘遥如今作为三级店主，有权限主导交易，它管不着，也不能算他违规。
　　“天下乌鸦一般黑。”苏漪怼了金乌一句，随后适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店主大人，这种不是可以用正面情绪来购买的吗？还有亲情友情一类的情感。”
　　“除寿命之外，店铺收取的报酬都有标准的，不够纯粹的情感及情绪没有价值，不在收取范围内。”
　　江炘遥开口之前，金乌率先做出了解释，“这人除了时间还有点价值，其他东西都没什么用。”
　　“我问你了吗？”苏漪白了金乌一眼，随后凑到江炘遥面前撒娇，“店主大人给我撸毛毛。”
　　江炘遥拿出撸毛刷，还没碰到苏漪的毛上，内室门突然被打开，青疏从里面走出来。
　　他瞬间变成一只青狐，跳到书桌上，把比他小了一大半的白色小狐狸挤开，懒洋洋道：“尊老爱幼，我先来，小家伙，先给我撸毛。”
　　苏漪气急败坏，龇着牙朝青疏怒吼，“舅舅！是我先来的！”
　　“你爹娘走得早，姥姥也去了，是舅舅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是时候该尽孝了。让让老人家怎么了？”青疏甩着大尾巴把苏漪推远。
　　苏漪被拨得翻了个跟头，差点掉下桌子去，她爬起来支着耳朵咬牙切齿，“你是一把屎一把尿喂给我吧！我三十岁的时候，你把我推到粪坑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青疏抬起爪子捂住鼻子，“噫？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粪坑里爬起来的小臭狐狸了。”
　　“我早就洗干净了。”苏漪心虚起来，下意识看向江炘遥，想看看他的反应，结果便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
　　若非身上的毛不会变色，她的白毛都可能在瞬间变成粉红色。
　　店主大人笑起来太好看了！
　　“先来后到，今天青疏排在苏漪后面。”江炘遥这时发话了。
　　听到这个结果，青疏明显有些不满意，不过想到江炘遥的撸毛手艺，还是忍了下来，催促苏漪，“臭丫头，赶紧的。”
　　苏漪急不可耐地把青疏挤到后面去，乖乖趴到江炘遥面前，声音甜甜蜜蜜，“谢谢店主大人！”
　　且说王奉德眨眼间重新回到医院走廊上，他下意识抬起手，看了眼手上干净的彩票，顿时松了口气。
　　是真的。
　　这时一边手术室的门打开，秦桂芬被推出来，王奉德见状，连忙上去问情况。
　　“病人送来的很及时，抢救很顺利，送到ICU住一晚，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不过以后注意不要受刺激了。”
　　听到医生的嘱咐，王奉德连连点头，一个劲的说谢谢。
　　一个小时后，王成明匆匆赶过来，看到仍坐在手术室门口的王奉德，急问道：“爸，我妈和我弟怎么样了？”
　　“你妈现在在ICU，抢救得很成功，你弟还在手术室。”王奉德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你的事办完了？”
　　“差不多了，离婚协议签了，已经在民政局备了案，下个月领离婚证。我带孩子净身出户，对方付抚养费。”王成明说道，“爸，钱够吗？我又找张芸借了五万，先去把手术费交了吧。”
　　“你怎么找她借上钱了？”王奉德看着眼前憨厚的大儿子，眼睛有些酸，“她肯定又为难你了吧。”
　　“反正要离婚的，我和她说，不借钱就不签协议书，她是过错方，又急着离婚，肯定拿钱的。”王成明挠了挠头，“我弟怎么样了？艳艳呢？”
　　“你弟还在做手术，听医生说可能腿没了，头也重伤，还不知道救不救的回来。”王奉德叹了口气，“艳艳，艳艳……没了。”
　　闻言王成明愣在原地，“怎么，怎么会这样？”
　　“你弟骑车和大货车抢行，谁知道人家根本没看到他，直接把他们卷到了车底。”王奉德摇了摇头。
　　王成明沉默了一会，随后猛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借车给弟弟，他就不会出事，也不会害得妈也进医院……”
　　王奉德赶忙拉住王成明的手，“这事哪能怪你呢？是老二自己太冒失，和你没关系，就算他不借你的车，也会借别人的，更何况你车还给毁了。”
　　“对不起，爸。”王成明两眼通红，满是愧疚，“早知道我就劝劝弟弟别出门了。”
　　有那么大的金钱诱惑，他哪能劝得住？王奉德心里明白，只是摇了摇头，再次说道：“和你没关系。是……”
　　王奉德在喉头绕了一圈，还是把自己中彩票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前天买了张彩票，中了一等奖，九百九十多万。”
　　别的人王奉德或许不相信，但这个大儿子从小忠厚老实，性格肯定是信得过的。
　　“九……”王成明目瞪口呆，下意识拉高了嗓门，随后又压了下来，“九百多万？”
　　王奉德叹了口气，“嗯，本来我是打算均分成三份，我和你妈一份，你和你弟各一份，给你们一人在小区买套房。结果可能被你弟听到，他不乐意，偷了彩票拿去兑奖，路上出了车祸。”
　　听到车祸，王成明振奋的神色又暗淡下来，“唉，先去把入院费交了吧，爸，缴费单给我。”
　　有了王成明的五万块钱暂时把初期手术费交上，又有他帮忙照看，王奉德总算没那么急了，让王成明在手术室外守着，他去买了口罩和帽子，便打车去了彩票中心。
　　倒不是他不放心王成明来兑奖，只是王成明如今还没有成功离婚，如果银行卡有大笔入账，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兑奖非常快，全程不到两小时，也没有太多媒体故意纠缠拍摄，只是正常走了个流程，又捐了点款便完成了整个领奖过程。
　　看着银行卡里的巨款，又想到儿媳妇的惨状，ICU的老伴，还有不知道出没出手术室的小儿子，王奉德心里五味杂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做完王奉德的交易后，次日江炘遥去了学校，准备把之前整理的一系列论文交给杨院长。
　　杨旬义的家就在学校教师宿舍，江炘遥拜访的时候，恰好碰到一个女生也在杨旬义家里，看姿态应该是他的女儿。
　　而引起江炘遥注意的，却是她头上的红色标记。


第144章 
　　“小江来了！”杨旬义打开门，看到是江炘遥，整张脸都乐开了花。
　　“杨老师，我来交论文。”江炘遥说道。
　　“好好好。”杨旬义接过论文，“今天你师母去附近果园摘了不少新鲜葡萄，你拿点回去吃吧。”
　　“不用了，谢谢杨老师，我家葡萄也熟了，我给您也带了几串呢。”说着江炘遥把手中的水果篮提起来。
　　杨旬义这才看到他手中的果篮，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你真是太有心了，快进来坐会。”
　　“我就不坐了，待会还得去实验室看看。”江炘遥说道，“您先忙。”
　　“那好，有什么需要微信上联系我，研究器材尽管说。缺助手了也和我说，我帮你介绍靠谱的。”
　　“好，谢谢杨老师。”
　　江炘遥走后，客厅内的女生朝杨旬义问道：“爸，刚才那个就是你最爱的学生？他看起来好小。”
　　“别看人家年纪小，你要有他一半这么厉害，你老爹我睡着都得笑醒。”杨旬义把江炘遥拿来的论文放进书房。
　　“行行行，人家厉害行了吧。”杨晴晴翻了个白眼，紧接着拿出手机，“要不你把他微信给我，我和他好好学习学习？”
　　“你长得一般，想得倒美。”杨旬义说道，“人家和你又不是一个专业的，而且一天忙得很，哪有时间和你聊天？”
　　“我长得一般还不都是遗传你的？我妈多漂亮，就你长得丑又秃头，还遗传给了我和我哥。”杨晴晴撇了撇嘴，“不过正好这个学弟长得漂亮，咱们在一起可以改善改善基因嘛。”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赶紧闭嘴吧你。”杨旬义没好气道，“说吧，这次回家又想干嘛？平常暑假不都是住你奶奶家不愿回来吗？”
　　“你怎么防我像防贼一样？好歹我也是你亲女儿不是？”杨晴晴说着上前挽住杨旬义的胳膊，“我这不寻思着明年要大学毕业了吗？正好趁大三暑假，想要和同学们来一场毕业自由行，而且正好出去采采风，收集收集摄影素材。爸，你把车借给我用用呗。”
　　“你还想开车？”杨旬义眉毛拧得死紧，“不行，你总共开了三次车，就把我车送进修理厂三次，我不放心。”
　　“那三次不都是别人撞的我吗？他们全责，和我有什么关系？”杨晴晴闻言不乐意了，“爸，你就借给我吧，都说事不过三，我保证，这次肯定没事。”
　　“说不行就不行，反正这车你不能开。”杨旬义板着脸说道。
　　“妈！”杨晴晴转头朝厨房喊道，“你快管管爸！他这么看不起我！再说了，我不练车怎么能熟练开车？”
　　“杨旬义！”厨房传来一声怒吼，“把车借给女儿玩几天怎么了？你最近又不用！”
　　“好好好。”杨旬义当即投降，又和杨晴晴约法三章之后，才把车钥匙交给了她。
　　杨晴晴拿到车钥匙，连饭都不吃了，乐呵呵地离开了家。
　　杨旬义的是一辆五座商务车，一行五人刚好坐满。
　　在场一共两个男生，三个女生。
　　两个男生交换着开车，杨晴晴和另外两个女生坐后座，车里开着音乐，一群年轻人兴高采烈地出发。
　　几人的游玩路线是早就商量好了的，走国道一路南下，欣赏大自然的原始风貌。
　　起初一个星期，大家都很兴奋，但随着时间越长，再多的热血也不可避免冷却下来，最后只剩下疲惫。
　　车子在乡道上颠簸，三个女生在后座歪歪扭扭靠在一起，原本宝贝似的照相机也都被乱七八糟扔到脚下，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好累。
　　女生中皮肤最白的周欣悦唉声叹气，“不行，太累了，找到下一条高速，咱们就回家吧。”
　　杨晴晴点头附和，“没想到旅游都能这么累，还是赶紧回家吧。”
　　任彤是唯一留短发的女生，她话比较少，不过也点了头，“素材也收集得差不多了。”
　　副驾驶名叫徐乐的寸头阳光男生正在打瞌睡，听到几人抱怨醒过来，“我们全程开车，都还没喊累呢，你们女生就是娇气。”
　　“你不娇气，你让张阳开了五个小时了。”周欣悦出言怼道。
　　“咋的，我兄弟心疼我，你羡慕了？”
　　两人一言一语地互怼起来，杨晴晴和任彤在一旁看热闹。
　　毕竟有眼睛的都看得出，这两人互相爱慕，就差捅破窗户纸了。
　　杨晴晴偷偷看向驾驶座上的张阳，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男生干净清爽的侧脸。
　　她暗恋张阳两年多了，从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他，她就一直在关注他，后来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接近他，和他交上朋友，结果发现他竟然暗恋自己的闺蜜任彤。
　　这一次自驾游，杨晴晴还是借了任彤的光，才约到的张阳。
　　正瞧着热闹，车子底盘突然传来哐地一声，随后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杨晴晴问道。
　　“好像是底盘挂住了，这里路有点烂，得下去推一推。”张阳说道，“晴晴会开车，你来驾驶位上，我和徐乐下去推车。”
　　杨晴晴闻言打开车门下去，坐上驾驶位。
　　位置上还有张阳身上的温度，杨晴晴一阵脸红，不过好在此时大家关注点都在车下，没有人看得到她脸上的颜色。
　　然而一行人忙活了好一会，另两个女生也一起下去帮忙，结果直到天都快黑了，也没有把车从泥坑里弄出来，反倒每个人都弄得灰头土脸的。
　　“看来今天是走不成了，天快黑了，这里距离城镇还有点距离，拖车估计也来不了，我看地图附近有个村落，可以先去村子里住一夜，明天叫几个村民帮忙抬车。”张阳说道。
　　“大晚上的去陌生村子里会不会不安全？”杨晴晴有些犹豫。
　　“我们这么多人，能有什么不安全的？而且通常这种村子民风都很淳朴，肯定没什么问题的，晴晴你是不是恐怖小说看太多了，自己吓唬自己。”周欣悦说道。
　　其他人也一致同意张阳的提议，暂时到村子里休整，杨晴晴只好也同意了。
　　但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一路上把手机拿出来看了好几次，上面的信号都是空格。
　　这里真的有村子吗？
　　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一路上大家都在讲话，每每她想起点苗头，又会被打断。
　　终于，在拐过一个大弯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山村的模样。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看着村子里的灯光，周欣悦小小的欢呼了一声，“村子里应该能洗澡吧？我都好几天没洗过澡了，早就受不了了。”
　　“你也太夸张了，昨天住宾馆的时候不是刚洗过吗？”任彤说道。
　　“别提了，那个公共澡堂谁敢用啊？没想到这个年代了，宾馆居然还用公共澡堂！”周欣悦不满地抱怨道，“彤彤，你该不会去洗了吧？”
　　“没有。”任彤摇头。
　　“也是，我去看了一眼，女澡堂里面还有老鼠。”周欣悦打了个哆嗦，“谁敢在里面洗澡啊。”
　　听到两人的对话，就连本来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的杨晴晴也忍不住期待起来，她昨天也看到了老鼠，也没敢去洗澡。
　　最近总是跑上跑下，加上寻找摄影素材，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出些汗，对于习惯每天洗澡的杨晴晴来说，也是有些难受。
　　眼看着村庄越来越近，几人都加快了脚步。
　　尽管是山村，但村子每家每户房子看起来都还不错，都是些小二层楼，墙外面还都贴了瓷砖，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这村子看起来挺不错的啊，怎么路这么烂？”徐乐说道。
　　“可能是还没来得及修，毕竟这些房子看起来都还挺新。”周欣悦说道，“外面装修得这么好，那他们应该家里会有热水器吧。”
　　“咦？手机有信号了。”任彤说道。
　　杨晴晴连忙拿起手机一看，还真有信号了，虽然看起来有点微弱，不过要比之前空格的看起来让人踏实得多。
　　“好了，赶紧找住户借宿吧，天都要黑透了。”张阳说道。
　　原本打算给母亲拨个电话报平安的杨晴晴又放下了手机，打算待会再打。
　　几人往村子里走了一段距离，张阳率先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淳朴，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她操着一口方言说了些什么，杨晴晴根本听不懂，其他几人也都是外地的，没听过这里的话。
　　张阳牛头不对马嘴地用普通话，连比带划和她交流了半天，女人终于把他们迎进了门。
　　“没想到都是华国人，竟然也有语言沟通问题，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不会说普通话的人。太难了。”坐到客厅里，徐乐舒了口气，他打量了一下房子里的装修，“这户人家还不错啊，装修得挺现代的，又很干净，和电视里贫苦的农村家庭完全不一样。”
　　“对了晴晴，你刚才给村庄拍照了吗？藏在大山里的现代化村落，我感觉挺有意境的。”任彤问杨晴晴。
　　杨晴晴低头看了眼脖子上的单反，“没呢，我的相机没电了，不过我用手机拍了几张，不太清晰，现在天也黑了，明天再拍吧。”
　　没一会，女人端着一大盆洗好的李子和花生核桃上桌，笑容满面地招待他们吃，热情得不得了。
　　几人连忙道谢，女人示意他们吃之后，便再次出了门。
　　没一会，他们便听到院子里传来杀鸡的声音。
　　“这也太热情了吧！”从小在城里长大，见惯了人情冷漠的杨晴晴十分不理解现在的情况，“张阳，你刚才没说要给他们住宿费吧？”
　　“你们都看到我和她交流的，哪里提过住宿费？可能乡下人就是这么热情吧。”张阳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这个我在短视频上看过，很多博主到偏僻村庄陌生村民家做客，村民都会好吃好喝招待的，特别热情。”徐乐说道，“明天咱们走的时候，给他们留点钱就行了，总不能让他们吃亏。”
　　“我还没吃过正宗的土鸡呢，已经开始期待住了。”周欣悦跳起来，“我去帮阿姨杀鸡。”
　　两个小时后，面对一大桌子的农家菜，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几个年轻人都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不得不说，虽然女人手艺没有城里餐馆精细，但地道的食材本身就带着鲜味，几人吃得津津有味，就连本来还带着点警惕的杨晴晴也忍不住多喝了两碗鸡汤。
　　吃过饭，三个女生被分配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是两米大床，三个人也睡得下，还有空调，可以说相当舒适了。
　　“这也太舒服了！今天晚上总算可以躺平了睡，昨晚那个宾馆真的可怕，我一晚上没睡好。”周欣悦兴奋地在床上滚了一圈。
　　“赶紧去洗澡吧，说起来我都有点困了。”任彤说道。
　　“我先去洗，刚才上洗手间我看到他们家有电热水器。”周欣悦说道，她找出自己的睡衣，“今天出了好多汗，实在受不了了。”
　　“那你先去洗吧。”杨晴晴说道。
　　周欣悦出门后，杨晴晴找到插座，给手机和单反都充上电，随后转头和任彤说话，“彤彤，我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没有看到这家的男主人呢。”
　　任彤打了个呵欠，“应该是出去打工了吧，这样的农村家庭基本上都会留一个人在家里照顾家庭，然后男主人出去打工赚钱。”
　　“说的也是。”杨晴晴点头，不过她还是有些奇怪，“家里也没有看到孩子啊。”
　　“按照阿姨的年纪，她孩子可能也出去上班了，农村人结婚早。”任彤说道。
　　“可惜听不懂她说话，不然还可以问问。”杨晴晴说道，“明天走的时候一定要和阿姨拍个合照，她太热情了，挺不好意思的。”
　　一边说着，杨晴晴一边拿出手机准备给家里打电话，然而刚才看着还有信号的手机现在信号区又是一个叉。
　　“怎么回事？这里信号怎么这么差？”
　　“可能是信号塔坏了，农村一般信号塔坏了都修的慢。”
　　杨晴晴别了别嘴，把手机扔到一边，“本来还想给我妈打电话告诉她我过两天就回去的，看来只有明天打了。”
　　三人排队相继洗完澡，杨晴晴最后洗完，出来时正好碰上张阳。
　　被喜欢的男生看到自己穿睡衣的样子，杨晴晴脸颊通红，心脏砰砰乱跳，“你也来洗澡啊？”
　　问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全家上下就一个洗手间兼浴室，她在用，张阳当然不可能用。
　　“不是，我们屋里空调坏了，我找阿姨问一下家里有风扇没。”张阳朝杨晴晴露出个笑容，“这里蚊子有点多，我还找她要了蚊香，正准备给你们也送一盘。”
　　“啊，真是谢谢你。”杨晴晴红着脸伸手接过张阳手里的蚊香盘，她闻了闻蚊香的味道，一股奇特的香气萦绕鼻间，和普通的蚊香一点也不一样，“这什么蚊香啊，味道还挺好闻的。”
　　“我也没闻过，可能是特制的吧。”张阳说道。
　　拿着蚊香回到房间，杨晴晴脸上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是红通通的，被两个女生好一通打趣。
　　任彤是知道杨晴晴喜欢张阳的，也知道张阳可能对自己有意思，不过她对张阳没什么意思，还多次撮合两人，这次出来旅游也是带着想帮杨晴晴追张阳的想法。
　　看着杨晴晴这么害羞，她比本人还着急，“晴晴，马上就要回走了，你总得找个机会表个白吧？”
　　“是啊是啊。”周欣悦也在一旁附和，看热闹不嫌事大。
　　“哎呀，你们就别开我玩笑了。”杨晴晴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赶紧睡觉吧，你们不困吗？”
　　“哈哈，害羞了害羞了。”两人挤眉弄眼道。
　　又和她们打闹了一会，到底是累了一天，三人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时，杨晴晴觉得屋里的香味有点浓，熏得她昏昏沉沉，但是她又非常想上厕所，挣扎了许久，总算是睁开了眼。
　　卧室开灯的地方在进门处，距离床有点距离，于是杨晴晴摸到枕头边上的手机，按亮屏幕照明。
　　她是睡在最里侧的，想叫醒旁边的任彤陪她上厕所，结果手机一照，却照了个空。
　　原本睡在旁边的任彤和周欣悦都不见人影。
　　杨晴晴有些迷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门，想着两人可能是去洗手间了，自己也翻身准备起来。
　　结果身上完全没有力气，刚翻身到床边，就直接滚下了床，手机还掉到床底下去了。
　　杨晴晴伸手去够床下的手机，结果摸了好几下也没摸到。
　　她这个人有时候会犯轴，就非得要把手机捡起来不可，最后整个人都爬到床下面去了，才终于摸到手机，正准备从床下钻出来，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此时杨晴晴清醒了一些，心想应该是任彤和周欣悦回来了。
　　想到她们上厕所竟然不叫自己，她便打算就躲在床下，待会等她们找自己的时候再吓她们一跳。
　　然而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两人上床或者找她的声音，而是先看到一束手电筒的亮光。
　　杨晴晴脑子此时还有些懵，但她也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周欣悦性格平常是有点一惊一乍的，要是看到她不在床上，肯定会先小声惊呼一声。
　　但门口的人太过于安静了。
　　“还有一个丫头呢？”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问话声。
　　她是用的普通话，尽管不太标准，但杨晴晴听得懂，而且从声音质感看来，应该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的。
　　“刚才开了门，可能把屋里的香放出去了，她醒来发现同伴不见，然后逃走了。”
　　另一道声音传来。
　　这个男声杨晴晴太熟悉了。
　　是张阳！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逃走？她为什么要逃走？
　　“这可不行，赶紧发动村子里的人找找，她肯定没跑远。”女人说道，“小阳，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四个人，切了能卖不少钱嘞。”
　　“妈，赶紧找找吧，别让她给跑了。”张阳说道，“先找房间，我记得这个床下面是可以藏人的。”
　　切了，卖钱？！
　　还有，张阳叫这个女人妈！
　　他们是搞器官买卖的！
　　杨晴晴此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抬起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她这才回想起，似乎从一开始，毕业旅游这个活动就是张阳暗示的，她是看到张阳拿出来的毕业旅游传单才升起的毕业自由行的想法。
　　而且一路上的旅游路线规划图，也是张阳主导的。
　　还有，当时车子陷下去的那个泥坑。
　　太明显了，那么大个坑，认真开车根本不会陷下去。
　　以及后面她走过来时心里产生的那股奇怪感，她也想起来了。
　　一路上张阳根本没有看地图！而且这个村庄根本不显眼，他是怎么准确带着他们走到这个小山村里来的？
　　一桩桩一件件，那么多破绽，杨晴晴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
　　果然美色害人，她似乎全程就注意着和张阳聊天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不断打断她思考。
　　眼看着手电筒亮光越来越近，杨晴晴心脏宛若要炸裂开，浑身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看着那双腿走得越来越近，她屏着呼吸，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那双腿在床边两步外停下。
　　突然！
　　一张脸猛地从床边的缝隙探进来！


第145章 
　　要被发现了！
　　救命！
　　杨晴晴心跳漏了一拍，心中疯狂吶喊着。
　　突然，她眼前一花，整个人降落在一条小巷之中，而且还是脚落的地。
　　隔了好一会，杨晴晴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那个房间内了，她取下捂在嘴巴上手，大口大口呼吸起来，两条腿仍然在止不住的颤抖。
　　两分钟后，杨晴晴平缓了一些情绪，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慢慢朝巷子深处走去。
　　万物杂货铺。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杨晴晴心情有些激动。
　　她有救了！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时，同时传来一道甜甜的招呼声，“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杨晴晴小心翼翼朝门口迎接的女孩打招呼，“你好。”
　　“客人你好，请进。”苏漪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跟着苏漪进入店铺大厅，杨晴晴一眼看到书桌后面的红衣少年，她登时瞪大了眼睛。
　　“你……学弟？”
　　若是别人，她可能会觉得只是长得有点相似，但长得像江炘遥这样好看的，现实里绝对不会遇到第二个。
　　“客人请坐。”江炘遥朝她微微点头，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请问要买点什么？”
　　杨晴晴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遭遇，而且两人也不熟，她也不好和江炘遥叙旧，便扶着椅子坐下来，开始诉说自己这一路的经历，她显然受到的刺激不小，说起话来有点语无伦次的。
　　连着两个客人都有点啰嗦，苏漪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干脆侧着头盯着江炘遥的脸发呆。
　　果然还是只有店主大人的脸能让她越看越精神。
　　十几分钟后，杨晴晴断断续续将前情提要说完，此时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她扯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又自顾自说起来，“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是做器官买卖的，把我们骗到村里来，想要把我们拆了卖。”
　　“难怪他们村子看起来这么奇怪，还没有信号，肯定做了不少这样的买卖，现在我的几个同学都不知道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红红的眼圈看向江炘遥，“你能帮帮我们吗？我想带着我的同学从村子里逃出去，还想揭露他们村子的恶行。”
　　“根据客人需求，建议购买五小时团队安全保障服务，以及恶村罪证信息指引。”江炘遥说道。
　　杨晴晴抽了抽鼻子，声音还带着点鼻音，“好的，就买这个。”
　　“客人所需商品：五小时团队安全保障服务，恶村罪证信息指引。支付项目：十年寿命。”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杨晴晴拿起笔，在右下角写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江炘遥说道，随后朝苏漪示意了一下，便把杨晴晴送走了。
　　苏漪与杨晴晴同时离开。
　　两人离开后，内室门便被打开，高大的男人懒洋洋地走出来，“正好今天小臭狐狸不在，小家伙，先给我撸毛。”
　　金乌扇着翅膀落在江炘遥手边，“骚狐狸，我昨天晚上就预约了，你得排我后面。”
　　“这还能预约的？”青疏皱着眉看向江炘遥。
　　“嗯。”在金乌期盼的眼神下，江炘遥微微点头。
　　金乌洋洋得意，高傲的叼着自己的撸毛刷塞到江炘遥手里。
　　青疏也不和金乌计较，变回原形躺到书桌上，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朝江炘遥道：“那行，我预约以后都第一个撸毛，先约个……五百次吧。”
　　金乌：“……？？”
　　杨晴晴本来还想问问她现在马上要被人发现了，店铺会怎么保证她的安全。
　　但她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重新送回了床底下。
　　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这张脸是张阳的。
　　两人四目相对，此时此刻，杨晴晴觉得这个让她默默喜欢了两年多的人，竟然是如此面目可憎。
　　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冰冷得好似在寻找一只丢失了的畜生，而并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看着手电筒灯光打到自己身上，杨晴晴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这下肯定死定了。
　　尽管没发出声音，但杨晴晴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然而，奇怪的是。
　　张阳拿着手电筒在床底下照了好几圈，却好像根本看不到她一样，完全把她忽视了过去。
　　半分钟后，张阳直起了身子。
　　“没在床底下。”
　　“那肯定是跑去其他地方了，我叫你三叔他们来找，肯定跑不远。”
　　“汪汪汪！”
　　正此时，后院的犬吠声响起。
　　“她肯定是往后院跑了！去追！”
　　听着两人脚步声远去，杨晴晴长出了口气。
　　刚才张阳看向她的时候，眼珠子的确没有聚焦，排除他故意放过她的可能性，那肯定是她做的交易生效了。
　　五小时团队安全保障服务，任彤他们肯定也不会有事。
　　但，她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救出同学们和逃离！
　　想到这里，杨晴晴又紧张起来。
　　好在此时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份村子的地图，以及三个同学如今的分布地点。
　　杨晴晴小心从床底下爬出来。
　　此时村子里更多犬吠声响起，此起彼伏的，许多人拿着手电筒出了门，开始查找杨晴晴的踪迹。
　　因此还在张阳家里的杨晴晴反倒安全许多。
　　拿上自己的小包离开房间，她没有去管平常宝贝得不象话的单反，这个时候，累赘越少越好。
　　杨晴晴没有立即去找失踪的几个同学，而是按照脑海中的地图指示，找到了张阳家里的柴房，然后挪开门后面的空水缸，把藏在下面的暗门拉开。
　　顿时，一股奇特的腐臭味熏得杨晴晴险些睁不开眼，她抬起手在鼻子边扇了几下，然后又干呕了一声，才拿起手机往下看，下面空间不大，可竟然藏着许多和这口大缸一样的水缸，每一个都封了盖子的，但也无法掩盖里面散发出来的臭味，有点像是臭了的腌肉。
　　杨晴晴犹豫了好一会。
　　她是真的害怕，从小到大，她连杀鸡都不敢直视，更何况这些缸子里面可能装的是人。
　　但这种犹豫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得搜集罪证。
　　很快，杨晴晴便做好了心理建设，她拿出手机照明，然后打开录像，走到第一个大缸面前。
　　盖子极为沉重，杨晴晴费了好大得力才把它掀开一条大缝。
　　尽管她提前屏住了呼吸，但还是瞬间被冲出来的臭气熏得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她睁开眼，正对上里面一张惨白的脸。
　　这张脸极为年轻，早已发白浮肿，肿胀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从长发能够分辨大概是个年轻的女人。
　　此时她的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直勾勾的盯着杨晴晴。
　　啊——！！！
　　杨晴晴一只手吃力地抬着盖子，一只手举着手机录像，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她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好一会，她抬着盖子的手都开始抽筋，才终于艰难地移开了对着那张脸的视线。
　　尽管第一个大缸把她吓得不轻，但杨晴晴还是坚持又拍了三个，好在除了第一个之外，没有人再用脸正对着她了。
　　整个过程差不多用了五六分钟，从密室里爬出来，杨晴晴眼里满是悲痛与愤恨。
　　尽管她只看了四个，但光是这几个就让她有些受不了了，每一个大缸里面都是年轻的女人，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孕妇，已经成型的婴儿被生生从她肚子里剖出来，胡乱甩在一边，只留下她空荡荡的胸腔袒露在镜头里。
　　整理了一下心情，杨晴晴重新合上暗门，把水缸搬回原位，然后飞快朝后院走去。
　　后院养了几条狗，这是杨晴晴吃晚饭时就知道的，不过现在它们都被张阳二人牵着出去追她了，只留下一条狗看门。
　　后院有一个小房子，之前杨晴晴一直以为是狗棚，但根据提示，这里竟然就是关任彤他们的地方。
　　此时那条大黄狗在睡觉，它没有栓绳子，杨晴晴心惊肉跳，从门口拿了一根扁担，小心翼翼靠近小房子的门，与此同时，她紧紧盯着狗的动向，意图在它准备醒来时就给它来一棍子。
　　然而奇怪的是，直到杨晴晴手指碰到大门上的锁，它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这也太幸运了！
　　杨晴晴立刻想到自己交易的五小时安全保障，顿时精神一振。
　　但她马上又开始犯愁，这个锁一看就很难看，她有没有钥匙，应该怎么打开……
　　“咔嚓。”
　　还没想完，杨晴晴便听到咔嚓一声，随后她惊愕的发现，手下原本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锁自动打开了。
　　这个服务也太到位了！
　　杨晴晴心里一边夸奖着，一边解开锁打开门。
　　门一开开，她便闻到之前那个蚊香同样的奇特香气，她连忙过去把蚊香踩熄，然后走进去，把被绑在一起的三个人身上的绳子解开，一个一个拖出门。
　　或许是有了新鲜空气，也或许是安全保障服务持续生效，没一会儿三个人都相继醒来。
　　看到自己竟然幕天席地躺在地上，三人都有些惊讶。
　　趁着他们身上还没恢复力气，杨晴晴把自己的经历，省掉交易和张阳往床底下看的那幕，和他们飞快说了一遍。
　　又看到杨晴晴手机里的录像，几个人瞬间就清醒过来。
　　不过好在都是聪明人，没有一个人叫出声。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周欣悦脸上满是泪水，六神无主地问道。
　　任彤和徐乐也一并看向杨晴晴。
　　“事到如今，只能赶紧离开。”杨晴晴说道，“你们还能走吗？我刚才听到他们往村西头走去了，我们的车是在村东面，得在他们发现之前开车离开。”
　　“可是我们的车陷在泥坑里了。”任彤说道。
　　“放心，找到车我有办法。”杨晴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但她此刻只能赌一把运气，目前看来，这个安全保障服务是非常靠谱的，希望开车的时候也能一样！
　　听得杨晴晴这么说，另三人都相信了她。
　　几人谁也没有提回去拿行李的事情，相互搀扶着朝村子外跑去。
　　因为怕灯光太亮暴露目标，一行人连手机电筒都没开，就借着天上不太明亮的月光照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来时的方向逃。
　　好在那群人似乎完全遗忘了这个方向，一直没有往这边来找，半个多小时后，几人成功来到了车旁边。
　　车还停留在下午的地方，应该是附近人烟罕至，他们并不急着处理，亦或者他们是想先把他们解决了，再的处理车子，所以目前车还是好好的。
　　“晴晴，你真的有办法吗？”任彤问道。
　　周欣悦刚才崴了脚，此时被徐乐搀扶着，两人也朝杨晴晴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试试吧。”杨晴晴从小包里拿出车钥匙解锁，然后自己拉开驾驶位的门坐了上去。
　　系安全带时，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车子出坑能包含在安全保障服务范围内。”
　　随后她一个油门轰上去！


第146章 
　　“轰！”
　　下午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泥坑里出来的车子瞬间跃出泥坑，稳稳地停在前面略微平坦的道路上。
　　见此景，杨晴晴忍不住握起拳头耶了一声，随即赶忙招呼三人上车。
　　任彤上了副驾驶，把后座让给了周欣悦和徐乐。
　　直到杨晴晴把车开走后，张阳才突然想起要往马路上找。
　　其实这次他原本没有打算把几人带来村子里的，但耐不住村子里的指标快完不成了，而且还有人指名要任彤的肾，他这才铤而走险。
　　但杨晴晴是必然不能放走的，否则他们整个村子都会暴露。
　　一边带领着村民们往马路上追，张阳又朝女人道：“妈，你回去看着那几个猪猡，小心别给他们跑了。”
　　“他们绑得那么严实，还被锁着，肯定不会跑。”女人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往回走。
　　很快张阳便来到了傍晚停车的地方，看到空空如也的泥坑，他大骂了一句，“草！”
　　他转头大步朝家里跑去。
　　然而刚跑到半途，便迎面碰上一脸焦急朝这边跑来的女人。
　　“不好了！儿子，那几个人全跑了！”
　　张阳心里一咯噔，“柴房他们去过吗？”
　　“没有，缸子好好的。”
　　闻言，张阳表情稍稍好了一些，没有被发现秘密，他最多被判个非法拘禁，而且时间这么短，也没给他们造成实质性伤害，说不定拘留几天就出来了。
　　不过能不坐牢当然是最好的，他招呼了几个人，回家拿了摩托车就去追。
　　与他一起追的还有四五个汉子，然而沿着乡道追出了七八公里，也没有看到那辆车子的踪影。
　　无功而返，张阳垂头丧气和村民们说道：“这次是我的错，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秘密，要是他们报警，我一人认下了，今天麻烦各位叔叔伯伯了。”
　　尽管忙活了一晚上不太高兴，但村民们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大家手里都多多少少有点脏东西，能不闹翻就不闹翻。
　　且说杨晴晴开着车离开后，她发现本来是泥泞不堪的乡道，竟然开起来格外顺畅，不出半个小时，车子便开进了一个小镇。
　　虽然此时已经是凌晨，小镇根本没有人影，路灯也少得可怜，但几人还是稍稍放了点心。
　　这样的小镇里警力通常比较弱小，要对抗那样一个杀人如麻的村庄，显然是非常困难的。
　　杨晴晴又担心去晚了给他们跑了，或者把尸体转移了，她一边给自己在燕城警务不工作的舅舅打电话，一边把车停在了小镇的派出所门外。
　　舅舅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看到杨晴晴发过去的视频后，他立刻表示会立马派人支持。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杨晴晴才松了口气，和任彤他们一同进了小镇的派出所。
　　派出所只有两个执勤的民警，见到四个学生都穿着睡衣，狼狈不堪地走进来，连忙把他们迎进休息室。
　　在听到杨晴晴的报案后，民警高度重视，立马通知了所有在家休息的同事，不到半小时，小镇派出所十几个民警全员到齐，并开始商量解决方案。
　　见他们这么重视，杨晴晴很感动，不过还是出言劝阻道：“他们村子里面至少有几十个人，而且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咱们去了可能会打草惊蛇，还是等等支持吧。”
　　两个多小时后，数十辆警车停在小镇派出所外，杨晴晴一眼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威严男人，顿时眼睛一亮，“舅舅！您怎么在这里啊？”
　　“正好在这边出差，你怎么去了那么危险的村子？太冒险了。”
　　“我只是普通的旅个游，谁知道会这么危险？”杨晴晴撇了撇嘴。
　　“行了，这事回头我会和你爸妈说的，现在就不训你了。”男人说着，便走进去开始布置工作。
　　又半小时后，由小镇派出所民警引路，强力外援们押后，车队悄无声息地朝那个村子驶去。
　　杨晴晴作为目击者，自然是跟着一起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发现杨晴晴他们逃走之后，张阳心里就不踏实。
　　他怎么也想不出来，杨晴晴是怎么逃走的，他又回家检查了一下柴房下面的密室，多次反复确认大水缸还在原位，但还是无法放心。
　　不行，明天得叫母亲把下面的东西处理了。
　　白忙活一场，还面临牢狱之灾，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
　　重新躺在床上，张阳心里狠狠把杨晴晴这个破坏他计划的人狠狠咒骂一顿。
　　翻了几个身，张阳还是睡不着，按照时间推算，如果顺利的话，杨晴晴他们应该已经到了镇上。
　　不对啊，刚才他们为什么会放弃追人而回来？
　　张阳猛地坐起来，真是邪了门了。
　　不行，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如果等警察追到村子里抓人，秘密暴露的几率会大很多。
　　他得主动出击，大不了去自首。
　　这么想着，张阳起身穿上衣服，便朝楼下走去。
　　刚才回来后和村民们开了大会，后面又花了不少时间检查柴房里的东西，此时距离杨晴晴他们离开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快亮了。
　　张阳刚打开门，便被两个人狠狠按倒在地，紧接着手腕一紧，便被扣上了一个冰冷的手铐。
　　看着门外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张阳瞪大了眼。
　　不就是个非法拘禁吗？至于派这么多人来对付他？
　　“在柴房里，不知道他们转移没。”
　　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张阳瞳孔一缩，心跳都漏了一拍。
　　完了，他们发现了。
　　杨晴晴领着一群警察来到柴房，指着门后的那个大水缸，此时水缸里已经注满了水，柴房里闻不到一点腐臭味。
　　“在这个水缸下面有个暗门。”
　　“警察同志，冤枉啊，咱们都是良民，家里哪能有暗门呢？”张阳垂死挣扎。
　　然而根本没有人听他说话，几个特警上前直接连带着满水的水缸一起抬开。
　　看到下面暴露出来的暗门，张阳头晕目眩。
　　死定了。
　　随着暗门打开，看着张阳不再狡辩，脑袋耷拉下去，面如死灰。
　　尽管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但杨晴晴心里没有任何同情。
　　只觉得恶心。
　　想到下面那些像腌肉一样被塞进缸里的年轻女人们，再想到自己，如果不是恰好进了那间店铺，恐怕也会成为大缸中的一员，心里就又是愤恨又是后怕。
　　两个小时后，村里合计六十五口人全部归案，他们每一家都有这样一个地窖，光是看地窖中的受害者，就足足有九十八人之多，还有村子的后山，也埋了好几十个人。
　　后来据统计，找到的受害者有男有女，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身份多数都是独居人士或者外来务工者，也有少部分长年在外跑的驴友，失踪了也很少会有人找。
　　随着整个村子落网，很快，一个巨大的贩卖器官产业链被连根拔起。
　　警方大肆悬赏受害人信息，自然逃不过媒体的眼睛，没多久，这件事便轰动全国。
　　这个消息江炘遥是在梁响口中听到的。
　　对于这种事情，梁响素来持批判态度，好不容易实验进程不紧休息半天，他几乎花了小半时间来和江炘遥吐槽这件事，一副恨不得把那些器官贩子扒皮抽筋的模样。
　　“到了。”江炘遥出声打断了梁响喋喋不休的发言。
　　梁响回过神来，“好险，差点开过，我去停车，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梁老爷子昨天在家里溜圈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胳膊摔断了，江炘遥是跟着梁响过来医院探望的。
　　这里是军医院，不过来看病的普通人居多，江炘遥站在住院部楼下，以店铺能量打量着周围的行人。
　　突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头上有两个标记，一个红，一个黄，非常特殊。
　　不过那人走得非常快，一闪身便消失在了江炘遥的视野中，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给他发名片。
　　“店主，那个人可以发两张名片。”金乌的声音响起。
　　“嗯。”江炘遥答应着，却并没有追上去，仍站在原地等着梁响。
　　老爷子虽然胳膊受伤了，不过精神非常好，拉着江炘遥说了一小时的话，要不是一旁的助手提醒该休息了，他简直恨不得在病房里当场和江炘遥摆一局棋。
　　从病房出来，梁响都替江炘遥松了口气，“遥遥，你可真行，我爷爷这样你都能招架得住。”
　　“老爷子挺好的，只是稍微热情了一点。”江炘遥说道。
　　下楼后，等梁响开车的间隙，江炘遥再一次碰上了那个有两个标记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装CT检查结果的文件袋，表情有些恍惚，直直朝江炘遥撞过来。
　　江炘遥往旁边让了一步，避开了与男人的正面撞击。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差点撞到人，他走到住院部楼下的长椅边，把文件袋放到身边，双手捂着脸，周身弥漫着沉重而悲伤的气息。
　　“遥遥，上车。”这时梁响开着车过来，他一眼看到不远处长椅上的男人，“噫？这不是唐博士吗？他怎么来医院了？”
　　“你认识？”江炘遥问道。
　　“见过几次，他叫唐修远，是国内有名的天才珠宝设计师，长得也帅，以前梁婵迷恋过他一阵子，想要让他帮忙设计一套珠宝。”梁响说着，却没有打算过去打招呼。
　　毕竟在医院里，人家看起来也不太高兴，他要是突然过去打招呼，还挺冒犯的。
　　唐修远并没有注意到有人看自己，他佝偻着腰，想到医生一声一声的叹息，又抹了把脸。
　　“你的妻子是子宫癌晚期，癌细胞已扩散全身，只能开些止痛药，还有三个月左右的存活时间，如今治疗的意义已经不大，只能尽量减轻痛苦。”
　　他想不通，明明只是月经不正常，无法怀孕，来做个普通检查，怎么就癌症晚期了呢？


第147章 
　　又坐了一会，唐修远才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才拿上车朝家里驶去。
　　回到家时，唐修远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把唐清清的检查单先藏到书房柜子顶上，她很少会来书房，放在上面她不可能会发现，然后如同往常一样到厨房烧饭。
　　唐修远和唐清清都是孤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一无所有发展到如今，一个是知名画家，一个是著名珠宝设计师，自然少不了相互扶持。
　　两人二十五岁结婚，至今已经八年，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
　　虽然一直没有孩子，但两人还年轻，都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也是最近唐清清突发奇想，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去做了检查。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明明去年体检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今年就变成晚期了呢？
　　直到锅里传来焦糊的味道，唐修远也没有想通是什么原因。
　　“老公，菜糊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温柔女声，唐修远手里的铲子落在锅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险些把锅打翻。
　　“啊？”唐修远手忙脚乱把铲子捡起来，然后关掉火，“今天收工得这么早？画好了？”
　　“没呢，我在画室里都闻到锅里糊了，赶忙出来看看是不是着火了。”唐清清笑眯眯道，她走到唐修远身边，“哎呀，这么黑，我的红烧肉！”
　　“对不起，刚才做饭的时候失神了，我马上重做。”唐修远把锅里糊成一团的菜倒进垃圾桶。
　　“算了，肉还没解冻呢，你给我做个西红柿炒蛋吧，然后再加一个豇豆炒茄子。”唐清清说道，“今天我想吃清淡点。”
　　“好。”唐修远一口应下来，眼圈却有点泛红，连忙转过身去开冰箱。
　　“对了老公，你刚才不是去医院拿我的体检报告吗？结果怎么样？医生有说为什么没有孩子吗？”唐清清趴在流理台上，把一盘洗好的葡萄扒拉到自己面前，摘了一个扔进嘴里。
　　“还好，医生说你熬夜太多了，叫你以后注意早睡早起，然后要补充一些维生素，药我给你放在床头柜上了，每天早中晚各吃一颗。”唐修远从冰箱里拿了根胡萝卜。
　　“那是胡萝卜，西红柿在上面一层，你拿错啦。”唐清清弯着眼睛笑，“老公你怎么了？感觉今天挺不在状态的。”
　　“哦，有个客户比较刁钻，我在想设计方案呢。”唐修远露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等过两天我把这次的设计方案交稿，你把这幅画画完，我们就去旅游吧，我们好几年没出去旅游过了。”
　　“行啊，我想去周县划船，还想去海城看海，还有云山看云。”唐清清掰着手指数起来。
　　“好，都去。”唐修远说道，“你先去沙发上坐着吃水果吧，待会炒菜油烟呛着你。”
　　“嗯嗯，辛苦老公啦！我真的好爱你的！”唐清清端着葡萄离开了厨房。
　　“嗯，我也爱你。”
　　看着爱人轻快的背影，唐修远心里像是哽了块石头。
　　说好白头到老，她才三十三岁啊！
　　还这么年轻，她还没有完成世界巡回画展的梦想。
　　三个月怎么够？
　　压抑着悲伤，唐修远无比煎熬地把晚饭做好，招呼唐清清吃饭。
　　菜上了桌，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蒸米饭，而且西红柿炒蛋还忘了放盐。
　　最后两人只得叫了外卖。
　　吃过饭，唐清清靠在唐修远身边，“老公，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我们一起解决。”
　　“没事，只是点工作上的小问题，我自己能够解决。”唐修远抬手摸了摸唐清清的长发，自从他说自己喜欢黑色长发后，唐清清就再也没有换过发型，她的头发又黑又顺，非常漂亮，“清清这幅画还要多久画好？”
　　“马上就快好啦，你刚才说去旅游是真的吗？”唐清清两只手勾住唐修远的脖子，眼睛闪闪发亮，“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唐清清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如今虽然成熟了一些，但眼睛依然清透干净。
　　每一次和她对视，唐修远都会再为她心动一次。
　　他凑上前吻了吻她的嘴角，然后拥抱住她，避免让她看到自己眼里的悲伤，声音里带着笑意，“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耶！”唐清清开心得像个孩子，“太好了！我早就想和老公一起旅游了！”
　　说罢，她也在唐修远脸上亲了亲，随后起身朝画室走去，“我先去把最后一幅画画完，过两天我们就出发！”
　　看着唐清清离开，唐修远抹了把脸，长吸了口气，但心里的沉痛与不甘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目光一直盯着画室的方向，直到脖子不堪重负，发出疼痛的嘶喊，才总算回过神来。
　　他拿出手机，看到的下午的医生回复的关于子宫癌晚期的症状，心里止不住的发慌，打字的手都在发抖。
　　【医生，能有什么办法缓解这些症状吗？】
　　过了一会，医生回复过来，唐修远连忙点开回复。
　　【目前的医学只能止痛，没有更好的办法缓解症状，而且止痛药的效果越到后期就越差，这一点你也要注意。】
　　这番话宛若晴天霹雳，唐修远身体晃了一下。
　　她的妻子这么爱美，还那么怕痛，平常手指被割到都会掉眼泪的，怎么受得了在那样的痛苦中死去？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唐清清从画室出来，见唐修远竟然还坐在沙发上，不由有些惊讶，“老公，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去画设计稿吗？”
　　“哦，刚才客户给我打了电话，说就要初版的稿子，不用画了。”唐修远说道，“你呢，画完了吗？”
　　“哈哈，你这都是什么客户啊，这么神奇。”唐清清笑道，“我好像来姨妈了，肚子有点疼，家里没有姨妈巾了，你快下去帮我买。”
　　听到唐清清说肚子疼，又想到刚才医生说的症状，唐修远脑子里轰的一下，连忙转开眼睛不敢看她，大步走出门外，“好，我这就去。”
　　“诶，你没换拖鞋。”唐清清在后面喊道，但显然没什么用处，唐修远已经出了门了。
　　“这人怎么回事？今天魂不守舍的？”唐清清皱着眉。
　　两人相处了三十来年，唐清清对唐修远太了解了。
　　唐修远素来是个严谨的性子，但今天明显太过反常，不但把菜烧糊了，后面炒菜还忘了放盐，而且屡次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排除自己出轨被他发现了，因为她没出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的体检报告出了问题。
　　而且还是大问题。
　　不过唐清清的性格素来是有一天过一天的，哪怕是命不久矣了也要快快乐乐。
　　既然唐修远不想告诉她，她也就不问。
　　正此时，唐清清看到自己的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解开锁一看，是医院来的。
　　【唐小姐，请明天来医院取你先生的体检报告单。】
　　看到这条消息，唐清清心里咯噔了一下。
　　今天唐修远去医院没有取到自己的体检单？什么问题还要她去取？
　　几分钟后，唐修远拎着一堆卫生巾回来，他眼圈有点红，见唐清清看向自己，连忙低头换鞋，错开了她的视线，“外面风有点大，清清，肚子好些吗？还疼吗？”
　　“好多了。”唐清清起身拿了一包卫生巾，不经意问道，“对了，今天你去拿体检报告，你自己的体检结果怎么样？”
　　“我去问过给我体检的医生，他说结果还没出来，得再等一两天，应该明天出来。”唐修远换了一双干净的拖鞋，“我明天再去拿。”
　　他当然不能告诉唐清清，自己听到她的病情后，直接忘了去问自己的体检报告了。
　　“你明天不是要去交稿子吗？可能还得看单子，正好我想出去遛遛弯，到时候我帮你去拿吧。”唐清清说道。
　　此时唐修远的状态已经调整好了，脸上带着温柔笑意，“好，那辛苦清清了。”
　　唐清清平时的确偶尔会想出去遛弯，唐修远虽然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么积极，但他此刻脑子里全是唐清清的病，并未想太多。
　　这一夜唐修远翻来覆去也没有睡着，后面干脆翻过身，借着床头灯的光，直勾勾的盯着唐清清的睡颜发呆。
　　眼看着窗帘外的光线越来越亮。
　　天快亮了。
　　唐修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时接近上午十点，唐清清已经不在床上了，唐修远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掀开被子坐起来。
　　洗漱完，唐修远走出房间，一眼便看到餐桌上给自己留的早餐，一份三明治，和两个水煮蛋，还有一杯放在恒温杯里的牛奶。
　　唐清清喜欢做西餐，她做的三明治总会加很多西红柿酱，因为唐修远喜欢。
　　吃过早餐，唐修远回书房收集起设计稿，准备今天回工作室交接工作。
　　无论如何，接下来几个月，他要陪着唐清清一起度过。
　　刚把设计稿收拾好装进文件袋，唐修远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疼，这种情况发生过不少次了，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吃过饭后发生，他觉得可能是肠胃不好，就没有在意。
　　靠在书桌上缓了一会，痛感减小，他直起身来朝屋外走去。
　　这边唐清清正坐在医生办公室。
　　“医生，我先生体检报告有问题吗？”


第148章 
　　“就目前的各类指标看来，唐先生极有可能是肝癌晚期，你……”
　　听到这里，唐清清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后面医生说了什么也没注意。
　　好几分钟后，唐清清才终于回过神来，“那现在怎么办？还能治好吗？”
　　“按照目前医学，癌细胞已经扩散，治好的可能性已经不大，只能适当延长生命，住院治疗可能能存活一年左右。”
　　不行，唐修远最注重生活质量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生命最后阶段在病床上度过。
　　唐清清眼睛干涩，喉咙也干涩得不象话，她听到自己以一种冷漠的口吻问道：“那如果不治疗呢？能活多久？”
　　医生似乎对她的冷漠稍稍有些惊讶，“如果不治疗，癌细胞扩散速度增快，可能只有三到六个月生存时间。”
　　“谢谢。”唐清清站起身来，“麻烦你帮我开些止痛药吧，顺便帮我和我先生保密，他可能需要平静的度过这最后的日子。”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唐清清手里拿着那堆检查报告，整个人失魂落魄，不知何去何从。
　　她坐到住院部门口的长椅上，怔怔发神。
　　昨天猜到自己体检报告可能不好时，她还没什么感觉。
　　但唐修远，肝癌晚期？
　　这太可笑了。
　　他不抽烟，不喝酒，就算熬夜也是偶尔的，怎么就肝癌晚期了呢？
　　医生说可能是遗传性肝病引起的，可明明去年检查的时候也还好好的……
　　又坐了一会，唐清清终于冷静下来，她开车回家，先把唐修远的体检报告藏在了画室里，然后找出一瓶新的维生素，准备把医生开的止痛药替换进去，结果她发现，这个止痛药，和昨天唐修远给自己吃的维生素，是一样的药片。
　　唐清清这下懂了，难怪唐修远昨天回来是那个表现，看来他也是准备瞒着她的。
　　想到这里，唐清清起身朝唐修远书房走去。
　　如果要藏东西不让自己找到，唐修远肯定会藏在书房里。
　　她来到书房，没找一会便在书架最上层找到了那个文件袋，倒不是他藏得不够隐秘，而是她太了解他了。
　　越是不想让人找到的东西，他就藏得越高，小时候偷偷给她藏零食，他总是藏在孤儿院最高的那棵树上，每次去拿的时候他都神神秘秘的叫她背过身，她就一直假装没有发现过。
　　唐清清打开文件袋，很快便看到了里面的诊断结果。
　　子宫癌晚期。
　　难怪她感觉这次经期格外疼，原来是得了癌。
　　这下可真是同甘共苦了，癌症都能一起得，看来他们真是天生一对。
　　这一刻，唐清清真是想哭又想笑。
　　把文件袋恢复原样放回去，重新回到房间，唐清清看着一模一样的“维生素”，开始犯愁。
　　这样根本瞒不住啊。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真的没有痛苦就好了？
　　就在这时，唐清清眼前房间的画面突然散开，变成一条幽深的小巷。
　　感应到前来造访的客人信息，江炘遥略微有些意外，按照发名片的先后顺序，应当是男士先到才是。
　　“铃铃铃。”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唐清清踏进店铺大厅时有些拘谨，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向江炘遥的眼里带着欣赏，她是一个画家，自然知道眼前这张脸有多么的完美，不过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开始诉说起了自己的需求。
　　她的要求单刀直入，非常明确。
　　“我和我先生同时确诊了癌症，我想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办法延长我们的生命？”
　　听到这个要求，江炘遥翻了翻万物书，“抱歉客人，你们的自然寿命皆只剩余三个月，若要延长寿命，你当前所能付款的余额不足。”
　　店铺通常收取寿命很爽快，但在出售时间这一点上，却是格外的吝啬，唯一一个寿命用尽，购买了三年寿命的梁庸，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听到这个回答，唐清清也不算太过失望，毕竟她也只是试探性问一问，果然还是她太过贪心，“那你们能否让我们维持健康状态度过剩下的日子？我不想最后的日子在痛苦中度过。”
　　“三个月的健康两份，本店可售。支付项目：画技，爱情。”江炘遥说道。
　　“等等。”
　　画技，即唐清清当前职业的能力，反正没多久就要死了，她可以接受剩下的几个月不画画。
　　但爱情，她舍不得。
　　想到唐修远会拿冷漠的视线看向自己，唐清清就接受不了。
　　尽管按照注解，店铺所接收的爱意是直到死亡为止，但如果健康度过生命最后时光都在唐修远的冷漠与厌恶中度过，她宁愿现在就死了。
　　唐清清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只购买一份吗？用我的画技交换。”
　　“可以。”江炘遥并没有对这个答案感到惊讶，“那么，客人是想将这份商品用于谁身上呢？”
　　“用在我先生身上。”唐清清毫不犹豫道。
　　“客人所需商品：三个月的健康一份。支付项目：画技。”江炘遥拿出一份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最后一幅画昨天晚上已经画好，唐清清也没了后顾之忧，看到眼前的交易书，她拿起笔，在交易书右下角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算是与她十几年的画画生涯正式告别。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请注意查收。”江炘遥说道。
　　“铃铃铃。”
　　刚送走唐清清，店铺大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是唐修远。
　　可以说，这两人不愧是夫妻，连交易都是前后脚。
　　唐修远眼里带着些红血丝，不过依旧是风度翩翩，温和有礼的模样，他的背挺得笔直，好像什么都压不垮的模样，与昨天江炘遥在医院看到时佝偻无助的模样截然不同。
　　“客人，请问买点什么？”江炘遥问道。
　　“我的妻子患了癌症，我想知道，你们这有没有办法延长她的生命？”问出这句话时，唐修远表情很镇定，但紧绷的肌肉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抱歉，客人，该目标人物的自然寿命只余三个月，你当前所能付出的余额不足以购买时间。”面对一样的问题，江炘遥做出了同样的回答。
　　果然只有三个月了。
　　唐修远沉默了一阵，“那……能否让她剩余生命活得有质量？我不想让她剩余的时间活在病痛之中。”
　　“三个月的健康，本店有售。”江炘遥顿了顿，说道，“请客人选择付款方式：一，爱情；二，设计才能。”
　　“我选二。”唐修远第一时间排除了第一个选项。
　　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唐修远毫不犹豫地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生效，承蒙惠顾。”
　　“谢谢。”
　　唐修远走后，苏漪问道：“店主大人，人类的爱情不都是死亡后就会消失吗？不过三个月而已，他们为什么都不愿意交易呢？而且这人不是并不知道自己也患病了吗？他竟然把谋生技能给拿出来付款了。”
　　“可能是在他们心中，爱情远要比谋生技能重要吧。”江炘遥说道。
　　转眼回到家中，唐清清眨了眨眼，然后把刚拆了的药全扔进垃圾桶，但又突然想起唐修远扔垃圾可能会看到，就打算自己先把垃圾扔出去，结果刚走到大门口，便迎面撞上正准备进门的唐修远。
　　垃圾袋是蓝色透明的袋子，里面只装了一堆药盒子，会被发现。
　　唐清清愣了愣，飞快把垃圾袋藏到身后，朝唐修远露出一个笑容，“老公，你回来啦。”
　　“回来了，垃圾留着我来扔就行。”唐修远也朝唐清清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想要拥抱她。
　　“没事没事，我今天正好想要活动活动，看到卧室垃圾多了，就去扔一下，你先去做饭吧，我中午想吃糖醋排骨。”唐清清说道。
　　“好，我这就去做。”唐修远点头道。
　　见唐修远似乎没有发现袋子里的垃圾是什么，唐清清松了口气，一溜烟从大门溜了出去。
　　唐修远个子要比唐清清高很多，而且早上出去时他才扔过卧室垃圾，这么会儿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新垃圾，因此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唐清清拎着的袋子里的东西。
　　昨天他替换的药盒子早就扔掉了，所以这肯定不是他拿的那些药，思及今天唐清清去帮自己拿体检报告的事情，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判断。
　　从楼上到楼下，扔垃圾大概需要五分钟左右，足够了。
　　正如唐清清了解唐修远，唐修远也同样了解唐清清。
　　他熟练地打开画室门，然后在颜料盒底下找到了自己的体检报告。
　　肝癌晚期。
　　果然……
　　唐修远突然笑了。
　　不能同生，但能共死，倒也不错。
　　不过她显然不想让他知道，他也就当做不知道。
　　若无其事地把报告单原样放回去，唐修远关好画室门，走进厨房开始做今天的午餐。
　　唐清清回来，看到唐修远在切菜，又看了眼好好关着的画室门，弯了弯眼睛，跑进厨房搂着他的腰，“老公，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旅游啊？”
　　“今天我交接了工作，明天就出发。”唐修远张开手，以免手上的水渍沾到她身上，“对了老婆，你今天不是给我拿体检报告了吗？结果怎么样？”


第149章 
　　“不太好，医生说你不健康，如果接下来三个月不能陪我游山玩水环游世界，你就会完蛋！”唐清清语气轻快，凑到唐修远耳边，亲了他耳垂一下。
　　“哈哈，那咱们就去环游世界。”唐修远声音里满是笑意，“乖，赶紧出去，我得切菜了，待会还得回趟工作室。”
　　“嗯嗯，老公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两人的第一站是小时候居住的孤儿院，此时孤儿院早已搬迁，只剩下一片等待拆迁的老房子。
　　紧接着他们去了周县划船，云山看云，海城看海，还去了许许多多的地方，最后一站是华国最北面的远清镇。
　　两人交易后的第八十八天，他们踏上了远清镇的土地。
　　这两个多月以来，两人谁都没有提过彼此的病情。
　　“这个小镇名字和我们好配。”从火车上下来，唐清清一看到面前远清镇的地名就开始笑，“有你有我，好有归宿感。”
　　“是啊，那不如以后就在这里定居了？”唐修远也跟着笑。
　　“行啊，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反悔是小狗。”唐清清眼睛弯起来，小手指勾着唐修远的小手指，“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就去买房子。”
　　唐修远给她把头上的帽子戴正，“好。”
　　两人都是行动派，不出半天，便在这个小镇里拥有了自己的一套小院子。
　　第二天，他们把新家打扫好便入住了。
　　唐清清快乐的规划着新家的布置，“前院子可以种菜种花，后面可以养几只鸡，我喜欢吃新鲜鸡蛋，还有一个小池塘，可以养几条鱼，再养一只猫，以后春天晒太阳的时候可以抱着猫玩儿。
　　“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可以在院子里给她搭一个秋千，我小时候可想要一个能够自己玩的秋千了。”
　　说着说着，唐清清便开始哽咽起来，她别过脸，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但显然失败了。
　　唐修远伸手抱住唐清清，“没事，这些都不重要，我陪着你呢。”
　　唐清清把头埋在唐修远怀里，失声痛哭起来，“老公，远哥，我好舍不得离开你啊。”
　　“清清不怕，哥在呢，一直在。”唐修远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两人静静地抱了很久。
　　直到太阳落山，唐修远突然抬头，“清清快看，极光！”
　　唐清清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向天幕中绚烂的极光，“哇！好美！真的有极光！”
　　“听说朝极光许愿一定能实现，咱们许个愿吧。”唐修远说道。
　　听到这句话，唐清清闭起眼，双手合十，心里默念：“我希望下辈子仍然能和远哥在一起。”
　　许完愿后，唐清清转头看向唐修远，“老公，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我猜你许的和我一样。”唐修远眼角含笑。
　　“那你说说嘛，我许的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两人手牵着手，站在新家的院子里，仿佛有好多好多的话说不完。
　　他们从小时候的院长奶奶掉了几颗牙，说到八岁那年的树下有几只蚂蚁，再到初中毕业时对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这些都以为对方已经忘记的记忆，竟然彼此都记得一清二楚。
　　最后的最后，两人相视一笑，却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极光一点一点的消散，两人相拥叹息，这一辈子，太短了。
　　唐清清说道：“老公，我爱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们的爱情。”
　　对于唐清清猜到自己做了什么，唐修远并不意外，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我也是。”
　　又抱了一会，唐清清道：“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唐修远牵着唐清清的手，走进屋里。
　　然而踏进屋的瞬间，眼前场景忽然变换。
　　看着眼前出现的熟悉的小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我记得这个店铺名片上的信息是，每个人只有一次交易的机会。”
　　“我记得也是。”
　　不过能够有再一次机会，他们仍旧有些激动。
　　或许，他们可以不用这么快就死了。
　　然而当他们来到门口时，他们却发现，这扇门旁边的招牌上的字与之前的并不相同。
　　尽管不认识，但大脑告诉他们，这几个字是“灵魂交易所”。
　　“老公，要不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唐清清总觉得这些字看起来有些邪门。
　　“我瞧着也是，我们走吧。”唐修远紧紧牵着唐清清的手。
　　两人刚转身要走，身后的木门突然吱嘎一声打开了，一道有些嘶哑中带着阴森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这个声音不辨男女，极其诡异。
　　“来都来了，两位客人，不如进来瞧瞧？”
　　“不了，我们不想买东西。”唐修远说道。
　　“本店出售任何你想要买到的东西，譬如寿命。”那个声音又说道，“两位，难道不想白头偕老吗？”
　　那个声音充满了蛊惑力，唐清清率先停下了脚步，“老公，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唐修远也有些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之前没有买到的东西，凭什么这里能卖？其中的代价一定不是你我能想象的。别信。”
　　“可是，老公，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赌虚无缥缈的下辈子，我想这辈子和你白头偕老。”唐清清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
　　想到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唐修远心里也哽得不象话，他叹了口气，“那……进去看看吧。”
　　两人牵着手进了店铺门。
　　外面小巷的布置和万物杂货铺看起来一样，实际上里面并不相同。
　　与万物杂货铺里面密密麻麻的陈列柜相比，这里显得极其空旷，半空中飘浮着许多蜡烛，散发着一股幽暗诡谲的气息。
　　进门便能看到站在中间的黑袍人，他整个人完全掩藏在黑袍中，看不到半点面孔。
　　看着藏头藏尾的黑袍人，唐修远有些警惕，“你真的能给我们寿命吗？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灵魂。本店只收取灵魂为代价。”黑袍人说道，“五十年寿命，换取你们的灵魂，不亏吧，反正下辈子，你们也会成为其他人。”
　　听着耳边极具诱惑性的话语，两人纷纷心动。
　　唐清清先点了头，唐修远虽然有些犹疑，但见唐清清点头，也跟着同意了。
　　黑袍人抬起袍子一挥，两张黑色的纸分别出现在二人面前，上面是金色的字，“把你们的手印按在交易书上。”
　　“之前我们交易的时候，都只是签字。怎么你这里是按手印？”唐修远提出质疑。
　　“每一家店铺的交易模式不同。”黑袍人说道，他的声音满是不屑，“再说了，那不过是家即将倒闭的店铺，有什么资格与我媲美？”
　　此时唐清清已经把手按在了交易书上。
　　唐修远见状，也按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只苍白的手从黑袍下伸出来，一下便抓出了唐清清的灵魂，将其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感叹道：“不愧是他选中的灵魂，真是美味。”
　　“你！”看着唐清清倒下去，唐修远目瞠欲裂。
　　“别急，马上轮到你。”黑袍人笑了一声，然后朝唐修远伸手。
　　“不好了，店主！”
　　此时正是凌晨两点多，江炘遥刚睡着，便被金乌的大喊声叫醒，“怎么了？”
　　“三个月前您交易的那一对绝症夫妻，他们的灵魂突然失去了联络。”金乌说道，“原本要今天中午才交易结束的。”
　　查看之下，江炘遥顿时没了睡意，“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们的灵魂突然被半道劫持。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与我们销售观念相悖的黑市店铺，并且与他们做了交易，截取了他们的灵魂。”金乌说道，“不过因为报酬已经收取，虽然客人灵魂失联，所以店铺不会算您违规。”
　　“我记得，”江炘遥说道，“客人只有在魂飞魄散的情况下，才会灵魂失联。”
　　“是的，店主。”金乌答道，“他们并不像我们会遵守交易书规定，而是直接签署灵魂霸王协议，只要与他们签订协议，他们就可以立刻抽取客人的灵魂进补自身。”
　　“有什么解决办法？”江炘遥问道。
　　这一次金乌沉默了很久，“只要人类还有欲望，我们就无法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我知道了。”江炘遥说道，“以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
　　江炘遥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金乌总觉得有些忐忑，按照江炘遥的性子，两个客人莫名魂飞魄散，应该会生气才是。
　　它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回答。
　　“建店以来出现过两次，其中一次黑店老板盯着咱们的顾客搞，咱们发一张名片，他就发一张名片，大部分时间顾客都会被他抢走。
　　“后面一次那家店完全模仿咱们的经营模式，但他们商品不够，便来抢我们的商品，险些把咱们店给砸了。”
　　说到这里，金乌明显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们是怎么知道咱们店给谁发了名片，又是怎么进到咱们店里来的？”江炘遥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金乌：“……”糟糕，说漏嘴了，这小破孩可真机灵啊！
　　见金乌又装死不说话，江炘遥又回到之前的话题，“最后你们都是怎么解决的？”
　　“找到他们的店铺地址，把现任店主打死，然后把他们店铺的能量全部吸收掉。”金乌说道，“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怎么找？”
　　当江炘遥问出这个问题后，金乌又战术性装死。
　　江炘遥没有再略过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一遍，“怎么找？”
　　接下来几天要出远门，更新都交给存稿箱，可能无法及时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雷，虽然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投，但先谢谢准没错！
　　三百六十度螺旋飞速旋转风火轮版鞠躬感谢！


第150章 
　　“按照时空规则，他们并不会长期在店主的主世界停留，以您和店铺现在的实力，找不到的。更何况就算找到了，店铺当前状态不完整，也无法对对方的店铺造成伤害，反而会成为送菜的。”金乌说道。
　　江炘遥睁着眼，眼前全是黑漆漆的一片，耳边有床边闹钟秒针行走的滴答声，他声音平静，“现在就只能任由他们把我们的顾客，或者其他人的灵魂生吞掉？”
　　所以，店主还是生气了……吧？
　　金乌不是很确定地想着，随后说道：“建议店主先将店铺升到五级，以及寻回另外四枚灵魄珠后再做考虑。”
　　“嗯。”
　　听到江炘遥如此平淡的回复，金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见他没再继续询问，心中还是松了口气。
　　它真的不太喜欢和太聪明的人说话。
　　总觉得自己说的每个字都可能暴露自己的小秘密。
　　第二天，江炘遥便在新闻上看到了唐氏夫妇双双去世的消息。
　　两人一个是知名画家，一个是著名珠宝设计师，都有不少粉丝。
　　但由于两人早已写好了遗嘱，又有癌症报告公布出来，医院也出来证明是因病去世，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阴谋论，大家都是一片沉痛哀思。
　　网友们还自发前往唐清清的画展中为其追悼。
　　这场画展是唐清清生前所在的工作室为其举办的，美名其曰是为了悼念她，但实际上的心思却不得而知。
　　画展持续三天。
　　江炘遥是第三天到的，他是和梁响一起来的，不过梁响在门口遇到了一个长辈，他便先进了展厅。
　　此时来看画展的人已经不多，展厅里每一面墙下面都摆满了新鲜的白菊花，只有最中间的位置摆着一束黄百合，那是唐清清生前最喜欢的花。
　　黄百合的正上方挂着一幅画像，正是唐清清的自画像，画像中女人奔跑在百合花田中，回眸一笑间带着无比的活泼灵动。
　　画像前此时正站着一个黑袍人，他的个子很高，江炘遥用店铺能量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一团黑雾，紧接着他的能量便被那团黑雾裹挟吸收，他立即斩断了那部分能量链接，以精神力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这是不可能的，那股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
　　而与此同时，周边的声音也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周围时空停止了流动。
　　“金乌。”江炘遥心中喊了一声，然而并没有得到响应。
　　“哒，哒，哒……”
　　这时，江炘遥听到脚步声响起，那人距离他越来越近。
　　紧接着，一只温度比江炘遥如今体温还要低的手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你就是如今的新店主？一个……漂亮的小瞎子？果真如传闻中那样好看，啧啧，真是可惜，这么漂亮的眼睛。”
　　耳边传来的声音格外奇怪，江炘遥如今的听力极其敏锐，但他却分辨不出来这个人是男是女，反倒像是无数个声音组合在一起，显得极其古怪。
　　江炘遥眉头微微皱起，稍稍后退一步，错开了他的手，“阁下，有何见教？”
　　“哈哈。”那人笑起来，摩挲了一下手指，声音变成妖媚的女声，“别紧张，初次见面，为了给你留下一个印象深刻的见面场景，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江炘遥问道：“那两个客人灵魂失联是你做的？”
　　“是啊，他们真的很美味。”此时他的声音又变成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贴近了江炘遥的耳边，“小美人，你选的灵魂很合我胃口，不如你从那个破店离职，来我这里干。我保证让你健健康康的，尤其是这双漂亮的眼睛，那只鸟治不好吧，只有我才能让你……”
　　话没说完，他的话猛然顿住，低头看向心口连根没入的匕首，以及退出三步远，面无表情的江炘遥，“你……”
　　“抱歉，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你在前面，手滑了。”江炘遥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人突然笑了，他拔出匕首，在面前晃了晃，“有趣的小家伙，我自然不会和你计较。下次再见，希望你不要再手滑。这小玩意儿就当做你送我的礼物了，我会好好保管。还有，记得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说罢，他便凭空消失了。
　　他消失后，江炘遥拿出一张纸巾捂住嘴，咳了一口血出来。
　　那把匕首是江炘遥店铺升上二级后选择的武器，如今是第一次用，而那一刀，他几乎用尽了全力。
　　但显然，那人比他强太多了，对他并没有造成伤害。
　　之所以离开，也只是因为时空规则限制。
　　不过，江炘遥的目的本来也并非伤到他。
　　他的目标一开始便很明确，那就是，借着攻击的掩护，把自己的一丝魂力藏入对方的体内。
　　如今看来，这个目标已经成功达成了。
　　随着黑袍人离开，周围的时间恢复流动。
　　“店主，刚才有人定格了时空，我与您暂时失联了，您没事吧？”金乌的声音响起。
　　“没事。”江炘遥回答道，“我的武器丢了，还能再选一把吗？”
　　“可以的，您现在等级提升，可以选择有些灵性的装备了。”金乌说道，“您攻击那人了？他有没有对您怎么样？”
　　“没有。”江炘遥顿了顿，“他想让我到他店里去打工。”
　　“！！！”金乌声音都有些变形了，“您千万别同意啊！那种黑店吃人不吐骨头的！绝对不能去！”
　　紧接着金乌便开始喋喋不休地开始劝江炘遥千万别想不开。
　　江炘遥耐心极好地听着，并从它说的话里分析出了不少自己想要的信息。
　　比如，他是可以跳槽的。
　　而按照他之前接收到的店主守则，里面有明确规定店主一旦签署店主合约，就只能在万物杂货铺任职。
　　但偏偏他却能够跳槽到那家店去，这里面的问题就很耐人寻味了。
　　后面金乌劝说词变得千篇一律时，江炘遥终于打断了它的发言，“我知道。”
　　金乌正说得慷慨激昂呢，被这几个字一哽，当场被呛住。
　　知道，知道还非得听它说这么久？当它说相声的呢！
　　不过它不敢吱声，更不敢骂江炘遥，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就跟别人跑了。
　　等等，它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后知后觉的金乌反应过来，当即如同当头棒喝。
　　完了，它这不是自爆卡车吗？又被这小破孩给套路了！
　　不过看江炘遥面色平静，并没有意图跳槽的样子，稍微放心了点。
　　“遥遥，你在这里啊。”这时梁响终于应付完了长辈跟了进来，他把手里拿的那朵黄菊华放到黄百合旁边，“咦？竟然有人祭奠用百合，倒是个新鲜花种呢。”
　　不过他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句，随后便转头看向江炘遥，“遥遥，怎么样？唐女士的画还可以吧。”
　　“嗯，画技精湛，很有灵气。”江炘遥点头。
　　事实上，唐清清的画技不但有灵气，更有成为大师级画师的潜力，否则店铺也不会看上她的这项技能。
　　“真是太可惜了，这么年轻，竟然两人都没了。”梁响叹了口气，“这几天富太太们都快疯了，唐先生设计的珠宝价值直接飙升了三倍以上。啧。果真什么都是绝版的值钱。”
　　江炘遥：“物以稀为贵。”
　　“说得是。”梁响又看了眼画上带着灿烂笑容的女人，摇了摇头。
　　两人安静地把展厅逛了一遍，此时属于唐清清的画作大部分已经贴上了已售的标签，把这个名为追悼的画展填满了商业气息。
　　梁响情绪显得有些低落，从展厅出来，坐在车上，又重重叹了口气，“人吶，当被功利性覆盖时，死亡也成了一种价值的渲染。”
　　江炘遥没有参与梁响的伤春悲秋，默默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梁响也只感叹了几秒，便重新恢复了精神，“对了遥遥，下个星期有场私人拍卖会，是陈奉林老爷子主持的。”
　　说着，他又开始发散思维，“说来也怪，这陈老爷子自从去年进了一次医院，出院后反倒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了，现在在新闻上看着都快赶上航哥那么年轻了，难不成这世界上还有返老还童不成？我得亲眼去看看。”
　　这时梁响总算想起了自己说这话的正题，“听说有唐修远最后的作品展出拍卖，我想把它拍下来给梁婵做生日礼物，遥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听到陈奉林这个名字，江炘遥便已经响了起来，他是自己接手店铺之后第一个客人，所购买的商品是青春。
　　他当时给了他两个选择，自身五感和子孙福运。
　　陈奉林选择的是交易子孙福运。
　　“店主，您升上三级后，之前的客户对您的记忆也会逐渐模糊，不必担心被他们认出来。”金乌提醒道。
　　它当然是希望江炘遥多出门走走，毕竟以江炘遥的运气，出门总能遇到点优质客户。
　　当然，今天是意外。
　　此时梁响还在等着江炘遥的回答。
　　江炘遥微微点头，“好。”
　　梁响顿时咧开了大白牙，踩下油门，“行，到时候我提前来接你。”


第151章 
　　或许是被黑袍人刺激了一下，接下来几天时间，江炘遥又成功做成了好几单生意。
　　店铺距离升到四级也越来越近。
　　转眼便到了陈家私人拍卖会这天。
　　拍卖会是晚上，梁响和江炘遥约的是下午三点过来接他。
　　中午十二点时，江炘遥正准备吃饭，突然接收到金乌的召唤，“店主，有一名来自异世界的临时客人，它身上有灵魄珠的能量。”
　　江炘遥闻言放下手中的碗，朝萧序和牧昱打了个招呼，便自己进了店里。
　　刚一进大厅，他便感觉当前的环境格外的幽暗。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颗茂密的大树，浓密的叶子铺天盖地，把店里的光源都挡得严严实实。
　　“你好，小伙子。”大树开口说话了，它的声音听着有些古老悠远的味道，“我的身体被污染了，导致我的叶片每年总要掉落好多，这让我很苦恼。”
　　说着，它还抖了抖身上的叶子，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店里的地面上很快铺满了一层落叶。
　　“我想用一枚果实作为交换，请求你帮我把身体里的脏东西清理干净，不知道可不可以？”它身上的一段枝桠伸长，一枚金黄的果实探到江炘遥面前，整个店铺顿时充满了奇特的果香味。
　　不只是苏漪，就连缩在江炘遥手边，避免被枝叶打到的金乌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果子可是好东西啊！
　　“可以。”江炘遥拿出交易书，“客人，请在右下角留下精神印痕。”
　　大树抬起一枚特殊的金色小叶片，在交易书上扫了扫，一枚叶子状的金色痕迹留在交易书上。
　　“交易成立，正在清理污染，请稍后。”江炘遥收起交易书，“冒昧问一下，客人，你是在哪里被污染的？”
　　“我常喝水的那片水源，前阵子搬迁来了一头巨龙，它老喜欢在里面滚澡，肯定是它带来的污染。”大树说道，随后它晃了晃精神奕奕的叶片，“谢谢你，我已经干净了，回去就搬家，再见。”
　　大树走后，店铺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地面上的叶片也被很快清扫干净。
　　一狐一鸟盯着仍放在书桌上，散发着诱人清香的果实咽口水，不过它现在是店铺的东西，他们都不敢动，只能闻闻。
　　“店主大人，我去把那枚灵魄珠拿回来。”苏漪自告奋勇，她没看错的话，刚才那棵树上还有好几枚果子，可以自己出外勤的时候偷偷摘一个，反正它到时候也不记得她了。
　　“那可是巨龙，你这个小狐狸可打不过，而且根据树人描述，它已经会运用灵魄珠能量了。”金乌的声音从半边插进来，“必须要杀死它才能夺回灵魄珠。”
　　“没打过你怎么知道我会输？”苏漪不服，“店员不是不能在非交易期间杀人吗？”
　　金乌说道：“是不能够杀死原住民，但它已经能够使用灵魄珠的能量了，已经脱离了规则，可杀。”
　　“那我也得去，我叫我舅舅帮忙！”苏漪实在馋得不得了，连老狐狸都不喊了。
　　“何事找我？”青疏打着呵欠从内室出来。
　　江炘遥此时正拿出一只盒子把那枚金色果子装进去。
　　青疏见了，眼睛一亮，“哟！圣灵果？这是今天的收获？好东西啊！小家伙，哪来的？”
　　“舅舅，刚才一棵树送来的，它身上还有好几颗呢，而且看起来那边可能还有一片大树林。咱们去把灵魄珠拿回来，杜绝了它们的污染，它们肯定会感谢我们，然后给我们送好多果子的！”苏漪连忙上前鼓动青疏。
　　“真的？”青疏一脸意动。
　　苏漪连连点头，方言都拽出来了，“可不是咋的？”
　　“我不去。”青疏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又打了个呵欠，“这果子虽然好吃，但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我才不为了这点事情去冒险。”
　　苏漪看了看果子，又看了看江炘遥的手，咬牙道：“大不了以后店主大人撸毛，我全让你第一个撸！”
　　“行。”青疏呵欠也不打了，顿时精神起来，转头看向江炘遥，“小家伙，你可是听到了，今后可不能故意偏袒这小臭狐狸了，我得是第一个。”
　　江炘遥全程听着这舅甥俩扯皮，眼角有些笑意，“好，辛苦了。注意安全。该世界二十四小时内务必回来。”
　　“放心，这点规矩我们还是懂的。”青疏摆了摆手，拽着小狐狸的后领子就朝门外走。
　　两只狐狸走后，江炘遥把果子收好，便离开了店铺。
　　下午三点，梁响的车准时停在江炘遥门外，不过开车的是梁锐。
　　“遥遥，航哥和他朋友听说我要去参加私人拍卖会，也想去凑热闹。”梁响把后车门打开，邀请江炘遥上后座，一边和他解释道。
　　“嗯，今天正好休息。”梁锐没有否认。
　　“航哥好。”江炘遥上车后，先和梁锐打了个招呼，他以店铺能量扫了眼副驾驶上的人，正是上次梁锐生日聚会上想要介绍给他的心理医生，他记得上次见到时他的标记还是橙色，今天已经变成了红色。
　　“你好，我是沈应。”沈应转头朝江炘遥微笑打招呼。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斯文俊秀，笑起来非常儒雅随和，是很容易讨人好感的类型。
　　江炘遥也朝他点头，“你好，江炘遥。”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梁锐本来话就少，开车的时候更是不怎么说话，沈应似乎心里有事，大多时候目光都看着车窗外。
　　因此车里虽然增加了两个人，但并没有显得热闹，和之前江炘遥与梁响两人出行时一样，一路上主要还是梁响在说话，江炘遥偶尔回应一下。
　　不过梁响倒是没觉得不自在，有江炘遥捧场，他就能一直说下去。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座庄园外。
　　这座庄园主要是园林设计，与一般三代内的富豪毫无底蕴不同的是，这座庄园非常古朴大气，处处尽显低调细致。
　　“这座庄园是陈老爷子去年刚从一位苏城世家手中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梁响已经把陈老爷子家底扒得皮都不剩了。
　　提供邀请函进入庄园后，车子又向前行驶了十来分钟，才算是进入了主宅范围。
　　虽然是私人拍卖会，但来的人不少，几人到时大厅内已经有许多人在了。
　　来人多是业界名流，陈奉林满面笑容游走在宾客之间，哪里还有分毫老态龙钟的模样。
　　江炘遥注意到，他脸上还有几根特意画上去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像四十来岁的模样。
　　“二位梁公子到了，快请进。”这时陈奉林看到了几人，连忙迎上来。
　　梁响和梁锐虽然不算有名，但不管是梁老爷子还是梁庸，抑或是梁家叔伯们，个个都是陈奉林高攀不起的存在，也难怪他会如此热情。
　　陈奉林也看到了江炘遥，不过除了心底感叹一句好相貌之后便没有太大波动，更没有认出江炘遥就是当时给他做交易的店主。
　　陈奉林把几人引进屋里，便看到门口又有人来，连忙赔礼，“实在不好意思，我得去招呼一下其他客人，得先失陪一下。”
　　“没事，陈老爷子，您去忙吧，我们这里不用招待。”梁响说道。
　　陈奉林笑意盈盈，朝一个正在和几个年轻人聊天的青年叫道：“陈舸，过来。”
　　“爷爷。”青年小跑着来到陈奉林面前。
　　江炘遥将头转到直面青年的方向，以店铺能量锁定他，心中微微有些意外。
　　这人身上并没有福运流失的迹象。
　　他又仔细看了眼陈奉林的资料，心中便明了了。
　　继承店铺后的前三次交易，江炘遥都没有顾客的详细信息，只能按照万物书要求交易，因此并不知道陈奉林更多的情况。
　　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戏剧。
　　虽说抽取的是子孙后代福运，但陈奉林的亲缘关系上，竟然只有一个人。
　　“这人叫陈舸，是陈老爷子的十孙子。”见江炘遥看向陈舸，梁响适时给他小声解说，“陈老爷子一共娶过三个老婆，生了五个全是儿子，另外还有一个没进过门的情妇，生了个私生子，总共六个儿子。”
　　“不过私生子死了十来年了，其他儿子给他生了十几个孙子孙女，倒算是子孙满堂。陈舸是孙辈排行老十，今年三十五，最受陈老爷子宠爱，大家都说陈家以后早晚是他的。”
　　“只是看陈老爷子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谁熬走谁还是个问题。”
　　梁响的声音轻，加上此时梁锐在前面顶着，现场又有人声嘈杂和音乐声喧哗，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两人悄悄咬耳朵。
　　或许沈应注意到了，但他此刻心不在焉，目光正在人群中逡巡，似乎在招人，因此也没有反应。
　　江炘遥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六个儿子，除了已故的私生子，其他全无血缘关系。
　　这位曾经的客人也挺厉害的。
　　随后江炘遥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与在场所有人打扮都不匹配，显得格外灰头土脸的狼狈少年，他头发上夹着草叶，脸颊上有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出来的血痕，活脱脱像个误闯的小乞丐。
　　值得一提的是，他头上顶着的是红色标记。
　　那少年悄悄潜进甜品区，趁着没有人注意，拿起一个盘子，飞快往里面夹了几块蛋糕，然后兔子似的朝后院跑了去。
　　收回落在少年身上的精神力，江炘遥心中喊道：“金乌。”


第152章 
　　“在的店主。”金乌立刻回复道。
　　江炘遥问道：“若新客人的交易需求和曾经的客人需求矛盾，优先满足新客人，应该不属于违规吧？”
　　这个问题还有些把金乌给问到了，“以前没有这个先例，不过店铺规则里面没写，您可以试试。”
　　“好。”
　　这一次江炘遥竟然没有自作主张先把名片发了，而是先咨询它的意见。
　　对此，最近一直有些担心那家黑店店主卷土重来勾搭江炘遥的金乌有点感动。
　　无论如何，店主一定不能跳槽！
　　它以后要对店主更好一点才行。
　　“遥遥想吃甜品吗？”梁响问道。
　　江炘遥摇摇头，“我出去透透气。”
　　“那我和你……”
　　“咦？梁二少。”
　　梁响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人叫住了。
　　“你去忙吧，我自己走走。”江炘遥说道，“待会拍卖开始我再回来。”
　　梁响回头看了一眼，“行，拍卖五点钟开始。”他指了指不远处布置出来的小舞台的那些座位，“我们的位置在第二排靠左边。”
　　“好。”
　　江炘遥顺着刚才那位少年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后面是一座挺大的院子，假山池塘流水，现在是冬季，虽然没有绿意盎然，但也算是别有雅趣。
　　没走几步，江炘遥便听到一道落水声，随后是几个孩子放肆奚落的嘲笑声。
　　“哈哈哈，落水狗！”
　　“竟然还敢去前面偷蛋糕，你一个野种也配？”
　　“小偷！”
　　江炘遥精神力延伸过去，便看到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围在池塘边，伸出手一遍一遍把落水少年的头往水里压，每当他挣扎着把头探出水面，又把他按下去，后面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孩子，捡起石子往他身上砸。
　　“店主，这个准客人有生命危险。”金乌提醒道。
　　“嗯。”
　　江炘遥朝前走了几步，身形隐在假山后面，出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掺杂了精神力，带着一定的威慑性，几个熊孩子一听，吓得一哄而散。
　　没有人阻止后，陈络的头终于探出了水面，他浮在水面上大口呼吸着，他耳朵里灌满了水，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过了好久才终于恢复思考能力。
　　刚才好像有人赶走了那群人？
　　陈络环视一圈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不过此时并不是思考这些的好时候，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下旬，水里的温度实在太冷了，他得先从水里起来，去换衣服。
　　花了两分钟从池塘里爬出来，可惜地看了眼被抛在地上，还被踩了几脚，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蛋糕，陈络踩着湿淋淋的脚印，朝自己居住的小屋走去。
　　“店主，您刚才怎么不过去拉他上来？”金乌提出疑问。
　　“他能自己起来，为何要拉？”江炘遥反问。
　　金乌愣了愣，觉得江炘遥说得对。
　　“遥遥。”这时江炘遥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是沈应，他脸上带着微笑，“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可以。”江炘遥回过头，“沈哥，什么事？”
　　“拍卖快开始了，梁响说你在这边，我来叫你一声。”
　　“好，谢谢沈哥。”
　　两人刚走，陈络若有所感般转头看了一眼，不过什么也没有看到。
　　陈络的住处在后面一个偏僻的小院，比起其他院子的精致，这里显得像个破旧的仆人房。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入冬了床上还铺的夏凉席，被子也是夏天的薄被，不过被迭得整整齐齐。
　　打开衣柜，里面为数不多的衣服也收纳得很整齐，陈络翻出一套秋衣，进入浴室洗澡。
　　尽管在家不受待见，不过屋子里浴室热水还是有的。
　　陈奉林一共有过三个正夫人，陈络奶奶这样的情妇自然上不了台面，而他的父亲作为私生子，也是一直被排挤，随着奶奶和父母相继去世，陈络虽然被接回了本家，但显然也不会被待见。
　　回到陈家时，陈络不过五岁，这十来年，尽管受尽了白眼，但他以前运气好，总能遇到好心下人照料，虽然也经常挨欺负吃不饱，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被人按着头辱骂，还险些丧命。
　　而这一切，是从去年春天开始改变的。
　　陈络本来是攒了点钱，打算等一成年就搬出陈家。
　　结果不知为何，他就突然开始变得非常倒霉，不管做什么都不顺利，先是钱丢了，然后出车祸，错过了高考，好不容易出院，却发现照顾自己的老管家也离了职，而周围原本对他抱有善意的人也似乎全都开始讨厌他。
　　不过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成年，他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否则，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这一年多倒霉下来，他现在身体极其虚弱，根本打不过那些身强体壮的熊孩子。
　　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反击，但他的身份地位，哪里比得上那些小祖宗？反抗带来的只会是无穷尽的小黑屋。
　　如果不走，迟早有一天，他得死在那些熊孩子手里。
　　洗了个热水澡，陈络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
　　他终于回忆起，刚才在池塘里时，的确有人制止了那些孩子，那个声音似乎很年轻，清冽如山泉般冷澈。
　　他声音里面似乎含有一种特殊的威慑力，震得那群熊孩子当场逃散。
　　真厉害，自己也这么厉害就好了。
　　陈络翻了个身，心中感叹。
　　可惜没有看到是谁。
　　尽管没有吃到蛋糕，但陈络喝了一肚子水，现在倒是不饿了，躺到床上想着想着，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嗓子里像是刀割一样，疼得发不出声音，呼出的气也像是着了火，陈络抬手摸了摸额头，入手滚烫。
　　发烧了。
　　他吃力地翻了个身，想要下床去找点水喝，结果根本坐不起来。
　　他意识模糊地想着，该不会要死了吧？
　　如果死在这里，恐怕得等他臭了，才会有人发现，然后把他像垃圾一样拖出去随便刨个坑埋了，估计还会觉得他晦气。
　　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陈络脑子里漫无边际地动着念头。
　　可是他还有好多事没做，过几天父母忌日，他还想去给他们扫墓，他还没来得及上大学……
　　突然，他眼前渐渐变得亮了起来，身上似乎也恢复了力气。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巷，陈络心跳蓦地加速。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苏漪朝新进来的瘦弱少年露出甜美的微笑，“客人请进。”
　　陈络捏了捏手掌心，确认身体痛感是存在的，这并非是在做梦。
　　他有些局促地理了理身上已经起球的旧秋衣，又捋了捋有些过长的头发，红着耳朵抬步踏进店里。
　　进入店铺后，他看出的每一眼，眼里都是崭新的惊叹。
　　尽管陈络在家里极不受待见，但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以前宽泛时，偶尔还是能够看到一些爷爷的藏品。
　　但哪怕看不太懂，他也能看出这个店里陈列架上的东西，任何一件都要比爷爷的藏品们精美得多。
　　短短几米距离，走了将近十分钟，陈络才终于走进店铺大厅。
　　与大部分客人一样，他也是第一眼被无穷尽的陈列柜吸引，随后目光便定格在江炘遥身上不动了。
　　“客人请坐。”江炘遥提醒道。
　　陈络回过神来，脸瞬间红了个透彻，小心翼翼坐下来，根本不敢和江炘遥对视。
　　江炘遥问道：“请问买点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陈络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抬起头看向江炘遥，“晚上池塘里是你救了我？”
　　尽管用的是疑问句，但他的心里却很笃定。
　　陈络对声音很敏感，虽然当时江炘遥只说了一句话，他在水中也没听真切，他的声线陈络也是后面回忆才想起来的，但不妨碍他认出他就是救自己的人。
　　对于这位新客人的敏锐，江炘遥稍稍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否认，只是朝他点点头，“你好。”
　　陈络听到此刻自己的心脏跳得格外激烈，下意识朝江炘遥露出一个笑容，但随即，他就注意到江炘遥的眼睛里没有焦距，笑容顿时变作了担忧，“你的眼睛……”
　　“没事。”江炘遥答道，随后第二次问道，“客人，请问买点什么？”
　　陈络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遭遇，神情低落下来，“我叫陈络，今年十八岁，我以前特别幸运，遇到的人都是好人，走路都能捡到钱。但不知为什么，从去年开始，我就变得特别倒霉，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办法解决？”
　　“福运回收符，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
　　“福运回收？你是说，我的福运没了？是被人夺走了吗？”陈络虽然年轻，但也看过一些小说，闻言瞪大了眼，“是谁啊？”
　　“近些时候客人可有感觉周围有人有所变化？”江炘遥问道。
　　陈络瞬间想到了突然变得年轻力壮的陈奉林，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猜想，“我爷爷也在你这里交易过吗？”
　　亲属之间有关联性的交易，店铺并没有明确阻止透露，江炘遥说道：“那位客人给我们支付的是子孙福运。”
　　这句话在陈络脑海中转了几圈，进入店铺范围后似乎被修复的嗓音变得干涩，“啊？可是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倒霉……”
　　说到这里，他声音戛然而止，瞳孔猛地缩紧起来。


第153章 
　　不会吧？
　　陈络心里产生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五个伯伯，十几个兄弟姐妹，还有二十几个侄子侄女，全都和陈奉林没有血缘关系？
　　这太荒谬了。
　　“我，爷爷……他没发现过？”陈络有些不可思议。
　　“过于自信，便成了自负。”江炘遥淡淡道。
　　说得也是，按照陈奉林的性子，就算发现子孙福运没有被抽取，也绝对会认为是自己家族气运过于强盛，而不会往孩子不是亲生的方向去想。
　　对自家爷爷有所了解的陈络心中暗暗点头，继而问江炘遥，“那个福运回收符，具体有什么作用呢？”
　　“此符能够帮助客人将已被吸收走的，原本属于客人的福运收回己身，并于十日内阻止福运再度流失。”
　　“只有十天功效吗？”陈络听完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那十天之后我怎么办？”
　　江炘遥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无福运继续滋养青春，寿命已尽之人会很快魂归。”
　　陈奉林去年踏入店铺那天就该死了，只是他用一位年轻人的强盛福运，私自给自己换来了一年青春与寿命。
　　正常来说，子孙福运在多子多福的大家族中，的确是非常充足的，在店铺收取报酬之余，足以滋养陈奉林百年青春。
　　但偏偏这个大家族中，只有一个不受宠的子孙有血缘关系。
　　也是陈络本身福运足够强盛，否则真撑不到江炘遥看到他的那一刻。
　　陈络自然听懂了江炘遥的话，也就是说，只要他买了这个东西，陈奉林活不过十天。
　　不过他本来对于陈奉林就没有什么感情，刚才又得知是他夺走了自己的福运，如今自然不会有什么犹豫，他干脆道：“那好，就买这个。我用什么付款呢？”
　　“客人所需商品：福运回收符。支付项目：十年寿命。”江炘遥拿出一份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陈络迟疑了两秒，随后拿起笔在交易书上很快写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说道。
　　同时萧序将一个小托盘放在陈络面前，托盘中间有一枚拇指大的白玉符，质感通透。
　　陈络小心将它拿起来握在手心，“谢谢。”
　　这枚福运回收符和之前出售过的那枚形状不太一样，显得更为锐利一些。
　　显然，这枚玉符的效果更为强劲。
　　当然，再强劲的效果，倒霉的也不会是店铺。
　　“承蒙惠顾。”江炘遥说罢，便将陈络送了出去。
　　店里安静下来，苏漪兴冲冲朝江炘遥说道：“店主大人，我摘了五颗圣灵果回来，这两颗是最大的！送给您！”
　　她眼睛亮亮的，从储物袋里摸出两颗金灿灿的果子出来递给江炘遥。
　　苏漪和青疏是在江炘遥进入店里的前几秒钟回来的，与陈络也是前后脚，青疏直接冲进内室，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苏漪则留下来和江炘遥招待客人，几人还没来得及交流。
　　“谢谢苏漪。”在苏漪期待的目光下，江炘遥把两枚果子接了过来，找了个盒子装好。
　　“店主大人不客气。”见江炘遥接受自己的果子，苏漪眉开眼笑，随后看向正眼巴巴盯着自己的金乌，又依依不舍地掏出一个最小的果子给它，一脸肉疼道：“也给你一个吧。”
　　金乌：“……”
　　过分了啊，每天陪她说话陪她玩的都是它，怎么给它一个就这么勉强？
　　别以为它看不出来，给它的这个比给江炘遥的，足足要小三分之一！
　　不过尽管金乌心里吐槽，但它行为却非常诚实，立刻把果子收进了自己的小仓库，并且真诚地道了声谢，“谢谢！下次游戏我把五杀让给你。”
　　能有就不错了，它可不能和江炘遥比，这狐狸小心眼着呢。
　　听到金乌的话，苏漪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看向江炘遥，“店主大人，灵魄珠在我舅舅那里，他刚才一回来就进去了。”
　　“这一程可还顺利？”江炘遥问道。
　　“挺顺利的，我们落地后我就去摘圣灵果，舅舅去找的灵魄珠，我刚摘到两个成熟的果子，他就把灵魄珠拿回来了。送给您的那两个大果子还是舅舅帮我摘的。”苏漪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刚才她还说是自己摘的呢，连忙闭上嘴，有点脸红。
　　“我进去看看。”江炘遥感应到青疏在他自己房间，不过他房间一直有法阵保护，他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来到青疏房门口，江炘遥伸手敲了敲门，“青疏？”
　　过了一会，门里传来青疏显得有些压抑的磁性嗓音，“那珠子明日给你，先在我这里放一日。”
　　站在江炘遥身边的苏漪听到这句话，眼睛瞪大了一圈，舅舅该不会是想要贪墨店主大人的东西吧？
　　她正想说话，头上突然被覆上一只带着凉意的手。
　　苏漪眨了眨眼，顿时忘记了说话，抬头去蹭江炘遥的手心。
　　“身体没事吧？”江炘遥问道。
　　又过了一会，里面传来的声音有些冷淡，“无事。”
　　江炘遥沉默了一会，说道：“好，有事随时联系我。”
　　“嗯。”
　　完全没听懂两人对话的苏漪不明所以，歪着头看向江炘遥。
　　江炘遥摸了摸她的头，“我先出去了。”
　　苏漪乖乖点头，“店主大人再见。”
　　江炘遥离开后，苏漪又敲了敲青疏的门，这次没得到任何回应，她转头看向金乌，“大黑鸟，刚才店主大人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听到了？我也只听到这几句。”金乌说道。
　　青疏的房间屏蔽了它，它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而且两人的对话神神秘秘的，它也是一头雾水。
　　此时是晚上八点二十分，江炘遥是借着上洗手间的空隙进的店铺，到现在刚好过了二十分钟。
　　出来时陈家的拍卖会已经到了尾声，正在拍卖倒数第三件商品，是城南的一块地皮，竞争很是激烈。
　　梁响正抻着脑袋朝江炘遥的方向看，见到他出现，明显松了口气，“遥遥，你总算回来了。”
　　“那套珠宝拍下来了吗？”江炘遥在梁响身边坐下。
　　“别提了，超预算，被人抢了。”梁响说着，倒也没有太失望，“回头重新给她买一个礼物就行，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身体不舒服？”
　　“没有。”江炘遥以精神力锁定前排的陈奉林老爷子，“陈老爷子好像身体有些不适。”
　　梁响瞬间被转移话题，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前排的陈奉林，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他右手握拳，时不时敲打着心口，似乎心口疼。
　　与此同时，坐在江炘遥身边的沈应也看了过去，随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江炘遥身上，眼神有些疑惑，刚才他似乎并没有往陈老爷子那边看。
　　注意到沈应的视线，江炘遥朝他微微点头。
　　沈应也跟着颔首，继而把刚升起的疑惑抛掉，这样清透明亮的眼睛不可能看不到。
　　很快，最后一件拍品拍卖完毕。
　　作为主事人，陈奉林要上台致辞，他拍了拍有些隐隐作痛的心口，心道应该是幻觉，青春回来后，他的心脏病就再也没有发作过。
　　整理了一下衣领，他站起来朝台上走去。
　　然而刚迈上台阶，陈奉林就感觉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爷爷！”
　　“爸！”
　　陈家一群子孙满脸紧张，哀嚎着冲上去。
　　宾客们也都慌了神，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江炘遥注意到，陈家人虽然都是一脸紧张，但个个眼里却都是暗藏的兴奋，更没有一个人拨打急救电话。
　　显然，这些人都在等着陈奉林死。
　　最后急救电话还是梁响打的，这场拍卖会虎头蛇尾，就此结束。
　　陈奉林再次恢复意识时，脸上戴着熟悉的氧气罩，全身都是他曾经无比痛恨的无力与虚弱，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这时，他听到身边似乎有人声传来。
　　分辨了好一会，声音才变得清晰。
　　“这老不死的，终于快完蛋了。你们看到他遗嘱了吗？事先说好了啊，不管他给谁多，最后都得平分，不然我和你们没完。”
　　“凭什么？谁多谁少，不是各凭本事吗？”
　　“我儿子平时伺候老头子最多，常常抱怨说他一身老人味恶心得要命，精神补偿得加给我。”
　　陈奉林分辨出这些声音，是他的五个儿子。
　　他心中气愤不已。
　　他这还没死呢，这些不孝子就开始想着怎么分遗产了！
　　紧接着他又平静下来，按照一年多前，他在那个店铺做的交易说明，只要后人的福运没有耗尽，他就不会死。
　　这些不孝子还没死，他必不可能死。
　　就在这时，陈奉林又听他们说话了。
　　“不行，我不同意，老头平常最宠老五，肯定给他和他儿子最多，得平分。”
　　“就是，老五，你这是什么个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当年干了什么，要我爆出去，你一毛也没有。”
　　听着大家矛头一致指向老五，陈奉林心里皱眉。
　　他的确有些偏宠老五一家，因为老五是他的三夫人白芯芯生的，他的儿子陈舸很得他的欢心，他也有过想把大部分家产给陈舸的想法，但他却有些不明白，白芯芯当年干了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这几个人吵了起来。
　　老五一声冷笑。
　　“怎么，老三老四你们就清白？你妈当年和厨子勾搭上的事情还是老管家和我讲的，你们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老大老二你们也别笑，你妈可不就是老管家的情人？有本事你们和老头子做个亲子鉴定试试？”
　　“行了行了，赶紧闭嘴，待会老头子醒了听见可就不好了。”
　　不知是谁又说了这句话，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陈奉林此时只觉得脑袋里轰隆隆的，宛若五雷轰顶。
　　他简直不敢置信。
　　刚才，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尽管刚恢复意识，但陈奉林的脑袋却是清醒的，他很快分析完毕，如果真按照这几个儿子的说法。
　　他们，竟然全都不是他的儿子！
　　虽然还没有核实真假，但陈奉林此刻已经差不多认定了这就是真相。
　　难怪，难怪这一年多来他们丝毫不受福运丧失的影响。
　　脑海中细细盘点了这一年多来，家族里的亲人的现状。
　　陈奉林发现，他有印象的子孙们，竟然全都是一派红火之象！根本没有福运流失的迹象！
　　亏他之前窃喜自己子孙福运强盛，也猜想过那个店铺或许根本没有收取报酬。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竟然全都不是他的种！
　　想到这里，陈奉林又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这时周围已经没有了几个儿子，而是换成了几个孙子。
　　陈奉林依然没有立即睁开眼，他听着周围传来的游戏音效和嘈杂的交谈声，只觉得头疼欲裂。
　　“对了小虎，昨天晚上那个野种死了没？”
　　这时陈奉林听到一道少年音响起，他有些想不起他们说的野种是谁。
　　另一道少年音满不在乎道：“不知道，我撒手的时候他应该没力气了，可能被淹死了。没死估计也得脱半条命。私生子的儿子也配上宴会偷东西吃，等爷爷醒了就让他把他赶出家门。”
　　听到这番话，陈奉林猛然想起自己早逝的六儿子，因为是情妇生的私生子，他从来不喜欢，也就同样忽视了他留下来的孙子。
　　他对那个孩子的印象很薄，但记得他应该是瘦瘦高高的，笑起来挺腼腆，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尊重，衣服穿得有些旧，却也干净。
　　他怎么沦落到需要到宴会上偷东西吃了？
　　福运！
　　突然，这两个字如同闪电一般穿透了陈奉林的脑仁。
　　他肯定是自己的亲孙子！他唯一的亲孙子！
　　这群真正的野种想要害死他的亲孙子，而这一年他把陈络的福运差不多吸收干了，再加上这些野种差点害死陈络，才导致他没有福运吸收，维持不住青春，进了医院。
　　一番分析下，陈奉林越来越生气，恨不得把那三个早就死了的夫人从坟墓里掏出来鞭尸！
　　贱人！
　　都是贱人！
　　陈奉林猛地睁开眼。
　　一瞬间，几个原本围在床边打游戏的孙子们眼神变得关切又着急，个个演技帝附体。
　　“爷爷，您终于醒了。”
　　“爷爷，我快担心死您了。”
　　“爷爷……”
　　看着这群孙子和之前每一次生病醒来时一样的关心表情，这一次陈奉林终于从盲目自信中清醒过来。
　　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失望，显然在遗憾他怎么还没死。
　　果然人老了，眼睛也瞎了。
　　陈奉林心中自嘲，随后朝在场年龄最大的陈舸喊道：“陈舸，把我手机拿过来。”
　　昨晚陈络从店铺离开后，身体再次恢复进店前的高烧状态，又再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或许因为福运回收符的效用，他运气变好了许多，醒来后身体基本已经没有不适，而且一出门就碰到了一个好心的佣人，带着他去吃了顿饭。
　　吃饱后，陈络总算有了力气。
　　他盘算着怎么让在医院的陈奉林知道自己头上有很多绿帽子，家里跑的全是野马，结果还没来得及行动，陈奉林的专属律师就找上门来，向他要了一根头发，说是要做亲缘鉴定。
　　几个小时后，陈络被叫进了医院，然后便被陈奉林握住了手，“孩子，是爷爷对不住你，这些年，苦了你了……”
　　握着他的手枯槁如老树皮，显得格外粗糙，陈络面无表情，看着病床上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白发苍苍，尽显老态的老人，心中有些唏嘘，却没有丝毫同情。
　　陈奉林握着陈络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然后叫律师拿出许多文件给他签署。
　　看着眼前的赠与协议，陈络这才怔了怔。
　　最后，陈络不记得签了多少次名字，反正从医院出来时，他名下的资产有多少个零，他自己也数不清。
　　他捏了捏被自己小心戴在胸前的玉符，唇角向上扬了扬。
　　而此时，江炘遥接收到青疏的传讯，来到了他的卧室外，还没来得及敲门，眼前的门便被突然打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倏地把他拉进去。
　　一具炙热的身躯覆在他身上，耳边传来男人压抑的呼吸，他声音急促，“店主，这玩意儿我弄不出来，你帮我……”
　　“砰！”
　　门猛然关上，被挡在门外的苏漪：“！！！”
　　“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老狐狸！你说清楚！”


第154章 
　　并没有听到门外苏漪的怒吼，江炘遥伸手接住几乎完全失去意识，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的大狐狸。
　　他先捏住青疏的手腕，替他把了把脉。
　　脉象看不出异常，江炘遥试着朝青疏体内探入了一丝能量。
　　瞬间，一股极其混乱的能量风暴将他探入其中的那点能量给绞得粉碎。
　　能量暴动有多痛，江炘遥深有体会。
　　这种情况青疏竟然能忍住没发狂，不得不说一声忍耐力惊人。
　　把青疏扶到床上，江炘遥已经将当前状况分析得差不多了。
　　刚才接触虽然短暂，但他能够清楚地感应到青疏体内的能量构成。
　　除了他本身的妖力，他体内还有另一股极其霸道的能量肆掠。
　　而这股能量他非常熟悉，尽管构造显得格外狂乱，但能量本质却与店铺同源，显然就是那枚灵魄珠——它闯进了青疏的身体。
　　青疏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它取出来，但显然失败了。
　　此时灵魄珠内的能量与他自身的能量相互争斗，他的身体已然成为了能量战场。
　　江炘遥站在床前，精神力紧紧锁定面露痛苦，但处于安静状态的青疏。
　　青疏如今的状态已然是克制到了极点。
　　如果再不将灵魄珠取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青疏体内的能量太强大了，若非他刻意压制，爆发出来的能量可能会把当前还未升上四级的店铺瞬间从内部冲得粉碎。
　　江炘遥先是试探性用自己体内的两枚灵魄珠的力量，去引导青疏体内的那枚珠子。
　　然而此时青疏体内的能量太混乱了，尽管有青疏控制着能量保驾护航，让江炘遥的能量顺利到达了那枚珠子所在的区域。
　　但那枚灵魄珠已经杀疯了，根本没有反应，反倒把江炘遥本身的能量吸走不少。
　　而且青疏经过这么一折腾，情况更是糟糕，能量隐隐有外泄的危险。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江炘遥思索了一下，把主意打到了体内的万物书上。
　　这段时间下来，随着他灵魂能量的注入，他对万物书的掌控能力强了一些，虽然风险很大，但如果动作足够迅速的话，应该可以利用万物书把灵魄珠引过来，并且不让它们融合。
　　说干就干。
　　江炘遥当机立断，控制着万物书的能量，注入青疏体内。
　　果然，那枚灵魄珠立马安分下来，似是找到了目标，以闪电之势朝万物书猛冲而来。
　　江炘遥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挡，它就已经到达了万物书面前。
　　眼见着灵魄珠就要与万物书合体，江炘遥猛地将万物书后拉，同时以能量阻挡灵魄珠的冲击。
　　“轰！”
　　灵魄珠来势汹汹，巨大的冲击力势如破竹，瞬间击垮江炘遥的能量障碍，他甚至能听到能量罩破裂时产生的轰鸣声。
　　好在江炘遥早有预料，在万物书之前又增加了十几层魂力阻挡。
　　最终灵魄珠停在了倒数第三层魂力阻隔层之外。
　　与此同时，巨大的能量同时侵入江炘遥体内，险些把他原本就脆弱的身体撕裂，鲜血从他的口鼻喷涌而出。
　　不过江炘遥此刻却顾不上这个，他得趁着灵魄珠缓过来之前，把它收服。
　　然而这并不容易，他体内的能量所剩不多，而有了这枚灵魄珠做引，另外两枚灵魄珠也蠢蠢欲动，试图想要靠近万物书。
　　江炘遥此刻简直腹背受敌。
　　此刻江炘遥面临着两个选择。
　　一是撤去控制那两枚灵魄珠的能量，专心对付这枚灵魄珠。如果动作快，可以在它们到达万物书之前解决战斗。但这个办法太过冒险，有可能三枚灵魄珠都保不住。
　　二是调用灵魂本源力量去控制那枚灵魄珠，这样一来倒是稳妥，但灵魂必定会再次受伤。
　　江炘遥的性格求稳，正当他打算调用魂力本源时，突然一股强大的能量注入他体内，弥补了他能量上的空缺。
　　借此机会，江炘遥一鼓作气，将第三枚灵魄珠收服，一并纳入丹田。
　　三枚灵魄珠入体，相互牵引，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三足鼎立之势，与万物书隔开了很长一段距离，总算是安静下来。
　　江炘遥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倒在了青疏身上，因为此刻力量耗尽，他暂时无法动用力量视物，只能从触感大致分辨出，他正趴在青疏胸口。
　　男人紧实的胸膛温度有些高，还有一只手覆在他背上，原本属于灵魄珠的力量正从那只手持续输入他体内，正在修复着他刚才因冲击而受损的身体。
　　又过了一会，江炘遥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他伸出手撑着床面缓缓坐起来，朝青疏道谢，“谢谢。”
　　青疏垂眸看向身上的少年，此时他脸上还带着刚涌出来的血迹，不过并不狰狞，反倒多了几分触目惊心的艳丽之色。
　　不得不说，眼前的少年的确是青疏见过最完美的相貌，他喉头动了动，出声调侃，“小家伙，咱俩能量相合，简直天造地设，你真不考虑和我进一步发展？”
　　江炘遥摸出几张纸，擦了擦脸上的血，根本不接青疏的茬，“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尽管用的是问句，江炘遥却并没有等待青疏响应，起身朝他房间内的卫生间走去。
　　花了一点时间把身上的血清理干净，江炘遥出来，刚恢复了一些的精神力扫向青疏，便见他正斜躺在床上，大半胸膛袒露在外，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双魅惑狭长的狐狸眼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见江炘遥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青疏露出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容，声音低沉，“你……”
　　“你没事了吧？”江炘遥打断了青疏即将出口的话。
　　“真是不解风情的小家伙。”
　　青疏将过于暴露的衣服合拢一些，似真似假抱怨了一句。
　　随后他将垂于身前的柔顺白发捋到肩后，坐起身来，眉目间笑意隐去，变得认真，哪还有刚才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小家伙，这珠子和之前那颗不太一样，它可不是什么善茬，我当时找到它的时候，那头巨龙已经被它完全掌控了神智。而且，它侵略性极强，甚至突破了我的结界闯入我体内。你如今尽管暂时掌控了它，但仍要注意，小心被它反杀了。”
　　听到青疏的忠告，江炘遥内视了一眼魂体丹田内的三枚珠子，新进来的那枚颜色有些发红，能量的确要比其他两枚更为暴躁，“好。”
　　“行了，小狐狸又在外面砸门了，你赶紧出去吧。这玩意儿可把我折腾得够呛，我得闭关几天。”青疏朝江炘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下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我可不去了。”
　　江炘遥走到门边，又回头说了句，“谢谢。”
　　青疏还想调侃两句，却见江炘遥已经把门打开，并走了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红色衣角，青疏笑了一声，“真可爱。”
　　因为最后青疏的帮助，江炘遥这次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消耗的魂力和店铺能量需要一段时间来补充。
　　而青疏则是实实在在的受了伤，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老老实实闭关疗伤，连他最爱的撸毛时间都没有出来。
　　一个月后，在一次普通的交易后，店铺升上了四级。
　　这一次升级过程，江炘遥非常清楚地感应到了整个店铺空间的动荡。
　　原本夹在时空裂缝中的空间更为岌岌可危，若是再不想办法修复，店铺升上五级恐怕都有些困难。
　　升上四级后，店铺除了面积扩大了一点外，并没有增加什么新功能，不过万物书上的准客户面积范围又增加了不少。
　　不再局限于五百公里内，而是囊括了近乎全国范围。
　　江炘遥并没有立即查找新客户，而是先接待了一个早就发了名片的客人。
　　自从叶鑫从特警队出来之后，他便进入了临城的消防队，成为了一名消防战士。
　　今天正在吃早饭呢，突然接到任务，南城有一栋居民楼起火。
　　起火原因是有人违规接飞线在楼道里给电瓶车充电，而且还不止一辆，导致电线短路燃烧起来，而居民楼老旧，线路错综复杂，楼道还堆了大量塑料纸壳，这一燃就一发不可收拾。
　　匆匆赶到现场时，总共七层的居民楼已经从外墙一路烧到了三楼，每一层楼都有不少居民在呼救。
　　此时通道全部被火海淹没，只能从窗户把居民们救援出来，但大家家里都有防盗窗，救援起来更为复杂。
　　不过在丰富的施救经验下，救援工作有序进行着。
　　叶鑫的主要任务是负责上楼挨家挨户敲门，搜索是否还有未被发现的居民。
　　火势蔓延得非常迅速，到达七楼时，对讲机里的同事已经在催促他赶紧从过道窗户出去。
　　敲了敲最后一扇门，没有听到人声，而火势已经烧到了六楼。
　　叶鑫走到过到窗户边，伸手拉住救援梯，正准备下去，突然听到最后一扇门后有哭声传来。
　　屋里还有小孩！
　　来不及和对讲机里的同事商量，眼看着火苗就要到眼前，他急忙松开手，抄起手边的消防斧，砰砰几声，三两下把门劈开。
　　屋里没有大人，客厅沙发边有一个婴儿车，里面一个婴儿正在大声哭喊。
　　叶鑫上前一把抱起婴儿，正欲从门口离开，然而门外已经有大量火焰喷涌而入，隐隐有燃爆之势。
　　如果燃爆起来，哪怕他身上有防护，也会在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炸死，更何况他怀里还有一个脆弱的孩子。
　　叶鑫迅速搜寻可逃生通道，很快锁定客厅阳台的玻璃窗，他朝对讲机里大声喊道：“南边窗户，下面放个救生垫！这里有个婴儿！”
　　这时，叶鑫突然听到巨大的燃爆声在身后响起。
　　来不及了！


第155章 
　　对讲机里同事在说着什么，叶鑫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他将手中的消防斧猛地朝玻璃窗扔过去。
　　“哗！”
　　玻璃窗碎裂，随即身后巨大的冲击气流将他整个人推了出去。
　　叶鑫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维持着背部朝下的姿势，感受着身体下坠的力量。
　　得，七楼，下面还是水泥地，今天真得交代在这里了。
　　正此时，叶鑫眼前突然一黑，又渐渐亮起来。
　　眼前的火场消失，变成一条幽深宁静的小巷，空气清润，全然没有火场中的炙热感，叶鑫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注意到脑海中的信息。
　　万物杂货铺。
　　神奇。
　　尽管曾经是个军人，但叶鑫本来神经就比较跳脱，偶尔也会看点小说，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还是非常热衷的。
　　他激动起来。
　　所以，他这是有救了？
　　“铃铃铃。”
　　风铃声清脆。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踏进店门之前，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叶鑫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不过大部分都是被火熏黑的，根本拍不干净。
　　他只好把头上的头盔取下来抱在怀里，好在全程戴着防护头盔，他的脸还算干净，只是满脸汗水，他有心擦一擦，又怕把自己弄成大花脸更狼狈，就忍了下来。
　　进门后，他还小心看了看地上自己留下的脏脚印，见脚印很快消失，心里惊叹神奇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还好这脚印会自己变干净，不然他就更尴尬了。
　　不过这点尴尬在看到书桌后的人之后，变成了惊讶。
　　叶鑫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江，江……”
　　“江炘遥。”江炘遥自我介绍了一遍。
　　叶鑫咽了咽口水，眼里仍是不可思议，“真是你呀，江哥。”
　　“嗯，请坐。”江炘遥说道。
　　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椅子，叶鑫有些扭捏，“我身上脏，还是不坐了吧。”
　　“没关系，不会弄脏。”
　　想到自己身后消失的脚印，叶鑫终于放下心理负担，坐了下来。
　　背着一大堆装备在火场里待了那么久，他实在是累得很了。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纸巾和水，叶鑫眼里满是感动，江哥怎么这么贴心！
　　水是带着一点温热的淡盐水，叶鑫咕噜噜喝了好一会才停下，紧接着才拿起纸巾。
　　简单把脸上的汗水擦拭了一下，叶鑫朝江炘遥笑了笑，“对不起，我太热了。”
　　他皮肤黝黑，笑起来牙齿格外白，眼睛亮亮的，十分精神。
　　“没事。”江炘遥对客人素来有耐心，“你要买点什么？”
　　叶鑫又喝了一口水，这才想起自己的现状，说道：“我现在正在进行一次火场救援，目前的状况是我刚被燃爆气流冲下楼，我想有没有可能让我活下来？”
　　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能够有活下来的机会，叶鑫还是很愿意把握的。
　　毕竟他今年刚十九，家里只有一个残疾的父亲，要是自己死了，谁给他爹养老？
　　“平安符，本店有售。”江炘遥闻言说道，“价格：十年寿命。”
　　叶鑫一听，顿时拍了板，“好，就买这个。”十年寿命抵扣一次死劫，太划算了。
　　江炘遥动了动指尖，一份交易书落在叶鑫面前，“若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叶鑫的字算不上好看，但每一笔都铿锵有力，与他本人一样，显得格外正气。
　　“交易成立，请将符纸随身携带。”江炘遥说道。
　　看着阴影中走出来给自己送符纸的萧序，叶鑫有些惊讶，刚才他完全没有发觉这个空间竟然还有一个人。
　　不过既然这么神奇的店铺都有了，里面有厉害的店员也没什么，倒是江炘遥居然是老板，才是令叶鑫最惊讶的地方。
　　小心把东西塞进衣服内兜里，叶鑫又朝江炘遥道了声谢，然后重新穿戴好防护头盔，离开了店铺。
　　坠落感再次传来，眼前火光明亮。
　　此时距离地面已经不足十米，怀里的孩子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天真的盯着他，叶鑫心都拧紧了。
　　他此时有些不敢确定，刚才的交易到底是真是假？
　　“砰！”
　　叶鑫听到自己背上的呼吸器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看来那个平安符是真的！
　　“轰！”
　　然而，还没来得及庆幸，叶鑫只听一道巨大的轰响声，随后他便看到眼前居民楼三楼位置轰然炸裂，一个被烧得黑漆漆的巨大物体被热流击飞，带着火焰，正好朝他的位置冲来。
　　在热浪冲击下，那东西坠落的速度非常快，根本来不及逃跑。
　　叶鑫慌忙翻了个身，把怀里的婴儿护在身下。
　　他可没忘记，按照平安符的注解，它只能抵挡一次致命危机，刚才已经用过了。
　　这一下要是真砸瓷实了，估摸他肯定得完蛋。
　　倒霉催的，早知道换两张平安符了。
　　脑子里飞速运转，但叶鑫还是下意识把身下的婴儿护得密不透风。
　　“咯咯咯……”小家伙还没长牙，被翻了一面似乎觉得有趣，弯着眼睛咧开嘴咯咯笑。
　　“咣当！”
　　那大玩意儿是个冰箱，正好摔在叶鑫半米之外，而且恰好溅起的碎渣朝另一边飞开，并没有落到他身上。
　　运气真好！
　　捡回一条小命的叶鑫刚松一口气，随后便被焦急冲过来的同事们团团围住。
　　事后，叶鑫和小家伙一同被送往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后，除了一些小的磕碰，两人都没什么事，所有人都直呼奇迹，只有叶鑫知道，真的是奇迹。
　　临城大火的事情通过网络传播得很广，电动车违规充电导致火灾的问题也得到了多方重视。
　　与此同时，叶鑫也因为英勇救人的事迹被周围民众拍摄发到网上，狠狠出名了一把，成为了诸多人民心中的英雄。
　　“这次叶鑫这小子是彻底出名了。”梁响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抱着手机感叹。
　　江炘遥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笔，在梁响带来的实验问题记录上写着东西，没有搭话。
　　梁响也不在意江炘遥是否回答，自顾自说道：“消防员真危险啊，还好他这次大难不死，七楼啊，还是背着地掉下来，居然没啥事，真是佛祖显灵。”
　　“小梁还信佛？”
　　这时牧昱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梁响的感叹。
　　因为梁响偶尔过来蹭饭，两人也算比较熟悉了。
　　“哈哈，我就随口一说。”梁响笑着坐直身体，转头看向牧昱，“昱哥，你音乐会什么时候开啊？”
　　“明年春天吧，到时候比较暖和。”牧昱把手中的雨伞收好，放在门后的伞桶里，他长舒一口气，搓了搓手，“今天又降温了，外面还真冷。”
　　“那昱哥到时候记得给我留几张票，我带家里人去听。”梁响说道，“外面下雨了？”
　　“好，我提前给你留好。”牧昱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雨还挺大，有点雨夹雪的架势，路面可能要结冰，你待会回去得小心点。”
　　梁响倒是不怎么在意，“我今晚就住在这边，明天再回学校。”
　　“那敢情好，待会可以喝两杯。夏天酿的葡萄酒已经好了，待会你可以尝一尝，味道还不错。”牧昱说道。
　　“好啊，那我……”
　　外面风声雨声，屋里岁月静好。
　　听着耳边的闲聊声，江炘遥眉目柔和了一些。
　　当夜下起了大雪，次日清晨起来，天地间雪白一片，大雪洋洋洒洒，还没有停下的趋势。
　　小区物业一大早扫干净的雪此时又铺了薄薄一层，路面撒了盐，但还是又湿又滑。
　　好在萧序老早就把院子里不耐寒的植物搬进了屋，因此他精心照料的花卉并未受损。
　　江炘遥窝在一楼落地窗边的躺椅上，手里捧着本书，半眯着眼睛听着窗外雪落在院子里的声音。
　　他很喜欢雪落的声音，簌簌的，带着一种极为矛盾的，宁静的喧嚣，让人能够静下心来思考。
　　不过江炘遥在没有目的性思考的时候，很容易便会转变为发呆，尤其是看不见之后，这种被空茫的黑暗笼罩的感觉，让他更难以集中注意力。
　　“店主，吃午饭了。”
　　听到萧序的叫声，江炘遥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他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几点了？”
　　“距离您坐到窗边，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萧序答道。
　　江炘遥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牧昱呢？”
　　“刚才接到个电话出去了。”萧序答道，“刚才他和您说了的。”
　　“我没听到。”江炘遥咳了一声，语气有些抱歉。
　　“没事，他不会怪您。”萧序上前几步，扶住站起来之后就没有动的江炘遥。
　　江炘遥头很晕，并且身上也没有力气，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一直没有动，因此没有拒绝萧序的搀扶。
　　简单吃了几口午饭，江炘遥重新回到躺椅上，重新将那本还没看完的书拿到手里，不过脑海中却先翻开了万物书。
　　前天万物书升级后，江炘遥还没有仔细翻看过。
　　与之前相比，它漆黑的外壳增加了一层神秘的金色暗纹，看起来更为华丽一些。
　　刚一打开，便看到首页令人瞩目的暗金色名字——沈应。
　　按照江炘遥的推算，这位心理医生应该就是这几天入店了。
　　作为国内顶尖的心理咨询师，沈应独自经营着一个心理咨询所，接待完最后一个客户，他习惯性靠在办公桌上，点燃一支烟。
　　他也不抽，只是散漫着视线看着烟雾缭绕上升，燃尽后便把它按进烟灰缸。
　　等到办公室里烟气消散，沈应直起身，穿上大衣，朝门外走去。
　　冬至后，天就黑得格外早。
　　今天还下着大雪，不到五点天就黑得差不多了。
　　露天停车场的车子上全都覆满了雪。
　　沈应有点强迫症，花了不少时间把车身上的雪全部擦干净，坐上车时，双手都冻得通红。
　　他启动车子热车，然后坐在驾驶位上，开始处理今天没有回复的消息。
　　打开微信，就看到梁锐约见的信息，看到梁锐这个名字，沈应就蓦地想到那位仅仅两次谋面，却印象深刻的少年。
　　他看人素来很准，但两次接触下来，他仍不敢肯定他的眼睛是否能看见。
　　这很大程度地激起了沈应的好奇心，不过江炘遥明显不想和他过多接触，他也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便没有继续纠缠。
　　思绪回转，电话声响起。
　　看了眼备注，沈应接起手机，“妈。”
　　沈母慈爱的声音在电话对面响起，“小应啊，下班了吗？妈妈今天炖了乳鸽汤，你待会回来喝一碗。你三个月没回家了，你爸想得很，今天下雪了，他还念叨着小时候和你堆雪人的事呢。”
　　沈应如何敏锐，自然听出了母亲话语的不自然。
　　显然，她在撒谎。


第156章 
　　几个月前，沈父才摔着花瓶大骂他不孝，让他滚出家门，依照他的性子，要说想他，是断然不可能的。
　　不过沈应并没有拆穿母亲小心翼翼的谎言，应道：“好，我待会回来。”
　　沈母喜出望外，“好好好，那你开车小心点，雪天路滑。”
　　挂断电话，沈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望着车外朦胧的路灯发了会呆，才踩下油门。
　　沈家。
　　林屏脸上带着笑容挂断电话，转头朝客厅喊道：“老沈，待会儿子回来，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小心又把儿子气走了。”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眉头皱成了川字型，“怎么？我养了他这么多年，还说不得了？上次我好说歹说，才说服老肖同意让他闺女来和沈应相亲，他怎么对人家的？仗着自己是心理学博士，了不得，把人家直接给说哭了。为这事，老肖在学校足足骂了我一个星期啊！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行了行了，你都快六十的人了，没几年就要退休，还在乎那点面子干什么？今晚我给你们备点酒，你好好和儿子谈谈，说不定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呢。”林屏擦着手走出厨房。
　　“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沈桦平气冲冲地把报纸往后翻了一页。
　　“我说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那可是你儿子！”林屏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把沈桦平手里的报纸抽走，裹成一圈朝他脑袋上敲，“你谈不谈？！谈不谈？”
　　“哎哟！夫人别打别打。”沈桦平连忙捂住脑袋，“我谈，谈还不行吗？”
　　沈家在燕城算不上什么富人，但也算是个高知家庭，沈桦平和林屏都是大学教授，作为独生子，沈应自然被沈父沈母寄予厚望。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家里管得太严，沈应从小不爱和家里交流，总是一副孤僻的样子，读到大学时更是一意孤行去了国外，直到三年前，读完博士之后才回国。
　　没有人知道他在国外经历了什么，不过回来之后性格倒是好多了，不再孤僻，性格开朗温和，也会主动交朋友。
　　尽管沈应最后没有选择沈桦平给他安排好的职业，成为一个老师，但有林屏在中间斡旋，一家人的关系也还算平衡。
　　但眼看他如今三十多了，还没有找女朋友的意思，沈桦平开始着急，连着给沈应找了几个相亲对象，都没有后文。
　　最近这一次更是过分，直接把相亲对象说得在家哭了一整夜。
　　这事一出，以后圈子里谁还敢让闺女和沈应相亲？
　　因此沈桦平才这么生气。
　　一个小时后，林屏刚好在盛最后一道菜时，便听到门铃声响起，“老沈，快去给儿子开门。”
　　沈桦平不耐烦地扔下手里的报纸，不情不愿去开门。
　　开门口，沈桦平甚至没有看沈应一眼，冷着脸转身继续朝沙发走去。
　　沈应也没有主动和他交流，把带回来的水果放在门口柜子上，打开鞋柜找到自己的拖鞋换好，然后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林屏便看到沈桦平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沈应自己在门后挂衣服，登时横着眼朝沈桦平瞪去，但很快换了一副笑脸，“小应回来了，赶紧洗手坐下吃饭。”
　　“好。”沈应答应了一声，“妈，朋友给我带了些水果，我拿了点回来，待会你们尝尝。”
　　“行。”林屏眉开眼笑。
　　“什么水果家里买不到？非得等你拿回来？”沈桦平站起身，声音带刺。
　　沈应早就习惯了沈桦平的态度，也不怎么在意，却也没和他争论，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看到沈应这样，沈桦平勃然大怒，“你这是为人子的态度吗？我从小就这样教你的……”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林屏一脚踩在沈桦平脚上，疼得他表情扭曲。
　　“你刚才是怎么和我保证的？”林屏一脸不悦，“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是不是非要让他和家里断绝关系才甘心？”
　　“他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他身体里流的是我沈桦平的血，就休想与我断绝关系！”沈桦平沉声道，“别以为读了几年洋书就了不起了，我……”
　　眼见他越说越激动，林屏又是一脚踹上去。
　　沈桦平痛得吸了口气，终于闭上嘴。
　　沈应自然听到了身后沈桦平的话，不过他唇角笑容都没变一下，慢条斯理洗干净手，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走进餐厅。
　　饭桌上格外沉默，只有偶尔林屏会和沈应说两句话，其他再无动静。
　　期间林屏多次眼神示意沈桦平，然而沈桦平只当没有看见，根本没有主动缓和这段父子关系的意思。
　　林屏屡次示意不果，只得自己起身说道：“小应，前天你小叔弄了两瓶好酒来，要不你和你爸喝两杯吧。”
　　“不了，妈，我待会要开车，就不喝酒了。”沈应带着笑容应道。
　　“外面下着大雪，又这么晚了，开车也不安全，今晚在家里睡吧，你房间都收拾好了。”林屏劝说道。
　　沈应看了沈桦平一眼，“不了，我回去还要整理客户资料。”
　　见沈应都这么说了，林屏只得放弃劝说，毕竟工作重要。
　　气氛更尴尬了。
　　三人默默无言，又吃了一会，沈桦平突然说道：“明年把你的事务所关了吧，下学期我们学校要招聘心理学专业讲师，你来应聘，按照你的简历应该可以成功。”
　　“爸，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沈应说道。
　　“好？好什么好？成天和精神病人接触，我看你自己都快成精神病了。”沈桦平皱着眉训斥，“哪家正常人三十多岁了还不成家的？我看就是你职业问题！”
　　“我一个人过也很好。”沈应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沈桦平拍桌而起，语气更是怒不可遏。
　　沈应没有理会沈桦平的怒骂声，走到门边，换上鞋拿起大衣开门走了出去。
　　“你呀你！”林屏狠狠刮了沈桦平一眼，到厨房拿了点东西追了出去。
　　门外刮着风，沈应将衣服穿上，大步朝风雪中走去。
　　“小应！”
　　正当沈应准备上车时，身后传来林屏的喊声。
　　他回头，看着衣着单薄的母亲焦急地朝自己走来，眉头微微皱起，“妈，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
　　“我中午包了些饺子，你刚才没吃饱，拿回去煮着吃。”林屏冻得声音有些打颤，“你也别怪你爸，他就是那个性格，犟了一辈子了，拉不下脸面。”
　　“没事，我不怪他，你先回去吧。”沈应接过林屏递过来的饺子，“外面冷，你小心别冻着。”
　　“我不冷。”林屏搓了搓手，她眼神歉疚，“你小时候我们太忙，一直没有照顾过你，只知道给你提要求，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是我们对不起你。现在你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但是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就和妈妈说。”
　　“好。”
　　看着眼前带着温和笑意，却格外陌生的儿子，林屏有些恍惚。
　　她甚至都不知道，沈应是什么时候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的。
　　正如她所说，从沈应出生以来，他们所关注的，从来不是他的成长，而是他的学业。
　　林屏还记得，当年十七岁的沈应，在家里割腕自杀，被邻居送到医院，她和沈桦平正忙着开研讨会，治疗期间甚至都没去看他一眼。
　　直到他出院，两人才去接他，然而沈桦平出口就是指责与叱骂。
　　她当时忙了几天，太累，甚至没有帮他说一句话，任由沈桦平骂了他一路。
　　这两年，或许是退休清闲下来，林屏时不时会想起当时沈应的样子。
　　十七岁的少年，瘦得像路边随风飘摇的芦苇杆，面无表情，眼里满是麻木与空洞，就像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
　　现在想来，林屏心里都会忍不住抽痛。
　　当时那个少年，他该多绝望啊。
　　所以，他曾经才那么想要逃离他们吧。
　　事实证明，沈应逃离他们是正确的。
　　瞧，他现在多优秀。
　　只是，她醒悟得实在太晚了，作为父母，不管是她，还是沈桦平，无疑都是失败者。
　　林屏张了张嘴，叹了口气，“相亲的事，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会和你爸说。不过要是有了喜欢的人，还是希望你能带回家看看。不管怎么样，你爸的初衷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知道了，妈。”沈应说道，“我会的。”
　　听到沈应的回答，林屏默默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林屏没有再提让沈应多回家的事情。
　　目送林屏进屋，沈应又在雪地里站了一会，直到身上落满雪花，他才好似回过神，抬手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转身拉开车门。
　　回到住处，沈应没有开灯，摸着黑把饺子放进冰箱，冰箱里已经有很多类似的饺子了，都是近三年林屏送的，填满了三层。
　　他不爱吃饺子，从来没有煮过，但也没有扔。
　　在沙发上坐了会，沈应打开阳台门，在冷风中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
　　香烟的辛辣气息，不管尝试多少次，他依然无法习惯，咳嗽了几声，他没有再抽，只是如往常一样，等着它自己燃烧到头。
　　或许是风有些大，今天这根烟没一会便烧到了头。
　　又吹了会风，直到身体有些被僵硬，沈应才将烟蒂扔进垃圾桶，转身回到客厅。
　　迎面袭来的暖意让他轻轻叹了口气。
　　摘下左手腕上的手表，骨节分明的手腕上交错着旧伤疤，远远不止一条，他看都没看一眼，面无表情把手表放好，走进浴室洗漱。
　　洗漱完，又花了几小时处理工作，沈应躺到床上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
　　躺了好一会，脑子里毫无睡意，他侧起身子去开床头的抽屉，打算找点安眠药，结果刚打开抽屉，手指便触到面上的一张明信片。
　　犹豫了一下，沈应打开床头灯，靠在床上，目光落在明信片上。
　　明信片正面是一片熏衣草花田，不过由于时间太过久远，照片已经有些褪色，原本的紫色有些发灰，天空也不再明亮。
　　背面字体娟秀，字迹也有些模糊了，但还是能分辨出写的是什么。
　　【暴雨洗礼后，便是璀璨阳光。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心理医生！沈应加油！】
　　落款名称是小鱼。
　　小鱼是沈应十七岁，第一次割腕后，住院时认识的人，她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与他同龄。从外表看，她完全不像是有抑郁症的模样，但她和他是同样原因入院的。
　　后来两人成为了朋友，通过手机聊天，互相鼓励，他也是在她的激励下，才下定决心申请成为国外的交换生。
　　不过在他出国后第二年，原本说好次年要和他一起出国留学的小鱼却失联了，这张明信片便是她最后寄给他的东西。
　　同时寄来的，还有一封信，内容是她家里人不同意她出国，希望他带着她的愿望一并努力。
　　之后几年沈应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那几年，他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小鱼，但杳无音信。
　　除了一个联系方式，他不知道对方的任何信息。
　　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虽然从小鱼曾经透露出来的信息，沈应大概猜得到她是燕城人，并且家里很有钱，极有可能是世家小姐。
　　但燕城这个地方，别的不多，各种世家可就太多了，更何况和他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根本无从找起。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这三年来他有目的的交了不少朋友，参加了许多场世家宴会。
　　可以说，燕城各个适龄的世家小姐，他基本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但令人绝望的是，依然没有音信。
　　随着时间推移，沈应不禁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越来越强烈。
　　他不死心地连私家侦探都找上了，但依然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没有人能够做到消失得这么彻底。
　　除非……
　　沈应下意识否认了那个猜想。
　　他一定能找到她，这么催眠着自己，但心中却越发动摇。
　　真的还能找到她吗？
　　沈应脑子有些迟钝，盯着明信片的眼神渐渐失了焦距。
　　正此时，他眼前的景象变换，一条幽深的小巷在视野中延伸。
　　“万物杂货铺？”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明信片，怔愣了几秒，随即抬步朝前走去。


第157章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苏漪朝新进来的客人露出小白牙，“客人请进！”
　　此时沈应脸上已经习惯性挂上了温润的笑容，“你好。”
　　因为进入店铺范围前，他准备睡觉，所以此时并没有戴眼镜。
　　不过沈应本身并没有近视，戴眼镜只不过是为了掩藏一些情绪，所以现在他看得依然清楚，故而，他能够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位明面上带笑的小姑娘眼里的些许不耐烦，显然在不满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深夜冒昧来访，实在抱歉，打扰了。”
　　听到沈应道歉，苏漪气顿时消了，抬头对上他温和的笑容，还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店主大人早就说过不能对客人发脾气的。
　　不对啊。
　　苏漪突然回过神来，她明明笑得可标准了，这人怎么知道她不耐烦，还和她道歉的？
　　他该不会有读心术吧？
　　心里这么想着，不过苏漪并没有细问，只是说道：“请跟我来。”
　　出于职业习惯，进入一个陌生地方后，沈应会第一时间观察这里的人，而并非环境。
　　因此进入店铺大厅后，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书桌后面的红衣少年。
　　“遥遥？”
　　尽管一眼认出了他，但沈应还是有些意外。
　　无论是何原因，在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看到熟悉的人，就足够值得惊讶了。
　　“应哥。”江炘遥抬起眼，空洞的目光正对沈应，“请坐。”
　　沈应这一次终于能够完全肯定江炘遥的眼睛是失明状态了，不过却是在对方没有隐藏的情况下看出来的。
　　沈应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坐了下来，才询问道：“你是怎么做到让眼睛看起来那么有神的？”
　　“一个小道具。”江炘遥并不避讳，反正非交易内容，客人离店后都会忘记，“应哥想买点什么？”
　　两人关系并不是很熟，见江炘遥并没有叙旧的意思，沈应也没有再就此多问。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明信片，沉默了一会，将它摆在桌面上，“我想找到写这张明信片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有点忐忑的，毕竟他都不知道小鱼是否还活着。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想再见一见她。
　　“寻人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咳嗽了几声，“冒昧问一下，你寻找此人的目的？”
　　一瞬间，许多的话堆积在心头，但最终沈应只是平淡说道：“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这么多年下来，再见她一面早已成为他无法抹去的执念。
　　他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是不是爱情，但不可否认，她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存在都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哒，哒，哒……”
　　钟摆声缓慢而规律，本该是让人静心的声音，但沈应此刻却觉得有些焦躁。
　　他目光下意识转向博古架，只见上面古老的时钟旁站着一只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只大乌鸦的黑鸟，此时它漆黑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里闪烁着兴味。
　　他居然从一只鸟眼里看出了如此人性化的情绪。
　　“客人所需商品：寻人服务。支付项目：十年寿命。”江炘遥拿出一份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思绪回笼，沈应低头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交易书，没怎么犹豫，提笔便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收起交易书，“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请注意查收。”
　　“谢谢。”
　　沈应离开店铺后，苏漪问道：“店主大人，本世界寻人不是只要五年寿命吗？”
　　“他得找两次。”金乌替江炘遥回答了这个问题，随即它问江炘遥，“店主，这人是符合店员要求的，您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一个正好符合店员条件的心理医生，刚才他进来的时候金乌就看上了，多好的免费劳动力，结果江炘遥就这么把人放走了。病还治不治了？
　　“他的病比我严重。”江炘遥说道。
　　金乌：“……”算了，它不管了。
　　转眼重新回到房间里，沈应便注意到脑海里多了两个地址。
　　其中一个在燕城，另一个在上千公里外的南方。
　　他有些不明白，他明明是要找一个人，为什么却有两个地址，不过还是将它们都记录在了手机备忘录上。
　　尽管心里着急，但沈应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人。
　　毕竟，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分。
　　况且十几年都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么几个小时。
　　一夜无眠。
　　次日早上六点，纷纷扬扬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下，沈应开着车朝最近的地址驶去。
　　地址信息是红枫路A区358号。
　　从导航上看，距离沈应如今的住处不远，开车过去只要四十分钟，不过由于时间太早，路上的雪没有清理干净，车开得有些慢，驶进红枫路段时，距离沈应出门过了已经将近两小时。
　　随着愈发靠近目的地，沈应心跳得越发激烈。
　　好多年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了，到后面甚至于踩着剎车的腿都有些微微颤抖。
　　早上八点，天亮了。
　　沈应缓缓踩下剎车，却并没有立刻打开车门，而是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一根石柱出神。
　　一路上，他做过无数设想，但唯独没有想过这一个。
　　也或许想过，但被他下意识排除了。
　　眼前肃穆的石柱上此时挂着不少冰凌，将上面的字覆盖得有些模糊。
　　但落在沈应眼里，却是格外刺眼，灼得他眼睛生疼。
　　这里的名字叫——静谙陵园。
　　沈应出了会神，又再一次低头去看手机，不死心的想要确认导航错误。
　　但结果显然令人失望，可能因为是私家陵园，导航上并没有显示它的名称，不过导航结果却是没有错误的。
　　他颤抖着手掏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
　　肺部传来的刺激感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呛得他两眼发红，脑子也终于恢复清醒。
　　将烟蒂按灭，沈应理了理身上的西装，淡定地拿起副驾驶上的大衣穿在身上，推门下车。
　　刚停了不久的雪再次扑簌着从天空坠下，伴着天空昏沉的色调，显得有些沉重。
　　陵园的看守是一个七十来岁的瘸腿老人，他皮肤黝黑，上面的皱纹宛若晒干了水分的枯树皮，显得毫无生机。
　　不过他的眼神却是清亮的，看到沈应走过来，他放下手里的面碗，走出门说道：“小伙，这里是私人陵园，不允许外人进入。”
　　“您好，老人家，我想去A区358号。”沈应微笑说道。
　　沈应笑容和煦，气质温和，很容易获得各个年龄阶段的人好感，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会，“你叫什么名字？”
　　“沈应。”
　　听到这个名字，老人好似回想了一会，随后说道：“是你啊，那孩子交代过，你来找她就带你去见她。你等等，我回屋拿个帽子。”
　　过了两分钟，老人戴着黑色帽子灰色围巾，又拿了个扫把出来，“走吧。”
　　此时雪开始下大了点，老人两条腿一深一浅踩在雪面上，沈应跟在后面，“老人家，您和小鱼很熟？”
　　老人回头看了沈应一眼，嘶哑的声音缓慢说道：“那孩子命苦，虽然出生大富之家，但家里迷信，因为她出生时，她父母车祸去世，是遗腹子，便硬是觉得她是个丧门星。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十二岁，被关在地窖里十二年，连话都不会说。”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但我们做下人的，根本没有权利去管主人家的私事。后面我每天偷偷去教她读书识字说话，她很聪明，什么都是一下就能学会。三年时间，她把高中课程全部学会，还读了不少文学名著。”
　　“但她太聪明了。”老人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学习让她懂了许多道理，她开始思考，并在长期关押，不得自由之下，患了严重的抑郁症。”
　　听到女孩的遭遇，沈应心中震颤，喉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老人继续说下去，“十七岁时，她小叔从国外回来，痛斥了家里的恶行，把她放了出来，但当时她精神状况已经很脆弱了，出来的第一天，就选择了割腕。”
　　“你们应该是在医院认识的吧，那是她唯一一次出门，当时是她小叔的人负责照看她的，所以她才有机会和你交流。”老人回头看了沈应一眼，目色柔和了很多，“她回来后和我提过你很多次，直到她临走前，你都是她的精神寄托。她说你是个优秀的人，值得更辽阔的天空。”
　　“她是怎么……死的？”沈应花了很大力气，才终于说出最后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可怕。
　　“割腕。”老人深深叹了口气，“原本她小叔想安排她出国留学，但临到出发前，一场意外要了他的命。于是老夫人更加坚信她是个丧门星，再次把她关进了那个地窖里。”
　　“她用瓷碗的碎片割开的手腕，我看到的时候，她的血流了一地，几乎染红了一半地窖，她划了很多下，险些把手腕割下来。”想到当年血泊中的少女惨烈决绝的模样，老人还有些心有余悸，“后面寄给你的那封书信，是我在她的遗物里找到的，我想，她应该是想要让你看到，就寄给你了。”
　　沈应没有说话，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心脏像是被刺刀狠狠撕开，浓重的窒息感和剧烈疼痛将他重重淹没。
　　老人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天地间只余两人沉默的脚步声，就连雪花都变得安静。
　　又往前走了几分钟，老人停在一个小墓碑面前，他指了指那个灰白色的墓碑，“就是这里了，两边是她父母的墓，一家三口也算是团聚了。”
　　他没有说，当年是他擅自把女孩的骨灰葬在这里，为此还被打断了半条腿，落下了瘸腿的病根，然后从主家被发配到这里来看陵园。
　　沈应顺着老人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那个灰白色的小墓碑被挤压在两座大气的墓碑之间，显得弱小又可怜。
　　小墓碑上盖满了雪，上面没有照片，也没有任何刻字，一片空白。
　　他抬手拂了拂墓碑上的雪，“怎么没有名字？”
　　“她没有上过户口，也没有名字，没有人给她起过名字。原本她小叔是要给她起的，但他太忙了，又有老夫人阻挠，就一直拖着，眼看着终于要带她走，结果自己先去了。”老人拿起扫帚扫了扫地面上的雪，“你和她聊聊吧，看到你来，她肯定很高兴。”
　　说罢，他便扛着扫帚，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老人走后，沈应目光落在眼前的墓碑上，上面干干净净，宛若女孩空白的人生。
　　她好像来过，却不留半点痕迹。
　　难怪他怎么也找不到她。
　　原来，她连名字都没有。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问女孩名字的时候，她似乎迟疑了一会，然后她才笑着说道：“我叫小鱼，能在大海里自由畅游的小鱼。”
　　原来，那时候，她是在给自己起名字。
　　当时他不明白她眼里的光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懂了。
　　那是对自由的向往与憧憬。
　　尽管老人说得不尽详细，但拼拼凑凑，沈应能够组装出女孩短促而凄惨的一生。
　　他想象不出，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是怎么笑着鼓励自己走出去的。
　　她那么乐观，那么想要活着，眼看着终于快要走出牢笼，却再一次落空。
　　最后，她一定很绝望吧。
　　手腕都要割掉了，该多痛？
　　沈应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咽喉，带着刀割般的刺痛感，他伸手摸向这座无字墓碑，低声说道：“小鱼，你，自由了吗？”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得到响应，只是雪又下大了，落上了他的肩，染白了他的发。
　　“小伙子，雪大了，你该走了，下次再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应动了动冻僵的手脚，抬手清理了一下身上的雪，礼貌和老人告辞。
　　走出十几米，他回过头，那座小小的墓碑已经看不分明。
　　花了三天时间把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处理完毕，沈应南下来到另一个地址。
　　他不明白，为什么交易结果上会有两个地址，但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并对此行产生了期待。
　　这是一个宁静祥和的渔村，坐落在海边，尽管是冬季，天气依旧温暖，与北方的大雪纷飞全然不同。
　　明媚的阳光洒在蓝色的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沙滩上有很多外来旅客，拍照的拍照，露营的露营。
　　沈应脱掉西服，只穿着单薄的衬衫，但依旧显得有些正式的打扮在一群休闲旅游的游客中仍然显眼。
　　因为优秀的外形，偶尔还有人过来找他搭讪，不过他皆是一一回绝。
　　终于，他来到指定的地址。
　　这里是一座名为渔村小筑的民宿，民宿小院里此时开满了艳丽的三角梅，团团簇簇格外好看。
　　穿过小院，沈应便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拉着一个体型微胖的女人，应该是本店的老板娘撒娇，“妈妈，我想去沙滩上捡贝壳。”
　　“不行，说好要每天写完三页作业才能出去玩，你今天才写了一页。”女人板着脸。
　　“可是我和小云约好了，十点钟要去沙滩上的，妈妈，你让我去嘛！我保证回来再写三页！”女孩拉着女人的手晃悠，“妈妈妈妈，你最好了，小鱼最爱你！”
　　“那好，可是你说的，回来再写三页，可不许再耍赖。”女人显然拿她没辙，严肃的表情也维持不住了，语气宠溺又无奈，“十一点半必须回家吃午饭。”
　　女孩敬了个礼，“遵命！”
　　随即她大步朝门外跑，不过由于跑得又急又快，险些撞到门口的沈应身上。
　　沈应扶了她一把，“小心。”
　　“谢谢叔叔！”女孩站稳后，朝沈应弯起眼睛。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像是两枚璀璨的小星星，充满了活力。
　　尽管长相与记忆中不一样了，但这个笑容，沈应永远不会忘，他下意识弯起嘴角，想要回话，女孩却头也不回地跑了，背后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奔跑起起伏伏，画出一道快活的弧线。
　　真好。
　　“先生，住宿吗？”店里的老板娘问道。
　　沈应微笑回应，“不了，我刚才路过，看到你家花开得不错，想进来拍张照。”
　　“拍照啊，请随意，最近可多游客都喜欢在我家拍照了。”老板娘热情道，“需要我帮你拍几张不？我拍照技术还不错。”
　　“不用，我拍几张风景照就好，谢谢你。”沈应说道，随即他看向收银台后面那堵墙上贴的密密麻麻的奖状。
　　注意到沈应看向奖状，女人说道：“这是我闺女的奖状，她就是个显眼包，非得让我把它们贴起来。”
　　虽然说着指责的话，但她的语气却格外骄傲，“等过两年这堵墙可就贴不下了，明年还得叫她爹把旁边那堵墙给清理出来。”
　　沈应一张一张看着眼前的奖状，面露笑意，“她很优秀。”
　　“哈哈，你这话说得，她要是听到就得翘尾巴了。”听到夸奖，女人高兴得不得了，“来喝点水。”
　　“谢谢。”这一次沈应没有拒绝，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纸杯，他目光落在奖状的名字上，“乔兰馥，这名字很好。”
　　“孩子他爸起的，说是什么……什么来着？”女人皱着眉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沈应说道。
　　“对！就是这句诗。”女人笑容满面，“我就觉得太文酸了，咱们生在海边，叫小鱼多好，就给她起了小名叫小鱼。”
　　紧接着，她就着小鱼从小到大的趣事说了个把小时，直到生意来了，才停下嘴去招呼客人。
　　给客人办好房卡，女人再看沈应的位置，却看了个空。
　　她突然回过神来，刚才自己似乎和沈应透露了太多女儿的信息。
　　如果他是坏人，女儿恐怕有危险。
　　她吓了个激灵，以往自己可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警惕过。
　　想到这里，她慌忙出门想去找女儿，结果刚出门就碰到捧着一大堆贝壳回走的小女孩。
　　“小鱼！”
　　女孩露出灿烂的微笑，抬手给女人炫耀，“妈妈快看，我捡了好多漂亮贝壳！”
　　沈应站在不远处，看着母女二人消失在院子里，转头朝更远处走去，只是缀在身后的影子，拖得有些长。


第158章 
　　江炘遥再一次见到沈应是在梁家的除夕家宴上，比起之前，他的笑容真实了许多，也不再有那种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的行为。
　　梁锐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吃过午饭后，拍了拍沈应的肩膀，“人找到了吗？”
　　“嗯。”沈应微笑应道，随即拿出手机看了看，“我得回家了，待会得回家吃年夜饭。”
　　“今年竟然愿意回家过年了？”梁锐有些奇怪，不过也只是感叹一句，并不追问，“雪还没化，开车慢点。”
　　“好。”沈应穿上大衣，回头笑道：“新年快乐。”
　　“店主，您认为他真走出来了吗？”金乌这时出声问道。
　　“走没走出来只有他自己知晓。”江炘遥应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两个小时后有新客人上门，请注意安排时间。”金乌说道。
　　“好。”江炘遥回答，但过了一会，感觉金乌还没有切断联机，又问：“还有什么事？”
　　金乌沉默了一会，有些欲言又止。
　　但隔了一会，还是说道：“店铺时空屏障裂缝越来越多，您得抓紧时间收集剩余的灵魄珠了。”
　　就算金乌不说，江炘遥也知道店铺时刻处于危机之中。
　　不只是店铺外围时空屏障随时有崩裂危险，另外还有一个虎视眈眈，不知是何目的黑店店主。
　　可谓外忧内患。
　　江炘遥看了眼自己魂体丹田内的三枚珠子，这段时间，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它们，并且在它们微妙的平衡中抽取了不少能量来修炼魂力，但饶是如此，他的魂力距离想要掌控万物书也差得很远。
　　可现在看来，留给他的时间显然不多了。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道：“好，我会的。”
　　听到江炘遥答应下来，金乌松了口气。
　　它知道江炘遥的性子，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不过为了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它又加重了语气严肃说道：“如今店铺的主时空通道是开在您的主世界的，若是崩塌，泄露出来的能量会第一时间毁灭当前位面世界。”
　　换言之，如果店铺的时空屏障没有得到及时修复，光是时空通道崩塌都会把当前世界毁灭。
　　而届时，江炘遥所在乎的一切，朋友，亲人，都会消失。
　　说出这番话时，金乌除了提醒，也不乏有些许威胁的意味。
　　不过它越说声音却越小，最后还带上了一点心虚。
　　毕竟主时空通道是它开辟的，当时店铺刚认主时，它并没有给江炘遥选择的机会，而是按照往常惯例开通的本世界通道。
　　如今闹成这样，它也有过错。
　　“我知道了。”江炘遥说道，“萧序还有多久到？”
　　江炘遥的语气云淡风轻，金乌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但如果说他根本不在意这个世界，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但它的确猜不准他的想法，只能猜测他在强装镇定，顿时更愧疚了，“大概十几分钟。”
　　“遥遥，你去吗？”梁响的声音传来。
　　江炘遥切断与金乌联机，转头问道：“抱歉，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对于江炘遥时不时走神，梁响早就习惯了，也不生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们在后院里堆雪人，你要去吗？去年就说要和你堆雪人了，今天正好又碰上下雪。”
　　“不了，家里有点事，萧序马上来接我，我得先回去了，下次吧。”江炘遥说道。
　　“行吧。”梁响有些遗憾，不过并未挽留，“他到哪了？我送你。”
　　“还有十来分钟到。”
　　普通车子开不进大院，从家门口走到大院门口要半个小时，因此梁响是开车送江炘遥的。
　　两人到大院门口，便看到一辆车停在外面，降下的车窗内映出一副极其美艳的侧脸。
　　女人艳丽的红唇间含着一根女士香烟，悠悠的烟气为她原本夺目的五官增添了几分靡颓慵懒的美。
　　“秦姌姐。”梁响降下车窗朝女人打招呼，“你回来过年？怎么不进去？”
　　“是小响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居然还会开车了，真不错。”女人转过脸来，唇角上挑，“刚进去了，被老头子打了出来。”她指了指额头上略微泛红的地方，“喏，头上还有个包。”
　　秦姌的五官说不上绝美，但组合在一起，配着她特有的气质，却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风情。
　　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宛若罂粟一般，蛊得叫人眼睛都挪不开。
　　这种特质，江炘遥只在青疏身上看到过。
　　不过青疏是个狐妖，魅惑天成，而眼前这位带着红色标记的准客人，显然是天赋异禀。
　　“秦爷爷可能是心情不好。”梁响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
　　吸完最后一口烟，秦姌准确地把烟头从车里弹进垃圾桶，朝梁响说道：“哈哈，你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情。我先走了，初七我的新电影上线，记得包场支持。”
　　梁响笑道：“好，秦影后的电影，一定支持。”
　　“贫嘴，没影子的事可别乱说。得，走了。”秦姌挥了挥手，踩下油门，没一会车子便不见踪影。
　　秦姌走后，梁响给江炘遥介绍道：“她叫秦姌，是隔壁秦老爷子家的孙女，比我们大十岁。八年前大学毕业，她瞒着家里人偷偷进入娱乐圈，他们家有些传统，看不起娱乐行业，认为演戏的都是戏子，因此得知这个消息时，原本想让她走政途的秦老爷子气得进了医院，勒令全家与她断绝了关系，不许给她提供任何帮助。”
　　“我猜测他们可能还给与了一定打压，否则按照秦姌姐的演技，不可能这么多年了，才第一次出现在大荧幕上。”
　　说到后面，梁响还有些感叹。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作为外人，也只能旁观。
　　这时，一辆普通的商务车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缓缓停在梁响车前。
　　“序哥来了。”梁响解开安全带，“遥遥，我给你拿了点水果和各地特产，你带回去吃。”
　　“好，谢谢。”江炘遥说道。
　　梁响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抱出几个箱子朝萧序的车走，“序哥开下后备箱。”
　　萧序连忙下车打开后备箱，“梁少，我来吧。”
　　“没事，我搬得动，我车里还有几箱子，麻烦序哥去拿一下。”梁响扭着脖子朝萧序示意。
　　梁响显然早有盘算，拿来的东西刚好塞满后备箱，他拍了拍手，微笑道：“里面有些是冻品，拿回去记得放在户外或者冰箱冷冻室。”
　　“好，多谢梁少。”萧序应道。
　　和两人告了别，梁响回到车上，转头想嘱咐他们路上小心，目光却突然定格在正在开车门的江炘遥身上。
　　此时萧序正站在江炘遥身边，两人的身高对比度相当鲜明。
　　当然，他们的身高对比度一直很鲜明，但梁响现在才突然意识到，江炘遥这两年，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他认识江炘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自己都往上拔了将近十公分，江炘遥却还是十八岁的少年模样。
　　是因为生病所以生长缓慢吗？
　　这时，梁响看到江炘遥朝这边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他连忙也挥了挥手。看着江炘遥上车，心里却开始盘算，以后得找机会和江炘遥说说去医院检查检查。
　　虽然南方男孩子身高一七五不算矮，但在发育年龄能够继续长高还是得把握住机会。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江炘遥的心脏病很严重，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长高。
　　但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就得等基因优化液彻底研制成功才有机会治愈了。
　　按照研究周期，至少还得要两三年。
　　不行，研究进度还是太慢。
　　并没有在意梁响的胡思乱想，江炘遥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走吧。”
　　萧序应了一声，车子平稳启动。
　　车子再一次行驶到去年出事的那一个十字路口，萧序提前减缓速度等绿灯。
　　现在在下雪，天空阴沉沉的，因此街上并没有什么人，连车都很少，街道两边都是堆积的雪堆，显得格外冷清。
　　萧序在停止线前踩下剎车，他侧头看向闭目浅寐的江炘遥，“店主，您右手边人行道上有一位准顾客。”
　　江炘遥店铺能量延伸出去。
　　人行道上此时只有一对年轻夫妇在行走，尽管穿得很厚，但依然能够看出女人肚子高高隆起。
　　显然，她怀孕了，并且可能即将足月。
　　女人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表情有些难受，时不时还得扶一扶腰，而她身边的男人手里捧着手机，对妻子的窘迫状态视而不见。
　　但准顾客并非男人，也并非女人。
　　而是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小客人。
　　这还是江炘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思虑片刻，他还是给他发了一份名片。
　　并没有注意一旁等红绿灯的车，吕薇薇动了动酸痛的胳膊，“老公，快点，我拎不动了，你打完没啊？”
　　“等一会，还有五分钟。”程安毅神色专注，语气不耐烦道，“不是你自己要吃草莓吗？非得出来逛超市，自己拿。”
　　“可是你也没有给我买草莓啊，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要吃的。”吕薇薇委屈极了，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马路边的石墩上，又扶了扶沉重的肚子，“我实在是提不动了。”
　　“什么叫都是我要吃的，如果不是你要出门，我们能买这些吗？还花了我一百多块钱，你以为我的钱好挣吗？”程安毅头也不抬，手指继续在手机上操作，嘴巴也在不停输出，“再说了，草莓五十块钱一斤，你不就怀个娃吗？有必要吃那么贵的水果？我妈当年生我之前还在地里干活呢，你拎这么点东西都拎不动，真是比起我妈差远了。”
　　吕薇薇被他说得眼泪啪嗒直掉，默默拎起袋子，继续朝家走去。
　　“这不是拎得动吗？”程安毅语气嘲讽，“照我妈说的，你就是娇气。”


第159章 
　　两人住在一个普通的老旧小区，不足五十平的出租屋被分隔成了小两室。
　　小房间现在是吕薇薇婆婆杨成先住，家里东西多，加上杨成先又喜欢出去捡破烂，一大片角落都被她用来堆放废纸壳和塑料瓶，整个家显得乱糟糟的，还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吕薇薇特别不喜欢家里的垃圾，但不敢说，因为只要她一提杨成先的意见，反应最大的反而是程安毅，他一张口，就是她不孝顺。
　　因为从小就是孤儿，吕薇薇是跟着伯伯一家长大的，长久的寄人篱下，自卑怯懦与温顺听话的习性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结婚了也没有改变。
　　她总是会下意识迁就别人，哪怕自己委屈，也不敢太过任性。
　　“回来了，薇薇快来，这是我特意给你炖的生子土鸡汤，赶紧喝了，保证能生个又白又胖的大孙子。”
　　两人刚在沙发坐下，杨成先咧着一口大黄牙，笑得满脸皱纹，粗糙的手端着发黄的大瓷碗从厨房出来，碗里面装着满满一碗黑乎乎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汤。
　　“妈，这是什么啊？”吕薇薇看着这碗漆黑的东西有些害怕。
　　“鸡汤啊，赶紧喝了，这两天你就得生了，得赶紧补一补。”杨成先又把手里的碗往前递了递。
　　吕薇薇扯了扯坐在身旁的程安毅，试图向他求救，“老公。”
　　程安毅正好结束一局游戏，抬头看了眼杨成先手里的碗，朝吕薇薇说道：“妈都是为了你好，她不可能害你，喝了吧。”
　　听到程安毅的话，吕薇薇动了动喉咙，还是伸手把那碗汤接了过来。
　　在杨成先催促的目光中，她把碗拿起来闻了一下，顿时，一股子像是阴沟里淤泥的恶臭味灌入她鼻腔。
　　光是闻着，就已经足够令人作呕。
　　“快喝啊。”见吕薇薇光是端着不喝，杨成先再次催促。
　　“这个味道……”吕薇薇有些为难，她实在是有些恶心，不敢喝。
　　“味道多香啊，我熬了好几个小时呢，专门给你熬的，赶紧喝吧。”杨成先神色神色殷切，“我特意从老家问来的配方，临产前喝了肯定生儿子，你预产期就这两天了，明天生，今天喝正好。”
　　吕薇薇又把汤碗端起来，但求生本能还是让她没敢下口，“除了鸡肉，这里面还放了什么啊？这么黑。”
　　“妈叫你喝就赶紧喝，罗里吧嗦干什么？”程安毅不耐烦起来，又开了一局游戏，“瞧你那怂样儿，还怕我妈毒你不成？”
　　吕薇薇咬了咬下嘴唇，看了眼满眼期待的婆婆，又看了眼继续沉浸在手机屏幕中的丈夫，还是把碗举到了嘴边。
　　这次凑得近，涌入鼻间的恶臭味更加明显，还没有碰到嘴唇，她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与此同时，她肚子里传来一阵剧痛，碗没拿稳，顿时打翻在地。
　　“砰。”
　　浓黑的汤洒了一地，有一些溅到了程安毅的脚上。
　　程安毅游戏正打到关键时刻，被猛地烫到，顿时朝吕薇薇瞪过来，“你有病啊！”
　　吕薇薇捂着肚子痛得脸色惨白，“我，我好像要生了。”
　　“你这孩子，不想喝就直说，干嘛还那要生了糊弄我？”杨成先说道，“算命先生都说了，明年生的孩子旺我们家，今年可不行，今年生的是灾星。你再坚持坚持，明天再生。”
　　听到杨成先的话，吕薇薇原本惨白的脸更白了，她羊水都出来了，还怎么坚持？
　　她连忙伸手去拉程安毅，“老公，快帮我打急救电话，我要生了……”
　　“今天大过年的，生什么孩子？听我妈的，明天再生。”程安毅拍开吕薇薇的手，完全不为所动。
　　“是啊薇薇，今天不是生孩子的好日子，你稳一稳。”杨成先说着，又往厨房跑去，“这个汤你必须要喝，喝了才能生儿子，我再给你盛一碗。”
　　此时吕薇薇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斜躺在沙发上，表情痛苦，满脸是汗，她一只手紧紧抓住程安毅，“老公，老公，我真不行了……”
　　或许是太疼了，吕薇薇用力很大，程安毅被她抓疼了，游戏操作失误，角色死亡，他愤怒地朝吕薇薇吼道：“你有完没完？烦死了，等我打完这把游戏再说！”
　　说罢，他挣开吕薇薇的手，走到另一边的凳子上继续打游戏。
　　见他如此冷漠，吕薇薇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嫁给他时，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值得依靠的港湾，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但无论如何，她得去医院。
　　吕薇薇挣扎着坐起来，想去柜子上拿自己的包，她的手机在包里。
　　柜子离沙发不远，稍微撑起身来就可以拿到上面的东西，不过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吕薇薇来说，着实有点困难。
　　不过肚子里的孩子非常懂事，暂时停止了发动，给了她喘息时间，吕薇薇顺利拿到了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吕薇薇飞快报了自己的地址和情况，听到对面的肯定回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到厨房门口传来一道吼声。
　　“你打医院电话干什么？不是说好明天生吗？”杨成先大声道，她眼里满是指责，“都和你说了，今天生出来是个灾星！你怎么就不能忍忍呢？”
　　“妈，生孩子真的忍不住。”吕薇薇声音虚弱，“我的待产包放在床头，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你怎么和我妈说话的？”程安毅这时终于抬起头来，“我妈都说了，明天再生，你忍一天怎么了？非得今天生，还有，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去。使唤我妈干什么？”
　　吕薇薇又痛又气又委屈，憋着劲想要起身，这时杨成先又说话了。
　　“先别慌，把这碗汤喝了再说，我熬了好久的。”
　　说着，她就把手中的汤碗再度递到吕薇薇嘴巴前面。
　　没想到这时候了，杨成先竟然还惦记着让自己喝汤，吕薇薇闭着嘴扭过头，“妈，我不喝。”
　　“不喝怎么行？算命的都说了，你这胎是个姑娘，必须喝了这个汤才能生儿子。”杨成先板起脸来，再次把汤碗递到她嘴边。
　　她本来不是那种和善的长相，板起脸显得格外可怕。
　　尽管性格温顺，但吕薇薇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哪有什么喝了必生儿子的汤，都是迷信，她再一次躲开了。
　　这下杨成先不满意了，她朝程安毅喊道：“儿子，快来劝劝你媳妇，让她把这汤给喝了。不喝汤怎么行？”
　　原本对吕薇薇爱答不理的程安毅一听他妈喊他，当即扔下手机，朝这边走了过来。
　　听到杨成先的喊声，吕薇薇原本还想着，程安毅可能会帮她一下，毕竟都受过高等教育，不可能相信生子汤这种莫须有的事情。
　　这也太荒谬了。
　　然而，紧接着她就看到，程安毅接过杨成先手里的碗，朝自己说道：“我妈让你喝就喝，矫情个什么劲儿？赶紧喝了。张嘴。”
　　吕薇薇当然不可能张嘴，她紧闭牙关，努力让自己距离那碗恶心的汤远一点。
　　这个态度激怒了程安毅，“我妈辛辛苦苦给你熬的汤，你可别不识好歹！”
　　说罢，他按住吕薇薇，拿起汤碗，强行往她嘴里灌。
　　吕薇薇此时肚子痛得眼睛发花，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哪里禁得住一个大男人的压制，没一会便被掰开了嘴巴，强行把汤灌进了嘴里。
　　“呕！”
　　一股宛若臭水沟一样难以言喻的恶臭涌入嘴里，黏腻恶心的口感让吕薇薇痛苦挣扎着呕吐。
　　“儿子，再让她喝一点，想生儿子，这么点怎么够？”杨成先在一旁催促，并帮忙按住挣扎的吕薇薇。
　　程安毅当然听他妈的，又把剩下的大半碗汤继续朝吕薇薇喉咙里灌。
　　吕薇薇被按着动弹不得，她仍然试图挣开两人的桎梏，但她一个临产的瘦弱女人，哪里是两人的对手。
　　终于，碗里的汤被灌完了，吕薇薇咽下了小半碗，大半碗撒了出去。
　　此时，吕薇薇泪水和汤糊了一脸，头发衣服也被汤汁打湿了大半，身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她坐起来，便开始呕吐，“呕！”
　　“诶！你别吐啊！”杨成先急道，“这可不行，吐出来怎么行！儿子你看着她，我再去盛一碗。”
　　程安毅此时对吕薇薇已经非常不满了，“你能不能让我妈省点心？不就是一碗汤吗？你至于吗？”
　　吕薇薇想反驳，但肚子里再次传来的绞痛让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眼看着杨成先又往厨房走去，她心里满是绝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那碗汤的原因，她感觉此刻脑袋昏昏沉沉，思想都有些模糊。
　　“砰砰砰！”
　　敲门声传来。
　　医生来了！
　　吕薇薇心中燃起了希望，随即心里一松，此时耳边母子俩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整个人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是下意识护住肚子。
　　见吕薇薇没了动静，程安毅低头一看，看到她脸色发青，低着头好像昏了过去，心里不禁有些发慌，“老婆？”喊了一声没喊答应，他又朝厨房喊道：“妈，薇薇好像中毒了。”
　　“什么中毒不中毒，我这可是秘制配方，配的还是乡下特意带来的老母鸡，都是好东西，怎么可能中毒？”杨成先说道，“肯定是孩子憋不住了，没事，反正汤也喝了，赶紧送医院吧，这下她肯定能给你生个大儿子。”
　　听到杨成先的话，程安毅顿时放下了心，起身到大门边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担架员和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几人见到家里还有其他人，都有些意外。
　　敲门这么就没有人应，他们本来都以为屋里只有产妇，正打算撬门呢。
　　看着脸色发青，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明显有中毒症状的吕薇薇，又看了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和身下渗透出的羊水，医生表情严肃起来，他动了动鼻子，“刚才产妇吃什么了？”
　　“没什么啊，我是想着孩子要临盆了，给她炖了鸡汤，刚喝了一碗。”杨成先说道，“我们也是为了给她补充营养。”
　　“医生，我老婆没事吧？”程安毅问道。
　　“先送去医院。”医生说道，“小王，去把厨房里的鸡汤带上，病人可能是急性食物中毒。”
　　护士闻言连忙应了一声，朝厨房走去。
　　听到中毒两个字，杨成先有些蒙了，“不可能，算命先生给我的配方，大家都是这么喝的，喝了都生的儿子，绝对不可能中毒！”
　　医生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没有再理会她的叫嚣，招呼担架员把吕薇薇抬上担架，“救护车只能搭载一个家属。”
　　“儿子，你快去吧，我马上打车来。”杨成先到底还惦记着大孙子，朝程安毅说道。
　　程安毅点头跟上，走了两步又回头到沙发上拿起手机，这才跑着跟上去。
　　半小时后，吕薇薇被推进抢救室。
　　程安毅被关在外面，他有些茫然，没一会一个护士走过来，给了他一张急救缴费单和几份手术同意书让他签字。
　　看了眼缴费单上的金额，一万元，程安毅眼睛都大了一圈，“这么贵？”
　　“产妇目前需要做急救，有脏器衰竭情况，需要手术，这是预交金额，多退少补的。”护士看了程安毅一眼，耐心解释道。
　　这时杨成先匆匆赶了过来，她一把拿过缴费单子，“什么医药费要一万块这么多？！医院抢人吶！”
　　护士又把刚才的解释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而且产妇急需做剖腹产手术，多科室联合抢救，我们是建议多准备一些费用的。”
　　杨成先却是不听这些，“护士，我们不剖腹产，顺产的孩子聪明些，我们要顺产，这些单子我们是不会签字的。”
　　听到这个言论，刚入职不久的小护士忍不住有些生气，“阿姨，现在产妇的身体处于急性中毒状态，根本没有办法顺产，而且羊水都已经破了，只有剖腹产一条路可走，如果时间拖久了，孩子可能会缺氧死掉的。”
　　一听护士的话，杨成先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什么死不死的？有你这么诅咒人的吗？我大孙子要是出事，我和你没完！”
　　“是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儿子才不会有事。”程安毅无脑帮腔自己母亲。
　　小护士被这母子俩的脑回路惊呆了，这都什么人吶？奇葩大集合吗？
　　而且孩子还没出生，怎么就儿子孙子叫上了？
　　“我不管，这孩子今天必须要顺产！”杨成先一锤定音。
　　小护士急得泪花都要出来了，“我先去问问医生吧。”
　　小护士走进急救室，通过对讲设备把家属情况告知了一遍，里面正准备主刀的医生顿时怒了，“胡闹！小王，你去和家属说，务必让他们签手术同意书。”
　　“是！”一名戴眼镜的年轻医生回答道，然后匆匆朝手术室外走去。
　　“不管了，先洗胃！”
　　手术室有条不紊运行着，随着洗胃进行，吕薇薇渐渐恢复了意识，但思绪还是模糊的。
　　洗胃即将完成时，王医生回来了，“陈主任，那两个家属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怎么也说不通，抢救同意书倒是签了，但剖腹产同意书硬是不签，非得要产妇顺产。”
　　“你告知他们危险性了吗？”陈主任说道，“而且如今产妇本身处于中毒状态，若是强行顺产，毒素扩散，大人孩子可能都没了。”
　　“都说了，但他们根本不听，还骂了我一顿，说我诅咒孩子。”王医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正此时，仪器突然发出警报。
　　病人血压急速下降。
　　“不好！必须立刻抢救，小王，你拿病危通知书出去，三分钟，他们不签字就立刻报警。”
　　“是！”
　　看到病危通知书，母子俩脸色终于变了。
　　杨成先抓着程安毅的胳膊，“签，儿子，快签字，孩子可不能出事。医生，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孙子啊！有危险一定保小孩啊！”
　　“是啊医生，你们一定要保住我儿子！”程安毅签好字把手术同意书递过去。
　　“现在情况危急，我们一定尽力。”王医生公式化回答，收起同意书离开，脚步之迅速，似乎生怕被染上什么脏东西。
　　快速回到手术室，王医生气得够呛，“什么奇葩男人都能娶上老婆了？这姑娘这么漂亮，才二十三，怎么这么想不开，嫁给这样的男人？”
　　“快别说了，赶紧抢救！”陈主任瞪了他一眼。
　　“现在剖吗？”王医生问道。
　　陈主任看了眼患者生命指标，表情非常难看，“现在剖腹，大人极有可能保不住。”
　　“但是不剖孩子可能没了。”这时另一个医生插话，“孩子已经缺氧了。”
　　吕薇薇本来是没什么意识的，但听到孩子，又恢复了点精神，“医生，剖，求求你……救救孩子。”
　　谁也没有看到，就在吕薇薇的上方，一个半透明的小孩正漂浮着，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干净剔透的眼睛里满是对眼前母亲的渴慕。
　　他一直待在妈妈肚子里，并且早就有了记忆。他的妈妈说话很温柔，会讲好听的故事，会唱歌给他听，他喜欢妈妈，不想要妈妈死。
　　正此时，小孩眼前场景变换，母亲的模样在眼前消失，这让他有些慌张，嘴巴一瘪，差点哭出来，不过又很快憋了回去。
　　读取到脑中信息，过于聪明的大脑让他很快意识到眼前的场景是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的小巷，他找准方向，往前飘去。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第160章 
　　看着飘进来的人类婴儿形态的客人，苏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客人。
　　衣服都没穿，还是个婴儿，白白嫩嫩的，有点可爱。
　　不过，他这么小，能听懂人说话吗？
　　小家伙进入店铺大厅，落坐到客人椅上，不过由于他个子太小，直接被书桌完全挡住了视野。
　　江炘遥手指动了动，对面的椅子瞬间拔高，将小家伙托到与他平视的高度，“客人，请问买什么？”
　　“妈妈。”小家伙没有张嘴，不过他稚嫩的声音却准确地传入了江炘遥的脑海中。
　　“不要妈妈死。爸爸奶奶是坏蛋，欺负妈妈。用他们换妈妈。”
　　小家伙思想表述有些混乱，期间还有很多无意义的咿咿呀呀，但江炘遥还是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他想用他爸爸奶奶的东西来换他的妈妈平安。
　　正常交易流程中，的确可以由顾客指定交易项目和报酬，然后由万物书来判定是否可以成交。
　　在有亲缘关系，又有较高收益的情况下，万物书向来是放得比较宽的。
　　江炘遥翻了翻万物书，说道：“母亲平安，本店有售。支付项目：直系父脉福运。”
　　直系父脉福运，顾名思义，即程安毅及其直系亲属的福运。
　　如今程安毅再往上的直系亲属，就只剩下他母亲，但不得不说，这二人的未来福运都是非常强盛的，不然店铺还看不上。
　　这一次的福运交易和之前陈奉林那次不同，不用转换福运能量来固定给某人维持青春，店铺只是抽取那部分突出的福运，所以并不会影响两人的自然寿命，因此江炘遥并没有打算让小家伙换个交易报酬。
　　小家伙花了好一会来理解这个父脉福运的意思，然后高兴地拍了拍手掌，示意同意。
　　“客人所需商品：母亲平安。支付项目：直系父脉福运。”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按手印。”
　　小家伙张开小手，在面前的交易书上重重按下自己的手掌印，在上面留下一个金色印记。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立即生效，承蒙惠顾。”
　　送走这位奇特的小客人，店铺安静了一秒钟，苏漪便问道：“店主大人，刚才您是怎么和他交流的啊？他买了啥？”
　　不怪苏漪好奇，刚才江炘遥和那孩子全程以店铺能量意识交流，她什么也没听到。
　　“我早就说了，你得加强能量控制。”江炘遥回复前，金乌先开口了，“店主在店铺里和人交流你都听不到声音，还敢说是老店员。”
　　“是是是，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厉害行了吧？”苏漪朝金乌翻了个大白眼，对交易内容也不感兴趣了，“店主大人，今天除夕节诶，萧序说晚上在店里包饺子，您会包饺子吗？晚上我们一起包饺子吧！”
　　江炘遥：“没有包过，可以试试。”
　　听到江炘遥答应，苏漪眉开眼笑，“好耶！”
　　江炘遥揉了揉苏漪的头，“客人来了。”
　　“我去接客！”苏漪蹦蹦跳跳朝门口走去。
　　这位客人是江炘遥在梁家时，金乌通知的那个临时客人。
　　他有着金子般的卷长发，五官极其俊朗，皮肤特别白，身材高大，身后背负着一对雪白的翅膀，与童话中形容的天使无异。
　　只不过，他右边的翅膀似乎受了伤，无力的耷拉着，而且还有金色的血液在往外滴落。
　　滴落的血迹在半空中化作点点金光散开，显得格外凄美。
　　“您好，尊敬的店主先生，深夜冒昧造访，实在抱歉。”
　　他的声音极其动听，带着一股净化人心的神圣感。
　　“客人请坐。”江炘遥说道，“请问买点什么？”
　　“如您所见，我是一名羽人。我名宿憬，万年前，羽人一族遭受异族诅咒，一夕灭族，只余我与族弟苍翎侥幸逃脱，而就在三日前，一名黑袍人闯入我们的领地，以言语蛊惑想要带走他，我意图阻止，却反被苍翎打伤。”宿憬微微皱着眉，他不明白，为什么相依为命的弟弟会突然变化这么大。
　　紧接着，他又说道：“我想用一片圣羽来交换苍翎下落。”
　　“你身上可有他贴身之物？”江炘遥问道。
　　“打斗之时，我拿到他一根羽毛。”宿憬张开手心，里面放着一根雪白的羽毛，他把它放在桌上，推向江炘遥。
　　看到这根羽毛，金乌扇着翅膀落到书桌上，低头似乎闻了闻它的味道，然后朝江炘遥传音，“店主，上面有灵魄珠的味道，另一个羽人是灵魄珠的寄宿者。他肯定被那个黑店店主挟持了。”
　　“能查到在哪吗？”江炘遥翻了翻万物书，有这枚羽毛的加持，上面的信息仍然模糊不堪，只能大致看出，他还活着。
　　“难。他能屏蔽万物书的搜索，除非他主动现身，否则，这万千世界，要想找到他，好比大海捞针。”金乌说道，“这桩生意可能做不成了。”
　　说到这里，金乌有点惋惜。
　　毕竟，这名羽人，不论是灵魂纯度，还是能力强度，都十分厉害，店里唯一能够与他一较高下的，就只有青疏那只老狐狸，甚至青疏可能都要比他稍逊一筹，他的圣羽必然极其珍贵。
　　江炘遥拿起那片羽毛，雪白的羽毛轻盈柔软，上面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能量波动。
　　显然，那枚灵魄珠已经根植入这片羽毛的主人体内了。
　　经过之前的研究，江炘遥大致摸透，每一枚灵魄珠的能量都不一样。
　　但单纯用这么一丝能量去寻找主体。
　　如果他再获取一枚灵魄珠，或许可以操作，但现在，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见江炘遥沉默，宿憬期盼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店主阁下，如何？”
　　“店铺当前无法定位目标具体下落。”江炘遥把羽毛递还回去，“抱歉，客人。”
　　“以后能找到吗？”宿憬立刻抓住江炘遥透露出来的另一重意义。
　　“或许。”江炘遥并没有做出肯定回复，毕竟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找到另一枚灵魄珠。
　　宿憬没有收回羽毛，反而拿出一枚金色的圣羽，“我愿意预付款，希望您能够随时关注我弟弟的踪迹，并在得到他的消息后，告知我一声。”
　　“客人请注意，预付款交易无论最后是否找到目标人物，报酬都是不予退还的。”江炘遥以店铺能量扫了扫那枚珍贵的金色羽毛。
　　“我知道，交易规则中有告知。”宿憬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笑容。
　　“客人所需商品：寻人服务。预付款：圣羽一枚。”江炘遥拿出一份交易书，“若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宿憬拿起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文字非常特别，繁复中带着一股古老肃穆的味道。
　　“交易成立，寻到目标人物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客人。”江炘遥收起交易书。
　　“谢谢，期待您的告知。”宿憬站起身，非常自然地朝江炘遥点头，“再见。”
　　“店主大人，咱们明明找不到人，他为什么还是要交易啊？”宿憬走后，苏漪再次提出疑惑，“这也太笨了，要是真找不到，这枚圣羽不就白付出了吗？”
　　“笨狐狸，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蠢吗？这人聪明着呢，他明显是天上地下找遍了，走投无路才到我们这里的。如果放弃交易，他就只能回去继续在原世界打转，根本不可能找到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希望，当然得牢牢抓住。”金乌翘了翘尾羽，再一次怼向苏漪。
　　“是这样吗？店主大人。”苏漪也不和金乌斗嘴，转头问江炘遥。
　　“嗯。”江炘遥手里还拿着那枚白色的羽毛，此时里面属于灵魄珠的能量已经很淡了，他将这部分能量纳入魂体内，与其他能量单独隔绝开，以备将来寻人所用。
　　将那枚圣羽收好，江炘遥问苏漪：“什么时候包饺子？”
　　原本听到江炘遥回答，有些受打击的苏漪立马精神起来，把那点沮丧抛到九霄云外，“现在就可以！”
　　且说做完交易后，重新回到手术室内的小家伙，再次回到了吕薇薇肚子里。
　　与此同时，在医生的抢救下，吕薇薇各项身体指标奇迹般的平稳下来。
　　多次确认数值稳定后，陈主任立刻说道：“立即进行剖腹手术！”
　　手术室外，杨成先焦急地走来走去，“怎么回事啊？都这么久了，孩子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程安毅低着头玩手机，“妈你别走了，晃得我头晕。”
　　“那可是你儿子，我大孙子，我能不着急吗？”杨成先喋喋不休，“菩萨保佑，我大孙子一定要顺利降生啊。”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顿时变了脸色，“不对啊！儿子！”
　　“怎么了妈？”程安毅头也不抬的问道。
　　“今天是除夕，生出来是灾星！你快和医生说，我们还是要明天生！”杨成先说道。
　　程安毅还没说话，杨成先就抓住了一个路过的护士，“护士，你快进去和医生说说，我们今天不生孩子，明天再生。”
　　好巧不巧，这个护士就是之前跟着急救车一起去接吕薇薇的那个护士，她刚才是把那锅看不出原料的汤拿去给实验室分析材质了，刚把报告传进了手术室，正打算进去再通知确认一遍，结果就听到这么无理的要求。
　　她顿时气得够呛，人都要死了，不但不关心儿媳妇的生命安全，反倒关心孩子的生日，这老太太的脑袋里装的什么啊？大粪吗？
　　不过她还是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具体得看医生处理，麻烦让一让。”
　　但老太太却不愿意了，她强行拽着护士的胳膊，“不行！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我的孙子必须明天才能出生！”
　　杨成先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就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好奇地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护士原本有事着急，又被杨成先拽着，如今又引来围观，顿时有些无措，不过她还是顾及患者家属面子，尽量压低了声音，“这位大娘，你儿媳是食物中毒正在抢救，如果不把孩子拿出来，两人都会死啊。”
　　“什么食物中毒？那就是她自己矫情！我明明是给她喝的生子汤！哪里有毒？你们可别污蔑人！再说了，灾星生出来有什么意思？不如让他们一起死了算了。反正我孙子必须明天再生！”杨成先却是丝毫没有意识到护士的苦心，嗓门拉得老大，“儿子，你说是不是？”
　　“嗯，我妈说的都对。”程安毅依旧沉迷在游戏中，随口附和。
　　这下围观群众算是彻底明白了，都议论纷纷起来。
　　“妈宝男和傻逼妈？人间奇葩共赏？我得发网上让大家看看。”
　　“他们家媳妇也太可怜了吧，生子汤喝得食物中毒，还得要求明天再生娃？”
　　“关键是老婆在急救室抢救，男人还在打游戏？绝了！”
　　众人议论声不小，程安毅玩完一局游戏便听到了，他尽管什么都听他妈的，但面子还是要的，顿时有些羞愤，见杨成先还拉着护士，连忙喊道：“妈，你先把护士放开吧，手术同意书都签了，护士也做不了主。”
　　听到程安毅发话，杨成先这才作罢，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护士的胳膊。
　　护士松了口气，连忙大步跑开，还忍不住擦了擦汗，显然受惊不小。
　　又两个小时后，急救室大门被打开，产妇和婴儿一同被推出来。
　　尽管不满意除夕作为生日，但杨成先还是在意她的大孙子的，连忙上前问道：“医生，我孙子怎么样？是孙子吧？”
　　因为手机没电了，程安毅难得没再打游戏，他也跟上来问道：“医生，我老婆孩子怎么样？”
　　“母子平安，孩子缺氧了一段时间，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产妇虽然抢救回来了，但还得住几天ICU。”陈主任对这母子俩没有任何好印象，“请让让。”
　　“太好了！是儿子！我就说生子汤管用吧！”听说是儿子，杨成先顿时高兴起来，“我能抱抱我大孙子吗？”
　　“孩子现在身体虚弱，得住保温箱，家属不要打扰。”王医生板着脸抱着孩子避开了杨成先的手。
　　或许是医生气场太大，也或许是太高兴，杨成先难得没有闹，只是稀罕地看着小小襁褓里的孩子。
　　程安毅也是喜笑颜开，“我有儿子了！”
　　两人全程没有关注过脸上还戴着氧气罩的吕薇薇。
　　很快，医生便把吕薇薇和小孩相继送去了儿科和ICU。
　　杨成先高兴了一阵，说道：“儿子，薇薇可算是给咱们家立了大功，我回去买只鸡给她炖汤，好下奶。”
　　“她现在住ICU呢，吃不了鸡汤。”程安毅说道。
　　“说的也是，那我回去收拾点大孙子的东西。”杨成先喜气洋洋。
　　“我和你一起。”
　　两人兴高采烈打车回了家。
　　吕薇薇早就准备了待产包，孩子的东西也备了不少，不过今天都没用上，杨成先胡乱收拾了一通，“儿子，走，看大孙子去了。”
　　程安毅躺在沙发上，手机一边充电一边打游戏，“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薇薇反正在ICU不用陪护，你就给儿子送点东西就行。”
　　“行。”杨成先拎着一大包朝门外走，岂料刚走出门，还没来得及垮下台阶，突然脚下一滑。
　　“啊啊啊！”
　　听到母亲的惨叫声，沙发上的程安毅顿时弹起来朝门外跑去。
　　“妈！怎么了？”
　　只见杨成先此时正躺在一层楼梯下面的平台上，嘴里哎哟哎哟的呼着痛。
　　“哎哟！儿子，我胳膊好像断了，快叫医生。”
　　没一会，一辆急救车再次来把母子俩接到了医院。
　　杨成先不只是右边胳膊断了，肋骨还摔断了两根，就不说身上其他磕碰伤了，反正看起来挺惨的，得住院少说半个月。
　　这下程安毅更是完全顾不上老婆孩子，伺候他妈一个就已经够抓瞎了。
　　第三天，杨成先和老家的那个算命先生通了个电话，回过头和程安毅说道：“儿子，我就说不能除夕生孩子吧，肯定是灾星克我。”
　　程安毅坐在床边玩手机，闻言抬头道：“那怎么办？”
　　“离婚，等吕薇薇醒过来，你就和她离婚。先生说了，必须离了婚，把灾星赶出门，我们才能安生。”杨成先道，“早叫她忍几个小时，非得那天生，真是害人不浅。”
　　提到离婚，程安毅犹豫了一下，毕竟吕薇薇漂亮懂事，听话又勤快，他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儿子，妈的话你都不听了？”杨成先板起脸。
　　“好，我过几天就和她说。”程安毅说道。
　　两天后，吕薇薇从ICU转入普通病房，然后得到了程安毅一份离婚协议书，要求她带着孩子净身出户。
　　上面的离婚理由很荒谬，是因为她不顾他妈的意愿，非得选择在除夕这天生孩子。
　　经过这么一遭，吕薇薇早就看明白了，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会下毒的母亲，她想好好活着，就必须离婚。
　　本来程安毅不提，她也准备提离婚的，所以现在这个协议书虽然理由离奇了一点，但她还是没有犹豫地签了。
　　至于净身出户，程安毅本来就没车没房没存款，也没什么值得分割的。
　　一个多月后，两人成功领了离婚证。
　　这段时间，程安毅母子俩可谓倒霉不断，不是摔了碰了，就是生病发烧，就连喝凉水都能呛几下。
　　程安毅原本还算稳定的工作也是波折不断，一个月下来，挣的钱还不够扣工资。
　　这一切，都被杨成先归咎于吕薇薇生了个灾星。
　　因此，两人领离婚证这天，她为了庆祝脱离灾星，特意去菜市场买了条猪脚来炖，结果谁知道她本来准备打个盹，结果睡过头，醒过来厨房着火了。
　　火势很快烧到客厅，客厅里很多废纸壳，一下子被引燃，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杨成先不得不先逃命。
　　等消防队把火灭了，她终于想起着火时就给程安毅说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回来，便给他打电话，结果没想到刚打过去，却是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这里是燕城第三人民医院，你是机主家属吗？他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请尽快赶过来。”
　　原来是程安毅听说家里起火之后心里着急，过马路时闯了红灯，被一辆同样走神的小车给撞飞了，腰椎粉碎性骨折。
　　赶到医院，听到程安毅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站起来后，杨成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61章 
　　吕薇薇听说程安毅出事的消息时，距离他车祸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届时她刚把果果哄睡。
　　果果是她给宝宝起的小名，他的学名叫吕佑宁，寓意他这一生能祥瑞安宁。
　　“谢谢你，王医生，麻烦你特意跑一趟。”吕薇薇朝王医生道谢，“我和他已经离婚，他的事情也就与我无关了。倒是你，麻烦你又跑一趟，房租钱我还没还你呢，又劳烦你来帮我换灯，真是不好意思。”
　　这位王医生正是当时给吕薇薇做手术的那个年轻医生，他把提来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微笑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我们现在是朋友，帮帮你也是应该的，钱的事不着急，等你身体彻底康复，找到工作再慢慢还。”
　　“太谢谢你了。”吕薇薇朝他感激笑道。
　　王医生耳根子红了一片，抓起灯说道：“我去换灯。”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此时正侧躺在沙发上的小宝宝乌溜溜的眸子骨碌碌地转着，似乎格外开心，咯咯笑了起来。
　　时间回到除夕当日，江炘遥问出什么时候包饺子之后，就被苏漪拉进店铺内室厨房。
　　厨房很大，萧序已经把饺子馅剁好了，和牧昱一起正在擀饺子皮。
　　饺子皮有五种颜色，寓意五谷丰登，看起来非常漂亮。
　　苏漪帮江炘遥搬了个小椅子，两人坐到桌子边，一人一迭饺子皮，一人一盆饺子馅，准备就绪。
　　萧序拌了好几种饺子馅，每一种都香喷喷的。
　　苏漪盯着面前的玉米牛肉馅咽了咽口水，然后拿起一块饺子皮，“店主大人，怎么包呀？”
　　一旁正在擀皮的萧序停下手，正想走过去教他们怎么包，却见江炘遥拿起一块饺子皮，然后用筷子挑了点馅放到中间，一手托住，然后食指与拇指往中间一捏，一个圆鼓鼓的漂亮饺子瞬间成型。
　　店主以前包过饺子？
　　“哇哦！”苏漪惊呼了一声，“店主大人好厉害！”
　　“店主这手法很娴熟啊，以前练过？”牧昱擀出一块饺子皮，转头问道。
　　江炘遥把完成的饺子放到一旁的托盘里，“没有，只是看人包过。”
　　池婉月每年过年都有包饺子的习惯，小时候江炘遥身体不好，尤其是过年期间，基本都是病恹恹的，根本提不起力气，通常只能独自端着小凳子看着妈妈忙活着包饺子。
　　后来身体好了一些，他也失去了看池婉月包饺子的资格，更别提和她一起包了。
　　如果池婉月在这里，她肯定会发现，江炘遥包饺子的手法和她如出一辙。
　　听到江炘遥的回答，苏漪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店主大人教教我！我要学！”
　　“和小家伙学什么？我也要。”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厨房外传来，紧接着闭关了几个月的青疏出现在厨房门外。
　　蹲在厨具架子上的金乌看过去，发现比起之前，青疏竟然更强了。
　　“舅舅！”苏漪开心喊道，“你出关啦！快来包饺子！”
　　青疏瞥了眼桌子上五颜六色的饺子皮和馅儿，顿时失了兴趣，“凡间的吃食，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然而话没说完，他就被苏漪强行拽了过去，按到江炘遥旁边的凳子上，“今天过年呢，讲究的就是一个团圆，你来都来了，也包几个。店主大人包饺子可厉害了！”
　　听到苏漪喋喋不休地夸赞江炘遥，青疏也来了兴趣，顺着她的力道坐到江炘遥身边，“哦？”
　　青疏身高腿长，坐在小凳子上着实有些委屈他了，他曲着长腿，倒也不觉得不自在，侧头靠近江炘遥，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店主大人，快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看着他这幅不正经的模样，苏漪顿时变成了便秘的表情，“老狐狸！”
　　青疏耸了耸肩，拿起一片饺子皮，瞥向脸涨得通红的小姑娘，反问：“怎么？小臭狐狸，不是你让我见识一下店主的厉害吗？有问题？”
　　生性耿直的小狐狸哪里是老狐狸的对手，闻言顿时语塞，睁大眼睛，小嘴微张，脸红得像个快爆炸的西红柿，半天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青疏，你没洗手。”江炘遥这时开口了。
　　正想乘胜追击，再逗逗苏漪的青疏顿时噎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视线看向江炘遥，“你嫌我手脏？”
　　江炘遥没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出关时刚用了洁身法诀，怎么可能脏？”青疏不乐意了，“我的手可比这饺子皮干净多了。”
　　“你另一只手刚才进来时碰了门框。”江炘遥道。
　　青疏脸黑了，他回忆起刚才站在门边时，他为了凹造型的确碰了门框一下，这小家伙观察力也太敏锐了。
　　他挑了挑眉，放下饺子皮，“得，我服气，这就去洗。”
　　“噗……”另一边传来一道喷笑声，不过很快咽了回去。
　　金乌翅膀微动，极力忍笑。
　　刚才它本来发现青疏更强了，有些担心他对店铺造成什么威胁，没想到竟然一出来就在店主手里吃了瘪。
　　牧昱也有些不可思议，他平常很少回店里来，所以基本没怎么和青疏接触过，偶然几次见到都感觉这是位气场十足的大佬，结果他竟然这么平易近人吗？
　　萧序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他之前经常看到青疏和苏漪两只狐狸撒泼打滚争论谁先让江炘遥撸毛，对他没有什么滤镜，不过眼里还是多了几分笑意。
　　比起其他人的克制，苏漪就直白多了，她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并且趁着青疏起身去洗手的空隙，飞快抢占了他刚才的位置，以免他待会再回来调戏江炘遥。
　　青疏倒是不在意被人笑，乖乖把手清洗干净，重新坐回桌子边，扫了眼正捏着饺子皮，一脸警惕盯着他的苏漪，“怎么，怕我吃了你家店主大人不成？”
　　苏漪鼓着腮帮子刚要反驳，却被江炘遥打断，“苏漪，你还没放馅。”
　　“哎呀！”苏漪这才发现手里的饺子皮被她揉成了一团，惨不忍睹。
　　见江炘遥屡次为小狐狸解围，再一次逗弄小狐狸失败的青疏表情变得有些委屈，拉长了声调控诉，“店主大人偏心。”
　　哪怕是男狐狸，那也是狐狸精，青疏这句话声音魅惑得叫人浑身酥麻。
　　“嘶——”
　　包括金乌在内，厨房里其他人都不禁吸了口凉气。
　　这骚狐狸！
　　苏漪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尾巴毛都炸开了，差点伸出手给他来一爪子。
　　江炘遥眉毛都没抬一下，塞了一张饺子皮过去，“赶紧包吧。”
　　青疏的脸顿时变得和他手中的绿色饺子皮一个颜色。
　　显然，他这一波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而面前这位还是个真瞎子。
　　“噗……哈哈哈！”这一次金乌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苏漪比金乌笑得还夸张，太好笑了，魅术满级，勾魂之术无往不利的老狐狸也有今天！
　　就连萧序和牧昱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时间，厨房里充斥着快乐的气息，除了青疏。
　　一再吃瘪的青疏似乎激发了厨艺天赋，简单学了下技巧之后，便开始包起了饺子。
　　他包得又快又好，后面甚至用上了法术，最后萧序和牧昱两人擀皮的速度都赶不上他包饺子的速度，直接把江炘遥和苏漪的活儿给抢完了。
　　苏漪在一旁啧啧称奇，“店主大人，您太厉害了！我舅舅以前可从来没下过厨，都是您激发了他的潜力。”
　　这时一根筷子正中苏漪脑门子，青疏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小臭狐狸，说什么呢？”
　　苏漪捂着被敲痛的脑门，躲到江炘遥身后，嘻嘻笑道：“我夸舅舅饺子包得又快又好呢！您说对不对，店主大人？”
　　“嗯。”江炘遥抬眼正对青疏，难得勾起一抹笑来，“青疏的确包得好。”
　　盯着江炘遥的脸看了几秒，本来还想教训小狐狸一顿的青疏顿时没了脾气，又朝苏漪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拍了拍手起身，懒洋洋道：“我不包了，你们自己玩吧。”
　　见此，苏漪噗嗤笑出了声，“舅舅，你都包完了。待会你一定要多吃几个，包饺子辛苦了。”
　　扫了眼已经停下擀皮的两人，刚好用完的饺子馅儿，以及已完成的一大堆饺子，青疏表情一僵，“……臭丫头，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收拾你了。”
　　苏漪躲在江炘遥身后，“略略略。”
　　这么多人在，尤其还有江炘遥护着，青疏收拾苏漪自然只是说说而已，最后他还是跟着店里其他人一起吃了饺子。
　　江炘遥长期身体不适，胃口一直不好，简单吃了两个就停了，萧序和牧昱是正常食量，金乌吃饺子不太方便，只尝了一个，最后餐桌上只剩下大小两只狐狸暗暗较劲。
　　上百个饺子被两人一扫而空。
　　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青疏睨了眼一脸不服气的小狐狸，“就凭你还想和我抢？”
　　苏漪哼了一声，摔下筷子，“呸！幼稚！”
　　这时牧昱身上的手机闹铃响起，他低头看了眼，随即抬头朝众人微笑说道：“新年快乐。”
　　大家也纷纷祝福：“新年快乐！”
　　江炘遥唇角也染上了柔和的笑意，“新年快乐。”
　　除夕过后，江炘遥再次恢复每日整理数据，外加偶尔接待客人的平静生活。
　　大年初七，江炘遥受到梁响的邀请，一同去看秦姌的新电影。
　　如梁响和秦姌所说那样，他还真包了个场，不过邀请的人除了江炘遥，还有梁婵，以及其他一些朋友同学。
　　梁响人缘不错，电影院硬是被他邀请来的人占了大半位置。
　　“遥遥。”梁婵给江炘遥递过来一杯热奶茶。
　　“谢谢，我……”
　　江炘遥正想拒绝，这时一只手从他身前伸过来，把那杯奶茶抢了过去，梁响笑嘻嘻道：“梁婵，怎么只给遥遥不给我？遥遥，你不介意给我喝吧？”
　　“好，你喝吧。”江炘遥说道。
　　经过长时间的调整，梁婵早就已经从之前被骗感情的打击中走了出来，性格也恢复了之前的活泼，她朝梁响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不喝热奶茶吗？”
　　“我口渴了不行吗？”梁响也朝她翻了个更白的白眼。
　　姐弟俩拌了会嘴，电影就开始了，两人安静下来看电影。
　　江炘遥将注意力转向到荧幕上。
　　电影荧幕有些大，并且光影变幻频繁，而不管是店铺能量还是精神力，都更适合捕捉实物影像，长时间落在大荧幕上虽然不是不可以，但对江炘遥来说收益不高。
　　因此大部分时间江炘遥都是收了能量，只听音效，最多在秦姌这位准顾客出场时看一看画面。
　　不得不说，秦姌的演技的确了得，在一众老戏骨中间都丝毫不落下风。
　　只不过这部电影的剧情平平，哪怕秦姌表现出色，也注定不会激起什么水花。
　　此时秦姌也在另一家电影院里坐着。
　　听着片尾曲响起，再看了眼影院里寥寥可数的观众，她叹了口气，戴上墨镜和口罩，走出观影厅。
　　在娱乐圈，没有背景的女明星想要出头，太难了。
　　秦姌虽然有背景，但这个背景，却没有成为她的助力，反而成为了桎梏。
　　否则，这么多年下来，她不可能一直在底层混，也不可能连一个潜规则的都遇不到。
　　显然，家里那些人，在等着她知难而退。
　　秦姌侧头看了看电影院外围的宣传海报，在一众春节档电影中，她出演的这部电影海报被挤到了最边角，还被绿植挡住了一半，正好遮住了她半张脸。
　　海报上的她妆容憔悴，显得那样落魄。
　　她笑了一声。
　　可不是吗？现实里的她也一样落魄。


第162章 
　　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秦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影院。
　　上车之后，秦姌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然后看着烟雾在车里缭绕蔓延。
　　良久，她低头看向夹着烟的手指，突然说道：“又失败了。八年了，算了，放弃吧。”
　　她脑海中出现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声线与她一样，只是更为柔和活泼一些，“八年都坚持过来了，我们终于登上了大屏幕，马上就要成功了，姌姌，再坚持一下。”
　　“秦嫱，我真的累了。”秦姌扔掉烟蒂，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
　　“不行，姌姌，你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了？我们可是要一起站上影后领奖台的。”秦嫱的声音染上了哀求之色，“姌姌，我知道你很辛苦，姐姐也很心疼，可难道你就因为这么点阻碍就放弃了吗？你说了要帮我完成梦想的。”
　　每每听到秦嫱这么说，秦姌就没辙，她深吸了口气，“那我再坚持坚持吧。”
　　“我就知道姌姌最好了！”秦嫱声音轻快起来，她憧憬着，“现在家里对我们的桎梏放松了，相信以你的演技，很快就会出头的！”
　　因为当年回秦家的时候秦姌就是一个人，故而很少有人知道，秦姌有个孪生姐姐，名叫秦嫱。
　　说来狗血，两人的父母年轻时叛逆，在祖辈都不同意的情况下，私奔南下，直到两姐妹八岁时，才和家里关系有所缓和，想着认祖归宗。
　　然而回燕城的路上，一场车祸带走了一家三口人。
　　秦姌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是在姐姐的保护下活下来的，她还记得，那天秦嫱的血格外烫。
　　再醒过来时，秦嫱就出现在她的身体里了。
　　当然，身体的主导权还是在秦姌手上，但秦嫱却能随时和她交流，这对于陡然失去双亲和姐姐的小秦姌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安慰。
　　然而，后来两人的梦想却出现了分歧。
　　秦姌是想要顺着爷爷安排的路走政途的，而秦嫱，她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耀眼的大明星，而她没有了身体之后，想让秦姌帮她完成梦想。
　　对于秦嫱的死，秦姌始终是抱有愧疚的，她一直认为，秦嫱失去身体，是自己的过错。
　　于是，在秦嫱的哭诉哀求下，她妥协了。
　　但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了，尤其是她还出生在秦家这样传统的家庭。
　　她走了八年，南墙都撞透了，也没有看到曙光。
　　出头？希望吧。
　　又叹了口气，升起车窗，秦姌踩下油门。
　　接下来几天，秦姌没有再关注这部注定扑街的电影后续，而是马不停蹄地开始奔波在各个剧组试镜会。
　　或许是过年那天回家大闹了一场起了效果，没过几天，她竟然真的找到了新工作，得到经纪人通知的时候，挂断电话，秦姌差点高兴得跳起来。
　　新工作角色是一部千万投资电影的女二号，作为文艺片，这样的投资算是很不错了，关键是导演还是圈里炙手可热吴广亮吴导演，他曾经三次获得金柏奖最佳导演称号！
　　以往秦姌靠着自己的实力，可从来拿不到这样的角色，最多拿到女五号或者背景板角色。
　　至于秦姌上次能当上电影女主角，她也知道，纯粹是因为投资商是她玩票的老同学，拍完后他都来不及等成片出来，就被他妈揪出国了，以至于电影拍出来，最后连宣传都没有。
　　所以，这次秦姌算是时来运转了！
　　看来秦家对她的桎梏真的有所放松。
　　要知道会这样，她就早点回去闹了。
　　“姌姌，你太棒了！”秦嫱高兴道，“吴导可是夺奖热门，演了他的戏，说不定你能拿个最佳女配角！”
　　秦姌已经冷静下来，“现在只是意向，还没有签约，不要高兴得太早。”
　　不过饶是如此，秦姌还是点了个外卖大餐，和秦嫱一起庆祝了下。
　　秦姌因为一直处于雪藏状态，之前连经纪人都没有，也就去年接到那部电影的时候，公司终于给她配了一个经纪人，名叫赵裕安。
　　今天还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签订经纪人合约的时候匆匆见了一次。
　　赵裕安长相普通，中等身材，有点秃顶，业务能力还行。
　　“秦小姐，今天的签约会属于一场小型宴会，你最好换一套打扮过去。”赵裕安提醒道。
　　听到这番话，秦姌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打扮，并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她目色狐疑，“以前怎么没听说选角签约还得参加宴会？”
　　“这是投资商要求的，先把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叫在一起聚一聚。”赵裕安回答，“这在圈里很常见，你多参加几次就知道了。”
　　“姌姌，去吧去吧！你去年不是刚买了一条礼服裙子吗？就穿那个吧。”秦嫱的声音传来。
　　秦姌心中虽然仍有疑虑，但耐不住秦嫱催促，她朝赵裕安点头，“行，我去换一身。”
　　回到房间，秦姌打开衣柜，一眼便看到最外面那条红色礼服长裙。
　　这条裙子就是秦嫱刚才说的那个，它是秦姌为了今年能够参加电影的发布会，而专门请朋友定做的，结果电影草草上映，根本没有发布会，就搁置了。
　　裙子整体非常漂亮，设计得体，做工精良，不算特别复杂，但别出心裁，不止秦姌，秦嫱也是一眼喜欢。
　　秦姌看了那条裙子一眼，没打算穿，毕竟她今天不是女主角，还是低调一点。
　　“就穿这条呀，姌姌。”秦嫱说道，“这么漂亮的裙子，搁在衣柜里太可惜了。”
　　“等我拿奖了再穿。”秦姌说道，“今天不合适。”
　　“好吧。”秦嫱有些惋惜，但没有强求。
　　最终秦姌选择了一条米色鱼尾礼服长裙，淡雅得体，又把口红换成粉色系，和电影中女二形象贴合起来。
　　“我们家姌姌真漂亮！”秦嫱在秦姌脑海中发出赞叹声。
　　秦姌弯了弯眼睛，算是回应秦嫱夸奖，在身上披了件长大衣，开门走了出去。
　　一路上赵裕安和秦姌讲了不少宴会上的规矩，秦姌一一听着。
　　以前秦姌虽然在秦家生活，但因为是女孩子，还有“自言自语”的毛病，性格孤僻，因此并不算讨喜，没有什么机会参加秦家的宴会，偶尔参加一次都是和小孩一起玩，也正是如此，她才会认识梁响等人。
　　再后来大了，她就因“叛逆”脱离了秦家，虽然后面和经纪公司签了约，在上面的压力下，她也没有机会出头，屡次受挫后，只能在小剧组混日子求温饱。
　　所以，秦姌几乎没有参加这样的工作晚宴的机会，赵裕安算是帮了大忙。
　　不得不说，赵裕安虽然看起来圆滑了点，但的确是个好经纪人，嘱咐起来面面俱到。
　　“总之，别人递的东西别喝，你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话，有事就叫我。”
　　“好，谢谢赵哥。”秦姌勾起唇，朝赵裕安露出一个笑容。
　　“嘶……”
　　赵裕安嘶了一声，心中默念了三遍自家母老虎的名字，又看了几眼自己特意放在车里的合照，终于冷静下来，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可千万别对我这么笑，我把持不住的。”
　　“赵哥说笑了。”秦姌收敛笑容。
　　因为长相问题，她在外面很少笑，大多时候都是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宴会地点是在一个私家别墅，两人到的时候，剧组人已经到了大半，大部分人都围在导演身边，秦姌一个新人女二的到场并没有引起波澜。
　　秦姌主动过去打招呼，“吴导好。”
　　“是小秦啊，你的形象和林茹很符合，演技也很不错，平常在这方面肯定下了苦功吧。”吴广亮朝秦姌笑道，“不错不错。”
　　“吴导过奖，多谢吴导提携，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秦姌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不卑不亢。
　　两人聊了几句，吴广亮便又去和其他人说话了，秦姌来到自助区休息。
　　赵裕安对秦姌的表现很满意，本来他以为带这个签约就被雪藏的艺人会很麻烦，没想到情商还挺高的，在知名导演面前也毫不露怯。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秦姌被取消了雪藏，但被分配成为她的经纪人，他起初其实还是有点不满的。
　　可如今看来，就凭秦姌这长相，还有她不俗的演技，成为娱乐圈苏妲己是迟早的事。
　　未来可期呀！
　　然而很快赵裕安就笑不出来了，他看着一个方向，骂道：“妈的！”
　　“赵哥，怎么了？”秦姌问道。
　　“不好意思，小秦，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下，你有事打我电话。”赵裕安说道。
　　秦姌说道：“去吧。”
　　听到秦姌的回答，赵裕安立刻大步朝一个方向走去，那架势怒气冲冲的，仿佛要去拼命。
　　秦姌隐约看到，他冲过去的方向似乎有一对情侣在接吻，那个女的，貌似和赵裕安放在车里的合照上的女人照片有点像。
　　该不会是他老婆吧？
　　“小秦。”
　　正想着自家经纪人的八卦，秦姌便听到吴广亮的招呼声，她回过神来，朝吴广亮露出一个微笑，“吴导。”
　　此时吴广亮身边已经没有了演员环绕，而是站着一个三十来岁，还算英俊的男人。
　　不过秦姌不太喜欢他看她的眼神，侵略性太强了。
　　“引荐一下，这位是楚先生，宏世集团的总裁，也是我们此次最大的投资商。”吴广亮说道。
　　“楚先生好。”秦姌朝男人说道。
　　“秦小姐好。”男人眼眸深邃，“我是楚光，不知可否有荣幸与你单独聊聊？”
　　秦姌微微皱眉，心中警惕拉满。
　　投资商，导演引荐，debuff迭满了。
　　这人该不会是想对她潜规则吧？
　　然而秦姌还没想明白，便听到脑海中秦嫱的惊呼声。


第163章 
　　“楚光！姌姌！是光哥哥！”
　　经过秦嫱这么一提醒，秦姌顿时回想起来，记忆中小时候真的有一个被她们称作光哥哥的人。
　　他是她们八岁前生活的地方的邻居哥哥，比她们大三岁。
　　不过楚光和秦嫱关系比较好，小时候秦嫱还经常念叨着要嫁给他。
　　五分钟后，两人单独坐到休息室，面面相对。
　　楚光修长的双腿交迭，看向秦姌的眼神带着怀念，“姌姌，我还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故人重逢，秦姌还有些不太自在，主要是脑子里的秦嫱太激动了，她甚至有些听不清楚光的声音。
　　“这么多年过去，你倒是活泼多了，以前你很胆小的，总是躲在嫱嫱身后。”楚光笑道，“你怎么进娱乐圈了？你不是从小对娱乐圈不感兴趣吗？嫱嫱呢？”
　　“姌姌，别告诉他我死了！”秦嫱说道。
　　秦姌想了想，朝楚光说道：“我和姐姐一起进的娱乐圈。”这点她倒是没有说谎，她的确和秦嫱一起进的娱乐圈。
　　楚光自发把她这句话脑补成秦姌追逐着秦嫱进的娱乐圈，想着小时后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模样，也不多想，只是说道：“那先交换个联系方式吧，回头你把嫱嫱的微信推给我。”
　　“好。”秦姌和楚光交换了微信号，状似不经意问道：“光哥，你结婚了吗？”
　　“有过一段一年的婚史，我与前妻是家族联姻，目前她已经追求到真爱了，我是离异无子状态，单身。”对于自己的感情史，楚光很坦诚，他笑了笑，“放心，我只是他乡遇故知，想和你叙叙旧，没有其他意思。”
　　话虽这么说，但秦姌对他的话并不尽信，只是笑了笑，“那我回去和姐姐说说，看她愿不愿意加你微信。”
　　“行，那你可别忘了。”楚光笑道。
　　而此时秦嫱已经在秦姌脑子里咋呼开了，这二十年，秦嫱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
　　借着上厕所的功夫，秦姌轻声道：“姐，我脑子要炸了。”
　　“对不起呀姌姌。”秦嫱道了声歉，继而又激动起来，“没想到光哥哥还记得我！姌姌，回去你帮我申请一个微信吧，我想和他聊天！”
　　有楚光这么个大投资商坐镇，秦姌签订角色合约非常顺利。
　　只不过后面等赵裕安花了一点时间。
　　最后赵裕安回来的时候哭丧着脸，脸上还有几条指甲划痕，手指上的结婚戒指也不知道扔哪去了，一上车就把车上最显眼的合照给扔到了地下，显然是伤得很深了。
　　秦姌很体贴的没有揭这位经纪人的伤疤，只是偶尔忍不住瞄一眼他略秃的发顶，总觉得上面多了点什么颜色。
　　回到住处，在秦嫱迫不及待的催促下，秦姌把自己之前淘汰的一个手机拿出来充上电，连上WiFi，申请了一个新微信，然后又用自己的微信把这个微信给楚光推了过去，注明是秦嫱的号。
　　那边很快通过验证，然后秦姌再一次感受到了秦嫱的尖叫声。
　　“姐，你喜欢楚光？”秦姌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是呀，我小时候的梦想，一个是成为大明星，一个是嫁给光哥哥。”秦嫱声音格外欢快。
　　秦姌：“……”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帮我完成这个梦想的，我知道你不喜欢他。”秦嫱说道，“不过姌姌，你帮我和他聊会天可以吗？”
　　秦姌的确从小就不喜欢楚光，或许有的人生来就气场不和，她对楚光就是如此。
　　不过碍不住秦嫱哀求，她还是打开了和楚光的聊天框。
　　接下来几个小时，秦嫱通过秦姌，和楚光聊得很愉快。
　　这么多年，秦姌从来没有听秦嫱笑过这么多次。
　　显然，她很开心。
　　之后几天，秦嫱时不时就叫秦姌帮她和楚光聊天。
　　起初秦姌并没有说什么，但渐渐的，眼看着两人的聊天越发暧昧，她就开始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秦嫱现在完全是在她体内的，也就是说，从身体层面上来讲，两人是同一个人。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她该如何自处？
　　她必须阻止这场不可能的感情发展。
　　终于，在又一次聊天结束后，秦姌问秦嫱：“姐，你想和他谈恋爱？”
　　这一次秦嫱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声音有点气虚，“姌姌，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真的很喜欢他，要不你和他……”
　　“不行，我不喜欢他。”秦姌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傀儡吗？再说我去和他怎么说？我说姐姐住在我身体里面，想和他在一起？你自己听听这有多荒谬！”
　　“反正你也没有喜欢的人，可以和他试试，他人很好的。”秦嫱丝毫没有意识到秦姌的怒意，还在试图劝说。
　　秦姌深吸一口气，拳头松了又紧，一字一顿，加重了语气道：“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他！”
　　秦嫱这才意识到秦姌真的发怒了，“对不起，姌姌，是我的错，你别生气，我以后不和他聊天了。”
　　她的声音可怜巴巴的，拉长了音调，显得格外娇软。
　　秦姌根本无法拒绝秦嫱这样的语气，怒意渐渐被抚平，她把秦嫱用来聊天的手机关机放回装杂物的抽屉里，表明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帮秦嫱聊天的决心。
　　秦嫱没有说什么。
　　秦嫱不和楚光聊天后，秦姌本来以为楚光次日就会发信息来问自己秦嫱的消息，但并没有。
　　而且秦嫱情绪也有些低落，秦姌试着安慰了几次，但秦嫱都对她爱答不理的，似乎很没精神。
　　秦姌不疑有他，毕竟第一次失恋，秦嫱沉默几天也是正常的。
　　再加上她总觉得这些天有些没精神，睡觉怎么也睡不醒，又得抓紧时间在进组之前把剧本揣摩透，每句台词背熟，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关注秦嫱。
　　又过了一个星期，距离进剧组拍戏还有三天，这天下午，好一阵没出过门的秦姌打着哈欠出门，准备出去透透气。
　　然而刚走出小区，便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楚光。
　　楚光长得帅，形象是霸道总裁标配，又开着豪车，这样优秀的男人出现在这么个普通的小区，此时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秦姌转头想要绕开他，却突然听到叫声，顿住了脚步。
　　“嫱嫱。”
　　秦姌转过头，她确认刚才没有听错，楚光是叫的嫱嫱，语气还很亲昵。
　　秦姌今天出门很随意，一身休闲服，没有化妆，头上带了个帽子，脸上戴着口罩，不是熟人根本认不出她，但此时楚光却一眼叫出了秦嫱的名字。
　　满打满算，她和楚光也只有在十几天前的那场剧组聚会上见过一次，过程不到十分钟。
　　在她完全换了种装扮之后，楚光是不可能认出她来的。
　　除非，在此之前，她以这种形象和他见过。
　　这个人，除了她自己，就只有——秦嫱。
　　而且，他还知道自己住哪里。
　　心中百转千回，秦姌转头看向楚光，“光哥。”
　　“是姌姌啊。”楚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嫱嫱在家吗？她昨天把东西落我车里了，我刚发现，准备来送还给她。”
　　“什么东西？你直接给我吧，我待会给她带回去。”秦姌说道。
　　楚光摊开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钻石小别针，“这个，可能是不小心掉在我车里了。”
　　这个别针是秦姌二十岁生日时，她唯一的好朋友出国前送给她的，她一直珍藏着，只有重要场合才会用一用，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楚光手里。
　　她表情没有露出异样，只是寻常般接过那个小别针，“谢谢，我会交给姐姐的。”
　　“那好，我先回去了。”楚光笑道，“你现在也在娱乐圈，明晚的宴会也一起来参加吧，我给你们引荐几个名导。”
　　“我就不去了，还得背剧本呢，谢谢光哥。”秦姌朝楚光弯了弯眼角。
　　“那好。”楚光也不强求，“麻烦转告嫱嫱，我明天下午七点来接她。”
　　楚光走后，秦姌眸色冷下来，手里拽着那枚别针，也不出门遛弯了，转头又朝家里走去。
　　直到秦姌重新回到住处，把小别针放在餐桌上，秦嫱都没有说一句话。
　　秦姌低着头，坐在餐椅上，垂眸看着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璀璨的钻石别针，声音很平静，“你是什么时候能够控制身体的？”
　　秦嫱沉默了一阵，“就，你不许让我和楚光聊天那天晚上，你睡着后，我获得了身体控制权。”
　　难怪这些天她每天醒来都那么累，秦姌恍然，“然后你就开始拿我的身体去和楚光约会？”
　　“也，也不是。”听到约会两个字，秦嫱声音有些害羞，“之前都只是每晚和他聊天，这两天才开始约会呢。”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牵手，拥抱，接吻，上床？”秦姌继续问道。
　　“哪，哪有那么快？”秦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飞快否认道，“我们才没见过两次呢，而且这是你的身体，我才不会那样做。”
　　“那你这个别针，是怎么回事？”秦姌语气不疾不徐，“我现在衣柜里的所有衣服，只有那件蓝色裙子会用到它。”
　　这个别针多数时候是用来防走光的，那条蓝色裙子背后开叉太深，需要别针在股沟上固定。
　　别针没坏，那只能证明是有人主动解下来的。
　　这一次，秦嫱沉默得格外久，“对，没错，我和他接吻了，别针是他摸我的时候解下来的。不过我没有让他做到最后一步……”
　　听到这里，秦姌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她身后发出尖叫，咣当摔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但她却没有心思顾及，大步跑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呕吐起来。
　　“呕！”
　　吐了好几分钟，直到胃里再也吐不出东西，又吐了几口酸水，秦姌才渐渐平静下来。
　　紧接着她又想起，秦嫱用自己这具身体，和一个男人接了吻，还有过近距离亲密接触，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紧接着，她开始一遍一遍的刷牙洗澡，直到牙龈出血，身上被搓出红血丝，每一块皮肤都火辣辣的疼得不行，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姌姌，姌姌，对不起，我错了！你快停下来啊！”秦嫱哭着央求，“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你别折磨自己了，呜呜呜……”
　　然而任由秦嫱如何哀求，秦姌都没有任何反应，她机械性地洗刷着身体。
　　除了家里人，谁也不知道秦姌小时候被家里的请的钢琴老师猥亵过，后来那个人虽然被送进了监狱，但秦姌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性格变得孤僻古怪是一回事，也再也不能接受男人的皮肤接触。
　　这一点，秦嫱是知道的，但这么多年过来，她以为秦姌已经康复了。
　　终于，秦姌没了力气，她赤着身子滑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姐，你为什么要救我？当时让我和你，还有爸爸妈妈一起死了，多好。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地面，声音格外疲惫，“要不你杀了我吧，你把这具身体拿走，我不想要了。”
　　“不，姌姌，妹妹，是姐姐错了，你别这样！”
　　秦嫱急切道，“我以后再也不拿你的身体出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再也不会了，真的，我保证！”
　　“哗哗哗。”
　　喷头的水还在不停涌出，浴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沉默了许久的秦姌终于开了口，“你保证？”
　　急得上蹿下跳的秦嫱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我保证！”
　　半个小时后，秦姌穿着睡衣躺到床上，她闭着眼，没有睡，秦嫱也已经安静下来。
　　身上每一片皮肤都在火辣辣的疼，这样的情况下，秦姌的思绪很清醒。
　　过了几分钟，秦姌突然喊道：“姐。”
　　“嗯？”或许是做错了事，秦嫱声音显得有些心虚。
　　“你控制身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秦姌问道。
　　秦嫱有些拿不准秦姌问这个问题的缘由，也不太敢回答，生怕秦姌以为自己想和她抢身体，一时间顿在了那里。
　　“没事，我不怪你了。刚才是我太激动，吓到了你。”秦姌声音恢复了平静，“你和我说说，你和楚光，是怎么回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光凭之前帮秦嫱和楚光聊天获知的信息，秦姌对楚光了解其实并不算很多。
　　确认秦姌真的没有再生气之后，秦嫱终于大起胆子开始说话，“他人很好呀，风度翩翩的，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会照顾人。而且他现在已经完全继承家业了，也不会有人再逼他联姻，我还查了他的花边新闻，非常干净，除了那一段短暂的表面婚姻，他连女朋友都没谈过。”
　　一说起楚光，秦嫱就有些喋喋不休，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显然是非常喜欢他了。
　　秦姌没有打断秦嫱的叙述，等她说完了才问道：“再也不和他联系，你舍得吗？”
　　秦嫱没有再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秦姌也没有继续追问，她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秦嫱使用身体的时候，她没有外界感知？这不是她的身体吗？
　　正此时，秦姌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换，她的双脚落在一条幽暗静谧的小巷中。
　　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秦姌瞳孔微微紧缩，下意识问秦嫱，“姐，这是怎么回事？”
　　“万物杂货铺！”秦嫱的声音有些兴奋，“姌姌，这里是万物杂货铺！号称能够购买到一切东西！我们去看看！”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秦姌不解地皱起眉，不过还是按照秦嫱的指示朝小巷深处走去。


第164章 
　　“姐，你怎么知道这里是万物杂货铺的？”秦姌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问道，“你以前来过？”
　　“没有啊。”秦嫱很快答道，“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这里的信息。”
　　为什么秦嫱得到了这里的信息，她却没有？
　　秦姌眉头微微蹙起，“你说这里能买到任何东西？你想买什么吗？”
　　“是啊！就在前面，这扇门！”秦嫱激动起来，声音有些兴奋，“姌姌，直接推开。”
　　按照秦姌的习惯，看到一扇关着的门，她会下意识选择先敲门，而并非直接去推。
　　不过被秦嫱催促着，她还是选择了推开这扇门。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随着门缝稀开，屋里柔和的灯光洒落出来，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苏漪站在门口，朝杵在门坎外，明显有些发懵的秦姌说道：“客人请进。”
　　秦姌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将身上的睡衣扣子扣好，又用手指梳了梳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狼狈，然后朝苏漪微笑了一下，“你好。”
　　“客人你好。”对于讲礼貌的客人，苏漪向来是很友好的。
　　尤其是秦姌长得还很符合狐狸精的审美，因此对于她的问好，苏漪笑容都加深了两个度，露出八颗小白牙，“请进来吧。”
　　跟着苏漪走进店铺大厅，秦姌首先注意到的是头顶深渊般的陈列柜，还来不及震撼，视线便落在书桌后的人身上移不开眼了。
　　“客人，请坐。”江炘遥招呼道。
　　不久前江炘遥在梁响家参加完除夕宴出来，曾经见过秦姌一次。
　　不过那次只是江炘遥单方面看到了她，因此秦姌并不认识江炘遥。
　　被江炘遥提醒了一下，秦姌恍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了好一会了。
　　太失礼了。
　　一瞬间，她像是变回了小时候那个孤僻不善言辞的自己，脸有些发烫，连忙道了声歉，走到椅子边坐下。
　　或许是没有化妆，也或许是本身性格如此，此时秦姌与之前江炘遥见过的那个魅惑天成的御姐范全然不同。
　　倒不是说她不魅惑了，只是显得更加纯善内向，还有一些对于陌生环境的不知所措。
　　对此，江炘遥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问道：“客人，请问买点什么？”
　　秦姌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没弄明白，也不明白个店铺的主营业务，哪里知道能买什么？
　　这时秦嫱的声音在秦姌脑海中响起，“姌姌，你问问他，能不能给我买一具身体？”
　　闻言，秦姌这才想起，应该是秦嫱想要买东西，才会来到这家店里的。
　　但她没想到，秦嫱的愿望竟然是这个。
　　——她想要一副身体。
　　对此，秦姌心里有些复杂。
　　沉默了几秒，秦姌抬起头，看向桌对面的红衣少年，“你们这里，能出售身体吗？”
　　说罢，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歧义有点重，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给已经死去的人重新买一具身体。”
　　说罢，秦姌耳朵都红了，生怕江炘遥误会自己想要让他卖身。
　　“重塑肉身，本店有售。”江炘遥自然理解她的意思，“不过……”
　　听到江炘遥口中肯定的答复，秦嫱已经激动起来，她以前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拥有一具自己的身体，没想到这个神奇的店铺竟然真的可以做到！
　　秦姌却没有像秦嫱那样激动，她在等江炘遥的未尽之言。
　　“重塑肉身的条件是该人物的灵魂完整。”江炘遥空洞的目光锁定桌子对面的客人，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客人，据我所见，你的体内并不存在第二个灵魂。”
　　眼前少年的声音有些虚弱，轻轻柔柔，刚好够秦姌听得清楚的地步。
　　但这两句话，却宛若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开。
　　只有一个灵魂？
　　秦姌不禁想到。
　　所以，车祸后，秦嫱一直在她体内这件事，是她臆想出来的？
　　秦嫱并不存在，是她受刺激太大精神分裂，所以模拟出姐姐还在的假象？
　　秦嫱也同样受到了极大震撼，“不可能，我明明是死了之后才到姌姌体内的，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灵魂？”
　　在店铺能量的加持下，江炘遥能够清晰听到秦嫱的疑问。
　　但他并没有对此进行解答。
　　而此时，秦姌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眉头紧蹙，脸色惨白，似乎陷入了某种沉痛的梦魇之中。
　　秦嫱能够感应到秦姌的痛苦，她慌忙道：“姌姌，姌姌你没事吧？姌姌，你醒醒啊！”
　　眼见着秦姌要倒下，江炘遥叫了声：“苏漪。”
　　苏漪连忙上前扶住秦姌，让她不至于从椅子上摔到地上。
　　约莫两分钟后，秦姌终于缓过神来，她睁开眼，坐直身体，朝扶着自己的苏漪道：“谢谢。”
　　确认她坐稳之后，苏漪朝她回了一个微笑，重新回到江炘遥的身后。
　　“姌姌，你没事吧？”秦嫱焦急的声音依然在秦姌脑海中回想。
　　秦姌此时太阳穴还在突突的跳，不过头疼减轻了不少。
　　她垂着头，没有响应秦嫱的呼唤。
　　她想起来了。
　　车祸中死去的，根本不是秦嫱，而是——秦姌。
　　如今的她，才是那个被塑造出来的人格。
　　当年秦嫱无法接受亲人离世的打击，下意识逃避，因此她才诞生了出来。
　　而两人本来是双胞胎姐妹，秦嫱熟知秦姌的一切，因此塑造出来的人格格外完整，把她们自己都骗了过去。
　　所以，这具身体，其实本来是秦嫱的。
　　难怪她对八岁前的记忆模糊不堪，难怪她会下意识听从的秦嫱的话，为她追逐梦想。
　　也难怪，秦嫱能够在想要的时候，那么轻易夺走身体的控制权，并且屏蔽她的感知。
　　原来，她只是被秦嫱分裂出来的人格而已。
　　获知了这个信息之后，秦姌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她本来就有把身体让给秦嫱的意思，如今正好。
　　秦嫱有梦想，有追求，有喜欢的人。
　　而自己，原本就是她创造出来分担痛苦的傀儡，一个虚假的人格。
　　就连秦姌这个名字，也不是她自己的。
　　如今秦嫱已经不需要她了。
　　她的存在没有了意义，况且她本来就觉得活着是一种痛苦，因此，离开也变得顺理成章。
　　好在这些年她所经历的一切秦嫱都知道，接手这具身体肯定没问题。
　　秦姌突然笑了，笑容里满是释然，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江炘遥，“谢谢你。”
　　随后她又低声说了一句，“姐，身体还给你。”
　　紧接着，她便自行消散了。
　　她消失得如此干脆，没有丝毫眷恋。
　　秦嫱还在一头雾水，甚至没来得及问出为什么，便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
　　与此同时，属于秦姌的记忆一股脑灌入她的脑海中。
　　顿时，秦嫱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她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却怎么也感觉不到秦姌的存在了，“姌姌，姌姌？姌姌你出来！我知道错了，你别走，你别吓我……”
　　秦嫱像是疯了一样呼唤着秦姌的名字。
　　然而毫无响应。
　　“对不起，对不起……”
　　她声音哽咽嘶哑，宛若神经质一般不停道着歉，是她错了，是她太懦弱，才会自己躲起来，让妹妹的人格受尽苦楚。
　　她消失的时候，甚至连再见都不愿意和她说一句！
　　想到这里，秦嫱哭得几近昏厥。
　　此时，整个店铺里都回荡着秦嫱的哭声。
　　金乌抬起翅膀歪着身子捂住耳朵。
　　苏漪看了看宛若疯魔的客人，又看向江炘遥，眼里满是疑惑。
　　这人怎么了？
　　这时秦嫱突然抬起头，她脸上满是泪水，央求道：“老板，你能让我妹妹回来吗？”
　　“寻人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能量扫过眼前这位无助的客人，“不过，客人若是想找寻体内另一个人格，该人格已与客人主人格合并，无法寻回。”
　　尽管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秦嫱仍是呼吸一滞，心中满是酸楚与悔恨，她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啪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店铺里，她脸上很快红肿起来，但她却似乎毫无所觉。
　　都怪她。
　　是她太自私，是她把自己的一切加诸在秦姌身上，是她害死了秦姌。
　　如果她不喜欢上楚光，不偷偷使用身体，不想拥有自己的身体，秦姌就不会在知道自己只是副人格之后消失，她们就能在一起过一辈子。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秦姌过得不快乐，她不喜欢和人接触，不喜欢和人虚与委蛇，更不喜欢当明星，她从小就是一个安静内向乖巧容易害羞的孩子。
　　这样的秦姌，硬生生在她的要求下，和家人决裂，在这样肮脏的娱乐圈底层沉浮了八年。
　　而到头来，她给她的回报是——想要一具身体。
　　可以说，秦姌的一切苦难，全是作为主人格的她赋予的。
　　所以，她才会在知道真相后走得那样决绝。
　　秦嫱心痛如绞，只觉得喉咙宛若被钳子卡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她的妹妹。
　　离开的时候，该多难受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苏漪看了看对面椅子上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但依然满脸悲戚的客人，以眼神朝金乌发问。
　　金乌正盯着对面的陈列柜出神呢，注意到苏漪的疑惑视线，耸了耸翅膀，示意它也不知道。
　　苏漪又转头看向江炘遥，却发现江炘遥正微垂着头，似乎在发呆，而阴影中的萧序，目光也没有落在秦嫱身上。
　　苏漪：“……”好吧，全店就她一个人在认真观看客人表演。
　　又花了十几分钟，秦嫱终于找回了理智，她重新看向江炘遥，声音还带着哭腔，“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刚才您说的寻人服务，能帮我找到我真正的妹妹在哪吗？”
　　“可以。”江炘遥收回神游天外的思绪，“价格：五年寿命。”
　　江炘遥拿出一份交易书，“若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秦嫱拿起笔，犹豫了一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秦嫱。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承蒙惠顾。”
　　江炘遥说罢，便将她送出了店铺。
　　金乌这次抢在了苏漪之前发问，“店主，刚才那个客人，副人格是可以修复的，您为什么说不能呢？”
　　理论上来说，客人提出交易项目后，按照规则，店主只能顺着客人的要求补充交易内容，刚才秦嫱提的要求是“妹妹回来”，所以江炘遥算是玩了个文字游戏，毕竟副人格是她本人，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妹妹，因此不算违规。
　　不过，它以为按照江炘遥善良的性子，会选择把她救回来。
　　江炘遥轻轻咳嗽了几声，说道：“我不太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听到江炘遥的回答，金乌顿时反应过来。
　　说的也是，刚才那个副人格明显是自行了断的，她似乎并不想活着，如果强行恢复回来，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她又会自主消失。
　　因此，正如江炘遥所说，复活她毫无意义。
　　它还不如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屁孩看得通透。
　　金乌对此有些沮丧。
　　秦嫱重新回到秦姌的出租屋，这一次，她再也不是偷偷摸摸使用身体了。
　　这个身体，彻底成了她自己一个人的。
　　但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身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疼，那是秦姌之前洗出来的伤，是她留给她最后的，存在过的证明。
　　秦嫱从床上坐起来，她解开两颗睡衣扣子，撩开肩膀上的衣料，只见肩膀上有一枚不起眼的褐色小痣。
　　没错，这是她的身体，秦姌的肩膀上没有痣。
　　但以前，不管是她，还是秦姌，似乎都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秦嫱抬手捂住脸，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天，秦嫱给楚光发信息，拒绝了晚上的晚宴，然后再也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然后她买了机票，去了西南的一个小镇。
　　尽管才正月，但这里的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不愧是四季春城。
　　秦嫱顺着店铺给的地址来到镇边的一户二层楼小院门外。
　　阳光和煦，微风轻拂，院子里的花草茂盛，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
　　正踌躇着要不要敲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招呼声，“你好，请问你到我家有事吗？”
　　秦嫱转过头，便看到一张与自己完全不同，但又让她似曾相识的脸。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皮肤晒得有些黑，马尾高高束起，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姐姐，你真漂亮。你是来找我爸妈的吗？今天王校长生日，他们都去吃席了，没在家呢。”
　　妹妹，转世竟然都这么大了。
　　秦嫱动了动喉头，朝少女露出一个微笑，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我不赶巧了，麻烦你帮我向他们问好。”
　　“要不你进来坐坐吧？”少女热情邀请。
　　“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再来拜访。”秦嫱说道，“再见。”
　　“再见。”少女笑着朝秦嫱挥了挥手，走进了院子里。
　　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里，秦嫱才垂眸转身离开。
　　这个少女，是她的妹妹，却不是陪了她二十年的妹妹。


第165章 
　　江炘遥再次见到秦嫱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这日，他受邀去梁响家参加梁家大伯六十寿宴，刚进门，便注意到独自坐在角落的秦嫱。
　　此时的秦嫱，看起来和初见时的秦姌没什么区别，妆容精致艳丽，气场十足，眉目流转间尽是勾魂摄魄的风情，吸引了在场诸多男青年的注意。
　　不过她谁也没有搭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不知怎么回事，秦姌姐几个月前突然放弃了在娱乐圈发展的想法，终于回了家，连本来拿到的电影角色都放弃了，为此还赔了不少违约金。”
　　梁响引着江炘遥进门，一边和他分享着自己新得知的八卦，“不过这可把秦老爷子高兴坏了，直道她想通了，立马给她安排了个工作。这几个月她干得不错，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升职。”
　　“说什么呢？”此时梁锐走到二人身边。
　　“航哥，我在和遥遥说你呢，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女朋友，我看姌姐好像单身，你们年纪差不多，单位也离得近，你可要抓住机会啊。”梁响朝梁锐挤眼睛，“希望你早日给爷爷抱个重孙子。”
　　梁锐眉毛一横，“臭小子，还敢调侃你哥了？”他抬起拳头，作势要揍梁响。
　　梁响飞快躲到江炘遥身后，“遥遥保护我！”
　　不得不说，梁响一八八的大个子，躲在江炘遥身后，实在有些滑稽，不过显而易见非常有效，看到江炘遥，梁锐立刻收回了拳头。
　　江炘遥抬眼望向梁锐的方向，“航哥，有什么事吗？”
　　给梁响递了个警告的眼神，面向江炘遥，神色下意识柔和下来，“遥遥，爷爷邀你上楼去谈谈，似乎是关于研究项目的事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梁响也一起去。”
　　“是吗？肯定是实验室文件批下来了！”一听梁锐这么说，梁响就激动起来，“遥遥，我们快上去！”
　　“好。”
　　经过将近一年的研究，二阶段二期实验已经接近尾声，暑假前就能成功，顺利的话，第三期最多不过今年年底就能完成，紧接着就是第三阶段研究。
　　新的实验室组建迫在眉睫，申请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结果，也难怪梁响这么激动。
　　两人来到二楼老爷子的书房。
　　梁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看着面前的一迭资料，身后站着的是梁庸。
　　江炘遥之前只见过梁庸两次，第一次是梁庸来店里交易时，第二次是前年老爷子大寿。
　　梁庸当初以荣誉光环换取了三年寿命，按照交易时间，如今梁庸的寿命只剩下不到一年，他的体型比之前更为清瘦，不过精气神却很好，看到江炘遥，还朝他笑了笑，和一个和善的长辈没什么两样。
　　“梁爷爷好，梁叔叔好。”江炘遥朝二人问好。
　　“爸，你今天也回来了啊！不是说实验室忙，不回来吗？”看到梁庸，梁响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又转向了梁老爷子，“爷爷，我们的实验室下来了吗？”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咋咋乎乎。”梁庸瞪了梁响一眼，没好气道。
　　梁响搓了搓手，笑嘻嘻道：“我这不是着急吗？我们最快年底就要用，这不审批成功后，组建实验室还要时间嘛。”
　　“实验室审批已经通过了，过两天通知就会下来，年底前组建出来没有问题。”这时梁老爷子开口了，他站起身，领着几人到书房茶室坐下，继续问道：“小江啊，接下来的研究都有思路了吗？”
　　“已经有眉目了。”江炘遥说道。
　　接下来一个小时，都是江炘遥和梁老爷子在交谈，梁老爷子就未来的研究方向，给江炘遥提了不少建议。
　　不得不说，梁老爷子不愧为教科书级别的学者。
　　哪怕江炘遥原本就已经有了初步设定，但依旧受益匪浅。
　　直到快到午饭时间了，梁老爷子才意犹未尽地朝二人道：“你们先下去吃饭吧，小江，我们改日再谈。”
　　由于两人的交谈内容太过高深，早已放弃听懂的梁响终于从昏昏欲睡中醒过来，赶紧拉着江炘遥跑路。
　　两人走后，梁老爷子感叹：“还是年轻人脑子开阔，没想到这科幻小说中的东西还真能被他们研究出来，老爷子我再多活几年，说不定还能赶上第一批成品验收。”他笑着侧头看向坐在身侧的梁庸，“老二，怎么样？”
　　梁老爷子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但梁庸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实验室我会注意催进度，尽快组建完毕。”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听到梁庸的话，梁老爷子眼神锐利了一些，显然并不满意他的回答，“这可是名垂千古的好机会。”
　　梁庸有些无奈，“我知道，但我如今实验室吃紧，实在腾不出时间掌管另一个实验室。我看梁响做得不错，让他去办吧。”
　　“梁响确实不错，但他太年轻，若是管束当前的小规模实验室尚可，但根据他们提交上来的实验室规格，至少得配备上百个研究人员，那些老家伙，个个心高气傲，他镇不住。小江倒是看起来可以，但他性子淡薄，恐怕不愿意管这些麻烦事。作为长辈，我们得担着点。”梁老爷子说道，随即放缓了语调，“你现在的项目还有多久完成？”
　　“最快明年三月进入临床阶段。”梁庸说道。
　　“那在此之前，我先去守着，等你得空再来接手。”梁老爷子拍板。
　　梁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道：“是。”
　　梁老爷子摩挲着手里的沉香木珠串，低头沉思，要组建符合江炘遥要求的实验室，接下来动静恐怕有点大，人多眼杂，难免有隐患，得派点人保护俩孩子，“你出去吧，把张助手叫进来。”
　　这一次从梁家回来后，江炘遥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多了许多道隐秘的气息。
　　他们隐藏得很好，不过耐不住江炘遥并非是用眼睛看人的。
　　他查了查，一共有十六人，八人轮班，每个人都装备精良，身上带着军人特有的气息。
　　显然，他们应该是被派来暗中保护他的。
　　没有被打扰生活的情况下，江炘遥只当没有发现他们，只是进出店铺更为谨慎了些。
　　转眼又到了期末结束，二阶段二期实验也告一段落，第三期要用到的实验材料还要至少半个月才能筹齐，因此梁响得到了为期半个月的假期。
　　“遥遥，快看班级群。”假期第一天，刚在江炘遥家蹭完晚饭的梁响突然说道，“徐方驰叔叔家新开了个温泉假日酒店，开业前想邀请全班同学去玩两天，同学们问你去不去呢。”
　　江炘遥闻言走到茶几边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班级的微信群。
　　班里三十个人全在群里，江炘遥一打开群消息，便看到一连串艾特自己的名字的信息。
　　尽管同学这两年，江炘遥平常基本不去上课，也从来不在群里聊天，但同学们对他的热情似乎从来没减过。
　　他往上面翻了翻，果然看到一个同学发了个全体消息。
　　【高富帅：为庆祝期末结束，云澄湖度假山庄三日游，外加一天的游乐园畅玩门票，我请客，全班都来啊！@所有人】
　　【高富帅：@江炘遥单独艾特江炘遥同学以示重视！江大神，来不来都回个话啊！】
　　下面同学一群“哈哈哈”“感谢土豪邀请，一定来”，更多的是跟着艾特江炘遥，也有艾特梁响让他单独通知江炘遥的，毕竟都知道两人关系好。
　　“遥遥，你去吗？”梁响还没在群里回话，而是先转头问江炘遥，“说起来，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玩过了。”
　　江炘遥本身不太喜欢热闹，如今因为失明的缘故，听力变得格外敏感，更是不喜欢吵闹的环境。
　　再加上随着青疏之前提供的炼魂功法的修习，魂力愈发凝实强大，身体受到的压迫更甚，他现在每时每刻五脏六腑都好似在被揉碎重组，疼得要命，若非牧昱每日弹琴给他修复，恐怕他早就站不起来了。
　　但饶是如此，江炘遥也不太好受，如非必要，他平常都是能不动则不动，更别提出去玩了。
　　正想回绝，江炘遥突然听到金乌的声音响起，“店主，刚才我检索到，有一枚灵魄珠的气息出现在燕城东南部一座山里，不过非常模糊，您可以去找找。”
　　江炘遥调动灵魄珠的能量，却并没有感应到同类的气息，“什么位置？”
　　“我也只是隐隐感觉到了一下，它消失得很快，现在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了，或许您靠近点能有所收获。”金乌解释道，随后把大致坐标发给了江炘遥。
　　江炘遥对比了一下坐标地图，好巧不巧，正是云澄湖山庄。
　　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江炘遥转向梁响，“好，你在群里回复一下。”
　　梁响闻言顿时喜出望外，他本来都做好准备措辞帮江炘遥拒绝了。
　　毕竟江炘遥从来没有参加过班级活动，这次不去也不足为奇，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这可要比太阳从西边出来稀罕得多。
　　“好嘞！”梁响应了一声，随后拿起手机，面带笑容开始打字。
　　“去哪？”作为江炘遥的专属治疗师，得到金乌通知的牧昱凑过来明知故问道。
　　“云澄湖度假山庄。”梁响说道，“昱哥有兴趣吗？”
　　“这个我听说过，徐开誉这两天正好在找我，想让我过两天开业剪彩大会之后弹一首曲子。”牧昱看向江炘遥，飞快找好了理由，“正好，我和你们一起去，也可以顺便玩两天。”
　　事实上，牧昱几乎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商业演奏，相对来说他更喜欢私下里教教学生，在此之前，他已经准备拒绝这项邀请了，不过既然要过去，也可以顺带应下来赚点外快。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这个金主开价确实够高。
　　这次演奏完，差不多就存够钱帮店主把这套房买下来了，毕竟他也住在这里，买房也得出一份力。
　　由于有牧昱一起，江炘遥和梁响并没有跟着班上其他同学一起乘车去度假山庄，而是单独开了辆车出行。
　　开车人是牧昱，江炘遥坐在副驾驶，梁响坐在后座中间，支棱着脑袋和牧昱聊天。
　　“昱哥，今年你还开演奏会吗？”梁响问道。
　　年初的时候牧昱在辰光音乐厅开了一场个人音乐会，当时还给梁响送了几张票。
　　不过不巧的是，当时梁响正好处于实验关键点，没去成，便把票给了梁婵梁锐他们，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回来赞不绝口，网上也是反响巨大，都说是爱乐人耳朵的饕餮盛宴，梁响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今年暂时没有计划，明年春天可能会有一场。”牧昱说道，“到时候我会提前和你说，争取时间能对上。”
　　“好，谢谢昱哥！”梁响还有点小激动。
　　江炘遥阖着眸子靠在椅背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没有参与二人的对话。
　　云澄湖度假山庄位于燕城东南郊区的云澄山上，山顶有一面湖，便是云澄湖。
　　值得一提的是，云澄湖是一面温泉湖，以湖面开口宛若云朵而得名。
　　山庄建筑群建在山腰，度假山庄的招牌很是大气，刻在石碑上，显得格外厚重肃穆。
　　江炘遥几人抵达的时候，其他同学已经在等着了。
　　牧昱停下车，“遥遥，小响，你们先去和同学汇合吧，我去找徐老板谈谈工作，晚点再联系。”
　　“好的。”梁响自然没有异议。
　　“遥遥的背包就放在车上，稍后我帮你拿到住处来。”牧昱说道。
　　“好。”
　　听到牧昱这么安排，梁响就只拿了自己的背包，包里的东西并不多，反正只住两天，他也没带什么衣服。
　　见两人下车，牧昱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重新启动车子，朝山庄里面开去。
　　此时山庄门口，二十几个年轻人乌压压的聚成一团，显得格外热闹。
　　作为此次活动发起人，又是东道主的徐方驰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看到江炘遥和梁响下车，他连忙笑着迎上来，“梁响，你们可算来了！江同学，稀客啊！你恐怕不记得我的名字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徐方驰。”
　　“抱歉，久等了。”江炘遥抬眼对上徐方驰的目光，在店铺能量的注视下，能清楚看到对方头上的红色标记。


第166章 
　　“没有没有，时间刚刚好，是我们来早了。很高兴江同学能来参加这次聚会。”徐方驰笑容格外真诚。
　　作为一个富二代，徐方驰算是极为平易近人的那种，并不会给人摆架子的感觉，而且有事没事就请班上人吃大餐，突出的一个大方阔绰。
　　简称：人傻钱多。
　　接下来其他同学纷纷上前和江炘遥打招呼，并没有因为平日江炘遥很少上课而生疏。
　　几分钟后，一行三十人乘坐山庄的客运车，浩浩荡荡进入酒店，酒店大厅装修得富丽堂皇，厅内的一花一木都散发着金钱的气息，众人惊叹连连。
　　“这个花瓶是古董吧？就这么摆在接待大厅里，也太奢侈了。”
　　“大厅里的香气好像是奥莱家的兰调，十毫升就得上千呢，啧啧，真有钱。”
　　“早知道徐方驰是个富二代，没想到竟然这么富。”
　　“要不是徐方驰邀请，我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来这么好的酒店住一晚。”
　　“徐大少威武！感谢徐大少！”
　　一时间，不管是羡慕嫉妒还是别的情绪，无数溢美之词朝徐方驰涌去。
　　徐方驰嘴角都要扬上天了，“都是同学，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叔叔知道我要带同学来玩，特意给我们留了十五个标间，正好每两人一间，大家自己组队拿房卡啊，先把行李放了来，休息一会，半个小时后集合到五楼吃午饭。”
　　听到这个安排，大部分同学都欢呼起来。
　　而在这欢呼声中，夹杂着一道不怎么满意的嘀咕声。
　　“这么有钱还只给我们开标间？”
　　那人的音量很小，在人群嘈杂中实在不好分辨，梁响侧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出声的人是谁，他笑了一声，侧头朝江炘遥说道：“看来有人不满意我们班高富帅同学的安排呢。”
　　江炘遥咳嗽了一声，“去拿房卡吧。”
　　虽然梁响不太喜欢这种吃着别人的饭还骂碗不够干净的行为，但他此次出来本意是为了放松，再看了眼人群中笑得像个傻憨憨的高富帅同学，耸了耸肩，也没有硬要打抱不平的想法。
　　梁响拿到的是八楼的房卡，八楼808房间，房号很吉利。
　　哪怕是标间，房间的质量也是非常在线的，两张一米八的大床，宽敞的落地窗，还有种满了鲜花的露天阳台，从阳台望出去，便能看到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
　　微风拂过，竟是半点没有夏日的燥热。
　　“这儿环境真不错，等正式开业，标间三千一晚恐怕都会被抢破头。”梁响站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
　　这可不是开玩笑，这种质量的酒店，还在云澄山这样的避暑胜地，又有天然温泉做保障，未来绝对受欢迎。
　　梁响感叹了一下，随后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发过去给航哥瞧瞧，未来找女朋友了可以让他带人来这里度假。”
　　没理会梁响的动作，江炘遥一进门便坐到房间的沙发上，从接近这里之后，他就一直在找灵魄珠的下落，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发现。
　　“金乌，你可有感应？”江炘遥问道。
　　“没有。”金乌的声音显得有些苦恼，“这不应该啊，之前我明明感觉到了，它就在这附近才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它又说道：“店主，您这几天多在这附近转转，说不定它的能量是被什么掩盖了，离得近点肯定能感应到。”
　　“好。”
　　切断和金乌的联系，江炘遥精神力扫了一下露台上拍照不亦乐乎的梁响，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咳咳咳……”
　　压抑了一路的咳嗽倾泻而出。
　　梁响和梁锐聊了一会天，回到房间，没有看到江炘遥，只见洗手间门关着，里面似乎开着水龙头，水声中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
　　他心中一紧，慌忙上前敲了敲门，“遥遥？”
　　江炘遥止住咳嗽，调整了一下气息，接了捧热水把嘴边的血迹冲干净，确认洗手间里没有留下痕迹之后，扯了两张纸擦手，随后打开门。
　　“怎么了？”江炘遥问道。
　　“我听到你在咳嗽，没事吧？”梁响上下打量着江炘遥，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将喉头再次涌上来的热流咽回去，江炘遥平声应道，“只是有点着凉了，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见江炘遥面色如常，梁响吊起的心脏终于落回原位，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就好，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带感冒药了吗？”
　　“牧昱带了，我待会叫他拿来。”江炘遥应道，“你挡着门了。”
　　梁响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洗手间门给全挡了，模样像是故意把江炘遥堵在了洗手间里。
　　场面有点尴尬。
　　当然，尴尬的只有梁响自己。
　　他连忙侧开身子，给江炘遥让了条通道出来。
　　江炘遥从梁响身边走出洗手间，洗手间的门不算大，尤其是在两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大高个的情况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十公分。
　　因此，梁响隐约闻到，江炘遥从自己身边走过时，空气中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气。
　　这种香味很特殊，有点像被雪浸透的梅香，冰凉中带着甜意，却更为清透。
　　江炘遥出去后，梁响走进洗手间，他嗅了一下，洗手间里带着同样的香气。
　　他有些惊讶。
　　这酒店的卫生间空气清新剂这么好闻？
　　回头问问高富帅同学，这空气清新剂是什么牌子。
　　梁响打定主意后，走向马桶，准备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在此期间，他注意到马桶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所以遥遥关上洗手间的门，只是为了洗个脸？
　　饶是梁响在生活方面神经大条，也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待他细想时，门外传来江炘遥的声音。
　　“梁响，你手机响了。”
　　思路瞬间被打断，梁响低头给马桶冲了冲水，草草洗了洗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接起电话，梁响应了两句，朝江炘遥道：“是班长，叫我们下去吃饭。”
　　“我没饿，想躺一会，就不下去了。”江炘遥半靠在床上，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梁响听清楚。
　　闻言，梁响仔细看向江炘遥，试图观察出他身体是否有其他不适症状。
　　然而他不是梁锐，不管怎么练，观察力也没什么长进，最后视线反而落在江炘遥脸上错不开了。
　　不管看多少次，梁响总是要为眼前好友过于优异的相貌所惊叹。
　　这是正常人能长出来的容貌吗？他爹妈得多好看？
　　“梁响。”
　　注意到梁响走神，江炘遥出言提醒。
　　梁响的视线并不冒昧，只是带着纯粹的欣赏与赞叹，不会让人反感，若是寻常时候，江炘遥不会打断他，不过现在，他需要一点时间独处。
　　听到江炘遥叫自己的名字，梁响陡然回神，他干咳了两声，“抱歉，想到点事情，走神了。”
　　这么说着，他却不敢看江炘遥的眼睛，“那遥遥好好休息，我待会给你把午饭打包上来。”
　　说罢，他慌里慌张转身朝门外走去。
　　关门声响起，又过了十几秒，江炘遥翻身从床上起来，再次走进洗手间。
　　过了一会，他把脸手擦洗干净，又把洗手台清洗了一遍，用能量扫了眼镜子里惨白如鬼的自己。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不太适合和梁响住在一起。
　　顿了顿，江炘遥拿出手机给牧昱发信息。
　　牧昱被几个山庄管理人员领着进入一座独立别墅。
　　为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容灿烂，“牧老师，这是我们山庄视野最好的一座别墅，您尽管住下，想住多久都行。”
　　一进别墅，牧昱便看到一楼落地窗前的纯黑色钢琴，这架钢琴虽然远不如家里的那台，却也算是国际知名品牌中的好琴。
　　“麻烦徐老板了。”牧昱浅笑点头，态度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哪里哪里，您这样的大音乐家愿意赏脸为我这小店开业演奏，是我徐某人的荣幸。”徐开誉笑得眼睛都没了，“为了迎接您的到来，我早上刚买来一台钢琴，您回头可以试试看合不合手，可能比不上您平日弹奏的琴，还请不要嫌弃。”
　　“这琴很好，徐老板有心了。”牧昱道。
　　“牧老师客气，我妻子女儿都是您的忠实粉丝，尤其是我闺女，成日闹着要和您学琴呢。”徐开誉哈哈笑道，“邀请您的时候我还忐忑着，生怕您这样的高雅人士看不上我这充满铜臭味的地儿呢。”
　　“想学琴随时联系我。”牧昱微笑，“哪里弹琴不是一样弹？况且徐老板此地风景秀丽怡人，切莫妄自菲薄。”
　　“哈哈哈，牧老师过奖，过奖！”徐开誉被牧昱捧得开怀大笑，“眼下已经中午了，我山庄厨子都是五星级酒店挖来的，还请牧老师赏脸。”
　　这时牧昱的手机信息声响起，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眸色变得深邃了些，随即说道：“徐老板，午饭就不必了，我见你另外还有其他客人，就不耽搁你时间了。我习惯吃自己做的饭菜，这里有厨房，我稍后自己做就是。
　　“另外，我侄儿受令侄邀约来参加同学聚会，徐老板不介意我稍后带他一起来这里居住吧？”
　　“当然不介意。令侄是方驰的同学？这可真是巧了！”想起自家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不让人省心的傻侄儿，再联系到眼前这位乐坛大神竟然一反常态答应自己的邀请，徐开誉心里就跟个明镜似的。
　　这次他是沾了他侄儿的光了，牧昱可是无数高端人群推崇的大艺术家，这要是传出去，他的山庄绝对生意爆满。
　　回头让徐方驰他爹给他涨零花钱！
　　紧接着徐开誉又劝了几句，见牧昱铁了心要自己做饭吃，只得作罢，承诺一会让人把食材送来，便识趣的告辞离开。
　　送走徐开誉，牧昱再度拿出手机，看到江炘遥发来的消息，原本舒展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大步朝门外走去。
　　此时徐方驰还不知道自己叔叔打算让他爹给他涨零花，正热情招呼着同学们用餐呢，“都别围着我啊，大家都敞开吃，吃完休息两小时，我带你们去娱乐区玩儿。”
　　五楼是自助餐区，精美的食物都已装盘，年轻学生们到来为这空旷的大厅增加了许多活力。
　　听到徐方驰的话，同学们欢呼了一声，不过却没有人先动手去拿食物。
　　“这是怎么了？都不饿吗？”徐方驰有些意外，以往这些同学们都很积极的。
　　“徐大少，人还没齐呢。”这时有人提醒道。
　　“梁响和江炘遥还没来。”
　　徐方驰这才一拍脑袋，“对哈！我把那两位大神给忘了！”
　　对于梁响和江炘遥，徐方驰都不怎么熟，主要是两人都是成天神出鬼没的，班级活动基本不参加，也难怪他会一时间脑袋短路没想起来。
　　还好同学们提醒，不然要是这两位大神因此觉得不愉快，以后都不参加他组织的活动，那他可就惨了。
　　毕竟，之前组织活动的时候，来的人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齐过，竟然全班到场。
　　徐方驰用脚趾想都知道，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因为江炘遥和梁响才来参加的。
　　其中就包括他暗恋的女生。
　　不过无所谓，人能来就行，为此他还得感谢感谢那二位大神的吸引力。
　　徐方驰转头问一旁的林皓，“班长，刚才你通知他们了吗？”
　　对于这位健忘人士的询问，林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梁响说马上下来，他们应该一起的。”
　　徐方驰闻言点头，“那再等一会吧。”
　　话音刚落，便见梁响从电梯口出来。
　　梁响身高体长，二十岁的青年脸上已初步退去了那股少年的稚气，再结合优质的五官，妥妥的校园男神。
　　若放在平日，恐怕大部分女生目光都会黏在他身上。
　　但今天大家却都在看他身后，结果看了个空。
　　“江炘遥呢？”徐方驰率先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他身体不舒服，在房间休息。”梁响说道。
　　“不要紧吧？”
　　在场众人都知道江炘遥身体不好，是连学校都允许常年休病假的存在，闻言都有些紧张。
　　“他说是有些着凉，休息休息就好。”梁响说道，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却并未表现出来，“大家先吃吧，回头我给他把午饭带上去。”
　　听说只是感冒，大家都放松下来，纷纷走向取餐区。
　　梁响拿了个餐盘，慢条斯理地选着食物，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还以为能吃个龙虾鲍鱼大餐呢，结果竟然是自助餐。”紧接着他呸了一声，“这富二代也真够抠的！”


第167章 
　　听到这句埋怨，梁响扫了眼面前的菜品。
　　味道还没尝过，但就凭这些菜的卖相和质量，哪怕梁响这样的高端吃货也说不出菜品低端的话来。
　　这位同学好大的口气。
　　这次餐厅里虽然也有些喧嚣，但地方大，人并不拥挤，梁响目光一下便锁定了斜前方一男一女两个同学。
　　刚才说话的声音是男声，梁响回想了一下，这人名叫杨全鑫，挺普通一同学，平常在班上没有什么存在感，另外一个好像是他的女朋友，名字叫王倩。
　　杨全鑫说出那句话之后，王倩踩了他一脚，便没再开口，但从愤愤不平的眼神看来，他对徐方驰显然还是不服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前在下面大厅时，那声抱怨也是他说的。
　　这是第二次了。
　　梁响皱了皱眉，正要出声提醒，就听王倩说道：“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吃人的嘴软，你咋就没学会呢？要是你不乐意吃，就赶紧滚蛋。”
　　“我就说说而已，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也没讲不吃啊。”
　　“要吃就别逼逼。嘴巴一边吃还一边放屁，也不怕烂掉。”
　　听到两人对话，梁响没有再上前。
　　他对这位女同学的感观拉高了一些，至少不是个不知道感恩的人。
　　有女朋友管教，应该没他什么事。
　　两人走远了，梁响端着没装多少食物的餐盘，走到徐方驰对面坐下。
　　虽然说经常组织活动，班上的同学都会吹他彩虹屁，但实际上徐方驰身边还真没几个知心朋友，平常和他坐在一起吃饭的，也就两个小弟。
　　徐方驰正歪着头托着下巴在人群中搜寻女神的身影，思考着怎么出击才能捕获女神芳心，结果便注意到面前的位置上多了个人。
　　徐方驰以为是小弟回来了，头也没回发号施令，“去给我拿两只烤生蚝。”
　　梁响扫了眼远处料理台旁边排队的人，“张铭宇在拿。”张铭宇是徐方驰的小弟之一。
　　听到陌生的声音，徐方驰猛然回头，差点惊得跳起来，“梁响，是你啊。”
　　徐家是做房地产的，和梁家不是一个圈子，因此两人在之前没有过接触，徐方驰也不认识梁响，不过不妨碍他觉得梁响不简单。
　　他作为一个房产大亨的公子，他爹往学校捐了九位数的科研资金，都没办法让自己自由逃课不扣学分，更别提一学期都不来上几回课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一个人的修养和底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梁响可要比他以前接触过的精英富二代看起来强多了。
　　所以，他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背景。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敬菲菲，也就是徐方驰暗恋的女生，喜欢梁响。
　　想到这里，徐方驰以挑剔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情敌。
　　长得比他高，这一点早就证实了，其他的，也不过是眉毛比他浓一点，眼睛比他大一点，鼻梁比他挺一点，嘴唇比他薄一点。
　　紧接着他视线瞥到对面青年线条匀称优美的肱二头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软绵绵的胳膊。
　　不就是长得比他好看，身材比他好吗？这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
　　等着吧，他也可以把身材练起来！
　　梁响本来只是想过来和这位高富帅同学交流一下，提醒提醒他别再给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占便宜，顺带问问他洗手间是用的什么空气清新剂，结果便看到他堪称精彩的表情变化。
　　惊讶，探究，挑剔，敌意，不屑，最后变成了熊熊斗志。
　　眼看着对方自己就要燃起来了，梁响不得不出声提醒，“徐方驰同学。”
　　徐方驰正脑补着把梁响踩在脚下，抱得美人归的场景，骤然听到梁响的喊声，顿时一口口水把自己给呛着了。
　　“咳咳咳！”
　　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里被喷了一堆口水的食物，梁响身体微微后仰，把餐盘默默往前推了一些。
　　对于这位高调的高富帅同学，梁响没有什么恶感。
　　每个人思想观念不同，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都值得尊重。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同学脑子貌似有点过于活跃了。
　　“咳咳咳……不好意思。”显然也注意到自己喷了梁响的盘子里一堆口水，也不知是呛的还是臊的，徐方驰脸红到了脖子根。
　　梁响挑了挑眉，笑道：“没事，我重新再拿就是，这盘就交给徐同学了。”
　　徐方驰瞥了眼对面情敌过于优秀的脸。
　　他不生气就算了，居然还笑！笑起来还这么好看！随后他又注意到不远处正朝这边看过来，并且视线落在对面青年身上的女神，心里更是憋得慌，顿时没了好声气，“你来找我做什么？”他们俩可不熟。
　　在江炘遥面前观察力总是失效的梁响此刻却格外敏锐，一眼便看到了徐方驰视线尽头的女生。
　　那个女生他有点印象，大一上半学期他每次去上课，她都会坐在他旁边，不过他当时忙着完成江炘遥布置的学习任务，并没有关注她，只记得她的名字。
　　他心中了然，“你喜欢敬菲菲同学？”
　　心事被戳破，徐方驰脸在极短时间内涨成了猪肝色，猛地站起来，又羞又怒，“你是来找我示威的？！”
　　“别误会。”梁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和善，“我近几年都没时间谈恋爱，不会成为你的情敌。”
　　“真的？”徐方驰将信将疑。
　　“当然。”梁响微笑，“我连上课都没时间来，哪来的时间谈恋爱。不过你这追人技巧确实得加强。”
　　徐方驰眼神瞬间亮起来，身体前倾，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情敌了，殷切地看向梁响，“大佬求教！我请班上同学吃了几十顿大餐了，她硬是没多看我一眼，搞得我都没信心了。”
　　看着面前一脸小狗样，真诚求教的高富帅同学，饶是梁响没有恋爱经验，也忍不住扶额。
　　他不可思议道：“你追人的方式就是请全班吃饭？”
　　“是啊。”徐方驰给出了肯定答案，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非但女孩子没多看他一眼，还养出了蹭吃蹭喝的仇富白眼狼。
　　当然，不是每一个同学都这样，但时间久了，难免有人会觉得吃大户理所当然。
　　富二代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国宝级傻大憨？他爹妈怎么教出来的？
　　梁响有些无语，“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方驰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再次变得通红，“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敢和她表白，话都没怎么说过呢。”
　　梁响：“……”算了，他不想说话了。
　　见梁响不说话，徐方驰有些急了，“大佬，你长得这么帅，一定有很多经验吧，能传授点吗？”
　　梁响差点被他逗笑了，长得帅就是经验丰富，那遥遥这么好看，岂不高低得封个情圣？
　　不过他倒是没有打击高富帅同学的积极性，“你这样请全班人吃饭，她多半以为你只是喜欢热闹，效果不如单独请她吃一顿饭。”
　　听到梁响的建议，徐方驰下意识又朝敬菲菲的方向瞟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敢……”
　　梁响：“……”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样单纯的富二代是真实存在的吗？“偶像剧你看过吧？”
　　“我只喜欢看抗战片。”徐方驰说道，“里面开大炮的老帅了，还有……”
　　我看你才是个大炮。
　　看着这家伙就抗战片开始滔滔不绝，梁响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眼看着徐方驰的两个小弟回来，心里又惦记着给江炘遥早点带午饭回去，便起身告辞，“我得重新去取餐了，你慢慢吃。”
　　“好的大佬，加个微信啊，回头给我推荐几部偶像剧，我学学。”徐方驰朝梁响热情地摆摆手。
　　“好。”梁响脚步顿了顿，又回过头，“对了，同学里面似乎有些人对你不太满意。”仇富者哪儿都有，不过既然听到了还是提醒一下。
　　“管得他们，我高兴就好。”对此徐方驰倒是看得很开，不怎么在意。
　　闻言，梁响点了点头，毕竟只是背后说闲话，既然当事人都不计较，那他也没有非要把事情闹大的必要。
　　重新拿了点食物，随意找了个空位吃了几口，梁响正准备叫服务员拿个打包盒，给江炘遥盛点粥。
　　“服务员。”
　　一名服务员走到梁响面前，“先生，什么事？”
　　“麻烦你，给我拿个打包……”
　　这时，梁响突然听到手机信息铃声响起。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朝服务员露出个歉意的微笑，“没事了，谢谢。”
　　“不客气，先生，有事请随时叫我。”
　　服务员走后，梁响又看了看手机里新收到的短信，眉峰聚拢。
　　最终还是不放心，回拨了一个电话。
　　“昱哥，遥遥没事吧？”
　　听到电话里关切的声音，刚把江炘遥接回来，此刻正在厨房做饭的牧昱抬起头，看向安静坐在沙发上少年惨白得几近透明的精致侧脸，“没什么事，吃了药好多了。”
　　挂断电话，梁响放心下来，牧昱可比他会照顾人多了。
　　不过遥遥的病似乎比以前更严重了？
　　“梁响同学。”
　　这时一道女声打断了梁响的思路。
　　梁响抬起眼看向突然走到自己面前的女生，笑容变得客气梳理，“敬菲菲同学，什么事？”
　　敬菲菲长得很漂亮，略圆的鹅蛋脸，天生的柳叶眉，大而明亮的杏眼，高挺小巧的鼻梁，厚薄适中的粉唇，还有笑起来两颗甜甜的小酒窝，显得清纯无辜又甜美可爱，是班上公认的班花。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敬菲菲漂亮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
　　“可以。”梁响微微颔首，随后起身，“我吃好了，你慢用。”
　　听到梁响同意，敬菲菲还来不及高兴，就见他起身走了，登时小嘴微张，有些发懵，随后反应过来，眼睛里闪过一道懊恼和尴尬，随即变换成愤怒与不甘。
　　又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
　　从来都不拿正眼看她！
　　“菲菲，他怎么走了呀？”这时一道女声在敬菲菲身后响起，正是前不久才教训了男朋友的王倩，她和敬菲菲一个宿舍，算得上是室友兼闺蜜，“我们的班花大人该不会滑铁卢了吧？”
　　敬菲菲收敛起脸上阴郁的表情，变得失落，“倩倩，他好像不喜欢女生。他和江炘遥关系那么好，说不定……”
　　听到敬菲菲语出惊人，王倩愣了愣，扫了眼周围的同学们，急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话你可不能乱说，造谣可是犯法的，可能人家就是单纯不想谈恋爱呢。”
　　敬菲菲泫然欲泣，“那要不是喜欢男生，他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呀……”
　　王倩坐到敬菲菲对面，看着楚楚可怜的室友，有些头大，她自己才刚分了手，转头又得当情感大师，“要不你考虑考虑徐方驰？从刚才开始，他都朝你看了二十几次了。”
　　敬菲菲：“我喜欢聪明一点的男人。”
　　翻译过来就是，徐方驰太傻了。
　　秒懂的王倩：“……”人虽然傻了点，长得不如梁响，可好歹也是五官端正，品行也没得说，这样纯情的金龟婿别人想拱还拱不到呢，这小妞还挑上了？
　　更何况，除了从来不参加活动大佬二人组，班上谁不知道徐方驰暗恋敬菲菲？
　　那眼神直白得都要拉出丝来了好吗？
　　之前王倩一直以为敬菲菲不知道这事，但看她刚才回答得那么快，显然，她是知道徐方驰喜欢她的。
　　“那你来参加他发起的聚会做什么？”王倩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个室友了。
　　“他邀请了全班同学，我不来岂不是显得很不合群？”敬菲菲说道，“哎呀不和你说啦，我再去拿点吃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王倩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就好像她今天第一次发现杨全鑫仇富一样，又感觉敬菲菲有点奇怪。
　　直到她看到敬菲菲回头和其他同学说话的时笑了一下，眼神却以一个微妙的角度不着痕迹地瞥向自己身后。
　　她回过头，正好看到与自己差不多平行方向的高富帅同学红着耳朵低下头。
　　此时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姐妹，搁这钓鱼呢。
　　一边吊着个富二代，然后再对一看就不简单的学霸大佬主动出击。
　　啧，算盘不错。
　　此时徐方驰心脏吱哇乱跳，眼神有些恍惚。
　　女神刚才朝他的方向笑了！
　　下午的娱乐活动江炘遥没有参加，他花了一下午时间，用店铺能量结合魂力，一寸寸把这一大片山区给搜索了一遍，费了不少劲，却依旧没有灵魄珠的信息。
　　同样一无所获的金乌不禁陷入自我怀疑，它是不是感应错了？


第168章 
　　不过金乌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想，它不可能感应错误，灵魄珠一定在这附近某个地方。
　　只是这枚灵魄珠善于隐藏，所以才会至今杳无踪迹。
　　对此，江炘遥倒是并不着急，按照万物书对灵魄珠的吸引力，只要它没有落到有心人手里，迟早会出现的。
　　傍晚时分，江炘遥接到了梁响的电话，“遥遥，晚上七点在山庄湖心岛组织烧烤音乐聚会，你来吗？”
　　云澄湖度假山庄把整片山都盘了下来，除了山顶有个云澄湖温泉外，山中央也有一面湖。
　　这面湖是山顶的温泉水溢出，通过一面小瀑布在山腰聚成的，湖心岛就建在湖中央。
　　毕竟是来参加班级聚会的，总不能什么活动都不参加，更何况江炘遥也正想去看看那边是否有灵魄珠的下落，便应了下来。
　　见梁响挂断电话，徐方驰问道：“响哥，江炘遥来吗？”
　　经过一下午的接触，徐方驰对梁响是彻底服气了，大佬就是大佬，不管是智商还是体力，都完胜他。
　　体力不用说，看看对方结实的肌肉就知道了，没想到智商还这么高。
　　想到下午的解谜游戏中，梁响仅仅花了十分钟，就把自己想了半小时还没有做出来的答案解了出来，徐方驰就由衷的佩服，这一声响哥也是发自内心的。
　　“他说会到。”梁响放下手机。
　　“太好了，遥哥喜欢吃什么？我待会先给他烤着，我烧烤技术不错。”徐方驰说道。
　　面对这个思想跳脱，话还格外密集的高富帅同学，梁响无比怀念安安静静的江炘遥。
　　不过念及这次出来玩是他请客，还是做出了回答，“他不吃烧烤，葡萄汁可以拿一些过来，要鲜榨常温的。”
　　徐方驰下意识有些奇怪现在还有人不喜欢吃烧烤的，但转念想起江炘遥苍白病态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好，烧烤这样不健康的食物肯定不能吃，顿时愧疚起来，“对不起啊，我没考虑到遥哥身体问题，不能吃烧烤。你放心，你把他喜欢的食物清单列出来，我马上叫厨子准备，保证给他安排一顿大餐。”
　　梁响：“？”
　　看着高富帅同学殷勤的模样，梁响差点怀疑他暗恋的人是江炘遥，要是这态度放在追女生上，说不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虽然有些疑惑徐方驰的脑回路，不过梁响还是说道：“他吃了饭才出来，不用另外准备食物。”
　　“那好吧。”徐方驰有些失望没了表现机会，“对了响哥，刚才那个答案，你是怎么推出来的啊？你怎么知道最后是从那个口出去的？”
　　晚上七点，湖心岛灯火通明，烧烤香气四溢，同学们纷纷围坐在桌边等待着美食，为了增加热闹气氛，徐方驰还特意叫人弄了一套专业的音响设备。
　　“响哥，怎么样？酷吧！”徐方驰扔下两个小弟，凑到梁响身边得意道，“这可是我特意从我叔那儿弄来的，专业级表演设备。”
　　梁响转过头，看向舞台上的音响，的确是好东西，“你没请乐队？谁去唱？”
　　徐方驰眉毛都要扬上天了，大咧咧说道：“待会我们玩游戏，谁输了就上去唱一首。”
　　难怪下午没有唱歌活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虽然没有听过同学们唱歌，但光凭想象，梁响就能猜到接下来有多少车祸现场。
　　他有点后悔叫江炘遥来了，到时候可别把耳朵吵坏了。
　　“响哥唱歌肯定很好听，待会一定要来一首。”徐方驰还在喋喋不休。
　　梁响这时注意到不远处正朝这边看的女生，“待会你可以唱一首歌送给敬菲菲同学。”
　　灯光很亮，徐方驰的脸红得像个大西红柿，就差冒烟了，“我我我，这这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追不追得到另说，你总得先让人家知道你的心意吧？”梁响看了眼手机时间，随后拍了拍徐方驰的肩膀，“你考虑考虑，我出去一趟。”
　　徐方驰根本没有听清楚梁响后面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唱一首歌送给敬菲菲”。
　　光是想着，他就已经心跳如雷，小心翼翼看向敬菲菲的方向。
　　此时敬菲菲正和几个女生坐在一起聊天，她今晚穿了一条浅蓝色的小礼服吊带裙，格外活泼甜美，从徐方驰的方向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四分之三的脸，在灯光映照下宛若在发光，漂亮极了。
　　徐方驰一时间看痴了。
　　此时敬菲菲身边一个圆脸女生拉了拉她的裙边，小声朝她说道：“菲菲，徐方驰又在看你呢。”
　　“真羡慕菲菲，徐方驰又帅又有钱，要是这么个富二代追我，我早同意了。”另一个瓜子脸女生羡慕道。
　　王倩看了徐方驰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敬菲菲，声音调笑，“谁叫我们菲菲长得漂亮呢，追我们菲菲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个个都同意吧？”
　　忽略掉王倩有些嘲讽的语气，敬菲菲眼底满是得意，声音却是格外羞涩，“你们就别笑话我了，徐方驰可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更何况我喜欢的是梁响。”
　　圆脸女生说道：“梁响可不好追，他从来没和哪个女生多说过一句话，菲菲你不如把握好徐方驰。”
　　“叶雪你说什么丧气话呢？你这是瞧不起咱们菲菲吗？”瓜子脸女生说道，随后朝敬菲菲鼓励道，“菲菲，我支持你！去追梁响吧！”
　　剩下唯一没说话的王倩却是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笑眯眯道：“既然菲菲不喜欢徐方驰，那我可要去追他咯。”
　　王倩长相虽然不如敬菲菲漂亮，但也是清秀可人，尤其是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不过性子却是实打实的直爽，在男女生中都挺受欢迎。
　　敬菲菲闻言笑容一僵，“倩倩你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和杨全鑫在一起吗？”
　　“他啊，人品有问题，我中午和他分手了，现在单身。”王倩半眯着眸子笑，看向敬菲菲的眼神充满了玩味。
　　这让敬菲菲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捏了捏手指尖，稍微动了动身体，却没有回应王倩去追徐方驰的宣言，“杨全鑫挺好的，你怎么会突然分手？”
　　王倩本来只是想再试探一下敬菲菲到底是什么状况，结果看敬菲菲这反应，就知道她是什么个想法了。
　　心里嗤笑一声，往后靠坐在椅背上，到底是没说前男友的坏话，“没什么，就是看不惯他，谈恋爱嘛，分手很正常。”
　　敬菲菲看向另外两人。
　　却见她们似乎被王倩刚才那番话惊住了，这会子还没反应过来。
　　想让旁人帮她指责王倩的愿望落空，敬菲菲只得自己说道：“你不怕别人说你无缝衔接吗？”
　　“我怕什么呀？无缝衔接又不是脚踏两条船。”王倩满不在乎，随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瞪大眼，一脸惊讶，“菲菲，你该不会是不想让别人去追徐方驰吧？”
　　这时另两个女生回过神来，听到这个问题，一同看向敬菲菲。
　　面对三人的目光，敬菲菲放在桌下的手指绷紧，笑容格外牵强，连声音都不禁大了一些，“怎么会？谁去追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反正也不喜欢他。”
　　“这可是你说的哦。”王倩露出笑容。
　　“嗯。”敬菲菲重重点头，过长的美甲险些把手掌心都给刺穿了。
　　现场沉默了一会，王倩却突然大笑起来，“哈哈，你还真当真了啊！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可不追他，他不是我的菜。”
　　而此时，另外两个女生眸光却忍不住闪烁起来。
　　之前是碍于大家都知道徐方驰喜欢敬菲菲，大家都没想过要对徐方驰出手，毕竟她们长得没敬菲菲好看，没有胜算。
　　但既然敬菲菲明言对徐方驰没兴趣了，那——嫁入豪门的机会谁都想把握。
　　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变化，又扫了眼周围蠢蠢欲动的同学们，王倩眼里闪过一道满意之色。
　　敬菲菲之前掩饰得好，把她都骗了过去，一直以为是个单纯的小白花，没想到还有一个海后梦。
　　想当海后，那就得有鱼儿被钓走的觉悟。
　　几人坐着的地方周围都是女生，她们的对话声没有刻意压低，尤其是敬菲菲，激动的时候声线还抬高了一些，她说的话虽然没有传到男生那边去，但还是不少女生听到了。
　　注意到大家低声议论纷纷，甚至不少女生看向徐方驰的方向，眼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时，敬菲菲心里一咯噔。
　　她比谁都清楚，徐方驰虽然暗恋她，但纯粹是喜欢她的相貌，实际上感情上他都没有开窍，所以才一而再的吊着他。
　　要是其他女生对他发起攻势，或许刚开始不会怎么样，但时间一久，那么单纯的富二代，可能还真把持不住。
　　虽然她心底更喜欢梁响，但她也知道，追到梁响的概率太小了。
　　想到这里，敬菲菲心中暗恨。
　　都怪王倩！
　　与此同时，动作快的女同学已经端着手中的酒杯朝徐方驰过去了。
　　梁响接到江炘遥回到湖心岛的时候，徐方驰正手足无措站在一群热情的女同学中间，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受女同学欢迎过，整个人就像唐僧掉进盘丝洞，臊得面红耳赤的。
　　看到梁响，徐方驰急忙朝他投来求救的眼神。
　　梁响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人群外抱着手臂看热闹的王倩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敬菲菲。
　　敬菲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目光正恶狠狠地落在王倩身上。
　　嗯？
　　梁响有些意外，这位富二代暗恋的女同学，貌似并不简单呢。
　　收回目光，最后在徐方驰快哭出来的眼神中，梁响大发慈悲喊道：“徐方驰，过来一下。”
　　徐方驰终于有了离开的理由，“不好意思，待会再聊，我出去一趟。”随后不待女生们说话，逃也似的冲出人群。
　　以往围在徐方驰身边吹彩虹屁的基本全是男生，他接受良好并且内心毫无波动，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这么多女生围上来，他是真的招架不住。
　　冲到梁响身边，徐方驰险些跪下磕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女生太可怕了！
　　看到徐方驰T恤衣领上的口红印，梁响调侃道：“徐同学，你艳福不浅啊。”
　　徐方驰这才注意到自己衣服上的颜色，原本红着的脸再次爆红，“你们别误会，这是刚才一个女生不小心摔倒，我扶了她一下沾上的。”
　　看他这样子，似乎还真以为对方是不小心摔倒的，梁响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半天也没停。
　　江炘遥听梁响的笑声似乎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拉开身旁的凳子坐下，侧头转向红着脸一脸懵的徐方驰，“刚才怎么回事？”
　　终于有人理自己了，徐方驰跟着坐到江炘遥身边，哭丧着脸诉苦，“我哪知道啊？就很突然，她们就把我包围了。我怀疑她们是在恶作剧我。”
　　第一个女生过来时他还有点受宠若惊，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就逐渐变得惊悚了。
　　梁响刚停下笑声，又差点没忍住，“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们想追你？”
　　徐方驰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都同学两年了，以前可从来没有人追我的，她们肯定是想捉弄我。”他越说越笃定，“我绝对不会上当的！”
　　“噗。”梁响又笑了一声，“那你待会还准备唱歌给敬菲菲吗？”
　　徐方驰脸又红了，犹豫了一下，扭扭捏捏道：“唱，唱啊。”
　　想到刚才敬菲菲的那个眼神，又看了眼面前脑子貌似有点简单的徐同学，梁响说道：“要不算了，我感觉敬菲菲不太适合你。”
　　“那怎么行？我妈说了，对女朋友得一心一意。”徐方驰不赞同道。
　　“可现在她还不是你女朋友。”梁响轻描淡写反驳。
　　哪知听到他这话，徐方驰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像个胀气的河豚，噌地跳了起来，警惕道：“你该不会喜欢她，所以故意说这话让我退出吧？休想！我不会放弃的！”说罢，他转头就朝舞台走去。
　　梁响：“……”算了，让这傻小子自己碰壁去吧。
　　因为梁响和江炘遥身上都自带生人勿近气场，加之为了安静，梁响又选择了最角落的位置，三人聊天倒是没有人前来打扰。
　　不过徐方驰气冲冲的离开却被很多人看到了。
　　梁响侧头把前因后果和江炘遥说了一遍，江炘遥听完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便听到台上徐方驰的声音响起。
　　“下面一首歌，《雨季》，送给敬菲菲同学。”
　　《雨季》是一首知名的暗恋情歌，许多人表白的时候都会唱。
　　一听徐方驰这番话，所有人目光都移向了敬菲菲。


第169章 
　　面对各色目光，敬菲菲红着脸，露出羞涩的表情，心底却暗暗得意。
　　看吧，这么多人去勾引徐方驰，他还是钟情自己。
　　她眼角余光看向梁响，却见他正低着头和江炘遥说话，一个眼神也没给她，顿时又抓紧了裙边。
　　王倩皱着眉看向正一脸深情地唱歌的地主家傻儿子，又睨了眼暗自得意的敬菲菲，心底叹了口气。
　　算了，随便吧。
　　不过这傻小子唱歌还蛮好听的，比一般麦霸还强一点。
　　唱完一首歌，原本以为有机会的女同学们都处于失望中，男同学们却已经开始起哄。
　　“表白，表白！”
　　“在一起，在一起！”
　　听着周围的鼓励声，原本没打算今天表白的徐方驰热血上头，拿着话筒，红着脸朝敬菲菲说道：“敬菲菲，我喜欢你，你可以当我的女朋友吗？”
　　大家欢呼起来，就连有些失落的女孩子们也纷纷鼓掌。
　　“答应他！答应他！”
　　敬菲菲当然不乐意，她想象中的表白现场，就算没有豪车私人飞机，也得有心形蜡烛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才不是这样烧烤味遍布，连朵花都没有的简陋场景下。
　　不过她自然不能表现得那么虚荣，所以她只是不知所措，红着脸站在原地，满眼惊慌与窘迫，“对，对不起，徐方驰同学，这太突然了，我想考虑考虑，晚点再给你答复好吗？”
　　冲动表白完后，徐方驰手心里满是汗水，心脏仿佛要从胸腔蹦出来，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而敬菲菲的回答像是一盆冷水，让他沸腾的脑子清醒下来。
　　虽然没有过表白经验，但他也清楚，这样的回答其实是委婉的拒绝。
　　之所以没有当场拒绝，显然是在给他留面子。
　　果然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孩，这么善良。
　　徐方驰心里感动，虽然有点沮丧，但并没有被打击到，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心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我不会放弃的！”
　　在周围同学的欢呼声中，梁响抚了抚额，“这高富帅同学还真是天真得可怕。”这妹子明显是吊着他，但他显然看不出来。
　　江炘遥收回扩散的店铺能量，这附近也没有灵魄珠，他咳嗽了一声，精神力锁定不远处的准客人，“他很纯粹。”
　　难得听到江炘遥夸人，梁响有些意外，不过转头却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咳咳。”江炘遥轻咳了两声，“没事，只是风吹得有点冷。我先回去了，你帮我和徐方驰说一声。”
　　现在虽然是盛夏，但山里的温度的确要比山下低，尤其是晚上的湖心岛，风吹起是有点凉，梁响不疑有他，站起来说道：“我送你。”
　　“不用，我和牧昱一起过来的，他现在在停车场等我。”江炘遥说道。
　　梁响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停车场，果然见一辆车亮着灯，“行，那我送你过去。”
　　这一次江炘遥没有拒绝。
　　尽管江炘遥在时没什么人上来搭讪，但他的离开却引起了很多关注，梁响再回来时受到了不少询问，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把人应付完。
　　虽然表白失败，但徐方驰本来是个爱玩的，各种游戏层出不穷，很快气氛便热烈起来。
　　这场烧烤晚会一直持续到了接近凌晨。
　　徐方驰喝了不少酒，到晚会结束时整个人都有些晕乎，而他的两个小弟更不中用，直接喝趴了，他让两个服务员把他们拖了回去，自己打算在湖边坐坐吹吹风。
　　作为休闲娱乐的度假山庄，湖边自然少不了亭子和椅子。
　　徐方驰选择了一个亭子旁边的长椅作为落脚点，在不算明亮的路灯下，他捧着脸思考接下来的追人计划。
　　现在敬菲菲已经知道他喜欢她了，而且她没有明确拒绝，自己还有机会。
　　但是怎么追啊？
　　徐方驰有些没了主意。
　　早知道就把梁响留下来了，毕竟唱歌还是他出的主意。
　　正当徐方驰思考着要不要拉下面子给梁响打个电话时，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由远及近，他看到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过来，看身形是一男一女。
　　那两个人走进了亭子。
　　这么晚两个人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要么是约会，要么是有什么私人的话要说。
　　徐方驰想了想，虽然自己是先来的，但留在这里万一听到人家隐私了也挺不礼貌，还是先离开为好。
　　然而，徐方驰还没有起身，便听到亭子里传来了争吵声，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放开我！你有病啊！”
　　“你什么意思？中午分手我还没同意，晚上你就放言要去追别的男人？人家徐方驰喜欢的是敬菲菲，你也想去撬墙角？你这么饥渴吗？贱不贱吶！”
　　来人正是王倩和杨全鑫。
　　听到杨全鑫的说辞，王倩气得额角青筋直冒，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怎么这么恶心？
　　而且，她晚上说要追徐方驰纯粹是开玩笑，目的是为了试探敬菲菲，在场人除了敬菲菲，根本不会有人把这事当真。
　　王倩吸了口气，揉了揉被杨全鑫弄疼的手腕，“是敬菲菲告诉你我要追徐方驰的？”
　　听到这句问话，杨全鑫目光游移了一下，“你甭管是谁说的，你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都和你没关系，我们已经分手了。”王倩也来了脾气。
　　“所以你和我分手，是看上了那个傻逼富二代？”杨全鑫的话题再次拐到徐方驰身上，“王倩，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个爱慕虚荣的人呢？”
　　“他再怎么傻逼，也要比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强！”
　　无端被创的徐·傻逼富二代·方驰此时屁股重新落回椅子上，脑袋上飘着问号。
　　这两人，吵架就吵架，干嘛骂他？
　　杨全鑫喘了几口粗气，“好哇！你可算是说出实话了，难怪之前和我交往那么久都不愿意让我碰一下，原来你还打着嫁入豪门的主意。妈的，贱人！”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王倩皱着眉呵斥，随后便被杨全鑫猛地捉住手腕，猝不及防之下，被猛地推到凉亭柱子上，紧接着一副炽热的男躯覆上来，带着酒臭味的嘴巴朝她嘴上亲过来，她急忙偏头躲过，“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我们交往了几个月，你都没让我睡过，既然你想要和我分手，那至少得让我睡一次。”杨全鑫眸色赤红，“想甩了我转投富二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这是犯罪！”王倩疯狂想要挣脱杨全鑫的桎梏，但她体型娇小，哪里是一个大男生的对手，很快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什么犯罪不犯罪？全班同学都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就算要分手，这也是你情我愿的分手炮。”
　　杨全鑫眼里满是恶意裹挟的欲念，王倩险些恶心得吐出来。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人是这样的？
　　她扯开嗓子喊道：“你放开我！救命！”
　　“我早就看了，这里不可能有人。”杨全鑫急切地伸手去撕王倩的裙子。
　　王倩手脚并用疯狂挣扎，然而四肢都被牢牢固定在柱子上，挣扎毫无用处。
　　她心里满是绝望。
　　谁来救救她？
　　正此时，一道暴喝声从不远处传来，“你要干什么？我报警了！”
　　听到人声，本来正准备一逞兽性的杨全鑫浑身一僵，二话不说便松开王倩，飞也似的跳出亭子逃了出去，不一会便逃离了现场。
　　出声的人正是徐方驰，他本来正在思考傻逼富二代，这个头衔是怎么落到自己身上这个严肃的问题，结果回过神就发现亭子里竟然开始上演犯罪剧情，连忙朝那边喊了一声。
　　紧接着徐方驰再冲过去时，只看到一个女生脱力般的蹲在亭子里，另外还有一个远远跑开的黑影。
　　“草，跑这么快！”徐方驰骂了一声，他拔腿想去追，但又看到缩在角落，显然受到极大惊吓的女生，只得停下来安慰她。
　　徐方驰除了敬菲菲，其实对班里的女同学都没什么了解，不过他是认识王倩的，因为她是敬菲菲的朋友。
　　此时王倩身上的裙子被撕烂了一些，大片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外，显得狼狈又性感。
　　徐方驰哪里见过这场面，顿时眼睛像是被烫伤，飞快移开视线，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声音更是僵成一条直线，尾音还在发颤，“你，你没事吧？”
　　王倩坐在地上，平复了一会，终于冷静下来，她扶着柱子坐到坐板上，把肩膀上破了的衣服往上拉了点，“没事，谢谢你救了我，徐方驰同学。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小心又看了她一眼的徐方驰有些心虚，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噗嗤。”见他竟然比自己还要紧张害怕，王倩被他逗笑了，随后严肃起来，“我手机忘记带了，麻烦你帮我报个警，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给我做个证。”
　　听到王倩这么说，徐方驰终于反应过来，立刻拿起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紧接着又给山庄经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调凉亭的监控，然后让保安先把杨全鑫控制住。
　　打完电话，凉亭里安静下来。
　　徐方驰再次红着脸不知所措。
　　经过这段时间调整，王倩已经彻底镇定下来了，随即便看到这人看天看地看灯看树，就是不敢看她的模样，竟然觉得他有点可爱，“那个……”
　　“啊？”
　　听到王倩说话，徐方驰下意识看向她，随后又红着脸转过头。
　　王倩下意识又想笑，然而很快又憋了回去，生怕把这个大西红柿给笑炸了。
　　“你里面穿背心没？穿了的话能把衣服借我一下吗？我现在这样，待会来人了不太方便。”说着她又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裙子。
　　一般男生夏天里面还真不一定会穿背心，但徐方驰有穿背心的习惯，闻言才意识到自己可以把衣服脱给王倩穿，连忙把T恤脱了下来，头也不回地递给她。
　　看着递歪了的衣服和有些颤抖的手，王倩倾身接过来，“谢谢。”
　　因为晚上出了不少汗，徐方驰的衣服上混合着薄荷香气和淡淡的汗味，并不难闻，反而显得很有大男生的活力。
　　王倩注意到了领口边上的口红印，她自然也知道这是怎么来的，想到徐方驰在女生堆里惊慌失色的模样，差点又憋不住笑。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纯情的男生？
　　把徐方驰的T恤套上后，王倩说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徐方驰闻言转过头来。
　　王倩只有一米六，比起徐方驰一米八几的个子矮了二十多公分，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是小孩穿大人的衣服，而且下摆太长了，直接把她身上的裙摆都给遮住了，只露出下面白皙纤细的两条腿。
　　看到这副场景，徐方驰耳朵又红了，但到底没有再转开脸去，只是尽量把视线集中在她的上半身，“你，你刚才没受伤吧？”
　　这才想起问她受没受伤，也太迟炖了吧。
　　不过王倩并没有责怪徐方驰，只是说道：“没有，多亏你来得及时，特别感谢，不然今晚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我听到你们吵架，不是说已经分手了吗？你怎么还和他这么晚单独出来？多危险吶。”徐方驰问道，随后他又连忙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我先来的，我就坐在后面那个椅子上，你们没发现我。”
　　“没事，我没怪你，还得多亏你在那里。”王倩叹了口气，“我就是晚会结束后，有点肚子疼，就去了趟洗手间，想到这里距离住处没多远，她们都喝得不少，就没让人陪，结果出来就被杨全鑫堵住了。”
　　徐方驰目测了一下公厕到这里的距离，还真不怎么远，“那你以后一定要当心，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走，不安全。”
　　王倩揉了揉已经青了的手腕，朝他扯了扯嘴角，“嗯。”
　　徐方驰走到凉亭另一边坐下，低头摆弄着手机，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为什么要说是敬菲菲告诉杨全鑫你要追……”说到这里，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要追我？！”


第170章 
　　这反射弧……
　　看着一脸震惊的富二代同学，王倩有种要扶额的冲动，“不是，我只是开了个玩笑，你可以随便找个女生问问，我没有要追你。”
　　“哦。”
　　听到这个回答，徐方驰松了口气，他就说，之前王倩都从来不多看自己一眼，怎么可能要追他。
　　“那敬菲菲为什么要那么说？”
　　关系到女神的事情，徐方驰还是非常关心的。
　　王倩就把晚会刚开始那会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解释道：“所以我说要追你，只是开玩笑。”
　　“你是说，敬菲菲同意了？”徐方驰有些受打击，如果她有点喜欢他的话，肯定不会允许别人来追他的，所以推理之下——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看着像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狗的男生，王倩张了张嘴，想安慰他，但想到刚才杨全鑫能够准确找到自己，多半也和敬菲菲有关，便没再开口。
　　毕竟，刚才她去洗手间的事情，敬菲菲是知道的，而且除了今晚得罪了敬菲菲，她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她和杨全鑫也是和平分手，如果没有人添油加醋挑拨是非，按照他只会在背后说小话的怂样，根本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动手。
　　这样的女人，太阴毒了，要是徐方驰真和她在一起，估计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
　　几分钟后，保安队先来了，但回馈的结果却是没有抓到人。
　　很快警察也来了，得到证词，又查询了监控，最后确认杨全鑫是往山下跑了。
　　出了山庄就没有监控了，警方只得组织警力去追捕，不过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沿公路找了许久也没有下落，那么最后只有一个可能——他进山了。
　　不过夜晚进山不安全，云澄山又有许多陡峭的地势，以免过紧的追踪造成人员伤亡，只得等明天再做打算。
　　因为这件事关系到王倩的个人隐私问题，加上比较晚，王倩回去时同房间的女同学睡着了，徐方驰也不是多嘴的人，因此事情并没有被传播开。
　　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一早，梁响没有吃酒店的自助早餐，而是来找江炘遥，敲门后是牧昱开的门，“昱哥，遥遥醒了吗？”
　　牧昱身上穿着围裙，朝屋里指了指，“小响，遥遥在沙发上，你去找他吧，我先去做饭。”
　　“好，谢谢昱哥。”梁响应道。
　　进入客厅，看到沙发上的人影，梁响开口调侃道：“遥遥，你不知道你有多受欢迎，昨天你走后，一堆男同学女同学硬是追着我问了半小时你去哪了。”
　　梁响自己也有很多爱慕者，可一旦站到江炘遥身边，就不可避免会沦为陪衬。
　　不过江炘遥虽然受欢迎，但可能看起来太过易碎，大家都默契地把他划分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正常情况下一般不会来打扰他。
　　如此一来，作为他的好朋友，梁响就不可避免地会承受双倍的打扰了。
　　不过梁响也只是说说，并没有真正把这些事往心里去。
　　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不过在看到沙发上的江炘遥时，梁响突然就忘了言语。
　　江炘遥此时正缩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杯温水，半垂着头，似乎正在走神。
　　从梁响的角度看过去，沙发中的少年很瘦，缩在沙发角落只有小小一团，落在透明杯壁上的手指没有丝毫血色，像是极地冰川中蕴蕴而生的上好冷白玉，白得几近透明，手腕细得像是能够一折就断，淡青色的脉络显得格外不明显。
　　他微微歪着头，柔顺的黑色碎发软软地耷在额头上，为他面无表情而显得有些清冷的侧脸增添了几分柔软。
　　好乖。
　　梁响下意识想伸手过去揉揉江炘遥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飞快缩了回来。
　　摸头这个动作，在朋友间并不少见，但对于江炘遥这样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来说，就有些失礼了。
　　梁响成功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然后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江炘遥，见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靠近，稍稍松了口气，轻声喊道：“遥遥？”
　　江炘遥回过神，下意识想看向梁响，却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戴眼镜，未免被他发现异样，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没有抬眼看他，“坐，吃早饭了吗？”
　　“没呢，我昨天和昱哥说了，过来蹭早饭。”梁响坐到江炘遥侧边的沙发上，“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自从开始修炼功法之后，江炘遥身体状况便时刻处于衰弱状态，病痛折磨下，连带着睡眠质量极其糟糕，一天能睡上三四个小时已是万幸。
　　不过这些他都没和人说过，自然也不可能告诉梁响，闻言只是淡淡说道：“我晚上睡得早。”
　　“你这身体是要早睡。”梁响赞同道，“今天上午同学们组织去爬山，爬到山顶后去泡温泉，遥遥想去吗？我观察了，你要去的话可以索道上山。”
　　江炘遥还没有说话，金乌的声音便先响起，“店主，灵魄珠有可能在温泉眼中，这座山的温泉眼处于灵脉之上，灵脉产生的力量有可能会掩盖气息。”
　　“好，我要去的话，会坐索道的。”江炘遥并没有给梁响肯定答案。
　　“那到时候你最好是叫我或者昱哥陪你一起。”梁响点头。
　　“嗯。”江炘遥咳嗽了一声，把水杯放到茶几上，站起身来，“我去下洗手间。”
　　这时梁响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一大早过来的主要目的，“对了遥遥。”
　　“什么？”江炘遥微微偏头。
　　“没事没事，你先去上洗手间，我们待会再说。”梁响说道。
　　江炘遥离开后，梁响突然回想起，刚才他转过头时，眼睛好像没焦距？
　　随后他又想起刚才貌似江炘遥全程没有看着他说过话，不过因为江炘遥的态度太过自然，他险些没有发现异常。
　　但问题在于，平常江炘遥和他说话都会看着他眼睛的。
　　也许是今天精神不好，所以心不在焉？
　　江炘遥的动作很顺畅，并没有异常，完全不像是眼睛看不到的样子。
　　应该是他想多了。
　　梁响飞快做好心理建设。
　　不过江炘遥从洗手间出来时，梁响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他的眼睛。
　　对上那双略带疑惑的黑亮眸子，梁响下意识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果然是他想多了。
　　看梁响的反应，江炘遥就知道，就刚才那一会，他多半已经怀疑他眼睛有问题了。
　　这段时间，梁响的观察力有了长足进步，这也是江炘遥不愿意和他住一起的原因。
　　倒不是不把他当朋友，只是很多事情不好解释。
　　江炘遥重新走到沙发边坐下，“刚才你想说什么？”
　　梁响说道：“最近和仁医院心内科专家秦长烽博士回国了，他是国内最著名的心脏专家，针对基因性心脏病有深刻研究。
　　“你可能不知道，他二十八岁就创造了一小时极速换心手术的历史记录，至今十年过去，无人打破记录，而当时更换心脏的那个小孩，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听说今年还参加了高考，还是个学霸，下学期可能就是我们学弟了。”
　　听到心内科专家几个字，江炘遥就知道梁响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果然，他铺垫完后，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遥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帮你预约一下，去检查检查，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身体状况？”
　　尽管梁响从来没有见到过江炘遥犯病的样子，但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如今江炘遥的气色明显要比他们刚认识时差很多，他怕病情越拖越严重，因此才会提出帮他找医生的想法。
　　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梁响其实是有点紧张的，尽管他很多时候看不出江炘遥的想法，但他也知道江炘遥是不喜欢医院的。
　　遥遥会不会觉得他太冒昧了？
　　在江炘遥的精神力范围内，能够清晰的探测到梁响绷紧的肌肉和激烈的心跳声。
　　显然，他很紧张。
　　江炘遥其实也知道梁响，甚至梁老爷子都很关心自己的身体，如果这次不去做检查，可能下次还会有人来劝。
　　想了想，他说道：“我随时都有空，你看医生什么时候方便。”
　　原本做好被拒绝准备的梁响闻言顿时喜出望外，“遥遥，你同意了？太好了！我马上联系人给你挂号！”说着他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哎呀，刚才出门出得急，忘记带手机了。”
　　“不急，先吃饭吧。”江炘遥说道。
　　此时牧昱正好把早餐端上桌。
　　梁响心里揣着事，早饭都没吃几口，便急匆匆告辞离开了。
　　梁响走后，江炘遥重新坐回沙发上，牧昱弹完一首曲子，抬眼问道：“店主，金乌说灵魄珠可能藏在温泉眼内，您要去看看吗？”
　　江炘遥此时正抱着膝盖昏昏欲睡，闻言还没说话，便感觉身边沙发陷了下去，一道热烘烘的身体贴着他身边坐下，属于青疏特有的磁性嗓音懒懒散散响起，“不用去了，没有。”
　　看着突然出现的大狐狸，牧昱有些惊讶。
　　江炘遥倒是没被吓着，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与青疏的距离拉开，并淡定道谢，“谢谢。”
　　“小家伙，我可是来帮你忙的，你竟然连贴都不愿意和我贴一下，这也太伤妖心了。”青疏夸张地做出捧心动作，一脸伤心欲绝的表情，“小狐自知身份卑微，只求店主大人片刻垂怜，岂知店主大人如此绝情，竟是连正眼都不愿赐我一眼。”
　　牧昱很少去店里，对青疏了解不深，上一次接触还是在去年除夕包饺子时，如果说当时他只是对青疏的大佬印象破灭了一下，那今天则是彻底崩塌。
　　难怪金乌私下里会叫他骚狐狸。
　　江炘遥静静听青疏表演完，才慢慢说道：“辛苦了，晚点回店里给你做全身按摩。”
　　听到“全身按摩”，青疏伤心欲绝的表情瞬间消失，头顶蓦地冒出两个毛茸茸的漆黑的狐狸耳朵，在他满头的银发间格外惹眼，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连忙把耳朵收回去。
　　他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咳，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给你做。”江炘遥侧头转向青疏的方向。
　　“成交！”青疏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小家伙，我买了新的按摩器，我回店里等你哟。有事儿随时叫我。
　　“对了，这座山我帮你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没有灵魄珠，不过我发现有一处时空缝隙格外薄，它可能掉了进去，我也不是那种干细致活儿的妖，怕把时空撕裂了，就没进去看，我把定位传给你，你找机会自己去看看。”
　　嘱咐完，青疏朝江炘遥抛了个飞吻，然后消失在客厅内，客厅中还回荡着他的声音。
　　“哈哈哈！只给我按摩，这下那小臭狐狸不得羡慕死我……”
　　牧昱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可思议，这幼稚鬼真的是他印象中的大佬吗？
　　江炘遥查看了一下两青疏通过店铺能量传过来的共享信息，位置在云澄山山顶东南侧。
　　云澄山山顶除了云澄湖，还有大片未开发区域，这个位置就处于未开发区域的一道断崖附近。
　　且说徐方驰一大早起来，洗漱都没来得及，就开始给经理打了个电话过去，“怎么样？抓到人没有？”
　　“少爷，天刚亮警察就和保安队几十个人在附近山林能过人的地方搜寻了一遍，并没有那人踪迹，现在是怀疑嫌疑人可能已经逃下山了，决定先去他家里或者熟悉的地方寻找。”
　　算他小子跑得快。
　　徐方驰心里冷嗤一声，“行吧，你们一定要尽快把犯人抓到，不然我玩都玩得不安心。还有，山庄里监控还是太少了，竟然这都让人给跑了，现在还没开业呢，回头开业要是有个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是是是，少爷教训得是，我立刻订购一批新的监控回来装上，保证方圆十里内无死角。少爷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把人找到。”
　　听到对面的再三保证，徐方驰这才满意。
　　尽管有了昨晚的不愉快，但作为此次聚会的发起人，徐方驰还是尽职尽责把同学们带到了山顶上泡温泉。
　　大热天的泡温泉听起来其实多少有些想不开，但山顶有修建专门的温泉场馆，场馆中气温适宜，又有新鲜的瓜果饮料，这样的环境下，泡温泉简直是一种享受，没一会儿大部分同学都下了水，剩下不想下水的各自找地方休息。
　　徐方驰和同学们聊了会天，然后坐到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啃冰西瓜，突然看到手机亮起来。
　　他解开锁一看，发现竟然是敬菲菲发来的信息，约他到云断崖去一趟。
　　尽管昨晚凉亭中，在王倩的说法里，徐方驰七八成确认了敬菲菲一点也不喜欢他，但毕竟是暗恋了两年的女生，猛地收到她的信息，他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扫了眼正在温泉里泡得开心的两个小弟，徐方驰还是决定自己去一趟。
　　万一她想通了，愿意和他试一试呢？
　　徐方驰抱着微薄的希望。
　　不过说来奇怪，敬菲菲怎么会约他在云断崖见面？
　　那边早晨从山上往下看云海虽然好看，但因为悬崖太险，可是禁行区域，她一个女孩子去那里干什么？


第171章 
　　怀揣着疑惑，徐方驰走出温泉场馆。
　　他想的太过入神，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影偷偷跟在他身后。
　　十分钟后，徐方驰进入云断崖区域。
　　这里有十分明显的危险禁入告知牌，还有半人高禁止翻越的围栏。
　　徐方驰站在围栏这边往云断崖望去。
　　云断崖十分空旷，延伸出去的岩面光滑平整，起初也是作为景点规划的，不过后来因为太过危险，害怕岩石断裂造成游客伤亡而取消。
　　从徐方驰的方向望过去，能够看到悬崖上的大部分场景，只除了一棵盘根在悬崖裂缝中的百年老松，还有老松不远处岩石堆后面是视线盲区。
　　除此外，并无敬菲菲的身影。
　　徐方驰没有走出围栏区域，只是拿出手机，再次确认那条信息的确是敬菲菲的号码发过来的。
　　他尝试着喊了一声，“敬菲菲。”
　　没有回应。
　　她在戏耍自己？
　　徐方驰皱起眉。
　　就算不同意自己表白，也不至于这样吧？
　　徐方驰拿出手机，按下拨号键。
　　紧接着，他听到前面不远处竟然传来了手机铃声。
　　徐方驰侧着耳朵，仔细分辨声音来源。
　　敬菲菲的手机，竟然在悬崖边上！
　　不过声音传来的地方被老松树挡住，徐方驰的角度探长脖子也看不到人影。
　　铃声一直响，但没有人接，徐方驰想了想，熟练地双手撑着围栏跳过去。
　　他轻巧落地，朝悬崖边上那棵老松树走去。
　　没走出几步，徐方驰便看到岩石堆不远处似乎陷入昏迷的敬菲菲，她的手机掉落在地上，正不停响着。
　　她躺的位置距离悬崖不远，手机更是距离悬崖只有不到十厘米，只要她一翻身，就可能会落到悬崖下面去。
　　看到这副场景，徐方驰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她怎么会晕倒在这里？
　　徐方驰深吸了一口气。
　　看了眼外面危险的悬崖，又看向面色苍白，处于晕倒状态，暂时应该不会动弹的敬菲菲，他决定还是打电话求救。
　　“王经理，我有同学在云断崖边晕倒了，你叫几个……”
　　话没说完，一道巨力突然从徐方驰身后传来，他猛地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朝旁边踉跄几步，脚下一空，朝悬崖下跌去。
　　为了安全起见，徐方驰站的位置距离悬崖边上将近三米，但这股力道太大了，猝不及防之下，他竟是被直接推下了悬崖。
　　徐方驰回过头，只看到一双充斥着怨毒的眼睛。
　　“砰！”
　　徐方驰的手机落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少爷，少爷？”对面传来呼喊声。
　　一只脏兮兮的鞋子踢了它一脚，价值不菲的手机跟着主人一起朝悬崖下跌去。
　　另一边，此时本来应该处于昏迷中的敬菲菲却瞪大着眼看着这一幕，“你，你把他推下去了？！杨全鑫！你疯了吗？！”
　　杨全鑫咧开嘴笑起来，脸上是神经质的快意，“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关我什么事？”
　　“啊啊啊！”
　　敬菲菲惊慌不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别过来！”
　　杨全鑫走到敬菲菲身边，神情阴狠，“这事你最好守口如瓶，记住，他是被你约过来的，因为你愿意和他交往，太过激动，自己不小心摔下悬崖的。和你，和我，都没有关系。否则，我们可是同谋，我死了，你也得坐牢。”
　　敬菲菲心惊胆战，生怕他把自己也推下去，眼泪汪汪连连点头。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她只是想报复一下王倩，怎么就招惹上杨全鑫这个变态了？
　　真漂亮。
　　难怪傻逼富二代喜欢。
　　杨全鑫欣赏着敬菲菲的脸和姣好的身材，“可惜了，要不是傻逼富二代刚才打了电话，啧啧……”
　　杨全鑫目光实在露骨，敬菲菲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瑟瑟发抖，“待，待会就要来人了，你赶紧走吧。”
　　“记住我说的话，敬菲菲。”杨全鑫又警告了一句，随后大步离开。
　　敬菲菲瘫倒在地，过了好一会才调整好表情，等待着保安队的来人。
　　两人谁也没有发现，此时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后，一个女生正蹲在地上，死死捂着嘴巴，眼里满是惊恐。
　　叶雪偷偷跟着徐方驰出来，本来是想和他表白的，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这是谋杀！
　　且说需徐方驰从山上坠下后，在崖壁上的树木上撞了几下，直接撞晕了过去。
　　这道悬崖至少一百多米，就算有树木缓冲，掉下去多半粉身碎骨，但徐方驰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能睁开眼睛的机会。
　　醒来后，徐方驰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胳膊腿摸了又摸，除了昏迷之前撞击的几个地方有不少伤口，右胳膊骨折，其他地方都没啥事！
　　徐方驰龇牙咧嘴地检查完身体，紧接着才开始注意周边环境。
　　一看之下，徐方驰傻眼了。
　　这里不是悬崖下面吗？怎么像是另一个世界？
　　天空灰蒙蒙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不远处躺着一头巨大的动物尸体，徐方驰不认识它，但看着有点像巨型恐龙，体型巨大得一眼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它长长的脖子。
　　尸体上肉并不完整，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恶心的腐臭味。
　　有几只长得有些像秃鹫的大鸟正站在尸体上进食。
　　他穿越了？
　　徐方驰脑子里浮现出自己曾经跟着小弟看了一点的穿越小说内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坠崖奇遇？
　　他就是小说中的天命之子？
　　徐方驰心情激荡起来。
　　激动不过两秒，徐方驰肩膀又耷拉下来。
　　他才不想当劳什子天命之子，他只想回去当他的混吃等死富二代。
　　“呱呱呱！”
　　突然，不远处尸体上的秃鹫们发出类似乌鸦的叫声，扇着翅膀惊恐地飞上天空，朝前方飞去。
　　“轰隆隆！”
　　一阵宛若排山倒海般的巨响由远及近。
　　徐方驰扭过头，用他五点三的眼睛极目远眺，只见平原远处，一阵滚滚灰烟铺天盖地朝这边涌来。
　　速度极快，不出三秒钟，徐方驰便看清楚了它们的模样。
　　骨头，全都是骨头！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骨头架子。
　　两条腿的，四条腿的，有尾巴的，没尾巴的，数不尽数。
　　而且，它们无一例外，都很大。
　　每一个骨头架子，都和不远处小山一样的动物尸体差不多大小。
　　“卧槽！这是什么？！”
　　顾不上细想，徐方驰猛地跳起来，迈开腿朝远处奔去。
　　这些玩意儿冲过来，莫说攻击他，就踩一下，他估计就得成肉泥！
　　更何况它们还那么多！
　　傻子才不跑呢。
　　但徐方驰这小个子小短腿，比起这些如山般巨大的骷髅来说，跑了像没跑一样。
　　几分钟后，徐方驰面红筋涨，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气喘如牛。
　　但他根本不敢停下来，哪怕不回头，他也能听到那些东西越来越近。
　　他还这么年轻，他不想死。
　　突然。
　　徐方驰脚下踩到一块动物骨头，猛地失去平衡，朝前摔去。
　　“砰！”
　　这一跤摔得结结实实。
　　徐方驰清清楚楚听到自己原本骨折的右边小臂传来一阵让人牙酸的咔嚓声，随之而来的剧痛瞬间侵占他全部神经。
　　他顾不上疼痛，想要再度爬起来继续逃跑。
　　然而左手刚按下去，突然触摸到一个圆溜溜好似弹珠一样的东西，顾不得看那是什么，徐方驰直接把它握在手心，以拳头撑起上半身试图站起来。
　　然而起身的动作还不到一半，一道巨大的阴影便笼罩在了他的头顶。
　　那是一只巨大的骨头脚掌。
　　徐方驰就着半起身的姿势，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弧度转头看到即将落下来的脚掌，无声吶喊：
　　“啊啊啊！！！妈呀！救救我救救我！！”
　　突然，他眼前的脚掌瞬间消失，耳边的轰隆声也消隐无踪。
　　徐方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维持着那个扭曲的姿势，好一会才回过神。
　　得，得救了？
　　徐方驰狠狠眨了眨眼，终于读取到脑海中突然出现的信息。
　　真的得救了！虽然是暂时的。
　　“嘶——痛痛痛！”
　　神经放松下来，徐方驰顿时痛得表情扭曲。
　　他这辈子受过最大的伤，就是剪指甲的时候不小心剪掉一块肉，哪像现在，浑身上下痛得要命不说，还断了条胳膊。
　　用了好几分钟，徐方驰才把维持了许久而扭曲的身体翻转过来。
　　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手心里还握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弹珠大小的透明玻璃球，握在手心凉悠悠的，除此外没有任何异常。
　　这玻璃球怎么会出现在那个诡异的世界？
　　徐方驰稍微疑惑了一下，便把问题抛到脑后，随手把这东西揣进裤兜，撑着身体晃晃悠悠站起来，一瘸一拐小巷深处挪去。
　　他才不要穿越！他要回家！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经过坠崖，受伤，穿越，逃命，获救，这一连串事件，徐方驰此时整个人都还处于蒙圈状态。
　　身体又累又痛，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回家！
　　然而在坐到客人位置上，看到书桌对面的人时，徐方驰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
　　在这个神奇的店铺里，居然还能遇到熟人！
　　“江，江江江炘遥？！”
　　徐方驰瞪大双眼，要不是腿之前跑得太久实在太软跳不起来，他高低得表演一个原地起跳。
　　他结结巴巴问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你好，徐方驰同学。”江炘遥朝他微微颔首，“请问买点什么？”
　　竟然真的是他！
　　听到江炘遥叫出自己的名字，徐方驰觉得整件事都变得魔幻起来。
　　这太神奇了。
　　自己身边竟然隐藏了这么个神秘的大佬！
　　不过短暂惊奇过后，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后怕。
　　尤其是在遇到熟人之后，徐方驰情绪一下爆发出来。
　　“呜呜呜！我差点就死啦！”
　　徐方驰爆哭起来。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被家里人从小宠到大的乖乖富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他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的诉说自己的遭遇，“我今天……”
　　断断续续说了十几分钟，徐方驰才终于说完。
　　期间，苏漪悄悄打了好几个呵欠，倒是江炘遥耐心听着。
　　抽了张纸巾，不怎么顺畅地用左手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
　　此时徐方驰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抽了抽鼻子，看向江炘遥，“江炘遥同学，你这里什么都能买，能不能送我回原来的世界啊？我不想被大骨头踩扁。”
　　看着对面明明狼狈不堪，眼眶通红，但眼睛依然干净清透的男生，苏漪想起了她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可怜巴巴的。
　　她转头看向江炘遥。
　　“可以。”江炘遥说道，“定点时空穿梭服务，支付项目：灵魄珠。如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灵魄珠？”徐方驰听到这个名字，有些疑惑。
　　他拿出那枚意外得来的珠子，“是这个吗？”
　　“是。”江炘遥应道。
　　“它叫灵魄珠？有什么用啊？”徐方驰有些好奇。
　　“姑且算是一种能量载体，与你来说并无用处。”江炘遥说道。
　　徐方驰也只是随口一问，得到答案后便把问题抛到脑后。
　　毕竟就算江炘遥告诉他，这枚珠子是仙丹，吃了长生不老，他今儿也得优先选回家。
　　而且，他还很高兴。
　　这也太好运了，相当于随手捡的珠子居然能让他免费穿越！
　　徐方驰有一种捡到大便宜的感觉。
　　左手拿起笔，徐方驰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歪七扭八的字他自己都觉得辣眼睛，不过左手写成这样，真的不错了。
　　他眼巴巴地看向江炘遥，“可以了吗？”
　　“交易成立，商品即将送达，请客人做好准备。”江炘遥说道。
　　徐方驰瞬间空店铺中消失，金乌刷地飞到桌子上。
　　“哇！店主，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运气也太好了吧！
　　江炘遥探出店铺能量观察着这枚灵魄珠。
　　这枚珠子能量相当内敛，哪怕近在眼前，也感觉不出它有多少能量波动。
　　但它却能够不着痕迹地撕破时空缝隙，甚至连金乌都能瞒骗过去。
　　很难搞。
　　想让它认主恐怕有些困难，而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因此，江炘遥只是先把它收了起来。
　　徐方驰眼前场景再度变化时，他突然想起，他要求的是回到原来的时空。
　　但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穿越的时候正在坠崖啊！
　　下坠感再次传来，徐方驰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这下真的要死了！
　　“救命啊啊啊！！”


第172章 
　　然而。
　　就在徐方驰以为自己会再下坠很长时间，然后落地变成肉泥时，却突然摔到一丛灌木里，然后咕噜噜滚了几圈停下来。
　　晕乎乎地睁眼，看着头顶的树和天空，徐方驰恍恍惚惚。
　　他还活着？
　　动了动四肢，登时疼痛感从身体四面八方传来，疼得他眼冒金星。
　　卧槽！
　　徐方驰顿时惊了。
　　一百多米摔下来，他竟然还能活着！
　　显然，这绝对是那个神秘店铺的功劳。
　　回忆了一下，虽然不记得店主长啥样了，但并不妨碍徐方驰在心里迅速给救命恩人点了个赞。
　　随后他歇了一阵，手脚并用爬到一个稍微显眼点的地方，等待救援。
　　等着等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刺眼了，徐方驰又一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人已经在医院了。
　　“宝贝！”
　　徐方驰一睁眼，便听到自家母亲标志性的甜腻称呼。
　　“呜呜呜，妈妈的宝贝乖乖，你终于醒了！你要吓死妈妈了，你不是恐高吗？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嘛？还好只是断了根胳膊，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妈妈怎么活呀？”女人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
　　徐方驰见到他妈，顿时委屈得不行，张嘴就是告状，“妈，是别人把我推下去的。”
　　听到这话，原本正哭得楚楚可怜的女人顿时如同炸了毛的母狮，倏地站起来，劈头盖脸问道：“是谁？谁敢推我家乖乖？！”
　　“咚咚咚。”
　　正当徐方驰准备说出自己坠崖的经过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徐母调整了一下表情，恢复温温柔柔的贵夫人模样，“请进。”
　　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官走进这间高级病房，见到徐方驰已经醒了，都朝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徐同学，有人报警说你是被推下悬崖的，目前嫌疑人已经被逮捕，请问你现在有时间配合调查吗？”
　　徐方驰眨了眨眼。
　　他还没来得及报警啊，而且那个悬崖边也没有监控，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被推下去的？
　　尽管疑惑，但徐方驰还是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坠崖经过和两个警官说了。
　　紧接着他才从警官口中得知，原来当时自己身后还跟了个同班女生，她躲在后面目击了全过程。
　　“还好那位小同学举报，否则按照当时现场痕迹和人员口供，你醒来之前，这件案子很可能被定性为意外。”稍稍年轻一点的警官朝徐方驰笑道。
　　听到这个消息，徐方驰还有点庆幸。
　　如果没有奇遇，这么高掉下去，他肯定要被摔死。
　　还好那个女生跟着自己，不然他如果真的摔死，肯定要含冤而死了。
　　恋爱脑在悬崖边表白太激动坠崖，这死因按在他身上，也太丢人了。
　　太可怕了。
　　想到那个场景，徐方驰打了个冷战，问道：“那个女生叫什么啊？”
　　“叶雪。”
　　听到这个名字，徐方驰好不容易从脑海里翻出一个印象来。
　　他记得这个女生好像是敬菲菲的舍友，身材有些微胖，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他暗下决心，回头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因为徐方驰坠崖之后，敬菲菲和杨全鑫相继被警察带走，尤其是杨全鑫，还是在徐方驰被送去医院半天后，被警方朝天开了两枪威胁，在山下被好几个人按下的，当时动静很大，惊呆了不少人。
　　事情在同学间闹得沸沸扬扬。
　　同学们众说纷纭，都猜测徐方驰坠崖的原因没那么简单。
　　不过在出结果之前，倒是没有人造谣。
　　随着徐方驰醒来，事情真相也被揭露出来。
　　杨全鑫的恶臭嘴脸被层层剥开，仇富，不知感恩，思想阴暗扭曲，阴狠毒辣。
　　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班上竟然还有这种可怕的人。
　　还有试图包庇罪犯的敬菲菲，更是让大家难以置信的同时，又不寒而栗。
　　毕竟敬菲菲一直是以女神形象示人的，徐方驰坠崖后，她哭得那样情真意切。
　　所有人都被她骗过去了。
　　是在令人胆寒。
　　而这件事的发生，也导致山庄安全设施需要重新升级，来到山庄的第三天早上，这次短暂的暑期旅程便就此结束。
　　回程的路上，梁响依然坐在后座，扒拉着椅背，嘴里不停说着自己得来的可靠信息。
　　“学校那边已经准备开除杨全鑫和敬菲菲了，徐方驰的爹昨儿晚上来把徐老板揍了一顿。”
　　“看到了。”牧昱点点头，刚才来送他的时候，徐开誉嘴角和眼角青一块紫一块的，想看不到也难。
　　和牧昱说了会话，梁响探长身子，脑袋卡在两个座椅之间，看向副驾驶的江炘遥，想要和他说话。
　　结果转头便看到江炘遥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他赶忙闭上嘴，安静下来。
　　不过，遥遥的睫毛真长，梁响再一次感叹。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市中心广场停下，梁响看了眼仍在熟睡的江炘遥，朝牧昱小声说道：“昱哥，你和遥遥说一声，我明天上午八点来接他去医院检查。”
　　牧昱点头，“好，麻烦小响了。”
　　四十分钟后，牧昱把车停进家里车库，看了眼仍处于熟睡中的江炘遥，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萧序迎上来，朝牧昱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店主睡着了。”牧昱说道，“你动作轻，先把他抱进去，千万别把他吵醒了，这两天他都没怎么睡。”
　　尽管江炘遥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牧昱身为他的专属治疗师，他的大致身体状况还是看得出的。
　　如今江炘遥的身体每况日下，他的治疗效果只能推迟彻底崩溃的时间。
　　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力。
　　江炘遥这一觉睡得有些长，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而完整的觉了，醒来时脑子还有些发懵，看着眼前的黑暗，他恍惚了一下。
　　天黑了？
　　过了一会，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失明很久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床边的闹钟嘀嗒行走的声音。
　　长久的睡眠并没有让身体舒服一点，反而每一条神经都在报警，叫嚣着它们的疼痛和无力。
　　无边的黑暗中，他以为自己早已习以为常的疼痛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放弃吧，你太痛苦了。”
　　“你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黑暗的侵蚀下，江炘遥听到有人在自己脑海中说道。
　　那声音平静而冷漠，好似一个无情的宣判者。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自修行那篇炼魂功法之后，越发剧烈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江炘遥的理智，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产生这个想法。
　　不过这个念头一次一次产生，又被他一次一次压下去。
　　他修行功法，一是为了收服万物书，二则是为了提高身体与灵魂的融合度。
　　若是他中途放弃，之前的痛苦才没有意义。
　　可是，他真的好疼。
　　江炘遥翻了个身，慢慢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无比艰难。
　　江炘遥把头埋进膝盖里，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不后悔，但他好像选错了——当时不应该进行第二次交易的。
　　死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精神力小心翼翼覆上床头立着的那张全家福，江炘遥抿了抿苍白的唇。
　　是他太贪心了。
　　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一夜无眠。
　　次日梁响一大早来接到江炘遥朝医院奔去。
　　“遥遥，你知道吗？本来我以为按照秦博士的咖位，咱们至少得排到一个星期后，没想到我一提你的名字，那边就同意明天给你检查了，还是绿色通道！”
　　梁响一路上兴致勃勃，其实他也不奇怪，按照江炘遥目前的研究项目，绝对是国家绝密型人才，如果不是江炘遥不喜欢，加上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上头估计得拍个武装部队来保护他，更何况是至关重要的身体情况。
　　虽然知道原因，但并不妨碍梁响高兴。
　　至少通过检查，江炘遥身体情况会明朗许多。
　　江炘遥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如果真正让现在的医学仪器检查下来，他绝对会成为行走的木乃伊类的医学奇迹。
　　尽管有万灵玉维护着，但实际上他现在的生物特征已经少得可怜。
　　唯一还能称得上正常的，就是呼吸。
　　血液也只有在咳出来的时候才流动得最欢快，平常心脏都懒得跳一下，五脏六腑基本都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若是按照真实数据，报告上绝对是多脏器衰竭，根本不可能活着，还能走能动。
　　不过江炘遥如今对店铺能量使用已经炉火纯青，用以模拟生理机能欺骗一些医学仪器不成问题。
　　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同意梁响的提议，过来检查身体。
　　梁响领着江炘遥来到医院行政楼五楼一间办公室，他敲了敲门。
　　“请进。”
　　门内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办公桌后，身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翻看着一迭文件，见到两人进来，他视线越过一看就很健康的梁响，落到稍后一步的江炘遥身上，看到少年过于优异的相貌，他眼里划过一丝惊讶，随后温和儒雅的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是这位小朋友要检查吧。”
　　江炘遥注意力落在秦医生头顶的红色标记上，闻言点头，“麻烦秦医生。”
　　“请坐。”秦长烽合上手中的活页夹，调出江炘遥的挂号资料，“江炘遥，二十岁。资料没问题吧？”
　　“没问题。”江炘遥说道。
　　秦长烽仔细看了看资料上的年龄，又看向江炘遥的脸和身形，要说这孩子十六七似乎还可信些。
　　不过这数据是上头直接给他的，肯定不会有问题，秦长烽也就是例行一问，得到肯定答复后便伸手去拿听诊器。
　　“秦医生，遥遥这两年都没长高，是不是因为生病而停止生长了？”梁响这时问道。
　　“理论上来说心脏病不会引起生长停滞，不过不完全排除这个因素，如果有需要，可以去骨科检查一下。”秦长烽把听诊器戴上耳朵，“衣服掀一下。”
　　江炘遥今天穿的休闲衬衣，他微微掀开下摆，听诊器的温度有些凉，落在皮肤上，江炘遥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倒不是凉的，而是痛的。
　　如今他身体长期处于平衡状态的疼痛中，就像是烧滚的油锅，只要滴入一滴水，便会瞬间炸裂。
　　因此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江炘遥还是没控制住颤抖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动作快得另两人都以为他只是不习惯使用听诊器。
　　听诊完毕，秦长烽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在计算机上操作了一会，“我开几个检查单，你们先去把检查做了，拿到报告再来找我。”
　　梁响接过一迭检查单，瞪大了眼睛，检查这么多项？
　　秦长烽想了想，站起身来，“我和你们一起去，出结果会快一些。”
　　饶是有绿色通道，又有秦长烽亲自陪同，全部检查做下来，也花了将近三个小时。
　　随着检查结果一项一项出来，秦长烽的眼神越发深邃。
　　最后拿到核磁结果时，秦长烽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
　　看着秦长烽这副表情，又看了眼正坐在长椅上一脸疲惫垂首休息的江炘遥，梁响心里忐忑，紧张地问道：“秦医生，遥遥的病情怎么样？”


第173章 
　　秦长烽看了眼江炘遥的方向，随后朝梁响说道：“这里单子看不太清楚，先跟我来办公室吧。”
　　“遥遥，我和秦医生去趟办公室，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梁响抬高声线朝江炘遥说道。
　　江炘遥抬眼，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却并没有打算跟过去。
　　江炘遥如今模拟的是自己两年前，也就是刚继承店铺后时的身体状态，当时他的身体状况还处于正常人范围，虽然心绞痛会偶尔发作，但整体只是稍稍有点病弱，因此他并不怎么在意检查结果。
　　最多不过像小时候医生检查说那样，活不过二十岁。
　　进入办公室，梁响迫不及待问道：“秦医生，结果如何？”
　　秦长烽打开观片灯，把核磁单和心脏ct报告单放在上面仔细观看。
　　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梁响看不懂片子，但他读得懂秦长烽的表情。
　　这位可是出名的心内科圣手级别人物，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江炘遥的病情肯定不简单。
　　“右心房严重畸形，心脏瓣膜缺失，属于基因型先天遗传心脏病。”秦长烽目光没有从片子上移开。
　　梁响早就知道江炘遥是先天性心脏病了，因此并不惊讶，“能够手术治疗修复吗？”
　　秦长烽摇了摇头，他指了指片子上的主动脉位置，“他的主动脉天生要比平常人细了将近一半，而且动脉壁非常薄，以当前医学技术，心脏修复手术根本无法实行，否则他小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做了。”
　　“您也不行？”梁响问道。
　　秦长烽摇头，“我也不行。”
　　“那换心手术呢？”梁响还抱有一丝丝希望。
　　“太迟了。”秦长烽叹了口气，“按照他的心脏状况，换心手术最好在十到十二岁做。
　　“那时候血管发育没完成，有极大的可塑性，手术成功率会高很多。而现在，且不说有没有匹配的心脏，就算有，血管也无法连接。
　　“退一万步说，哪怕我用人造血管强行把他和新的心脏结合在一起。那么，一个健康的心脏配上他脆弱的动脉管，就像是自行车上安装三百码发动机，不等运行轮子就会自己掉了。
　　“事实上，按照他的心脏状况，在没有进行换心手术的前提下，能够活到二十岁，已经算是奇迹了。”
　　秦长烽的话宛若一记重锤，砸得梁响措手不及。
　　这么严重？
　　梁响愣愣的看着秦长烽面前的报告单，一时间失了言语，他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心脏像是被某种尖锐的爪子掐住了一样，又憋又疼。
　　梁响和秦长烽走后不久，一个十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捧着手机坐到江炘遥旁边，他头上戴着个浅蓝色渔夫帽，看向手机屏幕的神色格外专注。
　　他手机屏幕里是一个益智游戏，需要在极短时间内，给迷宫里的小人找出口，不然小人就会被火烧死。
　　五分钟内，连续死了十几次的小男孩有些丧气，他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江炘遥，扬起笑脸朝他搭讪，“哥哥，你也是来看病的吗？”
　　江炘遥睁开眼，侧头转向小男孩的方向，店铺能量同时锁定他头顶的红色标记，“嗯，你好。”
　　得到响应，小男孩高兴极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叫王亦晨，今年十岁了，哥哥可以叫我晨晨。哥哥你生的什么病呀？”
　　问完他也没留时间给江炘遥回答，而是自己继续絮絮叨叨，“我三个月没有去上学了，期末考试也没有参加，我好想同学们啊，今年我不在，肯定是张浩宇拿第一名，等我回去他肯定会嘲笑我没成绩。”
　　他的思维很跳跃，随即又拿出手机，“哥哥你会玩这个游戏吗？这一关我过不了，你能帮我过一下吗？”
　　“我试试。”江炘遥接过手机。
　　一分半钟后，看着成功通关站上领奖台的小人，王亦晨欢呼了一声，“哥哥好厉害！”
　　“晨晨。”
　　这时楼道拐角处传来女人的呼喊声。
　　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清秀的脸上没有化妆，眼袋很重，周身上下写满了疲惫，但看向小男孩的眼神里满是柔软的爱意。
　　“我妈妈叫我了，哥哥再见。”王亦晨朝江炘遥挥手，脚步轻快地朝女人走去。
　　和女人离开后，没过一会，他又跑了回来，“哥哥，我们加个微信呗！”
　　又过了小半个小时，梁响从办公室出来，他没有和江炘遥说检查结果，江炘遥也默契的没问。
　　梁响心里很乱，他一路上一直在回想秦医生的话。
　　按照他的说法，江炘遥十到十二岁是最佳的治疗时期，当时国内换心手术已经成熟了，为什么江炘遥家里人没有给他治疗？
　　他记得江家的条件并不差。
　　没来由的，梁响心里对江炘遥从未提起过的家人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意。
　　终于，即将到家时，梁响没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遥遥，你家里人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吗？”
　　这是梁响第一次问及江炘遥的私事，冲动问出后，他其实有点忐忑，怕江炘遥觉得冒犯。
　　听到这个问题，江炘遥眨了眨眼睛，回头问道：“我身体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梁响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告诉江炘遥他的身体状况，一时间语塞，清了清嗓子，才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还按照之前的方法调养，情绪不要激动。”
　　既然江炘遥属于基因性疾病，那么最多两年，等基因优化液成品出来，他的病就有救了。
　　梁响再一次暗下决心，还是要继续加大研究进度！
　　直到把江炘遥送回家，梁响驶出小区，才突然想起来，刚才江炘遥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他的家里人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江炘遥回到家，先去洗了个澡，尽管没有嗅觉，但只要进医院，他就会下意识回想起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有味道。
　　洗干净后，江炘遥正准备下楼，突然听到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
　　他走到床边拿起手机，上面的信息是医院偶遇的小客人发来的。
　　【哥哥，我这个游戏也过不了了，还差一个字怎么也找不出来，你能帮我看看吗？[图片]】
　　“晨晨，吃饭了。”厨房里的温娴喊道。
　　王亦晨立刻把手机放下，到厨房里帮妈妈端碗。
　　母子俩的午饭是简单的蔬菜面，只是王亦晨的碗里加了一个鸡蛋，温娴的碗里没有。
　　这是冰箱里最后一只鸡蛋，王亦晨知道的，他飞快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到温娴碗里，“妈妈吃鸡蛋！”他认真嘱咐道，“妈妈给我看病辛苦了，都瘦了，你要多吃一点。”
　　看了看碗里多出来的鸡蛋，又看向眼前懂事的儿子，温娴眼睛有些发酸，她狠狠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憋回去，把鸡蛋用筷子夹成两半，“咱俩一人一半。”
　　见母亲态度坚决，王亦晨只好推过碗接过半只鸡蛋，他咬了一口，抬眼朝温娴夸张道：“还是妈妈煎的蛋最好吃！比五星级厨师好吃多了！”
　　温娴被他逗笑了，“贫嘴。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吃过五星级厨师的煎蛋。”
　　“我想想嘛！”王亦晨嘻嘻笑，“等我长大赚了钱，天天带妈妈吃五星级饭店！”
　　“好，那妈妈可记下了。”温娴笑容温柔，垂下的眼里却满是悲伤。
　　王亦晨呼噜噜吸着面条，眼睛还骨碌碌地转着，惦记着自己的信息有没有被回复。
　　他匆匆把面条吃完，“妈妈我吃饱了。”
　　然后跑到沙发边上拿手机。
　　“小心点，别咋咋呼呼的，自己倒一杯水凉着，半小时后吃药。”温娴说道，“小心点别烫着。”
　　“好的妈妈！”王亦晨转了个弯先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他动作很小心，一滴水也没有漏出来。
　　他小心翼翼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再去拿手机。
　　看到微信里收到的回复，王亦晨连忙跳到游戏界面输入答案，看到通关提示，他欢呼了一声，“哇哦！”
　　“晨晨，怎么了？”温娴回头看向王亦晨。
　　“妈妈，我在医院认识的那个哥哥好厉害呀！他把我一个星期没解出来的难题都做出来了！不过他写的这个字我不认识，我的知识太少了。”王亦晨说道，“妈妈，我下学期能够回学校上学吗？”
　　“晨晨乖乖吃药，身体好了，就能回学校上学了。”温娴眼神苦涩，声音却依然平和温柔，“明天晨晨十岁生日，可以邀请几个同学到家里来做客，妈妈给你们做大餐。”
　　“我不想邀请同学，我现在秃头好丑。”王亦晨说道，随后他扭捏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妈妈，明天我生日，爸爸能不能回来啊？他出差好久了。”
　　温娴握着筷子的手捏紧，指关节有些发白，“我晚点打电话问问。”
　　“嗯嗯！我好久没看到过爸爸了，都有点想他了。”王亦晨不疑有他。
　　吃过药，王亦晨又测了个体温，然后乖乖上床睡午觉。
　　他盖上被子，不忘了嘱咐，“妈妈，记得给爸爸打电话哦。”
　　“好，妈妈记住的。”温娴揉了揉他的光头，“晨晨赶紧睡。”
　　王亦晨没睡一会便被肚子疼醒了，生病后他总是肚子疼，里面像有几个小火炉在烤，又烫又痛。
　　翻了一会，王亦晨想起来喝水，便走出了房间。
　　打开门还没走出去，他就听到温娴的声音从阳台传来。
　　妈妈在和爸爸打电话？
　　王亦晨有点激动。
　　最近妈妈总说爸爸很忙，在出差，有时差，他好久没有听到过爸爸的声音了。
　　王亦晨打开门小心靠近了阳台，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尤其是确认爸爸明天回不回来给他过生日。
　　然而他却听到温娴压低了声线，却满是怒意的声音传来。
　　“我不管，你明天必须回来给晨晨过生日。”
　　“晨晨还那么小，你凭什么说不治就不治了？他可是你儿子啊！而且医生都说了，虽然几率小，但不是没有机会治愈。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得把他治好！”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温娴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素来温和有礼的状态再也维持不住，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音量也不自觉提高。
　　“你什么意思？你要和我离婚？王金铭，你他妈是不是人啊！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我爱给我儿子治病卖了咋的？”
　　“关你屁事！”
　　“离就离！下周一民政局见，谁不来谁是龟孙！”
　　挂断电话，温娴喘了几口粗气，随即蹲在地上捂脸低声痛哭起来。
　　看着阳台上无助的母亲，王亦晨张了张嘴，想安慰妈妈别哭，他不要爸爸回来了，但还没发出声音，便被肚子里的剧痛痛得倒了下去，手撞到茶几上，果盘哐当一声被掀翻，里面的苹果滚落一地。
　　“晨晨！”


第174章 
　　温娴被屋里的响动惊醒，回头便看到王亦晨倒下去的模样，她惊慌失措地跑进屋，先把他扶到沙发上，然后颤抖着手慌忙拨打急救电话。
　　医院的天花板很白，空气中流动着消毒水的味道。
　　睁开眼，过了好一会，王亦晨才想起自己肚子疼摔倒了，现在又被妈妈送回了医院。
　　想到晕倒之前妈妈和爸爸打电话说的话，王亦晨心里很难过。
　　他已经不小了，自然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爸爸因为他生病，要和妈妈离婚。
　　妈妈为了给他治病，要把她的房子卖掉。
　　这个房子是姥姥的遗产，妈妈很珍惜，家里每一个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是他们的家。
　　现在她竟然想卖掉它。
　　都是他的错。
　　想到这里，王亦晨从床上坐起来。
　　不行，他得去告诉妈妈，他不治病了，不能卖房子。
　　床边没有找到鞋子，王亦晨赤着脚朝病房外跑去。
　　熟门熟路地来到医生办公室门外，王亦晨还没敲门，就听到了温娴压抑着哭腔的哀求声，他顿住脚步。
　　“何医生，求求您，多少钱我都治，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温女士，这个结果我们也很痛心，但根据当前医疗技术，的确是无能为力，如今只能使用靶向治疗，尽量延长病人生命，但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效果也不一定理想。”
　　“延长是多长？”
　　“最多三个月。”
　　王亦晨手扶着门框，眨了眨眼睛。
　　三个月，是他还能活这么久吗？
　　这时不远处拐角有说话声传来，王亦晨回过神，快步朝自己的病房走去。
　　回到病房，他又扯了张床头柜上的湿纸巾把两只脚擦干净，然后才重新躺回床上。
　　没一会，温娴走进病房，她的表情很平静，除了眼眶有些红，没有丝毫异样，看到王亦晨醒了，还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晨晨醒了，生日快乐，妈妈给你定了生日蛋糕，待会就送过来。”
　　王亦晨朝温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惊喜道：“哇！我好久没吃蛋糕了，谢谢妈妈！妈妈我爱你！”
　　温娴伸手摸了摸王亦晨的小光头，眼泪险些掉到他身上，慌忙抹了抹眼角，从包里拿出王亦晨的手机递给他，“妈妈出去看看蛋糕好了没，晨晨自己玩会游戏。”
　　说罢，她慌里慌张地又出去了。
　　王亦晨抱着手机，看着母亲消失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
　　他看到妈妈偷偷擦眼泪了。
　　经历过姥姥姥爷的去世，王亦晨早已有了死亡的概念。
　　但是他没想到，死亡这么快就会降临到他头上。
　　对此，他倒是没有太过惊慌，只是害怕妈妈太难过。
　　妈妈现在很伤心，要是自己死了，爸爸也和她离了婚，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该得多难受啊。
　　想了想，王亦晨还是决定给爸爸打个电话，劝一劝他，让他回来给妈妈认错，安慰她一下。
　　之前妈妈总说爸爸忙，不让他给爸爸打电话，但是昨天下午妈妈明明给爸爸打电话打通了的，今天自己生日，爸爸应该会接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人接了起来，王亦晨一句爸爸还没有喊出口，便听到对面传来婴儿咯咯的笑声。
　　紧接着是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宝宝怎么能动爸爸的电话呢？”紧接着那女声抬高音量，“老公，你手机有个陌生来电，儿子给你接了。”
　　“应该是推销电话，挂了吧。”
　　“会不会是你老婆知道你拉黑他，换了个号码给你打过来的？”
　　“不会，她忙着给那短命的兔崽子治病呢，没空给我打电话，挂了吧。”
　　忙音传来。
　　王亦晨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那串属于爸爸的电话号码，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他没有听错，最后的那道男音，是他爸爸的声音。
　　电话里的爸爸，有新的宝宝和老婆，还骂他是短命兔崽子！
　　太过分了！
　　他一定要告诉妈妈！让妈妈赶紧和他离婚。
　　王亦晨怒不可遏，连带着不那么疼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
　　他连忙深呼吸，想调整一下状态，但紧接着却感觉喉咙里涌上一阵热流。
　　“呕。”
　　来不及找垃圾桶，王亦晨趴在床边吐了出来。
　　好一会，他才止住呕吐，看着满地的血，王亦晨有些紧张。
　　要是妈妈回来看到他吐血，肯定会更伤心。
　　他下意识想起来把地上的血擦干净，但身上很痛，还没有力气，用了好一会也没有成功从床上爬起来。
　　想到妈妈很快回来了，王亦晨心里越发着急，终于，在一次次尝试下，他恢复了一些力气。
　　然而刚拿着纸巾，还没来得及擦，病房门就被再次打开了。
　　“晨晨，你在干什么？怎么蹲地上去了？”
　　温娴手里拿着蛋糕盒子走进来。
　　王亦晨听到温娴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想要挡住地上的血迹。
　　他身体本来不壮实，加上几个月的治疗，现在除了脸上还有点肉，身上几乎只剩皮包骨，哪里遮得住那么大滩血迹。
　　他表情慌乱又愧疚，“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还没说完，他胃里又开始难受，连忙闭上嘴，想要把即将涌上来的东西咽下去，然而血液却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无法呼吸的他只得张开嘴，结果嘴巴鼻子开始一起流血，怎么也止不住。
　　看到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红色，还有王亦晨口鼻间涌出的血液，温娴眼前一阵眩晕，她手中的蛋糕落地，慌忙上前扶住他，“晨晨，医生，医生！”
　　她声音凄厉，像是即将失去幼崽的母兽绝望的嘶吼。
　　听到呼救的医生很快赶到，把王亦晨推进了抢救室。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王亦晨都昏昏沉沉的，他能感觉到医生经常给他扎针，偶尔也能听到妈妈的哭声。
　　他听到妈妈在叫他的名字，喊他醒过来，但是他就是睁不开眼睛。
　　这天王亦晨听到医生和妈妈说了什么，然后他又听到了温娴压抑的哭声。
　　“呜呜呜，晨晨，没了你妈妈可怎么活啊？”
　　他想告诉妈妈，自己死了，让她再找一个新爸爸，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代替自己，但是他醒不过来，也说不了话。
　　想着想着，他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王亦晨头很疼，但他听到了爸爸的声音，起初他是有些高兴的，但听到他和妈妈的说话内容时，便只剩下了生气。
　　“温娴，你这个疯女人，放弃治疗同意书为什么不签？你现在纯粹是浪费钱，他都病入膏肓了，根本没有再治疗的必要。”
　　男人的声音冰冷，“难道你还真要把房子卖了不成？”
　　“你声音小点，别打扰晨晨休息。那是我妈留给我的房子，卖不卖和你没关系，离婚协议书签了吧，孩子归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我现在没空搭理你，你最好也不要干涉我。”温娴的声音格外强硬，“要是你再找医生说要放弃治疗，别怪我不客气。”
　　“温娴。”可能因为温娴态度坚决，这时男人反而软了声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前几个月真的是到国外出差了，你不信可以打电话问我领导。”
　　“离婚协议，你到底签不签？”温娴冷冷道。
　　“不行，那房子婚后我也帮忙还了几年贷款，这几年又增值了几十万，这些钱你得给我，我也不要多了，就按照法律规定，你给我一半就行，一共七十八万。否则，我会走法律程序起诉离婚，到时候这部分钱法官肯定会判给我，还有孩子，你现在没有稳定工作，肯定也是判给我。”王金铭声音不大，但满是威胁。
　　“王金铭！”温娴咬牙切齿，她大口喘着粗气，“你简直是个无赖！”
　　这时王亦晨终于睁开了眼，他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找回声音，喊道：“妈妈。”
　　“晨晨，你终于醒了。”温娴顾不上再和王金铭争吵，连忙擦了擦眼泪，回身来到病床边，她先按下呼叫器，随后朝王亦晨露出一个微笑，“是不是爸爸妈妈吵到你了？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王亦晨看向母亲憔悴的面庞，眼里满是愧疚，“让你担心了。”
　　温娴眼圈又红了，险些哽咽出声，她给王亦晨身后垫了个枕头，“没关系，晨晨是妈妈的宝贝，你要快快好起来。”
　　王亦晨看向见他醒来后一直没说话的爸爸，比起几个月前，王金铭胖了一些，整个人容光焕发，和憔悴狼狈的妈妈完全不一样。
　　显然，他这段时间过得很好。
　　“爸爸，你有新老婆孩子了，所以才不要我和妈妈的吗？”王亦晨问道。
　　对上小孩直白干净的眼睛，王金铭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晨晨，你在胡说什么？爸爸怎么可能有新老婆孩子？”
　　“可是，我生日那天，给爸爸打电话，里面有个阿姨叫你老公，还说宝宝给你接了电话，你让她把我的电话挂掉了。”王亦晨直直地看向王金铭，“爸爸，你是因为他们才和妈妈离婚吗？”
　　因为没有力气，王亦晨声音很小，但说话条理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不解，“你是不是想让妈妈拿钱给你养小孩子，所以不想给我治病？”
　　王金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仅仅十岁大的儿子戳穿，一时间忘了控制表情，脸上满是心虚，嘴巴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温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好啊，王金铭，我就知道你在外面有人了，没想到连孩子你都搞出来了！难怪儿子生病了你都不在乎，一毛钱医疗费都不愿意出，原来是在外面养小儿子。你真他妈是个畜生！
　　“你说，我要是把这件事曝光出去，你这个国企主管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吗？”
　　“娴娴，你别听他胡说，晨晨是怨我他生病的时候没来看他，开玩笑呢。”王金铭朝王亦晨使眼色，示意他配合自己。
　　然而王亦晨根本不看他，而是拉着温娴的手，“妈妈，爸爸胡说，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晨晨从来不撒谎。”温娴温柔地摸了摸王亦晨的额头，看向王金铭的眼神却越来越冷，“我现在没工夫和你吵架，离婚协议，你不签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
　　闻言，王金铭连忙拿起刚才扔到一边的离婚协议书，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下可以了吧？孩子房子我都不要。你满意了吧？”
　　本来他还想趁着温娴照顾孩子忙不过来，又卖房子的机会提离婚，正好捞一笔，结果没想到竟然被这小兔崽子给破坏了。
　　该死的小畜生！
　　一时间，王金铭对病床上的王亦晨恨意达到了顶点，眼睛横过去，狠狠刮了王亦晨一眼。
　　王亦晨根本不怕他，“妈妈，爸爸瞪我！”
　　“王金铭！”温娴眼神如寒冰。
　　王金铭攥紧手里的公文包，笑容格外难看，“我只是看看晨晨身体状况如何，没有瞪他，明天去民政局登记，我先走了。”
　　王亦晨在温娴身后，朝王金铭做了个鬼脸。
　　王金铭想要再瞪他，他作势要喊，王金铭赶忙闭嘴，讪讪走人。
　　王金铭走后，病房安静下来。
　　王亦晨刚才强打起的精神又蔫了下去，他正想再和温娴说说话，这时几个医生鱼贯而入。
　　花了半小时给他检查身体，然后他们把温娴又叫了出去。
　　王亦晨躺在床上，现在他肚子已经没那么痛了，就是感觉很想睡觉。
　　但是他才刚醒过来，不能一直睡觉，妈妈看他睡觉又会哭的。
　　而且他还有好多话没给妈妈说，他还要看着妈妈和爸爸离婚，他是男子汉，得保护妈妈，不能让坏蛋爸爸欺负她。
　　想着想着，王亦晨意识又有些模糊了。
　　他要死了吗？
　　王亦晨迷迷糊糊想到。
　　不行，他不能死。
　　妈妈说了，没有他不能活的。
　　他希望妈妈能够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肚子又疼了，真的很难受。
　　就在这时，王亦晨模糊的眼前忽然亮了起来，他身体的疼痛似乎也在一瞬间消散，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他站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小巷，眼里有些迷茫。
　　他现在是到天堂了吗？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和妈妈告别啊。


第175章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王亦晨终于注意到脑海中出现的信息。
　　他才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天堂。
　　循着提示，他忐忑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王亦晨小心翼翼朝店里探头，睁大眼好奇地往里面看，结果便对上门后一双漂亮的眼睛，吓他一跳。
　　看到小客人吓得一哆嗦的模样，苏漪险些憋不住笑，连忙清了清嗓子，说道：“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这时王亦晨才看清楚小姑娘的样子，她和自己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比他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还要好看很多，他脸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你好。”
　　苏漪朝他弯起眼睛，“客人请进。”
　　跟着苏漪往里面走，王亦晨对眼前的一切都很好奇，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惊叹，尤其是走进店铺大厅一瞬间，看到头顶一望无际的陈列柜时，王亦晨简直惊呆了。
　　这些柜子，是怎么堆得那么高的？
　　好神奇。
　　不过紧接着他看到书桌后的人影时，眼里的惊叹瞬间变成惊喜。
　　“哥哥！”
　　王亦晨眼睛亮亮的，爬到客人椅上坐下，胳膊撑在书桌上，身体前倾，表情满是激动，“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你是这里的老板吗？你是能够达成愿望的神仙吗？”
　　“你好，又见面了。”江炘遥朝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微笑，“上次的游戏通关了吗？”
　　见到熟人，王亦晨瞬间抛却了来到陌生地方的拘谨，兴致勃勃地开启话唠模式，“已经通关啦，哥哥真厉害！谢谢哥哥！我都忘记给你回信息了，对不起呀。”
　　“没关系。”江炘遥声音温和，“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王亦晨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朝江炘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哥哥，我现在一点也不疼啦，刚才我还以为我进了天堂呢，吓我一跳，原来是哥哥的店。”
　　说到这里，他神情渐渐低落下来，有些闷闷不乐，“哥哥，我生了很严重的病，我快死了。”
　　“那你还有什么愿望吗？”江炘遥以店铺能量注视着眼前小客人满是针孔的手背。
　　“我生病之后，妈妈一直很辛苦，她把所有的钱都拿来给我治病，还想卖掉房子，我死了她就不用卖房子了。”王亦晨声音清脆，皱着眉显得有些纠结，“但是我死了妈妈会很难过，她说没有我不能活，我想要妈妈好好活下去。”
　　“所以，哥哥，你们这里有没有能够让爱转移的法术呀？让妈妈忘掉对我的爱，等她有了新的宝宝，再拿去爱他。”
　　说完后，他一脸期盼地看向江炘遥。
　　“如果你妈妈拿对你的爱去爱别人了，你不会伤心吗？”江炘遥问道。
　　“不会呀，我会为妈妈和新宝宝高兴的。”王亦晨说道，“妈妈说，爱我的时候她很幸福，所以等她有了新宝宝，他们就都有了双份的幸福，这多好呀。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听到他的回答后，江炘遥并没有如同以往那般立刻回复，而是又确认了一遍眼前小客人的数据，才说道：“亲情转移服务，本店有售。价格：童真。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王亦晨惊奇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交易书，拿起笔，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很工整，方方正正，看起来格外漂亮。
　　签完字，他抬起脸朝江炘遥笑，“谢谢哥哥！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交易成立，商品和报酬会在三天内收取，承蒙惠顾。”
　　王亦晨朝江炘遥挥了挥手，“哥哥再见，你要好好看医生，赶快把病看好哦。”
　　“好。再见。”
　　把王亦晨送走后，店铺安静下来。
　　江炘遥靠在椅背上出了会神，收起交易书，径直起身离开了店铺。
　　金乌扇了扇翅膀，好几次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憋了回去。
　　刚才那个小客人，虽然他的童真很宝贵，但按照它的理解，明明可以既收了他亲情，又拿了他童真，这双份收获的好事，想想就美滋滋。
　　哪里像现在，还得帮忙转移亲情，非本人亲情转移多麻烦呀！
　　嗯？
　　金乌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江炘遥似乎隔了好一会才说出的商品。
　　它连忙去看了看事务历史记录中的客户资料，看到后面的信息，它霎时间茅塞顿开。
　　难怪呢。
　　王亦晨重新回到病房里，身上的疲惫和痛楚再度回归，临近死亡的感觉格外明显。
　　他极力撑开双眼，想等妈妈进来和她说说话，但还是控制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王亦晨身上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他看到靠在床边一脸疲惫的温娴，虽然很想和她说话，但又不想打扰妈妈睡觉。
　　王亦晨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想要去床脚衣服袋子里给她找件外套披上，但他刚摘了脸上的氧气罩坐起身，温娴便被惊醒了。
　　“妈妈对不起，是我太吵，打扰到你休息了吗？”王亦晨急忙缩回手，有些愧疚。
　　“没有，不怪晨晨，是妈妈没睡熟。”温娴眼里满是红血丝，眼圈还有些肿，她摸了摸王亦晨的头，“晨晨想找什么？”
　　“想给妈妈找件衣服。”王亦晨说道，“病房里空调太冷了，我怕妈妈感冒了。”
　　面对眼前懂事的儿子，温娴险些再次憋不住悲伤的情绪，她急忙侧开视线，装作找东西的样子，不再看他干净的眼睛，“晨晨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还痛吗？”
　　“我感觉一点也不痛了，妈妈，我们出院吧，我想回家。”王亦晨拉住温娴的手，“我想吃妈妈做的面条，还要加一个鸡蛋。”
　　看着突然恢复活力的儿子，温娴脸上露出微笑，然而眼里却是深深的绝望和悲伤，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即将崩溃的情绪，“好，妈妈带晨晨回家。”
　　出院的路上，王亦晨高兴地牵着温娴的手，嘴里不停和她说着话，他说学校的趣事，说自己玩得最要好的同学，还有邻居家的小狗，一件一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温娴没有打断他，唇角带着笑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
　　走进家门，王亦晨抬起头看向温娴，“妈妈，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吵了呀？以前爸爸总说我话多。”
　　“怎么会呢？”温娴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显然失败了，她只好摸了摸王亦晨头上的帽子，怕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我们家晨晨活泼又开朗，一点也不吵，妈妈喜欢听晨晨讲话。”
　　“那要是我不活泼开朗了，妈妈还喜欢我吗？”王亦晨眨了眨眼睛，认真说道。
　　温娴微微弯腰，目视着王亦晨的眼睛，同样认真地回答道：“不管晨晨变成什么样子，妈妈都喜欢你。”
　　王亦晨歪头，“如果我变成了小狗了呢？”
　　温娴笑了，“那妈妈也会养你，每天带你出去溜圈，冬天给你做小衣服，夏天带你去河里游泳。”
　　“嘻嘻，我才不会变成小狗。”王亦晨扬起笑脸，张开手臂抱住温娴的脖子，“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晨晨。”温娴声音哽咽了一下，回抱王亦晨瘦小虚弱的身躯。
　　抱了一下，王亦晨又恢复了活力，催促道：“妈妈，你快去煮面吧，我好饿了。”
　　“好，妈妈买了新的鸡蛋，今天给晨晨加两个蛋。”温娴说道。
　　“好耶！”王亦晨欢呼了一声，随即拉着温娴的手腕撒娇，“那妈妈能不能给我加一点点辣椒油啊，我好久没吃到辣椒了。我今天身体没有不舒服，可以吃一丢丢。”他用小拇指掐了一点点出来，眼里满是期盼。
　　温娴又被他逗笑了，“那只能加一滴辣椒油。”
　　“好的好的。”王亦晨连连点头，“谢谢妈妈，妈妈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晨晨超级爱妈妈！”
　　“油嘴滑舌。”温娴曲起食指刮了刮王亦晨的小鼻子，“妈妈马上去给你煮，你在客厅玩一会儿。”
　　王亦晨摸着鼻子弯起眼睛，“嗯嗯，妈妈再见！”
　　“在家里呢，说什么再见？”温娴揉了揉王亦晨没剩多少肉的脸颊，嗔怪道，“赶紧收回去。”
　　王亦晨哈哈笑，“好的妈妈，我以后都不和你说再见啦！我回房间看看我的擎天柱！”说着便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温娴带着笑意进了厨房，十分钟后，她端着碗热气腾腾，上面还卧着两个鸡蛋的面条走出厨房，“晨晨，面条好了，妈妈给你加了辣椒油，快来吃。”
　　然而，往常总是乖乖巧巧，有叫必应的王亦晨却是没有回答。
　　温娴把碗轻轻放到桌上，朝王亦晨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喊了一声，“晨晨。”
　　她脚步越走越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拽着她的脚，让她步履沉重，难以前行。
　　短短的十几步距离，温娴走了将近两分钟，来到王亦晨的房间门口时，她已经是大汗淋漓。
　　看到侧着脸枕着手臂静静趴在书桌上，唇角带着笑意，宛若睡着的王亦晨时，温娴勾了勾唇角，却没笑出来，她说道：“晨晨累了吗？睡觉怎么不去床上睡？”
　　她走上前，摸了摸王亦晨的头，然后矮身把他抱起来。
　　原本体型有些微胖的小男孩，在这几个月的病痛折磨中，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体重轻得吓人。
　　温娴小心把他放到床上，身体放平，然后熟练地给他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额头，“晨晨又瘦了，妈妈都能抱得动你了，以后要多吃一点才行，不能挑食。”
　　低头看了眼王亦晨的脸，温娴又像是想起什么，慌乱地站起来。
　　她看向有些乱的书桌，嘴里责怪道：“妈妈和你说过，用完的书和玩具都要放回原位，你今天又把书桌弄得这么乱，这是妈妈最后一次给你收拾了啊，晨晨现在是个大男孩了，以后都要自己收拾了。”
　　其实现在书桌非常整齐，只有一支开着盖子的笔，和一个有些歪了的笔记本在桌面上。
　　温娴知道这个笔记本，是王亦晨去年生日时，她买给他的系列笔记本里面的一个，其他的笔记本都用掉了，唯独这一本，王亦晨非常喜欢上面的图案，一直没舍得用。
　　笔记本翻着页，上面写着几行新的字，显然是刚写的。
　　王亦晨的字一如既往的工整，是每一次家长会都会被老师夸奖的优秀，这一直是温娴的骄傲。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孩子，说好的要当一个男子汉一直保护你的，但是现在我做不到了，以后也不能带你去吃五星级餐厅了，我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坏孩子，你不要为我难过。妈妈，给你当孩子我很开心，希望你未来也开开心心！爱你的晨晨。】
　　看着字段最后画着的大大的笑脸，温娴心脏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针在扎，她喉头咽了好几下，也没有找到呼吸的方法。
　　最后，她只好张开嘴，像条被迫上岸的鱼，痛苦地大口喘息着，却怎么也吸不到气。
　　晨晨。
　　她的晨晨啊！


第176章 
　　不知过了多久，温娴直起身来，她把手中的笔记本小心合上，伸手去拿那支笔。
　　然而，她的手太抖了，拿了好几次，才把笔和笔盖拿到手里，紧接着一次又一次尝试，她也没能把笔盖盖回去。
　　又一次失败后，她一只手握笔，一只手拿着笔盖，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她无力瘫倒在地上，张大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像是一只失去唯一的幼崽后泣血的母兽，又生怕打扰了幼崽的沉眠，在上演一出无声的哑剧。
　　寂静的房间里，充斥着极尽绝望的哀恸，久久不能散去。
　　哭了好一会，温娴擦了擦眼泪，自言自语道：“不能再哭了，要是晨晨醒过来看到妈妈哭会难过的，晨晨喜欢看妈妈笑。”
　　她走到床边，努力扯了扯唇角，又给王亦晨捏了捏被角，“既然晨晨睡着了，那面条妈妈就帮你先吃掉，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妈妈再给你煮新的，好吗？”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她低头亲了亲王亦晨的额头，却在触碰到他的冰冷的皮肤时，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终于哭出了声，“妈妈还没和晨晨说再见呢，晨晨怎么舍得离开妈妈？晨晨是个言而有信的男子汉，怎么能够骗妈妈？”
　　她带着控诉的声音不成语调，显得那样支离破碎，泪水落到王亦晨的眼角，又被她慌乱拭去，结果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越擦越多。
　　“啊啊啊——”
　　最后她终于放弃了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把王亦晨的头抱在怀里，仰起脸无声哀嚎。
　　两天后。
　　温娴弯着身子，轻轻擦拭着面前小小的墓碑，墓碑上脸上肉肉的小少年弯着眼睛朝着镜头露出灿烂的微笑，看起来健康又活力。
　　她对着照片露出一个微笑，“晨晨别怕，等妈妈和王金铭离了婚，把财产都捐出去，就来陪你。”
　　王亦晨的葬礼是温娴独自主持的，王金铭作为爸爸，甚至没有来看一眼。
　　温娴此刻对那个男人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点。
　　若非这股恨意支撑，她早就跟着王亦晨去了。
　　从墓园出来，温娴坐在车上，长时间的劳累让她终于支撑不住，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她看到王亦晨朝她挥手说再见。
　　再醒来时，温娴有些怅惘。
　　她看着车窗外，眼里满是迷茫，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接下来一段时间，温娴以重婚罪起诉王金铭，把他告上法庭，不仅让他失去了工作，还得进去蹲一年半。
　　结束离婚案之后，温娴重新找了份工作，而当时给她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对她发起了猛烈追求。
　　律师是个很有责任心，也很有耐心的男人，在温娴屡次拒绝下，他依然紧追不舍。
　　终于，在温娴离婚两年后，两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第二年，温娴怀上了宝宝。
　　因为她已经三十六岁，算是高龄产妇了，两人都格外小心。
　　不过孩子非常乖，一点也没有让她受罪。
　　次年三月，宝宝落地，是一个健康的男孩，温娴给他起名叫陈朝，小名朝朝，朝阳的朝。
　　温娴觉得朝朝有些老成，湿漉漉的黑眼睛总是像是什么都懂，只要一看到她，他就会咯咯笑，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不过，每每看到他笑，她心里的幸福都快要溢出来。
　　转眼孩子三岁，马上要上幼儿园，温娴打算回老住处把房子收拾一下卖出去。
　　因为之前离婚的事情，王金铭出狱后来家里闹过一阵，后面虽然被陈屿，也就是温娴现在的老公教训了一顿不敢再来，但没多久温娴还是搬了家。
　　现在这个房子已经空置好几年了，布置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落满了灰尘。
　　打开门的瞬间，温娴有些恍惚。
　　“这里就是妈妈以前的家吗？”小家伙嘴里含着棒棒糖，瞪大眼睛看向这个陌生的房子。
　　“是的。”温娴拿出湿纸巾先清理出了一个凳子，放到客厅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把小家伙抱上去坐着，“朝朝乖乖坐在这里等妈妈，别把新衣服弄脏了。”
　　“好的妈妈。”朝朝乖乖点头。
　　看着小家伙一副老气横秋的可爱表情，温娴眼里满是笑意，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水龙头里满是锈迹，花了好一会才放出干净的水，又把灶台稍稍擦了一遍，便过去了半小时。
　　端着装水的盆从厨房出来，温娴看向小家伙坐着的地方，却只看到一张空凳子。
　　她心里一咯噔。
　　小家伙向来很乖，从来不会不听话乱跑。
　　温娴开口喊道：“朝朝，朝朝！”
　　“妈妈，我在这里呢。”
　　里屋传来小家伙稚嫩的回应声。
　　这时温娴才看到，原本一扇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
　　也不知道小家伙是怎么打开的。
　　那是，王亦晨曾经的房间。
　　温娴走到门边，踌躇了一下，才踏进去。
　　自从王亦晨葬礼之后，温娴便下意识忽略了这个房间，再也没有开过它一次。
　　看到房间里与之前没有区别，只是积了许多灰的布置，她有些恍惚。
　　“妈妈，这个哥哥是谁呀？”朝朝站在床头柜边，指着相框里有些泛黄的照片中，笑容灿烂的小少年问道。
　　温娴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
　　突然间，她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
　　她忘掉的，是她对晨晨的爱啊。
　　无数记忆复苏，温娴霎时间泪流满面。
　　她那么可爱懂事的晨晨，她怎么能够忘记他呢？
　　“妈妈，你怎么哭了呀？”
　　听到小儿子惊慌的声音，温娴回过神来。
　　她感觉脸上有些凉，抬手抹了抹脸，只摸到一手湿润。
　　朝朝迈着小短腿跑到温娴身边，抱住她的腿，满脸愧疚地道歉，“是不是朝朝乱跑，惹妈妈生气了？对不起妈妈，以后朝朝不乱跑了。”
　　低头看着小儿子圆圆的小脸，一瞬间，温娴把他和记忆中晨晨的脸重迭起来，以往忽略的细节也重新浮上脑海。
　　晨晨吃虾过敏，朝朝也是。
　　晨晨小时候最喜欢攥着她的无名指睡觉，朝朝也是。
　　晨晨最喜欢吃她煮的蔬菜面加蛋加辣椒油，朝朝也是。
　　朝朝，就是晨晨。
　　是她的晨晨回来了，他再次选择了自己当他的妈妈。
　　她竟然这么久了，都没有认出他。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温娴低头抱住小小的儿子，哽咽得说不出话。
　　朝朝伸出手，慌里慌张地想拍拍温娴的背安慰她，但他的手实在太短了，最后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妈妈你怎么了呀？是不是朝朝今天偷偷吃了两个棒棒糖被你发现了？我以后不吃那么多棒棒糖了，对不起妈妈，你别哭了。爸爸说妈妈是仙女，仙女是不能哭的，仙女缺水了会变老的。”
　　“噗。”听着小家伙故作老成口齿伶俐的安慰，温娴破涕为笑，“尽听你爸爸瞎说。”
　　看到温娴笑了，朝朝也跟着眯起眼睛笑。
　　他的笑容和照片中的小少年重合，只是更为稚嫩，但同样灿烂。
　　时间回到晨晨交易次日。
　　这天正好是高考查分日，江炘遥一下楼，便听到电视里新闻正在播报各地高考状元信息。
　　听到其中一个名字时，他脚步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走到餐桌旁。
　　端着菜盘从厨房里出来的萧序朝牧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关电视。
　　牧昱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伸手去拿遥控。
　　“不用关，我想看一会新闻。”江炘遥说道。
　　牧昱只好朝萧序投了个莫可奈何的眼神，然后放下了遥控器。
　　很快电视里出现了一张朝气蓬勃，俊美的少年面容。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牧昱下意识看向江炘遥。
　　屏幕中的这个少年，五官与江炘遥有五分相似，只是江炘遥的五官更为精致昳丽，这少年更为英气逼人。
　　明眼人稍稍分辨，便能猜出二人的血缘关系。
　　所以，这位应该是店主的弟弟。
　　没有人和牧昱说过江炘遥和家里的关系，但他不笨，这么久了也没听江炘遥提过家里人，过年也不回家，根本不用脑瓜子想，也知道他和家里关系不怎么样。
　　他今天不过随便调了个台，没想到就这么巧。
　　牧昱有些坐立难安。
　　店主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这要是再刺激一下，怎么得了？
　　“江锦煊同学，想必已经有很多高校和你联系了，请问你心仪的大学决定了吗？”此时电视中传来记者的问话。
　　屏幕中站在校园门口的少年微微仰头，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倨傲，却丝毫不会让人反感，他说道：“决定了。”
　　记者露出好奇的神情，“哪一所？”
　　他弯起眼睛，抬起食指晃了晃，笑容有些恶劣，“保密。”随后便迈开长腿走出了镜头。
　　少年恶劣的笑容魅力十足，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若是新闻直播上有弹幕，此刻肯定是一片尖叫。
　　不过哪怕没有弹幕，也能看到镜头内的其他女生扯着同伴袖子低声尖叫的模样。
　　店主这位弟弟还真有点意思，连国家电视台的记者也敢作弄，关键还一点也不会让人讨厌，反而觉得他很有个性。
　　牧昱又回头看了眼安静的江炘遥。
　　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样两个性格截然不同，但同样妖孽的孩子？
　　很快镜头切换到其他高考状元的采访，牧昱再一次拿起遥控。
　　这回江炘遥没有出言阻止，任由他关掉了电视。
　　尽管江炘遥情绪波动一直不大，但牧昱身为一名音乐家，又学习了乐医功法，加上长期给江炘遥治疗。
　　可以说，他现在对江炘遥的情绪感知能力，甚至比与江炘遥有精神链接的金乌还要敏锐。
　　他感觉到，江炘遥现在的情绪有些……高兴？
　　做出这个判断时，牧昱自己都有点不确定，因为他很难在江炘遥身上看到这两个字。
　　从开始能读出江炘遥部分情绪时，牧昱就几乎从来没有在江炘遥身上看到过诸如高兴，快乐之类的情感波动。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从容温柔，淡漠清冷得如一潭死水的模样。
　　甚至，牧昱时常会在江炘遥身上，看到自己当初丢失了洛秋后那几年的影子，他似乎也在追寻什么，那应该也是他病痛缠身也不愿放弃身体的原因。
　　如今看来，这个目标，或许和他家里人也有一定关联。
　　至少从刚才的情况看来，江炘遥并不讨厌他这个弟弟。
　　至于为什么萧序会下意识让他关电视，牧昱决定一会问问他。
　　九月一号，天空下着蒙蒙小雨。
　　燕城大学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开学季，因为家里有个小表妹今年要入学燕大，梁响只得研究空隙，抽出了半天假期，来给她做新生引导。
　　郑袖袖是个活泼的小姑娘，看到梁响开始就叽叽喳喳个不停。
　　“响哥，学校食堂的饭好不好吃啊？你这么帅，在学校一定是校草吧？我……哇！”
　　梁响正被郑袖袖念得头疼，听到她的惊呼声，转头望向她视线尽头的方向。
　　只见许多迎新的学姐们朝一个方向围去，这架势，快要和当年他和江炘遥入学时差不多了，只是少了一些学长挤在中间。
　　目光落在人群中央，格外耀眼的少年脸上时，梁响顿住身形。
　　“嗯？”
　　那是……


第177章 
　　这是……遥遥的弟弟？
　　他也来燕大了？
　　梁响是知道江炘遥的家庭背景的，自然也知道他有一个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
　　但他猜测江炘遥不明原因和家里关系冷漠，倒是没想到他弟弟竟然会选择和江炘遥同一所学校。
　　梁响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江锦煊，也没有见过他的照片。
　　至于为什么能够一眼判断出江锦煊和江炘遥的关系，主要是，光是长相上，他们看起来就是一家人的样子。
　　毕竟，江锦煊长得和江炘遥真的挺像。
　　更勿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与江炘遥同样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和小女孩。
　　那应该是江炘遥的妈妈和妹妹。
　　不得不说，这一家子的容貌都没得挑，男的俊女的美，随便拎一个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不过不管是不是出于私心，梁响都觉得江炘遥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个。
　　“响哥，那个帅哥也是新生吗？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联系方式啊？”
　　郑袖袖扯着梁响的胳膊一脸花痴。
　　望着小表妹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梁响没好气地说道：“赶紧报道去吧。”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因素，因为之前江炘遥的身体检查结果，梁响对江家人都颇有微词，如今连带着对郑袖袖都没好声气。
　　郑袖袖睁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地控诉道：“响哥，你该不会是嫉妒人家比你受欢迎吧？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梁响望向人群中和谐相处的一家人，恰好看到女人朝江锦煊露出温婉柔和的笑容。
　　任谁看了，都没理由不认为她不是一个好妈妈。
　　但偏偏这样的家人，却让江炘遥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
　　梁响垂眸看向嘟着嘴喋喋不休的小表妹，抬起手就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脑子正常点，走了。”
　　在梁响武力压迫之下，郑袖袖只得不甘不愿，嘟嘟囔囔地跟着他往学校里走。
　　郑袖袖是经管系的新生，走在校园里，她没一会便把江锦煊抛到了脑后，各种问题问个不停，“响哥，学校都有几路公交啊？能不能骑共享单车？你们生化系距离经管系远吗？你住学校里吗？……”
　　聒噪得梁响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接下这个任务，他无比怀念自己安静的实验室。
　　终于抵达报道处，郑袖袖进去报道，梁响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江炘遥打个电话，告诉他江锦煊也来燕大就读了。
　　结果还没点进拨号盘，便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少年。
　　这里是经管系的报名点。
　　所以，江家是打算让江锦煊继承家业了？
　　江家虽然本家在江城那么个小地方，但实际上的经营项目却是遍布整个南方，整体很低调，底子也很清白，经营项目囊括房产，酒店，商圈建设，在整个华国范围内也算得上是百强企业。
　　最重要的是，江氏集团至今没有上市过，股份大部分都掌握在江家人自己手里。
　　所以，单凭经济实力，江家甚至要比大部分上市公司强。
　　这样的家庭选择继承者应该有能力考查选项才对，虽然江锦煊优秀，但江炘遥也不弱。
　　难不成就因为江炘遥身体不好，他们就放弃他了？
　　这也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梁响心中对江家更为不满，连带着看向江锦煊的眼神也带上了冷意。
　　“响哥！我报好名了，我的宿舍在E区，你带我过去呗。”这时郑袖袖蹦蹦跳跳来到梁响面前。
　　梁响收回目光，拉起她的行李箱，“走吧。”
　　注意到刚才落到自己身上的那道不算友好的目光，江锦煊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移开视线，带着一个女生离开，他挑了挑眉，“学姐，那是谁？”
　　女生正侧头一脸认真地和江锦煊讲解报道流程呢，闻言扭过头去，惊道：“咦？是梁响学长，他竟然也来接引新生了！”
　　她眼神有些激动，显然是梁响的推崇者之一，“他是生化系大三的学长，是咱们学校的第二校草。”
　　说着她看了眼江锦煊，脸色有些发红，“不过江学弟更帅，今天开始第二校草的位置可能会变成你的了。”
　　梁响。
　　这个名字对于江锦煊来说很陌生。
　　他应该没得罪过他才对，那股敌意是怎么回事？
　　不过，没想到堂堂燕大竟然会搞这种毫无意义的颜值排行榜，他以为只有中学才有呢。
　　江锦煊扯了扯嘴角，“他是第二，那第一是谁？”
　　“第一也是生化系大三的学长，他也姓江，叫江炘遥。”说到这里，女生突然惊讶道，“咦？江学弟，你和江学长长得有点像，还是一个姓，你们该不会有亲戚关系吧？”
　　听到江炘遥的名字，江锦煊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自从两年多以前，在商场那次冲突后，他便克制着自己再也没有关注过江炘遥的信息，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也在这个学校。
　　想到自己当时和江炘遥说的话，还差点打到他，江锦煊心里其实是后悔的，但他真的一看到江炘遥就烦躁，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也无法和他和平相处，所以只能不再关注他。
　　早知道江炘遥在这里，他就不报燕大了。
　　江锦煊有些懊恼，否认道：“没有，我们不是亲戚。”
　　严格的说，他们是比亲戚还亲的亲兄弟，所以江锦煊不算撒谎。
　　显然曲解了江锦煊的表情，女生以为自己胡乱帮他攀亲戚让他生气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呀，是我误会了。”
　　“没事。”江锦煊说道，“刚才那位梁响学长，他和江炘遥，咳，学长的关系好吗？”
　　“梁学长是江学长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见江锦煊竟然主动问自己八卦信息，女生愈发兴致勃勃，根本没有注意到江锦煊在说到江炘遥后的奇怪停顿。
　　“听说当时大一刚来报道的时候两位学长就是一起的，现在校园论坛里当时的帖子热度还很高呢。而且一般江学长出现在学校里身边都有梁学长陪着。”
　　难怪梁响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原来是江炘遥的朋友。
　　不过，江炘遥和他朋友提起过自己？
　　江锦煊皱着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继续问道：“江炘遥，学长很少出现在学校？”
　　“是的，江学长身体很不好，一学期也很少来学校几次，之前偶尔还会去图书馆借书，但上学期开始，他就只有期末考试期间来过。”女生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江学长生的什么病，希望他赶快康复。”
　　江炘遥身体的确不怎么好，这个江锦煊是知道的，但也不至于长期上不了学啊。
　　难道是病情加重了？
　　尽管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对江炘遥很反感，但听到这个消息，江锦煊却并没有感到高兴。
　　越是细想，江锦煊心里越发烦躁，他打断依然口若悬河的女生，“抱歉，学姐。我先进去报道，稍后再说吧。”
　　“好的好的，你赶紧去吧，行李箱我帮你看着。”女生回过神笑道。
　　看着江锦煊离开的背影，她又感叹了一句，“真的有点像啊，真的不是亲戚？”
　　思来想去，梁响还是决定把自己看到江锦煊这个重磅消息亲口告诉江炘遥。
　　因此把郑袖袖一送到宿舍楼下，他直接把她托付给一个同样接引新生的女同学，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江炘遥家。
　　然而，即将到达江炘遥门口时，梁响却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
　　江炘遥并没有和自己提过家里的成员信息，自己贸然上前说看到他弟弟了，这不摆明了自己告诉他曾经看过他的数据吗？
　　虽然他们家的成分注定交朋友必须得查背景，但本来是暗中调查的，就算双方心知肚明，那摆到明面上也多少有些冒犯。
　　正当梁响进退两难之间，车已经抵达了江炘遥的家门口，他纠结着要不要直接离开，却见门突然从里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身家居服的牧昱，“咦？小响，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昱哥，遥遥在家吗？”梁响降下车窗，硬着头皮问道。
　　“在呢，他应该在书房。”牧昱说道，“你先把车开到车库，待会进去叫萧序帮你喊遥遥，我去买瓶醋，一会儿就回来，你留在家吃午饭啊。”
　　“好的。”
　　梁响已经来过江炘遥家很多次了，自然不需要人指导车库在哪边，不过今天他停车比平常慢了两分钟。
　　走进一楼客厅。
　　“序哥好。”
　　梁响刚和萧序打了个招呼，便听他说道：“梁少，遥遥叫你去楼上书房找他。”
　　“哦好。”
　　梁响笑容有些僵硬，脑子也有些乱。
　　他是真的很在乎和江炘遥之间的友谊，不希望中间有任何的谎言和欺骗。
　　所以待会要怎么说？
　　千回百转间，梁响已经来到了二楼书房门前。
　　他还在做思想准备呢，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江炘遥平静的声音。
　　“门没关，请进。”
　　听到招呼声，梁响深吸了口气，还是推开了书房门。
　　之前探讨研究项目的时候，他来过江炘遥的书房几次，书房面积很大，不过因为两面书架上书太多，显得稍稍有些压迫感。
　　打开门，梁响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冷香味。
　　这个味道和暑假时酒店里闻到的一模一样，虽然只闻到过一次，但他记得很清楚。
　　本来他还打算问问徐方驰空气清新剂是什么牌子，结果没多久味道就散了。
　　后来他把酒店各个洗漱品牌都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那个味道，便作罢了。
　　现在想来，应该是江炘遥身上的味道。
　　但平常他和江炘遥不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并没有闻到过他身上有什么香味啊。
　　难道是香水？
　　正当梁响神游天外时，突然听到江炘遥问道：“梁响，你有事找我？”
　　梁响思绪瞬间回笼，又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顿时也顾不上什么香水了，抬手揉了揉额角。
　　只有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候，他才会做这个动作，“嗯。”
　　“稍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组数据核对，你先坐一会。”江炘遥指了指书桌旁边的小凳子。
　　梁响松了口气，乖乖坐到凳子上，随手拿了本书在手里翻着。
　　但看着看着，他思绪便又开始放飞。
　　一会想到接下来的实验进程，一会想到江炘遥的身体情况。
　　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江炘遥合上笔盖，转头面向梁响的方向，“好了，你说吧。”
　　听到江炘遥的声音传来，梁响恍然惊醒，下意识看向门边墙面上的时钟，才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意义的发了小半个小时的呆。
　　他顿时有些脸热，“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和你汇报一下实验室组建进度，听我爷爷说，最快两个月内，最后一批器材就能到位。实验室科研人员名单也基本拟定了，等再次确认后再拿给你看，还有，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属意的研究员。”
　　“这些你们看着安排就行。”江炘遥说道。
　　他拿起刚写好的数据本，连带着另外三本同样厚度的本子推过去。
　　“这是三阶段实验数据推论，你拿回去先给老爷子看看，有没有改进的地方。”
　　“这么快第三阶段数据都出来了！”
　　梁响看着眼前几本比拳头还厚的数据本，咽了咽口水，对江炘遥的佩服再一次升到顶点。
　　“这才多少点时间啊？遥遥，你该不会天天通宵算数据吧？”
　　“没有，只是有时间的时候算算。”江炘遥说道，“三阶段还有最后一部分数据，我过段时间给你。”
　　“好的，不急不急，现在二阶段都还要等几个月才完成呢。”梁响擦了擦额角的汗，他本来以为自己现在的进度够快了，没想到江炘遥还要更快。
　　“还有其他事吗？”江炘遥又问道。
　　梁响下意识想说没有，但对上江炘遥略带疑问的视线，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吞吞吐吐道：“我今天看到了个新生。”
　　说到这里，梁响下意识观察江炘遥的表情，却见他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又补充道：“我感觉他和你长得挺像的。”
　　“你看到的应该是我弟弟，他叫江锦煊。”江炘遥说道，“他读什么专业？”
　　没想到江炘遥竟然这么平静，甚至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了江锦煊会今天入学一般，还鲜见的主动问及他人的信息。
　　梁响猜测或许他之前的判断有误，江炘遥的不提及，似乎并不是不在乎他的家人。
　　相反，他对他家里人非常了解，还看起来挺高兴听到他们的消息。
　　但他越是这样，梁响心中越是为他不值，“我看他去的经管系报名点，应该是学的经济管理。”
　　凡是有点家底的家庭，都知道让下一代学习相关专业是为了什么。
　　说出这句话之后，梁响想从江炘遥脸上看出点失望之类的情绪波动来，却只见他点了点头，“挺好。”
　　显然，江炘遥并不关心家里的继承权归谁。
　　虽然以江炘遥的实力，并不需要靠家庭，但梁响作为朋友，却替他感到委屈。
　　不过还不待梁响说话，他便听江炘遥又问道：“对了，你看到江锦煊的时候，有看到我母亲和妹妹吗？”
　　“看到了，她们把江锦煊送到了校门口。”想到池婉月对江锦煊亲昵的样子，又对比孤孤单单，甚至连过年都没有亲人问候一句的江炘遥，梁响心里有些不忿。
　　“梁响，与家里人疏远是我的问题，客观上来说，是我先与他们决裂的，与他们无关。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对他们产生偏见或敌意。”江炘遥朝梁响说道。
　　梁响难得见到江炘遥这么郑重的模样，他也端正了神色，“好，我知道了。”
　　至于原因，江炘遥想告诉他自然会说，既然他没说，就按他说的做就行了。
　　“谢谢。”江炘遥柔和了表情，朝他弯了弯唇角，“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把江锦煊送到学校后，池婉月母女俩便前往了燕城的临时住处。
　　江亦荧睡着后，池婉月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莫助理，预约上了吗？”
　　“夫人，秦博士的号根本买不到，我出价百万也没有人卖呀。我给小姐挂了一个号，但排队到三个月之后了，如今还在尽量找人插队。”
　　“好，你尽快吧，最好挂到一周内的号。”
　　“是。”
　　池婉月走回房间，摸了摸江亦荧稚嫩苍白的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直看起来挺健康的女儿竟然也有心脏病，还发作得这么突然，而且各大医院都去遍了，竟然没有查出个具体原因。
　　如今只能抱希望于秦长烽了。
　　池婉月叹了口气。
　　正此时，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池婉月连忙走到阳台，“莫助理？”
　　“夫人，秦博士开通了特诊通道，只有一个名额，正好选中了咱们家小姐，今天晚上六点，您就可以带小姐去检查了！”对面的声音有些兴奋。
　　“真的？”池婉月也跟着激动起来，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疑惑，“怎么会突然开通特诊通道？还恰好选中我们？”


第178章 
　　“这我就不清楚了，刚才医院方打来的电话通知，应该不会作假。”对面的助理说道，“不过秦博士以前也有过特诊先例，可能单纯就是咱们运气好，能早看病当然是早看的好，您就放心带着小姐去检查吧。
　　“我马上把就诊卡发给您，您按照上面的信息准时前往医院即可。”
　　挂断电话，看着手机中的就诊信息，池婉月心里还是有疑虑。
　　这也太巧了。
　　不过她很快便想通了，应该是巧合吧。
　　他们江家虽然有钱，在南方也有些影响力，但到底称不上特权阶级，自然也不可能让秦长烽这样的国宝级医生专门为他们开后门。
　　但无论如何，能够看上病就是好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池婉月带着江亦荧下午不到五点就来到了医院。
　　此时的她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普通妈妈没有区别，眼里满是对孩子病情的担忧。
　　等了一个小时，直到六点钟才看到从外面回来的秦长烽。
　　秦长烽刚做完手术回来，便看到站在门外等候的母女二人，他推开诊室门，招呼两人进门，“请进。”
　　“秦医生，麻烦您了。”池婉月领着江亦荧坐到秦长烽对面的问诊椅上，“这是我女儿以往的检查报告，之前检查医生都说是心脏问题，但没有判断出具体病情，也无法提供治疗方案，麻烦您看一看。”
　　秦长烽接过池婉月递过来的文件袋，把里面的报告单拿出来一一查看。
　　看完后，秦长烽拿出听诊器给江亦荧听了听心跳，随后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小妹妹，今年几岁了？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叔叔好，我今年十二岁，现在身上不疼，但是我跑得快了就会晕倒，胸口很闷，而且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头疼，特别难受。”江亦荧端端正正坐着，条理清晰地描述自己的症状。
　　秦长烽又问了几个问题，江亦荧都一一答了，最后秦长烽又挑出几张检查结果核对了一遍。
　　“医生，我女儿病情如何？”池婉月身体前倾，手指抓紧了桌沿，神情有些紧张。
　　“初步判定是左心室动脉瓣内部动脉急性畸变引起的心脏供血不足，需要做个造影确定位置。”秦长烽手指点了点核磁影像上一个区域，这里乍一看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略微的阴影就连专家医生也会下意识忽略。
　　“不过别担心，畸变初期可以通过人工干预疏通动脉，是可以治愈的。我先给你开个住院单，明天进行造影。”
　　听到可以治愈，池婉月终于松了口气，“谢谢您，秦医生。”
　　秦长烽把住院单递过去，“这种心血管畸变的情况是先天性因素比较多，不发作的情况下不易发现，还好你们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两个月，孩子就只能考虑换心脏了。”
　　闻言池婉月心里满是庆幸，“本来我们是预约到三个月后的号，多亏了您的特诊通道，实在感谢。”
　　江亦荧也跟着道谢，“谢谢医生叔叔。”
　　秦长烽笑了笑，看了眼时间，“不客气。去办入院手续吧，直接拿着单子去住院部服务台就行，护士会带你们去病房。”
　　母女二人走后，病房里安静下来。
　　秦长烽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因脑子长期运转而有些涨疼的太阳穴，弯身打开脚边上锁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里装的是那天江炘遥的检查报告，秦长烽以想研究是否有治疗方法而留了下来。
　　这些日子他时不时拿出来研究一下，并以疑难病例的名义请教了不少相关领域的医生。
　　但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给出了否定答案。
　　其实一看到江亦荧的检查报告，秦长烽就大致猜测到了她和江炘遥肯定有亲缘关系，更勿论几人明显有些相似的外貌。
　　不过江炘遥的信息是绝对对外保密的，所以他才没提。
　　江亦荧和江炘遥的状况很相似，但江炘遥已经是畸变发展到末期最糟糕的情况了，而江亦荧刚发作，还能治愈。
　　秦长烽有些不甘心，又把那份核磁盘子研究了一遍，显而易见，最后结论还是和以前一样——以目前的医学技术，根本没有治疗可能。
　　以这颗心脏的情况，任何外界介入的治疗方法都可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他收起报告单，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那少年是什么身份，但上面既然着重要求保密，那他至少是个机密型人才。
　　拖着这样一颗随时可能会停摆的心脏，太可惜了。
　　次日造影结果出来后，池婉月再次来到秦长烽办公室。
　　“请坐。”秦长烽指了指面前的凳子，“患者主动脉畸变位置已经确认，虽然有些刁钻，但问题不大，只需要做一个微创主动脉正畸修复手术。”
　　听说连开胸手术都不用，池婉月顿时松了口气，“谢谢医生，请问什么时候能够安排手术呢？”
　　“今天周二。”秦长烽打开计算机上的工作安排表看了一眼，“周五吧，我早上给你加一场手术，这两天注意清淡饮食。”
　　“好的，谢谢秦医生！”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做上手术，池婉月有些惊喜。
　　接下来两天，秦长烽连着进行了好几场大型示教手术，其中一场心脏动脉管置换手术花了将近八个小时，长时间的全神贯注，下手术台时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昏。
　　喝了几口水，他拿起病历本，招呼了两个下属医师去巡查病房。
　　“秦老师您太厉害了！”下属医师王重伟一见秦长烽就夸，两只豆大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全心脏主动脉置换也只有您能成功做到了！”
　　秦长烽看了眼王重伟，没有搭话，只是觉得这位平常沉默寡言的下属医生今天热情得有些古怪。
　　不过可能是他今天心情比较好，疲惫的秦长烽没有再多想。
　　“秦老师，我们去查房就行了，您早点回家休息。”另一个有些秃头的医生说道，他是秦长烽手下的博士生。
　　秦长烽揉了揉眉心，稍稍缓解了一些疲惫，“主要是看看明天手术的患者状态，用不了多少时间。”
　　秃头医生问道：“秦老师，明天的病人很重要吗？”
　　王重伟翻了个白眼，“瞧你说的，秦老师的病人哪一个不重要？”
　　“作为医生，每一个病人都很重要。”秦长烽扫了两人一眼，“走吧。”
　　显然，两人所说的重要和秦长烽的重要完全不是一个意思，被秦长烽轻飘飘瞥了一眼，两人都有点脸红。
　　尽管秦长烽的年纪和他们其实都差不多，但显然，他们不管是心境上，还是能力上，都不如他。
　　查到江亦荧病房时，母女二人正在给江舒城打视频电话，气氛非常温馨，见秦长烽进来，池婉月挂断视频，起身迎接，“秦医生。”
　　秦长烽给江亦荧听了诊，随后说道：“状态很好，明天手术，今晚十点之后禁食禁水，早些休息。”
　　“好的，辛苦秦医生了。”池婉月朝秦长烽微笑道谢。
　　“不客气。”秦长烽又说了些术前注意事项，然后告辞离开。
　　秦长烽刚走，江舒城的视频又打了过来，江亦荧按下接听，“爸爸，医生叔叔说明天给我做手术，你明天要来陪我吗？”
　　“那荧荧今天晚上要早点睡觉，睡觉前心里默念三声爸爸，明天爸爸就会出现了。”对面英俊的男人满脸笑意。
　　“我已经长大了，才不会被爸爸骗到。”江亦荧眼睛弯成月牙，笑的特别甜，“妈妈说了，爸爸在国外开会很忙的，根本不可能回来。”
　　“哎呀，爸爸的谎言被荧荧戳穿了！”对面的男人一脸震惊，随后笑出声，眼神柔和温暖，“那等荧荧康复了，爸爸给荧荧送一座游乐园好不好？”
　　“哇！我最喜欢游乐园了！谢谢爸爸！”江亦荧瞬间高兴起来。
　　又和江亦荧聊了一会，江舒城才叫她把手机交给了池婉月。
　　池婉月拿起手机走到窗边，笑容清浅，“还是你会哄孩子，她现在心情好多了。”
　　“夫人辛苦了。”江舒城看向池婉月，“我的错，本来这时候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
　　“你工作也忙，再说有莫助理帮我呢。等荧荧手术完就好了，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池婉月笑道，“多亏了秦医生，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是得好好感谢他，想到你说那些我都心有余悸，这要是耽误了，可不得了。”
　　江舒城说道，“我托人查了，秦医生的手术手法都是独创的，虽然他也在教学，但目前还没有人能够学会，咱们荧荧遇上他是真幸运。”
　　“对了，舒城，我还是有些奇怪，怎么秦医生就突然开了个特诊通道，还这么巧选中了荧荧？”池婉月还是没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尽管多次告诉自己只是巧合，但这件事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江舒城皱着眉想了一阵，“之前我们就查过，秦医生的治疗名额是固定的，哪怕是首富也得排队，没有例外。秦医生有说过什么吗？”
　　池婉月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们当普通病人对待，除了病情，也没有关心过其他的。”
　　闻言江舒城眉梢舒展开来，“那应该单纯是咱们运气好，咱们又不是什么中心人物，也没特权，总不能秦医生这样的人物还专门给咱们开特例吧？要真这样，其他患者还不闹开了。你也别多想，无论如何，能给荧荧治好病就是好的。”
　　“你说的是。”
　　巡查完病房，秦长烽给两位下属医生交代完明天的工作，驱车离开了医院，他先去医院附近的蛋糕店取了早就定好的蛋糕，刚走出店门，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老公，下班了吗？”
　　听到对面温柔的女声，秦长烽表情柔和下来，眉宇间的疲惫也似乎消散了许多，“抱歉，今天加了会班。在回家路上了，饿了你就先吃，别等我。”
　　“我吃了一个苹果，等你回来吃正餐呢。开车小心点。”
　　“好，我大概还有三十分钟到家。”
　　“嗯嗯，我和宝宝在家等你。”
　　挂断电话，秦长烽眼里带着笑意，把蛋糕放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
　　他和妻子是十年同学，交往六年，感情一直很好，去年刚结婚，今年妻子检查出怀孕，还有一个月临产，如今休假在家，今天是她生日，本来打算早些回家陪她，结果谁知道下午那场手术意外复杂，时间拖得太长。
　　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五分，已经过了高峰期，车道上车并不多。
　　十分钟后，秦长烽的车驶上燕江大桥。
　　桥上是对向四车道，此时桥上的车不算多，秦长烽平稳地开着，脑子里复盘着下午那场手术。
　　就在秦长烽车子行驶到桥中央时，对面车道一辆大货车突然朝像是失去了控制，加速朝他的车猛冲过来。
　　那是一辆全长十五米的重型卡车，而秦长烽驾驶的是一辆普通小汽车，哪怕车子是特意改造过的，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卡车的全速撞击。
　　他急打方向盘，却突然从后视镜里发现，自己身后也同样有一辆重卡开着远光灯撞过来。
　　显然，这辆车的目标就是秦长烽。
　　若是真正遭到前后夹击，他必死无疑。
　　眼看着两辆车越来越近，秦长烽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满是汗水。
　　如今他唯一的生路，是撞破右边桥栏坠桥求生。
　　但他不会游泳，并且因为小时候有过严重的溺水经历，而对水有着极强的畏惧心理。
　　尽管如此，秦长烽还是朝桥边护栏撞去。
　　但对方显然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这时一辆没有开灯的黑色轻卡出现在了秦长烽的必经之路上。
　　三面夹击，好大的手笔。
　　这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啊。
　　秦长烽已经听到车尾被撞击的声响，车头也被前面那辆重型卡车车头抵住。
　　此时秦长烽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彻底失去了对车子的控制权，眼前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他甚至还有精力分析，按照这个速度，不用两秒钟，就算他车身比一般车稳固，那他也会被突然压缩的驾驶室挤死。
　　妻子还在等他回家，孩子还没出生，他还有那么多排队等着救命的病人。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秦长烽眼前一黑，眼前刺目的车灯消失。


第179章 
　　秦长烽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楚自己眼前其实并非完全是黑暗，而是处于一条光线幽暗的小巷之中。
　　若非他确认出现在这里之前，自己还没有感受到身体被挤压的感觉，他可能会以为自己现在是进入了死后的世界。
　　这时秦长烽注意到自己脑海中突然出现的信息，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跳，抬步朝前走去。
　　“铃铃铃。”
　　风铃声清脆。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不久前刚被青疏以检查实战为由修理了一顿的苏漪有些没精打采，连带声音也有些萎靡，“客人请进。”
　　秦长烽跟着苏漪走进店铺大厅。
　　一眼便看到书桌后的红衣少年，他瞳孔微微一缩。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研究这位少年的病历资料，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看起来似乎还是这里的老板。
　　“江炘遥？”他的声音有些不太确定。
　　“秦医生，请坐。”江炘遥微微点头。
　　秦长烽走到江炘遥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性，他下意识观察江炘遥的状态，几乎瞬间便注意到了他的眼睛没有焦距，“你失明了？”
　　他记得上次江炘遥来检查的时候眼睛还是有神的，“是近期失明的吗？”
　　心脏问题的确有可能引起眼部失明，不过具体原因还得深入检查才能确认。
　　询问完，秦长烽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诊室，而根据先前所接收到的店铺信息，江炘遥或许根本不需要他这个普通医生来看病。
　　他轻咳了一声，“抱歉，我职业病犯了。”
　　“没关系。我失明很久了，已经习惯了。多谢秦医生关心。”江炘遥并不觉得冒犯，“请问买点什么？”
　　闻言，秦长烽思绪回到自己进入这里前的场景上。
　　那几辆车明显是专门冲着他来的。
　　他素来与人为善，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也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从不招摇。
　　目前他能猜测到的最有可能得罪人的事情，应该就是今年的威伯纳国际医学奖，他开创的新术式获得了提名，并极有可能获奖。
　　威伯纳国际医学奖是全球最为顶尖的医学奖项。
　　若是秦长烽获得这个奖项，那么国际医疗协会资源会向华国倾斜，这是某些国家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所以，在多次邀请他加入被拒之后，恼羞成怒策划杀死他，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却不清楚具体是哪个国家的手笔。
　　不过这些都可以容后考虑，当前的首要任务，却是活下来。
　　迅速理清思路，秦长烽朝江炘遥问道：“请问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在这场车祸中平安活下来？”
　　哪怕处于紧张之中，他的声音也是平和而舒缓的，带着独属于他的从容。
　　“建议购买三小时安全保障服务。”江炘遥说道，“价格：三年寿命。”
　　秦长烽点头，“好。”
　　三年寿命交换从必死局面活下来的机会，实在很划算。
　　“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江炘遥拿出交易书。
　　秦长烽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字并不像多数医生那样狂草，而是一手漂亮的行书。
　　江炘遥收起交易书，“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立即生效。”
　　秦长烽朝江炘遥露出一个微笑，“谢谢。”
　　送走秦长烽后，江炘遥精神力扫了眼没精打采的苏漪，继而转向萧序，“萧……”
　　“我去吧，好久没出去放过风了，保证把他保护得妥妥当当，一根毛也不会掉。”这时青疏从内室出来，他竖起一根食指，声音魅惑，“回来只需要店主给我加一次全身按摩就行。”
　　“好，小心别被发现。”江炘遥说道。
　　“我办事，你放心。”青疏瞬间消失。
　　正准备自告奋勇的苏漪被抢了先，气得耳朵都冒出来了，哪还有半点刚才萎靡不振的样子，“草，老狐狸你抢我活儿！”
　　随后转头朝江炘遥眼泪汪汪，拉长了声调黏糊糊的告状，“店主大人，您看看他。”
　　“苏漪现在要按摩吗？”江炘遥问道。
　　苏漪：“！！！”
　　她瞬间变回原形，一蹦三尺高，跳到江炘遥面前的书桌上，还不知从哪叼出一个新的宠物按摩器，“谢谢店主大人！”
　　金乌本来想说江炘遥这波价压得太狠了，简直踩在违规边缘在线跳舞，想提醒他一下。
　　结果一看苏漪竟然按摩上了，瞬间也叼着自己从店铺仓库里翻出来，不知道是哪个世界的小鸟快乐棒，眼巴巴地凑上去，“店主，我也想……”
　　萧序重新退回阴影里，这里好像没他什么事。
　　秦长烽再次回到车祸现场，猝不及防下，眼睛被迎面直刺而来的剧烈灯光照射，视野范围内一片雪白。
　　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睛前，耳边满是车子被挤压撞击所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驾驶室被挤压得扭曲变形。
　　安全气囊都没来得及弹出来，方向盘就即将抵上秦长烽的胸腔。
　　这一刻，秦长烽心脏仿佛停跳。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待着死神降临。
　　然而，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
　　方向盘在触到他的身体之前，似乎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挡在了外面，哪怕扭曲变形，也没有触碰到秦长烽一下。
　　在前后夹击下，不到两秒钟，这辆安全性极高的改装车被挤成了一块铁饼。
　　秦长烽看着周围不断扭曲车厢，饶是他心理素质极佳，也忍不住狠狠喘了两口气，心中满是后怕。
　　随之而来的则是震撼，这便是那个神秘店铺的安全保障服务？简直完全颠覆他对科学的认知。
　　暂时安全后，秦长烽没有动。
　　因为那两辆车还没有离开。
　　这时秦长烽透过碎得不成样子的车子玻璃隐约看到，对面的卡车副驾驶车窗探出一个人影，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瞄准了他的驾驶室。
　　那是……
　　秦长烽瞳孔紧缩。
　　枪！
　　他们竟然有枪！
　　“噗！”
　　一道细微的闷响声后，一枚子弹朝秦长烽的面门袭来。
　　子弹来得太快了，秦长烽哪怕看到了，也没有办法躲开。
　　然而，就在这时，他清晰地看到，子弹轨道即将抵达他面前时，突然像是撞到什么东西，微微一歪，恰好射入他身后的驾驶座椅背上。
　　对面似乎这才认定他死了，开始倒车离开。
　　从第一辆车出现，到他们快速逃逸离开，全过程不到一分钟。
　　显然，这群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
　　与此同时，秦长烽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汽油味。
　　前方扭曲的车盖下面有一股黑烟升起。
　　糟糕。
　　车要爆炸了！
　　秦长烽连忙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抬手想要去推车门，却发现车门早已不知道哪儿去了。
　　整个车都扭曲变形，根本没有出路。
　　确切的说，现在全车也只有驾驶室中他坐的这个地方还算完整。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整个下半身却被卡在驾驶室里面了。
　　几次抽身不得，眼见烟越冒越多，秦长烽眉心紧锁，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想办法自救，然而手边没有任何工具，就连手机刚才也放在副驾驶，现在完全看不到在哪里。
　　秦长烽不抱希望地试探性伸手，去推压在身上控制台。
　　“咔嚓。”
　　只听一道响声，原本扭曲变形完全报废的控制台竟然一下被他推开了，双腿也瞬间恢复自由。
　　秦长烽惊异地看向自己的手。
　　他没用力啊。
　　来不及细想，他又去推左边报废的车柱，车柱也同样被他轻松推开，正好露出一个容他一人通过的口子。
　　秦长烽毫不犹豫，快速下车，大步朝远处跑去。
　　此时不远处有一辆私家车驶来。
　　离奇的是，它在看到这样一场惨烈车祸后，竟然没有停车。
　　这辆车的速度极快，直直朝刚从车里出来的秦长烽撞来！
　　秦长烽神经顿时拉响警报。
　　危险！
　　然而，这辆车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距离非常近，饶是秦长烽有意识要躲开，也来不及了。
　　正当秦长烽准备打算侧位扑出去，以牺牲双腿为代价争取活命机会时，却见那辆车像是突然失控，车身一歪，刚好从他身边掠过，朝他身后驶去。
　　“砰！”
　　秦长烽转头，只见那辆车正好撞到自己车的那堆残骸上，瞬间失去平衡，在桥面上翻滚了几圈，撞破护栏，猛地朝江中坠去！
　　与此同时，那堆汽车残骸已经出现了明火。
　　秦长烽顾不得许多，再次拔腿朝远处跑去。
　　“轰！”
　　刚跑出几十米，秦长烽听到身后一声巨响，火光漫天。
　　秦长烽左右观察了一下，桥两边有几辆应该是看到车祸没敢过来的私家车，其他没有再发现其他威胁，终于松了口气，坐在桥边等待救援。
　　不一会，警笛声由远及近。
　　不到两分钟后，几辆警车到达现场，十几个警察冲下车，竟是全副武装的特警部队。
　　为首领队是一名三十来岁的警官，他朝秦长烽敬了个礼，神情关切紧张，“秦博士，您怎么样？”
　　秦长烽此时脸上身上沾了不少机油和灰尘，看起来十分狼狈，他摇了摇头，“没事，张队长，我怀疑是境外分子想要谋杀我，他们手里有枪，其中两辆重型卡车车牌号是燕C4H453，燕C35288，还有一辆黑色轻卡车牌号是燕A58473，另外有一辆私家车后面想撞我时似乎控制失灵坠江了。”
　　“秦博士请放心，我们一定严查！”张平又朝秦长烽敬了个礼，“实在抱歉，让您在我的管辖区域受到伤害。”
　　从事发到特警到来总共也不超过五分钟，而且那些人明显是有预谋的，秦长烽也并不迁怒，“好，能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吗？我给家里报个平安。”
　　拿到手机后，秦长烽坐到警车内，拨通了妻子的电话，“盈盈，我这边临时有一台手术要做，今晚可能回不来，你先吃饭吧，别等我了，吃了早点休息。”
　　“手机没电了，是借的同事的电话。抱歉，本来说好今天要陪你过生日的，明天给你补上，好吗？”
　　“好，再见。”
　　挂断电话，秦长烽便见张平手里拿着对讲机，表情有些古怪。
　　“张队长，怎么了？”
　　张平回道：“秦博士，您刚才说的那几辆车，现在分别在北桥路段，南桥路段，还有滨江路被发现。其中两辆重卡爆胎侧翻，轻卡爆胎撞到防护栏后坠江。重卡上三人受伤昏倒已全部到案，坠江车辆正在搜寻中。”
　　竟然全都出事了。
　　难怪张平表情这么古怪。
　　秦长烽猜测应该与那间店铺有关，不过并未提及，“这样啊，还真是巧。”
　　这时急救车警报声接近，来的正是和仁医院的车。
　　“秦博士，您赶紧回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这边取证调查就交给我们。”张平说道。
　　尽管秦长烽知道自己并没有受伤，但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毕竟车都撞成那样了，人怎么可能没事？
　　还是坚持让他回医院检查。
　　拗不过他们，秦长烽原本也打算回医院换衣服，便坐上了救护车，随行的还有两名特警。
　　回到医院，得知秦长烽出车祸，急诊科值班医生连忙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
　　尤其是他的手，更是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最后发现连块破皮都没有，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这位可是国宝级医生，他们的镇院之宝，可不能出事。
　　“好在没什么事儿，吓死我了。”急诊科主任宝贝似的看着秦长烽的手，确认没事后，也开上了玩笑，“秦医生，你给手买保险了吗？这怎么的也得买两个亿保险啊。”
　　“我有人身意外险。”秦长烽微笑，“多谢陈主任了，我先回宿舍洗个澡，太脏了。”
　　“行，快去吧。”陈主任笑道，“明天你还有手术呢，现在不早了，早点休息。”
　　秦长烽又朝其他关心自己的人道了谢，才离开急诊大楼。
　　医院有给秦长烽配单独的宿舍，一室一厅配置，他平常偶尔加班太晚会在这里休息，所以日用品和换洗衣服都有。
　　来到宿舍楼下，秦长烽朝身边两名寸步不离的特警说道：“辛苦两位特警同志了，我这里应该安全了，你们也回去吧。”
　　两人正要回话。
　　突然，一个花盆擦着秦长烽的后脑勺落到地上。
　　“啪！”
　　花盆四分五裂，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夜里格外刺耳。


第180章 
　　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名特警猛地朝楼上冲去。
　　另一名特警拉着秦长烽后退几步，站到空旷地带上，拿着武器警戒。
　　“秦博士，您没事吧？”
　　“没事。”打脸来得太快，饶是秦长烽也不由有些尴尬。
　　不过继而他便皱起了眉，医院也有想杀害他的人？
　　毕竟，他清楚记得，宿舍楼过道里可没有人养花，也不允许养花。
　　退一步说，就算有人偷偷养了，花盆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落到他头上。
　　是的。
　　秦长烽判断，这花盆应该是落到他头上的。
　　只是他交易的三小时安全期还没有结束，才侥幸逃过一劫。
　　两分钟后，那名特警反手揪着一个人影从楼道口出来。
　　那人身上穿着睡衣，似乎摔了一跤，脸上鼻青脸肿，但秦长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竟然是他的下属医师，王重伟。
　　“秦博士，花盆是这个人扔的，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同伙。我怀疑他想谋杀您，已经联系队里来人了，他们还有三分钟赶到。”那名特警说道。
　　王重伟抬头看向秦长烽，连声叫屈，“秦老师，我是无辜的呀！我只是听到外面有响动声，才从宿舍出来看看，哪知道不小心摔下楼道，然后就被这人抓了，您要相信我啊！”
　　他说着话，瞪大眼想极力展示自己的无辜，但他本来长了两只小眼睛，没了眼镜遮掩，鼻青脸肿的更显得贼眉鼠眼。
　　“还敢狡辩！”那名特警将王重伟两条胳膊缚得更紧，“秦博士，我发现他时，他手上还沾了花盆里的土，待会我们去队里就可以检验。”
　　王重伟被他拧得满脸扭曲，疼得嗷嗷叫，但依然坚持朝秦长烽辩解，“秦老师，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秦长烽自然没有被王重伟的狡辩打动，他眸色深沉，“你的宿舍不是在隔壁楼吗？在我宿舍楼上面做什么？”
　　王重伟一时语塞，“我，我到周洋主任宿舍来串门，刚准备回去。”
　　周洋是秦长烽同科室的另一个主任医师，之前的确住在这栋楼，秦长烽眸色却越发冷冽，“周主任半个月前就换宿舍了。”
　　王重伟闻言脸色一白，试图再编一个理由，却见四面八方无数特警直接朝这边快速包围过来。
　　赶来的特警很快将周围的危险源排查了一遍，随后又着重搜索了王重伟宿舍，并在他的计算机邮件里看到了一封来自西米国某家顶尖研究所的邀请函。
　　以及他名下的海外账户里，今天上午突然注入一百万国际币。
　　还有他的手机里，也复原出了不少信息，最后一条信息是晚上九点三十五分时，给一个陌生号码发的秦长烽的行踪信息。
　　看到这些证据被一项项查找出来，王重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浑身抖如筛糠。
　　他后悔莫及。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不只是前途，背上叛国罪，他这辈子都完了。
　　他感觉腿上有热流划过，最后竟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在特警们找寻证据期间，秦长烽一直作为旁观者，自然是看到了这些东西，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王重伟兴奋得反常的原因。
　　无非是那些钱，和那个工作机会。
　　他有些沉默。
　　王重伟医术不错，人也踏实，虽然不是他的学生，但他和自己学习也从来没有藏过私，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把医院宿舍区彻查一遍后，张平提议，“秦博士，在确认他们是否还有其他计划，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今晚请先随我们去特警队休息吧。”
　　秦长烽看了看时间，此时已接近凌晨两点，交易的三小时安全期已经过去，不过既然那店主提议三小时安全保障，那证明三小时后他应该是安全的了，“明天早上还有手术，既然危险已经排查过，特警队我就不去了，麻烦张队长了。”
　　考虑到秦长烽的工作性质，加上医院暂时的确安全，张平没有再多劝，留了一队特警在这里值守，便招呼下属们拖着仍在昏迷中的王重伟离开了。
　　天亮之前，他们必须得趁他们反应过来，把这些爪牙的后手全部抓获。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时，一切尘埃落定。
　　此次共计捕获八名雇佣兵，其中三名因为落水溺死；捣毁一个伪装成跨国公司的境外势力联络所；又按照联络所搜寻出来的名单，于全国范围内抓捕别国间谍将近两百人。
　　次日清晨，华国医疗协会，国家外事局，分别朝国际医疗协会及西米国总统邮箱发送了警告函。
　　很快，那边便分别传来回复，都表示会严查此事。
　　尽管接近凌晨三点才睡，秦长烽早上八点还是准时出现在了手术室。
　　两个小时后，江亦荧畸变的主动脉被成功修复。
　　听到这个消息，池婉月泪如雨下。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明明是一件喜事，为什么自己会哭，但偏偏泪水就是止不住。
　　得到通知的梁响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工作，给江炘遥打去电话。
　　然而手机隔了好一会也没人接，他有些疑惑，难道江炘遥手机没放在身边？
　　正当梁响准备挂断打萧序手机时，电话终于接通，他顿时兴奋起来，连忙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江炘遥，“遥遥，妹妹手术已经成功了，再休养一阵子就能完全痊愈！”
　　“好，我知道了。”
　　江炘遥的声音有些冷淡，不过他平常就是这样的，梁响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就说秦医生的医术靠谱吧，简直手到病除！对了，昨天晚上……”
　　“砰！”
　　说到这里，梁响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道东西落地的声音。
　　他连忙问道：“遥遥，怎么了？”
　　过了几秒钟，对面才传来江炘遥平静的嗓音，“没事，不小心把书碰掉了，我还有事，先挂了，你有时间来家里吃饭，顺便把三阶段最后一部分数据带回去。”
　　“好的，那我今天晚上过来。”
　　挂断电话，梁响心里还有些疑惑，刚才那道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书掉了啊。
　　不过江炘遥应该不会骗他，可能是隔着电话有些失真。
　　这时一名研究助手叫他过去，他也便把此事抛到了脑后。
　　此时江炘遥攥着手机，缓慢从地上坐起来，靠在书架上发了一会呆，才摸着椅子撑起身坐上去。
　　“店主，您刚才摔倒了？”金乌的声音响起。
　　江炘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坐稳后问道：“什么事？”
　　金乌检查了一遍江炘遥的身体，发现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一如既往的糟糕，莫说摔倒，晕倒估计都是轻的，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快速把要说的事情报告了一遍，“半小时后有个客人上门，我提醒您一下。”
　　“好。”
　　切断与金乌的连接后，江炘遥垂着头，微微抬了抬自己的手掌，上面每一根手指都颤抖得厉害。
　　他的身体崩溃速度比他想象的还快。
　　而如今，他甚至还没有接收第四枚灵魄珠的力量。
　　更确切地说，是现在他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第四枚灵魄珠的力量。
　　事实上，当前状态下，江炘遥如果想要让第四枚灵魄珠认主，必然会因身体彻底崩溃而被迫放弃它。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研究未完成固然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潜意识提醒江炘遥，在灵魂力量更完善之前，贸然放弃身体，会很危险。
　　所以他才会一直拖着没动那枚灵魄珠。
　　但另外两枚灵魄珠一直没有下落，如果想要找到它们，尽早让这枚灵魄珠认主才是正确的选择。
　　按照江炘遥的推断，这枚灵魄珠具有极强空间渗透力，掌握了它的力量，会更好搜寻其他灵魄珠的踪迹。
　　看来，晚点得找青疏再谈谈。
　　过了一会，江炘遥抬起头来，伸手把刚才核对好的数据本收起来，然后开始整理最后阶段的研究数据。
　　半小时后，江炘遥进入店铺时，风铃声正好响起。
　　新来的客人是一个异世界的小凤凰，用一枚凤凰果交换了一瓶会让羽毛闪闪发光的药水。
　　送走喜滋滋的小凤凰客人，江炘遥按照惯例给两狐一鸟撸了毛，随后站起身，背着金乌朝青疏打了个不起眼的手势。
　　早在撸毛时便接收到暗示的青疏立刻会意，二话不说变回人形，拉住江炘遥的手腕就朝店铺内室走，“店主，我有一个大宝贝，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
　　在场众人都被青疏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诡异发言给震得眼冒金星。
　　倒不是思想太过复杂，主要是青疏笑容实在是过于勾魂摄魄，而说到“大宝贝”三个字时，声音更是九曲十八弯，一听就不纯洁，叫人由不得不多想。
　　而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两人已经消失在内室门里了。
　　苏漪顿时咻地原地起跳，连忙追进去，“什么大宝贝？我也要看！”
　　金乌又被苏漪惊了一下，刚飞起来的翅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连忙多扇了几下，歪歪扭扭跟了上去。
　　见一狐一鸟离开，唯一观察到江炘遥和青疏打手势的萧序顿了顿，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默默离开了店铺，他锅里还在烧菜，不知道牧昱帮忙起锅没有。
　　进入房间后，青疏关上门，脸上笑意敛去，他运转妖力给江炘遥检查了一遍，“我还在想你几时才会熬不住来单独找我，你可真够能忍。”
　　江炘遥坐到椅子上，仰头面向青疏，“我这身体，先生可有办法？”
　　“若是你之前愿与我双修，肯定不会出现这等状况。”青疏啧了一声。
　　江炘遥垂眸，“抱歉。”
　　“好了，不逗你了。”青疏抬手揉了揉江炘遥的头，突然挑起一个笑容，“我还真有宝贝给你看，稍等。”
　　说罢，他打了个手诀，一枚鸽蛋大小，金灿灿的珠子从他的丹田处浮现出来，飘落在他手心，他把手朝前递了递，对江炘遥说道：“给，吃了它。”
　　哪怕不用任何能量查看，江炘遥也能够感觉到这枚珠子中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他抬起头，“这是？”


第181章 
　　“我的内丹。”
　　青疏挑眉笑道，又把它往江炘遥面前送了送，“服下它能够帮助你强化和修复身体，虽然没办法让你恢复完全健康，但至少能让你在你掌控住身体内的那玩意儿之前不被撑爆。”
　　江炘遥眉心蹙起，面色难得严肃，语气强硬拒绝道：“不行，我不能要。多谢先生，我再另想办法。”
　　见江炘遥这副反应，原本还想再逗逗他的青疏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小心我改天把你拿去卖咯。”他伸手揉了揉江炘遥的发顶，笑意盈眸，“骗你的，我怎么可能拿我的内丹给你吃？我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狐狸。”
　　江炘遥没在意青疏的调笑，只是抬手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那这是？”
　　青疏把手中的金色珠子上下抛了抛，语气有些得意，“这是我模仿人类修仙者金丹做的一枚伪丹，很像吧？说来也巧，我本来也打算今天给你的，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赶紧拿着吧。”
　　江炘遥伸手搭上青疏递金丹的手腕，朝他体内探入一股能量，发现他这次说的不假。
　　他的妖丹的确正好好地待在丹田内。
　　青疏也不介意江炘遥的冒犯，等他查探完，低低笑了一声，反手将金丹塞进他手心，“这下放心了吧？给你的东西，你拿着就是，小小年纪，都自身难保了，还尽知道瞎操心别人的事。”
　　“赶紧吃了吧，直接咽下去，它会自动找到丹田。”
　　“谢谢。”江炘遥接过金丹，却只是拿在手中，没有将它放进嘴里。
　　见江炘遥没动作，青疏以为他还有疑虑，又补充道：“放心，有我的妖力加成，那只鸟不会发现它，它问起来你就说我给你吃了颗丹药，修复身体用的。它也不会影响你的魂体修炼，只增强身体。”
　　“不是。”江炘遥顿了几秒，才说道，“我们刚才没有洗手，我先去洗一洗。”
　　闻言，青疏额头上青筋一跳。
　　他倒是忘了，这小东西是个死洁癖！
　　这就算是个伪金丹，那也是个金丹！金丹怎么可能弄脏？
　　他辛辛苦苦大半年，耗费无数妖力，还损了三滴精血，呕心沥血给他练出来的金丹，居然被如此嫌弃，这叫他如何能忍？
　　想到这里，青疏不由分说抓过金丹，运转妖力掰开江炘遥的嘴，径直给他塞了进去。
　　看着他把金丹咽下，青疏重新坐回软榻上，翘起二郎腿。
　　舒坦了。
　　早知道就直接硬塞了。
　　江炘遥愣了愣，随后快速朝洗手间冲去。
　　“呕。”
　　听到里面传来的呕吐声，青疏：“……？”
　　几分钟后，江炘遥走出洗手间，解释道：“抱歉，我不是嫌脏，只是胃不舒服。”
　　青疏简直被他气笑了，听听这是人话吗？
　　他眼珠转了一圈，突然抚着心脏，一副受伤的模样，“我今日所受到的心理伤害，至少得记五百次全身按摩才能抚慰。”
　　江炘遥考虑了一下，点头应道：“好。”
　　青疏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却听到他这样认真的回答，顿时惊喜交加，随后咳嗽了两声，隐藏住心里的窃喜，“一言为定！”
　　随即又正了脸色，“对了，近半月身体需要适应金丹，到了晚上你可能会有点难受，你且忍忍，等它彻底融合便好了。”
　　“是。”江炘遥应道。
　　青疏看了看大门的方向，“行了，你赶紧走吧，再晚些我的门又要遭殃了。”
　　“谢谢先生。”江炘遥又道了声谢，才转身离开。
　　江炘遥走后，青疏躺了一会，便准备起身打坐。
　　精血的损失，虽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到底涉及根本，得调养一阵才能补回来。
　　“扣扣扣。”
　　青疏刚坐好，还没来得及运转心法，忽而听到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非常礼貌，轻重适宜，不是苏漪式粗暴或者金乌式的古怪。
　　原本就凭江炘遥那声发自内心的先生，青疏就觉得那三滴精血不亏，更勿论还挣了五百次全身按摩。
　　他自认为已经是赚了。
　　然而，在探出神识看到门外来人时，青疏还是忍不住扬起了眉梢。
　　这小家伙，还真是体贴得过分。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晚饭前，牧昱从店里出来，他朝江炘遥汇报道：“店主，青疏先生的伤已经痊愈，剩下的修为部分只需调养一阵就能复原。”
　　“好，谢谢。”江炘遥朝牧昱道谢，“辛苦了，你先休息吧。”
　　“店主不用和我道谢，为同事治疗是我的责任。”牧昱温和笑道，这时他侧耳听了听，“应该是小响来了，我去开门。”
　　梁响是开车过来的，下车后他先打开后备箱，“昱哥，我给你们带了点新鲜水果，来帮我搬进去。”
　　看着里面七八个水果箱子，牧昱怔了怔，“这么多？你把水果店盘下来了？”
　　“哪能呢？今儿航哥相亲，和相亲对象相约南城果园，两人比拼谁水果摘得多，结果拉了一小卡车回来。”梁响想起来就乐得不行，“这些是爷爷特意给遥遥挑的，都是品相最好的，还特意吩咐我不许偷吃。”
　　“航哥去相亲了？”江炘遥也出来帮忙。
　　“遥遥你别动，这挺重的，我和昱哥搬就行。”梁响可不敢让江炘遥搬，连忙把箱子放到一边，杜绝江炘遥碰到，随后笑道，“是的，听爷爷说是个同样刚退役下来的姑娘，身手可利落着呢，两人玩了一天后还加了微信，我感觉有谱。”
　　被警告之后，江炘遥没有试图再帮忙，只是靠在门边听梁响继续说话。
　　梁响谈兴也上来了，“我刚才还给航哥打了个电话，他好像在外面，电话里还有女孩子的声音，我猜我们很快就要有嫂子了，到时候一定要让航哥请我们吃饭。”
　　说话间，梁响和牧昱已经把几箱水果搬进了厨房，交给萧序处理。
　　“对了遥遥，听说昨天晚上有人暗杀秦医生。”洗了一串葡萄端到桌上，梁响坐到江炘遥对面。
　　“嗯？怎么回事？”江炘遥抬眼问道。
　　“好像是某家国际研究所，因为此次威伯纳国际医学奖的原因，买通雇佣兵来袭击秦医生。他们出动了三辆卡车，其中有两辆重卡，三面围堵秦医生的车。几乎瞬间把他的车撞成了铁饼。”
　　想到自己看到的监控画面，梁响都不禁打了个寒战，“那种场面能够活下来，秦医生真是神仙保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江炘遥说道。
　　按照秦长烽的个人资料，成功度过这一次死劫，那么后面会一生顺遂。
　　梁响也点点头，“国际医疗协会和西米国总统办反应很快，早上才发的警告函，这会儿已经做出处理了，那家研究所负责人被永久踢出威伯纳医学奖候选名单，政府资源也会大幅度缩水。虽然不一定会倒闭，但绝对会大动筋骨，退出一流医学研究所行列。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梁响讲的这些都是内部的一手数据，估摸着过几天才会公布，也不算什么机密，当八卦讲讲没什么问题。
　　不过就算是机密，江炘遥的身份也完全可以听。
　　毕竟如今可没有比江炘遥更机密的人了，他的安全级别早就已经提升到了和梁老爷子一个水平，甚至连江炘遥的家人身边都有人暗中保护。
　　讲完八卦，梁响又和江炘遥汇报了当前的实验室情况，最后说到了江锦煊身上，“遥遥，你那个弟弟可真够受欢迎的，这才开学没多久，就已经有好几个女生当众给他表白了，你要是哪天到学校看到什么玫瑰花车千万别惊讶，指定就是表白你弟的。”
　　“他是挺受欢迎，上幼儿园时，他每天回家都会带一书包糖。”江炘遥伸手拿了一颗葡萄。
　　见江炘遥难得提起以前的事情，虽然是江锦煊的事，梁响来了兴趣，“那你不是更受小朋友欢迎？你长得可比他好看。”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常常住院，没上过幼儿园。”江炘遥垂眸剥着葡萄皮。
　　梁响视线落在江炘遥修长纤细的手指上，在紫色的葡萄皮映衬下，他的指尖苍白得无一丝血色。
　　他脑海里浮现出小小的江炘遥坐在病房里，孤零零地望着窗外的模样，顿时喉头像是塞了棉花，心里又软又疼。
　　“那……”
　　“别多想，小时候的我很幸福。”
　　江炘遥把剥好的葡萄递给梁响，语气平淡，“不要同情我。”
　　梁响下意识接过葡萄塞进嘴里，想说自己不是同情，只是心疼，但紧接着却被嘴里传来的浓郁酸味给酸出了表情包。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酸的葡萄？！
　　梁锐到底是怎么摘的？
　　谁能想到这么漂亮一串葡萄这么酸，这是搞暗杀的吧！
　　但想到这葡萄是自己带来的，而且这还是江炘遥第一次给他剥葡萄，梁响还是把它咽了下去，连籽都没吐——他根本没有勇气再嚼一下。
　　咽下去后，他看向面露疑惑的江炘遥，把那盘表面光鲜的葡萄推远，“遥遥，这葡萄别吃了，没熟。”
　　江炘遥擦拭手指的动作顿了顿，“好。”
　　吃过晚饭，梁响便带着江炘遥给的数据本匆匆离开了。
　　江炘遥在书房，对着新翻开还没写多少的本子出了会神，四阶段已经属于研究项目最后阶段，数据整合运算需要三阶段的实践数据支撑，更多的是需要三阶段实验成果成品数据出来之后，才能确认下一阶段的步骤过程。
　　尽管江炘遥心中已经构建出了方向，但凭空构建完整数据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暂时搁置了，等第三阶段进入正轨之后再继续。
　　江炘遥放下笔，朝房间走去。
　　从中午服下那枚金丹后，江炘遥都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只是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不用内视，他也能明显能够感觉到身体状态正在快速好转。
　　仅仅一下午的时间，他的手就不会再不受控制的发抖了，而且一下午时间，他几乎都没怎么咳血，身体中时刻沉积的疼痛感也明显减缓。
　　可以说，今天是他今年以来最轻松的时候。
　　不过江炘遥并不认为他的身体，能够这么简单就融合这枚能量充足的金丹，更何况青疏还事先提醒过。
　　他静静躺在床上，等待着青疏所说的“有点难受”的时刻到来。
　　按照江炘遥的理解，既然能让青疏提醒，那难受程度肯定不止一点。
　　然而等了许久，他也没感觉到哪里有些过于难受，只是似乎稍微有点发烧，这点难受程度对于江炘遥来说微不足道。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青疏所谓的有点难受，真的只有一点点。
　　一夜无梦，江炘遥难得睡了个好觉。
　　次日清早，江炘遥按照生物钟准点醒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丹田内的那枚金丹的联系变得紧密了一些，而身上无时无刻不在肆掠的疼痛又减轻了许多。
　　比方浑身上下所有地方原本都是十级疼痛，如今除了心脏，其他部位都变成了六级，甚至更轻。
　　接下来几天，每一天江炘遥起床，都能感应到那枚金丹与自己的联系变得更紧密，而他的身体也在一天一天的逐渐康复。
　　是的，康复。
　　每一天，他身体都在变得更好。
　　服下金丹后的第十五天，江炘遥早上醒来。
　　此时天还没亮，但他看到了外面花园里的路灯投射到房间天花板上的淡淡光影。
　　他，能看见了。


第182章 
　　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看了一会，江炘遥眨了眨眼，再次确认视力的确恢复了。
　　尽管失明期间一直能够用精神力或者店铺能量视物，但用它们看东西，到底是隔了一层，和眼睛直观看到的景象还是不一样。
　　一时之间，他竟产生了一种新奇之感。
　　江炘遥仔细检查了一遍当前的身体状况。
　　此时金丹与身体已经彻底融合，它的能量与魂体修炼时造成的能量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且源源不断的对冲式平衡。而且它还能够通过吸收多余的对冲能量而反哺身体，从而不停修复因灵魂过于强大而时刻崩毁中的身体，这也是江炘遥如今身体状况提升的原因。
　　现如今，他的身体基本恢复到了第一次遭受时空逆流冲刷前的状态，尽管距离普通人的健康还差得很远，但对江炘遥来说却已经是非常轻松了，至少不用因为担心出门时控制不住咳血而拒绝出门了。
　　而且，虽然嗅觉和味觉都没恢复，但视觉回归，却也算是意外之喜。
　　因为检查身体多花了一点时间，今天江炘遥下楼比往常晚了几分钟。
　　萧序已经把饭菜全部端上了桌，听到脚步声，回头问了一句，“店主，您今天是喝粥还是藕粉羹？”
　　“喝粥吧。”江炘遥说道，“谢谢。”
　　萧序应了一声，拿起勺子准备给江炘遥盛粥。
　　刚拿起碗，突然，他动作蓦地顿住，猛地又回头看向江炘遥的眼睛，有些不确定问道：“店主，您戴眼镜了？待会要出去吗？”
　　“没有。”江炘遥抬眼和萧序对视，“我能看见了。”
　　“咔嚓。”
　　萧序手里的碗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裂成了几半，竟是被他生生捏碎了，碎片摔到桌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抱歉店主，我有点激动。”萧序连忙把桌上的瓷碗碎片捡起来，“我再去拿一个碗。”
　　他走了两步，又停住说道：“恭喜店主复明。”
　　这时牧昱刚从房间出来，“复明？什么复明？”他问了一句，随后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店主，你能看见了？！”
　　“嗯，看见了。”江炘遥看向牧昱。
　　怀着忐忑与激动，牧昱仔细看向江炘遥的眼睛，少年墨色的清亮眼眸中缀着点笑意，带着他特有的清透明净的温柔。
　　这感觉和那个高科技眼镜完全不一样。
　　这瞬间，牧昱眼眶不禁有些湿热。
　　尽管早就发现江炘遥最近身体恢复得很快，或许有复明的希望，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牧昱还是忍不住动容。
　　虽然江炘遥从来没有诉过苦，好似一切都云淡风轻，但没有人比牧昱更清楚他每日承受的病痛与折磨。
　　而与此同时，他还要承受失明的痛苦。
　　为江炘遥治疗期间，牧昱曾无数次想过，若是自己，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太不容易了。
　　此刻，牧昱心中无比感谢青疏的到来。
　　江炘遥复明的消息很快被店里其他人知道，相较于萧序和牧昱的内敛，小狐狸的情感表达方式极其激烈，她直接趴在江炘遥身上哭得惊天动地，让原本想要恭喜江炘遥的金乌都没有插话的余地。
　　金乌只得绕着江炘遥飞了一圈又一圈，表达自己的高兴。
　　见苏漪哭起来没完没了，青疏直接一巴掌拍到她后脖子上，一把把她拍晕，拎起来扔到一边，自己坐到江炘遥身侧。
　　金乌瑟瑟发抖，连忙扇着翅膀准备飞远点。
　　“小鸟，你把这臭狐狸弄远点，看着闹心。”青疏懒洋洋地摸了摸似乎还回荡着哭声的耳朵，眼睛瞥向金乌。
　　金乌也同样受过青疏的武力压迫，闻言俯冲到苏漪身后，叼起她的后领子就朝她房间飞去，动作熟练而丝滑。
　　没一会儿一狐一鸟便不见了踪影。
　　青疏侧头伸出手指挑起江炘遥的下巴，身体微微贴近注视着他的眼睛，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双眼睛还是亮起来更漂亮。”
　　“多谢先生。”江炘遥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你这样笑可不行，少年人要活泼一点才可爱。”青疏收回手，朝江炘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这样，笑一个我看看。”
　　江炘遥往后退了一些，离青疏稍稍远了点。
　　尽管江炘遥表情没变，但青疏还是莫名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了一丝嫌弃，“嘿！你这小家伙，竟然还敢嫌弃我？”
　　他抬手狠狠胡噜了江炘遥脑袋几下，把他原本柔顺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像个被糟蹋的小可怜，这才满意地停手，得意洋洋道：“看你今后还敢不敢？”
　　“没有嫌弃先生，我只是不习惯和人靠得这么近。”江炘遥解释了一句，随即取下头上的发绳，随意梳理了一下头发，又重新扎回去。
　　青疏狐疑地看了江炘遥一眼，没有看出他撒谎的迹象，不过他本来也没因此生气，便就此作罢，半眯着眼睛等他把头发束好，才说道：“手给我看看。”
　　江炘遥将右手伸出去，青疏探出三指搭上。
　　片刻后，他收回手，显然不甚满意，“痼疾未消，沉疴难愈。你这身体底子太差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江炘遥说道，“谢谢。”
　　这时金乌从苏漪房间飞出来，“店主，有客人来了。”
　　又完成一笔交易，送走这位客人后，江炘遥拿出了那枚灵魄珠。
　　有了之前的灵魄珠认主经验，加上已经有了三枚灵魄珠做底，这枚灵魄珠虽然反抗激烈，但还是成功被江炘遥收服。
　　只不过，在灵魄珠成功认主，四枚灵魄珠同时驻扎江炘遥魂体丹田内那一刻，所产生的巨大能量，还是不可避免对江炘遥的身体造成了冲击。
　　好在那枚金丹很靠谱，只是稍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便开始重新给他修复身体，并很快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眼睛复明之后，江炘遥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因为暂时不用计算数据了，他大多数闲暇时间便用来看书，以及寻找新客人和其他灵魄珠的下落。
　　不过客人接待了不少，灵魄珠却依然毫无感应。
　　秋去冬来。
　　今年燕城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刚过立冬，院子里便铺满了雪。
　　因为没有预料到晚上会突然降雪，没来得及把院子里不耐寒的花搬进屋里，导致冻死了不少，萧序只能暂且把还活着的一些抢救下来。
　　牧昱也在一旁帮忙，“真是太可惜了，昨天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晴天，怎么就下雪了？”
　　江炘遥穿上外套，朝院子里忙活的两人说道：“我出去一趟。”
　　“店主去哪？”牧昱侧头问他。
　　“梁响说新实验室建好了，叫我去看看。”江炘遥说道。
　　“你穿厚点啊，戴个帽子，再套个围巾，今天挺冷的，小心别冻着。”牧昱慌忙洗了洗手，随即擦着手往屋里走，“梁响还没来呢，你先进来，我去给你拿。”
　　说着牧昱便快步朝楼上跑去，不一会便拿下来一条围巾，一个帽子，还有一副手套。
　　之前江炘遥身体极差的时候，生活琐碎基本都是牧昱在负责。
　　牧昱在生活方面极其精细，比一板一眼的萧序要更为活泛得多，江炘遥早在去年就把负责生活的银行卡交给了他，家里的东西，包括衣服等生活用品，也都是他在置办，就连房子都是他以江炘遥的名义买的。
　　所以牧昱能找到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围巾和手套是前几天牧昱新买回来的。
　　不过。
　　江炘遥看着那个边缘上还绣着一只可爱白狐狸的红色毛绒帽子，有些疑惑，他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顶帽子。
　　“刚才金乌拿给我的，说是苏漪给你的复明礼物，她偷偷织了好久才织好的。”牧昱笑道，“我看你今天穿的浅色羽绒服，和这帽子挺配，就拿了下来，你戴着试试。”
　　“好。”江炘遥接过帽子戴在头上，抬眼看向牧昱，“怎么样？合适吗？”
　　江炘遥原本便长得精致，身体时间又被定格在了十八岁，平常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还好，不太会有人怀疑他的年龄，但现在戴上帽子，尤其是还是这样喜庆的红色衬托下，整个人便显得又软又嫩。
　　这也太可爱了！
　　牧昱极力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好险没有伸出去揉揉江炘遥的脸，轻咳了两声，“很合适，你别动，我拍个照。”
　　说着他飞快拿出手机，退后一步，对着江炘遥的脸咔嚓咔嚓连拍十几张。
　　“好了吗？”江炘遥等了一会，听到门外短促的鸣笛声，又见牧昱一直不停，便提醒道，“梁响来了，我该走了。”
　　“好了。”牧昱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似乎有点像痴态毕露的怪叔叔，忙收起手机，把围巾和手套一同递给江炘遥，“中午不回来吃饭记得发信息。”
　　“好。”江炘遥把围巾围在脖子上，“那我先走了。”
　　江炘遥走后，牧昱拿出手机翻开相册，仔细翻看刚拍的照片。
　　不得不说，江炘遥的相貌得天独厚，不管什么角度都好看。
　　牧昱刚才拍照的时候沉浸在兴奋中，并没有太注意江炘遥的表情。
　　但现在重新翻看，他却发现。
　　在连拍的十几张照片中，少年基本都是一个表情，并且面部肌肉有些紧绷，尽管很细微，但以牧昱对他的了解，他是有点不自在的。
　　很显然，江炘遥并不习惯镜头，也不喜欢面对镜头。
　　但他还是配合了他拍照。
　　看着照片里的少年，牧昱轻轻叹了口气，朝搬着花盆进来的萧序问道：“你说店主明明不喜欢拍照，为什么还要配合我呢？他拒绝我也不会生气。”
　　萧序把花盆贴着墙根放下，闻言头也没回，“他重视你，希望让你高兴。”
　　尽管心中早就猜到了答案，但再一次在萧序口中得到确认时，牧昱心跳还是忍不住漏了一拍。
　　他自加入店铺起，已经过了两年多，起初他是为了找到洛秋，后来签了长约后，尽力练习乐医知识，为江炘遥治疗，也更多的是因为职责所在。
　　自始至终，他对店铺，对江炘遥，都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虽然在时间推移下不停消减，却仍然存在。
　　虽然不再追寻死亡，也不再寻找洛秋，但其实牧昱依然没有找到生命的新意义，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太大归属感。
　　但如今他觉得，或许，有这么一群伙伴挺好的。
　　萧序剪掉一截被冻坏的花枝，朝身后说道：“帮我拿下垃圾桶。”
　　“好。”
　　听到身后传来的回答声，萧序转头朝牧昱看了一眼。
　　这人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看着江炘遥坐上自己的车，梁响忍不住呆了呆，“遥遥？”
　　“嗯？”江炘遥系上安全带，侧头看向梁响。
　　梁响飞快拿出手机，说出了和牧昱同样的话，“遥遥别动，我拍个照！”
　　不过梁响相对克制，拍了两三张停了下来，“这是在哪里买的帽子啊？还挺……好看的。”
　　梁响想了想，还是把可爱两个字咽了回去。以己度人，作为男生，应该没有人喜欢自己被夸可爱。
　　“朋友送的。”江炘遥说道，随后朝梁响伸出手，“照片我看看。”
　　牧昱刚才的反应，他尚且可以当做是他比较喜欢自己戴帽子的样子，但梁响也这样，就有些不正常了。
　　梁响把手机递过去。
　　江炘遥打开相册，盯着照片里的自己看了几秒，随后默默把帽子摘了下来。
　　梁响有点可惜，这样软萌的江炘遥可不多见。
　　不过见他并没有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删除，心情又飞扬起来。
　　新的实验室距离燕大并不算远，开车过去只需要十几分钟。
　　“这是燕城第一研究所，现在主要是我们家在使用，地上多是办公室和休息区，实验区在地下。”
　　梁响给江炘遥拿了一张身份卡，“遥遥，这身份卡你放好，这里每一道门都要用到身份卡和虹膜，指纹三重验证才能进入。”
　　“好。”江炘遥接过卡片，卡片很干净，上面只印着他的名字缩写，没有照片。
　　“这个项目目前是完全保密的，因此身份卡也基本是空白，不过你的权限开通的是最高，研究所任何地方都可以去。”梁响说着把自己的身份卡插入下一个卡口，然后按上指纹比对虹膜等待开门，“地下一共有十二层，第十二层是我们的实验室。”
　　说到这里梁响有点得意，“十到十二层是绝密实验区，十二层原本是我爹的地盘，但现在他被爷爷赶去了十一层。”
　　一路上梁响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介绍着研究所的构造，江炘遥默默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研究所地面办公区非常大，两人慢慢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行政大楼。
　　“平常研究所里是有巡逻车的，不过今天下雪，巡逻车不开，所以才要走路。遥遥，咱们先在行政楼休息会吧。”梁响说道。他有些担心江炘遥的身体。
　　“没事，我不累。”江炘遥说道。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走半个小时没什么问题，更何况梁响刚才还特意走得很慢。
　　这时，江炘遥突然看到行政楼里迎面走出一个人。


第183章 
　　那人约莫六十岁左右，脸上法令纹很深，眉头也是习惯性隆起，显得十分严肃。
　　他的腿有些瘸，不过腰杆挺得笔直，走起路来也很利索。
　　不过引起江炘遥注意的却是他头上黄色的标记。
　　“是小响啊，来找你爸爸吗？他现在在十二楼开会。”见到梁响，袁天和停下来和他打招呼，面色柔和了一些，随即看向江炘遥，“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姓江，今天一起过来参观。”梁响说道，“您有事就先去忙，不用在意我们。”
　　“那好。”袁天和看了看时间，“小响，小江，你们慢慢玩。”
　　“好，袁叔再见。”
　　袁天和一瘸一拐走后，梁响朝江炘遥介绍道：“他是袁天和教授，是我爹现在那个研究项目的副负责人，专业技能很硬，等那个项目结束，可以让他加入我们实验室。”
　　“嗯，我看过袁教授发表的论文，他早些年的实验观点很大胆，总是另辟蹊径。”江炘遥说道。
　　“是的，不过我爹说他这几年沉淀下来稳定多了。”梁响又回头看了一眼，“嗯？这不是去实验室的方向啊。”
　　袁天和急匆匆走进研究所停车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启动车子，“找到人了吗？报警没有？”
　　“已经报警了，但警察说成年人走失要二十四小时以上才立案。”
　　电话对面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焦急声音，“学校老师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从监控看她昨晚明明是正常回寝室的，结果今早人就不见了。老师说可能是她半夜从监控死角跑出了学校，你说这么大雪天，她能去哪啊？都怪你，非得要把她送去什么寄宿学校冲刺高考，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了，呜呜呜……”
　　听着电话那头的哭声，袁天和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先别急着哭，我马上回来。”
　　袁天和今年五十九岁，和妻子是同事，两人也是同龄，因为早期二人都沉迷工作，直到快四十才想到要孩子。
　　四十一岁，终于得来袁知幸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算是老来得子，但也不年轻了。
　　妻子因为高龄产子伤了身体，之后便辞了工作在家专心养育女儿。
　　起初还好，可到了青春期，袁知幸就不知为何开始叛逆，后面不但有了早恋趋势，完了又非得闹着和闺蜜一起学画画，还想出国留学，高二时成绩从名列前茅变成一落千丈，今年高考直接落榜。
　　这学期袁天和便把她送去了城郊的一所教学质量拔尖的寄宿中学复读，结果这才两个多月，人直接不见了。
　　袁天和一回到家，便看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
　　徐韫玉尽管已经年近六十，但保养的很好，若她不说，没有人会猜到她的真实年龄，她身形有些消瘦，染黑的头发被她齐整的挽好，身上带着一股知性的优雅。
　　此时她面前的茶几上满是被泪水浸湿的纸团，哭得不能自已。
　　“先别哭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袁天和坐到徐韫玉身边。
　　徐韫玉又擦了擦眼泪，说道：“老师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说孩子没去上早自习，然后查了监控，她自从昨天进了宿舍后就没有出来过，但老师去寝室找了，没有看到人，猜测可能是从监控死角悄悄离开了学校。”
　　袁天和问道：“那她同寝室的孩子们呢？没有发现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徐韫玉摇了摇头，“没有，她们都说昨晚没听到什么声音，今天早上起来就没有看到幸幸，都以为幸幸早起去教室了。”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都怪你非得要送她去寄宿学校，就在附近学校复读一下得了，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今天雪下得这么大，她身上又没有什么钱，遇到坏人怎么办？呜呜呜……”
　　袁天和眉头紧皱，“行了，先别急，我们去学校看看。”
　　来到学校，袁天和直奔校长办公室。
　　校长是认得袁天和的，他之前在外地开会，今天刚回学校上班，就听说孩子丢了，吓得魂飞魄散，亲自带着他们查了昨天到今天的所有监控，结果都和老师反应的一样。
　　——袁知幸好像是真的凭空消失了。
　　把学校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有任何下落，袁天和又找来袁知幸的室友们都问了一遍，几个女孩一致表示早上起来就没有看到过袁知幸。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两人只得暂时打道回府。
　　回到车上，袁天和又把学校监控分布图拿出来看了一遍。
　　学校宿舍区监控死角并不多，如果真的要避开所有监控离开学校，那必须得有极强的侦查能力。
　　袁知幸自小就聪明，这一点袁天和并不怀疑她没能力做到。
　　可她没事从学校出去做什么？
　　这时徐韫玉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前几天幸幸和我打电话说她不想上学了，我没同意，她会不会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袁天和说道。
　　“她以前也经常说不想上学的气话，我就没当一回事。”徐韫玉说道，“刚才看她同寝室的孩子们也都挺乖巧的，应该只是单纯的厌学。”
　　袁天和大多时候都一门心思专注研究，并不会怎么和人打交道，听徐韫玉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
　　“现在外面这么冷，幸幸出了学校应该不会在外面待着，最有可能去朋友家，你知道她有哪些朋友吗？”
　　这话直接把徐韫玉问蒙了，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我只记得幸幸小时候有几个朋友，但都不在燕城了，玩得最好的那个姑娘前年也出国学画了，她当时还闹着要跟着一起出国呢。”
　　那就是没有线索了。
　　听着徐韫玉的话，袁天和叹了口气，启动车子朝警局开去。
　　就在袁家夫妇俩火急火燎找女儿时，杂货铺迎来了新客人。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过。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进门的少女格外狼狈。
　　她穿着睡衣，脚上没有穿鞋，原本浅蓝色的睡衣上满是污垢，脸被冻得青紫，头发凌乱，脸颊和嘴角上都有许多指甲的抓伤，更触目惊心的是她脖子上已经泛紫的掐痕。
　　走进来时，她身上还情不自禁地颤抖着，眼里带着尚未散去的恐惧。
　　若是袁天和在这里，肯定能认出眼前少女的身份，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女儿——袁知幸。
　　“客人请坐。”江炘遥目光落在少女惊惧的眼神上，“这里是安全的，你不用害怕，先喝口水。”
　　平静的声线很好的安抚了袁知幸的情绪，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端起面前突然出现的水杯，温热的水滑过干痛的喉咙，缓解了她狂乱的心跳，她终于冷静下来。
　　袁知幸这才注意到眼前少年的模样，她眼里划过一道惊艳，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拨了拨自己凌乱的头发，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你，你好。”袁知幸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自己发出来的沙哑嗓音所震惊，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即被上面传来的痛感刺激得哆嗦了一下，又连忙放下手去不敢碰，神情有些无措，“对，对不起，你能听清楚我说话吗？”
　　“没关系，客人。”江炘遥说道，“你尽管说，我能听清。”
　　袁知幸瞬间又被安慰到了，她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微垂着眸子盯着手上的水杯，似乎在斟酌从何说起。
　　江炘遥低头给站在椅子扶手上打盹的金乌梳理羽毛，没有催促。
　　苏漪嫉羡地刮了眼故意飞到椅子上，明目张胆享受着店主大人抚摸的金乌，心里骂了它一声心机鸟，随即暗暗盘算待会也要店主大人给自己摸摸。
　　过了好一会，袁知幸终于组织好语言，开口讲述起自己的遭遇。
　　“我叫袁知幸，今年十八岁，在南城荆安中学读高四，我们班上都是复读生，本来刚入学的时候，我和同学们关系都还可以。但一个月前……”
　　高四的管理比高三还要严格，迟到的后果很严重。
　　那天袁知幸早上肚子疼，就晚了一些出寝室，为了赶在早自习之前到达教室，她一路跑得飞快。
　　然而，快到班级门口时需要经过一个拐角，此时临近上课，周围已经没有了人，她就没有减速，结果谁曾想拐角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两人撞了个正着。
　　袁知幸本来身体就比较单薄，巨大的冲击力下，身体后仰险些摔倒，然后被一只大手拽住胳膊拉了回来，很狗血的扑进了对方怀里。
　　“对不起，是我没看路，你没事吧？”
　　耳边似乎有人问话，但袁知幸撞得头昏眼花，又惦记着上课时间到了，晃晃悠悠退出他的怀抱，摇了摇头，“没事。”便捂着撞痛的鼻子错开他朝教室走去。
　　踩着铃声走进教室，袁知幸拿出纸巾擦了擦因为鼻子痛而流出来的泪水，然后开始准备早读。
　　这时她的同桌兼室友邹婧突然用胳膊杵了她一下，神神秘秘问道：“你和邵青扬是什么关系？”
　　袁知幸没有听过邵青扬这个名字，有些迷茫，“啊？”
　　哪知邹婧却不知脑补了什么，挑了挑眉，啧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开始早读。
　　本来袁知幸以为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哪知道从那天起，她全寝室同学就开始莫名其妙冷暴力她。
　　袁知幸并不是爱交朋友的性子，加上她本来就对袁天和逼着她来复读有所不满，更没心思去维持人际关系，既然她们不理她，那她也干脆不理她们。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袁知幸还是知道了自己被冷暴力的原因。
　　很荒谬。
　　因为那天她不小心撞到的那个男生，也就是邵青扬，是寝室长姚棠棠的男朋友。
　　当时她和邵青扬不小心撞到一起时，被正朝窗外看的邹婧悄悄拍了照片，发给了姚棠棠。
　　然后，姚棠棠认为她在勾引她男朋友。
　　初次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袁知幸只觉得好笑，他连那个男生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更不认识他，谈何勾引？
　　不过她还是和姚棠棠解释了一遍。
　　但姚棠棠极其高傲，心里早已认定了答案，根本没把她的解释当回事，甚至还言语羞辱她，说她是“婊子泡龙井，又贱又茶”。
　　见此，袁知幸也懒得和她多言。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一周后，邵青扬和姚棠棠分手了。
　　显而易见，姚棠棠把这个罪责全部怪在了袁知幸身上。
　　从那以后，针对袁知幸的冷暴力开始转换成热暴力。
　　姚棠棠是教育局局长的女儿，在学校里拥趸者甚多。
　　因此，不只是寝室，班级里也开始出现了针对袁知幸的行为。
　　短短一天内，先是莫名消失的课本，然后是课桌里的蟑螂，被撕碎的作业本，莫名断了腿的椅子，层出不穷，并且所有人以看她出糗为乐。
　　这是袁知幸长这么大第一次遭受真正的校园暴力，她尽力保持着冷静，来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姓张，平时是个和善爱笑的大叔，负责教语文，见到袁知幸，他笑眯眯问道：“袁知幸同学，有什么事吗？”
　　“张老师，我受到了校园霸凌。”袁知幸开门见山，心平气和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最后说道：“希望张老师能够为我做主。”
　　听到校园霸凌几个字时，张贵明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消失，随着袁知幸的叙述，他表情中怒意越发明显，等到袁知幸说完，他脸已经涨得通红，“岂有此理！竟敢在我班上实施校园霸凌！”随即他又问道，“是谁领的头？”
　　袁知幸眼底闪过一丝希冀，“是姚棠棠。”
　　然而，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张贵明脸上的怒容却像是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那副和善的笑容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袁知幸同学，你和姚棠棠同学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同学之间有些小矛盾是正常的，怎么能扯上校园霸凌呢？”
　　他打着哈哈，“这样，我把姚棠棠叫过来，你们当面谈谈，把误会解开就好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大家都是好同学。
　　“袁知幸同学，你说是不是？”


第184章 
　　见班主任这个态度，袁知幸便知道他是打算和稀泥，根本不愿意管这事，如果真的让他处理，那么这件事不但不会得到解决，针对她的欺负绝对会变本加厉。
　　“不用麻烦老师调解了，可能是我误会了。”
　　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袁知幸转头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结果教导主任的态度也和张贵明一样，一听姚棠棠的名字，就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反过来劝说袁知幸息事宁人。
　　她心里有些失望，准备去找校长，结果校长并不在学校，校长办公室门外挂的公告是去参加年度教学研讨会，要下个月才回来。
　　学校求救无门，袁知幸想到了妈妈，她拿出手机，给徐韫玉打了电话。
　　手机那头很快接起了电话，但闹哄哄的，“宝贝，妈妈在外面买菜呢，有什么事吗？是不是生活费不够了呀？我马上给你打。”
　　袁知幸组织了一下语言，“妈，我……”
　　“哎呀，我手机没电了，先这样，我……”
　　对面话没说完，通话便中断了。
　　袁知幸再打过去，提醒是关机状态，她不死心，又给袁天和打了个电话。
　　不巧，袁天和的手机也是关机。
　　显然，家长也指望不上了。
　　袁知幸气得险些把手机给扔了。
　　不过她很快再次冷静下来，总得想办法解决问题，不能就这么平白让人一直欺负，要是不断忍让，那今天这样的状况将会一直伴随着她。
　　她想到了姚棠棠的身份。
　　既然学校都不管，那她就告诉姚棠棠的家长。
　　教育局局长，总不能不管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里，袁知幸上网找到了教育局投诉电话。
　　这一次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的接线员声音是个年轻女音。
　　袁知幸不紧不慢陈述着自己的要求，“您好，我是荆安中学高四的一名学生，我叫袁知幸，我的身份证号是……，麻烦帮我转接姚复祥局长的联机，我有事情想和他说。”
　　根据燕城教育局新颁布的最新法令，学生实名举报可以直接联机局长办公室。
　　很快，电话里便响起一道威严但不失和蔼的男声，“你好同学，我是姚复祥，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姚局长您好。”袁知幸先是问了声好，然后才试探性问道，“请问您对于校园霸凌是怎么看待的？”
　　“学校应当是安宁学习的地方，对待校园霸凌绝对不能姑息。”姚复祥声音严肃起来，“小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此刻正在遭受校园霸凌吗？请放心和叔叔讲，我一定帮助你。”
　　姚复祥的声音一听就是正气十足的那种，在他的保证下，袁知幸又把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如之前一样，她也并没有首先说出姚棠棠的名字。
　　因为她不敢保证，在第一句就说出姚棠棠的名字后，对方是否还有耐心听完她的遭遇。
　　“同学，你这已经是比较严重的校园霸凌了，需要及时处理，请提供你的学校和班级，还有霸凌者的名字。”姚复祥说道。
　　“荆安中学，高四二班。”袁知幸说道，“霸凌我的领头人叫姚棠棠。”
　　果然，在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对面沉默了几秒。
　　就在袁知幸心越发往下沉时，对面才重新开口，他语气坚定而郑重，“小同学，你放心，这件事我会马上核实，若是真的，一定严肃处理。”
　　“好的，谢谢姚局长。”
　　对于姚复祥的保证，袁知幸只相信了五分，毕竟姚棠棠是他的女儿，有所偏袒才是正常的。
　　然而，袁知幸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姚棠棠便在班主任的见证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和她公然道歉了。
　　与此同时，班主任也一改昨天和事老的态度，在课堂上严肃批评了同学间校园暴力的行为，并罚班上除袁知幸以外的所有人抄写校规一百遍。
　　显然，是昨天那通电话产生了效果。
　　事情似乎就此告一段落，自姚棠棠道歉后，袁知幸的生活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是同班同学没有人再乐意和袁知幸说话，在寝室袁知幸也像是个透明人，就连班主任上课也把她当空气，而且她提交的转宿舍申请也没通过。
　　对于同学老师的冷漠，袁知幸倒是并不在意，她不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平常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为了少看到那些糟心的同学，袁知幸有每天中午在天台午休的习惯。
　　两天前，袁知幸如往常一样上天台午休，却突然发现上面有人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姚棠棠的前男友，邵青扬。
　　一见到他，袁知幸暗叹一声晦气，转身就走。
　　“诶，袁知幸！等等。”
　　还没走出两步，袁知幸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她只好转过头，看向邵青扬。
　　不得不说，邵青扬是一个很俊秀的男生，在这个年纪的男生中，是少有的干净帅气，也难怪姚棠棠那么个公主病大小姐能看上他。
　　不过因为之前的事情，袁知幸对他实在没有好感。
　　“你别过来。”她朝后退了几步，眼神警惕，像是他有什么瘟疫一样。
　　邵青扬连忙顿住脚步，神情有些无措，“好好好，我不过来，你别激动。”
　　袁知幸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了，不过她确实不太想和他近距离接触，谁知道姚棠棠那个神经病在知道自己和她前男友单独说话会再做出什么来，“你有什么事？”
　　“我刚知道姚棠棠之前针对你的事情，这事是因我而起，今天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邵青扬说道，随后他朝袁知幸鞠了个躬，“对不起，袁知幸同学。”
　　“这事和你没关系，我没怪你。”见他态度诚恳，袁知幸稍稍缓和了语气，但她还是下意识不想和他有过多交流，“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听到袁知幸这么说，对面的大男孩露出阳光的笑容，“你可能不知道，我也一直有在天台午休的习惯，不过我在另一边。”
　　他指了指雨棚对面的方向，那里正好是袁知幸平常所处位置的视线死角。
　　所以，他每天都在看得到自己在这边午休？
　　袁知幸皱起眉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别误会，我并没有偷窥你的意思，只是你每天一上来就开始睡觉，醒来就直接走，我怕太冒昧了，才没有和你打招呼。”邵青扬解释道。
　　袁知幸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变得更好看，毕竟任谁知道自己午休全程被人注视着，心情估计都好不起来，不过毕竟是人家先来的，她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不冷不热说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打扰到了你的午休，以后我不来这里就是。我先走了，再见。”
　　“等等，你先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邵青扬又叫道。
　　袁知幸有些烦躁，但良好的素养还是让她停下了脚步，不过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还有什么事，能一次性说完吗？”
　　邵青扬脸变得有些红，他挠了挠后脑勺，吞吞吐吐道：“他们说姚棠棠针对你，是因为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那个，其实我对你也挺有好感的，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交往试试。”
　　听到他的话，袁知幸简直气笑了，“你要是脑子有病就去看医生，别在这里和我说胡话。还有，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上次就是碰了你我才倒霉的。”
　　说罢，她没有再看邵青扬的表情，转身就走。
　　这下袁知幸真的是又气又恶心。
　　她原本就不想来这学校读什么劳什子高四，结果遇上这么多糟心事，她下楼后，直接给徐韫玉打电话，“妈，我不想上学了。”
　　“你这孩子，怎么又说这样的气话？不是都商量好了，高四好好学习，明年一定上燕大吗？这都没多久要高考了，哪有说不上就不上的？我和你爸都老了，我们也没有别的心愿，就指望你能出息。你的心思就是不放在学习上，不然今年怎么可能落榜，这个学校可是我们千挑万选……”
　　没听对面絮叨完，袁知幸挂断了电话。
　　讲述到这里，袁知幸握着水杯的指关节有点发白。
　　她抬起头看向江炘遥，眼神有些空洞，“我妈总是这样，从来不问原因，也不愿意听我说话，只要我提出任何一点不符合她心意的要求，等待我的就是道德制高点上的指责。”
　　她笑了一下，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其实我今年高考成绩六百五十八分，上燕大很危险，但其他学校没什么问题，我本来想填沿海的一所大学，可他们把我的志愿全部改了，只留了燕大一个志愿。显而易见，我没录上，落榜了。不然我这学期已经上大学了。”
　　江炘遥点了点头，没有评价此事，只是问道：“然后呢？”
　　袁知幸平复了情绪，又继续往下说。
　　拒绝了邵青扬之后，袁知幸接下来两天便没有再去天台午休，也没有再见过他。
　　一切风平浪静。
　　直到昨天晚自习时，姚棠棠突然在班级里发糖，说是庆祝她和邵青扬复合了，她才知道他们复合的消息。
　　为了炫耀，姚棠棠还特意给袁知幸抓了一把糖，又阴阳怪气刺了她几句，眼神别提多得意了。
　　想到前天还在说要和她交往的邵青扬，袁知幸恶心得够呛，直接把糖扔进了垃圾桶。
　　见袁知幸把糖扔进垃圾桶，姚棠棠并不生气，反倒像个斗胜的孔雀，开着屏笑眯眯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恶心的两人重新凑成一对，袁知幸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谁知道晚上她回到寝室，正准备睡觉时，刚和邵青扬煲完电话粥的姚棠棠却突然神经病发作。
　　“袁知幸，你这个贱人！”
　　袁知幸皱着眉看过去，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姚棠棠怒不可遏，“扬扬都告诉我了，最近你天天上天台，到他午睡的地方去偷窥他，前天还不要脸的和他表白，你真他妈不要脸！”
　　听到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袁知幸都惊呆了，“这是邵青扬说的？”
　　“怎么？心虚了？”姚棠棠愈发生气，“我就说你是个贱人，勾引我男朋友不说，居然还敢告状告到我爸那里去！我今天非得教训你不可！”
　　这时突然从侧边伸出一只手，把袁知幸放在床边的手机抢了过去。
　　邹婧拿着她的手机到姚棠棠身边邀功，“棠棠，我拿到她手机了！”
　　“把手机还给我！”袁知幸跳下床去夺自己的手机。
　　姚棠棠拿起袁知幸的手机，嗤笑了一声，“你家是穷鬼吧？用这么垃圾的手机。”说着她随手一扔。
　　手机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阴阳怪气道：“哎呀！不小心摔碎了，回头我赔你两百块钱，你拿去修手机应该够了。”
　　袁知幸气得青筋直冒，不过到底是不想和她发生武力冲突，毕竟自己孤身一人，而姚棠棠又那么多帮手。
　　她吸了口气，弯身想把手机捡起来。
　　但显然姚棠棠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这时突然一只脚踹在袁知幸膝弯上，这一踹用了极大力气，她猛地朝前摔去。
　　“哐当！”
　　她的头撞在阳台旁边的窗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撞得她头昏眼花。
　　但姚棠棠并没有想就这样放过她，她转头朝寝室其他人说道：“按住她。”
　　袁知幸撞得很疼，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便又被其他四个人七手八脚按在了地上。
　　她一个人，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于是，袁知幸稍稍清醒一点，试图解释自己和邵青扬没有任何关系，但姚棠棠显然已经认定了事实，不管她说什么，迎接她的都是更加剧烈的殴打和谩骂。
　　见解释不通，袁知幸便开始呼救，可这更激发了姚棠棠的怒意，她当即叫人堵上了她的嘴。
　　堵上袁知幸嘴后，姚棠棠扬着眉毛，抬手给了她两耳光，笑道：“小贱人，你不是喜欢勾引人吗？是不是缺男人不行？那好，我就成全你。”
　　“邹婧，去把拖把拿来。”
　　随后又指着压住袁知幸腿的两名女生，“你们两个，把她裤子扒下来！”
　　猜到自己可能会面临什么，袁知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里露出哀求的神色。
　　然而这丝毫没有激发姚棠棠的同情心，反倒让她更加兴奋起来。


第185章 
　　这场凌辱长达整整三个小时，袁知幸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身体遭受的痛楚，而是这几个朝夕相处的室友脸上那些恶毒的快意笑容，和眼里毫不加以遮掩的直白恶意。
　　恍惚中，她听见她们欢呼着喊道：“掐死她，掐死她！”
　　在一片笑闹的声音中。
　　袁知幸不记得是谁的手掐在了自己脖子上。
　　她只隐约记得当时阳台外面有雪被吹进来，落在她额头上，有点凉。
　　“我以为我死了。她们可能也以为我死了，便把我抛尸了。
　　“但我醒了过来，我还活着。
　　“不过，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只知道周围很黑，我摸遍了四周，都没有找到出口在哪，然后便来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袁知幸的回忆就已经到了尾声。
　　她此时全身都在颤抖，显然这份经历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但她并没有流泪，只是有些疑惑，她偏着头，盯着杯子里的水，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江炘遥。
　　“我不明白，我明明没有招惹过她们任何人，为什么她们会对我产生如此大的恶意？难道，我真的做错什么了？”
　　店铺里安静下来，只有博古架上的钟摆声在有规律地摆动着。
　　江炘遥目光落在少女颤抖的双肩上，缓缓开口，“在一堆粉色的花朵中，突然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花，还开得如此艳丽，那它在粉色花朵心中，便是有罪，这与它本身对错无关。所以，不必怀疑自己。”
　　把江炘遥这番话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袁知幸突然释怀了。
　　是的。
　　她没有错。
　　错的是姚棠棠的嫉妒成性，偏执无理，邵青扬的谎话连篇，邹婧的为虎作伥，其他人的助纣为虐。
　　所以，都是别人的错误，她没有因此必要怀疑自己。
　　想明白后，她的身体终于也放松下来，不再发抖，萦绕在她身上的沉重气氛也散去不少，她弯起眼睛朝江炘遥笑，“我知道了，谢谢老板，你真会安慰人。”
　　袁知幸是个漂亮的女孩，哪怕现在满身狼狈，笑起来也格外好看。
　　江炘遥微微点头，“不客气，客人，你想买什么呢？”
　　思考了几秒钟，袁知幸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我想从现在的地方安全出去，还想要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受到报应，最好能把我受到的伤害同等返还回去。”
　　光是让他们负法律责任，那样太便宜姚棠棠了。
　　她所遭遇的这些，只是几年牢狱之灾，根本不足以平复她心中的愤恨。
　　袁知幸不是睚眦必报的人，甚至她大多时候对人都是宽容以待，但她这一次是真的有了要报复一个人的想法。
　　闻言，江炘遥收回落在金乌羽毛上的手，抬眼看向袁知幸，“根据客人需求，本店建议客人购买的商品为：困境救援服务，厄运反噬符。”
　　江炘遥说出商品名称时，它们的注解自动出现在袁知幸脑海中。
　　前者不必多说，但后者却着实令她新奇又震惊。
　　厄运反噬符，顾名思义，能够把之前他人加诸在使用者身上的厄运全部返还回去，整个过程为期十天。
　　居然真的有这样完全脱离了科学范畴的东西，完美附和她提出的要求。
　　袁知幸眼里闪烁着兴奋的色泽，随后又变得忐忑，“这个，不会死人吧？”
　　江炘遥：“具体效果根据被作用者对使用者曾造成的伤害程度决定，而且你作为使用者，可以随时叫停。”
　　那就是不会死人了，毕竟她自己没有死，袁知幸放心下来，“那就买这个。”
　　“客人所需商品：困境救援服务，厄运反噬符。价格：六年寿命。”江炘遥说道，“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袁知幸拿起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摸了摸还在作痛的肚子，问道：“我想问问，我的身体，如果要你们治好的话，需要付出什么？”
　　“按照客人当前身体损伤程度，完全恢复受伤前的状态需要十年寿命。”
　　听到这个价格，袁知幸犹豫了一下，“那如果我平安出去，找外面的医生治疗的话，也能恢复健康吗？”
　　江炘遥说道：“有一半的几率失去生育能力。”
　　袁知幸垂眸细想了一会，干脆利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不认为自己今后能够成为一个好母亲。
　　况且，用十年寿命换一半成为母亲的机会，她不愿意。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承蒙惠顾。”
　　送走袁知幸，江炘遥朝苏漪点了点头，苏漪紧跟着消失在店铺内。
　　金乌侧头看向江炘遥，“店主，我以为您会劝阻她。”它觉得江炘遥不是那种会看着别人冤冤相报的那种性格啊。
　　“嗯？”江炘遥低头望向金乌黑漆漆的眼睛，“按照规则，店主应当尽量满足客人的合理商品需求，若是我拒绝提供商品，岂不是违规了？你这是想让我违规？”
　　金乌被他这个反问给噎住了。
　　说得好有道理。
　　“对不起，店主，我错了。”
　　它就不该多这个嘴！
　　再次回到那个黑洞洞的空间，冰冷的空气瞬间袭来，袁知幸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手里的符纸提醒她，之前的交易不是错觉。
　　她捏了捏符纸，按照说明在心中默念使用，随后手心里的符纸便突然消失了。
　　还没来得及惊讶，袁知幸又突然听到“吱嘎”一声，头顶有一束光亮突然照进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
　　光线不算明亮，但袁知幸还是被刺得闭上了眼睛。
　　原来出口竟然在头顶，难怪她摸遍了四周墙壁也没有找到出路。
　　过了一会，她渐渐适应了光亮，朝上面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外面吗？”
　　没有得到响应。
　　所以，应该是那个店铺帮忙打开的出口。
　　袁知幸嗓子疼得慌，没有再试图呼救。
　　但是她应该怎么出去？
　　袁知幸盯着距离自己将近三米的出口发愁。
　　不过她并未惊慌，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交易是困境救援，而现在，她还处于困境之中呢。
　　很快她冷静下来，借着头顶投射进来的光线仔细观察四周。
　　这是一间破败的地下室，整个空间充斥着一股不知是死老鼠还是什么的腐臭味和灰尘味道。
　　四四方方的空间中，堆积着不少杂物，它们都被堆在中间，之前她一直沿着墙壁摸索，因此并没有摸到杂物。
　　袁知幸很快眼尖地发现杂物堆里面有一架木梯。
　　袁知幸现在头昏脑涨，身上又冷又疼，根本没有什么力气。
　　但她还是伸出手，试图把梯子从那堆东西里扒出来。
　　只是虽然在做这个动作，袁知幸却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把它弄出来。
　　但离奇的是，她根本没有使劲，那个梯子就好像轻飘飘的一样，轻而易举被她弄了出来。
　　梯子长度刚刚好够探出洞口，袁知幸把它放好之后，还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随后她便没管那么多，抬腿朝出口外爬去。
　　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她所住的宿舍楼后面的林地里，旁边是学校废弃的老教学楼，平常根本没有人来。
　　而她身后的废弃地下室，它的门竟然是一块严丝合缝的石板，合拢后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个能藏人的地方。
　　所以姚棠棠她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袁知幸有些疑惑。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找人求救，然后报警。
　　看天色现在应该是下午，这一整天都在下大雪，此时地面上的雪早已经没过脚踝。
　　袁知幸从昨晚就一直冻着，醒来后也全程绷着神经，加上身体上受的伤害，其实早已不堪重负，此时终于从那个漆黑的地方逃出来，神经自然松弛下来，结果就是，没走出几步，眼前就突然一黑。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有人一瘸一拐朝自己奔跑过来。
　　那是……
　　“爸爸。”
　　她于脑海中无声喊道，随后倒了下去。
　　再次醒过来时，袁知幸首先闻到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然后便看到头上雪白的天花板。
　　她侧过头，看到床边靠着一个人。
　　是徐韫玉，她的妈妈。
　　袁知幸花了好一会才认出徐韫玉来。
　　此时的徐韫玉丝毫不见往日在她面前的强势优雅，她没有形象地趴在床边，前不久才染了的头发发根多了很多白发，没有化妆的眼角是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又疲惫又苍老。
　　她好像一夜之间，从那个保养甚好，看起来四十来岁的知性女人，变成接近六十的老人了。
　　袁知幸动了动喉咙，想要叫她，但嗓子里好似塞了刀片，痛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只得伸出没有打吊针的手，轻轻勾了勾徐韫玉的手指。
　　被轻轻一触碰，徐韫玉便猛然惊醒，她眼里满是惊恐，看到袁知幸的瞬间，泪水便啪嗒啪嗒往外流，“呜呜呜……幸幸，你终于醒了！对不起，是妈妈错了，我不该不听你说话，要是早点知道你在学校挨欺负，我肯定给你做主的，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让你受苦了。”
　　这时袁知幸才发现徐韫玉的两只眼睛都是又红又肿，显然是之前就哭过很久。
　　袁知幸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露出疑惑的眼神。
　　“医生说你被掐得太狠，声带受损，需要过几天才能说话。不过你放心，身体咱们都检查过了，能够完全恢复的，不会留后遗症。”徐韫玉抽泣着说道，“你别担心，爸妈会为你讨回公道，你寝室那些杀人凶手，我们一个也不会放过！”
　　说到后面，徐韫玉的声音里满是恨意。
　　听到徐韫玉这么说，袁知幸就知道她在骗她，那家神秘杂货铺老板都说了她可能会有后遗症，况且肚子里的疼痛也告诉她，事情没有徐韫玉说得这么轻松。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拆穿徐韫玉，只是眨了眨眼睛，朝她勾了勾唇角。
　　哪知徐韫玉见她笑，又悲从中来，再次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和她说对不起。
　　袁知幸都给她哭无奈了，这时候更应该哭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好在没过多久，袁天和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律师的女人，以及两名前来做笔录的警察。
　　警察语气很和善，“袁同学，请问现在方便做笔录吗？”
　　袁知幸抬起手，比了个可以的手势，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现在不能说话，不过可以写字。
　　徐韫玉止住哭声，给袁知幸把床升起来，又给她背后垫了靠枕，让她舒服一点，然后又给她把小桌板放好，方便她写字。
　　袁知幸慢慢将前因后果写了一遍，最后省掉自己和店铺交易的过程，写到自己如何从那个地下室逃出来时结束。
　　她的字很清秀，文字表述能力和语言表述一样清晰，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看懂。
　　随着她的叙述，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展露出愤怒的情绪。
　　徐韫玉趴在袁天和的怀里哭得几近昏厥，袁天和黑沉着脸，眼里满是阴霾。
　　在此之前，天真的老两口都认为学校是最单纯的地方，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会遭遇如此恶毒之人，经历如此惨烈之事，还险些丢了性命。
　　袁知幸做完笔录，便再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栋小别墅的客厅里，女人拿着手帕，一边哭一边朝男人说道：“我不管，你必须把女儿救出来。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舍得让她受那样的苦吗？”
　　男人眉头紧皱，“这事我管不着，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她这样品行不端，睚眦必报，善妒成性，屡教不改的恶毒性子，就该得到教训。”
　　“姚复祥！棠棠是你女儿啊！”方书娅突然站起来大声吼道，“你怎么能够这样说她？！”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女儿，但我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女儿就不是了吗？”姚复祥揉了揉眉心，“上个月那孩子还给我打电话，说姚棠棠对她实施校园暴力，我当时还信誓旦旦和她保证我会处理好，结果呢？”
　　说到这里，他满面颓然，“怪我，是我对她了解太少了，以为她答应不再欺负别人就会做到，没想到她竟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你这是怪我没有教育好她吗？”方书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我教出来的孩子言而无信品行不端，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教过她？你成天就是忙忙忙，连过年都看不到个人影，现在孩子惹事了，就开始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姚复祥，你真是好样的！
　　“我再问一句，你到底救不救她？”
　　姚复祥额头青筋直跳，“你要我怎么救？她犯罪已经是事实，为今之计只能认罚。还有，我什么时候怪你没教好她了，我……”
　　方书娅根本不听他说完，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朝姚复祥扔过去，“你滚！给我滚出去！”
　　见她如此激动，姚复祥看了看表，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看到姚复祥竟然真的走了，方书娅更为愤怒。
　　“行，你不救是吧！我自己来！”
　　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声音里满是哭腔，“哥，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袁知幸住院的第三天，因为怕她无聊，徐韫玉给她买了个新手机。
　　她登上班级群，便看到原本应该被关在看守所的姚棠棠竟然在群里发了个红包。
　　她被放出来了？
　　正当袁知幸疑惑之际，又听到徐韫玉在门外打电话的声音，她很愤怒，甚至忘了控制音量。
　　“杀人未遂也是杀人！她凭什么被放出去？”
　　“什么？精神病？这样荒谬的理由警察也信？我看这小畜生就是为了逃脱责罚！”
　　“要是她真有精神病，那也应该送去精神病院，谁让他们放出去的？！”
　　“取保候审也不行！凭什么啊！我姑娘还在住院呢！”
　　徐韫玉显然气得够呛，袁知幸都有些担心她气出心脏病来，毕竟年纪这么大了。
　　这几天下来，袁知幸和徐韫玉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之前母女间的隔阂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此刻也是真心实意担心她的身体。
　　不过。
　　精神病？
　　没想到姚棠棠家里还有这样的手段，这就是特权吗？
　　袁知幸有些意外的同时又有点生气。
　　难道那个厄运符还没有生效？
　　不对，生效了的。
　　她紧紧盯着群里的聊天记录。
　　里面同学们正在讨论邵青扬的海王翻车现场，以及他是如何从楼梯上摔下去，恰好摔断第三条腿的场景。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同学在抱怨这两天倒霉，诸事不顺，喝口凉水都塞牙。
　　袁知幸记得他们，都是前不久欺负过自己的人。
　　那几个还在看守所的室友们就不说了，姚棠棠，她有些期待她的下场。
　　且说姚棠棠从看守所出来后，本来还挺高兴，然后便看到群里讨论的邵青扬的事情，顿时觉得头上绿光冲天。
　　她当即找了个平日比较要好的同学，问出了邵青扬住院的医院，开车就冲了出去。
　　结果闯了几个红灯，好几次差点追尾后，匆匆赶到病房，却看到隔壁班一个女生坐在邵青扬的病床前，两人拿着个苹果，你侬我侬玩着你一口我一口的游戏。
　　姚棠棠当场气炸了，她二话不说，上前抬手就给那女生一巴掌。
　　岂料那女生也不是好相与的，揪着她头发就还了她两巴掌。
　　姚棠棠怎么受得了这个，当场和那个女生打了起来，但那个女生是个练过的，她根本不是对手，还被打得鼻青脸肿。
　　这事吸引了不少人来观看，有人还发上了微博。
　　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为了一个男生打架，这种热闹大家都爱看，没一会儿便被顶上了热搜。
　　那女孩反应非常迅速，飞快发了公告，声明自己是邵青扬的正牌未婚妻，两家人早有婚约的，而姚棠棠是个不要脸的小三。
　　一时间，姚棠棠迅速被推上风口浪尖，引来无数围观网友谩骂。
　　[看着长得眉清目秀的，没想到是个小三，真不要脸！]
　　[我就说这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被打！]
　　[这要放在古代，小三是要被浸猪笼的！]
　　[知道人家有未婚妻还往上凑，贱不贱吶！]
　　姚棠棠反应过来的时候，网上的言论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从来都是她利用舆论攻击别人，自己哪里见过这阵仗，看着微博上满屏的谩骂声和恶毒诅咒，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试图解释自己是被骗了，并不是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但根本没有人听她说话，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任由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后来姚棠棠想要把热搜压下去，但根本没有用。
　　她有钱有势，邵青扬的未婚妻也不是善茬。
　　而就在这时，姚棠棠霸凌同学，故意伤害致人休克，以为对方已死还进行“抛尸”的信息不知被谁发了出来。
　　这条微博将过程描述得很详细，甚至还提供了一些袁知幸被抬上担架的照片，虽然马赛克打得非常严实，但也很好的加重了事情的可信性。
　　一石激起千层浪，姚棠棠原本就不好的形象又染上了一层黑。
　　看到这个消息，姚棠棠眼前一阵昏花。
　　而此时，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已经炸开了锅。
　　[我他妈这辈子最讨厌校园暴力！这是恶魔吧？把人掐得休克以为死掉了，还敢抛尸！以为自己是社会新闻主角呢？]
　　[楼上有失偏颇，她现在已经是社会新闻主角了。玛德，杀人凶手怎么还在医院和别人干架？不是应该在监狱吗？]
　　[她家有钱呗！指不定又是个什么精神病，明儿就无罪释放了。可怜被欺负的小姐姐，这辈子都得有阴影了。]
　　[我知道她是谁，某某姚姓局长的女儿，啧啧，难怪这么嚣张。]
　　他们知道她是谁了。
　　看到越来越多指出自己身份的评论，姚棠棠崩溃了，事情闹得这么大，她肯定又得被抓进监狱里去。
　　她再也不想去那个光秃秃的看守所了！
　　逃。
　　她要赶紧逃！
　　注意看，这个女人叫小晚。
　　寒风凛冽的夜晚，她独自行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冻得瑟瑟发抖。
　　有谁愿意收留无家可归的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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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因为不敢让姚复祥知道他们把姚棠棠捞出来了，方书娅是把姚棠棠单独安置在外面一套房子里的。
　　为此，她还一再嘱咐姚棠棠不要张扬，结果没想到这才两天，就搞出这档子事。
　　惊慌失措的姚棠棠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也没敢和方书娅说，开了车便准备跑路。
　　然而刚把车开出小区，她就迎面看到两辆警车开过来。
　　姚棠棠顿时又惊又惧。
　　他们肯定是来抓自己的！
　　她紧握方向盘，一脚油门猛地轰下去。
　　此时的姚棠棠早已失去了理智，她一心只有不被警察抓回去这一个想法，根本顾不上什么交通规则，一个劲的加油门。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前面是一片红灯，姚棠棠也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反而把油门踩得更紧。
　　车如离弦箭，猛地朝十字路口冲去。
　　几个正好在过斑马线的路人连忙躲开，刚被超过去的车也吓得够呛，马路上一片鸣笛声。
　　然而就在姚棠棠刚刚抵达十字路口中心，她突然发现侧面有一辆大卡车正朝这边驶过来，并且已经距离她极近了。
　　眼看着两辆车就要撞上，她吓呆了，连忙急打方向盘，然而却忘了自己脚下还死踩着油门。
　　“砰！”
　　小汽车撞在路中间的护栏上，花坛瞬间被铲平好几米，质量良好的护栏猛地穿透前挡风玻璃，朝姚棠棠脑袋刺来。
　　它速度太快了，姚棠棠只来得及偏了个头，然后便觉得脸上身上一阵剧痛袭来，失去了意识。
　　不远处卡车及时停了下来，没多久，救护车和警车同时赶到，对她实施抢救。
　　今天是交易后的第六天，也是袁知幸住院的第六天，经过几天休养，她虽然还没有康复，但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
　　这两天姚棠棠的瓜传遍全网，有了手机和班级群的袁知幸也没少吃。
　　比如今天，她一早起来就看到不知名人士爆料的姚棠棠的校园霸凌事件，然后便是网民对姚棠棠的身份的讨伐，连带她爸爸姚复祥也遭了殃，引起了诸多民愤。
　　前两天姚复祥亲自来和袁知幸道过歉，态度很真诚。
　　其实袁知幸对姚复祥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他本人的确是一个挺好的教育局局长。
　　毕竟可从来没有听说别的地方可以和局长亲自反馈意见的。
　　但要说袁知幸对他遭殃有多同情，倒也不至于。
　　不管怎么样，姚棠棠是他的女儿，没有把女儿教育好，是他的问题。毕竟，她朝他求过救，结果最后还是差点死在姚棠棠手里。
　　不，确切的说，如果她没有奇遇般的进了那家店铺，她可能真的会死在那个无人知道的地下室里。
　　“幸幸，该去散步了。”这时徐韫玉推门进来，她脸上带着笑，声音温柔，“今天外面又下雪了，咱们就在医院里走走好吗？”
　　这些天徐韫玉的气色恢复了一些，但比起之前来说还是老了很多，而且和袁知幸说起话来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袁知幸看得出来，那是母亲对她的愧疚。
　　住院部一楼是急诊，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着楼梯下到了一楼。
　　与楼上的安静相比，急诊科人来人往，宛若两个世界。
　　“让让，让让！”
　　袁知幸正准备招呼徐韫玉上楼，突然看到几个医生推着一个人从门口跑进来。
　　她挽着徐韫玉往旁边让了几步，贴着墙壁站定。
　　推车上是一个车祸病人，医生一边跑一边给她按压止血。
　　惊鸿一瞥间，袁知幸便看到她脸上受了很严重的伤，半边脸上的肉全没了，一眼望过去，便能看到那伤口里触目惊心的白骨。
　　“嘶……这也太惨了。”
　　推车很快过去，走廊再次恢复热闹，耳边传来徐韫玉后怕的感叹声。
　　袁知幸却是愣了愣。
　　尽管只是一眼，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刚才那个面目全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姚棠棠。
　　姚棠棠身上的衣服，前不久才向她们炫耀过，是她妈带她买的奢侈品，国内仅此一件那种，袁知幸想印象不深刻都难。
　　她怎么会出这么严重的车祸？
　　袁知幸很快就知道了。
　　她刚回病房，便看到群里有人发了段视频，上面清晰地记录了一辆车从闯红灯到躲避卡车撞上护栏的全过程。
　　[卧槽，这不是姚棠棠的车吗？她疯了？闯红灯还敢和卡车互怼，这下翻车了。人没逝吧？！]
　　[我舅舅当时在现场，他说人应该没逝，只是手脚受了伤，不过脸被护栏怼烂了，骨头都露出来了。缺了那么多肉，毁容肯定跑不掉了。]
　　[啧啧，以前姚棠棠就嫉妒比她长得好看的人，现在可好了，所有人都比她好看了，这不得发疯。]
　　看了会聊天记录，袁知幸靠在病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直到眼睛发酸，流下泪来，她才眨了眨眼，心中默念：“停止。”
　　尽管距离符纸失效时间还有四天，但她觉得，这就够了。
　　喊出停止的这一刻，她长长出了口气。
　　自醒来后，一直憋在心底的那股戾气终于散去。
　　符纸失效的瞬间，店铺大厅内，正把头埋在翅膀里打盹的金乌有所感应。
　　这还没到时间，也还没到生命危险呢，那小姑娘竟然这么快就叫停了。
　　连报仇都克制的人类，还挺少见的。
　　店主该不会早就预料到了吧？
　　金乌抬起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椅子，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流光，随后又重新埋下头去继续打盹。
　　“姚复祥，燕城教育局局长，于今日引咎辞职，新任局长为……”
　　江炘遥下楼吃早饭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今天的新闻。
　　坐在沙发上的牧昱关了电视，拿起茶几上的曲谱走向江炘遥，“店主，昨天我新谱了一首曲子，待会你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修改的。”
　　江炘遥的乐谱知识虽然都是牧昱教的，但江炘遥的音符敏感度就连牧昱相当佩服。
　　所以牧昱让江炘遥帮忙提意见并不是开玩笑。
　　“好。”江炘遥接过曲谱，“音乐会时间定了？”
　　“已经定了，下月初，现在在准备几首新曲目呢。”牧昱笑道，“下次店主见到小响，帮我问问他要多少票，我先给他留着。”
　　“嗯。”
　　十一月中旬，下了将近半个月的雪总算停了。
　　由梁老爷子坐镇，位于燕城第一研究所的实验室内，第三阶段研究正式启动。
　　梁响作为前期研究主力，自然是要参与进去的，毕竟他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过，要当江炘遥的第一助理。
　　很快，他便凭借着核心助理的身份，在一堆老资格研究员中站稳了脚跟。
　　不过随着研究进入正题，梁响再一次忙得脚不沾地。
　　显而易见，他又错过了牧昱的音乐会。
　　“遥遥，拜托你了，一定要给我开个全程直播，让我享受一下在听众席上的待遇。”梁响趁着中午吃饭的空隙的给江炘遥打了个电话。
　　“行。”江炘遥应下来。
　　挂断电话，江炘遥咳嗽几声，端起面前的粥碗喝了一口。
　　“店主感冒了？”萧序走到江炘遥面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手心传来的滚烫温度让他皱起了眉。
　　“没事，应该是早上吹了点风，过会睡一觉就好了。”江炘遥没有在意。
　　金丹入体之后，江炘遥身体的确好了很多，但也仅仅是相对他自己而言。
　　入冬以来，他感冒发烧的症状就没断过，不过这种小毛病金丹都没有反应，江炘遥也不放在心上。
　　最多只是发烧的时候思维会慢一点，身上没什么力气，比起之前来说还是好很多，况且他也不怎么出门，倒是没什么影响。
　　吃过午饭，江炘遥回房间睡了会儿，结果醒来时更昏沉了。
　　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等脑袋的眩晕过去，才慢慢下床穿衣服。
　　下楼时萧序已经在等了，他给江炘遥拿了帽子和围巾，看着江炘遥有些不太正常的脸色，“店主，要不您别去了，在家好好休息，我去给梁少直播就好。”
　　“没事，我和牧昱说了要去的。”江炘遥坐到沙发上揉了揉眉心，“给我倒杯水，谢谢。”
　　萧序给江炘遥接了杯温水递过去。
　　江炘遥接过喝了两口，感觉清醒了些，“走吧。”
　　萧序不会劝人，见江炘遥坚持，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给他戴上帽子，穿上外套，又给他围上围巾。
　　之前病重的时候萧序和牧昱就是这么照顾他的，江炘遥也习惯了，因此只是乖乖站着配合萧序动作，像个乖巧漂亮的木偶娃娃。
　　等到把江炘遥包裹得严严实实后，萧序才说道：“走吧。”
　　江炘遥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脸上严严实实的口罩，“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牧昱昨天出去买的，说是外面冷，您出门要用。”萧序回答道。
　　两人车子出门后，没一会儿身后便隐秘地跟了几辆低调的轿车。
　　其中一辆车上坐着四个人，年纪最小的青年约莫二十来岁，他长长出了口气，“可算是出门了，这小孩儿可真能宅，三个月就出了两次门，他不生锈我都生锈了。队长，这是什么金疙瘩啊？上面竟然派了四支小队来保护他，主席也就这待遇吧。”
　　“虎子，你不懂别瞎说，主席待遇可比这隆重多了。”另一个人插嘴。
　　“行了，别逼逼，执行任务还那么多废话。”副驾驶上被称作队长的男人满脸严肃，“加强警戒。”
　　车里沉默了一会，那个被叫做虎子的青年又说道：“对了，我看那小朋友身边那两个人都不简单，尤其是那个冰块脸大高个，一看就是练家子，我前天看他能一巴掌把屋顶上的雪全部打下来，那玩意儿那么重。不知道他和队长比谁更强。”
　　“那肯定是用的巧劲，我觉得队长更厉害，队长枪法如神，格斗更是没得说。”开车的圆脸青年说道，“不过我不太明白，这么个又宅又乖的小朋友，到底会遇到什么危险？难不成还能有人想绑架他不成？”
　　正当几人说话间，队长沈锋手中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赤鹰赤鹰，请注意，你们前方三百米右侧三车道疑似可疑目标，请尽快排除危险。”
　　赤鹰是他们小队的名字，闻言沈锋立刻应道：“收到！”
　　此时其他几人也同时提高了警戒，车辆悄无声息加快了速度。
　　“店主，右后方五十米有一辆陌生的SUV跟着我们。”萧序说道。
　　这些日子萧序已经把保护江炘遥的那些人气息都摸熟了，此时他们一四辆车分别散落在各车道，而这辆SUV是完全陌生的。
　　江炘遥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往后视镜看了看，那辆车的行进路线的确有些不正常。
　　“没事，不用管。”
　　果然，没一会儿两辆轿车便把那辆SUV逼停了。
　　看来，随着第三阶段的实验启动，还是有人盯上他了。
　　江炘遥眼睑半垂，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音乐会下午七点准时开始。
　　六点三十分，辰光音乐厅便已经坐满了人，此时第三排中间偏左的位置上，江锦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煊哥，你这都是哪里弄来的票？还这么靠前，也太牛逼了！”身边的小平头一脸兴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牧神的音乐会门票这么难抢，你居然请我来听，真是不好意思。”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瞪大眼睛，“等等！你该不会对我有意思吧？”说着，他双手捂胸，身体往后靠，一脸惊恐，“虽然你长得很帅，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江锦煊啪地一巴掌拍在耍宝的小平头后脑勺上，随后才解释道，“这是我妈弄来的票，本来想带我妹来看，结果我妹感冒了，燕城又下雪，她们来不成，又不想浪费，才便宜了你。”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想和我进行py交易，吓我一跳。”薛旷夸张地舒了口气。
　　江锦煊瞥了他一眼，“没事回去多照照镜子，省得自我认知偏移。”
　　薛旷摸着后脑勺嘻嘻笑道：“我这不是看你挺无聊，想和你开个玩笑嘛，对了煊哥……”
　　说到这里，薛旷突然看到江锦煊正盯着一个方向出神。
　　他顺着江锦煊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煊哥，你看到什么了？”


第187章 
　　江炘遥进来的时候，整个音乐厅已经坐满了人。
　　他是第一排贵宾席，走的一号门进来。
　　来到座位边，刚准备坐下，他便注意到有一道熟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过去，正好对上江锦煊的眼睛。
　　他平淡地朝他点了点头，目光又在他身侧的少年头上的红色标记上停留了一瞬，转身坐到位置上。
　　此时江锦煊表情有些复杂。
　　现在距离燕大开学已经将近三个月，江锦煊一次也没有见过江炘遥，若不是学校时常流传着他的传说，江锦煊甚至会以为他在学校读书是假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今天竟然会在这里看到江炘遥。
　　而且，之前在商场看到的那个男人竟然还在他身边。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煊哥，煊哥？”
　　见江锦煊没有回应，薛旷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揶揄，“煊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你该不会是看到哪个老情人了吧？”
　　江锦煊回过神，看向薛旷，抬起拳头示意，“你看这个像不像你的老情人？待会再给你行个贴面礼怎么样？”
　　看到江锦煊捏得咯咯响的拳头，薛旷有些牙酸，干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煊哥你不要这么暴力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有些回味，忍不住又开口说道，“不过说真的，你刚才那眼神真绝了，活像个被主人抛弃后，看到主人又有新狗后黑化的小狗，又凶又可怜。我说真的，你该不会……”
　　江锦煊原本抡起拳头只是想吓唬吓唬薛旷，并没有真的要打人，结果越听这小子说得越离谱，没忍住抬手给了他几个大比兜。
　　“我是狗？我看你才是狗！看我不打爆你的狗头！”
　　薛旷双手抱头，不住求饶。
　　“啊啊啊我错了！煊哥，哥！别打了别打了！脑袋打傻了！我是狗我是狗！哎哟哎哟，痛痛痛！”
　　此时音乐会开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厅内观众们都在小声交流着，两人的声音并不大，不过动作还是吸引了不少视线。
　　江锦煊听到薛旷求饶就收回了手，警告道：“下次说话注意点。”
　　“知道了煊哥，下次一定。”薛旷还是一脸痛苦，吭哧叫疼。
　　江锦煊被他气笑了，又给了他一巴掌，“还装？”他根本没用什么劲。
　　表演被识破，薛旷放下捂头的手嘿嘿笑。
　　江锦煊没再理他，只是低头继续玩手机，他点开微信，打开名为“江家小分队”的置顶四人小群。
　　此时群里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小公主：哥我的弹琴视频发给你邮箱啦，待会你一定要帮我问问牧神，能不能收我当学生呀！]
　　[小公主：哥你说话呀？音乐会开始了吗？你看到牧神了没？]
　　[小公主：哥你咋了？人呢？]
　　[池婉月：荧荧别急，哥哥可能有事。]
　　江锦煊看完未读信息，在群里打了一排字，[我看到江炘遥了]。
　　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又把这行字删除，回复道：[音乐会马上开始了，等结束我去找找你的牧神@小公主]
　　回复完消息，江锦煊又抬起头朝前方看去。
　　他这里是第三排，正好处于江炘遥作为的斜后方，从这儿坐着看过去，隐约能够看到江炘遥的一点模糊的侧脸。
　　“店主，您弟弟一直在看您。”
　　萧序侧头朝江炘遥低声说道。
　　“嗯。”
　　江炘遥自然注意到了身后那股灼人的视线。
　　他并没有太过意外。
　　显然，比起之前，江锦煊稳重了许多，要是放在两年前，他可不会顾及现在是什么场合，冲上来和他吵架了。
　　距离开场还有两分钟，江炘遥拿出一副眼镜。
　　这副眼镜和之前他用过的那副隐形眼镜出自同一个星际世界，可以模拟成任何款式的眼镜，它的作用是完美捕捉记录并传输当前画面和声音，用来给梁响做直播刚好。
　　“他近视了？”江锦煊自言自语。
　　“谁近视了？”薛旷听了一耳朵，转过头问道，“煊哥，你近视了？我就说你平常不要熄灯了看小电影。”
　　江锦煊斜了他一眼，“滚蛋，我那是在工作。”
　　“啧啧。”薛旷挑着眉梢，摆明了不信，谁大半夜还在手机上工作啊。
　　江锦煊懒得和他解释，又看了江炘遥一眼，随后又烦躁的收回视线。
　　很快，厅内灯光熄灭，舞台灯亮起。
　　牧昱一身白色西装走上舞台，带着他一贯温和儒雅的笑容，朝观众席鞠躬示意，随后坐到钢琴前。
　　他的音乐会从来没有开场白，只有音乐。
　　观众也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所有人都是纯粹为欣赏音乐而来的。
　　随着第一道音符落下，原本隐隐还有说话声的音乐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音乐声静静流淌。
　　江锦煊原本注意力大部分在江炘遥身上，也渐渐被音乐吸引。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如此推崇牧昱。
　　毕竟，哪怕他这样对音乐没有特别爱好和了解的人，也能轻易被耳边的音乐代入情境之中，感受到音乐世界的美妙。
　　两小时一晃而过，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江锦煊才恍然回神。
　　此时周围的观众们脸上满是陶醉，都还没有从最后一首音乐情境中走出来，音乐厅内一片安静。
　　江锦煊下意识看向第一排中间位置，却只见江炘遥方才坐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连带他旁边的位置也没有了人。
　　牧昱从钢琴前站起来，朝观众席致礼。
　　江锦煊猛地站起来。
　　与此同时，周围其他观众也纷纷回过神站起来鼓掌。
　　一时间掌声如雷，反而显得江锦煊的动作不那么突兀了。
　　薛旷在一旁手掌都拍红了，随后回头看向江锦煊，于一片滔滔不绝的掌声中大声说道：“煊哥，真是太感谢你了，牧大神的音乐会真的名不虚传，这也太幸福了！我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洗干净了！”
　　说了几句，他才发现江锦煊的表情不太对劲，“煊哥，你咋了？这么严肃，闹肚子了？”
　　江锦煊根本没关注他说了什么，抬步往人群外面挤去。
　　江炘遥没有听最后一首收场曲，此时正坐在车里，他把眼镜摘下来收回店里，右手手指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搓着，稍微缓解了一些不受控制的眩晕感，朝正准备开车的萧序说道：“等会牧昱吧。”
　　“是。”萧序停下启动车子的手。
　　两人停车的地方距离音乐厅后台出口不远，约莫十分钟后，换了身常服的牧昱便走了过来。
　　就在牧昱距离车子大概还有十米左右时，一个人突然从他身后追了上来。
　　萧序一眼便认出那人是江锦煊。
　　他下意识看向江炘遥，却发现他正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叫他时，便见江炘遥睁开了眼，目光正好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少年身上，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萧序问道：“店主，他是来找您的吗？”
　　他对上一次两人相见时，江锦煊对江炘遥挥拳的场景印象深刻，这次该不会也是来打江炘遥的吧？
　　江炘遥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是。他找牧昱。”
　　果然，江锦煊叫住了牧昱。
　　两人并没有交流多久，约莫两分钟便各自分开。
　　“久等了。”牧昱回到车上，他一边脱下身上的羽绒服迭好放到身旁，一边说道，“店主身体怎么样？刚才我看您一直没精神。”
　　“好多了。”江炘遥应道，“恭喜音乐会圆满成功。”
　　“谢谢店主，冬天太冷了，下次我尽量早点举行。”牧昱笑道，“对了，店主，刚才您弟弟问我能不能教您妹妹学钢琴。”
　　“你答应了吗？”江炘遥问道。
　　“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牧昱说道。
　　江炘遥沉默了一会，“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了解，牧昱自然知道江炘遥从来不强人所难。
　　他总是喜欢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
　　但事实上，明明他自己才是最需要被照顾的人。
　　牧昱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真的不累吗？
　　突然，牧昱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提议道：“店主，其实您现在的水平，要教一个刚学琴不久的孩子已经绰绰有余。
　　“刚才我看了您妹妹的弹奏视频，她非常有灵气，只是基础有些不牢，而且他们属意网上教学，或许您可以亲自教导她。”
　　尽管江炘遥从来没提过他的亲人和过往，但牧昱还是看得出，他对家人极其重视。
　　这一点，从他每一次帮江炘遥打扫房间，都会看到的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可以看出。
　　哪怕江炘遥身体最差，最难熬的那段日子，他也从来没有在那张照片上发现过任何一点灰尘，它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
　　显然，有人在他之前擦拭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牧昱才会产生这个想法。
　　他认为，江炘遥或许需要一个与家人相处的机会，哪怕是隔着网络。
　　不过提出这个建议后，牧昱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怕江炘遥觉得冒犯。
　　车里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江炘遥说道：“视频给我看看。”
　　牧昱挺直了背，打开邮箱里江锦煊发过来的录像资料，递给江炘遥。
　　视频中的小女孩只露出一张精巧认真的侧脸，唇角带着愉悦的笑容，手指灵巧翻飞，青涩却灵动悦耳的音符随着她指尖的跳动倾泻而出。
　　江炘遥听了一遍，把手机递还回去，“好，我来教她。”
　　且说江锦煊和牧昱分开后，等在一旁的薛旷便迎了上来，“煊哥，怎么样？牧大神同意了吗？”
　　“哪能这么容易？以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牧昱会收徒。况且，按我妹的水平，估计花钱上课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她。还想当正式的徒弟，简直异想天开。”江锦煊对自家妹妹还是比较了解的，人家哪个学钢琴不是三四岁就开始了，她十岁才开始，基础都没打好，能被牧昱看上才怪。
　　薛旷有些不解，“那你还帮忙问？还好牧大神脾气好，要是遇到脾气不好的你多丢人吶。”
　　“那可是我妹，又不是什么大事，帮忙问问又不会掉块肉。我脸皮厚，又不怕丢面子，怕什么？怎么也得给她个交代不是？”江锦煊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手机在群里汇报战况。
　　“看不出你还是个妹控。”这么说着，薛旷还有点羡慕，毕竟他一直都是独生子，挺羡慕别人有兄弟姐妹的。
　　对于妹控这个评价，江锦煊觉得有些别扭，他其实和江亦荧相处得并不算太多，两人年龄差距六岁，论亲密度远不如……
　　一想到那个名字，江锦煊心里再次升起一股无法控制的烦乱情绪，“行了，赶紧走吧。”
　　坐上回学校的出租车，江锦煊打开微信，正想先给群里的妹妹做个心理准备，让她别高兴太早，结果看到手机邮箱多了一封未读邮件。
　　他打开一看。
　　“卧槽！”
　　这还是薛旷第一次看到江锦煊这么激动，连忙伸过头来看，“咋的了？”
　　江锦煊又把邮件内容看了一遍，不可思议道：“他同意了。”
　　“卧槽！你说牧神同意给你妹当老师了？”薛旷比江锦煊还激动，“牛啊！你妹已经是未来的大钢琴家预定了！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快，叫你妹赶紧加联系方式拜师啊！”
　　哪怕不是自己要拜师，江锦煊也不免有些激动。
　　毕竟牧昱在音乐圈内的地位有目共睹，就连国际知名钢琴大师去年来听过一次他的音乐会之后，也曾说过自愧不如。
　　江亦荧要是成了他的学生，将来若是要在这条路上发展，哪怕技术不怎么样，光是名声，就足以让世界各大音乐会场抢着让她去当嘉宾了。
　　可以绝对不夸张的说，成为牧昱的学生，就相当于在音乐路上少走二十年弯路。
　　江亦荧这运气也太好了点。
　　这么想着，江锦煊没有迟疑，立马把邮件内容转发到了群里。
　　果然，没一会儿群里消息便爆了，全是江亦荧兴奋的尖叫，就连在外地出差，一向不怎么在群里说话的江舒城都被炸了出来，所有人都为江亦荧高兴。
　　见江锦煊难得这么高兴，薛旷在一旁笑道：“煊哥，这么大喜事，你不得请个客……”
　　话没说完，他手机突然响起来，“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喂，妈，什么事？”
　　听到对面说的第一句话，薛旷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第188章 
　　“儿子，你爸出事了，你赶紧回来。”电话对面的女人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悲伤，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薛旷宛若晴天霹雳，好一会才找回语言，“不是，妈，你给我开玩笑的吧，昨天晚上我还给我爸打了电话，他不是还好好的吗？出什么事了？”
　　“他……啊！”
　　那边刚说了一个字，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声，紧接着通话便中断了。
　　薛旷又连忙拨打回去，结果对面变成了关机状态，紧接着他又给他爸打了个电话，也是关机。
　　他一时有些六神无主，他妈从来不会在这方面给他开这种玩笑，更何况是拿他爸的生死来开玩笑。
　　那肯定是他爸出事了！
　　而且他妈这个状态也不对劲，怎么会突然关机呢？
　　他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打开软件开始查询回家的机票，然而查询结果让他心里一沉，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薛旷的家在洋城，是南边的一座海岛城市，距离燕城两千多公里，坐飞机都得四个多小时。
　　而今天已经没有航班了。
　　他换了高铁，结果也显示售罄，火车票倒是有，但三四十个小时到家，如果他妈说的是真的，他爹估计都凉透了。
　　这时从薛旷开始接电话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江锦煊问道：“怎么？家里出事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薛旷拿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煊哥，我妈刚才给我来电话，说我爸出事了，让我赶紧回家，然后她自己也失联了，但是我查到飞机高铁都没票了……”
　　说到后面，他一个大男生竟然有些哽咽。
　　“你先别急，我记得你家是洋城的对吧，我帮你联系飞机。”江锦煊冷静道。
　　随后，他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得到回复后，朝前面的出租车司机说道：“师傅，麻烦开南城机场。”
　　司机也是个痛快人，应了一声，踩紧油门压着限速朝机场开去。
　　半小时后，两人到达机场。
　　薛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煊哥，今天已经没有去洋城的航班了啊，我们来机场做什么？”
　　“走吧，先进去，外面挺冷的。”江锦煊没多解释，迈开长腿领着薛旷往机场里走。
　　没一会儿一名助理模样的男人迎上来，“请问是江少吗？您好，我是杨总的助理，您叫我小张就好。飞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飞。”
　　“谢谢张助理，麻烦杨总了，还耽误了你起飞时间。”江锦煊微笑道，“贵公司提供的合作项目这边已经在进行最后合议阶段，预计这两天就会有回复，我个人很看好此次合作。”
　　江锦煊虽然话没有说死，但暗示得很明显，这次项目八成是没跑了。
　　江家在南方的名声有目共睹，论实际财力，那可是国内排得上号的财神爷。
　　得知他们要来北方发展，燕城的各大建筑公司无不挤破了脑袋往前靠，杨总的浩远集团就是其中一家。
　　因此，闻言之下，张助理顿时喜笑颜开，“多谢江少看好，您太客气了，什么耽误不耽误的，现在时间刚刚好。况且本来我们今天也是打算要飞洋城接杨总的，带上您朋友根本不算什么。请里面走。”
　　江锦煊回头看了眼有些发懵的薛旷，“走啊，不是急着回家吗？”
　　“哦哦好。”这时薛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锦煊竟然是直接给他借了个私人飞机！
　　尽管知道江锦煊家里有钱，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钱，连家里有私人飞机的富豪都对他这么客气。
　　震惊之下，薛旷暂时从家里出事的心绪不宁中脱离出来，“煊哥，你家该不会也有飞机吧？”
　　“没有。”江锦煊说道，“我爸说那玩意儿保养挺麻烦的，就没买，一般机场就有包机服务，提前预约挺方便的。”
　　听到江锦煊的回答，薛旷不住咋舌。
　　他家在洋城当地也算是有钱人家，他勉强也能称的上个富二代，但对有钱的概念还停留在跑车上，飞机更是想都没想过，可人家已经开始嫌私人飞机麻烦了。
　　显然，论有钱程度，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薛旷忍不住说道：“煊哥，你平常还是太低调了，家里这么有钱，你怎么也得搞个几千万的超跑才符合你的身份，天天和我们挤学校公交车上课也太委屈了。”
　　几千万超跑？
　　当他花孔雀呢。
　　江锦煊嘴角抽了抽，要不是看在他家里出了事，他非得掰开这小子的脑袋看看里面的豆腐渣不可，“赶紧上飞机，学校我帮你请假，有事打电话。”
　　薛旷这才发现已经到了登机口，“好，那我先上去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大恩不言谢，煊哥，等我回来再报答你。我的小钱你可能也看不上，就只能……”
　　见他越说越不对劲，江锦煊没好气道：“别废话，赶紧走。”
　　薛旷嘿嘿一笑，朝江锦煊挥了挥手，大步朝飞机上走去。
　　上了飞机之后，薛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出神。
　　他爸妈结婚早，生他的时候才二十二岁，今年他十八，他爸前几天才过了四十岁生日，还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今年体检也没问题，所以肯定不是生了病，那他出什么事了？
　　还有那通突然中断的电话，也给了薛旷一种不好的预感。
　　越想薛旷心里越发焦躁，整个飞行途中都心神不宁，就连张助理叫他吃饭都没有听见。
　　四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洋城机场时已经凌晨两点钟，简单和张助理道了个谢，薛旷走出机场，打了个车朝自己家驶去。
　　从飞机落地到上车期间，他一直在拨打母亲的电话，但始终是关机状态。
　　“小伙子，到了。”司机提醒道。
　　“谢谢。”薛旷付了钱快速下车，朝家里跑去。
　　薛旷家里是做海产生意的，自己有承包海域，也有几条渔船，在外面可能不算什么，但在洋城这么个小地方，却也算是一方小土豪。
　　因此他们家房子也不小，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前几年薛父大手一挥，在海边建的一座五层大别墅。
　　从院门外看进去，家里是关着灯的，只有院子里的景观灯还亮着。
　　洋城的冬天很暖和，因此前院养的花都开着，在院子里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精神。
　　看到这些，薛旷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稍稍松了一点。
　　“家里看起来没有问题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老妈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该不会是在和爸打赌看我有多在乎他吧？”薛旷自言自语道。
　　这种事情在他小时候也发生过，有一次爸爸骗他说妈妈被毒蛇咬了，他以为妈妈要死了，从学校里哭了一路跑回家，嚎得整条街道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妈，结果最后发现他妈是被家里新买的黄鳝咬了，啥事没有。
　　想到这里，薛旷镇定下来。
　　随后他抬高了声线，大声喊道：“妈，爸，我回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薛旷心里一咯噔。
　　随后立刻自我安慰道：“这么晚了，爸妈肯定没想到我这么早回来，所以睡着了，或者这会子说不定在房间里躲着笑我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薛旷还是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他得赶紧进屋找找看。
　　薛旷回来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带，身上自然也没有钥匙，不过好在他知道他妈有把钥匙放在门外花盆下面的习惯。
　　熟练地找到钥匙打开门，然后打开客厅的灯。
　　薛母有每天打扫家里的习惯，客厅永远干净整洁。
　　茶几上花瓶里的花有些蔫了，应该不是昨天晚上插进去的。
　　这有些不合理，他妈早上喜欢睡懒觉，所以每天晚上插花，除非不在家，这个习惯十几年从来没有间断过。
　　可能是昨天晚上忘记了，薛旷这么想着。
　　但找人的脚步却越发急促。
　　从一楼找到五楼，就连储物间薛旷都找了。
　　最终确定，家里真的没有人。
　　显然，他妈给他的那通电话也不是在开玩笑。
　　坐到沙发上，薛旷揉了揉脑袋，不停思考着他们能去哪里，随后他拿出手机，又给他爸妈分别打了个电话。
　　毫无意外，两人都是关机状态。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三点，薛旷心里越发着急。
　　既然他们不在家里，那应该就是出门了。
　　爸爸有时候会出海夜钓，妈妈虽然不会游泳，但偶尔也会跟着一起去。
　　如果是夜钓，肯定会用到船。
　　薛旷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人，前两个月他妈给他说，他的小叔叔薛严，也就是他爸爸的弟弟，来他们的渔场里上班了，他负责的就是开船，说不定这次是一起出海的。
　　想到这里，薛旷拿起手机准备给薛严打个电话。
　　但翻开电话簿，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薛严的号码。
　　想了想，薛旷把电话打去了渔场值班室，那儿有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工作人员。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的声音带着点困意，“你好，振兴渔场。”
　　听到熟悉的声音，薛旷拍了拍脑袋，暗道自己真的是急傻了，怎么就没早点想到问问工作人员，“是陈叔吗？我是薛旷。”
　　“是小老板啊，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对面问道。
　　“你知道我爸妈他们去哪了吗？我在家没找到他们。”
　　“老板和老板娘昨天下午出海了，说的是要夜钓，可能要早上八点左右回来。”陈叔说道，“小老板，你不是在燕城上学吗？这还没到寒假吧？”
　　“我回家有点事情。”薛旷含糊了一句，“陈叔，我爸妈和哪些人一起出海的？去的哪片海域？”
　　“今天老板说想钓大石斑，可能会走远一点，到东边那片海域边缘。至于人么，我不知道有哪些，船是开的新买的那艘大船，开船的应该薛船长。”
　　他口中的薛船长就是薛严。
　　“你把薛船长的电话给我一下，我问问他。”薛旷说道。
　　陈叔很快把薛严的电话给了薛旷，薛旷拨通了这个电话。
　　薛旷的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谁啊？”
　　严格来说，薛旷除了知道薛严这个人是自家父亲的弟弟之外，从来没有见过他，更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因此才会感到陌生。
　　“小叔叔你好，我是薛旷。”薛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陈叔告诉我你和我爸妈出海了，我打不通他们电话，他们手机是不是掉海里了啊？”
　　“是小旷啊。”对面声音突然变得沉重，“我……”
　　薛旷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爸妈怎么了？”
　　对面突然沉默下来。
　　这时薛旷突然听到对面有海警鸣笛的声音，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变得艰涩，“小叔叔，你那边怎么会有海警？出什么事了？”
　　听到薛旷的问话，薛严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显得十分悲痛。
　　“是这样的，小旷，我昨天下午和你爸妈出海夜钓，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谁知道晚上你爸在甲板上放杆后，鱼饵竟然被一条大白鲨给吃了。我们都没想到附近海域竟然有大白鲨，也就没多防范，你爸当时坐在渔船边缘，一个没注意，被连人带杆直接拽下了海。”
　　听到这个说法，薛旷眉头拧成了川字，“那我妈呢？”
　　“你爸坠海后，你妈妈在甲板边上给你打电话，结果不料那大白鲨去而复返，撞击到我们渔船上面，渔船颠簸，她也掉了下去。”说到这里，薛严声音有些哽咽，带着浓浓的懊悔，“都怪叔叔，没有来得及拉住她。现在海警正在搜寻他们，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薛旷握着手机的手指捏得发白，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们在哪里落水的？你把定位发给……”
　　谁料对面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匆匆道：“小旷，我手机没电了，晚点回去说！放心，我一定把你爸妈找回来。”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薛旷后槽牙咬得生疼，额头上青筋直冒。
　　骗子！


第189章 
　　尽管对面表演精湛，但薛旷一听就知道薛严在骗他。
　　他爸从小就教过他，要是钓鱼无意间勾到拖不起来的大鱼，第一选择就是放手，鱼竿再贵也没生命重要。
　　而且他每次钓鱼肯定会在护栏里面钓，最多被护栏撞伤，绝对不会被拉下水去。
　　还有他妈。
　　他妈是个典型的小女人，他爸出事后第一时间会给他打电话很正常，但当时电话里，他根本没有听到所谓的大白鲨撞击渔船的声音。
　　冷静，要冷静。
　　薛旷心里提醒着自己，又再次拨通了这个电话，结果对面传来关机提示。
　　薛旷拳头砰地一声锤在身边的沙发扶手上。
　　去他妈的冷静！
　　这是谋杀！
　　自己父母那么信任薛严，还把渔船的掌控权交给他，他竟然谋杀他们！
　　想到刚才对面只响了几声，极其有目的性的警笛声，薛旷根本不信薛严已经报了海警的鬼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拨打了海警电话，“你好，洋C8633渔船有人坠海，请问之前有人报警吗？”
　　得到否定答案后，薛旷还算镇定地报了渔船可能会在的区域，又大致描述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才挂断电话。
　　随即薛旷猛地站起来朝车库跑去。
　　不能等了，他得去找他们！
　　十分钟后，薛旷开着一艘小渔船出了海，一路往他们家渔场海域最外围驶去。
　　但随着越发深入海域，看着眼前在月光下漆黑得令人恐惧的海面，薛旷却迷茫了。
　　现在距离爸妈落水已经至少五六个小时了。
　　他们……还活着吗？
　　哪怕他们还活着。
　　海洋片区这么大，人在大海面前如此渺小，海警真的能找到他们吗？
　　薛旷握紧手中的船舵，心里的绝望却越发浓烈。
　　他无法想象，如果父母真的出事，自己今后会怎么样。
　　正此时，他眼前辽阔的海面忽然变换成一条幽暗的小巷，身下摇晃的渔船也不见踪影。
　　薛旷的手还维持着紧握船舵的姿势，尽管无人看见，他还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有点傻，连忙放下手。
　　紧接着他才注意到脑海中多出来的信息。
　　“万物杂货铺？”
　　理清楚店铺经营信息后，薛旷没来得及怀疑它的真实性，便满怀希冀地快步朝前跑去。
　　他爹妈说不定有救了！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苏漪站在门口，看向薛旷的眼神有些不太友好。
　　她不喜欢一切半夜上门打扰店主大人休息的客人。
　　“客人请进。”
　　薛旷并没有看出苏漪的小情绪，心里怀着忐忑，亦步亦趋跟着她走进店铺大厅。
　　在看到书桌后的少年时，薛旷第一眼觉得惊艳，第二眼便开始觉得有点眼熟。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脑袋一时间短路，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客人，请问买点什么？”
　　正当薛旷正努力回想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少年音，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人家看了好一会了，关键是对方还是一个男孩子。
　　薛旷耳朵有点发烫，连忙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你好，我想找到我爸妈的位置。”
　　“寻人服务，本店有售。”江炘遥微微坐直了身体，“支付款项：五年寿命。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交易书，薛旷拿起笔，干干脆脆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请注意查收。”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这时薛旷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江炘遥收回准备送人离开的能量，看向眼前的少年，“客人请问。”
　　薛旷问道：“我爸妈……还活着吗？”
　　他有些懊恼，怎么交易完了才想起来问这么重要的问题，万一人家不愿意回答了怎么办？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天籁般的声音响起，“根据目前信息，客人父母都还活着。”
　　太好了！
　　他们都还活着！
　　薛旷顿时喜出望外，“谢谢你！”
　　江炘遥微微颔首，“不客气，客人。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你。”薛旷真诚感谢。
　　“承蒙惠顾。”
　　就在离开店铺的前一瞬，看着眼前少年的脸，薛旷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来他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他长得和江锦煊好像！
　　这个想法还没有消下去，薛旷眼前画面变换，便重新回到了船上。
　　他有些迷茫。
　　他刚才在想什么来着？怎么会突然想起江锦煊了？
　　疑惑了片刻，薛旷便把这个疑问抛到了脑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脑海中多了一个坐标指引。
　　显然，那里便是自己父母的位置！
　　按照距离，渔船三个小时应该能到，薛旷大概记得那边应该有一座小岛。
　　他们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边早就超出他们承包的渔场范围了，要是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辈子也找不到那边去。
　　尽管疑惑，薛旷还是快速调转船身，朝父母所在的方位驶去。
　　三个小时后，薛旷在渔船到达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一眼便看到海滩上正朝自己挥手的薛盛，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薛盛身材高大，因为常年下海捕鱼，一身腱子肉，除了皮肤黑点，完全没有中年危机。
　　“儿子！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这里都到公海了，我还以为我和你妈只能这辈子流落荒岛，都准备开始养老了。”薛盛大笑着给了薛旷一个拥抱，把他背拍得砰砰响。
　　薛旷被这么一拍，险些吐血，连忙挣开他爹的怀抱。
　　紧接着他就看到不远处建起来的简易木头小棚子，还有篝火堆，以及吃剩的鱼骨头，嘴角不由抽了抽，要他不找过来，他们说不定还真可以在这里活一辈子，指不定过两年还能给自己弄个弟弟或者妹妹出来，他左右看了看，“我妈呢？”
　　“应该去上厕所了。”薛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唉，都老夫老妻了，她还是不让我看她上厕所。”
　　薛旷：“……”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啊啊啊！老公！有蛇！”
　　这时从土坡后面传来一声尖叫。
　　薛旷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救他妈，结果被薛盛一巴掌拍开，“起开，那是我老婆！你小子这么积极做什么？老婆别怕！我来了！”
　　薛旷被薛盛一巴掌拍得晕头转向，在原地转了个圈，龇牙咧嘴停下脚步，看着自家老爹以百米冠军的步伐消失在视线内，有一种当场转身把船开走，让他们俩在这里过一辈子的冲动。
　　几分钟后，一个身材有些圆润，眼神却干净清透的宛若少女的女人大步朝薛旷跑过来，“儿子！你来找我们了！”
　　薛旷连忙接住他妈的拥抱，结果刚抱了没两秒，人就又被他爹拉回去了。
　　看着连自己都当情敌防范的恋爱脑亲爹，薛旷有些无语，真的不至于。
　　“儿子，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惊险。要不是海豚救了我们，你现在可能已经没有爹妈了。”宁雨抱着薛盛的胳膊，一脸后怕的朝薛旷说道。
　　“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给小叔叔打电话，他说爸被大白鲨拉进海里了？”薛旷问道。
　　听到薛旷说起薛严，夫妻二人情绪都低沉下来。
　　薛盛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怪我引狼入室，心想着他是我弟弟，给他一份高收入的稳定工作，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不但想害死我，竟然还对你妈下了手。”
　　说到这，他看向宁雨，深情道：“雨儿，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宁雨双手握住薛盛的手，一脸心疼，“老公，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薛严的错，而且要不是你在下面拉住了我，我肯定被淹死了。你知道吗？你昨天晚上简直太英勇了，你是我的英雄。”
　　薛盛满脸感动，“老婆，我爱你。”
　　宁雨一脸羞涩，“老公，我也爱你。”
　　看着相亲相爱腻腻歪歪开始演狗血剧的夫妻二人，薛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露出牙疼的表情。
　　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貌似打扰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说不定这两个恋爱脑很乐意流落荒岛，根本不需要他来找。
　　眼看这两人就要亲到一起，他有些无奈，催促道：“赶紧走吧，那边海警可能还在找你们呢。”
　　江炘遥是第二天早上吃过饭之后，才看到的江亦荧的好友申请。
　　她的头像是个牵着粉色气球从沙滩那头跑过来的卡通小女孩，笑容非常灿烂，网名叫“不爱写作业”。
　　刚通过验证没一会，那边便噼里啪啦发来好几条信息。
　　[老师好！我是江亦荧，你可以叫我荧荧，我今年十二岁，学习钢琴两年了。]
　　[老师，我真的能和你学习吗？]
　　[我太开心啦！谢谢你愿意教我！]
　　哪怕隔着屏幕，也能轻易感觉到小女孩的活力。
　　与江炘遥印象中，每次见到自己都刻意别过脸去的冷漠小姑娘完全不同。
　　他扫了一遍信息，回复道：[每周一到周五晚上七点到八点视频联机学习一个小时，每次上课会先检查前一天的作业。]
　　几秒种后，对面的网名变成了“我爱写作业”。
　　[好的老师，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并没有和江亦荧过多交流，看到回复后，江炘遥便放下手机，拿起手边昨天没看完的书翻开。
　　结果却久久没能翻动一页。
　　过了一会，手机铃声将他唤醒。
　　来电号码竟然是唐昊。
　　自两年多前，唐昊出国后，两人并没有断开联系，但除了最初那段时间会聊会天之外，后面两人都越来越忙，最后基本只剩下微信上的节日问候。
　　这还是唐昊今年第一次给江炘遥打电话。
　　江炘遥接起电话，“喂。”


第190章 
　　对面的环境有些嘈杂，不过唐昊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阳光活力。
　　他显得很兴奋，“遥遥，我回来了！现在刚到燕城机场，你有时间出来一起吃午饭吗？我听说泰兴楼挺不错的。”
　　“好。”江炘遥应道，“回来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哈哈哈，咱俩什么关系，哪用得这么见外？”唐昊笑道，随即语气带上了点神秘，“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好。”
　　挂断电话，江炘遥抬眼看了看墙面上的时钟，见距离约定时间还早，便低头继续看书。
　　两个小时后，江炘遥到达泰兴楼时，唐昊已经到了。
　　“遥遥，这里！”唐昊站在门口，朝江炘遥挥手。
　　唐昊快步走到江炘遥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生疏。
　　随后他打量了江炘遥一眼，有些疑惑道：“遥遥，你怎么好像一点也没变？”
　　江炘遥看了他一眼，“你长高了。”
　　昔日与江炘遥一般高的小胖子现在比他高出了许多，体型也瘦了下来，脸部的轮廓加深，变得英挺帅气，褪去了青涩少年的稚嫩，彻底成为了青年的模样。
　　听到江炘遥夸奖，唐昊瞬间被转移注意力，表情变得得意起来，“是吧，我还有腹肌了呢，现在可多小姑娘给和我表白呢。”
　　江炘遥说道：“今天带女朋友来了？”
　　唐昊耳根顿时变得通红，脸上也在冒热气，“咳咳，关系还没定呢，这不是想让你帮我先参考一下嘛。”
　　“先进去吧。”江炘遥说道。
　　“对对对，瞧我！这么冷还让你在外面说话。”唐昊拍了拍脑袋，“赶紧进去。”
　　进入大厅，热浪与喧嚣迎面扑来，江炘遥被呛得咳了几声。
　　“遥遥，你感冒了？”唐昊神色担忧。
　　“没有，只是被呛了一下。”江炘遥回道，随后他目光落在不远处角落四人桌旁坐着的一名年轻女生身上。
　　她脸有些圆，眼睛又黑又亮，两颊带着点婴儿肥，嘴唇是天生的微笑唇，显得格外甜美可爱。
　　不过吸引江炘遥注意的却是她头上那个鲜艳的红色标记。
　　见到两人进来，女孩站起来笑着朝他们招手，“这边！”
　　唐昊领着江炘遥走过去坐下，介绍道：“遥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覃梦悠。”
　　随后又朝覃梦悠说道：“悠悠，这位是……”
　　“我知道，江炘遥！唐昊高中最好的朋友兼天才同桌！”覃梦悠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你好呀！”
　　“你好。”江炘遥朝覃梦悠点头。
　　覃梦悠捧着脸看着江炘遥眼睛放光，“你不知道，昊昊每次都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以为他夸张了呢。没想到你比他形容的还要好看！”
　　“悠悠。”唐昊有点脸红，连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谢谢。”江炘遥倒是不尴尬，镇定地接受了夸奖。
　　“昊昊，你看看人家遥遥多大方。”覃梦悠嘻嘻一笑，随后把点菜平板递给两人，“我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先点了两道我喜欢的，剩下的你们自己点。”
　　唐昊接过平板往后翻了翻，“遥遥喝山药小米粥还是海鲜粥？”
　　“山药小米粥。”
　　唐昊继续往后翻，“其他还要什么吗？玉米排骨汤，芙蓉鸡蛋羹？”
　　“不用，点你自己喜欢吃的，我喝点粥就好。”江炘遥说道，“这家的佛跳墙不错，今天应该有，你们可以试试。”
　　唐昊乖乖点头道：“好的。”
　　两人点菜时，覃梦悠没有插话，捧着脸在两人身上左看看右看看，笑容格外意味深长。
　　唐昊并没有注意到覃梦悠的眼神，伸手把平板递给她，“悠悠，我又点了几道菜，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
　　“不用不用，已经够了。”覃梦悠笑眯眯地摆手。
　　之后的饭局基本都是唐昊在说话，江炘遥和以往一样，时不时应和两句，覃梦悠在一旁认真吃饭，偶尔也响应几句，非常体贴地没有打扰两人叙旧。
　　最后这顿饭一共六个菜，基本全部进了覃梦悠的肚子。
　　吃过饭之后，江炘遥问唐昊：“要在燕城住几天吗？”
　　“不了，我就是路过，下午三点的飞机回江城，我妈催得厉害。”唐昊说道，随即他看了看手机，“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好，那我送你。”江炘遥没有挽留，继而看向覃梦悠，“梦悠呢？”
　　“我就不用送了，我家就在附近，打车回去就行，回头回学校的时候我再和昊昊约。”覃梦悠笑着摆摆手，“那我先走啦！遥遥再见！昊昊下周见！”
　　说完，她便起身朝店外走去。
　　“遥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唐昊坐到江炘遥的副驾驶上，有些新奇地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
　　“高中毕业暑假的时候。”江炘遥踩下油门，“你呢？”
　　“我还没学呢，我在外头天天累的跟狗一样，出去就疯狂补习外语，好不容易学会沟通了，结果又得每天上专业课做论题。”唐昊一副头疼的模样，随后又再度兴奋起来，“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还能坐上遥遥的副驾，简直太有安全感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掐起嗓子问道：“遥遥哥哥，我坐你的副驾，你女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江炘遥没理会他的抽风，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
　　唐昊也不在意这点细节，又一脸羞涩地问江炘遥：“那个，遥遥，你觉得悠悠怎么样？我们俩合适吗？”
　　“是个好姑娘。”
　　江炘遥说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听到江炘遥的肯定，唐昊嘴角又上翘了许多，回忆起初见的场景，脸上微笑变得更为梦幻，“我当时大学开学第一天，一个人也不认识，国际语也很蹩脚，找不着路，就想随便抓个黑头发的问路，结果就认识了她。
　　“当时她站在梧桐树下，抱着一迭书，微微仰头看着树缝里的阳光，有斑点阳光落在她脸上，我以为看到了天使。
　　“她的国际语超级好，我以为她应该是当地人呢，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华国的，还和我一样也是第一年留学，更巧的是，我们还是同专业的同学。”
　　说到这里，他不禁感叹：“缘分真是奇妙。”
　　这时，唐昊转向江炘遥问道：“遥遥，你觉得我和她表白的话，她会同意吗？”
　　“她只把你当普通朋友。”江炘遥不算委婉地说道。
　　唐昊自然听懂了江炘遥的言下之意。
　　显然，江炘遥认为覃梦悠不会同意他的表白。
　　瞬间，唐昊的心凉了大半。
　　从认识起，江炘遥说的话还从来没有失算过，所以覃梦悠百分之九十九不可能成为他女朋友了。
　　唐昊原本热血沸腾的心顿时被浇得凉透透的。
　　“你真正的缘分还在后面，别急。”江炘遥说道。
　　“嗯嗯，我知道了。”唐昊很快调整好了心情，既然江炘遥说他们不合适，那就是不合适，江炘遥绝对不可能害他。
　　反正现在他和覃梦悠也是当普通朋友处的，没有丝毫暧昧，就一直当成普通朋友也没有问题。
　　只是他的初恋，才刚开始萌芽，居然就消失了。
　　太可惜了。
　　且说覃梦悠愉快的心情在回到家的瞬间消失不见。
　　她看着自己原本放在客厅，此刻却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和坐在沙发上的陌生女生，眼神像是淬了冰。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翻我行李箱做什么？”
　　这个女生年龄与覃梦悠一般大，染着一头黄发，画着烟熏妆，显得格外叛逆。
　　听到声音，她也转头看向覃梦悠，眼神有些不屑，“你又是谁？这是我家，莫名其妙出现的箱子，我看看怎么了？”
　　覃梦悠眉头紧锁，拿出手机给备注为覃旭峰的人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宝贝女儿，什么事？想爸爸了吗？”
　　覃梦悠面无表情说道：“我回家了，看到家里有个陌生的小太妹，还说这里是她家，她是谁？”
　　那边还没回答，这边就炸毛了，“你什么意思？说谁是小太妹呢！”
　　“谁承认谁就是。”覃梦悠轻飘飘扫了她一眼，随后朝电话里说道，“覃旭峰，你说话。”
　　“宝贝悠悠，她叫覃梦桐，桐桐是你妹妹。”覃旭峰的声音十分积极。
　　“我可不记得我有一个这么大的妹妹，我妈只生了我一个。”覃梦悠冷声道，“她是哪来的野种？我妈呢？”
　　“你才是野种！你妈早就和别的男人跑啦！”覃梦桐说道，语气带着十足的幸灾乐祸。
　　覃梦悠从小是母亲带大，哪里容得下她被如此诽谤，当即炸了，她握紧了拳头，恶狠狠说道：“你踏马再说一遍！”
　　覃梦桐也不是怕事的，声音变得越发嚣张，一字一顿说道：“我说，你妈和野男人跑了！”
　　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
　　覃梦悠反倒冷静下来，冷冷地刮了覃梦桐一眼，没有立即与她对峙，而是朝电话里说道：“爸，你来说，我妈呢？”
　　她这一次回国，的确是因为很久没联系上她母亲了，有些不放心，特意趁着这个不长的假期回家来看看。
　　结果一回来，就看到家里不但多了个陌生人，还是她爸认可的女儿，实在是有些诡异。
　　电话那头的覃旭峰说道：“悠悠，几个月前，你妈的初恋来找她，她……”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显得格外为难。


第191章 
　　覃梦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覃旭峰说完。
　　见覃梦悠没搭茬，覃旭峰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妈和她初恋开车前往餐厅的路上，出了车祸，一辆违规的渣土车和他们的车迎面相撞。你妈……”
　　覃旭峰声音沉痛，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声，“她……当场死亡。”
　　随着覃旭峰的叙述，覃梦悠表情越发冰冷，连天生的微笑唇也掩饰不了的那股冰冷之意。
　　她可从来没听她妈说过自己有个初恋，反倒是覃旭峰自己有个初恋还差不多。
　　瞥了眼一旁一脸幸灾乐祸的覃梦桐，覃梦悠声音依然冷静，“你之前不是告诉我，我妈最近去旅游了？”
　　覃旭峰声音里满是歉疚，“对不起，悠悠，我也是怕你担心，想让你能够安心学习，所以才不敢告诉你你妈的死讯。”
　　这时覃梦桐在一旁拱火，“死了就死了，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活该被车撞死。”
　　“啪！”
　　覃梦悠抬起手，一巴掌甩在覃梦桐脸上。
　　霎时间，一个硕大的巴掌印出现在覃梦桐脸颊上，连厚重的粉底也掩盖不住它艳丽的色泽。
　　“我和我爸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或许是覃梦悠的眼神杀气太胜，也或许是被这一巴掌扇蒙了，覃梦桐竟然一时间僵在了原地，连还手都给忘了。
　　覃梦悠又继续朝电话里问道：“我妈的初恋呢？他叫什么名字，也死了吗？”
　　“他叫陈继润，是你妈妈的高中同学，两人互为初恋，曾经一度差点订婚，最后因为误会分手。”覃旭峰说得有条有理的，“他比你妈妈多活了三天，最后抢救无效死亡。”
　　陈继润这个名字覃梦悠在她母亲的高中毕业照上看到过，照片里是个开朗阳光的青年。
　　但她母亲曾经明确告诉过她，覃旭峰是她的初恋，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动过心，更没有恋爱过。
　　相对于从小到大谎话连篇的覃旭峰，覃梦悠自然更加信任从小教导自己诚实守信的母亲的话。
　　所以，她第一时间认定覃旭峰在撒谎。
　　但，她没有证据。
　　但无论如何，母亲去世肯定是板上钉钉了，否则家里不可能会出现这么个妖魔鬼怪。
　　覃梦悠强行押下心里的悲痛愤恨，浅浅的深呼吸了一下，继续冷静说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突然幽幽叹了口气，“你问吧。”
　　覃梦悠并不关心他的心路历程，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提问：“第一，你把我妈埋在了哪里？”
　　“我想让你回来后为她亲自下葬，把她的骨灰寄存在了北城殡仪馆。”覃旭峰说到这里，声音再度低沉下去，竟显得多了几分令人动容的真实悲伤。
　　覃梦悠没有对此做出评价，只是继续问道：“第二，家里这个所谓的妹妹，该不会是你亲生女儿吧？和你初恋生的？”
　　听到有关自己的话题，覃梦桐下意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覃梦悠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止住了话头。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刚被扇了一嘴巴的脸颊，怂哒哒的缩在一边，没敢再度挑衅。
　　“是的，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女儿。”覃旭峰的声音有些急切，“悠悠，你要相信爸爸。”
　　覃梦悠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嘲讽地看了眼覃梦桐脖子上的那条钻石项链。
　　她也有一条同款，是三年前她即将出国前，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覃旭峰送的成年礼。
　　这个项链款式只有三年前买得到，是洛菲珠宝家的限量款。
　　被打过后，覃梦桐此时躲得离覃梦悠远远的，坐在离她最远的一个沙发上。
　　注意到覃梦悠看向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覃梦桐不禁有些得意，特意拿出来炫耀了一下。
　　覃梦悠心底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没有听到覃梦悠的质问，以为她相信了这些说辞，对面显然松了一口气，“悠悠你说。”
　　覃梦悠慢慢张口问道：“我妈的遗产呢？我记得她去公证了遗嘱的，她全都给我了。”
　　听到“遗产”两个字，刚才还像个秋后蚱蜢的覃梦桐突然再度激动起来，“你妈哪有遗产？她不是个一无是处的穷光蛋吗？这些年都是我爸白手起家养活你们的！”
　　覃梦悠脸上再度露出笑容，但眼底却是毫无温度，“覃旭峰，你平常就是这么和你女儿说我妈的？我和我妈靠你养？”
　　“没有没有，悠悠，我才和桐桐接触没多久呢，怎么可能教她这些？她肯定是从别人那儿听说的。”覃旭峰的声音甚至有些谄媚，“你妈的股份我暂时帮忙代理着，准备你一回来就交给你，公司我也经营得好好的。”
　　“行，那我待会就联系律师接收遗产。”覃梦悠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还有，我妈死亡的资料你发给我一份，我看看。”
　　对面似乎没想到覃梦悠竟然这么干脆，安静了片刻，“行，我马上发给你。”
　　挂断电话，覃梦悠扫了眼地上的衣服，又扫了眼一旁瑟缩的覃梦桐，冷声道：“这个房子是我妈名下的，现在是我的了，请立刻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覃梦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凭什么？这是我爸的房子！前几天还和我说要送给我的！该走的是你才对！”
　　覃梦悠在覃梦桐越发惊恐的目光中缓缓抬起手掌，“忘了告诉你，我学过几年华国武术，打人可疼了。或许你的另一边脸也想试试……”
　　没等覃梦悠说完，覃梦桐像只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朝门外跑去，“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覃梦桐一口气冲出别墅大门，拿出手机就朝覃旭峰告状，她声音里满是小女儿的娇嗔，“爸，你看她嘛！她把我赶出家门了，还说这里是她的房子！爸爸，这明明是你的家呀！”
　　“让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了，你放心，爸爸肯定为你出气。”
　　覃梦桐走后，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覃梦悠一个人。
　　她扫了眼地上乱七八糟的箱子和散乱遍地的衣服，矮身把它们一一捡起来放好，打算一会出去扔。
　　她有点小洁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讨厌的人碰，现在她看这一箱子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衣服，只觉得恶心。
　　还有这座房子，一想到它被那母女俩和覃旭峰污染过，覃梦悠就有些反胃。
　　不过这里还有她母亲的东西，她得收拾了再搬家。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里面一堆不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覃梦悠冷着脸重新拍上门，转身打开隔壁的房门。
　　这个房间是她母亲之前住的卧室。
　　与她房间的一塌糊涂相比，文鸥的房间格外整洁，格局一点没变，若非那梳妆台上落下的浅浅灰尘，一切都和她还在时一样。
　　但，如果文鸥真的还在，她是绝对不可能任由自己的房间里出现任何一点灰尘的。
　　直到这时，覃梦悠仍觉得文鸥离世的消息有些虚幻。
　　仿佛就在昨天，母亲还在电话里不放心的嘱咐她每天记得吃早餐。
　　覃梦悠怔怔地站了一会，随后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相框里，年轻的文鸥抱着年幼的自己，身边站着同样年轻的覃旭峰，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看起来格外幸福。
　　她盯着照片上的覃旭峰看了许久。
　　最后突然笑了一声。
　　这样如同水中月一般浮于表面的短暂幸福，竟然骗了她聪明一世的母亲一辈子。
　　当然，或许文鸥后面已经反应过来了，但饶是如此，她也没有选择放手。
　　甚至，就覃梦悠所知，她母亲做过最狠的事情，也不过是把自己的遗嘱秘密设定为全部由自己继承，不给覃旭峰留一分。
　　其中的私心不得而知，但覃梦悠完全能够猜到，无外乎想让覃旭峰后悔对她不好。
　　真的是傻得可怕，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后悔？
　　其实，如果覃旭峰和她说文鸥是自杀的，覃梦悠可能就信了，毕竟她因为感情问题抑郁多年。
　　但他偏偏说她是出轨。
　　这就很好笑了，她要是真的会出轨，何必在他身上耽误这么多年？
　　覃梦悠擦了擦梳妆台前的椅子坐下来，拿出手机查看覃旭峰刚才发过来的死亡报告。
　　上面详细描述了那起事故的前因后果。
　　原因是对向行驶的渣土车违规超车，和正常行驶的陈继润的车迎面相撞。
　　此次事故渣土车全责，一共造成两人死亡。
　　覃梦悠把报告翻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具体又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最后她只得暂时放弃研究这个报告，决定先去殡仪馆看母亲的骨灰。
　　覃梦悠从车库里挑出一辆母亲以前常开的轿车，朝北城殡仪馆驶去。
　　她家的位置距离殡仪馆不算太远，只有半小时车程。
　　不过覃梦悠没开出多远，便发现自己身后有一辆小车在偷偷跟着她。
　　她从后视镜看过去，觉得车牌有点眼熟。
　　想了想，覃梦悠突然想起，这个车牌后三位是她的生日，是文鸥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只是因为刚拿了驾照就出了国，她还没来得及开过，所以有点不记得。
　　但毫无疑问，那是她的车。
　　想到这里，覃梦悠眼睛微微眯起，透过后视镜想要辨别后车司机的模样。
　　由于有些反光，她并看不清后车之人，但那头黄毛却是格外惹眼。
　　正此时，覃梦悠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按了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接通电话，“哪位？”
　　“悠悠，我所有资料都准备好了，黄律师也已经到了，你到公司来一趟，我们把字签了。”覃旭峰的声音传来。
　　覃梦悠往后看了看，那辆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虽然覃旭峰的态度积极得有些异常，但想到要先拿回母亲留下的东西，又有黄律师作保，不怕覃旭峰会赖账，覃梦悠便调转方向盘朝公司的方位驶去。
　　覃梦悠家里的公司是她外祖父母留下的，文鸥的股份归她的婚前财产，还有一些房产商铺之类的不动产，虽然算不上是大富之家，却也算是小有资产。
　　而覃旭峰在与文鸥结婚前，可以说，除了文鸥给他的爱，他什么都没有。
　　但也正是文鸥的爱，让他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变成了众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真不知道如果母亲知道他竟然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覃梦悠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
　　正此时，覃梦悠突然发现从对向车道猛地窜出一辆正在超车的满载渣土车，直直朝她冲来！
　　她的左侧是灌了水泥的山体，右侧有一辆同款满载渣土车，根本无法避让。
　　覃梦悠紧紧握着方向盘，右脚放在剎车上，狠狠踩下去。
　　然而她却发现，剎车突然失灵了！
　　而迎面的渣土车竟然没有丝毫剎车的迹象，甚至连剎车灯都没亮。
　　眼见着渣土车的车头就要撞到自己车上，覃梦悠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了！


第192章 
　　那则关于她母亲的车祸报告中，他们出车祸的位置，就是这里！
　　而按照覃梦悠对自己母亲的了解，如果不是有急事要去公司，文鸥绝对不会走这条路，因为当年她的外祖父母也是在这条路上意外车祸身亡的。
　　所以，哪怕开车的人不是文鸥，她也会特意嘱咐司机换条路走。
　　虽然不排除陈继润执意开这条路的可能，但覃梦悠却更加怀疑刚才给自己打电话的父亲。
　　或许，他也是用同样的手段催促母亲赶往公司的。
　　毕竟，不久之前，覃梦桐还开着车跟在她身后查看她的路线，这让她很难不怀疑他们是联合起来，准备以一场意外的方式要了她的命。
　　她一死，失去遗产唯一的继承人，以丈夫的身份，文鸥的一切就会名正言顺的落入覃旭峰手里。
　　覃旭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电光火石之间，覃梦悠已经想明白这一切。
　　她的心底满是刻骨的恨意。
　　但却为时已晚。
　　此时，她的车距离渣土车的车头只剩下不到两米。
　　死亡当前，她的感官变得极其敏锐，甚至连对面车保险杠上停着的一只小蚊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就要死了吗？死在自己生身父亲的阴谋下？
　　覃梦悠有些恍惚。
　　突然，覃梦悠手里一空，原本紧紧握着的方向盘不见踪影，脚下死命踩着的剎车触感也消失不见，耳边的汽车引擎声和旁边车辆的刺耳喇叭声也同时消隐无踪。
　　周围一切都安静且静止下来。
　　她的双脚，落在了一块结实的石板地上。
　　花了好几秒钟时间，覃梦悠脑子才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一个名为万物杂货铺的地方。
　　她暂时安全了。
　　一瞬间，覃梦悠紧绷的神经松懈，原本上涌的肾上腺素降下来，整个人身体一歪险些摔倒。
　　她扶着墙面站了一会，才终于恢复力气，慢慢朝前面走去。
　　“铃铃铃。”
　　推门时的风铃声落在覃梦悠耳中，显得格外悦耳，她个人是非常喜欢风铃声的，为此还特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风铃是漂亮的暗金色，七枚铃铛错落排列，显得有些古朴，与店铺的基调非常协调。
　　她从来不知道，这种颜色的风铃也能这么好看。
　　苏漪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进门第一眼抬头看风铃的客人，微微有些好奇，也跟着她一起研究了一会那串风铃。
　　然而看了几眼，也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就是串普通的小铃铛吗？
　　苏漪很快失去了兴趣，朝覃梦悠招呼道：“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覃梦悠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的小姑娘，朝她露出一个微笑，“你好。”
　　覃梦悠长相甜美可爱，笑起来格外讨人好感，苏漪素来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对她的感观也好了许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客人请进。”
　　跟着苏漪进入大厅，覃梦悠再次被眼前的一切震撼。
　　尤其是上不见顶的陈列柜，莫名让她产生一种正站在万丈深渊前的畏怖感，随时可能会被它吞噬，一时间，她心神震颤，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加速。
　　见覃梦悠额头上开始深处细细密密的汗水，江炘遥适时开口提醒：“客人请坐。”
　　柔和清冽的少年音将覃梦悠从那种虚无的恐惧中拉回，她这才发现自己手心竟然已经全湿了。
　　她舒了一口气，扶着椅子坐下来，这才注意到书桌后面坐着的红衣少年的长相。
　　覃梦悠登时睁大了双眼，舌头都有些打结，“江，江炘遥？你是这里的老板？”
　　无怪乎她这么惊讶，就在几个小时前，两人还一起吃了饭呢。
　　在她的印象中，江炘遥是一个身体极其不好，性格非常安静，长得特别好看，比真实年龄看起来要小一些的天才少年。
　　虽然交换了联系方式，但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和他在分开后再有任何交集。
　　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又见面了。
　　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
　　“是的，又见面了。”
　　江炘遥朝覃梦悠点了点头，“请问想买点什么？”
　　覃梦悠又花了好一会来消化这个信息，再三提醒自己要冷静，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然后才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我想从这场车祸中平安活下来，另外还想要我父亲的全部罪证。”
　　经过刚才的思考，覃梦悠已经完全肯定了母亲的死肯定与覃旭峰脱不了干系。
　　包括她今天的车祸，也不可能是一场意外。
　　但既然她母亲的死，覃旭峰能连警察都蒙骗过去，自然是有后手的，她出国几年，在国内更是没有根基，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的实力查出一切。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江炘遥了。
　　江炘遥目光落在覃梦悠微微捏紧的双手上，说道：“平安符，覃旭峰罪证，本店有售。”
　　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了顿，将到嘴边的咳嗽咽回去，才继续说道：“两件商品价格：十二年寿命。”
　　说出自己的要求后，覃梦悠有些紧张，生怕从江炘遥口中得到否定答案。
　　如今听到肯定答复，顿时松了口气，“好，我愿意购买。”
　　江炘遥动了动放在扶手上的指尖，一份交易书落在覃梦悠身前的桌面上，“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覃梦悠二话不说拿起笔，就在交易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请客人收好商品，另一件商品将以邮件的方式发送到你的邮箱，请注意查收。”
　　覃梦悠拿起萧序送过来的平安符，朝江炘遥道谢，“谢谢。”
　　“承蒙惠顾。”
　　江炘遥挥手送走覃梦悠，店铺内陷入沉寂。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深渊，在他的眼里，这道深渊尽头的结界，宛若一块正在裂缝的玻璃，在诡谲的时空之力无情的冲刷侵蚀中，外部虽然坚固，但细小的裂纹正随着每一次交易成功所产生的能量而逐渐从内部增加。
　　若是在它达到临界点之前没有修复，那么，店铺将会很快从内部崩溃。
　　金乌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江炘遥大概能够猜测出来，那个名为灵魂交易所的黑店，恐怕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否则，那名店主也不可能去抢夺那枚灵魄珠。
　　毕竟，灵魄珠的能量是修复店铺空间壁的必要之物。
　　江炘遥抬眼看向站在博古架上的金乌，“金乌，我们谈谈。”
　　且说覃梦悠重新回到车上，她的手还紧紧握在方向盘上，却不受控制地往左边打了半圈。
　　“砰！”
　　巨大的声响中，两车相撞，强烈的冲击力瞬间把覃梦悠的车副驾驶撞扁，驾驶室也不可避免的跟着变了形。
　　渣土车又把覃梦悠驾驶的小车，连着她后面的一辆小汽车一同往后顶了十几米，才慢慢停下来。
　　此时覃梦悠的车子前半部分几乎分辨不出原型，原本的小汽车完全看不出原样。
　　目睹这样一场惨烈的车祸，周边许多行驶的车辆纷纷停下来，有好心人下车跑上来查看车里人员的伤亡情况。
　　渣土车司机似乎吓坏了，被人拉下车后站在原地浑身颤抖。
　　这时有人跑到覃梦悠的车边，往里头一看。
　　“天吶！小姑娘还活着！快，快把车门拉开！”
　　这时，几个见义勇为的人一同把扭曲变形的车门拉开。
　　“快把她拉出来，车子开始冒烟了！”
　　死里逃生的覃梦悠此时脸色惨白，还没有从刚才那场猛烈的撞击中回过神来，浑身都在颤抖。
　　好在她的身体并没有被卡住，很快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从车里出来。
　　她被扶到路边坐下。
　　这时引擎盖已经开始冒出明火，有人拿着灭火器一通操作，很快把火灭了。
　　“小姑娘，你没事吧？有哪里痛吗？”
　　“我已经打急救电话了，很快就来，你坚持一下。”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覃梦悠。
　　救人队伍里面有一个正是后面无辜被跟着往后顶了几米的小车司机，“这渣土车司机真不是人，违规超车撞上了还把人往后顶了十几米！蓄意谋杀吧！”
　　“他刚才好像在玩手机。”
　　“傻逼吧，弯道超车玩手机？”
　　正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伐着渣土车司机时，覃梦悠终于冷静了下来，她侧头看向不远处的渣土车司机。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两眼凹陷，身体瘦得可怕的中年男人，他此时目光也正好落在覃梦悠身上，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似乎并不相信她竟然还活着。
　　覃梦悠抿着嘴唇。
　　尽管早就认定渣土车是覃旭峰派来杀自己的，但再一次确认，她还是有些心凉。
　　毕竟，按照血缘关系，覃旭峰是她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虽然因为他对母亲的态度，覃梦悠对他有些不满，但实际上在她心里，他还是自己的父亲，否则她也不会愿意喊他爸爸。
　　但她的爸爸，却想杀死她。
　　多可悲。
　　很快，交警和急救车一同赶到。
　　渣土车司机被交警扣留，覃梦悠上了急救车。
　　尽管覃梦悠表示自己没有受伤，但看到现场的车子残骸，却没有人相信她的说辞，她还是被带到了医院。
　　刚拍完全身CT，覃梦悠便再次接到了覃旭峰的电话。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备注，嗤笑了一声，按了接听键。
　　对面似乎没有想到电话还能被接通，似乎愣了愣，“悠悠？”
　　“什么事？”覃梦悠问道。
　　“没，没事。”对面的声音莫名开始有些心虚，“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还没有到公司？黄律师都等急了。”
　　“我有点小事要处理下，暂时不来了，待会我亲自打电话和黄律师道歉。”覃梦悠说道。
　　“不用不用，我和黄律师说一声就行。”覃旭峰连忙拒绝，他本来就是杜撰黄律师的名号来骗覃梦悠的，哪敢让她和黄律师打电话，随后他又试探性问道，“对了悠悠，你是遇到什么事了？要紧吗？”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这个父亲蠢得这么明显？演技也这么差。
　　“没什么大事，先挂了，再联系吧。”覃梦悠有些乏了，懒得和他继续纠缠，便挂了电话。
　　平安符兑现了，她还没来得及查看邮箱呢。
　　这边覃旭峰听到忙音，气得把手机扔了出去。
　　“啪！”
　　手机摔在地面上还弹了一下，屏幕四分五裂。
　　覃梦桐刚推开办公室门进来，一脸期盼地看向覃旭峰。
　　“爸爸，怎么样？成功了吗？”


第193章 
　　覃旭峰此时正在气头上，沉着脸没有搭理覃梦桐。
　　覃梦桐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丝毫没有察觉到覃旭峰的不悦，注意力被地上的手机吸引了。
　　“呀！爸爸，你手机怎么掉地上了？”
　　覃梦桐弯身捡起手机，看到上面四分五裂的屏幕，“都坏成这样了，怕是不好用了，回头再买一个新的吧。”
　　覃旭峰嘴角抽了抽，“你来公司做什么？”
　　“爸爸，覃梦悠死了，公司就是咱们的了，你能不能给我买一个蒂弗尔包包最新款啊！我想要绿色的。”覃梦桐撒娇道，说着她还指了指自己脸上没有消下去的巴掌印，“你看她给我脸上打的，可疼了，你要补偿我。”
　　一提起覃梦悠，覃旭峰就生气，皱着眉沉声道：“谁说她死了？那死丫头命大着呢，刚才还接了我电话，声音中气十足，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覃梦桐失声道，“她竟然没死？不可能，我明明看到那个渣土车以一百二十码速度撞上去的！她的车头都被撞扁了，她绝对不可能还活着！”
　　“行了，这次算她运气好。”覃旭峰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覃梦桐，“桐桐受委屈了，拿去买包包吧。”
　　“哇！谢谢爸爸！”覃梦桐接过卡亲了亲，随后又在覃旭峰脸上亲了一口，“那我先出去啦！”
　　覃梦桐走后，覃旭峰重新坐回办公椅上，眉头越皱越深。
　　他倒是并不担心覃梦悠查到他身上，他有经验，事情也做得隐蔽，经过了好几重关系联系上的人，他敢保证，就连两个渣土车司机也不知道他是谁。
　　但两辆渣土车围堵，覃梦悠竟然都没事，该说是她命大呢还是自己运气太差？
　　覃旭峰双手十指交叉，沉思着今后的对策。
　　家里的所有资产他自然不可能交还给覃梦悠，但如今有了一次意外，肯定不能短时间再来第二次，否则就算是成功了，作为最大受益人，警察也会怀疑上自己。
　　那只能先走怀柔路线了。
　　覃梦悠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亲人，她又还没有毕业，自己先帮她代理遗产，这很合理不是吗？
　　到时候再慢慢转移资产，毕竟公司都是有盈有亏，在他经营期间资产缩水也很正常。
　　覃旭峰拿定主意后，便重新放松下来，开始处理今天的工作。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总是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看了一会文件后，他便拿起自己面目全非的手机，打算联系联系下面的中间人问问情况。
　　然而，可能是刚才摔得太狠，手机现在已经彻底无法开机了。
　　覃旭峰便拔出电话卡，准备出去让秘书给他重新买一只手机。
　　然而刚打开办公室的门，便正好看到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站在秘书台，看到他之后，竟径直朝他走过来。
　　覃旭峰心里一咯噔，全身神经都绷紧了，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微微一颤，险些下意识把门关上。
　　不过良好的心理素质让他很快镇定下来，反倒把门打开了，脸上露出他标志性的温润儒雅的笑容，“警察同志，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警察看了他一眼，随后拿出一份逮捕令，“覃旭峰，麻烦和我们走一趟，我们怀疑你与几起车祸谋杀案有关，请与我们前往警局配合调查。”
　　他做的这么隐秘，怎么可能被发现？
　　覃旭峰心里发寒，手脚都冒出了汗水，强自镇定道：“警察同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请配合调查。”警察并不解释，只是拿出一副手铐，抓住覃旭峰的手腕给他扣上。
　　“咔嚓。”
　　手铐铐在手腕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冰凉的触感让覃旭峰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直到这时，他仍旧不觉得自己会被发现痕迹，回头朝秘书台正看过来的秘书说道：“杨秘书，你帮我联系我的律师，让他立刻来警局。”
　　秘书此刻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好，好的，覃总。”
　　与此同时，覃梦桐正拿着覃旭峰的卡，和两个小姐妹一起进了商场，她脸上的伤已经被厚厚的粉底遮掩了，此时妆容显得越发夸张。
　　覃梦桐仰着脖子趾高气昂朝售货员说道：“把最新款包包拿出来看看。”
　　售货员是认识这几个小太妹的，虽然素质不怎么样，但有钱是真的，连忙堆着笑容欢迎她们，“好的，您稍等，我马上去拿。”
　　两个小姐妹一脸羡慕。
　　“桐桐，你爸爸也太好了吧！最新款的包包得二十几万呢。”
　　“是啊，真羡慕你。”
　　在两个小姐妹的吹捧中，覃梦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眼里满是得意，大手一挥，“待会给你们一人送一个鳄鱼皮包包。”
　　她刚才查了，覃旭峰给她的这张卡里有足足六十万，给两人一人送一个五万的包包根本不在话下。
　　“哇！”
　　两个小姐妹顿时眼睛放光。
　　“桐桐，你太好了！”
　　“有你这样的姐妹真是我们的福气！”
　　覃梦桐被小姐妹们捧得飘飘然。
　　售货员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毕竟这可都是她的业绩！有提成的！
　　“客人，您要的包包。”售货员带着标准的微笑，把覃梦桐要的那款包包，以及她准备送给两个小姐妹的鳄鱼皮包包一起找了出来。
　　覃梦桐拿起包包在自己身上比了又比，在两个小姐妹一声声欣喜的赞美之中拿出银行卡，“刷……”
　　覃梦桐刷卡两个字还没有说完，突然四名警察进入店里，为首的刑警拿出逮捕令和警官证。
　　“覃梦桐，我们怀疑你与两起车祸谋杀案有关，请随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说话的同时，一副冰冷的银手铐扣在了她手腕上。
　　听到警察的说法，覃梦桐眼底飞快闪过一道慌乱，随后疯狂挣扎起来，“你们干什么？”
　　“别以为你们是警察就可以随便乱抓人了！”
　　“你们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你们放开我！”
　　不过不管覃梦桐怎么叫嚣，她还是被刑警无情的带走了，只留下两个攥着鳄鱼皮包包的两个小姐妹面面相觑。
　　不是，这包包还没有付钱啊！
　　失去了业绩的售货员赶紧把两人手里的包拿过来，连带着覃梦桐摸过的包包一起擦干净重新装回储物柜。
　　真倒霉。
　　警察都亲自上门抓人了，听着还是个杀人犯，这小太妹不得了。
　　覃梦桐到警局的路上，全程骂骂咧咧，听得几个刑警都直皱眉，不过念在她是一个女孩子的份上，并没有太过于计较。
　　“我告诉你们，我爸……”
　　覃梦桐一边下车一边继续叫骂，然而在看到前面正被两个警察拷着往前走的男人时，声音宛若被卡在了嗓子眼里，瞳孔急剧缩小。
　　爸爸，怎么也在这里？
　　覃旭峰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到同样被逮捕过来的女儿，心底不禁有些恼怒。
　　文鸥和覃梦悠的事情，覃梦桐都是知情的。
　　由于文鸥的死亡太过顺利，覃旭峰才没有阻止覃梦桐这次主动为自己望风的行为，没想到这次警察竟然连她都抓来了。
　　覃旭峰给了覃梦桐一个眼神示意，想提醒她待会不要乱说话。
　　然而覃梦桐根本接收不到他的信号，满脸惊愕，声音里满是惊恐，“爸爸，他们该不会都知道了吧？”
　　覃旭峰脸色一黑，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覃梦桐说道：
　　“警察叔叔，那些事都是我爸爸干的，我什么也没有做呀！是他说的杀了那母女俩咱们就可以继承家产了！”
　　这下覃旭峰不只是脸色黑了，他眼前都是黑的，身体一晃差点晕过去。
　　这个猪队友！
　　覃梦悠得到那对父女伏法的消息时，正捧着母亲的骨灰馆走出殡仪馆。
　　看到邮箱里的证据时，覃梦悠才明白过来，二十年前，自己外祖父母的死亡，竟然也是覃旭峰一手策划。
　　文鸥是家里的独女，家里又有钱，覃旭峰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吃绝户来的。
　　他先是故意勾引文鸥，让她爱上自己，然后趁着文鸥生了孩子，正虚弱时，策划外祖父母的车祸。
　　再后来，或许是看在覃梦悠的份上，也或许是良心发现。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两个老人的遗产全都公证过，是文鸥单独继承，若她继承后十年内死亡，财产将全部充公。
　　为此，覃旭峰不得不蛰伏起来。
　　为了在公司站稳脚跟，他安分了一阵，这期间就成了文鸥最幸福的几年。
　　不过好景不长，随着覃旭峰在公司地位越来越牢固，他开始对文鸥忽冷忽热。
　　文鸥不可避免的抑郁了。
　　发现文鸥抑郁后，覃旭峰换过她几次药，似乎想就此让她自我了断。
　　但没想到文鸥这么坚强，竟然一直坚持着，甚至隐隐有康复迹象，所以他才忍不住动手了。
　　而陈继润，文鸥的高中同学，纯粹是来接文鸥去参加同学会，被波及到的倒霉鬼。
　　挂断电话，覃梦悠低头看向怀里不大不小的白色瓷罐。
　　她不知道文鸥到底知不知道覃旭峰的计划，如果知道了，她是不是会后悔嫁给他。
　　如今斯人已逝，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江炘遥并没有关注交易后续，此时时间是晚上六点五十八分，他进入二楼的琴房，坐到钢琴前，调整好摄像头的角度，让它对准琴键，随后拨通了江亦荧的视频。
　　对面显然一直在等着，很快接通了视频。
　　“老师好！”江亦荧精致漂亮的笑脸出现在画面里。


第194章 
　　江亦荧打完招呼后，池婉月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她脸上带着江炘遥熟悉的温柔笑意，“牧老师好，我是荧荧的妈妈，感谢您收她为学生。”
　　她并没有提及报酬之类的事情，若是普通的教学，给钱是正常的，但若是正式学生，像牧昱这样的钢琴大师，提钱就太过庸俗了。
　　这方面的度池婉月向来把握得很好。
　　“夫人客气了。”江炘遥稍稍压低了声线，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清亮，变得低沉了一些，细听与牧昱的声线有几分相似。
　　听到江炘遥的回应，池婉月便明白他并不想寒暄，适时往后退出了镜头，把主场让给了江亦荧。进退有度，丝毫不会让人反感。
　　“老师，我准备好了。”江亦荧乖巧说道。
　　江炘遥说道：“这是第一节 课，你先弹一首自己最擅长的曲子，做个测验。”
　　江亦荧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学着江炘遥的样子把镜头对准自己的琴键，开始认真弹奏起来。
　　她弹的是牧昱四季系列曲中的《秋》。
　　与之前在视频里是同样的毛病，灵气十足，只是基础不牢。
　　江炘遥简单了解了一下，便开始了第一次基础教学。
　　他曾经有过两次教学生的经验，教导江亦荧并不难，更何况江亦荧本来就聪明，一点就通，甚至很多时候都不用他做示范，她便能成功领悟要点，教起来很轻松。
　　一个小时后，江炘遥布置完作业便挂断了联机。
　　被挂断联机后，坐在琴凳上的江亦荧转头看向身旁不远处，一直陪着自己上课的池婉月，神色满是兴奋，“妈妈，老师好厉害呀！他讲的我全部都听懂了！”
　　池婉月眼里满是笑意，“那荧荧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老师的教导。”
　　虽然池婉月对钢琴一窍不通，但她能够轻易分辨出一个老师的好坏。
　　从刚才这堂课看来，对方的讲解一针见血，由浅入深，每一句都提点得恰到好处，并且教学内容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乏味。
　　江亦荧的性格池婉月清楚，聪明是聪明，但三分钟热度，很难长时间集中注意力，但刚才那一个小时，她竟然完全没有走过神，全程认真听讲，这在以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
　　看来这次她是真的遇上了一个正确的好老师。
　　手机屏幕黑下去，江炘遥盯着面前的黑白琴键出了会神，然后伸手放到琴键上，开始弹奏起来。
　　所弹曲目正是刚才江亦荧弹过的那曲《秋》。
　　牧昱站在门外，听到琴房里传出的声响，准备敲门的手缩了回去。
　　身为音乐人，他素来对于音乐中所表达的情感感知极其敏锐。
　　但他这一次，却完全听不出江炘遥琴声中的意思。
　　仿佛什么也没有，又似乎只是太过复杂，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牧昱有些恍惚，让店主多与家人相处，真的是正确的吗？
　　正当牧昱纠结之时，屋内的琴声戛然而止。
　　他微微一愣，抬手敲了敲门，“店主？”
　　牧昱又等了一会，却没有得到响应，心里担忧，便推开门进去，却只见钢琴上放着一个手机，琴盖还开着，原本应当坐在钢琴前的人却不见踪影。
　　显然，江炘遥一定是回店里了。
　　不过，就算是有交易，也不至于走得这么着急才是，难道是客人已经上门了？
　　怀着疑惑，牧昱朝楼下走去，打算去看看萧序回店了没，却迎面碰上正准备上楼的萧序，“你没有去店里吗？”
　　“我没有接到客人上门通知。”萧序说道，“店主进去了？”
　　牧昱眉头微微皱起，“是的，进去得挺急的。”
　　“我去看看。”
　　这是那个没有通行证的男孩第三次闯入店铺区域，这一次江炘遥是在他进入店铺范围的瞬间便发现了他，并没有让他进入店铺大门。
　　上一次见面时他处于失明状态，只是用精神力稍微扫了他一眼，黑白的影像下观察不算全面。
　　而这一次，他才算是清晰看到了他的样子。
　　小男孩的皮肤带着惨白的色泽，身形瘦小，眼神空洞而黯淡无光。
　　而且，他的灵魂状态比起上一次要弱了很多。
　　江炘遥站在男孩面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男孩僵硬的脚步停下，在江炘遥面前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瞳孔看向他，以一种平直得诡异的语气说道：“回家。”
　　他的声音稚嫩，但却没有丝毫情绪，平铺直叙显得格外渗人。
　　这时江炘遥身后传来一道扇翅膀的声音，随后那小孩便消失在了店铺范围内。
　　江炘遥回过头看向落在店门横梁上的金乌，眼神平静。
　　一人一鸟谁也没有先说话，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最终是金乌妥协了，它说道：“店主，我们谈谈。”
　　下午江炘遥提出和金乌谈谈时，金乌回避了。
　　但事不过三，至少关于这个小男孩，这一次，它却是不能再继续逃避了。
　　第二次进入店铺的枢纽大厅，江炘遥目光又一次落在中间的法阵之上。
　　这一次的法阵没有启动，繁复的花纹显得格外暗淡。
　　“店主，请跟我来。”金乌扇着翅膀在前面带路。
　　它悬停在法阵东南角的一处虚空之间，眼里闪过一道金芒，一扇古朴的大门缓缓显现，随后无声朝内打开，“请进。”
　　江炘遥跟着金乌踏入大门。
　　大门里竟是一个巨大的藏书库，放眼望去全是不着边际的书架，蔚为壮观。
　　“东边区域是店铺的珍藏书籍，西边和南边是店铺历代客户数据及交易书，北边区域是所有店主店员数据以及傀儡名录。”
　　金乌朝江炘遥介绍，随后扇着翅膀朝北区飞去，“这些数据本来是对所有店主保密的，不过您的情况特殊，因此，我便自作主张告诉您了。”
　　毕竟，店铺如今已经处于生死存亡阶段，所有希望都压在江炘遥身上，若是再在这时候过多隐瞒，徒生嫌隙，并不是金乌想要看到的。
　　与其他几个区域相比，北区的书架上空荡得可怜，不过也足足填满了好几层。
　　足以证明店铺的历史悠久。
　　“每一本记录册是一名店主及其店员的数据，刚才那名小孩的数据标号是1205。”金乌说道。
　　江炘遥从书架第五层找到了1205号书册。
　　书册很厚，上面记录了一名店主的一生，以及他所做过的所有交易，有顾客的，也有他自己的。
　　该名店主在位总共八百三十二年，与客人达成交易一万三千二百五十九项。
　　而在此期间，他自己，则交易了十九次。
　　从七情六欲，到身体五感，他统统交易了一遍，最后一项交易出的东西是智能。
　　他的最后结果书册中没有记录，但看他现在的状态，显然是已经转世了。
　　“为何他已经转世，却还能找到店铺所在？”江炘遥问道。
　　“他曾是最强的店主之一，将店铺升到了九级。而且……他正好投胎在了您的主位面，因此灵魂出走时可能会无意间找到店铺大门。不过您放心，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灵魂力量会逐渐虚弱，如果店铺不接待他，很快便不会再来了。”
　　江炘遥听完金乌的解说，没做评价。
　　他合上书册，又拿起其他的重新翻看。
　　几乎所有店主的结局都大同小异，都是交易完智能之后再无记录，不过他们与1205号店主不同的是，几乎所有店主都选择了交易灵魂力量，而1205号没有。
　　所以金乌刚才所说的是其中一项原因，而灵魂力量才是1205号店主能重新进入店铺的根本。
　　而对于这些店主的结局，江炘遥在接手店铺后没多久就有所猜测，因此并不惊讶。
　　毕竟就算是店主，那首先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欲望，更何况身为店主，本身又有实现愿望的途径，加上金乌在一旁有意蛊惑，那最后的结局走向，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江炘遥还注意到，这些序号并不完全连贯，其中有一些书册上虽然在书架上，但上面的序号标注处是空白的。
　　江炘遥伸手拿出一本空白序号的书册，里面同样是一名店主的数据，翻了一遍，内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问道：“这些店主的序号呢？”
　　“店主名录序号绑定的是店主灵魂，当该任店主魂飞魄散后，序号便会消失。”金乌说道。
　　随后它目光一凛。
　　不对啊，它上次看到的时候还只有一两个店主是空白的，这次竟然变成了十几个！
　　金乌抖了抖羽毛，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安。
　　“怎么了？”江炘遥看出了金乌的异常。
　　“没什么。”金乌下意识否认道。
　　江炘遥多看了它一眼，又拿出一本新的空白序号书册翻看，状似不经意问道：
　　“那名黑店店主，他曾经是几号？”
　　金乌：“！！！”这都能猜到？！
　　随后它耷拉下翅膀，没精打采道：“一号，他的资料不在这里，被他自己带走了。”也正是如此，后面才不允许店主进入藏书库的。
　　“他叫什么名字？”
　　江炘遥继续问道，“除了他自己的数据，他还带走了什么？”


第195章 
　　“廉峥。”
　　金乌老老实实回答道。
　　“他还带走了万物书下半册，关于灵魂交易功能的。”
　　江炘遥了然。
　　难怪金乌提起可灵魂交易的黑店如此愤恨，原来这个业务本来是自己店铺里的。
　　“他与店铺作对的原因，是想要另外半册万物书？”
　　“是的店主，万物书不完整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店铺能量护佑，会对他的灵魂造成极大的侵扰，长久以来，他可能已经受不了了。”
　　转而又想到那些魂飞魄散的前店主灵魂，金乌心中一寒。
　　金乌能想到的，江炘遥自然也能想到。
　　他合上手中的书册，换了个话题，“如今有一枚灵魄珠落入他手中，你知道如何取回吗？”
　　“这点您放心，我们只需要尽快找到另一枚流落在外的灵魄珠，集五枚灵魄珠之力，最后一枚的下落自然会出现。”
　　金乌说道，“现在距离店铺升上五级还差得很远，空间屏障相对稳固，我们时间很充足。”
　　时间很充足吗？
　　江炘遥重新拿出一本书册翻开，眸色微微深沉。
　　金乌说了一通，却并没有明确回答他的问题。
　　而且，它是如何知道找到五枚，另一枚自然会被找到的？
　　除非，“以前灵魄珠也丢失过？”
　　金乌心里一咯噔，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它还是对此做出了回答，“是的，不过以前都是因时空动荡引起的灵魄珠遗失，最多只丢失一两枚，很快就找回来了。”
　　江炘遥若有所思，“之前的傀儡暴动，也有他的参与吧。”
　　对于江炘遥云淡风轻的肯定语气，金乌提不起任何否认的心思，“是的。”
　　其实也有它的过错，是它没有发现上一任店主与廉峥勾结，才导致六枚灵魄珠全部遗失，从而造成店铺结构不稳，能量逸散，如今连升上五级都困难。
　　这简直是它作为守护灵兽的职业生涯中最巨大的污点，因此它才如此避讳提及此事。
　　江炘遥淡淡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追问，目光在书架上逡巡一圈，“我的记录册呢？”
　　正在考虑如何岔开话题的金乌松了口气，立刻回答道：“店主记录册要等店主卸任之后才会生成。”
　　“嗯。”江炘遥应了一声，侧头看向另一边小书架上没有标号的那些资料。
　　目前，除了他面前的这一面店主信息的书架，其他书架都有一层看不见的能量阻隔。
　　显然，金乌并没有给他开通查看权限。
　　见江炘遥看过去，金乌顿时心里一紧，“店主，除店主名册外，您暂时没有权限查看书库内其他信息。”
　　江炘遥没有说话，目光缓缓落到金乌身上。
　　金乌转过头，下意识避开了江炘遥的视线。
　　江炘遥又重新拿出一本店主记录册，“知道了，我就看看店主信息。”
　　听到这个回答，金乌松了口气，“好的，您随便看。”
　　此时的金乌全然忘了，自己其实最初目的原本只是想让江炘遥进来看看1205号店主一个人的资料的。
　　按照编号可以看出，从店铺成立以来，包含江炘遥在内，一共有至少1206名店主，但此时书架上却只有一千一百多份店主资料。
　　他们的性别有男有女，有人类也有非人类，记录册也有长有短。
　　江炘遥花了将近五个小时，把书架上所有人的信息大概翻了一遍。
　　合上最后一本书册，江炘遥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些没有记录的店主呢？引发傀儡暴动的那名店主记录册也不在这里，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1206号吧。”
　　金乌此刻只无比后悔把江炘遥带进书库。
　　他怎么这么聪明啊？
　　斟酌了好一阵说辞，金乌才说道：“店铺虽然能给予店主永生，但不免会遇到意外，譬如店主若是迷失在时空风暴中，或是遭遇强敌，当场魂飞魄散，便会失去记载。”
　　当然，金乌只列举了其中两种情况，其他的它都缄口不谈。
　　江炘遥当然知道它说的不是全部，但就这个问题而言，他需要得到的信息已经得到了。
　　再者，金乌今天所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多，再继续追问，只能适得其反。
　　在金乌忐忑的目光中，江炘遥说道：“走吧。”
　　听到这两个字，金乌终于如释重负，快速起飞，在前面带路。
　　江炘遥回头看了眼一旁装着傀儡名册的书架，抬步朝书库外走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江炘遥过得很平静。
　　在他的教导下，江亦荧的琴技突飞猛进，短短两个月，不管是情感表达还是演奏技术，皆有了长足进步，完全脱离了新手范畴。
　　这天结束课程后，江亦荧兴奋地凑近镜头，“老师，我寒假要到燕城来，可以来看您吗？”
　　江炘遥正准备挂断视频的手微微顿住，“什么时候来？”
　　“一月二十八号！就是下个星期天！”江亦荧眉眼弯弯，眼里满是期待。
　　江炘遥盯着屏幕中的笑脸，没有回答。
　　没有听到回应，江亦荧说道：“要是老师没有空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下次再见。”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表情却是掩不住的失落。
　　江炘遥顿了顿，说道：“我看看行程，明日给你回复。”
　　听到这个回答，江亦荧笑容再次灿烂起来，“好的好的！”
　　挂断视频后，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江炘遥却迟迟没有从琴凳上起身。
　　牧昱看着时间差不多，便上楼叫江炘遥下去吃宵夜，然而站在琴房外敲了几次门，也没有听到回应。
　　他推开了门。
　　入目便是坐在钢琴前少年单薄的背影。
　　他的背挺得很直，微微偏着头，目光落在面前早已黑屏的手机上，整个人显得有些茫然。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此刻的景象，却让牧昱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孤寂感。
　　好似心脏破了个洞，想要被填满，最终却是无数冷风往里头灌，那种残破冰冷的无力与绝望几乎要把他淹没。
　　“牧昱，有什么事吗？”
　　听到耳边平和的询问声，牧昱恍然回神，才看到江炘遥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头，面上的表情也很正常，仿佛他刚才感觉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
　　“刚才店主晚餐没有吃多少，萧序煮了宵夜，我来叫您下去吃。”
　　“好。”江炘遥应道，随即他抬眼看向牧昱，“下周日荧荧来燕城，她想见你，到时候你有时间去见一面吗？”
　　听到江炘遥征询自己意见的口吻，牧昱心里好似被针刺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一股悔意从他心底升起。
　　或许，不让江炘遥与他家里人有所牵扯才是正确的。
　　“店主，对不起。”
　　“和我道歉做什么？我应当谢谢你才是，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和家人相处的机会。”
　　江炘遥眼角微微弯起，少见的露出一个微笑，“我是替你代课，她名义上还是你的学生，由你出面去见她也是应该的。”
　　见到江炘遥的笑容，牧昱心底的沉重稍稍散去，朝江炘遥回以一个微笑，“好的，那我去见她。”
　　“嗯，那这几天上课，你有时间就来旁听吧。”
　　“好。”
　　冬日的天亮得格外晚，早上七点五十，天还是漆黑一片。
　　天上稀稀拉拉飘着小雪，空气沁凉，带着一股子雪天特有的清新气息，教室里开着暖气也显得有些凉。
　　今天是期末考试。
　　梁响正好完成了一个节点的实验，抽出空闲来参加期末考，最近没日没夜的泡在实验室，他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靠在椅子上打呵欠。
　　江炘遥走进教室，坐到梁响身边的空位上，把手中的保温盒放到他面前，“萧序给你带的早餐。”
　　“哇！谢谢遥遥，谢谢序哥！你们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梁响顿时恢复了精神，打开保温盒，也不讲究，用纸巾擦了擦手，迫不及待拿起饺子就往嘴里塞，含含糊糊说道，“我可太想念序哥的手艺了！研究院的饭对吃货太不友好了，吃了几个月我味觉都要失灵了。”
　　“辛苦了。”江炘遥说道。
　　闻言梁响咽下一口食物，咧开白牙笑起来，表情无比自豪，“我现在可是实验室的支柱人物，辛苦一点是应该的。”
　　“对了遥遥，明晚航哥请吃饭，他给你发信息了吗？”
　　“我看看，发了。”
　　江炘遥没有随时看手机的习惯，闻言拿出手机，果见微信列表里有来自梁锐的信息，约他明晚在皇庭吃饭。
　　明天是周六，不用给江亦荧上课，江炘遥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航哥这次应该是要介绍女朋友给我们认识。”梁响挤了挤眼睛，“到时候叫他给红包。”
　　“不是应该送红包吗？”江炘遥有些疑惑。
　　“他是大哥，我们还是学生，好意思要咱们的红包吗？”梁响理所当然道。
　　说话期间，梁响已经快速把保温盒里的食物解决得一干二净。
　　没一会老师便抱着试卷进入了教室。
　　这位老师是本学期新增课程的教授，江炘遥这学期都没来上课，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他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嘴唇很厚，嘴巴有点歪，嘴角向下，看起来格外严肃。
　　值得一提的是，他头上的标记红得鲜亮。


第196章 
　　“这位是张广礼教授，出了名的挂科狂魔，听学长们说，上学期他们被挂了一半。他专业知识非常强硬，去年上半年还在SCI上发表了一篇生物粒子论述的论文，当时还被学校表彰了。”
　　梁响这学期虽然也没怎么来上课，但对老师还是非常了解的，“不过别看他长得严肃，其实除了喜欢挂科外，性格还挺好的。”
　　“下面同学不要交头接耳，各自隔开两个座位坐好，准备考试。”
　　张广礼似乎感冒了，声音粗粝沙哑，传入人耳朵中时有一种砂纸刮玻璃的难受感。
　　在张广礼的招呼下，原本便挺安静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因为暑假活动时，杨全鑫意图谋杀徐方驰，将他推下山崖，而敬菲菲作为帮凶，两人都进了监狱。
　　现在班上只剩下了二十八名学生，一百多个座位的大阶梯教室哪怕隔开两座也绰绰有余。
　　很快同学们便按照学号排好座位，拿到卷子开始考试。
　　张广礼又在教室巡视了一圈，便重新回到讲台前坐下，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拿出昨天学生交上来的论文批改。
　　他现在手下带了五个新的研究生，手中的论文是他们刚交上来的初稿。
　　由于都是这学期新入学的研究生，张广礼对他们的要求不算严格，论文只要言之有物便可。
　　前三份都很符合张广礼对新研究生的期待，有想法但很稚嫩，属于中规中矩的程度。
　　翻到第四份时，张广礼眉头微微皱起来，他看了看题目，又耐着性子把后面的内容看了一遍。
　　越是往后看，他的眉头却皱得越深，身上隐隐有怒意勃发。
　　倒不是说这篇论文太差，相反，它还算是比较有新意，并且论文笔触也很成熟，质量完全达到了可以直接发表到国内一些小的科学期刊的程度，在研究生里绝对算得上一篇优秀的论文。
　　但问题在于，这篇论文他非常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要知道，在学术界，抄袭是非常可耻的行为，哪怕只是一篇普通的期末论文，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把这篇论文看完后，张广礼翻到首页，又看了一遍上面备注的学生名字。
　　詹云茜。
　　他记得这个学生，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老老实实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会抄袭的样子。
　　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再者，他自己也不太记得在哪里看过这篇论文了，若是冤枉了小姑娘反倒不好。
　　张广礼把论文放到一边，打算等晚些找她谈话之后再做定论。
　　一个半小时的考试很快过去，收起试卷，张广礼便出了教室。
　　今天上午只有一堂考试，梁响转过头朝江炘遥说话，“遥遥，中午我能去你家蹭饭吗？”
　　“欢迎。”江炘遥朝过来打招呼的同学们点了点头，收起笔起身。
　　梁响闻言立刻跳了起来，在其他同学略带羡慕的眼神中，自然地接过江炘遥的背包拎在手里，跟着他往教室门外走，“刚才我考试的时候看到张老师似乎挺生气的，该不会是师兄师姐们论文写得太烂惹生气的吧？”
　　张广礼回到办公室，又在计算机上为这篇论文查了下重，结果却是不到百分之五的查重率。
　　难道真的是他记错了？最近压力太大产生的既视感，导致他产生幻觉，觉得这篇论文看过？
　　不过他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若是这个原因，他不至于只对这一篇论文产生幻觉。
　　尽管没有找到证据，但抱着严谨的态度，张广礼还是通知詹云茜到办公室来一趟。
　　半小时后，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詹云茜皮肤白皙，模样清丽。她身上穿着略大的绛红色羽绒服，头上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子，踌躇地走进办公室，“老师，您找我？”
　　“别紧张，我只是有一些论文上的小问题要问一下你。”张广礼咳嗽了一声，拿起保温杯又喝了一口水，“你先坐。”
　　詹云茜手指捏了捏衣角，坐到张广礼旁边的凳子上，屁股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背挺得笔直，就连脚尖都绷着，脸色紧张得有些发白，“老师请问。”
　　“你这篇论文写得很好，不过关于其中的一些数据结论，我在里面没有看到论述过程，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出来的吗？”
　　为了避免是个误会，贸然下定论伤害到学生自尊，张广礼没有说抄袭的事情，只是拿出论文翻开，正常提出了一些针对论文的疑问点。
　　这些问题都很基础，只要论文是自己写的，那绝对能够回答上来。
　　“嗯，这个，我……”
　　詹云茜涨红着脸，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一个问题也没有答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张广礼表情越来越沉，原本不茍言笑的脸越发严肃。
　　显然，这篇论文绝对不可能是詹云茜自己写的。
　　他把手中打印出来的论文合起来，“你刚入学的时候我就强调过，研究学术态度要严谨，而论文，是你一个阶段的研究成果体现，要是平常有什么问题我随时欢迎你来向我提问，而不是像这样拿他人的研究成果来糊弄我。”
　　“这份论文暂且不论，寒假结束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提交一份属于你自己的论文过来。”
　　研究生期末论文抄袭，情节严重是可以直接做开除处理的。
　　不过詹云茜这篇论文应该是以前没有发表过的，加上并未上传到论文网，所以问题不算严重，张广礼愿意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好，好的，谢谢张老师。”詹云茜站起来朝张广礼鞠了个躬，眼里的泪水摇摇欲坠，显得格外可怜。
　　“嗯，回去吧。”张广礼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
　　詹云茜抽泣着从办公室离开。
　　办公室安静下来，张广礼开始批改刚收上来的试卷。
　　他现在在学校的工作主要是带研究生，本科在教只有这一个班级。
　　不到三十份试卷，他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批改完毕。
　　这次试卷是他出的题，大多是开放式论题，及格人数不到一半。
　　但其中仍有两份满分试卷，他们的论述都非常精彩，观点也很新颖，就连张广礼这个出题人也找不出扣分点。
　　张广礼批改完毕后翻开名字看了看。
　　江炘遥，梁响。
　　张广礼记得这两个名字，他们这学期一堂课也没来上过，是杨院长专门嘱咐过不扣平时分的学生，他起初还有些不满，如今看来，他们的确优秀得足以不用来上课。
　　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兴趣当他的研究生。
　　正当张广礼拿出手机准备给杨旬义打电话问问这两个学生的情况时，手机率先响了起来，恰好是杨旬义的电话。
　　“杨院长？”
　　杨旬义那边声音有些嘈杂，“老张，你感冒了？”
　　“小感冒，不碍事。”张广礼说道，“有什么事？”
　　“你现在在学校吧？十六号实验室有一批新器材，半小时后到，你注意签收一下。”
　　“行。”
　　平常杨旬义不在学校时，通常都是张广礼去代签的实验器材，闻言他一口应了下来。
　　“对了，杨院长，咱们班上那两个特殊学生，选中研究生导师了吗？”
　　那边似乎在喝水，闻言呛咳了一声，有些惊讶，“你该不会想让他们当你的研究生吧？那你可得努力了，小梁还好，小江那孩子，可是全校老牌教授和院长都盯着呢。”
　　“啊？”没想到得到这个回答，张广礼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回头再细说，我这边要开会了。”这时那边挂断了电话。
　　张广礼看了看手机，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十六号实验室位于生化系北边的五号实验楼，距离张广礼的办公室有一段路程，走过去得十来分钟。
　　来到实验室前 ，张广礼正准备输密码开门，突然听到对面实验室里似乎有人声传来。
　　他皱起眉，这栋实验楼是新建的，里面的实验室大多空着，最多只有工作台，所有仪器都还没有入场，此时处于空置状态，怎么会有人在里面？
　　当然，张广礼是不可能认为有什么闹鬼之类的事情。
　　对面是十七号实验室，按照实验室分配名单，应该是黄化仁教授手下的。
　　可能是他派了研究生过来打扫实验室吧。
　　张广礼得出结论后，就兀自打开十六号实验室，进去把里面的环境检查了一圈，看到有灰尘之类的擦一擦。
　　十分钟后，送实验器材的工作人员来了，张广礼便准备外出指挥搬运。
　　刚出门，突然迎面撞上一个头秃了半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对面实验室出来。
　　晃眼间张广礼看到那个实验室门后有一道红色人影一闪而过，似乎有些眼熟，不过他没有看到脸，只当是今天见过的普通学生，并未在意，点头朝眼前的男人打招呼，“黄教授，你的实验器材也到了吗？怎么到实验楼来了？”
　　看到张广礼，黄化仁眼底慌乱了一瞬，不过很快脸上堆起了笑容，“没呢，我过来看看实验室脏不脏，打扫一下，以免过两天实验器材送来时着急忙慌的。”
　　“你还真是好兴致，这实验室让学生来打扫就好，还亲自跑一趟。”张广礼说道，“我先去接器材了，回头再聊。”
　　张广礼走得着急，并没有看到黄化仁眼里的闪烁和怀疑之色。
　　这时黄化仁身后的实验室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里面探出一个人影。


第197章 
　　若是张广礼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她就是不久前被他批评了的那个学生。
　　詹云茜此时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带着暧昧的痕迹，微红的眼里泪水摇摇欲坠，表情惊恐而忐忑。
　　“黄，黄老师。他，他刚才看到我了，现在怎么办啊？”
　　张广礼领着几个工作人员回来的时候，黄化仁已经不在了，十七号实验室大门也紧闭着。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心指挥着抬仪器的工作人员，“都小心点，脚下注意，千万别摔了。”
　　等终于把实验室归置完成，已经是下午三点，中途张广礼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终于回到办公室，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桶泡面，正刚泡上热水，手机再次叫了起来。
　　唐校长？
　　看到来电人备注，张广礼有些意外，连忙接起电话。
　　“唐校长，您好。”
　　“张教授，现在在学校吗？麻烦尽快来我办公室一趟。”唐校长的声音有些严肃。
　　张广礼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应了一声，放下手里还没泡好的泡面，重新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
　　不一会，他的办公室大门发出轻微咔嚓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张广礼一路上都在惦记着唐校长找他能有什么事，连学生和他问好都没怎么听到。
　　正常来说，唐校长一般不会找他聊天，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他能有什么事情？
　　怀揣着疑惑，张广礼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听到里面传来的平和的声音，张广礼平复了心情，推门进去。
　　“唐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唐校长坐在书桌后，目光落在计算机屏幕上，朝张广礼招手，“张教授，你过来看看。”
　　张广礼走过去，微微倾身看向唐校长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此时是邮箱界面，上面赫然是一份匿名举报信，点明了张广礼存在学术不端行为，且去年上半年那篇论文有抄袭现象。
　　只看了一眼，张广礼脸瞬间涨红，眼里满是愤怒，“污蔑！纯粹是污蔑！我怎么可能学术不端！”
　　抄袭是对一个学术研究者最严重的指控。
　　张广礼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不由得又惊又怒。
　　“张教授，你冷静。”唐校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当然相信你的为人品性，不过这封举报信里面的证据较为全面，为了服众，你可能需要反证一下。”
　　经过短时间的愤怒后，张广礼很快冷静下来，毕竟愤怒无法解决问题，他行的端站得直，并不怕配合调查。
　　他又看了看这封举报信里面列举的证据，内容的确与他的论文有部分重合，但就时间而言，显然是他的构思时间比较早，“校长，我这就回去整理证据，另外，我要申请召开听证会。”
　　“好，整理好证据发给我，我来给你安排听证会。”
　　唐校长点头应道，他并没有劝张广礼息事宁人，毕竟这件事也事关学校荣誉，自然澄清得越干净越好。
　　张广礼带着一身低气压回到办公室。
　　桌子上的泡面已经泡过头凉透了，他也没了吃饭的胃口。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张广礼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角落，打开文件柜。
　　他的研究笔记通常是放在柜子里面的，稍微整理一下便可。
　　然而，打开柜子的瞬间，张广礼怔了怔。
　　只见里面原本整整齐齐的数据现在有些凌乱，而那本记录他关于生物粒子研究笔记的蓝壳子记录本不翼而飞。
　　张广礼脸色一下子变得漆黑。
　　饶是他反应再慢，也猜到肯定是有人故意整他了。
　　不然哪能这么巧？先是匿名举报，然后盗取他的研究笔记，消灭他自证清白的证据。
　　这是要让他落实学术不端的帽子，将他的名誉毁于一旦啊！
　　不过张广礼并没有太过慌乱，研究笔记固然是证据中的一环，但也不是最重要的，另外他还有实验记录报告，实验室使用记录，电子稿件之类的证据，足以证明他论文的原创性。
　　看着被动过的文件柜，张广礼拿起手机，输入报警号码，但按下拨号键前，他迟疑了一下，转而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他办公室的密码，只有他手下的助手研究生王桓知道。
　　王桓已经给他做了两年助手，一直本本分分，张广礼不太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
　　电话很快被接通，张广礼说道：“老王，麻烦帮我调取我办公室外，走廊这一个小时内的监控视频。看看有什么人进入过我办公室，我丢了点东西。”
　　对面声音有些嘈杂，“不好意思啊张教授，监控系统出了问题，现在还没恢复，正在抢修中。你丢了什么东西？报警了吗？我马上过来。”
　　张广礼闻言心里有些发寒。
　　显然，对方这绝对是有备而来。
　　是谁想要陷害他？竟然还攻克了学校的监控系统。
　　他平常潜心研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突然。
　　张广礼猛地反应过来。
　　如果对方连监控系统都能攻破，那他的计算机……
　　他慌忙打开计算机，输入开机密码，然后点进自己存储实验记录的隐藏活页夹里。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陡然中炸开，张广礼手脚冰凉。
　　眼前的活页夹里空空如也，他原本存放的研究记录全都不见踪影。
　　怎么会这样？
　　张广礼眼里满是红血丝，握着鼠标的手有些发抖。
　　正此时，他的手机再度想起来，来电人是唐校长。
　　张广礼强自镇定下来，接通了电话，只是原本便因为感冒而有些失声的嗓音更为沙哑，“唐校长。”
　　“张教授，资料整理好了吗？听证会可能得提前召开了，现在网上关于你学术不端的谣言已经传开了，需要尽快澄清。你做好准备，两小时后到行政楼会议室举行听证会。”唐校长的语气明显是信任张广礼的。
　　张广礼张了张嘴巴，想说自己的证据丢失，还恰好附近的监控都坏了。
　　但他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那边便急匆匆说道：“我这边现在有点忙，你两小时后准时过来。”
　　听着挂断的电话，张广礼颓然弯下腰，几秒后又直起身来。
　　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找解决办法，而且，刚才唐校长说事情传到了网上，他也得看看是什么情况。
　　正当张广礼拿出手机准备看看网络传言时，这时监控室老王领着几名警察敲响了门。
　　“张教授，我把警察同志带来了，你快登记一下丢了什么东西，咱们好找。”老王有些着急，这要是丢了重要东西，他作为监控室主管，可是要担责任的。
　　“一个蓝色壳子的笔记本，还有我的计算机也被人动过，里面的隐藏文件全部丢失了，里面放着我近几年的研究数据，还有没发表的论文数据。”张广礼说道，“都是重要的研究资料，非常重要。”
　　张广礼并不擅长使用计算机，里面的隐藏活页夹还是学了好久才建成的，文件也没有多余的备份，只能寄希望于警察帮忙找回。
　　见他急得满头大汗，警察安抚道：“您别着急，我们马上联系痕检科和计算机技术人员过来处理。”
　　不到十分钟，便有两个提着工具箱的警察过来了。
　　等待期间，张广礼手机又响了起来，来电人是他一个朋友，是洋城大学的同专业教授。
　　“老张，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网上都在传你学术不端，还猥亵学生？都闹上热搜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吶。
　　“该不会有人搞你吧？你得罪谁了？快赶紧看看怎么处理一下，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可不好收场。”
　　对面语速极快，语气很是担忧，机关大炮似的，格外着急。
　　张广礼脑子里嗡嗡的，随口应道：“我看看。”
　　挂断电话，张广礼站在办公室门边，打开微博。
　　刚一点开微博页面，他手机便被无数信息卡死了，等了将近五分钟，才终于能够看到页面。
　　此时他的微博页面停留在消息界面，入眼便是陌生人的私信。
　　作为一个老师，张广礼素来是乐于为有学习困难的同学们解答疑惑的，也时不时会在微博上回答一些问题。
　　所以他的微博并没有设置隐私。
　　但如今他的整个信息区全是咒骂，就算不点开详情，他也能够看到诸如“恶心”，“衣冠禽兽”，“师德败坏”之类的字眼。
　　一直以来，张广礼都以能够教书育人为荣，老师这个职业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骄傲。
　　他素来皆是以为人师长的面貌对待每一个学生，对学生们也是力图因材施教，认真尽责。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肮脏的词汇今天会以这种莫须有的方式被贴到自己身上。
　　张广礼紧紧握着手机，手指点了好几下才点进热搜页面。
　　他一眼便看到热搜第五。
　　#某高校教授疑似学术不端#
　　微博词条并没有点明学校和张广礼的名字，但点进去之后，里面却明确指出了张广礼去年发表的那篇论文的名字，稍稍一查就知道是他。
　　提交的证据与张广礼在校长邮箱里看到的差不多。
　　若是他的资料还在，很容易反驳，但此时警察还在帮忙恢复中，暂时拿不出证据澄清。
　　燕城大学作为国内顶尖学府，一举一动都被全国人民关注着，闹出这么大“丑闻”，自然群情激奋。
　　张广礼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骂了几万条评论。
　　莫名被诬陷，张广礼自然是气愤不已，不过他此时最在意的却是朋友说的那个猥亵学生的事情。
　　很快，他在热搜第八名找到了另一个词条。
　　#女生疑似被导师猥亵#
　　这个热搜里面只有一个营销号发的视频，视频画面有点晃，似乎是偷拍的。
　　视频中的女生脸上被打了码，但仍旧能够看到顺着她下巴流下来的泪水，配上她娇小柔弱的身躯，一副楚楚可怜引人怜惜的弱小模样。
　　她身上衣服有些凌乱，一瘸一拐从办公楼里出来。
　　“同学，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这时手机的主人走上去问道。
　　女生下意识转过头，往办公楼二楼看了一眼，随后沉默地摇了摇头，然后哭着离开。
　　尽管视频中女生被打了码，但张广礼依然认出了她就是自己那位名叫詹云茜的研究生。
　　视频中她显然是被欺负了，那栋楼也是他办公室所在的办公楼。
　　但这事情应该报警才是，怎么会被联想到他身上？
　　张广礼点开评论，结果看到前几条热评，就险些被气得一口气背过去。
　　[我认得这个女生，正是热搜上某学术不端的教授的学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连自己的学生都不放过！恶心！]
　　[太可怜了，同学怎么没报警啊？猪狗不如的禽兽老师应该被关进去坐牢。]
　　[这个禽兽教本科生就喜欢挂科，看起来就不是好人，他肯定是威胁小姐姐了！]
　　尽管张广礼什么都没做，但网友们显然已经给他盖棺定论了。
　　毕竟一个品行端正的顶尖名校教授，和一个禽兽不如的顶尖名校教授，显然是后者更能激发人的讨论欲。
　　不过直到这时候，张广礼还是抱着希望的。
　　毕竟学术不端的事情可以解释，只要找回数据就好，詹云茜的事情他也确实不知情，调查清楚就行了。
　　但就在这时，两个警察从楼道口走过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詹云茜。
　　此时詹云茜眼圈红红的，微微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同学，是这个人吗？”警察转头问道。
　　“是，是的。”詹云茜小声答道。
　　警察走向张广礼，“你好，张教授，这位同学举报你猥亵，请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张广礼有些不敢置信，他看向警察身后缩着头的詹云茜，“詹云茜？”
　　詹云茜别开视线，根本不看他。
　　张广礼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原本腼腆乖巧的学生，怎么会突然变化这么大？
　　难不成是因为他指出了她抄袭？
　　可这本来至少是记大过的错误，他只是口头警告，连处分都没给她，何至于陷他到如此地步？
　　“张教授，你这个硬盘整个都损坏了，无法修复，数据也找不回来了。”这时负责找回文件的技术警察说道。
　　短时间发生的这么多事情让张广礼有些心灰意冷，闻言，他只是点了点头。
　　坐在去警局的警车上，张广礼沉默地低着头。
　　他明白，哪怕他证明了詹云茜的事情与他无关。
　　可错过听证会，加上证据丢失，学术不端这个屎盆子也会一辈子扣在他头上，再也洗不干净。
　　这一去，等待他的，便是彻头彻尾的身败名裂。
　　真是可笑。
　　他这一生没做亏心事，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境地？
　　太荒谬了。
　　张广礼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力。
　　事已至此，如何是好？
　　正此时，他眼前的警车画面散去，双腿落在有些湿润的石板地上，身前的景象化作一条向前延伸的幽暗小巷。


第198章 
　　万物杂货铺？
　　张广礼读取到脑海中接收到的信息，有些愣神。
　　若非切实站在这里，对于这种地方的存在，他恐怕要骂一句异想天开，不过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
　　或许，这里有办法解决他当前的窘境。
　　很快整理好心情，张广礼抬起手理了理衣领上的扣子，抬步朝前走去。
　　“铃铃铃。”
　　门被推开的同时，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苏漪按照惯例站在门口迎接，她刚和金乌吵了一架，气得不轻，现在脸还有点红扑扑的，不过她并没有把气撒到顾客身上的想法，脸上还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客人请进。”
　　张广礼朝小门童苏漪点了点头，“谢谢。”
　　走进店铺大厅，张广礼一眼就看到书桌后的红衣少年。
　　看清楚少年模样之后，张广礼眼睛不由微微睁大，不是很肯定的喊道：“江炘遥同学？”
　　“张教授，您好。”江炘遥声音没有否认，朝张广礼招呼道，“请坐。”
　　张广礼扶着椅子坐下，仍然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想着江炘遥能不能成为自己的研究生呢，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在这里见面了。
　　见张广礼坐下，江炘遥问道：“请问买点什么？”
　　经江炘遥提醒，张广礼想起自己进来前的场景，原本在此地遇到熟人的激动心情冷却下去，混乱了一整天的脑袋终于完全清醒。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荒谬，完全超出了他的承载范围，直至刚才，他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
　　但如今冷静下来细细回想，却发现一切都是有根据的。
　　先是詹云茜那篇论文，他肯定是看过的。
　　而没有发表过，却能够让他看到的论文，一是他手下的研究生的，二则是同事写的。
　　按照那篇论文成熟的笔触，若是研究生写出来的，那此人肯定极其优秀，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但若是放在同为教授的同事身上，则就显得普通了。
　　张广礼下意识想到中午在实验楼看到的黄化仁教授，以及那条门缝里一闪而过，有些眼熟的身影。
　　当时他没有在意，如今回忆起来，却是陡然反应过来，那个人影穿的衣服与詹云茜今天穿的一模一样。
　　等等。
　　张广礼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亮。
　　他想起来那篇论文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了！
　　三年前，张广礼曾经和黄化仁一同去参加一次研讨会，两人进行交流时，黄化仁曾经给他看过几篇未完成的论文，让他参谋一下哪一个论题更有机会发表到SCI。
　　那篇论文就是其中一个，当时他认为这个论题很普通，发表到SCI基本不可能，便如实建议了，没想到时隔三年，黄化仁竟然把它给了詹云茜。
　　当然，或许黄化仁自己也忘了他曾把这个论文给他看过了。
　　因为研究方向差不多，张广礼和黄化仁的关系还不错，自然而然成为了朋友。上学期两人一同评选高级教授职称，张广礼成功了，黄化仁落选。
　　不过张广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学术方面研究多数时候比较考虑灵感，黄化仁或许只是一时机缘未到，故而他也没有任何看不起黄化仁的意思。
　　黄化仁也没有什么异常，两人还是和以往那样交往。
　　但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张广礼有些头疼，一连串的疑问在他心里浮现。
　　黄化仁的论文为什么会在他手下的研究生手上？
　　詹云茜和黄化仁是什么关系？
　　还有自己现在遭遇这一切，和黄化仁究竟有没有关联？
　　回顾起近段时间与自己与黄化仁相处时对方的表现，张广礼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很多问题，在疑问产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答案。
　　“我从未有学术不端行为。”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张广礼抬起头看向江炘遥，“我想，能否找回我自证清白的证据，让我去参加听证会。
　　“还有我手下的那名研究生，我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现在，张广礼都认为，詹云茜一定有苦衷。
　　那女孩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个腼腆乖巧，认真好学的好学生，若非不得已，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听到张广礼的要求，江炘遥抬眼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带着尚未散去的红血丝，却掩不了其中那一派赤诚。
　　“证据恢复，真相，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价格：三年寿命。”
　　他动了动手指，一份交易书落在张广礼面前的桌面上，“张教授，若您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这些商品竟然是以寿命为价格的，张广礼有些意外，不过并未犹豫，拿起笔，干脆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炘遥收起交易书，“交易成立，商品将在您离开店铺后送达，请注意查收。”
　　这时，张广礼突然说道：“对了，江炘遥同学。”
　　江炘遥闻言收回想要送走人的动作，看向张广礼，“张教授，您说。”
　　张广礼咳了一声，说道：“你马上就要大三下学期了，不知你是否选定了研究生导师？如果有意向的话，请务必考虑我。”
　　显然没想到张广礼竟然会突然说到这个话题，江炘遥微微一愣，应道：“好的，我会考虑。”
　　张广礼离开后，江炘遥也起身离开了店铺。
　　大厅里安静了两秒，随后憋了许久的苏漪突然拿出手机叫道：“大黑鸟，再来一局！”
　　金乌头也不抬，“我才不和你玩，笨蛋狐狸，又菜又爱玩，就知道送人头。”
　　“你！……”
　　重新回到警车上，张广礼恍若隔世。
　　由于詹云茜只是向警方举报，并没有提供切实的证据，因此警察并没有限制张广礼的行动。
　　张广礼拿出手机，此时手机里多了一份新的匿名邮件，他把里面接收到的数据看了一遍，心里顿时又惊又怒。
　　这里面包含的资料不仅有詹云茜这学期入学以来的遭遇，还有黄化仁的事情。
　　如他所料，詹云茜的确是被胁迫的，起因是她开学后不久，有一次想到张广礼办公室来找他请教论题的事情。
　　结果张广礼正好不在办公室，她碰上了黄化仁，黄化仁以帮她看论题为借口，把她骗进办公室，然后趁机对她实施了侵犯。
　　后面黄化仁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便开始以隐私照片威胁詹云茜。
　　而今天他办公室被盗，则是因为詹云茜曾经跟着王桓到他办公室拿过一次东西，悄悄记下来的密码。
　　当然，这也是黄化仁一开始安排好的。
　　包括网上的热搜抹黑他的营销号，今天突然被入侵的监控，还有那封匿名举报信，全都是黄化仁做的。
　　黄化仁竟然一早就打算对付他了！
　　张广礼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从未得罪过黄化仁，他怎么会计划这么久，处心积虑来对付自己？
　　不过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尽快脱身，前去参加自己的学术听证会。
　　在学术界，听证会至关重要，如果错过听证会，哪怕他后面解释得再清楚，学术不端的污名也无法彻底洗清。
　　此时距离听证会正式开始还有半小时，足以容纳百人的会议室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来者皆是颇有名望的学术研究者。
　　作为本校同专业教授，黄化仁是有资格参加张广礼的学术听证会的，他此时坐在角落，身边是几个熟稔的教授，皆在低声议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张教授研究态度严谨认真，待人接物皆是尽心尽力，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论文抄袭之事。”一个戴眼镜的国字脸教授说道。
　　另一个稍稍年轻些的教授点头，“以我对张教授的了解，他在学术方面再认真不过，这必定是恶意举报，等听证会完毕，张教授一定要追究举报者责任。”
　　“我倒是与二位有不同见解，无风不起浪，更何况若是举报证据不足，怎么可能会举行这场听证会？知人知面不知心，二位不要被表象所蒙蔽。”说话者是一个圆脸教授，“黄教授，你和张教授交往比较深，你认为呢？”
　　突然被叫到，黄化仁脸上露出他招牌性的和煦笑容，“这个我也不好说，毕竟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嘛。”
　　黄化仁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听话的人却都下意识会认为张广礼表里不一。
　　毕竟连身边要好的朋友都这么说了。
　　一时间原本还给张广礼说话的两名教授都不禁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转眼距离听证会开始时间只剩下不到五分钟，唐校长都来了，张广礼依然没有露面。
　　期间唐校长出去打了几个电话，表情显得有些严肃，显然心情看起来不怎么样。
　　“张教授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没来？”
　　“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会议室内议论纷纷。
　　听到周围的议论，黄化仁脸上表情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得色。
　　只有他知道，这场听证会，张广礼是不可能来了。
　　证据丢失，张广礼拿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更何况，他现在应该在警局里哭爹喊娘吧。
　　这一次，他定要把张广礼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实在是受够了他每一次与自己说话时假作云淡风轻的虚伪模样。
　　凭什么他能发表SCI？
　　凭什么他能评选上高级职称？
　　这一切，都应该是他的才对！
　　距离听证会开场只剩一分钟。
　　周围的议论声愈发密集。
　　黄化仁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紧紧咬着腮帮子，才控制住自己表情不要得意的那么明显。
　　张广礼。
　　他完了。
　　这时会议室大门被推开，唐校长走进来。
　　黄化仁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不着痕迹的紧紧捏着裤子大腿上的布料，抬眼期待地看向唐校长，等待着他说出张广礼无法与会的消息。
　　唐校长抬手往下压了压，等待大家安静下去，说道：“感谢诸位同僚前来参加我校张广礼教授关于《生物粒子论述——个体游离粒子活性研究》论文专题的听证会。根据张广礼教授要求，此次听证会将以学术直播的形式在国际科学论坛中播出。
　　“下面有请张广礼教授。”


第199章 
　　听到直播两个字时，在场学者们对张广礼的怀疑顿时散去了大半。
　　毕竟，国际科学论坛中集聚了全世界无数科研爱好者，以及无数大佬级科学家。
　　若他真是一个学术不端，卑劣的抄袭者，绝对不可能有勇气公开听证。
　　这时会议室大门再度被打开，张广礼步履从容走进来。
　　他站到会议室演讲台上，神色镇定，因感冒而沙哑的嗓音此刻显得格外有力。
　　他没有废话，直切入主题，“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听证会，关于……”
　　看到张广礼出现的瞬间，黄化仁脑子里边轰的一声，下意识打了一个冷战。
　　怎么可能？
　　张广礼不是应该待在警局里面挣扎辩解吗？怎么会准时出现在听证会上？
　　难道是詹云茜背叛了他？
　　黄化仁想到他之前让詹云茜对付张广礼时，她那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眼神越发冷了下去。
　　那个贱人！
　　黄化仁心中发狠，对詹云茜也连带痛恨起来。
　　不过他并未太过担心。
　　他了解张广礼，作为一个计算机白痴，张广礼计算机里的隐藏活页夹还是他教他建起来的，如果没有旁人提醒，他根本想不到备份文件。
　　再加上那本笔记本还在自己手里。
　　所以，哪怕张广礼今天准时到场，他身上学术不端的帽子，也注定摘不下来。
　　就在黄化仁这么认为之时，他突然看到张广礼拿出一个U盘。
　　看着被展现在屏幕上的一个个证据，黄化仁两眼顿时瞪得溜圆。
　　这些资料……
　　顿时，一股被欺骗的愤怒瞬间填满黄化仁的胸腔。
　　张广礼，他竟然还留了备份？！
　　“黄教授，黄教授？”
　　这时一旁的国字脸教授看到黄化仁身体颤抖的厉害，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黄化仁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事，就是会议室暖气不太够，有点冷。”
　　“可是我看你脸上出了很多汗啊。”国字脸教授有些不解，不过并没有太过在意，继而转向会议室讲台上，“我果然没看错张教授，实验记录保留得如此全面，看谁还敢说他抄袭，等听证会结束，恶意举报者肯定会受到严惩。黄教授，你作为张教授的朋友，一定也很开心吧？”
　　对方的真诚发问宛若刀子扎进黄化仁心口，但他却不能否认，只能假意笑着点头，“是啊。”
　　此刻，他只觉得身下的真皮椅子宛若插了许多根针，让他恨不得赶紧跳起来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黄化仁突然看到正在讲解论文思路的张广礼若有似无地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在张广礼的眼神下，黄化仁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全部衣服一般，心底的丑陋无所遁形。
　　他都知道了？
　　黄化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手手掌都被冷汗浸湿。
　　不，不可能。
　　他做的这么隐秘，张广礼这个只知道研究学术的老古板，根本不可能发现。
　　接下来两个小时，黄化仁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他全程恍恍惚惚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直到最后提问环节结束，掌声响起时，黄化仁才陡然惊醒。
　　周围的人都热烈地讨论着在张广礼听证会上的收获，还有许多颇有名望的教授围上前与张广礼交流。
　　黄化仁只觉得自己宛若一个跳梁小丑，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默默起身，打算悄悄离开会议室。
　　然而，他刚站起来，还没走两步，便见一列警察推开门，径直朝他走来。
　　黄化仁心里一咯噔，浑身僵硬，额头上倏地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这些警察，该不会是来抓他的吧？
　　不对啊，就算是恶意举报被发现，也只不过是民事案件，来两个人就得了，这里警察得有五六个了吧！
　　“黄化仁，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恶意举报，恶意造谣，并与多起刑事案件有关，请配合调查。”警察拿出逮捕令。
　　对于警察的到来，现场尚未离开的学者教授们都不禁侧目。
　　上百双眼睛看过来，黄化仁脸色惨白，直到双手被铐上手铐，才回过神。
　　他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张广礼，却只见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眼里满是厌恶。
　　他想为自己辩解，但心里也知道，若是没有切实证据，警察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抓他，他此刻辩解，无非是让自己显得更难看。
　　黄化仁脑袋耷拉下去，仿佛被瞬间抽去了精气神。
　　完了，这下全完了！
　　张广礼回到办公室楼栋，刚走上楼，便看到站在走廊上瑟瑟发抖的詹云茜。
　　女孩依然穿着上午那件绛红色羽绒服，双眼红肿，鼻头冻得通红，显得格外可怜。
　　张广礼打开办公室门，屋里忘记关闭的暖气倾泻而出，他说道：“进来吧，外面冷。”
　　詹云茜吸了吸鼻子，垂着头小心翼翼跟在张广礼身后走进办公室。
　　张广礼没有关门，坐到办公桌前，开始整理之前被弄乱的办公桌。
　　“张，张老师，对不起。”詹云茜站在张广礼面前，小声说道，“网上的谣言我已经澄清了，他们不会再骂您了，对不起。”
　　张广礼闻言，转头看向詹云茜，“詹云茜同学，你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我，我不该拿黄老师的论文糊弄您，也不该听黄老师的话，在网上诋毁您，还把您办公室密码偷偷记下来告诉他，帮助他陷害您。”詹云茜头越来越低，声音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张老师。”
　　看着眼前身体微微颤抖的女孩，张广礼眉头紧锁，“你说错了。”
　　蓦然听到张广礼的否定，詹云茜有些发懵，抬起眼看向张广礼的眼睛，“啊？”
　　看着眼前女孩懵懂的眼神，张广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你一直是一个好孩子，是受害者，这些都不是你的过错，你也不必因此愧疚。
　　“你唯一错的，是在受到欺负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老师。若是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便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
　　“你是我的学生，你应当相信老师会保护你。”
　　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一番话，詹云茜怔怔的看着张广礼。
　　突然，她通红的眼眶里再次氤氲出泪水，回忆起这段时间受到的胁迫与恐吓，无数委屈与感动一齐涌上心头，一直克制的情绪终于崩溃，大声哭了出来，“呜呜呜，老，老师，对不起……”
　　她原本打算今天来找张广礼道完歉，就去自杀。
　　她做了太多的错事，从身体到灵魂，都是肮脏的。
　　但现在，她的道歉对象，她的老师，却告诉她，不是她的错，他没有责怪她。
　　他还说，她是一个好孩子。
　　张广礼没有安慰她，只是静静等待着她把情绪发泄出来。
　　十几分钟后，哭声终于降了下去，张广礼给詹云茜递了两张纸巾，“好了，哭过后，这件事就过去了。未来的路还很长，你的事情老师会帮你处理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还是个学生，最主要的工作是学习，论文下学期开学前记得准时交给老师。”
　　他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老师一直认为你是一个优秀的学生，还盼着明年你王师兄毕业后，你能够通过考核，成为老师新的助手研究生呢，千万不要让老师失望。”
　　詹云茜接过纸巾把脸擦干净，听到张广礼的话，眼里有些不确定的雀跃，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老师，您真的觉得我有能力成为您的助手吗？”
　　张广礼点头，“当然，按照你的入学成绩，你是有潜力的。只要你三次论文全优，或者在国内前三科学期刊上发表一篇论文，就能够成为我的助手研究生，表现优秀还可以留校。”
　　闻言，詹云茜像是瞬间被注入了动力，她朝张广礼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
　　“你先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张广礼说道，“这学期的期末论文也得抓紧，寒假只有一个月，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下学期开学前我一定交给老师！”
　　詹云茜重重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
　　“老师再见！”
　　看着比以往还要多了几分活力的女孩背影，张广礼心里总算轻松了一些。
　　刚才看这孩子死气沉沉的模样，他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傻事，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了。
　　紧接着张广礼又看向刚整理好那迭试卷，目光落在最上面的那份满分试卷上。
　　改天得找时间问问江炘遥他们愿不愿意当他的研究生。
　　次日下午五点，梁响开着车载着江炘遥朝皇庭驶去。
　　等红绿灯的间隙，梁响侧头问江炘遥，“遥遥，昨天张教授的听证会直播你看了吗？”
　　“嗯？怎么了？”江炘遥昨天做完张广礼的交易后，就回去给江亦荧上课了，并没有看直播。
　　梁响也不介意江炘遥信息落后，颇有成就感的分享自己看到的信息，“有人恶意举报张教授学术不端，还闹上了微博热搜，后面更是有人落井下石，造谣说张教授猥亵女学生。”
　　说到这里，梁响啧了一声，“张教授也是个硬骨头，立刻召开听证会，列举了原创证据，还在科学论坛全程直播，当场打了恶意举报者的脸。我当时看了直播，真是大快人心！”
　　“还有那个被好事者造谣的研究生师姐，她亲自出面解释，说当时自己只是被老师批评了，心情不好，被猥亵的传言完全是子虚乌有，再有人乱传谣，一定追究法律责任。”
　　“嗯。”江炘遥应了一声，“挺好。”
　　“我感觉这事还有些内幕，只是被张教授和警方压了下来，应该不太方便被别人知道，我也就没有去查。”梁响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到停车场。
　　“不过单纯就昨天的直播看来，张教授的专业知识非常全面，论题切入点也很有新意，我觉得他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研究生导师。”
　　梁响是有打算念研究生的，当然，以他的专业成绩，就算不保研，考研也是轻轻松松，这时候，选择一个正确的老师就很重要了。
　　他踩下剎车，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问江炘遥，“遥遥，你觉得张老师怎么样？”
　　“张教授是个很好的老师。”江炘遥回答道。
　　听到江炘遥的肯定评价，梁响对张广礼的评分蹭蹭上涨，直接把他列到了导师备选人前三的位置。
　　皇庭会所。
　　还是上次一样的包间。
　　江炘遥和梁响到的时候，里面人并不多，分别是这次的主角梁锐和他女朋友，另外就是梁婵，沈应，叶鑫，以及梁锐队伍里曾经的几名队员。
　　见到二人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迎接。
　　“遥遥来了，来坐这边。”梁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遥遥坐我这里！”梁婵也朝江炘遥招手。
　　“你们难道看不到遥遥身边还有一个玉树临风的我吗？”梁响捧着心，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两人到来前原本还有点沉闷的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最终江炘遥和梁响在梁锐和梁婵之间坐下。
　　“这位便是大嫂吧，经常听航哥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梁响朝叶绾伸出手，“我是梁响，请多指教。”
　　叶绾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人，一头利落短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不算特别好看，但整体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非常舒服。
　　她也不矫情，起身和梁响握了握手，“弟弟太客气了，我听梁锐说你练过几年，有机会我们比划比划。”
　　梁响嘴角抽了抽，斜了梁锐一眼，朝叶绾干笑道：“我就是个业余的，好几年没练过了，可不敢和你们专业人士比。”
　　江炘遥静静坐在一旁，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侧头看向叶绾头上的黄色标记。
　　正此时，包间门再次被推开。


第200章 
　　“嗨！”
　　门被突然推开，门口探进来一张古灵精怪的脸，随后一个活泼的身影跳了进来，“航哥大嫂，响哥婵姐，哥哥姐姐们好呀！”
　　郑袖袖标致的鹅蛋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不好意思，刚才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
　　“这个是我小姑姑家的女儿，叫郑袖袖，是我小表妹。”梁响和江炘遥介绍道，“她性格有点外向。”
　　岂止是有点外向，简直开朗过头了，不过梁响还是稍稍给她留了点面子。
　　江炘遥微微点头，目光从郑袖袖头上的红色标记上收回。
　　他发现，他似乎每一次出门都会遇到一两个准顾客，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体质特殊。
　　这时郑袖袖已经和梁锐等人打完招呼，并成功把梁婵挤走一个位置，落座在了梁响身边。
　　“响哥，我下午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呀？我本来还想蹭你车过来的，结果只好自己打车，还差点迟到。”
　　梁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未接来电，“不好意思，手机调的静音，没有听到。”
　　“算了算了。”郑袖袖也没有揪着不放，探头看向梁响身边的江炘遥，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位就是遥哥吧！遥哥好，我是响哥的表妹，我叫郑袖袖，今年十八，是经管系的大一学生。我能加你微信吗？响哥一直不愿意把你的微信推给我。”
　　“好。”江炘遥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调出二维码递给郑袖袖。
　　“郑袖袖。”梁响喊道。
　　郑袖袖缩了缩脖子，不过还是飞快打开打开扫码页面扫了一下江炘遥的二维码，嘴里也不停歇，噼里啪啦的说着：“响哥，我只是单纯加一下遥哥的微信，你急什么呀？况且遥哥都同意了，你总不能限制遥哥交朋友吧？”
　　说话期间，江炘遥已经通过了郑袖袖的好友申请。
　　郑袖袖顿时眉开眼笑，“嘻嘻，加上了。谢谢遥哥！”
　　梁响转头朝江炘遥说道，“遥遥，你最好屏蔽这丫头的朋友圈，她有些聒噪。”
　　郑袖袖正喜滋滋抱着手机，准备向朋友们炫耀自己加上了江炘遥微信，突然听到这一耳朵，顿生不满，“我一天才发十几条朋友圈，哪里多了？婵姐，你说多吗？”
　　被郑袖袖一喊，梁婵也跟着参与进这场辩论。
　　之后几人就一天十几条朋友圈多不多的话题开始讨论起来，场面相当热闹。
　　江炘遥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顺手点进了郑袖袖的朋友圈。
　　她的确喜欢发朋友圈，每天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事无巨细，统统都有分享。
　　最后这场辩论以服务员来上菜而结束。
　　一顿饭宾主尽欢，吃过饭大家又提议要继续下半场。
　　江炘遥没有参加，梁响也要回去，便揪着还想继续玩的郑袖袖一同离开了。
　　郑袖袖不情不愿地坐上车后座，“响哥，你们走就走，拉我干什么呀？”
　　“学校十点钟关大门，现在八点五十了。”梁响启动车子。
　　“学校关门了我可以住到婵姐那里去呀。”郑袖袖满不在乎道，“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管我，不知道管管婵姐？她不也是大学生吗？”
　　“梁婵已经放寒假了，晚上和航哥一起回家住。怎么？你也想跟着回去？”梁响回头瞥了她一眼，“正好没走远，我叫航哥下来接你。或者我把你送回老宅也行。”
　　听到梁响这么说，郑袖袖一下子乖巧起来，身体也瞬间坐得板板正正，“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学校吧。”她从小就害怕梁老爷子，可不敢没事回去乱晃，“我后天还有一门考试，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复习了！”
　　郑袖袖态度转变得尤其自然，语气也格外真诚。
　　饶是江炘遥，也忍不住往后视镜里多看了她一眼。
　　尽管车内灯光昏暗，但还是可以清楚看出，她一点也没有脸红。
　　晚上九点半，车子停在女生宿舍楼下面，郑袖袖飞快打开车门，“响哥再见，遥哥再见！”
　　声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了宿舍楼里，似乎生害怕下一秒梁响反悔把她送回老宅里去。
　　两天后的下午，终于结束最后一门考试，郑袖袖拎着小行李箱来到机场，准备回家。
　　这次她回家并没有提前告诉家人，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对着飞机拍了个照片，打算等到家后再发朋友圈。
　　登机后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开始查看最近的朋友圈点赞信息。
　　因为忙着考试，她好几天没有仔细查看朋友圈信息了。
　　郑袖袖性格活泼开朗，朋友很多，加上长相也不错，在同学中很受欢迎，尽管发朋友圈次数频繁，但仍然有很多点赞。
　　往前翻了三天的信息，郑袖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又往前翻了翻，因为朋友圈数量太多，信息也混杂，她总是找不到那个不对劲的苗头在哪。
　　直到翻到一个星期前的一条朋友圈，看到里面一个点赞头像，郑袖袖突然反应过来。
　　她爸爸好多天都没有给她朋友圈点赞了。
　　郑良运工作忙，平常郑袖袖一般是和母亲隔几天电话联系一次，和他经常十天半个月不打一次电话也是正常的。
　　但按照郑良运的习惯，他每天会给她的朋友圈点一次赞，雷打不动。
　　这次他竟然一个星期没有给她点赞了！
　　而这一个星期，母亲居然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该不会是家里出事了吧？
　　郑袖袖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点开拨号页面，准备给母亲打个电话。
　　然而电话响了好一会也没有接通，这时空乘过来，带着礼貌的微笑，“女士，飞机即将起飞，手机请调整为飞行模式。”
　　郑袖袖只得不甘心地放弃了继续拨打电话的行为，把手机调整为飞行模式。
　　应该是恰好在忙，爸爸之前还说要出差呢，肯定是没怎么注意看她的朋友圈。
　　郑袖袖很快安慰好自己，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郑袖袖的家在南边的宛城，距离燕城将近两千公里。
　　两个多小时后，郑袖袖拖着行李箱下了飞机。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宛城的天还没有黑，天边还有太阳，温度有十几度。
　　郑袖袖把羽绒服搭在臂弯，身上就穿着毛衣走出机场，打了辆车径直朝家里奔去。
　　郑袖袖的母亲名叫梁瑛，虽然名义上是梁家的小女儿，梁响的小姑姑，但实际上并不是梁老爷子亲生的孩子。
　　而是早些年梁老爷子战友的托孤给他的小孩。
　　早些年在无意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后，年轻的梁瑛耿耿于怀，不告而别独自南下打拼，后面遇到郑良运，两人组建了家庭。
　　直到郑袖袖三岁时，梁瑛才带着一家人回到燕城认了亲。
　　只是由于事业在南方，因此就算认了亲，其实两家人也没有经常走动，只有郑袖袖高中前每年暑假会去燕城住两个月。
　　因此，郑袖袖和梁家小辈比较亲，大学也才特意选择燕城大学。
　　不过现在她有点后悔，大学离家这么远，家里出啥事了都不知道。
　　这么想着，郑袖袖再一次拨通了梁瑛的电话。
　　这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电话对面传来女人温柔的说话声。
　　“喂？袖袖，妈妈刚才在开会，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个称呼，郑袖袖皱起了眉头。
　　平常梁瑛打电话的时候都叫她宝贝的，这次竟然直接叫她的小名，语气似乎比往常还要冷淡一些。
　　不过或许是她周围有其他人，不方便。
　　郑袖袖很快为梁瑛找好理由，“妈，你现在在公司吗？我爸呢？”
　　“你爸和我在一起呢，我们都在公司。”梁瑛说道，“是不是没有生活费了？对不起呀，瞧妈妈最近都忙疯了，忘记给你转了，我马上给你打过来。”
　　按照惯例，梁瑛是每个月二十号会给郑袖袖转生活费，今天已经是一月二十三号，距离应该转生活费的日子已经超过了三天。
　　郑袖袖自己有不少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还偶尔会做兼职，并不缺钱，又忙着复习考试，自己也忘了这回事。
　　如今听梁瑛提起来，才意识到事情有些奇怪。
　　该不会是公司出什么事情了吧？才导致妈妈连自己生活费都给忘发了。
　　不过郑袖袖还是惦记着给父母惊喜这事，因此并没有说出自己已经回来了的事情。
　　简单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她朝司机说道：“师傅，麻烦开锦厦街道。”
　　二十分钟后，郑袖袖拖着行李箱下车，走进自家公司楼。
　　他们家的公司名叫清枫装饰，主营家装行业，规模不算特别大，不过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
　　一楼是展厅，此时还挺热闹的，不少客人正在和设计师谈方案，看起来并没有公司危机的模样。
　　郑袖袖松了口气，熟门熟路走进经理办公室，“黄姨，晚上好。”
　　“是袖袖啊！”四十来岁的精干女人放下手里的账本，看到郑袖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你这是放寒假了？听你妈说你考上了燕城大学，可真是有出息，我家糖糖要是也和你一样优秀就好了。”
　　“黄姨你可别这么说，我记得上学期糖糖妹妹还是全省联考第一名，我可从来没有拿过第一呢。”郑袖袖笑眯眯道。
　　黄经理被她这么一说，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哪里哪里？她一天就知道玩，要是能和你一样考上燕大，我得回老家烧高香。”
　　郑袖袖也跟着笑，“对了黄姨，我爸妈他们呢？在楼上吗？”
　　“没有啊，他们下午四点就出去了，说是去给你弟弟买衣服。”黄经理说道，“你过来前没有给你妈打电话吗？”
　　弟弟？什么弟弟？
　　郑袖袖心底满是疑惑，她不是独生女吗？哪里来的弟弟？
　　难道是她读书这半年，她妈又生了个二胎？
　　可是爸妈没有告诉她啊。
　　还有，刚才她打电话，梁瑛不是才说他们在公司开会吗？
　　尽管心里疑惑，但郑袖袖并没有多问，毕竟这是他们自己家里的私事，“那黄姨，你知道他们去哪个商场了吗？我去看看。”
　　“应该就在隔壁金岷商场，我听他们说要去云端餐厅吃饭，现在可能在那儿。”黄经理说道，“你先把行李箱放在这吧，拖来拖去也挺累的。”
　　“好的，那麻烦黄姨了。”
　　郑袖袖把行李箱放在了黄经理办公室，自己只背着小包朝金岷商场走去。
　　一路上她眉头就没舒展过，心里始终觉得奇怪。
　　就算是生二胎，爸妈也没有必要瞒着她吧。
　　她也不是那种会担心二胎到来夺走自己爱和家产的姐姐，家里条件也足以养得起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那爸妈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喵~”
　　走着走着，郑袖袖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猫叫声，她左右找了找，在停在路边的一辆车轮子上看到一只小猫。
　　那是一只橘色的小奶猫，毛有点炸，应该是一只长毛橘，眼睛雾蒙蒙的，大小也就比人的巴掌略长一点。
　　见郑袖袖蹲下，小奶橘懵懵懂懂地和她对视，圆溜溜的眼里满是天真与好奇。
　　郑袖袖心都化了，顿时把爸妈弟弟什么的抛到了一边，夹着嗓子小声呼唤：
　　“咪咪。”
　　“咪咪快出来，到姐姐这儿来。”
　　叫了一会，小奶橘似乎没有在郑袖袖身上感觉到威胁，小心翼翼从车轮子里面探出了一点身体。
　　这时候郑袖袖才看到，它的爪爪竟然是纯白色的！
　　好可爱好可爱！
　　郑袖袖心里忍不住尖叫。
　　她要养它！
　　十分钟后，郑袖袖成功把小奶橘从轮子里面拎出来，她也不嫌脏，直接把它抱到怀里。
　　软乎乎的小猫有点瑟瑟发抖，显然有点害怕。
　　但饶是如此，它依然很乖，一点也没有挠人咬人的趋势。
　　郑袖袖小心抱着软乎乎的小猫，心里激动得嗷嗷叫，“我有猫了我有猫了！”
　　她笑吟吟地朝猫说道：“小宝贝，以后你就跟着姐姐吧，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小猫似乎听懂了，软软的叫了一声，“喵。”
　　它的声音又甜又奶，像是蛋糕上的甜奶油，软软糯糯的。
　　“你的名字就叫奶油吧！”
　　郑袖袖开开心心给小奶橘定下了名字。
　　“我们先去找爸妈，然后我再带你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


第201章 
　　捡到猫的郑袖袖满心喜悦，小心抱着它，迈着轻快的脚步继续朝商场走去。
　　似乎知道自己得救了，小奶橘没有再叫，乖乖巧巧任由郑袖袖抱着，两只漂亮的猫眼左看看右瞧瞧，显得格外灵性。
　　云端餐厅是宛城最高端的自助餐厅之一，位于金岷商场七楼。
　　门口站着两位漂亮的迎宾小姐姐，见到郑袖袖，朝她露出一个热情不失礼貌的微笑，“欢迎光临，女士，请问有预约吗？本店不可以携带宠物用餐的哦，旁边有宠物寄放处，建议您把猫咪放在那里，我们会有专业的工作人员照顾。”
　　“谢谢，我找人，他们应该有预约，我……”
　　说到这里，郑袖袖声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正往外走的一家人身上。
　　“不好意思，我不进去了。”
　　郑袖袖往后退了几步，躲到扶梯背后的另一边，看向走出来的一家三口。
　　原本不茍言笑的父亲脸上带着罕见的微笑，母亲笑容慈爱温柔，中间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脸上也噙着笑，他看起来与两人各有三分相似，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郑袖袖，说说笑笑走上了下行扶梯。
　　郑袖袖此时脑子里还有些懵。
　　她起初以为是父母瞒着她生了个弟弟，如今看来，他年纪竟然与她差不多大。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她的双胞胎弟弟？
　　可是他长得和自己一点也不像啊。
　　不对。
　　郑袖袖侧头正好看到自己倒映在玻璃展柜上的脸，脑子里突然轰的一声。
　　不是他和她不像，而是自己和他们不像。
　　郑袖袖是标准的鹅蛋脸，但不管是郑良运，还是梁瑛的脸型，都和鹅蛋脸没有半点关系，还有眼睛，鼻子，嘴巴，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说过她和爸爸妈妈长得像过。
　　反倒是她偶然听到过有人提醒郑良运去做个亲子鉴定，然后被郑良运骂了一顿。
　　当时郑良运的反应非常大，她以为爸爸是在维护他，也信任妈妈。
　　但如今细想，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他害怕自己知道什么事情的模样。
　　一瞬间。
　　什么医院不小心报错孩子，恶毒保姆故意换子，以为孩子死亡后父亲找了个弃婴蒙骗母亲等等……
　　无数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在郑袖袖脑海里上演。
　　“喵。”
　　怀里的小猫发出细细的叫声，郑袖袖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增大，把小猫抱得有些紧。
　　她连忙放松力道，朝小猫道歉，“对不起，我弄得你不舒服了吗？”
　　小猫伸手舔了舔郑袖袖的手腕，似乎在安慰她。
　　郑袖袖被它安慰到了，深吸了一口气，把脑子里的狗血剧情抛掉。
　　异卵双胞胎也不是没有，长得不像也不能证明不是亲生的。
　　况且，自己和家里人全都是高鼻梁双眼皮呢。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这个弟弟应该只是她小的时候丢失的，最近才找回来而已。
　　这么想着，郑袖袖抬着朝着一家三口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很快，郑袖袖在一家高端男士服装店里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服装店内，郑良运坐在等候区，梁瑛正在一件一件给少年挑选衣服，少年脸上带着无奈但幸福的笑容。
　　这个场景以前经常发生在郑袖袖自己身上，但此刻她却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原本想要走进去的步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住，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们。
　　这时手腕再次传来轻轻柔柔的触感，郑袖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猫，见它正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着自己的手腕。
　　“奶油，你饿了吗？”她问了一句，“我先带你去检查身体吧。”
　　又看了一眼店里的一家三口，郑袖袖转身离开。
　　她现在思绪有些混乱，还是决定先自己冷静一下。
　　“阳阳，你去试试这件衣服。”这时店里的梁瑛正好选定一件衣服，把它递给郑煦阳，却见他并没有接过去，只是看向大门的方向，她跟着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阳阳，你看到什么了？”
　　郑煦阳收回视线，回头朝梁瑛露出一个微笑，“没有，妈妈，我只是在想，我学习成绩不太好，下学期高考我怕考砸。”
　　“没关系，你姐姐可是燕大的学生，等她寒假回来，妈妈叫她给你补习。”梁瑛笑道，“快去换衣服吧。”
　　郑袖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上了寒假工作，带着猫就近找了一家宠物医院。
　　一个小时后，各项检测结果出来，猫咪很健康。
　　郑袖袖又给猫买了点生活必需品，到公司拿了自己的行李箱打车回家。
　　他们的家是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两百多平的平层，由郑良运亲自设计装修，整间房子都弥漫着家的温馨。
　　郑袖袖输入指纹锁推开门，一眼便看到门口除了父母的拖鞋外，多出来的那双男士拖鞋。
　　她打开鞋柜，里面多出了许多陌生的年轻男鞋，看起来都很新，还有许多没有拆包装盒的，自己的鞋子被可怜巴巴地挤到了一边。
　　从小到大，家里最中心的人物一直是她，她的鞋也是被放在最中间的。
　　看着那些刺眼至极的陌生鞋子，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从郑袖袖心底升起。
　　她心底疯狂提醒自己要冷静，强行移开视线，从角落里把自己被挤得扁扁的鞋子弄出来。
　　“砰！”
　　拿出鞋子后，猛然被拍回去的鞋柜门发出一声巨响，末了还弹了一下，证明了郑袖袖心里还是不那么平静。
　　好在鞋柜质量很好，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换好鞋子，郑袖袖推着行李箱和猫包，准备先把猫放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结果她推开房间门，却僵在了门口。
　　她原本粉色系的房间变成了蓝色，地上的浅黄色毛绒地毯也变成了深蓝色，墙面上的明星海报变成了星球大战的海报，原本摆着毛绒娃娃的飘窗上也堆满了变形金刚模型。
　　屋里没有任何一件是她熟悉的东西。
　　显然，这已经不是她的房间了。
　　郑袖袖捏着行李箱把手的手背上满是青筋。
　　原本始终带笑的脸上也寒霜遍布。
　　她本来以为，就算有了个弟弟，自己的生活也不会怎么改变，爸妈的爱也不会消失。
　　结果她这还没见过呢，房间都已经易主了。
　　“喵~”
　　这时一声稚嫩的猫叫声唤回了郑袖袖的理智。
　　她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那个房间。
　　她不敢保证，如果自己再多站一会，会不会把这个房间给毁了。
　　站在过道上，郑袖袖眼神变得有些茫然。
　　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个曾经的港湾如此陌生。
　　这里，真的还是她的家吗？
　　小猫似乎饿得很了，又开始不停的叫。
　　看到可爱的小奶橘，郑袖袖心中的彷徨稍稍散了一些，把行李箱就放到过道上，拿起刚买来的奶瓶和羊奶粉，朝厨房走去。
　　二十分钟后，郑袖袖坐在客厅沙发上，吃饱喝足的小猫趴在郑袖袖怀里眯着眼打盹，一边打盹，它还一边在她大腿上踩奶，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噜的声音。
　　郑袖袖一只手指轻轻抚摸着小猫头上软乎乎的绒毛，心情平复了不少。
　　又坐了一个小时，门口突然传来响动声。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进了屋。
　　“穿刚买的新鞋吧。”梁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玄关外传来，“我们一家人还没有穿过亲子拖鞋呢，阳阳，快换上。”
　　“妈，我喜欢蓝色这双。”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那我和你换，我穿灰色的。”郑良运说道。
　　“谢谢爸。”
　　听到三人的交流声，郑袖袖原本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开始翻腾，背也挺得笔直，转头直勾勾地看向玄关方向。
　　不一会，三人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屋里，看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郑袖袖，都是一愣。
　　梁瑛笑容僵在脸上，随后又恢复正常，声音有些尴尬，“袖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和妈妈说呀？”
　　“是啊，怎么没叫爸爸来机场接你？”郑良运也跟着说道。
　　“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看到我回来开心吗？”郑袖袖脸上露出和以前一样开朗的笑容，她看向两人身后的少年，露出好奇的表情，“爸，妈，这是谁呀？”
　　郑煦阳也朝郑袖袖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这就是姐姐吧？姐姐好，我是郑煦阳。”
　　“袖袖，他是你弟弟。十几年前，你们一岁时，我们乘船去海城出差，船舷护栏坏了一根，他练习走路时不小心坠海，我们一直没找到他，直到最近才偶然相认的。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梁瑛言简意赅解释道。说起这件事，她声音里满是愧疚。
　　“妈，我以前吃点苦没关系的，现在我们不是已经相认了吗？”郑煦阳握着梁瑛的手，“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今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至少现在我很幸福。”
　　梁瑛感动得满眼泪水，抱着郑煦阳连连说好，郑良运也是眼眶微红，抱住母子俩安慰。
　　郑袖袖孤零零地抱着猫站在沙发边，与这里久别重逢的悲情气氛格格不入。
　　尽管心里仍有疑虑，但听到母亲说郑煦阳是小时候丢失的孩子后，郑袖袖心里对他的敌意也消减了许多。
　　自己享受了父母这么多年的独宠，弟弟丢失这么多年，找回来后补偿一下也是应该的。
　　对于自己的房间被占领的事情，郑袖袖也释然了许多。
　　算了，反正她大多时候都住在学校，毕业之后也会马上工作，可能就不会住在家里了，住哪个房间都一样。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感伤了好一会，才终于散开。
　　梁瑛看向郑袖袖，“对不起，袖袖。最近阳阳刚回来，公司也忙着年底结算，一时间忙昏了头，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听到梁瑛这么说，郑袖袖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心里很不舒服。
　　忙昏了头有时间陪这个弟弟去吃大餐逛商场，却没时间给她打电话说一声？
　　她在他们心里，就这么小心眼不懂事吗？
　　还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她？
　　不等郑袖袖说话，郑煦阳又开口了，“姐姐，对不起，我好像占了你的房间，要不我还是把房间让回给你吧。”
　　梁瑛也跟着开口说道：“袖袖，弟弟刚回来，我们觉得你原来的房间向阳，他经常住在家里，就把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住了，你不会介意吧？”
　　原本郑袖袖是想通了的，房间让就让了。
　　但被他们这么一唱一和配合之下，心里总觉得有股气憋着吐不出来。
　　她看向一旁没说过话的郑良运。
　　想看看爸爸是什么态度。
　　注意到郑袖袖的视线，郑良运说道：“袖袖，你是姐姐，应该让着弟弟。心胸开阔一点，好吗？”


第202章 
　　她不让房间，就是心胸不开阔吗？
　　郑良运这句话宛若最后的审判，郑袖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默默垂下眸子，“知道了，我现在的房间在哪？”
　　听到郑袖袖这么说，夫妻俩表情都是一松，对于女儿的懂事退让显然很满意。
　　“妈妈已经把原来的客房整理出来了，你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呢。”梁瑛说道，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她声音温柔了许多，“客房也是有卫生间的，虽然没有你原来的房间大，但也很方便。”
　　客房？
　　儿子回来后，她现在就是客人了吗？
　　郑袖袖抬眸看了眼夫妻俩身后的郑煦阳，看清楚他的神色后，郑袖袖微微一怔。
　　他在笑。
　　不是普通的微笑，而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叫人不寒而栗。
　　郑袖袖眨了眨眼，细看过去，却见他脸上带着歉疚，幸灾乐祸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袖袖，还有什么问题吗？”梁瑛下意识挡在郑煦阳面前。
　　郑袖袖被这一幕刺得眼睛生疼，“没什么，我回房间了。”
　　郑袖袖转身把自己的行李和猫的东西拿着一起朝客房走去。
　　“爸，妈，这样对姐姐是不是太过分了？要不我还是把房间还给姐姐吧？”
　　郑袖袖进门前，听到身后那个弟弟这么说道，她心里冷哧了一声。
　　这个男白莲！
　　他要是真的愧疚，根本不可能占了自己的房间！
　　何必在这类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进入房间，郑袖袖关上门，把几人的说话声甩在外面，打量起眼前陌生的客房。
　　梁瑛所谓的收拾出来了，其实就是把她的东西全部搬过来了。
　　此时客房里一片乱糟糟的，她的衣服玩偶等都胡乱堆在床上和窗台上，脏是不脏，但又挤又乱。
　　郑袖袖先把飘窗整理出一片地方，然后把猫窝放好，将小猫放上去，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尽管从小是被宠大的，但郑袖袖的家务能力并不差，衣服也迭得又快又整齐。
　　五分钟。
　　十分钟……
　　郑袖袖一边迭着衣服，一边等着梁瑛进来安慰她。
　　以往她受了委屈后，最多不过十分钟，妈妈就会出现。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床上的衣服已经被全部整理进衣柜，郑袖袖依然没有等到梁瑛的到来。
　　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衣柜，郑袖袖拿起新的床单坐到床上。
　　这时，她听到客厅里传来的电视音效和几人的笑声，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决堤。
　　“呜呜呜……”
　　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以免被外面的人看笑话。
　　以往郑袖袖在这个家里，敢大声哭，敢放声笑，因为爸爸妈妈会一直关注她，而她能感觉到他们爱她。
　　但现在，她好像没有了那个资格。
　　刚才在客厅里那么久，他们没有问她高不高兴，也没有问她吃没吃饭，连她抱在怀里的猫都没有注意。
　　由始至终，他们在乎的只有郑煦阳的情绪。
　　他们，已经不爱她了。
　　她的爸爸妈妈，她的家，都变成别人的了。
　　她没有爸爸妈妈了……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面前的床单上，绽开一团湿漉漉的印子，郑袖袖哭得不能自已。
　　怎么会这样？
　　“砰砰砰。”
　　这时敲门声响起，郑袖袖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飞快调整好表情，起身去开门。
　　开门的前一刻，郑袖袖在想着，如果是爸爸妈妈来向她道歉了，她就勉为其难原谅他们。
　　然而门一打开，她看到的却是郑煦阳那张俊秀的脸。
　　不知为何，郑袖袖完全无法对郑煦阳生起任何好感。
　　她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但面对郑煦阳，此刻却带着一股厌恶。
　　或许是因为他的表里不一，也或许是讨厌他抢走了自己的家。
　　“什么事？”郑袖袖冷淡地问道。
　　“姐姐，你吃晚饭了吗？刚才回来的路上我想吃蛋糕，妈妈就帮我买了一个，现在正在切，你出来吃点吧。”郑煦阳说道。
　　这人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优越感，炫耀着父母对他的宠爱，落在郑袖袖耳朵里格外刺耳。
　　她从来没想过，一个男生茶起来还能这么恶心。
　　“不饿，不吃。”
　　她啪的一声关上门。
　　郑煦阳又敲了敲门，好脾气的说道：“姐姐，那我叫妈妈给你把蛋糕放在冰箱里，你饿了可以出来吃哦。”
　　郑袖袖理都没理他。
　　郑煦阳垂头丧气地回到客厅。
　　正在切蛋糕的梁瑛抬眼看向他，“阳阳，怎么了？姐姐没有来？”
　　“姐姐说她不饿，现在不想吃。”郑煦阳嘴角扯出一丝微笑，颇有点受了委屈强颜欢笑的味道，“我们把姐姐的份留着放冰箱吧，待会她饿了可以吃。”
　　“她是不是骂你了？”郑良运脸色不怎么好。
　　“没有没有，姐姐还是很和善的，可能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太对。”郑煦阳连忙摇头，随后抬起头看向夫妻二人，“爸爸妈妈，姐姐是不是不能接受我这个弟弟啊？要不你们还是把我送走吧，我到外面去住也可以，反正我习惯了一个人的。”
　　“走什么走？你是我们的亲儿子，要走也轮不到你走。”郑良运眉头紧皱，“那孩子真是被宠坏了，这自私的性子，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啊？”郑煦阳愣了愣，“爸爸，姐姐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阳阳。”
　　正在切蛋糕的梁瑛喊了一声，打断了郑良运的话，她端起一盘蛋糕笑着递给郑煦阳，“快尝尝，这家的蛋糕做得特别好。”
　　“谢谢妈妈，蛋糕真好吃！”郑煦阳笑吟吟的接过蛋糕吃了一口，随后神色略微有些低沉下去，“我以前都没有吃过蛋糕呢，从小都只能看着别的孩子吃，真羡慕他们。”
　　闻言，夫妻俩都不由愈发心疼，眼底满是歉疚。
　　“阳阳受苦了。”梁瑛把剩下的蛋糕都推到他面前，“没关系，以后阳阳都不用再羡慕别的孩子了，这块蛋糕也一起吃了吧。”
　　郑煦阳抬眼扫过那块蛋糕，摇了摇头，“不行，这块蛋糕留给姐姐的，我不能这么贪心。”
　　“这有什么，只不过是一块蛋糕罢了，她平常什么没有吃过。”郑良运在一旁帮腔，“阳阳想吃就吃。”
　　“是啊阳阳，赶紧吃吧，别管你姐姐了，她待会饿了自己知道点外卖。”梁瑛不由分说把另一块蛋糕挑进盘子里，推到郑煦阳面前。
　　“那……”
　　郑煦阳看了眼蛋糕，随后朝梁瑛和郑良运露出一个感动的笑容，“谢谢爸爸妈妈，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
　　“你是我们孩子，对你好是应该的，道什么谢呀。”
　　夫妻俩眉开眼笑，眼里满是欣慰。
　　吃完蛋糕，一家三口又看了一部电影，颇有些享受天伦之乐的气氛。
　　直到晚上快十点时，梁瑛才催促郑煦阳去休息，三人互道了晚安，分别回了房。
　　听到客厅里安静下来，父母的脚步声消失在隔壁。
　　随着隔壁主卧关门声响起，独自坐在客房里的郑袖袖如坠冰窟。
　　她等了两个多小时，满心以为父母过一会儿就会想起她了，结果他们非但没有来敲她门一下，现在更是直接回了房间。
　　就好像，家里根本没有她这么一个人一样。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就在上个星期，明明父母还很期待她回家的。
　　他们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郑袖袖突然想起之前郑煦阳看向自己那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但，就算是郑煦阳刚被认回来，父母对他怀有愧疚补偿的想法，也不至于完全忽略她才是。
　　难道……
　　郑袖袖想到一个可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该不会真的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吧？
　　如果说她真的不是亲生的，而是他们抱回来替代郑煦阳的孩子，或许更能解释得通父母的爱为什么转移得这么快。
　　毕竟，亲生孩子回来，替代品也没什么用处了，他们不愿意投注任何感情给她也是正常。
　　郑袖袖抱着膝盖，浑身颤抖，情感上一遍一遍否认这个推测结果，但理智却告诉她，这个推论非常有可能是正确的。
　　毕竟，她和他们一家的确长得不像。
　　不过，仅仅是靠自己在这里猜测，也得不到结果。
　　郑袖袖很快压下了奔腾的思绪，抬起双手抹了抹脸，起身下床，准备去找父母谈谈，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态度。
　　如果自己真的不是亲生的，那她也算是个明白鬼了，不至于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谐相处心有不甘。
　　出卧室前，郑袖袖先进了趟卫生间，她洗了把脸，抬起头才看到自己眼睛现在又红又肿，格外狼狈。
　　郑袖袖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自有记忆以来，她每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都是带着笑的，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副样子。
　　她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笑一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正当郑袖袖犹豫着要不要以这幅形象去敲父母的门时，她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呕吐声。
　　顾不上把脸上的水擦干净，郑袖袖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洗手间，到窗台上查看奶油的情况。
　　只见原本睡得好好的猫此时正坐在猫窝里，胸腹不断起伏着，嘴里不断发出呕吐的声音，面前的猫窝里也满是它吐出来的奶渍。
　　郑袖袖手足无措，呕吐期间又不敢碰它。
　　她慌神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飞快拿起手机，对着猫录了段视频，发给宠物医院的医生。
　　那边回复得很快，大意是让她等猫结束呕吐之后带去医院看看。
　　约莫半分钟后，小奶橘平复下来，它似乎有点心虚，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郑袖袖。
　　这一瞬间，郑袖袖真有一种自己就是它全世界的使命感。
　　她拿起纸巾小心擦了擦小猫嘴巴边上的呕吐物，“别怕，姐姐带你去看医生。”
　　把猫再次放进猫包，郑袖袖匆匆往外走。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过还是决定先去给猫治病。
　　到医院后，医生简单给猫做了个检查，得出结论是饿得太久了营养不良，加上喝奶时喝的太急，然后羊奶反流，才吐了。
　　郑袖袖放心下来，又和医生请教了许多养猫注意事项，一一记录下来，才重新打车回家。
　　一来一去将近两个小时，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
　　郑袖袖推开家门，便注意到客厅的灯亮着。
　　她突然有些惊喜。
　　以前每次她出去和朋友玩到很晚的时候，爸妈都会给她留一盏灯，等到她回家之后才放心休息。
　　难道他们发现自己出门了？
　　郑袖袖换好拖鞋，唇角自然带上了点笑意，拎着猫包进了客厅。
　　然而，她并没有在沙发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而是一个相对陌生的身影。
　　“姐姐，你回来了。”郑煦阳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站起来迎接郑袖袖。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郑袖袖唇角笑容淡了下去，不太想搭理郑煦阳。
　　“我刚才听到关门声，猜到姐姐可能出门了，想着你回来如果看到家里黑黑的可能会害怕，就等一等你。”郑煦阳目光落到郑袖袖手上的猫包上，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与喜爱，“这是姐姐的猫吗？真可爱！”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郑煦阳开灯等她的行为的确是让郑袖袖有些高兴的。
　　因此尽管心里对郑煦阳有些不满，郑袖袖也没有对他再那么冷脸相对。
　　她低头看了眼猫包里乖巧安静的小猫，“嗯，它的名字叫奶油。”
　　“名字也很可爱。”郑煦阳笑眯眯道，“时间不早了，姐姐饿了吗？要不我煮碗面给你吃？”
　　郑袖袖从中午吃过饭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经过郑煦阳这么一提醒，原本忽略的饥饿感顿时涌现出来，肚子顿时“咕咕”叫了一声。
　　郑袖袖有点脸红，“你会煮面吗？”
　　“当然。”郑煦阳笑道，“我可是八岁就开始学厨的，看我给你露一手，姐姐你先去把猫安置好吧，它在猫包里估计也不舒服。”
　　郑袖袖闻言点了点头，“好的，那谢谢你了。”
　　郑煦阳展颜一笑，“和我客气什么呀？我们可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快去吧，我去给你煮面。”
　　由于小猫在医院已经由医生重新喂过了，回来后不用再次喂食，郑袖袖便把它放回新的猫窝里。
　　之前的猫窝被沾了许多呕吐物，被她扔卫生间了，打算明天洗洗再给它用。
　　这时候小猫精神了很多，在飘窗上跳来跳去想要和郑袖袖玩。
　　郑袖袖就用逗猫棒陪它玩了一会，然后走出房间。
　　郑袖袖走进餐厅，郑煦阳正好端着一碗面从厨房里出来，面条上面还卧了一个漂亮的荷包蛋。
　　吃了这么多年的面，郑袖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荷包蛋，边缘是完美无瑕的圆形，金黄的蛋黄恰好居于最中间，像是一个艺术品。
　　“姐姐，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几分熟的荷包蛋，就擅自做主给你做了个流心的，你看看能吃的惯不？还有面条，我做的清汤面，晚上要吃清淡一点，对胃好。”郑煦阳眉眼弯弯，双手端着面条放在郑袖袖面前。
　　没想到郑煦阳竟然真的给自己煮了一碗面，还这么漂亮，郑袖袖心里对他的敌意彻底消散，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就喜欢吃流心的荷包蛋，谢谢你呀。”
　　“不客气，姐姐快吃吧，待会面条就要坨了。”郑煦阳笑吟吟道，在郑袖袖对面坐下，一脸期待，“姐姐，你快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其实哪怕不尝，郑袖袖也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气。她没有先吃蛋，而是先挑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
　　霎时间，入口柔韧的面条，自带的小麦甜香气伴随着汤汁的香气在嘴里爆开。
　　郑袖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她从来没想过，普通的手擀面还能做得这么好吃！
　　郑煦阳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好好吃！”郑袖袖朴实无华的夸奖道，但亮晶晶的眼睛却证明了她的真诚。
　　“姐姐喜欢就好！”郑煦阳也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时候郑袖袖才发现他竟然还有两颗小虎牙，看起来有点可爱。
　　很快，一碗面条连带着碗里的汤全都进了郑袖袖的肚子。
　　郑袖袖正想起身去洗碗，手里的空碗却被郑煦阳伸手夺过，“洗碗这种事情是男人的活，女孩子不能进厨房的，时间不早了，姐姐快去休息吧。”
　　看着快速走到厨房里，手脚麻利开始洗碗的郑煦阳，郑袖袖心里有些愧疚。
　　或许她之前误解他了。
　　他可能只是刚被认亲回来，比较粘着父母而已，并没有故意拉着父母孤立自己的意思。
　　这样贴心又会做饭，长得还好看的弟弟，不就是她梦想中的完美弟弟模板吗？怎么可能是绿茶呢？
　　想到这里，郑袖袖心里对郑煦阳的好感度蹭蹭上涨。
　　不过她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又看了郑煦阳一眼，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能开得了口，顿了顿，还是起身朝房间走去。
　　郑袖袖没有回头，因此，她并没有看到，她离开餐厅后，厨房里的少年略微停顿下动作，朝她背影投过来的玩味眼神。
　　接下来两天，郑良运和梁瑛都在为年末盘点奔忙，家里多数时候只有郑袖袖和郑煦阳两人。
　　由于他们经常回来都大半夜了，都是满身疲惫的模样，郑袖袖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他们谈话。
　　不过和郑煦阳相处这两天，郑袖袖对他的看法已经完全改观。
　　这真的是一个完美的神仙弟弟。
　　他不但会做人的饭，还会做猫饭，吃了一次他做的食物之后，小猫连羊奶都不喝了，成天跟在他脚下要贴贴，把郑袖袖这个正版的铲屎官都抛在了一边。
　　郑袖袖对此也表示能够理解，毕竟谁都喜欢做饭好吃的人。
　　不过嘴巴上还是酸溜溜的，“要不干脆把它给你养着得了，它这么粘你。”
　　郑煦阳正在厨房煮饭，闻言哑然，“我可不会养猫，还是姐姐自己养着吧。”
　　“喵~”
　　小奶橘此时软乎乎地蹭着郑袖袖的脚踝，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逗猫棒，显然是想玩。
　　好可爱好可爱！
　　郑袖袖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伸手把它捞起来蹭了又蹭。
　　“姐，家里没有酱油了，我要炖牛肉，你帮我下去买一瓶生抽吧。”郑煦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好。”郑袖袖应了一声，然后把猫放到地上，又戳了戳它的额头，“奶油乖乖，等我买了酱油回来陪你玩逗猫棒。”
　　“喵。”小奶猫叫声嗲嗲的，似乎在回应郑袖袖。
　　郑袖袖被可爱坏了，又捞起它来亲了一口，才拿起手机出了门。
　　小区楼下就有便利超市。
　　五分钟后，郑袖袖拿着一瓶新酱油回到自己住这栋楼下。
　　正当她准备进楼时，突然听到小小的砰的一声，一个东西正好落到自己面前。
　　“谁这么没公德心，竟然高空抛物？”
　　郑袖袖心里正吐槽。
　　然而，在看清楚落在她面前地面上东西的是什么时，突然目眦欲裂！


第203章 
　　那是一只漂亮的橘色小猫，它奄奄一息地摔在地上，腹部还在起伏，嘴巴鼻子都在朝外面流血。
　　它干净漂亮的蓝色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看着天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奶，奶油？”
　　郑袖袖手中的酱油瓶子倏然落地，炸出一声脆响。
　　但她却顾不得那么多，半蹲半跪俯身看向地面上的小猫，她伸出手，想把它抱起来，但又怕对它造成二次伤害。
　　此时郑袖袖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里慌得不成样子。
　　她哆哆嗦嗦拿出手机，给宠物医生打电话，“黄医生，我的猫从楼上掉下来了，现在还在喘气，怎么办？”
　　她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三分钟后，郑袖袖小心翼翼把小猫双手托起来放进从便利店拿来的纸箱子里，打了辆车朝最近的宠物医院驶去。
　　忙着救治小猫的郑袖袖并没有抬头看，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楼上正有一个人在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半个小时后，看着医生给小猫拍完片，郑袖袖问道：“医生，它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全身十几处骨折，内脏多处受损，胸腔里全是血，而且它太小太虚弱了，唉……”
　　最后一声叹息，无疑是给小猫宣判了死刑。
　　郑袖袖看向小猫还在起伏的腹部，它的眼睛还睁着，此时视线正落在她的身上，目光依然那么干净柔软，似乎在向她撒娇。
　　“可，可是，它还活着啊，它还这么小。”郑袖袖喉咙里哽咽了一下，看向检查室里的医生们，“医生，求求你们……救救它吧，多少钱我都可以付，求求你们。”
　　看着眼前悲伤的少女，医生们面带不忍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伤成这样的小猫，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奇迹，根本没有了治愈的希望。
　　郑袖袖顿时陷入绝望之中，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小猫。
　　明明不久之前，它还那么活蹦乱跳的……
　　她还没来得及实现承诺，把它养大。
　　“喵~”
　　这时，检查台上的小猫发出一声软软的叫声。
　　它的鼻子里有血，郑袖袖伸出手指想帮它擦擦，却见它吃力地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似乎在向她道别，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指尖微凉的柔软触感尚未散去，郑袖袖的手僵在半空，泪水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本来设想好了，等她开学，就申请校外居住，到时候把猫带在身边养，甚至连学校附近的房子，哪里距宠物医院进，什么时候给猫绝育都看好了。
　　结果她所计划的一切，不过短短三天，便戛然而止。
　　一个多小时后，捧着一个浅黄色的小陶罐，郑袖袖红肿着眼睛离开医院。
　　“小姑娘，节哀。”到门口时，医生安慰了一句，“以后养猫一定记得封窗。”
　　走出宠物医院，原本出来时还有点亮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郑袖袖正准备打车，却突然僵住，因为小猫坠楼一直没工夫思考其他东西的脑袋终于开始运转。
　　刚才医生说什么？封窗？
　　不对啊。
　　刚才小猫掉下来的位置，应该是她房间的窗户对下来的方向。
　　她家住在十五楼，因为把猫窝安排在了飘窗上，她这几天都没有开过窗，甚至还把窗户锁给扣住了。
　　无论怎么计算。
　　猫都绝对不可能从她房间窗户掉下来！
　　那它是怎么摔下来的，还恰好不偏不倚落在她面前？
　　郑袖袖眸色一片漆黑。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有人看到她过来了，故意把猫往楼下扔。
　　而当时，家里只有小猫，和正在厨房做饭的郑煦阳。
　　所以，是郑煦阳……
　　对于这个结果，郑袖袖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但很快郑袖袖又对这个推论产生了怀疑。
　　这两天根据和郑煦阳的相处看来，他分明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性格温柔体贴，爱护小动物，对猫也很好。
　　而且小猫这么乖，从来不吵不闹的，也很粘他。
　　他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正此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郑袖袖的思考。
　　她一只手抱着小陶罐，另一只手拿出手机。
　　来电人是梁瑛。
　　郑袖袖接通电话，“喂，妈？”
　　她刚哭过，声音还带着哭腔。
　　对面似乎在忙，声音有些嘈杂，不过并不妨碍听清楚梁瑛的话，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郑袖袖的情绪不对，只是劈头盖脸问道：“袖袖，你现在在哪呢？阳阳说你出门买酱油了，怎么快两个小时还没有到家？他的菜都要糊了。”
　　郑袖袖这才想起都两天了，她和郑煦阳还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不过梁瑛的语气还是非常让她不舒服。
　　妈妈真的变了。
　　自己莫名两个小时没有回家，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心她的安全，而是更在乎郑煦阳的菜糊了。
　　这个认知让郑袖袖有些心灰意冷。
　　不过她吸了口气，还是说出了原因，“妈，我的猫从楼上摔下来，我带它上医院了，现在它已经被火化了。”想了想，她又说道，“我怀疑，它是被郑煦阳从楼上扔下来的。”
　　“袖袖，我发现你怎么对你弟弟敌意这么大呢？怎么猫掉下楼就是他干的？”梁瑛声音带上了些怒意，“阳阳单纯善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肯定是你自己忘记关窗户了。”
　　听到对面甚至都不问自己这么说的原因，便一面倒的说法，郑袖袖气得浑身发抖，她不由抬高了声线，语气有些激动，“我房间的窗户绝对是关着的！”
　　“你从小就丢三落四的，记错了也很正常。”梁瑛却丝毫没有在乎郑袖袖的控诉，“你赶紧把酱油带回去，别让阳阳担心。听到了吗？”
　　这番话宛若一盆冷水泼在郑袖袖头上，她一腔怒火瞬间冷却下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猫骨灰罐，语气也变得平静，“妈，我是你们捡来的孩子，现在你们亲生孩子回来，你们不想要我了，是吗？”
　　听到郑袖袖说出这番话，对面沉默了几秒，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她似乎有些慌乱，“袖袖，你胡说什么呢？你当然是我的孩子，只是你弟弟刚回来，以前他生活过得很辛苦，我们自然要多照顾他一点，难免忽略了你。袖袖，你应该也能理解爸爸妈妈吧？”
　　郑袖袖不笨，否则她也不可能考上燕大。
　　在梁瑛沉默的几秒钟时间里，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显然，她不是梁瑛亲生的，但她并不想放弃她。
　　或者说，她理智上不想放弃她，但情感上实际已经做出了选择。
　　得出结论的一刻，郑袖袖心里轻松了许多。
　　“妈，我想回燕城打寒假工。”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去打工太危险了。”对面第一时间传来反对声。
　　郑袖袖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但却不免升起一抹期待，或许母亲还是关心自己的。
　　然而，下一秒，对面传来的话语让她心里的最后一点温情被摧毁殆尽。
　　“袖袖乖，阳阳下学期转到三中去读高三下册，你趁着寒假的时候给他补习一下，他之前学习成绩不好，你争取让他能够上个本科。”梁瑛声音带着她惯有的温柔，却让郑袖袖忍不住心底发寒，“好了，妈妈这边要忙了，你赶紧把酱油买好回家吧，阳阳还等着你呢。”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郑袖袖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被捏得泛青。
　　此刻宛城明明有着十几度的温度，但郑袖袖却觉得它比下雪的燕城冷多了。
　　冻得她骨头生疼。
　　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
　　她不明白。
　　重新回到小区楼下，地面上碎掉的酱油已经被清洗干净，连带着小猫留下的血液，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郑袖袖仰起头，看向楼上，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没有再买新的酱油，径直上了楼。
　　“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去干嘛了呀？我好担心你，刚才我还给妈妈打电话了，妈妈给你打电话了吗？”
　　刚进屋，郑袖袖就听到郑煦阳的问话，看到少年五官俊秀的脸上一脸关切的模样，她握紧了手里的陶罐，觉得有些作呕。
　　她没有理会他，只是低头换鞋。
　　“对了姐姐，刚才你走的时候小猫是不是跟着你跑出去了？我在家里找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它。后面又沿着楼道往上找了好久，找到顶楼都没有看到它。”
　　郑煦阳声音里带着焦急与担忧，“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联系物业和业主群了，他们一定会帮忙找到小猫的。”
　　郑袖袖抬起眼，目光宛若冷箭一般，射向眼前一脸无辜的少年。
　　此刻她有无数问题想要质问他，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所做出的一切猜测都没有证据，不管她做出任何指控，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说辞。
　　毕竟，郑煦阳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单纯善良的模样。
　　“不用找了，它死了。”郑袖袖的声音平淡到冷漠，她抬起手里的罐子示意了一下，“它现在就在这里。”
　　似乎没有想到她是这副反应，郑煦阳眼里的失望一闪而逝，随后才变成震惊与愕然，“怎么会这样？”
　　郑袖袖一直紧紧盯着郑煦阳的表情，自然没有错过他发挥表演前的那丝真实反应。
　　她心里冷笑了一声，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层次的无力。
　　确认了又能怎么样？奶油不过只是一只猫，它的死亡再微不足道不过，哪怕宠物保护法已经推广实施，它的死亡也是需要证据支撑的。
　　但，她没有证据。
　　刚才她回来的路上已经打电话确认过了，小区里有在筹备安装针对高空抛物的摄像头，但要过了年才会安装到位。
　　郑袖袖垂着眸，手指紧了又松，最后什么也没说，绕开郑煦阳朝房间走去。
　　她此刻无比痛恨之前的自己。
　　怎么就这么容易轻信了郑煦阳的人设。
　　明明刚回来那天，她不就看出来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了吗？怎么还是被他的演技打动了呢？
　　如果出门前，她能把小猫抱着一起出去，它是不是就不会死？
　　“姐姐，你没事吧？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小猫，你别不理我呀！我……”
　　郑袖袖砰地一声关上门，把郑煦阳的声音关在外面。
　　她看向房间的窗户，不得不说，郑煦阳把证据做得很到位，此时窗户的确开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下面有猫爬架垫着，小猫的确能够轻易跳出去。
　　若非郑袖袖百分百肯定自己窗户之前绝对是关闭状态，她或许都会认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但实际上，看到现场，郑袖袖却感觉更为恐怖。
　　因为——这个刚好足以猫咪爬到窗户缺口的猫爬架，是郑煦阳昨天送的。
　　当时郑袖袖还挺感动，心道郑煦阳也喜欢小猫。
　　但现在想来，他恐怕那时候就在设计这一场“意外”了。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怨恨自己占了他父母宠爱十几年？所以杀了她的猫泄愤？
　　如果真的是这样，现在爸妈的宠爱不全都在他身上了吗？他拿自己的猫泄愤做什么？
　　郑袖袖气得发抖，听到门外郑煦阳的敲门声，再也忍不了了。
　　她又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起身把门拉开。
　　门外正在劝说郑袖袖的郑煦阳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姐姐……”
　　“别这么叫我，我不配当你姐姐，你想必也不想让我当你姐姐。”郑袖袖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把我的猫扔下去是什么意思？”
　　闻言郑煦阳脸上闪过惶恐之色，满是被误解的心慌与惊讶，“姐姐，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我这么喜欢奶油，怎么会做出伤害它的事情？而且我很喜欢姐姐的，姐姐为什么会认为我对你不满？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郑袖袖并没有被他的真诚表演再次打动，她厌恶地看向郑煦阳，声音冰冷，“刚才家里只有你一个人，那你告诉我，我房间的窗户是怎么开的？难不成还是猫自己打开的？”
　　“我，我不知道啊……”
　　郑煦阳一脸委屈，“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小猫是怎么掉下楼的，我一直都在厨房里做饭啊。”
　　虽然知道结果，但看到他这幅模样，郑袖袖还是觉得反胃，啪的一声再次把门关上。
　　郑袖袖坐到床上，怔怔地盯着飘窗上的猫窝猫玩具出了会神。
　　随后开始收拾行李。
　　有郑煦阳在，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而且这里明显没有一个人欢迎她，离开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没有拿太多东西，只收拾了几套衣服，和必备的证件，以及小猫的骨灰。
　　最后，她看了眼书桌上自己和父母的全家福，上面幸福的一家三口看起来讽刺至极。
　　没有再回头，郑袖袖推着行李箱离开了房间。
　　此时郑煦阳已经不在客厅里了，郑袖袖也没有打算和他告别，径直换好鞋出了门。
　　然而，刚出小区，她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姐姐，姐姐你去哪里啊？”
　　郑袖袖眉头紧皱，脚步加快，根本不想理会郑煦阳。
　　小区侧门出来是一条十字路口，此时正好是绿灯，郑袖袖便快跑了几步。
　　她要到对面去打车。
　　然而郑煦阳身高比她高，跑得比她快，她没走多远就被他追到了。
　　“姐姐，我错了，我会改，你不要离家出走好吗？你走了爸爸妈妈会担心的。”郑煦阳死死抓着郑袖袖的行李箱。
　　郑袖袖拽了拽自己的行李箱，结果纹丝不动，“你放开！”
　　“不行，姐姐，我帮你拿行李箱，我们回家好吗？我真的知道错了，要是爸妈知道我把你气走，他们会骂我的。”郑煦阳央求道。
　　眼看着绿灯一秒一秒过去，马上就要变红灯，郑袖袖终于怒了，“你有病啊！在马路中间发什么疯？”
　　这条路上的车不那么多，但来车基本都是大货车，郑袖袖心里很有危机感，但行李箱里装着她的计算机和小猫的骨灰罐，她不想放手。
　　“不行，你答应和我回家我才松手！”郑煦阳固执道。
　　郑袖袖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气得脑袋嗡嗡作响，铆足了劲抢夺自己的行李箱，“你放开！”
　　正此时，郑袖袖突然看到郑煦阳眼底闪过一道笑意，在路边不算太明亮的路灯下显得格外诡异。
　　她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想要松开手上抢夺的力道，然而郑煦阳松得比她更快。
　　在惯性作用下，郑袖袖身体猛然失衡，不自禁朝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连带着行李箱一起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她侧过头，便看到一辆大卡车刺眼的车灯。
　　一切仿佛都被安上了慢动作。
　　郑袖袖能够清晰看到郑煦阳脸上真诚的恐惧，还有他眼里恶劣的笑意。
　　他举在半空的手，正在和她说着拜拜。
　　此刻她才明白过来。
　　他哪里只是讨厌她？他分明是想让她死！
　　他远远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恶！
　　郑袖袖已经能够想象得出，自己今天死在这里，他会如何逃脱罪责。
　　毕竟，是她自己主动撞向卡车的，一切都是意外，不是吗？
　　他演技那么好，就算监控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况且，谁也不能想象一个温柔善良，好心阻止姐姐离家出走，意外发生后悲痛欲绝的少年会故意松开行李箱，不是吗？
　　眼看着车轮子就要碾到她身上，根本来不及爬起来的郑袖袖满是绝望与不解。
　　她都愿意放弃一切了，为什么不放过她？！
　　正此时，郑袖袖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脚落在结实的石板地面上，耳边卡车的轰鸣声骤然消失，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她恍惚看了眼周围，幽暗的小巷显得宁静而安谧。
　　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但是她明明还没有看到卡车轮子压到她身上啊！
　　不对！
　　郑袖袖突然反应过来，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里面的心脏跳得格外激烈。
　　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死后还有心跳的。
　　她还没死！


第204章 
　　感受了一会自己的心跳，郑袖袖才终于稍稍冷静下来，注意到脑海里多出来的信息。
　　万物杂货铺？
　　想到当前自己必死的局面，郑袖袖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希望。
　　这里应该能救她吧？
　　“铃铃铃。”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清脆的风铃声伴随着小女孩脆甜的嗓音一起响起。
　　今天是一周一次按摩的日子，苏漪现在很高兴，就盼着郑袖袖赶紧上门交易完。
　　她无比积极地把郑袖袖领进店铺大厅。
　　郑袖袖此刻还没有没有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坐到椅子还有些恍惚。
　　然而，在看到书桌对面的少年时，她却猛地惊醒过来，“遥，遥哥？”
　　此时的郑袖袖头发凌乱，眼眶红肿，表情也显得格外惊恐恍惚，衣服上还有摔在地上沾上的灰尘。
　　与几天前古灵精怪笑意盈盈的活泼模样全然不同。
　　显得格外狼狈。
　　江炘遥微微点头，“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客人，买点什么？”
　　见江炘遥没有问自己的遭遇，郑袖袖稍稍松了口气，想到自己今后可能没有家了，而且连小猫都保护不好，她鼻子又是一酸。
　　不过她还是很快忍住了。
　　她和江炘遥不熟，但江炘遥是梁响最好的朋友，她还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尽管她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可能江炘遥已经知道她所有的事情了，但她还是下意识想要回避。
　　郑袖袖垂头看向自己刚才摔倒时磨破的掌心，上面破了一块皮，此时正火辣辣地疼。
　　她认真想了想，“我想从车祸中平安活下来，还想要郑煦阳作恶的证据。”
　　她要为小猫和自己讨回公道，也要让父母知道他们心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东西！
　　“平安符，证据，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价格：十二年寿命。”
　　“好的！”
　　江炘遥话音刚落，郑袖袖就连忙应了下来，说明里面并没有讲交易收取什么报酬，她还以为和之前看的玄幻小说里的恶魔交易一样，会收取自己的灵魂呢！
　　没想到只要十二年寿命，就能让自己活下来，还可以拿到郑煦阳的证据。
　　简直太划算了！
　　良心店铺啊！
　　见这姑娘这么激动，江炘遥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随后拿出交易书，“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江炘遥话还没说完，郑袖袖便刷刷刷签好了名字，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交易成立。”
　　江炘遥话音刚落，萧序便取出一枚黄符放到郑袖袖面前。
　　“另一件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送达，请注意查收。”
　　“好的，谢谢遥哥。”
　　郑袖袖小心把平安符放进口袋里，朝江炘遥露出一个微笑，不过还是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送走郑袖袖，店铺里安静不到一秒，小狐狸便咻地一下变回原形跳到桌子上，“店主大人，快来！”
　　好不容易老狐狸要闭关几天，今天店主大人第一个肯定给她按摩！
　　金乌好面子，才不好意思和她抢，忽略不计。
　　结果她还没躺好，便被一股力道给掀飞了，转过头便看到一只大黑狐狸优雅地占领了自己刚才的位置。
　　趴在地上的苏漪：“？？？”不是说闭关去了吗？怎么还带暂停的？
　　且说郑袖袖重新回到马路上，还是之前摔倒在地面的姿势。
　　眼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两米的车轮子，郑袖袖下意识想往旁边滚一圈，但来车速度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躲开。
　　完了完了！
　　此刻郑袖袖把刚才的交易抛到了九霄云外，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然而，就在车轮即将压到郑袖袖的一瞬间，卡车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大幅度颠簸了一下，哐当一声垂直停下来。
　　郑袖袖慌忙从车轮底下爬出来，下意识看向仍站在斑马线上的郑煦阳。
　　此刻她清楚看到了他脸上错愕夹杂着失望的表情，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这都能活下来。
　　不过郑煦阳显然是专业的，他飞快调整了情绪，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与担忧，慌忙上前搀扶郑袖袖。
　　“姐！你没事吧？”
　　郑煦阳的演技实在太好了，若非郑袖袖清楚地看到了他刚才的神色转变，她恐怕会真的以为他在担心她。
　　郑袖袖拒绝了他的搀扶，并且往旁边退了退，生怕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万一待会再来一辆车，他又把她推出去怎么办？
　　她可只买了一张平安符！
　　而且刚才已经用掉了。
　　郑袖袖飞快找到自己的行李箱和落在地上的手机，将它们拿起来，然后迅速跑到马路边上。
　　这时卡车司机从车上下来，看到一身狼狈的郑袖袖，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姑娘，你没事吧？”
　　一般来说碰瓷的基本不会找大卡车，加上郑袖袖看起来也不像没钱的穿着，司机并没有往碰瓷上想。
　　由于两人穿的都是深色衣服，之前也不在他的灯光范围内，他刚才还真没看到斑马线上有人在，加上他急着赶路，这条路平常晚上也没人走，看着是绿灯，就没有减速。
　　谁能想到竟然还有人大晚上的闯红灯啊！
　　要不是车突然坏了停下来，这小姑娘可经不起车轱辘压一下。
　　郑袖袖抿着唇摇了摇头，“没事，叔叔，谢谢你。”
　　见两人都没事，卡车司机松了口气，随后教育道：“小孩子家，你们爸妈没教过吗？晚上不要在马路上乱走，知道吗？多危险吶！”
　　看得出卡车司机是好意，郑袖袖乖乖点头，“好的，叔叔。”
　　郑煦阳也在一旁一脸受教的模样。
　　司机又说了几句，便转身去检查不知怎么坏了的车子。
　　郑袖袖伸手摸了摸兜里的平安符，却只摸出了一小戳黑灰。
　　显然，卡车突然停下来，与这枚平安符有关系。
　　这时郑煦阳朝郑袖袖说道：“姐姐，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放手的，我也没有看到后面有车子。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看着少年一脸愧疚的模样，郑袖袖心里嗤笑了一声，冷声道：“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似乎没想到郑袖袖会说出这句话，郑煦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姐姐，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明明……”
　　郑袖袖没有再看郑煦阳精湛的表演，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后拿起摔碎了屏的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如果没有那个神奇的店铺交易，她现在已经死了，至于其他的，让郑煦阳和警察表演去吧。
　　见郑袖袖报警，郑煦阳并不慌乱，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有信心，哪怕警察来了，也不可能看出破绽。
　　不过郑煦阳还是分别给郑良运和梁瑛打了个电话。
　　警察到来之前，郑袖袖和郑煦阳没有再说话，确切的说，是郑袖袖没有再理会郑煦阳。
　　她现在看他一眼都觉得虚伪得恶心。
　　郑袖袖点开邮件，飞快查阅了一遍郑煦阳作恶的证据。
　　交易时，郑袖袖本来的要求是想要小猫被扔下楼的证据，对于这次自己差点撞车的证据她其实不太抱希望。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除了这两件，其他还有好几次郑煦阳类似于这两次制造意外的证据。
　　其中包括：
　　五岁时奔跑时“不小心”踹在一只小猫身上，把它一脚踹下水，然后他好似吓呆了，愣愣看着受伤的小猫在水里挣扎了半小时，直到它不动弹了，才哭着回去叫大人，别提多无辜了。
　　八岁时因为自己的成绩没有同桌好，没拿到奖状，在校外和人聊天时“说漏嘴”同桌很有钱，被校外不良少年听到，绑架了同桌。但实际上同桌小男孩只是一个孤儿，最后同桌小男孩被绑匪撕票。
　　十四岁时“无意间”掉了几根图钉在拒绝他表白的同学必经之路上，小女孩骑自行车经过时爆胎摔倒，脸上被路边的石头划得血肉模糊，从此毁容不说，一只眼睛还彻底失明。
　　上面的信息还不只是这些，还有许多“意外事故”，不过看警方调查，基本没有人把这些事和郑煦阳联系起来过。
　　不过最让郑袖袖震惊的是——他根本不是郑良运和梁瑛的儿子！
　　真正的郑煦阳，就是他八岁时，被他害得遭绑架撕票的那个同桌小男孩！
　　而现在的郑煦阳，只是因为长得与他相似，而且他手里一直保存着那个男孩的头发，才得以匹配上DNA。
　　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郑家不菲的家产。
　　看完信息，郑袖袖打了个寒战。
　　难怪。
　　难怪他要杀死自己。
　　毕竟，就算自己只是养女，也是有继承权的。
　　恐怕自己死了之后，下面出“意外”的便是郑良运夫妇了吧。
　　郑煦阳并不知道郑袖袖在看什么，他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和郑家夫妇打着电话，享受着夫妻俩呵护备至的关心，眼底却满是不在意。
　　郑袖袖比他想象中的聪明，也比他想象中的好运。
　　这都没有死成，真是命大。
　　不过没关系。
　　她就算没死，他也有办法让郑家夫妇不给她任何遗产。
　　他也不担心郑袖袖和郑家夫妇乱说。
　　毕竟，有他在，她说什么，他们也不会信。
　　把控人心方面，郑煦阳有恃无恐。
　　十分钟后，警察便来到了现场。
　　检查完现场痕迹之后，把姐弟俩带到了警局。
　　郑袖袖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的询问室，对面坐着一个严肃的中年女警。
　　“郑袖袖是吧？”女警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似乎怕吓到郑袖袖，脸上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你指控郑煦阳故意杀人，不过，根据我们刚才调的行车记录仪和监控，可能不足以证实这点，请问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郑袖袖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声音平静，“有的，我手机里有一个视频。”
　　说着，郑袖袖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则视频。
　　里面画面有些晃荡，但非常清晰，能看到郑煦阳的表情。
　　视频中是两人在马路中间争执，然后郑煦阳放手的全过程，直到最后郑煦阳露出的那个恶劣笑意结束。
　　“这个视频是我不小心点到录制的，当时我手机拿在手上。”郑袖袖解释了一句。
　　当然，她很肯定这个视频之前是没有的，完全是那个神秘店铺作用下生成的，不过这么解释也能说通，“这个应该能够证明他是故意的吧？”
　　最后郑煦阳的表情虽然不太明显，但凡是懂点心理学的，都看得明白他表达的主观意思。
　　女警点点头，“够了。”
　　犹豫了一下，郑袖袖又说道：“刚才我收到一封神秘邮件，里面还有他其他的罪证。”
　　这期间，郑袖袖其实想过怎么把证据交给警方，但最后她还是决定直接拿给他们。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来源，只好说是神秘邮件。
　　不过这样说也没有问题，毕竟那封邮件的确没有发件人。
　　女警接过郑袖袖的手机，查看邮箱里的那封邮件，越是往下看，她的表情越是严肃，还没看到一半，她额角的青筋都快冒出来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什么恶劣的犯人没看过，但像邮件里描述的这样生来恶毒的小孩，她这还是头一次见！
　　从五岁到十八岁，他直接或间接伤害的人不下十个，其中死亡的就有三四个，活下来的也不是受伤就是残疾。
　　而小动物更是数不胜数。
　　刚才郑煦阳进警局的时候女警还见过他，对他印象是一个温柔懂礼貌的单纯男孩。
　　如果这封邮件里说的是真的，那他真的太恐怖了！
　　只是尽管这上面的证据齐全，但多是文字描述，监控录像也有一些，但都有些糊，具体还要警方查证之后才能定罪。
　　女警说明之后，郑袖袖也表示能够理解。
　　郑良运夫妻俩赶到警局时，郑袖袖已经结束了笔录，正准备离开。
　　看到匆匆赶来的夫妻俩，郑袖袖停住了脚步，等着他们过来。
　　“袖袖，阳阳呢？”
　　这是梁瑛看到郑袖袖时的第一句话。
　　郑良运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显然也在表达这个意思。
　　刚才来到警局的时候，就连警察都首先关心了她有没有受伤。
　　但她昔日的父母，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狼狈模样。
　　尽管郑袖袖已经知道这个假郑煦阳的外表多有欺骗性，父母极有可能是被他蛊惑的。
　　但看着他们对自己这般冷漠，心里还是忍不住揪得生疼，呼吸也忍不住急促起来。
　　“他没受伤，还在里面呢。”郑袖袖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回答，夫妻俩松了口气，快步朝警局里面走去。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郑袖袖才像是脱了力，她双手撑在行李箱把手上，微微佝偻着身子，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径直朝警局外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第205章 
　　郑良运和梁瑛匆匆进入警局接待大厅，说明来意之后，没一会儿，一个警察出来将他们领进了接待室。
　　这名警察正是之前给郑袖袖做笔录的女警。
　　毕竟，按照郑袖袖提供的证据，夫妻俩也算是被欺骗的受害者，他们还需要进一步取证。
　　这时候郑良运已经有些奇怪了，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交通意外，交警现场处理就好了，来警察局做什么？
　　梁瑛有些着急，一坐下就朝对面的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们是来接孩子的，请问郑煦阳现在可以走了吧？”
　　女警分别给两人用一次性水杯接了半杯温水递过去，“郑煦阳暂时不能离开警局。目前我们怀疑郑煦阳涉及多起故意伤害案，故意杀人案，诈骗案，以及虐待动物案，需要接受进一步调查。”
　　听到这些罪名，夫妻俩一下子懵了。
　　“这不可能，阳阳那么温柔善良，怎么可能犯罪？”梁瑛连连摇头，显然不相信自己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儿子会做出违法的事。
　　郑良运也是沉着脸，他身上气势沉沉，“你们警方可不要乱扣帽子！”
　　对此，女警并不慌乱，只是说道：“目前根据警方掌握的证据，我们怀疑你们也是嫌疑人的诈骗受害人，与他并非亲缘关系，请配合调查验证DNA。”
　　闻言，郑良运再也坐不住了，顿时从凳子上跳起来，“什么意思？DNA？难道他不是我们的儿子？”
　　“不可能！阳阳回来的时候，我们DNA明明核对上了！”梁瑛也跟着说道。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来警局接一下儿子，怎么就发展到警察怀疑郑煦阳不是他们儿子的戏份上了？
　　“家属，请不要激动。”女警安抚道，随后加重了语气，“请配合调查，好吗？”
　　激动过后，郑良运也冷静下来，他拍了拍梁瑛的肩膀，看向女警，“行，我们配合调查。”
　　梁瑛也跟着点点头。
　　毕竟在他们心中，郑煦阳就是他们的亲儿子，不管做几次DNA都是同样结果。
　　很快，检验科的人便过来采集了DNA血样。
　　“三小时后来检验科拿结果。”
　　与此同时。
　　审讯室。
　　郑煦阳正坐在审讯椅上，虽然没有被扣起来，手上也没有戴手铐，但冰冷生硬的审讯椅却让他眉头越皱越深。
　　他已经被关进来好一阵了。
　　他不明白，只是一次普通的，他制造过无数次从未失手过的意外，怎么会把他关进审讯室来？
　　“咔哒。”
　　突然，郑煦阳看到审讯室大门被推开，外面进来两个穿白大褂的警察。
　　“郑煦阳？”其中一个警察问道。
　　“是。”郑煦阳下意识回答。
　　“伸手，衣服捞到手肘上。”警察说道，“采集一下血样。”
　　郑煦阳警惕起来，把手往后缩了缩，“为什么要采血？”
　　“我们怀疑你与一起冒名诈骗案有关，请配合采集DNA。”
　　听到这句指控，郑煦阳心脏漏跳了一拍，不过面色还是从容的，只是笑容有些僵硬，“我怎么可能和诈骗案有关？一定是你们弄错了吧？”
　　两名检验科的警察没有听他的分辩，“请配合，袖子捞起来。”
　　郑煦阳有心拒绝，但审讯室到处都是监控，还关着门，他躲也躲不掉，只能无奈配合。
　　不过这时候，他还是认为警方不可能掌握自己的证据，应该是警方信息失误，把他和其他嫌疑人混淆了。
　　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郑煦阳很有把握不被发现。
　　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出去。
　　然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过去，郑煦阳都睡过一觉了，还是没等到被放出去，也没有人进来和他说话。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郑煦阳心里越发烦躁。
　　怎么回事？
　　就算是郑袖袖控告他故意杀人，也不该这么久没有人来询问他才是！
　　又过了十分钟，就在郑煦阳准备起来走走时，审讯室大门终于再一次被推开。
　　这一次，是一老一小两个刑警。
　　“咔哒。”
　　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郑煦阳背脊一凉，蓦地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
　　很快，两名警察分别在审讯台前坐定，讲完开场白后，老刑警负责发问：“姓名。”
　　郑煦阳回答道：“郑煦阳。”
　　老刑警犀利的目光落在郑煦阳脸上，“请告知真实姓名。”
　　郑煦阳喉结上下动了动，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稷，现年十八岁，籍贯：梁城阳光孤儿院……”
　　随着警察念出来的数据越来越多，郑煦阳，也就是张稷，脸色变得越发惨白。
　　他心中满是不敢置信。
　　警察怎么会查到这些？他明明从来没有泄露过任何资料！
　　随着对方念出一个个自己曾经无比得意的“完美作品”，张稷表情渐渐变得空白。
　　张稷知道，若是警方指控成立，他就算不死刑，也得坐一辈子牢。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
　　这些事情，他都没有留下证据。
　　当年警察查不到他头上，现在，也不可能指控成功。
　　然而，就在张稷思考脱身之法时，他突然看到老刑警拿出一个熟悉的本子。
　　他目光突然慌乱了一瞬。
　　那是……他的日记本？
　　他们是怎么找到它的？他明明已经把它……
　　“张稷，这个笔记本，是我们在西郊大坝第三株柳树下挖出来的，上面有你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张稷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无力靠在审讯椅上。
　　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尤其是做了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之后，他会记录下来。
　　没想到，他都藏得这么隐秘了，警察竟然还是找到了它。
　　完了，全完了……
　　这个笔记本是这几个小时内，警方通过那封神秘邮件里的提示找到的，起初他们还以为要指控张稷需要找许多地方，没想到直接就找到了关键性证据。
　　有了笔记本作为关键性证据，张稷也失去了狡辩的欲望，很快便认了罪。
　　而接待室内，等候已久的夫妻俩也终于拿到了和张稷的DNA检验报告。
　　看着最后清晰的“无亲缘关系”说明，两人都有些呆滞。
　　“不，不可能。”梁瑛怔怔摇头，喃喃道，“这不是真的，阳阳不是我们的儿子是谁？他明明长得和我们那么像，而且他身上还有阳阳的小金锁，他就是阳阳。”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证据，以及刚才同事们拿回来那个笔记本中的信息，加上他们联系当地警方证实的当年的绑架案细节，女警目露不忍。
　　不过，作为受害者家属，他们具有知情权。
　　她还是说道：“根据警方目前得知的信息，真正的郑煦阳当年落水之后的确没有死，而是被水流冲到梁城，后被阳光孤儿院收养。不过，他八岁时，校外不良少年被他同桌有意误导，以为他是富家子，绑架后因要不到钱而将其撕票。”
　　听到真正的郑煦阳没死的消息，夫妻俩还来不及高兴，便又听到他被绑架撕票的结果。
　　当即二人皆是天旋地转。
　　梁瑛倒在郑良运身上，泣不成声。
　　郑良运好一点，他抱着梁瑛，身体晃了晃，好一会才终于问出一个问题，“误导他们的人，是谁？”
　　“张稷，就是现在这个郑煦阳。”
　　其实在问出问题的时候，郑良运就已经有了答案。
　　毕竟张稷手里有他们儿子的DNA，还有他的小金锁。
　　但，确切听到这个消息，郑良运还是被刺激得脑袋发晕。
　　怎么会这样？
　　他们欢天喜地迎回来的宝贝儿子，竟然是个骗子！还是害死他们儿子的真正凶手！
　　听到这个消息，梁瑛终于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老婆，老婆！”
　　郑良运连忙拍着梁瑛，想要把她唤醒。
　　好在梁瑛身体不错，没一会儿便醒了过来，她仿佛天塌了一般，眼神直勾勾的，显得格外无神。
　　“没事的，没事的，没有了儿子，我们还有女儿呢，袖袖不是好好的吗？”郑良运安慰道。
　　郑袖袖是他们在儿子落水第二年领养回来的孩子，实际年龄比郑煦阳大几天，这些年他们一直把她当亲女儿对待，感情也很好。
　　听到郑良运的话，梁瑛终于有了反应，“对，我们还有女儿呢！袖袖，袖袖呢？”
　　女警还没有离开，听到二人的对话有些意外，“郑袖袖也是你们的孩子？”
　　之前两人一进来就只问了郑煦阳的信息，她还以为郑袖袖和他们没关系呢。
　　“是的，警察同志，有什么问题吗？”郑良运察觉到女警态度有些奇怪，不禁问道。
　　作为嫌疑人家属，无权了解具体案情，但受害人家属可以。
　　女警查询了郑良运一家的户籍信息后，说道：“今天就是那小姑娘报的警，张稷意图制造意外故意杀害她，若不是卡车因故障停下，她可能凶多吉少了。”
　　说着，她调出郑袖袖提供的视频证据，给他们看了看。
　　看到视频中少年露出来的眼神，夫妻俩都不禁打了个寒战，可想而知，直面冲击的郑袖袖得有多害怕。
　　收回手机，女警说道：“小姑娘受了不小惊吓，你们作为家属，应多加关心一下。”
　　这时夫妻俩突然回忆起刚进警局时郑袖袖的狼狈模样。
　　他们当时问的是什么来着？
　　哦，他们说的是：“袖袖，阳阳呢？”
　　对着受害者，关心杀人凶手。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当时平静说出郑煦阳下落的郑袖袖心里得有多绝望。
　　梁瑛泪水突然掉了下来，她转头看向郑良运，“老公，袖袖她，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们了？”
　　郑良运罕见的没有立刻响应她的问题，只是一遍又一遍回想着郑袖袖最后冷漠的眼神。良久，他叹了口气，朝哭的不能自已的梁瑛说道：“不会的，袖袖那么爱我们，待会我们回去给她道个歉就好了。”
　　然而，等他们回到家时，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子。
　　郑袖袖，没有回来。
　　这时他们才想起来，当时在警局碰到郑袖袖的时候。
　　郑袖袖手里是拖着行李箱的。
　　梁瑛顿时坐倒在地，哭得昏天暗地。
　　“呜呜呜！袖袖不会原谅我们了！”
　　“她回来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我却骗她在开会，带着骗子去逛街，回来还没有给她留蛋糕。”
　　“她晚上给我打电话，说那个骗子摔死了她的猫，我没有安慰她，还叫她回去给骗子补习……”
　　“她还问我，她是不是捡来的孩子，我们是不是不要她了！”
　　“她都知道了！”
　　“她给了我好多机会，可是我都没有看她一眼，她伤心了。”
　　“呜呜呜，我错了……”
　　“好了，别哭了，我给袖袖打个电话。”郑良运拍了拍梁瑛的背，但表情也有些恍惚。
　　他拿起手机，拨打了郑袖袖的电话。
　　然而，电话对面却是一片忙音。
　　他又换了梁瑛的手机给她打，也同样是忙音。
　　显然，郑袖袖，把他们拉黑了。
　　郑良运试图微信联系，却发现微信也被拉黑了。
　　这时，他才看到短信箱里有一则未读短信，来信人正是郑袖袖，发信时间是她刚离开警局后不久。
　　【爸，妈，感谢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成为你们女儿这十几年，我很快乐。但经过这一次，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不如就此别过吧。你们放心，等我工作，我会把这些年的花费还给你们，未来等你们失去劳动力，也会尽到养老义务，只是请恕女儿不孝，无法再尽孝跟前了。再见。】
　　看到信息，梁瑛再次爆哭起来。
　　郑良运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却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
　　江炘遥再见到郑袖袖时是交易的第二天早上。
　　今天上午有最后一门考试，梁响打着呵欠开车来接他，后座坐着郑袖袖。
　　此时的郑袖袖已经看不出昨天晚上的狼狈，眼睛消肿了，受伤的手掌也贴上了创可贴，只是神色低沉，非常沉默，除了上车时朝江炘遥问了声好，其余一句话也没说。
　　“袖袖，你要是不想回老宅住，就住我那得了，没有必要申请留校。”车子驶进学校时，梁响朝后面说道。
　　“不用了响哥，我想申请在学校打寒假工，住学校方便一点。”郑袖袖说道。
　　“行吧。”被拒绝后，梁响也没有强求，把她放在了经管系行政楼，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拎下来，“要是有什么事情，记得给哥打电话。”
　　“好的，响哥。”郑袖袖朝两人露出一个微笑，又分别说了再见，便推着行李箱离开，背影带着些许落寞，却透露着一股坚定。
　　梁响重新回到车上，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丫头变化有点大啊，大半夜回到燕城，该不会和家里吵架了吧？”
　　江炘遥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车窗外。
　　洋洋洒洒的小雪从灰蒙蒙的天上飘下来，天地间一片静谧。
　　转眼到了周日。
　　今天是江亦荧来燕城的日子，牧昱去赴了约，由于这些日子他每日跟着江炘遥一同授课，因此并未露馅，与小姑娘相处还算愉快。
　　牧昱拿着小姑娘赠送的礼物回来时，只见到萧序一人在客厅摆弄盆栽，“萧序，店主呢？”
　　“应该在书房。”萧序说道。
　　牧昱大步朝楼上走去，来到书房门外，熟练地敲了敲门。
　　“请进。”夹杂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显然，刚才江炘遥咳嗽过。
　　牧昱推开门，便看到倚靠在椅背上，正揉着太阳穴的少年，“店主头疼吗？”
　　“没事，只是有些疲惫。”江炘遥应道，随即抬眼看向牧昱，“有事吗？”
　　牧昱大概和江炘遥描述了一遍自己今天和母女两人交流的细节。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礼节上的交流，吃了饭便散了。
　　不过牧昱见江炘遥听得仔细，便又说了些自己观察来的喜好，“您妹妹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蔬菜。”
　　“嗯，她以前总是因此被母亲训斥。”江炘遥应道。
　　没想到江炘遥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牧昱有些高兴，又说了一些母女俩的事情。
　　江炘遥虽然没有再搭话，但牧昱看得出，这些情况他全都了解。
　　对此，牧昱也不意外。
　　毕竟，那是他的家人啊。
　　最后，牧昱将手里拎着的礼物袋子放在江炘遥面前的书桌上，“这是您妹妹送给您的礼物。”
　　江炘遥目光移到面前的礼物上，顿了顿，“好。”
　　没有在江炘遥平静的脸上看出他此刻的情绪，牧昱又站了几秒，“那我先下去了。”
　　“嗯。”江炘遥应道，“谢谢你。”
　　书房门重新合上，江炘遥静静盯着礼物袋子看了一会，伸手把面前的书合上放到一边，腾出位置来，将它拉到了自己面前。
　　袋子里装着一个精致的紫色盒子。
　　拿出盒子后，下面有一张蓝粉色的明信片。
　　卡片正面是小猫形状，背面是小姑娘稚嫩却清秀的字迹。
　　【老师，这是我和妈妈亲手做的小饼干，希望你喜欢~】
　　字迹最后还画了一个微笑的简易猫猫头，显得格外可爱。
　　江炘遥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形状各异的曲奇饼，只是一半精致，另一半稍显粗糙。
　　其中有几块饼干的形状江炘遥很熟悉。
　　那是他小的时候，有一次生病住院胃口不好，提出想吃云朵饼干，池婉月特意自己做的模具给他烤的。
　　当时因为身体原因，江炘遥只被允许吃了一块，那块饼干酥香甜脆，是他记忆中最难忘的味道之一。
　　只是八岁以后，他再也没在家里见到过云朵饼干。
　　他以为池婉月早已把模具扔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盒饼干里看到了熟悉的形状。
　　江炘遥拿起一块云朵饼干，咬了一口，嘴里传来的味道让他愣了愣，眼里也罕见的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随后，他垂下眼眸，慢慢将这块饼干吃完。
　　他忘了，如今的他，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第206章 
　　今年燕城的下雪时间特别长，入冬后就没有过几个晴天，时不时天上就会飘起雪花，院子里的雪怎么扫都扫不干净。
　　萧序坚持每天至少扫三次雪，但依然赶不上积雪的速度。
　　一夜过去，院子里的积雪再次没过小腿。
　　“要不还是别扫了，今天还得下大雪，等雪停了再一起扫。”牧昱拎着铲子在一旁帮忙。
　　“这场雪估计得下两天，等雪停能没到大腿，不好出行。”萧序不为所动，“扫好了，你推出去倒一下，我去做饭，店主应该起来了。”
　　“行，交给我。”牧昱应了一声，朝手心呼了热气，开始铲雪。
　　小区里专门设定的积雪堆积区，牧昱推着车来到堆积区时，一辆积雪转运车正好停下。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普通中年男人，他个头有点矮，皮肤黝黑粗糙，穿着鲜艳的橘色工作服。
　　他匆匆拿起一个馒头快速朝嘴里塞了两口，随后拿上登记本跳下车。
　　“嗯？”
　　牧昱倒了雪正准备离开，正好看到男人头上的红色标记。
　　他运气不怎么好，很不容易才遇得到一个准客户，不免多看了两眼。
　　当然，主要是在看男人的数据。
　　他不像江炘遥脑子那么灵敏，看客户数据实在有些慢。
　　正当牧昱纠结要不要给他发名片时，匡长青也同时看到了他。
　　因为扫雪有些热，牧昱此时只带了个帽子，围巾口罩之类的都没有戴，加上他本身气度不凡，长相也很有辨识度，凡是对音乐圈有点关注的都认得他。
　　匡长青作为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自然没工夫关心音乐圈，但他的女儿有着一个音乐梦，一直把牧昱当成毕生偶像，久而久之，他自然也对牧昱这张脸眼熟了。
　　没想到他竟然住在这个小区！
　　匡长青有些意外，随后又觉得正常，牧昱这样身份的音乐家，住在这样的高档小区也是正常的。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朝牧昱走了过去，“你好，你是牧先生吗？”
　　对于观察目标突然走向自己，牧昱并不慌乱，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颔首道：“先生，早安。”
　　见牧昱这么随和，匡长青放松了些，他搓了搓手，神色有些拘谨，“牧先生，我女儿很喜欢你，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签个名？”
　　“当然可以，签在哪里？”这方面牧昱向来很好说话。
　　听到牧昱同意，匡长青一脸惊喜，“谢谢，谢谢！”
　　他一边道谢，一边满身翻找可以让牧昱签名的东西。
　　但除了手上的工作单，也没有地方可供签名，一时间，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窘迫的，“我，我……”
　　“没关系，你要在这里忙一会儿吧，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家给你签了名拿过来。”牧昱适时开口缓解了匡长青的尴尬。
　　“冒昧问一下，令媛小名是什么？”
　　“小名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她今年十五岁了，正好今天生日。”匡长青连连朝牧昱道谢，“真是麻烦您，牧先生。”
　　“没事，不用这么客气，能被令媛喜欢，我很荣幸。”牧昱笑容如沐春风，“请稍等。”
　　牧昱回到家里，从房间书架上找到一张明信片，签好名出来，正好看到从楼上下来的江炘遥，“店主，我刚才去倒雪，看到一个准顾客，您要不要去看看能否发名片？”
　　“没事，你自行决定就好。”江炘遥站在楼梯口，看向牧昱。
　　“好的。”牧昱微笑点头，随后大步朝门外走去。
　　牧昱回到转运区时，匡长青正在控制着车铲往车厢里装雪，看到他到来，连忙停下动作，飞快跳下车来，激动道：“牧先生！”
　　“这是给令媛的签名。”牧昱把明信片递过去，“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牧昱走后，匡长青仍激动得难以自已，把手中的明信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明信片正面是高山上雪中伫立的云松，远处是长空破晓的云霞。
　　背面简单写着一行字。
　　【寄岁岁：愿你如松般坚韧，梦想璀璨生光。生日快乐。——牧昱】
　　匡长青文化程度不高，但并不妨碍他觉得牧昱的字写得好看，寓意也好。
　　他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贴身的包包里。
　　他已经开始期待女儿看到这个惊喜时的表情了。
　　她要是看到这份生日礼物，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因为这张明信片，匡长青怀揣着期待高兴了一整天。
　　今天为了给女儿过生日，他特意和同事换的早班，不过今天的雪实在太大，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加班了，他下班时已经接近下午六点。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从工作单位停车场出来，匡长青顾不上满身疲惫，只是稍稍锤了锤有些犯病的腰，马不停蹄去车棚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
　　其实平常他是骑的电瓶车，不过冬天太冷了，电瓶车的电在外面一会儿就没了，只好换成了自行车。
　　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下，自行车整个都变成了一块冰，哪怕戴着手套，也能感觉车把手上传来的刺骨寒意。
　　匡长青浑不在意，他看了看时间，脚下蹬得飞快。
　　十几分钟后，匡长青将自行车停在一家蛋糕店门口。
　　这家蛋糕店女儿曾经无意间提过一次，她有一个同学生日的时候买过，她觉得很好吃。
　　匡长青打听过，这家店有点贵，只是小小一个蛋糕就要好几百块钱，就一直没有买。
　　倒不是匡长青不想满足女儿的愿望，只是他妻子前两年受伤后就一直没有上班，老家还有生病的爸妈，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赚钱，全家人都要靠着他一个人吃饭，哪里负担得起这么贵的东西。
　　不过，今天是女儿的生日，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平时匡长青工资小部分打给爸妈，剩下的全都交给妻子保证家庭开销了，自己只留了吃饭的钱。
　　为了今天这个蛋糕，他上个月就开始不吃午饭，终于攒下了五百块钱。
　　匡长青在门外把身上的雪拍干净，才掀开门帘走进蛋糕店。
　　蛋糕店里明亮而温暖，带着蛋糕店特有的甜香气扑面而来，只在早上啃了两口馒头的匡长青肚子叫了一声，看着橱窗里精致的蛋糕模型，有些局促。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误入皇宫的乞丐，浑身不自在。
　　“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是想要选购生日蛋糕吗？”柜台后的店员带着礼貌性的笑容。
　　匡长青摘下手套，露出满是老茧和冻疮的手，他抬起手指了指橱窗里上面有个小精灵的蓝色六寸小蛋糕，惴惴不安地问道：“这，这个多少钱啊？”
　　“先生，这是我们店的新品，名叫蓝色精灵，正好今天有现货，优惠价698元。”
　　听到这个价格，匡长青懵了一下。
　　将近七百块！他一个月饭钱才四百呢。
　　原本他觉得充裕的五百块钱顿时不够看了，他捏了捏口袋里的钱，掌心有些湿润，又指了另一个更小一点的蛋糕，“这个呢？”
　　“这个是孟菲大师设计的经典款小天鹅蛋糕，今天同样在搞活动，价格是998元。”
　　匡长青又问了几个，结果价格越来越贵，反倒是他问的第一个蛋糕最便宜。
　　他此时已经有点冒汗了，脸更是红到了脖子根，嗫喏了几下嘴唇，不好意思道：“还，还有便宜点的吗？今天我闺女生日，她很想吃你家的蛋糕，我只存了五百块，你们这有五百块以下的蛋糕吗？”
　　“不好意思呢，先生，我们这最便宜的就是这个蓝色精灵了。”店员仍然带着笑，但眼里却已然染上了不耐。
　　匡长青垂着头，将兜里的五百块捏了又捏，最后像是被卸了力气，“谢谢。”
　　从蛋糕店出来，匡长青被迎面袭来的冷风呛得咳嗽了几句，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低头看了眼紧紧拽在手里，皱巴巴的五百块钱。
　　他两个月的午饭钱，怎么就换不来一个就比他巴掌大一点的蛋糕呢？
　　他不明白。
　　在原地站了一会，匡长青又想起女儿说起同学有生日蛋糕吃时的羡慕眼神，从兜里拿出手机。
　　他的手机前不久丢失了，现在用的是妻子去年淘汰下来的，已经买了快六七年了，屏幕早已碎得不成样子，触屏也不灵敏，只能勉强使用。
　　翻找了一下，匡长青从通讯簿里翻出一个同事的名字，电话很快接通，对面还有铲雪车运转的声音。
　　“老杨啊。”匡长青喊了一声，想要说的话又卡在了嘴边。
　　“啥事啊匡哥？”老杨爽朗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匡长青迟疑了两秒，才鼓起勇气道：“你，你能借给我两百块钱吗？过几天发工资了还你。”说起借钱两个字，他声音格外发虚。
　　“哎呀，这可不巧啊！匡哥，实在不好意思，不是我不想借你，可不昨天你和我换了早班嘛？我一高兴买了瓶二锅头回家给我媳妇瞅着了，把我的零花钱全收缴了，现在手头只剩下二十块现金。”对面声音带着抱歉，“要不这样？我帮你问问王哥，他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应该能借。”
　　“没事没事，我有王哥电话，我问问他就是，麻烦你了。”匡长青连忙说道。
　　“那行，挂了啊先！在这停的有点久了。”
　　挂断电话后，匡长青重新选了个号码，却迟迟没有拨下去。
　　他不是一个会借钱的人，刚才向老杨开口就已经耗费了他莫大的勇气了。
　　正当匡长青纠结时，突然收到两条新微信。
　　是来自老杨的两百块转账，还有一条语音。
　　“匡哥，你还没借到钱吧？我刚才找我老婆要了二百块，你赶紧收着，就当我给侄女买礼物的钱啊！不用还了。”
　　匡长青和老杨道了谢，并一再表示一定会还钱之后，重新走进了蛋糕店。
　　五分钟后，匡长青拎着那个价值698的蛋糕，小心翼翼骑上了车。
　　燕城北郊凤祥小区，整个小区平均楼龄都有三十多年了，老旧破败是人们对它的第一印象，年深日久的电梯三天里有两天都是坏的，电梯房的名号名存实亡。
　　不过因为这里是学区房，加上房价相对便宜，居住人口还是很多。
　　三年前，因为女儿即将上初中，匡长青和妻子黎秀玲在这里买了房子，算是正式在燕城安了家。
　　房子不大，只是简单的两居室，除了首付外，另外还得每个月还六千房贷。
　　起初夫妻俩都有工作，除掉房贷后，日子也还算得上过得去。
　　但好景不长，黎秀玲两年前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左腿胫骨粉碎性骨折。当时她怕花钱，就一直忍着，到后面去治的时候已经晚了，勉强能够行走，但腿彻底瘸了，也没有了工作。
　　匡长青一个月工资不过一万多点，除了每个月固定打两千块钱给老人看病外，剩下的基本都在房贷上了。
　　此时黎秀玲在厨房里忙活，她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抬高嗓门喊道：“岁岁，给你爸打个电话，看他走到哪了。他今天说了下早班的，应该早回来了才对。”
　　然而，平常很快响起的应答声今天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得到响应。
　　黎秀玲有些奇怪，又加大音量喊了一声，“岁岁！”


第207章 
　　“好的妈妈。”
　　比往日略显沉闷的应答声从房间传出来。
　　听到匡安岁的回答，黎秀玲只道她是做功课太认真，刚才没注意听，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便安心继续备菜。
　　今天女儿生日，得多做几道菜，她从三个小时前就开始准备，现在只需要再炒几个小菜就能吃饭。
　　此时靠南的小房间内，一个十四五岁，面容清秀的女孩正坐在简易的书桌前，她身前桌面上的作业本已经被推远，上面的血色指印触目惊心。
　　匡安岁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一只手按着堵着鼻子的纸巾。
　　把鼻子堵住，然后高举右手，就能不流鼻血了，这是妈妈教给她的办法。
　　这是她这个月第五次流鼻血，之前几次是在学校，按照这个方法，都是一会儿就停，但今天流了这么久，手都举麻了，竟然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她不会得病了吧？匡安岁有点害怕。
　　这时，她突然想起，以前爸爸教过她，流鼻血的时候，只要用冷水拍拍额头和后颈窝，就能缓解了，连忙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此时距离黎秀玲招呼匡安岁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还没有看到女儿从房间里出来，黎秀玲心里犯嘀咕，“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平常叫她和爸爸打电话很积极啊。”
　　她擦了擦手，正准备去看看，突然看到匡安岁从房间里出来，但并没有去拿手机，反而是去了厕所的方向。
　　“岁岁，你闹肚子了吗？”
　　黎秀玲问了一句，但没有得到响应。
　　黎秀玲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心里惦记着晚归的丈夫，便准备先给匡长青打个电话。
　　然而，还没来得及拨通号码，她便听到洗手间里传来砰地一声。
　　黎秀玲当即扔下手机，快步跑向洗手间敲门，“岁岁？岁岁，你没事吧？”
　　匡长青在小区楼下停车，一只手捞起自行车，塞到破旧的车棚里面去，然后拎着蛋糕熟练地绕开路上的各种障碍物，朝楼上走去。
　　一路上他连晃都不敢晃一下，生怕把这个金贵的蛋糕给弄坏。
　　想到女儿看到蛋糕时可能会出现的反应，他眼里就忍不住泛起温柔的笑意，连带着爬楼梯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他们家住在八楼，平常爬楼梯的时候匡长青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难免有些抱怨。
　　但今天他却只有兴奋与期待。
　　他不但拿到了牧昱的签名和祝福，还买了女儿期盼已久的蛋糕。
　　想想都幸运。
　　脚下生风回到家门外，匡长青还没来得及拿出钥匙，便听到里面妻子焦急呼唤女儿的声音。
　　他心里顿时一咯噔。
　　黎秀玲是个温和内向的人，平日里就算是很生气，骂人的时候声音也不会太大，能让她这么着急，家里肯定出大事了！
　　匡长青慌忙找出钥匙打开门，随手把蛋糕一放，鞋都顾不上换，大步跑进屋里。
　　他一眼便看到正在卫生间门口一脸焦急的黎秀玲，“怎么了？”
　　看到匡长青，黎秀玲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爸，刚才我看到岁岁进了洗手间，然后她好像摔倒了，我敲门也没有响应。”
　　匡长青紧皱着眉头，闺女向来懂事乖巧，肯定不会做出恶作剧之类的事情。
　　他推了推门，因为没有钱，买了房子后并没有装修，因此家里的卫生间门还是用的老式的那种，由里面扣上的门阀，现在是关闭状态。
　　匡长青也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匡安岁的响应，便朝黎秀玲道：“秀玲，你往后退一点。”
　　黎秀玲瘸着腿往后退了几步，匡长青抬脚猛地踹到门上。
　　“砰！”
　　一声巨响，门框猛然断裂，撞到后面的墙壁上，不堪重负地垮塌弯曲。
　　夫妻俩却没有心情关心支离破碎的门。
　　“岁岁！”
　　此时洗手台上水龙头哗哗冒水，清瘦的小姑娘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脸上身上都沾染上不少触目惊心的鲜血。
　　看到这一幕，黎秀玲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匡长青脑子里也是懵的，但立刻强行镇定下来，“快给孩子拿衣服，上医院！”
　　两个小时后。
　　夫妻俩坐在医生办公室，表情皆是惶惶，“医生，我们女儿怎么样了？她得了什么病？”
　　“抢救很及时，患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情况稳定的话，明天就能出ICU。”医生翻了翻验血报告，开始给夫妻二人详述匡安岁的病情。
　　匡长青听得很仔细，但那些专业术语他一个也听不懂，最后他只听明白了一句话，医生说：“根据当前检测数据分析，患者是急性白血病。”
　　白血病！
　　这几个字宛若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匡长青头上。
　　这是癌症啊！
　　他身体前倾，双手紧紧捏着桌子边缘，手背上满是青筋，浑身都在发抖，“医，医生，这不可能吧，是不是检查错了？我们家没有人得过这个病啊。我闺女好好的，怎么会得这个病？”
　　“这个病的因素有很多，并不局限于遗传……”
　　医生说了很多话，匡长青试图听明白，但脑子根本转不动。
　　黎秀玲也是一脸空白，她没作声，只是默默擦眼泪，眼睛都哭肿了。
　　等医生说完。
　　匡长青问道：“这个病要治好，得多少钱？”
　　“具体费用不敢保证，都是根据患者病情来决定的。不过根据患者当前的情况判定，她极有可能是高危型急性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费用可能不低。”
　　“麻烦您给个准确数字，我，我们好筹钱。”匡长青紧紧握着双手，局促不安道。
　　“根据目前的医学经验，保守估计可能需要七十到一百万。”
　　一百万！
　　听到这个价格，匡长青眼前一黑。
　　他们家哪来这么多钱吶！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夫妻俩坐在医院走廊上。
　　买了房这三年，他们家光是过日子都紧巴巴的，根本没有存到钱，刚才入院时交的两万押金，已经是这几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全部了，根本撑不起接下来的治疗。
　　沉默了一会，夫妻俩拿着手机一个一个给家里的亲戚打电话。
　　但前几年买房的钱还没有还清，亲戚们本来也不富裕，也都是有心无力。
　　最后，两人清点了一下，总共只借到不到三万。
　　这点钱，和天价的治疗费比起来，简直杯水车薪。
　　黎秀玲转头看向匡长青，“她爸，现在怎么办？”
　　匡长青眼睛通红，很快做了决定，“卖房，治疗不能耽误，孩子不能不救。”
　　接下来几天，黎秀玲在医院照顾匡安岁，匡长青请了几天假，奔波于各个房产中介。
　　但最近传闻政策即将变动，学区房价值大减，加上房子本身是高层老破小，基本没有拆迁的可能，投资价值也不大。
　　因此，一听是凤祥小区的房子，中介都直摇头。
　　匡长青跑了几天，哪怕降价销售，也没有寻到一个买家。
　　又一次从二手房中介处出来，匡长青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的走着。
　　天已经黑透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伴着寒风一起灌进他的脖子里。
　　匡长青打了个哆嗦。
　　街道两边的树上已经挂满了红灯笼，每一家还开着的店铺都放着喜庆的音乐。
　　他恍惚间意识到，还有两天就是除夕节。
　　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而他的女儿，却躺在病床上等着钱救命。
　　“大哥。”这时后面一个小伙追上来。
　　匡长青认得他，刚才那家中介处的房产销售，姓张，“张兄弟，有什么事吗？”
　　“你那套房子我刚才帮你看了，想要卖三百万确实有点困难，急售的话我建议降价到两百四十万，我这边有意向客户，能一次全款付清。”
　　听到全款，匡长青有些意动，但这房子他原本买成三百六十多万，三百万原本就是急售价了。
　　“还能再加点吗？”
　　“这已经是最有诚意的价格了，你也知道，最近的房市不乐观，更何况还是你这种不吃香的老破小。再说了，他可是全款。”销售说道，“只要你点头，他那边有关系，明天就能给你打钱过户。”
　　闻言，匡长青在心里算了一下。
　　如果两百四十万卖掉，还掉银行和亲戚的钱，剩下的给孩子看病，应该刚好差不多。
　　这么一盘算，匡长青点头，“行。”
　　第二天，匡长青便带着房产证和资料来到了房管局，与买家签订了过户合同，除掉还给银行的一百万和过户费中介费，到他手里还有一百二十多万。
　　买主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据中介说是个富商，他和匡长青握了握手，“房子我们暂时不住，你们三个月内搬走就行。”
　　“谢谢，谢谢！”匡长青感激道。
　　从房管局出来，尽管雪依然没停，但匡长青却有一种云开见日的感觉。
　　至少孩子看病的钱有了！
　　回医院之前，匡长青回了趟家。
　　当然，这里很快就会是别人的房子了。
　　拿了些黎秀玲嘱咐的生活用品和匡安岁的书包，匡长青再次准备出门。
　　出门前，他才注意到之前被自己随手放在鞋柜上的蛋糕，这么多天过去，这个花了他一笔巨款的蛋糕已经全坏了，彻底不能吃，只能扔了。
　　匡长青叹了口气，把它拎起来出了门。
　　回到医院，匡长青来到病房放生活用品，却并没有看到黎秀玲和匡安岁。
　　这几天匡安岁虽然转进了普通病房，但情况并不稳定，经常昏昏沉沉，大多时候都在睡觉。
　　所以她除了上洗手间，基本都待在病床上，更不会离开病房。
　　此时病房里的洗手间是空着的，所以母女俩不会在洗手间，而黎秀玲的手机还在凳子上放着，显然是匆忙离开的。
　　匡长青心里不踏实，忙问同病房陪床的家属，“大姐，你看到我家岁岁她们去哪了吗？”
　　隔壁床大姐有些耳聋，见匡长青和她说话，有些没听明白，“啊？”
　　匡长青心头着急，没有再问，放下东西朝护士台奔去，“请问64号床的病人呢？”
　　“64号床病人刚才心脏骤停，现在在三号抢救室进行抢救……”
　　护士话没说完，匡长青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
　　住院部的客用电梯极其拥挤，现在是午餐时间，更是五六分钟一趟，匡长青等不及，直接从消防通道跑下去的。
　　两分钟后，他气喘吁吁来到抢救室门口，一眼便看到一脸惊慌，仍未回过神来的黎秀玲。
　　他上前抱了抱她，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却浑然未觉，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
　　十几分钟后，手术室被打开，戴着氧气罩的匡安岁被推出来。
　　匡长青连忙迎上去，“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暂时抢救成功。”医生说道，“患者病情发展得太快了，恐怕有些危险，需要去ICU进一步观察治疗。家属去把费用缴一下。”
　　黎秀玲跟着去了ICU门外，匡长青拿着卡去缴费区交钱。
　　此时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收费员问了两次交多少钱，他才回过神来。
　　之前预交的住院费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今天又抢救了一次，还得住ICU，一天就是大几千上万，不知道卖房子的钱够不够。匡长青收回思绪，说道：“先交，交二十万吧。”
　　收费员闻言点头刷卡，“请输密码。”
　　匡长青输入自己的银行卡密码。
　　“滴，交易失败。”机器上传来提示音。
　　收费员看了下报错提示，说道：“先生，你的银行卡处于冻结状态，请解冻了再来付款。”
　　拿着被递还回来的卡，匡长青有些迷茫，“冻结？我的卡一直好好用着的，怎么会被冻结呢？同志，您是不是搞错了？要不再试试？”
　　这时，匡长青突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号码是区号加报警号码。
　　他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有了好几个未接来电。
　　匡长青走到一边接起电话，“你好。”
　　对面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你好，这里是燕城市公安局，请问是匡长青吗？”
　　匡长青有些不明白警察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连忙应道：“是的，警察同志，您好，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收到一笔大额交易，根据资金动向追溯，该笔金额涉及多起诈骗案收入，现已将你账户冻结，请尽快来公安局配合调查。”
　　“那是我卖房子的钱，警察同志，钱肯定没问题的，请问能不能帮我解冻？我还急着给我闺女交住院费呢。她等着钱救命啊！”匡长青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对面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不过还是说道：“如果有交易状况，请尽快携带交易凭证来公安局配合调查处理。”
　　匡长青脸色发青，却别无他法，只得匆匆回家拿了刚才的交易合同，然后赶往公安局。
　　几个小时后，匡长青步履沉重地走出他公安局。
　　原来，今天与他交易的那个买主，是一个诈骗团伙成员，给他的钱也都是赃款。
　　难怪他们交易得那么干脆，原来是为了洗钱。
　　好消息是在公安的帮助下，他的房子过户在走撤销程序了，但需要三个工作日才能办好。
　　与此同时，他卡里的钱也被全部收回。
　　也就是说，在春节放假结束之前，房子不能再二次出售。
　　而他手里也没有钱了。
　　可孩子还在ICU，等着钱救命吶！
　　雪簌簌的下，公安局门口的广场上一片雪白。
　　连日来的奔波，加上几天没正常吃过一顿饭，匡长青脑袋有些发昏，阶梯被冰雪覆盖，有些滑，他一不注意，便滚了下去。
　　十几级台阶，他咕噜噜滚到了尽头，饶是他身强体壮，也摔得够呛。
　　想到还在医院等着的妻女，匡长青狠狠甩了甩发晕的头，准备爬起来。
　　结果撑了几下都没有起得来。
　　他突然便绷不住了，趴在地上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随后，他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天吶，谁来救救他的孩子？


第208章 
　　哭了一会，匡长青便擦干眼泪爬了起来。
　　他不能倒下，他倒下了，这个家就真的没了。
　　这时，匡长青突然发现，他此时并不在公安局门口的广场上了，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
　　这是一条清幽宁静的小巷，天空中也飘着细细密密的小雪，地面上铺了一层白。
　　紧接着，匡长青才注意到自己脑海中突然出现信息。
　　理清楚店铺的属性后，匡长青双手合拢。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他喃喃自语着，当即朝天作了几个揖。
　　肯定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求，才送他来到了这个地方！
　　根据脑海中的信息指示，来到店铺大门前，匡长青抬手上上下下把自己身上的雪屑拍干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和手，这才小心翼翼伸手去推门。
　　“铃铃铃。”
　　随着风铃声响起，柔和的灯光夹带着暖意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清脆悦耳的招呼声响起。
　　看着店铺里光洁干净的地面，还有对面陈列柜上看不出品质，但绝对很贵重的各种物品，匡长青有些不自在的在门外跺了跺脚底，迟疑着不敢进去，生怕自己脚上的泥污弄脏了这里。
　　头一次看到这么窘迫不敢进店的客人，苏漪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他的顾虑，出言催促道：“客人，你进来呀。”
　　听到催促，匡长青绷着神经，掂着脚踏进店里。
　　地面他都不敢踩实了，生怕留下自己肮脏的脚印。
　　看着匡长青不协调的行走姿势，苏漪问道：“客人，你腿不舒服吗？”
　　匡长青脸瞬间涨得通红，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漪。”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道清冽的少年音，语气中带着警告之意。
　　紧接着他声音柔和了一些，“客人不必担心清洁问题，请进。”
　　这道声音极具安抚性，匡长青几乎下意识地平静下来，原本踮起的脚尖也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经过江炘遥提醒，苏漪这才明白这位客人是担心把店里弄脏呢。
　　作为一只眼睛格外挑剔的狐狸，苏漪原本对这个长得一般的人类感观平平，现在对他印象又好了一点，笑眯眯地说道：“客人请跟我来。”
　　跟着苏漪走进店铺大厅，匡长青一眼便看到书桌后面的红衣少年。
　　少年年龄似乎并不比他的女儿大多少，但身上的气质却让人不敢多看，仿佛多看几眼，便是冒犯。
　　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如何开场。
　　这些天跑下来，他的鞋子已经开口了，身上也因为刚才摔了一跤而干一块湿一块，虽然不怎么脏，但看起来格外狼狈，与这个神秘高贵的店铺格格不入。
　　而且，他全身上下摸不出一百块钱。
　　他真的能买得起这里的东西吗？
　　“咳咳。”江炘遥咳嗽了几声，朝对面不知道想到什么，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的客人招呼道，“客人不用紧张，请坐。”
　　匡长青看了看一旁干净的红木椅子，想了想，还是坐了上去。
　　他挺直着腰杆，全身紧绷，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见他坐下，江炘遥问道：“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
　　听到这个问题，一瞬间匡长青想了很多。
　　想到连日来的奔波，卖不出房子的窘迫，还有病床上几天内便失去了活力的女儿。
　　“我，我想把我女儿的病治好……”
　　听到这个愿望，博古架上的金乌抬起眼。
　　哟嚯！大生意呀！
　　紧接着它又看了看这客人的数据，眼里露出一丝嫌弃。
　　此人的喜乐过于平凡，各种正向感情也普通，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寿命，但他剩下的几十年寿命，要购买一份青春少女的终身健康……
　　倒不是金乌看不起匡长青。
　　只是寿命换取他人健康，条件是极其苛刻的，基本是二比一兑换，那小女孩如果度过这一劫，还得再活八十年，这人也出不起一百六十年寿命啊。
　　看来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
　　江炘遥扫了眼精神了两秒，随后又耷拉下头的金乌，不紧不慢说道：“根据客人的愿望，推荐购买一次性好运符。”
　　听到江炘遥的话，刚埋下头去的金乌倏地又抬了起来，眼里满是意外，还有疑惑。
　　一次性好运符，顾名思义，能在当前最需要的地方，带来一次意外的好运。
　　接收到这个注解，匡长青激动起来，连连道：“可以，可以！谢谢！”
　　随后他又开始踌躇，他没有钱，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家里那套房子，这里也不知道收不收。
　　“客人所需商品：一次性好运符。价格：十年寿命。”江炘遥动了动指尖，一份交易书出现在匡长青面前，“客人若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十年寿命，换取女儿健康的机会。
　　这对匡长青来说简直太划算了。
　　他完全没有犹豫，拿起笔便开始写自己的名字。
　　他满是冻疮的手有点抖，原本便不太好看的字显得更是扭曲，但他的表情极其虔诚，眼里带着对女儿深沉的爱。
　　最后一笔落下。
　　江炘遥说道：“交易成立。”
　　与此同时，萧序已经将符纸放到了匡长青面前。
　　“客人只需将符纸贴身存放，二十四小时内生效。”江炘遥嘱咐了一句。
　　匡长青站起来，双手拿起迭成小三角的符纸，有些不敢用力，生怕把它损坏了，朝江炘遥鞠躬，“好的，谢谢。”
　　“承蒙惠顾。”
　　送走客人，店铺里安静下来。
　　小狐狸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金乌刷地展开翅膀，落到江炘遥面前。
　　“店主，您卖一个好运符给他干嘛呀？他孩子的病发展得太快，如果没有店铺帮助，是治不好的。”
　　江炘遥把桌面上的交易书拿过来，看了眼上面不算好看，却铿锵有力的字体，淡淡道：“治得好。”
　　金乌：“但是……”当前位面的医学水平根本没有办法对那个女孩的病情完全控制，有好运也没啥用啊。
　　“但是什么但是呀？我相信店主大人，店主大人说治得好就治得好。”苏漪打断了金乌的话，眼巴巴地看向江炘遥，“店主大人，外面下雪了，咱们去堆雪人吧！”
　　匡长青睁眼便发现自己还趴在公安局门口的广场上，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顾不得爬起来，他第一时间摸向自己的衣兜。
　　手指传来的纸张触感让他松了口气，心里踏实下来。
　　不是做梦，他真的拿到了一张好运符！
　　这下子，岁岁的病肯定有希望了！
　　匡长青搭公交回到医院时已经将近傍晚，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此时他又饿又累，身上也到处都在疼，走路都有些踉跄。
　　匡长青在医院门口买了两个卷饼，一个加了蛋，一个没有加。
　　他草草将没加蛋的那个啃了，另一个给黎秀玲带上去。
　　回到ICU门口，他一眼便看到正蹲在墙边的黎秀玲。
　　原本黎秀玲最爱干净，家里从来都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但此时她却连头发散了都不知道。
　　匡长青心里不是滋味，他把揣在怀里暖着的卷饼递过去，“秀玲啊，你回去睡一觉吧，我来守着闺女。”
　　黎秀玲惊醒，抬起手抹了抹脸，接过卷饼咬了一口，原本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流泪，“她爸，咱们闺女是不是治不好了？医生都说，从来没有见过病情发展这么快的病人，连化疗都没撑到，岁岁就进了两次ICU了。刚才有病人家属告诉我，他们亲戚家孩子也这样，没两个星期就没了，根本来不及治疗。呜呜呜……怎么办啊？”
　　匡长青在她身边蹲下，手指紧紧拽着衣兜里的好运符，眼神没有什么焦距，嘴里只是苍白地说着：“会好的，会好的。”
　　他好似在安慰黎秀玲，也好似在祷告。
　　“64号床家属！你们在这里啊，麻烦尽快去缴费。”
　　这时护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到护士递过来的单子上高达两万的欠费金额，匡长青陡然回神，他怔了怔，这才想起来今天他们的住院账号里面已经是欠费状态了。
　　他还没有缴费！
　　匡长青手脚冰凉。
　　现在的他，哪来的钱缴费啊？！
　　黎秀玲看着单子上的欠费金额，这才想起来卖房子的事情，问道：“她爸，你不是说房子已经卖了吗？你下午去哪里了？”
　　“房子买家有问题，房没卖掉，钱也被收了回去。”匡长青动了动嘴唇，还是说了实话，随后急道，“我手机没电了，你手机给我，我给老杨打个电话，找他借点钱，先把欠的金额补上。”
　　听到这个噩耗，黎秀玲身体晃了晃，险些倒下去，不过她还是第一时间把自己手机掏了出来。
　　匡长青和老杨共事将近十年，他是记得他的电话号的，只是他手有些抖，输了好几遍才输正确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有些嘈杂，老杨声音依旧爽朗，但似乎在跑动，喘气声有点大，“喂，哪位？”
　　“老杨，是我。”匡长青说道。
　　“匡哥啊！我正找你呢！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听到匡长青的声音，老杨有些惊喜，“你现在在哪里？”
　　匡长青下意识说道：“我在ICU，那个，我能不能……”
　　借钱的话还没说出口，这时对面便把电话挂断了。
　　匡长青愣了愣，心里顿时如坠冰窟。
　　“怎么样？老杨说什么了？”黎秀玲捏着手，期盼道。
　　匡长青张了张嘴，“可能是信号不好，电话被挂断了，我待会再打一个。”
　　黎秀玲期盼的眼神也跟着灰暗下来。
　　现在燕城处处信号覆盖，哪里可能会没有信号呢？
　　正当夫妻二人沉默，准备另想它法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黑壮汉子大步跑过来，这大冷天额头上都冒着细汗，显然跑了不少地方。
　　不是老杨是谁？
　　老杨快步跑到两人身前停下，看了眼后面的ICU病房，才说道：“不好意思啊匡哥，刚才我手机突然没电了，还好你告诉了我地方，不然我还真不好找你。侄女怎么样了？”
　　看到老杨，匡长青顿时又震惊又感动，他站起来，声音都有些哽咽，“中午抢救过一次，可能还得住一阵ICU。”
　　老杨家里的孩子也和匡安岁差不多大，闻言叹了口气，他把怀里的塑料袋塞给匡长青，“匡哥，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老板给了八万慰问金，其余的咱兄弟几个凑了点，你先拿着给侄女治病。老板说了，先等侄女病情稳定了再回来上班，不扣你工资。”
　　抱着怀里沉甸甸的袋子，匡长青眼眶通红，双腿一软，就要给老杨跪下，“谢谢，谢谢……”
　　老杨连忙双手扶住匡长青，“诶诶！匡哥，你这是干嘛呢？我跟你说啊！你可别折了我的寿！快别这样！”


第209章 
　　老杨总共拿来了二十万，除掉老板的八万，同事们总共凑了十二万。
　　做这一行的，家里基本都没有宽裕的，看到这么多钱，匡长青声音都在发抖，一个劲的道谢，“谢谢，太感谢了。”
　　看着眼前憔悴得不成样子的匡长青，老杨心里不是滋味，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去缴费吧，可别耽误孩子治疗。”
　　老杨没在医院待多久，他今天有晚班，很快就告辞离开。
　　匡长青把这些钱全部交进了医院账户，总算松了口气，至少孩子的命暂时保住了。
　　这笔钱，应该够撑到过了年卖房子。
　　匡长青手指紧紧捏着兜里的符纸，这难道就是好运符的功效吗？
　　尽管暂时交上了治疗费，但……孩子的病还是没有着落啊！
　　想着想着，疲惫已久的匡长青靠着走廊墙壁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将搭在自己身上的大衣拿起来盖到旁边熟睡的黎秀玲身上，匡长青准备起来。
　　“嘶……”
　　身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吸了口气，他慢慢扶着墙站起来，贴着门上的玻璃窗看向病房里浑身插满管子的女儿。
　　短短几天时间，原本清瘦的女儿已经变得瘦骨如柴，看着病床上的身影，匡长青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多久，匡长青被护士叫醒，“64床家属，王医生叫你们去他办公室一趟。”
　　听到声音，黎秀玲也醒了过来，她表情还有些恍惚，静静地看着护士和匡长青对话。
　　听说医生突然叫他们，匡长青身体一下僵住了，各种不好的猜想在脑海里盘旋，“护，护士，王医生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呢，请尽快去他办公室吧。”护士说道。
　　两分钟后，夫妻俩匆匆来到王医生办公室。
　　匡长青忐忑不安，“王，王医生，您找我们有事吗？”
　　王医生是匡安岁的主治医生，一个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主任级医师。
　　他放下手里的资料，朝两人摆了摆手，“请坐。”
　　夫妻俩僵硬着身体坐下，看向医生的表情惊人的一致，都是一样紧张。
　　“之前我已经和你们说过，患者的病情发展过于迅速。实不相瞒，按照当前的医学技术，要采取传统治疗，治愈的可能性很小。”王医生说道。
　　听到这个结果，黎秀玲身体一歪，险些摔倒，好在匡长青扶了她一下。
　　不过匡长青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抖得不成样子，“那，医生，我闺女还，还有救吗？”
　　“传统治疗可能性基本没有，但还有一个办法。”王医生将手里的资料递给匡长青，“这是今天上面新下发来的抗癌药征集临床志愿者协议，你们看看。
　　“这是燕城第一研究所最新研发出的抗癌药剂，主研发人是梁庸教授。现在药剂已经进入临床阶段，目前动物实验都已经全面成功，正在向全国各大医院征集合适的志愿者。
　　“我们医院本来是没有名额的，但昨晚突然下发了一个名额。
　　“现在全院就只有你们家孩子病情最为凶险，经开会讨论，这个名额的优先选择权交给你们，希望你们可以慎重考虑。”
　　说到这里，王医生顿了顿，说道：“我个人建议，你们可以试试。参与临床试验后，依然在本院治疗，我们会给你们转入单独的病房，治疗费全免，之前缴纳的费用也会全部退给你们，如果患者……”
　　原本匡长青还有些云里雾里，但听医生说到“本来没有名额”时，他突然福至心灵。
　　他激动得颤抖起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意外好运！
　　“我们愿意！”
　　不等医生说完，匡长青便飞快应道，“请尽快给我的孩子治疗！”
　　听到匡长青答应，黎秀玲自然没有意见，也连连点头。
　　尽管家属都应了下来，王医生还是将临床试验可能会遇到的一些情况给两人仔细说了一遍，然后才让他们签了协议。
　　签完字从办公室出来，匡长青再次摸向口袋里的好运符，却只摸到一小撮细腻的灰尘。
　　他心里顿时踏实下来。
　　既然是好运，那岁岁这一次肯定有救了！
　　协议签订后，没一会儿，医院便给匡安岁用上了新药。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刚打了一针药剂，不到两个小时，原本全是高危的数据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
　　“医生，怎么样？”
　　这期间，夫妻俩一直守在ICU门外。
　　“效果非常好，各方面数据都在向正常值趋近，如果监测数据稳定，今晚就能转入普通病房。”王医生眼里满是赞叹，这个抗癌药，简直是医学奇迹！等过几个月，最终临床完成，正式推广，得造福多少人民吶！
　　闻言，夫妻俩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次日便是除夕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匡长青坐在病床边，终于盼到了女儿清醒。
　　匡安岁看向匡长青，“爸爸，我想吃蛋糕。”
　　匡长青眼眶通红，紧紧握着匡安岁的手，“好，好，等岁岁好一点，爸爸就给你买蛋糕。”
　　知道江炘遥不会做无用功，金乌一直在关注这个交易的后续。见女孩竟然恢复得这么快，不由啧啧称奇，看到江炘遥一睁眼，便迫不及待问道：“店主，您早就知道梁教授出成果了吗？”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不过江炘遥并没有被问住，“嗯，时间差不多了。”
　　三年之期，快到了。
　　今年的除夕在二月份，距离梁庸交易结束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
　　早在几个月前，梁响就在说他爹实验进入了临床最后阶段，所以这个客人的愿望，只是差一点运气。
　　听到江炘遥说的时间，金乌恍然大悟。
　　它忘了把梁庸算进去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三年前和梁庸交易，这个抗癌药不可能这么快研究出来，所以他也算是一个变量，加上药物没有正式上市，它竟然忘了这一茬。
　　简直太失策了！
　　自觉没脸见人的金乌决定回去好好重新查看一下世界数据。
　　江炘遥起床洗漱，刚准备下楼，便听到手机传来的信息提示音。
　　他打开手机，里面收到了许多祝福信息。
　　最上面的是江亦荧新发来的语音信息，女孩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欢快，洋溢着活力，絮絮叨叨说了好几条。
　　“老师除夕节快乐呀！”
　　“老师，我昨天学会了一首新曲子，待会我录给你听！”
　　“老师你们家包饺子了吗？我和妈妈学了包饺子，你看，右边是我包的！”
　　下面发了几张他们包的饺子照片。
　　照片里是一屉刚包好的饺子，左边的个大饱满，是江炘遥熟悉的形状，十分漂亮，右边的造型稀奇古怪，勉强看得出饺子形状。
　　江炘遥仔细看了看，眼里浮起一丝笑意，回复道：【很棒。】
　　“哇！”
　　江家别墅里，江亦荧看到这个回复，当场跳了起来，兴奋道：“妈妈，老师夸我饺子包得好呢！”
　　“真的吗？荧荧真厉害。”池婉月笑意盈盈。
　　“就你包的这破烂玩意儿，狗都看不下去。”一大早被叫起来包饺子的江锦煊打了个呵欠，瞥了眼蒸屉里的饺子，朝江亦荧翻了个白眼，“你老师估摸着是不想打击你的信心。”
　　“略略略！”江亦荧朝江锦煊吐舌头，“哥你嫉妒我，妈妈都说我厉害了！还有，好好的你骂自己干嘛呀？”
　　听到这话，江锦煊喉头一哽，抬起拳头挥了挥，“嘿，你这小屁孩儿！信不信我揍你？”
　　江亦荧跑到池婉月身后，笑着朝江锦煊做鬼脸，“打不着打不着！”
　　“快别闹了，赶紧把饺子端过来。我要开始蒸了。”江舒城在厨房里喊道。
　　听到爸爸的声音，兄妹俩立马安静下来，乖乖端着饺子进厨房。
　　等待蒸饺子期间，江锦煊回房间拿手机，出来时，习惯性看了眼自己房间斜对面关着的房间门，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哥，你快来帮我录像，我要给老师发弹新曲子的视频！”
　　这时江亦荧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好，来了。”
　　给江亦荧回了信息后，江炘遥又分别把其他信息回了一下，便直接下了楼。
　　因为实验室繁忙，梁响和梁老爷子都泡在研究所，今年梁家老宅也没有举办团年宴，因此江炘遥今天就在家里过年。
　　早在几天前，萧序和牧昱就把院子里挂上了红灯笼。
　　白色的雪堆，配上红灯笼，特别有过节的气氛。
　　萧序在厨房里忙活。
　　牧昱正在往玻璃上贴窗花，听到脚步声回头朝江炘遥笑，“店主早，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江炘遥也回以一个微笑。
　　热热闹闹的新年很快过去。
　　三月上旬，抗癌药临床检测全部通过，正式上市，并且价格纳入医保，普通家庭也可以用得起药。
　　一时间举国欢庆，无数抗癌家庭感激涕零，梁庸的名字深深刻入每一个人心中。
　　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梁庸的死讯。
　　在药物正式宣布上市的同一天，梁庸与世长辞。
　　梁庸的入葬仪式在他去世后第七天举行。
　　为送别这位为国家做出过许多伟大贡献的科学家，这一天，所有网站首页都变成了黑白色，无数人隔着屏幕为他哀悼，送葬的队伍挤满了几条街。
　　天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梁响身着黑衣，头戴白绫，抱着梁庸的遗像，与他母亲一起，站在人群最前方。
　　梁老爷子站在一旁，他的背挺得笔直，原本还有些黑色的头发此时已全部变成了雪白。
　　他们都没有流泪，但身上却是挥之不去的悲伤。
　　江炘遥站在梁家小辈中，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棺木被缓缓尘封入土。
　　“店主，您在想什么？”金乌的声音响起。
　　“我想，如果我死了，希望不要有人来送别。”江炘遥声音淡淡。
　　他不太喜欢看到这样悲伤的场面。
　　“您不会死的。”金乌立刻反驳道，“只要店铺存在一天，您就不会死！”
　　“嗯。”江炘遥收回视线，“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收取报酬的日子，我来提醒您一下。”
　　“好，我记得。”
　　葬礼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遥遥，回去吗？”梁锐问道。
　　“我待会和梁响一起。”江炘遥说道。
　　“那好，你看着点他，待会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他都没睡。”说着，梁锐把手里的伞递给江炘遥，“你把伞拿着，雨越来越大了，别淋湿。”
　　江炘遥接过伞，“谢谢航哥。”
　　梁锐走后，墓地便只剩下江炘遥和梁响。
　　满地的鲜花在小雨之中越发绚丽，却衬得眼前的新坟更为凄清。
　　江炘遥走过去，把伞抬高，举过梁响的头顶，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雨点开始变大，打在伞面上，发出滴滴哒哒的声响。
　　“其实，作为儿子，我挺不称职的。”
　　这时，梁响突然开口，“医生说，他胃癌晚期，三年多以前就已经确诊了，但他是全身器官衰竭去世的，抗癌药也救不了他。这几年，他一直处于病痛折磨中。而我，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遥遥，你说，如果我早日发现他生病了，让他去做治疗，他是不是就能活得长一点？”
　　江炘遥看了眼墓碑的方向，“不会。”
　　梁庸的自然寿命在三年前就结束了，这三年寿命是交易来的，怎么治疗也不会延长。
　　听到江炘遥的答案，梁响叹了口气，“是啊，在他看来，他的研究，比命还要重要得多。如果不站在实验台前，他可能去得更快。”
　　说到这里，他蹲下身，轻轻擦了擦墓碑照片上的雨水，看着照片上人的眼睛，“爸，为科学事业献身，如今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吧。”
　　又蹲了一会，梁响站起身，回过头朝江炘遥笑了笑，“走吧。我来打伞。”
　　江炘遥把伞递给梁响，侧头看了一眼墓碑上梁庸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和平时一样，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看不出喜乐，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看淡生死的从容。
　　诚如梁响所说，他最终所求已经达成，走的时候是安详而满足的。
　　“嗯，走吧。”
　　因为梁响连着几天没有休息，回去时是江炘遥开的车。
　　刚驶出墓园没多久，他便注意到，除了平时保护他们的车之外，后面有几辆车有些异常。
　　对方数量有些多，周围的保护车辆也悄无声息贴近了他们车周围。
　　途经一个十字路口时，江炘遥突然听到一道细微的“哧”声，像是加了消声的枪声。
　　与此同时，原本在他们左侧的保护车歪了一下，速度降了下去，另一辆车顶了上来，再次把他们护在中间。
　　这时梁响也已经清醒了过来，他往车窗外一看，气得脏话都冒出来了，“草！这些垃圾玩意儿。”
　　“他们是什么人？”江炘遥问道。
　　“敌国奸细，应该是来抓我的。”梁响说道，“三阶段研究开始之后，他们来了好几十批了，就想要咱们的机密研究资料。”
　　这时外面已经打了起来，细细密密的枪声不绝于耳。
　　“放心，遥遥，咱们的人都很厉害，这几辆车一会儿就能解决。”梁响说道，“过几分钟特警部队就会到，你按照正常速度行驶就行。”
　　他话音刚落，前面拐弯突然出来一辆泥头车，直直朝他们的车撞过来，“卧槽！遥遥躲开！”


第210章 
　　此时他们正处在一条双行道上，由于后方激战，后面的车和他们还是保持了一些距离。
　　对面的泥头车出现得很突然，而且目标明确，直挺挺朝江炘遥现在所操控的车冲撞过来。
　　紧紧跟在江炘遥车斜后方的那辆车内，正与后方袭击者周旋的赤鹰小队几个人皆是一惊。
　　“虎子击翻那辆车！”
　　“是！”
　　梁响坐在副驾驶上，全神神经绷紧，泥头车出现的这一刻，他总算明白过来，这次对方并不只是想要抓住他们，而是想要杀了他们。
　　现在研究才到中途呢，就这么按捺不住了。
　　不过他更担心的却是江炘遥，他可没忘记，江炘遥是重度心脏病患者。
　　这辆车出现，就连他都吓得够呛，江炘遥要是突然病发……
　　梁响在喊出那句话的同时，下意识转头看向江炘遥。
　　却见他表情沉静，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紧接着梁响听到江炘遥说道：“坐稳扶好。”
　　他还没明白过来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就看到江炘遥手一动，他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操作的，便感觉身体猛地一歪，强烈的推背感传来。
　　“吱嘎——”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砰！”
　　梁响听到自己脑袋撞到车窗上，发出一道清脆的撞击声。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车子以一个诡异的弧度错开了泥头车的迎面撞击。
　　眼冒金星地坐直身体，梁响揉了揉撞了个大包的头，这才看到他们的车已经到达了泥头车旁边的车道上。
　　而就在江炘遥错开车的瞬间，几声细微的枪声响起，几颗子弹精准的没入泥头车右侧轮胎之中。
　　本就在全速行驶，轮胎突然爆裂，泥头车瞬间失去平衡。
　　“轰！”
　　一声巨响，那辆泥头车轰然倒地，车身在地上划了一大圈，将后面几辆车挂得歪七扭八。
　　霎时间撞击声四起，泥头车横亘在马路中间，把后面的车全部挡住，好在并没有压到其他车辆。
　　此时江炘遥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并没有被波及到，算是暂时安全了。
　　梁响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一切，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江炘遥刚才说的那几个字是“坐稳扶好”，不过，“遥遥，你竟然会漂移？！”
　　“跟着电视上学的。”江炘遥回答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脑袋有点晕。”梁响碰了碰头上的大包，朝江炘遥晕乎乎的笑了笑，“刚才得亏你反应快，否则咱们还真可能被撞了。不过这一次袭击规模这么大，上面肯定不会善罢罢休。别担心，以后就不会有事了，我们赶紧走。”
　　没一会儿，几辆同样低调的陌生车辆便从侧边道路上合过来，将这辆车护在了中间。
　　梁响这才放心下来，侧头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江炘遥，再一次感叹，“遥遥，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他是真的特别佩服江炘遥的心理素质，这应该是他头一次被这么大规模袭击吧，居然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江炘遥倒是没有害怕，他有能力保护自己，就算刚才真的和那辆车撞上，他也不会有事。
　　只是梁响到底是个普通人。
　　今天的袭击显然是冲着梁响来的，如果今天他不在，遇到刚才这一幕，梁响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而梁响会遭遇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在外界看来，他是这项研究的领导级人物。
　　算是给他挡灾。
　　不过梁响显然没有这么认为，也完全没有责怪江炘遥的意思，“遥遥你在研究所门口停一下，我直接回实验室休息。”
　　“好。”
　　车子很快停在研究所门口。
　　梁响推开车门说道：“遥遥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我先走了，过几天节点数据出来后我来找你。”
　　“嗯，再见。”江炘遥点头。
　　与此同时，一道看不见的能量从江炘遥指尖溢出，没入梁响的眉心之中，在他的身体表面留下一道人类肉眼看不见的浅浅印痕。
　　“店主，您如果担心他的安危，可以把他拉进店铺来做店员，光留印记没有用的。”金乌的声音响起。
　　店主印记可以让店主时刻感应到客人的安危，但金乌并不觉得有什么用处，它建议道：“您还有店员招选名额，有店铺能量作保，他会安全很多。”
　　金乌并没有发现，随着梁响走远，那道浅浅的印痕渐渐扩散，逐渐化作一道类似防护罩的屏障覆盖他全身，最后完全隐没入他身体之中。
　　“往后再说。”江炘遥垂眸，看向手腕上的红痣，“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情，就是感觉到您给人留下店主印记，来提醒一下您。”金乌应道。
　　“嗯。”
　　金乌离开后，江炘遥靠在椅背上，盯着研究所的方向出了会神，才慢慢启动车子。
　　收取了梁庸的报酬之后，店铺的整体能量又上涨了一截，距离升上五级的进度条又往前挪了一段。
　　与此同时，店铺的空间壁裂缝继续攀升。
　　而最后两枚灵魄珠，江炘遥已经找了数千个位面，却依然没有丝毫下落，连带着那个黑店店主廉峥，也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
　　但江炘遥知道，他并没有消失，只是一直在暗处观察着。
　　犹如等待着猎物露出马脚的猛兽，伺机而动，企图一击致命。
　　金乌上一次虽然和江炘遥坦白了一些，但明显不是全部。
　　如果廉峥真的只是想要万物书的另外半册，上一次完全可以把他直接抓走，从他灵魂里直接把万物书掏出来。
　　但他没有。
　　显然，他有所忌惮，但据江炘遥分析，他所忌惮的，却并非金乌所说的时空之力。
　　转眼又到了夏天，店铺等级进度条随着交易缓慢提升着，而每一次交易，店铺时空屏障内都会有一条新的裂缝产生。
　　江炘遥注意到，随着一次又一次新交易达成，金乌渐渐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这一点，从它梳理羽毛的频率变多了可以看得出。
　　不过江炘遥并没有主动和它交流，金乌隐瞒的东西太多了，他要一项一项去问，太过繁琐。
　　所以他选择了等待。
　　终于，在一次交易完成，又一条新的裂缝产生后，金乌叫住了江炘遥。
　　“店主，您跟我来。”
　　这是江炘遥第三次来到店铺枢纽大厅，不过这一次不是疗伤，也不是路过，而是切切实实地站在了阵法中央。
　　金乌说道：“这里是最初的店铺大厅，您往上面看。”
　　江炘遥抬眼，只见金乌悬浮在半空之中。
　　随着金乌振翅，似有一团火焰点亮苍穹，无数星辰于江炘遥脚下升起，缓缓悬浮于他四周。
　　“这些都是店铺记忆，您可以随意查看。”金乌的声音响起。
　　江炘遥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漂浮在他眼前的星光。
　　轰——
　　于无声中，无数字面同时发生爆炸，瞬间化作宇宙中看不见的尘埃。
　　千万年过去，破碎的时空缝隙中，出现了一团混沌，混沌中包裹着一本书，和一只鸟蛋。
　　不知过了多久，鸟蛋渐渐破裂，一只羽毛不全的鸟钻了出来，它吃了蛋壳后，浑身溢出炽烈的火焰，火焰消失后，便化作一只浑身有着漆黑羽毛的小鸟。
　　它笨拙地用稚嫩的喙，翻开了那本一直陪伴自己的书。
　　书翻开的瞬间，那团混沌之气逐渐变形，化作如今江炘遥所熟悉的店铺外围模样。
　　这一幕到这里便结束了。
　　显然，这是店铺的由来。
　　紧接着，江炘遥看向下一段记忆。
　　江炘遥运气很好，这段正好承接住刚才那段记忆。
　　在那本书的操作下，店铺渐渐成型，余下的混沌之气，化作七枚珠子，六枚没入书面之中，显然，这就是那六枚灵魄珠。
　　而最后一枚，则是没入了法阵中心。
　　一切妥当之后，万物杂货铺也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店主。
　　江炘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突然空间一阵动荡，周围的星光，连带着他眼前的画面瞬间消失。
　　他朝金乌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抱歉，店主，店铺能量波动过于频繁，阵法无法长时间维持，如今阵法能量吃紧，只能开启这一次了。”金乌有些懊恼。
　　“没关系。”江炘遥靠着法阵中心坐下来，垂头看向昏暗下来的纹路，“你今天找我来的目的，也不只是想要让我看看店铺记忆吧。”
　　“是的，相信您最近也发现了，店铺时空屏障崩裂越发严重。我们必须要尽快寻回剩余的灵魄珠，让它们与万物书合体，修复店铺屏障。”
　　金乌落在江炘遥对面，它的声音格外严肃，“否则店铺能量一旦泄露，不只是您的主时空，其余位面也会受到影响。”
　　江炘遥没有抬头，目光依然落在法阵重心的那一簇花纹上，“上一次位面大爆炸，就是店铺爆炸引起的？”
　　听到这个问题，金乌猛地抬头看向江炘遥，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您怎么知道的？”
　　“你们创店的过程看起来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江炘遥声音与平常一样疏懒，听不出喜怒。
　　金乌一直拿不准江炘遥的情绪，闻言纠结了一下，还是点了头，“是的。”
　　江炘遥继续问道：“上一届店铺，为什么会爆炸？”


第211章 
　　金乌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万物书没有告诉过我。”
　　说完，生怕江炘遥不相信，它又补充道：“我每一次新生都会失去之前的记忆。”
　　根据金乌的回答，很容易分析出，原本的万物书是有灵智的。
　　江炘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飞快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以往丢失过灵魄珠，并把它们找回来的店主，灵魂去哪了？”
　　正沉浸在上一个问题中的金乌下意识回答道：“与灵魄珠一起被万物书吸收了。”
　　话音刚落，它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瑟缩在原地，想要试图掩盖刚才的失言，但显然为时已晚。
　　江炘遥对此早有猜测，倒是没有惊讶，这个店铺的诞生本来就不简单，吃点店主也实属正常。
　　不过，这还是不完整的万物书，若是完整了……
　　“如何避免被万物书吸收？”
　　“您放心，您是被灵魄珠认可的店主，万物书不会吸收您的灵魂的。”金乌急忙道。
　　江炘遥没说信与不信，放在阵心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怎么找到另外两枚灵魄珠？”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次谈话的节奏已经完全被江炘遥掌控，见江炘遥并没有再延续之前的话题，转而进入了今天的正题，金乌总算松了口气。
　　“您将四枚灵魄珠的力量输入这个阵法，与下面那枚混沌珠联合，可以获得其中一枚灵魄珠的大致坐标。”
　　“其中一枚？”江炘遥重复了一遍。
　　金乌有些难为情，“是的，现在您只有四枚灵魄珠，加上店铺能量不足，利用法阵一次性只能随机搜寻一枚灵魄珠的下落。”
　　现在这种窘境它也是第一次遇见，贸然启动阵法寻找灵魄珠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不是店铺时空屏障快要撑不住了，它也不会想到走这一步险棋。
　　“我要怎么做？”江炘遥问道。
　　“您直接把四枚灵魄珠唤出来，阵法自动会启动。”金乌说道。
　　江炘遥闻言微微点头，将依附在他魂体丹田内的灵魄珠唤出来，四枚颜色深浅不一的银色珠子缓缓飘上法阵上方，排成一个圆环。
　　紧接着，原本幽暗的法阵中心升起一枚灰色的珠子，也就是金乌所说的混沌珠，它居于四枚珠子正中，散发出一股能量，与四枚灵魄珠相连。
　　嗯？
　　江炘遥的目光落在那枚混沌珠上，它出现的瞬间，他体内的万物书竟人性化的颤抖了一下。
　　万物书，似乎有些害怕那枚珠子。
　　就在它出现同时，江炘遥便判定出，这才是真正的店铺核心。
　　而它，或许正是那名黑店店主所忌惮的存在。
　　江炘遥站在法阵边缘，微微眯了眯眼，仔细看向那枚混沌珠。
　　在四枚灵魄珠银光的照耀下，他敏锐地发现，混沌珠中，也细细密密分布着许多裂纹。
　　而随着能量的外放，珠子里面的裂纹也越发密集，显然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但饶是如此，它所散发出来的能量也是精纯而气势磅礴的。
　　不难看出，它全盛时期得有多厉害。
　　与此同时，原本站在江炘遥身边的金乌飞了起来，它发出一道嘹亮的啼声，悬停到五枚珠子之上，它的腹部伸展出第三条腿，整个身体冒出绚烂的火焰，宛若一枚刺目的太阳，照亮了整个空间。
　　在江炘遥的视野中，无数店铺能量注入法阵之中，随后逸散开去。
　　而随着能量逸散开来，店铺空间屏障有些不堪重负，哪怕江炘遥此刻身处枢纽大厅，也能听到外围空间传来的咔嚓作响。
　　约莫半刻钟后，法阵一个方位隐隐亮了起来，万物书也传来了一道讯息。
　　江炘遥打开那道讯息，罕见的眼角抽了抽。
　　此时空间的光亮暗淡下来，四枚灵魄珠重新回到江炘遥体内，比之前又黯淡了一些的混沌珠也返回法阵中心。
　　恢复原样的金乌摇摇晃晃飞到江炘遥身边落下，“店主，您看到讯息了吗？”
　　“嗯。”江炘遥说道，“万物书给出的大致坐标是我的主世界。”
　　金乌：“……”
　　虽然说江炘遥的主世界的确是灵魄珠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但问题在于，他们已经找了不下数千遍了，依然没有丝毫下落。
　　也就是说，就算得到了这个信息，没有办法短时间找到那枚灵魄珠。
　　所以它到底在哪里呀？
　　金乌有点崩溃，它真的不想看到店铺毁在自己手里啊！
　　金乌焦躁地原地转了一圈，转头看向江炘遥，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毕竟江炘遥是它见过最聪明最有想法的店主，说不定他会有解决方法。
　　结果却发现江炘遥目光落在法阵中间，瞳孔完全没有聚焦。
　　他竟然在走神。
　　“店主，店主？”金乌叫道。
　　“嗯？”江炘遥回过神来，看向金乌，“怎么了？”
　　见江炘遥这时候还这么平静，金乌稍稍安稳了些，“暂时可能是找不到第五枚灵魄珠了，但是店铺时空屏障裂缝一直在扩大，您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必须要灵魄珠集齐才能开始修复混沌珠吗？”江炘遥问道。
　　金乌：“！！！”刚才这一小段时间，他都知道了什么？！怎么连需要修复的是混沌珠都知道了？！他该不会也猜到混沌珠才是店铺核心了吧？
　　这可是店铺的最高机密！
　　按照规定，是不能和任何店主说的！
　　不过它转念一想，这是江炘遥自己猜出来的，就算未来万物书回归，也怪不到它头上。
　　看着金乌眼神变来变去，江炘遥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着它的回答。
　　金乌很快就想明白过来，然后飞快将江炘遥刚才的问题回想了一遍，说道：“灵魄珠未集齐的情况下，基本没有可能对混沌珠进行修复，主要是在万物书不够完整时，哪怕灵魄珠集齐，想要修复混沌珠也十分困难。更何况现在还差了两枚灵魄珠。”
　　基本没可能，那就是还有可能。
　　见金乌的语气，江炘遥就知道它肯定不会告诉自己方法，但他这一次没有避开这个问题，而是坚持问道：“若非要修复，有什么办法？”
　　果然，金乌眼神闪烁了一下，“对不起店主，现在我不能告诉您。”
　　江炘遥深深看了金乌一眼，“如果不修复，空间壁还能撑多久？”
　　听到这个问题，金乌松了口气，“原本还能支撑大概五十年，如今可能还有三十年左右，如果店铺在期间升上五级，或许会更短一点。”
　　三十年？
　　江炘遥可没有金乌这么乐观，“暂停交易，是否能减缓崩溃速度？”
　　金乌垂下头，颓然道：“这时候交易与否对店铺的影响已经不大，相信您也发现了，就算没有交易，咱们的能量也在上涨。对不起，店主，我也是头一次经历同时丢失这么多灵魄珠的情况，没想到会发展得这么迅速。”
　　“事已至此，道歉无用，只能尽快找寻解决办法。”江炘遥并没有怨天尤人的习惯，“还有时间。”
　　“您说得对！”金乌打起精神来，“现在已经有时空坐标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剩下的灵魄珠！”
　　话虽然这么说，但金乌其实心里极为忐忑。
　　它心里暗恨，若是万物书完整，找个灵魄珠再简单不过，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抓瞎。
　　江炘遥却是不急，这一次，他所获知的关键信息比他最初想要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况且，他是不想让店铺崩溃，但就他目前已知信息，所能做的事极为有限。
　　更何况，他的灵魂也还不够强大，目前连这半册万物书都还无法完全渗透。
　　不过也快了。
　　他的魂体修行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距离控制万物书的那一天越来越近。
　　届时就是他得知答案的时候。
　　再次从枢纽大厅出来后，江炘遥如同寻常一样，按部就班的每日看书学习，筛选客户交易，偶尔去实验室看一看。
　　自从那一次袭击之后，江炘遥每次出门身后的车又多了几辆，这直接导致原本不爱出门的他更是没事足不出户。
　　转眼又到了期末，下学期即将大四，最后一堂考试之后，徐方驰第一时间跑到江炘遥和梁响面前，“江炘遥同学，梁响同学，今晚班级聚会，在皇庭吃饭唱歌，你们俩都来呀。下学期好多同学都要实习，咱们可能就聚不齐了。”
　　徐方驰问话的同时，其他同学都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这边，生怕两人会拒绝。
　　梁响原本很久没有出来过了，难得放几天假来参加考试，听到聚会，便有些心动，“遥遥，去吗？”
　　江炘遥点头，“可以。”
　　闻言，徐方驰喜笑颜开，“好嘞！”随后朝翘首以盼的其他同学一招手，“走起！”
　　大家欢呼着一起往外走。
　　班上一共不到三十个人，徐方驰定了个大包间，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大家便开始喝酒唱歌。
　　江炘遥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不过梁响难得有兴致，他便没有说要走，在里面坐了一会，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会所每一层都有一个种满花草的大露台，上面放了一些桌椅供客人休息，风景很好。
　　江炘遥来过几次，还并没有去看过，便准备去看看花。
　　他刚走过去，脚步还没来得及踏上露台，便听到前面一道语气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位同学，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吃巧克力。我劝你没事还是多学习吧，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行了，我回去了。”
　　紧接着，脚步声传来。
　　江锦煊拐过露台，与江炘遥正好迎面相对。


第212章 
　　看到江炘遥，江锦煊怔了怔，随后缓步上前，停在他面前。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露台周围的灯都偏柔和，不算明亮，照得人表情不甚明晰。
　　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
　　有风吹过露台，不远处风景树上的挂牌被吹得簌簌作响，唤回了江锦煊的神智。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江炘遥，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听墙角。”
　　江炘遥没有辩解，只是侧过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其实一说出那句话之后，江锦煊就后悔了，他当然知道江炘遥不是那种人。
　　但看他这副平淡反应，心里却止不住懊恼又憋屈，夹杂着莫名而起，也不知是针对江炘遥还是自己的厌恶与愤怒。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看江炘遥一眼，错开他大步离开。
　　江锦煊走得极快，好似逃跑一般。
　　他怕，他再不走，又会继续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直到拐了个弯，他才陡然停住脚步，转头狠狠一拳抡在走廊的墙上。
　　三年了。
　　他以为自己的情绪已经足够稳定。
　　但偏偏一碰上江炘遥，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就彻底失控。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锦煊走后，江炘遥维持着方才让路的姿势，靠在墙边的阴影中，久久没有动作。
　　远处有人在放烟火，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整片夜空，也照亮了露台，但光亮却似乎刻意避开了这段阴影。
　　烟火散去，夹带着夏日热气的风拂过。
　　江炘遥抬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走出阴影，继续朝露台走去。
　　这时一个身着绿色碎花裙子，身材高挑的女生朝江炘遥迎面走来。
　　江炘遥抬眼便看到她头上显眼的红色标记。
　　沈缘怀抱着没送出去的巧克力，微微低着头，神色恍惚，根本没有注意到从身旁走过的江炘遥。
　　回到同学聚会的包间，喧闹声不绝于耳。
　　沈缘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旁边的闺蜜凑过来问道：“缘缘，怎么样？表白成功了吗？”
　　沈缘把怀里的巧克力往闺蜜怀里一扔，垂头丧气，“你看我像表白成功的样子吗？”
　　“看来是失败了。”南婷婷抱着巧克力，有些失望，“我瞧见江锦煊还没回来，还以为你俩成了呢。没关系，江锦煊的确不好追，你也别气馁，咱们换一个人喜欢，你这么漂亮，不愁找不到男朋友。”
　　这时沈缘才发现江锦煊还没有回来，她不由有些奇怪，“他比我先离开啊。”
　　南婷婷没有听清沈缘的自言自语，眼馋地看着怀里的巧克力，“缘缘，这个巧克力可以给我吃吗？”
　　对于自己这个吃货闺蜜，沈缘有些无语，原本表白失败的失落也减轻了不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吃吧，早晚胖死你。”
　　“谢谢宝宝！爱你！”听到沈缘应允，南婷婷顿时眉开眼笑，紧接着辩解道，“我这可不是胖，我这是福气，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是我用食物辛辛苦苦堆积起来的！不信你捏捏，多舒服。”
　　这时沈缘看到包间门再次被推开。
　　江锦煊走了进来。
　　他额前的头发有些湿润，似乎刚洗了脸，表情比平常还要更冷漠一些。
　　该不会是自己的表白给他造成困扰了吧？
　　想到这里，沈缘摇了摇头，甩掉自己这个不切实际又自作多情的想法。
　　这一年来，和江锦煊表白的女生没有一百个，也有几十个，他要是一个一个困扰过来，那得多麻烦。
　　更何况她也不是特别优秀的那一类，平常他也没怎么搭理过她，她今天表白纯粹也只是想试一试，没有抱太大希望。
　　而且他拒绝得那么干脆，肯定不至于因为自己而困扰。
　　所以是什么原因呢？
　　“缘缘，江锦煊的手好像受伤了。”这时南婷婷因为含着巧克力而有些含糊的声音传来，“他刚才和人打架了吗？”
　　沈缘抬眼看向江锦煊的手，只见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指似乎有些红肿流血，不过不等她看清楚，他便把手收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和他表白完，他拒绝我后就走了，然后我又隔了一会才回来。”
　　这么说着，她又看了眼江锦煊，只见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他看起来心情不好，该不会是因为你吧？”南婷婷贴过来小声说道。
　　“不可能，他又不喜欢我。肯定是回来的路上遇到其他什么事了。”沈缘可没有那么自恋，江锦煊明显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哦。”闻言，南婷婷有些失望，一副吃瓜失败的表情，随后很快便换了话题，“对了缘缘，暑假你打算在哪里过？去不去打暑假工？”
　　“我得回家，买的明天的车票。”沈缘说道。
　　沈缘家就在北方一个村子里，距离燕城不远，动车三个小时就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收拾好的行李上了车。
　　她的位置两座靠窗的，前几天刚开放抢票的时候她盯着时间抢的，就是为了能够看看沿途风景，能让自己这一路不那么闷。
　　“姑娘，你能不能和我老公换下座位？我怀孕了，他得照顾我。”
　　沈缘刚坐好，就听到耳边一个女声响起。
　　她转头看到一个有些显怀的女人站在过道里，她身后的男人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
　　此时女人正板着脸，颐指气使的看着她。
　　作为素质教育起来的大学生，沈缘自然懂得谦让的道理，尽管她非常满意自己现在这个位置，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尽管这女人语气和表情她都不太喜欢，但的确是个孕妇，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嘛。
　　于是她露出一个微笑，问道：“你好，请问你先生的座位号在哪里？”
　　“他是无座票，你站哪都行。”孕妇说道。
　　听到这话，沈缘愣了愣，不可思议道：“你是说，让他坐着，让我站着？”
　　“是啊，他是我老公，得坐在我旁边，我才有安全感。”孕妇理所当然道，“你年纪轻轻的，站一会儿也没关系。”
　　孕妇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还有不少人开口帮她说话。
　　“是啊，小姑娘站一会儿没关系，孕妇的确需要照顾。”
　　“大家都是女人，都有怀孕的时候，让个座也没事。”
　　“孕妇出个门不容易，小姑娘看起来是个学生，彰显文明素质的时候到了。”
　　听到周围的人都在声援自己，孕妇表情有些得意。
　　沈缘气笑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道德绑架？让她给孕妇本人让个座得了，关键给她身后一个有手有脚看起来比她强壮不知道多少的大男人让座，羞不羞？
　　不过出门在外，贸然与人结仇不太好。
　　沈缘想了想，扬起脸看向站在座位边扶着肚子的孕妇，一脸歉疚，“不好意思啊姐姐，我的腿上上个月才刚动了手术，之前粉碎性骨折，打了十几颗钢钉，现在刚恢复好，医生说不能久站，恐怕不能与你的先生换站票，对不起呀。”
　　沈缘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够周围人听到，她表情诚挚，一看就不是撒谎的样子。
　　大家一时间都没声了。
　　孕妇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得意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沈缘却没有就此收手，她看了一圈刚才声援孕妇的几个人，“姐姐，我不太方便，不如你问问别人有没有人愿意和你丈夫换座的。刚才我看这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很热心，他们肯定愿意和你换座。”
　　说着，她朝大家露出一个单纯的微笑，“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大家都是文明素质人，你们也一定很愿意给这位姐姐的丈夫换站票吧？”
　　虽然不知道沈缘刚才说的是真是假，但孕妇也不可能找她求证，毕竟如果真的把她腿站断了，他们可是要负责任的。
　　沈缘这么一说，正好给了孕妇一个台阶，她转头看向周围站着看热闹的乘客。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那些乘客表情顿时像便秘一样难看，不等孕妇开口，纷纷说道：
　　“我说妹子，你自己有座位自己坐就行了，他一个大男人，站一会儿也没关系！”
　　“就是，他就站在你旁边，也一样照顾你的嘛！”
　　“男人又没怀孕，也不一定非得要坐！”
　　“下次买票买早点。”
　　见大家瞬间倒戈，也不帮她说话，更不愿意和她换位置，孕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回头便骂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男人，“都怪你这个窝囊废！买个票都买不好！没用的废物！”
　　说罢，她便自顾自坐下了。
　　男人一脸老实模样，也不生气，殷勤道：“老婆别生气别生气，没座位就没座位，我站着得了，来喝水。”
　　沈缘啧了一声，侧过头兀自看向窗外。
　　此时列车已经开始启动了，身边孕妇一直在训斥男人，嘀嘀咕咕个没完。
　　沈缘拿起手机给家里人发了个信息，说明回去的时间，叫爸爸来车站接她，然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睡了长长一觉后，沈缘再也睡不着了，旁边的孕妇仰着头睡得正香，列车距离终点站不远了，期间下了很多人，此时车厢里空了很多位置，孕妇的丈夫也坐到了过道对面的空位上，此时正拿着手机打小游戏。
　　车厢里很安静。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视野范围内一片水雾。
　　列车行驶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慢很多。
　　这时前面一排座位缝隙处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姐姐，你吃糖吗？”
　　随着声音响起，一颗大白兔奶糖顺着窗户边的缝隙被递了过来。


第213章 
　　沈缘记得前面坐的乘客，他们是列车出发后的第二站上车的，是一个奶奶带着六七岁的小男孩。
　　奶奶约莫五十来岁，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模样，应该是一个老师。
　　小男孩长得玉雪可爱，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皮肤很白，穿着打扮也很精致，只是看起来有些过于瘦弱了。
　　看着从车窗缝隙递过来奶糖，沈缘脑海里瞬间闪过人贩子拐卖女大学生三十六计，心里满是警惕，正要开口拒绝，突然听到一旁的男孩奶奶发话了。
　　“裕裕，怎么又偷偷带糖在身上了？奶奶说过多少次了，你身体不好，不能吃糖。”
　　原本以为奶奶已经睡着的裕裕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缩回手，又把糖带了回去藏在身后，小声辩解道：“奶奶，我没吃，我就这一颗糖，拆都没拆过呢。”
　　“你不吃拿在身上干什么？”奶奶显然不信。
　　“我，我就想闻闻，这个糖闻起来可甜了。”裕裕小心把手放到前面，摊开手让奶奶看手心里的糖果，“奶奶，我真的没吃。不信您问爷爷，他只给了我这一颗糖。”
　　确认裕裕没有撒谎之后，奶奶板着脸，“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偷带糖，我连你爷爷一起收拾。”
　　说罢，她把裕裕手心里的糖拿过来，“你捏了一路，糖都有些化了，再送给别人是不礼貌的，还很打扰人家，快和姐姐道歉。”
　　裕裕闻言回过头，朝沈缘小声说道：“姐姐，对不起。”
　　这时奶奶也转过头来，朝沈缘露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啊姑娘，打扰到你了。”
　　刚才祖孙二人的对话并不大声，但沈缘耳力不错，也听清楚了是因为孩子不能吃糖，又怕被奶奶发现，才想把糖送给自己的。
　　和她猜想的拐卖之类的情节没有关系。
　　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但这个误会还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没有打扰，孩子挺可爱的。”
　　“你们能不能安静点？没看到我在睡觉吗？”这时一旁的孕妇睁开眼，皱着眉朝沈缘瞪过来，表情相当不耐烦。
　　沈缘总共也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还很小，比起孕妇刚开始上车那会子差远了。
　　显然，这人还记恨刚开始沈缘没有给她丈夫让座的事呢。
　　不过还有二十几分钟就差不多要下车了，马上要到家的喜悦冲散了这点不愉快，何况沈缘也不想和她一个孕妇计较，“不好意思呀姐姐，你继续睡。”
　　没想到沈缘道歉得这么顺滑，孕妇找茬的话又憋在了喉咙里。
　　她沉默了几秒，抬起脚伸长，蹬向过道对面的男人，“我要喝水。”
　　男人正抱着包睡觉，被猛然踢了一脚，猛地醒了过来，好脾气地问孕妇，“老婆，怎么了？”
　　“你耳朵聋了？我说我要喝水！”
　　“好好好。哎呀，杯子里没水了，老婆你等会，我马上去接。”
　　“快去快去。”
　　沈缘和女人道完歉就转头看向窗外，没有理会一旁又在找男人撒气的孕妇。
　　雨越来越大，车窗外的能见度不到十米，车速也变得非常缓慢。
　　沈缘还从来没坐过这么慢的动车。
　　她皱了皱眉，这个速度，列车肯定会晚点。
　　这时沈缘手机响了起来，她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孕妇，见她已经开始吃零食了，便接通了手机，“爸。”
　　“丫头，我在动车站了。”男人粗犷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今天杀了只老母鸡，你妈在家给你炖着，还有什么想吃的，你给我讲一下，我叫你妈给做。”
　　“有鸡就够了。”沈缘又看了眼窗外，“爸，这边雨有点大，车可能会晚点，你腿不好，先找地方坐着等。”
　　“没事儿，这能站多久会儿。我就站在出站口最显眼这儿等你，你待会到了一眼就能看到我。”
　　听见爸爸这么说，沈缘又劝了几句，终于让他松口先去旁边坐着等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就算是嘴上答应着，爸爸也不会真正去坐着，知道她要回家，他每次都是早早就开始等。
　　挂断电话，沈缘又看向窗外，心里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调出地图开始看位置。
　　现在距离沈缘的目的地县城只有一百多公里，按照车子平时的时速，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但现在这个速度，晚点是肯定的了。
　　果不其然，广播中开始提示受暴雨影响，列车会晚点的消息了。
　　听到广播中的提示，车厢内其他乘客也开始议论起来。
　　“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暴雨了。”
　　“车开这么慢，该不会停下来吧？我还赶着回家吃午饭呢。”
　　“应该不会，这种暴雨都是一会儿就停，用不了多久车速就会提起来。”
　　然而正说着，原本还在行驶中的列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随后竟然开始倒车。
　　大家顿时有些慌了，纷纷议论着怎么回事。
　　车厢内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这时广播中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受强降雨影响，前方山体滑坡，列车无法通行，即将返回林城车站，请乘客朋友们不要担心。”
　　这则通告很好地安慰了乘客们的情绪。
　　不过口头上的抱怨却是少不了的。
　　“怎么这么倒霉啊？竟然滑坡了，这雨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只是抱怨归抱怨，大家也都理解，毕竟滑坡了也不能继续走。
　　林城是前一个停靠站，距离这里不到五十公里。
　　沈缘拿出手机，准备给爸爸打个电话说可能暂时回不去了，然而拿起手机却发现信号栏一片空白。
　　没有信号了。
　　她又往车窗外看去，此时的雨更大了，在水雾的遮掩下，能见度不到五米。
　　此时列车正在一处山谷之中，望着车外奔腾而下的水流，沈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水来得太急了。
　　列车真的能够在水淹没这里之前退出去吗？
　　正当沈缘这么想着时，原本还在后退的车却突然停了。
　　这下大家都开始不安起来。
　　沈缘旁边的孕妇更是一脸厌烦，“怎么回事？怎么又停了？不是要回林城吗？该不会后方也滑坡了吧？”
　　“不会这么倒霉的，应该只是临时停车。”孕妇的丈夫在一旁安抚她。
　　“奶奶，外面的水好大，会不会把我们淹死？”前面小男孩的声音传来。
　　“不会的，咱们在车里呢。”男孩奶奶这么说着，但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忧虑。
　　沈缘握紧了依然没有信号的手机，抿着唇看向车窗外。
　　外面的水，已经快抵达车厢的高度了，就这个速度，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淹没车厢。
　　紧接着广播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通知声。
　　“乘客们请注意！乘客们请注意！后方轨道受泥石流影响无法通行。山洪即将来临，请立即跟随乘务员下车前往安全区域避险！”
　　这道通知响了整整三次。
　　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乘务员便拿着喇叭过来招呼乘客下车了。
　　“请乘客们放弃笨重行李箱，尽快到门边依次下车！外面水位正在上升，我们需要尽快离开低洼位置！”
　　这节车厢里只剩下十几名乘客了，大家都比较配合，立刻拿起随身物品起身准备疏散。
　　沈缘闻言也放弃了自己装衣服和计算机行李箱，把手机放进随身皮质小包里，想了想，又用塑料袋裹了一下，以免进水，然后起身准备出去。
　　然而她想出去的路却被孕妇挡了大半，“姐姐，你不走吗？”
　　孕妇大喇喇地抱着手臂，嫌弃道：“外面这么大的雨，我还怀着孕呢，我不走，你们谁爱走谁走。”
　　“前后都有泥石流阻挡，排水功能薄弱，山洪爆发，整个车子都会被淹没的。”沈缘冷静分析道，“不走的话，会被淹死在这里。”
　　这时孕妇丈夫也劝道：“是啊老婆，我们也赶紧走吧。”
　　孕妇一脸不屑，“你可别吓唬人了，我才不信呢，外面那么湿，淋到我宝宝出问题了怎么办？”
　　沈缘皱了皱眉，看着她一脸固执的模样，也不想再劝，“那请你让一让，你的腿挡着我了。”
　　孕妇无动于衷，腿甚至伸得更长了。
　　沈缘真想直接踩上这两条腿，不过出于多年的素质教育，她还是忍住了蠢蠢欲动的脚，只是垮了过去。
　　“姐姐，快来！外面的水渗进来了！”
　　这时已经到了车子门口的小男孩回头喊道。
　　其实不用他喊，沈缘也能够看到从车厢门不停冲进来的水。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由于刚才耽搁了一下，沈缘已经是比较后下车的人了，刚来到门口，迎面扑来的水花便将她淋了个透湿。
　　她不禁庆幸今天穿的是T恤和牛仔裤，不用担心裙子累赘。
　　外面的水已经淹没到了大腿位置，人们淌着水往外走，前面的小男孩正被一个热心大叔抱在怀里。
　　雨声太大了，风也呜呜地刮，下车后根本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
　　不过没走一会儿，沈缘便注意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孕妇和她的丈夫，此时孕妇的丈夫正背着她。
　　哪怕隔着风雨声，沈缘也能隐约听到那孕妇的大骂声。
　　“轰隆隆！”
　　正此时，沈缘突然听到一阵清晰地轰隆声。
　　像是打雷一般，又要比打雷声更加闷一点。
　　是从后面山上传来的。
　　最近牙疼得神经紧张，时刻处于崩溃边缘，呜呜呜


第214章 
　　沈缘回头看去。
　　此时雨势比之前小了一些，能见度稍稍比之前要高。
　　她一眼便看到对面山上滚滚而下的山洪泥石流，山上的植被被瞬间掀翻，顺着坡道朝下滚滚而来。
　　沈缘脑子里轰的一下，朝身后还在磨蹭的人大声吼道：“泥石流来了！快跑啊！”
　　身后还在抱怨的孕妇闻言有些不屑，以为沈缘在骗人，结果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呆了，脸色惨白，连忙催促背着她的男人，“卧槽！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沈缘脑海中迅速分析泥石流滚下来的方向和速度，按照现在这个状况，他们只有不到两分钟的逃跑时间。
　　来不及思考，她淌着水朝列车里跑去。
　　此时还有人没有从车里撤出来，乘务员们还在进行最后疏散，还有一些乘客坚持想要拿行李。
　　好在沈缘刚才并没有走多远，只往后十几步便看到了车组人员，“泥石流来了！马上就要淹没列车，快逃啊！”
　　沈缘的声音非常大，而且正好车组人员手里还开着对讲机，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起来。
　　原本还想拿行李的乘客们也顾不上许多，纷纷跟着车组人员一同跑出车外。
　　沈缘没有管那么多，她只是过来提醒一下，通知完就继续朝外跑了。
　　山谷里积水太多，地面也不平，跑起来非常艰难，时不时就得崴一下，但沈缘却是淌着水跑得飞快。
　　不一会儿，她便赶上了前方的孕妇夫妻俩。
　　此时孕妇已经从她丈夫身上下来了，正一边走一边骂。
　　他们正跟着前面的人，顺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跑，山路又滑又陡，全是泥泞，三步一滑。
　　轰隆声越来越近。
　　沈缘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黑。
　　来了！
　　要排队走小路显然是来不及了，她大声招呼着还有些不明状况的乘客们，“别排队了！快往高处走！”
　　说罢，沈缘拉着一旁斜坡上的草木就往山上爬。
　　草藤扎得皮肤又痒又疼，荆棘刺入手心，顿时鲜血淋漓，但现在显然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
　　看到沈缘示例，她身后的乘客们也学着她各自找方位四散着往上爬。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爬得越高越好。
　　轰隆隆——
　　伴随着毁天灭地气势。
　　地动山摇之间，来势汹汹的泥石流顷刻间便把还停在原地列车吞没！
　　“啊啊啊——”
　　“救救我！”
　　“救命！”
　　后头的轰隆声中，夹杂着些许呼救声和哀嚎声，是那些跑慢了的乘客们。
　　沈缘心中哀恸，但根本不敢回头看。
　　她拽着身边的草木大步大步往上爬。
　　此时沈缘手上身上到处都是被草木藤割出来的伤口，不过她丝毫感觉不到疼，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再高点，再爬高点，她要活下去！
　　“老公！”
　　正当沈缘扶着一棵斜坡上的树，正准备继续往上爬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嘶吼声。
　　是那个孕妇。
　　这道斜坡很陡，将近六十度，尤其是现在还在下雨，如果没有支撑，很容易滚下坡去。
　　沈缘回过头，便见到那个男人把孕妇往上托了一把，自己滑下了斜坡，随后被泥石流淹没。
　　而此时那个孕妇也岌岌可危，她手里拉着的那根小树苗正逐渐被连根拔起。
　　人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真是太渺小了。
　　沈缘来不及感伤，如果没看到就算了，但既然看到了，孕妇还离她那么近，她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此时泥石流速度慢了一些，但雨还在下。
　　对面的山势很高，轰隆声还在继续，这场泥石流显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孕妇留在那个位置，就算小树苗没有断，她很快也会被下一轮泥石流淹没。
　　沈缘往下退了一步，抱住一棵树朝不远处的孕妇探出手，“快拉住我！”
　　孕妇此时正死死抓着小树苗哭得声嘶力竭，听到沈缘的招呼声，突然清醒过来，求生欲致使她连忙伸手去抓沈缘的手。
　　然而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点距离，怎么也抓不到。
　　沈缘不得不往下滑了点，换了个看起来还算坚韧的小树作为支撑物。
　　这下两人的手碰到了。
　　不过由于身上全是湿的，手实在是太滑了，根本不好用力，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沈缘才把孕妇拉上来。
　　而此时下一轮泥石流也即将抵达眼前。
　　来不及废话，沈缘再次往上爬，“快跑！”
　　孕妇回头看了她丈夫被吞没的位置一眼，跟在了沈缘身后，此时的她安静了很多，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娇滴滴的叫苦叫累了。
　　又大概往上爬了五分钟左右，身后的轰隆声似乎小了。
　　泥石流暂时停歇。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还算宽广的平地，平地上伫立着一座房子。
　　这里应该是守林人的屋子，而刚才下面的那条小路就是通向这里的。
　　此时小屋里外停留着十几个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形容狼狈的人，显然都是刚逃上来的乘客们。
　　后面还依次有人聚集过来。
　　不知道是谁先哭出来的，没一会儿空地上全是哭声。
　　沈缘眼圈也有些发热，不过刚剧烈运动过，她不敢坐下来。
　　她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孕妇，只见她正呆呆地看着刚才她们爬上来的方向，表情有些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姐姐。”
　　这时一个细细的声音从沈缘身后响起。
　　沈缘回头，便看到之前给自己送糖的那个小男孩，她记起这个小孩好像叫，“裕裕？”
　　裕裕脸色发白，大大的眼睛里带着希冀的光芒，“姐姐，你看到我奶奶了吗？她刚才和我走丢了。”
　　沈缘心里咯噔一声。
　　刚才那种情况，莫说是老年人了，就算是壮年人跑慢一点也不一定能够活下来。
　　但这个现实对于小孩子来说太残忍了，沈缘想了一下，说道：“你奶奶可能是走的另一条路，等咱们安全出去了，就能汇合。”
　　裕裕没有说话，但眼睛却在往山对面的方向看，眼神里满是悲伤。
　　沈缘抿了抿唇，舔了口落在嘴边的雨水润了润喉，没有再安慰什么，也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大雨还在下，但能见度还可以。
　　对面的山从山腰垮塌了小半边，原本的山谷早已不见踪影。
　　所有一切，仿佛都被褐色的土壤给掩盖，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土褐色。
　　突然，沈缘注意到，原本静止不动的突然似乎又开始流淌起来。
　　她不禁大惊失色。
　　“泥石流又要来了！快继续往上跑！”
　　原本大家的气都还没喘匀，又听到沈缘的呼声，有人噌的跳了起来，有人出口抱怨她大惊小怪。
　　然而下一秒远处轰隆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休息，二话不说爬起来逃命。
　　沈缘跑了两步，便看到之前负责抱裕裕的热心大叔大步跑远了，她回头一看，就看到裕裕正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
　　她突然想起这个小孩是有病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病，但连一颗糖都不能吃，体力肯定不好。
　　连忙回头朝他说道：“裕裕快来，姐姐背你。”
　　“谢谢姐姐，不用了，我太重了，会拖累你的，你自己跑吧，我跟着你。”裕裕小心翼翼的拒绝道。
　　显然，刚才肯定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沈缘当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不由分说蹲下身，“快点上来，别浪费时间。”
　　裕裕似乎被她的突然严肃吓了一跳，连忙爬上了沈缘的背。
　　他好像说了什么，但沈缘没有听清，背起他便大步跟上前面的人。
　　此时她已经是落在后面了，前面的孕妇时不时往后看一眼，显然是在等她。
　　裕裕并不重，相对于正常六七岁的小男孩，他体重实在有些轻，大概只有不到三十斤。
　　但沈缘原本在刚才的爬山过程中体力就消耗了许多，此时再往上爬时腿更是仿佛灌了铅。
　　不过她憋着一股劲，很快就赶上了前面的队伍。
　　此时背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
　　“姐姐你放下我吧。”小男孩焦急地喊道。
　　但沈缘此时耳朵里进了水，根本听不清，她只管大步往上走。
　　然而，没跑多久，沈缘便看到跑在最前面的人停住了。
　　一道三米左右高度的石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此时身后的泥石流正滚滚而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埋到这里来。
　　要绕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藤蔓！”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随后大家都扯着藤蔓往上爬。
　　沈缘到石壁下的时候，泥石流已经快到跟前了。
　　此时还有几个人没有爬上去，石壁上没有空的藤蔓了，根据藤蔓粗细，一次只能支撑一个人。
　　她只能等下一轮。
　　“妹妹，这边！”
　　这时上边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紧接着一条新的藤蔓被扯着扔了下来。
　　沈缘抬眼，便看到那个孕妇正趴在石壁上面朝自己喊话。
　　没想到她竟然还在这里等自己。
　　沈缘来不及感动，放下背上的小孩，把他抱起来往上托。
　　裕裕非常聪明，也不拖后腿，他一只手拉住藤蔓，一只手去拉孕妇的手，很快便被拉了上去。
　　沈缘此时也借着藤的力道往上攀爬，孕妇在上面使劲把藤蔓往上拉。
　　然而，正此时，沈缘朦朦胧胧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轰地一声。
　　她下意识回头，便见一块巨大的石头以排山倒海之势朝这边滚过来。
　　它的速度比泥石流来的快得多。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
　　眼见着阴影越来越近，沈缘脑子一片空白，心中顿时溢满了绝望。
　　按照这个方向，石头肯定会砸到他们的。
　　这要是被石头砸死，得多扁啊！
　　还不如被泥石流淹了，好歹有个全尸。
　　正当沈缘开始思维发散时，眼前的巨石突然散去，原本悬在半空的身体也霎时间落到了实地上。
　　踩在结结实实的地面上，看着陌生的环境，沈缘有些不敢置信。
　　还没感觉到疼呢，这就到天堂了？
　　死亡体验这么舒适吗？
　　呜呜呜，可是她还不想死啊！她可是他们全村的希望，唯一一个考上燕大的学生，要光宗耀祖的。


第215章 
　　精神恍惚了好一会，沈缘才从发懵的脑子找到新接收到的信息。
　　万物杂货铺！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所以，她现在并没有死。
　　沈缘松了口气，随后便感觉到整个身体满是疲惫，胳膊和腿都疼得不行。
　　尤其是两条腿，此时更是酸疼得打颤，抬步都有些艰难。
　　她平常可是跑八百米都不及格的人吶！
　　今天竟然爬了这么久的山，后面还背了个小孩，她都佩服她自己。
　　不过饶是如此，沈缘还是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步子朝前走去。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推门的同时，沈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
　　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还在不停往下滴水，衣服裤子上都是泥浆草屑，格外狼狈。
　　人家店铺这么干净，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这个想法让她犹豫了半秒钟，随后还是很快踏进了店铺里。
　　她有些自暴自弃，来都来了，总不能因为身上太脏而放弃进店吧。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清甜酥脆的小女孩声音响起，沈缘看向不远处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姑娘，没有从她眼里看到半点对自己狼狈模样的嫌弃，顿时松了口气，“你好。”
　　这次说话，沈缘才发现自己嗓子竟然也是疼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显然是刚才吼大声了。
　　“客人请进。”苏漪朝新客人微笑，随后在前面带路。
　　沈缘跟在苏漪身后往店里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地面上自己留下的脚印和水渍，然后惊讶地发现她身上滴落下来的水，刚接触地面不到一秒便被清理干净。
　　简直太神奇了！
　　这样一来，沈缘也没有心理负担了，原本提心吊胆不敢落到实处的脚跟也放了下去。
　　进入店铺大厅后，沈缘还来不及为头顶的深渊惊叹，目光便被书桌后的红衣少年所吸引。
　　这就是传说中的二次元美少年吧！
　　等等。
　　他的五官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她好像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沈缘皱着眉冥思苦想。
　　“客人请坐。”江炘遥抬眼看向沈缘，并没有因为她此刻的狼狈而惊讶。
　　听到江炘遥的声音，沈缘瞬间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人家看了好半天，顿时脸上有些发热。
　　看着干净的椅子，她犹豫了一下，想到店铺神奇的自净功能，又感应了下自己酸软到打颤的两条腿，还是决定听从江炘遥的建议坐下来说话。
　　好歹休息一会。
　　然而，手刚扶上椅子扶手，她便疼得龇牙咧嘴。
　　抬起手一看，这才发现手心里被割了好多口子。
　　沈缘有些惊讶，这些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刚才逃跑的时候怎么一点也没感觉？
　　惊讶过后，沈缘便放弃了用手扶着椅子坐下的想法，直接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她长长舒了口气，久违的依靠感给了她一种终于活下来的感觉。
　　等沈缘调整了一会，江炘遥才问道：“客人，请问买点什么？”
　　沈缘自然没有忘记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
　　她想了想，试探性问道：“我今天乘坐的L45398次列车遭遇了泥石流，请问你们可以让所有人安全离开吗？”
　　“本店无法死而复生。”江炘遥翻了一下万物书，眼睑半垂，“如今存活之人，若是需要庇护，可由店铺集体投放大区域平安防护，庇护价格每人三年寿命，价格由客人支付。包含客人在内，当前存活人数为六十一人。”
　　六十一人。
　　听到这个数字，沈缘皱起眉计算，单是她的那个车厢就有十几个人，车子一共有八节车厢，加上列车组人员，至少还有一两百人在车上。
　　现在竟然只剩下了六十一个。
　　随即沈缘很快打起精神来。
　　逝者已矣，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活着的人。
　　三年寿命活下来一个人，价格很合算。
　　但沈缘算了一下，今年统计出来的全国平均寿命也才八十多点，就算她能活一百岁，那也还得倒欠店铺一百多年。
　　这个交易显然行不通。
　　是她异想天开了，竟然妄想救所有人。
　　沈缘有些颓然，脑袋耷拉下来，“我再想一下。”
　　江炘遥闻言微微点头，没有催促她。
　　期间金乌看了江炘遥好几次，欲言又止。
　　明明好几种方案，店主怎么就拿最贵的出来呢？这不是店主的风格啊。
　　“嗒，嗒，嗒……”
　　店铺里很安静，只有博古架上的钟摆在慢慢悠悠摆动着。
　　苏漪小小打了个呵欠，微微歪着头看向眼前纠结的客人，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继而转头看向江炘遥，眼里熟练地冒起红心。
　　过了许久，沈缘依然没有作出决定。
　　其实那些人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了，如果光是救自己，按照刚才这位店主所说价格，肯定也不贵。
　　可已经死去的就罢了，但那些活着的人，在有条件救他们的情况下，如果她真的只救了自己，她可能会遭受不住良心的谴责，未来的余生都活在愧疚之中。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所有人？
　　“客人，各人命运不同，你不是救世主，没有必要对每一个人负责。”
　　清冷疏懒的少年音传来，将沈缘从挣扎的思绪中拉出来。
　　她愣了愣，难道刚才她把心声说出来了？
　　随即她又细细回想了一遍这句话的意思，原本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许多。
　　是啊，她又不是救世主，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深吸了一口气，沈缘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年店主，突然问道：“您可以给我一点建议吗？”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觉得他能够帮自己解决难题。
　　江炘遥抬手掩唇咳了两声，目光微抬，落在少女两只伤痕累累的手上，语气平淡，“建议客人从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入手。”
　　当前最需要……
　　沈缘灵光一闪，“你们能把泥石流和那块巨石流速控制下来吗？”
　　“区域空间稳定符咒，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价格：十年寿命。”
　　听到江炘遥说出的商品，之前还在疑惑他今天有点古怪的金乌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在这等着呢！
　　不过它很快又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
　　店主总是喜欢在规则范围内引导客人购买性价比最高的商品，它应该司空见惯才是。
　　江炘遥念出符咒名字的时候，沈缘同时也收到了它的注解。
　　顾名思义，这个符咒可以令使用者百米范围内的区域空间暂时维持稳定，不会让它们停下来，却能够依照自然的方式让它们维持在一个最近的稳定位置，时限是十分钟。
　　目标仅限快速运动的非生物。
　　这放在平常肯定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但对于泥石流来说却是最好不过。
　　十分钟。
　　应该足够他们逃命了。
　　而且，这也算是给大家一个公平的逃命机会。
　　沈缘想清楚后，心里顿时对江炘遥充满了感激，立刻答道：“好。”
　　“客人所需商品：区域空间稳定符咒。”江炘遥说道，“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交易书右下角签字。”
　　与此同时，沈缘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交易书，拿起手边的笔开始签字。
　　她手上的伤口还有些流血，不过她的字迹却是干净而坚定的。
　　“交易成立。”
　　江炘遥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萧序便将一枚符纸放在了沈缘面前。
　　“请客人收好商品，出店铺后直接默念使用便可生效。”
　　沈缘拿起符纸，“谢谢，麻烦送我回去吧。”
　　“承蒙惠顾。请客人做好准备。”
　　眨眼间重新回到现实，少年店主的话犹在耳边，沈缘下意识默念“使用”。
　　随后她便发现，原本正在迅速往下滚的巨石突然似乎被什么挡了一下，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停在了半山腰，而原本来势汹汹的泥石流速度也减缓下来。
　　对于这不科学的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过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块巨石正摇摇欲坠。
　　留给他们逃亡到安全区域的时间并不多。
　　沈缘来不及感慨，便再次拉着藤蔓奋力往上爬。
　　有几个已经爬上去的乘客也回过神来，齐心协力帮着孕妇一起把沈缘拉了上去。
　　沈缘还想去背裕裕，却发现之前负责抱裕裕的那个热心大叔再次主动抱起了他，并朝她微笑了一下。
　　接下来十分钟，所有人竭尽全力往上爬。
　　十分钟后。
　　身后再次传来巨大的轰隆声，那块巨石以天崩地坼的架势直接将这边的山撞了一个大坑。
　　正在往上爬的人们能清晰感觉到身下的土地在晃动。
　　好在这边的山体比较坚固，并没有滑坡的趋势。
　　众人后怕了一阵，再次往上又爬了十来分钟，总算是来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平地区域。
　　这个高度，就算对面再来一次滑坡，也不会有太大威胁。
　　大家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便停了下来。
　　此时的雨已经差不多快停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里是一处山脊平地，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的景象。
　　对面的半面山体全都塌陷下来，将原本的山谷全部掩埋。
　　所有人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刚才，要不是那块石头突然停了一下，咱们刚才肯定被全部埋在下面了。”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
　　随后大家也都终于回过神来，一时间，死里逃生的人们又哭又笑。
　　“老天保佑啊！”
　　“我们活下来了。”
　　“呜呜呜……”
　　沈缘站在原地，默默数了数现场的人数，一共有二十六人。
　　这是刚才在下面平台时的人数，一个也没有少。
　　不知道其他方位的人还在不在。
　　正当沈缘这么想着时，却见山脊另一侧又上来了一队人。
　　她一个一个数过去。
　　人数三十五，和自己这方合起来有……六十一！
　　沈缘心中激动，她进去交易时的人数，竟然全都活下来了！
　　想到那名店主给自己的引导和建议，沈缘顿时明白过来。
　　他在劝慰她的同时，也给了她最好，且最大可能保护所有人的选择。
　　这是什么人美心善的神仙店主啊！
　　他才是真正的救世主吧！
　　沈缘心中感叹。
　　但她再次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他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L45398列车遭遇特大泥石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网络，江炘遥下楼吃晚饭的时候便在电视中看到了这个新闻。
　　“此次事故造成七十八人遇难，六十一人生还……”
　　坐到餐桌边，江炘遥刚拿起筷子，动作突然一顿。
　　紧接着，金乌激动的声音响起。


第216章 
　　“店主，我感应到那枚灵魄珠的气息了！”
　　金乌有些兴奋，找了这么久，还耗费了店铺几十年寿命，总算是有线索了！
　　“嗯。”江炘遥自然也感应到了，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稍纵即逝，如果不是他时时刻刻都在监控着这个位面的灵魄珠能量波动，可能也不会发现。
　　西北方向。
　　“我叫苏漪和青疏去找找。”金乌说罢，便兴冲冲找两只狐狸去了。
　　不过江炘遥却并没有太过兴奋。
　　这一枚灵魄珠和上一枚给他的感觉有点相似。
　　恐怕不好找。
　　果不其然，几个小时后，在两只狐狸的地毯式搜索下，灵魄珠依旧杳无音信。
　　对于这个结果，江炘遥没有太过意外，安抚有些焦躁的金乌道：“如今既已确认灵魄珠就在本位面，那等携带它的客人出现即可，不用着急。”
　　金乌这才想起来，以往的灵魄珠的确都是以交易物品的形式被客人携带而来的。
　　这次也应该不例外，既然它已经出现了，那耐心等待即可。
　　是它太着急了。
　　竟然还没有一个小破孩看得清楚。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江炘遥是刚睡下便被金乌叫醒的。
　　睁着眼看了一会天花板上的光影，他翻了个身，却再无睡意，便干脆沉下意识，开始查看魂体能量情况。
　　这段时间他的魂体越来越强，加之有意识注入万物书的魂体能量越来越多，已经逐渐触碰到了万物书的核心范围。
　　不够完整的万物书没有意识，外围只能任由江炘遥入侵，但它的核心却仍旧保留着些许本能。
　　若要让它真正认主，必须攒到足够压制它的能量，一击即中。
　　否则等它反应过来，等待江炘遥的将是它的极限反扑。
　　而这段时间根绝江炘遥的观察，金乌与万物书其实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尽管它能够得到万物书的信息，但都是通过店铺信息转述的。
　　所以他并不担心等万物书这半册真正认主之后，会被金乌发现。
　　而且，他有预感，若是万物书一直处于当前的寄生状态，等那名黑店店主廉峥下次出现，他会很危险。
　　江炘遥仔细检查了一遍万物书当前的状况。
　　除了核心之外，外围已经被他的魂力全部浸透，但最后那一部分，所需要的能量实在太多，只能慢慢积累。
　　不过也快了。
　　按照他现在的魂力修习速度，最多再有两年时间。
　　到那时……
　　将意识从魂体内抽出来，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江炘遥目光正好对着床头上的全家福，在夜色的映衬下，相框也是黑沉沉的，并看不出上面的影像。
　　但就算不看它，江炘遥脑海里也能完美勾勒出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
　　天色渐渐放明，天边的曦光冲破黑暗洒向人间。
　　床头柜上相框里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江炘遥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才意识到已经天亮了。
　　动了动被压得发麻的胳膊，他缓缓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头疼的厉害，抬手摸了摸额头，温度是不出意外的滚烫。
　　不过今天是实验室阶段性验收，他得去接收数据。
　　这么想着，江炘遥便揉了揉太阳穴，支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店主，您今天这么早？”
　　萧序正在厨房忙活，见到江炘遥下楼有些意外。
　　按照江炘遥的正常作息，应该是早上七点下楼吃早餐，现在才六点二十。
　　“嗯，醒得早了些。”江炘遥应了一声，来到沙发边坐下。
　　没一会儿萧序端了一杯温水过来，“您先喝杯水。”
　　江炘遥头有些晕，缓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接过萧序递过来的水杯，“好，谢谢。”
　　接过水杯后，江炘遥抱着杯子喝了一口，随后便开始盯着里面的水波出神。
　　牧昱的房间就在一楼，他一出房间便看到沙发上的江炘遥。
　　肤色苍白到几近透明的少年随意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半杯清水，素日冷淡的眉心微微蹙起，眸子有些空洞，显然在发呆。
　　对于江炘遥时常发呆的习惯，牧昱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他便皱起了眉头。
　　作为江炘遥的专属治疗师，牧昱对他的身体状况非常了解。
　　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如今江炘遥一看就是生病状态，昨晚多半也没休息好。
　　想了想，牧昱没有去打扰江炘遥，只是走到钢琴边开始弹奏起来。
　　尽管对于这种自发性生理疾病，乐医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但至少可以让他身体上稍微舒服一点。
　　吃过早餐，是由牧昱开车送江炘遥来的研究所。
　　梁响在门口接江炘遥，见到牧昱有些意外，“昱哥，今天怎么是你送的遥遥？”
　　“我上午有工作，要经过这边，正好送遥遥过来。”牧昱微笑，“遥遥待会忙完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不麻烦昱哥专门跑一趟了，今天我也要放假，待会我送遥遥回去。”梁响说道。
　　“也行，那小响待会一起回来吃午饭，我叫萧序多备点菜。”
　　牧昱走后，江炘遥乘着梁响的车进入了研究所。
　　梁响有些激动，一路上都在讲述最近的研究进度，江炘遥时不时应和一句，倒也十分和谐。
　　停下车后，梁响感叹道：“遥遥，你真是太棒了！每一步实验数据都在你的运算范围内！”
　　“只是合理范围内推算，不算什么。”江炘遥说道。
　　若是别人这么说，梁响一定会认为他是装逼，但江炘遥从来不开玩笑，所以他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遥遥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了。
　　光凭脑海中的理论知识构建出如此庞大的实验数据推论，江炘遥脑子里可能塞满了一座图书馆！
　　江炘遥解下安全带，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闪闪发光的梁响，“我要的数据整理好了吗？”
　　“整理好了，全都在中心加密数据库里。”梁响说道，“最近对我们这个项目关注的境外势力挺多的，这些数据是绝密数据，全都不能带出研究所，就只能叫你过来看了。”
　　“没事，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江炘遥并不在意这个，“下车吧。”
　　“好嘞！”
　　研究所停车场距离实验室还有一段距离，脱离了密闭空间，两人没再说实验上的事情。
　　梁响又开始和江炘遥分享自己的见闻，“遥遥，昨天列车遭遇泥石流的事情你看到了吗？”
　　“嗯。”江炘遥应道，“昨天新闻上看到了。”
　　难得江炘遥竟然知道这个八卦，梁响兴致更浓，“我听说现场逃生人员说，当时滚下来的那块巨石和泥石流本来应该要把他们全都掩埋在里面，结果不知什么原因，它们竟然像是突然暂停了一样，停了差不多快十分钟，给了他们一个逃生的机会。整个过程堪称神迹。”
　　“地质专家都也不出缘由，尽扯淡说是当时雨小了，加上巨石中途收到障碍物阻隔，才导致当时的奇特现象。”
　　“我看了当时的新闻上的现场事故直拍，按照那块巨石所产生的冲击力计算，它绝对不可能是中途停止过的力道。”
　　梁响一边分析，一边把自己保存在手机相册里面的图片调出来给江炘遥看，“你看，把对面山都砸了这么大的坑，这个力道绝对不是他们说那样，在中下行区域停下来过。”
　　江炘遥扫了眼照片，没有给出结论，只是问道：“你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现象的呢？”
　　梁响耸了耸肩，“要么所有人都看错了，他们是跑到安全区域之后巨石才滚下来。要么就是真的有奇迹降临，神明护佑。我更倾向于后者，毕竟当前科学的确解释不了这个现象，也不可能那么多人看错。遥遥，你觉得呢？”
　　“我也一样。”江炘遥说道。
　　得到江炘遥的认同，梁响咧开了八颗大白牙，“遥遥，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呢。”
　　江炘遥怔了怔，继而应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梁响当即应和，“你说得对。”
　　交谈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实验区门口。
　　这时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的俊秀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江炘遥一眼便看到了他头上的蓝色标记，显然，他身上已经有他发的通行证信息了。
　　大致看了一眼男人的客户数据，江炘遥便有了判断。
　　“叶哥，你这是准备休假啦？”梁响朝男人打招呼。
　　“是啊，小响怎么出去了？”叶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柔和带笑的目光落在江炘遥身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问，“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江炘遥，来研究所参观，我带他四处逛逛。”梁响说道。
　　为了江炘遥的隐私和安全着想，他的个人信息对于研究所内部都一直是保密状态，所以梁响并没有介绍得太详细。
　　随后他又朝江炘遥介绍，“遥遥，这位是叶憬叶哥，航嫂的哥哥。”
　　“叶哥好。”江炘遥朝叶憬招呼道。
　　“小江好。”叶憬笑容温和，随后他看了眼时间，“不好意思，我得去赶飞机，就不和你们多聊了。”
　　叶憬出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匆匆赶到机场，距离飞机起飞只有不到一小时，险些错过检票时间。
　　最后一分钟上了飞机，刚坐下，他旁边便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嘲讽声。


第217章 
　　“哟~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来坐飞机了？”
　　这声音抑扬顿挫，弯弯绕绕的，直接把嘲讽度拉满。
　　叶憬抬手表示投降，一脸求饶。
　　“老婆大人，我错了，求您别嘲讽我了，我害怕。”
　　邻座的女人画着淡雅的妆容，眼角有几丝细纹，却显得更为成熟动人。
　　她斜睨了故意耍宝的男人一眼，嗤笑一声，冷淡道：“别，我可担不起你老婆这个称呼，请叫我未来前妻。”
　　今天是叶憬和孟优昙结婚四周年，两人结婚前就约定好，不管有没有孩子，每年年假两人一定单独出去旅游一次。
　　但这几年来叶憬都忙得不可开交，别说休年假了，普通的假期都少得可怜。
　　现在孩子都三岁了，两人连蜜月旅行都没去过一次，孩子也多是孟优昙和她父母在带，连爸爸是谁都不太认识。
　　就在上个月，叶憬再一次连续加班一个星期深夜回家时，等候已久的孟优昙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
　　理由是她不需要一个无法陪伴自己的伴侣。
　　叶憬当然不愿意，他和孟优昙高中认识，互为初恋，从校服到婚纱，感情一直很好，他从来没有想过和她分开。
　　不过孟优昙非常坚持，就连她爸妈也支持他们离婚。
　　这一次旅行是叶憬争取来的，他想利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再挽回一下。
　　但如今看来，这或许是两人婚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旅行。
　　听到孟优昙冷淡的拉开两人的关系，叶憬心里一痛，“老婆，我们不离婚好不好？对不起，这些年是我太忽视你们了，等这一次项目结束，我就退……”
　　“先生，飞机即将起飞，请系好安全带。”这时旁边一个温柔又礼貌的声音响起。
　　叶憬深吸了一口气，朝善意提醒的空乘点头致谢，随后系好安全带。
　　转头却见孟优昙闭上眼别开了头，一副不愿再交流的模样。
　　原本的一腔热血仿佛被泼了盆凉水，叶憬有些颓然。
　　随后他又重拾了自信，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努力挽回这段婚姻！
　　三天后，两人来到了龙骋山旅游景点。
　　龙骋山位于华国西北，最高处海拔高达四千五百三十二米，整条山脉走势如同巨龙驰骋，故而得龙骋之名。
　　因为完全保留着原始森林风貌，环境非常好，故而龙骋山也是国内游客和驴友们的必要打卡之地。
　　这是他们本次旅游的最后一站，为期三天两夜的野外森林露营项目。
　　三天来，两人的沟通并不顺利，无论叶憬说什么，孟优昙都是一副坚定离婚的态度，没有丝毫波动。
　　对此叶憬也能够理解，毕竟这几年来，他几乎每一次都是和孟优昙这么说的，但最后都是工作胜过了家庭。
　　作为长期生活在失望中的妻子，孟优昙不再信任他也是情理之中。
　　但理解归理解，他到底还是不甘心。
　　因为本次行程涉及到登山项目，两人选择跟了一个旅游团。
　　旅游团里人并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多是二十来岁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应该都是大学生，其中有好几对小情侣。
　　看着前面活力四射黏黏糊糊的情侣们，叶憬不禁回想起以前，两人刚谈恋爱时，也是这样恨不得每一秒钟都和对方黏在一起。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却变得连亲密接触都很少了，就连关系也变得疏远。
　　上一次亲吻，他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一年前，又好像是更久以前。
　　真不是个男人！
　　叶憬心底骂自己。
　　“昙昙，我来给你背包吧。”
　　叶憬伸手去拿孟优昙的登山包，却被孟优昙冷淡的躲过去，“不用，我自己能行。”
　　看着背着二三十斤的包，走得稳稳当当的女人，叶憬手悬在半空，心中宛若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喉头更是哽得厉害，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在他的记忆中，孟优昙是个喜欢撒娇，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连矿泉水瓶盖都要央着自己帮忙拧开的柔弱女生。
　　但现在她却变成了背着沉重的包，也不会向他诉一句苦的女强人模样。
　　是他，硬生生把她变成了现在的陌生样子。
　　独立，坚强，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而他也被她排除在了依靠范围之外。
　　更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即将失去的时候追悔莫及。
　　叶憬自己也觉得自己可耻。
　　在原地站了一会，他抬起沉重的脚步，继续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上没有交谈，和前方笑笑闹闹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几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景区山中民宿。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擦黑，导游宣布：“今天晚上在这里休息一晚，旅游团包了八个标准间，两人一个房间，请大家自主分队。”
　　这几天旅游两人都是各自开的房间，并没有住在一起，听到导游这么说，叶憬下意识看向孟优昙，“我们住一间吧。”
　　叶憬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孟优昙拒绝。
　　此时此刻，他竟然有点胆怯。
　　“行。”平静的女声响起。
　　叶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向孟优昙的眼底满是惊喜。
　　他本来以为孟优昙会断然拒绝的。
　　简单吃过饭，约定好第二天的出发时间，叶憬和孟优昙回到了房间。
　　房间装修得很温馨，进门就能看到墙面上挂着的十字绣图案。
　　两张床铺并列靠着墙壁，中间隔了一个精巧的白色置物柜，上面透明的花瓶里插着新鲜采摘回来的花卉。
　　孟优昙很喜欢这种鲜艳的颜色，不由多看了几眼。
　　注意到孟优昙的视线，叶憬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很久没有送过孟优昙花了。
　　最后一次送她花，似乎是他刚工作不久，当时两人还没结婚，他工作太忙，忙到半夜才回家，在楼下无意间碰到一个捧着鲜花推销的小女孩，担心她太晚回家不安全，便把最后几朵花买了。
　　想到这里，叶憬记忆中的画面变得鲜活起来。
　　那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孟优昙自己也上了一天班，明明累得不行，还开着灯做好热气腾腾的宵夜等着他回家。
　　他还记得当时的房子有些简陋，灯光有些发黄，看到花的女孩笑容璀璨，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满是闪烁的细碎星光。
　　她说：“现在的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对了，他说的是：“以后你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可后来呢？
　　后来他再也没有送过她一次花，但她还是嫁给了他，并被他给的生活摧残成了如今的坚强模样。
　　无边的愧疚与后悔密密麻麻占据了他的心脏，原本还想趁着独处机会说点什么，但叶憬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看了看孟优昙冷淡的背影，想要说对不起，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应吧。
　　山间凉爽的风拂动窗帘，空气中飘荡着林间特有的草木气息，配着虫鸣鸟叫，显得格外幽静。
　　孟优昙整理了一下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递给叶憬，“之前找你商量离婚的事情时你太忙，我就自己拟定了协议书。孩子房子归我，存款车子归你，抚养费每个月工资百分之二十五，你看看，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看着面前这份白色的文件，封面上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张着狰狞的巨口朝他扑来。
　　叶憬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不愿意去碰它。
　　但孟优昙格外坚持，手一直举在半空，一副叶憬不接，她就不放手的架势。
　　叶憬手脚冰凉，胳膊好像失去了控制，变得沉重无比，怎么也抬不起来。
　　终于，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直到孟优昙的手都有些发抖，叶憬才伸出手去拿那份协议书。
　　不过他的手比孟优昙还要抖得厉害得多。
　　作为一个研究者，叶憬的手哪怕在显微镜下也是稳如泰山的，如今却抖得像是帕金森患者。
　　孟优昙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还是坚持把离婚协议递了过去。
　　叶憬看了看离婚协议上的内容，分配得非常合理。
　　但。
　　“我不同意，老婆，我们感情还没有破裂，我爱你，我不想离婚。”
　　“叶憬，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爱我吗？”孟优昙丝毫没有被叶憬的言语打动，语气中满是自嘲。
　　“你的心里只有研究，你的实验室就是你的家。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累赘，一个外人罢了。”
　　“不，不是的。”叶憬否认道，他语气慌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累赘，你一直是我努力的动力，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变过……”
　　“够了。”孟优昙打断他的自述，她脸上突然勾起一抹笑，眼神却是刺骨的冰凉，“那好，既然你说你爱我，那你说说，我这几年进过几次医院？我几点睡觉，几点起床？我们领结婚证的时间是哪天？”
　　这些问题，叶憬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只隐约记得领结婚证那天早上阳光明媚，他们刚出民政局就下起了大雨，他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赶往了实验室，把刚怀孕一个月的新婚妻子扔在了大雨中的民政局门口。
　　但那一天的具体日期，他却忘了。


第218章 
　　回忆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叶憬恨不得回去抽自己两巴掌。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受到这样的委屈，可能在领证当天就会提出离婚了。
　　但就算这样，孟优昙也为他把孩子生了下来，并一边工作，一边养育孩子，坚持了整整四年。
　　这一次提出离婚，显然是她在无数次失望后深思熟虑的后果。
　　他们的婚姻在他的忙碌和忽视下早已名存实亡。
　　几年的生活早已把她的爱意消磨殆尽，如今的分开显然已经是注定。
　　更何况，如今的他，就连他自己都难以原谅，更别提求得孟优昙的回头了。
　　见叶憬沉默，孟优昙没有再咄咄逼人，她平静下来，“签了吧。”
　　叶憬捏着协议书的手指微微捏紧，盯着孟优昙的签名看了许久，眼睛干涩得要命，他嗓音有些沙哑，“回去重新拟协议吧，你要带孩子，不能没有存款，我留下车就行了。”
　　“我自己有工作，况且你还要付抚养费。”孟优昙坐到对面床上，眉目间有些疲色，“存款你可以拿着买套新房子，以免放假了没有地方住。”
　　孟优昙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从不轻易做决定，做好的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显然，她什么都已经考虑好了。
　　叶憬还想说什么，却被孟优昙打断，“叶憬，我真的累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无法让人忽视其中深深的疲惫与倦怠。
　　叶憬心脏好似突然被揪了一下，酸疼难忍。
　　他终于下定决心，“好，我签。”
　　拿起笔，叶憬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他每天都会在实验报告上签很多次名，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难以落笔。
　　孟优昙也不催促，她目光有些飘忽，视线轻轻落在叶憬的侧脸上。
　　岁月给男人留下了成熟的痕迹，少了年少轻狂，变成了以前向往的大人模样。
　　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窗外有荧光闪烁，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草木间升起来，为幽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灵动的色泽。
　　不知过了多久，叶憬总算签好了字。
　　只是字迹太过扭曲，他都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了。
　　孟优昙接过离婚协议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语气却是缓和了一些，“还有两天旅行，就当是最后告别吧，好聚好散。”
　　叶憬张了张口，“好。”
　　深夜。
　　叶憬辗转反侧，翻过身看向对面床的孟优昙。
　　孟优昙睡的是靠窗的床，窗外是森林，因此并没有关窗帘，隐约还能看到一点萤火虫的微光。
　　房间里留了一个小夜灯，散发着淡淡的光线，只能隐约看到女人蜷在床上安静的背影。
　　叶憬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以前她睡觉的时候都大大咧咧，最喜欢平躺着睡。
　　她的睡姿，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呢？
　　良久，他捂住眼睛，自嘲一笑。
　　现在才发现，有什么用呢？
　　晚了。
　　一夜无眠。
　　好在叶憬是习惯性熬夜加班的，除了感觉思维沉重一些，眼睛里多了些血丝，并没有太大的不适。
　　早上五点，旅游团十几个人聚集在民宿前面的空地上，整装出发。
　　学生们尽管睡觉时间短，但精力充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活力四射。
　　“昨晚休息得好吗？”叶憬问道。
　　“还可以，森林里的虫鸣声很助眠。”或许是叶憬签了协议的缘故，也或许是想最后相处时间留点体面，孟优昙难得给了叶憬一点好脸色，没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你呢？”
　　“我也还好。”叶憬露出一个笑容，“今天我帮你背登山包吧，挺重的，听说要爬好几个小时才能到山顶。”
　　“没事，你要拿露营帐篷，已经够重了，这点重量难不倒我。”孟优昙笑了笑，“带儿子出去玩，他累了都是我背的，三十多斤，几个小时不在话下。”
　　听到孟优昙拒绝的理由，叶憬喉头一哽。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今天的目标是晚上之前爬上龙骋山顶峰，晚上在山顶露营。
　　队伍很快出发。
　　此时天还没有彻底放亮，人手一个手电筒拿着，山间的风吹着也算凉爽。
　　两人依旧走在队伍末端，和前面热热闹闹的大学生们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座山有很多登山者，前面的路都修葺过，初始阶段不算陡峭，走起来还算平稳。
　　“可以和我说说家里的事情吗？”叶憬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孟优昙有些古怪地看了叶憬一眼，“以前你不是最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了吗？每次我一想和你说这些，你就打瞌睡。”
　　叶憬突然想起，似乎的确是这样，每一次他回到家，都只想睡觉，和孟优昙的交流少得可怜，每次她挑起话题，都会被他以很累了而结束。
　　他微微低头，看向面前的台阶，上面隐隐的青苔似乎也在嘲笑他的不知好歹。
　　“对不起。”
　　“算了，你想知道什么？”孟优昙把背包往肩膀上收了收，侧头问道。
　　她这么一问，叶憬才想起来，他对家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那，先说说孩子吧。”
　　听到这个提议，孟优昙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开口说了起来。
　　“乐乐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一团，我觉得他很丑，想把他和隔壁床漂亮小姑娘换一换，她妈不干，就没有换成。”
　　孟优昙声音很轻快，但叶憬却像是被卡住了喉咙，浓烈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她生孩子的时候，他本来提前请好了假期，但项目数据临时出了问题，他不得不留在实验室加班，等他忙完，回家看到的孩子早已长成了白白嫩嫩的模样。
　　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而那时他却没有陪在她身边。
　　孟优昙并没有关注叶憬的表情，继续说下去，“我本来想把他扔了，但后来他越长越好看，从小猴子变成了小天使，我就开始喜欢他了。
　　“他的牙长得比别的孩子慢一点，我当时急坏了，每隔两天就请假带他去医院瞧瞧，因为请假太频繁，还差点被老板开除。”
　　这件事叶憬有印象，孩子十个月了还没长牙，孟优昙那段时间焦头烂额，还因此给他打了好多电话。
　　不过他当时刚跟了一个新的研究项目，也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太过关注后面的动向，只记得自己再一次看到孩子的时候牙已经长了好几颗了。
　　到这里时，叶憬以为孟优昙下一句话会是责怪自己，但她并没有，她只是继续说下去。
　　“乐乐说话比较晚，一岁半的时候才会喊妈妈，两岁的时候说话还不太清晰，快三岁的时候还有点笨笨的，我还以为我生了个小傻子。”
　　孟优昙说到这里笑了笑，“为此我还专门找了专业的医生给他做智商测试，结果测出来他智商比一般小孩还高，就是懒得说话。”
　　一路上，孟优昙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孩子的。
　　她对孩子的每一个阶段成长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每说起来脸上都带着母爱的光芒。
　　叶憬静静的听着，脑海里也渐渐构造出了一个孩子的形象，可越是听下去，就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养育孩子，本来应该是他们共同的责任。
　　但他却缺席了孩子的所有成长过程，并且硬生生把妻子逼成了超人。
　　虽然孟优昙一句抱怨他的话都没有，但他却觉得心脏像是撕裂了一般，痛得抽搐。
　　“我今天之所以和你说这些。”这时距离出发已经将近两小时了，孟优昙有些气喘，她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叶憬，朝他认真说道，“主要是我想让你尽到一个做爸爸的责任，乐乐是个男孩子，他需要父亲来陪伴他成长，教会他男子汉的责任，这是我作为妈妈无法做到的。”
　　看着孟优昙与记忆中完全不同，却充满着包容与爱的眼神，叶憬下意识想说，“那就不要离婚了，我们一起教育孩子。”
　　但他到底说不出口。
　　他哪来的脸面说不离婚？
　　眼前的女人，显然已经被他伤透了。
　　他声音嘶哑，“好，我会的。”
　　“这一次希望你说到做到。”孟优昙唇角勾了勾，深深看了叶憬一眼。
　　叶憬没有躲闪，迎着她的目光，郑重承诺道：“我一定会做到！”
　　见到他这般笃定的表情，孟优昙怔了怔，晃眼间又看到十几年前校园里朝自己坚定承诺，一定会和自己考取同一个大学的男孩。
　　最终，她只是平淡的移开了视线，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
　　到底是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对自己一腔热忱的大男孩，而自己也不再是相信誓言的小女生。
　　大家都变了。
　　见孟优昙移开视线，叶憬原本跳动起来的心又冷却下去。
　　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是啊，他的信誉值早就在无数次以忙碌为理由的爽约中透支。
　　她不相信他才是正常的。
　　七点左右的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前方的学生们也已经没再说话。
　　连续两个小时不断攀爬让大家都有些累了。
　　此时的山势稍微有点陡，周围的植被也变得稀疏起来，人工开凿的步道显得分外曲折。
　　“再往上爬五百米，就有一个休息用的观景台，大家注意脚下，握好扶手，小心不要踏空。”导游在前方喊道，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些气喘。
　　通往观景台的途中有一处靠山崖的悬空栈道，路很窄，尽管外围有护栏，但稍微恐高的人看到还是会忍不住双腿打颤。
　　导游嘱咐了一番安全注意事项后，便率先朝栈道对面走去。
　　后面的大学生们纷纷跟上。
　　叶憬是有些恐高的，尤其害怕这样悬空的过道，站在后面有些不敢上前。
　　眼见着最后几个战战兢兢的大学生都走了，他还站在原地。
　　最后只剩下了他和孟优昙。
　　“你恐高？”孟优昙问道。
　　倒不是她不了解叶憬，主要是两人交往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来参加爬山活动，以前还没见过他这样恐惧的眼神。
　　叶憬做了个吞咽动作，但喉咙却越发沙哑，“没事，你先走吧，我在后面跟着就好。”
　　这方面，他还是有点男人奇怪的自尊心在的。
　　孟优昙闻言也没多说，背着自己的包抬步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还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孟优昙又回头去看，却见叶憬还在原来的地方站着，一脸严肃，俨然一副英雄就义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思考着要不要过去帮帮他。
　　却突然看到男人猛地睁大眼，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身后。


第219章 
　　孟优昙下意识回头，只见上方崖壁一块岩石直挺挺地坠下来，而它坠落方向，便是这个栈道。
　　栈道只有十来米，按照它的结构，如果岩石落下，必然把它击碎。
　　而如今唯一还在栈道上的自己，就算不被石头砸到，也必然受到波及。
　　然而，还来不及细想，那块岩石就已经落下。
　　“砰！”
　　岩石撞击栈道，随着巨大的咔嚓声，栈道瞬间瓦解断裂。
　　碎石飞溅。
　　一块不大的碎石正好砸到孟优昙额头上，她顿时眼前一黑。
　　意识的最后，孟优昙听到了不远处旅游团里其他人焦急的呼喊声，随后她感觉到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将自己紧紧拥进怀中。
　　在看到落石的瞬间，叶憬脑子是空白的，他下意识朝孟优昙冲了过去。
　　好在，他在坠落之前，抱住了她。
　　栈道碎裂，身体腾空。
　　有碎石打在他身上，他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然而他只是下意识把孟优昙抱得更紧。
　　电光火石之间，叶憬便已经计算好了，这座悬崖虽然陡峭，但距离下方斜坡只有十来米，如果他在下面当垫背，孟优昙有很大可能生还。
　　没有人注意到，两人坠落的同时，一枚小珠子不偏不倚，刚巧随着碎石飞溅出来，弹了一下，没入了叶憬的身体里。
　　“砰！”
　　十几米悬崖落地。
　　尽管有背包垫着作为缓冲，但叶憬还是被身后传来的巨大冲击力震得眼前发黑，喉咙鼻腔里满是血腥气。
　　但这并不是结束，下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斜坡。
　　这才是真正足以致命的危险。
　　叶憬此时已接近昏迷，一只手紧紧把孟优昙抱在怀里，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脑，两人一同滚进了山下密林之中。
　　此时前方旅游团的其他成员都惊呆了。
　　“啊啊啊！他们掉下去了！”
　　“怎么会有落石？快打救援电话啊！”
　　导游第一时间打了电话，他的手有些发抖，这是他旅游团的人，出事了他可是要担责任的。
　　叶憬并没有昏迷太久，刚停下翻滚他便醒了过来。
　　周围是一片森林景象，他们正躺在厚厚的枯叶上，叶憬只觉得蝉鸣声显得格外悦耳。
　　运气不错，他还活着。
　　此时叶憬身上到处都疼得要命，两条腿更是没了知觉，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怀中的孟优昙。
　　只见她双眼紧闭，软软地趴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反应。
　　“老婆，昙昙？”叶憬试探性喊了一声，他喉咙里还在往外冒血，声音有些含糊，但却格外焦急。
　　看着毫无反应的妻子，他瞳孔紧缩，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这一刻，他本就不稳的呼吸几乎停滞，抬起唯一一只还能动弹的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秒，两秒……
　　五秒钟过去了。
　　叶憬依然没有感应到孟优昙的呼吸。
　　怎么会这样？
　　叶憬目露茫然，刚才大部分的冲击力道都在他身上，按理来说孟优昙应该不会受太大的伤才是。
　　怎么会没有呼吸了？
　　突然。
　　他回想起自己朝孟优昙跑过去时，那块岩石落下时飞溅起的许多石子。
　　会不会是那时候打到哪里了？
　　叶憬狠狠闭了闭发黑的眼，重新睁开眼仔细观察孟优昙的脸色，便看到她额角有一处奇怪的凹陷伤痕，伤痕并不算太大，也没有流血，所以他刚才忽略了。
　　顿时，叶憬心里一咯噔。
　　显然，孟优昙可能是脑出血。
　　叶憬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
　　过了好一会，他才感应到一点点微弱的脉搏。
　　她还活着。
　　但叶憬并没有因此高兴起来，且不说如今他们的位置不明确，他更是两条腿连着一条胳膊都断了，内脏还不知道受了多少伤，根本没有办法自行救援，能维持清醒已是万幸。
　　而孟优昙，显然已经危在旦夕。
　　附近全是密林，根本没有路，若是等待救援，恐怕至少还要一两个小时。
　　他们等不起。
　　叶憬用剩余的一条手臂紧紧环着孟优昙，他吃力地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楚她的模样。
　　然而眼前却越发昏黑，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可是，他才刚做好决定，等离婚后再追求她一次，要给她一个真正的家，他们怎么能死在这里？
　　正此时，叶憬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原本的疼痛也随之消失，昏黑的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脑海中多出来的那段信息，因此并没有认为自己已经死亡，只是好奇地动了动胳膊和腿。
　　这应该是店铺信息中所谓的模拟无伤状态吧。
　　真是神奇。
　　叶憬出现在店铺范围内的同时，金乌便激动了起来，“店主，是灵魄珠！这枚灵魄珠竟然这么巧附在了新客人身上！”
　　江炘遥看了一眼激动得上蹿下跳的金乌，垂眸掩下眼底的深思。
　　的确，太巧了，巧得就好像有人专门把它送过来的一样。
　　“店主大人，这个客人进来的位置我和舅舅去找过好几次，都没有感应到过它的气息。”
　　苏漪表情格外疑惑。
　　“这枚灵魄珠会隐藏气息，它应该是被通行证上的能量所吸引，所以才会附到客人身上。”金乌给出了它的解释，语气里兴奋难掩。
　　江炘遥微微颔首，没有对它的推断做出评价，“苏漪，去迎接客人吧。”
　　“铃铃铃。”
　　风铃声响起，叶憬抬步走进了店铺。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苏漪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看向这位携带灵魄珠的大顾客。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长相在人类里还过得去，但在狐狸眼里还挺一般的，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她也没有感应到灵魄珠的波动。
　　难怪当时他们没有找着这枚珠子，原来这么会藏。
　　叶憬此时是模拟的无伤状态，但身上的衣服背包还是原本的，沾了许多血。
　　尽管他脸上的血在刚才进来时就擦过了，但看起来还是格外狼狈。
　　他看了眼店铺环境，朝苏漪点了点头，“你好。”
　　走进店铺大厅，叶憬一眼便看到书桌后椅子上的红衣少年。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对江炘遥的印象格外深刻。
　　毕竟，像少年这样优秀的容貌，见一面想要忘记可不容易，更何况他记忆力并不差。
　　不过到底是萍水相逢，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的关系，叶憬也没有和江炘遥叙旧的意思，只是观察了一眼少年对面似乎特意给他准备的椅子，坐了下去。
　　“你好，请问这里真的什么都能购买吗？”
　　“本店会根据客人需求定制商品。”
　　江炘遥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叶憬的心脏位置，那里有一丝不太明显的灵魄珠波动。
　　这枚灵魄珠的能量不强，但对人的身体具有一定的破坏性，若非它的影响，叶憬也不至于连进入店铺都不得不进行全身模拟无伤状态。
　　“客人，请问需要买点什么？”
　　叶憬回忆起孟优昙如今的状况，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刚才和妻子一同坠崖，我妻子受了很重的伤，不知你们有没有办法治愈她的伤？”
　　“他人伤势疗愈，本店有售。”江炘遥看了一眼叶憬身上的血迹，“客人还有其他需求吗？”
　　叶憬顺着江炘遥的视线看向自己，这才想起自己也受了伤，“如果可以的话，也把我的伤也治疗一下。”
　　江炘遥点点头，拿出一份交易书，“客人所需商品，二人伤势疗愈，支付款项：灵魄珠。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灵魄珠？
　　他有这东西吗？
　　看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叶憬有些不解，随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方才坠崖时，灵魄珠附着在了客人体内，可作为付款选项使用。”江炘遥不紧不慢解释道。
　　尽管江炘遥没有说灵魄珠究竟是什么，但足以让叶憬知道，他是拥有这个东西的。
　　此刻他甚至觉得十分幸运，尽管出了意外，但竟然不用付出自己的东西便可以捡回他和孟优昙两条命。
　　想到这里，叶憬毫不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他抬头问道：“请问我们的伤恢复期是多久？”
　　江炘遥收起交易书，“致命伤会在客人离开店铺后三分钟内治愈，其余伤势客人可以根据自身需求选择恢复周期。如不选择，默认周期为两个月。”
　　其余伤势应该就是骨折之类的，按照正常人修复周期至少得三到六个月，两个月恰好是速度非常快，也不会被拖去研究的地步。
　　不得不说，这个店铺为客人考虑得十分周到。
　　叶憬松了口气，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主要是担心江炘遥直接把自己的伤全治好了，到时候他会被科学管理局给盯上。
　　“那就默认吧，谢谢。”
　　把叶憬送走后，江炘遥看向手中的第五枚灵魄珠。
　　这枚珠子明显比其他的要暗淡很多，里面的能量极其稀少，甚至中间还有一丝裂痕，显然是被人故意破坏过。
　　至于是谁破坏的，自然不言而喻。
　　金乌气得够呛，在店铺里烦躁地飞了好几圈。
　　“肯定是黑店做的！为了对付咱们，竟然使出这种阴招！太不要脸了！”
　　江炘遥倒是没有金乌这么激动，他分了一缕能量注入灵魄珠，它稍微亮了一下，但很快能量便又逸散开来。
　　正常的灵魄珠属于一个完美的能量转换器，会源源不断地自主吸收转换能量并释放出来。
　　而现在这枚灵魄珠，俨然成为了一个漏斗，能够吸收能量，却无法储藏能量，这让它失去了使用价值不说，还拥有了极强的破坏性。
　　“怎么修复它？”江炘遥问道。


第220章 
　　江炘遥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金乌安静下来，它重新落到博古架上，沉默了一阵，说道：“店主，您先把它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闻言江炘遥眉梢微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这枚损毁的灵魄珠递了出去。
　　且说叶憬重新回到现实之后，身上的疼痛再次袭来，不过胸口明显轻松了一些，眼前也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孟优昙，只见她额角上的凹陷正在消失，没一会儿脸色便好看多了，呼吸也平稳起来。
　　他顿时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孟优昙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淡淡的消毒水味。
　　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孟优昙脑子才慢慢恢复清醒，想起失去意识前看到的一幕。
　　落石砸翻了栈道，她坠崖了。
　　可是那么高掉下去，她竟然还活着？
　　当时……
　　“昙昙！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这时病床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呼声，打断了孟优昙的思考。
　　她转眼看向正抱着热水壶进来的女人，张口喊道：“妈。”
　　“先别说话，看你这孩子，声音哑成啥样了？来喝口水。”孟妈妈把床摇起来，给孟优昙喂水。
　　喝了口温水，孟优昙嗓子舒服多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孟妈妈就开始絮絮叨叨了起来。
　　“我说旅游就旅游，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和你爸该怎么办吶？要不是叶憬那孩子，你可就不只是普通脑震荡了。”
　　“叶憬？叶憬怎么了？”
　　听到叶憬的名字，孟优昙心中一动，终于想起了自己坠崖前感受到的那个拥抱。
　　叶憬。
　　是叶憬当时抱住了她。
　　他明明那么恐高，竟然在最后一刻赶到了她身边。
　　自己没有受什么伤，那他……
　　想到这里，孟优昙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顿时失了血色，紧张道：“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别激动。”孟妈妈把恨不得马上从床上蹦起来的女儿按回去。
　　语气有些调笑，“还说要离婚呢，一听人家出事这么紧张。
　　“不过我看那孩子是真的不错，听救援队的说，找到你们的时候，他把你护得好好的，胳膊都粉碎性骨折了，手还不放开你，救援队不得不把你们一块儿抬上的救护车，费老大劲了。”
　　尽管不知道当时的场景，但听母亲的形容，孟优昙心脏还是重重的跳了几下，心里又酸又涩不是滋味，“他，他受伤严重吗？”
　　“全身好几十处骨折，内脏不同程度损伤，医生检查完都觉得他能活下来是个奇迹。”孟妈妈又给孟优昙倒了杯温水，“不过那孩子可怜，爸妈都没了，妹妹在部队，你又要和他离婚，躺在医院都没有人照顾呢，这会子我叫你爹看着……”
　　孟妈妈话还没说完，孟优昙便掀开被子拎着吊瓶下了床。
　　“诶！昙昙，你干嘛去？”孟妈妈急忙喊道。
　　“我去看看他。”孟优昙说道。
　　“他在一号病房！”孟妈妈吊着嗓子喊道。
　　过了一会儿，孟妈妈才慢吞吞走向一号病房，正好看到孟爸爸拿着水壶往回走，连忙拉了他一把。
　　孟爸爸有些疑惑，“咋的了？”
　　“你闺女在里面呢，你就甭进去了。”孟妈妈指了指病房。
　　“闺女不是要和他离婚吗？都要离婚了，有啥不能进去的？”孟爸爸不解，“你不是支持他们离婚吗？”
　　“我看你就是个榆木脑袋，你那闺女啥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我那是缓兵之计！况且，她要是真不喜欢他了，至于离婚前还和他一块出去旅游吗？”
　　孟妈妈气急败坏，给了孟爸爸一个脑瓜崩，“我看小叶那孩子也没有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就是太爱工作了一些。况且他也是为国家做贡献不是？更何况他所有工资也都给咱闺女保管着，关键时刻也很靠谱，回头劝劝闺女，以后多教育教育还能处。”
　　“哦哦。”孟爸爸憨憨的点了点头，“那我先把水送进……”
　　话还没说完，孟爸爸就被拧着耳朵牵走了。
　　叶憬醒过来时，首先感觉到的是握在手心的温软的手，他恍惚了一下，转头便看到靠在床边睡着的孟优昙。
　　女人微微偏着脸，趴在床边睡着了，有一缕头发落在她鼻翼间，发丝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浮动着。
　　或许是头发的触感让她有些不舒服，眉心微微蹙起。
　　晃眼间叶憬似乎看到课堂午休期间的那个明媚少女，每次趴着睡觉时也是同样的景象。
　　他目光柔和下来，如同曾经一般，伸出手指轻轻将孟优昙压着的那缕头发拨开，看着她平静下来的睡颜，心中鼓动，眼中尽是爱意缱绻。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现在，他们都还在。
　　距离找到灵魄珠过了一个星期，江炘遥于午饭时间接到了梁响的电话。
　　“遥遥，今天下午能来研究所一趟吗？”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压抑着其他什么情绪。
　　显然实验室出了问题。
　　江炘遥将面前的碗推远了一些，示意萧序自己吃饱了，起身回复道：“好，我大概两点到。”
　　一点五十分，江炘遥提前了一点到达研究所，他把车停到停车场，便有一个人迎了上来。
　　“江学弟，梁响学弟正在实验室核验数据，叫我出来接你一下。”
　　江炘遥认得她，是之前在学校时梁响找的研究生助理其中一个，后来实验室转场，她通过考核进入了第一研究所，继续跟着本项目，名字叫安鹿。
　　“好，谢谢学姐。”江炘遥目光从安鹿头上的红色标记移开，回头拿上文件袋，“我们进去吧。”
　　尽管进了项目组，安鹿却不像是之前在学校实验室那样是核心成员，她的资历在一众大佬中只能算是边缘的小助理。
　　不过她并不因此沮丧，毕竟能够加入第一研究所，并且参与这样重大的研究项目，哪怕只是一个打杂的，于她这样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研究生也是一个莫大的殊荣。
　　十五分钟后，安鹿和江炘遥进入了地下十二层实验区。
　　穿过重重检查关卡，两人进入了实验室中心区域，此时原本安静的实验室有些嘈杂，一群至少拥有教授职称的研究者们正对着计算机愁眉不展，不停探讨着各种可行方案。
　　显然是遇到难题了。
　　江炘遥环顾一圈，没有看到梁响的身影，朝安鹿打了个招呼，抬步朝主控实验室走去。
　　进入实验室前江炘遥已经换好了实验服，戴了口罩遮住了样貌，和实验室其他人装扮差别不大，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看着江炘遥从容地穿过人群，走进自己没有资格踏足的区域，安鹿眼里满是崇拜。
　　学弟真是太厉害了！
　　拿出身份卡刷开主控室大门，江炘遥一眼便看到坐在主控计算机前，额角冒着青筋，眉宇间还夹杂着怒气的梁响。
　　梁响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更确切的说，他通常性格非常好，基本不会发怒。
　　自两人认识以来，这还是江炘遥头一次看到梁响这么生气。
　　他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见到江炘遥，梁响脸上的怒意降了下去，化作了愧疚与自责，“对不起，遥遥。实验室出了个叛徒，今天上午，他恶意篡改了近三个月内的实验数据，还盗取了上一节点的实验成果。”
　　“他碰过中心数据库了？”江炘遥拉开梁响身边的椅子坐下，把手中的文件袋放到桌面上。
　　“嗯，他是通过一种新型病毒，趁着中心数据库备份数据期间，在外围实验室操作的，我们发现得很快，但仍旧让他将小部分错误数据植入了程序中，导致我们本来的实验进程数据紊乱。数据量这么大，如今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梳理，只能重新进行实验。”
　　相当于三个月的辛苦白费了。
　　这样大投入的实验室，每一分钟都在消耗着巨大数额的研究资金，更何况是三个月！
　　梁响重重砸了一下面前的主控桌面，气愤不已，“该死的卖国贼！”
　　“别急，我先看看。”江炘遥拍了拍梁响的肩膀。
　　他声音舒缓，梁响瞬间便被安抚了下来，连忙往旁边让开，让江炘遥坐到主控计算机前。
　　江炘遥熟练地调出数据库，从三个月之前的数据开始检查。
　　“遥遥，你看有办法解决……”
　　说到这里，梁响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目瞪口呆看着江炘遥开始一个一个删除数据，时不时还补充一些数列进去，动作娴熟得他都没看清楚怎么操作的。
　　但很快反应过来，江炘遥这是在修正数据库。
　　卧槽！
　　看清楚江炘遥在做什么之后，梁响此时心里只有这一个感叹词。
　　二十分钟后，江炘遥按下最后一个字母，又花了两个小时检查了一遍，“还好入侵数据不多。错误数据我摘出来了，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你启动一下运行程序，花两天时间检测一遍，然后就可以继续正常实验了，有问题再联系我。”
　　此时梁响已经麻木了，直到不小心咬到舌头，才陡然回神，“遥遥，你，你该不会把这些数据全都背下来了吧？”
　　“嗯？”江炘遥侧眼看了看梁响的神色，有些疑惑于他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回答道，“没有，我只是阶段性整理数据的时候，将数据逻辑链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
　　梁响：“！！！”
　　构建逻辑链并模拟完善，这不比直接背下来还要厉害？！
　　他早知道江炘遥是天才，如今看来，说他是妖孽还差不多。
　　正常人哪能轻易在脑子里构建出如此磅礴的数据世界啊！
　　不过无论如何，危机解除了，梁响松了口气，“遥遥，多亏了有你在！”
　　江炘遥问道：“人抓住了吗？”
　　“已经抓住了，东西也没有被送走。人交给国安部处理，爷爷过去盯着呢。那个人是爷爷的老部下，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梁响有些头疼，“这下恐怕整个研究所都得再清理一遍。听爷爷说，保密等级还得再提高。”
　　说到这里，梁响撇了撇嘴，“现在已经是属于高级绝密等级了，再提高就是特级。遥遥，到时候恐怕除了你，所有人研究结束前都不得离开实验室了。”
　　说罢，他可怜巴巴看向江炘遥，“遥遥，你能给个确信吗？咱们的研究啥时候能够完成？”
　　“按照正常进度，第三阶段实验会在今年年底结束，我尽量在年底前把四阶段数据推论整合完善，四阶段应该不长，没有意外明年就能见到成品，然后便是临床阶段了。”
　　江炘遥把带过来的文件袋推过去，“这是一部分四阶段的推论数据，等梁爷爷过来，你拿给他看看。”
　　“好的好的！”梁响如获至宝。
　　他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江炘遥竟然真的给出了一个准确时间！
　　还这么快！
　　按照以往的研究经验，像这样一个庞大的研究项目，十年八年都是快的，他都做好心理准备与世隔绝七八年了，没想到江炘遥竟然说，明年就能出成品！
　　兴奋过后，梁响便冷静下来。
　　不知为何，尽管江炘遥语气如常，但梁响总觉得他的安排里充斥着一股紧迫感。
　　这时间安排得也太紧了，相当于江炘遥一边接收三阶段数据，就得马不停蹄计算下阶段实验推论。
　　经过这些时间的实验，梁响对于这其中的运算量再清楚不过。
　　可以说，江炘遥一个人的工作强度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大。
　　如是想着，梁响便说道：“遥遥，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急，一项研究周期上十年都是正常的，可以慢慢来。”


第221章 
　　“嗯，我有分寸。”江炘遥回过头，看了眼不远处定时器上的时间，此时已经下午四点半，“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
　　虽然从各种因素上来说，研究当然是越早完成越好。
　　但主观上梁响却还是更担心江炘遥的身体。
　　毕竟从之前的检查结果看来，江炘遥并不适合长期的高强度工作。
　　不过既然江炘遥已经自己做好了决定，他作为朋友及研究助理，自然是竭力配合。
　　“那我送你。”问题解决后，梁响轻松了下来，准备起身送江炘遥。
　　不过刚站起来，头突然发晕，差点一头栽下去。
　　紧接着一只带着凉意的手从旁边伸出来，扶了他一下，“没事吧？你多久没休息了？”
　　梁响坐直身体，听到江炘遥的问话，讪讪一笑，“这几天忙着校验数据，少睡了几个小时，本来打算今天好好睡一觉的，结果又出这么大事，耽搁了一下。没事，接下来两天都放假，好好睡一觉就行。我先送你出去。”
　　“你现在去睡吧，我自己回去就好。”江炘遥说道，“研究进度已经很快了，你不用这么急。”
　　刚劝了江炘遥不要着急，结果自己倒是先出了洋相，饶是梁响自认为脸皮挺厚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水，随后清了清嗓子，“我没事，正好我要出去醒醒神，待会回来给他们开会。我们走吧。”
　　江炘遥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没再拒绝。
　　两人走出实验楼时，正好看到安鹿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手机，一脸焦急，眼眶鼻子都是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安学姐，你这是怎么了？”梁响有些意外，安鹿性格有些内向腼腆，话比较少，但却是个很坚韧的女孩子，共事了两年，他还从来没有见她哭过。
　　“梁响学弟，我爸刚给我打电话，说我妈昨天下午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下山，摔得很严重，可能不行了，你可以帮我请几天假吗？”安鹿声音哽咽。
　　“行，我给你批三天假期。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梁响拿出手机给研究所人事处发了个信息。
　　安全等级提升前，像安鹿这样经历过详细背调，又没有接触过核心信息的外围成员请假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时间不能太长。
　　“谢谢！”安鹿朝梁响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大步朝宿舍区跑去。
　　安鹿的家在中部地区一个小山村，父母都是农民，她是老二，上面有一个傻子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哥哥智商有问题，不能上学，弟弟学习成绩不好，爸爸本来是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上那么多学的，但妈妈坚持供她。
　　好在她出息，一路考上了燕大研究生，还进了第一研究所。
　　她在家里就和妈妈关系最好，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出事。
　　从研究所出来，安鹿有些迷茫。
　　研究所的位置有些偏，附近也没有公交站，出租车也几乎没有，而她自去年来了之后仅仅出去过几次，都是乘坐的研究所通勤车。
　　因为家里穷，她一向节俭，以往去哪都是坐的公交车，连打车软件都不会用。
　　正当安鹿折腾着手机准备打电话问问朋友怎么打车时，身边突然停下一辆车，车窗降下。
　　“小姑娘，是你要去机场吗？”
　　安鹿抬头，看向司机位上陌生的中年男人，她认得这是研究所的专属通勤车，平常只有教授级别或者项目重要人物才能坐的。
　　她疑惑的同时又有些警惕。
　　正此时，她突然接到一条短信，来信人是梁响。
　　【学姐，附近不好打车，我帮你叫了一辆，车牌号是……】
　　安鹿核对了一下车牌号，警惕顿时消除，礼貌地朝司机道了个谢，抱着自己的行李背包上了车后座，坐定后又给梁响发了信息道谢。
　　做完这一切，她脑子还有些懵，随后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光想着尽早回去了，竟然忘了买机票。
　　手忙脚乱点开购票软件，好在她平时买火车票的软件上也能买机票。
　　她运气非常好，最近的航班就在两个小时后，余票充足，从研究所过去刚好能赶上起飞。
　　但看到机票价格的时候，安鹿突然愣住。
　　这几年因为太忙，安鹿都没有回家，不过每个月工资九成都打了回去给妈妈补贴家用，她自己只留一点维持生活开销。
　　前不久弟弟又车祸骨折，她把仅剩的几千块钱也打了回去，现在身上只有几百块钱。
　　但这张机票却要一千二百块。
　　往常她回家都是坐的最便宜的火车，只要两百多块钱，没想到机票竟然这么贵。
　　想了想，安鹿又给梁响打了个电话。
　　梁响刚送完江炘遥正往回走，听到电话便接了起来，“安学姐，上车了吗？”
　　“已经上了，谢谢你。”听到对面熟悉的声音，安鹿犹豫了一下，想要开口借钱，又有些难以启齿。
　　“那就好，我给你申请了预发三个月工资，这会儿财务应该会给你打款。”梁响揉了揉眉心，“收到了吗？”
　　梁响话音刚落，安鹿就看到了银行卡到账信息。
　　她眼眶发烫，声音再度哽咽起来，“收到了，谢谢，谢谢。”
　　“不用谢我，都是遥遥提醒的，我哪里想得到这些。”梁响也不贪功，“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先去开会了。”
　　这两个学弟真是太好了！
　　安鹿将感激藏在心里，迅速买了机票。
　　五个小时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安鹿才终于回到家乡的小镇上。
　　此时小镇上已经没有了人烟，连灯光都少得可怜。
　　她刚下出租车，就看到不远处路灯下靠在摩托车上抽烟的安俊。
　　安俊今年二十四岁，只比安鹿小两岁，不过他初中都没读完，已经混了十年社会了，身上带着一股子痞气。
　　“姐，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老半天了。”他一脸不耐烦。
　　“妈怎么样了？”看到安俊，安鹿急忙问道。
　　安俊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眼开走的出租车，语气有些阴阳怪气，“这是市里的出租车吧，姐你可真有钱，前阵子我骨折了你才给我打了四千，这一趟都得花好几百吧？”
　　安鹿从小就不会和人吵架，尤其是爸爸和爷爷奶奶偏心弟弟得很，她在他面前总是矮了一头。
　　久而久之，她在家里也就成了个受气包，好在有妈妈护着，她才没有抑郁。
　　不过这几年在外面，她硬气了一些，听到安俊阴阳她，也并不打算默默把这口气咽下去，目光落在他稀烂的站姿上，“你腿看着没断啊，你骗我？”
　　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安俊面色一僵，不过马上又恢复理直气壮，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哧了一声，“我骗你做什么？我脚指头骨折了，疼着呢。”
　　说着还夸张地哎哟了几声，假得不能再假。
　　安鹿看得拳头都硬了，不过心里惦记着妈妈的伤势，“赶紧回去吧，爸爸不是说妈伤的很重吗？怎么没有上医院？”
　　“她那点子伤没必要上医院。”安俊无所谓道。
　　听到这个回答，安鹿皱了皱眉。
　　爸爸电话里明明说妈妈摔得很严重，但安俊又说她的伤没必要上医院，两人的说法对比起来有些奇怪。
　　难道妈妈的伤其实并不严重，爸爸只是在骗她？
　　但她刚才打了几次妈妈的电话都没打通。
　　奇怪。
　　“姐，我搭你回去，你可得给我车费，不要多了，五百就行。”
　　安鹿正思考着，便听到安俊充斥着算计的声音再次传来，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五百？我打出租车回来才两百多。”
　　“你也说了那是出租车，我可是你亲弟弟呀，咱们之间有亲情在的，能一样吗？”安俊笑眯眯的搓了搓手指，“姐，你现在可是研究所里的大人才，总不能给弟弟五百块都给不起吧？”
　　安鹿心中本就着急，给安俊转了五百块，没好气道：“赶紧走吧。”
　　“好嘞，姐你这脾气有点见长啊，还是以前温柔。”安俊喜滋滋的点了收款，跨上摩托车，“姐你快点，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回村的路没有修过，有些坑坑洼洼的，平常只有摩托和三轮车能走。
　　将近半个小时后，安鹿从颠簸的车后座上下来，一下午的奔波，加上对母亲的担忧，让她身心俱疲，不过她此刻只惦记着回家看妈妈。
　　他们家的房子是普通的农村两层土房子，已经有三十年历史了，看起来十分老旧，堂屋照出来的灯光能看到门外坝子里的各种脏污垃圾。
　　显然，坝子里至少好几天没扫过了。
　　安鹿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妈妈是个勤劳的女人，每天都会扫地，有她在家里总是干干净净的。
　　此时堂屋里有人在交谈，安鹿大步走进去，环视了一圈。
　　除了爷爷奶奶爸爸之外，还有好几个陌生人，见她进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安鹿印象里家里应该没有这样的亲戚，她不太喜欢他们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奇怪，像是在看某种商品，就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只是朝安建平问道：“爸，我妈呢？”
　　“鹿鹿回来了！”安建平似乎喝了酒，此时红光满面，显得十分高兴，“你妈在楼上房间里呢，你快去看看她。”
　　安鹿闻言大步朝楼上走去，木质楼梯被她踩得砰砰作响。
　　安建平朝后进来的安俊使了个眼色。
　　安俊急忙跟着大步上了楼。


第222章 
　　楼梯间是没有灯的，安鹿只能拿着手机照明。
　　多年的楼梯木板老旧，有些晃动，踩上去不怎么踏实。
　　安鹿好几年没回过家，没注意又多了几块断裂的木板，走到中间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好在她及时扶住了墙壁，这才没有摔下去。
　　她也听到了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是安俊。
　　楼上一共有并排三个房间，阳台最左边角落的那个小房间是大哥安诚的。
　　因为嫌弃他是傻子，如果没事出来的话，爷爷奶奶会拿棍子打他。
　　所以平常除了上厕所，他都会待在里面。
　　第二间房原来是安鹿的，后来安建平和兰芝吵架分房睡，加上安鹿走后房间空了下来，现在就是兰芝在住。
　　这两间房都是没有窗户的，而二楼靠着楼梯，唯一一间有窗户的房间，则是安俊的房间。
　　看到安俊跟在自己身后，安鹿以为他是要回房间，因此并没有管他，只是继续大步往上走。
　　二楼的地板也是木制的，颜色有些发黑，还有不少污渍垃圾，在手机手电筒的照亮下格外明显。
　　安鹿走到中间房间门口，下意识看了眼阳台过道尽头的方向，那边放着一个便桶，便桶已经满了，散发着厚重刺鼻的味道。
　　而便桶旁边，则放着一个缺了半边的碗，碗底满是脏污，甚至能看到发黑发霉的米饭面条，只有最上面有一坨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冷饭。
　　那是大哥安诚的房间。
　　以往妈妈总是把大哥的碗和便桶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现在竟然都脏成这样了。
　　这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安建平骗了她，妈妈肯定不是昨天出事的！
　　安鹿咬紧了腮帮子，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屋里漆黑一片，并没有开灯。
　　开门的同时，一股屎尿伴随着腐臭味迎面扑来，巨大的味道呛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胃里都在翻腾。
　　安鹿把手机手电筒抬起来照向床的方向，床铺的床帐是拉下来的，隐约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影，似乎是妈妈的样子。
　　“妈？”
　　安鹿喊了一声，她抬手摸索着门边的灯线，咔哒一声把灯打开了。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屋子，安鹿终于看清，床上躺着的人果然是兰芝。
　　她心脏顿时揪了起来，顾不得味道刺鼻，她急忙跑到床边拉开床帐。
　　床上的女人面无血色，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呼吸有些急促，但显然还活着。
　　安鹿继续往下看，便看到她的胳膊不正常的扭曲着，只是用布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显然已经化脓，并且还在往外渗血，两条腿也是断的。
　　床单上满是血液和屎尿混合的味道，她甚至看到了床边还有苍蝇在飞。
　　床边柜子上放着一个和安城房间门口同款的破碗，脏污不堪的碗里还有一点冷饭，看碗底的脏污也是好几天没洗过了。
　　显然，兰芝摔下山之后，他们根本没有给她治疗，而是把她放在这里吊着等死。
　　安鹿上一次给兰芝打电话的时候是一周之前，当时她还好好的。
　　所以，这应该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安鹿脑袋充血，眼睛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是故意杀人！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今天没有回来，明天他们是不是就会把妈妈拉去埋了？
　　安鹿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然而，拨号键还没按出去，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猛的把手机夺了过去，并把她朝前推去！
　　安鹿身形不稳，一个趔趄朝前摔去！
　　而她的前方，正是躺在床上的兰芝。
　　眼见着要压到兰芝身上，安鹿猛地用手撑在床沿上，强行改变了自己的摔倒方向，结果就是脑袋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到床边柱子上。
　　一时间安鹿疼得眼冒金星。
　　隐约间她听到身后的房间门被猛地关上。
　　过了几分钟，脑袋终于缓过神来，虽然还是痛，但好歹能正常思考了。
　　安鹿揉了揉头上被撞出来的大包。
　　尽管她没有看清楚身后的人是谁，但除了刚跟着她上来的安俊，根本不可能有别人。
　　兰芝身上本来有伤，刚才那一下要是压实了，说不定会把本来就受伤严重的她压死！
　　她以前只是以为安俊稍微贪财了一些，骨子里还是好的，没想到竟然他竟然这么恶毒！
　　此时安鹿心脏仍旧跳得砰砰作响，心中满是愤怒。
　　不过安鹿很快就冷静下来。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先出去，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然后把妈妈送去医院。
　　思及此，安鹿转头去开门，却发现门在外面被反锁了，根本打不开。
　　安鹿使劲拍了拍门。
　　“砰砰砰！”
　　木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安俊！开门！你们在搞什么鬼把戏？！”
　　然而，几分钟过去，安鹿手都拍痛了，门外依然毫无动静。
　　显然，安俊是故意把她关在里面的。
　　与此同时，安俊正得意洋洋地站在楼道口，根本没理会拍门声，熟练地操作安鹿没有来得及锁屏的手机，把她银行卡里面的钱通过微信转到了自己手机里。
　　之前在镇里安鹿给他转钱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把密码记得可牢了。
　　“居然有五万多！给我打几千都抠抠搜搜的，果然和爷爷奶奶说的一样，女儿就是养不熟。”安俊心里嘀咕着，随后又把安鹿的微信零钱包搜刮了一遍，确定没有钱之后，才喜滋滋的下楼。
　　此时楼下那几个客人已经走了，只剩下安建平和爷爷奶奶三口人，还有一地的瓜果皮垃圾。
　　最醒目的还是桌子上那一摞红票子。
　　三人此时都围着桌子，一人拿着一迭钱在数着，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听到安俊下楼的脚步声，三人纷纷转过头来，安奶奶问道：“乖孙下来了，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我已经把她关到妈房间了，还拿扁担堵了门，保准她跑不出来。”安俊吊儿郎当地坐到桌边，看着桌上的钱眼睛都绿了，“这里多少钱啊？”
　　“这是定金，二十万。”安建平喜上眉梢，一个劲儿的摸着钱，“事成之后还有一百八十万。”
　　安俊摸了摸钱，对这个数额还有点不满意，“我姐可是燕大硕士，高材生，嫁给他家一个死人做媳妇，这个价格怕是少了点吧？两百万在市里买一套房子就没了，能干点啥？”
　　安奶奶一沉思，当即拍了板，“乖孙说得对，得涨价！”
　　安爷爷没说话，只是在一旁点头。
　　安建平想了想，“说得也是，我这闺女可是有大出息的，有文化又漂亮，这会子去给他儿子陪葬，两百万确实少了点。我再去和他们说说。”
　　手都拍红了，确定光凭手弄不开门之后，安鹿正准备找找用什么办法能够砸开门，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
　　“鹿鹿？”
　　女人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确定。
　　安鹿闻言猛地回头，“妈！”
　　她快步跑到床边，蹲在床边看向虚弱的母亲，激动道：“妈你醒了？你哪里受伤了？你放心，我很快带你去医院的。”
　　泪水从她眼眶里流出来，“妈你怎么会掉下山的？都哪里受伤了？”
　　兰芝咳了几声，“安建平告诉你我是摔伤的？”
　　听到这个问题，想到另一个可能，安鹿脑子里轰的一声，表情空白，“难，难道不是吗？”
　　兰芝摇了摇头，眼底满是暗淡，她伸手在被子的夹缝里翻了几下，摸出一张银行卡。
　　“妈可能不行了，鹿鹿，这是你这几年打回来的钱，我一直给你攒着，密码是你生日，你拿上赶紧离开。”
　　这张银行卡还是崭新的，是安鹿考上研究生，开始拿工资之后特意给兰芝办理的，她没想到，她竟然一点也没有用自己的钱。
　　她嘴唇都在哆嗦，“妈……”
　　“鹿鹿，听妈的话，快走，以后再也别回来。”兰芝抬起那只唯一能动的手摸了摸安鹿的头。
　　安鹿脸上全是泪水，她紧紧握着兰芝的手，语气坚定，“妈，要走我也要带着你一起走。”
　　她把银行卡贴身收好，擦了擦眼泪，继续问道：“妈，你和我说，你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兰芝缓缓动了动眼珠子，目光落在床帐上，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说道：“鹿鹿，你别管我了，快走吧。”
　　安鹿神色恹恹，“走不了了，安俊刚才把我锁在屋里了。”
　　“什么？咳咳咳……”
　　兰芝瞪大了眼，随后猛地咳嗽起来，似乎牵动了伤口，她咳得极为痛苦。
　　安鹿顿时慌了神，想要给她拍一拍，又怕把她拍得更疼，一时间不知所措。
　　好在没一会兰芝便缓了过来，只是她声音比之刚才更为虚弱了。
　　她定定盯着昏黄的灯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一个星期前，你给我打完电话那天晚上，有几个人找到了我们家，说是你的八字和他们家儿子匹配，想要和你相亲。
　　“你爸说他们家是隔壁村的，现在在市里做生意，很有钱。不过我多听了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多听了一耳朵，原来你爸是想让你去给别人配阴婚。”
　　听到这里，安鹿背脊有些发凉。
　　阴婚？
　　她知道她爸爸对她没有什么感情，但也是把她当女儿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兰芝身上的伤，“那，你的伤……”


第223章 
　　兰芝幽幽叹了口气，她表情复杂，闭了闭眼，似乎下定了决心，才开口道：“是你爸他们打的。”
　　“当时他们在堂屋商量给你结亲的事情，我不同意，就说了几句，结果你爸一扁担砸在我身上，说我故意断他财路。”
　　尽管兰芝极力控制着情绪，但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他们四个人打我一个，我没打过，你哥听到动静想要来帮我，也被打得不轻。”
　　哪怕兰芝避重就轻，安鹿也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有多惊心动魄。
　　被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还有丈夫和公公婆婆的群殴，她当时该多绝望啊！
　　光是想想，安鹿就有些喘不过气。
　　安建平打兰芝的事情在她小时候也发生过，当时安建平在外面打工，回来只要听说兰芝和村里其他男人说过话，就会打她，说她偷人。
　　直到后面安建平回来务农之后才渐渐好起来。
　　她本来以为安建平不会再打人了，结果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狠！
　　安鹿手指紧紧抠在床沿上，指甲都捏得发白，“妈，他们这样打人是犯法的，大伯他们没有来帮你吗？”
　　他们家不远处就是安鹿的大伯家，以往大伯母和兰芝关系还是非常好的。
　　平常安建平和兰芝吵架，大伯他们都会帮忙劝，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么会没有反应？最后竟然只有安诚帮忙。
　　哪知不提大伯还好，一提起他们的，兰芝便激动起来，她胸口剧烈起伏，眼里是安鹿从未见过的恨意。
　　她咬牙切齿道：“就是你大伯他们把你的八字给出去的！他们收了好处，巴不得这门亲事办成呢，哪里会帮我？”
　　这番话宛若惊雷，打得安鹿措手不及。
　　她印象中大伯和伯母都是很好的人，小时候爸爸爷爷奶奶不许她吃饭时，伯母还会偷偷给她红薯吃。
　　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时兰芝抬手放在安鹿的手背上，朝她说道：“鹿鹿，他们定的婚期是明天，所以今天才会把你骗回来，今晚应该不会做什么。床后面有一个工具箱，里面有凿子，你把墙凿了，今晚一定要逃出去。”
　　兰芝的手满是老茧，安鹿印象中，妈妈的手是一直很有力的，但此刻她的全部力气却都感觉轻飘飘的。
　　她小心翼翼掀了掀兰芝的衣袖，里面全是刺目的淤青和伤痕。
　　触目惊心。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此时安鹿紧紧握着拳，胸腔里满是刻骨的恨意，她只恨不得冲下去和那几个人拼命。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刺鼻的气味让她头脑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她松开咬得生疼的牙关，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肌肉都紧绷得发疼。
　　她看向兰芝，“妈，现在最主要的是送你去医院，你伤得这么严重，我去和他们说说……”
　　“不行。”
　　安鹿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兰芝给打断，她表情严肃，“鹿鹿，今天晚上，你必须逃出去，不能待在家里，知道吗？”
　　安鹿有些不解，“妈，不就是个阴婚吗？就算我和他结了婚，法律上也不会承认，应该没有关系吧。”
　　“你知道什么？总之你听妈的话，千万别被他们抓到。”兰芝说道，“妈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出去后，再找警察来救我，反正这个婚你不能结！”
　　见兰芝说得这么严肃，安鹿倔脾气也上来了，“妈，你至少得告诉我原因吧？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兰芝见她这样说，沉沉叹了口气，“鹿鹿，你不明白，他们哪里只是想让你和死人结婚，他们是要你给他陪葬啊！”
　　陪葬？
　　安鹿瞳孔缩了缩，不过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安慰道：“妈，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况且我又没有招惹他们，他们凭什么杀我？”
　　“那些人根本没有办法讲道理的，你还记得巧巧吗？我前几天才知道，她并不是出去打工了，她也是被陪葬了，就是隔壁村的陈家，她家拿了陈家一百万。总而言之，鹿鹿，你听妈妈的话，今天晚上赶紧跑。”兰芝声音虚弱，眼里全是对安鹿安危的担忧，“知道了吗？”
　　安鹿当然记得巧巧，巧巧比她大五岁，她小时候总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她这辈子吃的第一颗糖就是巧巧送的。
　　是那种廉价的水果糖，只有甜味，但却是她童年中最美好的味道。
　　十年前巧巧出外打工失联后，她还去她家找了很多次，都是杳无音信。
　　后来巧巧家全家搬走了，她才死了心。
　　没想到……
　　“好。”过了许久，安鹿艰难的应道，嗓子却干哑得不象话。
　　“妈，我帮你先把身上整理一下吧，有点脏了。”
　　接下来两个小时，安鹿认真给兰芝用湿纸巾和衣柜里找出来的旧衣服，简单清理了一遍身上的污秽，然后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因为怕动作太大给她造成二次伤害，安鹿只是扯走了兰芝身下最脏的床单，然后又给她身下多垫了一张厚毯子。
　　好歹不是直接躺在屎尿上了。
　　安鹿真的不敢想象，妈妈这么爱干净一个人，竟然被这么折磨！
　　想到刚才清理时在兰芝身上看到的伤口。
　　安鹿现在一点也不想逃，只想下去把那几个伤害她妈的人全杀了！
　　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她得出去找人来救妈妈。
　　正当此时，安鹿听到楼下有摩托车启动的声音响起。
　　兰芝说道：“安俊出去打牌了。”
　　安鹿注意到，兰芝这一次在说到安俊的名字时，声音格外冷漠，再没有了之前对每一个孩子的温柔。
　　又过了一会，房子里安静下来，安鹿想了想，又开始把门拍得砰砰作响。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爸爸，爷爷，奶奶！”
　　然而似乎认定了她跑不了，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人上来，安鹿稍稍放了些心，从床后面摸出一个凿子，准备行动。
　　选定了一个土墙较为薄弱的地方，安鹿正准备开凿，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道细细的呼喊声。
　　“妹妹？妹妹。”
　　这道声音有些憨憨的，明显带着喜悦。
　　安鹿愣了愣，看向床上的母亲，突然反应过来，“妈，大哥房间应该可以出去吧？”
　　闻言兰芝也怔了一下，眼里也闪过一道亮光，“对，我怎么忘了诚诚？鹿鹿，你叫诚诚帮你开门。”
　　“大哥，你听得到吗？”安鹿小声问道。
　　似乎以为安鹿在偷偷和他说悄悄话，安诚声音压得更低了，“妹妹，我听到了。”
　　这几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格外幼稚。
　　安鹿心脏砰砰跳起来，“大哥，你现在悄悄地到隔壁妈妈房间来，把门打开，不要发出声音，知道吗？”
　　安诚智商不高，只有四五岁小孩的智力，平常总是傻乎乎的，但他从小最喜欢安鹿，非常听她的话。
　　安鹿怕他记不住，又重复了好几遍刚才的话，等安诚认真答到都记下来之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作为家里唯一长期生活在楼上，又不受宠的傻子，安诚以往只要闹出动静，哪怕只是丁点脚步声，如果安建平心情不好的话，就会上来打他一顿。
　　长此以往，安诚便学会了悄无声息的走路。
　　过了两分钟，安鹿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紧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探进来，亮晶晶的眼里满是喜悦，“妹妹。”
　　安诚看起来好多天没有洗过澡了，身上脏兮兮的，有些过长的头发也揪成一团一团的，脸上还糊了许多血，额头上的伤口没包扎，尽管此时已经结了疤，但看起来依旧格外恐怖。
　　不过安鹿此刻只有心疼。
　　显然，他头上的伤是前几天保护妈妈留下的。
　　她抿了抿唇，眼眶又红了。
　　“妹妹别哭。”安诚脸上笑呵呵的，抬起手想给安鹿擦眼泪，但看到自己的手上黑乎乎的污垢时，又把手放了下去，“手手脏脏，不能碰妹妹。”
　　听到这句话，安鹿原本欲落未落的眼泪忽的掉了下来，她慌乱擦了擦脸，随即小声安排道：“大哥，你待会好好待在妈妈房间，要保护好她，等我回来。”说着她看到门边安城刚才拿开的扁担，拿起来塞进他怀里，“你把门锁好，要是有人进房间里找妈妈，你就用这个打他。”
　　安诚抱着扁担，乖乖点头，“好的妹妹。”
　　再三嘱咐好安诚，又和兰芝告了别，安鹿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确定楼下他们都已经睡着了，才摸黑蹑手蹑脚朝楼下走。
　　她走得格外小心，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顺利逃出了家门。
　　安鹿手里没有照明工具，村子里的路又都不平，今晚虽然有月亮，但并不明亮，只能勉强看到路。
　　他们家附近就是一条竹林路，夜间有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宛若鬼影幢幢，叫人胆寒。
　　尽管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但安鹿到底还是有些害怕这样的景象。
　　但她不敢耽搁，无论如何，她得先报警，把妈妈先送去医院。
　　竹林路旁边就是大伯的家，他们家还开着灯，里面有人说话。
　　但想要出村必须要从他们院子前经过。
　　安鹿猫着腰小心隐藏身形，准备走过去，却突然听到一阵狗叫。
　　大伯家拴在门外的狗叫了起来。
　　“汪汪汪！”
　　“旺财，叫什么呢？”大伯母的声音响起，她拿着个手电筒朝外看。
　　眼见着手电筒的光芒要照到自己身上，安鹿下意识跳到门边的斜坡下面，将近两米高的斜土坡让她脚扭了一下，瞬间疼得不行，她紧紧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过了一会儿，大伯母没有看到什么，便训了一顿乱叫的狗，重新回了屋里。
　　安鹿龇牙咧嘴摸着斜坡一瘸一拐往前走。
　　不知道脚上是不是伤到了骨头，她每走一步都宛若腿断了一般，痛得不可言喻，没一会儿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十分钟后，安鹿扶着一棵树站在路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现在又没有手机，得找其他人求救。
　　想了想，安鹿调转了方向，朝舅舅兰峰家走去。
　　自从外公外婆都去世后，他们家和兰峰家走动就不多了，但逢年过节还是会走动，安鹿和两个表哥关系也还可以，现在偶尔也会发微信聊天。
　　所以在想到可求助的人时，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兰峰。
　　兰峰家距离安鹿家不远，平常也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到，但现在安鹿脚疼，加上天太黑了。
　　半个小时后，她才敲响了兰峰家的门。
　　此时屋里已经关了灯，显然他们已经睡下了。
　　过了两分钟，里面的灯才亮起来，然后脚步声响起。
　　出来的是兰峰，他身上穿着个汗衫，外面披了件衬衣，看到安鹿，他表情有些惊讶，“鹿鹿？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身上怎么这么脏？快快快，进来说。”
　　倒不怪兰峰大惊小怪，此时安鹿身上的T恤牛仔裤上全是泥巴，脸上也沾了许多碎叶子，显得格外狼狈。
　　坐到客厅里，安鹿简单擦了擦脸上的脏污，端着舅妈递过来的水，把自己逃出来的始末讲了一遍。
　　两人听过后，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兰峰当即拍了桌子，怒不可遏，“鹿鹿你等着，舅舅这就去找安建平！他今天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
　　见兰峰的反应，安鹿心中感动，同时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说道：“舅舅，你先帮我报警吧，再帮我妈叫个救护车，我手机被安俊抢走了。”
　　“好，鹿鹿你先坐坐，我去房间拿手机。”兰峰说道。
　　“你手机昨天不是摔坏了吗？用我的吧。”舅妈说着跟了上去。
　　安鹿坐在桌子边等了一会，没有见兰峰他们再出来，不由有些奇怪，便起身准备去看看。
　　然而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便听到房间里有声音传来。
　　等她听清楚里面传来的说话内容时，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发寒。


第224章 
　　“你还真打算帮她报警啊？我可听说了，那家人至少出了两百万呢。”
　　隔着门板，女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点失真，但声音中的贪婪与算计却是格外清晰。
　　安鹿背脊发凉。
　　舅妈从小也是对她疼爱有加。
　　虽然这几年比较少走动，但在安鹿心中，他们还是信得过的亲人，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听到冯玉的话，兰峰有些不耐烦。
　　“行了，你赶紧出去看着她点，我给安建平打电话，叫他来把姑娘接回去。”
　　“她刚才伤到腿了，我把大门都锁了，她跑不掉的。”冯玉倒是不急，“你和安建平说说，今天咱们可是帮了他个大忙，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知道了知道了。”兰峰说着拨通了安建平的电话。
　　电话隔了好一会才接通，安建平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安建平，你居然还睡得着。”听到安建平的声音，兰峰不由嘲讽道。
　　安建平和兰峰平常关系就不怎么样，闻言也有些生气，“大半夜不睡觉干嘛？有什么事？”
　　“你姑娘跑到我家来了。”兰峰说道，“我可以帮你把她拖着不让跑，但你得给我四十万。”
　　听到安鹿跑了，安建平噌的从床上翻了下来，大步朝楼上跑去，但嘴巴也没有停，“四十万？！你想得倒美！”
　　兰峰啧了一声，“行，那我帮她报警，你拐卖自己姑娘，也是犯法的，你去和警察解释吧。”
　　“你等会儿，我先看看她在家没。”安建平此时已经到了楼上。
　　中间的房间还开着灯，他透过门板缝隙往里头看，想看看安鹿在里面没有。
　　然而眼睛刚凑近去，便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那双眼睛极其干净，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在此时此景却格外惊悚。
　　草！
　　安建平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一步，险些从身后的阳台围栏翻下去。
　　紧接着他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忘记把那个傻子锁在房间里了！
　　安鹿肯定被傻子放跑了！
　　还有那个臭婆娘，肯定对安鹿说了什么！本来以为她马上要死的人，没想到都要死了还坏他好事！早知道弄死她得了！
　　“傻子！开门！看老子不弄死你们！”
　　安建平抬起脚狠狠踹向木门，但这扇门为了引安鹿回来后关住她，前几天刚加固过，又被安诚在后面死死堵住，他腿都快废了也没踹开。
　　“不开，你是坏蛋！我要保护妈妈！不能给你开门！”
　　听到门后拖长了音调显得格外幼稚的声音，安建平气得两眼通红，脑袋充血。
　　“安建平，你姑娘还要不要了？”
　　正当安建平失去理智想去找斧子劈了这扇门时，电话里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恶狠狠地又踹了门一脚，“你们给老子等着！”
　　撂下一句狠话，安建平大步朝楼下走去，一边朝电话里说：“兰峰，我给你十万，你帮我把她摁住。”
　　“四十万。”兰峰不为所动，“我两个儿子都要结婚了，彩礼还没凑齐，你作为姨夫，也得送份厚礼不是？”
　　安建平咬牙切齿，“行，四十万，把她绑起来，我马上过来。”
　　兰峰这下满意了，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一旁的冯玉也是激动万分，那可是四十万吶！
　　他们种庄稼十年也存不了这么多钱！
　　夫妻俩对视一眼，冯玉轻声说道：“我先出去和她说话，你拿绳子出来。”
　　安排好接下来的行动，冯玉拉开门出去。
　　然而灯光大亮的客厅里，哪里还有安鹿的影子。
　　“当家的，不好了，人跑了！”冯玉急忙喊道。
　　兰峰拎着刚找出来的绳子快步跑出来，他看了眼大门的方向，此时大门还是死锁的，但一旁的防盗窗被打开了。
　　他转头怒斥冯玉，“你不是说大门锁好了？防盗窗平时不是锁了的吗？怎么今天开了！”
　　“我忘了防盗窗的钥匙放在窗台上了。”冯玉有些无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兰峰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腿伤了，跑不远，赶紧去追！”
　　两人拿起手电筒就朝门外追去。
　　两人走后，屋里安静下来，随后屋子角落的一个大箩筐被掀开。
　　安鹿从箩筐底下钻出来，一瘸一拐走向卧室。
　　刚才她投过的箩筐缝隙，观察到兰峰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手机，手机应该放在卧室里了，拿到手机她就可以报警。
　　卧室里有点乱，找了一圈，安鹿才在床边的衣服上看到那只手机。
　　她拿起手机，准备先离开再说。
　　然而正此时，她突然听到门外有说话声传来。
　　冯玉骂骂咧咧地从外面进来，“你自己手机忘带了关我什么事？非得叫我回来拿。”
　　安鹿顿时浑身一僵，眼见着冯玉就要进来，她急忙把手机一放，观察了一番卧室内可以藏身的地方。
　　却发现这屋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就连床底下都是塞满了杂物，根本没办法藏人，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安鹿只得钻到柜子角落蹲下。
　　刚藏好，冯玉就进了屋。
　　安鹿屏住呼吸，尽量缩小身体。
　　她现在的位置，虽然有柜子作为掩体，但只要冯玉稍微往里面再靠一点，就能够看到她。
　　好在冯玉只一心想着拿手机，并没有怀疑安鹿就在屋里，也没有往里面看，拿到手机就转身离开了。
　　“咔哒。”
　　冯玉手拉在灯绳上，随着开关声音响起，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突然。
　　安鹿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窜到了她手上，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下意识把那东西猛地甩了出去。
　　“吱吱！”
　　“砰！”
　　一声老鼠叫响起，与此同时，安鹿的手肘撞在了柜子上，发出砰地一声。
　　“什么声音？”还没走远的冯玉又倒转回来。
　　灯光再次亮起。
　　听着再一次清晰起来的脚步声，安鹿汗毛倒立，心跳似乎在一瞬间停止。
　　冯玉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干惯了体力活，身体强壮，安鹿就算是健康的时候也打不过她，更勿论如今腿上还有伤。
　　眼见着冯玉的影子越来越近，安鹿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冷汗，脑海里不停思考着对策。
　　怎么办？
　　正当此时，安鹿眼前突然一黑。
　　紧接着再睁眼，便发现自己的双脚站立落在了实地上，而眼前是一条陌生的清幽小巷。
　　“咚咚咚。”
　　她的耳边还回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浑身紧张得肌肉都有些抽搐。
　　过了好一会，安鹿才逐渐冷静下来，也接收到了这个地方的信息。
　　“万物杂货铺。”
　　安鹿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如果在她来到这里之前，有人告诉她世界上有这么个地方，她肯定不会相信。
　　毕竟她自认为是生长在国旗下，坚定的科学主义青年，绝对的无鬼神论者。
　　但现在她却是不免有些激动，说不定这里能有办法帮到她。
　　脚上的疼痛似乎减缓了许多，安鹿一瘸一拐往前走去。
　　跟着脑海中的提示来到古朴的店门前，安鹿小心翼翼推开店门。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店铺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到了几分安心。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苏漪早在门口等候，见到客人推门后一直没有进来，不禁有些奇怪，往前探了探头，催促道，“客人请进。”
　　安鹿深吸一口气，踏进店门。
　　转过门口的陈列架，进入店铺大厅，安鹿下意识看了一眼头顶深渊般的陈列柜，随后目光定格在书桌后的红衣少年身上。
　　少年微微低着头，她首先看到的是少年正在为椅子扶手上的黑鸟梳理羽毛的那只手，那只手白皙纤长，皮肤宛若透明，纤薄的皮肤上只隐隐能看到一点黛青色的血管，每一个细节都精美得宛若上帝的艺术品。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手？
　　安鹿心中感叹。
　　直到黑鸟飞走，安鹿才恍然回神，目光从少年的手上移开，落在他抬起来的脸上。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舌头仿佛打了结，“江，江，江学弟？！”
　　江炘遥朝她点了点头，“学姐好。请坐。”
　　竟然真的是他！
　　安鹿咽了咽口水，随即想到自己现在这般狼狈模样出现在江炘遥面前，脸不禁变得通红。
　　她抬眼悄悄看了眼江炘遥，发现他神色平静，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不禁松了口气，扶着椅子坐下。
　　“学姐，请问有什么需要？”见安鹿坐下，江炘遥问道。
　　安鹿听到这个问题，背脊有些弯曲，放在腿上的手指忍不住收拢，因为紧张恐惧而暂且消隐下去愤怒与怨恨再度涌上心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江炘遥，径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把我妈和大哥带出村子去医院治疗，让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受到惩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咬牙切齿，充斥着森森寒意。
　　“根据需求，建议购买商品为：三小时团队安全保障服务，恶意反噬符。”
　　恶意反噬符，顾名思义，在符咒生效时间内，会把他人对使用者的恶意以霉运的方式反馈回去，恶意越大就越倒霉，持续时间为二十四小时。
　　接收到商品注解，安鹿眼睛都亮了，她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随后又踌躇起来，“贵不贵呀？”
　　“两件商品合计价格：十年寿命。”江炘遥拿出交易书，“若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十年寿命换得一家三口平安，再让那些人倒霉，安鹿想想就觉得特别值，根本没有犹豫，忙不迭签了字。
　　“交易成立。”江炘遥指尖动了动，交易书消失在桌上，随之出现的是一枚浅黄色的符咒，“符咒请收好，出去后默念使用即可生效。”
　　“谢谢学弟。”安鹿感激道。
　　“承蒙惠顾。”说完这句，江炘遥便抬手将安鹿送走了。
　　安鹿离开的同时，苏漪也很自觉地跟了上去。
　　此时外面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因为有些晚了，今天江炘遥没有叫萧序，因此店铺里只剩下江炘遥和金乌。
　　江炘遥敛眸，手指从左手手腕上的红痣上拂过，或许是店铺受创，比起之前艳丽的色泽，这枚红痣如今却肉眼可见地暗淡了许多。
　　原先其实不太明显，但这几日却越发暗淡，这让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仔细核查了一遍，却并未寻到原因。
　　沉吟片刻，江炘遥抬眼看向金乌，“灵魄珠修复有进展了吗？”
　　金乌闻言，信心满满道：“店主，您放心，我已经找到办法了，最多半年就可以修复。”
　　“能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吗？”江炘遥将头上垂下来的长发撩到耳后，指节轻轻磕在椅子扶手上，并未发出声音，却莫名严肃。


第225章 
　　江炘遥大多数时候都是平和而冷静的，金乌鲜少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模样。
　　它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方法是否错误，认真复盘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问题，挣扎了一下，还是说道：“抱歉，店主，按照规则，我暂时不能告诉您。”
　　虽然金乌拒绝了回答，但根据江炘遥目前所获知的店铺信息，除了混沌珠的能量，金乌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修复灵魄珠。
　　而对于混沌珠的存在，金乌向来是讳莫如深的。
　　因此，江炘遥也不生气，只是提醒道：“你当前的方法可能有点问题。”
　　提醒完后，江炘遥便起身离开了店铺。
　　金乌站在博古架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椅子愣了愣，随后猛地朝枢纽大厅方向飞去。
　　它得再去检查一下。
　　且说安鹿离开店铺之后，再次回到柜子角落，看着越来越近的影子，她心跳如雷，不禁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切是紧张时候的幻觉。
　　但随即她又注意到自己手里的那枚符纸。
　　是真的！
　　她心中雀跃了一下，默念使用，随后便发现符纸化作淡淡的青光消失在空气中。
　　除此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安鹿怔了怔，不禁有些怀疑这个符纸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用。
　　还来不及思考，冯玉的身影就出现在安鹿的视野里。
　　只要她转个眼睛，就能够看到自己。
　　一时间，安鹿头皮发麻，手指紧紧握住了柜子下的一个破旧的瓷碗，随时准备攻击。
　　“吱吱吱！”
　　突然，刚才那只被安鹿甩出去的大老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然后踩着冯玉的脚窜出了房间门外。
　　冯玉吓得连连后退，嘴里骂骂咧咧。
　　“哪儿来的臭老鼠！吓死老娘了！”
　　她一边骂着一边朝房间外走去，连灯都忘了关。
　　听着渐行渐远的骂声，安鹿松了口气。
　　她撑着柜子站起来，这才发现冯玉竟然连手机也忘了带，刚才那只手机依然留在柜子上。
　　拿起手机，安鹿迅速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
　　得到肯定回复后，安鹿开始物色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藏身之所。
　　她现在腿疼得厉害，如果擅自跑出去，很容易被外面找她的人看到，而只要她在外面，近几个小时内，兰芝和安诚应该没有危险。
　　想了想，安鹿还是决定就藏在兰峰家里。
　　毕竟灯下黑，他们应该想不到自己还藏在这里。
　　这么想着，安鹿便打算出房间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毕竟这里是兰峰夫妻的房间，如果待会他们回来，十分不安全。
　　然而她刚迈出几步，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兰峰，我闺女呢？”
　　“你这丫头可真能跑。”
　　“等回去我把她腿打断，看她还跑不跑！”
　　“安老二，听说那陈家可是亿万富豪，你这次可是攀上好亲家了，发达了别忘了兄弟几个啊。”
　　“放心，明儿办完酒，我给你们包大红包！”
　　听到门外热热闹闹的说话声，安鹿又缩了回去，她双手环住自己，心里不禁发寒。
　　外面至少有七八个人，听声音都是村里的中年男人，她大概听得出其中有他大伯三叔的声音。
　　她没想到，安建平竟然找了这么多人来抓她，还都是他们家亲戚。
　　没一会儿，一群人便进了屋。
　　“人呢？兰峰？你把我闺女藏哪去了？”安建平声音有些暴躁，朝周围人道，“赶紧找找。”
　　兰峰家是这几年新盖的小平房，除了堂屋，只有三个房间，他们两个儿子都在外地上班，因此另外两个房间都没有人住，也没什么家具，只有夫妻俩的房间堆得乱七八糟。
　　进来的一群人分做几组，分别开始在几个房间里查看。
　　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安鹿心脏吊到了嗓子眼儿。
　　进来查找这个房间的是安建平和她大伯安建和。
　　安鹿刚才重新蹲下时在柜子上拿到了一个羊角锤，此时她双手紧紧握着锤子，手心里全是汗水。
　　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他们要来抓自己，就和他们拼命！
　　然而，奇怪的是，那两人在屋子里找了半天，视线好几次都扫过了安鹿的方向，但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过她一样。
　　两分钟后，两人退出了房间。
　　安鹿咽了口口水，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随即她想起自己购买的除了那个符咒之外的另一个商品。
　　那个安全保障服务。
　　没想到竟然这么神奇，完全颠覆了科学。
　　屋子里找不到安鹿，也没有看到兰峰夫妻二人，一群人带着火气出了门。
　　没一会儿便在门外遇到听见动静回来的兰峰和冯玉。
　　“兰峰，你把我闺女藏哪去了？”安建平开口就质问道。
　　兰峰此时也是焦头烂额，两人围着房子周围找了半天，硬是没有找到安鹿的影子，“那丫头太狡猾，趁着我们一个不注意就跑了。”
　　安建平明显不信，“她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对附近的路又不熟悉，跑再快能跑过你们？兰峰，你该不会是想把她扣下来吃独食吧？别忘了，那可是我闺女，要嫁人也得从我家嫁出去。”
　　兰峰大声辩解道：“怎么可能？我要把她藏起来，何必给你打电话？”
　　兰峰这话有理有据，安建平闻言也作了罢，没好气道：“他妈的，你们继续找。她妈还在家里，我回去把她拖下来，我不信这丫头片子不回来！”
　　安建平的声音很大，安鹿在屋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他竟然要对付兰芝，安鹿险些当场跳起来，恨不得出去把安建平当场碎尸万段！
　　然而她刚起了半边身，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蹲太久腿麻了，加上腿本来受了伤，此时更疼了。
　　缓了好一会，安鹿才从地上爬起来，兰芝本来受了重伤，大哥又脑子有问题，虽然有安全保障在，但她还是担心他们出什么事情。
　　村子地处偏僻，从镇上的警察局赶过来至少得半个多小时，救护车更远了，得从县城里过来，至少要一个多小时。
　　兰芝本来受了重伤，安建平要是回去把她拉下床，那结果怎么样可不好说。
　　如此一来，安鹿哪里放心得下。
　　再加上有购买的安全保障服务，安鹿还是决定犯险跟上去，她得亲眼看着妈妈不会有事才能放心。
　　好在此时屋里已经没有人了，安鹿一瘸一拐慢慢走出去。
　　此时留下来负责找她的几个人都离得比较远，暂时没有往这边看，而安建平和安建和骑着三轮车已经开出了挺长距离，想必要不了几分钟，就能回到家。
　　安鹿加快了脚步，但腿上的伤限制她根本跑不快。
　　她不禁又气又急。
　　正当此时，安鹿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她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却只见前方安建平乘坐的那辆三轮车不知怎么翻滚摔下了土坡。
　　那土坡约莫四五米长，高度两三米，有点陡，车子翻滚了好几圈才摔进沟里。
　　刚还分散开找安鹿的一行人见车子出事了，也都纷纷去救人。
　　安建平此时躺在沟里，三轮车一半的重量压在他的腿上，两条腿断了一条，另一条从大腿处扭曲了，脸上也糊满了泥巴和血，哀嚎连天，“哎哟，哎哟！快救我！”
　　安建和要好一点，四肢没什么问题，但三轮车上的一根钢管穿透了他的腹部，肠子拖出来老长一截。
　　众人见了这样的惨状，皆是大惊失色，慌忙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有人给村里的赤脚医生打电话。
　　一通忙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不远处的大路上，有个单薄的身影一瘸一拐走过去了。
　　刚才注意到翻车的时候，安鹿大概猜到这可能是那个符咒的效果，不过远远就听到安建平的嘶吼声，她大概也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走近看到他的惨状后，安鹿却没有心疼之类的情绪，此刻她心里只有快慰。
　　她妈妈可要比他惨多了。
　　活该！
　　路过他们之后，安鹿便继续往家走。
　　经过这会儿的经验，她大概得出了结论，在安全保障时间内，那些对她有恶意的人，似乎都会下意识忽略掉她。
　　所以至少这三个小时内，她是安全的。
　　刚走没多远，安鹿就听到身后安建平的声音传来。
　　“安俊，快回家把你妈守着，你姐跑了！”
　　显然，他在给安俊打电话。
　　都这时候了，他竟然还惦记着卖她！
　　安鹿心中愤恨，刚才怎么没直接摔死他！
　　安鹿脚步加快了一些。
　　但饶是如此，也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她才回到家里。
　　刚回到家，安鹿一眼看到停在坝子前的摩托车，心里顿时一咯噔，安俊回来了。
　　心里担忧着母亲和安城的安危，安鹿忍不住加快脚步朝屋里走去。
　　然而她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砰！”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的，还有安俊杀猪般的哀嚎声，“啊啊啊！爷，奶！快来救我！”
　　安鹿抬头，便看到楼上阳台的木地板破了个洞，安俊此时胳膊一下的身体正卡在那个洞里，他不停挣扎着，但那个洞把他卡得严严实实，上不去也下不来。
　　此时他就像是一条被卡住喉咙的泥鳅，摇摇摆摆格外滑稽。
　　安鹿抿了抿唇，差点笑出来。


第226章 
　　爷爷奶奶听到安俊的喊声，连忙一边叫着乖孙一边朝楼上跑去。
　　然而安俊体型壮硕，又在洞里卡得死死的，哪里是他们两个老人家能够拉起来的，一番折腾之下，两个老人都闪了腰，气喘吁吁坐在一边束手无策。
　　正此时，安鹿看到了警车的亮光。
　　因为涉及到故意杀人和限制人生自由罪，而且还有绑架性质的买卖人口罪和盗窃罪，一下来了好几辆警车。
　　很快警车停在了安鹿他们家附近，最前面引路的是村长。
　　看到警察，安鹿松了口气，快速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没一会儿警察就把安俊从洞里拔了出来，连带着爷爷奶奶一块儿请上了警车。
　　又一个小时后，救护车一次性来了三辆，一辆带着兰芝，另两辆载着安建平与安建和。
　　值得一提的是，找人过程中，兰峰和冯玉两人也不小心摔了一跤，分别断了条腿和断了条胳膊。
　　对此，安鹿一丁点同情都没有，只觉得高兴。
　　毕竟，就算上了救护车，他们嘴里也在不停谩骂着她这个扫把星。
　　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江炘遥再次见到安鹿是一个星期之后。
　　实验室经过两日修整，几天前就已经重新运转。
　　今天是江炘遥例行检验数据的时间，他的车刚停到研究所停车场，便正好看到安鹿拖着一个行李箱上了研究所通勤车，而梁响正站在车下与她挥手。
　　此时的安鹿腿还有点一瘸一拐，不过眉目间皆是坚韧，如同石缝间屹立不倒的草木，散发着独特的力量。
　　通勤车很快开走，江炘遥拿起放在副驾驶上的背包，推开车门下车。
　　梁响快步走到江炘遥身边，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背包，“遥遥，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我以为你下午才来呢。”
　　“上午正好没事。”江炘遥说道，“刚才你在送安鹿学姐？”
　　“嗯，安鹿学姐母亲在住院，家里还有哥哥要照顾，请了三个月长假。”梁响简单说了几句，“她临走前还叫我和你说谢谢呢，说等她回来请我们吃饭。”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来到了实验室。
　　这几天产出的数据不算特别多，但对于第四阶段的实验数据推论开展十分关键，江炘遥花了一点时间来疏通整理，直到快中午才终于记录完毕。
　　关闭数据库页面，江炘遥抬起手指揉了揉酸疼的眼睛，缓了缓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带来的疲惫。
　　正此时，他突然感觉一阵心悸，魂体内原本稳定的四枚灵魄珠像是受到某种吸引，突然乱了一下，江炘遥迅速把它们稳住，心中问道：“金乌，怎么回事？”
　　如今他这里一切正常，那肯定是店铺里出问题了。
　　“店，店主。”金乌的声音有些心虚，但随之而来的是掩饰不住的着急，“灵魄珠出问题了，您快回来看看吧！”
　　相处这几年，江炘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它如此慌乱的声音。
　　显然，那枚灵魄珠的问题不小。
　　事态紧急，肯定不能等回家再进店铺了。
　　江炘遥起身朝主控室内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还有一个小小的洗手间，平常都是梁响在用，江炘遥进来过几次。
　　他进入洗手间之后，反锁上门，进入了店铺之中。
　　这一次进来，江炘遥直接进入了店铺枢纽大厅，刚落地，他就感觉到一阵狂乱的能量在其中肆掠，连带着整个店铺的空间屏障都在动荡，空间壁上原本细小的裂纹正在不断扩大。
　　江炘遥耳边甚至能听到屏障裂开的细小咔嚓声。
　　他看向法阵中间，一眼便看到那枚灵魄珠正光芒大盛，无数的能量正从这枚灵魄珠之中散发出来，而屈居于它下方的混沌珠则越发暗淡。
　　金乌正扇着翅膀绕着它们焦急地飞来飞去。
　　显然，几天前金乌并没有听从江炘遥的意见，把灵魄珠从法阵中分离开来。
　　江炘遥目光从法阵中收回，看向金乌，“怎么回事？”
　　此时金乌已经顾不上什么规则不规则了，看到江炘遥，宛若找到了主心骨，它焦急道：“店主，这枚灵魄珠本来修复得好好的，但刚才突然就发了狂，开始疯狂吸收混沌珠的能量。
　　“我想把它们分开，但怎么也拿不下来。”
　　它急得转圈圈，“这样下去，混沌珠很快会被吸干的！逸散的能量会把店铺撑爆，届时咱们都会死，还可能会引起位面大爆炸！”
　　“店铺如果再次爆炸，还能重置吗？”江炘遥问道。
　　他语气很冷静，丝毫没有被金乌的慌乱所影响。
　　此时金乌注意力全在两枚珠子上，并没有注意到江炘遥的语气，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现在万物书和灵魄珠都不齐全，混沌珠也受损严重，重置条件不足！”
　　说完后，金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这小破孩套话了。
　　不过转念一想，之前江炘遥看过店铺诞生记忆，以他的聪慧，能够猜到这些也不足为奇。
　　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说道：“店铺重置的要求很严苛，就算所有物品齐全，也不一定能够做到，还得依靠至少上万个位面大爆炸所产生的能量才有机会重置。”
　　这次金乌倒是没有撒谎。
　　江炘遥目光从金乌身上移开，重新看向阵中的珠子，“我之前告诫过你，这个修复方式有问题，为何不停？”
　　“我……”金乌落在阵法上面，缩了缩脖子，像是犯错被抓包的小学生，支支吾吾道，“您和我说过之后，我进来看过，当时灵魄珠很平静，并且修复了一部分，加上要挪开它非常耗力气，我有点弄不开，就干脆没管了。”
　　“结果哪里知道今天它突然爆发，现在彻底黏在一起了……”
　　说到后面，它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耷耷的。
　　江炘遥站在阵法边缘，面色无悲无喜，只是静静看向金乌，“既然你都无法解决，叫我回来做什么？”
　　“您是四枚灵魄珠的主人。”金乌飞快说道，“我教您一个办法，可以加强对您现有灵魄珠的控制，或许能够靠灵魄珠之间的联系而将它从法阵中心拉出来。”
　　终于来了。
　　江炘遥等的就是这句话。
　　虽然灵魄珠明面上是认他为主了，并且也受他控制，但随着魂体修炼得越发凝实，江炘遥便逐渐发现，自己和它们之间，还是差了一层联系。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等他的魂力彻底入侵万物书核心那天，可能就是这群灵魄珠的反叛之日。
　　而金乌的性子江炘遥很了解，虽然不那么聪明，但固执得可怕。
　　尽管这几年江炘遥有意识与它周旋，它对他的态度非常宽容，但它到底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灵兽，加上之前多次被店主们欺骗，它自然是不会完全放下戒备。
　　尤其还是灵魄珠这样关乎店铺核心的东西，若非生死存亡之际，想要得到金乌的松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之前在金乌提出它来修复灵魄珠的时候，江炘遥很轻易便把它交了出去。
　　而他所为的，就是此刻。
　　“好。”
　　江炘遥应道。
　　话音刚落，江炘遥便感觉到一股信息被灌注入他脑海之中，这竟然是一篇修行心法。
　　这篇心法很是奇特，里面的文字非常玄妙，江炘遥一个也看不懂，但偏偏能够理解它们是什么意思。
　　信息传递完毕，金乌正想提醒江炘遥怎么做，便看到他身体周围散发出淡淡的银光。
　　与此同时，刚才还处于暴动之中的灵魄珠吸收能量的动作竟然顿住了。
　　紧接着，它看到那枚为非作歹的灵魄珠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倏地朝江炘遥飞了过去。
　　而刚才正被它猛吸能量的混沌珠竟然也晃晃悠悠跟了过去，两枚珠子一同消失在江炘遥体内。
　　金乌：“！！！”
　　它只是想让店主把那枚灵魄珠弄开啊！怎么连带着混沌珠也跟着跑了！
　　江炘遥此刻并不好受，四枚灵魄珠彻底被他掌控的同时，那枚破碎的灵魄珠和混沌珠入体。
　　过于强大的能量瞬间侵入他的魂体内，若非他经过修炼后魂体强大，恐怕灵魂会当场被撑爆，身体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重创，丹田内原本维系平衡的金丹霎时间破开一条裂缝。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强大的意志力让他没有当场倒地，他身体晃了晃，控制着身体缓缓坐到法阵边缘，干脆调动着魂体内所有多余的力量一鼓作气朝万物书核心涌去。
　　江炘遥的魂体能量早已把万物书浸透，如今在足够能量的支持下，让它完全认主可谓是水到渠成。
　　而就在万物书认主成功的瞬间，江炘遥感觉到，店铺内的所有一切，都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所有的规则，都不再对他有限制。
　　这一刻，他成为了这个店铺真正的主人。
　　但与此同时，他的魂体内却是一团乱麻。
　　那枚灵魄珠和混沌珠不同程度受损，在一开始疯狂释放能量之后，又开始疯狂吸食能量，江炘遥不得已开始吸收周围狂乱的店铺能量来补充亏空。
　　如此一来，作为媒介的身体再次受到重创，金丹上的裂纹变得密密麻麻。


第227章 
　　终于，在将店内的残余能量清理干净之时，江炘遥勉强控制住了魂体内的几枚珠子。
　　五枚灵魄珠环绕着混沌珠，悬在魂体丹田内，如果忽略它们之间因为失衡而混乱的能量的话，勉强称得上乖巧二字。
　　随着它们的能量稳定下来，原本动荡的空间屏障也渐渐安顿下来，并且隐隐开始有恢复的迹象。
　　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万物书认主的缘故，江炘遥的灵魂并没有受伤，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但这对于如今的江炘遥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咔嚓。”
　　在巨大的能量作用下，随着一声裂响，江炘遥体内的金丹彻底破碎。
　　他眼前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原本坐着的身体也朝一旁倒去。
　　“店主！”
　　此时金乌还没有从江炘遥竟然同时收服了混沌珠和万物书的震撼中回过神，便看到江炘遥倒下的身影。
　　它慌忙上前，这才看清楚，江炘遥原本过于苍白的皮肤此时已经被鲜血覆盖，殷红的色泽从他身下涌出，将他身下那一片阵法纹路染得格外刺目。
　　糟糕！
　　这具身体快报废了。
　　混沌珠和万物书认主，作为店铺的守护者，金乌自然也同时认主了，它此时能够清晰的感应到江炘遥的身体状况。
　　受到这样严重的能量冲击，这身体每一个器官都受到了无法逆转的损伤，哪怕强行修复，也承受不住强大的灵魂能量。
　　按照金乌的判断，无论如何，这具身体也不可能再使用了。
　　然而江炘遥显然并不这么想，看着他正试图一点一点地修复身体，身下的血越来越多，哪怕没有通感，金乌也替他疼得慌。
　　但就算如此，它也没有听到江炘遥叫一句疼，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法阵之上，若非能够感应到他的能量波动，金乌险些以为他死了。
　　这小破孩，究竟在坚持什么？
　　金乌焦急地煽动翅膀。
　　现在混沌珠在江炘遥体内，金乌不能再借它的能量给江炘遥疗伤，而它的本源力量只具有攻击力，没有治愈能力，根本帮不了江炘遥什么。
　　不过金乌好歹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鸟，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
　　今天的情况还是因为它的操作失误而出现的，如果不是江炘遥帮忙，店铺可能就完蛋了！
　　虽然店铺意外认了主，但这又不是江炘遥的错。
　　既然江炘遥想要保留身体，它作为店铺的守护者，自然得想办法帮他。
　　这么想着，金乌瞬间消失，片刻后回来时嘴里叼着一个浅青色玉瓶。
　　玉瓶中装的是某个神界位面交易来的神髓玉露，只要灵魂尚在，一滴即可重塑一具真神之体。
　　这是店铺里最珍贵的商品之一。
　　金乌打开瓶盖，霎时间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幽香从中涌出，它小心将瓶子倾斜，一滴玉白色的液体没入江炘遥眉心。
　　紧接着金乌便紧张地等待起来。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这滴足以重塑真神之体的玉露却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金乌愣了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混沌珠此刻还在江炘遥体内，混沌珠的能量虽然看似温和，但其实极为霸道，否则也不可能单独开辟出一个空间出来。
　　这神髓玉露的力量恐怕一进去就被吞没了，不但起不到它想要的效果，反倒会把本来混乱的局面弄得更糟糕。
　　想到这里，金乌不由又急又气，愧疚得不行。
　　它真是个蠢货！
　　但神髓玉露是它能够想到的最厉害的治愈物品，它都没有效果，那现在可怎么办？
　　看着浑身浴血，气息越发微弱的江炘遥，金乌满心无措。
　　尽管身体机能几乎全部报废，但江炘遥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正控制着混沌珠的能量修复几乎完全破败的身体。
　　早在之前，他就见识过混沌珠的修复功能，如今它在他魂体内，虽然受损严重，但稍稍抽取一些维持身体平衡，恢复到金丹没有破碎时的健康水平应该没问题。
　　然而正当他全神贯注修复身体时，一道巨大的能量突然侵入，径直被混沌珠吸收。
　　混沌珠能量壮大，直接反馈到魂体之上，好不容易修复好了一点的身体再次崩溃。
　　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江炘遥：“……”
　　从来不打游戏的江炘遥第一次体会到了猪队友的感觉。
　　他吐出一口血，直接意识连接金乌，“带我回房间，找青疏和牧昱。”
　　只传递了这么一个信息，江炘遥便切断了连接，他现在需要梳理魂体内的能量，暂时顾不上身体，只能找青疏和牧昱帮忙了。
　　金乌此刻正六神无主，听到江炘遥的吩咐，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把江炘遥转移到他房间的床上。
　　刚开始店铺能量动荡的时候，青疏和苏漪就已经在店铺内室客厅里等着了。
　　听到江炘遥房间的响动，便直接冲了进去。
　　“怎么回事？”看到床上满身是血的江炘遥，青疏一边问金乌，一边给他检查身体。
　　结果发现他金丹碎了不说，体内更是一塌糊涂。
　　青疏表情格外凝重。
　　这样的伤势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活。
　　而且他现在还无法感应到江炘遥的魂体能量了，他的妖元稍稍探过去，便被一股霸道的能量瞬间吞噬。
　　显然，江炘遥现在的魂力远远超过了青疏。
　　想必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金丹破碎，身体变成了这幅模样。
　　但看江炘遥对魂体内的能量是有意识控制的，状况应该不会这么糟糕才是。
　　“店主受到了能量冲击。”金乌焦急道，“请你帮帮店主！”
　　它的语气中带着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央求。
　　青疏闻言避开魂体，单纯检查江炘遥的身体。
　　才发现有部分是有修复痕迹的，还有一点修复能量残余，但不知为何遭到了二次破坏。
　　青疏有些奇怪，按照这小家伙的聪明程度，以及他对身体的执着，理应会控制自己不受到二次冲击才是，况且他都开始修复身体了，正常来说他自己就能解决当前困境，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插手。
　　于是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怎么会遭到二次冲击？”
　　对于自己好心办坏事的愚蠢行为，金乌感到十分羞愧，支支吾吾道：“是，是我想用东西帮助店主修复身体，结果能量全被灵魂吸收了……”
　　青疏闻言冷冷扫了金乌一眼，没好气地道：“果然是只蠢鸟！”
　　金乌此时满心愧疚，缩了缩脖子，没有反驳。
　　刚才青疏质问金乌的时候，牧昱和萧序都已经到了，虽然还有些不明缘由，但看到江炘遥的惨状，都朝金乌投去了谴责的目光。
　　只有苏漪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场气氛有问题，她望着江炘遥，眼泪哗哗的掉，碰都不敢碰他一下，朝手正放在江炘遥手腕上的青疏央求道：“舅舅，你快救救店主大人吧！”
　　询问缘由的同时，青疏一直在用妖元替江炘遥疗伤。
　　他闻言嗯了一声，“你们都先出去，牧昱留下来。”
　　店铺时空稳定后，金乌便把店铺内的时间停滞了，此刻客厅内气氛格外沉闷。
　　萧序本来话少，此刻就沉默地守在房间门口，像个木头人。
　　苏漪眼泪汪汪扒在门上试图听听里面的声音，没工夫说话。
　　金乌站在置物架上，丧气的耷拉着脑袋忏悔。
　　不知过了多久，江炘遥终于把魂体内乱窜的能量梳理了个大概，勉强能腾出功夫来接管身体了。
　　有青疏和牧昱的帮助，此时身体机能恢复了大半，但仍然是个烂摊子。
　　他将青疏的妖元轻轻弹出去，便开始自行修复。
　　此时距离刚开始治疗，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饶是青疏妖力充沛，也早就被抽干了，为了保证治疗效果，一瓶回元丹都快被他磕没了。
　　注意到江炘遥自己接手了接下来的治疗，青疏松了口气，撤回自己所剩不多的妖力，斜倚在床边，垂头看向床上有着精致面容的苍白少年，眸色深沉。
　　按照江炘遥当前的魂体强度看来，不但他体内的那个东西，还有这个店铺，恐怕都已经易主了。
　　而对于这个结果，那只之前一直遮遮掩掩的鸟，接受良好不说，竟然还对他无比愧疚。
　　关于那个用来治疗江炘遥的物品，虽然是好心办坏事，但不难判断出它拿出来的绝对是个好东西。
　　这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合理猜测，除了金乌最后的操作，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江炘遥的计划之中。
　　青疏眯了眯眼，随后笑了起来。
　　他对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江炘遥再次醒来的时候店铺里又过去了两天，他缓缓睁开眼，不出意外的，眼前一片漆黑。
　　这两天他已经把身体恢复到了极限，但失去了金丹的庇佑，过于失衡的能量实在难以控制，只能勉强恢复到获得金丹前的水平。
　　而现在这个状况是不可逆的，在数次破坏以及修复之后，这具身体早已濒临极限，无法再承受任何能量的修复。
　　不但如此，随着时间推移，它的状态只会更加糟糕。
　　按照江炘遥的推断。
　　他最多还有一年时间。


第228章 
　　对于这个结果，江炘遥接受得很坦然。
　　如果之前没有青疏的帮助，他当时的身体甚至撑不到今天。
　　如今最多不过打回原形罢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江炘遥对再次失明这件事适应得很良好，魂体的壮大，使他哪怕不用任何力量，也能清楚“看”到周围的一切。
　　大致检查了一下身体之后，江炘遥意识下沉，开始查看魂体内的几枚珠子，此时五枚灵魄珠环绕着混沌珠，能量相互交融，看起来十分和谐。
　　不过这也是表面上的情况，实际上却是，混沌珠和一枚灵魄珠都有严重损伤，还有一枚灵魄珠尚未归位，加之万物书也不够完整，虽然它们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并且在逐渐修复中，但实际上却是极度不稳定的。
　　如今江炘遥必须耗费大量魂力牵引掌控，才能让它们的能量维持当前的表面和平，不至于立刻失衡。
　　这样高强度的魂力运转，同样给他如今极度脆弱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这种魂体与身体不断拉扯时所造成的疼痛程度，就如同每时每刻将他置于炼狱之火中焚烧一般，饶是江炘遥自诩忍痛能力极佳，也恨不得当场自裁。
　　“咳咳……”
　　江炘遥咳了几声，喉间有热流上涌，但他却没有力气咽下去。
　　更为剧烈的疼痛随着这道轻微的咳嗽朝四肢百骸袭来，鲜血很快染红了枕巾。
　　但饶是如此，江炘遥也没有晕过去。
　　强大的灵魂能够让他的头脑无时无刻保持着清醒，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店主大人！您醒了！”
　　此时一直守在门外的苏漪听到里面的响动，飞快推门进来。
　　她一眼看到枕巾和床单上的大片血迹，以及床上少年双眼紧闭痛苦的表情，顿时像是被刺中了眼睛，眼眶瞬间红了。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声音带着哭腔，“店，店主大人？”
　　哪怕当时两次经历时空逆流影响时，江炘遥都是云淡风轻的，苏漪从来没看到过他流露出这样明显的痛苦神色。
　　她小心翼翼问道：“店主大人，您是不是很疼啊？”
　　苏漪六神无主，想碰碰他又怕他疼得更厉害，最后慌里慌张朝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舅舅！”
　　江炘遥听到了苏漪的声音，显然，小狐狸被吓坏了。
　　但他此刻却无暇顾及。
　　苏漪走后，江炘遥终于渐渐缓过劲来，他稍稍舒展了身体，试图适应身体中的疼痛。
　　“店主，您怎么样？”
　　这时金乌扑腾着翅膀飞到床边，声音里满是关切与愧疚。
　　这几天它一直在店铺的记忆库中查询数据，想要找到当前状况的解决办法，但一无所获，江炘遥的状况和以往的客户和店主都不一样。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它所犯的过错。
　　这段时间金乌想了很多。
　　如果不是它轻信之前的店主，万物书不会损坏，灵魄珠不会丢失，店铺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岌岌可危的地步。
　　而这一次江炘遥受伤，也是因为它一意孤行，想要用原本受损的混沌珠修复灵魄珠，中了敌人的圈套。
　　江炘遥完全是在给它收拾烂摊子。
　　它不但没帮上江炘遥，还帮了倒忙，险些给了他致命一击。
　　光是想想，金乌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它内疚地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店主。以后我都听您的话，再也不自作聪明了。”
　　江炘遥浅浅吸了一口气，勉强有了说话的力气，“没事，我没怪你。”
　　仅仅说了一句话，他便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到江炘遥虚弱的语气，金乌更是愧疚得险些把头埋进肚子里。
　　它羞愧的同时，心里也很感动，店主真是太好了，竟然这样了都不怪它。
　　这么善解人意又温柔善良的店主，要是它早点遇到就好了！
　　“店主，我……”
　　“小家伙醒了，身体怎么样？”青疏带着些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金乌的话。
　　苏漪跨着大步子跟在青疏身后跑进来，再后面是萧序和牧昱。
　　江炘遥在他们进来前一直闭着眼，倒不是他不想睁开，只是现在没有力气。
　　牧昱想上前给江炘遥检查，不过被青疏抢了先。
　　青疏熟练地将手搭上江炘遥细瘦的手腕，细细检查起来。
　　青疏检查了一圈，扫了眼眼睛还肿着的苏漪，朝江炘遥传音，“小家伙，你这身体怕是要不得了，没救了，我劝你赶紧脱身，否则长此以往，你可能会疼得精神失常。”
　　“谢谢先生，我会注意。”江炘遥同样给青疏传音道，“麻烦你瞒一下苏漪。”
　　听到江炘遥的传音，青疏眉梢轻挑。
　　他本来以为这小家伙能听到自己的传音就不错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力气回答。
　　是他小瞧他了。
　　不过江炘遥这个要求正好提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刚才之所以选择传音，主要就是不想让苏漪知道这事，不然她铁定得从现在开始哭到江炘遥入土。
　　虽然没什么，但烦得很。
　　“舅舅，店主大人怎么样？”见青疏一直不说话，苏漪忍不住催促。
　　青疏收回手，瞥了苏漪一眼，“没什么大碍，调养一阵就好了。”
　　“可是我刚才看到店主大人吐血了。”苏漪眼圈红红的，还不放心。
　　“那是淤血。”青疏挼了挼小狐狸的脑袋，“我叫你好好学医术你不学，书到用时方恨少。”
　　除了苏漪，其他人都看得出江炘遥身体不容乐观，但看青疏的模样，应该是江炘遥和他交流过，便都默契的没有拆穿。
　　“好了，都出去吧，别打扰店主休息。”青疏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室内很快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金乌站在架子上，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守着江炘遥。
　　江炘遥又花了一些时间来适应身体上的疼痛，等到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才缓缓撑着身体坐起来。
　　然而还没起身到一半，又重重摔了下去。
　　“嘶……”
　　他轻吸了口气，疼得闷哼了一声。
　　“店主！”金乌紧张地飞到江炘遥身边。
　　“没事。”江炘遥重新撑起身，挪到床边。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耗费了将近两分钟，随后又坐在床边喘了会儿气，才把气顺过来。
　　如果他还能出汗，此刻一定是满头大汗。
　　金乌担心道：“店主，您这是要做什么？店铺内的时间我暂时停滞了，您可以再休息两天。”
　　“你确定还有两天？”江炘遥反问道。
　　“是……”
　　刚说了一个字，金乌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时间怎么恢复流动了？
　　尽管如今店铺正在虚弱期，但是在江炘遥的帮助下已经趋于稳定，并逐步开始恢复，它预计至少能停滞五天时间，现在才第三天啊！
　　江炘遥倒是知道原因，如今作为店铺核心的混沌珠受损，店铺功能势必受到影响。
　　他倒是有能力再停滞一段时间，但不可避免会驱动更多能量，届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身体状况会更糟糕。
　　得不偿失。
　　不过江炘遥并不打算和金乌解释太多。
　　他咳了一声，站起身走了几步，除了刚开始走得有些晃，差点摔倒之外，很快便平稳下来，他拿出眼镜戴上，确认眼睛再次有神光之后，朝金乌说道：“我先出去了，你叫萧序来研究所接我。”
　　此刻他看起来和之前竟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金乌亲眼看到江炘遥刚才那副坐都坐不起来的模样，它恐怕也要以为他什么事都没有了。
　　对于这一幕，它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脏宛若被钝刀子割了一下，一抽一抽的疼。
　　枢纽大厅内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因此现在外面只过了半个小时。
　　“咳咳咳……”
　　江炘遥靠在洗手台上咳了一会，随后打开水龙头，灼眼的红色顺着水流哗啦啦冲刷下去。
　　梁响此时正站在洗手间门外，他刚才从中心实验室回来，没有看到江炘遥，又看到他的东西都还在，便猜到他可能上洗手间了。
　　但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见他出来，来到门口正想敲门，结果听到江炘遥在咳嗽。
　　他咳得并不大声，甚至于十分克制，但却似乎像是随时会断气一般，哪怕只是听着，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痛苦。
　　想到江炘遥的心脏病，梁响立马紧张起来。
　　遥遥该不会是发病了吧？
　　“砰砰砰。”
　　梁响忍不住敲了门。
　　“遥遥，你没事吧？”
　　江炘遥双手扶在洗手台上，轻轻喘了几口气，才缓缓说道：“没事，只是有些感冒，你先出去等我。”
　　听到江炘遥平静的声音，梁响稍稍放下了心，他应了一声，重新回到主控实验室。
　　坐到位置上，梁响抬眼看了看上面的中央空调，心里犯嘀咕，早上来的时候江炘遥还没有感冒啊，是不是实验室的空调太冷了？
　　下次江炘遥过来，得给他准备一条毛毯。
　　梁响走后，江炘遥拿出纸巾小心把溅到边上的血迹擦干净，熟练地以能量将沾了血的纸巾销毁，又洗了把脸擦干净，才打开洗手间门。


第229章 
　　见江炘遥出来，梁响连忙站起身，关切道：“怎么会感冒了？吃药了吗？”
　　“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咳嗽，回家让萧序熬点汤喝就好。”江炘遥说道。
　　梁响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但观察了一下江炘遥的脸色，又看不出与平常有什么不同，只好说道：“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医生。”
　　“好。”江炘遥应道，“今天数据整理好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梁响话没说完，突然实验室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你先忙，我自己出去就好。”江炘遥拉好背包。
　　“那你路上慢点。”梁响朝江炘遥挥了挥手，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梁老爷子助理打来的，叫梁响十分钟后去会议室开会，商量下一节点的实验进程。
　　梁响应了下来，回头看江炘遥已经离开了。
　　他没有多想，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此时洗手间门是关着的，梁响打开门，里面很干净，就连洗手台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显然，出来前江炘遥把洗手台擦了。
　　梁响不由有些奇怪，他一直知道江炘遥爱干净，但以往似乎没有连洗手台都要擦啊？难道是他记错了？
　　走进洗手间，梁响注意到，空气中除了惯用的清新剂的味道，还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气。
　　闻到这个味道，梁响下意识觉得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不过味道太淡了，随着他打开门，一下便消散开去，无从细认。
　　由于时间有点紧，梁响就没再细想，上完厕所便出来整理会议需要的数据。
　　路过总控台时，他突然看到键盘旁边还放着一支钢笔。
　　这支钢笔是他去年送江炘遥的生日礼物，他一直在用。
　　江炘遥不是丢三落四的人，怎么会把笔忘在这里？
　　梁响有些疑惑。
　　随后他目光不经意落在不远处的定时器上，当即反应过来，距离会议开始只有七分钟了，走到会议室还得五六分钟，得抓紧时间了。
　　他把钢笔收进抽屉里，打算下次拿给江炘遥，然后拿起会议数据出了门。
　　江炘遥把车开到研究所门口时，萧序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将驾驶位交给萧序，江炘遥第一次直接进了车后座。
　　关上门后，江炘遥以近乎晕倒的方式倒在座位上，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全身上下因为过度的疼痛刺激而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尽管如此，他也是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这样的安静却更叫人揪心。
　　萧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默默启动了车子，他的车开得很稳，只是这一次速度要比往常快得多。
　　约莫十分钟后，江炘遥渐渐缓过劲来，他抬手摘下眼里的眼镜，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重新梳理了一遍体内的能量。
　　他之前的判断还是太过保守了，如今的身体状况，哪怕有牧昱帮忙治疗，撑不撑得到年底都是个问题。
　　好在第三阶段的关键节点已经完成，后面不用再这么频繁去实验室，只要他准时将第四阶段数据推导出来，剩下的事情交给梁响就好。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炘遥没有出门，整理魂体内能量的同时，继续进行四阶段实验数据推论。
　　只是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有些糟糕，时不时发病根本不受控制，剧烈的疼痛影响思考速度，直接影响了工作效率，几天才能完成之前一天的工作量。
　　对此，江炘遥有些不满，思虑之后，便决定先行梳理能量。
　　至于江亦荧的钢琴教学，江炘遥也交给了牧昱，他有精神时会旁听一下。
　　一晃半个月过去，江炘遥终于勉强适应了当前的身体状况，魂体内过于膨胀的能量也梳理完毕。
　　那枚受损的灵魄珠，在几枚灵魄珠和混沌珠能量，以及江炘遥的功法运转共同作用下，已经修复了一小半。
　　相对来说，混沌珠的修复进程非常缓慢。
　　但饶是如此，成效也非常显著。
　　这一点可以从店铺外围的空间屏障可以看出，上面的裂缝比起半个月前，消失了至少三分之一。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但江炘遥却并未松懈。
　　这枚灵魄珠，并不是那位黑店店主劫走的那一枚。
　　而这一次没有得逞，对方至今没有反应，要么是他还没有发现，要么就是还有别的计划。
　　如今正是店铺最虚弱的时候，无论是哪一个可能，都很危险。
　　不过江炘遥倒没有太过紧张。
　　既然对方至今没敢正面交战，那他定然有所顾忌。
　　如此一来，在敌人明了之前，耐心积攒力量才是首要任务。
　　只是不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法子，江炘遥至今都没有感应到最后一枚灵魄珠的下落。
　　但在又一次搜寻之下，根据店铺交易协议连接，江炘遥却突然感应到了苍翎，也就是最后一枚灵魄珠曾经的寄主的气息。
　　江炘遥把位面坐标列了出来，交给金乌，“派个傀儡去看看。”
　　接手店铺后，曾经所有的秘密对于江炘遥来说都不再是秘密，其中自然包括金乌遮遮掩掩过的，店铺傀儡的由来。
　　店铺所拥有的傀儡，来源包括但不限于以前的店主和店员们，他们都是通过一次次交易而变成店铺傀儡的。
　　对于这一点，江炘遥不做评价。
　　虽然金乌会对他们进行蛊惑，但最终做决定的是他们自己。
　　只是在经历过傀儡暴动之后，所有曾经是智慧体的傀儡都失去了连接，目前店铺内所剩的，真正能受控制的傀儡只有寥寥数十个，还全都是没有生命灵魂的木偶傀儡。
　　当然，之前的傀儡暴动也是因为前任店主和廉峥故意设计的，毕竟傀儡们也是店铺一股巨大的力量。
　　所以，如今落到江炘遥身上，就只剩下一个被掏空家底的烂摊子。
　　听到江炘遥的吩咐，正急于表现的金乌积极响应，“好的店主，该坐标与主位面有较大时空差，找寻目标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那个时空流速快，一天相当于主位面半年，闻言江炘遥倒不意外，只是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之所以不派店员去，一则那道气息出现得太突兀，可能有阴谋；二则那个世界过于危险，江炘遥不想让他们去冒险。
　　与金乌切断联机后，江炘遥翻开了万物书。
　　能量整理完毕，店铺也需要补充新的能量。
　　认主之后的万物书与之前相比，多了一层柔和的气息，顾客的信息也更为详尽。
　　江炘遥翻了几页，给其中一个名字打上印记。
　　泽城位于华国南方，以水乡闻名，同时也是南方有名的艺术之都，整座城市都充斥着一股艺术气息。
　　城市中心广场上，象征着艺术之巅的雕像在四十度的热烈阳光下绽放，来来往往的路人脚步格外匆忙，生怕下一秒就会被晒化。
　　而此时广场边缘拿着传单，身着青蛙玩偶服的人便格外引人注目。
　　这样厚重的玩偶服，在这大热天，光是看着就要窒息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传单变得格外好派发。
　　两个打着遮阳伞的好心小姐姐接过后一张传单时，距离他开始派发传单也不过过了一个小时。
　　传单发完后，青蛙玩偶人走到一边阴凉处，摘下了头上厚重的头套，露出一张五官英挺俊秀，还带着些许稚嫩，十七八岁少年的脸。
　　他此时脸色苍白，整个人宛若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深呼吸了几口，待气息终于喘匀之后，许玿南拿起一旁塑料袋里的水小口小口喝起来。
　　尽管是小口喝，但没一会儿水便少了大半瓶。
　　“许玿南？”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喊声。
　　许玿南拧好瓶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打着紫色碎花伞，身着浅绿色连衣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的花坛边，樱粉色的唇微微张着，似乎有些吃惊。
　　他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窘迫，抿了抿尽管喝了水，但仍旧残留着干裂痛感的嘴唇，“陈杏瑶同学，什么事？”
　　“就算是毕业了，见了同班同学你也别这么冷漠嘛。”少女的声音清脆，甜甜糯糯的，就连嗔怪声也都带着一股樱花的甜香味儿。
　　她看了眼许玿南放在一旁的青蛙头套，“你在这里打暑假工呀？怎么这么热的天还穿这么厚的玩偶服？”
　　说着，她好奇地伸出手，想要摸摸那个头套。
　　许玿南下意识把头套拿了起来，避开了少女白皙干净的手。
　　陈杏瑶有些惊讶，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就想摸一下都不行呀？你怎么这么小气的？”
　　她长得好看，猫儿眼软乎乎的，此时眼角微微耷拉，显得格外委屈。
　　许玿南耳朵渐渐染上了血色，抓着玩偶头套的手指不自在地蜷曲，声音有些无措，“这个头套……”
　　“瑶瑶！”
　　一道声音打断了许玿南的话。
　　远处一个同样举着伞的短发少女正朝这边挥手。
　　“我朋友来了，许玿南，再见。”陈杏瑶朝许玿南挥了挥手，不待他说话，便举着伞朝她朋友走去。
　　许玿南定定盯着那抹浅绿色的裙摆，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恍惚回神。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青蛙玩偶头套，他喝水的时候是摘了手套的，此时那只手上已经沾上了头套上的绿色。
　　“这个头套……掉色。”
　　他将未完的解释重新说了一遍，可惜应该听的人已经走了。


第230章 
　　又坐了一会，许玿南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拧紧瓶盖重新放回口袋里，用来明天打工的时候灌冷开水。
　　随后他拎着袋子去打工的店铺结今天的工资。
　　因为今天太热，除了一百块钱工资，许玿南还得到了一杯加冰的柠檬水。
　　许玿南拎着柠檬水，快步朝附近的工地上走去。
　　十分钟后，许玿南来到工地门口，此时那儿停着几辆拉水泥的货车，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卸货。
　　一袋水泥五十斤，大部分工人都扛着两三袋。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独臂中年男人肩上扛着四袋水泥，微微弯着腰，黝黑的脸上大汗淋漓，双腿在过于沉重的重量下有些发抖，但走得很稳。
　　两分钟后，男人卸了货出来，准备去下一趟，许玿南连忙快步上去，走到他身边，“爸。”
　　见到许玿南，许广成眼里露出喜悦，他领着许玿南走到一边树荫下，嘴里却是责怪道：“大热天你来工地做什么？到处都是灰，上完班赶紧回去歇着，太阳底下到处跑，可别中暑了。”
　　“没事，我在奶茶店上班，里面有空调，不热。”许玿南把手里的柠檬水插上吸管递过去。
　　“净花些没用的钱，我可不爱喝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看到许玿南递过来的饮料，许广成摆了摆手没有接，“我自己带了水。”
　　“我已经喝过了，这是老板送的，没花钱。”许玿南刚才就看到许广成的水壶早空了，闻言不由分说直接把水塞了过去，“爸，你少扛两袋，我打暑假工挣不少钱呢，我自己能攒够学费，你不要这么辛苦。”
　　许广成捏着手中沁凉的柠檬水，眼带笑意没好气道：“老子养儿子天经地义！你小子还管起老子来了，别看我少了条胳膊，你爹身体好着呢，别说四袋，六袋我也扛得动！”
　　说着他语气变得嫌弃起来，“去去去！赶紧回家去歇着，别在这碍事耽误我工作。”
　　“那行，我先回去了，你下班早点回家。”许玿南也不生气，“爸，柠檬水有点冰，你现在太热了，慢点喝。”
　　“我可是你爹，这事儿我还不晓得？快点走。”许广成催促道。
　　许玿南走了十几米，回头看去，只见许广成脸上漾着笑意，举着喝了几口的柠檬水，朝工友们炫耀着什么，脸上是止不住的骄傲。
　　或许是太阳有点大，晒得许玿南眼眶有些发热，他转过头快步朝下一个工作地点走去。
　　许玿南今年十八，上个月刚高考结束，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泽城科技大学。
　　他是单亲家庭，母亲早逝，从记事起就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从小到大虽然不富裕，但许广成也从来没有让他受过委屈挨过饿。
　　许广成的胳膊是许玿南十三岁的时候断的，工厂机器失灵，直接把他的胳膊卷了进去，要不是工友及时关了机器，他整个人可能都没了。
　　许广成出事后，是许玿南爷爷奶奶去理赔的，工厂还算良心，除了医疗费用外，又赔了四十万。
　　但拿到钱后，他们转手就把钱交给了嗜赌如命的小儿子许广江，等许玿南反应过来去找爷爷奶奶拿钱的时候，钱已经被许广江拿去还了赌债，剩下的也输得精光。
　　许玿南当然不愿意，但他当时一个十三岁，刚上初中的小孩，哪里斗得过一群大人。
　　这一去非但没有要到钱，还被辱骂一顿，扇了几个耳光，赶出了门。
　　之后许广成康复后，便领着许玿南回去要钱，甚至险些闹到了警察局和法院。
　　但最终他还是败在了父母哭天抢地跪地求饶之上，只是领着许玿南搬了家，和家里彻底断了关系。
　　如今许玿南他们住在老城区城郊的一处平房里，这个住处是许玿南外公外婆的故居，如今在许玿南名下。
　　干完今天的第三份兼职，天色已近黄昏，许玿南骑着单车匆匆忙忙往家赶。
　　他得趁着许广成下班之前把饭做好。
　　平房在巷子深处，小巷里是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不好骑车，许玿南便推着车走。
　　经过一条岔路时，他听到里面有喧哗声。
　　因为巷子里比较偏僻，夏天也比较凉快，时不时会有小混混在这里停留，偶尔还会勒索一些路人钱财。
　　许玿南起初也被打劫过，不过自十三岁被许家几口人打过之后，他有意识练了一些防身功夫，并且随身携带一把美工刀，所以在他不要命的回击之下，小混混现在见了他都绕着走。
　　平日里这些小混混没事会在隔壁巷子里打扑克，因此听到喧哗声，许玿南并没有在意。
　　然而正当他准备走过去时，突然听到隔壁巷子里传来了女孩惊恐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把手机还给我！我，我们没带钱。”
　　听到这个声音，许玿南握着自行车手柄的手猛地捏紧，随后将自行车一扔，大步朝隔壁巷子跑去。
　　“没带钱没关系，两位美女，陪我们玩玩呗。”黄毛小混混脸上带着流里流气的笑容，领着一群小混混朝女孩们不断逼近。
　　他眼角有一条刀疤，看起来格外狰狞。
　　两个女孩花容失色，此时已经退到了墙角，背脊靠在粗糙的墙面上，眼里满是恐惧，“你，你们再过来我们叫人了。”
　　“哈哈哈！你叫啊，这附近都是我的地盘，你看看谁敢来救你们？”黄毛混混哈哈笑道，伸手就要去拉女孩。
　　两个女孩靠在一起，脸色惨白。
　　“王老二，你做什么？”
　　正当王老二准备伸手摸摸姑娘的脸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冷得好似结冰的声音，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向刚拐过巷子口的少年。
　　王老二瞳孔一缩，下意识收回手，面露凶色，怒道：“姓许的，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这两个是我同学，来找我玩的。”许玿南从裤兜里掏出美工刀，面无表情把玩着上面的滑块，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王老二，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刀。
　　“咔，咔……”
　　细微的声响仿佛催命一般在王老二耳边响起，看着这把美工刀，他只觉得眼角的刀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他们是爱玩的，可不是不要命的。
　　这家伙有刀他是真捅啊！
　　简直就是个疯批！
　　不过作为这里的大哥，在小弟面前，他不能怂，他一挥手，朝小弟们招呼道：“揍他！”
　　然而等了几秒钟，却没得到响应，王老二转头一看，却见几个小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了几米远，皆是一脸恐慌。
　　“草！一群怂蛋！”
　　王老二骂了一句，又转头看向许玿南，色厉内荏道：“姓许的，我告诉你！我王老二可不是怕了你！只是晚饭时间到了，我要回去吃饭了！”
　　说罢，他转身看向几个小弟，骂道：“一群傻逼，杵在这干嘛！没听我说回家吃饭吗！”
　　“等等。”
　　王老二脚底抹油，正准备开溜，突然又听到许玿南的声音，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扭过头来，故作凶相，“还有什么事？”
　　“手机。”许玿南扬了扬下巴，深棕色的眼眸冷飕飕的瞥向王老二的口袋。
　　王老二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明显是女生的手机，“不就是两个手机吗？还给你们！”说着就要把手机往地上扔。
　　“咔嚓。”
　　美工刀开启的声音像个催命符一样在王老二耳边响起，他浑身一激灵，回头一看，小弟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草！这群没义气的狗东西！
　　王老二当场认怂，哆哆嗦嗦双手把手机递过去，笑得比哭还难看，“对不起，两位姑奶奶，我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真对你们怎么样，手机还给你们。”
　　说完，他把手机往陈杏瑶手里一塞，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一样，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陈杏瑶同学，你们没事吧？”许玿南将美工刀重新放回口袋里，走过去问道。
　　陈杏瑶此时已经惊呆了，猝不及防被塞了两个手机，还没有回过神来，听到许玿南的问话，一时间也没有回答。
　　“你是瑶瑶的同学吗？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许青青，是瑶瑶的初中同学，谢谢你救了我们。”这时陈杏瑶旁边的短发女同学已经反应过来，尽管脸色还有些白，但看向许玿南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有精神，“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吓都吓死了。”
　　许玿南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巧，在一天里两次遇到自己暗恋的女孩，还是这样狗血的剧情。
　　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目光落在陈杏瑶身上，“这几个混混就是欺软怕硬，你们硬气一点，他们不敢做什么。”随后朝许青青说道，“我是许玿南。”
　　听到许玿南的名字，许青青有些激动，“诶？你就是许玿南？瑶瑶……”
　　“青青，你的手机。”陈杏瑶打断了许青青没说完的话，抬眼看向许玿南，脸颊染上了绯色，“许玿南，谢谢你。”
　　“不客气。”对上陈杏瑶的视线，许玿南抿了抿唇，耳朵有些发烫，“咳，这么晚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还不是瑶瑶这个路痴，看个导航都看不来，我们本来从植物园出来，准备去大马路上坐车，结果她带着路越走越偏。”许青青说道，“还好遇见了你，许玿南同学，你真厉害，不愧是瑶瑶a……哎哟！瑶瑶，你掐我干嘛？”


第231章 
　　陈杏瑶没有理会夸张地龇牙咧嘴的许青青，朝许玿南问道：“许玿南，你家就住在这里吗？”
　　许玿南正想着许青青没说完的话，闻言回答道：“嗯，我家就在巷子里面。这里面路比较复杂，是容易迷路，我先送你们出去打车吧。”
　　“那，谢谢你了。”陈杏瑶对上许玿南的眼睛，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巷子里又比较昏暗，陈杏瑶是背光站着的，许玿南这边看不清楚陈杏瑶的表情，便没有多想。
　　听到陈杏瑶的回答，便转过了身，“跟我来。”
　　陈杏瑶连忙紧紧跟上。
　　少年一身简单的白T恤配黑色工装裤，身高腿长，干净清爽。
　　紧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裙摆飘飘，白皙娇小。
　　仅剩的夕阳从巷子边缘的缝隙中挤进来，洒在二人身上，在后面拖出长长的影子，似乎重迭在了一起。
　　被忽略透顶的许青青看着两人的背影，顿时有一种现场磕CP的感觉。
　　她眼睛亮晶晶的。
　　天吶，这是什么偶像剧剧情？
　　几分钟后，许玿南把两个女生送到大马路边，尽管是老城区郊区，这儿还是有不少出租车。
　　他伸手拦了一辆空车，“你们回去吧，下次注意不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
　　许青青先上了车，陈杏瑶站在许玿南旁边，犹豫了一下，“许玿南，你企鹅是不是把我拉黑了啊？”
　　没想到陈杏瑶会问这个，许玿南怔了怔，“没有，我企鹅号被盗号了，之前申请不是用的我的手机号，找不回来了。”
　　闻言陈杏瑶弯起了眼睛，露出笑容，拿出手机，“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望着少女柔软灿烂的笑容，许玿南晃了晃神，心跳有些乱了节奏，“我手机没电了，你把号码给我吧，我回家加你。”
　　“好的。”陈杏瑶从包包里拿出一支小巧的签字笔，在便利贴上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笑眯眯的递给许玿南，“这是我手机号，微信同号，记得加我哦。许玿南再见，今天谢谢你，下次我请你吃饭。”
　　许玿南收起便利贴，“嗯，再见。”
　　车子启动后，许青青调侃道：“瑶瑶，你也太怂了吧，喜欢人家两年，这都高中毕业了，没告白就算了，怎么连个微信都没有？”
　　陈杏瑶从脸颊到脖子都变成了粉色，“谁说我没告白？毕业典礼那天，我还在企鹅号上给他留了言的，谁知道他企鹅被盗了啊。”
　　“我看他对你似乎也挺有意思的，刚才一路走来回头看了你好几次呢。”许青青说道，“你向他表白他准同意。”
　　“真的吗？我都没注意。”陈杏瑶有些惊喜，随后又不确定问道，“他刚才真的看我了吗？”
　　许青青翻了个白眼，“你不会就光顾着低头害羞了吧？”
　　陈杏瑶闻言耳朵都红了，她刚才忙着踩许玿南脚印呢，不过她才不会承认，“才没有，我刚才想事情呢。”
　　许玿南并不知道陈杏瑶二人的对话，他虽然喜欢陈杏瑶，却并不觉得两人有可能。
　　陈杏瑶一看就是那种蜜罐子里被宠大的姑娘，活泼明亮，单纯可爱，与他完全是两个极端，她于他来说就是不可触碰天上月，远远看着就好。
　　因此高中三年里，两人的交集都少得可怜。
　　因为耽误了些时间，许玿南加快脚步回到巷子里。
　　老旧的自行车还歪倒在墙边，他弯身把它扶起来，检查了一下，发现龙头上的剎车被撞歪了，也没有太在意，推着它继续朝家走。
　　还没到家门口，许玿南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自家院子门外探头探脑。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只剩下一点余晖，那人背对着这边，许玿南看不清楚他是谁，只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他把自行车立好，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因为这老城区的房子年代久远，院墙并不高，只有大概一米八左右。
　　身材瘦小的男人踩在砖头上，抬着双手抓着院墙顶部，掂着脚正准备往上爬。
　　许玿南看清楚是谁之后，面无表情走到男人身后，一脚把他脚下的砖头踹开。
　　“哗！”
　　本来立得不是很稳的砖头倒了一地。
　　正努力往上爬的许广江脚尖失去支撑，骤然失去平衡，砰地一声摔倒在地，疼得哀嚎连天。
　　“哎哟！啊啊啊——”
　　这一嚎动静不小，隔壁几户邻居都开了门。
　　“这是怎么了？”隔壁大妈手里还端着饭碗。
　　其他邻居也是一脸关切的看向许玿南。
　　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许广成两父子，父亲勤劳肯干，儿子乖巧听话，成绩还优秀，是所有人教育孩子的楷模，今年更是考了个全国重点大学，是他们巷子里的骄傲。
　　许玿南此时已经站到了一边，完全看不出他刚才做了什么，一脸无辜，“林婶子，我手机没电了，麻烦你帮我报警，这个人是小偷，我刚才看到他踩着砖头爬我家的墙。
　　“看我回来，他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摔下来了。”
　　许广江正哀嚎着，听到许玿南这么说，顿时青筋直冒，“你放屁！分明是你小子把砖头踢倒的！你想害我！”
　　许广江摔倒时磕到了鼻子，糊了一脸鼻血，门牙还掉了两颗，看起来又惨又滑稽。
　　邻居们却不听他的解释，看到地上的砖头就直接下了定论，几个男人一股脑上去把他按住。
　　“抓住了，这小偷竟然还敢诬赖小许！”
　　“正经人谁没事爬墙啊！肯定是想趁人不在家偷东西！”
　　“自己摔倒竟然还敢赖在小许头上，谁不知道小许品学兼优，是个好孩子啊！”
　　“赶紧把这小偷扭去派出所！竟然敢来咱们巷子里偷东西！简直不想活了！”
　　男人们力气极大，许广江本来受了伤，又被这样对待，更是疼得两眼昏花。
　　他大声吼着。
　　“许玿南，我是你小叔啊！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听到这个称呼，邻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更加生气了。
　　“嚯！原来你就是那个把娃他爹的伤残补助金拿去输了的死赌鬼！”
　　“格老子的，我就说老许太善良了！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现在居然还当小偷！真不要脸！”
　　说话间，他们又把许广江按得更狠。
　　许广江疼得脸色发白，只顾得嗷嗷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一会警察就来了，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许广江是小偷的事情抖了出来，说得就像他们自己亲眼看到过一样。
　　有这么多人证，加上许广江是惯犯，警察只简单做了个笔录就把他带走了。
　　临走前，许广江还不停咒骂着许玿南，用词极尽恶毒，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许玿南理都没理他。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无利可图了，许广江这几年都没有来过他们这找麻烦，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警察带着许广江走后，邻居们又热情地邀请许玿南回家吃饭，被许玿南礼貌性一一拒绝。
　　邻居们走后，许玿南推着自行车回到家，先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去厨房把饭做好，又简单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
　　饭菜刚上桌，门外传来电瓶车的声音。
　　没一会，许广成拎着半个西瓜进了屋，“儿子，你自行车怎么坏了？”
　　许玿南接过西瓜放进冰箱，回答道：“回来的时候没扶稳，摔地上碰了一下。”
　　许广成看向许玿南，“摔了？”
　　许玿南知道许广成在关心他，解释道：“我没摔，就是车摔了。”说着把盛好的米饭放到许广成面前，“我待会修一下就行。”
　　见许玿南确实是没有受伤的样子，许广成这才拿起筷子。
　　吃过饭后，许广成去洗澡，许玿南洗了碗去修自行车，这辆自行车从他上初中开始跟着他，至今已经修了不知道多少次，许玿南轻车熟路地将龙头修好，拎着工具箱回了屋。
　　此时许广成已经从浴室出来了，许玿南找到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却突然摸到口袋里的便签纸。
　　他这才想起自己忘记加陈杏瑶的微信了。
　　许玿南的手机是他刚考上高中时，许广成省吃俭用给他买来的，到现在已经用了三年，千元价位的手机，他保护得当，整体还算流畅，就是电池不太够用。
　　打开手机微信，许玿南展开便签纸，按照上面娟秀的字迹输入号码。
　　显示出来的头像是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名字是一个简单的句号。
　　许玿南心跳有些加重，在好友验证框输入自己的名字，发送申请。
　　【对方已通过好友验证。】
　　【你们已经是好友了，可以开始聊天了。】
　　好友申请发过去不到一秒钟，许玿南就看到了申请通过的信息。
　　就好像对方专门等着他一样。
　　这个猜想让他有些雀跃。
　　但很快许玿南便冷静下来。
　　他和陈杏瑶平日没什么交集，今天也不过是意外撞见，说到底只是不熟的同学关系，对方不至于专门等他。
　　应该只是巧合。
　　尽管这么想着，但许玿南心跳还是没有慢下来，盯着空白的聊天框，有些犹豫要不要先给她打招呼。
　　随后又开始纠结，第一句话应该发什么。
　　如果只是发一个你好，会不会太冷淡了？
　　想了想，许玿南在聊天框里打下一排字。
　　与此同时，正懒洋洋靠在自己柔软的床上的陈杏瑶，也在纠结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她有很多可爱的表情包，但许玿南平时挺严肃的，他会不会不太喜欢表情包？
　　正当她纠结时，对面发来了一条信息。
　　【下午不好意思，我不是不让你摸那个青蛙头，只是它有点掉色，容易把手弄脏。】
　　看到这句解释，陈杏瑶眼睛顿时眯成了月牙，开心得在床上滚了一圈。
　　她当时还以为许玿南讨厌她呢！
　　对了，他后面好像要解释来着，结果许青青正好把她叫走了。
　　差点误会他了。
　　都是许青青的错！


第232章 
　　又把这条消息看了一遍，陈杏瑶抬起冰凉的小手捂了捂热乎乎的脸。
　　许玿南也太温柔了吧！
　　她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击着屏幕，飞快回复道：【没事的，我一点也没生气，今天还要谢谢你救了我们呢。你明天有时间吗？我请你吃午饭吧！】
　　看到陈杏瑶发来的信息，后面还带了个猫猫脸红期待的表情包，许玿南抿了抿唇，耳朵有些发热。
　　情感上疯狂想答应，但理智却告诉他，明天得兼职，没有时间。
　　虽然这个月大学学费攒得差不多了，但他开学之后还要生活费，他报的是计算器专业，还得买一台电脑。
　　而且他多赚点钱，许广成的压力就会小一些。
　　考虑了一会，许玿南还是拒绝了陈杏瑶的邀请。
　　【不用客气，当时那种情况，无论是谁看到都会帮忙的。吃饭就不用了，我最近要兼职，没有时间。】
　　这条信息编辑好之后，许玿南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顿了好一会，才点了发送键。
　　随后他又等了半分钟，没有看到回复，敛眸拿起衣服朝洗手间走去。
　　看到许玿南的回复，陈杏瑶眼角微微耷拉下来，手指甲轻轻抠着手机壳边缘，显得有些委屈。
　　这时她微信视频亮了起来，陈杏瑶点击接通。
　　“哟，谁欺负我们小公主了啊？这么委屈巴巴的，该不会没有吃到鸡腿吧？”许青青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刚上初中的时候陈杏瑶特别喜欢吃食堂的鸡腿，每天中午都要吃。
　　当时两人还不认识，有一次她排在许青青后面，正好最后一只鸡腿被许青青买了，她气得当场哭出来，然后许青青就把鸡腿让给她了。
　　之后两人就成了好朋友，由许青青每天给她抢鸡腿。虽然后来陈杏瑶不怎么爱吃鸡腿了，但许青青还是没少拿这件事调侃她。
　　陈杏瑶没好气地瞪她，像只故作凶狠的小猫，“我已经不吃鸡腿了！”
　　“那怎么回事？谁惹你不高兴了？”许青青笑意盈盈，随后挑高了眉梢，恍然大悟，“哦！该不会是你心上人拒绝了你的表白吧！”
　　陈杏瑶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脸也涨得通红，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害羞，“才，才没有，我还没有和他表白呢。”
　　她垂下眉，有些沮丧，“青青，你是不是看错了呀？他根本不喜欢我的，我想请他吃饭，他都不同意。”
　　“他说什么了？”许青青好奇道。
　　根据她多年看爱情小说的经验，许玿南明显是对陈杏瑶有意思的，每次看陈杏瑶的时候，那眼神都温柔得快滴出水来了，就陈杏瑶自己傻乎乎的看不出来。
　　陈杏瑶垂头丧气，“我说想请他明天吃午饭，他说他明天要兼职，没有时间。”
　　听到陈杏瑶的描述，许青青都笑了，这丫头从小被宠大的，真是一点也不知道人间疾苦。
　　她说道：“你今天也看到了，许玿南家住的那么偏僻，他家庭肯定有些困难，说不定大学学费还要自己挣呢，当然得出去兼职呀。况且看他那个样子也不是多话的人，他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和你解释他要兼职，直接拒绝你的邀请就行了。”
　　对哦！
　　经过许青青的分析，陈杏瑶终于反应过来，今天白天遇到许玿南的时候他就在兼职，是她的邀请太冒昧了。
　　她打起精神，看向许青青，“那我应该怎么办？”
　　许玿南洗完澡，又把当天的衣服洗了晾到院子里。
　　许广成正在给院子里的茄子浇水，他们种得晚，现在茄子才长了一小半，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吃。
　　“儿子，帮我把水龙头关一下。”许广成招呼道。
　　许玿南走到墙边关上接水管的龙头，随后没有立刻进屋。
　　“怎么不去切西瓜吃？还有事吗？”许广成拿着小剪刀开始给院子里的蔬菜剪叶子。
　　许玿南想了想，还是把许广江来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妈的，这小子竟然还敢上我这来！”许广成一听，当即怒不可遏，“居然还敢爬墙！要是老子在家，非得扒了他皮不可！他现在在哪？看我不去收拾他！”
　　“爸你别冲动，警察把他带走了，盗窃未遂，应该要拘留半个月。”徐邵南说道。
　　许广成这才气顺，“便宜他了！”
　　回到房间，许玿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未读消息。
　　他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应该失望还是该松一口气。
　　毕竟，按照两人的人生道路，他们注定不合适。
　　第二天早上父子俩吃过饭各自去上班，许玿南出门得晚一些，他干完上午的工作，中午简单啃了两个馒头喝了瓶水，便匆匆忙忙来到昨天的广场上继续发传单。
　　今天的玩偶套是一只草莓熊，比昨天的青蛙套装还要热得多，不过也更受欢迎，半个多小时就把传单发光了。
　　许玿南惯例摘了头套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
　　由于上午兼职的地方比较远，中午没来得及回家，他的水只剩下了小半瓶，几口喝完后，喉咙还是有些干渴。
　　这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瓶矿泉水，许玿南目光落在握着水瓶的手指上，那只手白皙纤细，指尖像是柔嫩的粉色花瓣一般，漂亮得难以言喻。
　　他抬起头，正对上少女笑意盈盈的眼眸，“许玿南，你不让我请吃饭，我请你喝水呀。”
　　少女今天穿的是一条莲花边的嫩黄色公主裙，衬得她雪白的肤色宛若透明，树荫下她脸微微泛红，鼻尖上带着一点细细的薄汗，两个明媚的小酒窝像是涂了蜜，甜到人心坎里面。
　　许玿南耳根瞬间红了，他错开眼，根本不敢看陈杏瑶的眼睛。
　　“许玿南，我手都举累了，你快点接过去呀。”
　　少女软乎乎宛若撒娇的声音传进许玿南耳朵，他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他连忙抬手把水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你每天中午都在这里兼职吗？”陈杏瑶贴着许玿南坐下，微微倾身，捧着脸睁大猫儿眼歪头看他。
　　“这半个月是的。”鼻间涌入少女身上淡淡的甜香味，许玿南耳朵变得更红了，他低头掩饰性的拧开瓶盖，也不讲究什么小口慢咽了，咕噜噜就灌了几口水进去。
　　陈杏瑶这时注意到许玿南通红的耳廓，“许玿南，你耳朵为什么这么红啊？”
　　“咳咳！”
　　正喝水的许玿南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是不是喝水太急了？”陈杏瑶连忙抬手给许玿南拍背。
　　许玿南呛得不严重，很快就不再咳嗽，但感觉到背上传来的轻柔触感，他不只是耳朵，连脸都一起红了起来。
　　不过好在他皮肤颜色被晒得有点深，看不太出来，他声音还是保持着镇定，“我没事了，不用拍了。”
　　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陈杏瑶缩回手，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捏着手指低头看脚尖，根本不敢看许玿南的表情。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陈杏瑶才悄悄扭头去看许玿南，却见他也正好转过头来，正对上她的视线。
　　偷看被发现，陈杏瑶刚缓下来的大红脸又添了几分颜色，她飞快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今天的草莓熊头套上，“今天这个头我能摸摸吗？”
　　“可以。”许玿南点头。
　　闻言陈杏瑶立刻把手放在了草莓熊的耳朵上，捏了又捏，“今天怎么不是青蛙玩偶了呀？”
　　许玿南面无表情讲述道：“昨天我把玩偶服还回去，老板看青蛙头套挺有趣，就抱着蹭了蹭，结果把他的高定衬衫染上了绿色，他一气之下扔掉了。今天这个是在隔壁店借的，不掉色。”
　　“噗嗤！”陈杏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老板也太有趣了！”
　　望着少女活泼灵动的笑容，许玿南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嗯。”
　　接下来一段时间，陈杏瑶经常来许玿南打工的地方，她也不打扰他工作，只是在他下班后和他聊会儿天，或者如果有时间可以散散步。
　　两人的熟悉度也蹭蹭上涨。
　　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老板不准许玿南穿玩偶服在广场上发传单了，而改成了在商场里去发。
　　于是陈杏瑶就每天蹲在商场里等许玿南下班。
　　今天是许玿南发传单兼职的最后一天，陈杏瑶早早就来了。
　　三点钟的时候许玿南下了班，去结算工资时，老板特意给他送了两杯奶茶，笑盈盈的嘱咐道：“小许，这杯是给你的，这杯少冰少糖的是给你小女友的。”
　　听到老板的声音，霎时间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谢谢老板。”许玿南稍微镇定一点，接过两杯奶茶，平静道了谢。
　　从店里出来，两人漫步在林荫道上。
　　许玿南把吸管插好递给陈杏瑶，“给。”
　　陈杏瑶红着脸接过奶茶，声若蚊吶，“谢谢。”
　　许玿南轻咳了一声，“你别听老板乱说，他只是喜欢开玩笑。”
　　陈杏瑶抬起眼看向许玿南。
　　斑驳的阳光落在高挑的少年身上，微微有些汗湿的黑发为他俊秀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温柔。
　　她的心中突然鼓起一阵冲动，问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陈杏瑶只觉得心脏仿佛失去了控制，随时随地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第233章 
　　夏天的微风轻拂着树荫下相对而立的少年少女，空气中仿佛都多了分青涩的甜香味。
　　陈杏瑶不敢再看许玿南，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奶茶，冰凉的气息让她清醒了一点，心中暗自懊恼自己的冲动。
　　不过她并不后悔。
　　她就是喜欢许玿南！
　　喜欢他就要说给他听。
　　许玿南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他当然喜欢陈杏瑶。
　　越是接触，对她的喜欢也就越深。
　　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都能轻易拨动他的心弦。
　　但于许玿南来说，陈杏瑶是阳光下娇艳的鲜花，而他，则是阴暗处挣扎求生的荆棘爬藤。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向往她，却害怕刺伤她，让她失去原本的阳光与养分，随着自己一同枯萎。
　　所以尽管这段时间陈杏瑶每天来找他，许玿南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喜欢他。
　　而原本今天许玿南是打算给陈杏瑶说清楚，以后不要再来找他的。
　　但他没想到，陈杏瑶竟然先给他表白了。
　　陈杏瑶，喜欢他！
　　此时此刻，仿佛有无数的烟花在他脑海中炸开，急速加剧的心跳连带着整个胸腔都鼓胀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响应少女的心意，答应和她在一起，然后牵住她紧张得有些发白的手。
　　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
　　她可以冲动，但他得对她的未来负责。
　　许玿南目光落在少女险些把奶茶挤扁的手指上，奶茶外壁上的冰水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流，而她毫无所觉。
　　“奶茶要被你挤出来了。”许玿南说道。
　　冲动表白后的陈杏瑶还在等待着许玿南的回应，脑子里一片空白，闻言下意识吸了一大口奶茶。
　　冰冰凉凉的奶茶入口，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在表白呢。
　　她此时鼓着腮帮子，嘴里含着奶茶，猫儿眼睁得大大的，似乎有些不明状况，歪着头看向许玿南，眼里满是疑惑。
　　像只无辜的小奶猫。
　　看着她这幅模样，许玿南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他抬了抬手，想摸摸她的头，但很快又缩了回来。
　　最终他只是轻声问道：“不咽下去吗？”
　　“咕咚。”
　　陈杏瑶把嘴里的奶茶咽了下去，眨了眨眼看向许玿南，“许玿南，你刚才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说话声太小了，许玿南没有听清。
　　不过让她再说一遍，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对上少女清澈明净的眼睛，许玿南心跳又忍不住加速了许多。
　　他艰难的移开视线，嗓音有些干涩，“听到了。”
　　陈杏瑶正自疑惑，闻言又开始紧张起来，“那，那你的回答呢？”
　　许玿南喉结动了动，“我们先聊聊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这条街道，来到附近江边公园里。
　　清风吹动柳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带着一丝丝凉意。
　　江对岸有人在一边钓鱼一边小憩，桥上有几个美术生在写生，基本上没有行人，显得格外静谧。
　　许玿南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把长椅擦了擦，“坐。”
　　陈杏瑶捧着奶茶乖乖坐下，侧过头看他，声音有些忐忑，“许玿南，你要和我说什么呀？”
　　对上陈杏瑶的视线，许玿南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再次避开目光，握着椅子边缘的手指紧了紧，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我认为，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没想到许玿南第一句话竟然是拒绝自己，陈杏瑶眼圈一下子红了，“为什么呀？许玿南，你不喜欢我吗？”
　　明明许青青说许玿南肯定喜欢自己的，而且这些天他对她也很好，她能感觉到他也喜欢她。
　　为什么要拒绝她呀？
　　许玿南微微低着头，一直挺得笔直的背微微有些弯曲。
　　他沉默良久，才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陈杏瑶愣了愣，眼泪都憋回去了。
　　她细细想了想，掰开白皙的手指细数道：“你成绩好，还乐于助人，你的书总是迭的特别整齐，你很爱干净，声音也好听，笑起来很好看。”
　　对于陈杏瑶列举出来这几点，许玿南心中轻轻叹了叹。
　　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而并非真实的我？”
　　“啊？”陈杏瑶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许玿南，“那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
　　许玿南目光从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转移到陈杏瑶身上。
　　他缓缓从口袋里拿出那把美工刀，“你还记得它吗？”
　　陈杏瑶点点头，那天许玿南就是用这把美工刀把那群小混混吓跑的。
　　“你知道那群小混混为什么这么怕我吗？”许玿南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许玿南这个笑容和平常温和的微笑不太一样，显得格外危险，陈杏瑶咽了咽口水，她有点被吓到了，声音都有些结巴，“为，为什么？”
　　“五年前，我用另一把美工刀，划了他十几刀，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他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还有他的那群小弟，也都各自见了血。”
　　许玿南把美工刀收回去，“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怕我。”
　　他转头看向陈杏瑶，“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陈杏瑶脸色有些发白。
　　她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种故事。
　　从小到大，她连杀鸡都不敢看，没想到许玿南居然敢拿刀伤人。
　　她一时间脑袋有些空白，在许玿南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看到少女惊恐的模样，许玿南抿了抿唇，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失落。
　　没错，他就是那样一个阴暗，卑劣，病态的极端分子，陈杏瑶害怕他才是应该的。
　　这半个月，就当是一场美梦吧。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我得去下一个工作地点了。”
　　说罢，他起身离开。
　　看着许玿南的背影，陈杏瑶才回过神来。
　　她想和他解释，自己只是太震惊以至于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会移开视线，并不是害怕他。
　　但此时他已经走远了。
　　陈杏瑶正想追上去，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宝宝，你一大下午去哪了？爷爷奶奶来家了，赶紧回来，妈妈给你烤了草莓小饼干。”
　　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而许玿南此时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
　　陈杏瑶只得先回家。
　　吃过晚饭，送走爷爷奶奶，陈杏瑶抱着手机回到自己房间。
　　她躺在床上，点开与许玿南的聊天页面。
　　但打了半天的字，打好了又删掉，折腾了半个小时，她也没有想好到底要说什么。
　　正好此时许青青的视频电话又打了过来。
　　陈杏瑶看了眼许玿南的聊天框，还是点了接通键。
　　“小公主今天怎么又是愁眉苦脸的？前几天不还春风满面吗？表白失败了？”许青青调侃的声音响起。
　　“嗯。”陈杏瑶表情失落，“我今天和他表白了，他拒绝了我。”
　　“咦？”许青青有些惊讶，前几天听陈杏瑶的描述，许玿南明显喜欢她得要命，他居然会拒绝陈杏瑶的表白，“你详细说说，姐姐给你分析一下。”
　　“他说我喜欢的不是真实的他，是想象中的他。”陈杏瑶咬了咬粉嫩的手指头，眼里满是委屈，“然后他告诉我，他五年前用美工刀把那几个小混混都划了，还让他们住了半个月的院。他表情还很吓人，问我这样我还喜欢他吗，我当时很震惊，没有回答，然后他就走了。”
　　陈杏瑶的表述不算清晰，但许青青还是听懂了。
　　“五年前他也才十三岁呢，那群混混至少二十多岁了，肯定是他们欺负他，他才会动手的。而且他如果真的有暴力倾向，他肯定会瞒着你的。”
　　“对了，他有明确告诉你他不喜欢你吗？”
　　许青青这么一分析，陈杏瑶心跳又加速起来，“没有，他只是说，我们不合适。然后就和我说了刚才那些。”
　　“所以他应该是喜欢你，但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才故意想要吓你走。”许青青说道，“根据我多年饱览群书的经验，越是坦白，就越是证明他喜欢你越深，并且越有责任心，否则他也不会想让你了解真正的他。”
　　陈杏瑶听到后面，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竟然迫不及待站起来换衣服。
　　许青青见势不对，连忙问道：“诶！你干嘛去？”
　　陈杏瑶激动道：“我去找许玿南！”
　　“你……”
　　没再听许青青说话，陈杏瑶穿上衣服就出了门。
　　打车到了许玿南家附近的巷子外，此时刚过晚上七点，天还没黑透。
　　这几天陈杏瑶偷偷打听过许玿南的地址，知道他家的门牌号。
　　陈杏瑶脚步轻快，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许玿南，心里又兴奋又激动。
　　然而刚往巷子里走了没多远，她就开始茫然了，她有点路痴，特别是这样复杂的小巷里，没有人带根本找不到路。
　　正当陈杏瑶准备拿手机给许玿南打电话时。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有点熟悉的流里流气的声音。
　　“哟，美女一个人吶？陪哥儿几个玩玩怎么样？”
　　陈杏瑶立刻紧张起来，僵着身子回头，“你，你们想干什么？”
　　今天王老二只有两个小弟在身边，麻将都要三缺一，寻思着抓个独行美女回去打麻将，顺便过过眼瘾。
　　看到陈杏瑶的脸，王老二刀疤脸一阵抽搐，“草，怎么又是你？晦气！”
　　说着他朝小弟一挥手，“走，咱回去斗地主去。”
　　两个小弟也显然记得陈杏瑶的脸，知道她和那个瘟神关系不浅，急忙跟着王老二撤退。
　　“等，等等。”
　　见他们要走，陈杏瑶忍不住喊道。
　　哪知听到她的喊声，原本还只是快走的几个人撒腿就跑，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陈杏瑶：“……”她有这么吓人吗？
　　混混们走后，周围又安静下来，尽管天还亮着，但巷子里本身光线不强，总给陈杏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拿出手机，给许玿南发了个信息。
　　等了几分钟，没有得到回复，她又打了个电话。
　　然而对面却是传来的关机提示。
　　许玿南的手机电池费电快，他应该是没电了，平常他都是这时候回家的，肯定已经到家里了。
　　她去他家直接找他。
　　看着前方越来越深的巷子，陈杏瑶总觉得它像个黑色的巨口，叫人心生恐惧。
　　不过她很快给自己打了打气，继续朝前走去。
　　而与此同时，许玿南却是匆匆赶到了医院里。
　　昨天他的自行车车胎彻底报废，没来得及修，今天约好和许广成一起下班回家的，结果他下了班去工地找许广成，才知道他两个小时前进了医院。


第234章 
　　来到急救室门口，许玿南一眼便看到四五个工人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个他是认识的，是许广成现在工地上的包工头。
　　此时他们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而且他们身上都沾了不少血。
　　许玿南心里一咯噔，“杨叔，我爸怎么样了？”
　　老杨声音有些发抖，“下午工地施工，老许扛着水泥经过脚手架时，脚手架突然垮塌，把他埋在了里面，一条钢管从他背后刺透前胸。”
　　钢管从背后刺透前胸。
　　许玿南脑子里嗡嗡的，耳边不断回响着这句话，“那他……”
　　许玿南才刚说了一个字，抢救室大门被从内打开，几名医生从里面出来，身后推车上的人盖着白布。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之后医生的话许玿南都没有细听，他大步走到推车前。
　　站在推车前，许玿南牵开白布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在看清楚下面颜色惨白，毫无生机的面容时，许玿南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浅浅的发出了一个气声，“爸……”
　　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两人还约好晚上去吃巷子外的那家牛肉面。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之后的流程许玿南都很安静，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期间好像很多人和他说了许多话，但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直到签完死亡证明，站在太平间，看着眼前一片灰白的尸体，许玿南才真正意识到，许广成死了。
　　他成了孤儿了。
　　“小南啊，你爸有遗嘱，他要是意外死亡，所有财产归你。”留在最后的老杨移开视线，不忍看许广成毫无血色的脸庞，“你爸的保险赔偿这几天我会给你申请下来，另外工亡补助金明天我叫财务打到你卡里。”
　　“好，谢谢杨叔。”许玿南声音平静，目光却没有从许广成的脸上移开。
　　老杨是许广成最好的朋友，也是看着许玿南长大的，对于这样的意外，也是沉痛万分，他最后拍了拍许玿南的肩膀，声音带着些哽咽，“太平间不能停留太久，先回去吧。殡仪馆我来联系。”
　　许玿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此时天上已经开始闪电，可能马上就会下雨。
　　他刚拿出钥匙开门，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许玿南。”
　　许玿南回过头，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生很陌生，女生一头短发，看起来有点眼熟，许玿南从记忆中提取出她的名字，“许青青？”
　　许青青跑到许玿南面前，语气有些着急，“许玿南，瑶瑶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许玿南有些疑惑，“我们下午就已经分开了，她怎么了？”
　　“今天晚上六点多的时候，瑶瑶说要来找你，然后我在七点多的时候，发消息给她就没有回复了。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结果给她打电话也显示关机。”
　　许青青焦急道，“她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啊？”
　　“我手机没有电了。”许玿南说道，“她会不会回家了？你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但这附近没有监控，只能大概知道瑶瑶是在这附近消失的。现在瑶瑶家人也在四处找，目前还没有消息。”原本满心以为陈杏瑶和许玿南在一起的许青青有些失了方向。
　　“该不会是你小子把我妹妹藏起来了吧？”此时跟在许青青身边的男生语气有些不善。
　　许玿南正思考着陈杏瑶可能会在的地方，闻言皱起眉，“你是？”
　　“他是瑶瑶的表哥。”许青青说道，“阳哥，你冷静点，许玿南才从外面回来呢，不可能把瑶瑶藏起来。”
　　那男生拧着眉，“我妹是来找他才……”
　　许玿南没有去听他们的争论，转头朝小巷外面跑去。
　　两人见状，连忙跟上。
　　两分钟后，许玿南来到东巷一户人家，闯进院子，一脚踹开里头简陋的房门。
　　屋子里几个混混正在斗地主，原本还挺热闹，听到声响，瞬间安静下来，转过贴满纸条的脸，呆呆地看向这位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卧槽！”
　　看清楚许玿南的模样后，几人顿时跳了起来，下意识往后面缩，生怕他再拿刀出来捅他们。
　　王老二瑟瑟发抖，配上脸上飘摇的纸条看起来格外滑稽，“大，大哥，有何贵干？”
　　许玿南目光在这狭小逼仄，堆满垃圾，充斥着奇怪味道的房子里逡巡一圈，面无表情问道：“你们下午看到我那个女同学了吗？上次你们抢劫过她。”
　　看到许玿南，王老二心里直突突，一心想把他送走，下意识想要撒谎说没见过。
　　但在对上许玿南黑漆漆的眼睛时，却没了胆气，嘴巴动得比脑子还快，“看到了。”
　　刚说完，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这破嘴巴，怎么就这么藏不住事呢？要是被这瘟神误以为他们对妹子做了什么，他们可不就完了吗？
　　果然，刚说完，王老二就看到眼前瘟神的表情变得危险起来。
　　顿时，王老二腿肚子都开始哆嗦，“大大大大哥，我们什么也没做啊！当时就是三缺一，我们想找个美女来打麻将来着，结果看到她之后，我认出她你是您罩着的人，就把她给放了。我发誓，我连她头发都没有碰一下！”
　　两个小弟在一旁附和，“对对对！我们当时跑得可快了！”
　　这群混混自从五年前在许玿南手上吃了大亏之后，现在最多也只敢偷鸡摸狗，偶尔吓唬吓唬外来人员，但实际上都怂得要命。
　　许玿南看出他们没有撒谎，他们确实不知道陈杏瑶去哪了。
　　“你们下午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进巷子吗？”
　　“没有，大哥，我们一整天都在这边转悠，除了您的那个女同学，连一个不熟的苍蝇都没有看到。”王老二连忙说道。
　　许玿南眉头皱起，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请，他此时有些头疼，“你们收拾收拾，跟我出去找人，她在这附近失踪了。”
　　王老二这才知道为什么许玿南突然找上门来。
　　附近除了他们这群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大多都是相互认识的老熟人邻居，性格多数都是温和淳朴的。
　　难怪许玿南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呢。
　　他们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吶！
　　但王老二敢怒不敢言，好声好气央求道：“大哥，这事儿和我们没关系，而且都这么晚，天好像也要下雨了，我们也该睡觉……”
　　话没说完，王老二就看到的许玿南手里的美工刀，顿时头皮发麻，“好好好，我们马上出去找！只要她在咱回南巷失踪的，我保证把她找出来！”
　　说罢，他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大哥，这玩意儿能先收起来吗？”
　　许玿南本来也只是拿出来吓唬他们一下，连刀片都没有划出来，闻言将美工刀放回兜里，“走吧。”
　　许玿南领着三个小混混出来的时候，刚才跟丢了许玿南的许青青二人正在附近瞎转悠。
　　巷子里路灯少得可怜，路也不平，许青青跑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脚还一拐一拐的，被林阳扶着。
　　见到许玿南，许青青连忙问道：“许玿南，有消息了吗？”随后她看清楚后面那几个缩头缩脑的小混混时，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该不会是你们绑架了瑶瑶吧！”
　　王老二：“……”
　　这大夏天为什么还不下雪！
　　他看起来真有那么坏吗？早知道就把妹子绑过来打麻将了！
　　好歹美女看过了，不用这么委屈。
　　“不是他们。”许玿南说道，“你们先找着，咱们人太少了，难免找得不够全面，我去叫邻居们一起来找。顺带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过陈杏瑶。”
　　“你该不会想临阵脱逃吧？”林阳质疑道，“我妹可是因为来找你失踪的。”
　　此时许玿南满心疲惫，没有心思和他争论，只是看了他一眼，大步朝巷子里走去。
　　那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但林阳却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你……”
　　“阳哥，你少说两句吧。”许青青劝道，“大家都很着急，先找到瑶瑶才是正理。”
　　“算了，我叫姨妈他们也进来一起找。”林阳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王老二几人见许玿南走远，又见许青青二人自顾自说话，下意识想开溜。
　　不过又有些害怕许玿南秋后算账，王老二一咬牙，“算了，赶紧找吧，可别让人把什么脏帽子都往我们头上扣，我们可是大大的良民！”
　　“老大说的对！我们一定要证明我们的清白！”两个小弟急忙附和。
　　“轰！”
　　此时天边传来一声炸雷。
　　三人惊恐地对视。
　　他们不就夸张了一点吗？不至于被雷劈吧！
　　许玿南在回南巷的名声非常好，在他的请求下，尽管是大半夜，没一会儿便出动了上百人开始找寻陈杏瑶。
　　但几个小时下来，就连回南巷角落里的垃圾桶都翻了一遍，地皮都快被扒起来了，也没有找到陈杏瑶的踪影。
　　直到天快亮了，众人才渐渐散去。
　　就连警察都开始怀疑陈杏瑶是不是已经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陈杏瑶的妈妈哭得眼睛红肿，嗓子沙哑得说不出话来，陈爸爸也是一脸憔悴。
　　不过除了最开始林阳顶了许玿南几句之外，他们一家人都很理智的没有责怪过许玿南。
　　所有人离开后，许玿南孤零零地站在巷子口。
　　此时憋了一夜的大暴雨终于落了下来。
　　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皮肤被砸得生疼。
　　不出片刻，许玿南便被淋得透湿。
　　他没有动，只是低垂着头，表情有些茫然。
　　陈杏瑶，到底去哪里了？
　　正当此时，许玿南突然感觉到，砸在自己身上的暴雨突然消失。
　　他缓缓抬头，却注意到自己此时地处的环境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回南巷，而是一条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小巷。
　　比起他们的回南巷，这条小巷干净而清幽，地面石板平整有序，别有一番神秘的景致。
　　注意到脑海中多出来的信息，许玿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迈着奔走了一夜而有些酸软的双腿，朝前方走去。
　　“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苏漪的声音带着点困倦，在许玿南看不到的角度，没好气地偷偷瞪了他一眼，现在才五点多钟呢，她没睡醒就算了，这可是店主大人的睡觉时间！
　　虽然店主大人没说，但他现在身体明显比之前差很多，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这人来得真不是时候！


第235章 
　　尽管心里头不太高兴，但苏漪还是记得自己的职责，“客人请跟我来。”
　　随后在前面引路。
　　进入店铺大厅，许玿南一眼看到书桌后面的红衣少年。
　　少年看起来与他同龄，或许还要小一些，他的长相，哪怕许玿南从小浸染于泽城这座艺术之都，也挑不出半分缺点，只是他的身体看起来十分虚弱，眉宇间都是挥之不去的病气。
　　许玿南并没有观察太久，“你好，请问这里什么都能买吗？”
　　江炘缓缓抬眼，空洞的目光落在书桌对面的少年身上，“除起死回生之外，其余商品皆可定制，客人想要买什么？”
　　刚来过来这一路，许玿南是真的有想过这个店铺能不能复活许广成的，没想到这个愿望还没开口便被堵死了。
　　他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下去，心里是掩不住的失望，不过很快打起了精神，“我想找人，她叫陈杏瑶，昨天晚上来我家找我，失踪一夜了，目前毫无线索，你们能帮我找到她吗？”
　　江炘遥翻开万物书，看了看上面根据许玿南的需求，显示出来的搜寻目标的详细信息。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回复道，“根据客人需求，本店建议客人购买寻人服务，以及目标人物五小时安全保障服务。”
　　“她现在有危险吗？”许玿南闻言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购买安全服务之后，该目标五小时内，生命安全能够得到有效保障。”江炘遥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生命安全？
　　也就是说，陈杏瑶现在可能有生命危险！
　　眼前的少年店主说话声音非常轻，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但却让人生不起丝毫怀疑。
　　况且，他也没有必要骗自己。
　　许玿南脑海中迅速分析完毕，“好，怎么付款？”
　　“客人所需商品：寻人服务，目标人物五小时安全保障服务。”说到这里时，江炘遥的声音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随后继续说道，“支付项目：爱情。”
　　江炘遥话音刚落，一份交易书出现在许玿南面前的桌面上。
　　“若客人确认商品无误，请在右下角签字。”
　　爱情？
　　许玿南微微垂眸，看向面前这份交易书。
　　他脑海中闪过陈杏瑶那双始终保持着干净清透的猫儿眼，每一次她望向他时，他都能看到那双眼睛里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
　　这样的眼神，或许今后再也看不到了。
　　算了，这样也好。
　　或许正如爷爷奶奶以前骂他的那样，他真的是一个扫把星，接近他会变得不幸。
　　如是想着，许玿南拿起笔，在交易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写得很快，似乎害怕自己晚一秒就会后悔。
　　“交易成立。咳咳，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发放，请注意查收。”
　　江炘遥说完，便把许玿南送了出去。
　　与此同时，苏漪也消失在店铺之内。
　　两人走后，店铺里安静下来。
　　江炘遥眉宇间难得有些阴沉。
　　刚才那笔交易，按照他原本的交易方式，最多收取客人十年寿命。
　　但万物书却在他给出商品之后，只给出了一个唯一的选项。
　　而他，竟然无法更改设置。
　　要知道，在万物书没有认主之前，江炘遥也是有一定的自主交易选择权的。
　　在让万物书彻底认主之时，江炘遥就已经用魂力把万物书中，原本虚弱沉睡的灵识完全绞碎。
　　它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他的工具。
　　所以万物书是不能擅自掌控交易选项的。
　　而如今，存在于他魂体内，唯一有可能的变量，便是那个莫名随着灵魄珠一同钻入他体内的混沌珠。
　　刚才，就是那枚混沌珠在他确认商品之后，兀自逸散出一股能量，影响了万物书，因此交易模式才会发生变化。
　　江炘遥手指轻轻摩挲着左手腕上已经恢复了鲜红色泽的红痣，意识沉入魂体之中。
　　这个混沌珠，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若非这次交易，他还没发现，它竟然还隐藏着一股如此强大的自主意识，还藏得如此之深。
　　这股意识并非是产生了自我认知，而更像是早就设定好的，一种既定的规则模式。
　　那就是——利益最大化。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在将来的每一次交易中，他将失去所有的自主权，只能按照混沌珠指定的收款模式进行交易。
　　相当于江炘遥会彻底沦为混沌珠的交易工具人。
　　而刚才，它就成功了一次。
　　这个认知，难得让江炘遥产生了一股戾气。
　　“店主，您没事吧？”
　　见江炘遥今天交易完毕之后竟然久久没有起身，金乌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没事。”江炘遥应道，“我去枢纽大厅一趟，你不用跟着。”
　　金乌：“好的店主。”
　　如今江炘遥是店铺的实际拥有者，权限比它还高，金乌自然不会阻止。
　　江炘遥来到枢纽大厅，走到那个黯淡的法阵中央坐下。
　　他运转混沌珠的能量，星星点点的光芒再次从法阵中缓缓升起。
　　如果金乌在这里，肯定能认得出来，这是它上次好不容易调出来的店铺记忆。
　　只是这次的数量没有上次那么多。
　　且说许玿南重新回到自家附近的巷子里，他的脑海中瞬间多出了陈杏瑶的位置信息。
　　位置距离他们这里并不远，只隔了两条街区，不久前他们还去找过的。
　　那条街街区和回南巷差不多，都是老旧的贫民区，监控少得可怜，还大多都是坏的。
　　关键是，许玿南的爷爷奶奶就住在那条街。
　　许玿南一看定位，脸就黑透了，好巧不巧，陈杏瑶的位置，正是他的爷爷奶奶家。
　　他顿时想起半个多月前，在他们门前鬼鬼祟祟的许广江。
　　许广江是个烂赌鬼，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前两年还因为许爷爷没有给他钱出去赌，拿水果刀捅了他一刀。
　　好在不严重，不过为此他还是进去蹲了小半年。
　　上次盗窃未遂，许广江要拘留半个月，这两天正好是他出拘留所的日子。
　　按照许广江的性格，肯定会再次上门闹事。
　　所以陈杏瑶一定是碰上许广江了！
　　她一个小姑娘，碰上许广江那个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的畜生，肯定没好事。
　　许玿南想明白后，正准备去找许广江，突然晃眼间发现他家门口的路灯下的积水里漂浮着一条黑色的手绳，上面有一颗珠子，印着逢赌必赢几个字。
　　弯腰捡起手绳，许玿南快步朝巷子外跑去。
　　经过东巷时，许玿南碰到没精打采淋着雨回家的几个小混混，他没理他们，绕过他们继续朝前跑去。
　　他跑得很快，此时他耳边只有喧哗的雨声和自己过于刺耳的心跳声。
　　而被许玿南抛在身后的混混们，则是一幅见了鬼的样子。
　　两个小弟胆子小，险些吓得摔倒。
　　“卧槽！谁啊？这么大雨还跑这么快，吓我一跳！”
　　“咦？好像是瘟神啊！老大，他该不会知道妹子在哪儿了吧？”
　　王老二此时已经累得够呛，又淋了一身的雨，一头黄毛耷拉在脸上，活脱脱的落汤鸡，根本没注意是谁跑了过去。
　　听到两个小弟的声音，他顿时精神起来，“卧槽！愣着干啥？追啊！证明咱们清白的时候到了！”
　　尽管只隔了两个街区，但光是走路过去都得半个多小时。
　　此时又下着大雨，街道上满是积水，本来不平坦的路更是难走。
　　因此在摔了两个跟头之后，许玿南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但饶是如此，几个混混还是在后面跟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个满身污水狼狈不堪。
　　没有注意身后，许玿南半路去了一次警局，刚收工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休息的警察们，看到这样狼狈不堪的少年，都有些惊讶。
　　几分钟后，许玿南坐在警车里，与一队警察朝许家驶去。
　　躲在警局门口的混混们：“……”
　　“老大，咱们还追吗？”两个小弟问道。
　　王老二：“追个屁！他奶奶的，竟然作弊！老子不干了，回家睡觉去。”
　　十分钟后，许玿南敲响了许家的院子大门。
　　他敲门的声音非常大，在大雨中也能清晰可闻。
　　然而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得到丝毫响应。
　　许玿南正准备抬腿去踹门，却被警察拉住了。
　　现在是早上五点二十分，本来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但因为突然下大雨，天又黑了下来。
　　警察手里的手电筒光亮照在脚下的门缝处，那里有鲜红的液体顺着水流涌出，门外的积水坑里基本都被染成了红色。
　　“是血！警戒！”警察小声说道，并纷纷掏出了武器。
　　许玿南心跳漏了一拍，这么多血，那陈杏瑶……
　　这木门并不坚固，很快便被警察一脚踹开。
　　院子里的场景顿时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仰躺在地，手上，胳膊上，胸口上，都有着被刀捅过的痕迹，最严重的是她脖子上那条狰狞的豁口，直接把她喉管都切开了，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还残留着不敢置信。
　　而女人的不远处，是一个同样花白头发，趴在地上的男人，看不到他胸口的状况，但明显看得到，他背上也被捅了不少刀，腰部位置都捅烂了。
　　而他的头，也被重物砸得扁了一半下去，周围还有不少脑组织顺着雨水到处飘。
　　“呕！”
　　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新警察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许玿南自然看到了院子里死得惨烈的爷爷奶奶，他有些震惊，但要说伤心倒是不至于。
　　他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早就在他们一声声扫把星，以及擅自偷走许广成伤残补助金，还有对那个赌鬼叔叔毫无底线的偏心中被消磨殆尽。
　　而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找到陈杏瑶。
　　趁着警察观察两位死者时，许玿南快步跑进了屋。
　　许玿南是在许广江的房间角落发现的陈杏瑶，此时她手脚绑着绳子，心口还插着一把水果刀，身下蔓延着一大片血迹，歪倒在地，生死不知。
　　见此，许玿南脑袋里轰的一下，眼前险些一黑。
　　不过他很快回忆起自己的交易内容，强行镇定下来，走向陈杏瑶，伸出手探向她的鼻息。
　　只是他的手太抖了，最后不得不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臂，才勉强稳住。
　　感觉到那股微弱的热气时，许玿南顿时产生了一种苍天有眼的感激之情。
　　此时，不知是不是感应到有人来，陈杏瑶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好与许玿南对视。
　　许玿南清楚地看到，那双原本望向自己时总是含着雀跃欢喜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了冷漠。
　　他心中一痛，最后只是勾起了一个笑容，“没事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陈杏瑶微微点头，又晕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许玿南再次站在了医院急救室门外。
　　陈杏瑶的父母接到消息便火速赶了过来，一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手术中”几个字，各自沉默。
　　四个小时后，医生带着笑容走出手术室。
　　“手术非常成功，送到ICU观察一天，明天没事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陈妈妈闻言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去，差点当场晕过去。
　　陈爸爸连忙问道：“医生，我女儿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说来也是奇迹，刀虽然刺进了心脏，但患者运气非常好，并没有伤到大血管和主动脉，后期调养得好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得到肯定答复陈家父母喜极而泣。
　　陈妈妈哭了一会，才想起许玿南来，“还得谢谢小许，要不是他及时找到瑶瑶，说不定瑶瑶就……”
　　陈爸爸这时回头看向刚才许玿南站的方向，只见一片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
　　许玿南此时站在太平间，目光落在许广成的脸上。
　　他伸出手，碰了碰许广成的冰冷粗糙的手。
　　再过两个小时，这个曾经为他扛起全世界，他以为永远不会倒下的男人，就会变成一堆骨灰。
　　父母死了。
　　爷爷奶奶死了。
　　而凶手许广江很快也会被审判。
　　从今以后，这世界上，他再无亲人。
　　而他的爱情，也被他亲手交换了出去。
　　许玿南突然间感觉有些迷茫。
　　这时，一个蛊惑的声音在许玿南耳边响起。
　　“你想让亲人起死回生吗？想要重获爱情吗？”


第236章 
　　那道声音极尽蛊惑，非男非女，却能够瞬间将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勾出来。
　　许玿南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道：“我……”
　　“啪。”
　　正当许玿南准备说出下一个字时，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他猛地惊醒过来，看向面前的许广成，原来是他刚才拉了许广成的手，没有放好，现在落到了台面上。
　　许玿南小心把许广成的手贴着他的身体放好，左右四顾了一圈。
　　此时太平间里只有他一个探视家属，另外还有几具没来得及送走的遗体，除此外，根本没有其他会说话的人。
　　许玿南皱着眉，轻轻吸了口太平间里的冷气。
　　难道是幻听了？
　　又重新把空空荡荡的太平间观察了一遍，其他遗体并没有尸变的迹象。
　　许玿南平静下来。
　　果然是幻听了。
　　然而正当许玿南这么想着时，他的周围环境却突然变成了一条眼熟的小巷。
　　这条小巷和万物杂货铺是一比一还原的，看起来格外相似。
　　至于为什么许玿南肯定他并不是重新来到了万物杂货铺，是因为进来的同时，他又收到了另一个店铺的信息，而它的店名叫做“灵魂交易所”。
　　这个店铺的简介也非常简单——灵魂交换一切。
　　对于灵魂是否存在的讨论，人类已经持续了几千年，但至今没有出现确切的结果。
　　许玿南本来是一个无神论者，不过在经历过万物杂货铺之后，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所以，人类有灵魂这件事，可能也是真的。
　　但得出这个结论后，许玿南却对这个地方越发警惕起来。
　　毕竟，如果人类真的有灵魂，那灵魂必定很重要。
　　尽管很想让许广成起死回生，也的确想看到陈杏瑶看向自己时重新燃起星光。
　　但许玿南的理智却告诉他，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较于这个还没有进店就开始蛊惑他的店铺，他还是更相信前一个店铺的店主。
　　既然上一名店主说过无法起死回生，那让许广成复活肯定是无稽之谈。
　　至于他的爱情，就算是能重新找回来，那也是在上一家店铺里。
　　这家店铺就算是能够给他一份新的爱情，那也不会是他原本的那一个，这样的话，他不喜欢。
　　而且，这间店铺明显不太对劲。
　　这条小巷虽然和万物杂货铺外面的那条一样，但万物杂货铺的小巷幽静而安宁，散发着祥和的气息，眼前这条巷子却如同荒街鬼巷，阴森可怖。
　　得赶紧离开。
　　许玿南立刻做出判断。
　　他按照万物杂货铺的提示，站在原始点，默念出去。
　　然而，却毫无反应。
　　显然，这家店铺并不准许顾客自由离开。
　　这不是黑店吗？
　　许玿南心里有些恼怒，抬高了声线，直接喊道：“放我出去，我不买东西！”
　　“客人，来都来了，不如进店来看看吧。”
　　与太平间内那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再次在许玿南耳边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时，原本一心想要离开的许玿南，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
　　进去看看，进去看看。
　　里面有你想要的一切。
　　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
　　许玿南抬起脚，不自觉地朝前走去。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一条腿踏进了店门。
　　此时门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宛若一道黑洞洞的深渊巨口，叫人胆战心惊。
　　许玿南下意识想退出去，却突然见半空中许多蜡烛纷纷亮起，而空旷的大厅内，一个体型高大的黑袍人，正站在他的对面。
　　那人黑袍裹住了全身，连带着脸也被帽子完全遮盖，看不到半点皮肤。
　　在不算明亮的蜡烛光线照耀下，显得格外阴沉诡谲。
　　这不是电视里恶毒反派的经典打扮吗？
　　一看就不是好人。
　　许玿南揣在兜里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美工刀，全身肌肉紧绷，已经迈进店铺大门的左脚缓缓抬起，准备退出门外。
　　“客人请进吧。”
　　就在许玿南脚抬了一半，即将离开店门时，那人突然开口了。
　　那人话音刚落，许玿南便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竟然违背了他的意志，自顾自重新放下脚，直接迈入了大门之中。
　　“砰！”
　　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被关上。
　　慢慢走到黑袍人面前停下，许玿南才终于重新获得了身体掌控权。
　　他脸色十分难看，“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我刚才说了，我没有什么要买的，请立刻放我离开。”
　　“客人，请不要这么紧张。”黑袍人轻笑道，“只有拥有强大心愿的人，才能够打开通往本店的大门。能来此处，必有所求。你不妨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只要你想要的，本店皆可为你实现。”
　　黑袍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宛若毒素一般，轻易将人内心深处的欲望放大成百上千倍。
　　许玿南面露挣扎之色，理智告诉他，这是一场魔鬼交易，但心里却不断催促他赶紧说出自己的愿望。
　　最终，被无限放大的欲望战胜了理智，许玿南说道：“我想要父亲复活，以及拿回我的爱情。”
　　“当然可以，尊敬的客人。这些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黑袍人抬手一挥，一份黑底金字的交易书出现在许玿南面前。
　　“那么现在，按上你的手印吧。”
　　在欲望的控制下，许玿南的身体抬手就朝交易书按过去。
　　他脑海中残存的理智在疯狂拉扯，想要阻止自己的手按上去，但根本无济于事。
　　眼见着手指就要碰上这封诡异的交易书，许玿南身上突然爆出一道力量，硬生生划破了当前时空，带着他离开了这个空间。
　　眼前那份诡异的交易书瞬间消失，倏地重新回到太平间，许玿南双手撑在台面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缓缓回过神来。
　　得救了？
　　许玿南惊魂未定，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出来的了。
　　但无论如何，他还活着，灵魂也还完整着。
　　许玿南消失后，交易书飘落在地。
　　望着眼前人类消失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些许熟悉的能量波动，黑袍人有些意外，随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嗯？这是……”
　　与此同时，正在书房里推算四阶段数据的江炘遥，猛地一口血吐到数据本上。
　　刚写满公式，还没来得及翻页的本子顿时被殷红的色泽覆盖。
　　江炘遥没有立即清理数据本上的血渍，而是朝后靠在椅背上，开始清理体内有些混乱的能量。
　　方才那股能量波动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碍不住他如今身体太弱，受不起任何打击，所以才反应如此巨大。
　　早晨因为混沌珠的影响，没有与那位客人达成最优交易。
　　江炘遥在他离开时，特意用魂力单独给他留了一个灵魂印记，打算等他把混沌珠解决之后，如果那位客人还有需求的话，可以再通知他进行一次交易。
　　但是此刻，那个灵魂印记减弱了。
　　显然，在此期间，那名客人可能遭遇了一场涉及灵魂存亡的事故。
　　否则就算他意外死亡，他的灵魂印记也不会削弱。
　　而在江炘遥的印象中，能够危及到灵魂的，也就只有那家黑店了。
　　好在此时灵魂印记虽然变得格外虚弱，但它确实是还存在的。
　　江炘遥驱动魂力，于那枚印记之中提取出爆发之前的画面记录信息。
　　从许玿南进入灵魂交易所开始，到他离开的全过程，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
　　最终，他的注意力停留在那份交易书上。
　　交易书黑底金字，上面的文字普通人根本不认识。
　　但江炘遥接收了店铺记忆，又有万物书在手，自然认得上面写的什么。
　　【本人许玿南，愿意将灵魂无偿贡献给灵魂交易所，以此为证。】
　　显然，这家黑店并不售卖任何东西。
　　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就只是蛊惑许愿者签单，直接白拿许愿者的灵魂。
　　果真是名副其实的黑店。
　　这一次，若非江炘遥恰好留在许玿南灵魂上的那一丝丝魂力，恐怕他此刻已经成为黑店老板的盘中餐了。
　　毕竟，不可能会有普通人能够在那样强大的蛊惑之力下，能够控制住自己不把灵魂交出去。
　　“廉峥。”
　　江炘遥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显然，他的再次到来，定然是觉得他们无法解决那枚破损的灵魄珠，认为时机已经成熟。
　　尽管只见过一次，但江炘遥对廉峥的印象十分不佳。
　　他就像是躲在暗处，时刻准备着偷袭的剧毒毒蛇，阴险，狡诈，恶毒且令人厌恶。
　　若是不解决掉他，将后患无穷。
　　不过具体如何操作，还得从长计议。
　　初次交锋时，哪怕对方没有用能量，但江炘遥也能感应出他的强大。
　　而且他当时隐秘注入廉峥体内的魂力也已经被他消抹了，这足以证明，对方至少要比当时的他强太多。
　　尽管江炘遥现在魂体已经增强了许多，但他自身隐患太多，凭借他如今的状态，在不知道对方薄弱点之前，贸然对战，必然讨不到好处。
　　就目前形势看来，至少在解决混沌珠的问题，或者找回另一枚灵魄珠之前，与廉峥正面交锋都不是正确选择。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第237章 
　　一个月之后，江炘遥到研究所记录数据。
　　可能由于之前的卖国贼事件影响，最近研究员们都拼了命的加班，实验进度非常喜人。
　　本来江炘遥预计至少还要来两次，才能完全构建模拟出四阶段实验的全部数据算法，但如今这个进度，只要拿到这一次数据，今后就不用来实验室了。
　　这对江炘遥来说是个好消息。
　　毕竟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很困难，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个身体什么时候会彻底崩溃。
　　精神力读取信息要比眼睛读取更快，不过如今对于江炘遥来说，不管使用任何能量，都会对如今过于脆弱的身体造成巨大痛苦。
　　因此原本两三个小时的工作量，江炘遥硬是花了将近五个小时才把所有数据整理完毕。
　　不过好在他是午饭后过来的，完成时也不过才下午五点多钟。
　　整理完最后一组数据，江炘遥关闭数据库，将笔记本收进背包，起身朝房间走去。
　　刚进入房间，勉强把门关上，江炘遥便一头栽了下去。
　　“砰！”
　　他的右边肩膀撞到书桌角上，发出一道重重的撞击声。
　　不过江炘遥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此时他的整个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体与魂体剧烈拉扯的疼痛之上。
　　过了好一阵，疼痛渐渐平复了一些，江炘遥挣扎了一下，想要爬起来进洗手间，但实在使不上力气，只能勉强撑起身，背靠着床坐到地上。
　　“咳咳咳……”
　　随着咳嗽声响起，大量的血液不断从他口中溢出，洒在一旁的地板上，很快在地面上汇聚了一大团殷红的痕迹。
　　等咳嗽声渐渐削弱时，血液已经顺着光滑的地板，快要流到门外去了。
　　而此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有人进入了主控室。
　　梁响回来了。
　　江炘遥浅浅吸了口气，将继续咳嗽的欲望咽回去，在血流到门缝处之前，熟练地调动能量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随后慢慢起身继续朝洗手间走去。
　　连续开了三个小时会，梁响此时有些头昏脑涨，加上连着几天没日没夜的实验，便准备回来洗个澡睡一觉。
　　结果刚进主控室，便看到江炘遥的背包竟然还在主控台山个，不由有些惊讶。
　　以往他要开这么长时间的会，江炘遥早就离开了，今天竟然还在。
　　难道是这次的数据量太大了？
　　足足一个多月的数据，确实比以往要多许多。
　　这么想着，梁响也就不再奇怪。
　　猜测江炘遥应该是去洗手间了，梁响也就没有进房间，而是坐到凳子上等。
　　实验室的凳子又冷又硬，主控台也是冰冷的合金制成，不过梁响实在太累了，没两分钟就趴在台子上睡着了。
　　“梁响，起来去屋里睡。”
　　被江炘遥叫醒的时候，梁响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花了好一会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打了个哈欠，勉强有了点精神，“我送你出去。”
　　“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先去睡觉吧。”江炘遥拎起背包说道。
　　梁响实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闻言点了点头，“那好，你路上小心。”
　　说罢，他晃晃悠悠进了房间，把鞋子一蹬，倒头就睡。
　　睡着之前，梁响突然迷迷糊糊想到，上次江炘遥落下的钢笔还在抽屉里没还给他，大四马上要开学了，他还没来得及问江炘遥准备选哪个研究生导师呢。
　　算了，下次吧。
　　还有，这屋里用了什么清新剂？好香。
　　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还没想明白，梁响就彻底睡了过去。
　　今天和上次一样，依然是萧序来接的江炘遥。
　　江炘遥坐到后座，摘下眼镜之后闭目养神，萧序平稳启动车子。
　　行至一处岔路，车停下等红绿灯时，江炘遥突然睁开眼，侧过头，空洞的眸子转向街道拐角处。
　　“店主，那里站着一个黑袍人。”
　　望着那个站在人群中央，却似乎无人发觉的怪异黑袍人，萧序全神戒备。
　　那人身上散发的气息非常危险，让他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而且，尽管那个人全身上下完全被黑袍遮挡，但萧序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在看向他们。
　　“绿灯了。”江炘遥声音平淡。
　　“是。”萧序应道。
　　正此时，周围时间再度定格，方才还在街道上的黑袍人，却突然出现在江炘遥身侧的空位上。
　　他身形高大，一下占据了大半的位置，原本还算宽敞的后座空间突然狭小起来。
　　他倾身贴近江炘遥，喉咙里发出轻微的笑声，“小美人，你都看到我了，怎么也不下来打声招呼？这般冷漠，多叫人寒心吶。”
　　他宛若万千人组合在一起的声音实在太过怪异，又贴得太近，落在江炘遥耳朵里显得十分嘈杂，让他有些不舒服。
　　不过江炘遥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往后稍稍仰了仰身体，离他远了一些，“阁下，我眼睛看不见。”
　　换言之，就是并没有看到他。
　　廉峥自然听懂了江炘遥的言外之意，他也不生气，只是再度凑近江炘遥，几乎将他压到车门位置，“不知那只蠢鸟是否告诉了你，我正式介绍一次，我的名字叫廉峥。”
　　此刻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十分暧昧，江炘遥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廉峥的阴影之中，他耳边甚至能够感应到对方说话时呼出来的气息。
　　江炘遥微微皱眉，身体有些僵硬。
　　“别这么紧张，我没有恶意。”廉峥声音变成了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他抬起手，放在江炘遥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似乎很满意手上如白玉般的触感，他手指微微停顿。
　　此时，一道白光突然闪过，仍停留在江炘遥下巴上的两根手指被连根削断。
　　那道白光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划过时的亮光，匕首手柄此时握在江炘遥的手上，刀尖正抵着廉峥的心口。
　　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霎时落地，随后化作一团黑雾又重新回到廉峥手上，刚被斩落的手指再度恢复如初。
　　廉峥对胸前的匕首毫不在意，意犹未尽地又捻了捻刚恢复的手指，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挺凶。”
　　江炘遥并没有打算现在和廉峥打起来，因此刚才那一刀并没有使用任何能量，只是单纯用的瞬间爆发力，根本不会给廉峥造成伤害。
　　故而对于廉峥瞬间恢复，他并未惊讶，只是淡淡地说道：“别碰我。”
　　“好，不碰你。”廉峥爽快地往后退了一寸，笑意盈盈，“赶紧把武器收回去，你这样我很害怕。”
　　江炘遥闻言收回匕首，声音平静，“阁下，今日找我不是为了叙旧吧？”
　　“叙旧自然是主要目的，许久不见，我可是想你得紧。”廉峥声在线挑，带上了些许调侃，见江炘遥皱眉，他再次笑了，“对了，上次你给我的礼物我可是很喜欢，这次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你可中意？”
　　显然，廉峥说的是那枚破损的灵魄珠。
　　而从他这个“你们”二字，江炘遥判断出，他并没有发现那枚灵魄珠正在他的魂体内。
　　或者说，他可能早就猜到灵魄珠已经被店铺回收，但并不知道此刻所有灵魄珠都在自己身上。
　　江炘遥不动声色，“那枚灵魄珠是你弄坏的？”
　　廉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低声笑着，“如何？上次我叫你考虑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再度切换成之前那副无数人声迭加的状态，充斥着浓烈的蛊惑之意，“你与其为那只笨鸟打工，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不如把那几枚灵魄珠拿出来，来我店里，咱们另起炉灶。它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它不能给的，我也能给。在我这里，你能够获得健康的身体，完美的亲情，以及全部的自由。”
　　若江炘遥灵魂强度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四级店主，在这样的蛊惑之音下，是绝对无法逃脱诱惑的。
　　毕竟，廉峥所说的这些，都是江炘遥一度渴望得到的东西。
　　显然，他以往应该也是这么蛊惑其他店主的。
　　上一任与他勾结的店主，造成傀儡暴动不说，还遗落了所有灵魄珠。
　　最后却连店主记录册都没有留下，显然已经魂飞魄散。
　　江炘遥心里清楚，但他也深知，现在还没有脱离身体的自己，根本不是廉峥的对手。
　　除非他当场放弃身体，或许与廉峥能够对决一场。
　　但他还有事情没有办完，暂时不能离开现在的身体。
　　况且，如果他现在和廉峥直接在主空间打起来，产生的能量余波极有可能造成本位面时空坍塌。
　　思虑之下，江炘遥露出略微挣扎的表情，“我……不知道金乌把灵魄珠放在哪里。”
　　他的演技并不夸张，表情恰到好处，饶是廉峥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毕竟在混沌珠与灵魄珠能量的掩饰下，从廉峥的角度看来，江炘遥的确只是个刚继任店铺没几年的，小小的四级店主。
　　尽管他升级很快，称得上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仅仅只有四级的小店主，还是太弱了，他身上的能量波动少得可怜，这点子力量，对他丝毫造不成威胁，也不可能脱离他的蛊惑掌控。
　　至于前次那个破坏他生意的魂力印记，他临时铸就的交易空间本来就会被本世界的空间排斥，并不稳固，任何能量波动都有可能造成空间不稳。
　　所以种种因素之下，廉峥并未将此时放在心上，未曾深究，也就错过了认识江炘遥真正实力的机会。
　　听到江炘遥的回答，廉峥身体往后靠，声音依旧带着那股蛊惑之意。


第238章 
　　“我会告诉你灵魄珠在哪，也会教你如何取出它们，你只要照我说的做便好。”
　　廉峥说话的同时，江炘遥感觉到一股能量缓缓侵入自己的魂体之中。
　　它的伤害性不大，只是属于蛊惑性能量，江炘遥正准备把它先拦截下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那股能量就被霸道的混沌珠能量瞬间吞噬。
　　好在江炘遥记住了那股能量的表现形式，利用混沌珠能量的可变性，模拟出同样的能量不难。
　　因此就在那股能量消失的同时，一道混沌能量扮演的赝品能量，瞬间替代了那股能量与廉峥进行了连接。
　　说来也巧，这股能量与灵魄珠的本源能量有点类似之处，并且还带着一股生机。
　　显然，除了抽取出去的那枚灵魄珠的能量，另一枚灵魄珠也同样在廉峥那里。
　　而从他能够如此大胆地使用这股能量可以看出，那枚灵魄珠可能已经彻底认主。
　　也就是说，如果要从廉峥手里取回那枚灵魄珠，必须剥开他的魂体将其挖出来。
　　敌人实力未明，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心思百转，不过剎那。
　　江炘遥回复道：“好。”
　　对于江炘遥的乖巧表现，廉峥十分满意。
　　他牵起江炘遥的手，将一枚鸽蛋大小的灰色石头放到他手心，“金乌每三年会前往枢纽大厅一次维护阵法，如今一枚灵魄珠破损，会造成阵法能量失衡。”
　　“最多三月内，它会再次进入枢纽大厅。”
　　“它出来时，你拿着这枚石头，默念进入枢纽大厅，即可进入。届时你只需要将它放在法阵最中央，其他事情我来操作。”
　　江炘遥握住那枚石头，感应出最里面那股蓬勃的混沌能量，压下心里的惊讶，应道：“好。”
　　之后廉峥又交代了几句，便消失在了车里。
　　与此同时，周围时空再次重新流动。
　　江炘遥猛地呕出一口血，后背重重靠在椅背上。
　　“店主，您没事吧？”萧序担忧的声音响起。
　　尽管刚才没有与廉峥真正打起来，但短时间完美模拟出那道能量却并非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的。
　　那瞬间造成的冲击，比正常情况下半个月造成的损伤还大。
　　过了一会，江炘遥才勉强恢复了说话的力气，“先回去。”
　　回到家后，江炘遥躺了将近一整天，才勉强能够坐起来，但却失去了站起来的能力。
　　继内脏功能丧失之后，肢体功能也在衰败，他现在双腿完全使不上力气。
　　对于这样的结果，江炘遥很快便接受了。
　　稍微恢复精神后，他从店铺仓库里找出了一台轮椅。
　　这个轮椅与江炘遥之前用的眼镜一样，是其他位面的高科技产物，轻巧方便，能准确读取使用者的意图，以达到物随心动的效果。
　　比之前江炘遥在古代时空用的那个木质轮椅舒适得多。
　　对此，江炘遥还算比较满意。
　　尽管可以使用能量清洁身体，但在能够动弹的情况下，江炘遥还是更喜欢用清水洗漱。
　　简单洗漱过后，江炘遥便控制着轮椅朝书房走去。
　　刚打开房门，便正好碰到准备敲门的牧昱。
　　“店主，您……”
　　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江炘遥，牧昱抬着的手悬在半空，表情有些空白。
　　“我没事，只是腿有些无力。”江炘遥轻咳了几声，“有什么事吗？”
　　身为江炘遥的专用乐医，牧昱当然看得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他也知道江炘遥的性格。
　　以他倔强的性子，若非实在是站不起来，他根本不可能用轮椅。
　　看着眼前明明正经历着常人无法忍耐的痛苦，还依然轻描淡写的少年，牧昱心疼，却爱莫能助。
　　毕竟，如今就算是他的治愈能量，对江炘遥的身体也是一种莫大的负担。
　　所以，他除了眼睁睁看着他自己苦苦支撑，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心中思绪良多，不过牧昱还是很快整理好表情，露出与以往无异的温和微笑，“没什么，就是上来看看您醒了没有。”
　　“已经醒了一会了，谢谢关心。”江炘遥空洞的眸子朝牧昱的方向看过去，“牧昱，你尽快把荧荧的课程结束吧，我今后可能都教不了她了。”
　　尽管江炘遥的声音与以往一般平淡冷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听到这番话，牧昱心脏却忍不住揪得生疼。
　　作为一个音乐家，牧昱对情绪感知相当敏感。虽然江炘遥平日情绪波动都少得可怜，叫人看不出喜好，但唯独面对家人时，他是特别的。
　　牧昱看得出，江炘遥很喜欢与家人每天这短暂的相处时间，哪怕是隔着屏幕，在听到对面的声音时，少年身上的气息也会很自然的变得柔和而充满生气。
　　而不是平常这般看似温柔平静，实则死气沉沉的荒芜模样。
　　因此，牧昱难得没有立即同意江炘遥的提议，“恐怕暂时不行，我答应荧荧了，年底要带她上星辰音乐厅表演呢，最近恐怕得让她努力练琴。”
　　闻言，江炘遥沉默了片刻，说道：“好，谢谢你。”
　　牧昱笑了，“您不用客气，荧荧是我的学生，她钢琴天赋很好，我很愿意教导她。”
　　简短的交流过后，江炘遥进了书房。
　　看着眼前被合上的门，牧昱轻轻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江炘遥为什么让他结束教程，无非是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但其实一开始，明明是他提议的收江亦荧当学生，江炘遥才是那个代课的人。
　　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够任性一点，为自己着想一点？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炘遥几乎每日都待在书房里，但他数据推算的过程却并不顺利。
　　时时刻刻侵扰着他的过度疼痛严重影响了思考速度，往常一分钟的计算量，如今至少得五分钟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而且，他逐渐开始控制不住身体的崩溃速度了。若非他能够用能量清理本子上的血迹，恐怕这个本子早就被鲜血浸透无数遍了。
　　与此同时，江炘遥也在一刻不停地研究如何控制混沌珠。
　　但哪怕混沌珠如今就在江炘遥的魂体之内，由于混沌珠的能量特殊性，他短时间也没有办法找到它影响万物书的规则藏在哪里。
　　而且每当江炘遥意图将魂力探入混沌珠时，总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袭来。
　　几次尝试，在混沌珠一度险些把他意识吞没后，江炘遥暂且放弃了从内部攻破，转而改做从外部着手。
　　经过几次物品交易的实验，江炘遥大概了解了混沌珠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能量运行方式出击，他便产生了一个想法——用灵魄珠的能量拦截混沌珠，继而转换混沌珠的能量，以达到不影响正常交易的效果。
　　虽然仍然只是治标不治本，却是江炘遥当前实力能够做到的，唯一的解决办法。
　　找到解决办法之后，江炘遥顺着之前留下的灵魂印记，给那位客人发了一张实体名片。
　　泽城科技大学。
　　此时距离大学开学已经过了半个月，军训刚刚结束。
　　在太阳下活生生晒了半个月的大一新生们，个个黑得像煤炭一样。
　　这样一对比，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加军训的陈杏瑶简直白得发光。
　　而计算器专业女生本来就少，所以当军训后第一节 班会课，她进入教室时，全班男生都沸腾了。
　　“卧槽！咱们班竟然还有这样的女神级别的妹子！她也太可爱了吧！”唐涛眼睛都看直了。
　　“擦擦口水。”旁边传来一道提醒。
　　唐涛连忙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结果根本没有摸到口水，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许玿南，“我说老三，你啥时候也会开玩笑了？”他声音有些揶揄，“你该不会也看上这妹子了吧？”
　　许玿南和唐涛是一个寝室的舍友，床位相邻，四人寝室许玿南年龄排行第三，所以唐涛叫他老三。
　　对于唐涛来说，这位室友相当高冷，相处半个月下来，别说是开玩笑，就连话都很少说。
　　因此听到许玿南提醒，他才忍不住调侃一句。
　　没有理会唐涛，许玿南又看了眼已经在前排坐下的陈杏瑶的背影，有些失神。
　　因为知道两人是不可能的，许玿南之前一直没有问过陈杏瑶的志愿，没想到她竟然与自己选择了同一所学校，还是同一个专业。
　　暑假期间，安葬好许广成之后，许玿南又去医院看过陈杏瑶几次，不过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陈杏瑶住院半个月时，当时陈杏瑶康复得很好，已经能够在医院花园里散步了。
　　那天许玿南正准备上住院部大楼看她，结果正好和她在楼下迎面碰上，陈杏瑶路过他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极其冷漠，还掺杂着厌恶，像是在看一个变态跟踪狂。
　　直到陈杏瑶离开后很久，许玿南才转身出了医院。
　　之后他到许广成墓前坐了一夜，就再也没有去见过她。
　　现在距离上一次看到陈杏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她看起来面色红润，已经恢复健康了。
　　许玿南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是他亲手把自己的爱情抵押了出去，哪里还有资格奢求她多看自己一眼。
　　见许玿南不说话，就盯着人家妹子背影看，身上气息还有些冷飕飕的。
　　唐涛理所当然误会许玿南是不高兴自己的玩笑话，甚至开始迁怒女主角了，这那能行啊？可不能连累妹子。
　　他也是个好脾气的，连忙说道：“对不起老三，哥们儿说错话了，你不喜欢她就算了，没必要一直对着人家发冷气吧。”
　　许玿南侧头看了眼不知为什么会以为他生气了的唐涛，没有解释什么。
　　唐涛显然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嘴里仍然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多数是盘点哪个系的妹子好看，也不管许玿南听不听。
　　没一会便开始了班级自我介绍环节。
　　陈杏瑶坐在前排，是第五个上台自我介绍的。
　　她刚站上讲台，还没来得及说话，教室里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和掌声，辅导员招呼了好几声才勉强安静下来。
　　相对来说，从始至终一直安安静静的许玿南就显得相当特别，尤其是他本身长得又高又帅，哪怕坐在男生堆里，也是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
　　陈杏瑶一眼就看到了他，但对上他眼神的下一秒，却犹如针扎一般，飞快移开了视线。
　　心中油然而生的厌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很少会讨厌别人，许玿南又没惹她，她不应该讨厌他才是。
　　但偏偏她就是控制不住，光是一想到他就会莫名其妙不高兴，更别提看到他了。
　　挪开视线后，陈杏瑶很快恢复镇定，面带微笑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陈杏瑶，高中毕业于泽城三中，最喜欢的运动是爬山。之前由于身体原因没有和大家一起军训，十分遗憾错过了半个月的相处机会，希望今后能够与大家和谐相处，请大家多多指教。”
　　她落落大方，笑起来两只猫儿眼微微眯着，肉呼呼的脸颊带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精致又可爱。
　　一时间整个教室都兴奋起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唐涛捧着脸激动得嗷嗷叫，随后转头问许玿南，“老三，她是你们三中的诶，以前你在学校见过她吗？”
　　许玿南正低着头回想刚才陈杏瑶看过来的那个眼神，闻言应道。
　　“嗯，见过。”


第239章 
　　许玿南的语气有些复杂，但落在唐涛耳朵里就是十分冷淡，以及和陈杏瑶不熟，他也不自讨没趣，转头和其他同学说话去了。
　　许玿南耳边终于清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在回到座位上的陈杏瑶身上。
　　除了陈杏瑶是第一次出现在教室里，其他同学在这半个月的军训中都是比较熟悉的了，之后的自我介绍，同学们反应都很平淡。
　　也就最后许玿南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女生群有些轰动。
　　毕竟哪怕只是虚荣心作祟，谁又不喜欢自己在大学里能拥有一个又高又帅的男朋友呢？
　　“许玿南也太帅了吧！”肖敏杵了杵陈杏瑶的胳膊，“瑶瑶，你和许玿南以前是同一个高中的，你以前认识他吗？有没有他微信啊？”
　　陈杏瑶正低着头整理刚拿到的课本，听到许玿南的名字，下意识有些烦躁，不过还是回答道：“我们以前是同班同学，但是都是各学各的，没有过交流，我也没有他微信。”
　　说起微信，陈杏瑶有点怔愣。
　　自那天从医院醒来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的手机在那场事故中丢失，后面换了新手机，她登录上微信后发现有个置顶联系人。
　　不过那人没有聊天记录，也没有备注，对方也没有朋友圈，她发了信息过去没有收到回复，她就把置顶取消了。
　　至今她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说不定忘记的东西与那个置顶对象有关……
　　听到陈杏瑶的回答，肖敏有些失望，“他长这么帅，高中肯定也很多人喜欢他吧？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思绪被打断，陈杏瑶把理整齐的书放进背包，语气冷淡，“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此时许玿南正好从讲台上下来，虽然陈杏瑶的声音不大，但以许玿南对她的关注度和声音的熟悉度，这句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脚步稍稍顿了顿，随后继续朝自己位置走去。
　　自我介绍完，就是班干部竞选环节，许玿南对这个环节没有兴趣，便伸手进口袋里拿手机，准备看看时间。
　　然而手指碰到手机之前，却先触碰到了另一件东西。
　　许玿南将东西拿出来，那是一张暗金色的名片，看到名片的同时，他也脑海中也接收到了里面的信息。
　　这竟然是万物杂货铺的二次通行证。
　　按照信息提示，拿到这份通行证三日内，他有机会选择是否再次进入店铺交易。
　　接收完信息之后，许玿南下意识抬眼看向前方的陈杏瑶。
　　此时正在进行班长职位竞选，上一个竞选者刚说完话，少女正笑容恬静地鼓着掌，从侧后方能够看到她微微弯起的嘴角。
　　但许玿南却看得出，她的兴致不高。
　　她似乎有什么心事。
　　这一刻，许玿南下定了决心。
　　再一次推开店铺大门，许玿南心情与上次完全不同，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忐忑。
　　“铃铃铃。”
　　让人印象深刻的风铃声再度响起。
　　看到这个有点眼熟的顾客，苏漪愣了愣，才想起说欢迎词，“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你好。”许玿南朝苏漪问好。
　　苏漪向来对长得好看的物种比较友好，今天许玿南来得也不早不晚，没有打扰到江炘遥休息，她还是很乐意给他好脸色的，“客人请进。”
　　再一次看到书桌后的红衣少年，许玿南依然忍不住为之惊叹。
　　上次出去之后，许玿南便再也想不起这位少年店主的模样，如今再次看到他，记忆就像是模糊不堪的玻璃被瞬间擦得透亮。
　　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体验。
　　“客人，请坐。”江炘遥抬眼招呼道，“请问今天要买什么？”
　　许玿南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然没有焦距，他有些惊讶，不过并未多问，只是顺势坐下，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好，我想重新购买回我的爱情，请问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看到这个二次造访的客人，博古架上的金乌明显也有些惊讶。
　　它看了看许玿南，又看了看江炘遥。
　　店铺规则并没有限制和同一个客人的交易次数，只要该客人还有价值，就能够不断重复地给他发通行证。
　　但江炘遥明显更喜欢做一次性生意，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同一个人发两次名片。
　　但听到许玿南的要求时，金乌却是明白了，它之前还疑惑过，店主怎么突然改变交易风格，直接收取当时的几个交易选项里最贵的东西呢。
　　难道是店主上次身体不舒服交易错了，所以再给这位顾客一次交易机会？
　　金乌并没有往混沌珠的影响上想，毕竟以前不管是灵魄珠还是混沌珠，都从来没有认过谁为主。
　　它也没有相关经验。
　　自店铺认主之后，江炘遥便能够清楚感应到金乌的思想，它的思绪很活跃，吵得他原本就疼的脑袋更疼了。
　　将再次涌上喉咙的暖流咽下去，江炘遥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嗓音略微沙哑，“客人所需商品：爱情。支付项目请选择，一，二十年寿命；二，终身财运。”
　　二十年寿命很好理解，但财运却是让许玿南有些疑惑。
　　难道他的财运很旺吗？
　　不过他还是谨慎的做出了选择，“我选择二十年寿命。”
　　虽然不怎么相信自己有什么大财运，但许玿南也知道，如果失去财运，他或许今后一生都会在贫穷中度过。
　　那样一来，就算是有了爱情，缺少了经济支撑，他也无法给对方幸福。
　　而另一方面，如果他赚了足够的钱，就算死得早，对方也可以有足够多的生活保障。
　　见许玿南作出决定后，江炘遥简短说道：“请在交易书上签字。”
　　许玿南拿起笔，认真签下自己的名字。
　　“交易成立，商品将在客人离开店铺后立即送达，请注意查收。”
　　许玿南本来还想和江炘遥道谢的，毕竟正是因为上次那笔交易，他才得以及时找到陈杏瑶。
　　而且陈杏瑶伤得那么重，还流了那么多血，如果不是万物杂货铺，恐怕她根本撑不过抢救。
　　还有后面他被黑店蛊惑那次，许玿南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过一劫的，但他总感觉是这家万物杂货铺救了他。
　　只是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求证，眨眼便重新回到了教室里。
　　此时教室里掌声依然在响，与许玿南进入万物杂货铺前场景一模一样，只是他手上的名片不见了。
　　许玿南眼睛再一次看向陈杏瑶，此时陈杏瑶已经不鼓掌了，她似乎在发呆。
　　不过此时陈杏瑶侧过了头，从许玿南的角度并看不到她的表情。
　　“老三，你不去竞选一个职位吗？听说班干部更容易拿奖学金的。”这时唐涛胳膊碰了碰许玿南，声音有些兴奋，“你在班里人气很高，上去竞选一准成功。”
　　班上虽然女生不多，但也有三分之一，只要许玿南竞选，估计全部女生都得投他。
　　“不了，我想好好学习，没有那么多时间管理班级事务。”许玿南说道。
　　“卧槽！”唐涛登时瞪大了眼睛，“你竟然一次性说了二十一个字！”
　　也不怪唐涛大惊小怪，就算刚才上台自我介绍，许玿南也只介绍了名字和高中学校名字，总共也才十几个字。
　　平常说话也是他说几十句，许玿南回几个字那种，高冷得不得了，怪不得他受宠若惊。
　　许玿南：“……”
　　看着再次保持沉默的许玿南，唐涛松了口气，这才正常嘛。
　　而就在许玿南收回视线和唐涛说话时，正好错过了陈杏瑶转过头看过来的视线。
　　从许玿南自我介绍后开始，陈杏瑶一直在想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但始终没有头绪。
　　可就在刚才，她却好像思维复苏了一般，瞬间打开了记忆匣子。
　　她想起来了！
　　她忘记的是她喜欢许玿南记忆啊！
　　这让陈杏瑶很疑惑。
　　明明上一次去许玿南家找他，就是为了告诉他，她喜欢他，但为什么后面会忘记他呢？难道伤到心脏就有可能忘记心上人？没听说过这种案例啊。
　　而且非但如此，她还莫名其妙对许玿南充满了敌意。
　　又想到之前爸妈告诉她的，她出事的那天晚上，许玿南的爸爸正好意外去世，而后他还发动上百人找了自己一夜，陈杏瑶就愧疚得不行。
　　自己当时非但没有陪在他身边安慰他，反倒还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然后还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那时候他得多伤心啊？
　　还有后来他好多次到医院来看她，还悄悄给她送了挺多次养病需要的东西，但都被她给扔了。
　　想到最后一次在医院碰到许玿南时，自己对他的态度，以及他久久站在原地的落寞身影，她都恨不得回去抽失忆的自己两耳光。
　　现在许玿南肯定不愿意原谅她了吧？
　　陈杏瑶捂脸懊恼，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呜呜呜，她本来还想把和他读同一个学校当惊喜告诉他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瑶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肖敏问道。
　　“没有。”陈杏瑶抹了把脸，语气有点生无可恋，“小敏，你说，如果一个人，在失忆状态伤害了喜欢的人，那对方有可能会原谅她吗？”
　　肖敏听得一头雾水，“啊？什么失忆？这是什么电视剧的剧情吗？”
　　“哎呀，没什么。”陈杏瑶拧着眉趴到桌上，不再和肖敏说话。
　　陈杏瑶低头悄悄摸出手机，从微信好友列表重新找到之前被她取消置顶的许玿南，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给许玿南设置备注，没把他给认出来，才没删除好友。
　　把许玿南重新置顶后，陈杏瑶打开与许青青的聊天框，噼里啪啦一顿盲打。
　　【许青青，我之前失忆了，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喜欢许玿南啊？呜呜呜，我之前对他那么冷漠，还把他给我送的礼物全扔了，他会不会不原谅我了啊？我该怎么办？】
　　另一所大学中，同样在开班会的许青青看到这条质问信息，头上当场冒问号。
　　是她不说的吗？明明是陈杏瑶自己忘记了不说，还一听许玿南的名字就爆炸，就像八辈子的仇人似的，她哪敢刺激病人啊？
　　这下子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她招谁惹谁了？


第240章 
　　无辜的许青青到底还是照顾小公主的情绪，默默背起了这口黑锅，回复道：【你如实和他说就行了，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会原谅你的。】
　　看到这个回复，陈杏瑶脑瓜子有些懵，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八点档里，出轨后想要回头祈求老婆原谅的死渣男？
　　呸呸呸！
　　甩开脑袋里的鬼畜想法，陈杏瑶还是决定约许玿南谈谈。
　　做好决定之后，陈杏瑶又小心扭过头，偷偷看向许玿南的方向。
　　她的位置是在许玿南的斜前方，隔着一条过道，中间还有几个人，不过由于座位是斜着排列的，她微微偏头，还是能够将他看清楚。
　　教室里的灯光很柔和，但衬得少年清瘦俊美的五官却有些冷清，周围的同学各自交流着，唯独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莫名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独感。
　　陈杏瑶更愧疚了。
　　明明暑假的时候，她每天去找他时，许玿南眼里都是带着笑意的，但现在他不但不笑了，而且还瘦了好多。
　　都怪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居然把他给忘了。
　　他肯定很难过吧。
　　想着想着，陈杏瑶的眼圈又红了。
　　许玿南正低头想着事情，此时似有所感，抬头看向陈杏瑶的方向，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尽管两人之间隔了好几米，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到，那双干净的眼睛，在看向自己时，重新燃起了细碎星光。
　　他心脏重重一跳，只觉得周围一切都瞬间褪色，只剩下他眼前这一抹光亮。
　　这一刻，由衷的喜悦填满了他的心脏。
　　真好，她回来了。
　　和许玿南做完交易之后，江炘遥没有再物色新的客人。
　　尽管找到了暂时让混沌珠不影响交易的方法，但他现在的身体太差，调动少许能量清理一下血迹没问题，稍微多点就可能要命了。
　　光是和许玿南交易之后，江炘遥就在床上又躺了一天才勉强恢复力气。
　　事有轻重缓急，江炘遥决定先把最要紧的事情做完。
　　故而，之后两个月时间，江炘遥都在专心推算第四阶段的研究数据。
　　虽然效率很差，但在他不眠不休的努力下，还是短时间便将数据整理到了收尾阶段，这个速度，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快。
　　照着现在的状况，不用等年底，最多再有一个星期，他就能够完成所有数据推算。
　　当然，前提是他身体能够坚持的情况下。
　　长时间不眠不休，江炘遥的身体早已到达了极限，如今甚至连听觉都已经丧失了。
　　江炘遥再一次发病之后，金乌终于忍不住劝道：“店主，要不您直接放弃身体吧。就算没有身体，您也可以继续研究，没有必要这样痛苦。”
　　江炘遥眯着眼靠在椅背上，胸口几乎没有了起伏，闻言长睫颤了颤，心中反问：“你确定？”
　　金乌顿时哽住。
　　哪怕江炘遥如今已经是店铺的主人，权限甚至比它还要高，不但不受店铺规则限制，还可以随意使用店铺内的所有商品。
　　但，物品使用权利仅限于他本人。
　　也就是说，如果江炘遥放弃身体，那么，他的灵魂会自动归入店铺之中，而他后面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归属权自然也是属于店铺。
　　入了店铺商品名录的东西，就只能以交易的方式流出。
　　而像江炘遥目前研究的基因优化液，这样足以影响几十亿人口，至少为人类增寿百年的研究资料。
　　哪怕只是最后阶段的数据，恐怕也得这个位面的百年气运才能买得起。
　　况且按照金乌对江炘遥的了解，都到最后阶段了，他肯定不会在这时候放弃。
　　只是它是真的担心他啊！
　　身体和魂体长期处于极度不平衡状态，剧烈疼痛刺激下，可能会影响到魂体状态，要再拖下去，以后就算江炘遥摆脱了这具身体，魂体可能也会产生疼痛记忆，从而再也无法恢复健康状态。
　　“店主，剩下的部分您交给梁响做不行吗？您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魂体会受到损伤。”金乌不死心地又劝道。
　　江炘遥当然想过把剩下阶段的数据交给梁响他们去推，但如果真的那样，他们没有完善的数据逻辑链，恐怕成品就真的需要十年八年才能看到。
　　他缓缓摇了摇头，“不行，他等不了那么久。”
　　在剧烈的痛楚下，他心声都有些模糊了，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他？还是她？
　　金乌注意到江炘遥说的这个“他”，并不是他自己。
　　所以，江炘遥研究这个项目是为了一个人。
　　能够让江炘遥不惜伤害魂体也要保护的，到底是什么人？
　　金乌还想问问江炘遥那人到处是谁，却见江炘遥竟然就着刚才那个姿势，靠在椅子上，暂时陷入了昏迷中。
　　饶是如此，他的身体还在疼痛的作用下时不时轻轻颤抖一下。
　　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金乌叫来牧昱，给江炘遥清理了身体和书桌上的血迹，然后把他移到了床上。
　　随后金乌便决定自己去了解一下江炘遥刚才说的人是谁。
　　江炘遥的社交圈子相当狭窄，能够被他这么重视的，除了亲人就是朋友。
　　以往金乌并不关注非红色标记的人类信息，所以基础数据，也没有仔细看过江炘遥家人朋友的详细资料。
　　在有意查询之下，金乌没一会儿便找到了罪魁祸首。
　　竟然是江锦煊。
　　按照江锦煊的命运，他的自然寿命会在二十二岁，也就是三年后终结。
　　原因是先天性心脏病突发，抢救失败去世。
　　江家竟然三兄妹都有心脏病！
　　不过短暂的惊讶之后，金乌就平静下来。
　　想想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当初江炘遥之所以第一次进入店铺，就是因为池婉月的病。
　　而池婉月的父亲，江炘遥的外公，也同样是心脏病去世的。
　　所以，他们家就有这个遗传基因。
　　只是江锦煊的病太过隐秘，在他爆发之前，现在的医学仪器都检查不出来。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为干预，江锦煊活不过二十二岁。
　　而要延长一个人自然寿命的办法，除了在店铺内花巨大的代价购买，就只能依靠跨时代的科技产物了。
　　恰好，基因优化液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它不但能够治愈自身基因缺陷带来的疾病，还能够极大限度的延长人类寿命。
　　如果注射基因优化液，江锦煊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将迎刃而解，他的人生也将改写。
　　不，不只是江锦煊。
　　如果是基因优化液推广，那么这个位面的全人类命运都将被改写！
　　想到江炘遥交易的时候，大部分在他有选择的情况下，都收取的寿命作为报酬。
　　金乌顿时明白过来。
　　恐怕江炘遥早就计划好要推广基因优化液了。
　　而江锦煊，则是他的初衷，也是他这么拼命的原因。
　　虽然根据江炘遥的人生经历，在失去亲情前，他和江锦煊关系非常亲。
　　但那毕竟是以前。
　　金乌不懂人类的感情，为了其他人伤到自己作为本源的魂体，它觉得无论如何都是不值得的。
　　尤其是在失去亲情的作用下，不管江炘遥做什么，对方都不会领情，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有意义吗？
　　金乌不明白。
　　江炘遥醒过来时，正好感应到仍没有断开连接的金乌的这番想法，他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只是问道：“还有什么事？”
　　金乌闻言才想起正事，“店主，最近廉峥活动频繁，吸收了不少本位面的人类灵魂，而且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本时空竟然不排斥他了。但他带动的时空能量让本位面产生了许多细小的裂缝，咱们必须尽快把他赶走。”
　　江炘遥当然知道廉峥是怎么做到不让时空排斥的，无非是利用了灵魄珠能量的高兼容性，让本位面认为他和杂货铺是同源，从而达到久留的效果。
　　不过……
　　“赶走？”江炘遥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金乌支吾了一下，还是说道：“是的，他把万物书另外半册融入了他的魂体，如果杀死他，那半册万物书就会损毁，目前我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它拿回来。”
　　江炘遥看了眼同样居于自己魂体内的半册万物书，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金乌有些不明白，“第……卧槽！”
　　显然，金乌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当时告诉它这一点的店主，是廉峥的同伙。
　　而就江炘遥了解，半册万物书虽然可以认主，也能够与魂体关联，但到底不是完整的。
　　若单纯想要取出它，除了持有者自愿拿出来外，只需要杀死持有者的魂体，在他魂飞魄散的同时，把它夺过来便是。
　　不过江炘遥对另半册万物书没什么兴趣，所以并没有和金乌说太多，他换了个话题，“你之前说，五枚灵魄珠集齐后，最后一枚灵魄珠自会现身？”
　　“是的店主，您有感应了吗？”金乌有些激动。
　　毕竟六枚灵魄珠集齐，混沌珠肯定会找回平衡，店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破破烂烂的了。
　　“没有。”江炘遥说道，“不过我在廉峥身上感应到了灵魄珠的力量。”
　　金乌还不知道上次廉峥来找过江炘遥的事情，闻言顿时惊了，“什么？他竟然能使用灵魄珠了？！”
　　江炘遥敏锐地察觉到金乌这个态度有些奇怪。


第241章 
　　“怎么说？”江炘遥问道。
　　显然，这里面还有一些他并不知道的内情。
　　前段时间江炘遥在枢纽大厅查看过店铺记忆，着重查看了廉峥就任时的记忆片段，对他也有了一定了解。
　　虽然店铺记忆都不连贯，且只有少数片段，但按照江炘遥的理解能力，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剧情还是不难。
　　作为第一任店主，廉峥无疑是合格的，他的交易风格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而廉峥的交易理念是利益至上，与店铺可谓不谋而合。
　　或许也正是如此，他是就任时间最长的店主，长达两千年。
　　可以说，店铺初期都是他一手发展起来的。
　　至于后面廉峥为何会突然撕裂万物书，叛出店铺，并且处处与店铺作对，这些事情，店铺记忆中虽然有记载，但站在店铺角度看来实在太过主观。
　　记忆画面中，廉峥就像是突然爆发，闯进枢纽大厅意图打开阵法夺取混沌珠，然后被店铺的防守能量及金乌攻击，最后不得不带着半册万物书逃入时空裂缝之中。
　　毫无征兆，也没有缘由。
　　这种鲁莽且没有任何计划，几乎称得上自杀式的叛变方式，完全不符合廉峥前期表现出来的性格。
　　事实上，按照廉峥的手段和智慧，如果他真的要叛变，或者掌控店铺核心，按照金乌这点智商，店铺早就落入他手中了。
　　可偏偏他最后选择了最不可能成功，近乎玉石俱焚的方法，导致狼狈退场。
　　对于这种反常行为，江炘遥猜测或许与当时完整的万物书，或者另外半册万物书有关系。
　　但就算这样，也无法解释金乌如今诧异的态度。
　　金乌这次回答得很快，“当初廉峥叛出店铺之时，店铺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抽回，并且将他列入了店铺黑名单。后来他完全靠吸收他人魂魄作为能量，能量过于污浊黑暗，与店铺是相克的，所以他就算拿到了灵魄珠，也不可能驱使它的能量！”
　　这一大段话，金乌连个标点都没打，足以证明它的震惊，“店主，您真的确定那枚灵魄珠在他身上吗？”
　　“嗯。”江炘遥应道，“他不能使用灵魄珠，那他体内的万物书呢？”
　　这个问题把金乌给问到了，它当初也不过是个初生的小鸟，一切常识都是万物书和廉峥教它的，后来廉峥突然叛变，它还伤心了很久，“对不起，店主，这个我真不知道。”
　　江炘遥并没有对一只鸟的脑子有太大期待，换了个问题，“廉峥就任店主的最后两百年，做的交易，或者行为模式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店铺记忆碎片比较分散，并没有廉峥最后两百年的事务历史记录。
　　他推测可能是这段时间出的问题。
　　金乌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两百年……没有什么奇怪啊，和他以往差不多。”
　　突然，它停顿了一下，然后声线猛地拔高，“我想起来了，最后一百年的时候，他就很少和我交流了，而且灵魂交易的次数大大增加，几乎不再做其他普通交易。”
　　之前金乌一直沉浸在对廉峥的愤恨中，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如今认真回忆，才发现竟然有这么多异常。
　　“他交易来的那些灵魂呢？”江炘遥问道。
　　“都用来给万物书补充能量了。”金乌说道，“万物书需要能量来维持运转，灵魂是其中一种。”
　　说到这里，金乌的声音有些羞愧，毕竟刚开始它还义愤填膺和江炘遥控诉过会做灵魂交易的是黑店，结果自家店铺就是做灵魂交易起家的，这会儿分明是自打脸。
　　但如今整个店铺的命运都掌握在江炘遥手里，它也顾不得面子了，“店主，您认为有可能是他带走的那部分万物书的问题吗？”
　　江炘遥：“不排除这个原因。”
　　对于金乌所说这些，江炘遥早有猜测，并不惊讶。
　　“对了，我这里有个东西，你看看。”江炘遥此时恢复了一些力气，侧身打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枚灰扑扑的石头。
　　正是廉峥之前叫他放进枢纽大厅的那枚石头。
　　看着江炘遥手心的灰色石头，金乌惊了一下，“混沌能量？”
　　“不是。”江炘遥摇头。
　　这段时间江炘遥仔细研究过，这石头里面的能量乍一看是混沌能量，但实际上却只是一种类似表现形态的能量。
　　它们太相似了，甚至就在他自身拥有真正的混沌珠的情况下，也险些被蒙骗过去。
　　也难怪金乌认不出来。
　　刚拿到石头不久时，江炘遥抽取了其中一丝能量出来做过实验，发现它竟然具有极强的污染性和破坏性，能够瞬间将他原本无色的店铺能量染成灰黑色，并且开始迅速崩裂。
　　当时若非江炘遥及时舍弃了那段能量，恐怕它会直接缠上并破坏他的魂体。
　　至于被彻底感染的后果，江炘遥没有试过，暂时无从得知。
　　但可想而知，若是真的把它放进枢纽大厅，店铺核心被感染，最后的下场会如何。
　　听到江炘遥否定的答案，金乌并不怀疑他的判断，毕竟方方面面证明，江炘遥比它聪明得多。
　　不过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金乌还是没看出异常，“店主，您这个石头是从哪里来的？能传回店铺来给我看看吗？”
　　“廉峥给的。”江炘遥说道，“静室应该修复好了，我把它放到里面，你进去看。小心些，它破坏性很强，别用能量碰它，也别把它拿到静室外。有结果告诉我，不要擅自处理。”
　　静室是店铺内唯一没有任何能量加持的空间，相当于一个绝对独立的小黑屋，最开始是用来存放傀儡的仓库，现在处于闲置状态，不过之前被破坏严重，直到这几天才随着混沌珠的修复而修复好。
　　见江炘遥这么严肃，金乌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好的，店主。”
　　把石头交给金乌之后，江炘遥就没有再操心。
　　尽管金乌智商有些欠缺，但在有明确指示的情况下，还是没有掉过链子。
　　当然，最主要的是，对江炘遥来说，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完成。
　　在能坐起来之后，江炘遥重新回到了书房，继续进行最后一点数据运算。
　　到这个阶段，他的手没什么力气，甚至还会不受控制的颤抖，哪怕他竭力控制，字迹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得十分潦草。
　　非但如此，在长期极端疼痛的影响下，魂体还触发了自保状态，在每一次发病过后，会自动进入修复模式，连带着江炘遥也会不受控制的进入意识昏迷状态。
　　而且昏迷时间越来越长，从最开始的半小时，到后面的大半天。
　　这严重影响了江炘遥的工作效率。
　　导致他原本计划一周完成的工作，直到一周结束时，才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
　　眼见着距离廉峥约定的三月之期越来越近。
　　江炘遥一咬牙，干脆将混沌珠的能量直接注入身体之中。
　　这样能够短时间内塑造一种身体与魂体平衡的假象，从而让他身体暂时恢复到近期最巅峰的状态。
　　虽然过度的能量填充，不但会对身体造成巨大压力，加速解体，甚至会对魂体本源造成严重伤害。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江炘遥预感，下次廉峥到来，绝不会再像前两次那样和平。
　　他必须在那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破釜沉舟的操作给江炘遥带来了三天相对健康的时间，他身体再次恢复了力气，不再是笔都拿不起来的状态，听力和视力也再度回归。
　　江炘遥翻了翻前面已经写好的三本厚厚的数据本，随后皱起了眉。
　　尽管数据运算没什么问题，但字迹实在有些潦草，尤其是最后这小半本，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过去。
　　字迹歪歪扭扭像鬼画符就算了，排列还不整齐，老是超出边框，这对有些微强迫症的人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不过他现在时间紧迫，要把它们全部重新誊写一遍不现实。
　　想了想，江炘遥重新拿了个本子，花了两小时将最后半本数据誊写了一遍，然后继续运算最后部分数据。
　　在健康身体的加持下，江炘遥仅仅花了一天两夜，便成功将最后部分推算完毕。
　　又花了半天时间把数据复盘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江炘遥将几个数据本放进背包，然后下了楼。
　　“店主。”萧序正在擦窗户，见江炘遥下楼，连忙扔了抹布，洗干净手走过来，“您身体好了？”
　　“嗯。”江炘遥点头，“牧昱呢？”
　　“他在准备明晚的音乐会。”萧序说道，“您要出去吗？今天下雪了，我再给您拿一件外套。”
　　“好，谢谢。”江炘遥侧过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世界银白一片，他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还有几天才到十二月，今年的雪也来得有点早。
　　很快萧序便给江炘遥拿下来了一件羽绒服，还有配套的围巾帽子。
　　江炘遥接过衣服穿上，“牧昱不是年底才举办音乐会吗？”
　　“他说年底他学生要出国比赛，来不了音乐会，就提前了两个月。”萧序将围巾递过来，“您要去研究所吗？我送您。”
　　“不用，我今天自己开车。”
　　江炘遥系好围巾，突然侧头问道：“萧序，你想回你原来的世界吗？”


第242章 
　　闻言，萧序愣了愣，随后躬身向江炘遥行了个礼，一字一顿认真答道：“萧序惟愿伴随店主左右，终身为店主效劳。”
　　江炘遥目光从萧序行礼的手上收回，“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走出大门，一股冷意袭来，江炘遥吸了口沁凉的空气。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体会到正常呼吸的感觉，有点冷，却很真实。
　　他很珍惜这种自由呼吸的时光。
　　天上飘着细碎的小雪，在些微阳光的映射下，像是苍穹中被揉碎的星光散落。
　　江炘遥仰头看向天际，他的视野中，有一条条细微的透明缝隙正在缓缓加深，从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扩展成一条条裂缝。
　　这些正是在廉峥卷起的大量时空能量，挤压之下而产生的时空缝隙。
　　如果任由它们继续蔓延，这个位面空间很快便会面临彻底崩塌的局面。
　　为今之计，便是在位面时空撑不住之前将搅乱者诛灭，或是驱逐出去。
　　说得简单，但江炘遥并不乐观。
　　之前两次短暂接触，江炘遥始终没有探明廉峥的实力。
　　但廉峥可是店铺诞生之初就敢和店铺对抗的存在，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万千时空自由穿梭，数次与强盛时期的店铺对抗不落下风，他的强大毋庸置疑。
　　而江炘遥虽然有整个店铺作为后盾，但其实如今的店铺只是一个里外皆破的烂摊子，能量微弱不说，还处处皆是漏洞。
　　若是真的开战，江炘遥其实完全没有信心能够胜过廉峥。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退。
　　千回百转不过一瞬，江炘遥收回视线，抬步朝车库走去。
　　江炘遥进入中心实验室的时候，里面的气氛明显很振奋，研究员们互相交流着，脸上皆是期待。
　　显然，这一阶段的成果即将诞生。
　　穿过中心实验室，江炘遥推开主控实验室大门，梁响和梁老爷子都在。
　　他们显然很久没有休息过了，梁响原本精干帅气的发型长长了不说，还乱糟糟的，黑眼圈比熊猫还大，胡子看起来也好几天没刮过，显得格外邋遢。
　　梁老爷子也不遑多让，身上的白色实验服上还沾了不少污渍，显然是忙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不过两人精神都很好，他们此时正站在操作台前，目光专注地盯着显示仪上的数据反馈，就连江炘遥进来都没有发现。
　　江炘遥走近，出声招呼道：“梁爷爷，梁响。”
　　听到江炘遥的声音，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来，眼里皆是惊喜。
　　梁老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笑着道：“小江，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组数据有没有问题。”
　　江炘遥走近操作台，先看了眼试管里活力满满的浅青色液体，随后对比了一下数据。
　　“没有问题，第三阶段实验很成功。”
　　尽管再三确认过所有的实验过程都没有差错，但二人在听到江炘遥这个项目主创人亲口说出的肯定答案时，还是忍不住喜形于色。
　　不过到底是见多识广，而且目前只是阶段性胜利，两人都没有过于失态。
　　最后的数据反馈还得等几个小时才能出结果，得到江炘遥肯定答复后松了口气的梁老爷子又聊了几句，便先去休息了，留下梁响在这里蹲守结果。
　　江炘遥一如既往去主控台查看近期的实验数据。
　　梁响快速进洗手间洗漱了一番，出来时除了脸上过于显眼的黑眼圈，头发还有些长之外，又恢复了曾经阳光帅气的青年面貌。
　　梁响坐到江炘遥身边，侧过头看他，“遥遥，你这几个月去过学校吗？”
　　“没有，近期都在家里整理下阶段数据。”江炘遥目光飞快扫过面前的数据链，一心二用，“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选好研究生导师了吗？”梁响趴在主控台上打了个呵欠。
　　“还没有定。”江炘遥垂眸，语气平静回应道。
　　听到这个答案，梁响也不失望，“那你定了让我参考一下，说不定咱俩可以选择同一个导师。”
　　江炘遥闻言，操控键盘的手微微顿了顿，“再说吧。”
　　梁响连着好几天都只睡了不到两小时，此时放松下来后的脑子有些迟钝，并没有察觉出江炘遥这微不可查的停顿是什么意思，继续说道：“今天三阶段完成，明天我应该可以放一天假，正好昱哥要开音乐会，我们一起去听吧。”
　　一句话时间，他就打了三个呵欠。
　　“好。”江炘遥应道，“你辛苦了，先进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那我进去睡一会。”梁响撑着台面站起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晃晃悠悠走进休息室，倒上床就秒睡过去。
　　梁响并没有睡太久，不到四小时便醒了过来，虽然不算睡眠充足，但好歹精神了一些。
　　他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愣了两秒，突然想起自己睡之前的事情。
　　对了！刚才脑子短路，他还没来得及问江炘遥过来是干什么的呢！
　　想到这里，梁响一个鹞子翻身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冲出了休息室。
　　只是此时主控室哪里还有江炘遥的影子。
　　梁响连忙查了查大门出入记录，显示江炘遥半小时前就离开了。
　　他懊恼地揉了揉脑袋，将近三个月没见，他还有很多话没和江炘遥说呢。
　　不过转头他又高兴起来，江炘遥答应了明天和他一起去看音乐会，到时候再交流不迟。
　　一边想着，梁响走到操作台前，此时显示仪上的数据已经停止了跳动，试管里的液体也变成了剔透的青绿色。
　　不管是数据结果，还是颜色，都与江炘遥的实验数据中的推算结果一模一样。
　　第三阶段实验，非常成功！
　　因为提前高兴过了，现在梁响还算平静，主要是他一眼看到了留在主控台上的几个厚厚的数据本。
　　他认得这些数据本，是江炘遥惯用的款式。
　　显然，江炘遥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它们送过来。
　　遥遥该不会这么快就把四阶段的数据全部推导出来了吧？
　　梁响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快步走到台前，伸手拿起一个本子，打开便看到里面熟悉的密密麻麻的字迹。
　　江炘遥的字清隽工整，漂亮得像是印刷体，叫人一眼看去便有一种心旷神怡的美感。
　　看编号，这是最后一本笔记，应该刚写完不久，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
　　梁响粗略看了一遍，但没有结合前期实验数据，光看公式和推导过程，他还真有些看不懂。
　　紧接着梁响又翻开下一本笔记，刚没翻几页，他便发现这上面字迹似乎有些不对劲，虽然是江炘遥的笔迹，但他似乎写的时候很急迫，字迹也跟着潦草起来。
　　他在急什么？
　　梁响百思不得其解。
　　正此时，梁响突然闻到一股有些熟悉的冷香味若隐若现。
　　他低头将鼻子凑近数据本，香味愈发明显，他仔细闻了闻，发现味道是本子纸面上传来的。
　　难道是墨水味？
　　梁响想到。
　　但下一秒他又推翻了这个结论，刚才第一本笔记上的墨香味很明显，江炘遥一直是用的那款墨水，所以这个香气不是墨水味。
　　应该是不小心染上的香水味吧？梁响不是很确定地想。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江炘遥并没有用香水的习惯。
　　但也不排除江炘遥用香水的可能，毕竟他几次闻到这个味道，都和江炘遥有关。
　　第一次在酒店闻到这个味道，梁响误以为是清新剂，还想去问同学要清新剂的牌子。
　　第二三次都是在实验室，味道也是一闪而逝，都不算清晰，他也没想到江炘遥身上去。
　　但这一次这些数据本，却是江炘遥亲自带过来的。
　　紧接着梁响又把剩下的几个本子都闻了一遍，除了第一本是正常的墨香气之外，其他三本厚厚的数据本上，几乎每一页纸都带着那股浅淡的冷香味。
　　这些本子该不会是拿到香水里面浸泡过的吧？
　　梁响有的没的想了一会，很快便被上面的数据吸引了心神。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只要看到江炘遥的推算过程，他总能一遍又一遍被他的创意所震撼。
　　之前江炘遥拿过一次四阶段实验的研究方向推论过来，但那上面的实验数据和步骤都不明晰，只是大致有个框架。
　　按照那个框架，梁响也试着在脑海中填充，以图构造出接下来的实验过程，但毫无疑问全部失败。
　　他所能想到的方法，连第二步都走不出，就直接陷入死局。
　　这种结果无疑是让人沮丧的，就像一个建筑，主设计师把地基都已经打好了，也画出了大致结构图，但偏偏负责建造的工人连用什么材料都不知道。
　　而如今看到江炘遥拿过来的详细过程，梁响脑海里的想法就只剩下：
　　居然还可以这么做？
　　原来如此！
　　太厉害了！
　　要让他来想，恐怕十年也完不成研究啊！
　　大致看了一遍后，梁响小心翼翼将几个数据本收起来。
　　这些宝贝，可要比他的命重要多了！
　　且说江炘遥离开了实验室之后，刚到停车场，还没来得及上车，便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小男孩正蹲在路边，他用食指机械性地在雪堆里戳，此时那一小片雪堆已经被他戳了一个小坑出来。
　　似乎注意到江炘遥的视线，小男孩缓缓转过头来。
　　他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眼神空洞，整个人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不，确切来说，他现在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第243章 
　　这个小男孩，便是曾经几次以灵魂形式闯入店铺的那个1205任店主。
　　之前他还只是失去了智慧的魂体状态，而现在，他的这具身体里，已经没有灵魂存在的气息了。
　　江炘遥稍稍靠近了几步，便在他的体内感应到了一股令人厌恶的能量。
　　也正是因为这股能量支撑，小男孩才能在失去了灵魂的状态下还有生命迹象。
　　而这股能量，与廉峥之前给江炘遥的那枚灰色石头中的能量十分类似。
　　显然，如今小男孩这幅模样，与廉峥脱不了干系。
　　“小风，回家了。”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喊声。
　　江炘遥看向来人，这人他见过，是政法大学的教授，也是梁老爷子的学生，叫陈兴民。
　　当初第一次见时，他发现他头上的标记有些奇怪，带着淡淡的紫色。
　　那是曾经的店主转世后的直系亲属特有的标志色彩，当初金乌还试图对他隐瞒，刻意把颜色屏蔽，让他只能看到白色。
　　不过现在那个标记又重新变成了浅淡的紫色，但那股紫色比江炘遥的印象中要更浅了许多，无限趋近于白。
　　江炘遥此时戴着帽子口罩，距离也有些远。
　　陈兴民显然并没有认出他来，只是把他当成了普通路人，他走到毫无反应的小男孩身边，耐心给他把身上的雪拍干净，牵着他朝后方车场走去。
　　两人走远后，江炘遥打开车门上车，在心中喊道：“金乌，你去书库里查询一下，1205任店主的记录册上序号是否还在？”
　　“好的店主。”金乌立刻答道，过了一会儿，它的声音再度响起，“店主，我看了，他的序号还在。”说到这里，它顿了顿，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声音猛地拔高，“店主，他的序号颜色比其他序号的店主黯淡了许多，他的灵魂正在消失！”
　　店主只有在魂飞魄散的情况下，记录册上的序号才会消失。
　　而如今这种情况，证明他的灵魂正在处于消散过程之中。
　　1205是店铺史上最强的店主之一，更何况他还几次无意间闯入店铺，吸收了不少能量。
　　可以说，他的灵魂比一般的六级店主的灵魂还要强大，是不可能短时间自然衰退的。
　　要虚弱到如今这个地步，至少得再跨位面轮回几次才行。
　　因此金乌在看到当前这幅局面时，才会这么惊讶。
　　它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江炘遥，随后问道：“店主，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刚才看到了他的身体，里面有廉峥的能量，灵魂不知所踪。”江炘遥简单答道。
　　“肯定是他把1205的灵魂吃掉了！至于他身体暂时能动，是因为按照万物书规则，消化完灵魂之前身体必须得活着，等它吃完他的灵魂，他就彻底死了。”金乌声音咬牙切齿，这些店主的灵魂可是大补之物，要不是店铺失去了灵魂交易功能，怎么会便宜廉峥？
　　但毫无疑问，这下廉峥肯定变得更强了。
　　江炘遥感应到金乌这股充满戾气的想法，眉心微皱。
　　不过他并未对此做出评价，只是揉了揉太阳穴，“你仔细找找，把所有空白记录册，和编号变得暗淡的找出来。”
　　金乌本来想说几个月之前江炘遥不是才看过吗，但话到嘴边，它就发现竟然真的有不少新增的类似情况的前店主记录册。
　　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么多的店主灵魂，廉峥疯了吧！
　　“好的，店主，我马上整理！”
　　一个小时后，江炘遥回到家，上楼回到房间，才问金乌道：“整理好了吗？”
　　“好了，店主，您要进来看看吗？”此时金乌已经整理出了所有异常记录册。
　　除了之前的十几份序号空白的记录册外，又新增了一百多份异常记录册。
　　其中有八十多份记录册上，序号都已经变成了空白，其他记录册上的序号也在迅速消隐中。
　　“不了，你先放那里，我明天回来查看。”江炘遥应道。
　　他如今的身体状况维持着虚假的平衡，经不起任何能量动荡，要是进入店铺可就出不来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脱下帽子和围巾，江炘遥问道：“那枚石头研究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弄清楚能量来源，我打算……”说到这里，金乌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江炘遥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对劲，“啊啊啊你不要命了吗？！你这样强制身体平衡，会伤害魂体本源的！”
　　因为太过震惊，金乌甚至连“您”这个尊称都忘用了。
　　魂体受伤可要比身体上的伤疼多了，它见过不要命的，但从来没有见过像江炘遥这样不怕疼的。
　　“只是三天，没关系。”江炘遥说道。
　　三天！
　　金乌心脏差点骤停，这小破孩是踩在生死在线蹦跶，嫌弃自己魂体太健康了吗？
　　这三天一过，江炘遥今后的日子可甭想好过了。
　　金乌恨不得直接把江炘遥抓回店铺里。
　　不过现在的江炘遥可不是它能够控制的，只能苦口婆心道：“您的研究资料不是已经完成了吗？为什么还要继续停留？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您还是早些回来吧。”
　　江炘遥：“嗯，我明天听完牧昱的音乐会就回。”
　　“您没有了身体也可以去听啊！”金乌急道。
　　“那不一样。”江炘遥回答，“你先把那些记录册的序号整理一下。”
　　金乌下意识想问哪里不一样，但最后又把话憋了回去。
　　算了，店主开心就好。
　　“好的。”
　　金乌退下后，江炘遥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张自江城带来的全家福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
　　照片颜色有些发旧，但画面里的一家人笑容依旧明亮幸福。
　　他盯着照片出了会神，又细细将它擦拭了一遍，然后犹豫了一会，还是拆开相框，把照片单独拿了出来。
　　照片背后有一段文字。
　　文字的主人显然刚学会写字不久，字迹十分稚嫩，而且笔画也很夸张。
　　因为时间有些长了，字迹也有些模糊。
　　不过还是能够分辨具体写的是什么。
　　【哥哥八岁生日快乐！祝哥哥天天开心！煊煊永远爱你！】
　　文字最后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桃心。
　　此时桃心也已经褪色了，变得模糊一片。
　　这张照片，不只是家里最后一张全家福，也是江锦煊送给江炘遥的最后一份礼物。
　　此时外面的雪下大了，呜呜的风声带着雪花打得窗户啪啪作响。
　　江炘遥将照片拢在手里，起身朝书房走去。
　　次日下午四点不到，梁响就兴高采烈来到了江炘遥的门外。
　　今天的他神采奕奕，过长的头发也重新修整成了帅气的发型，还换了一辆一看就很结实的改装车。
　　“三年了，我终于能够现场听昱哥一次音乐会了！真不容易！”江炘遥一上车，梁响便迫不及待地感叹道。
　　“辛苦了。”江炘遥说道。
　　“哈哈，我哪里辛苦，我只是照本宣科，连脑子都没怎么动。”梁响摆了摆手，“对了遥遥，明天新阶段实验开启仪式，你要来吗？”
　　现在距离江炘遥的三天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五小时，所以明天的仪式他是注定去不了了。
　　因此听到这个邀请后，江炘遥平静回答：“不了，交给你就好。”
　　梁响只当是江炘遥不喜欢热闹，闻言也不觉得奇怪，“好，我保证三个月内让你看到成品！”
　　四阶段整体实验计划周期并不长。
　　梁响昨天通宵看了江炘遥提供的数据本，在如此完善的数据支撑之下，三个月虽然任务时间有些紧，但并不是做不出来。
　　到那时，江炘遥的病就有救了！
　　说不定等病好了，江炘遥还能长高一点，对于自家好友的身高，梁响还是有些操心。
　　江锦煊他见过，身高至少一八五往上，同样的基因，江炘遥一七五实在有些太矮了。
　　基因优化液有基因提纯效用，等使用之后，江炘遥肯定会再长高！
　　“不用着急，慢慢来。”江炘遥说道。
　　正沉浸在美好未来畅想中的梁响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四阶段搞完，哪里听得进慢慢来这几个字，不过面上还是乐呵呵应道：“好的。”
　　音乐会六点开场。
　　尽管出门得早，但今天的雪实在有些大，加上堵车，两人到达音乐会现场时也将近开场时间了。
　　此时音乐厅内观众基本已经到齐。
　　江锦煊是第二次来听牧昱的音乐会，这次他是托了江亦荧的关系，找牧昱拿到了第一排的黄金位置。
　　此时他左边的中心位空了两个位置，右边依次是池婉月，江舒城，江亦荧。
　　江亦荧因为一会要上场表演，现在正在后台准备，位置暂时空着。
　　“这还是咱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听音乐会。”江舒城感叹道。
　　池婉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眼神似乎有些挣扎，但很快归于平静，声音如往常温柔，“荧荧本来以为你不来的，待会看到你肯定高兴。”
　　听着父母的谈话声，江锦煊下意识想反驳不是一家人，明明还差了一个。
　　但在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他心里便忍不住升起一股烦闷之气，无法继续想下去。
　　他只得强行控制自己忽视两人，侧头看向左边的空位。
　　看着身边的这两个空位，江锦煊突然想起，上一次来这里听音乐会的时候，江炘遥和他朋友就是坐的这里。
　　莫非……


第244章 
　　应该不会这么巧。
　　毕竟，江炘遥就算要来，也总不能每一次都恰巧坐这个位置吧？
　　江锦煊甩了甩头，把刚升起的猜测从脑海中抛了出去。
　　但眼睛却不自觉看向侧方的贵宾通道。
　　他记得上一次江炘遥就是从那个门进来的。
　　“煊煊，看什么呢？”
　　这时身边传来池婉月的声音，江锦煊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那扇门的方向看了好一会了，他回过头，“怎么了，妈？”
　　池婉月也不责怪江锦煊走神，笑着说道：“刚才我和你爸商量，准备带着妹妹在燕城玩两天，你要是有时间，可以……”
　　说到这里，池婉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越过江锦煊，整个人陡然怔住，眼神也变得格外复杂，下一瞬她又飞快移开了视线，转向舞台的方向，全然忘了和江锦煊的话还没有说完。
　　江锦煊顺着池婉月刚看过去的方向回头，一眼便看到正朝这边走来的少年。
　　此时音乐会即将开始，大灯已经熄灭，灯光有些昏暗，但光凭身形，江锦煊就能认出来人的身份。
　　毕竟几年下来，这人一点也没有变。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莫名其妙的反感情绪上头之前，克制着自己移开了视线。
　　但很快，江锦煊发现，江炘遥好像没有看到他一般，竟然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了。
　　相邻的位置之间隔得并不远，两人上半身稍稍侧身四十五度就能碰到头的程度，这是江锦煊六岁以后第一次在和平状态下和江炘遥靠得这么近。
　　这个状态让江锦煊有一种遇到天敌的感觉，浑身肌肉下意识紧绷。
　　毫不夸张的说，这时候只要江炘遥稍微动一下，江锦煊就有可能会反射性暴起揍人。
　　对于在这里见到父母弟弟，江炘遥并不惊讶，只是对于他们的座位稍稍有些意外。
　　显然，这是牧昱有意安排的。
　　而在此之前，牧昱甚至不知道江炘遥是否能够来参加他的音乐会。
　　为了能够让他和家里人多相处，牧昱也算是用心良苦。
　　江炘遥并没有迟疑，走过去很自然的坐到了江锦煊的身边，在感觉到江锦煊紧绷着身体，极力克制对自己的敌意时，竟然觉得有些有趣。
　　梁响并没有注意到江炘遥另一边坐的人是谁，他侧头正准备和江炘遥交流，却突然注意到江炘遥眼角淡淡的笑意。
　　梁响顿时惊了，这是怎么了？
　　昨天第三阶段实验成功，也没见江炘遥这么高兴啊！
　　此时台上琴声响起。
　　曲子轻快活泼，有如山间清爽的风，让人耳目一新，只觉得心灵都在瞬间安宁下来。
　　刚才还有些嘈杂的音乐大厅也在乐声响起时变得安静。
　　这首曲子名叫《听风》，是江炘遥几个月之前写给江亦荧的。
　　上次把曲子给了江亦荧之后，江炘遥就没有再给她上过课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完整的演奏它。
　　这首曲子曲调虽然较为简单，但要奏出那种灵动活泼的感觉却很难。
　　不过江亦荧显然做得很好，无论是情感还是技巧，她都发挥非常优秀，虽然在目前整体还有些稚嫩，但在她如今这个年龄段，绝对是佼佼者。
　　一曲结束，在观众们热情的掌声中，江亦荧带着笑容，落落大方地朝台下鞠躬退场。
　　江锦煊心不在焉的给妹妹鼓着掌，注意力却一直落在江炘遥身上。
　　他目光停留在江炘遥鼓掌时露出来的手腕上。
　　手腕比女孩子还要细，这家伙都不吃饭的吗？
　　难道断了生活费之后就没有钱吃饭了？
　　他不是很能拿奖吗？奖学金应该很高才是。
　　该不会是病得更严重了吧？
　　江锦煊越想越烦躁，下意识想出言嘲讽江炘遥，但很快又把这股莫名其妙的脾气憋了回去，心里却越发堵得难受，干脆别开眼不再去看他。
　　梁响鼓着掌，侧头朝江炘遥轻声夸道：“遥遥，这首曲子也太适合妹妹了，是昱哥给妹妹量身定做的吧！妹妹这演奏水平快赶上专业钢琴家了。”
　　“嗯，她很优秀。”江炘遥说道。
　　尽管江炘遥的声音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梁响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骄傲。
　　显然，他真的很喜欢他的妹妹。
　　但转念又想到江炘遥和家里从不往来的冷漠关系，连之前帮江亦荧看病都只是背地里帮忙，根本没想过让他们知道，梁响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这时梁响拿起手边的曲目单，随手翻开，打算看看接下来的演奏信息，分散一下注意力。
　　然而，却在看到第一首表演区的信息后愣了一下。
　　这首曲子的曲目详情页面，除了曲目名字和演奏人名之外，并没有作曲人信息。
　　梁响又凑近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的确没有作曲人信息。
　　该不会是遗漏了吧？
　　牧昱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是。
　　“遥遥……”梁响抬眼看向江炘遥，正打算问问他知不知道是谁作曲的，结果便看到江炘遥背后，正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
　　虽然观众席的灯光有些暗淡，但舞台上分散下来的光线还是足以让人看清周围的景象。
　　梁响几乎立刻就从少年与江炘遥有几分相似的脸上认出他的身份。
　　这不是遥遥的弟弟吗？名字好像叫……江锦煊。
　　他竟然就坐在江炘遥另一边，这未免有些太巧了。
　　不过他这样看他做什么？他似乎没有得罪过他，这眼神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剁了他一样。
　　因为怕说话打扰到别人，梁响的头靠得江炘遥有些近，显得关系很亲密。
　　江锦煊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十分刺眼，恨不得把那颗碍眼的脑袋拧开扔出去。
　　“怎么了？”江炘遥随着梁响的视线转头朝江锦煊看过去。
　　江锦煊飞快转过头避开了江炘遥的视线，动作之快险些把脖子扭到，好险在江炘遥看过来之前将目光准确落在了舞台上。
　　见江锦煊一气呵成的动作，梁响啧啧称奇，这弟弟的脖子还好吗？
　　江炘遥转头便看到江锦煊故作正经看向舞台，装作没有看到他，实则脖子上青筋都快出来了的模样。
　　江锦煊这幅样子江炘遥见过不少次，不过以前他这样早就跳起来开嘲讽了，现在显然忍耐力提高了不少。
　　没有再刺激他，江炘遥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目光也同样转向舞台。
　　江锦煊虽然眼睛在看舞台，但实际上余光却一直在江炘遥身上。
　　他敢保证，江炘遥这次肯定看到自己了。
　　虽然他不稀罕江炘遥的关注，但此刻见他对于自己就坐在他旁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现在在音乐厅，他肯定当场把他揪起来问个究竟！
　　这时牧昱坐到钢琴前，舒缓的音乐声响起，瞬间将所有人拉入他的音乐世界之中。
　　音乐大厅内除了琴声，再无其他。
　　或许是因为江炘遥坐在身边，江锦煊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不想去看江炘遥，便侧头看向父母这边。
　　此时江亦荧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如痴如醉的欣赏着牧昱的演奏。
　　江舒城微微闭着眼，显然也很享受当前的音乐。
　　而下一刻江锦煊却注意到，池婉月眼睛虽然在看着舞台，但瞳孔却没有焦距，显然是在走神。
　　不过到底是牧昱。
　　渐渐地，江锦煊也逐渐沉入了乐声之中，周身的浮躁与戾气也变得平和下来。
　　江炘遥侧过头，看向身边整齐的家人，眸色柔和下来。
　　真好。
　　这场音乐会一共三小时，还差半个小时结束时，江炘遥最后看了眼身侧的几人，朝梁响轻声招呼道：“我先回去了。”
　　梁响从音乐中回神，“我们一起。”
　　“没事，你继续听，我开牧昱的车回去。”江炘遥道。
　　梁响虽然有些不舍还没听完的曲子，但还是坚定地站了起来，“正好我也坐累了，要早些回去休息，咱们一起走。”
　　这次江炘遥没有再拒绝，“好。”
　　两人走得很安静，沉浸在音乐海洋中的观众们并没有察觉。
　　不过这些人并不包含江锦煊和池婉月。
　　池婉月第一时间发现了江炘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心里一紧，下意识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但这些情绪很快又被心中升起的烦躁所淹没，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过于激烈的情绪，神色怅然。
　　而此时，江锦煊突然起身，大步朝江炘遥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梁响的车就停在地下车库电梯口不远处，两人正要上车，突然从安全通道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江锦煊从安全通道下来，由于跑得太急，他连外套都没穿，身上只有一件毛衣，气势汹汹的模样，“江炘遥。”
　　听到喊声，梁响看向江炘遥，江炘遥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继而转头看向江锦煊，“有什么事吗？”
　　对上江炘遥干干净净平和淡然的墨色眸子，江锦煊却不知道说什么，他追下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刚才在看到江炘遥离开的那瞬间，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不追下来，他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心生颤抖，继而他开始疑惑，他不是应该厌恶江炘遥吗？
　　看到江锦煊眼里剧烈的情绪拉扯波动，江炘遥便知晓，他正在与店铺力量对抗。
　　他眸光微微闪烁，还是出言打断了江锦煊的挣扎，“外面冷，你先回去吧。”
　　说罢，他便伸手去拉车门。
　　与此同时，江炘遥忽然听到一道轻微的闷响声从他侧前方传来。
　　他曾经听过这个声音，是消音后的枪声，只是这个声音更加细微，若非他听觉有强大的魂力加持，可能根本听不到。
　　那个方向射过来，目标是他的心脏。
　　江炘遥正准备躲开，却突然意识到，江锦煊在他的身后。


第245章 
　　江炘遥没有再动，只是稍稍侧了侧身，以避开心脏的方式，用身体接住了这颗子弹。
　　这枚子弹过来的角度过于刁钻，且悄无声息，就连距离江炘遥最近的梁响和江锦煊也没有发现他中枪了。
　　子弹上携带着一股熟悉的能量，剎那间便在江炘遥体内炸开，继而被混沌珠的能量迅速吸收。
　　这股能量江炘遥认得，是廉峥。
　　对此江炘遥并不意外。
　　若非是他，普通杀手根本不可能在他周围的重重安保之下接近这里。
　　子弹没入身体的同时，江炘遥的魂力化作利剑，顷刻间朝那偷袭者击去。
　　“砰。”一道细微的倒地声响起。
　　江炘遥微微皱了皱眉，那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此时，在内外力量双重冲击下，本来还能再维持一会儿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比之前更为剧烈的疼痛猛然袭来。
　　江炘遥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顺势很自然地将半边身体靠在车门上，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他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朝江锦煊说道：“回去吧，再见。”
　　江炘遥声音平静，完全听不出任何异常。
　　江锦煊还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江炘遥便已经上车并把车门关上了。
　　他下意识朝前迈了半步，但很快又面露挣扎之色。
　　看着眼前紧闭的车门，江锦煊的大脑告诉他这时候应该立刻离开，但身体却倔强的站在原地不肯动，他想要打开车门见见江炘遥。
　　江炘遥以前只有身体特别难受的时候，才会这么着急的关门不想让他看见。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突然，江锦煊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将他拉回了神。
　　与此同时，他眼中挣扎散去，再度回归冷漠。
　　他看了眼手机信息，是江亦荧催促他回去听她下一首演奏曲目。
　　江锦煊又看了眼面前的车，心中有些疑惑，人都不理他，自己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江炘遥上车，到江锦煊离开，总共时间并不长，全程不到半分钟。
　　梁响本来还在戒备着，打算如果江锦煊强行开门的话，他要以什么方式上前阻止，结果见他竟然就这么走了，还有点奇怪。
　　毕竟江锦煊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结果全程连除了叫了一声江炘遥的名字外，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所以他大冷天的衣服都不穿追出来，就是单纯想来见江炘遥一面？
　　不过这是兄弟俩的私事，梁响也不好过问，见江锦煊离开，他便打开驾驶室车门上了车。
　　“遥遥，明天你……”梁响拉上车门，习惯性和江炘遥聊天，却注意到江炘遥闭着眼靠在座椅上，似乎睡着了。
　　江炘遥身体不好，以往也会时不时说着话就睡过去，因此梁响也没有多想。
　　梁响启动车子，正准备踩油门，却突然看到安全带提示，这才发现江炘遥的安全带没有系。
　　这么累吗？
　　梁响有些奇怪，平常江炘遥就算要在车上睡觉，也会先把安全带系上的。
　　不过到这时他也没有想太多，起身准备帮江炘遥把安全带系上。
　　然而，在靠近江炘遥时，梁响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冷香，比起之前几次闻到时若隐若现的感觉，这一次香气明显浓郁了许多。
　　味道是从江炘遥身上传来的。
　　这是什么味道？来的时候江炘遥身上没这味儿啊，而且期间两人也没分开过，梁响也没看到江炘遥用香水。
　　等会江炘遥醒了问问他。
　　这么想着，梁响继续倾身给江炘遥系安全带。
　　就在梁响拉过安全带，准备给江炘遥系上时，手指关节不小心碰到江炘遥胸前的衣服。
　　一股湿润的触感传来，梁响停止了动作。
　　江炘遥的衣服怎么会是湿的？
　　梁响心头一跳，松开安全带，又碰了碰江炘遥衣服，湿湿凉凉的触感让他确定自己没有感知错误。
　　他下意识把沾湿的手指举到鼻间闻了闻，正是那股熟悉的冷香味，这味道闻起来像是白雪覆盖下的梅香，沁人心脾，他印象十分深刻。
　　紧接着他把手指凑到眼前查看，车内没有开灯，光线太暗，梁响只能大概看到自己手上的液体是深色的。
　　是……血？
　　这个认知让梁响脑海突然空白了一瞬，他赶忙回身找开灯按键。
　　由于太过慌乱，他摁错了好几个键才把车灯打开。
　　陡然亮起的灯光让梁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苍白的少年神色平静的闭着眼，微微侧着头，如果忽略他完全被血浸湿的深色外套，就好似再正常不过的熟睡一般。
　　这是……枪伤？
　　认出江炘遥胸口衣服上的弹孔，梁响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
　　来不及思考江炘遥怎么会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中枪，梁响连忙按住江炘遥还在流血的伤口，一边用另一只手打开车窗，“来人啊！救命啊！”
　　十几分钟后，江炘遥被紧急送进了抢救室。
　　梁响站在急救室门口，浑身都在发抖。
　　他狠狠吸了几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安全小队成员，“查到了吗？”
　　人高马大的男人垂头丧气，脸上满是懊恼，“在停车场东南角通风口附近发现一具尸体，疑似猝死，看体征是之前531刺杀行动的漏网之鱼。具体他怎么进入到我们防护范围内的，目前还在查。”
　　531刺杀行动？
　　那不是针对他的吗？就算是漏网之鱼要继续执行任务，那目标也是他才对，为什么要杀遥遥？！
　　难道是那个杀手在即将动手的时候发病打偏了，本来想打他，结果打成了江炘遥？
　　想到这个可能，梁响两眼通红，只觉得心里哽着一块巨石，又重又痛。
　　更何况，今天还是他邀请江炘遥来听音乐会的。
　　如果江炘遥不出门，就不会出事了。
　　一时间，浓重的愧疚感让梁响喘不过气来。
　　他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车库里的每一幕，想要分析出江炘遥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最后将时间锁定在了江炘遥和江锦煊说再见之前，那时候江炘遥小幅度地侧了侧身，然后身体靠在了车门上。
　　江炘遥的动作实在太自然了，当时梁响真的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反应过来，江炘遥本来是准备直接上车的，根本没有必要侧身靠在车门上。
　　很明显，江炘遥当时已经发现了子弹正在朝他射来，并且时间还不晚。
　　他是有机会躲开的。
　　但他却没有躲，而是用身体硬生生接下了这颗子弹。
　　因为……他背后站着他的弟弟。
　　如果他不挡下这颗子弹，被打中的就会是江锦煊。
　　梁响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想法。
　　是该怪江炘遥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还是该怪江锦煊为什么要站在江炘遥身后。
　　抑或是责怪自己的邀请让江炘遥陷入危险之中，让暗处的敌人有机可乘。
　　压下繁杂的思绪，梁响这才想起这件事应该通知萧序和牧昱，还有他的家里人。
　　用满是血污的手拿出手机，他突然发现上面有一条未读微信信息。
　　来信人是江炘遥。
　　发信时间是二十多分钟前，应该是他和江锦煊说完再见，刚坐进车里的时候。
　　梁响点进聊天框，对话框里只有几个字。
　　【那人目标是我】
　　看到这几个字，梁响原本已经勉强调整好的情绪顿时再次崩溃，眼圈都红了。
　　显然，江炘遥猜到他可能会自责，所以在那种情况下，还坚持给他发了这条信息。
　　他永远想得这么周到。
　　又把那条信息反复看了几遍，梁响才拨通了萧序的手机号。
　　电话很快接通，梁响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序哥，遥遥出事了，我们现在在燕城陆军医院。”
　　“好，我马上过来，你先别通知遥遥家里人，他不想让他们知道。”
　　与萧序通话完毕后，梁响又给牧昱打了个电话通知，刚结束音乐会的牧昱也表示很快会赶过来。
　　挂断电话后，梁响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这些年他见过萧序和牧昱与江炘遥的相处模式，两人对江炘遥的关心与爱护根本不是能够装出来的。
　　但这一次，他们不但没有问江炘遥出了什么事，态度也都出奇的冷静。
　　这很不合理。
　　二十分钟后，萧序先赶到了病房外。
　　尽管早就知道江炘遥今天本来就打算放弃身体，也从金乌那里得知了江炘遥遇袭细节，但看到梁响身上属于江炘遥的血迹时，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刺眼。
　　“梁少，遥遥怎么样了？”
　　“小响，遥遥进抢救室多久了？”牧昱此时也正好赶到，他身上还穿着演出时的西装，连外套都没披一件。
　　看到两人行色匆匆的模样，梁响把之前的疑虑暂时抛开，“刚进去还不到半个小时。”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进抢救室的时候江炘遥已经没有呼吸心跳的事情。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想相信。
　　研究还没完成呢，遥遥不可能死，等基因优化液出来，遥遥要活两百岁的。
　　现在距离成功只差三个月了。
　　看着梁响强忍悲痛精神恍惚的模样，牧昱无声叹了口气。
　　他知道江炘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在今晚因为全身器官衰竭导致的心脏骤停而平稳离开这个世界。
　　或许连江炘遥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眼睁睁看着好友在身边出事，这孩子肯定很伤心吧。
　　“梁响，小江没事吧？”这时电梯口传来梁老爷子的声音，他步伐匆匆，丝毫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把一群年纪还不如他大的老人甩在身后。
　　电梯里一下涌出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平时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还有不少人都拄着拐，此时都是急迫而担忧。
　　显然，梁老爷子今天开会的对象们全来了。
　　作为当事人，梁响瞬间被人群包围。
　　萧序和牧昱退到人群外，传声交流起来。
　　“店主怎么会被枪击？不是有很多国家安保人员在附近吗？”萧序问道。
　　“我下去的时候，感觉到有一股尚未散去的能量波动，应该是黑店搞的鬼。”牧昱说道，“你刚才回店里了吗？店主怎么样了？”
　　“尚在昏迷中，金乌大人说店主魂体本源受了伤，可能要调养一两天才能醒来。”
　　短暂交流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等待着抢救结果。
　　其他人从梁响那里了解到情况后，也都安静下来。
　　一个半小时过去，谁也没有离开。
　　终于，手术中的指示灯熄灭，抢救室大门被从内缓缓拉开。
　　十几个医生沉着脸走出来，为首的医生朝站在最前面的梁响和梁老爷子鞠了个躬。
　　“抱歉，我们尽力了。”
　　“病人失血过多，并且在中枪之前就已经全身器官衰竭……”
　　后面医生又说了许多话，梁响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但却怎么也不能和江炘遥联系在一起。
　　江炘遥不久前明明还能走能动，怎么可能和他们所说的全身器官衰竭联系在一起？
　　怎么就突然病入膏肓油尽灯枯了？
　　去年检查还只是心脏病呢！
　　刚才那一枪江炘遥避开了，明明没有伤到心脏！
　　他是有救的啊！
　　一定是医生弄错了。
　　梁响红着眼睛冲上去，小心翼翼掀开江炘遥脸上的白布。
　　白布下的少年表情平和而安静，睫毛卷翘浓密，五官漂亮得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像是随时会醒来一样。
　　他还这么年轻……
　　这时，梁响猛地抓住身边的一个医生，央求道：“医生，求求你们，再抢救一下吧！”


第246章 
　　那个医生目露不忍，但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对不起……”
　　“那颗子弹没有射中他的心脏，他还有救的，你们救救他啊！”梁响却像是听不见一般，不断哀求着。
　　最后梁响是被两个警卫按住，强行带离了江炘遥的身边，那个医生才得以脱身。
　　直到江炘遥被重新盖上白布推走，梁响才慢慢安静下来，他愣愣地站在墙角，久久没有动过。
　　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哭喊，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却无法不让人动容。
　　最后是牧昱打破了这片寂静。
　　“小响，遥遥有东西留给你。”
　　江炘遥的后事是梁响一手操办的。
　　按照他的意愿，没有隆重的追悼会，也没有哀乐与哭声，安静而简单。
　　两天后，梁响重新回到实验室。
　　他再重新拿起江炘遥之前送来的数据本，闻到上面仍未散去的熟悉的冷香味时，突然愣了愣。
　　随后，他疯了一样把每一个数据本找出来，仔仔细细闻了一遍。
　　三阶段数据本还好，四阶段除了最后那本之外，包括江炘遥最先拿来的那本味道比较淡，几乎每一页都带着同样的味道。
　　这不是香水味，也不是墨水味，而是江炘遥血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江炘遥的血液味道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清除的血迹。
　　但毫无疑问，这些数据本里的每一个字，可能都曾在他的血液中浸泡过。
　　还有那些明显比平常潦草的字迹。
　　梁响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江炘遥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继而梁响想起自己曾经几次在江炘遥身边闻到过的香气，以及每次都被擦拭得格外干净的洗手台。
　　显然，江炘遥身体早就不好了。
　　这个认知让梁响险些崩溃。
　　枉他自认是江炘遥最好的朋友，这么久下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虽然有江炘遥有意隐瞒的因素，但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
　　为什么不深究一下呢？
　　想到这里，梁响忍不住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刮子。
　　随着啪啪两声，脸上火辣辣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他的眼睛重新看向面前翻开的数据本。
　　眨了眨眼，脑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江炘遥既然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按照他细心的性格，不可能会留下这些血香气才对。
　　除非——他自己闻不到这股味道。
　　曾经相处时，被忽略的细节一幕幕在梁响脑海中浮现。
　　遇到气味辨别时，江炘遥每次反应每次都要慢上一拍，而且都是等他做出评价之后才会附和。
　　不但如此，他吃东西会下意识挑选颜色鲜艳，材质明显的食物。
　　所以，江炘遥不但没有嗅觉，还没有味觉。
　　器官衰竭会引起嗅觉和味觉丧失，他的器官衰竭早就开始了。
　　而基因优化液，是无法治疗器官衰竭的。
　　也就是说，江炘遥之所以这么着急把四阶段数据赶出来，也并非是想治自己的病，而是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刚淡下去一些的悲痛再次涌上心头，让梁响忍不住颤抖。
　　过了好一阵，梁响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刺痛感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他清醒过来。
　　他长呼了一口气，将这些数据本重新合上，小心收好。
　　既然江炘遥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他，无论如何，他得打起精神来，继续把研究进行下去。
　　把江炘遥的名字写上史书，是他的责任。
　　江炘遥回到店铺后，一直是有意识的。
　　只是他睁不开眼。
　　没有了沉重的身体作为负担，像是褪去了一层外壳，纯粹的魂体变得非常轻盈。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很轻松。
　　因为回来之前所遭受的双重能量冲击，此刻江炘遥魂体内状况一塌糊涂。
　　而且随着脱离身体，他的五感全部恢复，并变得非常敏锐。
　　这本来应该是个好消息，但对于如今的江炘遥来说，简直是个灾难。
　　更加敏锐的五感，意味着痛感也成倍成倍的提升。
　　而在魂体本源受损的情况下，他现在的感觉只有四个字能够形容——痛不欲生。
　　其实按照江炘遥原本的计划，三天强制平衡期过后，他就算受伤，也远远不会像现在这样严重。
　　但偏偏他漏算了廉峥的突袭。
　　江炘遥从不惧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次是他错误预算了廉峥的行为模式，没有进行及时防御，甚至险些波及家人朋友。
　　是他大意了。
　　因此对于自己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他没有丝毫埋怨。
　　他只是在为自己的错误判断买单。
　　当然，这件事也从另一方面证明，廉峥比他强太多了。
　　尽管当时他不能使用能量，但感知力还是在的，而他居然等到那个傀儡的子弹都射了出来，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虽然其中有对方只是一个没有气息的傀儡的因素，但没有发现它却是事实，江炘遥并不给自己找借口。
　　他还是太弱了。
　　不过，江炘遥从来不会因为对手太过强大而退缩。
　　尤其是，当他背后还站着亲人朋友，乃至一整个位面的时候。
　　花了两天时间，江炘遥勉强将体内乱七八糟的能量梳理了一遍，虽然疼痛并没有减轻太多，但他的忍痛能力早已锻炼得炉火纯青。
　　尤其是魂体减轻了压力，也不会吐血，他可以在店铺内任何地方自由时空穿梭，因此基本活动不成问题。
　　能够坐起来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去了书库，金乌做事还算完善，它单独誊抄了一份灵魂出问题的店主名册在一旁放着，便于江炘遥查看。
　　江炘遥本来之前就把他们所有人生平通读了一遍，如今只需要看看名单就足以将他们的信息联系起来。
　　不到一小时，他就整理好了资料，转道去了静室，着手深入研究那块石头的能量构造。
　　因为有之前的教训，金乌这次没有给江炘遥多余的治疗，本来以为江炘遥还得休整几天，但没想到再一次进来看他时，竟然没看到人。
　　感应到江炘遥在静室，金乌急忙想追过去，结果却被一层结界挡在了外面。
　　金乌撞得头晕眼花，扑腾了好几下翅膀才重新稳住身形。
　　显然，这是江炘遥故意把它关在外面。
　　金乌不开心，同时有些愧疚和沮丧，它研究了这么多天，硬是没有研究出那些能量是什么成分，用了许多道具也没有测试出它的来源。
　　结果现在还要靠重伤刚醒的小店主来处理。
　　它可真是个废物，什么忙也帮不上。
　　过了几个小时，金乌察觉结界打开了。
　　它急忙传进静室，便看到江炘遥曲腿斜坐在地上，背靠着静室中间的置物台，一只手放在膝盖，手掌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那枚不起眼的灰色石头，而他的视线正盯着那枚石头，神情若有所思。
　　金乌问道：“店主，您有什么发现吗？”
　　江炘遥抬眼看向金乌，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只是将修长的手指张开了些，说道：“你看它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金乌低头认真观察这枚石头，没有发现与原来有任何不同，就连里面的能量走向，也与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啊，怎么了？店主。”
　　“没什么。”江炘遥重新合上手指，将它拢于掌心之中，“我的主世界空间还能撑几天？”
　　金乌感应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按照目前空间缝隙展开的趋势，最多半个月，就会出现大型空间裂缝。”
　　大型空间裂缝的出现，就代表着一个位面的寿命到了尽头。
　　见江炘遥不说话，金乌问道：“店主，现在怎么办？”
　　“你有什么建议？”江炘遥问。
　　金乌有些烦躁地甩了甩翅膀，“对不起店主，我不是涨敌人威风。廉峥真的很强，我们店铺现在等级太低，能量也不够，可能集合所有力量，也无法与他对抗。”
　　“嗯。”江炘遥应了一声，他知道金乌说的是实话，“那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
　　金乌猛地抬眼看向江炘遥，“我们跑吧！”
　　它语气十分真诚，“这个位面的空间缝隙，是因为时空能量超载而产生的，其实要想保住它，除了解决廉峥，还有一个办法。
　　“就是店铺主动退让，解除与本位面的空间绑定。没有了店铺这边的压力，这个位面的时空自然会稳定下来！”
　　江炘遥简直要被它的天真逗笑了，“以前廉峥每次来袭，你都是这样做的吧？”
　　听到这个问题，金乌扬起的小脑袋顿时僵住，随后回答道：“是啊，以前我们每次搬家之后，廉峥就不会追来了。”
　　“那你有回头看店铺搬走之后，那个主时空的结果吗？”江炘遥问道。
　　金乌还真没回头看过，它顿时噎住，声音有些虚，“没，没看过。店主，有什么问题吗？”
　　“万物书的位面记录上，已经查询不到临时搬走的那几个位面信息了。”江炘遥道。
　　万物书连接万界，只有完全崩塌的位面，才会查询不到信息。也就是说，那些位面皆未幸免于难，全部崩塌了。
　　毫无疑问，廉峥并不会因为它的退让而放过该位面。
　　江炘遥继续说道：“且不论那些位面是何因素崩塌，你确定如今店铺所剩无几的能量，还足够支撑一次时空乱流吗？”
　　江炘遥声音平静，但金乌却打了个哆嗦，想到店铺里现在这点可怜巴巴的能量，还有摇摇欲坠尚未修复的空间壁，这要是斩断与当前世界的连接，恐怕一落入时空乱流中就会被卷得粉碎，就算留下店铺框架，他们多半也只能在时空乱流中随波漂流，成为没有能力再靠岸的流浪者。
　　对于这样凄惨的下场，金乌吓得羽毛都失去了光泽，眼神格外惊恐，“店主，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为今之计，就只能竭力护住当前位面。”江炘遥说道，“我有办法对付廉峥，不过需要你帮忙。”
　　听到江炘遥这么说，金乌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好的店主，您尽管吩咐！”


第247章 
　　虽然根据金乌的判断，江炘遥的实力与廉峥有着天壤之别。
　　但对于江炘遥能够对付廉峥的说法，金乌却没有怀疑。
　　毕竟江炘遥从不撒谎，他说能对付廉峥，那肯定是有一定把握。
　　从静室出来后，金乌就立刻去做准备了。
　　江炘遥去了趟枢纽大厅，随后又去书库里转了一圈，但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便转头去找了青疏。
　　青疏开门时刚洗过澡，湿润的白发披散至腰间，身上只穿着一件外袍，腰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
　　他抬手将头上的水汽烘干，上下打量了江炘遥一眼，便看出他的魂体状态，不由皱眉，“你不要命了？不养伤到处跑做什么？”
　　江炘遥径直问道：“先生，你对阵法改造了解吗？”
　　“略懂。”青疏顺着江炘遥的话说道，“你有阵法需要修改？”
　　“我想在这个法阵的基础上修改出一个临时法阵，麻烦你帮我看看。”江炘遥将一张绘制好的阵法图递过去。
　　如果金乌在场，肯定能认出这个法阵与枢纽大厅的法阵一模一样，连最细微的花纹都被江炘遥复刻了出来。
　　青疏拿过去看了一会，“这是一个聚能阵？还挺特别的。永久更改我可能没办法，但临时的应该没问题，你要改成什么？”
　　见青疏认出这个阵法，江炘遥稍稍松了口气，说道：“锁魂阵。”
　　“锁魂阵？这种程度的锁魂阵，你是要抓大罗金仙吗？”青疏有些意外。
　　从万物书上，江炘遥大概了解青疏口中的大罗金仙是什么等级。
　　不过廉峥应该要比大罗金仙厉害得多。
　　好在青疏只是随口一提，没有听到江炘遥回答，也不追根究底，“小家伙，这阵法以前我没见过，可能有点麻烦，三天内交给你，行吗？”
　　“可以，谢谢先生。”江炘遥朝青疏露出一个微笑。
　　“行了，这个交给我，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把身上的伤养养。”青疏说道。
　　“好。”
　　江炘遥走后，青疏关上门，重新看向手中的阵法图，眼里多了份凝重。
　　哪怕这复刻的阵法图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但光凭它肉眼可见的繁复程度，他就能想象出真正的法阵该有多宏大壮观。
　　至少，以他的实力，是完全没有把握绘制出这样一个阵法的。
　　三天内要理清这样一个庞大的法阵构造原理并进行修改，时间有些紧。
　　不过江炘遥难得找他帮忙一次，他怎么也得把这事办好。
　　接下来两天，江炘遥一直待在枢纽大厅。
　　金乌办好江炘遥吩咐的事情后去看过一次，见他只是在法阵中央养伤，就没有再去打扰。
　　第三天，江炘遥从枢纽大厅出来，刚进店铺内室，便被青疏叫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青疏的手突然朝江炘遥抓来。
　　江炘遥对青疏没有防备，也并未感觉到恶意，加上他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便没有躲开，反应过来时手腕已经在青疏手里了。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他身体疼得反射性哆嗦了一下，却没有挣开青疏的手，只是抬头看向青疏，“先生？”
　　对上江炘遥疑惑的眼神，青疏险些气笑了。
　　“原来还知道疼啊？”
　　他语气不佳，但手上原本便不重的力道却又松了一分，声音压抑着怒气，“你这两日不是在疗伤？怎么反倒还伤得更重了？你自己不知自己是何种情况吗？魂体可不比肉身，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你若真想魂飞魄散，我有的是办法帮你，给你来个痛快！”
　　这是江炘遥头一次看到青疏这样发怒，他先是怔了怔，随后突然笑了，“谢先生关心，我会注意的。”
　　青疏一开始就知道这小孩长得好看，不过他不知道怎么长大的，明明年纪小小，情绪克制能力却要比那些万年老妖怪还强，怎么逗都没反应，几乎也很少在他脸上看到笑容。
　　如今这样生动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
　　作为天生爱美的狐狸，对上这样的笑容，青疏原本即将爆表的怒气值瞬间清零。
　　罢了。
　　他和一个年龄还没他零头大的小孩计较什么？
　　“行了，你有分寸就好。”松开江炘遥的手腕，青疏拿出更改后的阵法图交给他，“拿去。”
　　江炘遥接过图纸打开，这些天他同样在研究这个阵法，虽然没有达到可以修改的程度，但看懂并不难。
　　显然，青疏修改后的阵法图是可行的，并且比他预想的还要更加简洁清晰。
　　“此阵威力巨大，就算是修改也不容易，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青疏说道，“你现在不宜动用任何力量，养伤要紧。”
　　“好，多谢先生。”江炘遥合上图纸，再次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我先回去了。”
　　“等等。”
　　青疏一看就知道江炘遥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店里如今的具体状况他虽然不了解，但不久前的那次空间动荡他还记忆犹新。
　　显然，江炘遥是遇上强敌了。
　　再结合江炘遥拿出来修改的这个阵法图，既然要用上这么大型的锁魂阵，那对方的实力绝对会对这个虚弱的店铺产生巨大威胁。
　　要真有强敌，江炘遥现在这个状态可不怎么理想。
　　“先生，还有什么事吗？”江炘遥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青疏。
　　“你体内有一股霸道的能量桎梏，无法外力治愈魂体，不过我族有一秘术，炼之可铸魂，与你之前修习的炼魂功法结合，有益于魂体修复。虽无法令你立即伤愈，但稍微减轻痛苦不成问题。”青疏说着，抬起手，修长的食指抵在江炘遥眉心，“你放松些，我将功法传授于你。”
　　江炘遥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眉心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随即脑海中被灌输了许多信息。
　　其中所蕴含的知识，不只是青疏所说的铸魂之法，更还有许多阵法原理。
　　有这些信息加持，足以将他原本对改阵的八分把握提成十分。
　　很快，青疏收回手，低头看向江炘遥，“好了，回去赶紧修习。你们店中之事我不多问，但你务必要好生活着。”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苏漪尚在闭关中，希望等她出来，看到的是完整的你。”
　　“是，多谢先生，请先生放心。”江炘遥朝青疏行了个礼。
　　“你最好是记住。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小子乱来，看我不收拾你。”青疏假意威胁了两句，摆了摆手，“走吧。”
　　江炘遥离开后，青疏轻轻吸了口气。
　　铸魂之法是狐族族长独有传承，传承之法极为严苛，连本族之人都不能传，他如今传给一个外族人，所遭受的反噬自然不轻。
　　青疏坐到蒲团上，摸出一瓶丹药，正准备疗伤，突然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力量注入体内，原本逆转的经脉渐渐修复。
　　这种能量他很熟悉，正是周围充盈的店铺能量。
　　至于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把丹药瓶收了回去，青疏无奈又欣慰。
　　这小家伙，观察永远这么细致入微。
　　不过，把别人的事情照顾得这么好，怎么就不知道体贴体贴他自己呢？
　　从青疏那儿出来之后，江炘遥没有再次进入枢纽大厅，也没去休息，而是来到了店铺大厅。
　　此时大厅内正站一名高大的羽人，他白色的翅膀被撕裂了半边，另一半翅膀耷拉在地面上，滴滴答答正向下淌着金色的血。
　　显然，与上次进来时一样，入店铺之前，他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尊敬的店主阁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满身是血的羽人微微倾身，略显吃力的朝江炘遥行了个礼，语调依然优雅而磁性，“此次召唤，可是有我族弟音信了？”
　　这名羽人名为宿憬，他的族弟苍翎，曾是最后一枚灵魄珠，也就是如今廉峥手里的灵魄珠的寄主，之前被廉峥所俘。
　　宿憬于去年用一枚圣羽进行了预交易。
　　前些时日江炘遥才察觉到苍翎气息，让金乌派了个傀儡去寻，今日刚回来。
　　但结果是，苍翎根本不在他之前定位的那个位面中，而是被抛在了位面夹缝之中。
　　不过他比较幸运，那处夹缝的时空流速很稳定，加上他本身身体强度非常高，所以支撑到了傀儡找到他。
　　也好在江炘遥派去的是傀儡，若是叫任何一个店员去，恐怕都无法安全的在时空夹缝中把他救出来，就算是救了出来，自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一点，从回来后直接完全报废的傀儡可以看出。
　　显然，那道过于明显的气息，的确就是廉峥刻意为之。
　　“客人，令弟已经寻到。”江炘遥说罢看向金乌。
　　金乌会意，扇了扇翅膀，一名与宿憬同样拥有金色长发，只是身材稍微纤细一些的羽人出现在大厅中央，他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悬浮在半空，两只翅膀耷拉着，若非胸膛轻微起伏，根本看不出他还活着。
　　“苍翎！”
　　宿憬疾步上前，伸手将苍翎接住，小心平放到地上，二话不说将被撕裂的翅膀上的伤口拉得更大，掰开他的嘴，把新流出的血液给他喂进去。
　　羽人没有灵魂，素有不死羽族之名，除了特定的诅咒能让他们死亡之外，另外受到任何伤害，只要他们身体没有被完全绞碎，最多只会陷入沉睡。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种族特性，苍翎才得以在廉峥手中逃生。
　　有了能量注入，苍翎渐渐苏醒，他过了好一会才恢复神智，看向宿憬，“哥？”
　　他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格外沙哑。
　　江炘遥静静坐在椅子上，没有打扰兄弟二人团聚。
　　此时他已经开始运转青疏给的铸魂之法，诚如青疏所说，疼痛的确减轻了一些，并且魂体本源也开始有所修复。
　　效果十分明显。
　　十几分钟后，两人相携来到江炘遥面前。
　　苍翎将一片羽毛递到江炘遥面前，他的笑容温和灿烂，干净的蓝色眼睛里满是真诚的感激，“店主阁下，感谢您救我于危难之中，若非您的帮助，我可能会永远漂流于那片荒芜的时空中，请您务必收下我们的礼物。”
　　江炘遥看向那枚充满了纯净能量的羽毛，“寻人报酬此前已经支付，不必再另行支付费用。”
　　“这不是报酬，是我和我哥单独赠送给您的礼物。”苍翎笑眯眯道，说罢，不等江炘遥回答，便拉着宿憬消失在了店铺之中。
　　两人消失后，江炘遥再次看向那枚羽毛，准备将它收起来。
　　然而，他的指尖刚触碰到羽毛的尾部，便只见它突然化作一道纯粹的金色流光瞬间没入他的体内。


第248章 
　　这股能量十分特别，竟然丝毫不受混沌珠的影响，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修复着江炘遥重伤的魂体。
　　等到能量耗尽时，江炘遥的伤已经康复了九成，本源也修复了不少。
　　再结合青疏的功法，江炘遥有把握在正式对上廉峥之前，恢复到最佳状态。
　　从羽毛消失，直到江炘遥治疗完成，金乌都处于震惊之中。
　　竟然是祝福圣羽！
　　这可是羽族至宝啊！和之前用来交易的普通圣羽简直不是一个层面上的物品。
　　它的疗伤成效堪比它上次给江炘遥使用的那瓶神髓玉露，而且能量更为纯净。
　　更重要的是，它的能量是纯粹的祝福类疗愈，在治疗的时候完全不受任何实质性能量的影响。
　　金乌不是没看出江炘遥伤得很重，这些天也一直在仓库里找疗伤药，但店铺里根本没有能够抵挡住混沌珠能量的物品。
　　它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如今对于江炘遥伤势开始康复，它险些喜极而泣。
　　伤势修复后，身上的疼痛也骤然减轻，江炘遥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他微微弯曲了一下手指，没有了剧烈的疼痛与乏力感之后，手指显得格外灵活。
　　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剩下的一点刺痛感对于江炘遥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这种久违的轻松，于江炘遥来说，有些新奇。
　　有了健康的魂体，江炘遥原本预计需要十天才能布置好的阵法，仅仅用了五天时间就基本完善。
　　“店主，这样就好了吗？”
　　这个阵法是金乌与江炘遥一起修改的，它运送和调制材料，江炘遥负责绘制。
　　“嗯。”江炘遥又把这个临时改造的锁魂阵检查了一遍，确认看不出任何修改过的痕迹之后，又看向金乌，“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金乌说道，随后它犹豫了一下，“但是店主，您要这么多的洗魂砂做什么？那个是用来洗刷罪孽灵魂的，您该不会打算用它来给廉峥洗澡吧？”
　　且不说洗不洗得到，主要是以廉峥的灵魂强度，洗魂砂根本没有用啊。
　　“我自有用处，到时你听我指令，只管把洗魂砂往他身上倒就好。”江炘遥没有过多解释。
　　闻言，金乌也没有再问，只是乖乖点头，“好的。”
　　店主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虽然不知道洗魂砂有什么作用，但经过这几天的阵法布置，金乌对江炘遥的天才程度再次刷新。
　　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下，它相信，只要廉峥敢踏进枢纽大厅，那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不过……
　　“店主，您怎么能肯定廉峥会进入枢纽大厅？他的能量被店铺排斥，根本没有权限进来的。”金乌问道。
　　“门钥匙他早已经交给我们了，就差给他开门了。”江炘遥说道。
　　金乌小脑袋转得飞快，立马反应过来，“您是说那块灰色石头？”难怪店主会一直把那块石头放在静室呢！“店主，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江炘遥视线落在阵心处，眸色平淡，“自然是开门迎客。”
　　金乌愣了愣，顿时兴奋起来。
　　陷阱都设好了，这哪里是开门迎客，分明就是关门打狗啊！
　　它急迫道：“店主，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这几天下来，外面主位面的空间缝隙越来越多，虽然还没有达到空间崩塌的地步，但店铺连接通道已经开始有些不稳了。
　　“再等等。”江炘遥不急不缓道。
　　他感应了一下魂体内廉峥留下的那道能量的波动。
　　虽然这道能量已经被混沌能量所替代，但明面上还是受廉峥控制的，所以廉峥能够“掌控”到江炘遥的实时身体状况。
　　回到店铺后这些天，江炘遥一直将那道能量压制着，在廉峥看来，他就是一直处于无法控制的无意识魂体昏迷状态中。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廉峥与他是失联的。
　　对于这一点，江炘遥相信，廉峥只会比他更加着急。
　　毕竟，他可不会认为，廉峥的傀儡当时朝他开的那一枪，只是单纯想给他一个教训。
　　之前两次正面交流，加上后期的店铺记忆研究，江炘遥早就发现了廉峥的问题——他的能量很混乱，并且不只是万物书，他体内有无数灵魂在争夺控制权。
　　他想解决这个问题，如今所需要的却并不是金乌所说的万物书上半部，而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东西：混沌珠。
　　显然，廉峥已经快撑不住了，所以他才那么急迫地把江炘遥送回店里，以图让他把门钥匙带进来，让他有机可乘。
　　如今江炘遥却陷入了不可控状态，廉峥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再有动作。
　　而江炘遥要等的，就是他的下一次失控。
　　毕竟，哪怕现在举店铺之力，实力也无法与廉峥相抗衡。
　　就算是做足了当前条件下最充足的准备，江炘遥也无法保证结果如何。
　　吩咐金乌随时盯着廉峥动向之后，又用了两天时间，江炘遥把自己的魂体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第三天，金乌来汇报，“店主，廉峥疯了！他控制了一座城市，开始大规模吸收人类灵魂！”
　　由于太过震惊，金乌声音都有些失真。
　　以前廉峥也疯，但可没有这么饥不择食啊！
　　“哪座城市？”江炘遥问道。
　　“江，江城。”金乌回答，它也不知道廉峥怎么这么恰好就选中了江炘遥的家乡，按照江炘遥对家人的重视程度，他这不得爆炸啊？
　　然而金乌预想中江炘遥的失控场景却没有实现。
　　江炘遥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已经开始吸收了吗？吃了多少人了？”
　　“才开始，刚吃了一百多个学生。”说到这里，金乌顿了顿，“其中有您的妹妹。”
　　听到江亦荧的消息，江炘遥眸色稍稍变得深邃了些。
　　“好，你先去枢纽大厅等我。”
　　江炘遥站起身，不疾不徐地将有些乱了的衣襟理顺，开门走出房间。
　　已经养好伤的青疏和刚出关的苏漪正在客厅内泡茶，见江炘遥出来，苏漪当场跳了起来，“店主大人！我好想您！”
　　说着她就张开手要来抱江炘遥，不过刚跑了两步，就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揪住了后衣领拎了回来，她抖了抖小短腿，不满地回过头，“舅舅，你干嘛？”
　　“别把你店主大人掀翻了。”青疏将她重新扔到对面椅子上，朝江炘遥露出一个笑容，“看来这些天养得不错。”
　　“多亏先生的功法。”江炘遥朝青疏道谢，他走到青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摸了摸苏漪的头。
　　苏漪瞬间红着脸安静下去，乖乖巧巧地给江炘遥倒茶，“店主大人请喝茶。”
　　“谢谢苏漪。”江炘遥对苏漪微笑道。
　　店主大人又对她笑了！
　　店主大人笑起来好好看！
　　苏漪顿时脸色爆红，双手捧着脸，眼里满是害羞，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江炘遥的脸不肯离开。
　　见苏漪这幅不值钱的样子，青疏眼角抽了抽。
　　一点美色就迷成这样，这小狐狸简直丢了他们整个狐族的脸。
　　“能再请先生帮个忙吗？”江炘遥端起茶壶，把青疏杯子里的茶续上。
　　“你说。”青疏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江炘遥说道：“上次那个阵法，我寻了诸多绘制材料都不合适，不知先生是否有建议？”
　　江炘遥的确是刚接触阵法，青疏不疑有他，“你都用了哪些材料？”
　　江炘遥说出了几个名字，都是绘制阵法少见的珍贵材料，“这些都无法和原本的阵法融合起来，效果还是有些突兀。”
　　“你的配方没错，若想阵法达到预期，只需再融入灵虚乳和恒海沙便可。”青疏说道。
　　闻言，江炘遥神情变得有些窘迫，“店内仓库并没有这两件商品，是否还有其他物品可以替代？”
　　青疏略微沉思，“也并非没有，只是绘阵效果恐会大打折扣。”
　　这时在一边旁听的苏漪突然说道：“店主大人，我族里有恒海沙！我可以回去给您拿来！”
　　青疏斜了苏漪一眼，苏漪立马噤声。
　　他这才看向江炘遥，“我知道哪里有灵虚乳，急的话我去给你找。”
　　“会不会太麻烦了？不如我再想想其他办法。”江炘遥说道。
　　“没事的店主大人，只是一来一回，一点也不麻烦！我舅舅可厉害呢，什么宝物都能找到！”苏漪急忙道，“舅舅，我们走！”
　　“那就交给你们了。”江炘遥弯起眼角，清澈的眸光中带着笑意。
　　青疏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未来得及深想，便被苏漪兴冲冲地拉出了店铺大门。
　　站到巷子里的时空传送点上时，青疏突然反应过来。
　　江炘遥哪里是缺材料？
　　他分明是故意要把他们支开！
　　只不过他演技着实了得，竟然把他都给蒙骗过去了。
　　这小骗子。
　　青疏抬步便要回去找江炘遥，却不料此时传送点突然自行启动。
　　最后一眼，青疏只看到不远处的巷子边，一道单薄的红色身影朝自己挥了挥手，似乎在道别。
　　片刻后，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平稳落地。
　　落地的地点是青疏刚进入店铺时的狐族领地郊区，时间点也是青疏进入店铺时的那一刻。
　　显然是江炘遥安排好的。
　　落地的第一时间，青疏再次尝试打开时空通道回到店铺。
　　但与店铺的连接虽然还在，却怎么也无法再次打开时空通道了。


第249章 
　　“舅舅，你站在这干什么？我们快回去拿东西啊！店主大人还等着呢！”
　　苏漪此时已经向前跑了一段距离，没看到青疏跟上来，不由催促。
　　然而她一回过头，就看到青疏此刻阴沉且压抑着怒意的神色。
　　在苏漪印象中，青疏素来是玩世不恭的模样，这种明显发怒的表情，她从前只见过一次。
　　而那次是因为她的母亲被人挖了妖丹。
　　苏漪有些害怕，连尊称都吓出来了，“舅舅，您怎么了？”
　　青疏睨了眼一脸天真的小狐狸，“没事，先回族里。店主给咱们放假，暂时不用回店里了。”
　　“啊？”苏漪还有些懵，刚想问缘由，便见青疏一甩袖子，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萧序和牧昱一般很少进入店铺，送走两只狐狸后，整个店铺就只剩下了江炘遥和金乌。
　　江炘遥闪身进入枢纽大厅，与此同时，他解开了对廉峥能量的限制，然后慢慢走到阵中心，将那枚灰色石头径直放到最中间。
　　一道灰暗的能量从阵心位置渐渐散开，然后弥漫到整个阵法上方。
　　江城实验中学位于江城市中心。
　　此时的学校里已经完全乱了套，操场上一百多个学生无缘无故陷入昏迷。
　　并且还不停有学生一个个倒下去。
　　老师们惊恐地拿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然而下一秒他们自己也跟着倒地。
　　恐慌与绝望在人群中蔓延。
　　无人看到的画面中，教学楼顶上，一个全身被黑袍遮挡的高大身影，正一个一个清点着手里的灵魂，随后在他们的挣扎和哀嚎声中，将他们全部吸入体内。
　　黑袍下，他漆黑的眼眸中满是癫狂。
　　而随着他的动作，城市上空空间缝隙愈发密集，像是密布着无数蛛网，随时可能彻底崩裂。
　　突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瞬间消失在原地。
　　随着他的离去，摇摇欲坠的空间终于暂时安定下来。
　　而远在几千里外的燕城，正在写曲谱的牧昱突然被敲门声惊醒，开门便看到依然冷着脸，但明显有些焦急的萧序，“怎么了？”
　　“我回不去店铺了。”萧序说道。
　　牧昱也试了一下，原本回店铺的通道似乎已经被关闭了，毫无反应。
　　他心下微沉，不过很快调整好心态，“还能感应到店铺存在，应该只是通道暂时被关闭，没事的。”
　　萧序眉头却越发紧锁，沉默了一阵，才说道：“店主最后一次去实验室之前，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牧昱意识到有些不对，“什么问题？”
　　“他问我，”萧序声音有些发紧，“他问我，是否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听到这句话，牧昱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之前江炘遥遇袭后，他在停车场感觉到的那股能量。
　　显然，店里真的出事了。
　　而且应该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否则以江炘遥的性格，不可能平白无故问萧序这样的问题。
　　店铺内。
　　看着随着灰色石头放入后，逐渐充斥在整个枢纽大厅的邪恶气息，金乌烦躁地拍了拍翅膀，意图把周围的能量拍开，但刚拍开，它们又像是毒液一样黏上来。
　　它心里又是恶心又是反感。
　　之前它脑子怎么了？竟然能把这么恶毒的能量错认为混沌能量！
　　江炘遥倒是没什么反应，这些能量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随着无形的灰色能量蔓延，枢纽大厅最上空，渐渐被腐蚀出一个空间漏洞。
　　望着那个漏洞越来越大，金乌全身羽毛都炸开了。
　　它焦急地在半空中盘旋着，“店主，漏了漏了！咱们的空间屏障漏了！”
　　“没事，他进来后就会合上。”江炘遥说道。
　　比起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金乌，江炘遥显得格外镇定。
　　他神色自若地站在法阵中间，丝毫没有迎接强敌到来的慌张，反倒像是在等一个普通的客人一般，眼神都没变一下。
　　他仰头看了一眼，“他要来了。金乌，你先站到柱子上去，藏好了。”
　　金乌闻言飞快扑腾着翅膀躲到阵法旁边的立柱上，以店铺能量将自己隐藏起来。
　　它刚藏好，便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了江炘遥的面前。
　　自从廉峥叛出店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过店铺，金乌作为店铺守护灵兽，也无法离开店铺，只能通过店铺能量对他进行观察。
　　所以，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廉峥。
　　这一刻，金乌浑身僵硬，连心跳都险些停滞。
　　无他，廉峥身上的气息实在太强了，他光是站在那里，店铺空间就被撑得动荡不已。
　　尽管一直知道他很厉害，但真正面对面，金乌还是忍不住有些没底，店主真的能够胜得过他吗？
　　金乌不由紧张起来。
　　他们这次该不会是引狼入室了吧？
　　“放心，店铺不会有事。”江炘遥的声音在金乌脑海中响起，“稍后听我指示便好。”
　　听到他依旧平静的语气，金乌顿时安定下来，小心抬眼看向阵中的局势。
　　廉峥身材高大，比仍然维持着少年体型的江炘遥高出将近一个头。
　　但两人相对而立，一红一黑，一高一矮，江炘遥却丝毫不显得弱势。
　　金乌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家懒懒散散的小破孩气势竟然能够这么强盛。
　　与此同时，金乌突然若有所感，下意识抬头看，便见空间屏障竟然重新恢复了正常。
　　而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周围那些污浊的灰色能量也似乎正在减少。
　　但很快，它便发现这并不是错觉，那些灰色能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阵法吸收。
　　不出片刻，便重新回到了那枚灰色石头之中，随后石头发出咔嚓一声，细细密密的裂痕从中间展开，显然是报废了。
　　原本灰蒙蒙的枢纽大厅内也再次恢复了干净。
　　江炘遥弯身将阵心的石头重新捡起来，递到廉峥面前，“你的东西。”
　　“你没有被控制？”廉峥此时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指甲刮窗户一般刺耳，语气阴沉得可怕，黑袍下的目光宛若要把江炘遥撕碎。
　　江炘遥却是不惧，见廉峥不接，他随手将石头扔开，抬眸看向对方黑袍下笼在黑雾里的脸，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管江炘遥没有出声，但廉峥所感受到的嘲讽意味十足。
　　顿时，廉峥身上的气势陡然攀升。
　　浓郁的黑雾朝江炘遥猛然袭来！
　　见此，金乌神经都绷紧了。
　　啊啊啊！
　　店主快躲开！
　　它无声高呼。
　　就在金乌忍不住想要冲下去帮江炘遥把攻击挡回去时，却突然见原本毫无动静的阵法突然发出青色的光芒，将廉峥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是锁魂阵！
　　对于两人一句废话都没有，就直接开战的行为，金乌目瞪口呆。
　　以往的店主不是没有遇到过敌人，但哪次不是先你来我往说上一通？
　　关键是！
　　哪怕加上阵法，江炘遥和廉峥的实力也是相当悬殊啊！
　　店主这么硬刚真的好吗？
　　不过金乌又很快想通，早晚都是要对上的，又不是说了话就能够避免这一战。
　　倒不如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金乌打起精神来，它可是有任务在身的！
　　在锁魂阵的作用下，廉峥一时不查，暂时失去了行动力，与此同时，他的体内突然逸散出许多黑气。
　　黑气迅速弥漫到整个阵法中，其中能够听到无数痛苦的嘶吼声。
　　在这样巨大的能量侵袭下，临时阵法有些不堪重负，作为阵心朝法阵中输入能量的江炘遥脸色也变得惨白。
　　原本已经康复的魂体再次遭受重击。
　　“本座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趁本座失去理智之时，诱本座入局，甚至连聚能阵都能更改。”这时，黑雾中传来廉峥嘶哑的声音，“但你太弱了，光凭店铺这点能量，这种程度的阵法，想要伤到本座，太天真了。”
　　“是吗？”江炘遥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往法阵内注入更多能量。
　　廉峥丝毫不急，这会儿他已经知道这是一个锁魂阵了，他的能量全都是各种魂体能量构成，单纯的锁魂阵对他造不成威胁。
　　就算阵法的能量耗不尽，他溢出的能量也足以将这个不算牢固的临时法阵撑破。
　　届时，不管是万物书，还是混沌珠，抑或是这座店铺，甚至是这个过于聪明敢于和他作对的漂亮小店主，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感受了一下当前阵法的强度，江炘遥喊道：“金乌。”
　　金乌闻言当即从立柱上飞了出来，随着它扇动翅膀，无数浅红的细沙从天而降。
　　陡然触碰到这些细沙，廉峥顿时厉声喝道，“尔敢？！”
　　而得到江炘遥指令的金乌却丝毫没有停顿，携着洗魂砂，哗哗往下就是一顿乱倒。
　　那些细沙所过之处，黑雾中的哀嚎声便小上一些，黑气也在渐渐消退，露出下面无数被清洗干净的灵魂。
　　他们呈半透明状，年龄有大有小，有老有少，表情茫然，密密麻麻站在廉峥周围，堆满了整个枢纽大厅。
　　金乌从里面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有以前的店主，以前的店员，还有以前的客人，包括1205号店主也在里面，但更多的是陌生的灵魂。
　　不过……这里面怎么没有店主的妹妹？
　　难道还没有吐出来？
　　是的，快完结了


第250章 
　　想到这，金乌更加了把劲，将更多的洗魂砂往廉峥身上倒去。
　　随着洗魂砂沾到廉峥身上，越来越多的黑雾从他体内涌出，然后变成一个个干净的灵魂。
　　然而金乌却怎么也没有看到江亦荧的身影。
　　它不由有些着急。
　　没签契约的生魂离体后，身体只有三个小时的存活时间，要是期间灵魂没有重新回归体内，就活不成了。
　　店主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不可能不在乎他的妹妹。
　　“金乌。”
　　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堆满了细沙的黑袍下响起，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语气把金乌吓得飞行姿势都歪了一下，它下意识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躲开。”
　　突然，金乌听到江炘遥的声音。
　　它慌忙往旁边闪开，随后它感觉到一股毁天灭地般的能量从自己身边掠过，落在阵法结界上。
　　“咔嚓。”
　　一道轻微的破裂声响起，这座临时阵法瞬间崩塌。
　　廉峥这一击耗费能量不小，除开对于金乌偷袭的愤怒，更重要的目的便是将那些散开的灵魂力量重新收回来。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动作快，江炘遥动作更快。
　　阵法破裂的前一刻，江炘遥便及时停止了能量注入，斩断了自己与阵法的联系，因此并没有再次受到反噬。
　　而就在锁魂阵破裂的瞬间，江炘遥同时开启了单边位面通道，将周围所有已经清洗干净的灵魂送出了店铺。
　　廉峥直接扑了个空。
　　重新躲到立柱上的金乌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江炘遥提醒，刚才那道攻击就直接落到它身上了。
　　这一招要是落实了，它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这时金乌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它想起来了！
　　这是万物书书灵的声音！
　　尽管之前听过江炘遥的分析，金乌也猜到可能是另外半册万物书有问题，但它一直以为万物书的书灵已经随着万物书被撕裂而沉睡了。
　　没想到它竟然控制了廉峥的魂体！
　　所以之前都是它误会廉峥了，从始至终，叛出店铺的，都是书灵。
　　难怪廉峥叛出店铺时行为那么奇怪，他应该是想用混沌能量自毁，只是最后失败了。
　　不过现在显然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它小心探头再次看向法阵中间。
　　此时的法阵内再次只剩下江炘遥和廉峥，抑或说是——书灵。
　　江炘遥依然站在阵心的位置，站姿都没变过，身上也是清爽干净。
　　相对来说，书灵看起来就要狼狈得多，原本附着身体周围的黑雾散去了不少，还沾满了洗魂砂的痕迹。
　　店主真厉害！
    第一回合完胜！
　　金乌心中不由振奋。
　　意识到现在的廉峥是书灵控制的后，金乌的感观有点复杂，但并不妨碍它继续站在江炘遥这边。
　　书灵抬了抬手指，将身上的脏污除去，看向江炘遥，眸色阴沉，沙着嗓子说道：“小子，倒是本座小瞧你了。”
　　“过奖。”江炘遥抬眸看向书灵，此时他脸上的黑雾散了许多，能够隐隐看到他黑袍下的五官。
　　这张脸是廉峥的，原本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只是此刻被眼中的狠戾与癫狂衬得格外扭曲。
　　江炘遥却没有被他吓到，继续说道：“阁下的智力也是出乎意料。”
　　这句话仿佛瞬间点燃了火药桶。
　　书灵身上黑袍猎猎作响，语气森然，“本座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巨大的威压从书灵身上传开，周围的空间甚至出现了扭曲状态。
　　远在立柱上的金乌都被压得往下趴了一截，它满心骇然，没想到光是威压，书灵就这么强。
　　它不由紧张地看向江炘遥，积攒着能量准备随时朝书灵攻击。
　　然而正直面书灵的江炘遥却是表情都没变一下，他运转着混沌能量，丝毫没有受到这股威压能量的影响，“我想和廉峥说话。”
　　“廉峥？”闻言，书灵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这具魂体如今已经是本座的了，那个这么多年都拿不到混沌珠的废物，没有存在的必要。”
　　江炘遥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他能肯定之前两次交流中有廉峥的存在，虽然他语言行为混乱，但明显是还有理智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快消失。
　　不过江炘遥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换了个问题，“你想要混沌珠？”
　　“本来只是想要混沌珠，不过，如今本座改变主意了。”书灵猛地贴近江炘遥，他低头在江炘遥脖颈间嗅了嗅，眼底满是贪婪之色。
　　居高临下，一字一顿说道：“本座现在，只想要你。”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语气宛若一条黏腻的毒蛇，叫人毛骨悚然。
　　听到这句话，江炘遥还没反应，金乌反倒先坐不住了，张开翅膀，一团火球刷地朝书灵怼了过去。
　　“恶心的死变态，离我家店主远点！”
　　书灵抬手一挥，那团气势汹汹的火球便原路朝金乌飞了回去，砸了金乌满头满脸。
　　“金乌，这么久了，你还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书灵甚至没有回头看它一眼。
　　金乌向后栽了个跟头，虽然没有受伤，但气得够呛，它甩开身上粘上的火焰，三足形态都变出来了，就要朝书灵攻去。
　　“金乌，回去。”
　　江炘遥出声道。
　　听到指令，金乌下意识收回爪子，一个盘旋再次朝立柱方向飞回去。
　　这时它突然发现，一道犀利的能量势如破竹袭来，正好从它旁边掠过，击在枢纽大厅的空间壁上。
　　“轰！”
　　一道听不见的轰鸣声响起，整个店铺空间晃了好几下。
　　金乌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那个方位，正好是它刚才攻击时的飞行路径。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它没有听江炘遥的往回飞，而是继续攻击，那道能量会落在它的身上，它现在可能直接躺了。
　　短短时间内，店主又救了它一次！
　　金乌惊魂未定，感觉三条鸟腿都是软的。
　　江炘遥往后移了一步，声音中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只是平静的疑惑道：“阁下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书灵闻言，也不再关注那只无足轻重的笨鸟，重新看向江炘遥，眼底满是兴味，他慢悠悠说道：“本座的意思是，本座要你的魂体。”
　　这小家伙可真是个宝贝，五枚灵魄珠，万物书上半册，还有那死守规则的混沌珠，竟都同时认他为主了！
　　也就是说，只要得到江炘遥的魂体，再加上他本身拥有的这枚灵魄珠，他就完全能够名正言顺成为杂货铺唯一的主人。
　　届时，它会拥有无上时空之力，万千位面将彻底匍匐于他脚下，成为他的畜牧场。
　　江炘遥并不意外书灵能知道这些，事实上，这也是他故意让他看到的。
　　此时二人隔得极近，江炘遥不着痕迹地后退。
　　书灵如同猫捉耗子一般，饶有兴致地渐渐逼近他，他此刻正沉浸在侵占江炘遥的魂体后畅想之中，并未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和江炘遥调换了位置，彻底站到了法阵中心。
　　随着书灵站定，一道无形的能量从江炘遥脚下，顺着阵法的刻痕，无声无息地朝周围蔓延，将法阵内圈这一小片范围笼罩起来。
　　而另一股能量，则是把两人连接在了一起。
　　从后退到引诱书灵到既定位置上，再到往二重阵法中注入能量，江炘遥的动作非常隐秘，就连一直仔细注意着这边情况的金乌，也只当是江炘遥被书灵逼得后退。
　　更不用说是处于兴奋中的书灵了。
　　毕竟就算是刚来就被江炘遥摆了一道，在如今的书灵眼中，江炘遥也只不过是一只聪明一点的小蚂蚁罢了，不足为虑。
　　做完这一切，江炘遥这才开口说道：“我的魂体可以给你。但是刚才你在我主位面吸收的灵魂，你要先交给我。”
　　“小家伙，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本座谈条件？”书灵语气变得危险，身上的黑雾再次浓郁起来。
　　江炘遥半垂着眸，声音没什么波澜，“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魂力要比当时的廉峥强得多，且还有混沌珠认我为主，你若是强夺，我敢保证，接下来你至少十万年内，会比寄生在廉峥魂体内这些年更难熬。”
　　书灵压低了声线，嘶哑的嗓音如同毒蛇一般，“你在威胁本座？”
　　江炘遥抬眼看向书灵的眼睛，直言不讳，“是。”
　　书灵沉默下来，似乎是在考虑。
　　片刻后，他说道：“我放了他们，你自毁灵识。”
　　听到自毁灵识这几个字，金乌心里直抽抽。
　　灵识相当于一个人的自我意识。
　　自毁灵识，和魂飞魄散没什么区别！
　　“店主，千万别答应他啊！”金乌疯狂朝江炘遥传音。
　　然而，就在金乌传音后的下一秒，它便看到江炘遥朝书灵点了头，“可以。”
　　啊啊啊！
　　店主也疯了吗？！
　　就算是妹妹还在书灵手里，他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啊！
　　在坏人面前自裁，除了让自己死，只会让他更加嚣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它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江炘遥能做出来的操作。
　　但很快金乌又冷静下来。
　　别急，别慌。
　　店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时江炘遥继续说道：“进入店铺前，你总共吸取了一百八十二个生魂，刚才放出来了七十一个，还有一百零一个。”
　　也是听江炘遥这一说，金乌才意识到，书灵竟然还有这么多生魂没有吐出来。
　　不过，店主是什么时候去查的？
　　它一直关注着外面，都没有把数字精确到这么细致。
　　而且刚才那种情况，它在空中都没有注意到究竟出来了几个生魂，他竟然还把生魂全都数了出来。
　　金乌再一次刷新了对江炘遥大脑的认知。


第251章 
　　听到江炘遥说出的数字，书灵突然笑了，他笑声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疼。
　　末了，他看向江炘遥，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笑意，“不错，本座就喜欢你这样聪明又心善的小朋友。”
　　说罢，他一挥袍袖，一群生魂齐刷刷地出现在阵法之上，空旷的枢纽大厅再次拥挤起来。
　　金乌连忙上前撒洗魂砂。
　　生魂上的黑气瞬间被洗干净，露出下面干干净净的生魂，全都是十来岁，身着校服的少年少女。
　　这次金乌注意数了数数量，整整一百个，却依然没有江亦荧的身影。
　　江炘遥抬手将这些生魂送出去，看向书灵，“还差一个。”
　　“你是说这个小姑娘吗？”书灵挥了挥袖子，他身边显现出江亦荧的身影。
　　金乌眼疾手快，又是一波洗魂砂倒下去。
　　然而还没有靠近书灵和江亦荧，那些红色粉末就消失在了半途中。
　　它懵了一下，正准备再接再厉，却不防对上了书灵似笑非笑的眼神，巨大的压力传来，它只感觉身上一僵，顿时打了个哆嗦，翅膀使不上劲，身体正被一股力量往下拉。
　　完了完了，救命！
　　金乌心里哀嚎。
　　“你想怎么样？”这时江炘遥的声音传来。
　　金乌顿时感觉身上一轻，翅膀终于能够自由扇动了，它连忙拍打翅膀，咻地飞到立柱上重新藏好。
　　感谢店主！
　　听到江炘遥的问题，书灵淡淡笑道：“小朋友，本座已经给出了诚意，最后总得留点保障，万一你出尔反尔，本座上哪说理去？你说是也不是？”
　　这时，书灵语气突然带上了点惊讶，“咦？本座突然发现，她竟和你长得还有些相似。”
　　“她该不会是你妹妹吧？”
　　卑鄙无耻！
　　听到书灵的无耻言论，金乌恨不得抬起翅膀狠狠扇他的脸。
　　不过想到自己和书灵之间的实力差距，它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缩在了原地，等待着江炘遥的指示。
　　江炘遥倒是没有太过激动，早在知道书灵去了江亦荧学校，他就做好了面对这个场景的准备。
　　毕竟书灵是万物书的一部分，能看出江亦荧的身份再简单不过。
　　因此他并没有否认，“是我妹妹。”
　　“你的妹妹果然如你一般漂亮，灵魂也是干净得很呢。”见江炘遥承认，书灵满意地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江亦荧的头，“真是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江炘遥目光扫过江亦荧的魂体。
　　此时小姑娘一脸空洞，显然是没有意识的，她的灵魂本来是特别干净的，如今被黑雾侵蚀，要比其他灵魂更加虚弱。
　　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否则就算晚些还魂成功，也会因为魂体力量丧失而导致身体素质永久变差。
　　心中千回百转，江炘遥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他看向书灵，语气平缓，“说出你的条件。”
　　见江炘遥并没有露出自己期待的表情，书灵有些无趣地收回手，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现在就自毁灵识，本座可保证让她平安还魂。”
　　“自毁灵识可以。”江炘遥答应道，“但因你如今的失信行为，我并不相信你。”
　　“无论你信与不信，你没有其他选择。”书灵卷在江亦荧身上的黑雾越发浓重。
　　江炘遥看都没看江亦荧的方向一眼，目光一直在书灵身上，“你大可将她魂体击散，那我之前所作承诺也同样失效。”
　　书灵身上黑雾一滞，他微微眯了眯眼，语气多了几分危险，“你想如何？”
　　“交易。”江炘遥挥手，一份交易书悬浮在书灵面前，“只要你放了我妹妹，我便自毁灵识。”
　　书灵曾经是店铺里的一员，自然知道店铺的规则。
　　交易书一经签订，就算是店主，也必须要遵守上面的交易条款。
　　因此，交易对于如今互不信任的他们来说，的确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更何况，他不得不承认，江炘遥的威胁有效。
　　之前在廉峥的反抗下，书灵的日子的确难熬。
　　而江炘遥充满能量，并且拥有他梦寐以求的混沌珠的魂体，对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只要江炘遥自毁灵识，他就能立马拥有这一切！
　　书灵仔细看了这份交易书上的内容。
　　交易书上字并不多，条款十分简单明了，声明将江亦荧送出店铺后，江炘遥便自毁灵识，看起来没有任何陷阱。
　　反复确认交易内容之后，书灵仍有些不放心。
　　毕竟这是江炘遥出具的交易书，有了之前被江炘遥设计的前车之鉴，书灵对他并不放心。
　　想了想，书灵挥手把江炘遥的交易书散去，重新拟定了一份黑底金字的交易书，“用本座的交易书。”
　　这份交易书除了颜色和江炘遥的不一致，其他内容都是一样的。
　　“好。”
　　江炘遥应了一声，抬手便把自己的灵魂印记刻了上去。
　　两人的动作非常迅速，远在阵法边缘的金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交易就已经成立了。
　　原本以为同意自毁灵识可能是江炘遥权宜之计的金乌大惊失色。
　　书灵出具的交易书一样有效。
　　交易书一旦签订，便不可更改！
　　店主该不会真的要自毁灵识吧！
　　谁也没有看到，就在江炘遥的灵魂印记落到交易书上时，他与书灵脚下的阵法图案同时亮了一下。
　　交易书签订完毕后，江炘遥收回手指，伸手把江亦荧的魂体从书灵身边拉了过来。
　　这一次书灵没有阻止他的动作，甚至主动撤去了江亦荧身上的黑雾。
　　显然，他心情很好。
　　江炘遥手放在江亦荧头上，顺着刚才书灵摸过的地方拍了拍，似乎在掸去什么脏东西。
　　书灵见状，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不过没有说话。
　　把江亦荧身上属于书灵的能量清理干净后，江炘遥又往她魂体里注入了一股魂力，以补充她刚才损失的魂力。
　　随着江炘遥魂力注入，江亦荧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些许焦距。
　　在她恢复清醒的前一秒，江炘遥把她送出了店铺外。
　　“我们交易上没有规定时间，我以为你会和她多交流一会儿。”书灵笑道，“不过没有关系，你魂体给了我，今后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会帮你好好疼爱她的。”
　　听到这番话，江炘遥的眼底终于多了分暗色，“那还真是感谢。”
　　“不必客气。”书灵沙哑的声音此刻竟然多了几分轻快，“该你实践交易了。”
　　“好。”
　　江炘遥应了一声，闭上眼，调动能量。
　　随着江炘遥身上能量愈发强盛，感受到危险的金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店主，您别做傻事啊啊！”
　　金乌焦急地朝江炘遥飞去，想要阻止他的自毁行为，“交易是可以解除的！我有……”
　　“砰！”飞到江炘遥不远处时，金乌突然撞到一层结界上，巨大的冲力把它撞得头晕眼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过了一会，金乌才晃晃悠悠爬起来，看向不远处的透明结界，整只鸟都是懵逼状态。
　　随后它才发现，里面的阵法竟然是启动状态的。
　　怎么还有一层阵法？
　　店主和它一起时不是只建了一个阵法吗？那现在里面那个小阵法，是什么时候建的？
　　这时金乌突然想起来，在绘制锁魂阵之前，江炘遥还单独在枢纽大厅待了两天。
　　应该是那个时候建的。
　　可那时候江炘遥还是重伤状态啊！
　　金乌有些不可思议。
　　但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段时间，江炘遥有机会独自修改阵法。
　　紧接着，金乌开始仔细观察这个阵法。
　　它虽然不会改造阵法，也没有能力绘制阵法，但辨认阵法的能力却并不弱。
　　之前这个阵法藏的太过隐秘，又是纯粹的店铺能量绘制，在原本的阵法掩饰下，没有任何痕迹，所以它没有发现。
　　但现在，随着阵法正式启动，它的全貌完全浮现在了金乌的眼中。
　　两个阵眼，能量互相缠绕，紧密相连，相互依存。
　　金乌顿时瞪大了眼。
　　这是……双栖阵？！
　　这个阵法在店铺书库中有收录，是一个神界位面得来的。
　　它还有其他的名字，叫做玉石俱焚阵，也叫同归于尽阵。
　　只要阵法正式启动，居于阵心内的两人会共享生命，一方死亡，另一方也必然无法独活。
　　不过双栖阵启动的条件较为苛刻，若是双方实力相差较为悬殊，必须要有灵魂连接方可完成启阵。
　　金乌终于明白过来，江炘遥刚才为什么要和书灵签订交易书。
　　难怪江炘遥之前会对它说，店铺不会有事。
　　原来，锁魂阵和洗魂砂，都只是次要的，江炘遥早就已经计划好了用什么方式解决店铺危机。
　　的确，以书灵的实力，除了这个方法，如今的店铺，根本没有任何胜率。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金乌眼圈有些发热。
　　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愚蠢与弱小。
　　守护店铺本来应该是它的事情，而现在，却是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在一次又一次的保护它。
　　它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他的战场也进不去。
　　此时的书灵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在江炘遥开始调动能量时，他便发现他并不只是在自毁灵识，而是在自毁魂体本源！
　　“你在做什么？”书灵冷声呵斥，意图上前阻止江炘遥的动作，却突然发现自己此刻动弹不得。
　　书灵低头一看，这才看到脚下已经启动的阵法，他并不认识这个阵法，只当是又一个类似锁魂阵的阵法。
　　他脸色难看，“你要毁约？”
　　“阁下，我的确是在自毁灵识，只是顺带将魂体一并毁灭而已，这并不冲突。”江炘遥朝书灵说道。
　　听到江炘遥这么说，书灵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又一次被江炘遥设计了！
　　他顿时勃然大怒，运转能量便要挣脱挣脱阵法禁锢，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能量竟然正朝江炘遥流去。
　　而与此同时，他的魂体本源也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
　　此刻书灵是完全占据了廉峥的魂体的，因此他现在也算是一个完整的灵魂，正常魂体能够具有的感受，他也一样能够体会。
　　因此当下这种痛不欲生，即将被毁灭的危机感也随之而来。
　　他惊骇万分，“住手！”


第252章 
　　魂体本源自毁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求生欲是所有意识体的本能。
　　尤其是魂体本源，在极端痛苦与本能的求生欲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做到真正自毁成功，甚至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到以这种方式来毁灭自己。
　　毕竟，就连廉峥，在被书灵控制的这数万年中，也只在最开始那些年试过几次摧毁自己魂体本源。
　　但毫无疑问，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而他的结果是此消彼长，对书灵不但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反倒增强了书灵的力量。
　　因此，在签订交易书的时候，书灵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上。
　　书灵更没想到的是，江炘遥竟然还把自己与他完全连接在了一起，想带着他一同毁灭！
　　若仅仅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书灵恐惧。
　　让他真正惊慌起来的是，江炘遥对他自己竟然都没有任何留手！
　　在这样的剧痛刺激下，他没有在江炘遥身上感觉到哪怕丝毫的迟疑与本能的求生欲。
　　以往廉峥每次自毁的时候，书灵都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危机感。
　　他试图挣脱阵法的束缚，但哪怕江炘遥在自毁过程中，也没有放松对阵法的控制。
　　在魂体本源不断被摧毁的过程中，书灵痛得面目狰狞，背部也佝偻下来。
　　他看向对面的江炘遥，却发现他竟然连一丝隐忍的表情都没有，依然那么平静，好像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苦一般，甚至眼神里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
　　书灵不敢置信，又睁大眼，仔细看向江炘遥。
　　这一次他终于确认，他是真的在笑！
　　再这样极端的痛苦下，他不但面色不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显然，眼前的少年是真的完全不受求生欲本能控制，他不怕死！
　　简直是个疯子！
　　这一刻，书灵真的怕了。
　　他试图挣脱这具魂体，想要变回书灵形态重回万物书之中。
　　然而他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魂体，把万物书与那枚灵魄珠彻底合为了一体，而他的灵识却与廉峥的魂体合二为一，短时间根本无法分离开来。
　　书灵一边试图解开自己与廉峥魂体的绑定，一边意图与江炘遥周旋，“我不要你自毁灵识，也不要你的魂体了，你现在住手，我马上解除刚才的交易！并且立即退出这个位面，再也不招惹你们店铺！”
　　他的语气又急又快，甚至连本座的自称都忘了，可想而知他有多慌乱。
　　阵法内启动后，外面的声音传不进去，但里面的声音却是传得出来。
　　正焦急万分的金乌听到这话，只恨不得江炘遥立刻答应下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江炘遥天赋比廉峥强太多了，超过他只是时间的事情，千万别有事啊！
　　然而，江炘遥看都没看阵法外急得直扑腾的金乌一眼，直直看向书灵，“我如何信你？”
　　“我愿意与你签订从属契约！”书灵见有希望，稍稍松了口气。
　　听到书灵讲出从属契约这几个字，金乌扇动的翅膀突然安静下来。
　　从属契约相当于主仆协议，作为从属那一方，生死思想皆可由主属方掌控。
　　这样一来，书灵将再也无法对店铺造成任何威胁。
　　它顿时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
　　店主这是给书灵下套呢！
　　利用双栖阵自毁，让书灵产生恐惧，继而主动投降。
　　店主简直太厉害了！
　　想通后，顿时金乌就不着急了。
　　果然，就在下一秒，它便听到江炘遥作出了肯定答复。
　　江炘遥并没有注意金乌的表现，他意念微动，一份特殊的交易书出现在书灵面前，“好，签吧。”
　　这份交易书与之前的不同，虽然仍是白底黑字，但纸张上却带着繁复的暗纹，那是从属契约的内容。
　　看到这份交易书，书灵解除绑定的动作都不禁顿了顿。
　　他本来说那句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按照他的打算，就算是江炘遥答应下来，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契约。
　　他正好趁此机会将自己的灵识回转入万物书之中。
　　可他万万没想到，江炘遥竟然真的能够立即拿出一份准备得如此完善的交易书来。
　　一时间他有些进退两难。
　　但书灵很快反应过来，江炘遥这份交易书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也就是说，他刚才要与他玉石俱焚的做法，是做出来吓唬他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签下这份从属契约！
　　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正的自毁魂体本源！
　　他又被骗了！
　　以为看穿了江炘遥的想法，书灵心中镇定下来。
　　只是一次又一次被戏耍，此时书灵心中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他决定不和江炘遥浪费时间了，也不管他是否自毁灵识，这具魂体，他今天要定了！
　　不过他现在到底受制于人，还是得拖延时间，暂时先解除与廉峥魂体的连接。
　　压下心底的杀意，书灵的声音格外虚弱，“你先停下自毁，我现在疼得动不了，没有办法签订契约。”
　　不过这虚弱倒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疼。
　　不是每个人都有江炘遥这样强悍的忍耐力。
　　魂体本源崩裂的疼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作为书灵的他也不能。
　　江炘遥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眸，淡淡地看了书灵一眼。
　　紧接着，书灵顿时感觉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书灵赶紧趁此机会，强行脱离廉峥的魂体，重新融入万物书中，然后猛地朝江炘遥眉心袭去。
　　就在这时，书灵突然注意到江炘遥的表情。
　　他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浓了，而且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自己的操作。
　　书灵心里一咯噔。
　　糟了！又中计了！
　　江炘遥是故意把它从廉峥的魂体内引出来的！
　　书灵想要掉头回到廉峥魂体中去，却为时已晚，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吸入江炘遥的魂体之中。
　　紧接着他只感觉自己的灵识传来一道难以言喻的剧痛，剎那间化作齑粉。
　　江炘遥竟然在一瞬间完成了魂体本源自爆！
　　“你这个疯子！”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声，书灵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枢纽大厅之中。
　　与此同时，阵法也失去了效用。
　　枢纽大厅内，只剩下趴在阵法上的金乌，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廉峥的魂体，还有依然站在阵心处的江炘遥。
　　刚才那致命一击，江炘遥魂体本源也被完全破坏。
　　他此刻还没有魂飞魄散，纯粹是混沌珠的能量硬撑着。
　　他身体晃了晃，转头看向昏迷中的廉峥。
　　廉峥现在魂体遭受了很大的损伤，需要转生进行修复，不再适合继任店主，江炘遥对此有些遗憾，随后把他送出了店铺。
　　做完这件事，江炘遥又看向目瞪口呆，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的金乌，“金乌。”
　　“店，店主？”金乌两只黑黢黢的眼里满是泪光。
　　“你再重新找一个店主吧，今后没有书灵作梗，也无后顾之忧了。不过你还是得多长些心眼。”江炘遥朝金乌露出一个微笑，“再见。”
　　随着这一声再见落下，江炘遥的魂体化作点点银色星光，消散在枢纽大厅之中。
　　混沌珠，六枚灵魄珠，还有已经合成完整的万物书，随着江炘遥的消失，重新悬浮在阵法中心。
　　而随着它们的恢复完整，店铺整体空间终于完全稳定下来，周围空间壁上的裂痕也在迅速修复。
　　金乌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终于集齐的店铺核心物品，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是江炘遥用命换回来的。
　　它的小破孩，今年才二十一呢。
　　江炘遥消失后，金乌在枢纽大厅站了很久。
　　随着七枚珠子归位，阵法自动清理干净，重新变回原本的聚能阵。
　　一切都很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金乌心绪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它送走了那么多任店主，但却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彻骨的悲痛。
　　它舍不得江炘遥。
　　而就在江炘遥消失的同时，正于洞府中打坐的青疏猛地睁眼。
　　店铺连接，断了。
　　青疏抬手掐了掐指诀，第无数次试图探查江炘遥的方位，但以往隐隐有所指引的位置却再无感应，他甚至完全感应不到江炘遥存在的痕迹了。
　　要知道，到了他的这个境界，哪怕隔着位面，只要对方还有一丝灵魂，就绝对不可能存在查询不到任何信息的情况。
　　如今这个结果，让青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舅舅！”这时苏漪从外面冲进来，脸上满是惊慌，“我的员工合同被解除了！”
　　青疏是签的自由员工合同，与店铺虽然有所关联，但并不紧密，而苏漪则是三百年的长期合同。
　　如今才三年不到。
　　显然，店铺里肯定出事了，至少也是江炘遥出事了。
　　毫无疑问，他们的合同是被江炘遥解除的。
　　否则，按照青疏曾经对那个店铺传说中的习性了解，这些员工基本不会有好下场。
　　看着急得掉眼泪的小狐狸，青疏到底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没事，之前店主告诉我店铺阵法出了问题，需要一段时间修复，或许正是如此，导致员工合同有所误差，造成被解除假象。你抓紧修炼，等你能破开位面，我带你去找店主。”
　　天真的小狐狸想不通阵法为什么会造成员工合同解除，但还是相信了青疏的说辞，“那好吧，我现在去修炼。”
　　“嗯。”
　　随口忽悠走了小狐狸，青疏摸出一个罗盘，继续定位江炘遥的位置。
　　然而反反复复之下，最终结果都是空。
　　与此同时，燕城家中的萧序和牧昱也同样接收到了员工合同被解除的消息。
　　早有预感的两人都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分别在钢琴前和厨房里，沉默了一下午。
　　三个月过去。
　　基因优化液第四阶段宣布结束，正式进入临床试验阶段，梁响终于闲了下来。
　　新学期开始，他也进入了大四下半年，准备去学校看看。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想打电话问问江炘遥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学校，刚打开通讯簿，看到那个名字时，又愣了愣，随后按下电源键，将手机息屏。
　　第二天，梁响独自来到学校报道。
　　刚到学校门口，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梁响学长。”
　　梁响循着声音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江锦煊。
　　从周围围观的女生看来，江锦煊显然在这里等了不少时间了。
　　尽管早就知道不是江锦煊的错，但对于江炘遥的死因，梁响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他无数次设想过，如果当时江锦煊没有追下来，没耽误那点时间，或许他们当时已经走出那个停车场了。
　　江炘遥也能多活一段时间。
　　至少能看到他的研究成功。
　　当然，梁响也明白，自己这只是迁怒。
　　江炘遥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江锦煊无关。
　　但知道归知道，梁响见了江锦煊，却是依然喜欢不起来，不过念在他是江炘遥弟弟的面上，好歹没有转身就走，“你好，什么事？”
　　“你知道我哥在哪里吗？”江锦煊径直问道。
　　哥？
　　听到这个称呼，梁响有些意外。
　　之前江锦煊见到江炘遥，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把他戳几个洞，要不是知道两人是兄弟，他简直要以为他们是仇人。
　　现在江锦煊竟然在叫江炘遥哥？
　　梁响仔细看了看江锦煊的表情，见他眼里的关切与紧张不似作假，便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江锦煊也不说原因，只是固执道：“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那不好意思，遥遥比较爱安静，不喜欢被莫名打搅生活。”毫不客气的拒绝道，“请让让，你挡着我路了。”
　　江锦煊却是倔强地挡在梁响身前，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出一句，“他还活着吗？”
　　听到这句话，梁响心跳漏了一拍，他确认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除了当时医院的那些人，没有任何人知道江炘遥去世的消息。
　　江锦煊不可能知道。
　　“你胡说什么？”梁响表情染上了怒意。
　　然而，江锦煊何其聪明，就在梁响迟疑的这一秒，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他嘴唇微微颤抖，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梁响学长，我求你了。”
　　在梁响记忆中，江锦煊性格开朗，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桀骜，与卑微两个字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更勿论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求人的话。
　　眼前这位无助彷徨的少年，简直与他印象中的江锦煊大相径庭。
　　或许之前是他误会江炘遥和家里人的关系了。
　　毕竟，这可是江炘遥付出性命也要保护的弟弟啊。
　　想到江炘遥，梁响心里叹了口气。
　　看了眼周围来往嘈杂的人群，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一间咖啡厅内，梁响把菜单递过去，“喝点什么？”
　　“白水。”江锦煊心神不宁，随口说道。
　　兄弟俩爱好完全一致，江炘遥到外面的餐厅也只喝白水。
　　梁响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一杯白开水，一杯柠檬茶。”
　　很快水便送了过来，卡座恢复安静。
　　梁响喝了一口茶，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遥遥出事了？”
　　“我猜的。”江锦煊说道，“三个月前有一天，我梦到他，他胸口流了好多血，在和我说再见。”
　　江锦煊没有说的是，那天过后，他再想起江炘遥，就再也没有那种无法抑制的烦躁和反感了，曾经压抑着他理智与情感的能量也消失不见。
　　但他找不到江炘遥了。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找江炘遥，但毫无音讯，到处打听江炘遥的信息，也只得到他休学了的结果。
　　江锦煊不甘心，便开始找江炘遥熟悉的人，想询问他的下落。
　　然而，江炘遥身边出现过的人，他只知道一个萧序，还有一个梁响。
　　萧序他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梁响身上。
　　今天是江锦煊找梁响的第二个月，才终于在校门口堵到他。
　　说出这番话之后，江锦煊紧紧盯着梁响，想从他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梁响也想过要继续和江锦煊隐瞒。
　　但看江锦煊这样子，只要他说出一句江炘遥还活着的话，他必定追根究底，非得见面不可，届时可能会更麻烦。
　　更何况。
　　出于私心，梁响认为，江炘遥对家人的付出，应该被他的家人知道。
　　“诚如你所梦到那样，遥遥已经去世了。”梁响说道。
　　说出去世两个字时，梁响还有些恍惚。
　　直到现在，他都还不能接受江炘遥的离开。
　　回想起那一夜，梁响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医生诊断死因是多器官衰竭引起的心脏骤停，抢救无效死亡。”
　　“什么时候的事？”江锦煊握着杯子的手指有些发白，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梁响看了眼江锦煊的手，稍微迟疑了一下这个事实是否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看出梁响的迟疑，江锦煊说道：“你尽管说，我只想知道真相。”
　　这一刻，梁响总觉得在江锦煊身上看到了江炘遥的影子。
　　这两兄弟，他们身上都有同样的冷静自持。
　　接下来，梁响将江炘遥的病情，以及当时车库的情况一一告知江锦煊。
　　说到江炘遥因为江锦煊在身后，而没有躲开那枚子弹时，梁响注意到江锦煊那双通红的眼睛，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手背上凸显的青筋。
　　这一瞬，他几乎以为江锦煊会哭出来。
　　然而并没有，江锦煊只是静静的听着，只不过，他身上的气息看起来比哭出来还要叫人悲伤。
　　梁响看人很准。
　　显然，江锦煊对江炘遥的感情，绝对不会是他曾经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和敌视。
　　两人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也不知道遥遥知不知道弟弟这么在意他。
　　梁响有些心酸，但同时又松了口气，好在兄弟俩是双向奔赴的，江炘遥并不是单方面付出。
　　这场对话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基本都是梁响在说，江锦煊听得认真。
　　最后梁响站起身，“今天就这样吧，我还得去学校报道。”
　　“等等，响哥。”江锦煊也跟着站起来叫住梁响。
　　梁响回头，“还有事吗？”
　　江锦煊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艰难开口道：“我，我哥的墓地在哪里？我想看看他。”
　　梁响沉默了一会，说道：“按照遥遥的遗愿，火化后就将他的骨灰洒进凌江。”
　　听到这句话，江锦煊眼眶顿时红了。
　　凌江会从燕城经过，而它的终点就是江城，正好他们的家，就在凌江边上。
　　他记得，江炘遥小时候告诉过他，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就顺着江岸往下游走，总会找到家的。
　　他写遗书的时候在想什么？
　　是想回家吗？
　　梁响没有注意江锦煊的表情，只是继续说道：“但我想他可能会更希望被你们带回家，就没有擅自处理。”
　　说完后，他抬眼看到江锦煊通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泪水，不由吓了一跳，忙扯了张纸递过去。
　　“抱歉，失态了。”江锦煊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尽量恢复平静，“我哥的骨灰在哪里？我想带他回家。”
　　“燕城第一殡仪馆。”梁响说道。
　　三天后。
　　江锦煊身着黑衣，小心翼翼接过梁响递过来的白瓷罐。
　　他身后是双眼红肿，竭力保持冷静的池婉月，以及强作严肃，但难掩悲痛的江舒城，还有什么也不知道，一脸懵懂的江亦荧。
　　这个瓷罐非常轻，总共也不到五斤。
　　但此刻，江锦煊却觉得它非常重。
　　因为，里面装的是他的哥哥。
　　江锦煊低头看向怀里的瓷罐，轻声开口，“哥，我和爸妈妹妹，来接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池婉月再也绷不住哭出了声。
　　她的遥遥啊！
　　回到家后，他们把江炘遥葬进了家族墓地。
　　池婉月哭晕了过去，江舒城把她带回去休息，江亦荧也跟着回了家。
　　此时江炘遥的墓前只剩下了江锦煊。
　　墓碑上的照片是江炘遥大学入学时照的，清清爽爽的证件照，面色有些苍白的漂亮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但只要与他有所接触的人，都会知道，他有着一颗多么柔软干净的心。
　　“哥，你要是想家，就顺着这条路往下走，三分钟就到家了。”江锦煊说道，“我之前说的是气话，我没想让你不回来，也没有人要拆你的房间，我当时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你的房间一直留着，以后也留着。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他久久凝视着墓碑上的少年，好似他下一秒就会出现，朝他微笑。
　　但他知道，永远都不可能了。
　　他没有哥哥了。
　　一年多后，基因优化液临床试验阶段圆满完成，正式在世界范围内全面推广。
　　作为基因史上的里程碑，始创者江炘遥的名字瞬间成为神明一般的存在。
　　而与此同时，作为家属，江锦煊成为了第一批注射基因优化液的人。
　　看着生机勃勃的浅青色液体注入江锦煊的血管，梁响怅然若失。
　　三年内为江锦煊注射基因优化液。
　　江炘遥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完成了。
　　“梁响学长。”江锦煊放下袖子，问道，“是我哥让你给我注射基因优化液的吗？”
　　梁响惊讶于江锦煊的敏锐，不过并未隐瞒，“是。他可能担心你有隐性基因疾病，嘱咐我在三年内一定给你完成基因优化注射。你放心，基因优化液有治疗基因疾病的作用，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嗯，我知道。”江锦煊垂眸。
　　他的哥哥，怎么可能会害他呢？
　　“你等我一会，我待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梁响说道。
　　“好。”
　　一个小时后，梁响带着江锦煊按响了江炘遥原来居住的别墅小院门铃。
　　院子被打理得很好，满园的月季在阳光下盛开，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甜香味。
　　这种感觉江锦煊很熟悉，因为小的时候家中的院子里是满园的月季。
　　他似有所感，却有些不敢确认，看向梁响，“这是……”
　　“这是遥遥这几年在燕城的住处。”梁响说道，“我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就没有带你来过。”
　　江锦煊之前也问过江炘遥的生活情况，不过梁响并没有告诉他。
　　尽管很想知道，他也没有再追问。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关心过江炘遥的生活，如今江炘遥不在了，他也没有颜面再追问。
　　没想到如今梁响竟然将他带来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院子，江锦煊心里有种难言的复杂。
　　门铃响起后不久，萧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二人视野中。
　　“梁少。”萧序朝梁响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向江锦煊，眼里划过一丝光亮，但很快熄灭。
　　“序哥，这是遥遥的弟弟，叫江锦煊。”梁响介绍道。
　　“嗯，进来吧。”萧序说道。
　　江锦煊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萧序，他有些意外，转而又想起几年前在商场里看到萧序和江炘遥在一起时的场景。
　　当时江炘遥在给萧序买东西，他还当面发疯质疑过两人的关系。
　　不过其实看起来，萧序更像是江炘遥的下属，在江炘遥身边时，他就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江锦煊没有多问，跟着萧序进了屋。
　　这时他又看到另一个让他意外的人，“牧老师？”
　　“你好。”牧昱放下手里的稿纸，抬眼朝江锦煊露出一个微笑，“江锦煊是吧，我是牧昱。”
　　江锦煊当然认识牧昱，这一年多下来，牧昱依然在给江亦荧上课，如今江亦荧的水平已经能够比肩专业级钢琴师了。
　　“是我让梁响带你来家里的。”牧昱说道，“遥遥留了些东西，我想应该是要给家里人的。”
　　牧昱领着江锦煊来到了江炘遥的书房。
　　书房里打扫得非常干净，但因为太久没有用过，显得有些没有人气。
　　“这些是遥遥写的乐谱，是给妹妹的。”牧昱拿出一迭厚厚的乐谱，这是他昨天整理书房卫生的时候，无意间从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来的。
　　就连他也没想到，江炘遥竟然写了这么多乐谱。
　　而且按照风格，明显都是给江亦荧写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只是从里面挑了几首出来教给江亦荧。
　　江锦煊翻开乐谱，第一页便看到那首江亦荧弹奏过无数次的《听风》。
　　他只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心中满是不敢置信，好一会，才终于找回声音，“他……”
　　“最开始荧荧的钢琴都是遥遥在教，后面他身体不行了，我才接手过来。”牧昱说道。
　　难怪江亦荧有段时间说老师的声音有一点变化，教得也没有以前有趣了。
　　他们都以为是教学方式有所改变，没想到竟然是中途换了人。
　　对此，江锦煊并没有责怪江炘遥的想法，反倒只觉得心里发酸。
　　之前他们对江炘遥的态度有多恶劣，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惊。
　　他的哥哥，当时是怀着什么心情，每天给妹妹上课的？
　　面对那样冷漠的家人，他得有多难过啊。
　　一时间，江锦煊只觉得手里这份乐谱重若千钧。
　　他眼睛睁得生疼，视线突然间有些模糊，狠狠眨了眨眼，低下头下意识把乐谱往后翻，却突然发现中间夹着东西。
　　看清楚这个东西后，江锦煊动作猛地一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那是一张照片。
　　更准确地来说，那是一张全家福。
　　江锦煊记得这张照片，他当时六岁，江炘遥八岁，江亦荧还在池婉月肚子里。
　　当天是江炘遥八岁生日，江舒城特意空了一天时间出来，带着全家人去了游乐园。
　　说是为江炘遥庆祝生日，其实是江锦煊闹着要去游乐园玩，江炘遥才在妈妈问意见的时候专门挑了那个地方。
　　最后是江锦煊自己玩了一天，江炘遥全程在一旁看着。
　　这张照片就是那天拍的，也是他们全家人最后一张照片。
　　江锦煊翻开照片背面，便看到上面自己写的字。
　　这么多年过去，字迹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不管是正面还是背面，这张照片都被保护得很好。
　　看着上面最后那句“煊煊永远爱你”，江锦煊心脏不受控制的抽痛。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对哥哥的爱呢？
　　全家人都忘了爱江炘遥。
　　但是江炘遥却没有忘记爱他们。
　　他该多难过啊！
　　江锦煊简直无法想象，江炘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过了不知多久，江锦煊终于从无法控制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转头看向牧昱，“牧老师，我可以去看看我哥的房间吗？”
　　江炘遥房间很干净，与他在家里的房间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像是一个样板房。
　　除了床头柜上有一个空空如也的相框。
　　相框很干净，但不难看出，它的年纪也不小了，边缘的实木都被磨有些光滑，显然是主人长期擦拭所致。
　　江锦煊在床头站了很久，最后朝牧昱问道：“我可以把这个相框一起带回家吗？”
　　“可以。”
　　江锦煊是中午来的，离开的时候夕阳已经快要落山。
　　走之前，他回头看向这座小别墅。
　　两个男人一个站在院门口，一个站在落地窗后，都没有说话，但却让人感到莫名萧索。
　　明明是在目送他，但江锦煊却觉得，他们似乎在等什么。
　　梁响的体会比江锦煊更加深切。
　　这一年多的忙碌下来，梁响渐渐从江炘遥离开的悲痛中缓过神，但萧序和牧昱却明显没有走出来。
　　他不知道牧昱和萧序与江炘遥确切的关系，但毫无疑问，江炘遥的离开，似乎把两人身上的活气也一并带走了。
　　他们似乎把自己困在了这里，在等待着一个不可能的希望。
　　十年后。
　　曾经的悲痛渐渐被时间冲淡，江锦煊也已经成家立业，江炘遥忌日这天，他领着新婚的妻子来到他的墓前祭拜。
　　还没走近，江锦煊突然透过墓前月季花藤的缝隙，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正站在江炘遥的墓碑前。
　　那背影体型单薄，但脊背却是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不屈的风骨。
　　那是……
　　江锦煊眼睛陡然睁大。
　　这个背影他太熟悉了！
　　经过这些年日复一日的回想中，江锦煊几乎把江炘遥的每一个细节印象都刻入了骨子里。
　　那是江炘遥的背影！
　　江锦煊心脏猛烈跳动，整个胸腔都鼓胀起来。
　　他大跨步朝前跑去，想要彻底看清楚那个人是谁。
　　然而，就在拐弯的功夫，江锦煊跑到墓前时，却只看到一片空荡。
　　哪里有什么人影。
　　江锦煊慌乱地四处寻找，然而下山只有那么一条路，附近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老公，你怎么了？”妻子急忙追上来。
　　“茗茗，你刚才看到我哥墓碑前有人没？”江锦煊急忙问道，眼里满是焦急。
　　“没有啊，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妻子说道，“刚才这里一直都没有人。”
　　听到妻子的回答，江锦煊也不禁自我怀疑。
　　他有些迷茫，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太过想念江炘遥，产生了错觉？
　　与此同时。
　　一个眼神如同新生儿一般懵懂干净的漂亮少年，正茫然站在小巷尽头，古朴的木门在他面前缓缓朝内打开。
　　柔和的光线铺到他身上，衬得他宛若在发光。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如同最初相遇时一样，金乌站在门口陈列架上，只是原本冰冷的眼眸中带上了温度。
　　“店主，欢迎回来。”
　　完结了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支持，深鞠躬！
　　求一波作者收藏，新文早知道！
　　番外我还没想好写啥，你们有什么想看的吗？
　　最后，本章评论区掉落小红包。


第253章 
　　尽管金乌的声音平静，但它微微颤动的羽毛却暴露了它此刻激动的心情。
　　如果不是害怕吓到新生的小店主，它几乎恨不得立刻扑到他身上去。
　　那天江炘遥消失后，金乌独自在枢纽大厅停留了很久。
　　它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江炘遥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当初与它交易，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
　　这才几年吶？
　　不过金乌转念又一想江炘遥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又沉默了。
　　其实从江炘遥支走所有店员时，它就该看出来的，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准备随时赴死。
　　也的确，如今的局面就是他们能够得到的最好结果。
　　只需要牺牲江炘遥一人，就能够成全所有人，不但能保全当前位面，还有所有店员，店铺，以及它，都能够得以平安。
　　只是，这叫它怎么甘心？
　　它本来都想好了，大不了没打过带着江炘遥一起跑，结果竟然眼睁睁看着他落得这个结果。
　　就连廉峥都能轮回，它那么好的小店主，却只能魂飞魄散。
　　凭什么呀？
　　金乌越想越伤心，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头扎进书库。
　　无论如何，它得救他。
　　只是想法是美好的，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首先便是塑魂，江炘遥的魂魄被巨大的能量冲散，想要把他重新拼回来可不容易。
　　不过好在不管是混沌珠还是灵魄珠，以及万物书之中，都有江炘遥的魂力残留。
　　而在江炘遥魂体消散时，店铺也自发吸收了他一部分魂体碎片。
　　只要将其剥离出来，再结合万物书它们中的魂力，重新拼接起江炘遥的魂体核心，并不是不可能的。
　　做好理论分析后，金乌便开始着手剥离魂体碎片，但刚一开始就遇到了困难。
　　从来店铺都是吸收能量的，哪里可能吐出来？
　　更何况江炘遥的魂体碎片还在迅速被店铺能量稀释同化，要是等他完全被吸收，可就一丝复活的希望都没了。
　　但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金乌就不可能在第一步上就放弃。
　　只是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和店铺抢下来的魂体碎片，也不足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魂体核心。
　　江炘遥的魂体实在是太碎了。
　　盯着好不容易拼出来的三分之一魂体核心，金乌有些颓丧。
　　魂体核心是魂体复活的关键，如果魂体核心都不完整，要复活一个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接下来金乌又想了很多种办法，试图多找一些江炘遥的魂体碎片，但都以失败告终。
　　为此，金乌急得上蹿下跳，羽毛都白了不少。
　　最后，金乌把主意打到了万物书上。
　　万物书里面江炘遥的魂力最为旺盛，而且它具有蕴养灵魄的能力，如今书灵已灭，结合混沌珠的能量，一起用来蕴养江炘遥的魂体，理论上也是行得通的。
　　只是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接下来店铺空间壁的修复。
　　但金乌却顾不了那么多，它一股脑将收集来的魂体碎片投进了万物书之中，强行调转混沌珠的能量输入其中，开始蕴养那抹残缺的魂体核心。
　　好在因为本来店铺核心这几样东西与江炘遥都联系紧密，对于他的魂体碎片接纳良好。
　　但饶是如此，整个蕴养过程也相当漫长。
　　哪怕是做足了心理预期，但金乌到底是第一次操作，生怕哪里出了错，从头到尾一直盯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店铺都慢吞吞的修复好了，江炘遥的魂体核心才终于修复成功。
　　金乌来不及高兴，便开始犯愁接下来的操作。
　　想要完全复活一个魂飞魄散的人，魂体核心修复才只是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塑魂。
　　江炘遥的魂体特殊，哪怕有了魂体核心，塑魂过程也不容易。
　　为此，金乌几乎把店铺内所有有关这方面的宝贝掏了个空，才勉勉强强把能量集齐。
　　但也单单是集齐了能量而已。
　　如果真正想达到复活江炘遥的目的，光是有能量还不够，还需要重新塑造出他的魂体形状。
　　于是金乌将目标放在了江炘遥的骨灰上。
　　幸亏当年梁响并没有顺着江炘遥的意把他骨灰给撒了，否则它还得想办法在江海里去搜寻江炘遥的骨灰。
　　它将重塑好的魂体核心与能量小心注入江炘遥的骨灰中，等待着他慢慢恢复。
　　终于，又用了将近三年时间，金乌等到了它新生的小店主。
　　眼前的少年和它记忆中一模一样，只除了那双过于干净到陌生的眼睛。
　　当然，以前的江炘遥眼睛也很干净，但那是一种明世事的通透与澄澈，与眼前这双完全不谙世事的天真眸色天差地别。
　　显然，此时的江炘遥，完全没有记忆。
　　对此，金乌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毕竟江炘遥是真正的魂飞魄散，这一点从他与店铺的交易完全失效，亲情与自由回归便可以看出。
　　如今的江炘遥整个魂体都重组了，就连魂体核心都大部分是新建的。
　　此刻的他，近乎一个全新的魂体，没有记忆才是正常的。
　　至于今后会不会恢复，它也说不准。
　　不过，能够看到他再次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结果。
　　此时的金乌热泪盈眶，“店主，欢迎回来。”


第254章 
　　“哥哥，哥哥！今天老师给我发了一张奖状！”
　　江锦煊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冲进大门。
　　六岁的江锦煊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迈着小短腿，像个小炮弹一样，把门框撞得砰砰响。
　　进门前他先嚎了一嗓子，结果跑进屋，却没在一楼客厅看到江炘遥，便大步朝楼上跑去。
　　“江锦煊，你慢点！”已经有些显怀的池婉月从外面追进来，声音难得大声，“嗓门小一点，别吓着哥哥！”
　　根本不用池婉月招呼，到江炘遥房门前的时候，江锦煊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
　　他脸上表情雀跃，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关上的房门，声音拉得长长的，又甜又糯，“哥哥，我进来了哦！”
　　嘴里虽然这么喊着，但江锦煊还是乖乖站在门外，等里面传来了回答，才开开心心推开门，迈开短腿小跑进屋。
　　“哥哥，我今天得奖啦！你快看我的奖状！”江锦煊停在江炘遥面前，扬起手里的奖状，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写满了三个大字——求表扬。
　　正端坐在书桌前看书的江炘遥侧过身，接过江锦煊递过来的奖状，认真看了看。
　　随后抬头夸奖道：“煊煊真厉害。”
　　如愿以偿得到肯定的江锦煊顿时更高兴了，欢呼一声上前扑到江炘遥坐的椅子上，抱着他的胳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侧脸和他亲昵地贴贴。
　　六岁的江锦煊和即将八岁的江炘遥差不多高，体型要比消瘦的江炘遥还要壮上一些，这个姿势差点把他坐的椅子扑倒。
　　不过好在江锦煊知道轻重，在椅子晃动之前收回了力道，抬起眼巴巴地瞧着江炘遥，“哥哥上次说，我得了奖就要给我奖励的！”
　　江炘遥往旁边挪了挪，让江锦煊坐到自己旁边，随后把有些皱了的奖状细细整理平整，摸了摸弟弟直往自己身上蹭的头，眼里是淡淡的笑意，“那煊煊想要什么奖励？”
　　江锦煊想了想，随后弯起了眉眼，脆生生道：“今天晚上我想和哥哥一起睡！”
　　自有记忆以来，除了江炘遥住院，江锦煊都是和江炘遥一起睡的。
　　但去年江锦煊满五岁之后，就被独自分到了另一个房间。
　　为此，江锦煊没少和池婉月撒娇哭闹，结果当然是毫无用处。
　　江炘遥想了想，“那好，仅限今晚。”
　　“嗯嗯！”听到江炘遥答应，江锦煊连连点头，眼睛都要笑眯了，再次扑到江炘遥身上，抱住他脆生生道，“哥哥最好了！煊煊最爱哥哥！”
　　“煊煊，你又压到哥哥身上！”这时池婉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江锦煊从江炘遥身上蹭的跳起来，乖乖站到一边，解释道：“妈妈，你看错啦！我只是抱抱哥哥！”
　　江炘遥也跟着出声，“妈妈，煊煊没有压到我。”
　　池婉月当然知道小儿子是有分寸的，但江炘遥身体太弱，她到底还是有点担心。
　　她几步走到江炘遥身边，认真确认他表情没有不适，也没有发病的迹象，才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遥遥宝贝快别看书了，休息一会，爸爸快回来了，咱们下去吃饭。”
　　见此，江锦煊就知道这事安全揭过，开开心心拉着江炘遥的手，“哥哥，我们去吃饭。今天秦奶奶做了桂花藕夹！秦奶奶做的桂花藕夹可好吃了，之前她做了一次，你没有吃上，待会你一定要多吃两块。”
　　江锦煊说着还吸了吸口水。
　　“馋鬼。”池婉月笑骂道。
　　江炘遥眼里也都是笑意，“好。”
　　母子三人从楼上下来，刚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江舒城。
　　江舒城把手里拎着的糕点盒递给门口的阿姨，脱下外套后，给了池婉月一个拥抱，又分别抱了抱江炘遥和江锦煊，“我听说食香楼的糕点很不错，就带了点回来给遥遥煊煊尝一尝。”
　　江炘遥朝江舒城道：“谢谢爸爸。”
　　江锦煊一听有好吃的就迫不及待朝拎着袋子的阿姨跑了过去，听到江炘遥说话才反应过来还没给爸爸道谢，“谢谢爸爸！爸爸万岁！”
　　其乐融融的晚餐过后，一家四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江舒城和池月坐在一边聊天，江锦煊凑在江炘遥身边嘀嘀咕咕给他讲今天学校发生的趣事。
　　讲着讲着，江锦煊自己先睡着了。
　　他歪着脖子，靠在江炘遥肩膀上呼呼大睡。
　　一直关注着两个儿子的池婉月立刻发现了这个情况，朝江舒城递了个眼神。
　　江舒城起身走到江炘遥身边，把江锦煊捞起来抱在怀里。
　　“爸爸，今天晚上煊煊和我睡。”江炘遥轻声说道。
　　听到江炘遥的话，江舒城面色一正，不过还没说出话来，便被池婉月在身后拧了一把，疼得表情都扭曲了一下，嘴边的话顿时改了口，“行，那我先把他带去换睡衣，待会再送到遥遥房间。”
　　一夜安好。
　　至于第二天，迷迷糊糊从江炘遥床上醒来的江锦煊，是如何懊恼自己睡得太早，闹着当天还要继续和江炘遥睡暂且不提。
　　转眼便到了除夕。
　　一大早，江炘遥便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从床上坐起来，表情有些迷糊。
　　池婉月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脸上满是笑意，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之后，又捏了捏他软乎乎但没几两肉的脸，眼里尽是宠溺，“遥遥宝贝，爸爸准备贴春联了，你要下去一起贴吗？还是想再睡一会？”
　　“要和爸爸贴春联。”江炘遥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妈妈，除夕快乐。”
　　“宝贝除夕快乐。”池婉月笑眯眯道，她拿起衣服，“来，伸手，妈妈给你穿衣服。”
　　江城的除夕也有十度左右，并不算冷，不过江炘遥还是被池婉月套上了厚厚的冬装。
　　自江炘遥出生以来，每年冬天都是病得最重的时候，多数时间一家人都是在医院度过春节的，难得今年身体有所好转。
　　因此，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整整齐齐在家里过年。
　　洗漱好下楼，江炘遥便看到江舒城在写对联。
　　江锦煊表情困倦，懒懒散散地跪趴在餐椅上，手肘撑着桌面，手里正拿着剪刀有一搭没一搭的剪窗花。
　　江炘遥下楼的脚步声很轻，但江锦煊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
　　顿时，江锦煊脸上的困意一扫而空，立即扬起笑脸，兴奋地扬起手里的窗花，“哥哥，你快看我剪的窗花！等我再练习练习，待会剪一个贴到你房间窗户上好不好？”
　　尽管江锦煊手里的窗花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但江炘遥向来不会在这方面扫弟弟的兴，他微笑点头，“好啊，那就麻烦煊煊了。”
　　果然，下一刻江锦煊干劲更足了，刚才还懒洋洋的姿势瞬间变得端正起来，眼神里也充满了认真，他嗓音清脆，拍着胸脯保证道：“哥哥放心，我一定剪出最漂亮的窗花！”
　　对于兄弟俩的相处模式，江舒城和池婉月早已见怪不怪，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笑意。
　　只是江锦煊着实没有什么剪纸天分，吃过早饭后，认认真真折腾了一上午，才终于勉勉强强剪出了两幅稍微象样的窗花出来，还是诸多图样里面最简单的那种。
　　不过江炘遥没有丝毫嫌弃，郑重其事将两幅窗花都贴到了自己的窗户上。
　　看着窗户上火红色的兔子窗花，江锦煊笑弯了眼，“哥哥，我明年给你剪老虎窗花！”
　　“好，谢谢煊煊。”江炘遥也回头冲江锦煊笑。
　　因为家里的阿姨们都放假了，池婉月又怀着孕，今天年夜饭是江舒城亲自下厨做的。
　　江舒城厨艺还不错，用了一下午时间，做出了一大桌年夜饭。
　　晚上，一家四口围在桌边，电视里传出和乐的歌声，尽管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温馨与幸福。
　　晚饭过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外面不知谁家放起了烟花。
　　“哥哥，烟花！”江锦煊兴奋地指着窗外示意江炘遥看。
　　江炘遥回头看向窗外。
　　“砰！”
　　此时，一朵绚烂的烟花正好在空中绽开，照亮了半边天空。
　　江锦煊眉眼弯弯，朝江炘遥道：“哥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第255章 
　　“舅舅，你终于出关了！”
　　见青疏从洞府中出来，一直守在外面的苏漪连忙迎上去。
　　自被江炘遥送回原世界之后，起初苏漪还真被青疏忽悠住，以为是江炘遥给他们放假了，但久而久之，饶是她神经再大，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现在是他们回到原世界的第五百年。
　　注意到不对劲之后，苏漪就一直在努力修炼，意图找到回店铺的办法。
　　但她的修为实在低微，就算是拼死拼活修炼，她也仅仅停留在破开空间的地步，根本无法进行独立的位面旅行，更勿论精准定位到店铺位置了。
　　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青疏。
　　因此见到青疏出关，苏漪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迫不及待询问，“您找到店主大人了吗？”
　　这些年下来苏漪长高了不少，看起来已经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了，原本稚嫩的脸也长开了一些，展露出明媚的颜色。
　　不过那双眼睛却依然干净清透。
　　青疏揉了揉苏漪头顶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面无表情道：“没找着。”
　　原本一脸期盼，任由青疏摆弄自己大耳朵的苏漪顿时脸色一变，冷下脸不满地拍开青疏落在自己头上的手掌。
　　青疏也不恼，话锋一转，“不过……”
　　听到这两个字，苏漪眼睛顿时一亮，又把青疏的手重新捉回来放到自己脑袋上，仰起头催促道：“不过什么？”
　　瞥了眼小狐狸身后小狗似的晃来晃去的狐狸尾巴，青疏挑了挑眉，又捏了捏那两只手感不错的耳朵，直到她快炸毛了，才收回手，说道：“没什么，继续闭关。”
　　闻言，苏漪面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直到青疏消失在洞府里，她才终于反应过来，怒吼道：“老狐狸，你又耍我！”
　　响应她的是林子里惊起的飞鸟扑簌簌拍翅膀的声音。
　　青疏的确没有找到江炘遥和店铺的踪迹，不过却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经过不懈努力，他终于根据体内残存的店铺能量，勉强定位到了江炘遥之前位面的坐标。
　　但也仅仅是位面坐标而已。
　　想要通过这个模糊的坐标重新进入该位面，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自店铺员工合同被单方面解除之后，他们同时失去的还有店铺能量所带来的时空庇护。
　　这也就代表着，若是要前往那个位面，他们势必要经受时空乱流的冲刷。
　　而苏漪当前的修为，属实有些危险。
　　所以在没有找到万全之策前，青疏不打算先告诉苏漪。
　　其实对于江炘遥在没有解释的情况下擅自解除员工合同，就算是知道他是为了他们好，青疏也是有些生气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真心把他当做小辈来疼爱的，在这么重大的事件上，江炘遥这般善做主张，实在让他有些不悦。
　　但找江炘遥算账是一回事，他如今到底还是更为担心江炘遥的安危。
　　青疏重回洞府，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装，便打算顺着定位出的位面坐标去找找。
　　结果刚破开时空缝隙进去，身后便撞上来一只小狐狸。
　　苏漪紧紧揪着青疏不放，眼神控诉，“老狐狸，你果然想偷跑！你是不是想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找店主大人不带我？”
　　青疏表情有些难看，想把苏漪送回去，但刚开辟的时空裂缝已经合拢，此刻已经离了原位面，周围时空能量繁杂暴烈，若放任她不管，以她的修为，必然死路一条。
　　思及此，他运转力量将苏漪包裹在内，“跟紧我。”
　　苏漪自然知道贸然跟上来的危险性，因此全程乖乖跟着青疏，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不过饶是如此，两人也在时空缝隙中辗转了许久才得以脱身。
　　成功落地时，青疏重重吐出一口血，不过还是首先把受伤更严重，已经恢复原形的苏漪捞出来，往她嘴里灌了几枚丹药。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是一片未开发的原始森林，安全无虞。
　　长距离穿梭位面时空并不轻松，更何况得顾及苏漪的安全，加上两人运气属实不好，好几次险些落入时空乱流之中，哪怕最终挣脱了出来，青疏也受伤不轻。
　　确认这个位面是目的地之后，青疏在周围设了个简单的结界，也开始疗伤。
　　此时的主位面，距离江炘遥离世，已经过了十五年。
　　萧序与牧昱并未搬家，依然守在燕城的这座小别墅。
　　由于基因优化液的全面推广，人类寿命大大增加，十几年下来，两人的相貌都没有什么变化。
　　这日，萧序一如既往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突然听到门铃声响起。
　　两人都没有什么朋友，只有梁响偶尔会来拜访，因此看到来人时，萧序还有些怔愣，“青疏？”
　　青疏撩了下额间垂下的白发，眉梢微微挑起，勾起唇角，笑容一如往昔勾魂摄魄，“许久不见……”
　　不过还不待青疏把话说完，他身后的苏漪便探出了头，接过了他的话茬，“萧序，你知道店主大人在哪里吗？”
　　看着明显比之前长高了许多的苏漪，萧序蓦地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拉开门让出通道，“先进来吧。”
　　十几分钟后，牧昱匆匆从外面赶回来。
　　至此，店铺员工全员到齐。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相互交流完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其实早在之前，大家都已经猜到江炘遥肯定是凶多吉少，只是一直没有人愿意相信。
　　而现在的信息整合，更是印证了这一猜测。
　　一时间，客厅内弥漫着沉闷的气息。
　　最终是苏漪打破了这份沉寂。
　　她心中满是仓惶，眼神里是惊恐与无措，小心翼翼看向身旁的青疏，“舅舅，店主大人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这句话一出，几人希冀的视线都一齐落在青疏身上，试图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青疏微垂着眸，叫人看不出其中暗色。
　　青疏曾耗费大量妖元为江炘遥制过一枚伪金丹，江炘遥魂体内沾染了他的气息，再加上他后期交给江炘遥修习的独门秘术，这让他们之间有了些许除店铺以外的链接。
　　但自员工合同消失后，这道链接便同时消隐无踪。
　　他本来还寄希望于是时空相隔太远的缘故，可如今回到距离最近的主位面，他也没有丝毫感应。
　　毫无疑问，江炘遥极大可能已经魂飞魄散。
　　不过，青疏总觉得不应该这样。
　　确切的说，是他在没有得到进一步论证之前，不相信这个结果。
　　“嗯，他不会有事。”想到这里，青疏抬眼，说出了一个肯定答案。
　　只不过没人注意到的是，他语气中多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犹疑，显得有些不确定。
　　听到青疏的回答，苏漪开心起来，“舅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才能找到店主大人？”
　　“先找寻店铺入口。”青疏说道。
　　“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店铺能量，找不到节点切入店铺空间吗？现在我们一点店铺能量都没有，怎么找啊？”苏漪懊恼。
　　“我这里有。”萧序突然开口，说着，他拿出一张店铺名片。
　　这是店主离开后，他在房间找到的，里面有店铺能量，时空定位是到他原本的位面。
　　显然，这是江炘遥留给他的退路，如果他想回到自己原本的位面，可以使用这张名片回家。
　　将名片递给青疏，萧序素来少有波动的眼里多了几分忐忑，“可以吗？”
　　青疏接过名片，感应到里面充沛的能量，脸上带上了笑意，“没问题。”
　　名片中能量这么久还没有散，说明店铺没有出问题，只要它还在，他总能找到进入方法。
　　与此同时，金乌正站在店铺枢纽大厅周围的立柱上打盹。
　　而在它的下方，面色苍白的红衣少年静静地悬在法阵中央的半空中，他身体被淡淡的银色光泽环绕，面容平和，宛若熟睡一般。
　　这是江炘遥陷入沉睡的第三年。
　　江炘遥回来后，什么记忆都没有，它就想着带他先进枢纽大厅，接收一下店铺记忆。
　　结果金乌没想到的是，江炘遥一进入法阵中心，原本老老实实待在阵法中的灵魄珠和万物书就像疯了一样，猛地窜进他魂体里，就连混沌珠也脱离了法阵中心，朝江炘遥迎去。
　　当时可把金乌吓了一跳。
　　江炘遥新生的魂体远没有之前强盛，要是被突如其来的能量给撑爆了，它之前那么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况且，江炘遥当前的魂体情况，可没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都没想，金乌一头冲了过去，想把江炘遥救出来，结果还没碰到他衣角，就直接被阵法中心所产生的巨大力道给弹了出来，疼得龇牙咧嘴。
　　过了好一会，金乌才从地上爬起来。
　　它有些不可思议。
　　作为守护灵兽，金乌在店铺里拥有最高权限，与混沌珠是平级关系，甚至于权限更高于混沌珠。
　　但没想到，它竟然被它们的能量给联合排挤了。
　　这种情况以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金乌的惊讶只维持了一会，继而升起的便是止不住的狂喜。
　　因为它突然发现，混沌珠的注入，并没有让江炘遥魂体散开，反而让他原本只是经过简单拼接恢复，实际上虚弱单薄得还不如普通人类的魂体竟开始渐渐凝实了起来。
　　它们在修复江炘遥的魂体！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金乌喜出望外。
　　魂体的进一步修复，说不定江炘遥就能够恢复记忆！
　　但金乌万万没想到，这一修复，就又是三年。
　　这三年来，它寸步不离守在枢纽大厅，店铺也完全处于停摆状态。
　　这天，金乌如同往常一样，仔细查看了江炘遥的魂体状况，蹲在立柱上发呆时，突然感觉到店铺传送点有所波动。
　　有入侵者！
　　金乌顿时警觉，倏忽消失在枢纽大厅。
　　下一刻，金乌的身影出现在店铺大厅，而在看到入侵者时，它顿时愣在当场。
　　四名店员，一个不少的出现在店铺里。
　　而它分明记得，在江炘遥魂飞魄散时，同时也斩断了店铺对他们的合约桎梏。
　　没有店铺能量指引，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正惊诧间，苏漪已经一张手抓住了金乌的翅膀，把它从博古架上揪了下来，手搁在它的尾羽上，阴恻恻问道：“大黑鸟，店主大人呢？”
　　尽管不怕被揪毛，但金乌还是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在几人压迫性的目光中，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你们冷静，店主没事。”
　　“我不信，我要见店主大人。”苏漪说道。
　　“不行，现在店主……”金乌说到这里，又把话憋了回去。
　　“店主怎么了？”几人异口同声。
　　金乌语气生硬，“这是店铺私事，你们如今并非店铺员工，没有权限知晓。”
　　“你！”苏漪气急，手下不禁用力。
　　这时一旁的青疏开口了，“苏漪，先把它放开吧。”
　　青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甚至带着点笑意，看起来与往日没什么差别。
　　苏漪深知青疏的性子，知道这是他压抑着情绪时的表现，心知金乌肯定会倒霉，才不情不愿松开了金乌。
　　金乌刚才倒不是挣不脱苏漪的手，只是江炘遥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完全是为了给它收拾烂摊子，面对关心江炘遥的员工们，它不免心虚，才没有躲开。
　　如今重获自由，它连忙扑腾着翅膀飞到高处去，避免被苏漪二次抓捕。
　　见金乌站定，青疏好整以暇，搬过大厅中的客人椅，懒洋洋地坐下，抬眸看向金乌，缓缓开口，“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金乌原本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它这些年为了救江炘遥，一番折腾下来，能量基本亏空得差不多了，哪里青疏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狐狸魅惑术的对手？
　　反应过来时，它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抖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你说店主大人魂飞魄散了？”
　　金乌是被苏漪不可置信的呼声给惊醒的，恢复神智，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整只鸟都不好了。
　　萧序和牧昱都比较内敛，但此时看向金乌的视线也都与苏漪是同一个意思。
　　只有青疏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为了拯救一个位面而牺牲自己，的确是江炘遥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但他没有忘记，刚才金乌说的是，江炘遥没事。
　　“你救了他？他现在在哪里？”
　　被蛊惑了一次，金乌自知不是青疏的对手，破罐破摔般将自己怎么拼凑江炘遥魂体的事情讲了一遍。
　　“所以现在店主还在疗伤，我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金乌说道，随后它环视了几人一圈，“既然现在你们身上都不背负店铺员工合同，已经是自由身，还是回你们各自位面去吧。”
　　苏漪第一个反对，她斩钉截铁，“不，我才不要自由！我要在这里等店主大人醒来，我要重新和店主签订员工合同。”
　　“我也不走。”萧序言简意赅。
　　牧昱眉目依旧温和，语气却也不容置疑，“我和店主签订的是终身劳动合同，我不接受单方面解约。”
　　金乌有些头疼。
　　以往的店员，一旦有脱离店铺的机会，哪个不是欢天喜地，跑得比兔子都快。
　　但偏偏江炘遥的店员们如此与众不同。
　　不过也是，以前的店主都把店员们当牛马压榨，也只有江炘遥会这样真心待人，并给他们足够的自由。
　　这样好的店主，也难怪他们舍不得他。
　　随后又想到自己，金乌还是决定闭嘴，也不再驱赶几人离开。
　　时间在众人的等待中一天一天过去。
　　几个月后，枢纽大厅内，原本环绕在江炘遥周围的银光渐渐朝他魂体内凝聚收拢。
　　魂体修复期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江炘遥的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所有一切都好似蒙着一层怎么也驱不散的迷雾。
　　漫长的时间里，他只觉得自己好似一片孤零零的叶子，想要抓住点什么，却没有力气，只能在无边的浪花里沉浮，完全无法自控。
　　这样的状况不知持续了多久，他的意识渐渐清晰。
　　尽管还是想不起任何事情，但本能驱使着他控制体内的能量开始修复不算牢固的魂体。
　　随着魂体逐渐稳固并越发强盛，开始隐约有些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浮现。
　　有了线头出现，在万物书信息的帮助下，江炘遥很容易便将自己的记忆拼凑完整。
　　对于自己的复活，江炘遥有些意外，却也接受得坦然。
　　他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但也不惧于继续活下去。
　　梳理完记忆，江炘遥睁开眼，缓缓落在地上。
　　站在法阵中心，他抬头看了眼如今毫无缝隙的店铺空间屏障，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眉目舒展。
　　随后，他感应到店内几道熟悉的气息，心下微微一动，消失在枢纽大厅内。
　　此时店铺内室，苏漪正揪着金乌的毛，进行每日一问店主大人何时苏醒的环节。
　　金乌原本正激烈挣扎，动作却突然一顿，眼睛不由自主瞪大，声音颤抖道：“店，店主！”
　　“你休想再骗我！”苏漪瞪着眼龇牙咧嘴，头顶两只耳朵警惕地竖着。
　　然而，下一瞬，她却发现原本懒洋洋坐在她对面位置的青疏坐直了身子，萧序牧昱更是蹭的站了起来，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在看到身后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时，她眼圈霎时红了。
　　看着自己齐聚的伙伴们，江炘遥眼里染上了暖意。
　　“我回来了。”
　　番外也完结了，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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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缘下本书再见，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