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海世界饲养熊猫   作者:青山埋白骨   简介:   张祺是一位动物饲养员,毕生梦想就是饲养大熊猫,然而未能得偿所愿,转而养起了小熊猫。   这天下班途中,他突遭车祸,穿进一本以《山海经》世界为背景的奇幻小说中,流落到了书中的诡谲之地——雚谷。   这里没有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是有诸多慧心灵性的山海神兽。   张祺先是得神兽长右的帮助,治好了身上的伤,后又遇到受伤落单的熊猫幼崽,将它收养在身边,如了自己穿越前饲养熊猫的梦想。   自此,他便不断遇到各种神兽,在这片神秘境地开启了一段荒野求生的日子…… 第1章 小熊猫饲养员   “哗!”将一桶污水倒进清洁池,把洗干净的拖把挂好,张祺走到铁笼子前,蹲了下来。   他是宁城市野生动物园的饲养员,负责小熊猫园区,饲养、管理着十只二级保护动物——小熊猫。动物园五点闭园,此时是六点,他已经把十只小崽子从野外活动区收回笼子,打扫完了卫生。   小熊猫是早、晚出来活动觅食的动物,每天能睡十七个小时左右,但今天天气好,游客也多,几只小家伙都很兴奋,在户外撒欢了一整天,因此此时都懒洋洋地趴在笼子里,唯独一只叫做小点点的小家伙还很活跃,用乌溜溜的眼睛四下张望。   张祺隔着铁笼,用食指戳了戳它的鼻子:“乖乖睡觉,爸爸要走了。”   小点点吐出舌头,将一只爪子从笼子的孔洞伸出来,勾住了张祺的裤子,似乎是舍不得它走。   张祺戳戳它的小爪子:“撒爪,不然明天不给你小零食了。”   “啊呜!啊呜呜!”小点点听懂了似的,厉声叫起来以示抗议,不过它的叫声跟小奶狗的叫声差不多,实在没什么威吓力。   张祺轻笑一声,掰开勾在工作裤上的小爪子,安抚道:“你睡醒了,爸爸就回来了,乖。”   看着空空如也的小爪子,小点点又“啊呜啊呜”地叫起来,这次声音很低沉,有些哀伤。   十只小熊猫中小点点最会撒娇、卖萌,它一撒娇,张祺就没辙,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不过今天却是不行了,一个大活人可没法睡铁笼子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委屈地小点点,张祺狠下心走出了笼区。   小点点的两只前爪紧紧地抓着铁笼,张祺走一步,它也跟着往前挪一步,直到挤到了角落,挪无可挪,才停下来。它凝望着张祺,发出哀切的叫声,好像在说:“爸爸,不要走。”   张祺狠着心肠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乌云压顶,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他咕哝一声:“刚才不还好好的吗,白天日头那么大。”他只有一辆敞篷小电驴,这么大的雨可没法骑回家。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同事老孟搭腔,拿着伞从里面走出来,“走,捎你一段路吧?”他有车,每天开车上下班。   张祺想了想,摇头:“算了,阵雨而已,下过就停了。”能坐顺风车当然好,他主要是怕明天上班不方便,动物园在市郊,距离他住的地方虽不算远,但没有直达的公交,得转两趟车才行,太麻烦了。   老孟抬头看了看天,也不强求:“那行,那我先走啦。”撑着伞走进雨里,他嘟囔道,“今天这天气还真是出了鬼了。”   张祺打算进笼区再陪陪小点点,思量一番又作罢,小家伙恐怕已经安静下来了,自己去而复返等会又离开,不是给小家伙平添烦恼吗。于是他便回办公室拿了一把伞,来到了动物园东门的门卫室。   门卫老方刚穿好雨衣,拿着强光手电准备出门。园里动物多,天气不好要加强巡逻,以防出现什么问题。   看见张祺,老方道:“没法回家了吧,在这等雨停吧,顺便给我看着门,我巡逻去了。”走出两步,又回头说,“抽屉里有饼干和牛奶,拿着垫垫肚子吧。”   老方今年五十多岁,在动物园干了二十年,是元老级别的职员。   张祺入职一年多,和老方已经很熟,他挥挥手揽下责任:“行嘞,保准虫子都飞不进来。”   老方笑骂一声“贫嘴”,便提着手电筒走了。   其实园子很太平,不会出什么事,张祺走进保安室,趴在桌上,懒洋洋地拿出了手机。   顶端跳出一条通知:“您所关注的作品《山海大荒记》更新啦!”这是小说网站发来的推送消息,作者刚更新了最新章节。   几个月前,同事推荐了《山海大荒记》这本小说,张祺便一直断断续续地看着,作者已经更新到了一千二百多章,他才看到五百多章。   其实他闲暇时并不爱看小说,觉得小说这玩意很浪费时间,他更喜欢看《地球脉动》这类自然纪录片,和《荒野求生》这样的生存纪录片。之所以对《山海大荒记》提起兴趣,是因为这本小说恰恰戳中了他的两个喜好——动物、冒险。   《山海大荒记》是一本以上古《山海经》世界为背景的奇幻小说,小说主角是某个部落首领的儿子,率领部落抵抗外部侵袭时负伤掉落万丈悬崖,可他命大,并没有被摔死,反而进入了一个诡幻的新世界。   在崖底,主角遇到了一只叫做长右的神兽,在长右的帮助下治愈了身上的伤,此后又驯服了几只山海神兽,得到了高强的法力,学到高强的法术,从而帮助部落打败敌人替父报仇,成为部落强大的首领。   其间,还娶了三个沉郁落雁的美娇娘。   这是一本典型的男频爽文,张祺对主角打怪升级不感兴趣,但是其中主角在悬崖底驯养神兽的剧情很有意思,他甚至幻想着,自己要是也能够搞两只稀奇古怪的山海经神兽养一养该多好。   其中还有最吸引张祺的一点就是主角在崖底饲养了一只熊猫,最后成了他的坐骑。张祺合理怀疑,作者是借鉴了“传说蚩尤的坐骑是熊猫”这一网络热梗而编的情节,且不说这个传说没有依据,从科学角度出发,拿熊猫当坐骑也是不可能的事。   首先熊猫虽然是熊,体型也大,但奔跑速度并不快,如果蚩尤真拿大熊猫当坐骑,那可能仗都打完了,他人还没赶到。   其次一只大熊猫每天要花十四个小时的时间进食,吃掉12-40公斤的食物,吃饱了就懒洋洋地瘫在地上睡觉,哪有时间驮着蚩尤去打仗。更何况,这么巨大的食量,蚩尤恐怕还要拨冗一支队伍专门给它砍竹子。   总而言之,这个传说很不切实际,仅仅是一个传说而已。   不过这并不影响张祺喜欢这个情节,因为他喜欢大熊猫,曾经的梦想就是成为大熊猫饲养员,大学读的也是畜牧专业。可这个岗位的竞争压力完全不输公务员事业编,虽然达到了应聘条件,但最终并没有被录取,只好退而求其次成为了小熊猫馆的饲养员。   当然,张祺同样很喜欢小熊猫,它们憨态可掬,性格温和,十分讨人喜爱,长年位居动物园游客喜爱度排行榜亚军,冠军自然是熊猫园的两只大熊猫——糯糯和米米姐妹俩。   张祺经常借着职位之便去大熊猫所在的“胖达园”给糯糯和米米喂两根竹笋过过瘾,《山海大荒记》就是熊猫园的饲养员小路推荐给他的。   收回思绪,张祺朝窗外看了一眼,雨势没有转弱的迹象,反正更大了,便叹了口气,点开了推送消息。   罢了罢了,看会儿小说吧。   张祺点开链接,系统自动跳转到了他上次看完的第五百六十一章 ,此前几章都在写男主和二号女主调情,所以已经一个礼拜都没打开过了。   点开目录,看了一眼章节名,张祺跳过调情章节,直接进入了主线剧情。   不知不觉看完几章,门口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张祺扭头,看到老方往门卫室走来,雨已经小了很多。   老方进门,脱掉湿淋淋的雨衣递给张祺:“雨小了,快回去吧,雨衣拿去穿。”   张祺嘿嘿一笑:“谢了,老方。”   “臭小子,”老方笑骂,“上次下雨就叮嘱过你,带件雨衣放办公室里备着,就是不听。”   其实张祺带了,就在办公室里好好放着呢,不过他觉得老方的唠叨很亲切,便没反驳,也没拒绝老方的好意,嬉皮笑脸地穿上雨衣去了车棚。   骑着小电驴到门口,张祺敲了敲门卫室的玻璃窗。   老方打开窗,探出头叮咛:“天黑又下雨,骑车慢点,到家了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   张祺笑着点点头:“知道了,明天早上我给你带鸡蛋灌饼。”   老方的脸上露出一点和颜悦色:“记得让老板涂一点辣椒酱。” 第2章 这是什么地方?!   挥别老方,张祺套着雨衣,骑车小电驴驶上公路。   宁城野生动物园建立于南郊的佳丽湖畔,依山傍水十分优美,但公路依山而凿,两旁都是树木,而且弯曲盘绕,对于只有小电驴的张祺来说,十分不友好。   天气好还好说,像今天这般下了场大雨,被积攒了一天的热气一蒸,便起了一片雾气,加上天又黑,眼睛睁得再大,也像雾里看花。   况且到了这个点,来此游玩的游客早已离开,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密林、雾气、雨丝、路灯、不知何处传来的鸟鸣,令人感觉有些阴森。   张祺心中惴惴,扭动把手提了速度,转过面前的这个弯道就能看到佳丽湖,经过佳丽湖再往前开两公里就能看到自己的出租房了——他就租住在南郊的一个村子里。   丝丝细雨扑在脸上,像糊了一层油纸,张祺眯眼眼睛,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脸。到了弯道,他减速,小心地通过。   总算看到了佳丽湖,如果是往日,能看到美丽的湖光山色,不过今天只能看到护栏外一片黑漆漆的湖面。   到了佳丽湖,没有两旁树木的遮蔽,视野和道路都宽敞了许多。   一想到就快到家,把身上湿淋淋的衣服换上,再煮上一碗热腾腾的螺蛳粉,张祺回家的心愈发急切,将调速把转到底,速度提到了最快。   这条路已经走了几百次,哪里左转弯,哪里右转弯,张祺都了如指掌。前面有个小弯,他心想着路上反正也没车,便没有减速,直接拧着把手将车头左转。   谁知这时,两道强光陡然照来,眼前一片白茫茫,刺得眼睛疼,张祺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短暂失去了视觉,方位认知也随之消失,车头一个劲地向右靠去,撞上了路边的护栏,张祺没法维持平衡,和车一起向右侧倒去。   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两道强光就伴随着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朝着护栏笔直地冲过来。   张祺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电光火石之间才意识到那两道强光是车灯——一辆小车正朝自己疾速驶来。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逃跑,可身体却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我要死了……   张祺这样想着,眼睁睁地看着失控的车辆朝自己冲来,他听到“嘭!”的一声,随后身体被抛了起来。   也许是死神因为怜悯而调整了时间流逝的速度,张祺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以一种极慢的速度落向地面,人生二十五年来的一幕幕想电影片段一样,一一浮现在眼前。   狠心将他抛弃的父母、抚养他长大的爷爷奶奶、陪他一同长大的三条腿大黄狗……撒娇的小点点、勾住他的裤子不让走地小点点……   回忆的画面在小点点无辜的眼神中停止,张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是小动物的灵性使小点点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所以才拼命阻止他离开。   可已经为时已晚,泪水从眼尾滑落,张祺不怕死,只是感到遗憾和不舍,遗憾的是人生才刚刚进入最美好的阶段,遗憾的是没有和自己饲养的十只小熊猫好好道别,遗憾的是明早不能给老方带鸡蛋灌饼了,遗憾的是……   遗憾的事情还有很多,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噗通”一声,水花像烟花一样绽开,张祺的身体飞到了护栏外,掉进了黑漆漆的佳丽湖中。   冰凉的湖水瞬间将身体淹没,张祺还有意识,还有求生的本能,可他的身体太痛了,骨头大概已经被撞得粉碎,所以只能任由身体一点点下沉再下沉。   水里很冷,很黑。   倏地,一束柔和的光芒迎面照来,不似车灯那般刺眼、危险,它令人感到温暖舒适,忍不住想靠近。   张祺睁大眼睛,看到水底有一个光球,持续不断地散发出煦暖的光芒,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巨大珍珠。他想,也许光球里面就是死亡后的世界吧,看起来很不错。   于是张祺努力张开了双臂,心甘情愿迎向光球,当光芒将身体彻底吞没的时候,他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地疼痛激醒了意识,张祺缓慢苏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声音,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重力,似乎只有意识在飘荡。   思绪汇拢,张祺记起自己正在回家的路上,有辆失控的轿车朝他冲过来,将他狠狠地撞进了佳丽湖中。   那这里是哪里?我死了吗?或是失明了?还是说我已经死了,这里是阴间?   所有的疑问如潮水般涌来,可张祺却无能为力,他动不了,看不到,只能凭借意识胡乱猜测着。   突然,耳畔响起声音:“叽叽——”“喳喳——”   是鸟叫!很清晰的鸟叫声!   张祺兴奋起来,难道我没有死?意识奋力挣扎起来,尝试着找到一个突破口,冲出这片黑暗。   就在这时,耳畔的声音嘈杂起来,有风声、流水声、树叶摩挲的沙沙声,远处出现一丝微光,继而大亮,张祺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白茫茫,但这片白茫茫在游动,张祺睁着一双大眼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雾气在飘荡。旋即,感受系统陆续恢复,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头痛、脚痛、背痛,总之哪里都痛,全身像散了架一样。   张祺痛得急喘起来,却又突然闷声笑了出来,因为梦里不会痛,死了也不会痛,痛就意味还活着。下一瞬他就马上警觉起来,对了,要赶紧给自己打110。   动了动手和胳膊,发现都没断,张祺长舒一口气之后,手掌撑地尝试着坐了起来。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毫不费力地就挺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好像没多严重……”张祺咕哝,低头检查自己的伤情,身上的白T恤是干的,除了蹭到一些灰尘,没皱也没破。他掀开T恤,也没看到伤口,连擦痕都没有,试着戳了戳,也不疼。   张祺大喜过望,猜想可能是因为掉进了湖里,所以没受什么伤。可当他目光下滑,看到自己的下半身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天天热,张祺穿了一条中裤,所以一低头便看到右腿腿肚子上多了一道二十多分长的伤口,皮开肉绽,一片血淋淋。   张祺动了动腿,又探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伤口边缘,腿没断,血似乎也已经止住了。他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庆幸地自言自语:“还好没有伤到动脉。”   一番细致的检查之后,张祺很确定自己只是伤了腿,除此之外再无外伤。   虽如此,张祺不敢掉以轻心,内伤可是检查不出来的,得马上叫救护车。身随心动,他马上摸口袋找手机,然而袋子里却空空如也。   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不会是掉湖里了吧?   张祺只慌了片刻便又镇定了下来,慌乱并不能解决当下的问题,当务之急还是求救。没有手机就找手机,实在找不到就找人、找居民区,只是不知道自己被湖水冲到了什么位置。   左脚和手掌同时撑地,张祺艰难地站定,这才看向四周。可他却懵了,周遭一片白雾,能见度不足两米。   这是什么地方?! 第3章 四只耳朵的猴子(1)   张祺站起身之后才察觉出不对劲——虽然浓雾弥漫,但能分辨得出来,现在是白天。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被撞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前后,怎么现在是白天?难道自己昏迷了一个晚上,顺着湖水飘到下支流,然后被冲到了岸边?   虽然周遭都是障眼的浓雾,能见度不足两米,可两米之内根本就没有河流,只看得清脚底下平坦的地面,看花纹和材质,应该是一块天然大岩石。   心头疑惑太多了,可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既然还活着,那就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找人求救才是。   压下心头的不安,屏住呼吸,张祺竖起耳朵细听,潺潺的流水声、叽叽喳喳的鸟鸣、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挲声再次跃然入耳。   他低头看了一眼小腿上的伤口,疼是疼,但还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他在心中思量,手机没了,如果原地等待只有死路一条,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腮帮子绷紧,张祺咬了咬牙,脱下了自己的T恤衫,翻到尚算干净的背面,对折叠好,然后紧紧地绑在了自己的腿上。他茫然四顾了一番,转身朝流水声的方向走去。他不清楚自己此时身处何地,但往水源上游去找总没错。   下了决定,张祺便拖着伤腿,拨开迷雾,小心艰难地往前行进。幸运的是,路都很平坦,没有碎石,也没有陡坡。   拖着伤腿慢吞吞地走了约莫有五六分钟,一声轻轻的“哎哟——”夹在娟娟的流水声中,飘到耳畔。   喉头蓦地一紧,张祺猛地顿住了脚步,他以为听久了流水声产生了错觉,于是凝神细听,然而等了片刻,除了水声却又什么都没听到。正当迈开腿准备去继续往前走,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哎哟——”   “哎哟——”   这次张祺听得异常清楚,是有人或是有什么东西在叫唤。那声音很难形容,既像是婴儿啼哭前哼哼唧唧的呻吟,又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躺在床上难受的喘息。   “哎哟——”   “哎哟——”   又开始了。   喉头一紧,张祺心里发毛,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眯起眼,努力想看清些什么,然而除了恼人的白雾,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只犹豫了片刻,张祺还是决定继续往前,因为那声音确实有点像人发出的声音,万一前面真的有人家呢?   况且困在这雾里一动不动也于事无补,于是他装起胆子继续往前。   “哎哟——”   “哎哟——”   与此同时,那诡异的呻吟声一直存在,像打着拍子一样特别有节奏,随着一步一步地接近,音量也渐渐大起来。   张祺心里越来越毛,咽了好几口口水,但已经走到了这里,只能壮着胆子继续往前。   倏地,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雾气流动,似乎淡了一些,张祺眯起眼,这才看清,挡在眼前的不是墙,而是一块巨大的岩石。   还不等他琢磨出来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块岩石,忽听“哎哟”再次响起。这次音量大了很多,几乎近在咫尺,可奇怪的是,似乎是从头顶上方传来的……   这么想着,张祺缓缓地抬头,向上看去。这一眼,吓得他连连倒退两步,在心里惊叫起来:我草!这什么东西!   只见三米多高的巨石顶上竟然蹲着一只既像猴子又不像猴子的东西。   白雾弥漫,看不真切,张祺用力揉搓眼睛,确信不是自己幻视,石头上真的蹲着一只半猴不猴的东西。   说它像猴子是因为那东西体型跟猴子一模一样,说它不像猴子是因为它长着一张酷似人脸的面孔。   这样的猴子并不是没有,不久之前黑帽悬猴就因为一张酷似人类的国字脸而走红网络,可诡异的是,石头上那只东西不仅长了一张人脸,还长了四只耳朵!   张祺吓得呆若木鸡,直勾勾地盯着石头上的“四耳猴”。   倏地,原本看向别处并没有发现张祺的四耳猴突然扭动脖子,垂眼看下张祺这边,张开大嘴,露出四颗锋利的尖牙,叫了一声:“哎哟——”   艹!呻吟声居然是这四耳猴发出来的!   张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喉咙像被一团泥巴给堵住了,半个音节都吐不出来,只剩本能的粗喘。他下意识地转身想逃,可腿上猛然传来阵阵刺痛使他马上意识到,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暂且不论腿上的伤,这里浓雾弥漫,连路都看不清,他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能四肢并用攀藤揽葛的猴子。最重要的是,四耳猴现在还没有展现出攻击性,甚至可能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若是慌不择路地逃走,或许反而会引起对方的主意。   张祺缓缓转回身体,扭动脖子,再次看向岩石。庆幸的是,四耳猴仍旧蹲坐在岩石上,并没有做出攻击性的动作或姿势,漆黑清湛的眼睛瞪得溜圆。   “呼——”张祺长舒了一口气,他吓得两股战战,腿肚子发软,即便是想逃也没力气逃。更要命的是他发现小腿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将白色T恤染红了一片,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再糟也不会糟到哪里去了,张祺索性摆烂,他伸长了腿大喇喇地坐在石头上,冲四耳猴道:“猴哥,我受伤了,坐这休息一下,咱俩和平共处个一时半刻行不行?”   四耳猴动了动,像人一样伸出脖子,圆溜溜的眼睛也动了动,好像在查看张祺腿上的伤。   张祺心里七上八下,仍是装出一副坦然的模样,任对方打量。   少顷,四耳猴缩回脖子,左手抓了抓而后,然后咧嘴“哎哟”了一声,仿佛在说“好的”。   见猴哥还挺友好,张祺长吁了一口气,可坐了一会儿又茫然起来。刚才以为“哎哟”声是人发出来的,心里存着那么一丝丝希望,结果却是面前这只怪猴子发出来的叫声,希望彻底破灭。   而且这只四只耳朵的猴子一看就是野生的,如果是人工饲养,长得这么奇形怪状,早就上新闻热搜了。   张祺又暗暗打量起四耳猴哥,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与它长相相符的猴类。他虽然只负责小熊猫园区,但所有饲养员在入园之初都会集中培训一个月,必须对园内所有动物都有全面的了解,所以虽然他没饲养过园内的猴子,但对猴子还是挺了解的。   况且宁城动物园里就饲养了多达十个种类的猴子,有猕猴、金丝猴、短尾猴等等,还曾举办过名为“美猴王”的活动。   张祺像个人体搜索引擎一样,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相对应的种类,他心道,难道是突然变异的猴子?不然怎么可能会有猴子长了四只耳朵?   不,好像是有的……   一个诡谲怪诞却又十分合理的猜想在心头冒出,张祺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强迫自己掐断了这个念头。而且他也没时间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腿上的疼痛愈来愈剧烈,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烫,很可能是伤口发炎了。   雾完全没有散去的迹象,张祺心里咒骂起来,在这鸟不拉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伤口发炎是会死人的!   张祺再顾不得什么四耳猴子了,被打就被打,被挠就被挠吧,先往前再找找吧,总好过死在这浓雾里。 第4章 四只耳朵的猴子(2)   “猴哥,”张祺拖着伤腿艰难地站了起来,冲四耳猴挥挥手,又指指延向巨石左侧的路,“从你地盘借过一下哈,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四耳猴抓抓脑袋,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张祺的手指,随后居高临下地指了指地面,“哎哟——”了一声。   不会真的听得懂吧?   张祺感到稀奇,见猴子没动,便壮起胆子拖着伤腿往前走去。他背后没长眼睛,却时刻紧绷着,提防猴子发难。他没穿衣服,上半身赤裸,这要是给挠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幸运的是四耳猴虽然叫声瘆人,但性子似乎还挺温和,没再吭声。   张祺走到了岩石的背面,扭头看一眼,发现面前的岩石圆圆滚滚,还挺有黄山奇石的味道。他又抬头,四耳猴仍旧稳如泰山地蹲坐在岩石上,好像生根发芽了似的。   张祺收回视线,心里嘀咕着千万蹲好了,不顾腿上的伤,加快了脚步。   兴许是否极泰来,水流声愈来愈大,没走一会儿,先是看到了一丛翠绿的水草,随后便看到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张祺大喜过望,瘸着一条腿,疾步走了过去。   可走到河边,张祺又失望地拧起了眉,因为面前的小溪只有一尺多宽,称作小溪都太抬举了,充其量只是一条山涧。   他原本猜测,自己是被佳丽湖冲到了下游的小河之中,然后又被小河冲到此处,可无论怎么看,眼前的这条小山涧都没这威力。况且若真是这条小山涧将自己冲到此处,那自己也应该躺在山涧的旁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躺在四面空空的空地上呢。   难道是昨晚下大雨涨了山洪,山涧变成了河流,将他冲到了下游?雨停了山洪退去,河流又变成了山涧?   思来想去这个解释最合理,否则张祺无法说清自己为什么凭空躺在空地上。   此时,雾气散了很多,山涧对面的一小片山林显露出来。   张祺凝眸,除了一片翠绿的杉木和松木什么也没看到。他吐了口气,找了一块平坦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将腿上的T恤解开,查看伤势。   忽然,身后想起“咔嗒咔嗒”声音!   张祺警觉起来,竖眉扭头,好家伙,差点又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四耳猴四肢着地,正站在三米外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猴哥……”张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掌重重地拍在自己胸口,“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语病。   四耳猴还欲往前走,闻言缓缓地缩回前肢,蹲坐下来,裂开嘴:“哎哟——”   张祺像西子捧心一样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扭着身体看四耳猴。经过两次短暂的接触,他发现了,四耳猴“哎哟”的时候似乎也是待着一点情绪的。刚才在岩石上的“哎哟”带着一丝戒备,方才的“哎哟”却带着一丝愧疚。   这四耳猴看起来还挺有灵性,而且从始至终张祺都没从对方身上看到一点敌意,张祺尝试性地招了招手:“猴哥,过来坐吧。”   四耳猴犹豫一下,果然慢悠悠地走到了张祺身边,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坐了下来。   反正半个人影也没看见,张祺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问道:“猴哥,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四耳猴很给面子,龇牙咧嘴“哎哟”了一声,只是听不懂什么意思。   张祺苦笑一声,小心地将受伤的腿伸直,解开了被血染红的T恤。伤口有些深,皮开肉绽的,看得人头皮发麻,伤口外侧都是殷红的血还有干涸的血迹,将细密的腿毛和皮肤粘在一起。   张祺看得难受,用手沾一点水,小心地擦掉那些干涸的水迹。水里有细菌,他不敢离伤口太近,只把流到后腿肚子的血迹给擦掉了。   四耳猴伸长了脖子,像是很关切地去查看张祺的伤口,伸出的前肢无措地举着,连连喊了三次“哎呦”,好像一个老头在感叹:“哎哟哟……你瞧瞧你瞧瞧……”   张祺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可又被四耳猴逗得止不住想要,一笑一动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就越厉害。结果脸苦巴巴得皱成了一团,既像哭又像笑。   捂着肚子笑够了,张祺才止住笑声,他把带血的T恤重新叠了一下绑在伤口上,这次绑紧了一些。   可这样松松绑一下是绝对不行的,张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他感觉比刚才又烫了一些。   近处的雾散了不少,周遭的景物显露出来,但仍旧看不到全貌。张祺环视一圈,发现背后不远处是一大片垂直的暴露岩石,而对面是一片上攀的树林,应该是一座山。   难道这是在一片山谷之中?   张祺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佳丽湖周遭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南郊虽然是山区,但都是低矮的山林,似乎并没有这样深凹的峡谷。   收回视线,看向腿上的伤,张祺决定再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再往山涧的上游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家。   正专注地想着事,大腿忽地被拍了一下。   张祺低头,看见一只毛茸茸五指分明的手盖在自己的大腿上,食指还在轻轻抠裤子布料。方才分神的功夫,四耳猴竟蹲到了身边来。   张祺头皮发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对身旁的四耳猴道:“猴哥,您有事只管吩咐。”   “哎哟——”四耳猴叫了一声,葡萄一样溜圆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看向张祺腿上的伤口,它撅起嘴来,抬手拍了拍张祺的大腿,随后转身走了。   张祺一头雾水,等四耳猴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咕哝道:“这是……让我等着它的意思?”   说完,张祺自己也觉得解读十分荒唐,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本来就打算再多休息一会儿,于是便坐着没动,掬了捧水洗了把脸。   没有手表,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咔嗒咔嗒”的声音在再次从背后响起。   张祺扭头看向四耳猴离开的方向,等了片刻,便看到四耳猴嘴里叼着什么东西,正慢慢悠悠地走来。待走近了才发现,它嘴里叼的是几株草。   四耳猴走到张祺身旁,张开嘴,把草丢到了地上。   张祺低头看了一眼,感到惊奇,因为地上的草颜色很特别,其中一种长得很像兰花草,无花无果,通株都是淡紫色,十分的漂亮。另外一种长得和路边寻常的野草无异,开着像雏菊一样的花。   “给我?”张祺疑惑地看着猴哥。   四耳猴“哎哟”一声,拿了一株草,放进了嘴里,开始咀嚼起来。   张祺这才明白,四耳猴是去找吃的了,不过猴子不是吃瓜果的吗?怎么吃草?虽然是草,但是说实话,张祺现在饥肠辘辘,看见四耳猴嚼得这么有滋有味,口腔中也不自觉分泌出口水。   见他不动,四耳猴抓起一株紫草,塞进了张祺的手里,还拍拍他。   张祺会意,猴哥这是在催他一起吃,虽然饿,但他还没疯,干笑着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不了不了,我就不吃了。”   四耳猴见劝不动,撅起了嘴,突然把口中嚼烂的草吐到了手上。   张祺一脸嫌恶地往后仰:“猴哥,你该不会是想喂我吧,真的不用了,不用了。”   谁知,四耳猴却把吐出来的一团嚼烂的草“啪嗒”一声拍在了它自己的右腿上。 第5章 奇花异果(1)   张祺愣住,看看四耳猴的腿,又看了看自己的腿,一脸茫然。   四耳猴急了,“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一巴掌拍向张祺的大腿,力道还挺重。   张祺疼得嘶了一声,他捡起一棵紫草,难以置信地问:“猴哥,你是让我把这草敷在伤口……上?它能治疗我的伤?”   “哎哟哎哟!”四耳猴用力地点了点脑袋,像人类点头一样。   张祺抿紧了唇,眼睛紧紧地盯着四耳猴那诡异的四肢耳朵,过了片刻,他又抬头将四周环视一遍,旋即重重地点点头:“猴哥,我信你一次。”   不过他没那么粗暴,直接用牙齿咀嚼,而是找了块小石头,将草药捣烂。   四耳猴看了一会儿,也找了一块石头来帮忙。   张祺顿住手中的动作,看着四耳猴娴熟地帮自己捣药,现在是彻底相信这只奇怪的猴子具有灵性,或许不止有灵性这么简单……   锤捣了一会儿,两株鲜草变成了稀烂的一团,流出绿不像绿,棕不像棕,颜色古怪的汁液,味道倒是不难闻,泛着一股清清淡淡的清新草味。   张祺丢掉石头,定定地看着四耳猴:“猴哥,真的要我用这个吗?”   “哎哟!”四耳猴的嗓门大了起来,带着一点不耐烦,不由分说地抓起一团捣烂的草就要往张祺的腿上按。   “哎哟哎哟,”张祺也学着四耳猴“哎哟”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来。”   咬咬牙,张祺抓起一把捣烂的草,认命地糊在了伤口上,心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又忍不住吐槽,还能有比找猴子疗伤更荒唐的事吗?   张祺已经做好了疼得龇牙咧嘴的心理准备,然而他把药敷在伤口上,却没有等待想象中的疼痛,反而觉得清清凉凉十分舒服,就像打了麻药一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张祺惊诧:“我去,不会真的有用吧?”   反正敷也敷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索性将剩下的草汁全部糊到了伤口上,将伤口涂满,然后用T恤重新包扎好。少顷,也不知是真有用还是心理作用,他觉得稍烫的体温也降下来不少,但伤口的地方隐隐发热,不过不难受,反而很舒适,仿佛敷了一块温度恰好的热毛巾似的。   将腿搭在山涧那侧的石头上歇了一会儿,腿彻底不疼了,肚子开始辘辘作响。张祺不知现在是几点了,但从昨天下班到现在,就吃了老方抽屉里的一包小饼干,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第无数次环视四周,不像是能找到食物的样子,张祺用手肘杵了杵蹲在身旁昏昏欲睡的四耳猴:“猴哥!”   四耳猴惊了一跳,“哎呦!”一声睁开眼睛。   张祺已经不再畏惧四耳猴,看到它被自己吓了一跳,反而有种报复后的窃喜。他忍着笑,用胳膊肘碰了碰四耳猴的手,问道:“猴哥,哪里能找到吃的?”   话音未落,肚子就十分配合地“咕咕”了两声。   “哎哟哎哟!”四耳猴拍着肚子叫起来。   张祺扑哧一声笑出来:“猴哥,你是不是在笑我?”   显然是,四耳猴叫得更欢,拍得更响了。不过肚皮拍够了之后,它还是站了起来,冲张祺裂开嘴歪了一下脑袋,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张祺会意,站了起来,跟在四耳猴屁股后面往前走。走了一段,他看到地上有一根婴儿手臂粗的竹棍,有他肩头那么高,还很翠绿。竹棍两头碎裂,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野兽咬成这样的。   张祺眼前浮现出动物园“镇园之宝”——大熊猫糯糯和米米兄妹俩啃竹子的画面,顿觉两腿发软。他迟疑了一下,才捡起那截竹棍,用来当拐杖。   越往前,雾气越淡,周遭的景物完整地显露出来。峭壁望不到顶,高山看不到头,张祺仰着头,只能看到一线天空,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在山谷里啊……”   “哎哟!”四耳猴催促。   张祺回神,凝神盯着四耳猴看了片刻,随后跟了上去。   一猴一人,一前一后,走了片刻,钻进了一片林子里。张祺本以为自己应该会走得很艰难,所以半路找了个拐棍,可是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简直可以说是健步如飞,竟丝毫感觉不到痛,于是他索性拿竹棍当探路棍驱赶杂草,他怕草丛中藏着蛇。   进了林子,四耳猴反而更自在了。它不走寻常路,攀上了树,从这一棵跳到那一棵,挂在树枝上等等张祺,然后继续往前。   虽然伤口不疼了,但张祺流了那么多血,又没进食,越走越是力不从心,不多会儿便让一株灌木给绊倒,侧身歪倒在地。   “哎呀——”张祺本能地叫起来,这一跤摔的不重,只是让树枝滑到了手臂,还挺疼的。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好没有破皮,于是顺着搭着旁边的石头,站了起来。   起身之后,张祺才感觉手上的触感不对,怎么软软的?偏头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扶的哪是什么石头,而是一个巨型白色蘑菇。   有多巨型?和他人差不多高,菌盖比雨伞还要大!   “我靠……”张祺茫然,他知道真菌界有很多种巨型蘑菇,“可是宁城有吗……”   四耳猴倒挂在树枝上,见张祺不动,圆滚滚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松开脚爪,“噗通”一声跳在了蘑菇伞盖上,茫然不解地看着张祺。俄顷,它用爪子掰了一块蘑菇塞进嘴里,然后猝然躺了下来。   张祺回神:“哎,你别乱——”   话没说完,便见四耳猴又站了起来,“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蘑菇。张祺一愣,旋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合着猴哥不是乱吃东西,而是告诉他这蘑菇有毒,不要乱吃。   “行吧,”跟猴子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张祺无奈地摇摇头,“我不吃,咱们走吧。”   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段,最后在林子深处停了下来。   张祺拄着竹棍,仰头凝望面前七八米高的大树。尽管自醒来已经见识了不少奇异怪诞的事物,此刻还是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面前的树上开着大如足球的红色球形花朵,冶艳至极。乍一看,像绣球花,仔细看会发现其实并不一样,绣球是很多小花簇成一个球形,可这棵树开的花却只有一朵,一朵朵挂在枝头,就像一只只红色的大灯笼,似乎还泛着淡淡的莹光。   张祺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艳美绝俗的花朵,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下意识地开始摸兜找手机,想要第一时间记录下这震撼人心的美景,摸了一把空才恍然想起手机早已不知落在佳丽湖的哪处水底了。   四耳猴已经攀到了大树之上,从一朵绽放的最盛的红花后探出头来,一边招手,一边叫着:“哎哟哎哟!”   张祺立刻意会对方的意思:看这看这!   他这才看清,原来除了花,这颗树上还结了满满登登的果子,与巨大花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果子并不大,和苹果差不多,而且果子呈绿色,就像一个青苹果。   这翠绿的颜色看着就酸,可张祺口中发苦,饥肠辘辘,即便是酸涩的青苹果,也巴不得来上两个,暂且果腹。   他往前走了一点,衡量了一下高度,就算腿没受伤也很难爬上去,于是冲树上招招手:“猴哥,帮我摘一个。”   四耳猴抬头,摘了头顶上那个,往下一丢,准确地落入张祺的摊开的手掌中。   张祺拿着果子,在裤子上蹭了蹭,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咀嚼两下立刻吐了出来,一张俊脸粥成了核桃。   太酸了!简直比新鲜柠檬还要酸!这玩意真能吃吗?! 第6章 奇花异果(2)   “哎哟!哎哟!”   张祺抬头,看到四耳猴就蹲在树杈上,正拍着肚子笑呢。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四耳猴古怪的叫声,并且敏锐分辨出各种叫声的区别。   “哎哟!哎哟!”笑声还在继续,张祺皱了皱鼻,不动声色地捡起刚扔在地上的果子,后仰,用力往上方砸去,准确无误地砸中中四耳猴的屁股,疼得他“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回轮到张祺大声嘲笑起来。   四耳猴不甘示弱,也摘了一个还没熟的果子砸下来,正中张祺肩膀,乐得它又“哎哟哎哟”起来,整棵树都在跟着晃。它占据地理优势,张祺毫无招架之力,捂着头求饶:“猴哥,猴哥,我知道错了!”   四耳猴见好就收,麻利地从树上摘了几个滚圆饱满的果子,抱在怀中,爬下树来,把最大的一个果子递了出去。   张祺上一脸狐疑,不肯接果子:“这次不会再耍我了吧?”   四耳猴强硬地塞进了张祺的手中,“哎哟哎哟”催促着,然后自己捧起果子咬咬下一大块果肉,嚼得津津有味,汁水顺着嘴角流到了毛发上。   张祺看得口舌生津,不禁咽了一口口水,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捧起果子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溢满口腔,绵软的果肉入口即化,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一个果子吃完,张祺又从四耳猴的怀中抽走一个,连吃了两个果子才稍稍填满了空空如也的五脏庙,空虚的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见张祺很喜欢,四耳猴又爬上树去,“咔嚓”一声脆响,干脆地折断了一根挂了七八只果子的枝条。   “嗳!”张祺听到声音仰头,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四耳猴肩扛着缀满绿果的枝条爬下树来,洋洋得意地举到张祺面前,让他查看自己胜利的果实。   得亏猴哥才填饱了肚子,张祺赶紧拍了一通马屁,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以后咱想吃了就摘俩,没必要把树枝给掰下来。”   四耳猴显然没懂为什么不能掰树枝,茫然地抓了抓脑袋,一脸呆样。   张祺心说我跟一只猴子较什么真,动物的思维可不像人那么复杂,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觉得方便便就直接掰了,何必顾虑那么多。于是他便也不当那烦人的唐僧,拍拍猴哥的头:“咱们回去吧,这林子里虫子忒多,你看看我着胳膊,都让咬几口了?”   不是虚言,张祺是真的让不知名的虫子咬了好几口,还拍死了一只。只是那虫子古怪得很,体型跟大小都和蜜蜂差不多,但背部呈鲜红色,最为奇特的是明明没有翅膀却能腾空飞起来,叮一口皮肉就迅速飞走。   四耳猴会意,走出两步之后又回头,拍拍自己的肩膀。   张祺迷茫:“怎么了?”   四耳猴见他不明白,索性直起身来,接过缀满果子的树枝,扛在了自己的肩头。此前四耳猴一直蹲着,张祺不觉它高大,这会儿才发现,原来猴哥站起来居然比他还高。他不算矮小,身高有一米八二,目测猴哥站起来得有一米九多。   张祺暗暗咋舌,心说要是之前在岩石那狭路相逢就知道四耳猴这么高大,他哪还管什么伤,铁定拔腿就跑。不过到了此刻,他已经不怕了,甚至还下定决心就认猴子当哥了。   四耳猴扛着枝条埋头往前走,没听到后边的动静,回头吆喝道:“哎哟!”   张祺回神,跟了上去,笑着咕哝道:“我猴哥还挺体贴。”   一猴一人慢慢悠悠地往林子外走去,张祺走在后面,从四耳猴肩头的枝条上摘了个果子,刚才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囫囵吞进了肚子,现在才有余裕慢慢品尝起来。   也不知道这果子叫什么名字,大小和苹果差不多,但外表浑圆,又像一个青皮甜瓜。口感绵软嫩滑,汁水丰富,有点像网纹瓜,口味清甜,还有丝丝的奶香味和怡人的复杂果香。   张祺描述不出来,就是觉得好吃,好吃到想要把种子带回去种起来,可等他吃完了才发现,这果子居然没有籽儿也没有核儿。   四耳猴又带着张祺回到了山涧旁,去时雾已经基本散了,可是去林子里走了一遭,雾居然又重了许多,白茫茫一片,仿佛登临了人间仙境。   一阵风携着雾气扑了张祺一脸,他眯起眼来,发现雾气是从东面一团一团飘过来的,便问道:“猴哥,那边有什么?”   四耳猴顺着张祺手指的方向看去:“哎哟。”说罢,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张祺踌躇片刻,跟了上去,自己嘀咕一声,“去看看吧。”   虽然看不清路,但有猴哥在前方领路,张祺走得很放心。   走了约摸有十分钟,雾气越来越浓,周遭的温度也似乎渐渐高了起来。   张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直到走到一个冒着热气的温泉池旁,他的脸彻底僵住了。   四耳猴可不会察言观色,放下枝条,只听“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池子里,兴奋地拍打起水面,顿时水花四溅。   温热水滴溅在身上,唤回了张祺出走的思绪,眸光聚焦,他看向氤氲水汽中的四耳猴,目光落在那古怪的四只耳朵上。眼神变得复杂,喜悦有之,诧异有之,担心有之,沮丧有之。   四耳猴却只当张祺是羡慕自己,也想下水,便热情地朝他招手:“哎哟哎哟!”   它这是在说:“下来泡澡啊。”   自打醒来后便出了不少汗,还钻了一趟林子,身上黏黏糊糊的,此时面前有个温泉池,张祺怎么可能不心动,人生至此二十五年,他还没泡过温泉呢。   低头看看腿上的伤,张祺又抬头看蹲在池水中露出大半截身体的四耳猴,估摸着水位不高,也就到膝盖的样子。没再犹豫,他低头解开了裤扣,脱掉了裤子。   正准备下水,张祺又迟疑了,内裤弄湿了,等会儿穿什么?总不能真空套裤子吧?想了想,他冲四耳猴道:“猴哥,转头。”   四耳猴不明所以,往后看了一眼,不太耐烦地转了身。   张祺快速褪去内裤,走到水池边,半蹲着用手去探水温。谁知这时,四耳猴突然转过身来,盯着他某处看了一眼,而后高兴地拍着水面“哎哟哎哟”起来,嘲讽意味十足。   张祺低头瞄自己的老二,再看看四耳猴的老二,两厢一对比,顿时明白对方在笑什么了,他竖起中指,没好气地咕哝:“不都灵长类吗,怎么比我大那么多。”顿了下,又不甘示弱地说,“硬起来吓死你!”   四耳猴笑得更欢腾了,撩起一捧水来,泼向张祺,张祺立刻反击,一人一猴打起了水仗。   玩闹了一会儿,张祺才小心翼翼地入水,后背靠着池壁,将伤腿架在池边,安心地享受着温泉池的温暖。   四耳猴走过来,坐在张祺旁边,学着他的样子靠着池壁,将手臂摊开,舒服地“哎哟”了一声。   张祺拨了拨蒸腾的热气,此时才明白,方才那浓浓的雾气是温泉池飘出去的水汽。他闭上眼,静静地享受片刻的舒适安逸,竖起耳朵聆听四周各种鲜明的声音,水流、鸟鸣、风动,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第7章 直面现实   “峡谷中浓雾障眼,微风吹动树梢,发出飒飒之声。单薄的眼皮动了一动,崇日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继而全部睁开,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平坦的石头之上,茫然地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崇日走出一段,发现岩石上竟然蹲在一只猴子,那猴子长着四只而过,竟是部落长老所说的远古神兽——长右。……崇日在长右的帮助下找到了一株果树,只见那果树长着血色的巨大花朵,果子却是青色的。……吃饱喝足,崇日又跟随长右来到了一处温泉池。…………”   张祺回想着《山海大荒记》第一章 的内容,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扭头看着身旁的四耳猴,深深地吸了口气。   四耳猴察觉到目光,也偏头看着张祺,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明晃晃地写着“不解”两字。   张祺失笑,认命般开口:“猴哥,其实你是神兽长右对不?”   四耳猴愣了片刻,茫然地歪着脑袋:“哎哟。”它的意思是:长右是什么。   张祺悲哀又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经无师自通掌握了一门猴语,可以和对方无障碍沟通。而更加悲哀的是,到了此时此刻,他不得坦诚地面对当前的困境——一场车祸,似乎将他带入了《山海大荒记》这本小说的世界之中……   起初刚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浓烟似的白雾,张祺的心里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种不安不是因为车祸、因为从陌生之地醒来之后的恐惧,而是一种没来由的惴惴之感。   直到看到岩石上的四耳猴,张祺的脑子蓦地就和《山海大荒记》第一章 节里“崇日遇上长右”的情节对上了号。   大多读者在看小说的时候都会在脑子里构想出一个画面来,张祺也不例外,在看《山海大荒记》这本小说时,脑子里就会自动地描绘出一幅幅画面来。长右是在第一章 就出现的神兽,此后一直陪着主角,张祺后来又考据了《山海经》,还真认真想象过它的模样。   《山海经·南山经》曰:“有兽焉,其状如禺而四耳,其名长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   所以张祺脑中的神兽长右有着猴子的身体,脸型像人类,独特的是长了四只耳朵。他形容不出来,也画不出来,但脑子里却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形象。而诡异的是,脑子里长右的形象,竟然和岩石上那只四只耳朵的猴子别无二致!   因此,在看到岩石上的四耳猴时,张祺就已经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他可能像一些穿越小说一样,穿越到《山海大荒记》这本小说中来了。   可这种想法实在太过于荒诞,而且张祺想回家,想回动物园,因此他没有选择直面,而是装傻充愣,在心里说服自己只是遇到了一只变异的猴子。   一直到四耳猴带他钻进了林子,看到了《山海大荒记》中的巨大的“树蘑”和开球形红花,结碧绿果实,具有延年益寿之功效的“帝休树”。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张祺,他确实是因为一场车祸,莫名其妙地被撞到了书中的仙境来了!   “唉……”张祺叹息一声,收回了思绪,仰头环视了一圈。其实水汽弥漫,什么也看不真切,但他已经知道这里是何处,又是什么样。   在《山海大荒记》书中,这处地方是位于悬崖和山脉之间的一处峡谷,名叫雚谷。主角崇日因为躲避追兵而不慎坠落悬崖,进入雚谷,继而遇到神兽长右,得到长右的帮助……   等等!   张祺陡然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长右:“我掉进了雚谷,遇到了你,看见了树蘑和帝休树,那崇日呢?”   长右:“哎哟?”它一脸茫然,显然无法解答。   张祺猛地挺起腰坐得笔直,心跳顿如擂鼓。是啊,他来到这里,认识了长右,那主角崇日呢?去了哪里?该不会他穿成了崇日,成了主角,日后要顶替对方上阵杀敌吧?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张祺断然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武功,更不会调兵谴将,若是真有一支军队让他带领,只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了。再说了,他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当好一个动物园饲养员,和小动物们亲亲密密地相处,干到六十岁退休,就安安稳稳享受生活,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想到这里,张祺挥了挥水汽,对长右道:“别动!”   闻言,长右举起手来,一动不敢再动。等了片刻,晃悠的水面平静下来,张祺眯着眼,打量水中的倒影,看清自己的脸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水中倒映的还是自己的脸,虚惊一场。   还不放心,张祺又将自己的身体检查了一番,六块腹肌还在,肚脐眼旁边淡褐色的小胎记也在,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当看到自己的内裤时,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   毕竟身上还穿着衣裤,这个上古时代哪有这种高科技的东西。   确定自己不是穿越到主角崇日的身上,张祺彻底放心下来,可其他烦扰接踵而至。他又重新靠向池壁,懒洋洋地自言自语:“以后该怎么办啊?能回去吗?”   长右还以为同它说话,慢慢地放下手:“哎哟哎哟哎哟?”你要回去哪儿?   张祺搭腔:“回二十一世纪。”   长右不明白:“哎哟哎哟哎呦?”二十一世纪是什么?   “唉……算了,一下子说不清楚。”张祺现在没有力气也没心情解释,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困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就沮丧得几乎要化成一摊泥。他既不想要法力,也不想学习高级的法术,更加不想打仗,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命运偏偏选中自己。可转念一想,比起被疾驰而来的小轿车撞得拧成麻花,这种结果算是命运垂帘,简直比中一个亿的彩票还要艰难。   张祺心情复杂,掬起一碰水扑在脸上,摊开掌心用力地搓了搓脸。搓到一半,突然像被点了穴一般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山海大荒记》中,崇日饲养了熊猫,还拿它当了坐骑!   张祺呼吸急促,暗恼自己因为心中惴惴,倒把这件事给忘了。当初他觉得《山海大荒记》这本书有点水,原本是要弃文的,可在二十章时作者写到“崇日在长右的指引下降服了一只食铁兽”的剧情时,燃起了兴趣,这才继续看下去的。   崇日跌落雚谷能够饲养熊猫,那自己是不是也能碰到熊猫?   呼吸不禁急促起来,张祺亢奋起来,迫不及待询问身旁的神兽:“猴哥,这谷底是不是有大熊猫?”   长右正在给自己顺毛,顿住手上的动作:“哎哟?”什么?   张祺顿了顿,立刻改口:“我说食铁兽。”作者在小说中一直称呼大熊猫为食铁兽。   可他换了种说法,让然没有得到答案,长右歪着头,还没吭声脸上就已经写满了问好。   兴奋劲儿褪去了些,张祺冷静下来,意识到了另外的问题。大熊猫虽然可爱,但咬合力惊人,更别说是野生的了,如果真遇到了,逃跑都还来不及。   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张祺也不再追问,不过一想到兴许能见到大熊猫,心中有了念想,对以后的日子倒也有了些盼头。 第8章 既来之则安之   泡得十个手指都起皱了,张祺才爬出温泉池,他坐在一旁,晾干了身体才穿上衣服。   泡完澡,肚子又饿了,所幸还有从林子里带出来的帝休树果实,张祺和长右各分了两个,填饱了肚子。   再抬头,头顶已经浓雾弥漫,这次不是温泉池的水汽,而是真的起雾了,天色也暗了很多。   张祺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无法判断时间,但从食物消化的时间来看,至少已经是傍晚四五点的时间了。   雚谷浓雾滚滚,稍等天就该暗下来了,这里又没灯没火的,等天黑以后必然寸步难行。而且《山海大荒记》中雚谷可是个凶险之地,并不是每一只神兽都像长右那般友好,能够轻易驯服,除了神兽还有各种凶暴的野兽,崇日在谷底可是多次遭遇过猛兽的攻击。   张祺回想着书中描绘的细节,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人生地不熟,只能赖上长右:“猴哥,晚上咱们躺哪儿啊?”顿了下又自己嘀咕,“你是神兽,该不会不用睡觉吧?”   事实证明,神兽也需要休息,长右领着张祺又回到了两人最初碰面的岩石下。   张祺仰头:“猴哥,你不会让我爬上去睡石头上吧。”安全是挺安全的,不必担心会遭到猛兽袭击,可这岩石四面光滑,即便是腿没受伤,在没有工具的帮助下,也不可能攀爬上去。   长右显然并没有要睡岩石的打算,绕过岩石继续往前走。   张祺一头雾水地在后面跟着,他觉得猴哥也学会了卖关子,只是找不到证据。   峡谷之下天黑的快,没多会儿,天色就明显阴暗了下来,雾也越来越浓。可长右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张祺心里开始发急,忍不住问道:“哎猴哥,咱们去哪儿?”   话音刚落,长右便停了下来,指着头顶上方:“哎哟。”上去。   张祺抬头,只看到光滑的连片青苔都没长的峭壁,再往上便瞧不清了,让浓雾和黑暗给挡住了。他不太确定地问:“上面?”这不比岩石还难爬吗?   长右没应声,灵活地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张祺仰头大喊:“猴哥猴哥,不管我啦?”   “哎哟!”长右应了一声,意思是等等,而后身影竟然就没入了岩缝之中。   张祺掐着髂骨擎等着,过了片刻,只听“啪嗒”一声,一条比手臂略细一点的粗壮藤蔓被丢了下来。   张祺被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一步,这才发现岩壁上似乎不是个缝隙,而是好像有一个洞穴,长右正站在洞穴口,朝下面招手,嗷了一嗓子:“哎哟!”上来!   现在张祺见了什么都不稀奇了,他用手拽了拽面前跟小树一样粗壮的藤蔓,很牢固,纹丝不动,又衡量了一下自己和洞穴的距离,大约四米左右,即便摔下来也摔不死。   张祺低头看了一眼包着T恤的右腿,长右给的那草恐怕是仙草,此时已经完全不觉得疼了,他提了提裤子,果断地抱住了藤蔓。   其实攀爬上去比他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因为藤蔓上长得分纸竟异常坚固,就像专门用来攀爬的阶梯似的,不稍片刻,便爬到了顶。长右伸出手,他借了一把力,整个人攀了上去。   扶着膝盖站起,张祺不禁惊讶地“嚯”了一声,没想到这山崖上的洞穴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就仿佛是有人像埃及人建造金字塔那般费尽心机挖凿出来的,当然,洞里并没有任何挖凿的痕迹。   张祺往洞穴内走,走出一段才发现洞穴地面外底内高,是一个小斜坡,不过并不陡。他心道这样也挺好的,要是遇上下雨天,雨水不会流进洞穴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做好了在此长居的心理准备。   山洞里自然没有什么人类的生活用品,不过有两根从穴顶延伸下来连结地面的石柱子,就建一栋房子内负责荷载的房柱似的,异常玄妙。   张祺又再次走到洞穴口,左右看了看,原来那藤蔓的根部就长在洞穴外的崖壁缝隙中,但枝茎是向上攀缘的,难怪长右要爬上来,特意扯下一根往下面丢。   张祺小心地将头探出洞穴向上看,枝繁叶茂的藤蔓像爬山虎一样一路向上爬,将峭壁遮挡的严严实实,郁郁葱葱之中透着一股阴森之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中窜出一条蟒蛇来。   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张祺缩回了脖子,扭头又将空荡荡的洞穴打量一番,最后无奈地总结陈词:“也还不赖。”理应是要去找一些干草之类的东西铺一个睡觉的地方,可现下再去已经来不及了,张祺只得叹道:“明天再说吧。”   无地可去,无事可做,张祺便在洞穴口坐了下来,长右也学他,蹲坐在一旁。坐了一会儿,觉得石头坚硬,硌得屁股生疼,便又躺了下来,将手交叠枕在脑后。长右有样学样,也躺了下来。   所幸的是,这雚谷温度适宜,即便是裸着上半身也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十分放松、舒适。   不多会儿,天便黑了,张祺担心有野兽或者虫子,起身走到洞穴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再度躺了下来,这回是要睡觉的架势。   长右似乎还不想睡,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洞穴之外,透露着兴味与向往,但略一犹豫之后,还是躺在了张祺的旁边。   天彻底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觉变得更加灵敏。连轻轻掠过的风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张祺睡不着,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想着杂乱无章的事情。   莫名其妙地穿进《山海大荒记》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没什么好琢磨得了。他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如果无法离开这里,自己又该如何生活?   像崇日那样吗?可是自己又不像崇日那样,本来就活在这个蛮荒时代,具有灵活的身手和生活技能。   冥思苦想许久,仍旧得不出一个答案,张祺只得在心里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吧。不过有件事倒是可以确定,他虽然穿书了,但身子还是自己的,并没有穿成主角崇日,不用代替对方去征战各个部落。   而且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一切走向都在按照他的意愿而发展,并没有复制小说中崇日的经历。   张祺记得很清楚,在小说里,崇日也是一开始遇到了神兽长右,得到了对方的帮助。可是崇日的伤势很严重,长右给他找来了一支千年灵芝,让他服下,而后又给他找来帝休果充饥。这之后,崇日稍稍恢复体力,便自己寻了一处山洞修养,长右一直跟在他左右。   这一切经历和自己流落至此的境遇有相像的地方,但显然并不一致。他没有去找山洞,而是让长右带着自己来到此处洞穴。   想到这里,张祺稍稍舒心,根据自己的意愿来生活,这对他很重要。   周遭危机四伏,张祺本是绷紧了神经不想睡的,可这一天来身心俱疲,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随后便跌进了睡梦之中。似乎是觉得冷了,他无意识地翻滚了一下,靠近身旁的热源,将后背贴上了毛茸茸散发着热量的后背。   “哎哟?”长右被惊醒,有些不适应地挪开,过了会儿又无奈地靠了回去,叹息一声,“哎哟……” 第9章 开启原始人生存模式   “叽咕——叽咕——”清脆的鸟叫声在山谷中回荡,荡进洞穴之中,平白搅乱了一场正在海底捞烫肉吃的美梦。   人还没完全苏醒,眉头先皱了起来,张祺抬起手背,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哑着嗓子咕哝:“吵死了……”   “哎哟……”   耳畔响起附和之声,昨天的回忆一股脑涌来,张祺懵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睡在出租屋的床上,而是躺在雚谷的洞穴里。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他捂着心脏,绷紧腰坐了起来。   长右裂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健齿,打了一个颇为瘆人的哈欠,也跟着起身,茫然地揉揉眼睛:“哎哟?”   张祺苦笑一声,故意拽了一句英文:“猴哥,古德猫宁。”   长右眨眨眼,不明白古德猫宁是什么意思,但仍旧应了一声:“哎哟。”   张祺抻了抻胳膊,伸了个懒腰,朝洞穴外看去。外面已经大亮,似乎还开了太阳。他连忙跑出去,果然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射在对边碧绿的山腰上,整个雚谷这才终于呈现在眼前——青山叠翠,山涧奔腾,处处透着一股生机之美。   “哇!”张祺忍不住惊叹,“太美了吧。”   他的话绝不是自我安慰,雚谷确实风景不错,空气新鲜,遗憾的是他所处的位置极低,不能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般将整个雚谷尽收眼底。   “哎哟!”长右攀着藤蔓挂在了崖壁上,用手搭了个凉棚朝对上望去,兴奋地一直哎哟,也为晴天感到高兴。   张祺抚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说道:“猴哥,咱们去找吃的吧?”   长右:“哎哟!”好的!   一人一猴顺着藤蔓下了洞穴,阳光刺眼,张祺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眯起眼朝洞穴口望,心道等会儿吃饱了要找些干草来铺个床垫才行,睡在石头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现在腰都还是麻的。   张祺捏着腰,跟着长右进了林子,又去摘了几个帝休果,复又走出林子。来到山涧边,张祺将一个帝休果放进水里搓洗,长右不明白为何这样,蹲在一旁:“哎呦?”你干嘛放进水里泡?   张祺扑哧一笑,觉得长右这副呆呆的模样有点像只猫,虽然外表没有猫咪那般软萌好捏。他把洗好的果子塞进长右的手中,又拿走它另一只中的果子,教导它:“果子外边有灰尘,吃之前要洗干净,而且吃饭前、方便后也要洗手清洁,知道了吗?”   长右半懂不懂,歪着脑袋学着张祺的样子将帝休果放进了水里,结果一时没有掌握要领,手一松,果子便顺着咕咚咕咚流动的溪水淌到下游去了。“哎哟哎哟!”它着急地叫起来,四肢并用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张祺被逗得大笑,自己差点一头栽进水里面。   长右动作灵敏,跑得比水快,没跑出多远就追上了帝休果,回到了张祺身边。一人一猴对坐着,啃起了帝休果。   张祺吃得唉声叹气的,第一次吃这帝休果的时候感到惊艳,第二次吃的时候觉得美味,一连吃了三顿便已经开始感到腻味了。人是杂食动物,只吃水果怎么行,此刻他无比想念肉、蛋、奶,酸味、辣味、咸味,哪怕来一口动物园食堂难吃的大锅菜也行啊……   沮丧地啃完一个帝休果,虽然还不饱,但张祺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在心里琢磨着,等腿好了要去周围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食物,就算是几个能吃的蘑菇也好。想到这里,他突然顿住,看向伤腿。   方才醒来之后就攀藤、进林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腿伤着,这会儿才猛然回想起腿上皮开肉绽的伤口,难道已经好了?那草居然那么神奇?   白色的T恤已经蹭得灰扑扑的,张祺屈腿,解下了腿上的T恤衫。昨天捣烂敷在腿上的草叶、汁液已经干了,干巴巴的一团粘在伤口上,将小腿染成了棕褐色。   张祺小心地撕掉草叶,查看伤口,定睛一看傻眼了,昨天那道像被西瓜刀笔直劈了一刀的伤口呢?活见鬼了吧?   赶忙把腿上草叶都去除干净,还是没有看到伤口,张祺便又把腿伸进山涧中,撩起水来,冲洗腿上棕褐色的草汁。洗干净了,这才瞧清楚——昨天那道皮开肉绽颇为吓人的伤口竟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浅色的痕迹。   “我草……”张祺言简意赅地用一个粗鄙之词表达了自己的惊诧,昨天那道伤口他自己瞧了都后背发凉,要是去医院,铁定得缝个十几针,还得休息一个礼拜才能愈合。要不是无计可施,他绝不可能儿戏般地将古怪的药草敷在伤口处,可谁知那两株草竟然如此神奇,只一天就愈合了伤口?   若不是还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存在,张祺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妄想症了,这简直堪称医学奇迹……他不禁想,要是把这草拿去自己所生存的二十一世纪贩卖,应该会掀起一阵医学狂潮吧……   见张祺发怔,半晌没有动静,长右伸出手拍了拍张祺的腿:“哎哟?”   张祺倏然回神,收回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心情大好道:“猴哥,谢谢你给的药草啦。”   长右这会儿子听明白了,乐得发出了鸭子叫,山谷里都回荡着“嘎嘎”的笑音,看起来是打心眼里开心。   既然腿已经完全好了,便再没有什么顾虑,张祺将脏污的T恤放进山涧中冲洗干净,铺开晾晒在石头之上,仰头看了眼天空。   太阳在东南方,说明此时还没有正午,估摸着应该九点多的样子。张祺撑大腿站起来,道:“猴哥,走,咱们四处遛遛。”   昨晚在睡意朦胧之际,张祺还抱着一丝期待,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虚幻的梦,明天天一亮,发现自己躺在佳丽湖旁边,哪怕是医院的ICU病房里也行。然而天是顺利亮了,自己却仍然躺在空荡荡的洞穴之中,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破碎了。   不过张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所以倒也没有多沮丧,再说愁眉苦脸并无益处。既然昨天就已经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那么当下便要打起精神来,让自己在雚谷的原始人生活尽量舒适一点,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吧。   张祺和长右一前一后,沿着山涧上游走去。这雚谷底部有很多巨石,造型各异的都有,张祺相中一块平坦椭圆的石头,心中想着要是能弄回洞穴当床就好了。当然这只是痴人说梦,那块石头少说也几百斤,凭他肉体之躯怎么可能弄得回洞穴。就算是原著中的崇日,也没法扛鼎拔山。   一路走着,张祺无聊,又怕没人陪自己说话,迟早哪天失去说话的能力,于是一直和长右嘀嘀咕咕。   “先找点松软的干草把床铺起来,昨晚睡得我腰酸背痛,我以前再苦也有公园的长椅可以睡,还没试过睡洞穴、躺石头呢。”   “最好是能找到什么能当铺盖的东西,兽皮?算了算了,我既不会打猎也没有工具……”   “要是雚谷有棉花就好了,要是有水稻就更好了。”   长右虽不尽然都能明白,但每一句都会给回应,“哎哟哎哟”了一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走出一处拐弯处,张祺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片嫩粉色的绒草! 第10章 “咩咩!咩咩!”   张祺走近,揪了一根茎干查看,这粉色绒草长得很像前两年网络上很火爆的粉黛草,下边长叶,下边开小花,形成圆锥花序,远远看去毛茸茸的一团,摸起来也很柔软。   拿着在裤子上蹭了蹭,不掉花粉也不剌裤子,张祺又用手捏了捏,手感像麦秆,高度有八九十公分,很适合拿来垫床铺。而且这草下面的叶子已经泛黄了,显然是已经“老了”,等待种子散播各处再发芽,连晒都不用晒。   张祺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姑且便也叫它粉黛草了。铺床的材料有了着落,他心中欣喜,立刻动手开始拔粉黛草,还招呼长右:“猴哥,帮忙。”   这玩意埋根不深,稍稍施力就能连根带土拔出来,可是拔得多了也费手,弄了一捆,掌心便红了,火辣辣地疼,隐约有要起水泡的迹象。   张祺扭头,想找一样趁手的工具,却见几步开外的长右正拿着一块石头,对着粉黛草的根部一顿凿,没一会儿就集齐了一把茎干。两厢一对比,他忙活半天,竟然还没一只猴子弄得多。   张祺无奈苦笑,自我打趣道:“流落到这原始时代,竟让一只猴子走在了新石器时代的前端。”   自嘲归自嘲,他还是立刻从旁找了一个长条形的石头,有样学样起来。也不知是这粉黛草根部不堪一击,还是这石头坚硬,张祺发现竟然意外的轻松,只凿几下,根部便能段好几根茎秆,再凿几下,便再又断几根。   如此忙到太阳当头照下,一人一猴终于攒够了两大堆粉黛草。   张祺去找了一根藤蔓,将粉黛草顺利捆成一捆,扛上了肩头。一通忙碌,竟然找回了一点儿时的记忆。   五岁时,张祺的父亲欠下巨额赌债,因为偿还不起又怕被黑恶势力剁手剁脚,于是偷偷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瞒着所有家里人跑去了外地,从此杳无音信。半年之后,母亲受不了单独抚养孩子的辛苦,受不了被追债的恐惧,在一个天不亮的早晨,将睡着的张祺放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门口,自此也销声匿迹。   从此,张祺便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奶奶务农的时候,他便拿着两片饼干,脖子上挂着水壶,坐在田埂边啃饼干,看着他们干活,渴了就自己喝口水。   等再长大一些,他学会了替爷爷奶奶分担,也会帮着干些农活,例如插秧、割稻、捆秸秆。   不过上了初中之后,爷爷奶奶便只让他好好读书,不再让他干农活。因此虽然脑中有印象,可再干起来便不那么得心应手,一捆粉黛草而已,拔得精疲力尽,捆得手忙脚乱。   回到洞穴处,张祺把粉黛草解开,铺在空地上晾晒。虽说这粉黛草已经干枯了,但晒晒总没坏处。   日光炙热,晾在石头上的T恤也干了。张祺洗了把脸,套上T恤,就像是套上了盔甲一般,终于敢理直气壮的挺起胸膛来。   其实他身材还可以,虽没人鱼线,但六块腹肌还是有的,只是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两天一直裸着,令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而且在这地方,身上的衣服是他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人类的唯一标志了。   换完衣服,一咕噜噜的声音适时响起,不是张祺的肚子发出的,而是长右。它自己估计也觉得不好意思,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捡起一颗石子丢进山涧中,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张祺忍着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哎哟,大中午的,饿死我了。”   长右立刻丢掉石头:“哎哟哎哟?”我们去摘果子吧?   张祺实在不想吃帝休果了, 他现在很馋炸鸡、汉堡,哪怕来一份方便面或者白米饭也行,可是在这里,无疑一切都是妄想。   正当发愁中午能不能想办法弄点别的来充饥,不经意地瞥一眼山涧,张祺突然想到:既然有小溪,那下游应该有鱼吧?!   然而下一瞬,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吧了,因为想到了一个更为难办的问题——这里没有火柴,没有打火机,怎么生火呢?   在这原始社会,唯一的办法便只有钻木取火,又或者等哪天一道惊雷劈下来留下火种……   张祺果断放弃抓鱼的想法,钻木取火他会试试,但不是现在,眼下还是找到吃的补充体力最为重要。   心酸地叹了口气,张祺冲长右招招手:“走,猴哥。”走出几步他又问,“猴哥,林子里有没有别的果子?”   长右“哎哟”了一长串,张祺猜想它的意思应该是:帝休果不好吃吗?   于是回道:“好吃,但人——不是,人跟猴子都应该尝试一下不同的食物,体味一下酸甜苦辣咸等不同口味。”   长右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了中心思想——张祺不想吃帝休果,想吃点别的。   其实它也并非只吃帝休果,只是最喜欢帝休果的味道罢了,听闻张祺此言,它悟了,领着张祺朝着一片密林走去。   反正张祺也想四处看看,便跟在长右后边,往杂草丛生的林中走去。他走得心惊肉跳,生怕突然窜出什么猛兽来,但这是以后的日常,他每天都要为食物而奔走,必须踏出这一步。   所幸一路上有惊无险,除了让一只猛地从草丛里窜出的七彩雉鸡吓了一跳。   眼睁睁地看着雉鸡跃上树枝的时候,张祺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在脑中将那雉鸡架在火上烤得外焦里嫩,送入了口中。   随着长右窜上一颗果树,饱餐一顿的白日梦破碎。不过结果不算坏,虽然还是吃果子,但总算是换了个口味。   长右这次找的果子无论颜色还是个头都长得很像黑布林,但口感和味道却大相径庭。咬一口,粉糯绵软,可以品尝出一丝淡淡的甜味。   张祺挺喜欢这果子,主要是淀粉感很强,容易饱腹。反正不摘白不摘,他找来一片大如芭蕉的叶子,摘了二三十个果子包起来,然后起身回洞穴。   回去时,他心血来潮,主动带头从另一个方向出林子。走着走着,目光突然一顿,只见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片蓊蓊郁郁的竹林!   有竹子就意味着可能有竹笋,有竹笋就意味着自己会多一种食物!仿佛在沙漠中看见了绿洲,张祺赶忙拨开灌木丛,急急地朝竹林奔去,也不管手臂被锋利的荆棘划出了几道红痕。   竹林和树林之间隔着一道半米宽的山涧,张祺深吸一口气,迈腿跨过水流哗哗的山涧,踏进了竹林,人还没站稳,就看到面前的黄土地里埋着一截棕褐色的东西,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出土的笋吗!   张祺大喜,无暇思考笋不能生吃,自己还没成功生起火来,便火急火燎地跪在地上开始刨土挖笋。挂在竹子上的长右不明所以,但还是跳下来,给他帮忙。   一人一猴像地鼠一样刨了半天的地,脚边堆了一小堆土,终于将笋子齐根掰断,拔出土来。   这竹笋跟张祺的小腿一般粗,约莫两尺长,若是拿来做菜,起码能吃四五顿。张祺恍然想起,自己没火没锅,没有油盐酱醋,没法烹饪竹笋,不过仍旧为发现新食物而感到欣喜不已。   擦一把额头的汗水,张祺掐着骼骨环视了一圈秀竹林立的竹林,看到了不少已经破土而出,露出一个尖尖角的竹笋。他心中暗喜,将竹笋扛在肩头,扭头招呼长右:“走,回洞。”话音刚落,忽听竹林的东南方向传来两声既细且尖的叫声——“咩咩!咩咩!” 第11章 拯救食铁兽   这是什么声音?!   张祺警觉起来,屏着呼吸一动不动,竖起耳朵细听。   “咩咩——咩咩——”   那叫声再度响起,很像一只小羊羔的叫声,但又不完全像。张祺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一定在动物园里听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动物的叫声。毕竟野生动物园里饲养着上百种动物,就算他是饲养员,也并不是对每种动物的叫声都了若指掌。   长右等了有一会儿,见张祺仍旧像扎根的竹子似的一动不动,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哎哟?”不走?   张祺垂眸看一眼,问道:“猴哥,有没有听到什么叫声?”   长右长着四只耳朵,听力翻倍,自然是听到了。只是在雚谷,每天有无数声音入耳,早已习以为常,它不明白张祺为什么对这声音这么在意。   张祺尝试着问道:“能听得出来是什么东西在叫吗?”   长右虽是神兽,但并不是无所不知的神兽,它抓耳挠腮,用懵然的双眼给了答案。   张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是个上坡,除了竹子还有五颜六色茂盛的杂草,什么也看不到。他咬了咬压根,心下一横就想转身离开,回洞穴去,可那声音又陡然响起来:“咩咩——咩咩——”有气无力中夹杂着虚弱和恐惧,一听就是幼崽发出来的,要么是落单了,要么是受伤了,令人心肠发软,无法狠心不管。   “嘶——”张祺深吸一口气,略一犹豫还是放下了肩头的笋,往竹林深处走去。   长右灵敏地跃上一根翠竹,跟了上去。   越走声音越近,也越清晰,张祺百分百确认就是某种动物的幼崽发出来的,而且应该是受伤了。因为那声音就顿在一处,若是落单的幼崽,理该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拱。   那幼崽似乎是因为听到了脚步声,和张祺拨开杂草的“沙沙”声,叫得愈发响亮起来:“咩咩——咩咩——”像是在喊:“救命——救命——”   张祺越听越觉得这叫声耳熟,还莫名觉得亲近,不禁加快脚步。走到坡上,叫声就在眼前,就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之后!他扯了扯裤子,迈进了杂草丛中。   这杂草从是道屏障,后面是片向下去的斜坡,不过并不陡峭。   张祺“呸呸”两声吐掉跑进嘴里的草籽,艰难地钻出了草丛,却见长右已经先自己一步蹲坐在坡道之上,咧着嘴,兴奋地指着斜坡下方一通胡乱地“哎哟”,显得很着急。   张祺顺着毛茸茸的手眯眼看去,只见两米之外的斜坡上趴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小毛球。他一下愣住,难以置信地想,那难道是一只熊猫幼崽吗?!   下一秒,坡上那团毛球就仰起头来,标志性的巨大黑眼圈中藏着一双亮晶晶的黑豆小眼,无辜地盯着张祺,委委屈屈地叫起来:“咩咩——”   我靠,竟然真是一只熊猫!   张祺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往坡下奔去,不小心滑了一跤,差点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虽然惊喜,但他很理智也很克制,没有立刻去触碰熊猫,而是先蹲下检查一番。   熊猫幼崽好似明白他意思似的,挪了挪胖乎乎并不灵活的身体,将肚皮翻出来。长右跑下来,蹲在熊猫幼崽近前,指着它的腿“哎哟”起来。   张祺也看到了,熊猫崽子的后腿受了伤,殷红的血染红了身体上的一块白毛。血流的不多,伤势并不严重。看体型,只是这小熊猫看起来才四个月左右的样子,并不十分灵活,且又摔在这斜坡之上,估计是耗尽了体力,才动弹不得。   张祺抬起头,戒备地打量四周。大熊猫是独居动物,熊猫妈妈通常会在孩子一岁半之后将它撵走,面前这只小熊猫不过才四个来月大,正是需要照顾的年纪,熊猫妈妈不会轻易丢下它。   熊猫妈妈会不会就在附近?   张祺虽然很喜欢大熊猫,曾经立志当大熊猫饲养员,也很喜欢园里的糯糯和米米兄妹俩,但他比谁都清楚,熊猫不是猫,而是熊,咬合力仅次于北极熊。在它的可爱外表下,是强大的攻击力,特别是野生的大熊猫。   张祺不敢胡来,直起身来,低声同长右道:“猴哥,劳烦你去瞧瞧这崽子的老母亲在不在这附近。”   长右抓耳歪头,脑瓜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哎哟”一声灵敏地攀上了修竹,又跃到另一棵,往远处跳去。   张祺心痒难耐,十分想上手摸一摸熊猫幼崽,体会一下熊猫毛发的触感。偏偏受伤的小崽子又“咩咩”叫起来,像在撒娇。   心中天人交战,张祺将手伸出去又收回,伸出去又收回,如此几次三番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垂在裤缝旁,叹口气道:“暂且挨着吧,若你只是落了单,晚点妈妈会来找你。要是沾了人味,妈妈说不定真就扔了你了。”   小崽子仿佛听懂了似的,吐出舌头“咩咩”两声,小模样让人心疼。   张祺狠下心,爬到了斜坡上方坐了下来,一边等着猴哥,一边盯着小崽子,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等了许久,头顶沙沙作响,张祺抬头,看见一个敏捷的身影掠过,是长右回来了。   长右尽职尽责地巡视了一圈回到原地,它顺着竹子滑下,走到张祺面前,叫道:“哎哟哎哟哎哟。”意思是没看到那小崽子的妈妈。   张祺给长右顺了顺毛:“辛苦了,猴哥。”   长右被摸得通体舒畅,眯着眼指着熊猫幼崽,意思是在问要拿那小东西怎么办。   张祺拧着眉,也很苦恼,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直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而且小崽子受了伤,放着不管也不行。可是万一大熊猫回来找崽子,那该怎么办?   “咕咕——”这回是张祺的肚子发出了抗议。他抓起手边的一把土,攥在手心里搓了搓,然后往前一抛,沉声道:“走,咱们先回去。”他跨下坡,一把拎起熊猫崽子,将它带出了竹林。   长右肩扛竹笋,张祺一手抱着摘的果子,一手夹着小羊羔一样“咩咩”叫的熊猫崽子回到了洞穴下的空地上。   长右放下竹笋就往大岩石的方向跑去,张祺猜到它要干嘛,就没吭声。他放下东西席地而坐,一边给小崽子检查腿上的伤,一边等着长右回来。   小崽子没有攻击性,乖巧地趴在张祺的腿上,任他摆弄。   没多久,长右回来了,嘴里叼着两株草,正是昨天它采来给张祺治疗腿伤的那种具有神奇功效的仙草。   “谢了,猴哥。”张祺道了谢,捡起身旁擦拭了一番的石头一通捶,将草捣得稀碎。正要帮崽子敷药,又想起没有包扎的绷带,唯一的能当绷带用的便是……   迟疑片刻,张祺脱下了身上的T恤,撕掉了一只袖子。他十分不舍,因为这是现在以及以后唯一的一件衣服了,只好在心中自我安慰,反正裸奔也没人看见。   将小崽子的腿包扎好,把它放在地上,张祺重新穿上那件少了一只袖管的T恤。   熊猫崽子的伤并不重,又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体力,竟然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张祺还以为它是想找回竹林的路,哪知这小崽子竟然笔直地朝放在一旁的竹笋跑去,抱着就开始啃起来。 第12章 送小崽子回家   张祺拍拍裤腿上的土,无奈地苦笑吐槽:“千辛万苦忙活一通,倒是给你这崽子准备了一顿午饭,吃吧吃吧,猴哥,咱们也吃。”   他把包果子的叶子剥开,累得懒得动,把早上教育长右“饭前便后要洗手”的话丢在了风里,拿起一个果子在裤子上蹭了蹭,就塞进嘴里。   长右愣了一下,也有样学样,拿起果子在毛茸茸的腿上蹭两下,大口啃咬起来。   熊猫崽子个头不大,咬合力惊人,食量也惊人。它靠着一块石头,抱着竹笋安安稳稳坐着,像只小老鼠一般发出“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不多会儿便将一棵竹笋剥食干净,只剩下一地笋壳。犹觉不够,小崽子又慢悠悠地爬过来,抓了两个果子,一手一个,旁若无人地啃起来,毫无落入人类手中的自觉。   张祺失笑:“难怪你会独自摔在那坡上,太没心眼儿了吧。”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是喜欢得不得了,又递了个果子给熊猫崽子。   糊弄了午饭,张祺躺在一处靠着岩壁懒洋洋地坐着,看着长右和熊猫崽子玩耍。时不时地哼笑一声,仍旧沉浸在真的拥有了一只熊猫的喜悦当中。   昨天他就那么一想,其实心里很清楚野生大熊猫攻击性很强,非常危险,要是狭路相逢,第一时间逃跑才是正确选择,因此并不是打从心底里真的想在雚谷碰上熊猫。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竟叫他偶遇了一只毫无攻击性可言的熊猫崽子。   “嘿嘿……”张祺乐得傻笑起来,却听不远处的小崽子也扯着嗓子“咩咩”怪叫起来,他赶忙起身走去,“怎么了?怎么了?!”   走到近旁定眼一瞧,发现是小崽子的伤腿卡在了石头缝里,疼得“咩咩”叫,显然是玩得不知轻重,不小心卡进去了。   张祺无奈地轻叹一声,像个老父亲一般唠叨起来:“夹了才知道痛了,刚才就叮嘱你们好好玩,别受伤。”他饲养那十只小熊猫崽子时也是如此,拿它们当小孩来养,犯事了就批评,乖巧就夸两句,也不管它们是不是能听懂。   熊猫小崽子自然听不懂,腿刚从石头缝里拔出来,就挣扎着下了地,去玩地上的笋壳了。   长右已经成年,且非常具有灵性又聪明,它明白了张祺的意思,负疚又心虚地弓着身子蹲坐在一旁,轻轻地“哎哟”了一声。   张祺瞄它一眼,看出它在自责,便揉了一把它的小脑壳:“它没事,就是撒娇乱叫呢,玩闹受伤是常有的事,你也小心点,别磕着碰着。”在他眼里,小动物就跟小孩子一样,需要耐心讲道理,需要哄着。   长右被三两句话哄好,扒拉着张祺的裤子乐起来。   张祺仰头,眯眼看了一眼头顶刺眼的太阳,迟疑了片刻,说道:“猴哥,咱们去竹林。”   长右捡起一片笋壳:“哎哟哎哟?”要去挖竹笋吗?   张祺凝眸,看着熊猫崽子,犹豫了片刻,说道:“把那小东西送回去,咱们快去快回,下午事情还多着呢。”   少顷,张祺抱着熊猫崽子回到竹园,爬上小坡,将熊猫小崽子放回了原处。为了去除熊猫崽子身上的“人味”,他抓了把黄土在崽子身上搓了搓,随后恋恋不舍地隔空拍拍小崽子的后脑勺:“在这等着吧,你妈妈等会儿就来找你。”   长右扯了扯张祺的裤脚:“哎哟?”   张祺看出来,长右不明白“为什么把黑白团子抱回去又抱回来”,便解释:“它妈妈找不到它,会很着急。”   张祺其实很舍不得,前世没有机会当上熊猫饲养员,莫名其妙地来到这洪荒时代,没有严苛的考核标准,没有动物保护法,还幸运地遇上一只受伤的熊猫崽子,他当然想自私地把小崽子留在身边。   只是靠着岩壁休息的时候,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想起爷爷奶奶跟他说:“你再等等,妈妈过几天就来接你回家。”这一等,就是二十年,等到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等到自己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也没能等到妈妈来看他一眼。   他并不确定熊猫崽子是被丢弃还是落单,万一熊猫妈妈正在着急寻觅小崽子,那他罪过可就大了。他不希望熊猫崽子和自己一样,于是下定了把它送回竹园,送回熊猫妈妈身边的决定。   长右似懂非懂,学着张祺的样子,隔空摸了摸小崽子的后脑勺。   张祺叹口气,去掰了一根大竹笋放在小崽子的身旁。他去周遭走了一圈,没发现有大型野兽出没的痕迹,又找了个很隐蔽但能看到小崽子的草丛蹲着,蹲了约莫有半个小时,确认小崽子不会有什么危险,才狠下心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竹园。   回到洞穴,张祺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忙碌起来。他把晒过的还暖烘烘的粉黛草运会洞穴,在洞穴门口坐着,开始尝试着编织一张草席。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铺地上的,但是又想到直接铺地上显得杂乱,而且容易变形。见粉黛草韧性不错,便打算试着编一条席子出来。   张祺不会这门手艺,只能硬着头皮凭借着脑中的印象,取了一小把粉黛草,捋直了,然后又取一小把捋直,将两捋粉黛草首尾相接,用一根粉黛草系在一起。系好以后放在一旁,又如法炮制弄了好几捋出来。   如此弄了有几十缕粉黛草,张祺取了十缕,将它们纵向平铺在地上,排成“川”字形。然后再取一缕,沿以上十条粉黛草的九十度方向平铺,按照“捡二压三四抬头”的顺序依次穿插进去,编成“卅”字形。穿好之后又拿一根,按照“捡一压二三抬头”的顺序穿插进去。   这是张祺按照脑海中竹席的模样想当然琢磨出来的方法,没想到竟然可行,至少是编出了那么个形状来。   长右也想帮忙,奈何不知从哪里下手,便只能蹲坐在一旁帮忙捋粉黛草。   太阳缓慢西坠,半个火球掉下山头时,张祺才揉了揉酸胀的腰肢,站了起来,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成品草席”——约莫两米长,一米来宽,刚好躺下一个成年人。   平心而论,说是草席实在有些勉强,因为分缕不均匀,导致“草席”凹凸不平,而且因为到了后期疲累了,横纵编织得不是很紧密,便显得松松垮垮的,估摸着躺两天就会散架。   不过张祺还挺满意,他也没指望第一次就能编的有模有样,只是想尝试一下。反正粉黛草有的是,这条睡散架了过两天再编一条,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能成老手。   还剩下很多粉黛草,张祺将草席铺在洞穴角落,又在草席上铺了厚厚一层,这样躺起来更松软一些。当然也没忘记他猴哥,在自己的床铺旁铺了一个床铺出来,又跟长右道:“猴哥,暂且委屈一下,等我手艺精进了,就给你也编一条席子。”   长右猛力地鼓起掌来,表达了自己愉悦的心情。   将床铺弄好,张祺走到洞穴口,发现太阳已经摇摇欲坠,时间不早了。他往竹园的方向看了一眼,迟疑了片刻招呼道:“猴哥,走。”长右原本在稀罕那粗糙的席子,闻言立刻跟了上去。   张祺来到了竹园,他心里还是放不下熊猫小崽子,想看看它有没有被熊猫妈妈给带走。   走到斜坡附近,张祺没有听到小崽子的叫声,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小崽子已经让妈妈给接走了。不过他还是觉得,确认一下才放心。于是艰难地跨过草丛,哪知往坡下一望,发现那只黑白团子竟然仰天躺在原地,身旁散落一地的笋壳,和它拉出的屎粑粑! 第13章 无忧、小绵羊   见此情景,长右先乐了,咧开大嘴露出大白牙齿“嘎嘎嘎”大笑起来。这大嗓门一扬,立刻就把呼呼大睡的熊猫崽子给惊醒了。只见它肚皮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了片刻之后,猛地朝着张祺和长右奔来。四肢并用,速度迅疾,完全不似上午那般娇弱无力。   “嗳……看来是甩不掉喽。”张祺叹了口气,心中却是美滋滋的,放在这里一个下午了,熊猫崽子都还没被带走,看来熊猫妈妈是真的将小崽子撂下不管了,他可以心安理得毫无负担地将小崽子带出去。   小崽子懂事得很,爬过来把张祺当成树,用锋利的爪子勾住他的裤腿往上爬,发出“嘤嘤嘤”的叫声,好像在委屈地撒娇:“你怎么丢下人家不管呢?”   张祺压根抵挡不住熊猫崽子的撒娇攻势,一把捞起它:“走吧,走吧,回家吧。”就这样,被丢回坡上的熊猫崽子又被捞了起来。   时间已不早了,得赶紧准备晚饭。张祺把熊猫崽子放在地上,同长右商量:“猴哥,你去摘上午咱们吃的果子,我留在这里给崽子挖竹笋,行不?”   长右看看张祺,看看熊猫崽子,顿了顿才明白张祺的意思,哎哟两声朝着林子奔去。   张祺把熊猫崽子放在一旁,逮着一根粗壮的竹笋就开始刨土。最后一缕阳光消失的时候,长右回来了,怀里抱着七八个果子,足以应付一顿了。   在山涧里把果子洗了,张祺爬了两趟,把食物和小崽子运回了洞穴,便不准备下来了。   一人一猴一熊猫,在洞穴口吃晚餐。   熊猫小崽子把竹笋啃得吧嗒响,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吃什么人间美味。张祺却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个果子就再也吃不下了,如果不是为了维持体力,连这一个他都不想吃。连着吃了两天水果,嘴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多吃一口都在反胃酸。   长右不懂这些,热情地又递上一个果子。   张祺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了猴哥,我饱了。”他在心里暗暗计划,钻木取火也好,击石取火也罢,明天都要想办法弄出火来,哪怕吃点熟食都不至于反胃酸。   对了,击石取火!   张祺原本斜倚着石壁,想到这里猛地坐了起来,一拍大腿兴奋道:“对啊!击石取火啊!”   长右和熊猫崽子都被他这一嗓子给下了一跳,一块果子、一块笋子卡在喉头没咽下去,默契地打了个嗝。   张祺负疚地给他们顺背,心情大好地同它们分享喜悦:“我找到生火的方法了。”   其实这话说得为时过早,他只是刚才突然想起作者在《山海大荒记》这本书中写道,崇日坠入雚谷,身上的所有东西都遗落,导致他吃了两天野果子。   在身上的伤恢复之后,他捉到了一只野兔,找了两块石头,打算利用击石取火烤熟来吃。谁料这两个石头竟是上古时期火神祝融用来取火的燧石,只敲击一下,便燃起火焰,轻易就能将生木给点燃。   张祺当时被唬住,还当了真,以为神话故事里真是这么写的。后来一查,燧石就是硅质岩石,与铁器击打会产生火花,所以被古人拿来当取火工具。但什么“火神祝融用来取火的燧石”纯属作者杜撰。   虽然是杜撰出来的东西,但雚谷是作者书里的世界,那么这里一定也可以找到燧石!有了燧石就能生火,能生火就能吃熟食!而且这里有山涧、小溪,应该能抓到鱼,没准还能吃到烤鱼!要是能逮到野兔、野鸡,就更好了!   想到此,口水源源不断地分泌出来,张祺顿时有了干劲。   将一地的笋壳、果皮收拾好,天已经些微暗了下来,一些夜行动物出没,雚谷四处开始响起各种诡异的叫声。   张祺不敢再外出,趁着天还亮,从口袋里掏出不久前捡的一块石头,这种石头质地软,可以在坚硬的石头上画出痕迹来,能当封笔使用。   他用石头在穴口平坦的石壁上试了试,趁着自己还记得住,在石壁上画好了这个月的日历。有日期和星期数,但农历是几号他实在是记不住了,也分不清楚节气,只能舍去。   虽然在这里日历并没有多大意义,但张祺不想自己过得稀里糊涂,不知今夕是何夕。   画完日历,张祺又开始在墙上写目前想到的生活计划。   第一:挖笋、砍竹。   家里有只熊猫崽子要伺候,得第一时间保证它的食粮充足。   第二:取火。   字太多,他懒得写了,心里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明天先去找燧石,如果找不到就尝试钻木取火,一定要把火升起来。   第三:挖个厕所。   总不能真像原始人一样随地解决。   第四:再去远处走走。   写到这里,张祺放下石头,拧着眉开始回想《山海大荒记》中曾出现过的生物。在书里,雚谷是个奇幻世界,但并不是随处都是奇花异果、奇珍异兽,主要还是以普通的动植物为主,偶然能在林子里遇见大如伞盖的蘑菇,或者各种奇怪的瓜果。   至于神兽,它们聪明、凶猛,自然警惕性很强,都生活在雚谷深处。崇日也是在此处生活了很久,才遇到一只只神兽,通过武力制服并驯服它们。   张祺不想去外面四处战乱的世界参与战争,所以也不想遇到神兽,能够碰上长右就足够了。   可他日后想要获取更多、更丰富的食物,不能只在方圆一公里的地方游走,须得往远处再探索一番,因此不得不提防着这雚谷中的猛兽。   他拧眉回想书中的细节,逐渐想起书中出现过狼、狐狸、豺、蟒蛇、棕熊,还有老虎……   张祺猛地打了个哆嗦,除了狐狸,都是他不敢招惹的凶悍猛兽,就算是在动物园里,有着完善的安保措施,他都得绕道而行。不禁发起愁来,自己真的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原始社会生存下去吗?   长右小心翼翼地走到张祺身旁,扯了扯他的T恤。   张祺偏头垂眼,看见猴哥圆圆的大眼里满是担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猴哥,以后可得仰仗你了。”   长右不明白“仰仗”是什么意思,呆愣愣地“哎哟”了一声,反正是先应下了。   熊猫崽子呆头呆脑,刚吃过晚饭,又在那啃嫩竹子,见张祺和长右依偎在一起,丢下竹子,慢慢吞吞地走到张祺面前,霸道地挤进他和长右的中间,用行动生动地表现出了“霸道”“占有欲”。   张祺拍了拍小崽子的头,突然想到,以后小崽子就跟着自己了,老是叫小崽子也不是那么回事。既然小崽子要取名,猴哥也得取一个,他咕哝道:“得给你俩取个名字。”   熊猫崽子:“咩咩。”   长右:“哎哟。”   张祺一拍大腿,已经有了想法,他戳了戳熊猫崽子的头:“你喜欢咩咩叫,以后就要小绵羊。”又拍了拍长右坚硬的脑壳,“猴哥你喜欢哎哟哎哟,跟叹气似的,就叫无忧。”   长右站起来鼓掌:“哎哟!”   熊猫崽子扒拉张祺的裤子:“咩咩!”   看来还是挺喜欢的,张祺也满意了,拿起石头在墙壁上写上了它俩的名字,还有自己的姓名,像教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指着墙壁上的字一字一顿念道:“小、绵、羊,无、忧,张、祺……”想起动物园还有十只小崽子,想起前晚挽留自己的小点点,张祺突然伤感起来,复又拿起石头在墙壁上写下十只小崽子的名字:小点点、飞飞、莲花……   没过多久,天边暗了下来,只余灰蒙蒙的光亮。   张祺步入洞穴内部,用粉黛草在无忧的旁边又铺了一个小窝出来,给小绵羊睡。小绵羊显然并不想睡觉,沿着石壁,偷偷摸摸地往穴口爬去。幸亏无忧眼尖手快,将它拉了回来,“锁”在怀中。   张祺无奈一笑,在最近的生活计划中又加了一条——在洞穴口加一道栅栏。 第14章 钻木取火   有了一张垫子,张祺躺得舒坦多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不过早上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动物园规定早上八点上班,张祺饲养的那十只小熊猫每天早上七点就开始闹腾,因此他每天早上七点半就会赶到动物园,六点就得起床洗漱,早已形成了生物钟。再加上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去找燧石,自然而然就醒了过来。   虽然天还没大亮,还能再睡个回笼觉,但张祺不准备再睡了,轻轻翻身起了床。他走到洞穴口,屈腿坐了下来,聆听着山谷中的虫鸣鸟叫,静静地等着第一缕阳光从山头跃出,顺便发个呆。   痴痴地坐了片刻,铅色的天空越变越白,张祺斜倚着岩壁,不经意地转了下头,倏地惊叫起来:“哎哟,我的妈呀!”   无忧瞪着铜铃似的明亮大眼,无辜地看着张祺,它也“哎哟”了一声。   张祺吓了一跳,差点一头栽倒崖底,他拍拍狂跳不休的小心脏:“猴哥,猴吓人会吓死人的。”方才起床的时候,他怕吵到两崽子,特意不弄出声音来,谁知无忧却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不声不响地坐在他身旁,差点将他吓出心脏病来。   见他被吓到,无忧乐了,“嘎嘎”鸭子笑,夸张地拍起掌来。   张祺笑骂了一声:“兔崽子。”还有一只兔崽子,趴在粉黛草窝里呼呼大睡呢。   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张祺站了起来:“猴哥,咱们弄早饭去吧。”他严重嘀咕了小绵羊的食量,昨天下午摘的果子和掰的竹笋全让它给造光了,还得去弄些回来。   无忧行动迅速,往下一跃,已经攀住藤蔓等着张祺。   张祺扭头看了一眼小绵羊,睡得正香呢,一时半会儿绝对醒不了。他又低头瞧了一眼崖底,还是感觉不放心,万一小崽子醒了,跌落下去怎么办?于是便又走进去,将小绵羊抱了起来,一同带出门。   虽然在二十一世纪熊猫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但它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它们爱爬树,还喜欢爬到树梢上,从树上跌落是常事,一般不会造成伤害。   不过张祺不敢胡来,这就跟照顾小朋友是一样的,最好是尽量不让小家伙离开自己的视线。索性小绵羊现在还不算太重,他能抱得起。   张祺和无忧仍旧兵分两路,一路摘野果,一路挖竹笋,折竹子。没有锄头,又没有砍刀,只能那石头和木棍当工具,可把张祺折腾得够呛,刨土刨得指甲缝里全是土,掌心也起了水泡。待它刨了两个大笋,又折了一捆细嫩的竹枝,扭头一看,原本在一旁睡觉的小绵羊,已经抱着他刨出来的大竹笋啃了起来。   张祺喘着粗气,口不对心地道:“昨天真应该把你丢在坡上不管。”   小绵羊好似听懂了,“嘤!”一声,表示抗议。   无忧摘了好些果子,还贴心地带来了一种新奇的果子。这果子长得像豌豆荚,只是外壳呈淡紫色,而且个头非常巨大,足有小孩的小臂那么大。里面的果肉像熟透的芒果一样绵软甘甜,带着一股清香味,果肉中间也有一个核。   虽然味道很好,可张祺像猴子一样连吃了两天果子,实在是吃不下了,吃了半个便饱了。   见他的食量一顿不如一顿,无忧感到忧心,递了一个果子给张祺:“哎哟。”快吃。   张祺心中慰藉,摆摆手婉拒了好意,趁机问道:“猴哥,你认不认识燧石?”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无忧真能知道,无忧果然不负所期,确实不知情。因此在解决了早饭之后,张祺迫不及待地上路,开始寻找燧石。他在心中决定好了,只找一个小时,没找到就回头试试钻木取火,然后明天再继续找。   张祺只记得原著中提过一句:燧石质密坚硬,外表呈淡灰色。   因而他寻找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看到灰色的石头就拿两块对敲一下,能起火星子就是燧石。   不出所料,短短一个小时,确实不可能找到燧石。张祺抬头看向天空,没有手表,只能根据太阳停留的位置估摸一下时间——现在太阳停在东南方,应该九点左右。   他回头看了眼,一个小时也没能走出多远,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洞穴。记住现在所站的位置,张祺招呼道:“猴哥,小绵羊,咱们回去吧。”顿了下又自言自语,“明天再接着往下找。”   时间还不算晚,张祺按照计划找到了一截小腿粗的烂木头和一根细长笔直的木棍,又去弄了一小捆粉黛草和一堆干树枝。   一切准备妥当,张祺开始了“钻木取火”的大工程。《荒野求生》中有一期,贝爷就在野外用钻木取火的方法成功生起了火,张祺还有一点印象,于是仅凭着那一点印象,照葫芦画瓢地开始忙活起来。   他先用尖锐的石头在烂粗木上挖了一个狭长的口子,然后折断粉黛草,取了上部最干燥最柔软那一截,揉搓成一团塞进刚才挖的口子里。旋即,他又将用于摩擦的细木棍在旁边的石头上蹭了蹭,将它蹭得更光滑一些。一切准备做好,便将细木棍一段插进塞满粉黛草的口子里,然后九十度竖起来,两只手掌合并夹住,像搓飞木蜻蜓那样用力旋搓起来。   速度要快,动作要持续,才能源源不断地产生热量。   掌心的水泡被磨得生疼,张祺既热又疼,已经出了一头的汗。可他不敢停下,一停下就前功尽弃了。   双臂发僵,麻木地旋搓着木棍,张祺紧紧地盯着那团粉黛草,希望它冒出点烟来。过了一会儿,果真冒出一缕白烟,张祺大喜过望,微微低下头,朝着那团粉黛草吹气。   可这时,掌心一个水泡磨破了,疼得人压根都酸,张祺“嘶”一声,下意识地将棍子甩了出去。   张祺拧眉,低头看掌心,两个最大的水泡破了,流出粘粘的水,他挤了一下,疼得额头青筋直跳。   无忧一直在旁看着,见张祺表情痛苦,忧心忡忡地探出头去看他的手,撅起嘴巴:“哎哟……”   张祺突然泄了气,这两天来的委屈和艰难涌上心头,他一脚踢走木头,躺了下来,彻底摆烂。   无忧愣了一下才明白,张祺这是生气了,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把扯住没有眼色一个劲儿往前凑的小绵羊给拉了回来。小绵羊气不过,“咩咩”大叫起来,无忧只得又将它往身后扯。   张祺听到了,不想吭声也不想动,一是有气,二是无力,总之想先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阳光刺眼,他望着碧蓝的天空,闭上了眼。   即将睡着之际,耳畔响起“簌簌”的声音,张祺睁开眼睛,偏头看去,竟看见无忧用手掌夹着木棍,笨拙地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正在钻木取火。小绵羊则在一旁用爪子扒拉,在捣乱。   一腔的火气荡然无存,张祺被两只崽子给治愈了,他坐了起来,说道:“猴哥,让我来,你给我帮忙。”他接过棍子,教无忧,“这里,等会这里冒烟了,你就吹气,轻轻吹,明白了吗?”   教了三次,无忧懂了,张祺脱下T恤,包住手掌,开始继续旋搓木棍。他咬牙忍痛,憋着一股力道,这次速度更快了些。他在心里鼓励自己:十分钟,就坚持十分钟就能生起火来了,有火就能吃熟食了。   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向太阳穴,留到下巴颏,然后滴落在地面的石头上。与此同时,烂木口里缓缓冒出一缕白烟,无忧撅起大嘴,凑过去,缓缓送出一口气。   那缕白烟渐渐变浓,倏地,一缕火焰窜起,引燃了干燥的粉黛草。   无忧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倒退,跌坐在地上。   张祺顾不得它,甚至顾不上呼吸,屏着气息将抓起一把粉黛草搭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捡来的干树枝一根根搭上去,确定火真的熊熊燃烧起来,他才猛地举起双手,大喊道:“猴哥!我终于有火了!有火了!”   可怜无忧刚被火焰惊吓一跳,又被张祺吓了一跳,木愣愣的一时忘了动作。张祺一把搭上它的肩膀,又搂住在火堆旁打转的小绵羊,高兴地喊起来:“猴哥!你是我的福星!小绵羊,你也是!” 第15章 烤竹笋   欢快的呼喊声响彻山谷,无忧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张祺弄出那吓人的玩意来,开心了起来,它便也跟着“嘎嘎”傻乐。小绵羊就更不懂了,懵懵地围着火腿打转,好奇地伸出爪子去捞了一把,被火焰撩了毛,慌张地收回,再也不敢去碰了。   张祺不断扔树枝,生怕火堆熄灭了,可树枝就快烧没了,他要守着火堆就不能干别的。于是,便又教无忧帮忙添柴。   起初无忧不敢靠近,张祺问它:“害怕?”   无忧伸出手指指天,又双手并用举过头顶,猛地张开,嘴里配合着发出“哎哟”的声音,然后指了指对面山头,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张祺略一思索,明白了它的意思:天上打雷,击中山头,点燃了树木,引起熊熊大火,它害怕得缩了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张祺捡起一根最长的木棍,塞进无忧的手中,把着它的手一边拨弄火堆,一边谆谆道:“我们可是灵长类动物,脑瓜子聪明,只要有技巧,就能驯服并使用好火种。你看,只要不乱添柴,火焰就能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不会燎着你,也不会烫着你。”   一番教导果真管用,无忧壮起胆子,不再那么惧怕火焰,甚至还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   张祺放心地将火堆交给无忧,自己则抱着小绵羊还来不及啃的那根竹笋去了山涧边上。他剥开笋壳,用石头把粗壮的笋肉砸裂,然后用手掰成了好几块。   小绵羊原本在火堆旁打转,一脸惊奇,看见张祺要吃自己的宝贝嫩笋,发挥出潜能,像一根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紧紧地抱住竹笋,差点整只熊掉进溪水里。   张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小绵羊的后脖颈,无奈地道:“我吃不了那么多,就拿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   因为不确定是否能生起火来,所以张祺没去找鱼,眼下再急吼吼地去找显然来不及了,于是他打算中午就烤一片竹笋来吃吃。   把从小绵羊口中匀出来的两块竹笋肉洗干净,他折了两根小树,弄了两个生木棍串起来,然后走回火堆旁,用几块石头垒了一个底座,将木棍插在底座上,架在火上面烘烤。   张祺弄好,又去捡了一堆枯枝回来,这四周别的没有,就枯枝败木最多,够烧个一两天了。   十几分钟之后,竹笋烤熟了。   说实话,卖相不太好,被烟熏得黑乎乎的。两天了,张祺第一次能吃上热食、熟食,哪还管得上卖相,立刻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平心而论,味道也不是很好,没油又没盐,再怎么烤也只是竹笋的原汁原味。   不过张祺很知足,他平常不怎么爱吃水果,也不怎么吃冷食,连吃两天水果令他的肠胃有些不舒服,这一口没滋没味的烤竹笋在此刻堪比米其林三星餐厅做出来的大餐。   自然也没忘记猴哥,他把另一块烤熟的竹笋给了无忧。   无忧接过,兴冲冲地咬了一口,旋即又立刻“呸呸”吐了出来,舌头被烫了。张祺乐得捂肚子直笑,笑够了才教无忧:“热的东西要先放嘴边吹一吹,再小口小口的咬,像我这样。”说着,他对着笋肉吹了吹,然后亮出两排大白牙,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块。   无忧学着他的样子,咬下一口,咀嚼两下,皱起了脸。显然味道不是它喜欢的,不过还是慢慢吃完了。   张祺给它递一个早晨剩下的豆荚果,自己也剥开一个:“猴哥,等我以后找到更多可以加工的食材,绝对给你做一顿美味。”   吃完一顿简单的午饭,怎么处理火堆成了问题。   张祺想留下火种,晚上就不用再辛辛苦苦地生火了,可这样一来就必须得守着火堆,而且还要不断往上面添柴。   考虑一番,他觉得这样行不通,自己和无忧都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守着,而且还很浪费柴火。盯着地面上的大小不一的石头,他有了主意——先是往快要燃尽的火堆舔了几根粗壮的柴火棒,等火焰旺起来,他用脚踩灭明火,然后捡起几个大石头垒在火堆上,中间是空心的,空气可以进入。   这样一来,里面参与的炭火还能燃烧,空气流通的少,燃烧得也慢一些。若是回来得早,炭火还没燃尽,添些干燥的粉黛草进去就能重新引燃,不用再钻木取火。   张祺拍了拍手上的草木灰:“猴哥,走,咱们再往下游走一走。”燧石还得继续找,顺便他也想在这附近看看能否找到小河,抓两条小鱼给自己加餐。   烈日当头,有点初夏的感觉了,张祺热得全身大汗,索性脱掉了本就脏兮兮的T恤。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白色运动鞋,也是糊满了泥巴和烟灰,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皱了皱眉头,心说衣服烂了倒还能扛一扛,没鞋子是真的寸步难行,以后得珍惜着些。   小绵羊像小孩似的,慢吞吞地跟在最后,走了一段便耍起赖,不想走了,发出“嘤嘤嘤嘤”的叫声。   张祺高估了自己的耐力,抱着它走出一段路便手臂酸软,他喘着粗气把小绵羊放在地上:“自己走一段。”   小绵羊不乐意,看见无忧,慢慢吞吞爬到了它的背上。无忧脾气好,看了张祺一眼,认命地负上了这个累赘。   张祺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找,灰色的石头见到不少,但无论怎么敲击都溅不出火花,显然并不是燧石。经过温泉池,他停留了一会儿,特想脱光了跳进去好好享受一番,用温热的温泉水泡走一身的疲惫。可燧石和晚餐都还没着落,他流连了片刻,便转身走了。   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还是没有找到燧石,张祺决定暂时放弃,准备找小河。他指着前方问:“猴哥,这里有小河吗?不是山涧,是小河,能抓鱼的,哗啦啦啦那种。”   无忧一扭脑袋,听到哗啦啦啦啦便明白,手指着前方:“哎哟哎哟!”   张祺朝前方抬抬下巴:“那咱们走。”   不多会儿,一条足有十米宽的小河便出现在眼前,水流平缓,不似山涧那般湍急。水质清澈见底,能看到石头上布满黑色的小螺蛳。   其实能找到小河是意料之中的事,山涧总要有个地方流淌,不过此时亲眼见到小河,张祺还是欣喜若狂,像只脱缰的野马一样蹬掉了鞋子往河中冲去,冰凉的河水冲掉了一身的燥热。   小绵羊像爬树一般,从无忧的背上爬下来,一颠一颠往河里爬去。   张祺瞧到了这一幕,立马奔到河边,拦住了它。   “嘤!”小绵羊抗议起来。   张祺照着它的屁股拍了一掌:“让我先瞧瞧你腿上的伤。”将绑在小绵羊腿上的布料解开,不出所料,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了,连伤口痕迹都找不到了。   腿上那点不适的桎梏也彻底消失,小绵羊痛快地扭动身子,挣扎着想下地。   张祺抓住它的四肢,有些犹豫,这里又没吹风机、烘干机,皮毛弄湿了怎么吹干,小绵羊会不会感冒生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多虑,小绵羊本来就是野生熊猫,哪需要担心这些?于是,手一松,任由小绵羊下地,往水里冲去。   无忧早已站在了河中央,看见小绵羊朝自己奔来,举起双臂用力拍打起水面,顿时水花飞溅,扑了小绵羊一身。 第16章 烤鱼   张祺没忘记正事,泡了泡脚又洗了把脸,就开始找鱼。浅水处没有,他就挽起裤腿往深水区走去,水不怎么深,到膝盖的位置。   凝眸弯腰慢慢往前走,倏地,一条黑色的小东西从水底的石头缝中窜出来,如离弦之箭一般往上游窜去!   虽然很快,但张祺看得很清楚,正是一条小鱼!这里有小鱼!   他心中雀跃不已,往前走了一步,又看到几条在水中觅食的小鱼,个头都不大,和他的食指差不多大小。   甭管大小,有就好。   张祺屏着呼吸慢慢走近,遗憾的是,小鱼很快就察觉,敏锐地往上游窜去,立时不见了踪影。   半个小时后,张祺气馁地坐在了河滩上。这半个小时里,他数清这条河中至少有四个品种的鱼,还看到了一条半个手掌大的大鱼,就是没能抓住哪怕一条,还累得半死。   无忧和小绵羊在水里玩累了,也爬上岸来,走到张祺的身边。小绵羊十分没有眼力见,用力一抖身体,甩了张祺一身的水。   张祺无奈地恐吓它:“小心我把你扔回竹林哈。”没想到倒是无忧听懂了,还把这话当了真,生怕张祺真把小绵羊送回竹林,谄媚地凑上来,用手帮张祺擦掉了脸上的水珠。   张祺被逗得嗤笑出声,心说我倒是给你找了只宠物。   在河滩边休息十来分钟,张祺又振作起来,但他没有立即下水,盯着水面琢磨对策。   这河中总共有四种鱼,其中三种喜欢在水中游来游去,看着呆呆的,实则非常灵敏,水波一荡漾它们立马就能察觉,然后“嗖”一下就跑得影都不见了。剩下一种,喜欢躲在石头下面,轻易不会出来,除非感觉到波动,察觉到有危险,才会猛地从石头下窜出,然后躲进另一块石头下面,速度也极快,徒手几乎不可能抓住。   单手支着下巴思索片刻,有了对策。   张祺扭头,看着身后的两只小崽子,指着小绵羊,和无忧说道:“猴哥,帮我看着它,你俩坐远点好好晒太阳,别再下水,如果顺利的话,咱俩晚上都有加餐。”   无忧搂住小绵羊:“哎哟。”好的。   张祺提了提裤腰,在岸上物色到一块和排球差不多大的石头,捧起来,走到岸边,忽然举过头顶,对准水中一块扁平的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哗”一声,水花四溅,水里的石头竟被砸裂了。   待水波稍稍平息,张祺赶忙下水,翻开那个被砸裂的石头,遗憾的是,石头下面除了小石头,别无他物。不过张祺并没有气馁,端起方才那个石头,开始找下一个目标。   这招叫做“敲石震鱼”,是一种独特的捕鱼方法,专门用来捕捉喜欢藏在石头下的鱼。两石相击,产生巨大的震动,就能将藏在石头下的鱼震晕或者直接震死。优点就是好上手,缺点是容易砸空,又很费力气。   张祺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经常和村里的小伙伴去河中捕鱼,只不过那时用长柄的铁锤去敲石头。现在在这雚谷,没有铁锤,便只能用一个称手的石头代替,吃力一些,但也挺好使。   连着砸了三个石头都一无所获,张祺抱着再来三次的决心,砸中了第四个石头,用了八成的力道,水中的石头被砸得裂成了两半,水都变浑了。等了一会儿,砂石沉底,水波平静下来,还以为又是白忙活,却见一条肚皮朝上的小黑鱼缓缓浮上水面,垂死挣扎了一下。   鱼?!   张祺难以置信,直到抓住了那滑溜溜的一条,才确认真的是一条鱼,他差点喜极而泣,将手高高举起,大喊起来:“我终于抓到鱼了!!!”   在即将放弃之际得到一条小鱼,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被突然灌满了气体,此刻的张祺能够一蹦三尺高,举着石头一个个砸下去。   无忧学习能力强,在岸上观摩一番,已然掌握了诀窍,也学着张祺开始抡石头砸鱼,还真砸到了一条。   太阳逐渐往西边坠落,张祺也精疲力尽,丢掉石头爬上岸。他在岸边挖了一个小水坑,弄来放鱼,小绵羊看似在坑旁守着,实则在玩鱼,好再它抓了一条在手中摆弄,没糟蹋其他鱼。   张祺数了数,总共有十八条,他心满意足地喊无忧一声:“猴哥,咱们回家!”   张祺去拔了一根水草,这水果虽然纤细,但很坚韧。他将水草尾部打了个结,将根部穿过鱼鳃、鱼嘴,把十八条鱼穿成了一串,就像一串稻穗。   虽不算满载而归,但也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张祺哼着一首不久之前学会的网络神曲,提溜着一串不知名的小河鱼,带着无忧和小绵羊回到了洞穴崖壁之下。   时间还挺早,张祺将小鱼收拾干净,挂在阴凉处晾着,随后又带着俩小跟班去了林子里。为了节省时间,还是让无忧去摘果子,他则去弄竹子和竹笋。有了经验,他现在已经会使用巧劲,挖笋、折竹条已不再话下。   弄好竹笋,他还顺便去搁了一茬粉黛草。   如此忙活一番,太阳已经落了山,张祺和无忧在山涧边汇合,回到了洞穴崖壁。   石头堆下的火堆已经燃尽,草木灰下还残留着一点点火星。   张祺折一把干燥的粉黛草凑近微弱的火星,鼓起腮帮子,用嘴送上一阵轻风。“噗”一声,粉黛草熊熊燃起,赶紧送上枯树枝,篝火便又熊熊起来。   将洗干净的鱼和竹笋插在竹条上,搭在篝火上烘烤,张祺心血来潮,又拿了几个豆荚果放在火堆旁烤着,心中嘀咕一句:要是有锡箔纸就好了。   小河鱼个头不大,不多时便熟了,鱼肉的鲜香味混着木枝被燃烧飘出的清香味一齐扑鼻而来。   张祺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闭上了眼,感叹道:“好香啊……”   取下插在石头缝里的竹条,张祺先递给无忧:“猴哥,尝尝,这是熟食,小心烫,还有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算了,你先别吃,跟着我学。”   他自己也取下一条鱼,放嘴边吹了吹,然后呲起牙,咬掉了鱼背上那一整条肉,抿进了嘴里。鱼肉细嫩、鲜美,他顾不上说话,咽进了肚里才道:“背上的肉没刺,快吃。”   无忧抿了抿厚厚的嘴唇,模样有些憨傻,旋即将整条小鱼卷进了嘴巴里。   “嗳!”张祺还来不及阻止,便看到无忧嚼吧嚼吧两下,“啵”一声,将整条鱼刺吐了出来,他呆呆地伸出大拇指:“教一只杂食动物吃鱼,是我僭越了。”   无忧理解不了这弯弯绕的话,还当在夸自己,立刻又炫技般炫了两条小鱼。   见它吃的这么津津有味,小绵羊立刻放掉啃了一半的大竹笋,往无忧的怀里钻,想要去抢小鱼。无忧不躲不避,甚至把串了小鱼的竹条递了出去。   张祺眼疾手快夺了过来,明令禁止小绵羊瞎吃:“你不能吃这个。”   熊猫也是杂食动物,但主要以竹子为食,小绵羊还这么小,要是卡了刺或者伤了肠胃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又没药没兽医。   小绵羊嘤嘤了两声,见不管用,悻悻地爬了回去,继续啃那半截竹笋。   虽然没有油盐、香料,烧烤小河鱼少了大半的滋味,但佐着烤熟的豆荚果来吃,也别有一番风味。火烤之后的豆荚果有点像烤熟的菠萝,酸甜开胃,张祺满足的拍了拍鼓起来的肚子,长叹了一声。   两天了,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第17章 日常计划,长期计划   吃完晚饭,天还亮着,温度稍微降低。   张祺喊上无忧,去了温泉池。小绵羊吃饱喝足,颠着小碎步跟上,不过它被毛丰厚,一时半会干不了,张祺没让它下水,拿一根豆荚果骗住了它。   舒舒服服地泡了温泉,将衣服搓洗干净,张祺像只白斩鸡一样挡着重要部位回了洞穴,内裤已经两天没洗了,他实在不堪忍受。   反正这里也没人类,无忧早在第一次裸裎相见一同泡温泉时就已经笑话过他了,因此他也厚起脸皮来,光着腚,来回走动。一开始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走着走着便习惯了,腰背都挺了起来。   反正每天上山下河,身上这套单薄的夏装早晚得坏掉,迟早都有光腚的那天。   张祺怕晚上起风,将衣服吹走,于是把试衣服都带回了洞穴,铺在洞穴门口的地上。   趁着天边还余留最后一丝光亮,他又急匆匆攀着藤蔓下到崖底,走到火堆旁,用一片大笋壳,畚了一些未燃尽的木炭,带进了洞穴。   去泡澡前,张祺在无忧的帮忙下,来来回回往洞穴运了好些木柴和石头,用石头在洞穴中部围了一个石头圈,用以烧篝火。   一切准备妥当,张祺抓了一把粉黛草,放在即将燃尽变成一堆草木灰的木炭上,鼓起腮帮子轻轻送出一阵风,粉黛草顺利燃烧起来。   这便是熟能生巧,只不过两三次,张祺就已经完全掌握了诀窍。   将火升起,他把湿衣服铺在篝火旁,自己则挪远了些。雚谷的气温刚刚好,裸着身体既不觉得冷,更不会觉得热,但坐在篝火旁,就另当别论了。   因此,生火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照明。   张祺没有熬夜的习惯,一般晚上十点就睡了,但雚谷到了约莫六七点的时间就彻底黑灯瞎火,他被迫躺下睡觉,什么都干不了,才两天就觉得煎熬,最重要的是黑暗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此刻,外面乌漆嘛黑,洞穴中有一簇篝火,令张祺感到十分安全。这也不仅仅是一种心理作用,生火也确实存在实际用途,因为大部分野生动物都怕火,看到火光便不敢随意接近。   趁着篝火烧得正旺,张祺借着火光,看着自己昨天写在崖壁上的计划。   挖笋、砍竹都做到了。   燧石没找到,但钻木取火成功了。   找燧石的过程中,再去远处走走的计划也已经完成,还抓到了鱼。   只是第三、第四条——挖个厕所和做个栅栏的计划还没着落。   张祺捏着下巴,心道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时间流逝的速度。不过他也并不怎么急,反正在雚谷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先把迫在眉睫的事做了,再考虑其他的。   张祺想了想,那一块厚实的笋壳,蹭掉岩壁上的计划表,又重新制定了一份。   写完,退后两步,眯眼检查。   这回,张祺将计划表分成了“日常计划”和“长期计划”两个部分。   日常计划很简单:   1、继续找燧石。   2、每日准备一家三口所需的食物。   虽然写的简单,张祺内心的想法可不是这寥寥几个字而已。无忧和小绵羊都不挑食,有竹子、竹笋和瓜果便能解决了,而且无忧自己能找食物果腹。可他不一样,且不论口腹之欲,身体也需要丰富的食物来提供各种营养来维持。况且今天尝过了鱼的味道,就再也抑制不住对肉的渴望。因而,他要给自己找些丰富的食物才行,并且得存放一些食物在洞穴里。   今天他就一直在忧心突然下雨的问题,一旦下雨就只能待在洞穴里,必须准备一些可以保存的食物,用来应付突然到来的恶劣天气。   3、割粉黛草,收集干木柴。   理由同上。   日常计划暂时只想到了这些,除此之外便是长期计划。   1、修一个厕所。   2、在洞穴口弄一个栅栏。   3、想办法弄一些容器用来烧水、装饮用水。   这是目前最急迫的一点。   这两天来,张祺喝的都是山涧水,虽然这里绝无工业污染,水质清澈甘甜,可他很怕将寄生虫喝进肚子里。重要的是,没有容器,他没法将水带进洞穴。昨晚短暂的醒了一下,是被渴醒的,但他不敢半夜爬下洞穴去山涧边喝水,只能强忍着。   总之,储水、储藏食物的容器是必需品,得先弄到。   至于其他的,张祺其实想到了很多,但无从下笔,因为有些东西简直是天方夜谭,比如砍竹的刀。其实有了刀容器的事便也能解决了,只需砍下一根粗壮的竹子,再把竹节砍下来,就能拿来当喝水的杯子了。   显然,刀是不可能有的,竹节也砍不下来。   “唉……”张祺唉声叹气地丢掉了手里的石头,自言自语道,“就先写这么多吧。”   目标定得太多太远,可又看不到实现的希望,会让人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定的少一点,简单一些,然后慢慢地去实现,才会让人感觉到努力的意义。   熊猫一天要睡10-15个小时,小绵羊早已趴在粉黛草堆里呼呼大睡起来。   火堆已经差不多燃尽,无忧手中握着最后几根干柴,正犹豫着要不要往里丢。   张祺叫住它:“猴哥,不早了,睡吧。”   无忧早已是昏昏欲睡,听闻此言,赶忙扔掉手里的干柴,躺在粉黛草铺上,又拍了拍张祺的垫子,示意他也快睡。   张祺点点脑袋:“来了。”   ……   “啊!”   一声哀嚎响彻洞穴,张祺捂着胸猛地坐起,在疼痛中睁开了睡眼。   小绵羊一脸无辜地收回爪子,吐出舌头卷了卷,朝着张祺委屈地“嘤嘤”。   无忧也被张祺一声哀嚎给吵醒,有气无力地蹲坐着,迷糊地揉眼睛。   张祺垂眼看看自己红了一片的胸口,一巴掌轻轻呼上小绵羊的后脑勺,佯装生气数落道:“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你的一巴掌是能把人拍死的,知道了吗?”   小绵羊仿佛知道错了似地低下头去:“嘤嘤嘤……”   “嘤也没用,”张祺撒谎,“我对嘤嘤嘤已经免疫了。”   小绵羊:“咩咩……”   张祺认命了,谁让是自己捡回来的宝贝呢,叹道:“但我对咩咩暂时还没免疫。”顿了顿,他又道,“你最好是个女孩,要是个男孩,以后可是会教训你的。”   熊猫幼崽时期性器官不明显,所以张祺还看不出来小绵羊的性别,但他私心希望是只女宝宝,因为这个洞穴已经有两只大雄性了。   小绵羊饿坏了,抓起一把粉黛草就要啃,张祺一把夺过:“这可不能吃,小心吃完拉不出屎。”说完,从枕边拿了一个豆荚果先给它充饥。   抬头往洞穴外看去,还是一片铅色,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   张祺已不准备再睡,抻了抻懒腰,舒展一下酸疼的身体,套起已经晾干的衣服起了床。他认为自己算是个适应性良好的人,但躺了三天了,又加了垫子,还是没能适应这么坚硬如铁的“床”,早上起来总是浑身酸疼。   疼归疼,“鲁滨逊漂流记”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张祺走到洞穴口看了一眼,吆喝道:“崽子们,走了,出门觅食。”   才两天,他已然把无忧和小绵羊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崽子,有了已为人父的自觉。   无忧和小绵羊也有身为人子的自觉,“咩咩”“哎哟”各应了一声,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上了。 第18章 原始森林   竹笋和竹子都没有了,张祺灵机一动,带着小绵羊就去了竹林,让它抱着出面半米高的竹笋自己啃。   小绵羊是野生动物,也到了该学习觅食的年纪,总不能像人工饲养的熊猫那样,顿顿送到嘴边。   再说了,一只熊猫每天要吃掉15-20公斤重的竹子、竹笋,张祺就算心有余,力也不足。   太阳还没出来,清晨的草木上都挂着露珠,竹林枝繁叶茂湿气更重,令只身着短袖的张祺感觉凉飕飕的。无忧和小绵羊自带皮大衣,倒是觉得十分舒适。   小绵羊慢慢吞吞地爬到一棵新长出来的嫩竹子旁,伸出舌头舔了舔。   张祺一看,那竹子足有自己小臂粗,便说道:“你真是肚小眼大,啃不动的,啃旁边那出面的竹——”   孰料话还没说完,只听“咔咔”两声,小臂粗的嫩竹子从地步应声而裂开。   小绵羊没松口,歪着脑袋,抱着竹子,再次用力咬下去,一阵“咔咔咔”,竹子笔直地往张祺所在的方向倒去。缀在竹叶末端冰冷的水珠哗哗掉落,像下大雨一样将张祺淋成了落汤鸡。   眼看竹子倒来,张祺哪里还管的了冰冷的露水,赶忙反方向跑去。好在竹林茂盛,被小绵羊咬断的竹子遇到了不少阻力,和旁边其实笔挺的竹子摩擦,发出“哗哗”的声音,而后才慢慢倒下去。   张祺长舒了一口气,没好气地道:“你再这样,我就要使用‘童工’了啊。”要是小绵羊能这样轻易地咬断一根老竹子,那么砍下一截竹节,就能拿来作盛水的容器了。当然,他也就吓唬吓唬小崽子,没真想那么做。因为就算小绵羊能一口咬短老竹,他手头也没有锯子去将它锯断。   无忧也被小绵羊的“杀伤力”给吓了一跳,跳上了远处的一根竹子,双脚卡在竹枝中间,一手攥紧秆茎,斜斜地吊着,一脸惶恐。   张祺抬头看它,嘱托道:“猴哥,我在这看着它,劳烦你去摘果子呗。”   “哎哟。”无忧应一声,便往树林的方向奔去。   趁着无忧摘果子这工夫,张祺开始刨笋,搞些存货,以备不时之需。   在刨出第二根笋时,无忧回来了,怀里抱着几只帝休果和几只豆荚果。   张祺刨笋刨得精疲力竭,小绵羊还在津津有味地啃食着竹子,他便也就不再讲究什么用餐环境,顺着身后的竹子滑坐到地上,盘腿就吃起帝休果。   有昨晚那顿没盐没油但至少有香味的小烤河鱼垫在胃里,今早再吃帝休果,竟又觉得甘甜美味,于是一气吃了两个。   马马虎虎对付了早饭,一束束阳光穿透茂密的竹叶,照在清气四溢、水汽弥漫的竹林当中,形成了绝美的丁达尔效应。   张祺猛地站了起来,呆呆地看了许久,这才想起要跟俩崽子分享,也不管他们明不明白,指着一道道耀眼的光束,兴奋道:“孩子们,快看那里,丁达尔效应,看见了没,美不美?!”   小绵羊打了一个饱嗝,圆溜溜黑豆似的眼睛一转,一脸的茫然不解。无忧十分给面子,灵敏的窜上竹梢,伸出一只手臂,努力去捕捉那一束束炫目的阳光,将竹子都吊弯了腰。它一边去够,一边发出“哎哟哎哟”的声音,那是因为抓不到而着急了。   傻憨憨的模样将张祺逗得扑哧一笑,他笑着喊:“猴哥,下来吧,抓不住的。”   无忧悻悻地爬下竹子,指指阳光又指指张祺,随后摊开手掌,然后摇摇头:“哎哟哎哟。”   这一套语言加动作实在有些复杂,张祺歪着脑袋,拧着眉头,苦苦思量许久,才恍然大悟——无忧的意思是“我想把那阳光摘下来送给你,可是太远了,抓不住”。   流落至此的苦闷、烦忧、愁肠,都被几束阳光、无忧的熨帖和小绵羊的呆萌给统统治愈。   张祺深吸一口气,缓了缓酸涩的鼻子,吆喝道:“崽子们,走了,找燧石去了。”   无忧立刻跟上,小绵羊吃完早餐开始犯困,见一大一小都不等着自己了,急躁起来,打个滚站起身,颠着小碎步赶忙追上去。   张祺扭头瞄它一眼:“吃完得运动,知道吗?”   小绵羊:“嘤!”   张祺沿着河水下游继续走,经过昨天,他发现时间非常不够用,而且找寻燧石是一个十分枯燥的过程,得充分将时间都利用起来才行。   于是他一边找燧石,一边捡拾河岸边干燥的树枝。为此,还在崖壁上扯了两条手指粗的藤蔓,一条捆在自己腰上,一条捆在无忧的腰上,用来捆扎干柴。   除此之外,张祺也没忘记找留心找食物,但凡河岸边长出一棵看起来像菜的野草,他都要留心看上两眼。   走到昨天捕鱼的地方,张祺和无忧已经各捡了两大捆柴,足以烧两天。他将干柴紧紧捆起,丢在河岸上,继续往前走,接下来专注地找燧石和食物。   走出很长一段,离洞穴越来越远,燧石没有找到,但发现了意外之喜——张祺发现了一大片绿到发黑郁郁葱葱的竹林。   他想充分将时间利用起来,中午不回洞穴那块吃午饭,便可以节约出很长一段时间。他和无忧很好解决,抓些鱼,生气火烤了,再去对岸山里找些野果,就可以对付一顿。小绵羊不行,要么往回走,回洞穴那处的竹林吃竹笋;要么就吃果子。但以它的食量,那得摘十来斤果子才够它吃一顿,非得把他和无忧累死不可。   可是对岸的竹林便解决了这一难题!   张祺喜出望外,眼看着小绵羊也发现了竹林,便要朝那奔去,忙喝止住:“别急忙慌的,还没到午饭的点呢,咱们还得往前再找找,可不等你哦。”   说罢,便抬脚继续往前走,无忧便也立刻跟上。   小绵羊走出一段路,发现身后没有声音,一扭头才发现爸爸和哥哥已经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它纠结万分,黑豆小眼看看竹林又看看爸爸、哥哥,随后一狠心,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张祺还是见了灰色石头就敲,敲了半天,自己的手掌都起要起火星子了,也还是没找到燧石。   可时间已经不早了,看看头顶的日头,抓鱼也来不及了,张祺朝河对岸的密林瞭望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猴哥,我们去对面山上找点吃的吧。”   无忧早已在这雚谷生活了许多年,自然是不怕的,自觉地在前面带路。   幸运的是,从远处看,这林子蓊蓊郁郁似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但走进了林子才发现,其实林中都是笔直冲天高大的乔木,鲜少有阻挡步伐的低矮灌木,地上只有厚厚的枯枝败叶和杂草,看起来并不难走。   张祺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作者在《山海大荒记》中所描绘的原始森林吗?!   “靠!”他站在林子外沿,低声咒骂了一句,因为脑海中想起了很多原作中的情节。   崇日毕竟是肉体凡胎,在伤好之后也为自己的衣食住行而苦恼,但他胆子大、武功高强,敢想敢闯,四处寻找充饥的食物。掉下雚谷不久,便寻到了这篇茂盛的原始森林。   崇日在原始森林中不仅打到了野鸡、野兔、狼等猎物,还遇到并驯服了一只名叫夫诸的神兽。   夫诸是山海经中出现的神兽之一,《山海经·中次三经》这样写道:“敖岸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   《山海大荒记》作者参考了《山海经》原文,因此在他笔下,夫诸是一只长着四只脚的白色巨鹿,双目如铜铃般炯炯有神,瞳仁呈美丽的淡蓝色,见一眼便终身难忘。它全身长着白净顺滑的毛发,特别是耳朵下方,长着一小撮辫子似的白色长毛。   张祺朝林子深处望去,心道:真能遇见夫诸吗…… 第19章 野鸡蛋   张祺收回思绪,站在林子边举棋不定起来。夫诸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原文中说它性格温和,可也说它并不是没有脾气,而且它体型庞大,一只蹄子便有一只木水桶那么大,崇日耗费了两天才将它驯服,带在身边。   自己又不是崇日,能将夫诸驯服吗?而且眼下并不是天方夜谭地考虑自己是否能驯服夫诸的时候,而是该考虑自己会不会真那么倒霉,在林子里撞见夫诸。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夫诸真那么巨大,一脚就能把他给踩扁。   无忧见他杵着发呆,拽了拽他的手:“哎哟?”不走吗?   张祺不想在崽子们面前怯场,而且确实急迫地需要食物,便朝林子扬了扬下巴:“猴哥,咱们走吧。”他已想好,不往林子深处去,至多往前走一千米,找不到食物就回头。   他一边数着步子往林子里走,一边时不时地往后看看小绵羊。小绵羊四肢粗短,走得不疾不徐,但也紧紧跟着。见它只是慢,并不吃力,张祺便放慢了脚步,让它慢慢跟着。   往林子深处走出一段,张祺就再也无暇去顾忌夫诸了,早已被琳琅满目的仙草神木给迷了眼。   这两天来他跟着无忧,在洞穴附近的那片林子钻进钻出,也见识了许多自己不曾见过的花草树木——大如遮阳伞的蘑菇、开大红花结青果的树木、整株宝蓝色长在竹林里的怪草。   然而这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里更多,更加炫目。   不仅有巨大的蘑菇,颜色怪异的草,还有奇形怪状的树木。   张祺还认出了几种,他正前方五米处就长着一棵白䓘树。树高十米左右,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算不上高,但外表很是独特——树杆下半截笔直,上半截朝着右侧倒去,枝头缀满了金灿灿的果实,沉甸甸的坠下来,像一棵巨大的结满穗子的水稻。   《山海大荒记》中所述,这种树的树杆上长着红色的纹理,树杆流出的汁液似漆,味道是甜的,喝了以后能饱腹。   张祺疾步走去,近了,便看到树杆上果然有红色的纹理。他用指甲掐了一下树杆,树皮很软,轻松地掐了一道划痕。少顷,透明的液体缓缓从划痕处渗出。   张祺凑近闻了闻,有股清香味,但他并不敢喝,而且没有刀也没有容器,无法收集液体,不过白䓘果也能吃。   还不等张口,无忧早已四肢并用爬上了树梢,伸长了手臂去摘果子。   张祺扭头巡睃,看到一棵叶子长得比莲叶还大的怪树,走过去,摘下了几片大叶子,将其中一张铺在了白䓘树底下。   白䓘树果实的颜色、形状、大小,都和红皮老南瓜差不多。无忧心不狠,摘了四个最大最黄的便溜下树来,将其中三个果子放在张祺准备好的大叶子上,剩下一个塞进了小绵羊的怀里。   小绵羊早就走得不耐烦了,一屁股往地上一坐,背靠着白䓘树杆蹭了蹭,彻底摆烂。得了一个白䓘果便抱着啃,发出“吧嗒吧嗒”的咀嚼声。   林子里水汽缭绕,张祺也不打算再走远,垂眼看着小绵羊,蹲了下来,摸着它的头道:“你乖乖在这等着我们,我跟无忧哥哥去前面石头堆那瞧瞧。”   小绵羊停下咀嚼,呆呆地抬头:“嘤!”   前方十来米处便是一个向上的陡坡,那一块有一堆垒起的碎石,应该是遭受了自然灾害,从高处滚落至此。看起来应该有好些年份了,石头堆上长满了青苔和各色杂草。   张祺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尽量不发出声音,因为他方才听到石头堆里似乎传出“咕咕~咕咕~”的叫声。无忧见它如此,便也警觉起来,慢慢地跟上。   距离石碓还有三米时,“咕咕”声再次响起,就在石碓的背后。   张祺猛地收住了脚步,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说不怕是假的,现在他的心脏都快跳出喉头了。就算是在现实世界,在深山老林中听到古怪的声音,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地想,石头后边是什么野兽,更何况现在是在以山海世界为背景的雚谷,各种仙草神木、奇珍异兽出没于此。   石头后面到底是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猛兽,那个石头堆并不高,藏不了体型大的猛兽。   应该也不是蛇,蛇不会咕咕叫。   可是这里是《山海大荒记》中的雚谷,书中还出现过六足四翼的蛇,名叫肥遗。   张祺不禁打了个寒颤,踌躇不敢往前,他抿了抿唇,仰头指了指身旁的大树,示意无忧先上树探查探查。无忧会意,一个起跳攀上了高树,树叶碰撞摩擦,煞煞作响。   这时,只听“扑扑扑扑”的声音接连响起,十几只长着彩色羽毛地大鸟扑腾腾地从石碓后面振翅飞起,冲向林子深处。   待那些大鸟呼扇着翅膀,彻底消失于视野当中,张祺才回过神来:这不就是前两天遇到的雉鸡吗?哪是什么大鸟啊!   可为时已晚,再想去抓已经来不及了,一大群雉鸡早已不知飞向何处,连根羽毛都没有留下。   张祺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要是方才反应快点,说不定能逮一只雉鸡开开荤。   无忧蹲在树上,以为自己闯了祸,悻悻地觑了张祺一眼,无声无息地爬下树来,往那石碓爬去,想要弥补些什么。它爬上石碓顶部,低头一瞧,兴奋地朝张祺叫嚷起来:“哎哟哎哟!哎哟哎哟!”   一边叫,还一边指着石碓后边。   张祺疾步上前,跑到石碓后面,看到了七八个用杂草筑起来的巢,而每个巢里面都躺着七八枚白花花的蛋!   “蛋!”   张祺惊喜地喊起来,有蛋就意味着午餐有着落了,他大概数了数,这里有五十个蛋,就算每天吃十个蛋,也能让自己五天不用饿肚子。   张祺喜不自禁地拿了一个蛋攥在手中,可下一秒就犯了难,因为手中的野鸡蛋温温热,方才那些雌性野鸡应该是在这里孵卵。   垂涎看着巢中的野鸡蛋,张祺陷入两难的境地,真的要吃掉这些可能即将孵化成小野鸡的蛋吗?若是不吃的话,想在找到如此优质、方便食用的蛋白质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祺正苦恼着,无忧却已经遵循动物本能,捡拾起野鸭蛋,一个个捧在了怀里,见张祺不动,它还催促地挠了挠他的手臂。   张祺失笑,苦恼了不到五秒,便去取来刚才摘的大叶子,小心翼翼地将巢里的野鸡蛋统统转移到了大叶子上。他既不是素食主义者,也不是环保主义者,在如此困境之下,不会虚伪地拒绝面前的食物。   以防磕碰,张祺把野鸡筑的巢也给拆了,将干草垫在蛋上面。   总共五十九个野鸡蛋,张祺用叶子包成了两包,又扯了两条藤蔓将包了鸡蛋的树叶扎好。生怕叶子不够坚硬,又去摘了几片,里里外外裹了两三层。   张祺打包的功夫,无忧钻进了林子深处,摘了几串像葡萄一样的黑果子回来。   林子深处刮来阵阵凉风,吹得张祺心神不宁,到手的食物已经十分充足,他提起打包好的鸡蛋和果子,喊两个小崽子:“走啦,我们回去。”   走出林子,张祺又回头看了一眼茂密的林子,心中已经计划好过两天再来探一次险。   来到河岸边,张祺将手中的东西放好,嘱托道:“猴哥,你看着小绵羊,我去那边竹林给它弄点竹子和笋。”   无忧拉住张祺,拍拍自己的胸口,又指指竹林:“哎哟哎哟。”让我去,让我去。   张祺笑了笑,心说猴哥真是靠得住,于是厚着脸皮点了头:“那就劳烦你了。” 第20章 烤野鸡蛋   无忧的野外生存技能十分了得,没多会儿就拖着两根竹子,抱着一捧竹笋回到了河岸上。   待它走进,张祺发现这回无忧带来的竹笋是一种细竹笋,只有大拇指粗。   他看向竹园,问道:“猴哥,那里长这种细竹笋?”   无忧指着竹园的旁边:“哎哟哎哟。”那里有细竹子。   张祺定睛一瞧,原来竹林的旁边还有一小片竹林,只是竹子矮小,并不吸睛,方才未注意。那片林子的竹子高不过两三米,似乎正是冷箭竹。   大竹子和竹笋难啃,而且根部较硬,口感并非最佳,其实大熊猫最爱吃的就是这种娇小的冷箭竹。   果不其然,小绵羊已经乖巧地坐在一堆冷箭竹笋旁边,一心一意地咀嚼起来。   它津津有味的样子勾起了张祺的食欲,张祺盘腿坐下,丢一个白䓘果给无忧:“猴哥,先拿这个充充饥吧。”   方才趁着无忧去弄竹子的时间,张祺从旁找了些干草,一切准备妥当,他又开始钻木取火。这项技能他已炉火纯青,不过五分钟左右便顺利升起了火。   也不知白䓘果烤起来能不能吃,反正用叶子包着,塞进了火堆里烤。   无忧已经吃完了半个白䓘果,眼睛频频瞟向那两包鸡蛋,伸手想要去拿。   张祺拍掉它的手,说:“不是无菌蛋,不能生吃。”   无忧哪懂无菌是什么意思,眼巴巴地看着张祺,一脸“我真的很想吃”的表情。   张祺又何尝不馋,可是这里又没能够装水煮鸡蛋的容器,垂涎也没有。倏地,灵机一动,他有了想法,拿来烤不就行了吗?   略一迟疑,张祺拿出四个野鸡蛋,拿到河边将外边搓洗赶紧。而后就近找了一片长满杂草的土地,用一块长条形的石头刨去表面的杂草和土,下面红棕色的土露了出来。用石头锤松这些土,张祺用双手挖了一大捧土又走到了河边。他将土放在一块大石上,张祺掬起一捧水浇在土上,用手指搅了搅,把干土搅成了黏糊糊的泥巴。   无忧一头雾水,抓抓脑袋,蹲在张祺旁边,发出疑惑地声音:“哎哟?”   张祺一边将泥巴糊在野鸡蛋上边,一边解释道:“炭火温度高,直接把生鸡蛋埋进去烤会爆炸的,所以要用泥糊上一层,糊好之后还要用叶子裹上几层,这样保险一点。”   这技能是爷爷教授给张祺的,小时候他跟爷爷奶奶下地,烧秸秆的时候,爷爷就会用泥巴裹两个鸡蛋放心燃烧的秸秆堆里,然后告诉他,若是烤得不好可是会爆炸的。有一次还真的炸了起来,蛋黄飞溅,他便记住了。   收回小时候的记忆,张祺抬头:“对了,猴哥,去摘点树叶或者草叶子呗,大一点的,比你手掌还大。”   前一段无忧没听懂,后一段倒是听明白了,丢下没吃完的半个白䓘果,立马起身摘叶子去了。   这边张祺刚把野鸡蛋糊完泥巴,那边无忧便叼着叶子回来了。张祺接过叶子,一片片包在鸡蛋外边,细心地忙活完了,才小心地将野鸡蛋埋进炭火下边。以防万一,他让无忧和小绵羊都离得远了些。   坐了片刻,白䓘果散发出香味——已经烤熟了。   张祺饿得头昏眼花,用竹棍将白䓘果从火堆中拨出来,等稍稍放凉,便迫不及待地掰下一块来。   白䓘果长得像老南瓜,口感却一点都不像,生吃口感像地瓜,既脆又甜。烤熟之后口感像蒸熟的土豆,面、软、糯,还有一丝丝咸味。   这种满嘴淀粉的感觉几乎让张祺要掉下泪来,没耐心多咀嚼两下,就一个劲往下咽,然后急吼吼地又低头咬上一口,口中还含糊不清地道:“好吃,真好吃。”他一个人就吃了大半个,剩下小半个进了无忧的肚子。   白䓘果吃完,张祺已经饱了,可他仍旧垂涎火堆里的烤鸡蛋。炭火燃尽,烤鸡蛋理应也熟了,张祺用棍子将埋在下面的鸡蛋拨出来——包在最外面的草叶被烤得又黑又焦,裹在鸡蛋外面的泥巴也被烤得又干又硬。   待放凉了些,张祺拿起一个,“啪”一声敲在石头上,外面的泥巴应声而碎,露出里面坚硬的褐色蛋壳。   野鸡蛋和普通鸡蛋不一样,蛋壳是褐色和灰色的,个头比鸡蛋小,但比鹌鹑蛋要大上不少。   看起来烤得相当成功,张祺紧张地咽了咽喉结,敲裂鸡蛋,一块块剥去单薄的蛋壳,白嫩嫩的鸡蛋白就这样露了出来。   所有蛋壳都剥去,一整个圆滚滚的野鸡蛋安静地躺在掌心之中,贴地的那一片已经烤得焦黄,看起来就十分鲜美。   无忧也学着张祺剥开了鸡蛋,它可没闲情逸致去欣赏手中的蛋,也没有那份感动的情感,急不可耐地塞进了最近。嚼吧两下,睁大了双眼,兴奋地举起双手:“哎哟哎哟!”   张祺赶紧也咬上一口,蛋白Q弹,蛋黄焦香,简直没有比这更好吃的鸡蛋了!   细嚼慢咽地吃完两个鸡蛋,张祺心满意足地向后倒去,懒洋洋地躺在河岸上,眯着眼回味着野鸡蛋的滋味。   其实他不爱吃鸡蛋,对蛋黄更是深恶痛绝,可是野鸡蛋的滋味着实不同,令人回味无穷。   也许是因为这里食物匮乏,也许是因为这几天都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也许是因为它是炭火烤的,总之十分美味。   河滩上的石头被太阳晒得滚烫,躺着并不舒坦,片刻之后张祺便起了身。他背起两捆干柴,抱着一包野鸡蛋,同无忧说:“猴哥,另一包交给你了。”   无忧早已眼疾手快地夹在手中,也不忘揉醒昏昏欲睡的熊猫崽子。小绵羊有些犯困,不肯走,气鼓鼓地昂头叫起来:“咩咩!”   张祺可不惯着它,说道:“我们可走了哦,你一只熊待在这里吧。”   这话百试不爽,小绵羊立即屁颠屁颠地跟上。   张祺将今天的收获统统搬进了洞穴,洞穴面积不小,他站在角落观望一番,已经做好了规划。他将干柴放在了左侧,靠着石壁垒起来,往后有了干柴便对方在此,方便取用。   野鸡蛋是重要物资,可遇而不可求。张祺将野鸡蛋放置在了洞穴左侧的角落,打算以后就把这块位置划分为“粮仓”。他的床就在右侧角落,一抬头就能看到粮仓。   收拾好今天的战利品,张祺已然精疲力尽,他抻抻酸疼的胳膊,在垫子上躺了下来,拍怕身侧道:“你们也躺会儿。”   “哎哟。”无忧乖顺地躺了下来。   小绵羊却不听话,一动不动的蹲在洞穴口,像是在想着什么鬼主意。   “小绵羊!”   张祺喊了两声还是没听见动静,便撑着垫子爬了起来,定睛一瞧,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只见小绵羊懒懒散散靠着石壁坐着,正在拉屎呢!   庆幸的是,熊猫吃竹笋和竹子,大便不仅不臭,还有一股竹子的清香味。动物园里有展览馆,就展出了大熊猫的粪便,玻璃柜上还打了气孔,供游客嗅闻。张祺也闻过,确实一点都不臭。   可就算是香的,那也是排泄物,实在有碍观瞻。   张祺叹声气,认命地道:“睡醒再清理吧……小绵羊,拉完了就来睡觉。”   小绵羊这会儿有了反应:“嘤嘤!”   张祺重新躺了下去,眼皮沉重,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第21章 找到燧石了   这个午觉睡得格外踏实,以至于张祺是突然惊醒的,因为他下午还有计划,担心自己一觉睡过了头,醒得特别慌张。幸好并没有睡过头,虽不知道具体几点,但太阳才刚刚往西方坠去。   无忧和小绵羊早就醒了,待在洞穴口,一只又在啃竹笋,一只在顺毛。   张祺伸懒腰,打了个满足的哈欠,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干活了!”   小绵羊不知干活为何物,依旧吧嗒吧嗒吃竹笋,无忧停下动作,正襟危蹲,等着张祺发号施令。   张祺没好意思让无忧清理小绵羊的粑粑,说道:“猴哥,你先带小绵羊下去。”   “哎哟。”无忧老实巴交地拿起两根竹笋,诱着小绵羊往藤蔓上爬。   熊猫虽胖乎乎的,行动缓慢,但其实很擅长攀爬,昨天教了一次之后,小绵羊已经能够自己攀着藤蔓爬进洞穴。   见它俩安全落地,张祺拿了两根干柴当筷子用,撇着头将小绵羊拉的粑粑夹在扔在一旁的大叶子上,随后包上,也爬了下去。粑粑被扔在了不远处的一株黄色野花根部,以作肥料。   洗完手,甩掉水珠,张祺说:“咱们去那片冷箭竹林。”   其实他可以不必说话,只要他走,无忧立马就跟上,小绵羊也会慢慢吞吞跟来。可他怕自己不说话,迟早有一天会忘记怎么说话,于是但凡一点屁事都要张口说两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无忧的智商相当于半大的小孩,虽然不会开口说人话,但每句话都会给予他回应。   一路步行来到冷箭竹林,张祺又陷入苦恼之中,冷箭竹林过于茂盛,人似乎根本不可能进去。   大竹林同样茂盛,但为了均匀的接受太阳的照射,竹子与竹子之间有着合适的距离,人可以随意通行。冷箭竹不一样,一棵挨着一棵,几乎没有人能落脚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张祺怕碰上毒蛇,这种天气和温度,蛇类应当出洞了。若是钻进竹林,不小心碰上一条毒蛇,逃都来不及。   张祺求助于无忧:“猴哥,里边有蛇吗?”   无忧用行动代替回答,动作灵敏地钻进了竹林之中。   张祺略略放心,行吧,就算被咬了,无忧应该也能帮忙找到仙草吧?他这么想着,回头叮嘱又在啃竹子的小绵羊:“在这吃竹子,别乱跑。”   小绵羊头也不抬地敷衍:“嘤。”   张祺弓着腰,钻进了竹林。林子密,竹笋也多,冷箭竹笋很细,嫩竹笋约莫半人高,手掌握着中间位置,稍微施点力道,听见“biu”的摩擦声,笋子从根部断裂,被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 ,就像拔草那样。   张祺一边走一边拔,不多会儿就拔了一捧。找一小片空地放着,又往前走,继续拔。   无忧也在帮忙,不多会儿,便拔够了小绵羊一天的食量。   张祺见好就收,艰难地将竹笋运到林子外边,扯两根藤蔓紧紧捆好。掂了掂,足有二十多公斤。   弄完竹笋还不得休息,得弄些竹子。   这次他不钻进林子了,逮着一根竹子就往下吊,顶在膝盖上,“啪”一声,将竹子折裂,然后来回扳弄,直到将竹子弄断了为止。   冷箭竹虽然细,但最细的成年竹子圆周也有三四公分,而且竹子韧性好,很难折断。因此弄完四根竹子之后,张祺祺便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无忧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走到张祺身旁,伸手吊下笔直的竹子,随即张嘴咬住秆柄,只听“咔咔”两声竹子应声而裂,又是“咔咔”两声,竹子应声而断,倒在张祺的面前。   张祺呆若木鸡。   上午看到无忧扛着两根竹子回去时,他理所当然地想,无忧一定是徒手折断的,还猜测无忧应该弄得很艰难。孰料,无忧的牙口竟然也这么好,两口就咬断了一根竹子。   无忧一鼓作气又咬断两根,邀功似的推到张祺面前:“哎哟。”你快看。   张祺张大嘴,竖起大拇指:“猴哥,你太他妈牛X了。”   无忧不明白这手势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张祺在夸它,就更来劲了,见竹子就咬。   张祺见它这么来劲,赶忙叮嘱:“猴哥,要老竹,嫩竹不管用。”   小绵羊见了这场面,屁股坐不住了,比任何一次都灵敏地爬了起来,走到张祺面前将嘴巴张大,亮出尖利的牙齿,凶狠地“嘤”了一声。   而后,它走到一颗竹子旁,张嘴就咬了下去,“咔咔”几声,竹子便断了。   吃醋争宠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明显。   张祺笑它:“谁的心眼都没你的多。”   小绵羊还当是在夸自己,咬得愈发起劲,“咔咔”两声,又是咬断了一根。   不过和无忧不同的是,它只闷头咬自己爱吃的嫩竹子。   张祺失笑:“行吧,你攒够自己明天的口粮也行。”他也没好意思再歇着,拍拍衣服上的灰,继续弄竹子。   有崽子们帮忙,没多久就攒了两捆冷箭竹,张祺替它们感到牙酸,急忙叫停:“够了够了,再多我就扛不走了。”   无忧和小绵羊这才较劲似的停下来。   张祺擦擦汗,将竹子捆好。一次性带不走所有东西,他先将竹笋扛到河岸上,让无忧和小绵羊在河岸守着竹笋,自己则又回到竹林去扛竹子。   临走时,张祺往大竹林瞥了一眼,不经意间看到竹林中似乎躺着一截竹子。他犹豫了半秒,走了过去,果真是竹子——一截变成了土黄色的枯竹。约摸四米多长,和他小腿一般粗,无枝无蔓孤零零地躺着。   秆柄那端有焦黑的烧痕,显然是叫雷给劈断的,另一端凹凸不平,显然是被野兽咬断的。枝叶应当是被野兽或者禽类叼了去做窝,只剩下一截最粗的竹子。   张祺的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就算最后行不通,把竹子弄回去当柴烧也不错。这么想着,张祺抬起竹子一端掂了掂,分量不重,能扛得起。   河岸距离竹园有些距离,走两趟有些浪费时间。而且回去时是下坡路,回来要走好长一段上坡路,特费劲。   张祺看看不远处的一大捆竹子,决定一次性带回去,就不必走两趟了。将枯竹扛在左肩,鲜竹夹在右手腋下,负担并不重,只是走路没那么方便。   身后竹林扫来阵阵凉风,吹得脖颈一阵发凉,张祺缩了缩脖子,夹紧腋下的竹子,迈步离开。   路上有许多茂密的杂草和一些碎石,扛着东西不大好低头,张祺被杂草绊了两三次。他放慢了脚步,缓缓往坡下走去。   可尽管再小心翼翼,他还是一时没注意,踩在了滑溜的碎石之上,摔了一个屁股蹲。   “嘶,哎哟——”这一下摔得十分结实,尾椎骨都麻了,张祺斜躺在地上,痛得直抽气。还好他反应快,甩掉腋下的一捆鲜竹子垫在身后,否则后脑勺都要落地。   缓了好一阵,张祺才皱着眉头起身。那节枯竹已经滑到下方去了,他揉了揉屁股,除了还有些抽痛,没什么大碍,于是他重新夹起鲜竹往下走。   正要扛起那截枯竹,倏地,视野中出现两块害自己摔倒的石头,张祺目光一顿——地上的石头是灰色的,断口锋利,断裂面呈同心圆纹规则曲面,仿佛贝壳的花纹。   该不会是燧石吧?   在随处都是石头的河滩上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张祺不敢奢求自己运气这么好,摔一跤就能找到燧石。抱着一线希望,他捡起两块瞧了瞧,随后尝试性地对敲了一下。“嘟嘟”两声,一点火星冒出!   张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石头,又重重敲了两下,更大的火星迸出来,石头撞击的地方还变黑了。   真的是燧石! 第22章 水煮鸡蛋   张祺激动不已,把地上的燧石统统捡起来揣进兜里,打了鸡血似的扛起竹子,一路往河岸飞奔。   边跑还边喊着:“猴哥!小绵羊!我找到燧石了!”   小绵羊事不关己地抬了下头,又继续啃竹笋。无忧却是立刻理解了张祺的意思,兴奋地“哎哟哎哟”叫起来,快步迎了上去。   张祺将竹子往河岸上一丢,掏出燧石就敲给无忧看,刺眼的火星迸出来,无忧激动地手舞足蹈。   张祺得意地扬扬下巴:“猴哥,咱们去找点干草试试。”   不多会,找了一捧干草回来,背着风将燧石凑近,连续敲击了几下,火星子点燃了干燥的杂草,随着一股白眼向上飘起,干草熊熊燃烧起来。   张祺喜不自胜,有了燧石,以后可以省不少时间和力气,他的手也能少遭些罪了。   原本精疲力尽的身体像充气球一样又充满了干劲,他招招手:“孩子们,回家咯。”   回到家,张祺就立刻忙碌起来。他将从竹林扛回来的那截枯竹丢在地上,去找了一个篮球般大小的手头,绷着肩咬着牙举过头顶,重重地砸了下去。   “嘭”的一声,一丝不差地砸在枯竹较细的那头,不过位置不太好,枯竹弹跳了两下,丝毫未伤。   张祺一鼓作气,又端起石头重重砸下去,这回将竹子砸开了一道裂缝——正正当当从中间裂开。   张祺喘着粗气,走过去,盯着竹子端详了片刻就有了注意。他掰开裂缝,将脚伸进去卡住,用力踩着下半片竹子,弯腰用手掰着上半片竹子,咬着牙试图徒手掰开。   “啊!”只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有将竹子掰开分毫,他只得大喊,“猴哥,来帮下忙。”   无忧赶忙跑过去,一时不知从哪儿下手。   张祺喊它:“和我一起用力,往上掰。”   无忧听明白了,一道加入进去,龇起大牙来,有节奏地喊着:“哎哟!哎哟!”   两人一道使出了浑身解数,只听“咔咔咔咔咔”的声音像吉他扫弦般有节奏的响起,竹子就从中间断裂,被掰成了两半。   张祺彻底脱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来,呼呼地喘着粗气。   小绵羊原本在吃竹笋,被方才“咔咔咔咔咔”的动静吓得定住了,又见铲屎官呼呼喘着粗气,好像是不太行了。它便丢下竹笋,慢慢爬过去,用脑袋去拱张祺:“嘤!嘤!咩咩!”   张祺被拱得被法,抬起酸疼的手臂摸摸它:“你是在撒娇吗?”   小绵羊抬起头,瞪圆了目光炯炯的黑豆眼,见铲屎官面色红润,不像奄奄一息的模样,便又无情地转了身,扭着屁股走了,继续去吃竹子。   贴心的还是无忧,走上前来,前前后后检查一番,见张祺无恙,便轻拍它的背脊,给他顺气。   张祺道:“猴哥,我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顺利,晚上咱们能吃水煮蛋。”他瞄一眼没心没肺的小绵羊,“不给那只猪。”   小绵羊:“嘤!”   谁是猪!   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力气,眼见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耽误下去晚上可能又要啃瓜果,张祺重新开始弄竹子。   如果是拿竹子当柴烧,就不用这么费力了,用石头胡乱砸裂,然后掰成小段,最后拿来烧就行。但张祺想用这节枯竹做一个容器,拿来煮鸡蛋,且得费一番心思。   本来最好的方法是用锯子锯几个竹节下来,既能当容器放东西,又能当水杯,可无奈这里根本没那玩意,所以张祺只能另辟蹊径,想了别的办法。   枯竹脆硬,容易掰断,他方才徒手将枯竹掰成了两片,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弄一截下来当容器,架在火堆上用来煮鸡蛋。   因为每个竹节处都有一层膈膜,这层膈膜相当厚实,最厚的地方有几毫米,可以阻挡水流出去,一些特色饭店就经常用半块竹筒来装盛食物。   虽然竹子已经被剖成了两半,但是没刀没锯子的,想要弄下一截也并不容易。   用大石头砸的方法已经是行不通的了,很可能会彻底砸得四分五裂,于是张祺找了个小石头,一点点地凿。   凿了半天才凿出一个小小的豁口,可时间却在一点点的流逝当中,张祺急得心烦意乱,有些不想弄了。可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就此放弃就很不甘心。   张祺想了想,冲无忧招招手:“猴哥,你来试试?”   无忧看看竹子,了然了张祺的意思,张开嘴,咬住了对张祺来说坚硬如铁的竹子,只听“咔嚓”一声,竹子就像饼干一样,被咬出了一个豁口。紧接着,无忧就旁若无人一般,一直往下啃,啃断了竹子。含有两个竹节的半片竹筒,掉落在张祺的手心了。   张祺猛地抱住无忧:“猴哥,你是我的福星!我的超级英雄!没有你今天的我已经死在雚谷了!今天晚上跟我吃野鸡蛋,你吃五个!”   无忧被抱得不知所措,灵活的从张祺的腋下钻出,逃离桎梏,蹲到了小绵羊的身边。   张祺哈哈大笑,他竟然从一只猴子的脸上看到了难为情的表情。   竹筒的一端有咬痕,不太整齐,也不大美观,不过这一点就比较好办了。张祺找了块山涧旁的大岩石,将竹筒放在上面拼命磨,不大会儿便磨平了。   竹筒准备完毕,清洗待用。张祺喊上无忧,爬藤蔓一起回洞穴,一人抱干柴,一猴拿野鸡蛋,又回到洞穴下。   张祺垒石头,弄了一个简易灶,然后用燧石点燃干草,烧起了篝火。待大火熊熊燃起,他拿着洗净的竹筒去山涧里装了水,搭在灶台上,然后将野鸡蛋放在竹筒里面煮。   因为是枯竹,搭在火上面烤很可能会被点燃,张祺不敢离开半步,一直盯着。石头垒的高,火焰只淡淡燎在竹筒外部,加上竹筒里有水,被熏得漆黑,但并没有烧着。   小绵羊已经吃饱了,跑过来看新奇玩意。   张祺把白䓘果也放火上烤,慢慢等着。过了会儿,竹筒里的开始冒泡沸腾,无忧好奇心中,伸出手指想去戳,张祺忙拦住他,教育道:“这是烧开的开水,比温泉池里的水烫两倍都不止,会把手烫坏的。”   “哎哟。”无忧胆战心惊地收回了手。   五个野鸡蛋排成一排,随着开水小幅度滚动着,估摸着一点时间,张祺用树枝夹了一个出来。拿到山涧里过了一遍冷水,然后敲壳拨开,一枚白嫩嫩的鸡蛋就躺在了手心之中。   将鸡蛋掰成两半,里面的蛋黄金黄粉糯,冒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张祺咽掉口水,把手里的鸡蛋先孝敬了无忧,然后给自己剥了一个。竹筒中五个野鸡蛋,他分了俩,无忧分了仨。   暂时先吃着,又拿了四个鸡蛋放进去煮。最后张祺遵守诺言,让无忧吃了三个野鸡蛋,自己吃了四个,而后他们又平分了烤熟的白䓘果,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张祺吃得肚皮鼓鼓,狠狠地打了一个饱嗝。躺在原地休息片刻,他起身拿起竹筒去山涧清洗。   虽然竹筒没被烧着,但底部已经烤得焦黑,至多再一次便要被烧漏。   张祺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想办法找到能循环利用的容器才行,但他一时还没有主意,只能暂时将这事搁在心底。   今天干的都是力气活,吃过饭,张祺累得四肢发酸,像被人套在麻袋里打了一顿似的。为了缓解疲乏,他去泡了温泉,等天都快黑透了才回到洞穴里。   晚上,反正无事可干,干躺着只会被孤独烧身。   于是张祺在洞穴里生起篝火,又给自己找了事来干。 第23章 “呜——”   他把今天从竹林弄回来的冷箭竹抱到身边,在腿上比划一下,截取了约莫一米长的高度,然后卡准位置,抵在膝盖上,猛力将他折断。   虽然冷箭竹细,费不了多少力气,但是鲜竹很韧,首先得施力弄裂,然后才能来回几次掰裂。因而一截竹子弄断以后,断口总是四分五裂,不美观,也有些扎手。   弄了几根,张祺觉得这样实在不行,于是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无忧。   无忧已然和张祺形成了默契,不等他开口,便已了然了他的意思。它走过去,拿起一根冷箭竹,看向张祺。   张祺会意,拿方才折断的那截竹子出来比划一下,然后指着一个竹节,说:“咬这。”   无忧亮出大门牙,“咔嚓”一口给咬断了。   而后,张祺比划,无忧张嘴,不多会儿便处理好了所有竹子,一堆笔直的秆茎堆在火堆旁边。   小绵羊自以为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张祺的身后,缓缓地伸出了爪子,还没碰到竹子,就被张祺一把捏住。   张祺算是看出来了,这头“小猪”看着拙笨没心眼,实则处处是心眼,稍不注意就得被它给糊弄了。   小绵羊不满地凶起来:“嘤!”   张祺松开手,起身把竹子抱到一旁,说:“这是用来制作栅栏的,可不是给你吃的。”   角落里有许多嫩竹子,小绵羊也不饿,就想闹而已,眼见张祺把竹子抱走,它也不纠缠,悻悻地躺回原来的地方,扒拉地上的笋壳玩。   张祺将竹子摊开晾着,他还没想好栅栏要怎么做,因为洞穴里都是岩石,没有一丝泥土,竹子没法像楔入泥土般达到固定的目的,他得先想一个固定住竹子的方法,才能开始建造栅栏,而且现在竹子也远远不够。   总之,先把竹子晾晒成干竹总没错,若是制造栅栏的计划搁浅,还能拿来当柴烧。   夜已深了,张祺正准备熄火睡觉,倏地听到洞穴外面传来一声“呜——”的长鸣。这声音婉转悠扬,倒是不难听,但在这深夜听来还是有些瘆得慌。   张祺走到洞穴口,往外张望,外头黑布隆冬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连那声音也没了。正准备回洞穴,倏地,不知哪片山坳里又传来“呜——”的长鸣,叫得人心脏不由得一紧。   张祺竖起耳朵细听,还未等他分辨出声音来源,东南方向蓦地出现一片耀眼的光芒。这光芒不似灯光,不似火光,泛着柔和的光晕,还有节奏的一明一暗地变化着。   那……究竟是什么?   张祺眯起眼,实在无法辨别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光,但可以清晰地判断出发出光芒的位置在小河下游的某个林子中。   他想起今天踏足过的那篇原始森林,又想到了夫诸。在《山海大荒记》中,作者写过一个细节,夫诸的毛发在夜里可以发出白色的光芒,就像被一圈圣光所笼罩。但它不会轻易释放光芒,因为这会让自己在黑暗的环境中成为一个明亮的目标,从而遭遇野兽的袭击。它只会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才会释放光芒,达到吓走劲敌的目的。   不过小说中并没有提过夫诸的叫声是什么样的。   “呜——”又是一声长鸣,随后那耀眼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张祺等了一会儿,长鸣声不再响起,光芒也不再出现。   会是夫诸吗?它是不是遭遇了危险?   无忧一直蹲在张祺身旁,见那光芒消散,它“哎哟”了一声,听起来颇有些遗憾。   张祺收回视线,垂眼看着无忧:“猴哥,会是夫诸吗?”   无忧挠挠脑袋,一脸茫然,无法解答。   张祺挠挠它的头:“没事,我瞎问的,咱们睡觉吧。”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白天有些热,但不至于像夏天那般烈日炎炎无法出门。   这两天张祺的生活很规律,上午给一家三口找食物,下午则去砍冷箭竹,他还抽出一些碎片的时间,开始在洞穴附近的一片空地上挖洞做旱厕。   最近天天拉野屎,他真害怕哪天倒霉叫自己给踩上了。虽然这里用不着讲究卫生,但作为一个现代人,连这点卫生都不讲究,和野人又有什么区别,他可不想真的成为野人。   虽然是穿越到了这个蛮荒时代,但张祺从没丧失好好生活下去的赤诚之心,否则早就自戕完事了。   在这两天里张祺还获得一个意外之喜,他在河岸边发现了一片小野葱。   虽然雚谷有很多奇异的植物,但和现实世界一样的绿色植物还是占据大多数,只是张祺并非都认识。他可以很肯定,山涧边长得那些野草有的可以作为野菜来吃,但又不认识,担心误食了毒草而一命呜呼,便只能望草兴叹。   不过张祺认识小野葱,小时候奶奶经常在田埂旁拔一把野生的小葱带回家,和面糊和在一起,摊煎饼给他吃。   那种滋味妙不可言,以至于长大以后张祺总会在野葱生长的季节回味起来。他曾尝试过去菜市场寻找小葱的踪迹,遗憾的是这玩意是野生的,收拾起来又麻烦,而且利润还不高,因此没有人卖。   不曾想,竟在这雚谷找到了童年的记忆。   虽然这里没盐没油更没有面粉,但是架在火上炙烤一会儿再吃,也别有一股香味。特别是根部坠着的一小颗葱白,烤过之后清甜香软,令人回味无穷。   张祺还抓了不少鱼,吃不完的就收拾干净,放在岩石上晒成小鱼干,以备不时之需。晾晒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张祺来了这么些天,从来都是只闻鸟鸣,不见鸟影,除了那群落荒而逃的野鸡,便再没见过什么禽类。他便以为,那些鸟只在林子中活动。   哪知那是因为那些鸟防备心重,不敢接近他生活的区域,待他离开之后,便会在洞穴周遭活动。   昨天中午张祺在洞穴里睡觉,睡得正香呢,被外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走到穴口一看,只见晒了鱼干的岩石上站着一群鸟,晒得那二十几条小鱼干被啄食了一半。他赶忙捡一根干柴扔出去,喝道:“快走!”那些全身黑毛不知名的鸟儿这才惊慌散去。   他这才知道,原来那些鸟儿并不只是在林子中活动,只是待他不在之后才飞出林子活动。   在这两天里,通过小绵羊和无忧PK似的帮忙,张祺已经收集了上百根冷箭竹竹竿,他也想到了在洞穴里弄一道栅栏的方法——用泥巴做台基固定住竹子。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没有筛子如何筛出细土,又怎么将细土运回洞穴,又该如何将水运回洞穴用来和泥呢?   这些都是不大好解决的问题。   晚上,张祺躺在篝火旁,苦思冥想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躺着躺着,方法没有琢磨出来,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这个问题仍旧没有解决,张祺也不急,反正土都还没挖。上午他和无忧还有小苹果又去了那片原始森林,兴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没有那么忌惮这片几乎不见天日的林子。   可能是否极泰来,也可能是雚谷的野生雉鸡实在是多,又叫他碰上了一窝野鸡蛋,拿叶子装了满满一大包。   虽然这两天每天吃上四五个野鸡蛋,现在见了圆滚滚的东西都打怵。但这些可是求之难得的蛋白质,而且无忧很喜欢野鸡蛋,目前还没有吃腻,他自然是照单全收,搬回洞穴补充库存。   除此之外,无忧钻进林子深处又找到了一种瓜,表面雪白,个头跟西瓜一样大,闻着有一股甜瓜的香味。   食物已经充足,打包捆好,张祺没有立即离开,回想着前两天晚上看到的那神秘的白光,他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林子深处。   看了一会儿,正当他准备打道回府时,忽听林子深处传来一声长鸣。   “呜——” 第24章 白色巨鹿   张祺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僵住,是……是夫诸吗?他茫然地看向无忧:“猴哥,是什么东西在叫?”   比起他的惊恐,无忧则是一脸兴奋,手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哎哟哎哟!”那天的叫声!   无忧的嗓门很大,不知是那动物听到了它的声音在给予回应,还是凑巧,林子深处又传来两声长鸣,这次明显急切了很多。   张祺踌躇不定,心中想要去探个究竟,腿却不敢迈开半步。谁也不知道林子里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万一是一头猛兽,将它们哄骗过去吃干抹净怎么办?   说实在的,他们一人、一猴、一只还没成年的小熊猫,没一个是有战斗力的,也就无忧腿脚灵便,遇到危险时能够及时逃命。   张祺抿着唇,焦躁地在原地徘徊。   小绵羊也听到了声音,它才不管张祺心中战战兢兢,拔腿就要往声音来源处奔去。   张祺一把薅住它的皮毛,小声呵斥:“小心被吃了。”   这时,一群鸟从丛林深处呼扇着翅膀飞出,没命似地冲破遮天蔽日的树冠,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呜呜——”长鸣声愈发苍凉哀切,让人实在无法坐视不管,而这一声动静也惊动了林子里的其他物种,草叶簌簌抖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似乎隐约还能听到兽吼声。   张祺纠结万分,既担心真是夫诸遭遇了什么危险,又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他想带着东西回家,但无法下定决心。   夫诸性格温顺,若是真遭遇了猛兽的袭击,恐怕无法脱困。   将心一横,张祺还是决定去看看,他沉声道:“猴哥,我去看看林子里什么情况,你在这里看着小绵羊,若是……若是我很久都没出来,你就带着小绵羊回洞穴。”   交代完,张祺抬腿欲走,衣服被无忧一把揪住。   张祺问:“怎么了?”   “哎哟!”无忧一下跳到了一棵树上,蹭蹭地往上爬,爬到高处后作出向远处眺望的动作,“哎哟哎哟!”   它的意思很明确:我爬得高,看得远,可以先去前方打探打探。   张祺转念一想,也对,无忧手长腿长又会爬树,行动也十分迅疾,它若是躲在树上观察,一有危险就转身逃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比起自己软绵绵的两条腿,总要好太多。   张祺想了想,最终接受了无忧的建议,他仰着头叮咛:“小心一点,要是有危险就马上回来。”   “哎哟。”知道了。   无忧领命而去,灵敏地跃过一棵棵苍天大树,往林子深处而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张祺待在原地,搂住小绵羊,揪着一颗心慢慢等着。自无忧离开后,“呜呜”的鸣叫声便再也没响起,林子重新恢复了平静,可这种平静反而使张祺感到忧心忡忡心绪不宁,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无忧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是遇到了危险?   会不会是遇上了什么猛兽?   无忧虽然速度快,但战斗力不能和狮虎豹这样的猛兽相提并论,若是被抓住,恐怕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越想越是不安,张祺后悔不迭,不该让无忧独自前去的。他往林子深处张望,再也等不下去了,也不管小绵羊听不听得明白,沉声道:“小绵羊,我去找无忧,你自己在这待着,要是我没回来,你就……就自己找竹子吃。”话毕,他没有任何犹豫,抬步往前。   可是没走几乎,却突然听到“哎哟哎哟”的叫喊声,张祺还以为自己因为急火攻心出现了幻觉,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来细听。   林子里又传来“哎哟哎哟”的声音,且伴随着树枝摩挲的沙沙响,不多会儿,远处的一丛树冠被拨开,无忧那毛茸茸黑乎乎的脑袋和身体钻了出来,兴奋地喊着:“哎哟哎哟。”   张祺睁大眼,摇臂呼喊:“猴哥!这边!”   无忧双臂挂在树枝上,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没多久便到了眼前。它顺着树干爬下,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比划起来。先是双手在脑袋上绕了两圈,随后它趴在地上,喘起粗气,然后“呜呜”地叫唤起来。   这通比划十分抽象,张祺拧着眉思考,得出大致意思——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了林子里逃脱不得,在原地奄奄一息。   张祺问:“那东西是什么?”想了想又摊开双手比划起来,“个头大吗?”   “哎哟!”无忧将双臂摊开至最大。   虽说体型大,但也不能证明就是夫诸……   这回张祺没再犹豫,他道:“我们去看看。”反正那东西被困住,若是猛兽,转头就跑便是。   小绵羊也没被丢下,张祺将它夹在腋下就往林子里走。不过没走多远,便手臂发软,再也使不出力道。不过短短几天,小绵羊就长胖了一圈,想必也重了好几斤。   好在小绵羊方才已经吃饱喝足,并不犯困,看见林子还特兴奋,落了地便急不可耐地往前跑,倒是走得比张祺还快。   越往林子深处走,雾气湿气也就越重,地上满是绿油油的青苔。   张祺脚上穿着一双板鞋,并不怎么防滑,一路上跌了好几跤。在他的屁股就快摔开花的之时,无忧停了下来,它一手挂在树枝上,一手指着前方,示意已经到了。   张祺凝眸,可什么也没看到,头顶被苍天大树的繁枝茂叶遮得严严实实,阳光根本照不进来,林子的深处雾气重重,三米之外便什么也看不清。   倏地,浓雾之后“呜——”的一声。   是那东西在叫!   张祺尝试性地给予回应:“喵——”   “呜——”   那东西果然又叫起来,而且声音很小,也不知是精疲力尽了,还是感知到双方距离不远,故意压低了声儿。   小绵羊迈着小短腿就要往前跑,张祺一把揪住它的皮毛,将它摁进了刚刚从树上爬下的无忧怀中。他竖起拇指压在唇上,作了一个现代人的手势。   庆幸无忧很聪明,意会了其中含义,一把捂住了小绵羊的嘴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张祺壮起胆子,拨开细雨似的迷雾,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出一段路,他蓦然停住,只见面前挡着一块诡异的岩石,上面不长青苔,却长着白色的长毛,那长毛的末端还追着细细密密的小水珠。   一股热风扑向面门,张祺下意识抬头看去,只一眼,便吓得连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抓了一手的青苔。   横亘在面前的哪是什么岩石,分明就是一堵巨大的肉体!一只足有一层楼高的白色“巨鹿”斜躺在地上,一双堪比铅球大小的澄澈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张祺。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夫诸的面貌,可当张祺在这丛林深处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一头庞然大物,还是不禁被吓得直哆嗦——这是生物对于远远超过自己的庞然大物的本能恐惧。   双唇止不住的打颤,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碰撞,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   张祺一动也不敢动,想动也动不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庞然巨物。   头上长着四个枝叉形的角,和鹿角别无二致,双目清澈明亮、炯炯有神,瞳仁泛着淡蓝色的光芒。全身长着白色的毛,原本应该是极为干净的,像雪一样白,只是被雾气弄得湿漉漉、软绵绵,没有一点精气神,但耳朵下方垂下来的一撮仍旧白净顺滑。   可不就是《山海大荒记》中作者所描述的夫诸吗…… 第25章 解救夫诸(1)   张祺呆若木鸡地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夫诸眨巴了一下蓝幽幽地眼睛,发出哀婉的叫声,才堂皇地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不敢乱动,站在原地观察。   夫诸趴伏在地上,一身狼狈,白毛不再顺滑,一绺绺地垂下来,但除此之外身上并没有伤痕,看起来并不像是受到了袭击。   张祺回想起无忧那通比划,缓缓地抬起头,这才看到,原来夫诸树杈一般的四只脚,被从树枝上的藤蔓给缠住了,而它的身体也似乎卡在几根树之间,动弹不得。   前日的晚上是第一次听到这片原始森林中传出哀婉的长鸣声,之后的两天晚上也都能听见这声音,且巨大明亮的光团会一同出现。   张祺就是心中觉得奇怪,方才才决定进林子深处看看,耳畔回荡着连日来的凄楚叫声,他试探性地问:“你已经被困在这里好几天?这几天都是你在叫吗?”   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在求救,夫诸仰起了脖子:“呜呜……”这声音,仿佛在哭似的。   张祺也不能见死不救,他衡量了一下高度,双手抵在唇边摆成喇叭状,冲坡下喊道:“猴哥!上来一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没多会儿,无忧背着小绵羊已跑到近前。   张祺看着藤蔓,问:“猴哥,那玩意你能咬断吗?”   无忧抬头看了一下,抓抓脑袋:“哎哟。”我试试。   张祺试着和夫诸沟通:“我们要爬上你的头上,帮你弄开藤蔓,但你不能动,知道吗?”   夫诸是神兽,显然也是极通人性,用行动代替了答案。它将前足放平,伏得更低一些,好方便无忧爬上自己的身体。   张祺没敢草率地让无忧行动,他走近一些,伸出手,轻轻抚摸夫诸潮湿的毛发,说:“我看看你的身体,有没有受伤。”   “呜……”它应一声,没有动。   张祺拨开夫诸那约克夏犬似的长毛,小心地检查了它的四肢和腹部,有些细微的擦伤,应当是想挣脱藤蔓自己蹭出来的,有些伤痕较深,流了血,但经过一晚伤口已经愈合,血也已经干涸。   除此之外,身体上并没有严重外伤。   张祺放下心,对无忧道:“猴哥,上去瞧一瞧。”   无忧二话不“说”,麻利地跳到了夫诸的身上,顺着它的肚腹爬上了背,然后爬到它的头上,抓住了树枝似的角,又爬上了粗壮的藤蔓。   小绵羊身小胆大,也要往上爬,张祺赶忙抓住它:“小祖宗,你就别去添乱了。”   “嘤!”小绵羊不依,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嘤嘤!咩咩!”它四肢乱挥,坚持要往前。   此时,夫诸竟意外地将自己一只前足伸到了小绵羊的面前:“呜——”似乎是在说:“没事,上来吧。”   张祺一愣,随后松了手,小绵羊“嘤嘤”叫着,像爬树一般缓慢地爬到了夫诸的角上,约莫是后背痒,它还放肆地蹭了蹭,就像蹭树皮一样。   张祺为它捏了一把汗,心说小心等会被甩下来。   当然,夫诸知道自己在被帮助,一动不动地稳定着姿势。   无忧已经忙活了一会儿,对着藤蔓一顿乱啃,啃了好久,才终于啃断了一根较细的。它沮丧地看着下方的张祺:“哎哟……”   太难啃了……   张祺诧异,这藤蔓居然这么坚韧,无忧的牙口可是能一口咬断冷箭竹的,竟然啃不断这区区藤蔓?   小绵羊比张祺行动更快,蹭蹭往上爬,一口咬住了缠在夫诸角上的藤蔓,使出吃奶的劲儿一通啃,只啃出了一串压印。它特会审时度势,悻悻地趴了下来,趴在夫诸的头上,彻底摆烂。   夫诸也察觉到无忧和小绵羊的无能为力,张祺只得亲自上阵去看看情况,他抓住夫诸的长毛,说:“我没它们会爬,只能抓你的毛,应该会疼,你忍一下。”   “呜——”夫诸主动伸出了前蹄。   张祺便抱住它粗壮的前蹄,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夫诸的头很大,头顶很平坦,足以坐下两个成年人。   张祺仰头,打量着一根根藤蔓,发现自己方才站在下方,完全低估了它的粗细,他以为并不粗,实际爬上来了才知道,最细的也有水管那么粗。他用指甲掐了一下,藤蔓十分坚硬,只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夫诸体型这么大,力气自然也不小,难怪连它都挣脱不了这束缚。   在这里,连件称手的工具都找不着,想要弄断藤蔓谈何容易。   张祺十分苦恼,又不敢爬到夫诸的角上去查看,他和体重可不能可无忧、小绵羊相提并论,搞不好是要将夫诸的角给生生压断的。他只能仰长了脖子往远处看,此时夫诸微微偏头,将脚凑过来了些。他看清楚了,两条藤蔓互相绞在一起,缠住了两只角,只要解开便能获得自由。   另外一边的两只角也是如此。   张祺跟无忧说:“猴哥,你上这边,抽出最左边那根藤蔓试试。”   他连说带比划,无忧立刻便懂了,爬到角上,抓住张祺所指的那根藤蔓,龇牙咧嘴的往上抽。努力一番,真就抽了出来。不过这才只是第一步而已,后边越来越难解开揪扯的藤蔓。   张祺指挥,无忧负责动手,互相都忙得气喘吁吁,总算解掉了一侧的藤蔓。   获得一半的自由,夫诸亢奋起来:“呜呜——呜呜——”它这会儿的叫声不再像之前那般无助、凄凉,可以听得出来十分高兴。   它是高兴了,它头上的张祺和无忧却是精疲力尽、奄奄一息,再也挤不出半分力气。   张祺倒还好,只动了嘴皮子,只觉得热、渴、饿。   无忧是实打实的累,软绵绵地抱着夫诸树杈似的角,伸出舌头喘粗气,像一只热晕的狗。   张祺还是第一次瞧见它这副模样,在他眼里无忧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兽。心中愧疚,他拍拍夫诸的脑袋,同它商量:“我们太累了,先下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晚一些再继续。”   夫诸十分善解人意,稍稍仰起头,让它们从自己的头上一路滑到肚皮上,稳稳地兜住。   这是一种十分新奇、舒服的体验,夫诸的毛就像鸭绒一般轻软、温暖。小绵羊十分享受,索性赖在上面不起来了,它反正还不饿,甚至正好有些困。张祺也忍不住想入非非,冬天的时候躺在夫诸的肚皮上,一定很舒服吧……   从夫诸身上爬下,张祺把无忧和小绵羊留在夫诸身旁,一是让它们该休息的休息,该睡觉的睡觉,二则是让夫诸放心,自己并不是不管它了。   他自己呢,则回到原先的地方,将此前打包好的食物给背来。方才他透过树冠的缝隙瞧了一眼,太阳当头挂,早就过了十二点了。再回去洞穴弄吃的纯属浪费时间,随意解决一顿便罢了。   来回一趟,将食物搬回夫诸那处,张祺给无忧拿了两个白䓘果,又从口袋里将两枚几乎被挤扁的水煮野鸡蛋塞进它手中。这是早晨煮的,没吃完,便揣在了兜里。   无忧一直挺心疼张祺,递回去一枚。   张祺撒谎:“我渴,现在不想吃这个,你吃吧。”他不知道夫诸平时吃什么,将一个白䓘果举过头顶,仰着头问,“这个吃不?”   夫诸也不客气,稍稍低下头就叼走了,一张大嘴跟河马一般大,一个白䓘果在它眼里就跟个冬枣一般大,三两口就嚼完咽下去。   幸好今天摘得很多,张祺留下自己的那一个,然后将剩下的全部喂给了夫诸。待它吃完,自己才慢慢吃午饭。   吃完午饭,张祺给无忧捏胳膊、捏腿,好生伺候着,为稍后助夫诸脱困养精蓄锐。   捏完了,他靠着夫诸的肚皮躺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我眯一会儿,醒了就干活。”说完,眼睛就闭上了,彻底不省人事。   不过他的生物钟十分准时,说眯一会儿就是眯一会儿,不过一刻钟便精神抖擞地醒来。小绵羊在夫诸的身上上蹿下跳,玩得不亦乐乎,张祺和无忧再度爬上夫诸的头顶去解藤蔓。   下午,又是忙活了一个小时,随着最后一根困住夫诸的藤蔓被无忧一口咬断,夫诸的四只角终于获得了自由。 第26章 解救夫诸(2)   无忧欣喜不已,乐得又发出了“嘎嘎嘎”的鸭子叫,这是它极度开心的时候才会发出的笑声。   张祺也十分高兴,他拍拍屁股下的夫诸:“身体能不能扭动,只要扭一下,调整一下角度,你就能从树干中脱困。”   夫诸配合地扭动一下肚子,斜躺变成了正趴,而后倏地站了起来。   张祺吓了一跳,忙抓住夫诸的角稳住中心,突然想起还在夫诸肚皮上睡觉的小绵羊,惊呼了一声:“小绵羊!”   他生怕小绵羊摔伤,像往悬崖下眺望一般,探出头往下张望,却见夫诸早已稳稳当当地将小崽子叼在嘴里,小绵羊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嘤”了一声,开心得很。   张祺长长地松了口气,而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危机,夫诸趴在那里就够庞大了,站起来更是巨大。张祺往底下看了一眼,约莫有五米高。他又抬头,看着头顶茂密的树冠,感觉自己似乎是坐在一台起重机上。   被困了几乎三天三夜,重获自由与新生,夫诸欢喜若狂,扬起上半身,像一匹骏马一样挺了起来。   它倒是够欢喜了,吓得张祺怛然失色:“哇啊啊啊啊啊啊!”也管不了自己的体重是否超标,紧紧地抱住了夫诸的角,生怕自己掉下去,这可是几乎相当于两层楼的高度。   还好夫诸的角够硬,而它也没有兴奋过头,很清楚自己头上待着一人一猴,只跳了一下,便停了下来。它弯曲四肢,匍匐在地上,松开嘴将小绵羊放在地上。   小绵羊却一副还没玩够的样子,一落地就主动地要往夫诸的嘴里爬。张祺抖着双腿从夫诸身上爬下来,赶紧先抱起小绵羊,他见夫诸蹭了一身的青苔与枯叶,便问它:“要不要同我们一起下山清洗一下?出了山就有一条小河,再远一点还有温泉。”他往山下的小河指了指。   “呜——”夫诸应一声,朝自己的后背摆了摆脑袋,那意思很明白,我愿意同你们一起下山,你们上来,我驮着你们走。   张祺有些犹豫,这林子这么茂密,夫诸体型又这么大,万一又叫藤蔓给缠住了怎么办?不过对上夫诸那双充满期待的明亮眼睛,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抱着小绵羊,和无忧一道爬上了夫诸的后背。   夫诸很高大,但走起路来竟意外得稳当,即便是在杂草丛生、乱石密布的原始森林之中,也如履平地之上。   张祺岔开腿,坐在夫诸的后脖颈之上,感觉到异常安稳。他大二的时候和同学去新疆旅游,坐过骆驼,骆驼体型大,坐起来已是很安稳,但夫诸愈加安稳。   无忧和小绵羊可就威风了,分别坐在夫诸的两只角上,手抓着角的分叉,像掌舵的船长,威风凛凛。它们也没白白享受这威风,有不少藤蔓自树冠上垂下来,像春日的垂柳,十分恼人,它们见了,就帮夫诸给拨开。   一路黯然无恙地出了林子,来到了河岸上。   张祺抱着一包野鸡蛋落地,将东西放置一旁,说:“下河去吧,我帮你洗洗。”   夫诸果如小说中所描述的那般,性格十分温顺,它走进河中,趴了下来。这条小河最深处也不过齐张祺的腰,对夫诸来说,比洗脚水还浅,即便趴下来也就堪堪泡到肚皮的位置。   张祺脱了裤子,下水去,掬起水泼到夫诸的身上,帮它冲洗。见了水,凝结成绺的毛发便散开来,重新变得柔顺。   将夫诸从头到脚都清洗干净,张祺揉揉酸疼地腰,往后退远了,喊道:“夫诸,甩甩毛!”   不待他说完,夫诸已经站了起来,左右快速扭动身体,将毛发上的水珠通通甩了出去,好像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日头虽已西斜,阳光依旧强烈,夫诸随着张祺一道,在河岸上趴下来休息,顺便晒晒湿漉漉的毛发。被藤蔓困了几天,它也精疲力乏,阳光照来很温和,不由得就闭上了眼睛。   张祺和无忧也十分疲累,后脑勺寻个圆滚滚的石头枕着,在一个十分不恰当的时间,进入了梦乡。见此情景,小绵羊便也钻到无忧的腋下,四肢一摊,躺了下来。   地平线吞没最后一缕阳光,一股凉风扫过湖面吹来,张祺被冷醒。像约好了似的,无忧它们也相继醒来。   夫诸睁开蓝幽幽的眸子,眨巴了一下。它身上的毛发已经干透,柔顺的垂着,张祺看得有些呆,世界上最夸张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他心中的震撼之感。   在他生存的世界,美丽的动物有之,例如孔雀、蝴蝶;可爱的动物有之,例如熊猫、海豚;威武的动物有之,例如狮子、老虎;可夫诸不一样,这种生活在神话传说、小说中的生物,不仅仅是美、威武,而是令人感到神圣、震撼!   张祺是有私心的,想要像崇日那样,将夫诸留在身边。可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是崇日,即便是强扣下夫诸,也没有驯服它的那个能力。况且,他也不会利用强硬手段留下夫诸。   在他看来,夫诸这样威武雄壮的神兽,就应该跟随崇日征战沙场。把它强留在身边,就好比把一个绝世高手困在身边给自己做菜,令英雄无用武之地。   崇日没准就在某个地方,等待着夫诸的出现,他可不想夺人所爱。   欣赏够了,赞叹够了,张祺拍拍屁股起身:“夫诸兄,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得回家了。”   夫诸扭头往身后的林子看了许久,但脚步未动,它又扭过头来,看着张祺他们,长“呜”了一身,表达着不舍。   张祺了然它的意思,潇洒地挥挥手:“那行,那我们先回家了,你也注意些,别在让藤蔓给缠住了。”   夫诸:“呜——”   小绵羊没心没肺:“嘤!”   无忧恋恋不舍地看着夫诸:“哎哟……”   互相道过别,张祺挥挥手,带着一包野鸡蛋,往洞穴的方向走去。走出了好长一段路,他忍不住回头,见夫诸仍旧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都未动过。距离隔得太远,两层楼高的大神兽也变得娇小起来,他猛力地挥手:“有缘再见!”   晚上,张祺双臂枕在脑后,嘴角的笑容像刻在脸上似的,已经乐呵了一整晚。他意犹未尽地回想着今天的际遇,得意洋洋地想要是手机在身边就好了,拍下夫诸的照片,万一以后能回到现代社会,一定能在生物界掀起惊涛骇浪!   过了会儿,他又十分遗憾地咕哝:“哎,从夫诸身上薅几根毛做纪念也好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神兽哇。”   无忧听了一耳朵,没理解透意思,光听到了“神兽”“毛”,赶忙走过来,从身上揪下几根毛,递到张祺的眼前。   它的模样活像孙悟空赠人毫毛,张祺被逗得哈哈大笑。小绵羊十分会凑热闹,一小捆竹笋当零嘴给吃完了,也跑过来,在身上薅了薅,伸出爪子去,实则什么也没抓到。   张祺拍一下它的脑袋:“你真是鬼精鬼精。”   在轻轻的笑声中,一家三口各自坠入了梦乡。   张祺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和无忧还有小绵羊站在河岸边,目送着夫诸进入森林。不多会儿,它便彻底消失在树木掩映之下。   他十分不舍,站了许久才收回视线,转身回自己的洞穴。可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响起“呜呜——”的叫声,他本能地回头,看到夫诸又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正向着自己奔来。   他摊开手掌,迎接着对方:“夫诸!”   “呜————”   一声石破天惊长鸣陡然响起,张祺被吓了一跳,从美梦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心道梦里不是没声音的吗,夫诸的叫声怎么这么真实?   “呜————”倏地,又是一声在耳畔响起。   张祺这才察觉不对劲,缓缓扭头朝洞穴看去,这一眼差点没把命给吓掉半条,只见一双蓝幽幽的眼睛浮在洞穴门口!   --------------------   有人在看吗,可以投一点海星吗?₍˄·͈༝·͈˄*₎◞ ̑̑ 第27章 夫诸报恩(1)   张祺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凝眸看去,竟是夫诸在往洞穴里打量。它的个头和洞穴一般高,只要站直,就能轻松将头钻进洞口。   无忧和小绵羊比他先反应过来,已经连滚带爬得跑了出去。   “哎哟!”   “嘤嘤!”   两小只轻车熟路地顺着夫诸的鼻子爬到它的头上,然后坐在了角上,亲亲热热地蹭着。   张祺茫然地看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洞口,问道:“夫诸,你怎么来了?是怎么找到这的?”   “呜——”夫诸仰天叫了一声,又低下头,看着地面。   张祺顺着它的视线朝地下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夫诸的脚下躺着两只血淋淋的动物,已经死透了。除此之外,旁边还躺着三个大如篮球的不知名瓜果,显然这些都是夫诸带来的“谢礼”。   张祺又惊又喜,忙顺着藤蔓爬了下去。   夫诸将地上的东西踢到张祺面前,催他赶紧“验收”,张祺心里发毛,装着胆子扯住那东西的耳朵,查看一番,竟是两只死透的灰兔。它的颈上有血迹和咬痕,应当是被夫诸一口咬死的。   夫诸仰头“呜——”一声,这是在问张祺“你喜欢不”。   张祺受宠若惊,笑着道:“我很喜欢,太谢谢你了。”   这话不假,他确实很喜欢。来到这里至今,除了鱼和蛋,他就没正经吃过肉,如今有肉在眼前,他能不喜欢吗?口水简直都要流下来了。   可问题是,没有刀,怎么收拾兔子呢?   张祺给小绵羊拿了竹子和竹笋,给无忧拿了一个瓜,独自带着兔子来到山涧边,一时不知该往哪儿下手,陷入了苦恼的境地。夫诸走到他旁边,乖顺地趴了下来。   无忧丢下吃了一半的瓜,也跑过来:“哎哟。”   张祺提起兔子,跟它诉苦:“猴哥,这怎么收拾?”其实真要想收拾也不难,用稍尖锐的石头使劲捶,将兔子脖颈上的皮给锤烂了,弄到一道口子,然后剥皮便可。   可这样未免有些残忍,张祺下不去那个手,更重要的是,他想剥下完整的兔皮,留着以后备用。若是运气好,多捉几只野兔子,没准能弄张垫子或褥子。   无忧也没法,跟着一道发愁。   “呜——”这时,夫诸突然嚎了一嗓子,然后站了起来,扭身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张祺和无忧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祺大喊:“夫诸老哥!你去哪里!”   然而他的声音都被“轰轰”的声音压下,那是夫诸奔跑的脚步声,它身体巨大,每奔跑一步地面就震一下。速度很快,步距也很大,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出去很远。   无忧追了一段,眼看完全没有追上去的希望,失望地走了回来。   张祺拍拍它的头安慰:“它只是带着礼物来感谢我们昨天的搭救,现在该回家了。”   无忧有气无力地应一声,还是感到有些不舍。   张祺回到山涧边,提起两只兔子,决定等中午再来好好琢磨怎么处理,反正也没谁会在早上吃烤肉。他将兔子放在阴凉处,从无忧吃剩下的半个瓜掰下一块,随意地解决了早饭。   将瓜皮收拾干净,张祺正欲带着无忧和小绵羊去捡柴、找食物,忽感地面猛地“轰轰”震动起来。他下意识地朝山涧下游望去,竟看到夫诸正疾速奔跑而来。   “哎哟!”“嘤嘤!”   无忧和小绵羊目瞪口呆。   不消片刻,夫诸便已奔至眼前,张祺合上因为诧异而险些脱臼的下巴,仰着头问:“夫诸兄,你去哪儿了?”   “呜!”夫诸低下头,张开嘴,将一样东西吐在张祺面前。   张祺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到了一截弯刀似的东西,灰黑色,有一圈一圈年轮似的花纹,有些像牛角。他捡起来,凑近了端详,并不是牛角。因为牛角的截面是圆形,而这个角是扁形,纵向看去是薄薄的一片。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某种动物的角。   张祺伸手摸了摸,顶端尖锐,边缘有些锋利,他拿起来,问道:“你刚才就是去找这个,也是送我的?”   “呜呜——”夫诸给予肯定的回应。   张祺挥了挥手中的角,虽然还没想到这东西能拿来干嘛,但是礼貌地笑着道:“谢了。”   见他没有领悟自己的意思,夫诸有些发急了,它低头寻找,看到了放在角落的两只灰兔,张嘴叼起来,放在了张祺的面前,又用鼻子拱他的手。   张祺愣怔片刻,猛地恍然大悟,夫诸特意去找来锐角,是让他拿这玩意处理兔子。   对啊,这东西这么尖锐,不是刚好能拿来处理兔子吗?!   张祺欣喜若狂,说干便立刻着手,他将兔子重新提回山涧边,尝试着举起锐角,插向兔子的后腿。   果然,不费什么力气,便穿透了皮肉。   紧接着,张祺压下锐角,尝试着环切,在大腿内侧慢慢切开,致使皮肉分离。角虽锐利,但远不如利刃,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成功切开。另一条腿也同样操作,两个切口在大腿根部汇合。   随后,张祺把两条腿交付给无忧,嘱咐它用力抓好,自己则扯了兔皮往下褪。其实他只在饭店里吃过兔肉火锅,完全没有杀兔褪皮的经验,一切凭着感觉来。庆幸的是他的感觉是对的,一番精力和体力没有白费,顺利将两只灰兔给剥了皮。   张祺弄了几根细竹枝,将兔皮撑起来,放在岩石上晾晒,然后去清理兔肉。托夫诸的福,中午的食物非常充足,他上午就在洞穴口收拾兔肉,没去找食物,难得地放了半天假。   夫诸和无忧、小绵羊玩成了一团,四只角顶着它们四处玩耍,像个带孩子的幼儿园老师。   太阳爬至头顶的时候,张祺在垒好的石灶上升起火,将兔子绑在冷箭竹上,开始烤兔肉。   这两只兔子都十分肥美,和烤小河鱼可不一样,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反正柴火管够,张祺一边咽口水,一边在旁边守着。   就在兔子烤熟时,出去“撒野”的三只大小家伙慢慢悠悠地回来了。   闻到香味,无忧立刻从夫诸身上滑下,跑过来。   张祺摸它脑袋,说:“再等等,还没熟。”   小熊猫慢一步赶来,仰长了脖子想去抓兔肉,其实它就是想玩。不过前两天不小心碰了石头灶,被烫伤了爪子,这回长了急性,空抓了两下便悻悻地去吃竹子。   夫诸低头嗅闻,张祺举起竹子,伸到它鼻端,尝试性地问:“吃吗?”   “呜——”夫诸瞥开了头,完全不感兴趣。   这是张祺意料之中的事情,虽然原小说中并没有写夫诸平时吃什么,但显然它是食草动物,否则昨天就该把他们仨给吃了。   肥美兔子被烤得表皮焦黄,滋滋冒油,张祺为夫诸的食物发愁,问道:“夫诸老兄,你中午吃啥?”   不是他并非不想给夫诸准备食物,只是一来不知道夫诸喜欢吃什么,而来夫诸的食量显然不可小觑,他怕是忙上一天,也未必能够给夫诸准备一顿饱饭。   夫诸歪了下头,扭头朝原始森林的方向看去:“呜呜——”那意思很明显,它去林子里找吃的。“呜”声刚落,它便起身,风风火火地朝林子奔去。   张祺都还没来得及张嘴问一句“你下午还来不来”,夫诸已然跑远了,他只得无奈一笑:“跑真快。”   兔子终于烤熟,张祺撕下两条后腿,一只给无忧,一只留给自己,根本连等冷却的耐心都没有,豺狼似的咬下一口。被烫了唇舌也舍不得松口,舌头跟搅拌机似的快速捯饬,经历了一番苦难,总算吃下了近十天来的第一口肉,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第28章 夫诸报恩(2)   虽然没有盐巴、孜然、茴香等调味料,张祺却觉得吃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一道烤全兔。他同无忧分食了一整只兔子,和一个烤白䓘果,撑得肚皮浑圆,食物几乎要从喉头冒出来。   张祺一动也懒得动,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原地躺下,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躺下还没两分钟,熟悉的“轰轰”声响起,夫诸去而复返,肚皮鼓了一圈,显然也饱餐了一顿。它寻一块地方趴下,惬意地“呜”了一声。   小绵羊十分不客气,一摇一摆地走过去,爬到夫诸的肚皮上,懒洋洋地躺了下来。石头硌人,张祺也厚着脸皮挪过去,拿夫诸的肚子当沙发,闭上了沉甸甸的眼皮。   一家三口,借着夫诸的肚皮,呼呼大睡。   夫诸有样学样,也缓缓闭上幽蓝的明眸,陷入沉眠,肚皮随着呼吸一上一下起伏着。   一场酣畅的午觉醒来,张祺抻抻胳膊,伸了个懒腰,浑身的筋骨抖擞起来。无忧、小绵羊和夫诸都还在酣睡,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山涧边盘腿坐下,摸出插在腰间的锐角。   在手中把玩许久,张祺产生一个想法:把它磨薄一点,会不会更锋利一点?   这截锐角很好用,但远没有达到锋利的程度,他想把它做成一把角刀,用来处理食物,或者做些别的用处。   比如,用来剃胡子。   十天没剃胡子,张祺的下巴已经长出一片胡茬,如果一直不剃,以后恐怕真要成为胡子拉碴的野人。   想法很美好,可张祺犹豫不定,不敢轻易下手,若是将这唯一称手的工具给弄坏,肠子都能悔青了。   将锐角放在水中认真清洗一番,张祺考虑了良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尝试一番。   如果成功,自己将拥有一把角刀,如果失败,大不了还是回到原来手无寸铁的日子,也算不上损失。   山涧旁的岩石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表面形成细小均匀的颗粒,正好可以用来磨角刀。   既已下定决心,张祺便寻一块平坦的岩石坐下,开始磨刀。起初不敢使劲,将角压在岩石上,轻轻推出,缓缓收回。   摩擦几次之后,张祺发现角的硬度远超他的预估,力道便也大了一些。就像磨刀那样,保持15度夹角,用力向前推去。   磨擦许久,锐角被磨去了表层角质,边缘变得单薄、锋利。无忧它们陆续醒来,像看热闹的幼儿园小朋友,纷纷围过来,睁大眼睛瞧热闹,倒弄得张祺十分紧张。好在他的双手没打颤,抓着角的两端,还十分稳当。   在三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下,张祺终于将牛角刀打磨到心满意足地薄度,他将食指压在刀刃上,明显感受到了刮手的锋利感。   山涧边上有一颗绿油油的水草,根深深地扎在岩石缝里。张祺一手薅住水草,一手握住牛角刀,齐根一割,只一下便将整株水草给割了下来。   无忧十分给面子,兴奋地拍了一掌:“哎哟!”   小绵羊很好奇,爬到张祺的腿上,就要去抓牛角刀。   张祺吓唬它:“把你的白毛都给剃了。”说罢,作势用牛角刀在它头上比划了两下,然后迅速揪下一小撮毛,仿佛真的是用刀刮下来似的。   小绵羊心眼再多也斗不过人类,还以为真被削掉了一撮毛,悻悻地收回了爪子,一步一步往后退,缩到了夫诸的怀里。   张祺拿着牛角弯刀,逮着什么就切什么,用来砍竹子、木棍自是不可能的,毕竟只是一只动物的角而已,主要成分大概只有碳酸钙。可用来切瓜果却十分锋利,比之菜刀也不差分毫。   有了刀,会为生活增添不少便利,更是增添了几分安全感。   这可是个宝贝,张祺担心带出去弄丢,弄了两片树叶包好,带回洞穴和库存的食物放在一起,这才招呼无忧它们一道出门。   夫诸老实巴交地像只骆驼一样趴下来,张祺还没反应过来,无忧和小绵羊已经驾轻就熟地爬了上去,跟坐计程车似的。   张祺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己的脚程铁定是赶不上一步奔出去好几米的夫诸,便也厚着脸皮搭上了“计程车”。   张祺坐在背上指挥方向,带着夫诸来到了竹园,给小绵羊弄些鲜竹,然后再弄些建栅栏的竹子。   无忧已然是个熟练工,麻利的落地,抓着一根竹子便啃了下去。   张祺喊他:“不用那么着急,”   夫诸驮着小绵羊,站在一旁认真看着,过了会儿它明白了张祺的意图,踱步过去,用嘴咬住挤挤挨挨长成一丛的几根竹子,“呜”地吼了一声,而后一仰起脖子,竟将它们统统连根拔起。   张祺目瞪口呆:“夫……夫诸老兄……”   无忧呆若木鸡片刻,而后反应过来,亢奋地喊起来:“哎哟哎哟哎哟!”它眼冒星星,已然把夫诸当成偶像天神,脸上的仰慕藏都藏不住。   张祺也十分咋舌,鼓起掌来由衷地夸奖:“夫诸老兄,你这比倒拔垂杨柳还牛逼啊。”   夫诸哪懂什么是“倒拔垂杨柳”,但善于分辨神色,知道张祺在夸自己。谁会不爱被夸,神兽也不例外,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道,又一鼓作气拔了几株竹子,叫它忙活一番,很快就集了一捆。   张祺赶紧喊住夫诸,告诉它已经够了,夫诸这才停下来,仰起下巴,一副等待快赞的得意模样。   张祺给它顺毛,大方地吹了一顿不要钱的彩虹屁,他看着不远处的大竹林,脑筋突然一动,拍拍夫诸的腿,问道:“夫诸老兄,那个粗的竹子,你能拔出来不?”   “呜!”   夫诸怎么可能错失这种表现的机会,立刻撒开蹄子跑进大竹林,寻了一根最粗的竹子,张嘴一咬,轻轻松松地就拔了出来,连气都没吭一声。   由于夫诸慷慨相助,张祺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弄到了一大捆冷箭竹,外加一根粗竹子,甚至它连腿都没用上,去的时候是被驮着走的。   回去的时候,因为要扛那根大竹子,张祺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夫诸负重前行。于是让夫诸驮着小绵羊和无忧,还有那捆冷箭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拖着大竹子。   在雚谷锻炼了一个多礼拜,张祺的特格健壮不少,但是一根粗壮的青竹对他来说分量不轻,一路上走走停停,后来还是夫诸用嘴叼着竹根,帮衬了一把,他才勉强将竹子拖回洞穴崖底。   张祺便气喘吁吁倒地不起,一个劲地喘气粗气来。无忧和小绵羊见惯了他这副累坏了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夫诸却担心得很,用鼻子去拱他的身体,发出忧心忡忡的“呜呜”声。   张祺强撑着坐了起来:“我没事,就是躺着歇会儿。”   歇息许久,气喘匀了,力气也恢复过来,张祺又对着扛回家的竹子拧起眉来。前几天弄的那半片竹筒用来煮了三次鸡蛋后边彻底被烧穿了,再也无法用来煮蛋,最后只能当柴给烧掉。   张祺拜托夫诸拔了一棵大竹子,是想用这颗鲜竹弄两个乃至更多竹筒出来,用来喝水、煮蛋,或者存放东西。   可是竹子是扛回来了,具体要怎么把竹子弄断,他还没琢磨出办法来。这棵鲜竹比上次的枯竹要坚韧、粗壮得多,万万不能再为难无忧用牙啃出来。   拿牛角刀砍可以吗?   不行不行,张祺立刻否定这个想法,连镰刀都不一定砍得断。   这么粗的竹子,还是得用锯子才行,若是电锯,不消两秒便能轻松锯断。   无计可施地盯着竹子看了许久,张祺厚颜无耻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夫诸:“夫诸老兄,你能把它弄断吗?” 第29章 多了一个家人   “呜?”夫诸不明白什么意思,睁着蓝色的美眸,无辜地看着张祺。   张祺对着竹子一顿比划,终于让夫诸明白了自己的意图。   夫诸用牙齿叼起位于竹秆最下部的秆柄,只听脆生生的一声“咔嚓”,竹子就被咬断了。夫诸吐掉衔在齿间的秆柄,又叼起了竹子,就像小朋友吃百奇饼干一样,一顿连贯的“咔嚓”“噗噗”声响起,笔直的竹子秆茎就被咬成了十几截。   张祺叹为观止,一边跟在后边捡竹节,一边拍马屁:“夫诸老兄,你的牙是金刚钻做的吧。”   毕竟是用牙啃出来的,所以断口并不平整,竹节上还沾着夫诸黏腻腻的口水。张祺把竹节抱去山涧边清洗,然后用岩石打磨断口,托夫诸的福,他便拥有了十几个可以用来装水、装食物的容器。   今天一天内得到了牛角弯刀和竹筒容器,张祺大为欢喜,太阳西垂,他便引燃石头灶,将剩下的那只兔子架在火上烤,又煮了野鸡蛋烤了白䓘果和豆荚果。   有了刀,吃饭也精致了起来。   张祺摘了两片大叶子铺在岩石上,将烤兔肉、野鸡蛋和烤过的果子一一切好,摆放整齐。也没忘了小绵羊,帮它把竹笋和竹子折成小段,铺在叶子上,摆成了一桌美食,这才招呼小崽子们吃饭。   夫诸照例起身离开,张祺忙喊住它:“夫诸老兄,你还回来不?”   夫诸将张祺、无忧、小绵羊一一看了一遍,这才仰头“呜——”了一声。   相处一天,张祺已经和夫诸产生了感情,而且有夫诸在身边,生活上便利许多,自然是打从心底里想把夫诸给留下,只是这回他倒是揣摩不透夫诸那声“呜”的意思了。   张祺不好强留,也不好意思直接道明自己的用意,只说:“你要是无聊了,随时来找我们玩。”   夫诸这回没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身朝着那片原始森林的方向走去,期间未有再转头。   无忧原本开心,顿时变得有些沮丧:“哎哟……”   张祺摸它的脑袋,说着老土的台词:“有缘千里来相会。”   吃完晚饭,张祺哪里也没去,就在原地等着,他盼着夫诸回来,但直到天彻底黑了,夫诸也没有出现,他才不得不回到洞穴,抱着思念和遗憾进入睡梦之中。   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安稳,天才刚蒙蒙亮张祺便醒了,他盯着麻麻亮的洞穴口,一眨不眨地看着、等着,等一双蓝幽幽的眼睛突然出现。   然而眼睛都盯酸了,也只能看到一片朦朦胧胧的光亮。   “哎……”张祺轻叹一声,心道当年暗恋班上的女同学都没这么日思夜想地惦记过,随后便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祺在睡梦中突然感到地面震了一下,不会是地震了吧?!这是他半梦半醒之间脑海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因为读大学的时候切切实实在睡梦中遭遇过一次地震,自那以后就十分敏感。于是念头一形成,他便彻底清醒过来,条件反射性地捞起还在昏睡的小绵羊和被吵醒的无忧,往洞穴口跑去。等他站定,抓住藤蔓,这才察觉出不对劲,好像不是地震啊……   他静止不动,这回真切地感受到好像真的不是地震,地面虽然在动,但并没有摇晃,而且还有点熟悉。   昨日的画面在眼前闪现,张祺手搭凉棚往原始森林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夫诸沐浴着冷冽的晨光奔跑而来,脚下发出有节奏的“轰轰”声。   “夫诸!”张祺欢喜大喊,“夫诸!”   “哎哟!哎哟!”   “嘤嘤!”   无忧和小绵羊也发现了夫诸,一大两小像串糖葫芦似的顺着藤蔓往底下爬,落地后边急不可待地向前奔去。   张祺跑在最前,亲亲热热地搂住夫诸修长的前腿,用脸摩擦它柔软的毛发。随后无忧夹着小绵羊赶到,一把搂住它的蹄子。   “呜——”夫诸低下头,亦温情脉脉地蹭他们。   腰间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张祺抬头仰望,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夫诸的口中衔着一条四条腿的动物。他后退半步:“夫诸老兄,这是什么。”   “啪嗒”一声,夫诸将口中的玩意丢在地上,竟是一只黑麂,双眼紧闭,已然是死透了。   夫诸的意思十分明了,这是又送礼物来了。   “这……”张祺感动又难为情地看着夫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呜~”夫诸不需要张祺说什么肺腑之言,拱了拱他,重新叼起黑麂,催着他快走。   张祺牵住夫诸身体上垂下的白毛,同它一起走。到了家门口,夫诸就趴了下来,肚皮剧烈的一起一伏,一副累坏的样子。   黑麂的身上还带着一丝余温,皮毛湿漉漉的,显然是夫诸早上刚抓的,因此才会这么疲累。   张祺收回视线,站在夫诸身旁,眼尖的他看到了一点殷红,立刻拨开夫诸肚皮上的毛发,果然看到了一道划痕。他又翻了翻别处,陆续找到几道新鲜的划痕,伤口不深,但都见了血。   无忧用灰扑扑的爪子隔空摸了一下,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张祺何尝不心疼,伸长了胳膊拍拍夫诸的脑袋,正式向它发出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生活?”   夫诸作为独一无二的神兽,孤孤单单地生活在潮湿的深山老林之中,连鸟都少见。因为对外头的世界感到好奇,它才鼓起勇气走出来,哪知第一天就遇到了磨难,被几根藤蔓紧紧缠住,挣脱不得。它被藤蔓困了一夜一天,发出求救的光芒和嚎叫,然而并没有任何东来来拯救它,只有几只胆子大的雀鸟,落在它的身上,啄食落在它身上的虫子,叼走它的毛发去堆巢穴。   正在绝望潦倒之际,神奇地两脚动物带着两只奇怪的四脚动物出现了,将它从恼人的藤蔓中解救出来。   昨天它只是想来报恩,但在相处了一天之后发现两脚的动物很聪明,很有趣,两只四脚的动物也很可爱,它喜欢同它们玩。   它很清楚自己应该待在与世隔绝的密林之中,可总是想起同它们玩耍的事情,想同它们一起拔竹子、睡觉,于是天不亮,便动身了。   此时,两脚人类邀请它,它才突然明白,自己很喜欢这里,很喜欢它们,原来是想跟它们一直在一起生活。   于是,当张祺说如果你不想跟我们一起也没关系,想来玩的时候随时来玩时,它伸长了脖子,仰天长呼了一声:“呜——”   我想要在这里,和你们一起生活。   张祺从它的音调和眼睛里得出了答案,抱住它突出的吻部,高兴地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有了新家人,便不能再“夫诸夫诸”的喊着。张祺盘腿坐下,开始琢磨夫诸的名字。   “小点点,小绵羊,无忧……”张祺喃喃着,“体型这么庞大,总不能带个‘小’字,得取一个威武雄壮的名字。”思考良久,他突然一拍大腿,“泰山!叫泰山怎么样!”   在这雚谷,就他一个会识字能说话的,夫诸也不会开口说“不喜欢”,只会用仰天的叫声来表达喜悦,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名字定好,张祺迫不及待地爬进洞穴,在墙壁上加上了“泰山”的名字。   今天又托了夫诸的福气,带来一直肥壮的黑麂,张祺不用再去找食物。随便的吃了早饭,他将黑麂拖到山涧边上,在无忧的帮助下,一边剥皮,一边叮嘱夫诸:“以后可不要再去捉这个了,你只管自己吃饱就行。” 第30章 筑造围栏   纵是身体再巨大,也不是铜墙铁壁的身体,在山林里捕捉野物,难免会被树枝刮伤。而且身体越大,灵活度也就越差,在豺、狼这样的猛兽面前落不着好。张祺不希望夫诸为了抓这些玩意而受伤,况且这让他有种在吃软饭的感觉,他喜欢吃硬饭。   泰山已经把张祺当成大家长,自然是他说什么,便乖顺地“呜”一声。   黑麂的个头可不小,一顿根本不可能吃完,张祺将皮给剥掉,用牛角刀和石头连切带锤地将四肢给切了下来,打算将黑麂腿做成风干肉。   他爬上洞穴,用冷箭竹竹竿搭了一个简易的架子,又从崖壁上切下一根细藤蔓,扎住麂腿的末端,旋即挂在了竹竿上,就像晒火腿那样。   可惜的是没有盐,天气又不算凉快,张祺也不确定肉会不会变质,只能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坏,这样就有库存肉了。比较庆幸的是,雚谷没有苍蝇。   挂好黑麂腿时间还早,张祺呼喊三个小跟班:“走,割粉黛草去。”   无忧跟上去,“哎哟”一声,意思是怎么又要割粉黛草。   张祺笑哼一声,他发现无忧越来越像人,会质疑、思考并寻求答案,于是解释道:“咱们都有垫子了,泰山还没有,我们要给他弄个窝出来。”   泰山进不了洞穴,只能在崖底露天趴着,所以张祺今天要给泰山铺个窝出来。其实他心中又多了一个计划,要建一个能够给泰山遮风挡雨的棚子,可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而且手头没有任何工具,能否建成还是个未知数,他不敢在崽子们面前夸下海口,暂时先埋在心里。   有了锐角弯刀,割粉黛草简直易如反掌,且无忧和夫诸也在一旁帮忙,因此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割了满满两大捆。   将粉黛草扛回家,张祺就急急忙忙升火烤黑麂,夫诸照例自己去林子里啃食树叶,吃饱了就马上回来。   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饭,张祺舍弃了午休的时间,开始忙活起来。洞穴口的正下方就是一大片平坦的空地,足以让夫诸躺下。他用粉黛草扎了一把简易的笤帚,扫了一遍灰,然后将之前小绵羊没吃完但已经干掉的竹子枝叶铺在最底层。厚厚一层铺完,才开始铺粉黛草,两捆粉黛草全部铺上去,小窝顿时变得软绵厚实。   张祺拍拍,说:“泰山,来试试。”   泰山小心翼翼地迈进去,原地趴下,用一声婉转的呜喊表达了自己的满意之情。   张祺却并不是十分满意,他说:“这两天我抽点空闲时间再给你编一张席子。”   黑麂还有大半只没吃完,足够晚上和明天一起的伙食,瓜果也还有一些,张祺便不准备去找食物,他拖着下巴思考片刻,说道:“走,咱们挖泥去。”   夫诸趴下来,让张祺、无忧和小绵羊上背,驮着他们去了小河的下游。   到达原始森林的附近,张祺爬了下来,弓着身沿着河岸寻找。   河道边上要么是光秃秃的岩石,要么是长满杂草的小突破。无忧和夫诸不知张祺找什么,在后边慢吞吞地跟着,随他一起弯腰低头。过了一会儿,张祺突然顿住脚步,把开一丛杂草,看到了底下滋润杂草的黄土堆。   上回,用黄泥巴裹野鸡蛋做烤蛋的时候,他发现这些黄土粘度很高,当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能不能将这黄泥巴运回洞穴,做一道围栏的地基。   只是那时每天都为了食物忙得团团转,没往细处去想。如今这两日不用为了食物忙得团团转,倒是可以一试。   张祺指着对面的林子,同无忧道:“猴哥,我们往日用来装鸡蛋、装瓜果的那种莲叶似的大叶子去帮我摘些来,我用来装这土。”他顿了一下,“越多越好。”   “哎哟!”无忧领命而去,夫诸看看张祺又看看无忧,而后跟了上去。   小绵羊撅着屁股也想跟去,张祺拽住它的小短腿:“你就别去添乱了,在这玩吧。”   小绵羊发出抗议:“嘤!”   张祺不理会它的抗议,松了手,开始拔土坡上的野草。薅秃了一块之后,他找了两块称手的长条形石头,跪在地上,开始耙土。   这黄土坡也不尽然全是细土,里面掺杂着很多碎石头。张祺半跪着了,一边耙一边把较大的石头捡出来。   过了一会儿,无忧和夫诸回来,摘了一大摞叶子。   张祺客气地同他们道了声谢谢,便又继续刨土,刨了一堆后用手捧着,堆在叶子里,然后将叶子勒起,扯几根韧草扎起来,就像一个大型沙包似的。   无忧勤快,学东西又很快,不消张祺吩咐,便学着他的样子蹲在一旁帮忙捡石子。   夫诸不甘示弱,也想帮忙,只是这细致的活儿实在不适合它。   张祺用干净的手臂碰碰它的蹄子,说:“你和小绵羊去玩吧,晚些再找你帮忙。”   约莫下午三四点时间,张祺身旁已经堆了不少沙包。天热,体力即将耗尽,双手也已经被蹭破了皮,他捶捶腰起身,适时地收手:“咱们回去吧。”   雚谷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藤蔓,张祺寻了一根藤蔓,将一个个装满黄土的“沙包”捆在一条藤蔓之上,然后挂在了夫诸的背上。   这些“沙包”对张祺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恐怕要来回七八次才能搬回洞穴,但对于夫诸来说简直小菜一碟,再加上两崽子和张祺都不在话下。   于是张祺也爬上夫诸的背,舒舒坦坦地回了洞穴,甚至他都没有下地,因此夫诸的身高和洞穴的高度一致,他直接爬进了洞穴,然后将“沙包”也拖回了洞穴,如此省了不少力气。   时间尚早,张祺休息了一会儿,便一鼓作气又开始忙活起来。他用竹筒去山涧里打了些水,放在一旁,打开两个“沙包”将里面的黄土倒在角落,然后用手在中间刨出一个坑,将竹筒里的水倒进去,用手去搅拌。   张祺十分擅长这活计,因为小时候在乡下经常和小伙伴在一个干涸的池塘里玩打战的游戏。二十来个小男孩分成两个队伍,用石头、泥巴筑造一道防护墙,各自躲在防护墙的后面,朝对方掷石子、泥巴团子,最后谁赢了谁就是解放军,谁输了谁就是日本鬼子。   输赢的关键在于防护墙,哪一方的墙高、牢固,哪一方取胜的概率就高。张祺就是和稀泥筑墙的高手,往往被推崇为队长。   回想起往事,张祺窃笑一声,感觉自己回到了无忧无虑小屁孩的年纪。小绵羊不知他在忙活什么,只觉得好玩,凑上来抓了一把泥团就往自己肚皮上拍,弄得脏乎乎。   张祺实在拿它没办法,无奈地嘱咐:“可千万别把泥巴给弄到里面去,不然我们晚上都没法睡觉了。”   小绵羊虽然耍着活宝,这会儿倒是很听话,只在张祺身边玩。   活完一堆泥,张祺觉得干湿正好,便捡起用来写字的那块石头,在地上划了一条直线。画完之后对比了一番,挺笔直,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便沿着这条直线开始糊泥。   他不准备将地基弄得太高,因为没有钢筋水泥,没有地桩,即便是堆两米,也抵挡不住猛兽的袭击。   他建这个围栏一是为了防止小绵羊乱爬,二是为了阻拦一些善于攀爬的小动物跑进洞穴,三则是为了让这个洞穴有一点“家”的样子。因此,这个栅栏倒也不必要多么坚固,不倒就行。 第31章 筑造大棚   张祺用手捧着泥巴,一坨坨地糊在地上,然后一坨坨加高,接着抹平。   “哎哟!”无忧在旁边坐着,主动讨活干。   张祺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应该就是落入雚谷的第一天碰到了无忧,他笑了笑,朝那些竹筒努了努嘴,说:“水用完了。”   无忧会意,抱着几个竹筒,顺着藤蔓“滋溜”下了崖底。从山涧里打了水,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往崖底走。   夫诸早已趴着身体等待,待无忧爬上后背,它便伸直腿站起来,将无忧送到洞穴。就这样,无忧负责打水,夫诸负责当“电梯”,张祺负责和泥堆泥,形成了一条分工明确的流水线,合作得倒也十分愉快。   将所有的泥巴活完、堆砌好,一条约莫两米长的黄土地基呈现在眼前。天热风大,水分蒸发得快,张祺按了按黄土地基,已经变成半干不干的程度,他便抱来此前晒干的竹竿,一根一根扎入进去,每两根之间相隔约五公分左右。   为了美观,他还特别注意维持顶部高度一致。这活不累人,但得细致,忙活了小半个小时,总算弄完了。   张祺用裹满泥巴的双手轻轻推了下地基和竹竿,比想象中还要牢固很多,满意地锤锤酸疼的腰,抻抻胳膊,慨叹道:“哎,不早了,剩下的明天再说吧,先吃饭先吃饭。”   累了一整个下午,张祺早已饥肠辘辘,他下到崖底,将手洗干净,把中午烤好的黑麂肉再回灶烘烤一番,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随后带着三崽子去泡温泉。   温泉池不算大,庆幸的是尚且能容下夫诸庞大的身躯,而且看得出来它还挺喜欢温热的温泉池水,还十分好奇。   张祺洗干净身上的汗水脏污,懒洋洋地靠着池壁闭目养神,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感叹:没有工作压力,没有人际关系压力,没有买房压力,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神仙日子啊……   第二天,张祺变得很忙碌,一方面要找食物,就算是难得的肉,连吃两天也会腻的。其次他得继续挖泥,弄那个目前只完成了约莫五分之一的围栏。最后他还得去割粉黛草,给夫诸边一张垫子。   后两件事都不是一天能干成的,他倒也不急,一天做一点,总有一天能做完,反正在这雚谷崖底又没有KPI,全看他的心情和意志。   不过忙归忙,和以前比起来,张祺倒是觉得反而轻松了很多。因为有夫诸在身边当坐骑和搬运工,他省了不少时间和气力。   五天时间很快过去,张祺给夫诸编好了一张大垫子,虽然不算很牢固,但睡个一两个月不成问题,不至于散架。洞穴里的围栏也给建好了,他还弄了一扇可以开关的门,另外又弄了十几条藤蔓,一根根地绕缠在竹子上,这样一来竹子中间间隔的空隙也都给填上了,安全感加倍。   第六天早上,天阴沉沉的,张祺正琢磨着要不上午去河里抓鱼,便听“轰隆”一声,惊雷砸了下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就像谁当空撒了一筐豆子。   夫诸被劈头盖脸的雨滴砸得措手不及,愣呼呼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张祺跑到洞穴入口,喊它:“泰山!先去躲雨!”   夫诸这才站了起来,长长地“呜”了一声,模样可怜极了。   张祺也无法,又不能让夫诸钻进洞穴来,眼看雨越下越大,他指着远处喊:“先去找地方躲雨,雨停了再回来。”   夫诸不太想去,可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只得恋恋不舍地往小河下游跑去,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好在这雨来的急,去得也快,下了约莫半个小时的时间便停了,太阳也从密密层层的云里钻了出来。   夫诸泱泱地回来,看着被淋湿的暖窝,愈发沮丧,本就湿漉漉的毛发更显颓丧。   张祺将垫子拖到太阳底下去晒,温声安慰它:“等会儿就干了,这几天我给你弄个棚,雨天不淋热天不晒,你再忍两天。”   在这件事上,张祺的执行力很强,说干就立马开干。他不是干建筑这行的,脑子里回忆着小时候家旁边放柴的柴棚,心里大致有了张草图,接下来的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首先最重要的依然是地基,照样还是用粘黄土来堆砌地基,不过这次张祺在黄土中加入了草木灰和河岸上捡的碎石子。   棚基和围栏的地基不同,围栏基座只需要稳固住一米长左右的竹竿就行,但大棚的基座得维持住四根四米以上的竹子和遮光的棚顶,除了稳固,还得能负重才行。   这倒也好办,加高加厚就能实现。   张祺实验了几番,齐腰高、一尺厚已经十分稳固,因此就决定筑造左右后三面齐腰高的土墙,前边自然是空着,作为夫诸进出的门。   若是现代社会,这只是一个小工程,找两工人,至多一天就能搞定。可在这雚谷,就是一个大工程。   尽管张祺奋发图强,还是用了八天的时间才将遮雨棚的基座给弄好,不过效果很不错,辛苦也值得。   当然,这一周以来张祺也不是尽把时间耗在筑造大鹏上面,除了每日寻找食物,他还往小河下游更远的地方走了走,进行一番探索,不过并没有什么巨大收获。   河水的下游水流更加湍急,谷地愈加狭窄,两岸愈发陡峭,两岸的山脉、峭壁形成了明显的“V”字形剖面。   下游没什么发现,张祺又往小河的上游寻觅,除了深山密林、悬崖峭壁,依旧没有什么收获。而且越往上走,浓雾就越深,即便是晴好天气,也四处浓雾弥漫,令人心中惴惴。   张祺内心是希望能找到一条离开雚谷的路,但显然正如《山海大荒记》所说的一样,崇日并没有找到一条离开的路,他自然也不可能找得到。   不过这几天里,倒也有些意外之喜,先是无忧找到了一片果林,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长着七八种张祺从未见过的果树,每棵树都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实。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以后水果就不用愁了。张祺摘了好些果子回家,晾在太阳下,晒成了果干,有的用来吃,有的用来煮果茶,也算是为忙碌的生活添加一些趣味。   其次便是夫诸逮到了一只小野猪,张祺又吃上了肉。   总之,小日子过得还不赖。   在开始筑造棚基的时候,张祺已经去竹园精心挑选了十几根和小绵羊手臂差不多粗的竹子,他让夫诸拔出竹子,用牙齿咬断根部和顶部,截成五米左右的竹竿,然后扎入棚基里。   接下来便是搭建棚顶,张祺弄来一些冷箭竹,横着摆几根,竖着摆几根,然后用藤蔓将像连结初都扎起来,编成了一张粗糙的竹子网。   张祺坐在夫诸的背上,又在无忧的帮助下,将竹子网搭在此前固定在地基上的几根竹子上,依然用藤蔓捆扎固定起来。   而后,他弄来晒干的竹枝、树枝、粉黛草等东西,一层层地铺在上面,遮盖的严严实实。最后,他有用韧性很好的竹枝编了一张网似的大铺盖,整个盖了上去。   又是一周的时间溜走,至此,棚顶弄好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粗糙大棚终于完工。 第32章 烧制陶器   张祺本想弄成六米高的大棚,方便泰山进出,但现实却是很难实现,因为竹子都是底部粗,越往上越细,六米长的竹子,顶端已经很细,根本不足以支撑起棚顶。而且六米的高度,他也没法把棚顶架上去。   因此成品的高度只有五米,泰山得屈腿低头慢慢挪进去,不过胜在宽敞,它很喜欢。   大棚筑成,张祺的野外生存技能直线提升,肱二头肌都发达起来。虽然手上腿上被刮出不少伤口,手掌也因为连日里和泥巴而开裂,但看着围栏和大棚,他十分有成就感。   舒坦地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张祺便有些躺不住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没个着落。这半个月来,他的目标就是完成泰山的凉棚,每天一睁眼就开始琢磨今天要挖多少泥,每天闭眼前想的是明天该砍多少根竹子,每天都过得十分充实,十分有干劲。   陡然闲下来,竟感到了茫然无趣。   “不行!”张祺猛然坐起,“这样不行!”   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坏了旁边的无忧和小绵羊,不约而同地投来茫然又惊恐的眼睛。   张祺掐着小绵羊软绵绵的后脖颈,说:“咱们不能这样颓废度日,得找点事情做。”   无忧和小绵羊哪知道该找什么事情做,不过它们是觉悟很高的跟屁虫,看到张祺起身,立马就起身跟了上去。   张祺顺着藤蔓爬到崖底,在额前搭起凉棚,往远处看了许久,突然道:“走,咱们挖土去。”   “哎哟。”   “嘤!”   “呜——”   三个崽子三道声音,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同一个疑惑:怎么又要挖土啊?   张祺挑挑眉梢,捋了一把一个月没有剪已经长至眉毛的头发,说:“咱们用土弄个好东西。”   他故意卖弄玄虚,脑子里却是好几天前就有了想法——他想用黄土尝试着烧几件陶器。   那天他正准备搭棚顶了,崴了一下摔了一跤,整个人趴在了黄土地基墙上。那时还没完全干透,他怕让自己给弄坏了,赶紧起身检查一番,坏自然是没坏,他还发现晒干的黄土十分坚硬,用手一掰竟然纹丝不动。   当时他就有了想法,这黄土粘性这么高,能不能烧两只陶器出来?   玩泥巴张祺敢说擅长,可烧制陶器完完全全就是知识盲点了,这辈子都没接触过。所以当时也只是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继续忙着搭棚子的事了。   如今闲下来,倒不如一试。   泰山从棚子里爬出来,蹲了下来,朝后背甩起头。张祺会意,毫不客气地爬了上去,由泰山扛着,又去小河的下游刨黄土去了。   将黄土带回家,张祺把它倒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开始细细的捡拾出里面的石子、杂物。和堆地基不同,用来烧制陶器的黄土得越精细越好,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否则烧出来的陶器都是杂质,仅仅是美观这一点就不过关了。   要是有筛子便不用这么麻烦,只消筛两遍即可,这里没有,就只能徒手挑了。   挑完了石子,张祺又把黄土掬进大叶子里,双手拖住叶子的底部,摊平,用簸的方式再筛选了一遍,把没挑干净的石子给簸出来。   此一番之后,张祺才开始用水和土。这和土和和面是一个道理,少量多次加水,揉到不沾手,就可以开始捏型了。   张祺想先做一个喝水的杯子试试,抠了一团湿土便开始捏,无奈脑中构想地很好,实现起来却很难。湿土软趴趴的,捏好了杯底,杯壁却根本立不起来。   无忧和小绵羊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整明白张祺在干什么,只当他是在玩,它们便也抠了一团黏土把玩起来,捏圆搓扁,玩得不亦乐乎。   泰山则趴在一旁,一脸宠溺地看着它们玩。   一团泥团被搓得半干,张祺突然一拍大腿——主意来了!   他把手中半干的泥团子扔了,又抠出一团,将它揉成球,然后放在平坦的岩石之上,搓成一根细细的长条。搓完之后,他将长条像蚊香那样盘起来,做成了杯子的圆形底座。而后,他用手将缝隙处抹平,以免出现豁口。   底座做好之后,他又如法炮制,将泥团搓成条,然后压在底座之上,一圈圈往上盘。这种方法果然十分行得通,湿润的泥土不再软趴趴的,十分听话的盘亘起来。   不过张祺不敢盘太高,过高定然会影响稳定性,反正现在只是实验阶段,随便捏两个出来烧制,看看效果就行。   一只歪七扭八不大美观的杯子捏好,张祺又捏了一只烧大一点的“碗”,将它们放在阴凉处风干。   到了傍晚,张祺引火开灶,弄好了晚饭后,将晾到半干的杯子和碗丢进石头灶,任它煅烧。   张祺也不知道具体要烧几个小时,但印象中至少几个小时以上,他便也坐在石头灶旁边耐心等着,时不时添几根柴。   身后半人高的一堆柴火渐渐烧完,天也彻底黑透了,张祺仰在岩石上,守着灶火赏星星。   自打泰山来了之后,他仰仗着有一座“大山”镇压着,胆子大了起来,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天一黑就爬进洞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泰山不能进洞穴,他想多陪陪泰山。   然而时间已经太晚了,小绵羊和无忧已经靠着泰山昏睡过去,胸膛一起一伏,呼吸特别均匀。泰山歪着头,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张祺估摸着,应该已经是晚上的十二点左右了,石头灶烧了也该有五六个小时了,他想了想,便没再添柴,抱起小绵羊叫醒无忧,又和泰山道了声晚安,爬上了洞穴。   安顿好两只小崽子,张祺没有立刻睡觉,坐在洞穴口守着炉灶,看到最后一根柴火燃尽这才回洞穴躺下,心里期待着明天从炉灶里掏出邦邦硬的两只陶器。   遗憾的是,现实总是和理想大相径庭。   一大清早,张祺让尿给憋醒,第一件事不是去上厕所,而是去掏炉灶。结果手弄得黑乎乎,只掏出来了一堆陶片。   张祺本来就没想过一次性就能成功,所以这事在预料之中,倒也没那么令人失望。而且烧制的陶器虽然裂了,但烧过的陶片十分坚硬,说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只是某些地方出了错,才导致陶器在烧制过程中裂开。   虽然浪费了最近一半库存的柴火,但张祺的积极性很高,那些烧裂的陶片也舍不得丢掉,收集起来放进了“仓库”。   接下来的时间,张祺除了找吃的就是每天挖土捡柴,然后捏陶器烧陶器。期间烧坏了八个被子,六只碗,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但张祺不气馁,不断寻找失误,进而不断进行改进。比如,他发现在黄土中加入适量的细沙,烧制的陶器就裂的没有那么厉害。   在此期间,张祺还用黄土垒了一个专门用来烧制陶器的土窑,用这个土窑省了他不少柴火。   半个月的时间匆匆溜走,这天早晨,张祺照样早早起床,山涧边洗完脸漱了口,才去打开那土窑查看。   原本以为又会收获几块碎陶片,可把手伸进去,却掏出来一个歪七扭八但完完整整的杯子。   “我操!”因为太过于惊讶,张祺忍不住飚了一句脏,“我操我操我操!”   无忧最先被声音吸引,赶忙跑过去,吊着张祺的手臂去打量,当看到他手中的杯子时,也惊呼起来:“哎哟!”这段时间以来,无忧早就弄明白了张祺的意图,看着张祺每日里忙活,它心中也甚是着急。 第33章 探险   如今终于烧制出一个完整的杯子,无忧比张祺还高兴,高举双臂呼喊起来:“哎哟哎哟!”   小绵羊从不错过任何一次热闹,从泰山的背上滑下来,踏着小碎步朝土窑奔去,急吼吼地喊着:“嘤!嘤!”   泰山紧随其后钻出草棚,也去凑热闹。   张祺拿着杯子,在三只没见过世面的崽子面前晃了两圈,尽情地炫耀。炫够了才小心翼翼地捧着走到山涧边,装了满满一杯水,虽然被子歪七扭八,上边还有他的指纹,但不晃不漏,十分结实,可以拿来当水杯。   张祺又回去掏土窑,掏出了一只似盘似碗的陶器,遗憾的是这一只烧裂了,缺了一块。不过庆幸的是,裂开的地方在边沿,仍然可以拿来当盘子使用。   张祺爱不释手,好好清洗了一番,早上就用新的杯子喝水,新的盘子来装水果,吃喝都特别有仪式感。直至此刻,他才觉得在雚谷终于活得有个人样了。   杯子盘子首次烧制成功,大大鼓舞了张祺,此后一得空就去挖土、捡柴,为之后的大工程做足准备。除了日常的器皿,张祺打算等技术成熟了,再烧一些大器具,比如盆、桶、缸之类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再烧制几个杯子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张祺一直在和泥巴打交道,得空了就筛土、和土、捏土,忙得不亦乐乎。忙碌自然也有回报,他掌握的技巧越来越多,技术也愈发纯熟,成功地烧制了十几只杯子和七八只碗。   其中三套杯、碗是给他自己还有无忧、小绵羊给准备的,按照各自的食量定做的大小,到了准备给泰山烧制陶器时,张祺犯了难。因为泰山只吃树叶,一般是到了饭点自己钻进林子,吃饱了再回来,偶尔它也会叼一些树枝回来当加餐。   不过即便是加餐,泰山的食量也是惊人的,可不是一个碗或者一个盆能盛下的,起码须得一个槽才行。   张祺努力了一番,甚至新搭了一个土窑,但还是没能烧出足够大的食盆。因为体积太大不好捏,而且一烧制就开裂,最后他烧出一个大海碗,勉强能拿来给泰山当做喝水的水碗使用。   泰山很知足,明明不渴,还是起劲的喝水,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水碗的喜爱。   有了杯碗,那必须还得有筷子,张祺用牛角刀削了几双粗细不太均匀的筷子,又用石头垒了一张餐桌。他教无忧坐在餐桌前,用手拿着筷子吃饭,吃完饭还要漱口、擦嘴。   无忧学得有模有样,不过两天,就学会了使用筷子。   张祺又开始琢磨着烧个桶,用来装东西,可惜天公不作美,开始下起雨来。起初他觉得挺好的,每天日头那么晒,人都黑了几个度,可连着下了三天雨之后,他心里开始发毛。   因为这几天来,雚谷就像他刚穿越过来那天一样,被浓雾包裹着,能见度不足三米。   虽然雨下得不是很大,但雨天路滑加上雾气重,根本没办法出去找食物。张祺只敢去不远处的竹林,给小绵羊弄些竹子和竹笋,自己则和无忧一直吃着库存的食物。   滋味比不上新鲜食物不说,重要的是雨连下了五天,而且后两天下起了暴雨,根本连下崖底上个厕所都要淋得湿透,就更别说出门找食物了。   在洞穴里躺了五天,张祺一天比一天焦虑,就在即将“弹尽粮绝”之际,浓雾悄悄散去,天空终于放晴了。   张祺坐在洞穴口,眯着眼,看着波光粼粼哗哗流淌的山涧静静发呆。无忧总是能第一时间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走过去坐在旁边,忧心忡忡地“哎哟”一声。   张祺没扭头,但抬起手臂揽住了无忧,哥俩好地并排坐在一起。   “嘤!”小绵羊丢下竹子,也去凑热闹,拱进了张祺的腋下。泰山听到动静,从草棚里钻出来,走到洞穴旁,仰起头来,用鼻子去蹭张祺的膝盖,也在邀宠似的。   张祺任三崽子们对他又拱又蹭,也丝毫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一拍大腿,沉声道:“不行,我不能偏安一隅,不能没有危机感。”   三崽子不约而同地仰头,愣愣地看着张祺。   张祺站了起来,说:“咱们往远处走走。”   无忧和泰山向来千依百顺,小绵羊则是傻傻呼呼,只会盲从。于是吃过早饭之后,张祺准备了一些干粮,像关上家门那样关上了围栏的小门,这才攀着藤蔓下到崖底,爬到泰山的背上,朝着山涧下游的方向走去。   其实此前张祺已经探索过一番了,但巍峨的山脉、湍急的河流横亘在面前,令他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所以在没有什么收获之后,他便断了走出去的心思,心里想着,偏安一隅也不错。   可连日的雨天令他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使他意识到自己连应付恶劣天气的足够存粮都不足。像如今这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每天只为找吃食活着,始终不是长远之计,作为拥有智力、动手能力的人类,况且是来自信息时代的人类,不该在洞穴里坐以待毙。   越往下游走,河流愈发湍急,不过凭借泰山的四五米高的身体,淌过去轻而易举。只是河的对岸依旧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看不到走出去的路。   张祺从泰山的背上滑下来,手搭凉棚,看向不远处一座海拔较低的山,和无忧商量道:“要不咱们翻过去瞧瞧?看起来也不是很高。”   无忧从未离开过洞穴那一片山林,看着远处未知的山脉,眼里有些害怕,可害怕之余又有些向往,那表情和一个人类小孩如出一撤。   张祺打消它的顾虑,说:“要是遇上什么危险,咱们就立刻调头。”   无忧犹豫片刻,裂开嘴来:“哎哟!”那走吧!   张祺从河岸边捡了一根棍子,走在前面,钻进了林子当中。既拿棍子当拐杖,又拿棍子来探路。   进入林子,走出一段路之后,张祺看着满地的松针,才恍然醒悟过来,这片林子是一片松树林,以松树为主。   环顾四周,也看不到什么奇形怪状、五彩缤纷的植物,张祺恍然,原来奇珍异物只长在雚谷那一片的范围之内。   松树林比想象中要好走得多,没什么绊脚的低矮灌木,只是前几天一直下雨,地上还有些潮湿。   张祺作为“一家之主”,自然要起到带头作用,他拄着木棍走在最前面,泰山在后头跟着,小绵羊坐在它的角上,无忧则在树上,观察远处的情况。   走了一会儿,小绵羊嘤嘤嘤地叫起来。   张祺停下来,扭头看幺儿:“怎么了?”   泰山也停了下来,小绵羊立刻从它的角上爬了下来,朝张祺伸出手:“嘤嘤!”竟是要求抱抱。   小绵羊只有在吃醋的时候才会主动黏人,张祺感到稀罕,笑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待小绵羊抓住他的胳膊,搂住他,他才明白过来,小绵羊这是害怕了。   这片林子的松树不高,泰山的角堪堪擦过树枝,小绵羊就一直被松针扫到脸颊。   张祺抱住小绵羊,将它放到地上,但小绵羊开始犯困,“嘤嘤嘤”地撒娇,不停地揉眼睛。   张祺拿它没法,幸好已经预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场面,出门前扯了一段藤蔓系在腰间。他解下腰上的藤蔓,先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两端在胸前交叉,捆住小绵羊,又绕着腰缠绕两圈,像抱小孩一般,把小绵羊捆在自己身前。   小绵羊也不呆,两只爪子扣住张祺的肩头,呼呼睡着了。 第34章 呸呸呸!   张祺一手托着小绵羊的屁股,一手拄着木棍,继续往前走去。从远处看,这山海拔并不高,可真要爬起来确实艰难万分。越往山顶走,脚下的路就越陡峭,十分难走。   张祺第五次坐下休息,靠着一棵松树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仰头看着一路向上的林子,打起了退堂鼓。   这怎么还没到山顶啊?   他又扭头往下看去,视野被密密丛丛的树木挡住,已经看不见小河了,不过能看见河对岸的山脉,根据高度估计,自己正身处半山腰的位置。   此时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起码已经过了十二点。   小绵羊幽幽醒转过来,挣扎着要下地。   张祺解开藤蔓,小绵羊颠着小碎步跑到了泰山面前,顺着泰山的腿就要往上爬。   无忧最是了解小绵羊,从树上跳到了泰山的背上,从挂在它背上的一捆竹子、竹笋中抽出一些来,抱到了小绵羊的面前。   “嘤!”小绵羊用软绵绵的叫声表达了谢意,随即便开始专注地吃起中饭,咕哒咕哒的声音不绝于耳,吃得津津有味。   张祺咽了一口口水,说:“行,咱们也吃饭吧,吃饱了再赶路。”   他准备了几个煮熟的野鸡蛋、肉干、果干还有两个鲜果,够自己和无忧吃上两顿。   泰山则直接仰起头,慢悠悠地啃食树上的松针,它从不挑食,树叶、草叶都能吃,特别好养活。   吃完午饭,小绵羊来了劲,“咩咩”叫着就往山顶的方向冲去。   张祺收拾好东西,赶紧拍拍屁股起身:“咱们也走。”   “呜——”泰山趴下来,冲自己地后背撇了撇头,那意思很明确,让张祺坐在自己身上,它驮着走。   张祺欣慰地捋着泰山身上被蹭得灰扑扑的白毛,说:“不用,我自己能走。”   因为是上坡路,其实泰山自己也走得十分艰难。   一家四口继续前行,越往上脚下的路就越陡峭,张祺走得双腿开始打颤,几乎要扑倒在地上。可山顶就在眼前,如果此时放弃,就好比一部电影下载了90%,却选择了删除下载任务。所以,张祺只能咬紧牙关死忍着。   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般喘不上气来,喉头就像烧着一般又疼又辣,仿佛下一秒就能呕出一口血来。他几乎已经神志不清,凭借着最后一丝毅力强撑着,就在即将倒地之时,站在树杈中的无忧惊喜地喊起来:“哎哟哎哟!”   张祺也明显感觉到,一股强风兜头吹来,吹得树木飒飒作响。在林子里走了快一天了,都没见着风,这是哪来的风?   循着风吹来的方向抬来,张祺看到头顶上方近在咫尺的一团浓云,这是到了山顶了!   泰山驮着无忧和小绵羊,早已站在了山顶之上。   耗尽的气力又像吹气球一样在身体里股胀起来,张祺三步并作两步加速往前走去,来到了山顶的一片平地之上。   猎猎地风将张祺长长的头发吹得纷乱如麻,他抓住额前遮挡视线的头发,眯起眼睛朝远处看去,当看清眼前的景致时,差点惊得跌了个跟斗。   其实放眼望去仍旧是山脉连着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可是张祺明晃晃地看到山底下竟有好大一个天然湖,被包裹在群山中间,在日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像装点在翡翠上的一颗珍珠。   有湖并不值得惊讶,张祺惊讶的是在《山海大荒记》原著中并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湖,也就是说这个湖是由他自己发现的。   张祺突然无措起来,茫然地看向无忧:“猴哥,怎么办?”   “哎哟!”无忧朝着山地的湖面努嘴喊了一声,那意思是:走啊,去瞧瞧。   张祺咽下一口口水:“对对,咱们走!”   于是,在他的号令下,大家往山下冲去。   上山走的是山的阳面,松树茂盛,下山走的是阴面,树木稀疏,且又是下坡路,所以路很好走。   张祺屏着呼吸,几乎是一路跑到了山下,差点一头栽进湖里,幸好紧急收住了脚步。   他探头往湖里探望,赶忙又后退了一步——水质清澈,但一眼看不到底,起码有几米深。   “嘤嘤!”小绵羊叫起来,往一个方向窜去。   “小绵羊!”张祺忙追上去,待一把抱起小绵羊才发现,原来不远处有一片竹林,小绵羊是冲着竹林去的。他掴了一下小绵羊的屁股,像一个严厉的老父亲批评不听话的孩子:“陌生的地方不能乱跑,知道吗?”   训完了,张祺掂了掂小绵羊,抱得稳当些,朝着那竹林走去。   进了竹林,打量一番,这片竹林里都是毛竹,竿型粗大,已经不见竹笋了。气候温暖,笋子生长得快,早已长成了嫩竹,只有冷箭竹还在长笋。   不过小绵羊现在以啃竹子为主,竹笋只拿来当零食。   张祺把小绵羊放在地上,小绵羊立刻跑过去,瞅准一株嫩竹子,轻松将它掰断,抱着就啃。   张祺在竹林里打转,随后转身同无忧和泰山商量:“咱们晚上在这里歇下吧?”想要在天黑之前回到雚谷洞穴是不可能得了,出门前他也已经做好了今晚露宿野外的打算,这片竹林地势平坦,特别适合过夜。   两只崽子自然是没意见,呆呆地站着,等着张祺的指示,眼睛却都不约而同地往湖上瞟。   张祺忍俊不禁,说:“走,咱们去湖边瞧一瞧。”   “嘤!”小绵羊立刻放下竹子,“哒哒”跟上,生怕被丢在林子中央。   走出竹林,便是一片向下的岩石斜坡,上面光溜溜的,不长杂草。   无忧手脚灵活,毫无障碍地爬了下去,泰山身高腿长,两步也就走了下去,张祺蹲坐着,小心翼翼往下滑,也安全抵达。唯独留下落在最后的小绵羊,站在坡上哼哼唧唧叫着,不敢往下走。   无忧立刻想要上去抱它,张祺拦住,说:“让它自己下来。”身边的三只崽子不仅相处和睦,无忧和泰山简直把小绵羊给宠上天,平日里除了啃竹子,小绵羊几乎双腿不落地,不是在无忧地背上趴着,就是在泰山的角上站着,本就圆滚滚的身体隐约有横向发展的趋势,而且胆子也越来越小,这完全不利于小绵羊的成长。   张祺存心不帮忙,让小绵羊自己走。   小绵羊涨了脾气:“嘤!”   张祺说:“你不下来咱们走了。”   这招百试百灵,小绵羊急了,可小爪子挪了又挪,就是不敢真的往下走。在草地上、泥地上它是不怕的,每天攀着藤蔓上上下下也不怕,遇上光溜溜的岩石倒是缩起了胆子。   张祺又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它:“下来,咱们都接着你。”说罢,就摊开了双手。   无忧看看张祺,也摊开双手等着:“哎哟。”   泰山低下头,将头顶在岩石上,一副你只管滑下来,我接着你的架势。   小绵羊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见确实没谁会去爬上去抱它,便也壮起了胆子,慢慢吞吞地走了下来。只是岩石太滑溜,走到半路滑了一跤,咕噜噜滚了下来,被张祺稳稳接住。   放下小绵羊,张祺就马不停蹄地往湖边走去,他渴得喉头都快冒烟了,几乎能喝下半桶水。   走到湖边,张祺单膝跪下来,凑近看了看水质,清澈无杂质,于是洗干净双手,掬起一捧水,递到唇边,猛喝了一口。   清凉的湖水入喉,润泽了干燥发苦的舌头,可顿了一下,张祺突然猛地一口吐了出来。   “呸呸呸!” 第35章 煮盐(1)   无忧和泰山也在低头喝水,回过神来之后,也都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哎哟!”   “呜——”   它们都觉得这水的味道十分奇怪,只不过它们以前没尝过这味道,并不知道为什么难喝。   但张祺知道——这水特么的是咸的!还非常咸!   幸好还剩下三个果子,张祺赶忙摊开包干粮的叶子,拿出白䓘果来,一拳砸碎,给无忧和泰山各分了一块,自己也吃了一块,这才缓和了嘴里的咸味,也稍稍解了干渴。   小绵羊不知情,已经跑湖里玩去了,边沿的水很浅,它索性整个泡进了水里。   张祺缓过劲来,抹干净嘴上的汁水,再次走到湖边,用手指沾了一点水舔了一下,确实是咸的。   无忧和泰山都不明白这湖水为什么难喝,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看着张祺,两双眼睛透着求知的精光。   张祺站起来,得意洋洋地说:“这是一个咸水湖。”又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咸水湖。”   湖水是咸的,自然不能饮用,眼见太阳即将下山,张祺忧心起来,说:“咱们先去找找水源。”没有食物还能扛个两三天,没有水恐怕是连一天都扛不过去。   所幸的是,在山谷中找水并不难,没一会儿张祺就在不远处找到了一条溪涧,狠狠灌了个够。   回到湖边,张祺正琢磨着去哪里找吃的,忽见水面上波纹荡漾。他警惕地摊开手,拦住想要上前的无忧,正欲去水中捞起小绵羊,却见那水波荡起更大的涟漪。随后,一只黑白斑纹体型跟鲫鱼差不多大的鱼将半个头探出水面,一双凸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张祺,然后缓缓沉入水底,向水深处游去。   张祺放松地放下手臂,哈哈一笑,跟小崽子们说:“晚饭大概有着落了。”接着便脱掉鞋子入了水。   除了黑白斑纹鱼,张祺还看到一种通体橙红的鱼,长得很像鲤鱼,和一种身体扁平像魔鬼鱼的鱼,他从没见过这几种鱼,于是草率地称之为斑马鱼、小红鱼、小扁鱼。   他也根本不清楚这几种鱼能不能吃,不过在雚谷待了这么久,谁还会在乎能不能吃,只会在乎好不好吃。   湖鱼虽大,但抓也是十分难抓。好在有无忧和泰山帮忙,泰山进水,将鱼群往岸边浅水区驱赶,张祺和无忧则分立两侧形成一个包围圈,见鱼过来了,就包抄上去,缩小包围圈。   这些鱼也不是吃素的,行动非常迅速,一眨眼就像一支离弦之箭从缝隙窜了出去,再也不见身影。   不过也没有白忙活,太阳落山之时,张祺抓到了两条很大的小红鱼。他让无忧去和泰山去捡拾干柴,自己开始杀鱼、搭灶。   现在做起这些事来张祺早已轻车熟路,待无忧抱来干柴,他便开始生火烤鱼。   小绵羊玩累了,也吃饱了,将脑袋搭在张祺的大腿上,酣然入梦。泰山钻进了一旁的林子里,开始吃自己的晚餐。无忧累了,难得懒洋洋地坐在张祺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吃鱼。   炉灶里大火熊熊,架在火上的鱼开始收干水分,发出滋滋的声音。   张祺托着腮,耐心等着,突然挺直了背,朝不远处的湖面看了一眼。   湖水是咸的,那拿来煮鱼,鱼是不是就能变成咸的了?   张祺已经快两个月没尝过咸味了,身体极度却盐,缺乏钠元素。心脏陡然漏跳一拍,他几乎想立刻站起,去舀一勺湖水回来。   不过下一秒,他就冷静下来,因为手头根本没有煮鱼用的容器,自己烧制的那只“平底锅”还在洞穴里。而且方才他已经体会过了,咸的湖水又苦又咸又涩,和盐有着本质区别。   虽然没有尝试过,但是张祺觉得直接用来煮鱼应该不好吃,否则古人为什么要发明盐。   盐……   对啊,可以利用湖水煮盐啊!   想通这一层,张祺激动地喊起来:“对啊,有湖水,可以煮盐啊!”   小绵羊被这一嗓子惊了一跳,幽幽醒过来,带着一点埋怨地仰起头:“嘤!”   张祺这才反应过来,把崽给吵醒了,他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轻抚小绵羊的头:“睡吧,继续睡。”   鱼烤熟,张祺分了一条给无忧,自己拿了一条,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倒不是鱼不好吃,小红鱼肉质细嫩、肥美,比小河鱼可好吃多了,只是他心中惦记着煮盐的事,恨不得立刻回洞穴去拿陶锅,舀上一锅水架在火上尝试一番。   但这显然是不实际的,天已经变成了浅灰色,马上就要被黑夜彻底吞没。   张祺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赶忙去竹林,收拾出一片可供休憩的空地来。   其实也没收拾出什么,只是就地取材,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竹枝,一家四口蜷缩在一起。   泰山先侧躺下,露出软软的肚皮和毛发,张祺左边搂着小绵羊,右手搂着无忧,靠在了泰山的肚皮上。泰山微微蜷缩起来,将他们包裹住。   到了夜晚,气温降了下来,一阵阵凉风从湖面刮来,不过有泰山的包裹,并不觉得冷。   若是以前,张祺绝不敢晚上在外边过夜,但因为有了稳如泰山的泰山在,所以倍感安心。   身边有伙伴,泰山也十分安心,主动令白色的毛发散发出柔和圣洁的光芒,照亮了竹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会令人害怕,而黑夜中的光芒令人心安,张祺在圣洁柔和的光芒中缓缓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心里想:煮盐要紧。   平安无恙地渡过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张祺被照进竹林的刺眼阳光晒醒。没想到小绵羊早就醒了,扯了一根身下的竹枝正啃得起劲,只是身体一动不动,仍旧窝在张祺的怀里。   穿越前,张祺想都不敢想,居然能搂着国宝睡觉,但来到雚谷,搂得太多了,已经成了一种甜蜜的负担。比如现在,他的胳膊被小绵羊压了一晚上,已经麻痹到彻底失去了知觉。躺了好一会儿,胳膊才缓过来。   这时,泰山和无忧也陆续醒来。   张祺翻身起来,走到角落放水,然后去湖边漱口洗脸。做完还剩下半条烤鱼,他用燧石点火,生火加热一番,和无忧分着吃掉,然后说:“走吧,咱们回洞穴。”   无忧十分不明白,怎么才来就要走呢?   张祺已和它形成了十足的默契,看它一眼便知它脑中在琢磨什么,说道:“咱们先回去,带足了东西再回来。”   于是,一家四口便又沿着原路折返,回到了洞穴。   连着两天爬山,张祺的脚底板磨出了水泡,体力也透支得厉害,抵达自己的洞穴老家已经是中午,他抱歉地让无忧自己去找些吃的,又嘱托它看好小绵羊,自己则在洞穴里睡了一个下午。   毕竟年轻,这一觉便把透支的体力躺了回来,去泡了个温泉,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夜,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率领崽子们又踏上了征程。这回张祺几乎把所有家当都带上了,特别是那几样烧制出来的粗糙陶器。   到达咸水湖畔,来不及把气喘匀,张祺就马上卸下所有东西去捡拾干柴,泰山和无忧在后头跟着,给他帮忙。   山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枯枝朽木多,没一会儿就捡了一大捆。   作为畜牧专业毕业的普通饲养员一枚,张祺本不该知道如何煮盐,但他的高中物理老师是个爱折腾的人,还真在课上带着一帮学生煮过盐,方法也十分简单,就是熬煮。 第36章 煮盐(2)   通过熬煮得来的盐是粗盐,中间有杂质,须得提纯才能食用。那位老师倒是说过古人用重复过滤、蒸煮来提纯食盐,又或者用草木灰来进行提纯,但老师并没有实际操作过。   不过张祺还没考虑那么远,眼下能不能弄出粗盐来都是个问题,还是着手于眼下先。   昨天垒的石头灶还在,张祺马上点火烧柴,舀了一锅清澈的湖水,架在炉灶上熬煮。   这是一个可以预见的漫长而又无聊的过程,张祺最担心的不是耗费时间,而是怕自己粗制滥造烧出来的陶锅扛不住长时间的火烧,可来都来了,火也点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张祺把炉灶和小绵羊交给无忧看管,自己钻进旁边的林子去捡拾干柴,泰山亦步亦趋地跟着,似乎是怕他遇上什么危险。   张祺往坡下走,见泰山不方便跟着,便说:“你在这等我,我就在那块,你听得见动静。”   泰山“呜呜”一声趴了下来,就在原地等着。   张祺钻进灌木,捡拾腐朽的枯枝,倏地,耳畔响起一声“啾——”的长鸣声。这声音很熟悉,准确形容起来的话,就像烟花冲上天空那一声“啾——”一模一样。   有东西?   张祺拧着眉头警觉起来,但并不害怕,一是因为泰山就在旁边,二是因为在陆续遇到无忧、小绵羊、泰山,见识了它们那“哎哟”“咩咩”“呜——”各种富有特色的叫声之后,再听到异响,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又出现什么神兽吧,甚至还有点想循着声音去找一找。   当然,张祺没想主动惹麻烦,他没忘记自己是来煮盐的。   那声音出现一次之后又沉寂下去,张祺一动不动地站着,竖起耳朵细听,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到细细几声鸟鸣和树叶的沙沙声。他撇了撇嘴,没再去管,继续捡拾柴火。   正当他捡了一堆,找藤蔓捆扎时,忽听“啾——”声再度响起,冲上天空,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半空中炸开。   张祺敏锐地察觉,这次发出声音的方向变了,就在自己左上方的位置,可以确定一定是活物。他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抱着柴火,一步步往后退,退向泰山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泰山也不甘示弱地回呛了那一声,扬长了脖子朝着天空:“呜————”这一声拖得特别长,还明显得带上了一丝愠怒,张祺也是第一次听到泰山这么叫。它快步走到泰山身边,抚摸了一下它绷紧的前肢,泰山默契地收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声音响起的方位。   又是沉默无言的等待,过了一会儿,林子里似乎响起了草木磨擦的沙沙声,但声音很轻微,不清楚是风吹起的,还是那东西逃跑而发出来的声音。   不过若是刚才那“啾啾”叫的东西发出来的,说明对方体型也不大。   张祺舒了口气,拍拍泰山:“走,咱们回去。”   无忧也听到了动静,忠诚地守着灶火,视线却一直盯着张祺和泰山离开的方向,待他们去而复返,它赶紧跑过去,忧心地叫着:“哎哟哎哟。”   张祺搓搓它头顶的毛发,说:“没事,兴许是鸟呢吧。”   小绵羊姗姗来迟,扒着张祺的鞋子求抱,张祺戳戳它的脑袋:“就你最没心没肺。”   “嘤!”小绵羊发出抗议的声音。   柴捡够了,食物也充足,便无事可干。   张祺懒洋洋地靠着岩石守着灶火,让无忧它们去玩,只是叮嘱它们别走远。   无忧的智商堪比六七岁的小孩,性格却比六七岁的小男孩稳重多了,它领着小绵羊进了竹园,泰山也随即跟上。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着,冒出一个个水泡,张祺无聊地数着冒出又破裂的水泡,一直守到了下午,锅里的水只剩下薄薄一层,黏在锅底一层乳白的晶体显露出来。   不曾想,这个方法竟然十分奏效,一次就成功了。   张祺搓着手,激动又亢奋地等着水彻底烧干。可是最后乐极生悲,盐晶紧紧地黏在锅底上,用角刀去抠挖的时候,直接把陶锅给捅了一个大洞,彻底毁了一只锅。   虽如此,但张祺还是高兴的,因为成功地煮出了盐巴。他用石头将成块的晶体捣成了碎末,但并不敢直接进嘴。这些粗盐呈灰褐色,肉眼可见有许多杂质,张祺打算先试试提纯再考虑要不要进嘴。   锅烧坏了,没法继续煮盐,而且也没有水桶之类的容器能装一些湖水回洞穴。即使是有,一路上也可能洒个精光。张祺只得收拾东西,暂时回去。回到洞穴,便立刻开始尝试提纯粗盐。   家里还有一口小一点的锅,张祺先拿去山涧里装了些清水,然后将收集在竹筒里的宝贝盐晶倒进水中,用筷子搅拌至全部融化。随后,他拿出了一块布,准确来说是自己衣服上的一截袖子。   之前捡到受伤的小绵羊后,便撕下来一截袖子来给它包扎,后来它腿好以后便洗干净一直收着,没舍得乱扔,毕竟是珍贵的布料。当时他想,以后也许能用到,这不就用到了——他拿来做滤布。   虽然是棉布布料,不如纱布好用,但透水性还可以,能拿来过滤。   张祺把化开的盐水过滤了一遍,而后才又点火熬煮。接下来的几天,他便一直重复着用融化、过滤、熬煮的过程,原本灰褐色的晶体逐渐变成淡褐色,然后是乳白了。   当然,除了熬煮食盐,张祺也干了别的——锅坏了,他又去刨黄土,烧制了两只陶锅。其中一只锅,他尝试着加了一个手柄,竟意外的成功了。   三天之后的上午,张祺抠出锅底的盐晶,装入一个竹筒之中,然后找了一个长条形的石头当做研杵,小心翼翼极富耐心的研磨,半个小时之后,他获得了一小捧白花花的细盐。   张祺找出一片肉干,珍而重之地撒上几粒盐,然后塞进嘴里,久违地尝到了咸味。他是几乎感激涕零,觉得自己吃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其实张祺也并不知道自己想当然的提纯技术行不行,这盐会不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危害,只是连可能携带病毒的野味都吃了不少,还怕几颗盐吗?   泰山中午去林子里啃食树叶,还带回了一只肥美的野鸡。   野鸡蛋吃过不少,倒是第一次在雚谷吃上鸡肉,张祺去温泉池舀了一锅热水将野鸡泡上,紧锣密鼓地拔毛、杀鸡。晚上,他将野鸡给烤了,撒上珍贵的盐巴,和无忧一人半只,美美饱餐一顿。   兔肉软烂,黑麂干柴,野鸡肉却肥瘦刚好,而且有了盐味,直接将肉香味提升了两个等级。   作为回报张祺下午去林子里掰了许多鲜嫩的树枝回来,在山涧里将上面的嫩叶清洗一遍,又插在山涧里养着,晚上喊上泰山一起吃的晚饭。   太阳落山,吃饱喝足,张祺摸着鼓鼓的肚子躺在温温热的岩石上。他看着碧蓝的天空,感情丰富地想,以前有钟表、有手机,随时都能掌握时间的流逝速度,从而漠视了日出和日落。来到雚谷,只能通过日出和日落来掌控时间,倒是深切地体会到了生活的趣味。   躺了一会儿,张祺率领小部队去泡温泉,他原本靠着池壁养神,突然抬起头,突发奇想地说:“崽子们,我给你们讲故事吧?”   说罢,也不等崽子们给出什么反应,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给你们说一个精卫填海的故事。” 第37章 煮盐(3)   辛苦好几天,煮出的盐只有小小一把,短短几天就造完了,这还是省着吃的。一旦尝过盐的滋味,就再也无法割舍,张祺便又带着家当和崽子们去湖边煮盐。这次他打算至少待上三天,多煮一些粗盐,顺便就在湖边提纯,因此东西带了很多,拿泰山当骆驼使唤。   虽然泰山任劳任怨,但张祺还是准备了犒劳它的小零食,一路上投喂它。前两天他嘴馋,拿出之前晒的果脯来吃,随手喂了泰山几颗,发现它竟意外的很喜欢,吃完了还讨食。于是他今天出门,便将果脯全都带上了,还打算回洞穴再多晒上一些。   幸运的是,这两天都是好天气,晚上睡在竹园里也不妨事,张祺甚至动了要不在竹园定居的念头。不过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竹园除了离湖边近,并没有什么优点。如果遭遇雨季,湖水上涨,很可能还有被淹没的风险。   张祺平安无事地在湖边待了三天,煮了一整个竹筒的盐,掂量掂量,估计得有一斤。他满载而归,回到洞穴,修整几天又去了湖边。这次待得更久,不仅煮盐,还抓鱼晒起了咸鱼。   第三天下午,张祺看着岩石上三条涂满盐巴晒得半干的咸鱼,心里十分得意,还琢磨着那天去山里逮几只野鸡、野兔,这样一来就不愁没肉吃了。   心里惦记着吃的,嘴巴就开始馋了,张祺伸着懒腰坐起,说:“走,咱们去摘些果子。”昨天傍晚无忧钻进林子深处,摘来了一些不知名的紫色果子,个头像葡萄,吃起来又像蓝莓,开胃爽口。   正准备走,瞥到岩石上的咸鱼,张祺犹豫了一下,还是感到不放心,从岩石上拿下来,压在小绵羊吃剩下的竹子下面。   时常有鸟成群结队地从湖面上掠过,他担心自己一走,那群鸟跑来把咸鱼给啄食干净。   将鱼藏好,张祺和崽子们一起进了林子,摘了不少果子才尽兴而归。回到湖边,太阳还没落山,张祺想起几条咸鱼,准备再拿出来晒一晒。   可他一掀开竹子,顿时傻了眼,忍不住喊道:“我艹?!”   原本叠放在一起的三条腌制过的小红鱼,竟然只剩下两条了!   崽子们听到声音,都围了过来。   小绵羊不关心什么咸鱼,看到竹子又饿了,趴下就咀嚼起来。   无忧和泰山意识到事情不妙,但并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妙,它们听得懂张祺说话,却并不识数。   无忧顺着张祺的视线,看着地上的咸鱼,手指来回戳了两下,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少了一条鱼!   无忧还在思考,怎么会少了一条鱼,张祺已经在琢磨,是谁“偷”走了鱼。   首先,不可能是鸟。因为它们并不会飞到竹园里来,而且根本也拖不动这几条分量颇重的咸鱼,要吃也只是原地啄食。   其次,理应也不会是大型野兽。因为周围都是泥地,如果大型野兽来过,肯定会留下足印、痕迹。况且野兽的食量大,怎么可能只叼走一条,留两条在原地?   难道是像松鼠那样可以上天入地的小野兽,顺着竹子爬下来,然后叼走了咸鱼?   张祺双手环抱在胸前,用右手手背上的骨节顶着下巴,用堪比福尔摩斯的锐利眼神,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脑子里正在进行一场缜密的分析。然而一通分析之后,并没有得出有用的结论。来湖边好几次,待的时间也不算短,除了鸟和鱼,并没有见到过其他动物。   不,有!   闹钟灵光一闪,张祺猛然想起上次在林子里捡拾干柴,碰到的那只虽未谋面,但叫声十分有特色像放烟花的东西。   该不会是那东西来叼走的吧?可是它为什么只叼走一只?是准备再回来偷吗?   居然让未知的东西贴面偷走了东西?张祺感觉背后凉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未知且可能会主动攻击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他不再去可惜那丢了的一条鱼,而是同崽子们说:“我们趁明天多抓些鱼,后天咱们就回去。”   这段时间以来,都得太阳照腚了张祺才会幽幽醒转过来,可因为被偷了鱼心里不痛快,加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来偷走的,心里发毛,便睡得不踏实,第二天早上天才刚蒙蒙亮就醒了。   不过他没起来,窝在泰山的环抱之下,睁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地去听周遭的动静。不过听了许久,除了早起的鸟儿清脆的叫声和蛰伏的虫子杂乱的叫声,便什么也没听到了。   张祺禁不住胡思乱想,该不会是什么人面兽身的神兽吧?大概是为了照顾读者的心理承受能力,《山海大荒记》并没有写这种神兽,但在《山海经》中却是真的存在的。   马身人面的英招、人面鸟身的橐蜚、人面的九头鸟九凤总共有十几种之多,既然这个湖未曾在原著《山海大荒记》中出现过,那么在这里完全可能会出现原著中不曾出现过的动物或者神兽。   战战兢兢地躺了一会儿,天光大亮之时张祺起了床。崽子们还在睡,他也不喊,管自己洗漱完吃了一顿囫囵的早饭,就坐在湖边等着日出。   太阳照腚的时候,崽子们陆续醒来,各自吃过饭食,然后开始抓鱼。   除了小绵羊。   它懒拖拖地躺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晾着肚皮晒太阳。   张祺无奈地笑了一声,心道谁叫它是家里最小的崽,又是唯一的女孩儿,可不得宠着。   这段时间以来,小绵羊吃得好睡得好,身材和体重都长了不少,已经可以区分性别。那天张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发现小绵羊是个女孩,自此就更宠了。   张祺抓鱼的经验愈来愈丰富,和无忧、泰山的合作也愈来愈默契,在三方的努力之下,一个上午就抓了五条大鱼。   中午过后,张祺又乘胜追击下了水,在崽子的协助之下捉了两条鱼。时间已是下午过半,再不动身就赶不及天黑前回到洞穴,他才恋恋不舍地收手,收拾起全不家当,带上收拾干净的十条鱼动身回去。   把家伙式都用藤蔓捆得紧紧的,搬上泰山的背,张祺拍拍泰山的屁股,提醒它:“走了,泰山。”   泰山站起来,驮着全家的家当和小绵羊,迈步先走。   张祺紧随其后,刚迈开腿,倏地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本能地迅速转身,眉头拧成一团,眼睛巡睃了一圈。   崽子们耳力更好,自然也听到了声音。   泰山立马停了下来,扭过头,盯着前方。无忧警觉地吊在竹子上,盯着某一处,显然是发现了声音的出处。   张祺顺着无忧的视线看过去,就在竹林和树林交接处,那里杂草和灌木丛生,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   无忧看向张祺,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是想去查看一番。   张祺很确定无忧的实力,但不确定那草丛里藏着什么玩意,万一是毒蛇,被咬上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又没长那种让伤口迅速愈合的仙草,就算有也不一定能治疗蛇毒。   心里纠结片刻,张祺摇摇头,说:“走,咱们回洞穴。”他故意抬高了音量,试图用不在乎的语气吓住那东西。等了一会儿,草丛里没有任何动静,他拍拍泰山的背:“走。”   张祺往前走,每走几步就往后瞧一眼,“沙沙”的声音再没出现,那片杂草丛也再没什么动静。无忧懂事地垫后,竖起耳朵,警觉地听取后方的动静。   一路再无风波,平平安安地抵达了洞穴。   雚谷中山明水秀,几天没住,洞穴里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张祺意思意思收拾了一番,把东西都归置好,一时却不知拿十条鱼怎么办。只有两条晒到半干,其他八条鱼都是今天现抓现杀的,不仅往下滴血水,还一股子腥味,放在洞穴里肯定是不行的。   张祺犹疑片刻,弄来几根竹竿,在泰山的窝棚不远处搭了一个简易的架子,用藤蔓穿过鱼鳃、鱼嘴给串起来,然后晾在鱼竿上,挂了一大排。有泰山看着,飞禽走兽轻易不敢来偷食,他放心得很。   吃饱饭,洗过澡,给三个崽子说完故事,张祺回到洞穴睡觉。   和露天席地的竹园相比,洞穴简直是五星级酒店的水准,躺下还不足三分钟,张祺便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外边乌漆嘛黑,也不知时间溜了多久,正当雚谷万物都沉眠梦想之时,一声震破鼓膜的“呜——”声撕破了静谧的黑夜。 第38章 抓贼啊!   “哇啊!”张祺从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还没醒过神来,便听到洞穴外边又是响起一声低沉有力的呼吼。   “呜——”   是泰山在叫,发生了什么事?!   张祺立刻清醒过来,小绵羊和无忧也被吵醒,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它们都有些惊吓,摸索着爬到了张祺的身边。   张祺也怕,但泰山这么叫肯定是有原因的,对于泰山的担心令他顾不得恐惧。   “无忧,看着妹妹。”他叮嘱一声,慌忙中摸到燧石和粉黛草,将粉黛草卷成一团,用燧石点燃,就着火光跑向洞口。干燥的粉黛草燃烧起来很快,刚跑到洞口便燃尽了,张祺又快速点燃手中早已备好的另一撮粉黛草。   趁着火光熊熊的时间,眯眼往外扫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泰山。它不在草棚里,而站在晾鱼的竹竿旁,身体重心向后,做出一副准备战斗的姿势。   张祺想看清它面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奈何粉黛草已经燃到了尽头,还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慌忙甩了甩手,喊道:“泰山!怎么了!”   “呜——”   泰山放低声音吼了一声,但张祺无法分辨这是什么意思,也无法知道泰山是不是在和什么野兽对峙,为了崽子的安全着想,他喊道:“过来,来这边。”   “呜——”泰山又应了一声,但并没有动。   张祺哄它:“来这边,不用管它。”   泰山这才不情不愿地扭头,走到了洞穴处。   张祺摸到了它的角,说道:“泰山,发光。”   泰山一抖身体,全身雪白的毛发顿时发出诡谲又唯美的光芒来。张祺借着光芒朝晾鱼的竹竿处看去,什么也没看见。他便抱着泰山的头,爬到了它的背上。   泰山会意,待张祺趴稳便趴了下来,张祺又顺着它的背滑到了地上。   泰山的草棚角落一直堆放着引火用的粉黛草和干柴,张祺走进草棚,拿出了粉黛草和干柴,迅速生起火,点燃了一个火堆。   崖底被火光照亮,无忧和小绵羊也顺着藤蔓爬了下来。   张祺借着火光,小心地走到晾鱼干前面,仔细地打量,却什么也没看见。又走近了一点,鱼好好地挂在竹竿上,安然无恙,而鱼的下方是一块平整的岩石,什么也没有。   他回头,看着泰山:“泰山,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了?”泰山和他不同,它的夜市能力十分好,听力也十分灵敏。平常这周遭只有鸟虫或者其他小体型的动物活动,对泰山而言跟苍蝇差不多,它从来不放在心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可方才,泰山闹出这么大动静,说明它感觉到了危险。   泰山低下头,用鼻子去蹭了蹭挂着的那排咸鱼:“呜——”   张祺锁眉,再次看向咸鱼,用指头戳着数了一下,这才发现,竟然少了一只咸鱼。他不禁咽了咽喉结,问:“有东西来偷鱼了?”   “呜——”   答案显而易见。   张祺又疑惑又火大,难道是竹园那只偷鱼贼偷的?它一路跟到了这里?   他不禁想起今天出发时听到了草丛沙沙声,该不会是那会儿就被跟踪了吧?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会跟踪?还会审时度势地趁人不在、趁天黑寂静才出来偷食,这得多聪明?   张祺看着乌漆嘛黑的天空,今天连颗星星都没有,也不知是几点了,他长舒了口气,跟泰山说:“继续睡吧,咱们跟你一起。”   “呜——”   “哎哟。”   “嘤!”   三只崽子跟报数似的轮流应了一声,泰山打头,无忧紧跟,小绵羊垫后,陆续钻进了草棚里。   张祺又捧了一堆干柴,往火堆上一丢,确保它能再继续燃上个一两个小时,这才也爬进草棚里。不过他没睡,数着崽子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睁着眼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   那偷鱼的家伙没再来,后半夜安然无恙地过去,天亮了,太阳也出来了。   张祺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晒的咸鱼不知便宜了什么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吃早饭时,他一直在心里琢磨,该如何对付那偷鱼的家伙,等啃完果子,肚子里已有了主意。   他哼着歌,走到竹竿前,没有打算把咸鱼收起来,还特意调整了一下间距,好让它们更多地接触阳光   摆弄好,他说道:“走,弄竹子摘果子捡野鸡蛋去。”   无忧和泰山的面面相觑,黑亮的眼睛里都透露出一样的疑惑,都被偷了两次了,还不好好藏起来吗?   张祺假装没看到,说:“咱们走着。”   见他抬脚先走了,崽子们只得跟上,往冷箭竹园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洞穴不在视野之内后,张祺突然收住脚步,他习惯性地把食指竖在唇边,低声说:“泰山,你跟小绵羊待在这里,我跟无忧回去。”   他连说带比划,总算让两只崽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小绵羊傻白甜,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张祺领着无忧又回洞穴了,以为自个儿被抛下了,颠着小碎步就追上去,还发出不满又气愤的叫声:“嘤!咩咩!”   只是没能走出多远,就被泰山叼回了原地。   张祺和无忧原路返回,越接近洞穴就越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很快,走到一处拐弯的地方,已经能看到洞穴,那一排挂在杆子上的咸鱼也尽收眼底。无忧还想继续往前,张祺一把拉住它,将它拽到一块岩石的后边躲着,小声说:“我们就在这里等。”   无忧双眼黑亮,不明白张祺是什么意思。   张祺又说:“咱们守株待兔。”   无忧就更不明白“守株待兔”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它很清楚,跟着张祺总归没错,于是抱着膝盖,乖巧地坐在张祺的身边。   张祺坐在岩石后面,露出半颗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串咸鱼。他在赌,也在等,等那馋嘴的东西再来偷鱼,就算抓不到,也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家伙。   如果两次偷鱼贼都是同一个家伙,那说明那家伙早就盯上了那串鱼,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必须尽快找抓它,给它一点教训才能及时止损。   张祺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恶狠狠地咬下去,心里想:看我怎么收拾你。   雚谷温度不高,并不热,可顶着太阳晒上半拉小时,实在说不上好受。   张祺坐了已经快四十分钟了,脸颊和脖颈被晒得火辣辣,汗水也冒了出来。他抹了一把汗水,有些想放弃,可又觉得不甘心。   正犹豫之际,看了一眼身旁的无忧,见它吐着舌头,已经是热得不行了。   张祺既愧疚又心疼,又想起还有两只崽儿在原地等着自己,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今天估计是等不到了,咱们回去找泰山和小绵羊。”   无忧又热又困,抓抓脑袋站了起来,突然眸光一顿,一个猛子冲了出去。   张祺愣住,过了下才反应过来,随着无忧飞奔而去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黑乎乎长得跟野猪似的东西一个箭步跳了起来,精准地咬住藤蔓,叼下了一条鱼。   偷鱼贼!   张祺反应过来,也立刻紧随着无忧冲了上去!   可他没有无忧那么轻盈,跑起来难免有脚步声,还没跑几步,便被那黑乎乎的家伙给听到了。那家伙叼着鱼,瞪着一双不大聪明的眼睛看过来,愣了一瞬,随后立刻转身就跑! 第39章 抓住了偷鱼贼   “妈的,别跑!”   张祺像警察抓贼一样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试图用声音震慑住那东西,孰料那小东西压根不吃这一套,吃了一惊反而跑得更快了。   “哎哟!”无忧动了气,怒吼一声,加速追了上去,顷刻间就和那小东西一道钻进了林子,失了踪影。   张祺追了许久,累得气喘吁吁,可连无忧地半根毛都没瞧见。他扯着嗓门喊了半天,也没听到回应。这会儿他心里开始发急,那小东西十分灵活,无忧可能占不到便宜。   想了想,张祺扭头往回跑,找到了泰山。正当他趴在泰山的背上,急匆匆地往回赶,准备进林子寻找无忧,却在洞穴处崖底看到了无忧。   它将那只偷咸鱼的小东西压在屁股底下坐着,兴奋地抓脑袋拍胸口:“哎哟哎哟!”   “无忧!”张祺顺着泰山的背脊滑到地上,跑了过去,“你没事吧,抓到它了?”   无忧舞得更兴奋了,献宝似的从屁股下抓住那小东西的后腿,提溜了起来:“哎哟!哎哟!”   那小东西头向下,胡乱地挣扎起来,叫喊起来:“啾——”   叫声跟放烟花似的,张祺恍然大悟:“我靠,是你啊!”可不就是那天捡拾干柴躲在灌木丛里的东西,原来那个时候就被盯上了。他再定睛一瞧,看清这东西的长相,立即就和《山海大荒记》里的一种神兽对上了号——貘。   张祺就职的野生动物世界就饲养着两只马来貘,所以书中出现这种神兽的时候他就十分在意,特意去查了一番。   其实《山海经》中并没有貘这种神兽,但是《山海经·西山经》曰:“又西百七十里,曰南山,上多丹粟。丹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兽多猛豹,鸟多尸鸠。”   清·郝懿行在《山海经笺疏》中写道:“猛豹即貘豹也,貘豹、猛豹声近而转。”他认为猛豹就是貘。   《山海大荒记》的作者大概就是参考了郝懿行的笺疏和马来貘的体貌特征,从而在书中创造了貘这一神兽。   马来貘有个别名,叫做五不像。它的鼻子像大象,耳朵和后腿似犀牛,脚像老虎,身体又像老虎,模样憨态可掬,十分有趣。马来貘是貘类中体型最大的一种,体长有1.8-2.5米,高约有0.9-1.2米,体重可达250-540kg。   但在小说中,作者进行了修改,为了体现神兽的特色,将它的体型缩小了四五倍不止,以至于眼前的这只貘长得跟秋田犬一般大小。除此之外,其他方面都未做修改,四肢扑腾起来“啾啾”乱叫,看起来蠢萌又可爱。   张祺可没被它看似单纯的外表所欺骗,他清楚地记得这只小东西是如何奸诈地跟踪自己,然后趁着他们外出、深夜熟睡,偷走了两条大咸鱼。他抓住小貘的腿,从无忧手中接过,跟教训熊孩子似的掌掴了一下它的屁股:“就是你跟着我,偷走我两条咸鱼吧?”   小貘急了,蹬得更加厉害,长大嘴巴亮出并不锋利的牙齿,扯着嗓门一声接一声的叫声。   “啾——啾——”   活像大年三十放烟花。   它力道不小,张祺险些把握不住,让它逃跑。无忧跟了张祺这么久,早已学会藤蔓的多种用途,它快速跑去崖壁上扯下一根手指粗的藤蔓,交到了张祺的手中。   张祺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无忧是让他用藤蔓把小貘给捆了。   捆神兽啊?   张祺有些犹豫,这小东西这么聪明,万一记上仇了,以后来报复怎么办?但他转念一想,仇是肯定被记下了,若是不给点教训,小貘恐怕以后更嚣张。况且自己身边有无忧和泰山,还有一只中看不中用的小绵羊,何必怕一只小貘。他没再犹豫,接过藤蔓,捆住了小貘的四条腿。   小绵羊原本躲得远远地,见小貘被捆住,颠着小碎步来了。围着小貘转了两圈,将它好一番打量,末了张嘴喊了两声:“咩咩!”   这两声杀伤力极弱,侮辱性极强,在张祺看来就好比一个臭屁的小鬼在它面前吐出舌头,冲他做鬼脸,然后“略略略”。   果然,小貘生气了,极力蠕动身体,将鼻子皱起来,表达着愤怒。   泰山可见不得妹妹被欺负,一向温和的它也龇牙咧嘴地凑过来,用鼻子去拱小貘,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呜——”   仿佛黑社会老大在说:“你再动一个试试?”   巨大的体型差造成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小貘哪里还敢动,像死了好几天一样,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张祺嘴角噙着笑,作壁上观,看够了才出来“劝架”:“好了泰山,它就是做做样子。”   泰山这才收起凸起的鼻子,后退了两步。   小貘特会审时度势,眼见自己身陷囹圄,铁定是逃不掉了,便开始服软。它用长鼻子去碰张祺的手,声音也低沉下来。   “啾——”   “啾啾——”   求饶的意思十分明显。   张祺很快就被它蠢萌的样子所蛊惑,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举起手,又一巴掌掴在小貘的屁股上,教训道:“你知不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这些鱼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捉来的,盐也十分宝贵,你一偷就偷我三条,心也太黑了。还有,你这样偷东西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被吃掉的。”   跟唐僧念经似的把小貘数落了一通,除了掌掴两下,张祺也没实施什么实质性惩罚。他起身,从竹竿上拿下一条咸鱼,放到小貘面前,然后解开了藤蔓。   小貘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呆愣愣地躺着,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张祺笑一声,指指鱼:“带着走吧。”   小貘这才回神,赶忙撒丫子往林子的方向跑去,不过没叼走咸鱼。   张祺耸耸眉:“不要算了。”   无忧没料到会是这进展,困惑地抓抓脑袋:“哎哟?”怎么放走它了?   张祺摸摸它的头,说:“这次就饶了它吧。”   一段小插曲揭过,张祺捡起小貘没带走的那条咸鱼,走到晾鱼杆前。虽然抓到了偷鱼贼,但日后仍旧是不可不防。晾了一夜加小半天,鱼已经收干了,他便把鱼和竹竿带进洞穴,将它们晾在了洞穴口的位置。   摆弄好咸鱼,张祺才又再次出门去,回来时鱼仍旧好好的,平静的一天悄然溜走。   晚上,担心小貘再来,张祺依旧和泰山挤在草棚睡觉。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天刚蒙蒙亮时,张祺醒了过来,本打算起床,但他昨晚没睡好,又架不住困意,睡了过去,甚至做起了梦。   梦中,张祺晋升了,成为野生动物世界的饲养组管理员,不用再打扫笼子、喂食,只需每天定时定点巡视自己的管辖区域就行。   巡视到熊猫园区的时候,他走了进去,平时得低三下四求饲养员才能进的地方,现在畅行无阻。   到了下班的点,饲养员开始收熊猫,但糯糯十分调皮,坐在矮树的树杈上,就是不肯下来。   张祺从盆里捡一块苹果,高举着,吸引糯糯的注意:“糯糯宝贝,回屋喝盆盆奶喽。”   糯糯起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在张祺不断以“盆盆奶”的诱惑之下,终于心动了,抬起屁股一点点往下挪。   张祺把苹果递它嘴旁:“给,先吃块苹果。”   “嘤嘤……”糯糯吐出舌头,舔了舔酸甜的苹果尝了个味道,随后张开嘴去咬,可是却咬空了,吧嗒一口吃了个寂寞。   张祺扑哧一笑,又递过去一些。   糯糯凑过来,把嘴巴张到最大,却猛地一口咬上了张祺的手腕! 第40章 小布丁   “啊!!!”   张祺从梦中惊醒,本能地坐了起来,情魂未定地粗喘着。他愣了愣,然后下意识地先看自己的手,这一看,差点又吓破了胆,因为一只黑乎乎的东西正用鼻子在嗅闻他的手。温热湿润的气息扑在他的手背上,令他的汗毛立时竖了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张祺抽出手,猛烈地甩起来。   此时,崽子们也早就被张祺的喊声给吵醒了,无忧反应最快,已经捉住了那黑乎乎的家伙。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偷咸鱼的小貘。   小貘一边挣扎,一边“啾——啾——”地叫起来。   张祺也回过神来,意识到方才是在做梦,如今才是现实。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安然无恙,惊魂未定地跟无忧说:“我没事,先放开它吧。”   脱离桎梏,小貘却没走,提着头缩在角落里,一双精明黑亮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张祺。   张祺感到好奇,便问它:“怎么,又想吃鱼了?”   也不知小貘是听懂了,还是怎么的,它应了一声:“啾——”然后鼓起勇气走上前,咬住张祺的裤腿,将他往外拖。   “怎么了这是?”张祺一边纳罕,一边起身跟出去。   小貘在前面引路,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前停了下来,张祺诧异地挑起了眉梢,因为岩石上放着三条完完整整的咸鱼。   张祺愈发纳罕:“你没吃啊,那你偷走干……”话没说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貘并不吃肉,它是食草动物!   动物世界饲养的两头马来貘就是以多汁植物为主要食物,比如嫩枝、树叶、水果,而《山海大荒记》中也提过一嘴,崇日经常将小貘带去山涧边啃水草。   那这小东西头咸鱼干嘛?   张祺蹲下来,戳了戳小貘的长鼻子:“知道错了拿来还给我?”   小貘动动鼻子:“啾——”   张祺拿起咸鱼检查一番,除了留下一排压印,全都完好无恙,他愈发搞不懂,这小东西干嘛要偷咸鱼,难道这是癖好?可是小说里没说它有这个癖好啊?   罢了,反正鱼都还回来了。   他收下鱼,跟无忧说:“猴哥,去拿两个白䓘果来。”   无忧立刻转身,走到崖壁前,抓住一条藤蔓就“蹭蹭”爬了上去,钻进洞穴,过了一会儿又出来,怀里抱着两个果子,顺着藤蔓一气滑了下来,一套动作既娴熟又潇洒。   小貘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无忧,小脑袋一会抬一会儿低,精明的眼睛里竟似乎闪烁着艳羡和仰慕的光芒。   无忧去而复返,把白䓘果交给了张祺。   张祺抽出插在皮带上的锐角刀,将两个果子切成几块放到了小貘的面前,说:“吃吧,这是对于知错就改的奖励。”   “嘤!”趴在泰山背上的小绵羊不乐意了,吼了一声,爬到了地上,急迫地跑过来,用爪子把白䓘果拨到了自己面前。   小貘刚张开嘴就被貘口夺食,吃到了一嘴寂寞,表情委屈极了。   “嘤!”小绵羊又吼它一声,低头叼起了一块白䓘果,嚼得“吧嗒吧嗒”响,炫耀的意思简直不能更明显。   张祺揉了揉它的头,说:“除了吃就是争宠,你不是不爱吃白䓘果吗?”   果然,吃完一块,它就再也不伸爪子了。   小貘看看白䓘果,又看看小绵羊和护在小绵羊身后的泰山,口水都流出来了,还是不敢乱动。   张祺正准备解围,无忧比他还先伸手,拿起一块果子,递到了小貘的面前,见小貘不动,它还又往前推了推。   小貘犹豫了片刻,然后迅速地叼起了果子,背过身去,啃了起来,发出的声音跟猪吃食差不多。   张祺笑了一声,伸个懒腰起了身:“行了,咱们也吃早饭吧。”他点燃石头灶,把锅放上去煮野鸡蛋,让无忧看着火,自己则去洞穴拿小绵羊的竹子和竹笋。   准备好饭食,张祺去山涧边洗漱,等他洗完脸再回去,却看到小貘端端正正地趴在无忧的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灶膛里即将熄灭的火焰。   张祺抓抓湿漉漉的头发坐了下来,跟小貘说:“还不走?没吃饱?”   “啾!”小貘应了一声又趴回去,不像是没吃饱的样子。   反正它也没捣乱,张祺便不再管它,坐下来吃早饭。   吃完早饭,张祺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心里突然有些空茫。手头的盐至少够吃一个月,十几条大咸鱼也够吃一两个月,林子里水果管够,随时去摘就行了。总之食物暂时不用愁了,干柴也有,厕所也挖了,那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张祺看了看周围,一时之间没想到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大事才好,他想了想,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行吧,咱们还是去刨黄土吧。”   他准备再修缮一下泰山的草棚,然后再烧制一些陶器,反正这玩意不嫌多。   听了这话,泰山和无忧立刻站了起来,小绵羊不为所动,还在吃竹子,泰山便叼起了它。   “走吧。”张祺打头,往小河的方向走去,走出一段他才察觉不对劲,扭头一看,小貘居然也跟上来了。   它黏在无忧的身旁,似乎是很喜欢无忧。   张祺无奈地笑笑,没说什么话,扭头继续往前走。   挖到中午,张祺才回到洞穴,期间小貘一直跟着,可等他弄完午饭坐下来准备吃饭时,一扭头,小貘却不见了。   “怎么突然又跑了?”张祺看着手旁特意给小貘切的果子,无奈地耸了耸肩,“算了,那就我们吃吧。”   可等他吃完饭,小貘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面前。它的鼻子上还沾着一颗果籽,明显是刚刚饱餐了一顿,原来是自己找吃的去了。   上午挖了许多土,下午开始烧制陶器,天黑透时,烧制的时间已经足够,张祺才退了火,等着明天开窑看成果。   忙了一天,张祺精疲力竭,打着哈欠往草棚看了一眼。泰山睡着了,无忧和小绵羊也趴在它身旁呼呼大睡。他伸了个懒腰,也不准备回洞穴了,继续在草棚窝一晚算了。这么想着,他走近篝火堆,正欲拿水扑灭,却猛地对上了一双明亮的小眼睛,顿时吓得一哆嗦,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小貘站了起来:“啾——”   张祺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我今天是栽在你手里了,一早一晚被你这小东西吓了两次。”一个下午他都在认真烧制陶器,又累又热,其实早已经把这小东西给忘了。   小貘似乎是心虚了,耸了耸鼻子,发出很细微的“啾啾”声。   张祺也不是想和小动物计较,便坐了下来,问它:“怎么还不回去?”   小貘答不出什么,只是又“啾——”了一声。   张祺却突然想通了,想通小貘为什么偷咸鱼,想通小貘为什么今天跑来,还一直黏在这里——其实小貘是想跟他们玩而已。   他笑哼了一声,又问:“以后就待在我这怎么样?”想了想,又说,“同意就‘啾’一声,不同意就‘啾’两声,不过要是不同意你也可以随时来玩儿。”   小貘歪着脑袋,看了张祺一会儿,俏皮地耸了耸鼻子,叫道:“啾!”   就这般,在其他崽子不知情的情况下,张祺又接纳了一名家庭成员。他坐在篝火堆旁,打量着小貘,拖着下巴想了很久,而后决定下来:“就叫你小布丁吧,你身上的肉Q弹Q弹的。”   小貘:“啾!”   “小布丁,小布丁。”张祺喊着名字,拨了拨小布丁的肚皮,觉得十分形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半夜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 第41章 砌围墙   三个崽子一觉睡醒,发现多了一个伙伴。泰山一向性情温和,很快就接纳了小布丁,还逗它玩。无忧和小布丁有过节,昨天还打了一架,不过倒也没有为难小布丁,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反应最大的就是小绵羊,看到小布丁拱进张祺的怀里邀宠,立时就坐不住了,“嘤嘤嘤”地叫着,垫着小碎步一把掀翻了小布丁。   小布丁虽然小,但非常之灵敏,如果不是体型优势,连无忧都不一定能讨着便宜。若是动起真格,小布丁自然不惧怕小绵羊,可它特会审时度势,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地位,所以小绵羊发难的时候,它就怯怯的不动,任推任搡。   张祺作为家长,自然是要及时出来制止小绵羊任性的行为,它把小绵羊搂进怀里,放在左侧的大腿上,又把小布丁也搂住,放在右侧的大腿上,苦口婆心地说:“小绵羊,以后小布丁就是你的伙伴、家人、哥哥了,它会在你受欺负的时候保护你、帮助你,所以你不要捉弄它了,知道吗?”也不管小绵羊听不听得懂,他说了一大通,十分唠叨。   不过效果竟然出奇得好,小绵羊“嘤嘤”了两声,便不再和小布丁作对,起身离开,继续吃竹子去了。   不过要想它和小布丁相亲相爱,估计得等好长一段时间了。   小布丁也不在乎,它被无忧逮住给教训了一顿,又亲眼看到无忧飞檐走壁,早已彻底拜服在猴哥的魅力之下,像只跟屁虫一样随时随刻地黏在无忧的身边。无忧吃果子它也吃,无忧去山涧边喝水它也喝,无忧去林子里拉屎它也跟上,弄得无忧烦不胜烦,只得攀着藤蔓躲进洞穴里,因为小布丁不会爬藤蔓,这样就黏不上它了。   小布丁确实没法进洞穴,但它哪里也没去,就在挂下来的藤蔓旁边趴着,静静等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两眼,那模样既憨厚又可怜。   最后还是泰山不忍心,把小布丁叼起来,放进了草棚里,让它在阴凉处趴着。   张祺会心一笑,没去管它们,这几只小神兽就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聪明也幼稚,它们有自己的纯净世界,不必他过多干涉。再说了,他在掏昨天烧的一窑陶器,也没时间去管。   张祺依次把陶器给拿出来,仔细检查一番,除了裂了两只杯子,其他都完好无损。他把器皿清洗干净,留一只最大的碗给小布丁当做饭盆,其他的则拿回洞穴放进“粮仓”里。   东西归置好,张祺打开栅栏门,走到洞穴门口,正欲顺着藤蔓爬下去,又突然顿住了动作。他愣愣的看着下边,久久都没动一下。   凉棚里,泰山懒洋洋地趴着,两只前蹄伸在凉棚的外边。小布丁趴在凉棚的角落,团了一个圆球,似乎已经睡着了。小绵羊瘫在一块岩石上,正在啃竹子。无忧蹑手蹑脚地往山涧边走,生怕吵醒了小布丁。   崖底下是一片巨大又平坦的岩石,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崽子们各玩各的,一片祥和。   张祺觉得自己像搞了一个小型动物园似的,可是又仿佛缺了些什么,他不经意地往下掠了一眼,忽然明白到底少了什么——少了一些鲜活的气息。   太空了,太无趣了,除了岩石和平地而起的一个小棚子,一张石头垒的餐桌,一个石头垒的灶台,就什么都没了,空荡又无趣。还是小崽子在上面活动,才增添了几丝活力。   张祺忽然想到该做些什么了,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和草图——他打算砌一个大的庭院,把崖底的小广场给圈起来,然后种上花、藤蔓等各种绿植,打造成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子,让洞穴成为一个真正的“家”。   其实仔细想一想,张祺觉得院子是很有必要,家里的崽子越来越多,确实应该把它们都圈起来。   虽然是神兽,但并不是每只都那么听话,比如小绵羊就很爱乱跑,所幸它懒,所以平时跑不远。若是之后再养两只爱玩、爱闹的小神兽,那自己就顾不过来了。而且张祺心中隐约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饲养一些可供食用的牲畜,比如兔子、野鸡。   比起鱼,当然是肉的饱腹感更强,也更好吃。可是他来雚谷这么久,仅有的那么几次吃肉都是靠泰山捉来的,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让泰山钻进林子特意给自己抓兔子。而且纯靠泰山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打猎”,无法稳定供应,说到底,还是得靠饲养才能保证有足够的肉可以食用。   张祺还没想好如何才能抓住活蹦乱跳的兔子、野鸡,只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古人驯养猪、牛、马、羊,真是伟大的生存智慧。   执行力强是张祺身上很大的一个优点,下午,他就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先拿软石在地上划上线,圈好了线便去挖黄土。   将所有黄土全都挖好,再来砌院墙显然是行不通的,首先那么多黄土,估计能堆满半个空地。而且最怕的就是遇到下雨,没有油纸布盖着,下一场大雨,顷刻间黄土就能变成黄汤。   因此张祺决定,每天挖一点砌一点,最后再整体修整一番。   其次,张祺也决定了,不把墙砌高,只弄到齐腰高就行。一是弄得太高工作量会翻倍,二是稳固性不太好,即便建起来了,日后遭遇风吹日晒,早晚也会塌掉。   下午挖来黄土,张祺就开始埋头干起来。因为是做院墙,所以黄土并不需要那么细腻,不用捡出里头的碎石子,张祺甚至还特意去河里弄了些啥子和石子混在一起。   从山涧里舀来水,将黄土和成合适的粘稠度,张祺就开始砌墙。   日头很大,虽然晒得人脖颈火辣辣,但也能很快晒干黄泥中的水分,让院墙能够尽快定型,所以张祺只能顶着烈日干活。   所幸崽子们十分熨帖,无忧一直站在张祺身边,给他挡太阳,无忧则是抱着陶盆帮忙去山涧里舀水。   小绵羊帮不上忙,就趴在草棚里“嘤嘤”“咩咩地叫,喊口号似的给张祺鼓劲。   小布丁则像个痴汉,跟在无忧的身后来来回回。   砌院墙是来到雚谷以后最大的一个工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因而张祺并不急躁。他每天还是像以前那样,以找食物为主,然后干些零碎的日常杂活,比如捡干柴、晒果干等,其次剩下的时间才用来挖土砌墙。   洞穴中写在墙壁上的日历,每满一整月,张祺就会擦掉。在擦掉了两次之后,也就是过了两个月之后,建造围墙的工程终于完工了。   当然,原本是可以提前十几天完工的,但张祺精益求精,又弄了一些干草,铺在墙垣上,然后压上石头,以防叫风给吹走。   因为这两个月来,下了几次雨,黄土墙被淋湿,就会顺着墙壁流下黄色的泥水,流的满地都是。   黄土砌的墙可比不上砖墙、水泥墙,次数多了,泥土慢慢流失,时间长了就会风化。所以张祺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虽多了一道工序废了不少时间,但效果十分不错。   这两个月来,张祺也不是只顾着砌围墙,其他事也没落下。   他去了咸水湖两趟,抓了鱼又煮了盐。又烧了十几个小花盆,从林子里挖了些花草来种植,并且成功养活,每一盆都长得郁郁葱葱、根深叶茂。 第42章 失而复得   除此之外,张祺还抽出一点空闲时间,去树林里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种枝条十分柔韧的树,用其编了一个诱捕野鸡、野兔的笼子。不过机关没设计好,笼子在树林里放了半天,里边用来诱捕的水果和鱼干被吃了个精光,但并没有如愿抓到野鸡、野兔。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只是需要完善一下。张祺把这事记在石壁上,等待日后再实施。   这两个月来,张祺过得十分充实,可与此同时,也有烦恼——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没法再穿下去了。   满打满算,张祺来到雚谷已经五个月了,不是钻林子就是抛黄土,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可身上本就少了一只袖子的棉质T恤还是被刮出了不少破洞。而且因为清洗次数过多,它已经变得越来越软塌塌,越来越薄,几乎要变成一层纱布。   最近张祺都是强忍着汗味,穿两三天才洗一次,可尽管如此,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身上的裤子是厚实的牛仔布料,倒还好一点,不过膝盖处也已经磨破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五个月来,虽然晴天会热一点,雨天或者大风天会凉一些,但雚谷的温度始终没有很大的变化,目前看来雚谷似乎只有一个季节,倒不用发愁冬天会挨冻。   虽如此,张祺还是焦虑,纵然已经习惯了野人似的生活,可真要赤身裸体的生活,他内心还是没那么轻易接受。毕竟从晚期智人进化到现代人,历经了几万年的时间,可他从现代人变成野人,只经历了几个月而已。   “哎……”张祺仰躺在草棚底下,叹了口气,“要是包也跟我一道穿过来就好了。”他又忍不住想自己出车祸那天,身上背的那只背包,主要是想背包里的那套工作服。   园里每年给饲养员发六套工作服,冬夏款各三套,为了动物的健康着想,工作服不需要饲养员自己清洗,由园里的洗衣房统一清洗,并进行消毒。   但洗衣房并不提供缝补服务,那天张祺发现身上穿的工作服松了好几粒扣子,于是没有扔进脏衣篓,团吧团吧放进了包里,打算带回家缝几针,然后再带回园里消毒。所以,如果能找到那只背包,就能找到放在包里工作服。   张祺又自言自语:“哎,以前看不上,现在求不得。”被车祸撞来这里的前几天,他还跟同事吐槽,工作服一味追求扎实,夏天的衣服厚得跟秋装一样,既不透汗又不轻便,穿起来难受死的。   可现在,他心里惦念得很,若是能弄一套园里的工作服,即便是在雚谷,也足够糟蹋两年。   连着几声沉重的叹息,招来了在院里打闹的崽子们,它们纷纷围了过来,各自眨巴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忧心忡忡地盯着张祺。尤其是小布丁,把鼻子凑了过来,紧紧地贴在了张祺的脸上。   张祺感觉这个场面就像是自己病入膏肓,进入弥留之际,几个孝子贤孙趴在床榻前送他最后一程似的,怪不吉利。他坐了起来,勉强装出神采奕奕的样子,说:“走,去林子里逛逛吧。”他想把昨天改造过的“捕兽笼”再拿去试一试。   “大部队”又进入林子,动静闹得不小,树上的鸟儿四处逃散。   小布丁仗着自己体形小,又灵敏,如履平地般钻进各个灌木丛中,然后再又窜出来,最后被无忧提着后蹄给拽了出来。   进到林子深处,张祺把笼子归置在一处乱石处,放好诱饵才离开。他去别的地方又弄了些做笼子用的枝条,打算下午在洞穴里试试编织一个篮子,用来装东西。   捆好枝条,张祺欲打道回洞穴,便吆喝一声呼唤四散在各处的崽子们:“走了,回家了!”   无忧、泰山和小绵羊一听呼唤,立刻回到张祺身边,可小布丁却猛地向相反的方向,钻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顷刻间便没了身影。   张祺一头雾水,赶忙叫:“小布丁,走错了,这边!”   “啾!”小布丁叫了一声,却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张祺大为不解,小布丁虽然顽皮,但平时很听话,不会随意就乱跑、担心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喊。他喊一句,小布丁就应一句,可就是不停下来。   灌木丛实在太茂密了,非常难走,张祺不得不停下来,让无忧去追。过了会儿,追上去的无忧在远处吼起来:“哎哟!”   这声音,一听就是发生了什么事,张祺大声喊:“怎么了,无忧!”   “哎哟!”   “啾!”   无忧和小绵羊各自应了一声,听声音近了一些,似乎是正往回走。过了会儿,不远处的灌木丛沙沙作响,小布丁钻了出来,随即无忧也从一棵树上掠过,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   张祺眯着眼也没看清,待无忧从树上爬下,将东西放在他的面前,他陡然愣住——因为无忧拿着的竟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只背包!   虽然已经退了色,也变得破烂,但他一眼就认出那就是自己的背包!   “我的天!”张祺又喜又惊,率先想到的不是打开背包,而是问无忧,“在哪儿看到的?”   小布丁率先叫起来:“啾啾!”它竖起长长的鼻子,指着自己方才跑去的方向。   “哎哟。”无忧亦指着那个方向,然后又抬头看看头顶的树枝,“哎哟哎哟。”   张祺明白了它们的意思,原来这包挂在一棵树的树枝上,小布丁吃草时看到了,便上前去查看。   可是,包怎么会挂在树枝上?   张祺感到疑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自己掉进佳丽湖,醒来时就躺在雚谷,自己的背包挂在树枝上简直再正常不过。   他蹲下来,打开了自己的背包。历经数月的风吹雨打,背包已经褪成了灰色,不过并没有破,值得庆幸的是,里面的东西还完好无损。   那套准备拿回家洗的工作服依旧团成一团,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张祺甚至觉得还能闻到一股汗味。手机也还在,只是早已没电了。   除了衣服和手机,张祺还发现了意外之喜,包里竟然放着一条毛巾和一把瑞士军刀还有几个纱布口罩!   口罩是园里发的,毛巾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塞在包里的,张祺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他清楚地记得刀是自己特意放的,以防在路上遇上什么危险。   张祺抱着包里搜刮出的东西,激动得手都在抖,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他来到雚谷以来最最开心的一天。他在心里感恩,虽然时隔数月,但是这个包回到了身边,给他送来了珍贵的物资。   回到洞穴已是傍晚,本该趁着天明准备晚饭,可此时的张祺哪还有那心情,忙不迭地回洞穴拿了皂荚,抱着工作服去山涧旁清洗。   这皂荚是他不久前在山林里发现的。   四只崽子乖巧地蹲坐在他身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张祺又搓又捣,特别认真、虔诚,它们也看得认真。   将厚实的工作服洗了两遍,张祺满意地挂在院里的晾衣竿上,后退几步,静静地欣赏了一番,这才开始生火做饭。   晚上,张祺躺在经过几次加工,变得松软厚实的粉黛草垫上,还在不由自主地回味着下午的欣喜。 第43章 养鸡   天刚蒙蒙亮,张祺就起了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工作服。经过一个晚上,衣服基本已经干了,只腋下还潮漉漉的。他却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的旧衣服换上了工作服。   待崽子们陆续醒来,吃过早餐,他大手一挥,率领神兽小组再次进入林子,去收昨天放在林子里的那个笼子。   换上厚实扎实的工作服,张祺走路都呼呼带风,再也不怕被荆棘给钩破。当然,也没发癫似的故意往荆棘丛走。   来到昨天放置笼子的地方,张祺抱着又是一场空的心态翻过石堆,当看到笼子里那两只缩在一起的野鸡时,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愣住了。   小布丁反应最快,已经窜了出去,做出攻击的姿势,像狗一样吼叫起来:“啾啾!啾啾!”   笼子里的两只七彩野鸡受了惊,猛地扇动翅膀扑腾起来,又“嘎嘎嘎”一通乱叫。   张祺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编的笼子果真逮到了野鸡。这两只野鸡也非等闲,估计之前已经闹腾过一阵了,本就编得不密的枝条笼子被蹬、被啄,早已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再蹬几下,估计就要彻底蹬破。他赶紧扑上去,用怀抱压住了两只扑腾的野鸡。   无忧也马上上去帮忙,小绵羊为了好玩,一巴掌拍在野鸡头上,立时将它们拍得七荤八素。   张祺扯了两根藤蔓,分别绑住两只野鸡的翅根,将它们提回了洞穴。   进了院子,无忧立刻跑到灶头旁蹲着,意思再明显不过。   张祺笑了起来,虽于心不忍,但还是跟无忧说:“这两只野鸡还是小鸡仔,又小又瘦,咱们暂时不能吃,先养一段时间,等养肥了再宰了吃。”说着,便掂了掂,两只加一起都不足两斤。他估摸着这两只小鸡仔应该是落了单,才会被诱饵所吸引,被那机关拙劣的笼子给困住。   无忧向来是懂事的,有一家之兄长的风范,听张祺这么说,就离开了灶台。   张祺提着两只鸡仔,打算找个地方放着,瞄了一圈才意识到,压根没地方可养。直接解了藤蔓让散养肯定不行,它们又不是自愿来的,松了绑立刻就跑了,得养在笼子里才行。   可问题是,现在并没有笼子。   张祺有些苦恼,他编笼子的时候可没奢望自己真能抓住野鸡或兔子,所以也没考虑到这一茬。   现在看来,院子里还是缺东西——缺一个养牲口的栅栏。   临时抱佛脚已经来不及了,张祺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地方——烧制陶器的窑。反正最近也没用,暂且用来养养野鸡正好。   那窑足够塞下两只鸡仔,洞口窄小,只需用竹子挡住即可。   但一直养在窑里也不是那么回事,里面不见光,空气也不流通,两只鸡仔憋屈得慌,叫了一个晚上,张祺梦里都是“咕咕嘎”的声音。   第二天,他开始琢磨制作鸡笼。   起初,他想用黄土砌一个,但太浪费时间,而且不好移动。若是以后因为什么原因要搬动,估计只能拆了重新砌。   思量再三,张祺觉得还是用竹子最好,他去洞穴拿来笔记本和笔,勾勾画画弄出了一幅草图。   笔和本子是他今天又从包里夹层中的夹层找到的意外之喜,圆珠笔的墨是满的,用一年不成问题,本子也是空白本,不过页数少,得省着用。   画好图纸,张祺已经有了数,马上去竹林弄冷箭竹。   这事还得仰仗泰山拔竹如拔葱一般的无穷大力,不过泰山很乐意效劳,甚至是有些兴奋。   随着小绵羊逐渐长大,张祺已经不再给它准备竹子,由着它自己去竹林里吃。可是让它一只熊出门又不放心,于是便让泰山同它一道。反正竹林旁边便是树林,也方便它解决吃食,两不耽误还有照应。   泰山本分尽责,甚至尽责到自己都改了食谱,开始吃竹子了。   那天泰山和无忧一起外出,过了正常的进食时间都还没回来,张祺担心,便前去寻找。到了竹林便看到小绵羊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而泰山则仰着头正在吃竹叶呢。突出的嘴顺时针打着圈,模样就像羊驼。   起初张祺有些担心,后来发现泰山是真的爱吃,对身体也没产生什么影响,便由着它去了。   来到竹园,泰山先啃了一根竹子才开始干活。牙一咬,嘴一叼,轻轻松松地便将一棵竹子给连根拔起。小绵羊和泰山也没浪费一副好牙口,它们用咬的,对着杆柄猛然一口,一棵竹子便轻松被咬断。   “咔嚓咔嚓”“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没多会儿,就已经收集了一堆竹子。   在张祺的指导下,泰山又用牙把这些竹子咬成均匀的一米多长的竹竿,随后捆成一捆带回家。   原本劈成片是最好的,做出来的笼子既轻便又节省材料,但这里没有竹刀,劈竹子又是一个大工程。张祺懒得折腾,决定就用整根竹子,把鸡笼做小一点,就不重了。况且这雚谷最不缺的就是竹子和树,倒是用不着省。   张祺去割了一根手指粗的藤蔓,将竹子摞好,把图纸摆在面前,便开始制作鸡笼。几只崽子帮不上忙,就围在他旁边趴着,静静地观看。   张祺制作鸡笼的方法跟制作草棚顶框架的方法一致,抽出八根竹子,四根横的,四根竖的,用藤蔓捆绑住连结的地方,做出了一个长方体框架。接下来便将一根根竹子固定在框架上,做成防盗窗那个样子。   比起藤蔓,当然是用铁钉或者铁丝用来固定是最好的,但这里没有那些东西,便只能用藤蔓代替。   这里的藤蔓和麻绳一样坚韧,虽然时间久了,也会干硬老化,但支撑半年不成问题。两只野鸡仔能不能养活都是个未知数,暂且先不去考虑那之后的事情。   耗费了一个下午,终于把鸡笼给做好了。上面做的是可活动的盖子,底下悬空半尺,起到防潮的作用,他还在笼子里塞了厚实的粉黛草,让鸡仔窝得舒适一些。   张祺把窑里的两只鸡仔抓出来,塞进了鸡笼之中,然后丢了一个对半切开的帝休果进去,它们的头一点一点,啄得不亦乐乎。   张祺满意地拍拍手,自我评价:“不错,挺好。”   他以为自此就只需每日给鸡仔定点喂食就行,可过了两天就发生了不对劲的事情,两只鸡仔蔫蔫的,无论丢帝休果、白䓘果还是别的果子,啄食两口就不动了,趴在鸡笼里,一副有气无力马上就要撅过去的样子。   张祺单膝跪在鸡笼前,透过缝隙往里查看,发现今天两只鸡仔拉的粪便都是一团黑色泥浆似的,不成型,还有一股恶臭。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今天怎么就这样了,生病了?   张祺不禁拧起眉,苦思冥想,目光掠过笼子里几块水果,猛地恍然大悟——鸡仔的饮食太单一了,这是和人一样闹肚子了。   他又不禁想起小时候跟爷爷一起喂鸡,爷爷说的话:“鸡吃杂食,什么都吃一点,你不能指着一样东西喂。既要给它吃玉米,也要给它吃剩饭,还得给它吃点草。”顿了一下,爷爷又说,“还得让它吃点石子、沙子,鸡没有牙齿,不能把食物嚼碎,需要小石子、沙子帮忙磨碎吃下去的东西。”   虽然野鸡跟家鸡不是一个品种,但喂养起来应该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吧?   张祺想了想,一拍大腿起了身,回洞穴切了一块咸鱼干和一些果脯,用石头给捣得碎碎的,装在陶碗里,然后像撒盐一般撒了一些小沙子,放进鸡笼当中。   刚开始两只野鸡伸长脖子看了看,没动,过了一会儿便开始啄食,不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 第44章 出行   可是一直喂鱼干、果脯也不是长久之计,两只鸡仔个头小巧食量却很大,一天三餐要吃不少,鱼干和果脯是珍贵的贮存口粮,拿来喂鸡哪经得住吃。   于是张祺开始四处找鸡能吃的牧草。   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鸡虽杂食,但不是什么草都吃。而且有些草有毒,若是误食了,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张祺自有方法,它抓来小布丁,问道:“你平时爱吃什么草?”小布丁机敏,向来不用人操心,该吃就进林子去,吃饱了就麻溜地回来,张祺只知小布丁爱吃草和果子,却不知它平时都吃哪几种草。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小布丁能吃,那说明那草没有毒,拿来给鸡仔一试又何妨?   小布丁打头,进了林子,张祺跟在后头,看见它吃什么,就拔上几株。待小布丁吃饱,他又跟在后头,带着三种草带回了小院。   在院子里,张祺把草给整理了一番,用骨刀切去带泥的根部,又切成一个指节长的小段,然后分别盛在不同的碗里,放进鸡笼当中。   两只小鸡仔却十分不给面子,有的碗里啄食两下便不动了,有的碗里连啄都不啄一下,用行动表明自己并不爱吃这些草。   无奈,第二天张祺只得又跟着小布丁上山,这回带了另外四种草,又是切开放进笼子里。   “小祖宗们,”张祺单膝跪在鸡笼前,恐吓两只鸡仔,“你们要是再不吃,我可就吃你们了啊。”   没准是这话把鸡仔唬住了,它们居然真的开始低头认真啄食,将那盆长着黑色根茎深紫色叶子的怪草吃得一干二净。   张祺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有肯吃的草了,暂且便以牧草、瓜果、鱼干的方式混合喂养,一周过后,两只小鸡仔肉眼可见的长了些肉,个头也长了些。令人欣喜的是,它们的羽毛也逐渐产生了些差别,可以明显地分辨出来,一只是公的一只是母的。   母鸡羽毛丰盈,但颜色较为黯淡,公鸡羽毛蓬松,颜色明亮华丽,在阳光下还泛着靓丽斑斓的光泽。   张祺已经开始美滋滋地计划着鸡生蛋孵出小鸡,小鸡长大继续生蛋,继续孵化小鸡,小鸡长大继续生蛋。如此一来,到了明年,他就有了一个养鸡场,有吃不完的鸡蛋,再也不用去深山密林里苦苦寻找野鸡蛋了。   想到未来这一美好的画面,张祺对两只小鸡仔愈发用心,一旦出门,便要低头寻找能用来喂养他们的牧草。   惹得小绵羊和小布丁这两只小崽子打翻了醋坛子,竟撅着屁股不理人,后来张祺给它们做了一个用果子、竹子、青草等吃食做的小蛋糕,这才哄好它们。   在发现咸水湖之后,张祺就定下了每隔半个月定期出行的计划,探索一下雚谷中未知的区域,寻找新的生活资源,且一直坚定不移地实施。   半个月转瞬即逝,又该出门了,这回张祺却是有些头疼,两只鸡仔得定时喂养,要是自己外宿两三天,那鸡仔岂不是要饿个两三天,能顶得住?   已经养了这么些日子,张祺可舍不得,他考虑良久,做下决定——出行的计划不变,但今晚一定赶回来,只饿个一两顿不妨事。   这样决定,张祺便准备了足够的牧草放进鸡笼,又放上了水,然后才在两只鸡仔送别似的“咕咕嘎”叫声中离开小院,前往未知之处。   为赶时间,这次张祺也爬上了泰山的背脊,令它全速赶路。   这点分量对于泰山来说就和鸿毛一样轻,得了表现的机会,它兴奋起来,前蹄尽力迈出,像一匹马一样狂奔起来。   张祺一时没有防备,被灌了一嘴的风,人还差点被颠下去。慌忙之中,他胡乱地抓住了泰山雪白的毛发,这才稳住身形。经历了最初的惊吓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迎风驰骋的刺激与潇洒。   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儿,直到泰山减速停了下来,张祺的心跳才平复下来。他拍拍胸口,再去看几只崽子,顿时喷笑出声。   无忧的毛发已经被吹成了偏分,小布丁被吹出了鼻涕,唯独小绵羊,竟在泰山树杈一样的角上,睡了过去。它一向迟钝,钝到不知害怕为何物。   张祺滑到地上,转一圈,观察四周地貌。此刻他们正身处两座山之间的山谷口,地势低洼,又有山挡着晒不到太阳,所以十分阴凉湿润。   “哎哟。”无忧开腔,仰头看着头顶的两座山,那意思是在问:往哪儿去?   天黑之前得赶回去洞穴,张祺不准备再翻山越岭,他往山谷深处看去,说:“咱们往里面走一走。”   便由他打头,往山谷深处走去,因未曾有人踏足过,路上长满了齐腰高的野草。   小布丁钻进草丛,自告奋勇地走在前面探路,看到小坡或是石头,便仰起头“啾”一声,提供后边的张祺。   张祺手上拄着一根用得油光发亮的棍子当拐杖,用棍子拨开野草,又用脚将野草往两侧踩,强行分出一条路来。可他体重有限,这些野草又十分坚韧,往两边倒去之后又缓缓弹回来。这时,便由跟在后头的泰山去补上两脚。   所幸一路上地势平坦,走得十分顺畅,也没什么新奇的发现。往常若是进入林中,多多少少能发现一些用于果腹的果树、果藤,这一路上除了野草,什么也没看到。   埋头走了约莫一个小时,耳畔响起潺潺的流水之声,张祺一抬头,这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狭窄的山谷。眼前地势变得平坦开阔,一条小河横亘在眼前,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啾——”小布丁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河边的草地上。它这一嗓子把睡饱的小绵羊也给喊醒了,小绵羊下地,也立刻追了上去,和小布丁打作一团。   此时正值中午,张祺也是累得气喘吁吁,饿得饥肠辘辘,他拍了拍背上的背包:“咱们吃饭吧。”   在河岸边解决午饭,张祺脱掉鞋子、卷起裤脚下了河,河水不深,最深处也只漫过膝盖,河里也有鱼。不过他已经看不上这些肉少又难抓的小河鱼,没打算抓。   除此之外,便没别的了,和雚谷那条小河一个样。   张祺在额上搭凉棚,眯起眼朝上游看去,又朝下游看去,除了山就是山,压根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估计今天什么也捞不着了,张祺掐着髂骨回到岸上,说:“咱们往下游走走。”   小布丁反应最快,已经冲了出去。   张祺背上包,喊它:“走慢点,小心丢了。”   又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张祺拄着拐停了下来,虽然时间还早,可他再也不想走了。累倒是其次,主要是走了一个多小时,没什么新奇的发现,河两岸除了石头就是草,走到天黑也没用。   出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食物或者可利用的物资,既然遍寻不着,就没有走下去的理由。   张祺想,看来还是得钻进山林之中才行,他盘腿坐了下来,说:“咱们原地休息会儿就回去。”   泰山和无忧都趴坐下来休息,小绵羊这一天里尽在那睡觉了,此刻精力充沛,去扑草丛里的虫子。   小布丁永远精力充沛,又去啃食河岸边的野草了。它跟小绵羊一样,一天到晚,那张嘴巴几乎不得闲。不过它又跟小绵羊不一样,小绵羊是食量大,一天必须吃那么多,而它则是馋嘴。但凡看到鲜嫩多汁的植株,都要去啃两口,将肚皮吃得鼓囊囊的,走起路来一颤一颤。叫它小布丁实在是一点都不冤枉。   小布丁吃什么都津津有味,比如此刻,不知在吃什么,竟咀嚼出吃豆子般嘎嘣脆的动静。   张祺偏头掠一眼,不由得顿住了视线。 第45章 木禾米   只见小布丁正站在一株芦苇似的植物前,仰头咀嚼垂下来的穗穗,“嘎嘣嘎嘣”作响。那玩意十分看着有几分眼熟,既像芦苇,又像水稻,还像薏米。   张祺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近距离一看,愈发觉得这植株跟薏米很像。不过薏米的植株通体绿色,秆直立而多分支,顶端长五六对小穗,显得有些杂乱。这株植物亦是秆直立丛生,但分支少,每一根分支也只长一根穗子。穗子上均匀地长着一串黄豆大小的果实,包裹在绿白相间的外壳之中。   张祺摘下一粒,用拇指捻了捻,轻松捻开薄薄的外壳,一颗长圆形的黑色果实被挤了出来,同时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清甜味。   张祺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果实,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看到果实的腹面有一条宽沟,形状像薏米,但整体看起来又像一颗黑豆。他低头,看着津津有味的小布丁,问它:“好吃不?”   “啾!”小布丁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应了一声,接着又继续叼下一根穗子吃起来。   张祺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果实塞进了嘴里,像小布丁一样,“嘎嘣”一声咬碎了果实。   虽然闻起来一股淡淡清甜味,但吃起来却并没有甜味,只能品出一丝淡淡的香味和明显的粘牙感。   这感觉非常的熟悉……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已经半年没吃过米饭的张祺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谷物的味道吗!与此同时,他也想起《山海大荒记》中的一个情节:崇日在河谷边发现一种长稻须结黑色果仁名叫木禾的植物,但因觉得味道欠佳且又难以下咽,便放弃了用它充饥的想法。   这个情节短到只有两句话,所以张祺一时之间并没有想起来,但他尝过果实的味道之后,猛然想了起来。   因为木禾也是《山海经》中的一种植物,所以他在阅读小说的时候曾经查过《山海经》原文。   原文是这么说的:“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   意思是:昆仑山方圆有八百里,高有一万仞。山顶长着一种叫做木禾的植物,高达五寻,需五人才能合抱住。   五寻就是九米,原文中木禾得有一棵树那么高,有五人合抱那么粗。但作者大概是觉得这样显然太夸张了,所以在小说中进行了修改,木禾就只是一株不怎么起眼的谷类植物,甚至崇日都不稀罕多瞧上一眼。   崇日不稀罕,张祺可是惊喜到几乎想大喊出来,他已经半年没吃过任何谷物了,十分想念大米饭香香黏黏的滋味。如今发现了谷物,就意味着可以蒸饭可以煮粥,可以补充每日所需的碳水化合物。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木禾并不适合人类吃,至少也能拿来饲养鸡仔。   口腔已经源源不断地分泌出口水来,张祺抬头看一眼,河滩边密密丛丛长了一大片木禾,一眼都望不到头。他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放下身上的包,开始弯腰拔木禾。   无忧和泰山都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有些发愣,无忧茫然地张口:“哎哟。”   张祺这才想起,自顾自高兴,没跟崽子们说清缘由,便开口解释:“这东西应该能吃,咱们带一些回去试试。”无忧和泰山了然,便也跟着一起拔。   张祺也不心狠,攒了有一捆,便打道回府。反正木禾就在这里跑不了,当务之急是试一试木禾是否真的能吃,如果能当做主食,以后能省不少心。   由于泰山这个“交通工具”十分给力,回到小院时间还尚早,张祺给两只小鸡仔加食、加水,来不及擦一把汗,就迫不及待地盘腿坐下来,开始摘木禾穗。   小时候他经常帮爷爷奶奶摘毛豆,这活十分擅长。   其实应该有更简单的方法脱粒,比如用木棍敲打,但张祺等不及,还是用了笨办法。   张祺安静摘木禾果实,崽子们该睡的睡,该吃的吃,该野的跑出去野了。晚霞披照进小院,张祺才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捶了捶腰,看着一大碗木禾果实,脱壳是来不及了,晚上再说吧。   晚上,张祺生起篝火,给木禾果脱壳。起初用手剥,没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主要是果实个头不大,不好拿捏,就好比给玉米粒剥衣,太为难人。   后来张祺就想出了办法,抓一把放在手中,用两只掌心去搓。这个方法挺好使,就是有些费手,掌心被磨得火辣辣的。幸好也不多,忍忍也就脱完了壳。   张祺惦记着木禾米,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起了床。他把木禾米清洗一遍,然后用冷水泡着,又赶忙去生火烧水。   锅里的水开了,他把木禾米倒进去,便只管添柴。   水快烧干时,张祺夹了一颗进嘴,半软不硬还没熟透,但已经能尝出淀粉软糯粘牙的清甜味。他又往锅里倒些水,添柴继续煮。   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里,崽子们醒来,木禾米也煮熟了,散发出一股谷物特有的香味。   木禾米不像大米,煮熟之后便会膨胀起来,然后粘在一起,它还是一粒粒的,像一锅黑豆。   张祺挑了一筷子,鼓着腮帮子吹了两下,不等凉透便放进嘴里。还有些烫,舌头来回拌了好几下,才敢咬下去。咀嚼两口尝了味道,灵魂都要升华了,味道鲜甜,口感软糯中带着筋道,正是谷物的味道,可又比张祺人生中吃过的任何谷物都要美味。   张祺忍不住连连下筷子,没一会儿便吃掉了一大半,直到无忧走了过来,他才反应过来到自己吃了独食。分量本就不多,这下锅里只剩下三四口。他赶忙挑起一筷子递到无忧的嘴边:“猴哥,尝尝味道。”他又解释起来,“我一时没忍住多扒了两口,本来分量也不多,今天咱们继续脱粒,争取晚上煮上一大锅。”   无忧应道:“哎哟。”   味道实在太香,泰山、小绵羊、小布丁都围了过来,咂巴着嘴,一个个都一脸垂涎欲滴的表情。   反正是谷物,大家都能吃,张祺便把剩下的几口一一喂给了几个崽子。光这点肯定吃不饱,又切了果子来吃。   昨天带回来的木禾还有大半捆,吃完早饭,长期把木禾摊开晾晒在院中,随后和崽子们进了树林。他要找一根称手的木棍,把木禾粒打下来。   山上最不缺的就是树,大树小树,死树活树,应有尽有。所以没多久,张祺便找到一根和粗细和棒球棍差不多的小树,让泰山帮忙,连根拔了起来。   回到小院,张祺便拿出弹簧刀,开始削木头。他想把这棵小树直接给削成棒球棍的造型,一端粗一端细,用起来更称手。   弹簧刀锋利,小树粗细得当,经过一番简易的加工便完成了,和棒球棍不大像,更像一个棒槌。   昨日带回来的木禾已近成熟之际,所以只晒了一个上午,叶秆中的水分便蒸发得差不多,一抖便发出沙沙的声音。   下午,张祺便在院子里打木禾,“啪”“啪”一下又一下,经过暴晒,木禾果实变得干、脆,很轻易地就从穗上脱落下来。但也有一些还没完全成熟的果实粒子仍旧十分顽固,需要手摘。但数量不多,一会儿便弄完了。   打完木禾,张祺把秸秆继续摊在一旁的空地晒着,等完全晒干以后,既可以当柴烧,也可以盖棚顶、盖墙垣,用处多得很,舍不得扔。 第46章 开荒   张祺用竹扎的小笤帚,把打下来的木禾谷扫成一堆,然后装进一个小碗里,拿来一块用得十分称手的长条形石头,当成杵臼用,一下一下地捣,就像捣蒜那样。   外层的谷皮很薄,又被晒得很脆,所以随便捣鼓两下,黑色的木禾米就从谷皮里蹦了出来。捣完还没结束,还得把谷衣给弄掉。这倒不难,把装着木禾米的碗往水中那么一泡,轻飘飘的谷衣便立时浮上水面。   瞧着工序都挺简单,但张祺整整弄了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落山才弄出两盆饱满莹润的木禾米。紧接着便又开始马不停蹄地生火,煮木禾米。   有了早上的经验,晚上便得心应手一些,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香喷喷的木禾米饭出锅,张祺又蒸了两大块咸鱼干拿来当下饭菜,他和无忧一人一块。   其他崽子也没落下,每只都盛了一碗木禾米饭,给它们尝个滋味,也没忘记两只鸡仔子。   张祺吃了满满一大碗木禾米饭,若不是没有了,他能再吃一碗。吃饱了,他心满意足地打个了饱嗝,从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人生圆满的幸福感。   张祺是吃饱了,可几只崽子只尝了个味,远没有达到填饱肚子的地步。特别是小布丁,它本来就喜欢吃木禾米,生的都吃得津津有味,尝过熟的之后就更觉得其味无穷,自己碗里的吃完了,还咂嘴舔唇去小绵羊的碗里抢食。   小绵羊气急败坏,狠狠地拍了一下小布丁的脑袋,小布丁吃了瘪,委屈巴巴地去蹭张祺的裤腿:“啾……”   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张祺自己也不遑多让,才刚吃饱,就又开始回味淀粉的滋味,于是大手一挥道:“明天再去割木禾!”   不仅仅是第二天,接下来的十几天,张祺每隔一两天就会去割一次木禾。他将割回来的木禾先暴晒,然后用棒槌脱粒、脱皮,弄完了就再去割。   粮食总是越多越好,仓廪实让人有安全感。   整整忙活了半个月,张祺总共存了约有七八十斤木禾米,省着吃的话,足够他和崽子们吃上半个月乃至一个月。   但这并不能让张祺知足,他有了更长远的计划——他想种植木禾米。   毕竟从洞穴到木禾米田生长的那块水域并不近,早上出门要到傍晚才能回来,其中很长时间都耗费在路上。   如果能在洞穴附近种植上一片木禾,就不用再长途跋涉去远方收割。而且张祺也发现了,野生的木禾米品质良莠不齐,长在边沿上的木禾米有足够的空间和日照,所以结的果实丰满肥实,口感也好,而被挤在中间的木禾则果实干瘪,口感较差。   这说明,木禾喜欢日照和空旷的生长环境,如果能提供这样的生长环境,再加以肥料供应,必定能长得很好。   抱着这样的期望,张祺开始开垦荒地。   首先是选址,耕地得平坦、肥沃,离水源近。这倒不难,雚谷最不缺的就是地。   张祺多处走动,物色了好几个地方,最后选定了一块不错的地。   这块地位于冷箭竹园附近,面积约莫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四周空旷,距离小河不足三十米,灌溉十分方便。而且离洞穴也很近,随时都可以过来查看一番。   既已定好地点,接下来便是开荒。   首先得除掉耕地上的野草,这里没有除草剂,也没有锄头,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用手拔。   张祺每天上午和下午在地里各待两个小时,半跪在地上拔草,泰山和小布丁有心帮忙,但因为只长蹄子不长手指,有心亦无力,便趴在地旁边乖乖守着。小绵羊就不用指望了,不搞破坏已是烧高香。不过无忧是一个勤快又能干的好帮手,它手脚麻利又耐得住性子。   张祺和无忧同心协力,历经五天,终于拔光了长在地里的野草,完成了开荒的第一步。接下来便是重要的一步——翻耕,也就是翻整土地,使土质变得松软,利于农作物吸收养分。   在拔草期间,张祺提前制作了三把用来翻土的锄头。   第一把的锄刃是用黄土烧的,烧制出来以后用石头打磨到最薄,然后用藤蔓捆扎,固定在一个笔直的木棍上。   第二把的锄刃是用木头削的,费了张祺好大一番精力,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固定在木棍上。   第三把的锄刃是用石头打磨的,也是用藤蔓固定在木棍上,但因为时间和精力有限,锄刃打磨得不够单薄,分量也很重。   张祺之所以制作三把,是想测试一下哪种材质的更为好用。   因为条件有限,三把锄头都制作得十分粗糙,可想而知,用起来效果也并不理想。黄土烧制的那把锄头虽然挖得深,但刚性不够,只坚持了一个上午,锄刃便从中间断成了两段,成了废物。   木头制作的锄头虽然够轻便,但因为过于轻便,完全凿不进土里,所以用起来非常吃力,虽然没坏,但张祺放弃了。   剩下最笨重的石头锄反倒是最好用的,不过很费力气,用了一天,手腕几乎没法动弹,但能将土翻得很好。   如此又坚持了五天,张祺终于把地都翻了一遍,并浇透了一次水。   接下来就是播种。   张祺按照植株间距三十厘米,行距五十里面挖好了坑,在每个坑中放上三粒带壳的木禾米,最后填坑浇水。   做好这些,等着木禾米发芽就行。   其实张祺想过直接移栽,但那片木禾米已经成熟,直接收割就行,移栽完全没有意义。反正雚谷没有四季更替,无论何时播种都不影响生长,于是直接播下种子。   张祺每天早上去地里溜达一圈,浇一遍水,心里无比期盼着埋在肥沃黑土之下的木禾米早日发芽。然而等了三天,木禾米完全没有破土而出的迹象,张祺有些急了,便扒开黑土查看,却发现原来地底下的木禾米不仅没有抽芽,竟然都烂掉了。   难道是水浇得太多了?还是说用种子播种根本不行?   张祺有些气馁,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哪一步做错了。因为他的沮丧,小院里气氛低沉,几只小崽子察言观色,玩的时候都非常拘谨,连向来迟钝的小绵羊都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它用爪子将乱糟糟铺了一地的竹子拢到一起,权当收拾规整了,然后慢慢悠悠地走到张祺的面前,趴了下来,用爪子去拍他的大腿。   张祺强撑出一丝笑容,说:“吃饱了?还是想讨点水果吃?”   “咩咩……”小绵羊撒起娇来,拱入张祺怀里,用头去蹭他的脖子。   小绵羊皮毛厚,稍微一热便要跑去山涧里蹲着,也不喜欢被碰到,今天日头大,对于它来说还挺热的,居然这样主动贴过来,真是难得。   张祺心里正偷着乐,无忧、小布丁和泰山也都纷纷围了过来,亲昵地闻他、蹭他,玩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崽子们这是在哄他。   张祺心中感到温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他喜欢动物的理由,它们没有心机,一切行动都十分单纯可爱。   心口的“褶皱”被崽子们的爪子和蹄子给抚平,张祺像被打了鸡血似的浑身充满干劲:“行嘞,那咱们就试试别的方法吧。”   第二天,张祺便又去挖坑播种,这次没浇水。光这样也不行,回到家,他又拿出了一些木禾米,剪掉一个口罩,尝试纱布催芽。   他将木禾米包在两层纱布中间,然后洒上一些水,让纱布湿透,等到快干的时候,就又再撒些水,总之就是让纱布始终保持湿润的状态。 第47章 种植   纱布催芽这方法果然可行,第二天早上张祺准备往纱布上洒水,透过单薄的纱布看到了一个乳白色的小芽顶起了纱布。三天之后,芽就已经有半厘米长,张祺小心翼翼的带到了地里,种进了坑里。   虽然纱布催芽的方法奏效,但一次性最多只能催发二十颗木禾米,若想种满半亩大的地,那可真是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行。   于是张祺又想到了小时候用沙子发豆芽,想试试看能否用沙子来催芽。当天下午他就下了小河,河中心水深,水流快,细沙大多沉积于此。   挖了沙子回家,将水沥干,张祺把沙子堆在了院子的角落,然后把木禾种子埋了进去,一天浇上三次水。三天过后,黄色的嫩芽从沙子里钻出来,张祺将他们移栽到了地里,由此也掌握了技巧——原来木禾米不仅需要湿润,还需要透气的环境才能发芽。   木禾米是种了下去,但并不是万事大吉只能收割了,除了浇水,还得施肥。要施肥,就得沤肥。   沤肥的材料不愁,家里四只崽子,每天要拉不少大便,张祺在洞穴下游的位置给自己挖了个坑做旱厕,起初他也让无忧和小绵羊在旱厕里解决,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泰山的加入,旱厕已不堪重负。于是他把旱厕填了,又挖了一个,但把几只崽子就赶去林子里解决生理问题。   如今,它们不用去林子里,大便也有了用处。   张祺用石头锄就近在地旁边挖了一个沤肥池,一米深一米高,因为工具粗糙,这个池子耗费了三天的时间才挖好。以防崽子们方便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他用竹子和藤蔓扎了一个竹排盖在上面,只在边缘留了一道口子,就算没站稳也不至于掉下去。   沤肥池子弄好,张祺开始“训”崽,告诉他们以后要方便就要来沤肥池了,它们拉的粑粑能够让木禾米快速成长。谁承想,最不肯听话的小绵羊当场就往池子贡献了第一批有机肥。   “干得漂亮。”张祺夸它一句,拿出带在身边既当锅又当盆的小陶盆,去河边舀了好几次水,倒进了池子中。沤制肥料需要加水充分浸没,但这个池子不是水泥池,水会渗入地底,张祺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只能先往池子里加水,聊胜于无吧。   加好水,他又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竹枝,沤肥需要高温才能发酵,如此能保证里边的温度。   三天后,张祺就获得了半个池子的有机肥,他烧了一个带孔的杯子,把一根长木棍插进孔内,用藤蔓捆扎,做成了一个粪勺,用来给木禾米施肥。   前前后后忙了有半个月,木禾也不负张祺的付出,抽芽至今长到了二十公分高。距离成熟收割还早得很,“仓库”里的木禾米已经吃了大半,张祺便又去那片木禾田收割木禾米。   经过了半来月,那片木禾已经完全成熟,褪去了绿色,换上了黄衣,风一吹飒飒作响,连暴晒那道工序都免了。   张祺这回做足了准备,带上了棒槌和自己最近又编的一条紧密的粉黛草垫子,就地给木禾米脱粒。把自己那条牛仔裤的裤腿给扎上,当做袋子使用,回家的时候只管带走木禾米粒就行。   忙到中午,木禾米塞满了一只裤腿,张祺招呼崽子们吃午饭,吃晚饭躺在河滩里眯了会儿,又继续干活。   这片木禾被他割了三分之一,已经割到了中心的位置,张祺走过去,挑挑拣拣,只割穗粒饱满的那些。   割了一会儿,腰肢发酸,张祺便起身活动一下,视线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不远处竟有一处圆形的空地。那一处空地并非天然形成,因为上面铺着一层木禾秸秆,说明原先长着茂盛的木禾,只是被什么东西给压扁了,所以形成了一处空地。   心中不禁一凛,张祺从口袋里掏出弹簧刀,走了过去。他拧着眉走近,更加确认此处有什么东西待过,因为地上有几段白色的粪便,经过太阳暴晒,已经被晒成了干。   张祺拨开木禾,走到了空地上,用脚碾碎了一块粪便,蹲下来近距离观察。他看到粪便中有未被消化的灰色毛发和骨头渣,喉头不由得一紧。   作为饲养员,他对这种粪便并不陌生,因为在园里亲眼见过——这是狼的粪便。   狼吃生肉,胃酸分泌多,因此排泄物呈白色,而且经常会有没有消化的动物毛发和骨头。   此时,无忧发现异常,也走了过来,跟在张祺的身旁。倏地,它冲着一处地方叫起来:“哎哟!”   张祺顺着它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几个印在木禾秸秆上几个褐色的梅花形足印,那是沾了血踩上去的,鲜红的血干燥之后就变成了褐色。他弯下腰,近距离一看,更加确定有狼曾经在此逗留过,因为那梅花足印有个锋利的尖尖,那是爪子留下的。   此处空旷平坦,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捕食猎物追到此处吗?   狼是群居动物,通常一起出现,张祺无措地张望一圈,心脏怦怦地跳起来。来此至今,他先是遇上了温和的长右,又遇到了毫无威胁力的小绵羊,而后是泰山和小布丁,它们无一例外都是神兽,不仅聪明有灵性,最重要的是性格十分温顺。   起初他还有些防备心,但在和几只温顺崽子的长期相处下,逐渐放松了警惕。且一直以来从未遇上什么风险,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正身处环境险恶的雚谷,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无忧也意识到了危险,紧张地“哎哟”起来,引得其他几只崽子也围了过来。   张祺笑了笑,安慰它们:“是狼待过的痕迹,不过大便已经这么干了,说明它们已经离开很久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不用担心。”   几只崽子又散去,玩的玩,吃的吃。   张祺不禁加快的手上的动作,大白天他倒是不怕,泰山的威慑力可不是盖的,寻常的东西绝对不敢靠近,况且狼是夜行动物。   可到了晚上可就难说了,狼群集体出动,视力又好,他们就不一定能占到便宜了。   收割了两裤腿的木禾米,张祺气都不敢多喘两口,赶紧叫上崽子们回了家。抵达洞穴太阳还高高挂着,张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说木禾苗子赶快长吧,能不去割野木禾就不去了,他可不想招惹上狼群。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无任何事发生,张祺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有了木禾米,不再愁主食,他不用去林子里,要去也是去摘些水果,补充每日维生素,因此闲暇时间就比以往多。   他有事没事就往地里溜达一趟,溜达着溜达着,就开始琢磨,能不能再辟一块地,种点野菜什么的。在雚谷待了半年,他发现了几种小时候常吃的野菜,比如马兰头、苦菜、荠菜,还有小葱。   不过没有油,没法炒,但是用水煮了两次,只放了盐巴,滋味尚可,偶尔吃一次也还不错。   最近割了木禾米,要不试试煮野菜饭?   其实小时候张祺就经常吃野菜饭,爷爷奶奶说那叫忆苦饭,通过吃一些糙食,来感恩如今美满的生活。然而事实上,那时候就是穷,不得不节衣缩食。   如今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张祺立即行动起来,去河岸边拔了一把荠菜和一把小葱。回到小院,他找个两个空着的花盆,挖了些泥,然后拿了几颗荠菜和小葱,随意地种了进去。先盆栽试试,若是真能种活,那再移栽到地里也不迟。 第48章 小院被偷袭   张祺没上什么心,随意地种完荠菜和小葱,便开始洗木禾米煮饭了。最后成品还不赖,就是少了油总感觉少了些滋味。   张祺泡在温泉里,懒洋洋地靠着池壁,心里想,人果然是贪心,起初填饱肚子就行了。后来填饱了肚子,便开始肖想鱼、肉、碳水,现在竟然敢妄想油脂了。   张祺倒也不是没尝过油脂的滋味,野兔、黑麂、野猪肉都自带油脂,但那都是包含在肉里,被烈火烤出来的,吃完了就没了,他想要的是可以任自己支配的食用油,比如菜籽油、花生油。   “算了,”张祺叹了口气,“还是上山找两只膘肥体壮的兔子实际一点。”   一听到“兔子”,无忧立时竖起了耳朵:“哎哟。”   张祺笑了一下,说:“明天咱们进林子里看看。”   第二天,张祺信守承诺进林子找野兔,可惜的是一无所获。他兴致勃勃地进林子,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到洞穴。   刚踏进院门,张祺立即察觉到不对劲,猛地收住了脚步。院里种的几盆花东倒西歪,黄的白的粉色的花朵都掉在了地上,墙垣上的草皮都被掀翻了,鸡笼外面躺着几根斑斓的鸡毛,两只已经养到半大的鸡仔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生死未卜。   除了小绵羊,其他三只崽子十分敏锐,挤在张祺的身后,纷纷叫唤起来要往里冲。   “呜!”   “啾!”   “哎哟!”   张祺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先是震惊,而后是疑惑,最后又变成了愤怒。   这分明就是有什么东西来搞了一场大破坏!   愤怒至极,可张祺还没失去理智,他摊手拦住崽子,示意他们等着,拿出随时放在口袋里的弹簧刀,慢慢走进了院子。   院里虽然乱糟糟,但是空间有限一览无余,并没有什么东西藏着。   张祺走到鸡笼旁,用指节敲了敲,缩在角落的两只崽子动了动,缓缓探出头来,身体却还紧紧靠在一起,显然吓得不轻。它们头顶原本蓬松、丰厚、缤纷的毛发掉了很多,身上彩色的羽毛也都掉了不少在鸡笼外面,模样十分可怜。   到底是什么东西弄得?!   张祺气得咬起牙来,问两只鸡是问不出来的,他攀着藤蔓小心翼翼地上了洞穴。一方面是怕那不知名的东西藏在洞穴里,一方面也是怕自己的“仓库”遭受重大损失。   庆幸的是,两者都没有发生。   张祺在洞穴里检查了一番,地上有很多粉黛草碎屑以及竹子叶子,但仓库里的东西还好好的。   虽然物品没有损失,但张祺可以肯定,仓库确实被动过了。   仓库里难免有虫子,木禾米的香味又特别能招一种长着三对翅膀的奇怪虫子,所以张祺用粉黛草编了一个半圆形的薄垫子,当做盖布,盖住堆放在角落里的宝贝。四个角都拢得紧紧的,不让那虫子有可乘之机。   可此刻,垫子已经移了位。   张祺走到洞口,看着小院里的一片狼藉,自言自语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首先肯定不是人类,除了他,雚谷没有人。就算是人,没理由什么都不带走,就搞乱几盆花,欺负两只鸡,将粉黛草弄得满地都是,这也太恶趣味了。   其次,应该也不是猛兽。如果是猛兽,粗糙的鸡笼在它面前不堪一击,它没理由放着两只肥硕的野鸡视而不见,只是拔了它们几根毛。   再者说,就算弄不开鸡笼,它都已经爬到洞穴来,没理由放过仓库里的鱼干和肉干。   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忧顺着藤蔓爬进了洞穴,看着地上的粉黛草,发出同样的质疑:“哎哟?”   泰山走到洞口前,探着巨大的脑袋朝洞里张望。小绵羊和小布丁都坐在它的角上,毫不客气地踩过它的头顶和鼻子,进了洞穴。   小布丁踩着哒哒哒的小碎步跑去洞穴角落的仓库,倏地叫了起来:“啾!”   张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被这一嗓子吼回了神,还不等它问,小布丁便又踏着小碎步跑过来,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啾!啾!”   张祺蹲下,从它嘴里接过,定睛一看,是一片黄色的羽毛。但肯定不是两只鸡仔的,它们的羽毛以夸张的蓝色红色为主,绝对没有黄色羽毛。   那这片羽毛哪来的?   张祺拧眉头,突然茅塞顿开——入侵者是一只或者一群鸟类!   这样一来,眼前的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虽然小院被破坏的面积大,但事实上只有花和墙垣上的草皮被弄得一塌糊涂,花盆、灶台都还好好的。   两只鸡仔受到了伤害,但只是惊吓过度,掉了一些毛,身体上并没有受多大的伤。   还有洞穴里,垫子移了位,却没被完全揭开,说明拖动垫子的东西力量不大。应该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会不小心掉下一根羽毛在洞穴中。   没错,一定是这样。   推断出了结果,可张祺感到奇怪,洞穴这一块每天都有无数只鸟掠过头顶,可它们从来没有飞进洞穴捣乱过,似乎十分惧怕人类的气息。以前倒是偷吃过他晒在岩石上的小鱼干,但自从被吓唬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敢来了。   后来建起了小院,加上泰山的镇守,那些鸟儿从头顶掠过都要打个弯儿,怎么会突然闯进小院和洞里搞破坏呢?   况且,也从未见过黄色羽毛的鸟儿。   张祺百思不得其解,就算解了也无可奈何,自己又不会飞,怎么跟鸟斗?他暂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地开始收拾狼藉,庆幸的是粮食都在,没有什么巨大的损失。   张祺只得压下怒气,把洞穴清扫干净,又去院中把奄奄一息的花给拔了,将墙垣收拾好,用笤帚把残花败叶扫出院子,这才去安抚两只吓坏的鸡仔。食物是抚慰心灵的良药,所以他十分大方地畚了满满一大碗木禾米放进鸡笼。   两只鸡仔这才慢慢缓和下来,开始进食。   第二天,张祺哪里也没去,在院里给昨天收割的木禾米脱壳。他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天空和对面的山林,观察是否有黄色羽毛的鸟飞过,时刻提防着它们又来捣乱。   提防了两天,未见踪影。   张祺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那块地还得照应着,于是第三天将东西藏好,出了门。他也不傻,反正走得不远,嘱咐最稳重可靠的无忧留下来看家。   无忧自然是义不容辞,还知道得守着最重要的鸡仔,乖巧地蹲在了鸡笼旁。   张祺放心地去地里浇水施肥,快中午了才回家,然而刚靠近院墙就听到了一阵鸡飞狗跳的嘈乱之声。   先是鸡仔子“咕咕嘎嘎”乱跳,而后是无忧低沉恼怒地吼叫“嗷!”   无忧鲜少这么吼过,可见情况有多紧急。   “呜!”   泰山反应快,怒吼一声跑进了院中,张祺随后追到,然而落入他眼中的,却只有无忧跃出院墙的敏捷身影。   “无哟!”张祺追过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无忧愤怒地朝着前方追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小布丁哪能看着自己哥哥被欺负,“啾啾”两声也追了出去,泰山亦不甘示弱,直接跳出了院墙。   “嘤!”小绵羊看自己被落下,急不可耐地攀上院墙。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张祺赶紧抱回小绵羊:“你跑不过它们,在这老实待着吧。”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小绵羊给摁住。再回头看一眼院子,地上躺着几根黄色羽毛,还有几簇灰黑色的毛发,显然院子里发生了一场恶战,无忧没讨着好。幸运的是,有无忧镇守着,没有其他损失。 第49章 抓鸟(1)   张祺惴惴不安地在院子里踱步,手指捻着一根嫩黄色的羽毛,嘴里嘀咕着:“三只崽子,总不会斗不过一只鸟吧?”   正说着,远处就响起了脚步声。   小绵羊踮起了脚尖,扒着墙垣等着,不多会儿便看到几只哥哥都回来了。   张祺赶紧迎出来,先查看无忧:“猴哥,没受伤吧?”   无忧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哎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因为没抓到那可恶的东西而愧疚呢。   张祺给它检查,发现除了脑袋上被薅了几撮毛,没受什么伤,便安慰它:“没事,家里东西不少就行了。对了,看到是什么东西了吗?是鸟不?”   无忧激动地连喊带比划:“哎哟哎哟。”   从它的肢体动作,张祺可以断定,来院里捣乱的确实是一只鸟,个头不大,但啄人十分厉害。他怜爱地摸摸无忧的小脑瓜子,给它捋了捋头发,说:“守着东西就行,不必跟它计较。”   小布丁好斗,它可以在兄弟姊妹面前吃亏,但绝不肯让一只鸟给占了便宜。况且自己最喜欢的哥哥被那凶鸟给啄掉了毛,它更是气得直跳脚,跳起来扒住张祺的腿:“啾!啾!啾!”仿佛在说:“你给无忧哥哥报仇!”   张祺也十分气恼,可是连无忧都占不到便宜,自己真能拿那只鸟如何?但作为一家之主,他也不想露怯,失去崽子们的信任,况且给在被欺负的“孩子”撑腰,不就是家长应该做的吗?   目光滑过小布丁,张祺忽然有了主意,他喜滋滋地打了一个响指,说:“咱们来一招请君入瓮试试!”   崽子们当然不明白“请君入瓮”是什么意思,但都十分信赖张祺。   下午,张祺就去了林子里,弄了一些编篮子的树枝。上次他就是用这些枝条编了一只笼子,逮住了两只鸡仔,这回他要试一试,用同样的方法把那只捣乱的鸟儿给逮住!   晚上,张祺赶了个工,编出了一只鸟笼。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抓了一把米,带上笼子下洞穴,在院子的鸡笼旁边设了一个机关。   弄在鸡笼旁边,是因为那臭鸟喜欢跟两只野鸡仔作对,大概是同类相斥。之所以大清早起来设机关,是怕那鸟早早躲在某棵树上瞧着。   弄好机关,张祺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才起床。弄完早饭吃了,他瞧了鸡笼旁的鸟笼一眼,带着所有崽子去了地里。   木禾长得好,地里的草也长得不赖,今天要把地里的草给除了。   除完草回到家已是中午,张祺进小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笼子,它被一根细竹竿撑着,还稳稳当当,地上的木禾米一颗也不少,看来那鸟儿今天没来。   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张祺放下压肩的锄头,赶紧张罗着弄饭吃。忙活了一个上午,早就饥肠辘辘了。   吃饱了午饭,张祺拿着毛巾去山涧旁擦了一把身子,然后回洞穴,打算睡个午觉。小绵羊吃得肚子滚圆,走到他身旁趴了下来,眼一闭腿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了梦乡。   小布丁却不想睡,朝着洞穴外“啾”了一声,下一瞬,趴在院子里的泰山便站了起来,把头探进洞穴。   小布丁轻车熟路地踩上它的鼻子,爬到了它的头上,无忧也顺势走了上去,两只小东西仿佛走进了自动电梯。   最近几只小崽子常结伴去玩,张祺像叮嘱孩子们一样叮嘱它们:“别走太远,别闹架。”   三只崽子各自应一声,便走了。   张祺伸个懒腰躺了下来,没多久也进入了梦乡。正睡得香,忽然耳畔响起无忧的叫声。   “哎哟!”   随即又听到小布丁在叫:“啾!”   这声音有点不对劲!   张祺猛地睁开眼睛,顿时驱散睡意清醒过来。他急忙跑到洞口朝外看去,可院里和院外都看不到无忧它们的踪影。   “无忧!”他朝远处喊去,“小布丁!泰山!你们在哪里?!”   回声在山谷中回荡,张祺竖起耳朵细听,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无忧的回应,可再仔细一听,却又听不到了。正当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了,却听到对面的山林里猛地传来一声“哎哟!”   这声音不嘹亮,有些低沉,还有些奇怪。   如果张祺细听,会发现这声音和无忧的嗓音根本就不同,可他心急如焚,只是以为无忧遇上了什么危险,赶紧顺着藤蔓下到了崖底,冲出小院,朝对面的山林奔去。   然而,没跑几步,只听几声“扑哧扑哧”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不等张祺反应过来,一团黑影就压了下来,一只锋利的爪子重重地拍在了张祺的后脑勺上。   “啊!”张祺痛呼一声,抱住了脑袋,本能地抬起头去找罪魁祸首,却见一只黄色的大鸟又扇着翅膀压了下来,并且伸出了锋利的爪子。眼看就要往自己脸上招呼,张祺反应及时,赶忙抱住头,险险地躲过去。他也不是好惹的,抓起一根干柴就往半空中砸去,那鸟被砸了一下,“咕——”一声叫起来,立刻转头往别处飞去。   张祺乘胜追击,又捡起一个较大的石头狠狠砸去,虽没砸中,却把那黄色大鸟吓了一跳。   黄鸟胡乱地扑腾起翅膀,好像忘记了怎么飞似的,大叫一声:“哎哟!”   嗯?这不是无忧的叫声?   张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东西模仿无忧发出的声音,难怪听起来怪怪的!再定睛一瞧,这黄色大鸟可不是就是一只黄毛鹦鹉?!遗憾的是,等他回过神来再去追,那黄毛鹦鹉早已飞得没了踪影。   “靠!”张祺气得咒骂一句,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在一只鹦鹉面前吃了大亏,可眼下那小东西已经跑了,气也没用,只得先回小院。   过了会儿,三只外出撒野的小崽子回来了。它们得意忘形,跑进了林子深处,听到张祺喊,便匆匆往回赶,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看到张祺头发凌乱,蔫蔫地盘腿坐在院中,三只崽子心虚地走过去,一声不敢吭。   张祺笑起来,说:“不关你们的事,是那只黄毛鹦鹉,就是那只黄色的鸟方才来了。”   一听黄鸟,无忧立刻站起,作势要去追。   张祺赶紧拉住它,说:“咱们不能莽撞,只得智取。”目光再次飘向鸡笼旁的那只笼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天早上,张祺将笼子挪了挪位置,在笼子下面撒满了木禾米,还扔了果脯、鱼干粒,可谓是诱惑巨大,笼子里的两只鸡仔都激动地“咕咕嘎嘎”叫嚷起来。   张祺不给它们吃,不仅不给它们吃,还把它们从笼子里抓了出来,用藤蔓的一头捆住它们的一只爪子,然后将另一头扎在了鸡笼上。藤蔓有两米长,它们可以在以鸡笼为圆心、半径两米的范围内活动,可偏偏就吃不到鸟笼覆盖下的那堆吃的,急得直叫唤。   张祺拍拍手,站起来,吆喝几只小崽子:“咱们走,摘白䓘果去。”白䓘果已经长第二季了,正是最为新鲜脆甜的时候。   无忧和小布丁都不肯走,忧心忡忡地看着地上那堆吃食和两只崽子,十分不理解张祺怎么还把鸡仔给放出来了,万一黄鸟飞来把鸡叼走怎么办?   张祺故弄玄虚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那只鹦鹉十分聪明,估计轻易不会再进小院,但它好斗,若是用两只鸡仔做诱饵,就很难说了……   张祺阴恻恻地笑起来,心说我还治不住一只鸟吗? 第50章 抓鸟(2)   不出张祺的预料,待他们走后,那只藏在林子里的鹦鹉就飞了出来。它先是停在树梢上观察,确认小院里确实没有动静,这才飞近,停在了墙垣上。   两只鸡仔为了那一地原本唾爪可得的食物耗尽了力气,正懒洋洋地窝在鸡笼旁边。   站在墙垣上的黄毛鹦鹉突然仰起脖子,学着两只鸡仔的声音叫起来:“咕咕嘎!咕咕嘎!”   鸡仔子顿时被激怒,竖起全身的羽毛就要冲向鹦鹉,奈何爪子上绑着藤蔓,跑出一段距离就再也跑不动,只能斗着毛无能狂怒。   鹦鹉发现鸡仔被困,愈发得意起来,呼扇着翅膀咕咕嘎嘎叫着,飞下了墙垣。它落在地上,缓慢地踱步到两只鸡仔的面前,伸出弯钩似的爪子,挑衅两只鸡仔。   鸡仔子也不是好惹的,尽管被拴着,还是扑腾起翅膀飞了起来,企图以气势压制住对方。   鹦鹉也不笨,它的体形没有野鸡大,而且对方还是两只,所以也不再走近,就在远处站着。看到院墙边的花盆里又开满了花,它又飞到墙垣上,准备大搞破坏,不经意间却瞧见地上竟有吃的!   那圆滚滚又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   黄毛鹦鹉果断放弃搞破坏,准确无误地飞到了那堆诱人的食物旁边,伸出脖子去啄食地上的木禾米,还故意叼起两粒,一甩头丢到两只鸡仔面前,挑衅意味十足。   可它只管得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走进人类的陷阱之中,但它伸出脖子去啄食那颗压在木棍下最大的一颗木禾米时,以八十度角支撑捕鸟笼的木棍倒在了地上,笼子盖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罩住了得意洋洋的黄毛小鹦鹉。   张祺从地里回来,还在远处就听到院里一阵鸡飞狗跳,“咕咕嘎嘎”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心中一喜,赶紧跑去,果真看到黄毛鹦鹉在被困在笼子里,极力扇动翅膀想要逃出来,连羽毛都甩脱了几根,几片黄色绒毛漂浮在半空中。   然而黄毛鹦鹉反抗得再激烈也只是徒劳,昨天亲眼见到了鹦鹉,张祺特意加重了笼子的分量,在上面绑了几块石头,一旦被罩住,就休想逃走。   两只鸡仔可解了恨了,挥着翅膀挑衅鹦鹉。   无忧行动迅速,已经跑过去压住了笼子,小布丁和小绵羊跑过去,对着笼子里的鹦鹉就是一通乱叫,看起来是想替无忧报仇。   张祺总算是一雪了前耻,他蹲下来,得意地用食指戳点着黄毛鹦鹉:“被抓了吧,看你还敢不敢捣乱。”   直至此刻,黄毛鹦鹉仍旧逞强好胜,竟把嘴伸出笼子的窟窿眼,要啄张祺的手指。   无忧一巴掌拍在笼子上,恐吓住鹦鹉,随后伸出手拔出了张祺插在腰间的骨刀,塞进了张祺的手中。   张祺一愣,顺着无忧的视线扭头看到石头炉灶之后,原来无忧的意思是让他把鹦鹉杀了烤肉吃。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意说:“肉太少了,养肥了再吃。”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并没有打算吃掉鹦鹉,因为鹦鹉也是《山海大荒记》中跟随崇日的神兽之一。在现代,鹦鹉并不是什么稀有动物,所以张祺看到鹦鹉出现的时候感到好奇,便查了一下。没想到鹦鹉还真在《山海经》中出现过,还出现了两次,并非作者杜撰。   《山海经·西山经》原文是这样说的:“有鸟焉,其状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青羽赤喙,说的应该就是牡丹鹦鹉。   在此之前,张祺一直都单纯地把《山海经》当作一把天马行空的奇书,直至深入了解之后,发现其实书中许多形态诡异的神兽都有其原型,甚至有些神兽就是现在常见的动物,连名字都一样,比如猩猩、鹦鹉。   只是在《山海大荒记》中出现的神兽实在太多了,有关鹦鹉的情节非常少,只出现了一次。书中对它的介绍很少,没说它的羽毛是什么颜色,也没说它的性格如何。   张祺万万没想到,竟叫自己碰上了,更没想到这只黄毛鹦鹉这么聪明、狡诈又好斗,还真是难对付。   得让它吃点苦头才行。   张祺将手伸进笼子,抓住了鹦鹉,然后把它放进了鸡笼里,紧接着又解开鸡仔爪子上的藤蔓,把它俩也放了进去。   原本气焰嚣张啄了张祺一口的黄毛鹦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像霜打的茄子的一般蔫了下来,一步步后退,缩进了角落。   此前它之所以占着上风,是因为两只野鸡被关在笼子里、被拴住了腿,如今自己也被关在笼子里脱不得身,那还不得被扒光了毛?!   张祺拍拍手起身,洋洋得意地抱臂看着鸡笼,说道:“让你吃点教训。”   “哎哟!”“啾啾!”“咕咕嘎嘎!”……   黄毛鹦鹉学着几只崽子的声音,胡乱地叫起来,末了还学起了张祺,喊道:“让你吃点教训!”还挺有模有样的。   旁观的崽子都感到十分好奇,这只鹦鹉怎么会学它们的叫声呢?   张祺跟它们解释:“这只鸟的喉头特殊,能模仿我们的叫声,学得还特别像。”他又叮嘱,“昨天我就被它骗了,你们以后得小心一点。”   崽子们听得一知半解,但中心思想已经掌握——小心这只黄毛鹦鹉就对了!   张祺往鸡笼里倒了一碗木禾米,就管自己忙去了。   鸡笼里自然不会太平,一整个下午闹得兵荒马乱,惨烈的叫声不绝于耳。   傍晚,张祺回来,看到黄毛鹦鹉的头已经秃了,神情哀伤地缩在角落,显然是已经被打服了。前两天被折磨得灰溜溜的两只野鸡仔,则高傲得像两只孔雀,威风凛凛好不得意。   看到张祺,小鹦鹉开始求饶,把光秃秃的脑袋钻出鸡笼的缝隙,可怜兮兮地叫起来:“唧,唧唧!”小模样十分凄惨。   张祺笑哼一声:“知道被人欺负有多可怜了吧。”   “知道!”小鹦鹉赶忙应了一声。   要不是张祺很清楚,鹦鹉只会学舌,并不能理解人类语言的含义,差点就要以为小鹦鹉真知错了。他不为所动,只是往鸡笼里多畚了两碗木禾米,还加了小鱼干。   一晃又三天过去,黄毛鹦鹉总共被关了四天。小小的鸡笼从一开始的鸡飞狗跳、鸡飞蛋打,慢慢趋于平静,这两天鹦鹉钻进鸡仔的碗里啄食,竟然被允许了。   张祺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把黄毛鹦鹉抓了出来,放在早已准备好的一根干树枝上,让它站稳。他内心其实是挺想留下小鹦鹉,虽然这只小东西不理解人类语言的意思,但可以照葫芦画瓢学得有模有样,以后就有人陪他说话了,养在身边应该挺有趣的。所以他从T恤上撕下了两截布条,打算把鹦鹉捆在树枝上,将它驯服。   但仔细考虑了一番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所谓强扭瓜的不甜,他不想扭曲小鹦鹉自己的意志,于是同它商量道:“诺,现在我可把你放了啊,你重获自由了。如果你觉得我这里不错呢,可以留下来,以后会有吃不完的木禾米。我已经想好你的名字了,就叫小豆子。如果你想回归山林,随时可以飞走,但有一个前提,不可以再来我这里捣乱,若是再来捣乱让我抓住,我可真把你给炖了。”   红脸白脸都唱完了,张祺挑了挑眉梢:“该你做决定了。” 第51章 小豆子   黄毛鹦鹉黑晶晶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半空中。   张祺扬了扬眉梢:“行吧,那就快回去吧,可别再来捣乱了。”说罢,挥了挥手,与小鹦鹉作别。   孰料,小鹦鹉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竟又落下来,稳稳地停在了泰山的角上。   泰山原本乖巧地趴在地上,察觉到角上停了东西,僵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只敢转动蓝幽幽的瞳仁往头顶上瞧,奈何什么也看不到。   小绵羊和小布丁眼见着黄毛鹦鹉占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树杈子”,哪里还能维持冷静,不约而同地往泰山身上爬去,势要把黄毛鹦鹉教训一顿。   小鹦鹉特会审时度势,赶忙腾空飞起,还挑衅似地学它俩的叫声:“啾!嘤!”   张祺感觉头疼,喝止它:“你赶紧走吧,它俩可不是好惹的。”   果然,话音刚落,小绵羊便爬到了台上的角上,指挥泰山站起来,要去捉鹦鹉。连无忧也爬了上去,要帮忙。   小鹦鹉这才察觉到危机,飞得更高了一些,盘旋一圈,然后又落下来。这回,居然稳稳停在了张祺的肩膀上。   张祺一愣,僵着肩膀不敢动,上次被拍了一爪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真怕又遭一爪子。   小鹦鹉没按常理出牌,凑近了些,用翅膀蹭了蹭张祺的耳朵,张嘴叫起来:“小豆子!小豆子!”讨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张祺十分满意:“你接受了这个名字,可就是我的鸟儿了,以后不许欺负哥哥姐姐们。”   小豆子又学舌:“哥哥姐姐们。”   总之,骚乱过后,小豆子成为了张祺的第五只神兽崽子、小院的第八位住户。最不待见小豆子的不是被薅过毛的无忧,而是小绵羊,因为小豆子喜欢站在泰山的角上,而那是它最喜欢的位置。但在小鹦鹉给它身上啄过两次虫后,关系竟意外地变和谐起来。   家里添了新丁,还会说话,可算给张祺解了闷了。虽然每次他张口说话,崽子们都会给回应,但他总感觉自己在自言自语,如今有小豆子搭腔,他觉得自己像在闲聊,偶尔还会把动物园的事情说给崽子们听。跟它们说长颈鹿、犀牛、狮子。   崽子们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排排坐,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知听懂了多少。   有了小豆子之后,小院比往常热闹得多,但烦恼也有,这只黄毛鹦鹉实在是太聒噪了,一天到晚嘚吧嘚说个不停。   最要命的是,它喜欢模仿其他崽子的各种叫声,有时张祺在忙,陡然听到这样的叫声,还以为崽子们出了什么事。跑出去一瞧,崽子们都泡在山涧里玩水,小豆子的爪子牢牢勾住泰山的角,威风凛凛地站着,正在叫唤呢。   所幸几天之后,张祺便免疫了。   地里的木禾米茁壮成长,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高,这天早上去一瞧,已经抽穗了,令张祺欣喜不已。不过这块田顶多能收个几十斤的木禾米,现在家里又添了一只小豆子,肯定是不够吃的,他计划着再开垦一片荒地,种上一片。   反正雚谷没有四季分别,种完一茬就再种一茬,不过这事不用那么着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盐又快吃完了。   一开始没有盐的时候,干烤的小葱都觉得美味异常,如今尝过撒了盐的烤肉、腌制的咸鱼,哪里还吃得下干巴巴的烤鱼。   张祺甚至动起了心思,要不想办法挖条河道,把咸水湖的水引来。可惜,他没有愚公的毅力,即便有,也是天方夜谭的大工程。   于是,便又收拾好东西,去咸水湖煮盐。   原本张祺想把无忧留在洞穴里看家,毕竟洞穴里放着几十斤的木禾米还有其他库存的口粮,而且地里的木禾也要偶尔去看看,已经结了穗,最近一些黑色的大鸟经常盘旋在地畔,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但认真考虑一番之后,张祺还是决定把无忧给带上,舍不得委屈无忧孤独看家。   在湖边待了两天,张祺放心不下地里的木禾米,第三天一大早便起身回家。   回洞穴要经过那块地,张祺本来打算先回趟洞穴再来地里看一眼,可他坐在泰山的背上瞥了一眼,发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可距离有些远,又看不太真切,他赶紧拍拍泰山,示意它趴下,然后滑了下去。   小豆子立刻追上,落在他的肩上,喊着:“木禾!木禾!”其他几只崽子也追了上去。   跑到地畔,张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两天前还十分茁壮的木禾居然倒伏了一大片。但显然不是因为营养不够,被穗子给压弯的,因为只倒了一片,剩下的仍旧郁郁芊芊,长势良好。况且才刚接穗,不至于压弯茎秆。   无忧是几只崽子中最爱吃木禾米的,看到木禾倒了,心疼地跑进了地里:“哎哟!”   张祺回神,也走进地里,跪在地上检查了一番。倏地,他看到一片叶子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便小心地掀开——只见叶子下面居然是一片擦拭状的血迹!   血迹还很鲜红,说明是不久之前留下的!   张祺又查看倒伏的木禾,茎秆和叶子都很新鲜,说明也是刚倒下不久。他顿时明白过来,应该是有什么动物跑进了地里,并且搏斗了一番,才压坏了这一片木禾。按照被压坏的面积来看,体形还不小。   是什么动物呢?   这时,无忧从两行木禾中钻出来:“哎哟!”它举着手走到张祺面前,把手指上捏着的东西放到了张祺的手中。   张祺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撮毛发,他用手指捻起,举到阳光下查看。这撮毛纤细柔软,呈棕褐色,脑子里浮现出在木禾田看到的狼粪,张祺猛然一惊——这不会是狼毛吧!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狼毛不可能这么软。   可这里是雚谷,连四只耳朵的“猴”、会发光的“白鹿”都有,有什么都不奇怪。   张祺感到心中惴惴,他丢掉那撮毛,跟崽子们说:“你们先去河边玩玩,我把这些木禾扶起来就回家。”捡了一些树枝,把倒伏的木禾支撑起来,不知能否管用,暂且拯救了一番。   忙完,张祺回了洞穴,吃过午饭便又将炉灶点燃,开始烧水提纯粗盐。一边烧着水,他的脑子一边琢磨,要用什么方法能避免那不知是狼还是什么的东西再次跑进地里搞破坏。   还有鸟,也得防着,方才他发现地上有好些被啄食后扔掉的穗子。   正专注地想事情,张祺没有意识到小豆子落在了肩上,更加没有防备小鹦鹉猛地一嗓子嚎起来:“我们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   张祺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发现是小豆子后,气恼地拍了一下它的脑袋:“把你绑在地旁边唱歌,一定没有鸟敢接近,烦都烦被你烦死。”   两天前,去咸水湖的路上,张祺走得无聊,无意识地哼起了《最炫民族风》,没想到崽子们都很喜欢,小布丁还闹着要听,于是他便唱了一小段。   小豆子站在他肩上,学了一句,就是那句非常有力量的“我们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结果自那之后,便时不时地嚎上一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火舌从炉灶里吐出来,张祺挥走小豆子:“别处玩,小心毛给烧着。”看着小豆子飞走,他也琢磨出了赶鸟的方法——扎个稻草人不就行了! 第52章 狼嗥   小时候爷爷也种地,鸟儿也会来啄食,爷爷就会扎个稻草人竖在地中央,然后给套上衣服,伪装成人类,鸟儿分不清是假人还是真人,便不敢接近。   当然,时间久了,鸟儿也能发现异样,就壮着胆子飞近,然后落在稻草人的肩上。从而发现稻草人是骗鸟的障眼法,又会无所顾忌地啄食庄稼。   虽然这个方法不是一直好使,但能管用一段时间。   不过张祺没有扎稻草人,他用木禾秸秆照着无忧的模样,扎了一只稻草猴。雚谷总共就自己一个活人,他想,雚谷的鸟儿连人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怕,倒还不如无忧的威慑力来得大。   这回张祺的手艺发挥失常,怎么弄都弄不成一只无忧出来,最后勉强扎了一个大字形的猴子出来,然后捆在了一根竹棍上。犹觉这样还不够,他又翻出两块之前烧坏的碎陶片,用藤蔓绑着,挂在稻草猴的手臂上,风一吹就会发出“当当当”的动静。不如风铃那般动听,但足以吓退想要偷食的鸟儿。   稻草猴做好,无忧很是喜欢,扛起了竹竿:“哎哟。”   张祺抓抓它脑袋:“走吧,咱们去地里,把它给插上。”   “插上!插上!”小豆子跟复读机似的重复,飞起来,讨猴厌地落在了无忧的脑袋瓜子上。   无忧憨厚,也不赶它,老实巴交地扛着竹棍在前面带路。   来到地里,张祺稻草猴插在了地中央,又找几块石头压着,然后去看那一片倒伏的木禾米,它们生命力顽强,已经被“扶”了起来,又冲天长了。   眸光一转,又看到叶片上那一抹血迹,张祺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昨天心里光顾着倒伏的木禾,没有多想,此刻才想起来,怎么会有血和掉落的毛发呢?   难道那东西受伤了,误闯入地里?又或者被什么东西追到了地里?   张祺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来雚谷这么久,他之所以没遇上猛兽,就是因为它们都在深山老林中生活,几乎不到林子外活动。   譬如泰山,就是在林子深处被发现的;小布丁也算是,只是它贪玩,为了偷咸鱼,自己跟了过来。当然,小绵羊也是,雌性熊猫应该是为了找食物迷了路,滚下了陡坡,最后才丢下小绵羊,自己走了。   总而言之,猛兽都喜欢在林子里活动,鲜少出来。那东西应该是被天敌追赶,一路逃进木禾丛中,搏斗了一番,而后留下了血迹和毛发。   “应该没死吧……”张祺自言自语,“血迹不多。”   虽然心里期盼那小东西能逃过一劫,但他尊重自然界物竞天择的生存原则,况且他自己现在也是食物链中的一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担心别的。   从地里走出来,张祺又绕着地走了一圈,几只崽子不知它是何意,亦步亦趋地跟着。回到起点,张祺回头同无忧商量:“要不再围一圈竹篱笆吧?”   这本不是什么需要商量的事,但这块地面积不小,要做一个篱笆需要不少竹子,更重要的是,竖起篱笆也不一定管用。对于猛兽来说,能跳能跑,能撕能咬,一截竹篱笆算什么。   张祺忽然想起动物园里糯糯和米米两只熊猫,看着软萌,实则铜墙铁壁都防不住。有一次饲养员没注意,糯糯差点翻出围栏,成功越狱。   “哎哟。”无忧自然只无条件支持张祺的决定,应一声,便往冷箭竹园跑去。   小绵羊早就馋了,立即跟上,小布丁、小豆子和泰山自然也跟了上去。   张祺扑哧一笑,心说无忧还真有一家之兄长的风范,笑够了,自己也跟了上去。既然无忧都带头了,那就把篱笆安排上吧。种在盆里的那几棵荠菜和小葱都成活了,反正还要再开垦出一地用来种菜,到时还是得圈一排篱笆防风用。   在崽子们的努力下,弄了一堆竹子,就堆在地畔,反正到时都是用在地里。   拍拍手,看着蓊蓊郁郁的木禾,张祺不禁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得意,选了一个优质的风水宝地,离水源近,离家近,离竹园也近。   接下来的两天,张祺几乎就驻扎在地里,专注弄篱笆。现在崽子们已经十分擅长干活,而且配合得十分默契。   泰山负责拔竹子,无忧和小绵羊就负责去除多余的枝丫,小布丁用嘴叼着负责搬运,小豆子则用嘴皮子给它们加油、解闷。   时不时来上一句:“我们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   张祺嘛,便负责打眼、插桩。泥地松软,他用竹棍沿着地畔画了一条线,然后沿着这条线用竹棍在地上戳上一个眼,再把竹棍一根根地戳在眼里,拿石头当锤子使劲锤,锤进泥地深处,直至纹丝不动。   这还没完,还得用细竹枝把定在地里的竹棍穿插起来,这样才算定型。   忙活了三天,竹篱笆完成了一半,到了第四天,开始下起雨来。   这三天把张祺累得够呛,早上起来,看见外头在下雨,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了。   雨下得不大,张祺下到崖底,哼着小曲煮木禾米饭,这回换了花样,不放野菜,放了之前晒的果脯,做了一锅酸酸甜甜的木禾米饭,意外地很受崽子们欢迎。   吃完饭,捯饬捯饬院子消消食,张祺又回到洞穴睡觉。睡醒了,雨也停了,他去地里瞧了一眼,雨后的木禾愈发苍翠,穗子已经变得饱满圆润,再过几天便可收割了。   张祺想象着丰收的情景,哼着小歌回家,小豆子站在泰山的头上,学了一句:“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阴雨天,天暗得早。   解决了晚饭,张祺带着崽子们去泡了一会儿温泉,便回洞穴休息。点了篝火,给几只崽子讲了一会儿故事,张祺便眼皮发沉犯起困,头一歪,睡了过去,连篝火都是无忧搬着石头去压灭的。   夜色沉沉,恬静的夜晚特别好睡。   张祺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突然,胳膊被拽了一下。他立即醒了几分,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耳畔响起泰山的吼声。   “呜!”   发生了什么事?   张祺立刻惊醒,翻身坐了起来。   泰山睡在崖底的草棚里,通常外边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它第一时间发现,上回小布丁偷咸鱼,就是它率先发现的。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回张祺有了经验,冷静地摸到火石,点燃了粉黛草,就着火光跑到了洞穴口。   “怎么了,泰山。”张祺抓住藤蔓爬了下去,问道,“发生了什么?”   “呜!”泰山全身的毛发逐渐发出微光,起初微弱,逐渐大盛,它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光球,照亮了小院。   一转头,发现无忧、小绵羊、小布丁、小豆子,四只崽子一只不落地蹲在身旁,连两只鸡仔都醒了,“咕咕嘎嘎”叫了两声。   张祺分出一些心思,想了一些有的没的,他想,这比点灯还方便。收回思绪,惦记起正经事,它赶忙问泰山:“泰山,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话音还没落下,便听到远处传来嘹亮清晰的叫声:“嗷呜——”尾音拖得很长。   张祺还在疑心自己是否幻听了,几只崽子却已经身体力行地防备起来。小布丁躲到了无忧的背后,小绵羊缩在泰山的身旁,小豆子也飞到了泰山的角上,两只鸡仔都缩到了鸡笼的角落装死。   张祺无处可藏,也用不着藏,虽然心里打怵,但那声音的来处挺远,一时半会儿不会接近小院。他壮起胆子,走到墙垣旁往外打量,他料到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又听到了嚎叫声,这回一声接着一声。   “嗷呜——嗷呜——”   此番下来,张祺确定,这是狼的叫声,而且来自于自己那块地附近。 第53章 猞猁   眼前闪过沾了血迹的木禾叶子,张祺猜想,难道那片倒伏的木禾是让狼给压的?可是那撮毛又如何解释?不像是狼毛。   莫非是狼群将猎物追至木禾地里,才留下的血迹?那小东西估计早已被吃干抹净了,狼是群体活动的,而且强大。   这时,张祺又回想起河畔那片木禾田,和中间的空地以及遗留的狼粪,他遽然想到,狼群不会拿自己的木禾地当窝吧!再过两天就能收割了!   再仔细一听,狼嚎声果然就是从木禾地那一片传来的,可尽管再心急如焚,此时也万万不能出门查看。   一声高过一声的狼嚎哀婉凄切,叫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啾!”   小布丁好斗心起,扯着嗓门喊了一句,无忧抬起手,果断地一巴掌拍在它脑袋上,禁止了它这样的挑衅行为。   张祺低声道:“不能叫,咱们安静一些。”他赶紧去洞穴抱了些干柴,在院子里点燃了篝火,因为狼怕火。   他和几只崽子们一起缩在泰山的身旁,哄着它们睡觉,自己睁着眼睛守着篝火,生怕它熄灭,狼群来袭。   也不知过了多久,狼嚎声消失了,虽然点着篝火,但张祺不敢睡,睁眼直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   天大亮,张祺惦记着自己的木禾田,胡乱吃了些早餐,就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待走到河滩上,遥遥看见木禾地仍旧蓊蓊郁郁,张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抽出角刀抓在手上,心说不等了,今天就全割回去,大不了多晒两天。   小布丁跑得比谁都快,一头扎进了地里,片刻之后像被蜜蜂蜇了屁股似的,火急火燎地冲出来,“啾啾啾!”大叫起来,惊恐万状。   “怎么了怎么了!”张祺赶忙迎上去,小豆子学他,也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小布丁哪里答得出来,只是扭头看着茂密的木禾“啾啾”叫着,哨子似的声音,快要把耳朵给震聋了。   张祺面色微变,不会是有狼吧?他立刻猫下腰,做出防备的姿势,摸出了口袋里的弹簧刀。见无忧准备钻进木禾地里,他伸手将它拦住,准备自己钻进去。   “呜——”这时,站得笔笔直直居高临下的泰山叫了一声。它站得高看得远,将一切尽收眼底,茫然地看了张祺一眼,随后往前走了两步,把头低下,钻进木禾地里,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   张祺眼看着泰山将一样东西从地里叼了起来,这才恍然大悟,小布丁应该是被这东西给吓着了。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仰着头想看清楚,但阳光刺眼,他只看到了泰山下巴下雪白的毛发。   少顷,泰山低头,缓缓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张祺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猫???”   他发愣的工夫,小豆子已经呼扇着翅膀落在了地上,用弯弯的鸟喙去啄地上毛茸茸的一团。小绵羊也去凑热闹,用爪子拨弄。   “别动!”张祺恍然回神,赶忙阻止两只小家伙。他小心地把瘫软在地上的小东西翻了个面,顿时惊诧地喊出来:“我艹!”太过于惊讶,嗓子都劈了叉。   张祺实在无法保持镇定,因为躺在地上的哪是什么猫,分明就是一只小猞猁!而且它的毛发上沾了不少红色血迹,也不知是伤太重晕了过去,还是死了。   猞猁属于猫科,猞猁属,外形很像猫,但体型要大得多。这只猞猁还未成年,所以体形较小,以至于张祺还以为是猫。不过看到正脸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认错了,因为猞猁的耳尖有一簇黑色聋立簇毛,就像两根呆毛,十分可爱又富有特色。   虽然是猫科,但是猞猁可不像外表那样可爱,它是十分凶猛的肉食动物,有较强的攻击性。而且它的视觉和听觉都很发达,性情狡猾又谨慎。   张祺之所以这么了解猞猁,是因为动物园里就饲养了两只猞猁,像祖宗一般供着。可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里怎么会出现猞猁呢?   《山海大荒记》中似乎并没有提到过猞猁啊……   张祺拧着眉头,认真回想了一遍,十分确信原文中确实没有提过猞猁。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正常,雚谷里这么多动植物,《山海大荒记》不可能每一种都提到,猞猁出现在这里倒也不足为奇了。而且他并没有看完全文,没准作者在后面的内容中有写过猞猁。   “哎哟。”   见张祺呆呆地杵着,无忧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张祺回神,赶紧查看地上的猞猁,他小心翼翼用手摸了下它的身体,柔然温热,还有心跳,是活的。他又检查了一下猞猁的身体,后背、肚子上总共有三道血淋淋的抓伤和两道有愈合迹象的新伤。   张祺心中已有猜测,几天前这只猞猁被一头狼追赶至此,躲进了木禾地里,搏斗了一番,被抓伤后留下了血迹和发毛,但险险逃跑。   昨天不知为何,又被那头狼所发现并追赶。它身负重伤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躲着,那头狼遍寻不着,昨晚便暴躁地发出狼嚎召唤同伴,后来实在没有找到,才悻悻离开。这只猞猁准备离开,但因为受了伤精疲力尽,倒在了木禾地里。   在现代,猞猁可是二级保护动物,张祺情不自禁地恭敬起来。他脱下自己的上衣,把猞猁包起来,抱在怀里,扭头同无忧道:“猴哥,那种草药——”   话没说完,无忧已经明白了意思,往山中奔去。   张祺赶紧喊住它:“猴哥,注意安全!”   “哎哟。”无忧应一声,表示知道了。小布丁看看张祺,又看看无忧,两只前腿一蹬,“啾”一声,像只烟花一样窜了出去,追着无忧而去。   张祺则抱着小猞猁,带着另外三只崽子回了洞穴。   猞猁没醒也没动过,呼吸微弱。张祺虽然是饲养员,可不是兽医,更何况也没照顾过猞猁,他抓抓已经可以扎成辫子的头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他回洞穴找出了自己那件已经没法再穿,但仍旧当成宝贝收着的棉T恤,徒手撕成了碎布,拿了其中一块当毛巾,用水沾湿,擦去猞猁毛发上的血迹。又找到伤口,用弹簧刀一点点刮掉周遭浓密的毛发。   张祺心中惴惴,刮一点看一眼,生怕猞猁中途醒过来,啃自己一口,所幸有惊无险。   刮完毛,张祺捻着一撮毛在阳光下查看,心说果真跟猫毛很像,那天怎么就没想到会是猞猁呢。   没多久,无忧便回来了,嘴巴里叼着药草。约莫是害怕不够,它拔了很多,手中还抓着一把,小布丁嘴里还叼着几根。   张祺快速把药草给洗了,甩刚水分,用石头捣碎敷在猞猁的伤口上,然后用撕下来的T恤给绑住。伤口有好几处,猞猁被绑的像一只木乃伊。   在这个过程中,猞猁纹丝不动,如果不是身体还温热,心跳还在,看起来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张祺把猞猁安置在了泰山的草棚角落,无奈道:“这里实在条件有限,我已经尽力,只能看你的造化了,你可要挺过来啊。”   张祺又待了一会儿,但总不能一直守着猞猁,还得去地里收割木禾。他把昏迷的猞猁交给泰山和无忧两只最强壮的崽子照看,吆喝一声带着另外三只不省心的小崽子去了地里。   但一直到傍晚,张祺把所有的木禾都收割完毕带回小院,猞猁都没有醒过来。 第54章 最炫民族风   张祺把木禾放在院子角落中堆好,拍拍手走到草棚里,拨弄了一下猞猁软绵绵的脑袋,叹了口气:“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无忧比张祺还上心,惶恐不安地戳了戳张祺的膝盖,朝着一旁还新鲜的药草努努嘴。意思很明确,是让张祺再给猞猁敷药草。   张祺拍拍它的脑袋,说:“已经够了,能醒应该就能活过来。”得看小猞猁自己那股劲了。   怕无忧伤心,他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暮色盖下来,张祺又得开始准备晚餐,中午他泡了一些咸鱼干放着,洗洗干净,同木禾米一起煮。这样既有咸味又有鱼肉的香味,他还把种在盆里的小葱和荠菜都给拔了,洒在木禾米上一起蒸。   米香、鱼香混合着小葱野菜的香味,和水蒸气一道往上飘。   张祺猛吸了一口气,撤出灶膛里的柴火。   小绵羊在一旁啃竹子啃得不亦乐乎,小豆子在鸡笼旁,啄食碗里的木禾米,小布丁和泰山自己去山林啃树叶去了,唯独无忧还忧心忡忡地守着猞猁。   “猴哥,吃饭,吃完饭再换一次药试——”张祺喊无忧吃饭,话还没说完,“嗷”的一声厉声尖叫响起,只见一个身影朝着无忧的面门扑去。   “无忧!”电光石火之间,张祺下意识地喊了一嗓子,提醒无忧躲开。   无忧的反应极快,在张祺喊出声前,身体已经向斜后方倒去,游刃有余地避了开。   那道身影也不执着,落地停留片刻,跳上了围墙,立在了墙垣之上。   此时张祺才看清,方才那迅疾如闪电的黑影竟是自己救回来的小猞猁。它虽然被裹成木乃伊,看起来也仍旧很虚弱,但眉眼中的狠厉却令人不禁打哆嗦。   “猞猁兄,”张祺下意识地举起手做投降状,“是我们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猞猁眯起眼睛,苦大仇深地盯着无忧,看向小绵羊,最后将目光落在张祺的身上,突然“嗷!”地一声叫起来,跳下墙垣,跑了。   张祺赶忙起身,趴着墙垣往外看,只看到一道残影往林子的方向奔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就是脑子一热,冲远处挥臂喊了一句:“猞猁兄,我的T恤!”   虽然已经被扯成了布条,但那是在雚谷比食物更重要的纺织品,没了就再也不可能拥有了。   可惜的是,小猞猁已经影都没了。   无忧扒着墙垣,恋恋不舍地看着远处的林子,叫道:“哎哟。”   张祺听出它沮丧,便问:“你喜欢那只猞猁?”   无忧应一声:“哎哟。”意思是很喜欢。   张祺感到纳罕,这还是无忧第一次对某种东西展现出浓厚的兴趣,况且那小猞猁方才还趁它不注意偷袭它。要知道,当初无忧在小布丁和小豆子面前吃了亏,刚开始那两天对它们可都没什么好脸色,接触了一段时间,关系才好起来。   这回竟然对小猞猁这么热情,难道是猫科动物对灵长类天生的吸引力?   张祺想,大约正是如此,因为方才弄晚饭时,他也曾冒出过一个念头,要是能养着这只小猞猁就好了。   不过猞猁是独居动物,只属于山林,只能是想想罢了。况且猞猁是肉食动物,搞不好把他们都给弄死吃了。   张祺拍拍无忧的肩,宽慰它:“那玩意儿可不兴养啊,不过等它伤好了,没准会回来看看你。”又咕哝一句,“有了那包治百伤的药草,应该能好吧?”   张祺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让无忧害上了相思病,这两天来,无忧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得空了就蹲坐在墙垣上,望着远处的山林,等着猞猁回来。   就因为张祺说的那句“等它伤好了,没准会回来看看你。”它把自己坐成了“猴子观海”。   张祺既感觉好笑,又感到无奈,他举着竹棍轻敲了一下墙垣,喊道:“猴哥,泡澡去了。”这两天他都在给收割回来的木禾脱粒,每天弄得身上都是灰,既痒又累,所以吃完饭就去温泉池泡上一会儿,纾解疲乏。   无忧收回视线,耷拉着脑袋下了地。   小绵羊跟无忧认识最久,见哥哥不高兴,凑了上去,拱进无忧的怀里。这半年里,它的体重长得不是一星半点,早已和无忧一般高大,但它却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仍旧拱入无忧的怀里,企图无忧像以前那样抱它走。   无忧甚是无可奈何,被挤得东倒西歪,不过被小绵羊这么一闹,表情倒是生动起来,看起来挺开心。小布丁和小豆子也去凑热闹,泰山则稳如泰山地低头瞧着它们嬉闹。   见几只崽子相处得挺好,张祺这个“老父亲”十分欣慰。泡完澡回来,天色已经半黑不黑,张祺把搓洗后的衣服挂在晾衣竿上,随后用毛巾兜着自己紧要处,进了洞穴。   他坐在洞穴口,双腿悬空放着,招招手道:“崽子们,过来。”   几只崽子便围了过来,草棚中的泰山也钻了出来。   这是惯例讲故事的环节,张祺清清喉咙,讲了一个“精卫填海”的故事。   小豆子复读机一样重复:“填海!填海!填海!”   张祺轻轻一巴掌拍在它脑袋上:“讲完了,明天再填海,睡觉了!”   “唧唧!”小豆子悻悻地呼扇着翅膀,飞上“鸟架”——泰山的角上,同泰山一道钻进了棚子。   天黑透了,张祺抬头仰望着闪烁的星空,内心无比平静和满足,他心里想,这样平静的生活真好。   但这样的平静在半夜被打破了,一阵高过一阵的狼嚎将张祺从美梦中惊醒。已经经历了一次,这回他倒是不怕,只是觉得厌烦。   任谁被扰了清梦,都不会有好心情。   虽然狼群应该爬不上洞穴,张祺尽可放心继续睡,但泰山住在院中,而且他也不希望自己辛苦建好的小院遭狼群破坏,所以在被狼嚎惊醒之后,就立刻麻利地下到崖底弄一堆篝火。   崽子们也都被吵醒了,集体挤进泰山的草棚里。   张祺昏昏欲睡,可又不敢安心地睡,强撑出一丝精神自言自语:“泰山,这棚子有点小了,等有空了给你扩建一下。”   “这狼群不会是又去追那只猞猁呢吧?”   听到“猞猁”,半梦半醒的无忧喊了一声:“哎哟。”   张祺拍拍它,赶紧转移话题:“明天早上吃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清早有了答案。   张祺撑到篝火熄灭,等到狼嚎声消失,才歪头睡过去。   早晨,它被小豆子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喊醒,一睁眼,发现天才刚刚亮,昨晚起的薄雾都还没散去。   小豆子飞到棚顶,又吊起了嗓子:“嘿,留下来!”   其他崽子也被吵醒了,小绵羊一睁眼就开始扭头摆尾,那是在找竹子呢。   此刻张祺十分后悔,后悔那天在去盐湖的路上唱了一首《最炫民族风》,如果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对紧闭嘴巴闷头赶路。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张祺认命地起床,先去给小绵羊抱了些昨天刚弄的鲜竹子,然后畚了些木禾米分别添在鸡仔和小布丁的食盆中,最后才洗干净手,准备自己和无忧的早饭。   小布丁和泰山也饿了,它们起身,乖巧地冲张祺打了声招呼便往院外走,这是准备去林子里啃树叶了。   小布丁走得快,小蹄子发出踢踢踏踏的动静,走出院子,它突然“啾!”一声尖叫起来,火箭筒一样从泰山的肚皮下窜进了院子中,慌不择路地躲在小绵羊的身后。   对于它这种一惊一乍的样子,张祺已经免疫了,他站起身,一边问怎么回事,下边走向院外。   可当他看到躺在院子门口的东西时,也惊叫起来:“我艹!” 第55章 遇险(1)   张祺连退三步,惊恐万状地捂着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脏。   无忧闻声走出来,疑惑地看看张祺,又看看地上的东西,随后伸出了手。   “猴哥,别!”   张祺赶紧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无忧捏着地上那两只老鼠的尾巴,给提了起来。   虽说张祺很清楚,无忧手中拿的应该是田鼠或者地鼠,并不脏,可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无法不联想到从下水道里钻出的老鼠。更何况,他曾经遭受过老鼠的迫害,不知被老鼠偷吃了多少食物。   因此,看到黑乎乎的老鼠,心理上就本能地感到畏惧、厌恶。   见他躲得远远的,十分抗拒,无忧又把老鼠放回了地上。   张祺忍着毛骨悚然,拿起一根柴火棍走近了一些,拨弄那两只老鼠。它们都死透了,身体上没有外伤,但脖子处有四个小小的窟窿眼,是被一口咬死的。   这个画面和当初泰山叼来两只灰兔报恩的画面如出一辙,张祺的脑海中浮现出猞猁那如宝石一般冰冷锐利的瞳孔,他难以置信地囔囔:“不会吧……”这两只老鼠不会是猞猁叼来的谢礼吧!   小绵羊迟钝,哪知道害怕,只管好玩。趁着张祺没注意,便提溜起来,故意吓唬小布丁,将它吓得满院子乱窜。   张祺赶忙勒令小绵羊丢掉,又让无忧带着小绵羊去山涧里把手给泡一泡。他用两根竹棍当筷子,把两只老鼠夹在一旁,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就是猞猁拿来的谢礼。心中发起愁来——该拿这两只老鼠怎么办呢?   张祺不由得想起在网络上刷到的一个短视频:一只长期被好心人喂养的流浪猫,为答谢饲主,特意叼了一只肥硕的大老鼠放在饲主家门口作为谢礼。   评论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留下评论:多少吃两口吧,别寒了孩子的心。   看着两只大老鼠,张祺哭笑不得,虽说也有二两肉,但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那张嘴。想了想,他先放在角落,等吃过早饭,从墙垣上抓一把干草包着,找了个地方给埋了。   填上土,张祺半蹲着,冲着小土堆道:“鼠兄,你们受委屈了。”也不管猞猁是否知道,又补了一句,“猞猁兄,心意我已经心领了。”   猞猁显然听不到,所以第二天早上张祺又收到了老鼠,还是三只。   第三天早晨,正当张祺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猞猁的“谢礼”时,却惊喜地发现居然不是老鼠,而是一只灰兔。许久没吃过兔肉了,他欣然笑纳,剥皮烧烤,留了一只最肥美的后腿,晚上临睡前把它挂在了院墙外。   第四天早上,烤兔腿不见了,地上又多了两只老鼠。   张祺十分苦恼,要怎么才能让猞猁明白,自己不吃老鼠呢?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   随后,张祺捏着老鼠尾巴提到了山涧边上,屏着呼吸给老鼠剥皮、清洗。其实除了血腥味,并没有别的难闻的味道,但总是不自觉地屏着呼吸,不敢用力透气。   洗完老鼠,用树枝撑起来,晾在了墙垣上。   晚上,张祺特意把两只老鼠给烤熟,照例挂在院子门口的位置。   这方法果然好使,第二天早晨张祺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院门口看看。两只烤老鼠已经不见了,地上也不见新鲜老鼠,但留下了一点新鲜的血迹。   张祺想象着凌晨事院门口的画面——猞猁又带了两只老鼠过来,当它看到了两只烤老鼠后,应该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院里的生物都不吃老鼠,于是便把四只老鼠统统带了回去。   这几天来,张祺当然也试图和猞猁碰个面通个气,让它别再送东西来了。可尽管他醒得一天比一天早,还是没能“逮到”猞猁。它可能是半夜来的,来无影去也无踪。   张祺无可奈何,只能被动地笑纳猞猁的好意。   第四天,收到了长得跟麻雀很相似的鸟。   第五天,收到了长得像竹鼠的小动物。   雀鸟没什么肉,张祺用火烤熟了给无忧当零食吃,竹鼠似的小家伙他也没敢吃,不过也没扔,用盐给腌制了,如果哪天“弹尽粮绝”了,还能拿来应应急。   意外的是,接下来的两天猞猁没有再来,张祺有些担心它被狼群给捉了去。但到了第三天,地上出现一只小白兔,他才恍然大悟,前两天猞猁之所以没来,是没抓住“谢礼”。   就这样,猞猁只要抓住了猎物就会送东西到家门口,张祺感觉自己德不配位,毕竟只是尽了举手之劳而已,更有种被包养的感觉。不过猞猁这样三天两头地来送礼,倒也让他放心一些,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确定猞猁十分安全且有活力。   张祺脸皮薄,收了礼也会回礼。除了每次把猞猁送来的东西留一部分给猞猁,也会把自己做的肉干、鱼干送给猞猁。   从而,他也掌握了猞猁的喜好——它喜欢用小河鱼晒成的鱼干。   不过库存不多,因此这几天白天,得了空张祺就去河里抓鱼。为这,小布丁还吃起醋来,一见张祺玩裤脚要下河,就去叼他裤脚,不让他去。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有七八天,双方互相赠送礼物,虽不碰面,但相处得十分融洽。   猞猁来无影去无踪,甚至达到了无声无息的程度,无忧、泰山、小布丁三只崽子的听力和警觉性都是一佳,但它们一直都没发现猞猁是什么时候接近的院子。   这些天来,张祺也不曾再听到过狼嚎,心中的大石稍稍落地。说实话,时不时的有狼群在周边打转,让他有种躺在悬崖边睡觉的感觉,根本没法踏实地睡过去。   可是,就在当天,变故便来了。   晚上,张祺照常给崽子们讲完故事,走进洞穴里,躺在垫子上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是深夜几点,泰山一声石破天惊的吼叫声将他惊醒。这回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泰山的声音非常大,几乎震彻山谷,将张祺的心脏也狠狠地震了一下。   他一睁眼,看到洞穴外边泛着耀眼的白光,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到洞口,眯眼往外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远处黑暗之中闪烁着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   是狼群!   泰山四肢岔开,以一个防备的姿势站在院子中央,展示着看家护院的决心。身上的毛发散发出极致绝美的光芒,这也意味着,它愤怒到了极致。   小豆子“狐假虎威”,呼扇着翅膀,冲着围墙外的狼群叫起来:“唧唧唧唧!”   张祺大致数了一数,起码有二十只狼虎视眈眈地围住了小院子,他的额头沁出汗水,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倒竖起来,脑子也乱作一团。   正当他努力维持着镇静,思考着该如何应对之时,离得最近的那匹头狼突然仰天“嗷呜~”一声,冲进了院子,凶猛地朝泰山扑来。   “泰山!”张祺惊吼一声,扭头朝身后喊道,“无忧,看住弟弟妹妹!”说罢,便纵身一跃,往泰山的后背扑去。他抓住泰山长长的毛发往前爬,泰山敏锐地低了下头,让他迅速地爬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此时,一匹匹恶狼陆续扑上来。   泰山虽然吃素,可实力可不是吃素的,它体形大,力气也大,只蹬了下前腿,便将两头狼踢飞出去,撞在了围墙之上。   只听“轰隆”一声,用黄土堆砌的脆弱围墙便应声倒地。   张祺无暇心疼围墙,摸出弹簧刀抓在手心里,他坐在泰山的身上,替它留意左右视野,并及时提醒它:“泰山,左边!泰山,右边!”   起初,他们配合默契,占据上风。   可头狼也不笨,意识到问题之后便改变策略,慢慢踱近,然后一同扑来! 第56章 遇险(2)   泰山一时没有防备,前蹄被头狼狠狠地咬了一口,它吃痛,本能地抬起了前蹄,差点将张祺掀翻在地。   张祺气急攻心,也不管是否会被狼群给撕碎,就着泰山扬起的姿势,顺着它的背脊往下,滑到了地上。他紧紧地抓住弹簧刀,狠狠地往前刺去。   运气好,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这一刀竟然精准地捅进了一匹狼的脖颈里。   张祺一愣,马上回过神来,拔出了刀,喷出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被捅刺了一刀的狼并没有立即死去,它仰头发出愤怒的吼叫声,随后张大嘴巴亮出獠牙,拼尽最后的力气扑了过来。   如果张祺晚上那么0.01秒,都会被咬断脖子,幸好他反应及时,举起弹簧刀,又利落地再刺了一刀。   这匹狼再挣扎不得,倒在了地上。但马上,另外一匹狼便又前赴后继扑了上来,张祺只得紧张应战。   此时,保护其他三只崽子的无忧再也待不住了,见张祺和泰山逐渐落于下风,它抓住藤蔓纵身一跃,加入了战斗。   院墙一块块倒下,小院里腥风血雨。   虽然泰山和无忧的战斗力都很强,但双方在数量上实在差距太大,很快大家都受了伤。   张祺一手拿刀一手举棍,咬着牙和恶狼搏斗,但事实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全靠求生的意志力在撑着。可是这意志力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狼群若是再不退去,很快就会体力不支倒下去。   “啊!”   平白无故招惹到一群狼,人伤了,院子也毁了,张祺心里这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咬紧了牙关,将怒气发泄在刀刃之上,猛烈地刺去。   可是因为力气耗尽,失了准度,一刀劈了个空。这让躲在角落伺机而动的那匹狼找到了漏洞,它瞅准时间一跃扑过来,一口咬住了张祺的腿肚子。   张祺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当他看清咬住自己的恶狼时,顿时脸色刷白,因为它正是狼群的头狼!   其实很好认,因为它体形最大,表情最凶狠。   张祺本能地开始蹬腿挣扎,可头狼力气很大,他并没能挣脱,而他这样的行为却激怒了头狼,头狼紧紧地咬住他的脚踝,试图将他拖至角落。他清晰地感觉到,獠牙已经刺破厚实的工作服,扎进了肉里,或许血也已经流了出来。   张祺悲观地想:在雚谷绝地求生了半年多,不会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吧……这得多遗憾,多冤枉……崽子们会不会为自己感到难过啊?   不行,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掉。   片刻的恍神之后,张祺振作起来,他一边忍着疼痛用另一脚蹬向头狼的脑袋,一边求救:“泰山!无忧!来帮帮我!”   然而它们被几匹狼团团围住,根本自己都应接不暇。   小布丁急得团团转,可没有“电梯”,它连下到崖底都做不到。见到张祺倒地,它再也等不下去了,后退两步,说着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打算直接跳下去。   哪知,高高跃起却被小绵羊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小绵羊虽然平时贪吃好睡,做什么事都慢悠悠的,可毕竟是猛兽,到了关键时刻丝毫不含糊。它抓着藤蔓,如峨眉山的猴子一般麻利溜到了崖底,冲到了张祺的身边,一口咬住了头狼的屁股。   头狼吃痛,松了嘴,张祺得以脱身。可是此刻,另一匹狼又扑了上来,缠住了张祺。   张祺眼见头狼咬向小绵羊,急得大喝:“小绵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以闪电之姿从未倒塌的墙垣上跃下,挡住了头狼,让小绵羊成功脱困。   张祺挥刀同狼搏斗,迅速往角落瞥了一眼,惊喜地发现竟是猞猁赶来了。   虽然体形没有狼那么大,但猞猁在速度和智商上远胜于狼,因此和独狼搏斗它的优势立刻显现出来。更何况头狼已经战斗许久,耗费了一部分体力。   猞猁敏锐地抓住头狼转身的片刻,跳到了头狼的背上,将锋利的爪子刺进头狼的肉里,而后狠厉地咬住了头狼的脖子。   “嗷呜!”头狼吃痛吼叫起来,拼命地奔跑,甩动身体,试图将猞猁甩下来。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双方还有旧仇没有清算,猞猁怎么可能舍得松嘴,甚至咬得更深一些。   温热鲜红的血液从头狼的脖颈流下,它挣扎了片刻之后便倒在了地上,蹬了两下腿,便彻底没了气息。   头狼死去,狼群顿时失去了阵脚,有的狼甚至开始后退,企图逃跑。   形势逆转,张祺和泰山、无忧这边立即占据上风,挥刀砍、爪子挠、蹄子揣,一口气就干翻了几匹狼。   泰山发了狠,一口气咬断了三匹狼的脖子,简直神勇无比。泰山和张祺也不逊色,各弄死了两只。   败局已定,剩下的狼“嗷呜嗷呜”叫着,纷纷逃窜,不多会儿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小院里陡然恢复了沉寂,张祺喘着粗气,茫然地张望了一圈,看着如战场般一片狼藉的小院,感到欲哭无泪。其实他已经疲惫到极点,而且全身都疼,胳膊疼,腰疼,腿更疼,也不知哪里受伤了。   可他不敢倒下,拖着伤腿去喊“无忧”“泰山”“小绵羊”,幸好几只崽子立刻就围了上来。他将它们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小绵羊安然无恙,无忧和泰山都受了伤流了血,不过没有致命伤。他又掀起裤腿查看自己的右腿,有四个犬齿印,但竟然没有咬破皮,不过工作裤倒是被咬出了四个窟窿眼,想来是裤子救了自己。   这时,照亮小院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张祺这才猛然意识到天还没亮,全靠泰山的毛发发出的光芒照亮四周。   幸好草棚还没被弄塌,堆在草棚一角的一些干柴和引火的干草都还在,以防万一燧石也一直放在口袋当中。   张祺赶忙抓了干草和干柴,摸出燧石点燃了篝火,跃动的火焰熊熊冲天,将废墟一般的小院照得大亮。   “妈的!”张祺叉开腿坐在篝火旁,越想越气,忍不住咬牙咒骂了一句。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会遇到这种无妄之灾,突然被狼群袭击呢?   不,这绝对不是无妄之灾。   张祺陡然醒悟,这绝对是狼群蓄谋已久的侵犯!   狼群和猞猁有仇,但一直也没法抓住它,可能是循着猞猁的气味找到了这里,沉寂了几天发动了这场战斗,试图引出猞猁。   然而令狼群没有想到的是,小院里住了战斗力强悍的神兽,引出猞猁只会又增添一只实力强劲的猛兽,最后它们自食恶果,连头狼都死了。   小猞猁呢?   张祺偏过头,四下寻找,令人意外的是猞猁并没有走,威风凛凛地站在一截塌了一半的墙垣上,眸光炯然、锋利,像一只威武的老虎,像一位兽中帝王。   张祺顿时泄了气,对着这么威风的猛兽根本不敢生气,况且也不好怪猞猁。救它是自愿的,最近相处得也融洽,怪只能怪狼群太过于记仇。   幸运的是,损失不大,墙倒了重新再堆就行了。   张祺在心里宽慰了一下自己,心情便好了起来,他朝猞猁招招手:“猞猁兄,受伤了没?”   原以为猞猁会像上次一样毫不留情地离开,意外的是,它不仅没走,反而跳下墙垣慢慢走了过来。   这个画面实在太有压迫感,试问一只刚才咬死一匹狼的猞猁一脸凶狠地迎面走来,谁能泰然自若。   张祺紧张地咽了咽喉结,往后挪了挪屁股,赔着笑拍马屁:“猞猁兄,谢谢你刚才英勇地伸出援助之手。”   猞猁一步一步走近,走到篝火堆旁边停了下来,顿了片刻,它突然伸出了前爪! 第57章 给我的?   张祺立刻做出反应,向后倒去,紧闭上双眼,用手臂挡在身前。然而等了一会儿,锋利的爪子也没招呼到自己的身上,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猞猁抬起左前爪站在自己面前,目露茫然。其他崽子也趴在篝火旁,疑惑地看着他。   张祺尴尬地放下手,看到一滴血顺着猞猁的爪子滴在了地上,才意识到猞猁受伤了,是想让自己帮忙看看伤口。   他小心地拉住猞猁的爪子,凑在火光旁查看,见它小腿上被狼爪挠出了两道血痕,深可见肉,但因为是在小腿,所以不危及生命。   张祺松开手,说:“小伤,不碍事。”   猞猁垂眼看一眼爪子,犹豫片刻,又用鼻子闻了闻爪子,突然叫了一声:“嗷!”   短促,有力,好像医闹的患者大着嗓门跟医生说:“我这里受伤了!你眼瞎吗,看不到啊!”   张祺心虚地吞了吞喉结,心说猞猁听不懂人话也正常,便连比划带嘴皮,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伤口不大,没有伤及血管,没事的,等会儿就不流血了。”   哪知,猞猁又做了一次方才的工作。   这回倒是无忧先反应过来,它“哎哟”一声,拍拍张祺的腿,用手往地上虚空抓了一把,然后把那一把空气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又吐在掌心里,随后把手掌中拖着的那一口空气拍在了张祺的腿上。   张祺愣头愣脑,少顷终于反应过来,无忧是在模仿敷草药的动作——猞猁的意思是,让他帮忙敷草药。   敷了草药,伤口便能好了。   张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吐槽道:“原来你是知道我这里有药草才留下来的啊,怎么样,上次给你敷的药草好用吧。”   “嗷!”   小猞猁突然叫唤一声,原本是回应张祺,可它的嗓门太过高亢,听起来像是在恐吓,吓得张祺收住笑容,小心翼翼地道:“天还没亮,等天亮了再去弄药草,我的崽子也都挂了彩呢。”   猞猁看了无忧和泰山一眼,慢慢趴了下来,意思是要等到天亮。   夜深人静,一场酣战结束,张祺也疲累不堪,甚至懒得去动那几匹泛着浓烈血腥味的死狼,原地躺了下来。   后背刚贴着地面,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啾啾!”只见小布丁站在悬崖洞口,正急得团团转呢。   张祺才发现小布丁被独留在洞穴里,正在那里气得团团转呢。   泰山站起身,将它接下来,它翘着鼻头绕着篝火堆转了好几圈,像哨子成精似的叫了好几声。   张祺不知道它在骂什么,只知道它骂得很脏,于是赶紧闭眼装睡。   小布丁喊累了,便也停了下来,乖顺地趴到无忧的身旁。   小院再度安静下来,张祺的意识昏昏沉沉,不久便真的睡了过去。天亮但太阳还没升起时,他醒了过来,蒙圈了片刻,才想起昨晚险象环生的一幕幕。   猞猁的耳力极好,张祺抬头睁眼的那一刻便醒了,随即,泰山和无忧也醒来。   张祺起身,看看远处清朗的天空,低声同无忧讲:“猴哥,我跟你一同去找药草。”   “哎哟。”无忧起身往外走,意思是自己单独去就行。   它身上有伤,张祺十分不放心,断然拒绝:“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猞猁站起,也想跟上,张祺指着呼呼大睡的小绵羊、小布丁还有小豆子,说:“你同泰山一起看着它们。”   猞猁竟然意外地听了话,又趴了回去。   虽然腿没被咬出血窟窿,但疼还是挺疼的。张祺拉起裤脚,低头看一眼,压印处已经一片青紫,不过比起无忧它们受的伤,自己这点疼又算的了什么。他放下裤腿,咬牙跟上无忧。   到达林子,顺利找到一片药草,无忧拔了几株就要走,张祺心里琢磨:要是晒干了磨成粉末来敷,应该也管用吧?   昨晚这一遭,让张祺现在还感到后怕,腿肚子发软。也使他意识到,身边除了食物,还得弄些药草给背着。幸好大家伤得都不重,能忍一忍等到早上来采药,若是伤势过重,远药救不了近伤,恐怕就得一命呜呼了。   这么想着,张祺道:“猴哥,咱们多弄点回去。”   抱着一捆药草回家,刚走到洞穴附近,张祺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抬头便看到角落里,猞猁正在啃食昨晚被它咬死的头狼,场面十分血腥。   昨晚体力消耗巨大,而且又过了一晚,饿了也正常。况且猞猁还挺贴心的,特意叼到角落去吃。   张祺这样说服自己,可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瞟了一眼,快速收回视线,假装没有看到,回洞穴拿了剩余的半件破烂T恤,吹一声口哨,把几只崽子喊去了山涧边上。   他先给最严重的泰山清洗身上的血迹,随后捣药、敷药,用T恤上撕下来的布料给包扎好。   接下来是无忧,同样是先清洗,再敷药包扎。   这边刚弄好,猞猁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张祺一扭头,看到一双凶悍眼睛紧盯着自己,吓得差点一屁股坐进山涧里。   猞猁自然不是来偷袭的,它绕到张祺面前趴下,乖巧地伸出了爪子,显然对他已是十分信赖。   张祺将药草捣碎,敷在它的爪子上,用布条给绑紧,这才捶捶算账的腰肢站起来。   惊魂一夜过去,崽子们的情绪都已经十分稳定,小豆子钻进了鸡笼,和在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两只野鸡打闹。   小布丁也想进去,但低估了自己的体量,只能围着笼子乱转。小绵羊嫌它丢人,一巴掌拍在它脑袋上。   几只崽子在乱糟糟的小院里独自辟出了一片可供玩耍的地方,还挺开心。   看到它们玩得畅快,张祺心情也好,早饭是没法弄了,他让泰山领着小布丁和小绵羊去竹林那填饱肚子,又去洞穴舀了一杯木禾米倒进鸡笼,又拿来几个果子和无忧分食。   坐在山涧旁草草地解决了早餐,太阳也冒了出来。   张祺扭头寻找,发现猞猁不见了,猜想大概是回林子里了,便不再管它,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自我鼓舞道:“行吧,开始干活!”   说罢,便开始收拾起院子,无忧也来帮忙。   首先是把几匹死掉的狼拖去一旁放着,张祺另有打算,但当务之急不是先处理它们。   将狼拖走,张祺又把碎土块给搬到远处给扔掉。炉灶和石头垒的“餐桌”也都塌了,土块搬走,石头收拾一下还能再用。   把这些做好,小院总算清爽了一些,不过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看着扎眼。   张祺又用锅碗瓢盆去山涧里装来水,清洗地面。   过了会儿,泰山带着俩吃素的崽子回来了,它也来帮忙,用嘴巴帮忙叼石头。   那两崽子也想帮忙,转了一圈发现没自己插足的份儿,便自觉地到角落玩去了。   到了中午,总算是彻底把小院给清洗干净,日头高悬,水迹很快被晒干。   张祺擦擦汗水,放上最后两块石头,“石头餐桌”也垒好了。   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张祺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跟无忧道:“猴哥,咱们进林子找点吃的吧。”灶台还没垒起来,煮木禾米是不可能了,洞穴里的瓜果也只剩两个,不够吃的。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抹狡捷的身影从身后跃到面前,正是消失了一个上午的猞猁,而它的嘴里竟叼着一只灰兔。   张祺惊喜:“猞猁兄,你怎么回来了?!”   猞猁松开嘴巴,把兔子丢在地上,见张祺一动不动,抬起爪子碰了碰:“嗷!”   张祺扬起眉梢:“给我的?” 第58章 喧嚣过后的平静(1)   有了猞猁送来的兔子,计划改变。   张祺笑眯眯地提起兔子去山涧旁收拾,收拾完了挂在杠上晾着,像刚到雚谷那两天一样,用石头搭了一个简易的火灶,便开始引火烤肉。   一烤熟,张祺便想寻猞猁一道吃肉,结果一扭头,又看不见了。方才引火的时候还见它趴在一块石头之上,这会儿又消失了,真是神出鬼没。   张祺只得作罢,叫无忧一道分食了大半只兔子。吃完午饭,坐着休息了会儿消消食,张祺又开始忙活起来。   当务之急是得把炉灶给砌起来,否则连饭都没法做。之前砌围墙还留了一些黄土,堆在角落里许久,用叶片和竹枝条给盖着。   张祺掀开草叶看了一眼,之前下过雨,除了底部那些见了水又晒干,结成了块,上面的都还能用,倒是省得去挖土了。   因为有现成的土和石头,灶台就砌得很快,下午才过半,就弄好了。   了却了心中的一桩大事,张祺才得空去弄那几匹死透的狼。虽然雚谷不热,但温度也不低,若是这么放着,最多两天就该发臭了。   果然,走近一瞧,已经有蚊虫围了上来,停在皮肉裸露的伤口处,贪婪地吮吸着。   张祺皱起眉头,挥挥手将蚊虫给挥走。   “哎哟。”无忧站在一旁,以为张祺是想吃狼肉,嫌弃地在面前挥了挥爪子,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厌恶”。   张祺笑了笑,解释道:“我只要狼皮,把它当垫子用,肯定很软。”要是哪天身上这身工作服烂了,还能拿狼皮来遮遮羞。   至于狼肉……   张祺其实想过,要不要吃狼肉,要不要把狼肉腌制一下晒成风干肉,但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还是没法说服自己食用狼肉。一是它非家畜家禽,连常见的肉都不算,不知道好不好吃。二则是因为雚谷有野兔、野鸡还有鱼,并不缺食物,犯不着吃狼肉。   不过张祺也不想浪费,他考虑好了,自己把狼皮剥了,肉就给猞猁吃。   正惦记着猞猁,就看到一道身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视野中,只是远远站在一块岩石上,没继续往前走。   张祺叫它:“猞猁兄!”   猞猁没动,顿了一下,低头用鼻子嗅了嗅自己的爪子。   张祺愣了愣,突然顿开茅塞,明白了猞猁的意思。它那是因为没带来好吃的,感到愧疚了。再结合此前的投喂,以及昨晚的挺身相救,张祺突然萌发了一个想法——猞猁该不会认为包养了他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可是越想越觉得十分合理。猞猁也是猫科动物,而猫有自我意识和自我概念,它们不仅不会认为自己是宠物,反而会认为人类是自己的仆人。   “噗!”张祺乐得笑出声,他倒是不介意被包养,不过不想为难一只还没成年的猞猁,便又招招手,“猞猁兄,过来瞧一瞧。”   猞猁跃下岩石,奔到了张祺面前。   张祺指着几匹狼,说:“猞猁兄,我只要这几张皮,肉就交给你了。这几天你也别去林子里觅食了,这不有成堆的肉呢吗?”   猞猁歪了下头,然后“嗷!”了一嗓子,大概是明白了意思。   张祺又说:“猞猁兄,要不以后跟我们一起玩儿?我就给你扑个窝,置一张席子,你想躺就躺。若是哪天你想回林子了,那你随时去,你的窝我照样给你留着。总之,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猞猁又歪了下头:“嗷!”叫声十分像狗,竟有一丝蠢萌。   张祺笑了笑:“那我可就当你同意了啊。”他抬头看天,想了一想,说道,“就叫你‘咪宝’吧?”欺负猞猁不懂,取了一只猫的名字,他抿着嘴暗自窃喜。   猞猁不懂“咪宝”的含义,乖顺地接受了。   无忧十分喜欢猞猁,倒是比张祺还热情,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去跟猞猁套近乎:“哎哟哎哟。”   奈何咪宝防备心重,立刻后退两步,重心往下,做出防备的姿态,随时都要扑上来。   无忧悻悻地收回手:“哎哟……”   张祺笑了一声,没去管。神兽有神兽的自我意识,有它们自己的行为习惯、相处方式,他向来不去管崽子们如何相处,只要不是打起来就行,但还是要把咪宝正式地介绍给所有家庭成员。他吹一声口哨,把所有崽子都召唤到鸡笼前,郑重地告知咪宝成为新家庭成员的事。   之所以在鸡笼旁集合,是因为伺候了两只鸡仔这么久,张祺已经把它们当成了家庭成员,早已忘了初衷是为了把它们养肥,吃它们的肉。   消息一宣布,崽子们的反应都很有意思。   泰山当然是坦然接受;无忧很高兴;小豆子站在泰山的角上,喊着“咪宝咪宝”,跟着傻乐;小布丁十分不情愿,但不敢表现出来,低着头抬着眸打量着咪宝,一副怂样;小绵羊就搞笑了,它压根不在乎,还没把话听完就溜了。对它而言,比起家中发生的大事,吃竹子更为重要。   大事通知完,张祺继续去弄那几头狼。   因为狼的身体太大,而他也没有剥狼皮的经验,只能硬着头皮上。   起初十分没有经验,弄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头狼的皮给剥下来,而且剥得还不好,被刀捅穿了两处地方。   不过有了经验之后,接下来就愈来愈顺利,给最后两匹狼剥皮,花了二十分钟都不到。   给狼剥完皮,张祺已是精疲力尽,但还得强撑着,把肉给处理了。   弹簧刀和角刀都没法用来砍骨头,他只能把肉给一一剔下来。   剔完头狼的肉,已是傍晚,张祺赶紧割了几根藤蔓把肉给绑起来吊在竹竿上。至于剩下几匹剥了皮的狼,他切了两条狼腿给猞猁做晚饭,剩下的搬到了山涧旁空旷的地方,弄了些树枝和竹枝给盖上,等到明天再剔肉。   晚上没太阳,温度也低一些,放到明天早晨应该坏不了。   忙完了,张祺才得以喘口气。新灶还不能用,他用几块石头垒了一个粗糙的临时灶台,凑合着煮了一点咸鱼木禾米饭,就着白䓘果,解决了晚饭。   猞猁在角落里吃狼腿,啃得嘎吱作响,听得张祺牙齿都发酸。至于其他崽子,成群结队自己觅食去了。   吃完饭,张祺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泡了会儿温泉,大概是猫科动物天性使然,咪宝不喜欢水,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就跑了。   张祺还以为它跑进林子去了,结果泡完澡回到家里,发现咪宝正趴在泰山的草棚里,看来是下定决心住下了。   兵荒马乱的一夜一天过去,张祺疲惫得连呼吸都是靠着本能维持,他瘫软在草垫上,即刻昏睡过去。管他什么狼群、狮子还是老虎,通通都懒得去管了。   天还没黑透,崽子们完全没有睡意。   先是无忧顺着藤蔓爬到了崖底,蹑手蹑脚地钻进了草棚,悄咪咪地挤到了咪宝的身边。   咪宝斜眼睨它一眼,表情十分不耐烦,但趴着没动。   随后,小绵羊也溜下来了,爬进草棚,挤入泰山的怀抱之中。小布丁像个跟屁虫,也挤了进去。   泰山大方地拥住它们,伸出舌头分别舔了下它们的脑袋,以示亲密。   小豆子站在泰山的头顶,情绪高涨地唱起来:“我们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   鸡笼里两只已经十分壮硕的野鸡附和一声:“咕咕嘎!”   独自在洞穴酣睡的张祺做了个梦,他梦到凤凰传奇来野生动物世界开歌迷会,唱了一个晚上的《最炫民族风》。园里的猴子、斑马、长颈鹿、熊猫……跳了一晚上的舞……   --------------------   不知道猞猁长啥样的宝子,一定要去百度一下,猞猁真的很酷很帅。 第59章 喧嚣过后的平静(2)   第二天清晨,张祺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好魔幻的一个梦……”   梦醒了,他也该迎接现实了。现实就是,接下来要重建小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一天都会十分忙碌。   张祺伸个懒腰,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结果一转头,发现身旁竟空空如也。   无忧呢?!   小绵羊呢?!   张祺脑子嗡的一声,不会又是狼群来袭吧?昨天我有睡得那么死?   他呆愣愣地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洞穴外边传来小豆子嘹亮的歌声:“我们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紧接着便是咪宝带着威胁的恫吓:“嗷!”   张祺跑到洞口往下一瞧,只见崽子们早就醒了,齐齐挤在没有院墙的小院里,闹作了一团。咪宝正在追逐小豆子,估计是嫌它跟复读机一样,实在太吵了。   张祺笑哼一声,觉得阳光十分灿烂,生活无比美好。   情感丰富地感叹片刻,张祺也顺着藤蔓下到崖底。因为起得太晚,他随便吃了几块果脯,就开始忙碌起来。   耗费一个上午的时间,终于把几头狼的肉给剔下来了,张祺把肉都给串好,整整挂满了三根竹竿,角刀都切钝了。   剩下的骨头张祺也舍不得扔,用锅煮了一遍,留给咪宝磨牙用。小布丁瞧着新鲜,张祺故意逗它,丢了一截在它面前,它凑近嗅闻,然后愣了一下,竟被腥得“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自此,见了咪宝都要绕着走。   收拾几头狼就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但把琐事都做完了,自第二天开始,张祺便开始专注地挖土、砌围墙。还是和上次一样,挖一点土,砌一点。   不过这次不一样,张祺嫌弃原来的院子还是太小,有些拥挤,便拓展了面积,几乎有一个半篮球场那么大。   因而这次耗费的时间也比较长,前前后后花了四十天的时间才完成。   不过这段时间张祺也不是光光修了围墙,其他琐事也做了一些。   家里的陶器总是不够用,他又烧制了一些。   剔下来的那些狼肉在经过十天的晾晒后,已经脱去大部分水分,张祺用竹子搭了一个架子,将肉铺在上面,架子每天生火熏上一两个小时,总共熏了五六天,做成了烟熏肉。   这样做的目的是防腐,但其实张祺并没有做过烟熏肉,只是按照曾经在网络上瞟过一眼的教程尝试了一下,居然十分行得通,而咪宝也不讨厌烟熏肉,竟还挺喜欢。   张祺在搭炉灶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空间问题,将灶台搭在了角落的位置,砌好围墙,他又在灶台之上搭了一个小草棚,这样一来,以后下雨也能做饭了。   除此之外,他便寻河滩,颇有耐性地找了一块造型酷似小板凳的石头,弄回原来拿来做烧火凳。没事的时候,他还用竹子削了一把小饭勺。   迟迟没有实施计划的菜地也辟了出来,种上了荠菜和小葱。   总之,最近一段日子过得十分精致、惬意,张祺感觉连时间的流逝速度仿佛都慢了下来,心也十分平静。   这种平静倒不是说心如死灰、心如止水无欲无求的那种平静,而是不急不躁、从容不迫的平静,与之前的心态大相径庭。   虽然在接受自己穿越的事情之后,张祺的心态一直就没崩过,但他始终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自己,催促着自己,迫使自己每天都鼓着干劲,丝毫不敢松懈。   可最近不一样,那股神秘的力量陡然消失了。   张祺坐在洞穴口吹风,欣赏晚霞,他想,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自己遭遇狼群袭击劫后余生,对生命的存在与否更加豁达了一些,又或者是自己的内心强大了许多。   豁达归豁达,小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并且要越过越好。   菜地里的荠菜长得又肥又壮,再不吃就要老了,可又不可能一口气全吃完。要吃全吃掉,面色都得成菜色。   张祺心中早有主意,顺着藤蔓下到崖底,吆喝一声,带着崽子大队去了菜地。   这一个多月来,咪宝和其他崽子已经玩成了一团,它一只独行侠居然很好地适应了集体生活,淘气的性子也逐渐显露出来。   比如此刻,它就跳进了菜地里一通抓挠,将几颗荠菜抓得稀烂。   张祺冲无忧挑了挑眉梢,示意它这个“兄长”赶紧管教管教。哪知无忧却假装没听到,扭过头去抓草丛里的虫子去了。   “嘿!”张祺哭笑不得,“猴哥,你这可不行啊,太惯着了。”   无忧扒拉着草丛,心虚地应了一句:“哎哟……”   泰山带着小绵羊和小布丁往竹林那边去了,小豆子飞到张祺的肩上,张开弯曲的喙,嚎起来:“快点!快点!嗷!嗷!”   张祺弹它脑门:“帮不上忙,还爱多嘴。”   说罢,便弯腰开始拔荠菜。菜地不大,没耗费多少时间便全拔完了,张祺挎着一篮筐的荠菜和崽子们回了家。挑出一些不太好的丢进鸡笼,又挑出一些最嫩的,晚上用来煮木禾米,剩下的拿到山涧边清洗干净,摊开放在岩石上晾干。   弄好这些,张祺开始生火。   无忧望望天,感到不解:“哎哟。”那意思很明确:还没到饭点呢,怎么就要做饭了。   张祺一边添柴,一边解释说:“我把那些荠菜过一下盐水,然后晒成菜干。”按照雚谷四季如春的气候,荠菜一茬一茬地长,而且野荠菜也多,其实倒也没必要晒干菜。但是张祺舍不得把耗费精力和肥料种出来的荠菜全都给鸡吃,便想到了像奶奶那样晒成干菜。   不过小时候奶奶晒干菜是为了应付没有新鲜蔬菜的冬天,他则是纯粹想尝个味。   反正多存些总没错——这大概是根植于中国人血脉之中的生存之道。   锅里的水烧开了,张祺撒了一点盐进去,等盐融化了,他用筷子把荠菜夹进去,默数五秒就夹出来,放在冷水之中。   在玩闹的崽子们都好奇地围在炉灶旁,恨不得把脑袋搭在锅旁边,直到张祺把荠菜烫完了,这才离开。   张祺把烫熟的荠菜从冷水中捞出来挤干水分,然后一根根铺在岩石上,只一天便晒干了。收干菜的时候,张祺突发奇想:有没有可能把荠菜做成梅干菜呢?   梅干菜的做法张祺是知道的,因为小时候看奶奶做过,可是做梅干菜用的是小白菜,荠菜能行吗?   想到梅干菜,张祺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梅干菜饼,回味起梅干菜饼又香又软的滋味来。   唉,要是有面粉就好了。   张祺忍不住叹了口气,雚谷很好,空气清新环境宜人,没有996,没有职场内卷,更没有需要经营的人际关系,可千好万好最大的不好就是吃的东西实在太少。   张祺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否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把做梅干菜的想法记在脑子里,等下一茬荠菜种出来了,试一试也无妨。   吃的东西少,就得睁大雪亮的双眼去找。   自打上次出了一趟门发现了木禾米之后,张祺就再也没正经出过一次门,凑巧盐巴罐子见了底,也该出门远游一趟了。   于是这天清晨,张祺打包了自己和崽子们的口粮,给鸡笼加了满满两大碗木禾米,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   因为战败了狼群,还杀了狼,张祺已没有什么好怕的,这次出门甚至有种率兵出征的豪迈之感。   当然,真要出征,张祺是万万不可能去的,他只想偏安一隅,和崽子们过平安祥和的小日子。 第60章 “害啦!”   这回出门,咪宝成了探路仪,它“一猫当先”走在最前面,一会儿钻进树丛,一会儿爬上树顶,体态轻盈,可以完全不发出动静,竟比善于爬树的无忧还要灵活。   无忧不甘示弱,起了攀比的心思,一跃而上,挂在树枝上,像孙悟空一般飞檐走壁、举步如飞。   两只崽子且追且跑,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小豆子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仗着有一双翅膀,能腾空飞起,便不知死活地追了上去。结果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一时没注意,一头撞在了树枝上,撞得头晕眼花,差点跌落下来,灰溜溜地往回飞,老老实实落在泰山的角上,再也不敢造次了。   小布丁也是十分灵活的,见兄弟们竞相追逐起来,觉得十分有趣,便跟了上去。可它腿短又不会爬树,很快便被远远甩开了,只得沮丧地往回走,继续跟着大队伍。   泰山稳如泰山,它自是能追上的,只是背上驮着张祺和小绵羊,而且小绵羊还睡着了。   张祺低头看了小布丁一眼,哈哈笑它:“被丢下了吧。”   小布丁发出抗议:“啾!”显得更呆了。   一路吵吵闹闹地进了林子深处,草木繁茂,不大好走,特别是对于泰山来说。   张祺从泰山身上下来,走在前面,给它开路。无忧和咪宝追逐了一段时间,也停了下来,在前方等着。   双方汇合,张祺停了下来,环顾四周,一时之间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从进林子到现在,他发现了一棵长着紫色果实的果树,便摘了一些,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发现。   雚谷最不缺的就是各色水果,若只是为了摘果子,何必千里迢迢地跑进林子深处?   基本上每次出院门都有特别的收获,比如咸水湖,比如木禾田,因此张祺变得贪心,他希望找到一些实用的东西或者食物,哪怕是捡几颗野鸡蛋也是好的。可今天出师不利,走了一个上午了,只摘了几个紫色果子。   出走了这么多趟,张祺也摸清了,离雚谷越远,各种奇花异果就越少,映入眼帘的多是绿色植物,和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区别,山海经世界其实就处于以洞穴为中心点,方圆十里之内。   既然外面和现代世界并无不同,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好东西吧?有哪处地方敢和雚谷丰富的物产相提并论?   还要往前走吗?   张祺犹豫了片刻,寻一块石头坐了下来,说道:“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他一一把大家的食物拿出来,给小豆子准备的是生的木禾米,给小绵羊准备的是新鲜的冷箭竹,给咪宝准备的是风干狼肉,给自己和无忧准备的是清早煮的木禾米饭,还有解渴的两个果子。   至于泰山和小布丁,它们是最省心的,一个抬头啃树叶,一个低头啃草丛就行。   平平静静地吃完了午饭,原地休息了会儿,张祺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于是征求崽子们的意见,他问:“累不,咱们还往前走不?”   话音刚落,却听林子深处骤然传来一声怪异的叫声——“害啦——”   这声音尖锐、悠远,仿佛从深渊地底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连胆子最大的咪宝都被惊得炸了毛。   几只崽子和张祺都不由自主地静下来,维持着身体一动不动,竖着耳朵听那声音来源。   仿佛是配合他们似的,回音刚刚在林子中缓缓散去,又从远方传来一声“害啦——”音节着重在第二声,所以声音散得很远,就像扑向海滩的海浪一样。   张祺下意识地看向无忧,寻求意见,哪知无忧还没给出反应,咪宝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咪宝!”   再喊已经来不及了,咪宝已经消失于浓密的树枝之间。   张祺只得道:“行,那咱们也去看看吧,到底是什么东西。”其实他听得出来应该是鸟的叫声,但绝不是生活中自己已知的任何一种鸟,所以心中也十分好奇。   无忧打头,大家都追了上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没有见到鸟,但看到了威风凛凛站在一根树枝上瞭望的咪宝。   “咪——咪宝——”张祺大喘气,“追到了没有?”   “嗷!”咪宝从树上跳了下来,看样子是没有追到,也没有看到什么。   张祺也不失望,抚着胸口:“没、没追到就算了。”要是再招惹到像狼群那样不好惹的东西,真是得不偿失。   咪宝却还是有些不服气,又跳上远处的一棵树,从高处寻找。张祺只得叮嘱它:“别跑远了。小布丁,别瞎跑!”   小布丁不听,已经追咪宝去了,小绵羊随后跟上,最后无忧不放心,便也跟了上去。   张祺无奈、头疼,心说这些崽子越来越难管了,不过他们本来就都是野兽,习惯了野外生活,他也不想束缚它们,只是不希望它们受伤。   想了一想,还是扯着嗓门喊:“别分开,别跑远!”   小豆子盘旋在半空中,跟着学:“别分开,别跑远!”   有无忧看着,崽子们虽然跑来跑去,但始终挤在一起,没有分开。眼见它们往一个怪异的歪脖子树跑去,再远点就要离开视线,张祺和泰山也跟了上去。   还没走近,便听无忧扬声喊道:“哎哟!”   张祺立即察觉异样:“怎么了?!”见无忧伸出长臂拦住小绵羊和小布丁,咪宝也难得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走到近前,张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蹲坐了下来。疑心自己眼花,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往前看去——只见面前一米处的地方横亘着一道地缝。   这条地缝不宽,只有半米左右,一步就能跨过去。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它很长,向东看不到头,向西看不到尾,硬生生地将地面,将这座山劈成了两半。   跟更加令人恐惧的是,这道地缝很深,可能深不见底。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地缝里飘着浓白的雾气,就像刚来雚谷那天的雾气,如烟如涛,浩荡似浪,根本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嗷!”咪宝凝眸,威胁似的吼了一声,但没人,也没声音应它。   小绵羊总是迟钝到不知轻重与死活,扒拉了一下爪子躲开无忧的手臂,竟要往前走。   张祺赶忙拉住它,无忧顺势搂住了它。   张祺扭头,从地上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对着缝隙丢了下去。石头碰撞岩壁,发出“嘟嘟嘟嘟”的声音。随着石头的下落,声音逐渐变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也没听到彻底落地的声音,可见深度有多令人胆寒。   人类对未知有着天然的恐惧,神兽亦不例外,张祺和崽子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小绵羊这会儿意识到了地缝的可怕,紧紧地黏住无忧。   “哎哟。”无忧搂着小绵羊,征询张祺的意见——是往前还是往后?   张祺又犹豫起来,人类对未知天生恐惧却也天生好奇,总是忍不住想要探寻一番。   当然,他可不是想钻进地缝里去瞧一瞧,而是想到地缝那边去看一看。虽然凭肉眼看去,地缝那边除了树还是树,没什么特别的,但他总觉得,这地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它在这里总是有理由的。   张祺正犹豫着呢,急性子的咪宝已经腾空跃起跳到了地缝那边。它一跳能跨两三米,半米对它来说简直儿戏。   “好吧,”张祺苦笑一声,“咱们也过去看看。”   他抱起战战兢兢的小布丁,先跨步走了过去,而后又过来抱小绵羊。   虽说就半米,可在已知下面是万丈深渊的情况下跨过去,双腿会不自觉地发抖。   所幸有惊无险,大家都安全跨了过去。   地缝对面确实也没什么东西,张祺跟着咪宝,寻了一条好走的路往前走。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一路上别说果树了,连株长籽儿的藤蔓也没看到。   张祺有些泄气,时间也不早了,今天看来是注定没什么收获,他招招手:“算了,咱们回——”话没说完,目光突然顿住。 第61章 茶树果   张祺看到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头探出一根树枝,上面似乎开着白花,而且长着圆鼓鼓的果子。   无忧眼神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立即跑了过去。跳上树,折了一段树枝,然后跑回来,递给了张祺。   张祺低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无忧摘来的竟然是油茶树枝,枝上长着还没凋谢的白色花朵,还有圆润有光泽的褐色球形蒴果。   小绵羊感到好奇,从他手中夺过,顺手就把花给薅走了。   张祺戳戳它额头:“败家姑娘。”   小布丁嘴馋,仰起头,伸出舌头,麻溜地卷走了枝上的果子,咬得嘎嘣脆,结果没咀嚼两下就“噗噗”吐了出来——太难吃了。   “让你嘴馋,小心有毒。”张祺吓唬吓唬它,迈步往前走。绕过枝繁叶茂的大树,果真看到一棵约莫三米来高的茶树,开着不太显眼的白色黄蕊的茶花,结满了褐色的果实。再往前一看,岂止一棵,是密密麻麻一大片,简直像谁在山里种出来的。   疑心认错,张祺又走近一些,压下枝条再次查看。这次百分百确定,真的是油茶树。之所以这么快确定,是因为小时候奶奶家就种了一片油茶树林,他还因此吃了不少苦。   每年11月份油茶果成熟,他就要跟着奶奶去茶树林里捡掉落的果子,然后背回家剥掉三层外衣,才能获得里面的果肉,然后再把果肉背去村里的榨油作坊榨成茶油。   前前后后要忙上一两个月,对于张祺来说,和油茶树有关的记忆并不美好。他摘了一颗茶果放在手心里把玩,抛起又接住。   无忧跟过来:“哎哟?”不能吃吗?   起初刚认识的时候,它见张祺拖着受伤的腿四处乱窜,以为他饿肚子,在找吃的,于是就带着他去找了自己喜欢吃的果子。后来它逐渐发现,这只两条腿的活物可比自己聪明多了,不仅会找食物,还会把本来不好吃的食物变得好吃,它逐渐变成了被带领的那一方,所以看到自己不认识的东西,会习惯性地询问。   张祺摘一朵白色的茶花插在无忧的头上,说:“这个吃不了,不好吃,又苦又涩。”他小时候跟小布丁一样嘴馋,背着奶奶偷偷尝过,滋味难以形容。   小绵羊看到张祺给无忧戴了一朵花,扒拉着他的裤腿,也想臭美一番。张祺便又摘了好几朵,给每只崽子都插了一朵,连咪宝也不例外。   咪宝瞪着宝石眼,表情很是嫌弃,不过没有拒绝。   张祺抱着手臂,满意地打量着自己养的崽,越看越满意,心说要是手机还有电就好了,就能拍一张全家福了。顿了下,他又摘了一朵,别在了自己耳畔。   摘花的时候还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怎么一边开花,一边结果。”通常绝大多数都是先开花然后结果,油茶树也不例外。不过这可是在山海经为背景的虚构的小说世界,气候宜人,倒也不足为奇。   看也看了,花也戴了,张祺看着成片的油茶树林,既不能吃又不能玩,觉得没有再继续往前的必要。便转身道:“那咱们就回家吧,现在回去,还能在天黑前赶到家。”   他领头往前走,没走几步突然顿住脚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对啊!油茶果可以榨油啊!”   几只崽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齐齐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张祺哪还管得了它们,激动兴奋地又冲到茶树下,伸手摘了一颗果子,用指甲掐一个口子给掰开,里面挤着三颗饱满的深褐色果子,跟板栗似的。虽然脑子里还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榨油方案,但张祺感觉晶莹剔透的油已经从果实里溢出来了,赶忙动手摘茶树果,往口袋里塞。   无忧不明所以地抓抓脑袋,跳上树去,摘树梢上最大最饱满的果子——反正两脚兽要做的事总没错。   不多会儿,两个裤子口袋就塞满了。光这些肯定是不够的,张祺有先见之明,带了一个筐子。用树叶把镂空的筐底堵住,然后将茶树果哗啦啦丢进了筐里。   咪宝对于摘茶树果不感兴趣,自顾自溜进了茶树林深处玩去了,泰山自觉地承担起了看护其他几只小崽子的责任,陪它们玩闹。   茶树结满了累累硕果,而且树也不高,十分方便摘取,就连小布丁都能跳起来用嘴衔两颗下来。一棵树摘完,便已经摘了有大半筐子。   张祺舍不得走,可是时间已不早,再不走就得在山里过夜了,况且手编的筐子不是非常牢固,承受不了太重的东西。于是他朝林子里喊一声:“咪宝,走喽!”   等了约莫五秒钟的时间,咪宝从林子深处奔来,走到近前,耀武扬威地抬起了头,炫耀自己嘴里叼着的东西。   是一只灰兔。   张祺喜出望外,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顺毛摸咪宝的头,热情地拍马屁:“哎哟哟,我的咪宝好厉害,又抓到了兔子。”   话和动作都十分受用,咪宝被摸得眯起了眼,活脱脱一只猫的模样。但它的叫声可没猫那么软,“嗷”地一声,像一条狗。   摘了油茶果,得了兔子,张祺将东西绑在泰山的背上,然后原路返回,往林子外走。   走到地缝前,大家不自觉慢了下来。   张祺抱着小布丁,先跨了过去,正准备去背小绵羊,忽听地缝中传来骇人的声音——“害啦!”   他凝眸顿住,示意崽子们别动,便跪在地上,往地缝中看去。雾似乎更浓了,几乎像高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这时,那叫声又响起——“害啦!害啦!害啦!”   一声接着一声,旷远,悠长,确实是从地缝中传来的。   无忧学着张祺,趴在地方往地缝中看了一眼,又看向张祺,用眼神问他:该怎么办?   张祺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鸟的叫声,这些鸟可能就在地缝下的岩石上筑巢,生活在地缝中。   虽然是鸟,张祺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轻手轻脚地站起,低声说:“咱们只管自己走吧。”   崽子们轻轻跨过地缝,平安无事地走出了林子。   回到小院,天几乎已经黑了,张祺把兔子挂起来留着明天收拾,随便弄了些吃的,去温泉池泡了个澡便回洞穴睡觉了。   第二天,张祺精神抖擞地起了床,吃完早饭,崽子们在院子里,吃货继续吃,勤快的已经出门了。他把兔子提到山涧旁,麻利地收拾干净挂在杆子上任它滴血水,而后便在院中挑拣昨天摘的油茶果。   将树叶、树枝和坏果、小果挑走,便全部倒在地上,任太阳暴晒。   到了第二天,油茶果外面那层新鲜的外壳被晒干水分,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黑褐色的三个果实露了出来。   下午,张祺便盘腿坐在院里的草棚下,捡起油茶果,一颗颗剥壳。其实全部扫成一成,用脚去踩一踩再剥,会省力很多,但他可舍不得这样糟蹋自己唯一的一双鞋。   脚上这双鞋穿了足足半年多,很多地方都磨损了,鞋尖甚至已经破了,再不珍惜些,估计至多两个月就得分崩离析。反正时间多得很,就当剥核桃打发无聊时间。   这活儿倒是比剥核桃轻松些,外壳已经裂开,只需轻轻一捏,里面的果实就会掉出来。   无忧也来帮忙,小豆子踩在它头上,嘴巴不歇气地喊:“鸡啄我,鸡啄我。”   张祺弹它脑门:“谁让你去捉弄它们,活该。” 第62章 榨油(1)   剥掉第一层外壳还只是第一道工序,里面带着硬质外壳的果实还得再晒一轮。便又再晒了两天,张祺开始剥果实的外壳。   这层外壳十分坚硬,而且形状如蒜瓣,不好拿捏,更没有豁口,所以得借助石头砸裂了,弄出一个豁口,才能剥出里面的肉。   张祺盘着腿弯着腰,尽管全神贯注,还是被石头砸了两次手指,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无忧也没辙,它用牙齿咬,剥得也不快。   小布丁从山上啃完草回来,看到张祺对着一对黑乎乎的果子愁眉苦脸,还以为又是什么好吃的呢,嘴快叼起一颗就“嘎嘣”一声咬开,将壳吐掉,舌头灵活地卷走了肉。   巨爵两下,味道又苦又涩,十分熟悉,便又吐了出来。   张祺无奈地摇头:“吃货,想拦你都来不及。”   小布丁知道这不是好话,仰起头抗议:“啾!”   张祺睨它一眼,笑着说:“别噘着嘴了,跟小绵羊玩去吧。”   小布丁扭头看去,小绵羊正歪头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了,小豆子站在它肚子上,给它顺毛。它不敢去打扰,屈腿趴在了张祺脚边。   它乖巧地看着张祺和无忧给面前黑乎乎的东西去壳,便也叼一颗进嘴。嘎嘣一声咬开,“噗”一声吐出去,壳是壳,肉是肉,十分分明。   觉得甚是好玩,便又叼了一颗,如法炮制,把果肉吐在了张祺的旁边。   脚腕被果肉砸了一下,张祺这才发现自己脚边竟躺了一堆果壳和果肉,他拍拍小布丁,赞它:“没想到你竟是一台天然‘剥壳机’。”   小布丁哪知道什么是“剥壳机”,但听得懂这是对它的夸奖。鼓励式教育果然成效显著,它干得更起劲了,平时动如脱兔没几刻能安静下来的小崽子,竟安安稳稳地趴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把果壳给剥完了才起身。而它这台“剥壳机”干了大部分的活,省了张祺的大力气。   晚上,为了犒劳小布丁,张祺给他用各种鲜嫩的树叶、果脯和木禾米拌了一碗特殊的沙拉。没有沙拉酱,但他放了蜂蜜。   这蜂蜜是之前去林子里偶然看到一个蜂巢,费了大劲又被蜜蜂给遮了一口才摘来的。张祺将蜂蜜刮下来,放在陶罐里存着,轻易不舍得吃。   小布丁吃得津津有味,惹得小绵羊眼红嘴馋,去它碗里抢了两口,后来还把碗底给舔了一圈。   将茶籽肉从两层外壳里剥出来,仍旧没完,因为果实的外面还有一层褐色薄皮,同板栗一样。   这层皮紧紧贴着果肉,也不好剥,不过晒过之后就会很好脱皮。   于是又晒了两天,剥掉最后一层外皮,张祺终于获得了白嫩嫩的油茶果肉。这果肉颜色和质地都很像夏威夷果,味道可就差远了。   虽然不好吃,但出油率却非常高。   前前后后忙活了有一周的时间,张祺终于获得了一盆果肉,光这点肯定是不够榨油的,还需得再去那片林子摘上一些。   这几天来,张祺的脑瓜子也没歇着。他从小年年跟着奶奶去村里的作坊看榨茶油、菜籽油,在喷香扑鼻的油香味中长大,对榨油的工序十分清楚。他得了空就琢磨、回忆,终于想出了一整套的榨茶油的方案,并画在了墙上。   虽然没有工具,实施难度特别大,但也并非不可能实现。   因为成功率极低,张祺没再去摘茶树果,准备用手头仅有的这一盆果肉先试试是否可行。   果肉晒了两天,大部分水分已经被晒了出来,变得干、硬、脆。   吃过早饭,张祺把慵懒地倚靠着石头灶的小绵羊赶走,便点火忙了起来。   他先把锅烧热,然后将茶果肉倒进了锅里,用竹铲不断翻炒。这道工序看似简单,实则要非常小心地把握火候,否则就很容易把果肉给炒焦了。   张祺把无忧叫过来看着火,指令它添柴、退柴,自己则专心致志炒果子。   无忧是个既听话又聪明的帮手,一眨不眨地看着灶膛里的火,快熄了就提醒张祺一声,得了张祺的指令,就捡两根柴扔进去。有它看着,火候控制得很好,令张祺顺利地炒熟了茶果。   坚果的芳香味飘散在小院中,几只崽子都被味道给吸引过来,连咪宝都好奇地围过来瞧上了两眼,一见是茶果肉,便又兴致缺缺地跑了。   张祺也被这香味香了一跟头,忍不住捡一颗嚼了两下,又立刻“呸呸”两声吐了出来,跟记忆中一样难吃,看来用来榨油是有理由的。   把炒熟的果肉放凉,张祺便去院外找了一块平平坦坦的岩石,然后拿了一截竹棍,压在果肉上面,像擀面那样用力碾压下去,目的就是为了将炒熟的茶果肉给碾碎。   小时候,村里的榨油作坊有研磨机,倒进机器当中,只需几分钟,饱满的果肉便可被碾压成粉末。没有电动的研磨机也不要紧,用研钵、舂臼都能将果然捣碎成末。可是就连这最基本的石器,雚谷也没有,张祺只能用最原始的工具——竹棍和石头。   他先用竹棍粘成花生碎的样子,而后再用那块用惯的长条形的石头当做钵杵,细细捣碎。因为茶果中含有丰富的油脂,所以捣碎之后会裹成一团,并不会乱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弄。   不过比起研磨机,纯手工还是没法做到那么精细,尽管张祺已经用了十二分的耐心,还是没法将果肉捣得像面粉那样细腻。   花了很长时间将果肉捣碎,张祺又把炉灶给烧了起来,这次往锅里加了些水,然后把昨晚用细竹条编的一个蒸架放了上去——这回要把捣成碎末的果肉放在锅中,隔水蒸熟。   为此,张祺还拆了一个十分珍贵的纱布口罩铺在蒸架上,作为蒸布。其实他不知道要蒸多久,也没有表,没法精准掌控时间,只能按照蒸木禾米的时间来推算,约莫二十分钟左右——添三次柴火就差不多了。   灶膛里的柴烧尽,张祺赶紧掀开树叶做的锅盖看一眼,火候和时间掌握得都很好,和小时候在作坊里机器蒸出来的颜色一样。他赶忙趁热端起锅,倒在了一张用粉黛草编织的薄垫上边。   其实还应该用一块麻料的布将蒸熟的茶果粉末给包起来的,但张祺没有麻布,那件破烂似的T恤还剩一块前襟,倒是能拿来当做麻布用,但这油能不能成功榨出来还是个未知数,他舍不得拿来用。不过张祺在编粉黛草垫子时倒是用了很多心思,编得又密又紧,但又保证了它够薄。   用垫子将冒着热气的粉末包起来,团成一个球,然后再压成一个薄薄的茶果饼。远看,像一个蒲团。   原本这个茶饼还应该放在一个铁质的圆盘上,然后再压一块圆盘固定,但张祺没有这玩意,只能把茶饼放在一个特意找来的圆形的扁石头上。   这石头是他昨天去找来的,有脸盆那么大,三四公分厚,就像一个很大的盘子。不过厚薄不均匀,圆的也不均匀,所以他昨天坐在山涧边上,又磨又凿,总算凿成了一个平平坦坦的“盘子”。   底下用盘子垫着,上面就用一个足球般大小的石头压着。   这就是最后一道工序了。   在作坊里,有电动的压榨机,将茶饼一个个叠放下,然后启动机器不断挤压,金黄透亮的油就会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张祺没有压榨机,但有体形庞大的泰山,呼一句:“泰山,你站上去试试。” 第63章 榨油(2)   石头不大,泰山勉强能将两只前蹄立上去,后腿还在地上,并不能将所有体重转化成压力。   张祺趴在地上,观察茶饼,没看到有油流出来,想了想,一挥手:“猴哥,你上去试试?”   无忧立即爬到泰山的肩上,随后小绵羊也来了,压力陡增。   张祺跪在地上,一眨不眨地屏息盯着茶饼,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似乎有晶莹的液体从草垫中被挤压出来,可又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于是伸出手戳了一下,感受到一股热意,再拿起来一看,手指上沾一点透明的液体。   伸出舌头舔一口,滑腻中带着一点苦涩,能明显闻到一股茶果的味道。   这个方法真的可行!竟然真的榨出油了!   张祺狂喜,几乎要蹦跳起来庆祝,可眼下立刻就遇到了新问题,总不能让一直让泰山这样杵着当“压榨机”,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油看似是榨出来了,可是该怎么弄到陶罐里呢?   正思量的工夫,在泰山的施压下,茶饼源源不断地冒出茶油来,浸湿了垫在最底下的圆盘石头。   张祺心疼死了,倏地脑瓜子一动,有了主意。他回洞穴里,拿来一个新的口罩拆开,将一层层纱布卷成长条,然后打结连接成一个长条,约莫有七八十公分那么长。   随即,张祺把纱布条盘在了茶饼的周围,瞬间,被挤出来的黄色茶油便浸润了纱布条。   张祺拿来一个干净的、小小的套杯,放在石头盘子前,然后将纱布条的两头放进了杯子里。   纱布条可以引流,不断地吸附茶油,然后导入杯子里。   泰山不知张祺在干吗,但知道他肯定全神贯注在做一件大事,两只前蹄小心翼翼地踩在石头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坏了好事。   张祺捋一捋它耳朵下垂下来的白毛,说道:“下来吧,我找些石头来压上去。”   “呜——”泰山不动,意思是它能行,可以一直站着。   张祺笑了下,说:“走,陪我去搬石头。”   他带着崽子们去了河滩上,搬了好些足球般大小的石头,一个个垒在茶饼上。   张祺并不指望小小一个茶饼能榨出多少油,所以垒成一个小“山包”之后便不管了,他心里开始琢磨,之后该用什么方法来榨茶油,总不能真的让泰山来当压榨机。垒石头的方法也行不通,搬一两千斤石头,腰估计都得累断掉。   到底用什么方法能达到压榨机那种挤压的效果,尽可能地将茶饼中的茶油给榨出来呢?   苦苦思索了一个晚上,张祺也没能想出方法,但一早起来却获得了意外之喜——那只装油的陶杯竟然装了满满一杯金黄透明的茶油,几乎就要溢出来,而且因为使用纱布条吸收导入到杯中的,连过滤都省了,油质非常清澈。   茶油的出油率很高,一斤茶籽能出200—300克的油,这一点张祺是知道的。因为小时候去作坊看榨油,作坊老板就逗他说:“长大了来这里帮我榨油怎么样?”   老板也会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一些榨油的知识,比如榨完油的茶饼或者菜籽饼不能扔,可是个好东西,既可以喂鸡,也可以拿来当肥料。   张祺把油拿走,放到灶台旁砌的一个调料台上,上边有一罐盐,如今多了一罐油,他甚是满意。   把油放好,张祺去把压在茶饼上的石头一一搬开,打开草垫,看了看茶饼,又动手摸了摸。果然,压力不够,油分还远远没有被挤压出来,都还存在茶饼之中,所以茶饼摸起来湿漉漉、滑腻腻的,一捏就碎了。   如果是被彻底榨干的茶饼,会变成硬邦邦的一块饼,徒手很难掰掉,得用石头去敲。   茶饼的味道实在是香,小布丁上了两次当,还是忍不住凑过来,想要尝尝味道。   张祺掰了一小块,小布丁卷进嘴里,嚼得“吧嗒吧嗒”,这回没吐,咽下去了还要讨,显然滋味不错。   张祺掰了几小块,分给了几只崽,连两只野鸡也没落下。除了吃肉的咪宝,几只崽子都挺喜欢   小绵羊吃完了还想要,张祺弹它脑门:“你吃竹子,这些要留给大花和小花。”   大花、小花是他给两只鸡仔取的名,倒不是偏心,而是小花居然生蛋了。是上周开始生的,每隔一天生一个,到今天已经存了有四个蛋。而且两只鸡仔已经完全被驯服,现在就算不关鸡笼,它们也只会在院子内活动,到了傍晚就主动进笼子。   更重要的是,小花是母鸡,大花是公鸡,一公一母关在一起,鸡蛋就能受精,张祺还计划着等小花开始抱窝了,尝试让它敷小鸡。因此,营养得跟上,茶饼得留给小花和大花。   小布丁可不知张祺这些长远计划,吃醋了,叫起来:“啾!啾!”   张祺感觉耳膜都要被这尖厉的声音给刺破,终于体会了一次“熊孩子”的感觉,不过他不是严父,哄着道:“我给你们做别的吃。”   说罢,张祺走到灶台边,点燃了火。把陶锅烧热,他拿起装茶油的杯子,往里倒了一个锅底的油,想了想,又倒了一些进去。   没多会儿,锅底的油冒出密集的泡泡,一股淡淡的白烟从锅底冒出来。   张祺把放在灶台旁一个小框里的四枚野鸡蛋小心地拿了出来,在锅沿敲破,掰开蛋壳将蛋液倒进了锅中。   锅里顿时发出滋滋啦啦的油爆声,几只围观的崽子被吓了一跳,顿时作鸟兽散四散逃开。   张祺哈哈笑它们:“让你们长长见识。”   四个鸡蛋依次躺在锅底,在热油的煎炸下,透明的蛋白逐渐成形,变成了白色。   茶油的香味随着油烟味钻入鼻腔,张祺狠狠地吸了一口,感觉身体里每个细胞都活了起来。   野鸡蛋的一面已经煎熟,张祺用锅铲翻了个面,陶锅不太好用,有些粘锅,不过煎得十分成功。   两面都煎熟了,张祺盛在了盘子里,几只崽子这才围过来,看看鸡蛋又看看张祺,崇拜之情溢于言表。连向来不可一世傲然万物的咪宝,都主动蹭了蹭张祺的大腿,以示崇敬之情。   张祺十分受用,志得意满地用筷子把鸡蛋均匀地戳成小块——四个野鸡蛋本来个头就不大,根本不够分,只能每只崽子分一口,尝个滋味。   崽子们是第一次尝试植物油的滋味,除了好奇便是惊奇。最夸张的反倒是时隔半年第一次吃油的张祺,他在自己那一小块煎鸡蛋撒了几粒盐,当熟悉的煎鸡蛋的味道在味蕾上跳舞,他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   过了半年没油的生活,张祺早已习惯,可一旦尝了那一口熟悉的滋味,就再也不能舍去。   中午张祺用茶油炒了荠菜和小葱,下午他去河里抓了几条小河鱼,晚上做了油煎小河鱼。   照他这么奢侈的用法,到了第二天,那一小罐茶油便只剩一半了。   张祺坐不住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和崽子们出了门,一同去那片茶树林摘茶籽。   这回崽子们非常有劲道,个个生机勃勃精神抖擞,因为它们都知道摘了茶籽就会有脆脆香香的鸡蛋吃,也会有香喷喷的茶饼吃。   张祺做了充足的准备,带两个大框两个小框,致力于带走茶树林的所有茶籽。   当然,这是妄想,茶树林很大,每棵树都结了密密麻麻的茶籽,几乎要将树给压弯。   从早上摘到傍晚,四个框子都被装满,也只摘空了四棵树而已。   张祺回头,看着望不到头的茶树林,十分满意,这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   将装满茶籽的框子在泰山的背上固定好,张祺率先走在前面:“回家咯!” 第64章 鸟斗   沿着来时路返回,走近地缝时,“害啦!害啦!”的鸟叫声从深不可测的地缝间传来。   来的时候也听到了,张祺已经免疫,充耳不闻地跨过了地缝,崽子们紧随其后,也安然无恙地跨了过去。   走了没两步,“害啦!害啦!”的叫声陡然更响亮了一些,而且似乎距离近了很多,甚至有扇动翅膀的声音。   张祺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目光都还没来得及定住,余光便看到一只棕色的利爪朝自己面门直逼而来。   “我靠!”张祺大叫一声,本能地抱住脑袋蹲下,险险地避过。然而等他抬头,却又看到一只长着青色羽毛红色斑纹,体形大如丹顶鹤的大鸟朝自己飞来。   不,不是一只,而是好几只。   它们都长着白色的,长如匕首的尖嘴,和船锚一样锋利弯曲的利爪,看起来十分骇人。   电光石火之间,泰山挺身而出,一甩头,挥退了两只大鸟。咪宝三两步跳上树,然后又跳到泰山的身上、头上,借着它的角往上一跃,精准地一爪子拍到了一只大鸟,将对方拍得头晕眼花,险些掉下来。   张祺带着几只毫无战斗力的崽子往林子外的方向跑去,喊道:“咪宝、泰山、无忧,快跑!”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受到大鸟的攻击,猜想可能是那些鸟认为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才群起而攻之,只要离开它们的领地就行了。   咪宝很有战略头脑,它很清楚再斗下去也不会占据优势,也不恋战,占了便宜率先溜了。   随即,泰山和无忧也脱身跑了。   意外的是,那些鸟竟也没追上来,在上空盘旋两圈后飞往了地缝。   “害啦!害啦!”的叫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嘎哟!嘎哟!”的叫声,似乎是另一种鸟。   张祺感到奇怪,停下来躲在一棵大树后边,小心地探出头去。   从他所在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那道地缝,自然也看到有青羽大鸟源源不断地从地缝中飞出来,如临大敌一般?   张祺蹙眉,心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有了答案。   伴随着“嘎呀!嘎呀!”的声音,一群长得十分像白头鹰的黑色大鸟在领头鸟的率领下,先在空中盘旋一圈,而后一个猛子扎下来,钻进了地缝里。   瞬间,青羽大鸟和黑色大鸟斗作一团,“害啦!害啦!”“嘎呀!嘎呀!”的声音在山林中交错回荡,像凄厉的呻吟,痛苦的惨叫,怪吓人的。   张祺明白了,原来青羽鸟的目标并非他和崽子,而是那群黑色大鸟。再往好处想一点,青羽大鸟或许是发现了黑鸟的突然侵袭,在提醒他早点离开。   一旦产生这个想法,心中就有了立场,张祺十分希望青羽鸟能打赢这场恶战。况且,地缝本来就是青羽鸟的栖息地,黑鸟这属于寻衅。   眼见青黑大鸟斗得正酣,无暇顾及别处,张祺胆子大了起来,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甚至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还往前走了一点。   崽子们瞪着一双双或大或小的明亮眸子,看得都痴了,连动都忘了动。   咪宝将身体下压,一副立马就要冲出去帮忙的样子,张祺眼疾手快,薅住它的脖子,拦住了它。   且不说鸟是飞禽,咪宝是走兽,单论数量,咪宝也不是黑鸟的对手。万一一时不慎,掉进地缝可怎么办?   咪宝挣了两天没能挣脱,也就变得乖巧了。张祺搂住咪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生怕青羽大鸟吃亏。   怕什么就来什么,只见一只体形较小的青羽幼鸟从地缝中飞出来,勇敢地冲向空中。一只凶猛的大黑鸟看到了它,调转方向俯冲下来,双爪立时将青羽幼鸟抓住,盘旋两圈后,它松开爪子将幼鸟扔了下来。   幼鸟已经被它的利爪给抓伤了,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像一块石头一样笔直地掉落下来。   “啊!”张祺忍不住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嘭”的一声,那只青羽幼鸟砸在了地缝旁。   张祺眯起眼睛,不忍去看,心道不会就这样摔死吧?   就在他担忧之际,只见一只体形巨大的青羽鸟像一支箭从地缝中窜了出来,它在空中张开翅膀,几乎像一只翼龙一般。它瞅准方才伤害幼鸟的那只黑鸟,张开匕首一样的喙,咬住了对方的翅膀将它甩飞起来。随即,它又用爪子抓住了黑鸟的翅膀,用力一扯,只见血珠像下雨一样在空中飞溅——它生生地将黑鸟的翅膀给撕了。   这一幕太震撼、太惊心,张祺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觉关节处一阵发凉。   咪宝不动声色地往后缩,站到了泰山的身旁。泰山垂眸看它一眼,挪了挪位置,将它护在身下。   同为飞禽,小豆子已经缩成了一团,将脑袋埋进了翅膀里。   被撕碎翅膀的黑鸟直挺挺地从空中掉落下来,“嘭嘭”两声,因为它的身体被分成了两部分。   这一场面激怒了黑鸟群,它们改变战略,聚集到了一起。以一只体型最大的黑鸟为头领,排成了一个“人”字形。   “嘎呀!嘎呀!”乌鸦似的粗犷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化作无形的怒气,在天空中盘旋。   青羽鸟这边也没有坐以待毙,它们同样以巨型青羽鸟为头领,排成了一字形,显然是要正面迎战了。   “害啦!害啦!害啦!”它们的叫声同样锐利、洪亮,气势磅礴。   张祺咽了咽口水,这比当初在影院看《阿凡达》的打斗场面还要刺激,他捂住胸口,屏息以待,仿佛要迎战的是自己似的。   青羽鸟和黑鸟对峙着,就在张祺猜测哪一方会先进攻时,便见巨型青羽鸟仰天长啸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它的拥趸立即跟上,青黑两种鸟顿时斗作一团,难分难解。   没多会儿,青羽鸟逐渐落于下风,被黑鸟下压,渐渐逼近地缝。   黑鸟头领占据优势,逼近了青羽鸟头领,朝它伸出了钩爪,直逼青羽鸟修长的脖子。   张祺为青羽鸟捏了一把汗,低声囔囔:“冲啊!加油!”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青羽鸟的头领忽然张开了嘴,“噗”一声,居然喷出了一股红色的火焰!   张祺怀疑自己可能是烟花了,又或是出现了幻觉,怎么这鸟还开始耍起了杂技呢?他用力揉揉眼睛,重新聚焦目光,恰逢这时轻羽毛又“噗呲”一声喷出一股火焰。这回不仅吓退了黑鸟,还将黑鸟的羽毛给点燃了。   与此同时,其他青羽鸟也像得了指令一般,纷纷张开长长的尖利的喙,喷出一簇簇火焰。   黑鸟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挑衅,更不是第一次吃这种亏,不约而同地后退,重新聚集到一起。   它们扇动翅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但一直停留在原地,没有上前。   张祺疑惑,难道又有新战术,还是在拖延?   事实给了它答案,没一会儿就有两只青羽鸟像高中坠物一般,笔直地从空中掉落下来,掉进了地缝里。而其他青羽鸟也越飞越低,扇动翅膀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张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喷火是十分耗费体力的技能,难怪一开始的时候不用。   不过黑鸟这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那一拨“烈焰”攻击使它们损失惨重。只要再被攻击一次,它们就得彻底玩完了。   青羽鸟头领自然也能明辨当下的形势,仰脖朝天呼喝一声,率先飞了出去,直逼对方首领。距离半米时,它攒足了劲道,喷出了足足一米长的巨大火焰。 第65章 幼鸟   “嘎呀!”一声惨叫,黑鸟首领顿时变成了一个火球,在空中扑腾了几下便掉了下来,砸在一只倒霉的黑鸟身上,将它也点燃,随后两只一起摔在了地上,成了两只烤鸟。   首领没了,剩下的黑鸟队形便乱了,随之被迎头飞来的青羽鸟打得溃不成军,死的死,逃的逃,不一会儿就彻底没了踪影。   一场浴火鏖战彻底结束,张祺久久没能从激荡的情绪中抽身,还是小绵羊挠了一下他的腿,他才回过神来。   再次朝地缝的方向看去,青羽鸟已经纷纷落在了地上。   那只青羽头领落在幼鸟旁边,用长长的喙去碰了碰幼鸟,见幼鸟没有反应,便加了些力道。如此弄了三番,躺在地上的幼鸟始终一动不动。   张祺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头领十分伤心、沮丧,难道幼鸟已经死了?会不会是它的崽子,所以才如此伤心?   过了一会儿,其他青羽鸟纷纷围到了幼鸟的身旁,它们围成了一个圈,将幼鸟紧紧包裹。   随后,头领仰起和丹顶鹤一般修长的脖子,朝着天空吼叫:“害啦!”   和方才勇斗黑鸟时的那一声怒吼不同,这一声吼凄婉、哀伤、痛苦,令人忍不住动容。   剩下的青羽鸟也跟着叫了起来,张祺想应该是在进行一场告别仪式。果然,过了一会儿,青羽鸟群呼扇翅膀飞起来,带着战后无形的硝烟,彻底消失在了地缝之中,连一丝声音也没有留下。   林中彻底安静下来,仿佛为了应景,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咪宝早已按捺不住,看看张祺,见他不动,“嗷!”一声往地缝处奔去。   “咪宝!”张祺只得追了上去,他一动,崽子们便也立即跟上。   咪宝站在地缝边上,一身是胆地往底下张望,除了迷雾没有看到青羽鸟,还叫了一声,然而回应它的只有它自己的回声。   青羽鸟已经蛰伏起来,大概在窝中疗伤呢。   张祺追来,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幼鸟,他十分惊讶,原以为它会被带回地缝的,没想到就这样被扔在了地缝旁。   不过动物始终不是人类,有哀悼死者的意识已经很令人震惊了,不能奢求它们还同时具有埋葬尸体的意识。   张祺方才被幼鸟的勇猛所感动,不忍看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于是蹲下来,拖起了幼鸟的尸体,准备寻个好地方将它埋了。   然而手触碰到幼鸟的身体之后,张祺立即察觉到了异样,距离幼鸟跌落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怎么体温还是热的?   张祺立即摸到幼鸟的心脏,将大拇指贴在上面,凝眸细细感受,果真摸到了微弱的心跳。   幼鸟还活着!   张祺赶忙把幼鸟放在地上,尝试着给它做心肺复苏。其实他并不专业,只在动物园里见过兽医给一只被门给夹了的八哥做过心肺复苏,最后成功救了回来。   没办法了,硬着头皮上吧,反正不救也是个死。   张祺绷着腮帮,摸到了幼鸟的心脏,然后用拇指和食指一下一下均匀地揉捏幼鸟的心脏。   其实耗费不了什么力气,都不如剥一颗核桃的力气大,但张祺却累得眉头紧锁。   崽子们不知他这么做是何用意,但知道绝不是做坏事,于是将他团团围住,乖顺地等着。连平时像装了弹簧的小布丁都耐心地趴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的幼鸟。   过了一会儿,张祺的额头都冒出热汗来,幼鸟也没有醒,再按下去,幼鸟本就不解释的骨头估计都要被捏碎了。张祺轻叹一声,不得不缓缓松了手。   孰料,就在他松手之后,幼鸟的身体忽然轻轻弹了一下,随即身体开始大幅度的起伏。   它在呼吸!它活了!   崽子们的表情比刚才亲眼看见两群飞鸟鏖战还要惊讶,一只死掉的鸟儿怎么突然就活了?   小绵羊感到难以置信,不禁低下头去观察,还伸出爪子想要一探究竟。   张祺捏住它的小爪子,告诉小绵羊:“它身上还有伤,不能乱碰。”   说罢,便再从头开始将幼鸟检查一遍。除了翅膀上有两处见血的抓痕,并没有致命的外伤,可当目光移动到腿部时,张祺登时瞪大了眼睛。方才观战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又一直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奇怪,此刻清清楚楚地看到青羽鸟的腿,他才陡然醒悟——青羽鸟只有一条腿!   张祺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段文字:崇日抬头,看到树上站着一只体形堪称庞大的鸟,乍一看像一只丹顶鹤,细看却又大相径庭。虽然有着相似的体形,但这鸟长着青色的羽毛,羽毛之上还有红色的斑纹,煞是好看。崇日看得有些痴傻,过了会儿,忽然察觉有些不太对劲——傲然挺立在树冠上的那只鸟怎么只有一条腿?原来,这鸟竟是《山海经》中的神鸟,名唤“毕方”。   此时此刻,张祺才豁然大悟,原来青羽鸟就是《山海大荒记》中的毕方鸟。   在原著小说中,毕方鸟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主角崇日进入林中寻找食物,远远看了一眼。另一次是主角崇日在林中遇到凶兽蛊雕,得到毕方鸟群的帮助才得以脱险,但都并未产生过正式的交集,因此毕方鸟给读者留下的印象不深,以至于张祺一时并没有想起来,直到看到毕方鸟标志性的独腿,这才回忆起来。   在《山海经·西山经》中有记载毕方鸟:“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   作者在参照原著的同时做了一些改变,《山海经》原著只说“见则其邑有讹火”,而作者直接改成了毕方鸟会喷火。   “害啦!”毕方幼鸟虚弱地叫了一声,张祺猛地回神,他为在此碰到毕方鸟而感觉幸运,但眼下不是高兴的时候,得先保证毕方幼鸟能真的活下去。   “哎哟。”无忧表示了担忧,看着张祺,等着它拿主意。   张祺一时也没有头绪,幼鸟身上有外伤,身体也很虚弱,不知是不是受了内伤。是先带回洞穴给它治疗外伤,还是让地缝中的毕方鸟把幼鸟给带回去呢?   张祺思量片刻,还是觉得第二种选择更加适合,首先他没有信心一定能治愈幼鸟,万一自己带走幼鸟,把它给治死了,岂不是罪过。其次,幼鸟一定也希望待在同伴的身边,而不是被一个人类带走。就算最后还是会死掉,至少也能和同伴正式告别。   张祺以人类的思想作了决定,于是便俯身冲着地缝喊起来:“喂!毕方鸟!幼鸟还活着!”   回音在地缝中回荡,然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张祺不死心,学毕方鸟的叫声:“害啦!害啦!”   崽子们见他这模样,也有样学样地对着地缝一通乱嚎。   “嗷!”   “哎哟!”   “嘤!”   “啾!”   “呜——”   “害啦!”   还是小豆子模仿得最像,几乎和毕方鸟的叫声一模一样,然而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毕方鸟仿佛彻底消失不见了。   现实逼着张祺不得不作了另外一个选择,再逗留下去太阳就快落山了,他只好小心地抱起毕方幼鸟,将它放置在泰山宽阔的背脊之上,离开林子,踏上了回家之路。 第66章 回家   抵达小院,张祺第一时间查看毕方幼鸟的状态,所幸它还挺好的,虽然直挺挺地躺着,但眼睛很有神。   张祺拿出之前和无忧去山中采摘而后晒干的草药,用水泡了一棵,待泡发了,然后用石头捣碎敷在了幼鸟的伤处。   幼鸟仿佛知道自己在被拯救似的,一直都十分配合,待被包扎好了,才张嘴叫了一声:“害啦!”   张祺咕哝:“你这叫声还怪瘆人的,听起来不吉利。”又在肚子里无声地嘀咕,怎么自从来到雚谷就一直在救死扶伤?先是救了受伤被丢弃的小绵羊,随后是被困的泰山,而后是被狼群咬伤的咪宝,这会儿又出现了毕方鸟。   张祺心想,该不会自己穿到雚谷就是被命运安排来救治这些小神兽的吧?又忍不住想,或许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任务?比如见义勇为救治主角……   张祺根本不清楚自己身处《山海大荒记》中的何年何月,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如果自己身处崇日掉落雚谷之前的时间节点,没准哪天崇日就会从头顶掉落下来,等着自己去救治。   不早了,张祺适时地收回思绪,给毕方幼鸟铺了一个软窝便去做饭。做好饭,他给几只崽子安排饭食。   咪宝啃烟熏狼肉,小豆子和鸡仔吃生木禾米拌茶饼渣,无忧跟他一样吃木禾米饭,还有炒野菜、蒸咸鱼。至于小绵羊和小布丁,已经跟着泰山去了附近的树林自行觅食了。   全都安排妥当,张祺也没忘了躺在草窝里的幼鸟。他不知道幼鸟吃什么,于是都各种吃的都拿了一点——有木禾米、木禾米饭、果脯、白䓘果、切碎的肉干和鱼干。   张祺分装在叶子上,一样样放到幼鸟的嘴边,幼鸟啄食了两颗木禾米便停了下来,其他则是动都没去动。   张祺有些苦恼:“这些都不吃?那你吃叶子?还是别的?”他又掰了一块茶饼渣放在幼鸟面前,幼鸟凑近,啄食了一点,而后又不吃了。   “嘶……不吃可不行。”有食欲能吃饭,才能尽快恢复体力,张祺抓头发,不知该怎么办。他起身张望四周,想要再寻一些能吃的东西,一回眸,看到躺在草窝里的幼鸟一直看着一个地方。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张祺看到放在角落里两筐油茶果,难道幼鸟想吃那个?   张祺犹豫一瞬,走过去捡了几颗小的,用石头砸开两层外壳,然后把里面的茶籽肉剥了出来,递到幼鸟嘴边。   果然,幼鸟吃了。但随即,它一歪头,从张祺手掌中叼走了一颗完整的茶籽。   居然能整颗吃?   张祺很诧异,但见幼鸟咽下去之后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又张嘴讨要,便放下了心。想起那片茶树林,心想毕方鸟吃顿饭可真方便,飞出地缝就能饱餐一顿了。   张祺多拿了些茶籽,拿一只陶盘装着,放在幼鸟的头旁边,幼鸟一歪头就能轻易叼起。   幼鸟饿坏了,一颗接一颗地掉进嘴里,它没牙齿,直接咽进了肚子。   张祺看了一会儿,把自己看饿了,便也坐下来吃饭。无忧用手抓着已经放凉,变得适口的木禾米饭,几口便吃了一整碗。吃饱了,便代替张祺,去看着幼鸟,尽职尽责。   到了晚上,幼鸟能动了,它可以抬头,也可以蹬腿,因为翅膀敷了药被绑着,所以动不了,不过整体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很多。   张祺把它安置在泰山旁边,这晚平静地度过。   第二天,张祺把新鲜的油茶籽晒在院子里。此后几天每天上午去木禾田、菜地里走一遭,施些肥,锄个草,还有剩余时间便去果林摘些果子,或是去河里抓小河鱼。   到了下午,便给晒裂的油茶籽剥壳,张祺也不急,反正不可能一天就做完。   过了三天,毕方鸟已经活蹦乱跳,可以自由翱翔了。张祺以为它会自己飞回去,没想到那幼鸟却一直跟着他,他去哪里,便跟去哪里。甚至已经几只崽子十分熟络,特别是和同为飞禽的小豆子还有小花、大花,每天晚上睡觉都要在鸡笼里睡。   张祺猜测幼鸟应该是没离开过地缝,所以不知道如何回去,于是他打定主意,得送幼鸟回去。   过了两天,张祺便动身了,带上了干粮和筐子——顺便再摘一些茶籽。   顺利抵达地缝,低头看去,仍旧是浓雾弥漫,不过这回没听到“害啦!害啦!”的叫声。   张祺趴在地上,将耳朵贴着地细细聆听,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不会是被黑鸟侵袭之后搬迁了吧?   咪宝十分直截了当,低头嚎了一声:“嗷!”   本来很有气势的声音被石壁反弹,形成回应,顿时变得软绵绵起来,像一只小猫在撒娇:“嗷~~~”   张祺忍不住笑了一声,咪宝也不呆,自觉丢了颜面,昂首阔步走去了别处,假装无事发生。   “过来,小豆子。”张祺招来小豆子,“叫‘害啦’。”   小豆子聪明,立即明白了张祺的用意,张嘴就叫:“害啦!害啦!害啦!”   遗憾的是,和上次离开时一样,地缝里静幽幽,应答的只有荡漾的回音。   张祺又捡了好几块石头丢了下来,结果依旧如此,没办法了,他只好把幼鸟放在地缝旁,说道:“你自己飞下去看看?”   幼鸟往后退了几步,缩到了张祺的小腿旁,似乎是很恐惧,不肯往下飞。   张祺挥舞双臂,做出飞翔的动作,苦口婆心相劝:“你挥动翅膀往下飞,飞过迷雾就能找到你的同类了。你的爸爸妈妈,可能还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在等你呢。你的伤已经好了,去告诉它们你还活着,然后以后跟它们一起去茶树林里吃茶籽。”   也不管毕方幼鸟是否听得懂,张祺用人类的想法和感情说了一堆,劝说幼鸟回到同类、家人的身边。   事实证明,幼鸟应该是听懂了。   它张开青羽红斑的漂亮翅膀,用力呼扇了两下,然后腾空飞了起来。但它没有立即飞走,停留在距离地缝一人多高的地方,炯炯有神的眼睛扫向张祺和崽子们。   作为同类,小豆子立刻就明白了它的意思,也飞了起来,飞到青羽幼鸟的旁边,用嘴去啄它的羽毛。它们的头交缠在一起,像是在拥抱。   看到这一幕,张祺十分动容,也才明白青羽幼鸟是在告别。他抬起手挥了挥,用人类的礼仪同它告别:“快去吧,再见。”   “哎哟。”   “咩咩。”   “呜——”   “啾!”   “嗷!”   崽子们也用各自的语言同毕方幼鸟告别。   幼鸟在张祺他们的头顶盘旋了两圈,随即俯冲钻入地缝,钻进浓雾,没了身影。   张祺站了会儿,叹了口气,跟崽子们说:“哎,还怪不舍的。”养了好几天了,也有感情了。   崽子们自然也是不舍的,或站或趴在地缝旁,一眨不眨地盯着下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出现。   张祺也没立即离开,甚至在地缝旁等了约莫有一刻钟,他担心幼鸟找不到鸟群,又飞上来。一刻钟的时间随着林间的清风悄然溜走,幼鸟并没有上来,他放心了,安心去摘茶籽。   摘满两筐茶籽打道回府,经过地缝,张祺又和崽子待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这次彻底放心了,安心回家。   可家里有个大惊喜在等着。   张祺走进院门,瞪圆了眼睛,只见毕方幼鸟正趴在鸡笼里和小花、大花睡得正香呢! 第67章 山海动物园   张祺还在发愣,小豆子已经拍着翅膀飞到鸡笼顶上,把毕方幼鸟给吵醒了。   幼鸟钻出鸡笼,先是飞到鸡笼顶上和小豆子亲热一番,而后朝张祺飞去,轻车熟路地落在了泰山的头上,歪着脑袋看着张祺。   “咩咩!”小绵羊蔫巴了一路,陡然亢奋起来,抱住泰山的腿就往上爬,比爬树都要灵敏。   “不是……你……”张祺合上惊愕的下巴,“你怎么在这儿啊!”   “害啦!”青羽幼鸟哪里回答得上来,只是叫了一声。   张祺又问:“你没找到同类?”   “害啦!”   “它们不在地缝里?”   “害啦!”   张祺哪里听得懂鸟语,他能意会无忧这些崽子的意思都是凭借眼神、动作去猜测,一般十拿九稳,不会猜错。可这幼鸟歪着头,只会喊“害啦”。   张祺无奈,左看看右看看,往地缝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问幼鸟:“你想留在我这?”   这回幼鸟有了反应,扑腾着翅膀飞起来,站到了张祺的肩膀上,叫起来:“害啦!害啦!”   张祺还没开口说话,无忧、泰山、小绵羊、小布丁、小豆子就围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的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张祺还能说什么,苦笑一声:“行吧,既然你喜欢的话就留下来吧。”其实张祺的心里也十分开心,毕方可是能喷火的神鸟,谁会不喜欢呢。不过他心中也有顾虑,补了一句,“留下来可以,但如果你同类找来了,你可得跟它们回去哦。”   他乐于饲养崽子,但一直以来都秉承随缘、自愿的原则,若是身边的崽子想回到自然、回到同伴身边,他一定鼓掌支持,对于幼鸟的态度自然也一样。   “害啦!害啦!”幼鸟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在小院上方徘徊,似乎是在庆祝。小豆子也飞上去,追着它一道盘旋,崽子们也拥了上去。   张祺笑了一声,叮嘱它们:“好好玩。”心里忍不住吐槽一句,现在亲亲热热,一点都不耽误你们以后打起来。   这些神兽跟孩子无异,有着跟孩子一样的智商,但同样也拥有孩子一样的脾气,稍不顺心就得吵闹起来。   张祺把泰山背上的两大筐茶籽卸下来,正准备倒在地上先挑一挑,把小果、坏果挑出来,忽听头顶“噗”的一声。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差点被吓破胆,也不知青羽幼鸟是不是玩得太兴奋了,竟然“噗呲”一声喷出火来。   院子里有草棚,到处都是可燃物,这要是起火,损失可就惨重了。   张祺扯着嗓门喊:“快下来,不能喷火!”   泰山聪明,抬起头一口叼住了幼鸟,将它“抓”了下来,放在张祺面前。   张祺抓住它翅膀,以防它失控跑走,耐心教育道:“喷火很费体力,不能乱喷知道吗?而且这里都是茅草,很容易就会起火,这样一来你的草窝就没了,懂了吗?”   “害啦!害啦!”幼鸟扯着脖子喊,看那小动作、小表情,应该是明白了。   张祺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还没给青羽幼鸟取名字,他左左右右端详一番,说道:“以后你就叫小芳吧。”取“毕方”中的“方”字谐音,他自个儿挺满意。   在取名这件事上,张祺可以独断专权,因为崽子们并不会写字,所以名字就这样定下了,毕方幼鸟有了名字——小芳,正式加入张祺的这个大家庭。   张祺扭头,看看院墙,又看看在院里打闹的崽子们,总觉得是时候做一些具有仪式感的东西了。双手抱臂在胸前,一只手捏着下巴做思考状,想了一会儿,张祺有了想法,但没有声张。事实上就算大肆宣扬了,崽子们也不会理解。   第二天,张祺早起去了一趟地里,锄了草,拔了一把小葱,然后便在河滩上游走,低头寻找东西。   崽子们不知他是何用意,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排成队在他身后跟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各自散开去玩了。   唯独无忧还跟着,还问了一句:“哎哟?”   张祺笑笑,故弄玄虚:“等弄好了你就知道了。”在河滩上走了一大圈,最后如愿找到了一块篮球大小的石头,底部和正面都平坦,十分称心。张祺将石头搬起,扛在肩头,吭哧吭哧扛回了家。   下午,张祺坐在院里的草棚下剥茶籽,剥得手疼了,腰酸了,就起身又去河滩上走了一遭,带回一块石头。   连着两天,张祺陆续从河滩上带回了五块形状和大小都差不多的石头。将石头清洗一遍、晾干,摆放在院中,张祺又去了林子里,找到了一种绿叶红杆长得像“虎杖”的草,拔了两株带回家。   摘掉叶子,红色的茎秆切成小段装进陶碗中,张祺又用石头轻轻地将茎秆捣烂,碗里便有了不少红色的汁水,很像鲜血,有些吓人。   崽子们觉得新鲜,都围了过来,想看看张祺究竟想干吗。   张祺攀着藤蔓进了洞穴,从仓库里拿出了一只珍贵的“毛笔”来。并非从现代带来的,而是他自己做的。   发现油茶树林那天,咪宝抓了一只兔子,在山涧边剥皮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是否能用灰兔毛做一支毛笔?   于是便弄了些兔毛,找一截竹枝,尝试着做了两只毛笔。绝对算不上美观,但用来写写字不成问题。   张祺将笔毛沾湿,捋平整了,然后放进碗里蘸了些红色的汁水,在碗口舔了舔笔。   这种草也是张祺前段时间偶然间发现的,那天去林子里摘果子,不小心弄折了一株草,将茎秆端口处流出的汁液蹭在了手上和衣服上。   回家以后发现衣服上的红色汁水十分顽固,怎么都洗不掉,手上沾染的汁水也是过了好几天才一点点淡化,直至消失。他便知道这种草用来染色应该十分不错,用来写字大概效果也挺好。   蘸好汁水,张祺先在一块没用的石头上画下一笔,因为石头被晒了一天,表面滚烫,红色的汁水一描上去,便立即就被蒸发掉水分,只留下红色的色素。   张祺十分满意,他怕的就是红色的汁水不能即写即干,顺着石头流下来,这样就不美观了。   没了顾虑,他挪了挪屁股,凑到排成一排的五块石头前面,开始挥毫泼墨,一展书法大家的风采。   当然,这是张祺自己的想法,其实姿势有些狼狈。   他弯着腰,一笔一画地勾勒,用了足足超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完成自己的书法大作,只见五块石头光滑的正面多了五个大字——山海动物园。   张祺的字不算漂亮,但胜在端正,他往后挪了挪,打量自己的作品,感到十分满意。   崽子们不知道颜真卿,没见过王羲之,更不认识汉字。它们只看到张祺用一支毛茸茸的东西,画出了很神奇的图案,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凑近了抚摸、欣赏,将崇拜之情倾注到了炯炯有神、闪闪发亮的眼睛里。   张祺有些得意,待石头上的字迹干透了,他一个个按顺序搬到院门口左侧的墙垣上放着,正对着门口外的山涧。   细心地调整好距离,张祺站远了一点,志得意满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同身旁的崽子们道:“山海动物园今天正式成立!”   没人给他送花篮,没人同他一起剪彩,甚至根本不会有人看到墙垣上的“石敢当”,但张祺自己十分满足。即便是流落到这莫名其妙的蛮荒之地,他也会努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第68章 榨油   山海动物园成立,忙碌的生活也在继续。   张祺用了足足四天的时间给茶籽剥了第一层壳,又过了一个礼拜,剥掉了第二层壳。再经过三天,终于把茶籽肉给晒干了。   接下来本该是炒制,然后研磨成粉,就能蒸熟然后榨油了。结果连着下了一周的雨,此事只能搁置了下来。   洞穴里有存粮,眼见着地里的木禾又要成熟了,张祺丝毫不慌,舒舒服服地在洞穴里待了一周,偶尔雨间歇性地停了,才会出门溜达一圈。   当然,虽然不能外出,但张祺也没有每天躺着,他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编了许多用来榨茶油的草垫子。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还改进了编织工艺,编的更为细密,也更好用了一些。   令人不太舒爽的雨天终于过去,天空终于放晴。   张祺一天都不敢耽搁,大清早的就升火点灶,开始炒茶籽肉。因为之前获得的那点茶油已经吃完了,最近几天他又只能吃盐水煮荠菜,整个人都十分萎靡,提不起食欲来,梦里都是油光发亮的烤全羊。   将炉灶点燃,把柴火准备好,张祺把白嫩嫩的茶籽肉放进锅中炒制,历经一整个上午才炒好。到了下午便是研磨,这道工序费时又费力,弄了整整一天半的时间才结束。   第三天,终于可以上锅蒸了。   张祺把无忧叫来看火,自己则负责包茶饼。   一锅蒸熟,崽子们闻着香味就围了过来,它们不知道茶饼是榨完油之后的产物,还以为又有茶饼可以吃了,吐着舌头,一脸馋样。   小布丁是最馋的家伙,差点把口水滴到锅里。   所幸它们倒也听话,被张祺一句“晚点就有的吃了,先去别的地方玩。”给打发走了。   蒸茶籽肉并不繁琐,只是量多,从早上一直弄到傍晚,张祺才把所有碾碎的茶籽肉给蒸熟,然后包成茶饼,连中午饭都是随便啃了一个果子吃。   时间已不早了,再耽搁个一时半会儿天就要黑了,捶了两下酸软疼痛的后腰,张祺把所有茶饼放在树枝条编的篮筐里,然后背出了院子。走到山涧边上,才停下来。   摘完茶籽那天,张祺就一直在思考,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榨油。像上次那样光用石头堆肯定是不行的,光一块茶饼就堆了一百来斤的石头,这回可是要榨几十个茶饼,那不得上万斤的石头。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好取油,总不能每块茶饼都围上一圈纱布,即便可行,也没那么多口罩可拆了。   思来想去,张祺的脑子里闪过小时候看爷爷奶奶做豆腐的画面。   奶奶在厨房里把豆花煮好以后,爷爷就会搬两条长凳子到院子里,把木头梯子两端架在凳子上,然后拿来做豆腐的模具,铺上豆腐纱布。这时,奶奶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豆花过来,用水勺将桶里的豆花舀到铺着纱布的模具当中,满了以后把纱布盖上,又盖上模具的木头盖子,然后压上两块重重的水泥砖。   豆花中的水便会渗出纱布和模具,哗啦啦地流下来。木头梯子下面是悬空的,奶奶会拿出盆和水桶放在下面接着豆腐水,几个小时过去,等水流干了,模具当中的豆花就成了豆腐。   其实在这一道工序上,榨油跟做豆腐的原理是一样的,只是做豆腐丢掉的是水,留的是固体。而榨油呢,要的流下来的“水”,舍弃的是残渣。   因此,张祺特意寻了一处两块嵌入地底深处足够牢固的岩石,这两块岩石中间有一道一米宽的缝隙。剥茶籽壳的那几天,他弄了些冷箭竹,用藤蔓扎了两个竹筏一样的东西——两根竹子之间有两指宽的缝隙。   拿岩石当凳子,张祺将一片竹筏架在了岩石上,然后在上面平铺了一层茶饼,将剩下的茶饼均匀地摞上去,最后再将另一片竹筏盖上去。   当然,这还没完,还得拿石头压上去,用压力达到榨油的目的。   张祺事先已经从河滩上精心挑选了一些石头,堆在平坦的岩石上备着,他把石头一个个放到了“竹筏”上,先平铺一层,然后在一块块严丝合缝地摞上去,碓成了一个半米高的石碓。   这些石头可是张祺在雨天之前每天一点点都石滩上辛辛苦苦背回来的,他已经做好打算了,以后要反复使用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辛苦。   这时已经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张祺拍掉手上的灰尘,趴在岩石上,低下头往竹筏下面瞧,喷香浓郁的茶油已经源源不断地从竹筏的缝隙中滴落下来。张祺第一次觉得“滴答滴答”的声音如此美妙。   他已经提前把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都拿了出来,放在竹筏下方用来接油。   不过因为盛接的器皿中间有空隙,免不得有些茶油被浪费,滴到了地上,可条件有限,只能这样了。   趴在岩石上看了一会儿,张祺小心翼翼地跨上了压在竹筏上的石头堆,然后盘腿坐了下来。油滴声明显变得急促,不过张祺不敢坐太久,怕把脆弱的竹筏给压塌了。他不要求极致的出油率,只要有油就行,反正茶树林里的茶籽生了一茬又一茬,不怕没有原料。   此时,玩累的崽子们陆续围了过来,看稀奇似的看着张祺榨油的“装置”,不小丁还想爬石头堆上去。   张祺吓唬它:“你等下要是弄塌了,就没茶饼可以吃了。”   小布丁立刻缩回小短腿,悻悻地退了两步。   张祺准备去做晚饭,以防有小崽子不听话,委以无忧重任:“猴哥,这里交给你看着了。哦对了,还得看着底下的碗啊、杯子啊、盆啊,满出来了要叫我一声。”   “哎哟。”无忧正经地应了一声,接下了这重任。   张祺赶忙去院中做饭,弄好饭,盛在两个碗里,带到了河岸边,一份给自己,一份给无忧。   吃完饭,把碗洗了,天也快黑了。   张祺捧了一堆柴到山涧边上,用燧石点燃,烧起了篝火。今晚他要守夜,一方面是防止容器不够大,油满了溢出来,虽然可能性不大。另一方面是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比如竹筏被压塌。当然,张祺并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在山涧里搓洗毛巾,随意地擦了一把,张祺坐在了竹筏边,时不时往篝火堆上丢一根柴。   过了一会儿,崽子们都湿淋淋地回来了,它们在无忧地带领下泡温泉去了。   小绵羊和泰山的毛发最丰厚,自觉地趴在篝火旁烤火。小芳扑腾着翅膀飞到张祺肩头,甩了他一脸的水,一看就是故意的。   张祺还能怎么办,只能惯着。   过了没多久,天彻底黑了,小布丁和小绵羊已经昏昏欲睡,张祺便让泰山带着小崽子们去睡觉。   泰山听话,叼着愈发沉重的小绵羊,领着几只小东西回了小院,唯独无忧和咪宝没跟着,它俩像两大护法似的趴在张祺的一左一右。   无忧是贴心,如非得到指令,它几乎不会离开张祺的身边。   而咪宝就纯粹是天性,它早把张祺当作自己的所有物,当然要好好看着。况且它是夜行性动物,白天无事的时候一般趴着睡觉,到了此时此刻,正是精神奕奕的时候。   张祺守了一整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滴油声彻底停了,石头堆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来。他借着微弱的光亮把油收回小院,放在了灶台上,随后便钻进草棚躺了下来,咪宝和无忧紧随其后趴在了他的旁边,不过须臾的时间,张祺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一直到了下午,崽子们疑心张祺是不是死了,又推又挠得一通折腾,张祺才缓缓醒过来。 第69章 油炸菜丸子(1)   美美地睡了一觉,恢复了精气神,张祺随便弄了些东西吃完,便又继续干活。   不知是哪道工序出了问题,昨晚榨出的茶油表面产生了很多气泡,所以还得过滤一遍。这倒是不难,拿一块纱布虑上两三遍就行。   其实过滤只是图一个好看以及自我安慰,自榨油未经精炼及脱酸等加工程序,里面有诸多杂质甚至是致命的黄曲霉毒素,张祺心里都有数,但在雚谷能获取食用植物油已经堪比登天,哪还考虑那么多。   况且吃了这么久的自制粗盐,人还活得好好的,肚子上甚至长了两层肉,张祺的胆子早就肥了,管他什么霉。   经过两遍过滤,张祺把茶油重新装进杯碗中,估摸着计算了一下,大概有五升那么多,省着吃至少可以吃小半年。   这让张祺产生一种极致的满足感,他拿出没用完的草垫子,将装油的杯碗严丝合缝地包好,小心翼翼地存放在灶台和院墙中间的一个小缝隙里,只留了一碗油放在灶台上,供最近食用。   把油折腾完,张祺又去弄茶饼。把压在上面的石头搬来,一股股浓郁的香味直窜鼻端,随着山风飘进了小院。   不出两秒,嗅觉最灵敏的小布丁便急吼吼地跑了出来:“啾!啾!”一缕银丝从它的嘴巴里挂下来。   张祺腾不开手,抬腿拦着它:“小祖宗,先等等,现在吃不了。”   随即,其他崽子也纷至沓来,无忧抱住了小布丁,小绵羊被泰山叼进了嘴里,总算控制住了局势。   张祺在小崽子们垂涎欲滴的目光之中,剥掉草垫子,把茶饼带回了院子。他用手捏了捏,金灿灿的茶油便流了出来,这说明油分完全没有被榨出来,还剩下很多。   其实土法榨油还会有复榨这样一道工序,直到将茶饼中的油分榨得一滴也不剩,但这里条件和工具都十分有限,张祺不准备再复榨了。   虽然不打算复榨,但张祺也没打算就这样把茶饼给收起来,剩下的油分太多了,他怕口感不好。于是点燃了炉灶,架上锅,开始炒茶饼。他将茶饼捏碎了放进锅里,把油给炒出来后,然后盛出来放在一边,接着炒下一锅。   所有的茶饼都炒完放凉之后,张祺又把弄碎的茶饼沫捏成了网球大小的团子,这才算彻底收工。   跟着泰山出去玩耍的崽子们踩着点回来了,张祺拿了几个油茶团子,给每只崽子分了一个,让它们当零食吃。   小布丁两口就吃完了,犹觉不够,咬住张祺的裤脚还想要。   张祺蹲下来,戳它脑袋,教育道:“这个是小零食,每天吃一个,可以吃很久。”   “啾!”小布丁不依。   张祺严肃起来,说:“我可以把你的那份都给你,但是今天你全部吃完了可就没有了。以后无忧哥哥它们吃的时候,你只能在一旁看着,知道了没?”   小布丁仰起脖子,一动不动地和张祺对视,片刻后,扭着圆滚滚的屁股走了。大概是明白了张祺的意思,大概是被张祺严肃的表情给唬住了,总之是放弃了。   有了大量的茶油,张祺的心思也活络起来,不再满足于炒菜、炒小葱,还是琢磨着是否能将手头的食物弄出些花样来。   张祺的行动力很强,第二天就开始动手。上午他去地里把木禾收割回来,摊在院中晾晒,下午得了闲,就去洞穴里拿了些木禾米。   张祺馋面食了,打算用木禾米试试能否做饼吃,但首要问题就是要把木禾米磨成粉才行。有了把茶籽肉磨成粉的经历,张祺既有方法,又有充足的耐性。   他拿出一片昨天摘来的大叶子,铺在地上,然后在上面放上第一次榨油用的那个圆盘状大石头,随即抓了一把木禾放上去,右手拿着石头,先将木禾砸碎,而后再捻再捣,反正不管用什么姿势,目的就是要把圆滚滚的木禾米弄成粉末。   这样粗粗地捣过一遍之后,张祺把叶子上的碎末拢成一堆,将上层比较大的颗粒再抓起来,放在圆盘石头上,然后再捣一次,如此三番四次,颗粒越来越,成了碎末。   这样捣了有差不多两个小时,张祺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感觉手腕都快要断了。他瞥一眼,总共捣出一盆碎末,约莫也够了,暂且先试试吧。   日头大,崽子们都不愿意出去活动,趴在草棚下昏昏欲睡,咪宝甚至打起了鼾。   张祺瞧它们一眼,心里十分羡慕,心说既然都穿越了,为什么不能让自己魂穿到某一神通广大的神兽身上,这样一来,自己也不用每天为了五脏庙而烦恼奔波了。   “哎……”思想开了会儿小差,张祺叹口气,揉揉手腕继续干活。昨晚上他拆了一个口罩,用两层纱布和几根细竹纸条绷了一个小筛子。   抓了一把木禾米碎末放在筛子上,张祺抖了抖筛子,便听到木禾米碎末簌簌地往下掉,落进了下面的小陶盆里,铺了薄薄一层,像铺了一层白砂糖。   因为说它是粉末委实太言过其实,跟沙子倒是挺像的。不过张祺知足了,毕竟是徒手捣出来的,有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张祺把木禾米碎末都筛了一遍,效果还行,筛出了小半盆细粉,还剩下一大半的碎末。他又来拿来竹筒,将这些碎末细细碾压一边,然后再晒粉,剩下的再碾再晒。如此四次三番,直至最后剩下掌心中一点碎末。他再懒得弄了,洒进了灶膛里。   沙子似的木禾米粉弄出来了,太阳也挪到了西边,摇摇欲坠。   张祺拿来准备好的冷开水,用杯子舀了一些,缓慢少量地倒入装了米粉的盆中,另一只手则去搅拌、揉搓。   感觉水不够,就又加了一点,还是不够,便再加,直至米粉被揉成一个柔软的团子,这样便差不多了。   张祺把面粉团放着,去山涧旁清洗上午揪来的一把荠菜和一把小葱。   拿着洗净甩干水分的菜和小葱回到院子,张祺用角刀把它们都切成了碎末,然后倒入装着面团的盆里。这时,他拿出了宝物——小花生的四个野鸡蛋,把蛋也打入盆中,又揉搓,让菜末、鸡蛋和面团充分的混合一起。   接下来便是搓丸子了,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张祺揪一个小剂子,放在掌心顺时针揉搓一圈,一个菜丸子便做好了。   搓掉一大半的面团,菜丸子铺满了一整片大叶子,张祺扭头数了数崽子,觉得数量应该够了,这才拿来盐罐,往盆里加盐——方才做的那些是给崽子们的,接下来才是他自己吃的,得加盐才够味。   把所有菜丸子搓好,张祺立即架上锅,不要钱似地把那一整碗新榨的茶油全都倒进了锅里面。   灶膛里的柴火熊熊燃烧,锅里茶油的温度也逐渐上升,张祺把自己削的粗糙竹筷插进去,看到旁边冒出密集的泡泡,便知道油锅已经热了。   他拿起筷子,把菜丸子一颗颗夹了进去,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的油爆声跟一样接连响起,不绝于耳。   睡着的崽子们立即就醒了过来,没睡着的立即来了精神,高高地抬起了头。随即,它们都围了过来。   菜丸子在滚烫的油锅里翻滚几圈,浓郁的香味被激发出来,而小布丁嘴边挂下来的口水,充分表达了对油炸菜丸子的肯定。   上次煎鸡蛋足以让崽子们感到震惊,这回油炸菜丸子令它们傻了眼,一只只小东西呆呆站在炉灶旁,竟忘了出声。 第70章 油炸菜丸子(2)   “啪啪”两声,张祺在小布丁和小绵羊的眼前打了个响指,招魂似的招回了它们的神思。   “啾!”小布丁先回神,砸吧砸吧舌头,“啾!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菜丸子,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它在问:锅里的是什么!好香!   氛围烘托得十分不错,张祺很满意,他一边用筷子拨弄锅里的荠菜丸子,一边洋洋得意地说道:“这叫油炸菜丸子,先把木禾米磨成粉,用水把剁碎的荠菜、小葱还有四个野鸡蛋混合到一起,然后搓成团,放在油锅里炸,两三分钟就能捞出来了。”   说话的功夫,两三分钟已经到了,张祺没有漏勺,用筷子一个个地夹进了碗里。   小绵羊和小布丁早已按捺不住了,不过被小芳给抢了先,它仗着有翅膀,直接飞到了碗旁边,张嘴低头就要啄。   张祺反应迅速,一把捏住了小芳的嘴,教它顺便也教其他崽子人类的就餐礼仪,他说:“现在还不能吃,要等全都弄好了,大家一起吃。而且菜丸子要复炸一次才够脆。”   “害啦!”小芳被无忧捉了回去。   崽子们难得的安静、沉着且富有耐心,都强忍着食欲,围在炉灶旁乖巧地等着,为了一口吃的,真是豁出去了。   不过事实证明,它们的等待是值得的,当张祺把所有炸熟的菜丸子全都倒去锅里复炸,浓郁的香味被再次激发,飘满了整个院子,连张祺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要偷偷夹一颗进嘴。不过崽子们盯得紧,他没能得手。   复炸一次,丸子终于出锅。   张祺一一拿出大碗小碗,按照食量和体积分配了炸菜丸子。私心给资历最深的无忧和重活做的最多的泰山多分了两颗,若不是泰山从山上把沉重的茶籽给背回来,今天根本不可能吃到菜丸子。   看着碗里的菜丸子,小布丁实在是抵挡不住诱惑了,忍不住催促:“啾!”   “瞧你那出息,”张祺笑它,这才跟崽子们说,“吃吧。”自己也拿起了筷子,夹了一颗表面酥脆的丸子。   因为木禾米是黑色的,所以磨成的粉也是黑乎乎的,炸出来的丸子自然也呈黑色,像黑芝麻丸,卖相说不上好,但香味十分诱人。   张祺心满意足地端详片刻,张嘴咬下半颗菜丸子——外表酥脆,内里绵软,荠菜和小葱的香味像是在味蕾上跳舞。   “哇!哇!”张祺不禁连续发出两声赞叹,以前在手机上刷到一些探店视频,博主吃东西时会连连发出赞叹、赞美的感叹声,他一直觉得有些夸张,再好吃也不至于这么上头,连话都不会说了。然而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发现,原来在吃到十分美味的东西时,是真的会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的声音,是真的会失语。   而崽子们的反应也一样,个个埋头吃丸子,除了咀嚼声便没了其他声音,充分佐证了菜丸子的味道确实十分不错。   崽子的性格各有各样,吃饭也是各有各的吃相,无忧和泰山是斯文那一派的,无天性就稳重,小绵羊则是因为一直就慢吞吞的。   咪宝就属于凶狠那一派,就算是吃颗菜丸子,也要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仿佛有人要跟它抢似的。   小豆子和小芳则属于猴急那一派,但因为喙的关系,没法做到狼吞虎咽,只是啄食得频率很快,点头如捣蒜。   唯独小布丁,碰到好吃的东西就化身成猪八戒,像吃人参果那样,一口就吞了。   例如此刻,其他崽子都一口一口地吃,它已经连吞了三个,估计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小布丁已经把食盆里的菜丸子给吃光了,然后悄咪咪地溜达到最没有防备心的小绵羊身边,正准备伺机而动。   小绵羊傻乎乎地双手捧着一颗菜丸子啃,完全没有察觉身边来了“小偷”,倒是被无忧瞧个正着。   无忧用手挡住了它想到盗窃的凸嘴,但没有赶它,反而从自己的碗里抓了两个菜丸子,塞进了小布丁的嘴里。   小布丁也挺知足,吃完了没再吵着要,还亲昵地蹭了蹭无忧,以示亲热与感谢。   看到这么相亲相爱的一幕,张祺也十分开心,他放下豪言壮语:“下次再给你们弄。”   这个下次来得很快,第二天张祺就又开始磨粉了,主要是他自己嘴馋,十分想吃。   又是折腾了一天,最后做了十几张小葱煎饼,把昨天炸丸子的油重新利用了一次,味道也十分不错。   不过短期内张祺是不想再折腾了,连着两天,胳膊都快废了,休息了三天才缓过来。   收割了一茬木禾,新的木禾又种了下去,如今有了盐又有了油,野菜也供应上了,张祺的生活趋于稳定。最近他也没再出过远门,就在周遭的林子里走一走,找吃的。   其实林子里有很多看着可以吃的东西,比如大如遮阳伞的蘑菇,半条手臂长的豆角,长得十分像茄子的一种灌木果实等等。它们的模样和现代社会的一些植物很像,看着也很好吃,但张祺不敢。虽然他敢吃粗盐和自榨的茶油,但都是自己认识的东西,像这种不认识的植物,说不定含有剧毒,一口就能嗝屁了。   因此,即便山林里物产丰富,张祺也只能心动片刻看两眼,绝不敢动手去摘。   不过在林子里连着转了三天,张祺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他找到了一种长块茎的藤本植物,竟神似山药。   这天下午,张祺让泰山在家中看小崽子,自己则带着无忧和行动灵敏的小布丁进了山。   带无忧是因为它对洞穴周边的几片林子很熟悉,带小布丁则是因为它鼻子灵敏,十分擅长找吃的,木禾就是它发现的。   不过这天大概是不宜出行,一路上都不顺利。先是小布丁不小心踩到了荆棘,疼得“啾啾”乱叫。再是无忧抓到了枯死的树枝,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最后是张祺自己,踩到了长满青苔的石头滑了一跤,摔了一个屁股墩,疼得直嘶气。   虽然没摔到骨头,但也坐着缓了好久才站起来。   张祺觉得十分不吉利,而且在林子里走的时间也不短了,便跟两只崽子说回家算了。   他们往回走,走到一处陡峭的地方,张祺看到左手边上长着一株绿色的爬藤植物,紧紧地缠在大树上,于是便抓住,想借一把力跨上去。   谁知这植物的根只扒着地表的土,还未用大力气,就被连根拔了起来。   张祺懵了片刻才回过神,心说还好自己心中提防着,先试了试,不然恐怕又要摔一跤。他把抓在手中的藤蔓丢在地上,不经意往地上一瞥,瞧见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小布丁从他分开的两腿之间钻过,用鼻子拱掉土,麻利地叼出土里的东西,只听“嘎嘣”一声,吃进了嘴里。   “唉唉唉——”张祺立即阻止,可已经为时已晚,小布丁已经嚼碎吞了下去。他赶忙把地上剩下的半截东西抓到手中,把小布丁给推远了一些,无忧从树上下来,捉住了贪吃的小布丁。   “你呀,什么都敢往嘴里塞。”张祺一边数落,一边低头瞧手中的东西,也就是藤蔓埋在土里的块根。   虽然只剩一半了,但仍能看出原本应该呈三棱状圆形,就像蜜薯。表面分布着细小的根须,断口为白色,分泌出黏稠的液体。   越看这东西越眼熟,张祺从一旁的植物上扯了两片叶子,擦掉块根表面的泥土,突然“嘶——”了一声:“这不会是山药吧?” 第71章 油炸鱼肉丸子(1)   张祺闻了闻,愈发确定手中的块根就是山药,或者是山药的近亲属。他想了想,瞥了一眼安然无恙的小布丁,把土里的块根都刨了出来,装进空空如也的框子里。   无忧感到不解:“哎哟?”   张祺做了一个啃食的动作,告诉它:“这个或许可以吃。”   听到“吃”这个字眼,小布丁很激动:“啾!”   往周边扫了一眼,还有很有同样的藤蔓,张祺拔了一些,将埋在土里的块根都挖了出来。   回到家,放进山涧里清洗一番,一个表皮呈棕黄色的三棱状圆块根真实的显露出来。表皮外有明显纵皱,和大量毛细根。   张祺几乎百分百肯定,这玩意就是山药。他没见过山药的植株,但吃过不少山药,对山药绝对不陌生。手中这块根虽然不像现代山药那样呈长棍状,但不论是表皮还是内里的质感,都和山药一模一样。   还有令张祺这么肯定的最重要一点是,他对山药的黏液过敏,只要碰到就会痒,不久之前在林子里碰到了断口的黏液,此刻他的手瘙痒难耐,十分难受。   若是在以前,张祺肯定痒得龇牙咧嘴,恨不能把手给剁了,但此时此刻,这种痒成了一种甜蜜的负担,因为这意味着他又获得一种可以吃也可以种植的食物。   晚上,张祺就把清洗干净的山药给蒸了,就着咸菜饱餐了一顿。   第二天,张祺再次进林子,找到了一大片山药。这回带上了泰山这个搬运工,挖回了整整一大框山药。   张祺没种过山药,自然也不知该如何种植,但它认为山药是块根,照理来说直接埋进土里应该就能长出来。于是他便又开辟了一块小菜地,粗暴地把山药块根给种了进去。   至于什么时候能抽芽,什么时候能成熟,一概不知,只能看造化了。   张祺倒不是很急,因为林子里有很多野生山药,如果种不出来,那就一直吃野生的也不成问题,他和崽子们几张嘴,不至于把野山药吃灭绝。   因此,种下去之后浇了两天水,然后施了些肥,张祺就不管了。   发现了山药,伙食又丰富了一些,蒸的炒的都已经吃过了,张祺又馋几天之前做的炸丸子。特别是晚上躺在草垫上肚子又饿了,回味着前几天菜丸子的滋味,更是馋得厉害。   他将双手交叠,垫着后脑勺,躺在黑暗中琢磨,要是能在菜丸子里加上猪肉就好了,可是野猪肉可遇而不可求,也就拜泰山所赐,吃过野猪肉。   倏地,张祺脑中灵光一闪,没有猪肉但是加鱼肉啊!   赶巧,盐巴不剩多少了,咸鱼也只剩下一条了,于是翌日一早,张祺就带着家伙式和崽子们前往咸水湖,捡起自己的老手艺——煮盐、抓鱼。   这活计张祺早已驾轻就熟,湖边的“大本营”还在,连柴火都还剩不少,一到湖边他就升火、烧灶、蒸山药,一气呵成。   生火的时候也不知是干草不够干,还是湖边风太大,怎么都点不着。张祺灵机一动,把小芳抓来,哄它道:“乖乖,喷个火看看,往这里喷。”   自打上次差点烧了草棚被训了两句,小芳就再也没喷过火了,得了指示,它歪着脑袋,茫然地看着张祺,半晌才张嘴,但不是喷火,而是嚎了一声:“害啦!”仿佛在说:“你傻啦!”   张祺知道它没明白,耐着性子说:“要点火,噗——烧起来,快,往柴火里喷一口试试。”   小芳满腹狐疑,看看灶膛里的柴火,小脑瓜子一动,突然明白过来——往日里灶膛里面都是燎毛的火焰,现在没有呢,那饲养员的意思就是要点火!   它会意,立即张大匕首似的长喙,只听“噗”的一声,像喷火枪一样猛地喷出一簇火焰,瞬间就点燃了干柴。   张祺拿了两个茶饼团子给它:“好孩子,干得漂亮,去玩吧。”   没谁不爱彩虹屁,鸟也不例外,可小芳这崽子竟叼着两颗茶饼团子炫耀去了,导致张祺不得不把藏在兜里的小零食提前拿出来分了。   生起火,吩咐小布丁和小绵羊看着火,张祺便叫上无忧和泰山一同下水捕鱼。   湖里鱼多,他们合作又默契,没多久就抓了四条大鱼扔上岸。哪知一转头,就看到小芳一个猛子把头扎进水里,随即飞起,匕首一样尖利的喙上竟插着一条大鱼。那鱼被刺了个对穿,痛苦不已,用力地甩头摆尾。   小芳飞到岸边,把鱼甩到了岸上,再看岸上,已经躺着十几条被刺个对穿的大鱼。   张祺和无忧、泰山面面相觑目瞪口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与诧异。   一直以来,张祺都把小芳当做一只没有成年的幼鸟养着,呵护有加,连生吞几颗茶籽都担心它被噎着。他全然忘了,小芳可不是普通的幼鸟,它是毕方幼鸟,敢以弱小的身躯对抗强大的黑鸟。但这回,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拜小芳所赐,张祺得到了十几条鱼,杀得腰酸背疼。他把清理好的鱼摊在湖边的石头上晾着,从中挑了一条最肥的鱼拿到土灶旁,拿出角刀开始剔鱼肉。   崽子们看到张祺开始剔鱼肉,便知道估计又有好吃的了,便围了过来。   张祺抬头看它们,笑哼一声,说:“还早着呢,先去别的地方玩玩吧。”   小布丁有些想走,退了半步发现大家都没动,就又心思活络地立即挤了进来,估计是怕自己吃不上第一口。   张祺无奈,任它们看着,自己埋头干活。他用角刀把鱼皮撕了,把鱼肉剔了下来,然后切成小粒。这样还不行,他又拿出那块用惯了的石头将鱼肉一通捣,捣成了鱼肉泥。   随后,张祺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洗干净的荠菜、小葱,用刀切成了碎末,和鱼肉泥一起放进了一只小盆里。   此时,锅里熟透的山药也放凉了,张祺拿出山药,剥掉外皮,用手将“肉”碾成了末——他想要保留一点颗粒感,所以没有碾成泥。   将山药末也倒进盆里,再打四个野鸡蛋,一切终于准备就绪。   张祺把所有材料抓拌均匀,随后重新点燃炉灶,把油锅放在了炉灶上。   为了把这锅油带到湖边,张祺可谓是煞费苦心,里三层外三层用各种东西包了好几层才不至于在半路洒了。   油锅热了,张祺手脚麻利地搓丸子下油锅,也不讲究什么造型,捏成个团就行。   山药本就是熟的,鱼肉也很容易就熟,丸子在油锅里滚了几圈就熟了,张祺赶忙用筷子夹出来。   上回因为木禾的颜色所致,炸出来的丸子味道虽好,但卖相属实不怎么样。但这回用的山药泥和鱼肉泥都是白色的,经热油一炸就变得色泽金黄,加上绿色荠菜和小葱的点缀,说一句秀色可餐绝对没有丝毫夸张。   复炸一次,山药鱼肉丸终于出锅,喷香的味道令人垂涎三尺。小布丁流下的口水都积成了一个小水潭,小绵羊也急不可耐,连一向傲娇的咪宝都按捺不住地“嗷呜”一声催促起来。   没带崽子们的食盆,张祺把提前准备好的树叶摆在地上,照例是按照食量和体形发现均匀分配。   崽子们早已学会了进食礼仪,尽管饥饿难耐,还是忍着生物本能,乖乖地等着。待分好了,张祺说一声“吃吧”,它们才埋头进食。 第72章 油炸鱼肉丸子(2)   如果说前几天做的木禾素菜丸子是夜市摊小吃的水平,那今天的做的油炸山药鱼肉丸子就是米其林三星级餐厅的水准。   尽管张祺并没有去过米其林三星级餐厅吃过饭,但就是这么自信,甚至认为水准已经超出。毕竟刚出湖的鱼加上纯天然无污染的小野菜这样的配置,就算是米其林三星也不一定想有就有。   山药甘甜软糯,鱼肉鲜美弹牙,加上荠菜的清新,小葱的浓香,搭配得恰到好处。虽然没有酱油和其他调味料,但还原了食物本真之味,咬一口齿颊留香,三日难忘此种美味。   张祺仰着头闭着眼,怡然自得地慢慢咀嚼品尝美味,待他吃完一颗鱼肉丸子睁眼低头一瞧,面前原本还剩的五颗丸子只有四颗了。眉梢一抬,扫了一眼身旁的几只小崽子,最后将目光落在小布丁的身上。只见它低着头却抬着眸,一副心虚的模样,嘴巴还在嚅动,就差把“是我偷的”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了。   张祺忍着笑意,拿了一颗丸子,光明正大地背着其他小崽子,偷偷地塞到了小布丁的嘴边。   小布丁震惊地看了张祺一眼,但反应也很快,立刻领悟了饲养员的意思,啊呜一口叼走了丸子。它可不像小芳那么爱显摆,低着脑袋,悄没声地把鱼丸给吃了。   张祺在湖边待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带着一大盆盐和一大筐半风干的咸鱼回家。   和往常来盐湖一样,一路风平浪静,安全地下了山,平安地回了家。   可距离小院十几米时,张祺看到走在前头的咪宝突然顿住脚步,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伸手拦住了身后的泰山。无忧和泰山也立即领悟,同时收住脚步。剩下几只没心没肺的小崽子,都趴在泰山的头上睡着了。   咪宝想先行去探查一番,但没有擅自行动,它和无忧、泰山一样,习惯性将目光投向张祺,征询他的意见。   张祺咬着嘴唇上的死皮,犹豫片刻,随即抬了抬下下巴,示意行动最为灵敏的咪宝去院中看看。   咪宝立刻如箭离弦般奔了出去,跳上墙垣,进了院子。巡视一圈后,停在鸡笼旁边停顿片刻,随即攀着藤蔓,蹭蹭几下爬上了洞穴,在洞穴里亦是巡视一圈,没发现异常,随后又回到院中跳上墙垣,昂首挺胸地冲着张祺他们喊了一声:“嗷!”提醒他没什么异常。   咪宝又跳下墙垣,站在鸡笼旁,见张祺走进院子,便“嗷”了一嗓子,提醒饲养员。   张祺会意,走进小院,亦是一眼就将目光定在了鸡笼上面,因为小花和大花都一反常态地待在鸡笼之中,并且盖子还盖上了。   饲养了这么久,小花和大花早已被驯服,所以张祺早已不关着它们。而每当他带着崽子们外出,小花大花总是站在围墙的墙垣上等着他们回来,这已经形成一种生物本能似的习惯。   所以方才接近院子,没看到小花和大花站在墙垣上迎接,张祺便第一时间察觉了异样。此刻看到小花和大花被关在笼子里,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从脚底心直往上钻,因为最近从来没用到过鸡笼盖子,一直竖在院子角落里,现在却稳稳当当地盖在鸡笼上面。   除了鸡仔成精把自己关在笼子里,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有十分聪明的东西闯入过院里,又或者是人……   想到这里,张祺心中既畏惧,又带着一点期待。如果真的是人,那他就找到同类了!   虽说和崽子们生活在这世外桃源也挺快乐,但作为人,如果有机会接触到自己的同类,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期待。   “嗷!”见张祺双目呆滞,咪宝扒着他裤子,吼了一嗓子。   张祺回神,摸摸咪宝的头:“乖宝,好厉害。”这话并不是随口恭维,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一只猛兽居然能第一时间发现鸡笼的异常,这种洞察力连人类都少有,咪宝的机敏确实是令他震惊不已。   站在院子门口扫了一圈,除了鸡笼被盖上之外,其他东西该在哪里还在哪里,也并没有少什么东西。可见,不管是神兽、猛兽还是人类,对方应该都没有恶意。否则,不可能会留下两只肥美的野鸡和洞穴里各种存粮不带走。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可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但张祺也没多担惊受怕,比起战斗力,自己这边一点也不弱。他若无其事地笑笑,跟一脸忧心地无忧和泰山道:“没事,咱们先把东西卸下来。”   把东西卸好,张祺立即爬进洞穴,将洞穴再次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被踏入的痕迹,小仓库也好好的,没有被动过。   他长舒了一口气,从仓库里舀了一碗木禾回到地下,打算安慰安慰留守在家的大小花。   然而甫一掀开鸡笼的盖子,两只鸡就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瞧都不瞧张祺一眼,直奔木禾,脑袋一低一抬,欢快地啄食木禾,哪有受到惊吓的样子。   “嘶——”张祺开始怀疑,难道真是大小花饿狠了,发起狂来,把鸡笼盖子都叼起来了,然后不小心把自己给关住了?   可是离开前他准备了足够两只鸡三天食量的木禾,之前也这样做过,大小花很聪明,吃得很克制也很有计划,怎么会饿着呢?   会不会是食量突然变大了,所以不够吃?   张祺瞄了一眼,发现种在鸡笼旁的一株用来装饰小院枝繁叶茂的小灌木被啄掉了不少叶子,难道真相真是这样?   思来想去,张祺觉得这个猜测比较合理,便放心干活去了。   把咸鱼晒了,把盐巴和锅碗瓢盆归置好后张祺又去了地里一趟,锄完了草才回家做午饭。   一个上午平平静静地过去,惴惴的心脏平复下来。   在湖边露宿,两天没能睡好,导致张祺精神萎靡,眼皮发沉。下午没什么活可干,他吃完了午饭,拿着毛巾去山涧边擦了擦身体,一身清爽地回到院子。抓着藤蔓正准备去洞穴里睡午觉,弥补这两天缺失的睡眠,右眼突然狂跳起来,他闭紧了眼,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才恢复平静。   张祺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对于眼皮跳这种事他非常在意,因为有不太好的回忆。   高二那年夏天的某一天,天气非常热,张祺的课桌又在窗户边,暴露在灼人的阳光之下,这使他无法平心静气地听课,一整节课都非常烦躁,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想去厕所洗把脸,右眼皮突然狂跳起来。他捂住眼睛,过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同桌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他怎么了,他如实告知,同桌开玩笑地接了一句:“你完蛋了,老人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谁承想竟一语成谶,上课上到一半,班主任突然把他叫走,通知了他爷爷突然去世的消息。   因此,自那之后张祺对眼皮跳这件事就非常在意。   从回忆里抽身,张祺揉了揉眼皮,叫了无忧一声:“猴哥,你看着他们,今天都别乱跑,好好待在院子里。”   无忧十分有责任心地应了一声:“哎哟。”   这时,原本坐在咪宝旁边伺机薅“老虎毛”的小绵羊突然站了起来,它走到张祺面前,张嘴叼住了他的裤子,用力将他往草棚的方向拉。   “唉唉唉——这是怎么了?”害怕裤子被这食铁兽咬破,张祺不得不顺着它,走到了草棚前,“怎么了?想要什么东西?”   “嘤!”小绵羊不想要什么东西,冲着软绵绵的草垫喊。   张祺挑了挑眉梢,坐了下来。下一秒小绵羊就扑了上来,将他压倒,舒舒服服地趴在了他的身上。   张祺懵懵地躺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小绵羊这是想要跟他一起休息。小公主越长越大,也越来越不黏人,难得它突然这么软绵绵的撒娇,张祺自然心里偷着乐,即便小绵羊把他压得气都喘不过来也甘之如饴。他搂住小绵羊软绵绵的身体,闭上了眼睛。   随即泰山、无忧、咪宝、小布丁、小豆子、小芳还有大小花都跑了过来,趴在张祺身旁,将他团团围住。 第73章 络腮胡大汉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张祺在团团簇拥下进入了梦乡,还做了个美梦。他梦见自己买彩票中了大奖,拿到了巨额奖金,然后如愿实现自己的梦想,开了一家“山海动物园”。   园子里饲养着无数《山海经》中所记录的神兽、异兽。   有白泽、凤凰、麒麟、穷奇、九尾狐、蛊雕、诸怀、蠃鱼、朱庆、䑏疏……   它们不用被关在铁笼子里,也不用被圈养在方寸之间,它们在山海动物园自由地活动、翱翔,有充足的食物,每天都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无忧、小绵羊、泰山……它们成了动物园里元老级别的神兽,分别掌管着一块区域,成了片区区长。   除此之外,山海动物园还种植了各色各样的奇花异草,蓊蓊郁郁的树木花草遮天蔽日,将动物园装扮成远离喧嚣的一片桃花源。   张祺自己则成了园长,他有大把的钱,不愁吃穿,提前进入退休生活,每天与神兽做伴,日子快活似神仙。   园里的神兽在他的驯养下,都能和睦地相处,虽然偶尔会爆发一些小冲突,但都能在“区长”的协调下恢复友好关系。   唯独咪宝是特殊的存在,他和东园区的朱獳两见相厌,只要是碰了面就要掐架,若是没有及时制止,就会变成流血事件。   朱獳也是《山海经》中的神兽之一,模样很像狐狸,背部长有鱼鳍,战斗力本就不弱,作战时善于耍花招、使手段,甚至是搬救兵,因此能和咪宝打一个平手。   这成了张祺的一块小小的心病,每日闲暇之余,他都要去东园区逛一逛,给咪宝顺一顺毛,以防它被朱獳撩拨得心情不好,然后打起来。   今天天气好,照旧去东园区逛一圈,张祺走到白䓘树下,想瞧一瞧树上的白䓘果有没有熟,不经意地一抬头,便看到朱獳站在一根树枝上,鬼鬼祟祟地低头往下看,而树下正趴着睡觉的咪宝。   咪宝昼伏夜出,白天没什么精气神,大多都在睡觉,便没有那么重的防备心,朱獳都在头顶了,它还没察觉。   然而,等张祺想要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了,朱獳从树上一跃而下,直扑咪宝,两只神兽顿时打成一团。   “哎哟我的天!”张祺大呼一声,忙去阻止,无忧听到动静,也第一时间赶来。   张祺抱住咪宝,无忧抱住朱獳,强行将它俩分开来。以往只要张祺出现,这场战争便能即刻偃旗息鼓,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咪宝反抗得很厉害,又踢又踹,就是想挣脱桎梏,去和朱獳恶斗一番,估计是长年累月,怨气积少成多,今天彻底爆发了。   张祺当然不可能让他们拼命,手臂收紧了一些,想要将咪宝抱走。谁知,就在这时,咪宝突然低头,“嗷!”一声尖叫,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啊!!!”张祺痛得惊呼起来,顺便睁开了眼睛。他张着嘴巴,低头看着屋顶的草棚,过了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做了一场白日梦。他盯着棚顶回想方才的梦境,嘿嘿傻笑两声,心说果然是一场美梦,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制得住咪宝。   仍旧沉浸在中彩票的美梦之中了,手腕突然一阵刺痛,张祺不禁“嘶——”了一声,本能地抬起手,垂眸去瞧,这才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咪宝和它锋利的牙齿。好家伙,怎么跟梦境对上了。   张祺看看手腕上的齿痕,挺着腰坐了起来,拍了咪宝的脑门一下:“梦里咬我就罢了,你还趁我睡觉……”剩下的话卡在了喉间,因为他抬眸不经意间一扫,竟看到院墙外齐刷刷地露出几个络腮胡彪形大汉的上半截身体,和十几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这是什么?这是人吗?   张祺僵硬得如一尊石雕,一时之间忘了做出任何反应。   彪形大汉站在院墙外,也是一脸呆滞地盯着院里,和院里奇奇怪怪的动物面面以及唯一的人类——张祺面面相觑。   足足过了有十几秒,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像慢动作播放似的缓缓张大了嘴巴,随后喊出来:“崇——日——领——主——”   每个字都拖得很长,仿佛从远处传来似的。   张祺茫然地眨眨眼,脑瓜子一转,崇日?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还不等他琢磨出答案来,便看到那络腮胡大汉凭空跳进了围墙之内。虽然围墙并不高,但也过了腰,那人居然就这么跳进来了?   吃惊之余,张祺也回过神来,忙站起来:“喂喂喂,你们,你们是谁?”   崽子们比张祺的反应要快,在那个男人跃起时,就齐刷刷地将身体重心压后,做出一副攻击的姿态来,只等张祺发号施令。   事实上,当咪宝第一时间发现院外有动静时,就一直是这样一副防备的姿态。只是当他们发现外面的生物和张祺长得一模一样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连向来攻击性很强的咪宝都没有立即冲出去,而是咬醒了张祺等他的指示。   此时此刻,张祺张皇失措地站了起来,咪宝接收到信号,立即龇起利牙,像一支箭矢一样射了出去,扑向裸身大汉。   大汉反应也快,立即闪身躲过,并且抽出了腰间的骨刀。但他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而是挡在身前予以自卫。   这紧张的一幕彻底驱散了张祺身上仅剩的一丝睡意,他赶忙喝止住咪宝,喊它:“咪宝,回来!”   一方面是他看出络腮胡大汉并无恶意,另一方面是对方十分强壮且反应灵敏,而且人多势众,看起来并不好惹。   咪宝很不情愿,但也很会审时度势,后退着回到了张祺的身边,喉咙里却还发出“呜噜”声,威胁意味十足。无忧和泰山把弟弟妹妹护在身后,表情严肃。   再怎么说也是同类,张祺反而不是很怕,他走上前,看着大汉,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们是……”   那大汉死死地盯着张祺看了一会儿,突然跪了下来:“崇日领主,是我啊,您不认识我了吗?”   崇日?崇日!   像是被人重重地弹了一下脑门,张祺顿悟,崇日不就是《山海大荒记》的主角吗!   可是这人为什么喊自己崇日……   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张祺滚了滚喉结,艰难地问出来:“你……叫我崇日?领主……又是什么意思?”   裸身大汉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先是茫然,后是难过,转而又涌上一丝气愤,他拧着眉头:“崇日就是您,是我们部落的领主啊,您不记得我们了吗?”   这时,守在围墙外的人也齐声喊道:“崇日领主!”嗓门洪亮,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戚。   张祺呆若木鸡,他不是穿着自己的衣服掉进佳丽湖然后穿到书里的吗,怎么就成了崇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消他问,领头的络腮胡大汉就主动交代:“许久以前,您被半月部落的人暗算追杀,彻底失去了消息。这半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您的下落,不久前抓到了当初暗算您的一个人,从他口中得知您被追杀至此,掉下了悬崖。”说到这,他抬头看了一眼陡峭高耸的崖壁,接着道,“我们找到这里,寻到一条下来的路,找了你半月有余。本已经放弃,两日前却在河滩对岸发现两块田地,又找到这里,猜想此处一定是你的住处。便再此等你,可等了两日都未出现,我们所剩的食物已经吃完,便想着先去找些食物再回来等你。”   接下来的事不必细说张祺也明白了,今早络腮胡大汉一行人离开院子去找食物,而他恰好回来,彼此错开了。大汉找到食物回到小院,发现了正在酣睡的他。 第74章 八明(1)   张祺沉默不语,不合时宜地扭头看着鸡笼,用手指了一下:“鸡是你们关起来的?”比起自己是不是崇日,他更想先弄清楚被困扰了大半天的问题。   围墙外的另一个大汉翻墙进来,不忿地说:“本来我也不想关着它们,可它们偷偷地把我的粮食都给啄食了,只好把它们给关进去。”   对方话音刚落,张祺看到墙外的人也伸展手脚准备翻墙,急忙制止:“那个那个那个,走门!有门!”他觉得自己语气很不好,顿了顿又赔着笑,“我的土墙不牢固,再压几次恐怕就要塌了,哈哈。”   那些人立即后退,然后从大门鱼贯而入,将原本尚算宽敞的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张祺这才细致打量这些彪形大汉,他们都是一样的打扮,长发、络腮胡,脚上蹬着一双粗糙的草鞋,腰下围着一圈兽皮遮挡最重要的部位,此外便再无其他,倒是很符合他心中所想象的上古人类的打扮。   其中最先跳进围墙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串白色项链,是某种动物的骨头磨成的,显然是这一个小分队的领导。   脑中灵光一闪,张祺忽然想起,这不就是主角崇日身边的八个助手“八明”吗?   再一数,面前正好八个人。   是了,《山海大荒记》开篇就说过,崇日和他的八个助手分开,而后才会被追杀至悬崖,以至于势单力薄最后掉下万丈深渊。   《山海大荒记》中写到过,“八明”的统领叫做苍。   张祺又将戴着骨链的大汉打量一番:“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叫做‘苍’?”   大汉懵然片刻,随即大喜:“是是是,领主,你还记得我!你没有忘记我们!”说罢,激动地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张祺大惊失色,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这一问,岂不是变相承认自己就是崇日了?顿时心头大乱,捋不清思绪。   首先,他不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带着自己的身份从佳丽湖来到此处的吗?怎么就成了崇日了呢?   再者,八明把他当做了崇日,定会将他带回部落去抵抗外部,难道真的要上战场吗?   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是真被八明带走了,那这些崽子们怎么办?它们一直生活在雚谷,恐怕只适应雚谷的环境、气候,总不能把它们也带出去吧?谁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一副样貌,万一危机四伏,岂不是害了它们?就算它们各个身负异能,可势单力薄,又怎斗得过诡计多端的人类?但若是把小崽子留在雚谷,张祺也不放心。是他的维系,这些神兽才会聚在一起,而他走了,纽带就不在了,这些物种不同、习性不同的崽子们便很难扭成一股麻绳,分开都算好的了,最怕最后可能“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领主,领主!”苍问道,“你怎么了?”   张祺回过神,只得呵呵干笑一声:“快起来吧,咱们坐下说。”正好他也有很多事情想打听。   “八明”盘腿坐了下来,张祺先发制人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就是崇日?”   苍茫然地眨眨眼睛:“你和领主长得一模一样,我们怎会认错?”   他身后的七人连声附和:“就是,我们不可能认错。”   草……张祺在心里叫苦不迭,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走向,他捋起自己已经长到齐肩的头发,不死心地问:“真的像吗?”   八明异口同声地回答:“不像。”不等张祺一口气喘匀,他们又异口同声地说,“你就是领主。”   “算了。”张祺灰心丧气地松开手,“对了,你们怎么会说普通话?”   “啊?”苍一头雾水,看看身后七人,又扭头看张祺,“普通话……是什么意思……”   张祺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心说自己糊涂了,在雚谷生活了太久,把这个由作者胡捏的世界当了真。既然这个直接是作者虚构的,那自然是同作者一样说普通话了。张祺忽然感到有些迷茫,那自己呢?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没什么,”他尴尬地笑笑,“我一时没睡醒,说了胡话。”   苍倒是不在意,他环顾了一圈,又打量问道:“领主,这些都是你弄的?那块地也是你种的?”见张祺点头,他忍不住又问,“那你身上穿着的是?”   张祺心想,我总不能说我从现代穿越过来的,这要解释起来可就太玄乎太费时间了,于是硬着头皮撒谎道:“我落下来后在树林里捡到的。”说来倒也不算撒谎,确实是在树林里捡到的。   苍瞪大了眼睛,竟真的相信了,还十分开心,他双手合十抬头望天,念念叨叨:“上神保佑你,上神保佑我部落。”等念叨完了,他才问出最紧要的问题,“领主,你可曾受伤?伤得可重?”   张祺想了想,心虚地说:“腿受了点伤,现在已经好了。”   苍忍不住往前:“真的?真的只有腿受了伤?”   “真的。”张祺点头,“运气好。”   “太好了!”苍和身后的七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他道,“领主,那就快跟我们回去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张祺揉搓小绵羊毛发的手一顿,装傻:“回哪里?”   “当然是跟我们回部落,”苍身后的一人气愤地站了起来,“带领我们部落灭了半月部落。”   张祺含含糊糊地说:“不瞒你们说,我掉下这悬崖后,把什么事都忘了。”   苍不相信:“领主,你刚才还叫了我的名字。”   张祺早已想好了托词,他说:“我在梦里见过你这张脸,听过你的名字,下意识地就叫了出来。”   “领主!”苍的表情既担心又纠结,他沉默片刻,说道,“领主,您务必要跟我们回去,部落不能没有您的领导。”   张祺被逼得有些急了,耍起无赖来:“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们走吧,我不会回去的。”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穿越者,除了送死,能为部落做什么呢?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是崇日。   “领主!”苍是带着部落的希望而来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崇日,自然不肯轻易离开,浓眉竖起,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必须跟我们回去!”   他身后的七明也站了起来,复读机似的重复:“领主,请跟我们回部落!”   八人都十分强壮高大,齐刷刷地站成一排就像一堵高墙,威慑力百分百。   咪宝总是反应最快那个,龇着牙走上前,把张祺护在身后。   无忧和泰山也站立起来,做出攻击的姿势,发出低沉警告的吼:“哎哟——呜——”   小绵羊紧紧地抱住张祺的右腿,冲苍吼起来:“嘤!”只是声音尖细,不像威胁像撒娇。   小豆子和小芳在空中盘旋,小芳时不时张开喙,显然已经做好了随时喷火的准备。而小布丁呢,早已冲动地冲了上去,张祺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它吓了个够呛,惊惶失措地喊:“小布丁!”   然而已经晚了,小布丁已经像一只皮球一样弹射出去,冲向苍。苍闪身一躲,它撞上了土墙,摔了个七荤八素。   张祺赶紧喝止住其他崽子:“不能动!”又冲苍喊道,“不可以伤害它。”   苍本来就没打算动手,只是突然看到一团东西冲过来,身体本能地闪避。它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四不像,又看看张祺身旁的飞禽走兽,这才注意到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难以置信地问:“领主,这些都是……你在这谷底饲养的吗?”   张祺点头:“是的。”   苍一脸恍然大悟:“领主你是否担心走了之后它们没人照顾?你可以——”   “不必了,”张祺打断他,这当然是重要原因之一,但他不想解释,发出了逐客令,“你们走吧。”   苍身旁的一个男人手中握着一把石斧,挣扎了片刻,走上前低声问道:“苍,怎么办?”   苍的心中纠结良久,叹气道:“我们先走吧。”说罢,他定定地看了张祺片刻,随即下跪行了个大礼,便利落地率领手下几人走了。 第75章 八明(2)   张祺既松了口气,又心怀愧疚,八明就这样走了,会不会没法跟部落交代?这导致他接下来的时间都十分心神不宁,晚上也没能睡好,躺在草棚下看了一晚上星星,天快亮了才熬不住睡过去。   正睡得舒坦呢,被咪宝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醒,张祺吓得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正要教训咪宝,不经意地往院子外头一瞥,差点没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八明又整整齐齐地站在院门口,和昨天别无二致。   院内院外,十几双眼睛对视,张祺率先败下阵来,站起来走到院墙边,无奈开口:“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苍没有吭声。   张祺站了片刻,有些不耐烦:“不说算了,你们快回去吧,我不是崇日,不会回去的。”   话音刚落,无情转身,却听到沉重地“噗通”一声,张祺扭头,看到八明都跪在了自己面前。   张祺哪里受得起这种大礼,着急道:“你们干吗,快起来!”   苍很坚持:“领主,你跟我们回去,我们就起来。”   “七明”重复:“领主,请跟我们回去。”   张祺始终坚持:“我真不是崇日,你们别固执了。”他硬着心肠,“你们想跪就跪吧。”天干物燥,他心想这些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于是便去干自己的事了。他弄了些早饭来吃,眼不见心不烦地带着崽子们去了地里,心中期盼等自己回来,八明已经走了。   谁曾想,等他中午回来,八明竟然还直挺挺地跪在院墙外头,后背都被晒得通红发亮。   张祺嘴硬,但不是真的心肠硬,这阵仗哪里受得起啊。赶紧倒上几碗水放在墙垣上,劝八明喝点水解解渴,又无可奈何地劝说:“我有苦衷,真的不能跟你们回去。行,就算我真的是崇日,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不就行了,我求求你们了。”   苍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张祺,想从他脸上寻找崇日的影子,以前的领主骁勇善战,带领部落一次又一次打败半月部落,脸上有毅勇,眼里有刚韧,而今却只有闪躲和心虚。   苍咬紧了牙关,在张祺转身欲走的那刹那,再也忍不住,把憋在心里的话给吐露的出来,他道:“领主,不管你有没有失忆,都必须跟我们回去。”   张祺正欲问“凭什么”,便听苍继续道:“老领主受了重伤,已经撑不住了,如若你不回去指导作战,我们白民部落只得投降。你的父亲、母亲将成为半月部落领主的殉葬品,你的妹妹乔英将被迫嫁给半月部落的新任领主,受尽凌辱!成千上万的部落子民将沦为半月部落的奴隶,我们辛辛苦苦猎取的肉、种的粮食、编织的草鞋、建造的房子,都将成为半月部落的战利品!领主!”   八明齐声大呼:“领主!”   张祺的脸皱成一团,心道你们这不是道德绑架我呢吗,可偏偏他就是心软,扛不住道德枷锁的压力,下意识地问:“真的会被拉去殉葬?我妹妹——不是,乔英真的会被拉去嫁人?”   苍点头:“苍岂敢说假话。”   张祺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虽然历史成绩不算好,但基本的历史知识他还是知道的。在中国史前文明时期就已经存在人殉制度,考古发现大汶口文化时期以及后来的龙山文化、二里头文化皆发现了人殉。   不会真的这么丧心病狂地让一整个部落的人去殉葬吧?   答案显而易见,苍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来说谎。   张祺的心中乱作一团,他很想把八明当做小说世界里的NPC,不过就是虚拟出来的人物,死了就死了呗,甚至于他可以把自己也当做是一个NPC,反正这里就是一个书中的世界。   可事实是,他做不到这样冷漠。雚谷的温泉很热,雚谷的风很凉,雚谷的水很清澈,雚谷的果子很甘甜,雚谷的崽子们很可爱,突然出现的八明很有血性,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真实。他们不是一段文字,几段情节堆砌起来的虚拟人物,他们有血有肉,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况且,自来到雚谷之后,一切便不以书中的情节那般发展,都在按自己的意志而推动。他遇到了长右,但并没有习得法术或武功,只是每天为了饭食而奔走。   张祺茅塞顿开,忽然想通了,他是自己世界的主角,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如果他成了崇日,可不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部落问题呢——他不希望发生战乱,更不希望有任何无辜的人因为战败成为殉葬品。   虽然这样的想法似乎很幼稚,但张祺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期盼和平,不希望战乱。   心头被苍的一番话搅乱了,不过张祺理智尚存,他沉吟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先起来吧,让我考虑考虑。”   此话一出,事实上已经代替了答案,八明喜出望外,但不敢表现出来,他们走到了山涧边坐着,静静等待一个确切的答案。   无忧向来敏锐又敏感,它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低落地走到张祺身旁,蹲了下来,半晌没有吭声。   张祺抿着嘴角的一点笑意,给无忧梳毛,诚恳地询问无忧的意见:“猴哥,你说……我要不要先跟着他们出去看看?”   如果不是第一天遇到无忧,得到它的帮助,自己当初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张祺叫无忧一声“猴哥”,既是亲昵,又是真的把它当作伙伴、兄弟,一直以来他都习惯性地向无忧征求意见,这次也不例外。而无忧也不例外地应了一声:“哎哟。”它的表情很平静,音调没有任何起伏,意思是:我都听你的。   张祺笑了笑:“那我要是离开雚谷,你愿意跟我一同去吗?”   无忧毫不犹豫甚至是有些着急地开腔:“哎哟!”   那当然!   八明在山涧旁坐等了一天,傍晚,张祺煮了整整五锅荠菜木禾米饭,捏成饭团,又蒸了三条大咸鱼,让无忧去叫他们一同吃晚饭。   无忧走到山涧边,径直走向苍,冲它龇牙“哎哟”一声。   苍立即站起,一脸防备。看到无忧一直冲着小院扭头努嘴,便明白了过来,人家这是叫他一道去小院。放下戒备,他赔着笑脸叫上八明,一脸凝重地进了院子。原以为是要谈重要的事情了,出人意料的是,竟是叫自己吃饭。   苍憋了一肚子的话,又怕一时莽撞令崇日反感,只得又往回咽,如芒在背地坐了下来。但马上,他的注意力就全都被眼前的食物所吸引,惊喜地问:“领主,这是什么东西?”   张祺挑了挑眉梢:“你先试试。”   坐了一天,实在无法逞强说不饿,苍咽下口水,拿起一个木禾米饭团,只嚼了两口便瞪大了眼睛露出诧异至极的目光:“领主,这是何物!这这这这是什么味道?!”   其他七人见苍如此失态,也拿起黑乎乎的饭团尝了一口,亦是露出了一样的表情来。   张祺等的就是他们这样大惊小怪的反应,他一直对凭借一己之力利用咸水湖炼出盐的事情感到自豪,奈何此处只有不会说话的崽子,无处可炫耀,如今来了活人,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清清喉咙。颇有些得意地说:“你们吃的是一种叫做木禾的东西,尝出的味道叫做咸味,是一种叫做‘盐’的东西给味觉带来的刺激。”   “咸味?”苍百思不得其解,“盐又是什么?” 第76章 决定   “盐是一种化合物,常用于烹饪调味料,提升食物的口感,也可以刺激味觉,增加食欲。”张祺抬抬下巴,提醒八明吃饭团和咸鱼,然后把自己找到咸水湖、煮盐的事情给说了,毫不意外的得到了八明的赞美之言。   苍抬头环顾一周,问道:“领主,这些都是你做的?”   张祺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没有工具,做得很粗糙。”   “不,很好,以前你并不擅长做这些。”苍的表情意味深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战场上的领主。在战场上崇日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但对于生活琐事常常一窍不通,连生火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而如今,却能凭借一双手建造出这样一个宽敞的院子和草棚数个。   难道,这个领主真的不是领主了吗?   崇日轻叹口气,又指着墙垣上的石头,问道:“领主,那个石头上画的是什么?”   张祺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汉字,在《山海经》所在的上古时代,文字还没有出现。他想了想,找了个大家可以理解的答案:“就是用画画来表达某种意思,石头上那五个字——五个图案是‘这个院子里养了很多动物’的意思。”   苍又看了一圈以各种姿势围在餐桌前奇形怪状的野兽:“它们都是你养的?是这山谷里独有的东西吗?我们在外面从没见过这些畜生。方才我们去寻找食物,也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在外面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有人附和:“是呀,那树上的果子比我头都大,还有那些藤蔓,有的比我手臂还要粗。”   虽然知道苍口中的畜生指代的是动物,但因为这个词被现代人赋予了一层贬低、骂人的含义,所以张祺忍不住辩解:“它们不是畜生,是我的朋友、伙伴。”他没有解释雚谷的奇珍异兽、奇花异草,一来是解释不清,二来是他还不了解八明,不敢多言。   话音落下,崽子们纷纷叫嚷起来“哎哟”“咩咩”“嗷!”各种叫声不断,像是抗议苍方才的话,又仿佛是在声援张祺。   苍歉然一笑,点头应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五块石头看了一会儿,眼中透露着一股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吃完饭,张祺想去泡温泉,便叫上八明一道去。   苍疑惑发问:“温泉又是何物?”   张祺解释了一番,苍听懂了,但也婉言谢绝了,他心中记挂着部落,没有心情去泡澡。   张祺瞧出他的心事,说道:“你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也解决不了部落的问题,你吃好喝好睡好,才能有精力好好思考,有体力好好战斗。”   苍一愣,随即释然一笑:“好,我去。”   九个人外加几只崽子,将两个温泉池挤得满满当当。   苍几度想开口说些什么,看到张祺闭着眼,全身放松倚着池壁,一副静心享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泡完温泉,八明低声嘟哝,说要找个地方过夜。   张祺听了一耳朵,心说你们还真自觉,他假意咳嗽了一声,说:“我那洞穴和院子不够你们躺的吗?”   众人一愣,旋即不约而同地看着苍,征求他的意见。   苍犹豫片刻:“谢谢领主。”   回到院子不久,天就黑透了,张祺在院中点了篝火,他和无忧他们挤草棚,把洞穴让给了八明。   夜深了,张祺睡不着,他看着篝火堆最后一根干柴燃尽,天与地彻底陷入黑暗,这才缓缓闭上双眼。   刚闭眼没多久,咪宝在黑暗中眯起琥珀一样的眼睛,立即站了起来,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这时,无忧也坐了起来。   张祺心中十分有数,一只手一只,把它们都揽进怀里,轻拍它们的后背,示意它们别轻举妄动,于是咪宝和无忧又趴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那动静停了,随即是脚步声响起。   苍走到了草棚边上,压低了声音:“领主,睡着了吗?”   “没睡着,”张祺坐起来,“怎么了?”   苍走到残留一点炭火的篝火堆旁,从旁抓了些干草,又将火点燃,说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张祺起身:“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苍呆滞了片刻,说道:“还是让我先说吧。”   张祺本来以为以苍尊卑有别的处事风格,会让他这个所谓的领主先开口的,没想到猜错了。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张祺没有反对,他往重新燃起的篝火堆添了根柴:“你说吧。”   苍盯着跳跃的火焰看了一会儿,在心中酝酿一番,又舔了舔起了一层死皮的嘴唇,终于开了口:“我们明天离开这里。”   张祺迟钝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苍口中的“我们”似乎并不包括他。他既诧异又疑惑,下意识地就问道:“就你们?”   苍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就我们。”   “为什么?”张祺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今天白天八明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把他带回去誓不罢休,怎么只过了一个下午就突然想通了?是泡温泉泡傻了吗?   苍当然没泡傻,他说:“因为你好像确实不是我们的领主。他以前不会生火,不会搭草屋,不会砌土墙,更加不会饲养畜——饲养这些小东西。”说着,他扭头朝草棚看了一眼,对上咪宝绿莹莹的眼珠子,又转了回来。   “就因为这?”张祺觉得这理由没有什么说服力,他早就说过自己不是崇日,怎么到了这会儿子突然想通了?而且,以上古人类的认知绝对无法想象得出穿越这种事情,苍怎么就认定他不是崇日了呢?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苍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上的点点繁星,继续道:“有一天晚上,也是这样满天的星星。领主看着天空,跟我们说,如果部落的子民生活在一个没有任何外人知道、没有任何人踏足的地方就好了。那里物产丰富,没有战争,子民安居乐业,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说到这里,苍顿了一下,他仰望着星空,脑海中想象着咸味的湖,笑了起来,“这山谷不就是那样的好地方吗?部落的子民暂时无法过上这样好的生活,但你能过上,这就够了。”   做下这个决定,对于苍来说并不容易。老领主撑不了多久了,空手而归意味着他要承担起崇日的责任,抵御外敌,尽力维护部落的安宁。如果白民部落战败,他将成为部落永远的罪人!   可是,看到昔日为了守护部落劳心劳力、伤痕累累的少领主能够放下一切,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过上想要的生活,他真的不忍心去破坏。少领主在讲煮盐时神采飞扬,在说到饲养的几只小东西时容光焕发,在泡温泉时身心舒展。他过上了以前所期盼的生活,再也不会因为部落的战争苦眉愁脸、伤痕累累。   “领主,”苍一脸决绝,“苍希望你能一直安稳生活,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守护好部落!”   这一番话对张祺而言简直振聋发聩,他实在没想到苍竟然允许他留在雚谷。   他从现代穿越而来,确实并非崇日,对崇日的父母、妹妹以及白民部落的子民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他当然不想为了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甚至是牺牲。他惜命得很,所以从来到雚谷那天起,他就做好了一辈子生活在这世外桃源的打算。   可是在苍的眼里,他还是崇日,还是部落首领,可是苍竟然能够包容“崇日”这样苟且自私的想法,甚至愿意替崇日承担起守卫部落的责任。   张祺真心实意地感到感动,也佩服苍这样的大气,他突然笑了起来,说:“可惜你说得太晚了,我早已经改变主意。” 第77章 你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苍发愣,火光的阴影在他僵硬的脸上跳动,过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领主,你的意思是?”   张祺后仰,躺在了地上,说:“我的意思是我跟你们回部落看看,不过要过两天,我需要做些准备。”他顿了顿,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但我可跟你说清楚,我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不会打仗,更不会指挥,我跟着你们可能只会添乱。”   此刻,苍在意的并不是这些,他有些着急地想阻止张祺:“可是——”   张祺知道苍想反过来劝自己,可他不想听,粗暴地打断了对方:“没有可是,我已经这么决定了。”   做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同样很不容易,痛苦地挣扎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他担心多听几句规劝之言,自己就会像缩头乌龟一样退却。   苍噤了声,过了会儿,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领主,为什么?”   张祺闭着眼随口敷衍:“就是想出去看看。”虽是敷衍之词,但并不是假话,他确实想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天地。虽然雚谷气候宜人,和崽子们活在一起也很开心,但说不孤单是假的,他一直很想接触人类,特别是在遇见八明之后。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对于苍说的那些事,他没法不触动。如果“崇日”的出现,有可能解决部落的问题,那他就有必要出去这一趟。   张祺也考虑得十分清楚,这一去,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也会成为人殉,所以他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尽量避免自己成为殉葬品。   第二天,张祺早早地起来,让八明帮自己看着院子和崽子,自己则带着无忧进了林子——他去挖草药。   部落在打仗,受伤必然是在所难免之事,他要带上足够多的草药,以备不时之需,或许也能造福白民部落的人。   挖来草药,洗干净晒好,下午张祺又进了林子,这回喊上了八明充当苦力,他要挖山药,越多越好。   苍手中握着一个滚滚的山药块茎,难以置信地问:“领主,这个东西真的能吃吗?”   张祺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回答:“可以吃。”见苍似乎想生啃,忙阻止,“不过要煮熟了才能吃。”   “好吧。”苍悻悻地把擦干净的山药放进了筐子里。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上午,就挖了好几筐山药,几乎要把林子里的山药都给挖空了。   可是新鲜山药很重,又这么多,不方便带走,再来一队“八明”也搬不走。   张祺自是有办法,他看到八明腰间都插着一把兽骨磨成的小刀,便拔出自己腰间的角刀,拿起一个洗净的山药,一边示范一边道:“你们把这山药切成薄片,然后平铺晾在院外那几块岩石上。”   八明中的丁感到不解,憨厚地笑着问:“领主,这么做是为何?”   张祺回答:“把水分晒干了,山药就轻便了,方便携带,而且也方便储存,若是保存得当,不让它们受潮,一两年都不会坏。”   丁一拍脑袋:“竟然还能如此保存食物。”   张祺笑笑,心说还能速冻、冻干、冷冻、冷藏呢,只是在这里没电没电器,无法实现,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式——晾晒。把处理山药的事交给了八明,张祺带着崽子们去了地里,收割木禾。   事实上木禾还没有完全成熟,起码还要再经过两天的风吹日晒才行。但时间不等人,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待了。   无忧和泰山帮忙搬运砍下的秸秆,其他崽子们帮不上忙,则在树荫底下窝着。   若是平日,是看不到这番光景的,小绵羊和小布丁早就相亲相爱地一同钻林子里去了,啃竹子的啃竹子,啃叶子的啃叶子,吃饱了再一同回来。   小豆子和小芳同为飞禽,它俩能玩到一起,往往结伴飞进林子,逮树上的虫子玩儿。   咪宝喜欢安静,总是找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树枝上趴着睡觉。然而此时此刻,它们都乖乖地待在树荫底下,像球场的观众似的,目光随着张祺的行动上下左右移动,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张祺瞧它们一眼,也不解释,埋头继续干活。把木禾秸秆都带回了家,晒到傍晚便半干了,在八明的帮助下脱完了粒子。   草药挖了,山药也准备了,木禾也收割了,地里的荠菜和小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张祺便不管了,任其自生自灭。至于那片刚种下去不久的山药,芽是抽出来了,但已等不到它成熟,只能也任其自生自灭了。   第二天,张祺便开始忙中有序地收拾东西。来这里时孑然一身,仅有身上一套衣服,没想到走时行李却不少。   仓库里那些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自然是舍不得丢的,还有辛苦炼制的盐巴、榨取的茶油、挖取的山药、储存起来的兽皮,林林总总各种东西,竟在院子里堆成了一个小坡。   所幸有八明在场,他们的生活经验显然更丰富,不消一会儿便编好了几只十分牢固的树枝筐。他们也十分擅长打包,只用了几片叶子和两根藤蔓,便将装茶油的陶罐子包得密不透风。   打包期间,快言快语的丁问了不少问题。   “领主,这白白的沙子就是盐吗?”   “真的用湖水就能煮出来?”   “那这黄澄澄的水又是什么?”   “茶油,用茶树籽?茶树籽又是什么东西?”   张祺一边忙活,一边耐心解答。   丁听完,高兴地说:“领主,你一定要把这方法传授给部落的子民。”   张祺笑了笑,回应他:“好。”   苍一直在一旁听着,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到了傍晚,杂七杂八的东西终于都收拾好了。张祺支开八明,这才把崽子们集结到院子里,正式向它们说明自己要离开雚谷,去往白民部落的事。   说罢,张祺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外面比这里广阔,比这里有趣,但危险也肯定比这里多,而且气候也不一定适合你们生活。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留在这里,安稳地度过一生。但我十分放心不下你们,特别是小绵羊和小芳,你们都是幼崽时期就跟着我了,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我怕把你们丢在这里,你们可能无法独立地在这里生存下去。所以,我想带着你们一起走。当然,我并非强迫你们,选择权在你——啊——”   张祺担心崽子们无法理解什么叫“出去”“离开雚谷”,因为一直以来,它们也去了盐湖、木禾田等不少地方,早就“离开过雚谷”。正琢磨着如何能让它们明白这次的“离开”或许是“永远不再回来”的意思,小绵羊已经踮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一头撞进张祺的怀里,将他撞翻在地,用头去拱它的脑袋,用牙去咬张祺的手臂。它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那只无忧单臂就抱起它爬进洞穴的“宝宝”,对自己的体重毫无逼数,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张祺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幸它对自己的力道尚且有分寸,否则能把张祺的手臂给压断。   随即,无忧、泰山、小布丁、咪宝、小豆子、小芳、大小花统统都围了过来,将张祺团团围住,用自己的方式撒娇、示好。   崽子们压得张祺喘不过气来,但也令他开心得想流泪,他还在担心崽子们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而崽子们早已理解,并且用最直接的方式给出了它们的答案——你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第78章 白民部落(1)   万事俱备,第二天便是出发的日子,张祺一夜未眠,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随便吃了些瓜果,让八明把比较重的东西绑到泰山的背上,张祺抬头看着头顶生活了大半年的洞穴,看着自己亲手筑造的院墙、灶台、草棚,心中千端万绪。   小豆子飞到张祺的肩膀上蹲着,非常不合时宜地高声唱了一句:“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张祺被它逗笑,万千情绪都被这一笑给驱散了,他给轻轻弹一下小豆子的额头,说道:“留你个头,走吧。”   小豆子学舌:“走吧!”   泰山扛着东西,率先走出了小院,大家鱼贯而出,踏上了回白民的征途——这也意味着张祺走向了一个转折点。   外面的天地和雚谷有着明显的区别,再也看不到跟大腿一样粗的藤蔓,也没有颜色怪异的奇珍异果,更没有长着四只耳朵或是四只角的奇珍异兽。   外面的天地和张祺二十一世纪生活的世界别无二致,到处都是绿水青山,只是少了城市森林。走在蓊蓊郁郁的丛林之中,入目的都是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十分熟悉的植物,张祺这才有种回归现实的感觉。   雚谷太奇特了,它像是独立而生的仙境,让人有人梦幻之感。而到了外面,才有种走出桃花源的实感。   张祺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感叹:外面也并非不好。   一路上走得并不容易,除了四只长翅膀的,其他崽子食量都不小,而且还有吃荤的。   对于咪宝来说外面比雚谷更广阔,猎物也比雚谷更多,因此猎取食物并不困难,它甚至捉了两只野兔“喂养”张祺。   对于食草的小布丁和泰山而言,觅食也很简单,只要有树林、草木,它们抬头就能吃个饱。   对于无忧来说就更简单,自从跟了张祺,它就一直跟着张祺吃饭,张祺吃什么它就吃什么,瓜果也行,木禾米饭也行,肉也行,总之有什么吃什么,十分好养。   小豆子吃木禾,小芳既吃茶籽也吃木禾,而且它俩食量不大,张祺从碗里匀一口就能喂饱它们。   麻烦的是小绵羊,它食量大,又怪挑的。虽然也吃瓜果,但主食还是竹子,并且还得是新鲜竹子。   离开雚谷那天,张祺带了些冷箭竹,只两天便干巴了,小绵羊便不肯吃,饿了就“嘤嘤”叫着,委屈极了。   张祺自然不舍得让它这么委屈,一路上眼睛没有闲住过,一直在找竹园。   庆幸的是,苍从部落一路找到雚谷,对于这条路已很熟悉,知道路上哪里有竹园,基本上每天都在有竹园的地方落脚,没饿着小绵羊。   天快黑了,大家在竹林旁落脚,生起篝火烤野猪肉。   八明都是打猎的好手,今天在林子里抓到了一只几十斤重的小野猪,放了血刮了毛,摊开四肢绑在了木棍上,架在火上烤。   张祺用芦苇穗子做了一把小刷子,沾了些茶油,抹在野猪皮上,经火一烤,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又撒点盐上去,浓郁的肉香味窜了一鼻子。   八明十分稀罕软乎乎的小绵羊,虽然一路上绕了不少冤枉路,但没有任何怨言。丁尤甚,恨不得背着小绵羊走。   守着篝火等着野猪肉熟的功夫,丁搂着小绵羊,用手给它梳毛,嘴巴忍不住,逗趣道:“这大团子还挺难养,只吃竹子,还只吃鲜嫩的竹子,好娇贵。”   小绵羊发出抗议的声音:“嘤!嘤!”   张祺笑了一下,心说这哪算什么娇贵,它在二十一世纪动物园里的生活,那才叫一个娇贵、奢靡。   野猪肉烤熟了,张祺耐心地把肉给片下来,盛在洗净的叶片上,一一分给众人。   八明还处在原始社会,吃饭十分豪爽,直接上手抓就是了,吃肉更是生猛,直接撕下一条腿,大口大口地啃便是了,比咪宝还粗鲁。   张祺有些受不了,又不是非赶这一时半会吃饭的时间,为什么要这么猴急?吃得太快不好消化,迟早得便秘。   这几天来,张祺一直在纠正他们吃饭的习惯,坚持了几天,总算是将八明的粗犷的饮食习惯给纠正了过来。   大家用木头筷子夹肉吃,话题又回到了崽子们的身上,丁后知后觉地说:“在雚谷里光惦记着让领主回家,没察觉这些小东西每只都长得都怪模怪样。无忧长着四只耳朵,泰山长着四只脚,小布丁长得像猪又不像猪,还有小豆子,它居然能口吐人言。”   一时之间,张祺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该如何向丁解释他们所处的这整个世界都是一本小说虚构出来的,除了猞猁和鹦鹉,其他崽子在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   这时,有人附和了一句:“是啊,雚谷的花草树木和我们平日所见的也大不相同,有这么——大的蘑菇,这么——大的花呢,而且你看林子里那些花花草草,红的黄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   “也许——”这几天来话很少的苍难得开口,“那片山谷是神明赐予的神圣之地。”话音落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张祺一眼,未尽的话都藏在了复杂的眼神之中。   张祺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掌握了读心术,竟然透过眼神就明白了苍想说而未说的话——或许领主你也是神明的恩赐。   这话倒也不算错,但张祺哪承受得起“恩赐”这样郑重的字眼,假装没看见,低头认真吃肉。野猪肉有点骚,但肉又很新鲜很有嚼劲,抹上油撒上盐,滋味甚好。   八明离开部落已经一个月有余,苍担心老领主的身体撑不到他们回去,又担心部落遭受半月部落的攻击,时间拖得愈久,他的内心就愈发忐忑,一天比一天更沉默。   于是第二天一早,张祺起来砍了两大捆竹子,说道:“这些竹子足够小绵羊吃上两天,今明两天就不必找竹林落脚了,咱们加快脚程,尽快回部落。”   苍的脸上这才得见一点笑容,他走在前面,健步如飞地带路。紧赶慢赶又走了三天,在傍晚时分,张祺坐在泰山的背上,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橙黄的夕阳之下一片金黄规整的茅草棚棚顶,兴奋地指向那一片:“是那里吗?那里是不是白民部落?”   苍笑起来:“是了,终于到了。”   八明和张祺的到来,在原本平静的部落掀起了轩然大波,小孩在四处奔走呐喊:“八明回来了!少领主回来了!八明回来了!少领主回来了!”   出于礼貌,张祺抓着泰山的角准备下地来,却听苍仰着头提醒:“领主,不必下来。”   张祺一愣,随即了然,心道大概是为了维持部落首领的威严吧,便继续坐着。在高处,视野就好,他垂着眸,暗暗打量这片部落聚居地,提前熟悉一下。   白民部落比张祺想象中要先进得多,房屋是典型的新石器时代以竹木为主要材料筑造而成的干栏式建筑,上层住人,下层养牲口。张祺看到了猪和山羊,居然还有狗。   令张祺感到意外的是,部落子民并不都是像八明这样只穿兽皮,他们已经穿上了用麻和葛制作的粗布衣服。不过大多穿在女人身上,她们盘起头发,穿着兽皮或者粗麻布做成的衣裙,有种原始的野性美、自然美。   张祺暗暗舒了口气,其实一路上他都在担心白民部落的女人会不会像一些非洲原始部落那样不穿上衣,袒着胸露着乳,那样的话,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第79章 白民部落(2)   从蛮荒地带来到人类群居的地方,大小神兽们比张祺还要兴奋,特别是小布丁,早已按捺不住小蹄子,冲进了人群之中。   “小布丁!”张祺喊了一声,吓唬它,“快回来,我们走了。”   “啾!”小布丁应一声,又十分不舍地跑回来,悻悻地跟在无忧的身后。   张祺又跟无忧道:“无忧,看着点小布丁。”   无忧乖顺地应道:“哎哟。”随即,将手搭在了小布丁的脑袋上。   张祺丝毫没有想要炫耀自己在崽子们面前的权威,可在围观的人看来,他已经拥有了能够操纵牲口的神奇之力。白民部落的子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纷纷投来恭敬又惧怕的目光。   “苍,”张祺不明所以,偏头喊了一声,“怎么回事?他们在说什么?是在议论我吗?”   苍点点头,低声说:“他们说你似乎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带来了巨大的猛兽。”   张祺拍拍“猛兽”泰山,恍然想起来,崇日在掉落雚谷之前连输了三次部落斗争,是不受子民待见的。   正当这时,苍适时道:“之前有许多人质疑你的能力,正好趁着这样的机会竖立一下威望。”   张祺了悟,难怪方才苍让他坐着,原来是想让他树立威严。既如此,张祺也没让苍失望,他拍了拍泰山的后背,说道:“泰山,叫一个,威猛一点。”   泰山会意,不负所望地仰起头,朝着天吼叫起来:“呜——”   这一声仰天长啸,彻底敞开了嗓门,共振极强,吼得大地都震了一震,周遭林子里的鸟儿被吓得振翅高飞,干栏屋下层养的牲口吓得缩成了一团。   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也都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攥着手站得笔直,仿佛被下了定身咒。   苍十分满意当下的局面,将肩膀挺得更开阔了些。   就这样,张祺坐在泰山的背上,身旁跟着魁梧伟岸的八明和在白民部落子民眼中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崽子们,威风凛凛地穿过了半个部落,在一栋明显气派许多的草棚屋前停下来。   屋子外边用木头圈了一圈篱笆,周遭都是空地,遗世而独立于部落的中心。   显然,这便是部落首领的家了。   张祺从泰山背上爬下来,刚落地,一道身影如闪电般冲过来,撞进了他的怀中,差点将他撞翻在地。   张祺愣愣地定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到了抽泣的声音。他低头一瞧,这才意识到有人正紧紧地搂着自己,低头一瞧,是个身形瘦削的女孩,还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   张祺瞥了苍一眼,眼神向他求救。   苍回答:“这是你妹妹乔英。”   话音刚落,女孩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哽咽道:“哥哥,你回来了。”   张祺低头,这才看清乔英的脸庞,眼睛又黑又亮,皮肤白皙,脸颊圆润,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乔英看起来约莫只有十二三岁,完全还是一个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孩。   根据苍的说法,如果部落战败,乔英就得被迫嫁到半月部落,张祺的思维始终是现代人,潜意识里认为乔英至少已经十八九岁了,今日得见才知道原来她不过还是个孩子,这么小就要被拉去嫁人?   张祺有些气愤,同时也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来到了白民部落,至少顶着这张崇日的脸,给小姑娘一些心理上的倚靠。   出于对小姑娘的疼惜,张祺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好了乖,别哭了。”   乔英吸吸鼻子,用手抹干净眼泪,将张祺上下打量衣服,疑惑地拉了拉张祺的衣服:“哥哥,这是什么?”   苍抢在张祺前边开了口,说:“先安顿下再说吧。”   乔英点头,很快又被九只大大小小的小崽子吸引了视线,忙不迭地问:“这又是什么东西,哇,它好圆,白白胖胖的。哇,它的毛好白,蓝眼睛好漂亮啊。哇,这是小老虎吗?爹爹说他曾经猎杀过一头老虎。”   乔英留着齐腰的乌黑长发,用一根麻绳松松系着,身上穿着粗糙的麻布衣服,长度只到大腿,露出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完全就是一副天真小女孩的模样。   张祺吩咐了一声,泰山便在院子角落趴了下来,任由乔英对它百般抚摸。连凶巴巴的咪宝,在小女孩面前也不禁乖巧起来,安静地趴伏在地上。   张祺习惯性地叮嘱无忧:“猴哥,看着点小绵羊和小布丁。”   小豆子又学舌:“猴哥,看着点小绵羊和小布丁。”   乔英惊喜地拍手:“哥哥,这鸟,这鸟它会说人话呢。”   张祺笑笑:“对,你可以教它说话。”   苍给丁使了个眼色,说:“看着点,给它们弄些吃的,我们先进去了。”   张祺跟着苍,走进了屋子,走到一个房间门前,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   这时,记起正事的乔英追了上来,她拉住张祺的手,立时红了眼眶,低声说:“爹爹不太好了。”   虽然不是真正的血亲,但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张祺很难不被感染,他反握住乔英的手,用苍白的语言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这时,粗糙的木头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疲惫苍老的妇人的脸。她抬起头,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盯着张祺看了片刻,倏地抓住了张祺的手:“儿啊,你可回来了。”   苍凑到张祺耳畔,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这是你的娘亲。”   崇日的父亲叫做百木,母亲叫做山氏,在小说中着墨不少,张祺是知道的。他点点头,又看到苍使劲冲自己使眼色,茫然眨了眨眼,心道:什么意思?顿了顿,豁然大悟,硬着头皮学着乔英冲妇人喊了一句:“娘,娘亲。”   妇人抹干净泪花:“唉!唉!快进来,看看你爹爹。”   几人一共进了屋子,张祺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笔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腹部有些微的起伏,就像死人一样。   苍跪在床前,一脸沉痛地问:“老领主身体如何?”   乔英低声哭诉:“你们离开那几日好了些,后来就突然发热晕倒,而后躺了些时日,又好了些,本以为至少能撑到你们回来,可是自从三天前晕倒之后,便再也没醒过来,一直昏昏沉沉说胡话,身体一会儿烫一会儿冷,恐怕、恐怕……”   山氏背过身去,隐忍着啜泣声。   张祺看到百木的右腿上盖着一张兽皮,便好奇地掀开一角,先是一股浓郁的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随后看到一块骇人的已经腐烂的伤口。   “嚯!”张祺被吓了一跳,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手一松,兽皮掉了回去。   约莫是动静太大了,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他扭动着脖子,发出“唔唔——”无意义的呻吟声,看起来很痛苦。   “爹爹!爹爹!”乔英唤了两声,没把人唤醒,百木又恢复沉默,分不清是晕倒还是睡着了。   张祺又瞥了一眼那兽皮,低声问:“怎么回事?”   苍也低声回答:“两个多月前某个夜晚,半月部落发动偷袭,领主率领部落男丁奋力抵抗,虽打退了他们,但领主也受了重伤。”   崇日他爹受伤?这可是小说中没出现过的剧情。   不过张祺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如今自己已经成了崇日,那剧情的发展随之改变才是正常的。毕竟原著中崇日只在雚谷待了四个多月便习得一身法术离开了,而自己待了足足大半年,这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外面的天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80章 疗伤   张祺又掀开了那张兽皮,壮起胆子察看百木那不忍卒视的伤口。中心的伤口其实不大,大概是箭矢或者戟之类的东西所造成的,伤口已经发炎,周围有大片积脓,很明显因为治疗不得当导致伤口发炎引起全身炎症反应。   张祺又摸了摸百木的手臂,非常烫手,起码烧到三十九度往上了,而且人又昏迷着,情况非常严重。   苍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问张祺:“怎么办?”   其实苍是想问,是否该准备身后事宜了。张祺没有领会对方的意思,他想了想,回答道:“把伤口周围坏死组织和脓液清理干净,然后用我带来那些草药试一试。”   张祺不是医生,对医术一窍不通,只是通过一些常识来判断百木当下的状况。其实他心里也十分没底,但情况再糟糕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坏了,如果坐视不管,百木只有死路一条。这样一个小伤口对于现代医学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清洗一下伤口,上些药,包扎一下就好了,但在这原始部落时代,却是能要人命的。   苍微怔,随即明白张祺的意思——无动于衷也是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尝试一番。他点点头,立刻拿出骨刀,准备实施操作。   张祺拦住他:“要消毒。”   苍、乔英和山氏互相对望,面面相觑,不理解张祺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祺也懒得解释了,直接吩咐道:“乔英,你跟娘亲拿一口干净的锅,装上水,生火把水给烧开了。苍,你把你的骨刀洗干净,等水烧开了,把刀放进去煮,煮十分——不是,煮——你吃完一顿饭的时间,我去拿药。”说罢,他便急匆匆地往院子里走了。   乔英听话,立刻去后院的小房子拿锅烧水,山氏去帮忙,苍则去水井里打水洗刀。   张祺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到干药草,又拿了一个闲置的小盆和盐罐,回到后院找到苍,打了些井水,将药草放在水里泡着。   等了一会儿,乔英在屋里喊:“哥哥,水烧开了。”   张祺突然想起,烧一锅是不够的,但乔英心思细腻,怕一锅水不够用,已经烧了两锅。   苍把骨刀放进了锅中,问道:“接下来呢?”   张祺回答:“继续烧,让刀在水里煮着就行了。”说罢,将另一锅水端到了井边,从盐罐里倒了些盐巴进去。   苍赶过来,问道:“这又是在干吗?”   “消毒。”张祺尝试着解释,“伤口被细菌感染,要用盐水消毒,才能敷药。”事实上,消毒得用生理盐水,他的盐巴都没经过技术提纯,其中还有很多杂质,他根本就不知道做成盐水能不能达到消毒的效果,但还是那句话,有总比没有强,死马都已经当成活马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等盐水化开,张祺让苍从井里舀了一盆冷水,然后将盛着盐水的盆整个放进去,利用温度差尽快将盐水冷却。担心杂质和灰尘跑进去,他又取下挂在墙上的一个干草编织的草帽,盖了上去。   等了约莫有半个小时,刀煮好了,盐水也凉了。   百木的伤口着实可怖,苍把乔英和山氏推出了房间。他胆大心细,在张祺的指导下,挑破了脓包,挤出脓液,清理掉了周围的坏死的皮肉。   张祺咽了咽喉结,紧张兮兮地从旁协助,他把仅剩的两个纱布口罩给拆了,拿了几块薄薄的纱布,叠成小块,用竹筷子夹着沾上盐水,给百木清洗伤口。   将伤口清理干净了,他把捣烂的药材敷在伤口上,然后用剩下的纱布盖上去,用舍不得扔的那两根T恤布条被绑好。   处置妥当,张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擦擦头上的汗水,跟苍说道:“接下来就看造化了。”   苍无奈地点点头。   到部落已是入暮时分,忙活了一通,天已经快黑了,部落四处都点起了篝火。   张祺陡然想起院里的崽子:“糟了,它们该饿坏了,我带他们去找吃的,你在这看着。”   “不必了,”苍阻止他,“丁他们会安排好的。”   果不其然,待张祺走到院子,几只崽子已经吃得肚皮滚圆,好动的正绕着院子玩闹,喜静的优哉游哉趴着。   小豆子和小芳一只站在泰山背上,一只立在无忧头上,正在给它俩顺毛呢。   张祺一抬头,看到了十分夸张的一幕,只见篱笆之外站了满满当当的人,其中以女人和小孩居多,他们几乎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丁小声道:“都是来看这些小东西的。”   张祺笑了笑,心说那就让他们再见识一下大场面。他清了清喉咙,走到泰山面前,故作高深地打了个响指,说道:“泰山,发个光试试。”   “呜——”泰山低沉地应一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柔顺的白色毛发,随着它的抖动,白色的毛逐步散发出白色的荧光。起初比较黯淡,并不明显,但随后亮度一点点地加大,直到光芒大盛。   泰山显然也有些显摆的意思,这次发出的光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盛,简直就像火箭即将发射前的那一刻,几乎照亮了大半个部落。   “哇!!!”   感叹之声此起彼伏,连丁都张大嘴巴诧异不已:“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虽然他和崽子已经十分熟悉,但也从未见过这幅震撼的画面。   乔英和山氏正在后院准备晚饭,看见光亮听见动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跑出来,就看见了这震撼又唯美的一幕。   小芳正站在泰山的角上,听见周围的人群都在为泰山喝彩,便起了一些炫耀的小心思,它呼扇着翅膀飞到半空,突然叫了一声——“害啦!”随即,朝下喷出一大簇火焰来,一连喷了三口。   这一场面顿时又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惊叹,围在院墙外的人已经不是窃窃私语,而是大声讨论。   担心小芳将体力耗尽,张祺赶忙招手叫它:“好了好了,很厉害了,快回来吧。”   到这里,小绵羊不显摆一下那哪能行,当场来了一招生啃翠竹。那竹子有儿童的手臂那么粗,是丁傍晚时分砍回来的,他计划着明天给小绵羊扎一个架子供它攀爬,结果小绵羊双臂抱起,张嘴一啃,只听“咔咔”两声,竟然就断裂了。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其他崽子也不能落下。小布丁耍了一套上蹿下跳,咪宝来了一套飞檐走壁,无忧耍了一招蹿房越脊,小豆子则高唱了两句《最炫民族风》。   这一套杂技班子似的表演,引得阵阵喝彩、惊叹连连,末了还是苍走出来,说老领主需要休息,众人这才离去。   乔英跑过来,难掩脸上的兴奋:“哥哥,它们都是你养的吗?好听话,好厉害呀。”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对新奇的东西不可能不感兴趣,傍晚时分她看了两眼还没看够呢,就不得不去做正事了,此刻见识了一场“杂耍”,满眼都是亮亮晶晶的雀跃。   张祺很喜欢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像真正的哥哥一样抚摸她的头,说道:“太晚了,明天让你跟它们玩,告诉你它们叫什么名字,今晚得守着——守着爹爹。”他还是不习惯“爹娘”这种称呼,每次叫出来时都要卡顿一下。   乔英却没发现任何异样,她高兴地点点头,拉着张祺往屋内走:“那咱们先吃晚饭吧。”   母子三人围坐在一张由一段巨型原木砍凿而成的粗糙圆桌前吃饭,八明在屋外守着。   张祺有些不自在,冲外边喊了一声,叫八明一起吃饭。   苍回答:“小领主,在山谷中是无法,但在部落咱们要守规矩。”   张祺心道,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他十分不习惯这样被恭敬的伺候着,但无论叫多少次,苍都坚决不一同吃饭,他只得作罢。 第81章 伤愈   吃完饭,大家涌入房中查看百木的状况。吃饭前,张祺将自己的毛巾拿出来,放进冰凉的井水里拧了一把,敷在百木的额头,给他降温。   此时再用手背贴一下额头,高烧已经退了,不再烫手。   张祺吁了口气,说:“已经不烫手了。”他不敢把话说太满,“明天再看看伤口有没有好转。”   山氏说自己要守着丈夫,将张祺、乔英、苍都推出了房间,让他们去休息。   乔英带着张祺去了房间里,张祺看到房里有张同样用木头砍凿而成的床,上面铺着几层厚实的兽皮。有狼皮、貂皮,其他的就认不出来了。   除了床,还有一张桌子,张祺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只青铜杯,便拿起来端详。他很惊喜,但并不十分惊讶,因为《山海大荒记》中写到过青铜器,而各部落之所以争来斗去,其目的都是为了争夺稀缺的青铜矿。   手中的青铜杯子并不精美,显然现有的技术还无法冶炼出像三星堆出土的精美的青铜器。而且资源应当也十分紧缺,连堂堂部落领主的房中也仅有一只青铜杯。   张祺对青铜器好奇,乔英也对他身上的物事感到好奇,她问:“哥哥,你盖在爹爹额头上的东西是什么,软软的,白白的,撕不烂扯不坏。还有还有,爹爹腿上包的又是什么?还有,你身上穿的这个也奇奇怪怪的,我从来没见过呢。”   一时之间张祺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开始他是想实话实说的,准备告诉百木父女三人,自己不是崇日,但路上苍说的话很有道理,他说就算你说不是,他们也不会相信的,而且如果你不是崇日,又何必跟我回部落?   因此张祺决定——在白民部落,就以崇日的身份而生活,可是他将要面临的问题也很多,比如此时此刻乔英的问题,他就答不上来了。一方面是他不习惯说谎,另一方面是不管说谎还是说实话,都难以自圆其说。   所幸苍及时站出来,他道:“你哥哥走了好些天,如今也累了,明日再说吧。”   乔英也不纠缠,乖巧地点头:“那哥哥早日歇息。”   张祺去水井打了些水洗漱,又去院里看了看崽子们,咪宝这只夜行性野兽趴在角落,仰长了脖子,尽职尽责地给其他崽子守夜,其他崽子则已经进入了梦乡。   作为野生动物,其实它们的警惕性都很高,在张祺走近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嗅到熟悉的味道,便又重新睡去。   张祺一一抚摸过崽子们的脑袋,最后走到咪宝身边,一边给它顺毛,一边道:“这里没有草棚,暂且先委屈你们了,等安定下来,我问问苍,能不能拨块地,拨些人手,给你们搭一个草棚。”他顿了顿,“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咪宝像只猫咪一样,用脑袋拱了拱张祺的掌心,压低声音应道:“嗷!”   看完崽子们,张祺回了房间,大半年没回过床了,突然躺在床上,令他很不适应。虽然这床就是用一棵起码要五六人才能合抱住的大树砍凿而成,十分原始而坚硬,但因为上边铺着厚厚的兽皮,所以躺起来倒也很舒适。   张祺侧躺着,一只手垂在床沿,食指抠着木头床床沿,不禁想到,古人没有先进的工具,甚至连锋利的铁质刀具也没有,竟然能砍下这样粗壮的树木,实在令人敬佩不已。又不禁想到了长城、金字塔,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张祺是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醒来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外边有人喊:“老领主醒了,醒了!”随后又听见乔英激动地喊:“爹爹!爹爹!”   外边似乎乱作了一团,张祺即刻醒了神,翻身起了床,正准备开门,乔英便来拍门:“哥哥,醒醒,爹爹要见你。”   房里燃着小火炉,张祺这才发觉天并没有大亮,外边还是灰蒙蒙的。床前跪趴着好几天,有山氏、苍、乔英,还有三个张祺没见过的男人,统一蓄着胡子,看起来颇有威严。   张祺犹犹豫豫半晌,也寻了个位置跪趴下来。   百木躺在床上,巡睃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张祺的身上,倏地瞪圆了眼睛,原本无神的瞳仁骤然有了光彩,他哑着嗓子开口:“我儿,我儿,回来了?”   张祺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木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我儿”就是他,被苍暗中捣了一下腰才反应过来,赶忙应:“是,是我。”   苍接话:“领主,是小领主回来了,他活得好好的。”   另一男人也说道:“崇日回来了,现在你放心了吧?”   张祺一愣,怎么感觉怪怪的呢?这是在做临终告别呢?他往床尾挤了挤,说道:“我看看爹——爹爹的伤口。”   解开布条,掀开纱布,拨开药草,肉眼可见的伤口几乎已经完全愈合了。   乔英惊诧道:“哥哥,都好了!苍叔叔,你看,都好了!”   那三位中年男人难以置信道:“竟然都好了?!”   百木也很吃惊:“怎、怎会如此?”事实上他醒来后感觉良好,以为是去世前的弥留,强撑着精神让妻子喊来了最亲近的下属,先把身后事给交代了,没承想伤口竟然好了。他强撑着坐了起来,自行检查一番,果真看到伤口已经愈合,又动了动,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要知道,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经历着蚀骨的疼痛。   “这——”百木看向苍,“这是你带回的药草吗?怎会如此神奇?”   苍看着张祺,回答:“是小领主从坠落的山谷中带回来的,除了药草,还带回了很多新奇的东西。”   “可是真的?”百木十分感兴趣,“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张祺见他面色苍白,还十分虚弱,便道:“爹爹,还是先休息吧,等你全好了,我们再坐下来详谈。”   苍也附和:“是的,领主,天还没有亮呢,有什么事等你恢复了再说吧。”   百木瞧瞧窗外,笑着点了点头:“说得对说得对,我糊涂了,你们快去歇息吧,等天亮再说。”   于是大家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张祺醒来,先去找苍要了一件衣服。虽然麻布、兽皮没有自己的工作服舒服,但不会让自己显得怪异。   换好衣服,打一盆水照一照,胡子大半年没刮,头发大半年未剪,不加修饰,就已经完美地融入白民部落,成了原始部落子民。   洗了把脸,张祺去前院看崽子,碰巧看到丁带着几个人扛着几大捆新鲜的竹子、树枝走进院子。   看见张祺,丁就扯着嗓门喊:“少领主,以后喂它们的活儿就交给我了,你就不必操心了。”   张祺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它们自己会觅食,只需领着它们去林子里就行。”   丁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暂时还不行。”   张祺顺着他的目光往篱笆外看去,发现角落里蹲着几个小孩,一脸看稀奇地瞧着小崽子们,仿佛深处动物园。这大清早的就来瞧热闹了,看来确实没法领着崽子们出去,估计要被围得水泄不通。   “可是——”张祺巡睃崽子们,“它们需要活动活动,不然难以消化,而且排泄量很大,总不能拉在院子里吧。”   张祺正想顺着话问问,能不能找块地弄个草棚,丁就拍拍胸脯打断道:“放心吧,苍已经叮嘱过了。你看那边空地如何?”丁指了指院外的一大片空地,约莫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空旷平坦,他说,“我们今天就动工,在那里弄几个草棚,再圈一圈桩子围起来,给这些小东西住。”   这倒是解了张祺的难,他忙不迭地说:“好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第82章 人生新篇章   这时,乔英来喊吃早饭。百木的身体很虚弱,凌晨醒来之后吃了些东西,又睡了过去,直至此刻都没有醒,山氏在房里照顾着,苍在房门外守着。饭桌前便只有张祺和乔英。   乔英端来一锅冒着热气的汤,张祺用木勺一搅,惊奇地发现竟然是大米汤!这可是小说中从未提到过的,毕竟是一本奇幻题材的男频爽文,不可能任何鸡毛蒜皮的背景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见兄长发呆,乔英问:“哥哥,怎么了?”   张祺回神,问道:“这是种的?”   乔英眯眼笑:“当然了,去年稻谷大丰收呢,今年也快收割了。”   张祺点点头:“好,等会儿让你看点新鲜的东西。”   吃完了早饭,张祺信守昨天的承诺,领着乔英去和崽子们玩,向她一一介绍崽子们的名字、习性。   没有任何生物能抵抗得了天真烂漫又善良的小姑娘,神兽也不例外,咪宝这只高冷猛兽,也在乔英面前展现出了猫科动物柔软好捏的一面。   看完了崽子,张祺带着乔英去后院里扒拉自己那堆还没来拆开的行李。他把木禾、茶油、茶籽、果脯、咸鱼干等东西都拿了出来,还有两罐子珍贵的盐巴。   好多东西乔英都不认识,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指着东西问张祺:“这是什么?能干吗?”   张祺一一解答,乔英捂着长大的嘴巴:“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中午弄饭食的时候可以试试吗?”   她十分单纯,沉浸于对物品本身的好奇,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张祺会有这些东西。不过她没想到,有人想到了。   约莫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苍在换药时,百木醒了。他十分有精神,喝了些水便爬了起来,十分威严地坐在正屋的一张铺了兽皮的木凳子上,喊来崇日问话。   百木最先问的就是敷在腿上一晚便能使伤口愈合的神药,张祺实话实说,他告诉百木自己掉在崖底腿受了伤,是无忧带自己去找的药草。他给还无忧找了个理由,说约莫是猴子在林子里经常受伤,所以无意中发现了这药草。顺便的,他把无忧狠狠地夸了一顿,说他聪明通人性,听得懂人话。   张祺之所以这样铺垫一番,是担心百木看到了四只耳朵的无忧,会对它产生偏见。在原始部落文明信仰日、月、天、祖先,但忌讳也多,奇形怪状的神兽令人好奇,也令人恐惧,从昨晚围观的那些人脸上就能看出来。   万一此时碰巧出现什么灾祸,张祺生怕有人借题发挥,怪罪到崽子们的身上,所以事先铺垫一下。   百木在苍的搀扶下,特意出门看了一眼,起初还很淡定,当他看见巨大的“白球”抖抖毛站起来比屋顶还要高出许多之后,登时瞪大了眼睛,惊叹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张祺说:“它叫泰山。”   百木自然不是问泰山的名字,这时苍接话道:“领主,这是山谷里的异兽。”他压低着声音,语气神神秘秘的。   随后,大家又进了屋子,百木又问了好些事情。问张祺坠崖后如何生活,乔英说的那些东西又是如何得来的等等。他一连串问了很多,张祺都来不及把心中编的瞎话给串联起来。   倒是苍站了出来,一一回答,他把张祺得到的一切都归为神明的赐予、神明的指引,说外头那些未曾见过的异兽,大概也是神明的恩赐。   这番话既解了张祺的难,也听得百木眉开眼笑,得到神明的眷顾是荣幸、荣誉,他怎么会不开心。笑过之后,他又大手一挥吩咐道:“传下来,不可将此事到处宣扬。”他指了指腿,“特别是这灵草妙药,更不可让多余的人知道。”   乔英跪坐在一旁,单纯地问:“爹爹,为何?有了神药我们就再不怕受伤,为何不让部落的人知道?有了神赐予的异兽,不就意味着部落被天神眷顾,会愈来愈壮大,这是好事,为什么不让大家知道?”   苍代为回答:“现在我们的实力远不如半月部落,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有这些宝贝,你猜会怎样?”   “哦!”乔英恍然大悟,“他们回来抢夺我们的东西!”   张祺的想法其实和乔英一致,也是在苍的点拨下才明白其中的意图,他心道幸好自己没乔英嘴快,否则就要出洋相了。又在心里嘀咕,以后多听少说,免得出糗。   这时,百木冷哼了一声,说道:“倒是可以让他们知道,我这个老东西命大,还活得好好的,也要让他们知道,我儿崇日回来了!”他吩咐苍,“传令下去,晚上生起篝火,我要巡视部落。”   苍点头:“是。”   天黑了,篝火“晚会”如期举行,百木的出现令部落子民十分惊喜又诧异,因为此前大家都听说他快死了。他们还暗自庆幸苍及时把崇日给带了回来,否则部落没了首领,就要彻底完蛋了。部落的子民会成为奴隶成为殉葬品,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如今看到百木伤愈,崇日回归,部落子民又恢复了对部落对生活的信心,大家拿出家中的肉食,载歌载舞,欢乐地庆祝着。   张祺不知道他们唱的是什么歌,只是觉得好听,觉得幸运,能够听到一支远古的大合唱。   翌日,百木腿上的伤全好了,拆了纱布,便开始带着张祺巡视领地。   白民部落像一个巨型的村落,从头到尾巡视一遍得走一个来小时,房屋比较密集但错落有致,张祺估量了一下,大概两千户,一万多人口,蔚为壮观。   部落还远未形成国家规模,因此上午例行巡视一番便没事可做了,下午张祺跟着乔英去了属于部落的耕地。看到成片成片即将成熟的稻田,张祺由衷地感到震撼。   他问乔英:“一年可种几次?”   乔英歪头:“一年?”   张祺才意识到,这个时代应该该还没有出现历法,便换了一种问法:“何时播种,何时收割?”   乔英回答:“树木抽出嫩芽时播种,葱郁时收割,收割完了再播种,枫树叶子红了,就又能收割了。”   张祺了然,这是一年两收的水稻,他顺着乔英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片枫树林,叶片已经半红半绿了,说明就快进入秋天。   乔英在一旁发着牢骚,说:“上一次收割稻谷之时,半月部落首领带着人抢收了我们稻谷,导致我们粮食不够。再过些时间,天气凉了,男人们就要去山中打猎,才能熬过来了。哥哥,你说你带来的木禾跟着稻谷是差不多的,也可以填饱肚子,那它可以现在播种,等到下雪时成熟吗?”   张祺被提了醒,对啊,水稻收割了可以试试种木禾啊?虽然雚谷司机如春气候宜人,致使木禾成长的非常快,但并不意味着在外面就一定种不出来。再说了,这块地空着也是空着,试试又没什么损失。   张祺不想参与什么部落斗争,但对种田有着浓厚的兴致,牵着乔英回到家中,便在院子里教授她怎么用沙子培育木禾苗。   堆了一个沙堆,埋好木禾种子,又浇了水,张祺又带着乔英去后院,教她如何煮木禾米饭,如何使用盐,如何用油炒山药、野菜、肉。   乔英很聪明,又学得认真,只一次便学会了。   张祺忍不住抚摸她的头,夸她:“你好聪明。”话音刚落,便听到背后响起连串的警告意味十足的“咕噜”声。   张祺的身体一僵,心虚地缓缓转身,不期然地对上了七双幽怨的眼睛。   七只崽子排排站,十分不满地看着张祺,无声地控诉着——你就这样把我们忘了?   张祺心虚地干笑,丁安排了人看着小崽子,他今天确实没怎么陪它们,谁知竟让它们找到后院来了。所幸崽子们好哄得很,摸摸头,说有空给它们做山药鱼肉丸子,便哄好了。 第83章 “去吧!”   百木的角色就相当于一村之长,巡视并不单单是走过场,还得为部落子民处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比如一些打架斗殴之事,鸡鸣狗盗之事,妇孺无人照顾之事。   接连几天,张祺每天上午跟在百木的身后巡视部落,学着处理一些部落中的一些麻烦事。到了下午他就和乔英黏糊在一块,研究山药和木禾的种植,研究利用油和盐做各种吃食。   只两天时间,给崽子们休息、活动的草棚院子就建好了,丁还贴心地安排人手在草棚旁边搭了一间小屋,里面有桌有床,供张祺使用。   张祺和乔英就索性把东西都带去了草棚院子,一边陪崽子,一边捣鼓。   起初百木有些看不惯,唠叨了一句:“成天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在苍跟他解释木禾和山药的作用后,便悻悻地收回了话,由着兄妹俩去了。   三天之后,木禾抽苗,乔英带着张祺寻了一小块空地,将木禾苗种了下去。因为是尝试,所以种的不多,就小小一片,确定能种出来了,再大规模种植。除了木禾,张祺还种了一小片山药。   虽然张祺从雚谷带了不少木禾米和山药、咸鱼干,对一家四口来说,吃上一两个月都够,但若是分到部落每个人头上,恐怕连一口都不够分。   于是百木做主,将木禾和山药作为种子暂时好好存放,若是能种便育苗发给部落子民种植,如果证明无法种植,到时便煮大锅饭,分给老弱妇孺。   至于咸鱼干等其他干货,百木也做主日后用来祭祀。   对此,张祺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等部落安定,他可以回到雚谷,那里应有尽有,但盐和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分给别人,一定要留下。   百木笑眯眯地佯装呵斥他:“也不小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护食,那就留着吧。”他顿了顿,又说道,“听苍说这些东西都是你在山谷里琢磨出来的?等部落安定了,把这些方法交给子民可好?”   那当然是没问题,张祺本来就是这么想的,若不是苍说目前部落不安定,他甚至想立即就带着人去雚谷煮盐、榨油。   之后半个月,张祺的生活都过得十分平静、有规律。他跟着部落的人,收割了水稻,跟着他们学习脱粒、舂米。   其间,木禾也一天比一天高,虽然不似在雚谷那样长势惊人,但也顺利抽长,估摸着再过一个月就能开花抽穗了。而山药也抽芽钻出了土面,乔英每日前来灌溉,张祺给搭了爬藤的架子。   虽然有宽敞的场圃,但崽子们毕竟在雚谷待惯了,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张祺也经常带着它们去部落外的林子里活动。   起初部落的人因为新奇,会跟在后边围观、议论,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们看也看够了,并不能看出什么花来,便慢慢失去了兴趣。张祺终于可以随随便便地带着崽子们出门,再也不怕后边跟着大小孩。   不过乔英还是喜欢跟着,她喜欢跟神兽一起玩,神兽也喜欢她。   不知不觉,来到白民部落已经快一个月了,张祺每天过着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若是他想,还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毕竟他是部落少领主,除了八明,家中还有很多可供使唤的下人,乔英和山氏也勤快地操持着家中的生活琐事。   日子平静,但也略显无聊,张祺开始想念在雚谷的生活,为了吃两口好的每天忙忙碌碌,都没时间去无聊。   但很快,事情便多了起来。白日里,张祺除了要跟百木巡视部落,还要带领八明及一个几十人的小队伍,沿着部落外围巡视一圈,以防半月部落的突袭。   半月部落生活在高处的山脉之中,白民地处低处的平原,从地势上来说半月部落易守难攻,优势明显,白民部落只能处于被动的姿态。   也正因为半月部落生活在山脉之中,耕地少,主要靠打猎为生,所以才会在每年稻谷丰收的时节来侵掠,抢走大批食物。   自水稻收割以来,白民部落并不见有多喜悦,反而日日生活在“半月即将来犯”的忐忑不安之中。   傍晚,张祺走累了,指令大家停下来休息一下。他靠着泰山的肚皮躺着,手上揉搓着小绵羊厚实的皮毛,同身旁盘腿坐着的苍发牢骚:“这样惴惴不安地过日子,还不如他们今晚就打过来,心中还好受一些。”   这倒不是他说气话,其实白民部落的人也都这样想,每日生活在惶恐不安的情绪里,倒不如趁早来个痛快。   苍抬眸,看着远方藏在云层之后的山尖尖,叹了口气:“快了吧……”   不料张祺傍晚随口的牢骚竟一语成谶,半夜,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了敲皮鼓的声音。   张祺陡然睁开眼睛,随即听到了扯破嗓子的呐喊声:“狼群来啦!狼群来啦!狼群来啦!”   “狼群”并不是指真的狼群,而是对半月部落的称呼,他们凶狠、残暴且实力强劲,比真正的狼群还具有威胁性。   张祺即刻翻身起了床,虽然从他意识到穿书那一刻起,就十分抗拒部落斗争,只想安安稳稳地生活,但自从他莫名其妙地成为崇日,半推半就地走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他了。   况且,他在白民部落生活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对部落的子民、家人都已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特别是乔英,他是真心实意的把她当做亲妹妹对待,他可不愿意看到部落战败,乔英被掳走。   况且,那些水稻也是自己同部落的人一道收割的,流了不少汗水,岂能心甘情愿地被抢掠?   心口涌上斗志,张祺将角刀插在腰间,从貂皮垫子下面摸出了许久不曾用过的弹簧刀。推开门,一头撞上了乔英,她左手握着石矛,右手拿着石斧。   张祺拦住她:“你去哪里?在家里守着娘亲。”   乔英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我要跟狼群拼了!”   张祺把她往回推:“你还是小孩,和娘亲留在家里顾好自己就行。”   “白民部落不分大人小孩,不分男人女人,只要拿得起武器就要上!”此时,一道温厚低沉的声音响起,是不善言辞的山氏。她平日里话很少,总是眯着眼笑出几条鱼尾纹,此时她阴沉着脸,说出的铿锵有力振聋发聩,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温和的妇人。   张祺抿抿唇,攥紧了手中的角刀,沉声说道:“那咱们走!”   部落中灯火通明,男丁们训练有素,已经拿着兵器集结起来。女丁也紧攥着兵器,沉下了脸,一副誓死守卫家园的架势。   张祺快步走到百木面前,什么话都还没说,百木先开口:“我带着‘三山’迎击,你和‘八明’守住入口。”   “三山”指的是百木身边最得力的三个助手。   张祺自然不能同意,但还不等他出口,苍已经抢了白:“领主,让我们迎击,你们守入口!”   张祺看了苍一眼,这段时间以来,他很明显地看出来苍十分敬重百木,虽说在他的麾下,但重大事件苍必先请教百木。他收回视线,也附和苍的话:“对,爹爹,我们先去,你们留守。”   百木大手一挥,不容置喙:“我说让你们殿后就殿后。”   这时,已经听到了半月部落的队伍热血腾腾逼近的动静,奔跑声呐喊声在空中回荡。   张祺大喝一声“泰山!”,站在他身后的泰山配合地仰天长啸一声“呜!”,喊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   随即,咪宝跳上屋顶:“嗷!”   小芳盘旋在空中,喷出一簇大火,尖厉地叫起来:“害啦!”颇有些恐怖的氛围。   张祺沉声道:“爹爹,光光泰山就有以一敌百的气势,我坐在它肩头,谁能奈我何?让我去吧!”   这时,三山中的其中一位站了出来,说道:“领主,崇日已不是孩子,该放手了!”   百木拧着眉头,定定地看着张祺,沉声道:“去吧!” 第84章 胜仗(1)   张祺不再说什么废话,爬到了泰山的背上,率领部落一半的男丁往东面灯火闪烁的方位疾奔而去。其实他心里怕得要死,双腿都在发抖,可事已至此,万万不可能像懦夫那样把头缩回去。   张祺绷紧了腮帮子,暗自给自己鼓劲,死就死吧,死了说不定还能穿越回现代呢,也不算是坏事。   一路没有点火把,摸着黑凭着记忆安全抵达树林外延,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密密麻麻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吼!吼!吼!”   身体紧绷起来,张祺举起手中象征着权力的青铜手杖吩咐大家停下来,噤声躲在胸墙之后。   所谓胸墙是一道齐胸高的矮墙,用黄泥巴和石头堆砌起来,便于隐藏。   半月前,张祺跟着百木巡视部落周边,得知前方的树林是半月部落来袭必经之路。于是他建议,在树林外挖了一条深沟,里面放置一些尖利的箭矢,上面铺上灌木干草,做成陷阱,伏击半月部落的人。   还处于原始部落社会的这些人显然还没能掌握什么叫圈套、暗算,起初大家都不认可这样的战略,觉得不光明,不正大。   张祺无奈地顶一句:“稻米、子民不比脸皮重要?咱们实力不行,难道要敞开胸怀奉上性命和粮食吗?”   两个问题,问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   张祺乘胜追击,又补了一句:“深沟就挖在稻田附近,我们用来引水灌溉,谁叫他们要从那里过?”   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众人的疑虑,且纷纷称赞张祺多谋善断。   张祺听了一耳朵彩虹屁,又有了主意,说要在深沟附近砌一堵胸墙,既便于射击又可以阻挡敌人射来的武器、丢来的石头。   这主意自然也是得到全票通过,由“三山”组织人手,紧急修建而成。   这些作战技术其实是张祺小时候跟小伙伴在河滩上玩的儿戏,不承想竟真能实操一番。   张祺其实没什么太大信心,苍再三说过,半月部落人口多,且有一只训练有素的强大军队。   因此,在挖了深沟砌了胸墙之后,他又想了一个方法——让人运了一些稻草、干草在胸墙后方再堆一道屏障。   若是胸墙这道屏障没能守住,那就在撤退的时候点燃稻草,形成一道火屏障,再拖一拖半月部落的后腿。   张祺摸了摸站在自己肩头的小芳,低声同他道:“待会儿让你喷火你再喷火,对着稻草堆喷,知道了吗?”   小芳用脑袋顶了顶张祺的腮帮子作为回应,表示它知道了。   这段时间以来,张祺给小崽子们做了一些密集的训练,现在它们不仅更听话,也能立即明白一些手势指令。   张祺又扭头,同崽子们说:“等会儿泰山和咪宝同我一起冲锋,小芳上那旁的树上藏着,无忧你看着小绵羊、小布丁和小豆子,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带着它们跑,知道了吗?”   无忧显然更想跟着张祺一起冲锋陷阵,沉默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低声回应:“哎哟……”   张祺知道它不情愿,劝慰道:“你的优势在树上,前方没树没石头,不利于你发挥。再说了,崽崽们比什么都重要,它们每人看着,我不放心。”   无忧知道自己被委以重任,郑重地应了一声。   苍也再次将作战策略向手底下的人复述了一番,大家在黑暗中沉声回应:“是。”   连绵两百来米的胸墙之后,蹲伏着一千来个壮丁,大家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动静。   静静地等待片刻,火光越来越近,嘶喊声也越来越洪亮,几乎是惊天动地的气势。   张祺紧紧攥着手中的弹簧刀,踮起脚尖从山墙探出头来瞧了一眼,半月部落的人几乎已经要走出林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至少有两千人。   他紧张地屏着呼吸,缩回了脑袋,胸口像在擂鼓,心脏几乎要震裂胸口跳出来。   苍察觉到张祺的紧张,低声说:“跟在我身后,发现情况不对你就带着泰山它们先跑。”   张祺心说,怎么跟我叮嘱无忧的话一模一样,还没来得及反驳,接二连三的惨叫声随着火光的闪烁骤然响起。   张祺和苍同事探出头,看到半月部落队伍冲锋在前的那些人因为毫无防备,几乎都中了陷阱,跌入了深沟,发出凄凄惨惨的叫喊声。   前面的人冷不丁中了埋伏,后面的人立时乱了阵脚。   作战策略第一步十分成功,就趁现在!   张祺举起青铜手杖大喝一声:“攻击!”   所有藏在胸墙后面的白民部落战士早已做好了准备,纷纷从身后箭筒里抽出弓箭,搭着弓弦上,朝半月部落浩浩荡荡的部队射去。   白民部落战士们手中的弓箭都是用十分原始的材料所做,弓弦用野兽的筋、皮,或者鱼鳔所制成,有效射击距离至多只有三十米,而弓箭也是用木棍或者竹子削成,杀伤力十分有限,不足以造成致命的重伤。   即便如此,这样的射击距离和杀伤力也足够了,只要打退半月部落,就意味着胜利。   密密麻麻如雨滴般的弓箭射出去,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轮射击过后,半月部落的人伤了不少,又倒下了一批,而半月部落这边的箭已经所剩无几了。   借着对面的火光,张祺和苍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同时喊道:“冲啊!”   张祺坐到了台上的背上,沉声喊道:“泰山,咪宝,咱们走!”   泰山和咪宝不约而同地跃起,跳过了胸墙,直逼对方阵营。   接下来的发展有点出乎张祺的预料,当他坐在泰山的背上准备大杀四方之时,发现事实上的作战场面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壮烈。   半月部落的人伤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一部分要去照应那些受伤的人,一部分对抗白民部落的攻击。他们背了弓箭,但因为白民部落战士已经近在眼前,弓箭完全失去了作用,他们只能拿起石斧、石矛贴身肉搏。   石斧、石矛虽然也被打磨得十分尖锐,但杀伤力远不如金属打造的武器,所以双方一番叮叮当当吭吭哧哧的搏斗,在张祺眼里就像是在看一场大规模的械斗。当然,因为武器的限制,规模远不如香港电影里的帮派斗争。   张祺发愣的工夫,泰山已经几蹄子将十余人掀翻在地了,而咪宝也东蹿西跳抓伤了十几人,一时间哀嚎声连连。   张祺攥着石矛有些茫然,他坐在泰山的背上,半月部落的人甚至都近不了他的身。   半月部落虽然在人数上占优势,但两波伏击已经大大地削弱了他们的优势,而他们千里迢迢从山中赶来,明显已经喊累了,跑累了,加上作战队伍被彻底打乱,已显出颓势来。   张祺坐在高处,注视着己方战士的安全,倏地看到远处苍和丁被半月的五六个人包抄,逼进了林子里,瞬间就不见了身影。因为林中树木茂盛,且又无火光。   半月的人也不笨,十分清楚射人先射马这个道理,要先抓到主要负责指挥的苍和丁。   张祺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泰山,去那边!发光!咪宝,跟上!”   泰山立即往树林的方向奔去,身体也逐渐散发出亮眼的白光,奔至林中之时,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刺眼的光球,几乎照亮了整片林子。   原本半月部落的几人占据绝对优势,将苍和丁压在地上,几乎已经要将他们生擒活捉。然而泰山的到来令他们一时失了神,愣怔怔地看着面前巨大刺眼并且行动迅速的光球,忘记了反应。   苍和丁早就见识过了泰山发光的本领,他们可不惊诧,趁着他们愣神的工夫翻身而起,咪宝立即扑过来帮忙,一爪子抓破了两个人的后背。   只听“啊!啊!”两声,那两人痛得躺倒在地,打起滚来,剩下的三人则被泰山的两只蹄子踢飞了出去。   这时,八明中剩下的六人及时赶到,抽出腰间的绳索捆住了其中四人,遗憾的是另一人行动迅速,已经跑进林子深处。   张祺问:“要不要去追?”   苍冷笑一声,说:“不必,有这四个就够了。” 第85章 胜仗(2)   丁快速解释了一遍,他说被活捉的这四个人和逃跑的那个是半月部落的得意将领“五狼”,逃走的那个是“头狼”。每每都是他们五个人带领着大批半月部落的战士,把白民部落劫掠一空,今天一下就俘虏了半月部落四个得力干将,对方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果然,将四匹“狼”用麻绳紧紧地捆绑好,拉出林子示众时,半月部落原本已经变成散沙一样的队伍早已溃不成军。   当他们在看到发着光的泰山驮着张祺从林子里走出去后,更是吓得屁滚尿流,疯狂逃窜。   白民部落的战士下意识地想去追,苍抬手阻止,说:“不必追了,他们对林子更加熟悉,追上去恐怕讨不着好,况且黑牢关不下这么多人。”   所谓黑牢就是部落中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面关着七个俘虏——他们都是因为战争被擒获的半月部落战士,而白民部落被擒获的俘虏则有百余人之多。   张祺扫了一眼或躺或趴,因为受伤来不及逃走的半月战士,下令让人把他们捆起来。顿了顿,又叮嘱一句:“不要动粗,不要伤人。”   战士们将半月部落的俘虏捆好,像串辣椒一样,串成了好几串。还数了一遍,除去“四狼”,总共俘虏了一百二十一人。   这回半月部落可谓损失惨重,伤损了几百人,而白民部落这边,只伤了二十来人,对比强烈。   令张祺感到庆幸的人,双方虽都有人受伤,但并没有人死去。虽然他现在已经是白民部落的少领主,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部落这一边,但并不想看到有任何一方的人流血牺牲。   他始终是一个曾经生活在法治社会的现代人,连打架斗殴都没怎么见到过,又怎么敢举起武器杀人。因此,在出发前,他特意叮嘱了泰山和咪宝,下手轻点,不要把人给弄死了。   所幸双方的武器都比较原始,想弄死人也不容易,现在这样既打了胜仗又没有人因此流血牺牲的结果,就是最好的局面了。   以防半月部落的人卷土重来,张祺下令留下大部分人看守,然后吩咐剩下的人押解着俘虏回部落。   他走在泰山和咪宝中间,身后跟着气势雄壮的队伍,八明压着四匹狼,其他人压着剩余一百二十一个俘虏,总共一百二十五个俘虏,浩浩荡荡。   早已有人先行一步,去部落中通知前方打了胜仗的好消息。   百木率领着部落中的老弱妇孺,举着火把,激动万分地夹道迎接着儿子和战士的归来。一时间,激昂的鼓声、雄浑的欢呼声震动平原。   张祺挺胸阔步,走得气宇轩昂,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当然,虽然沉浸在喜悦之中,但他脑子很清醒,这次能打赢最主要的功劳应该给予咪宝、泰山还有八明和部落的战士。所以当百木和一众长辈夸赞他的时候,他虚心地把以苍为首的八明推了出去,说都是他们骁勇善战,才能打得半月的人节节败退。   苍长得魁梧奇伟,却因为羞赧,像个孩子一样连连后退,摆着手谦虚地说:“都是少领主的作战策略好,也全靠泰山和咪宝,我和丁才能逃脱。”   他们被拥挤在人群的中央,被部落的子民高高抛起,然后又接住。   小绵羊觉得好玩,四处扒拉大家的大腿,也想试试。也不知是谁低头看到了它,拽住它的两只前腿,咬牙将它提了起来,连同另外的人将它抛向空中,然后接住。   紧接着,无忧、咪宝、小布丁也都被抛了起来,颠了个七荤八素。小豆子和小芳蹲在泰山那树杈似的角上,怯生生地看别人的热闹,做好了随时飞走的准备。还好没人能抬得动泰山这个巨物,所以它们仨都逃过了一劫。   打了一场胜仗不代表就高枕无忧了,在短暂的庆贺之后,众人都冷静下来,开始商讨接下来的事。   百木从张祺的手中拿回了象征部落领主绝对权力的青铜手杖,扫了一眼被捆成一串串的俘虏。   “四狼”之中的其中一个横眉竖目,不服气地说:“如果你要将我们杀了,我们的首领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一定会踏平你们白民部落。”   “啪啪”两声,丁走上前去,不客气地掌掴了那人两巴掌。   百木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被勾起了部落被劫掠的惨痛记忆,他怒喝道:“把他拖去人坑,喂毒蛇,让它们吃饱了好过冬。”   人坑?毒蛇?部落里竟然还有这种地方?还要把人拿去喂毒蛇?   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张祺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赶紧阻拦:“爹爹,不行!”   百木瞪了张祺一眼,在他眼里,这个儿子有的时候就是太过于优柔寡断,不够果决狠辣,所以才一直没有把青铜权杖交给他。   张祺不是崇日,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死人,况且是这么狠毒的杀人手法。不过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于是说道:“爹爹,一个都杀不得。”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三山”中的老大冷哼了一声:“半月部落杀我成百上千子民,我们杀他一个又如何?!”   张祺耐着性子,偏了偏头:“爹爹,进屋细说。”   山氏站在百木的身后,用手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乔英也轻轻喊了一声:“爹爹,哥哥有话要说。”   百木顿了顿,转身进了屋子,随后,“三山”和“八明”也跟了进去。   张祺没有半句废话,还没站定就告诉了百木自己的想法——他想用“四狼”和半月部落做一笔交易。   “五狼”是半月部落首领的肱股之臣,如今被抓了四个,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损失,定然心急如焚,想把这四人给救回去。况且白民这边还有一百多个俘虏。   既如此,为何不拿四狼和这一百多名俘虏同半月部落谈条件,换回之前半月部落被捉走的二百多名俘虏。怎么算,这都不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苍第一时间表示赞成,他有些私情,因为半年前他的两个侄儿被半月被捉走,如今生死未卜。若是有机会能把两个侄儿换回来,他自然是举双手表示赞同。   “三山”却厉声否决:“把他们换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来日他们卷土重来,又将我们的人捉回去,我们只捞了一场空而已。”   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虽然这次半月部落败了,但“五狼”的实力不容小觑,此前他们的“战绩”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但张祺觉得,如果真能用“四狼”换回二百多名部落的子民,绝对是值得的,没有什么能抵得过二百多条人命。   现在有准确消息,白民部落被俘虏的二百多人虽然成为奴隶,但仍然活着。可若是半月部落得知白民杀了“四狼”,说不定会以牙还牙,杀了那些人。而白民这边能做什么呢?气急了,只能是也将半月部落的俘虏统统杀光,这样冤冤相报只会让两个部落的仇怨越积越深。   张祺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给梳理了一通,又说道:“‘四狼’都被泰山给踢伤了,断腿的断腿,断手的断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把伤养好。况且这回我们狠狠地教训了半月部落一顿,令他们元气大伤,就算把他们都放回去了,短时间内也绝不敢再侵扰我们。我们应该趁着这段时间兴建壕沟加强外部防御,锻炼战士提升自身实力,而不是战战兢兢地什么都不做,等着下一次半月部落再次侵扰。如果我们强大了,又何用惧怕半月的人?”   张祺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心里话,说得百木和“三山”都词穷语塞。“三山”作为长辈,被年轻人这么教训,面子挂不住,梗着脖子说:“他们未必肯换。”   张祺一时语塞,确实,如果半月部落根本不在乎“四狼”,一切都是白搭。   百木始终没说话,但已经在心里赞同了儿子的话,那二百多名被俘虏的子民,一直都是他的一块心病。他看了一眼屋外面,天已经快亮了,沉声道:“都先去歇息一会儿,一切等天亮再议吧。苍,吩咐下去,先把人关起来。”   “喏!”苍领命而去。 第86章 求和   众人纷纷散去,忙事的忙事,休息的休息。   崽子们被下人带回了场院,张祺去看了它们一眼,给了些吃的,确认它们都好端端的没有受伤,这才回房间。   他装着心事,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窗外跳动的火光,琢磨着如果半月不愿意交换俘虏,怎么才能让他们同意交换呢?附赠一些条件?比如木禾的种植方法?   可是这样一来,就好像是半月打了胜仗似的。   还没想出破局的方法,倦意袭来,张祺扛不住沉重的眼皮,睡了过去。就在他沉浸于睡梦中之时,转机就来了。   天大亮,两个原本在胸墙之处守着树林的两个年轻人急匆匆地跑回部落,大喊着:“领主!领主!半月部落来人求和了!半月部落来人求和了!!”   经过一夜的骚乱,大家都很疲倦,是以部落中十分清静。这两人的嗓门十分嘹亮,扯着嗓子喊了一路,大部分人都被惊醒了。   苍将他们带到百木身边:“喘口气,好好说。”   “呼——呼——”其中一人喘着粗气,激动地说,“半月部落的领主带着——带着稻米、猪、山羊来求和了。”   此时,张祺听到动静起了床。他和苍还有百木三人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但很快,他们就确认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百木率领着一众战士前往树林,远远就看到半月部落的首领昊炎跪在昨晚的“战场”上,他低着头,将双手高举过头顶。   起初来人通报的时候,张祺还担心其中有诈,可现在见了这场面,便彻底相信了。因为方才苍小声说,双腿跪地双手举过头顶不仅是求和,也是一种以后俯首称臣的誓言,如若违反,死后灵魂将无法升天,身体无法入土。总而言之就是十分郑重,不会有人以此来使诈,况且对方还是堂堂半月部落的首领。   张祺和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疑惑。   百木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打了一场败仗,昊炎何以至此?他端着架子走上前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对方:“这是何意?”   昊炎也不忸怩,直接说明了其中的因果。   原来,昨晚“头狼”张皇逃离回到半月部落后,便立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昊炎,并着重告知了白民部落有一只会发光的巨型异兽之事,仔仔细细地描摹了一遍神兽的长相。他近距离接触了泰山,自然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孰料,昊炎一听完,当即朝着东方跪了下来,大喊:“天兽显灵!天兽显灵!”   原来,半月部落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几百年前,半月部落祖先的故居遭遇滔天洪水,为了躲避吃人的洪水,他们收拾行囊举家迁徙,经过千里迢迢的跋涉,来到华洛大地。途中,他们挨饿受冻,生病负伤,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原先浩浩荡荡几千人的迁徙队伍到最后竟只剩下了一千多人。   当时的华洛之地一片荒芜,并不适合生存,可大家吃光了粮食,饿得四肢浮肿,已经无力再继续奔往下一地,寻找一片栖身之所。   正在绝望之际,有一天晚上,大家蜷缩着身体躺在荒草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死去。   突然,一团刺眼的白色光芒照亮了荒原,大家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一头白色的会发光的巨型神兽站在不远处,用一双蓝幽幽的眼睛盯着众人。   那巨鹿长着四只角,身体跟树木一样高,耳朵下方垂下两绺白毛,直垂到地上。   那白鹿盯着众人看了一会儿,随后扭身走了。   大家仿佛被蛊惑了似的,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白色巨鹿前进。那白鹿也不跑也不跳,也不驱赶他们,它慢慢悠悠地走着,最后带着众人走进了一片山脉之中。   这里竟然有一片果树林,树上长着累累硕果,大家饿了三天了,疯了似地爬上树摘取果子,坐在树下狼吞虎咽,拼命填满因为饥饿而凹陷进去的肚子。   等众人吃完,一扭头才发觉白鹿已经不见了。   自此,半月部落的先祖就在这条山脉定居,并将它命名为白鹿山脉,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他们认为白鹿是上天的恩赐,指引他们走向生命的延续,因此将白鹿奉为天兽,月月祭祀。   如今,得知天兽出现在白民部落,并且被崇日所驯服,昊炎认为这是上天的又一道指引,指引半月部落要向白民部落臣服,才能得意长存。   所以,得知此事后,他立即带着部落中的珍馐前来求和纳贡。   张祺听得目瞪口呆,两个部落之间上百年来打打杀杀的矛盾,竟就这样化解了?他心中懊恼地想,早知如此,应该第一时间把泰山拉出来遛遛,昨晚那一场械斗也就不用打了。   可是谁又能知道半月部落竟然有这样流传百年的秘密呢?   不过有一点张祺是可以肯定的,昊炎所述说的祖先故事一定经过了世世代代的美化,才变成现在这个版本。   当初半月先祖遇到的那只夫诸应该是无意识地帮了忙,把他们带去了白鹿山脉。因为夫诸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才会主动释放出光芒。   张祺猜想,那一晚夫诸在寻找食物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群人类,它感觉到了危险,于是抖动毛发释放出光芒,想要吓退人类。但它站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类并没有攻击性,于是便走了。   可是不曾料到的是,这些人类却跟上了它。   夫诸性格本就温和,觉得对方没有威胁,便任由它们跟着,甚至主动放慢了脚步,将它们带去了自己觅食的果树林,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地帮助了半月部落的祖先。   张祺抿着唇,肚子里暗暗嘀咕着,封建迷信要不得。太相信祖先了,结果把部落都双手奉上了。   当然,这大实话他会烂在肚子里决计不肯说的,一只夫诸神兽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乐而不为。   百木心里也犯着嘀咕,但脸却阴沉着,他沉吟片刻,说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去部落中详谈吧。”   昊炎带着身边几个亲信进了白民部落,进了百木的家门。他求和臣服的意图十分强烈,不等百木开口就主动承诺会送回二百多名白民的百姓,此后世世代代绝对不会再进犯白民部落,并且会年年向白民部落供奉。   但他也有一个要求,就是想亲眼见一见白色巨鹿。   张祺坐在百木下首,听着对方的种种承诺,心里发急,因为百木始终没有点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良久,百木幽幽地开了腔:“此事……还需商议商议。”   昊炎不急也不躁,他拱手行一礼:“我等一定在此静候。”   他还很年轻,长得也魁梧伟岸,身高约莫有两米那么高,这使他看起来气场十足。即便是做出臣服的姿态,也丝毫不失气魄。   百木微一点头,走出了门,张祺立即跟上,走到门口扭头看了一眼昊炎,心中对这位半月部落首领起了些敬佩之心。   百木带着张祺、三山还有八明进去另一旁的屋子,开口询问他们的意见。   三山之一的老大立即厉声否决:“半月欺压了我们百年有余,岂能他们说和解就和解?”   苍立马上反驳:“那当如何?继续斗下去、打下去吗?打下去斗下去,我们又有几成把握能打赢呢?如今他们愿意投降求和,且放回我们部落的子民,何乐而不为呢?”   苍在战场上勇猛彪悍,是事实上他一直都很讨厌战争,因为他的父亲就是死于战场。部落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男丁或死于战场或被抓去,成了奴隶。他每一次在战场上挥动石斧,心中都在暗暗祈祷: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   然而,每次希望都落空。   如今,半月诚心求和,两个部落之间持续百年的争斗眼看就要结束,他不想看到希望再次落空。没人比他更清楚,白民的所有子民都希望两个部落之间不要再有斗争,希望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第87章 和平   作为部落中的尊长、老者,被小辈这样毫不客气地反驳质问,三山老大面子十分挂不住,浓密的胡子气得直抖,冲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另外两山面露难色,拧着眉头只附和了一句:“大哥说的话也在理。”便再无他言。事实上他们也赞成苍所说的话,赞同接受半月的求和。   三山老大气得吹胡子瞪眼:“若是先祖知道我们这么轻易地就放下了仇恨,一定会降下天雷来惩罚我们。”   张祺真想翻白眼,心说要劈也是劈你这个老顽固。他是真心讨厌这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每次都是他跳出来阻挠。   张祺想给苍帮个腔,却听百木长叹一声开了口,他说:“若是先祖知道我们能够过上平静的日子,再也不怕丰收过后粮食被抢走,应该会替我们感到高兴吧……”这番话充分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部落首领都已发话,三山再无话可说,只是愤愤地背过身去,不情不愿地说:“由领主决断。”   于是当天傍晚,白民和半月两个部落的首领祭祀天地,在嘴上涂抹上牲畜的血,正式缔结盟约。   张祺全程观看了“歃血为盟”的仪式,脸上一本正经,心中却在嘀嘀咕咕,要是手机还有电就好了,能把这一幕拍摄下来。   结盟之后,昊炎就迫不及待地问张祺:“何时能瞻仰白鹿的风采?”   张祺其实纠正过昊炎,“白鹿”并非鹿,而是一种叫作夫诸的神兽,但对方仍旧固执己见地叫“白鹿”,他只能无可奈何地随着他去了。   泰山正懒洋洋地趴在松软的稻草垫子上,嘴里咀嚼着嫩绿的树叶。垫子是丁找人编的,编了三层,又在最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   嫩树叶是今天部落的人自发去林子里砍的,泰山立了大功,人人都想来犒劳它。   小芳和小豆子站在泰山的角上,脑袋埋进翅膀里,正在睡觉。小绵羊靠着泰山的肚皮,正在吃竹子。无忧闲得没事,在给泰山顺毛。咪宝自个儿躺在角落里,眯着眼养神。小布丁趴在泰山的蹄子旁边,自作聪明地偷吃它的嫩树叶,殊不知只是泰山忠厚,愿意给它吃。大小花正在空地上啄食小石子。   这些小崽子现在已经丝毫不惧怕任何人类,见到人来了,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这副场面令半月部落的一行人啧啧称奇,赶忙原地跪拜一通。   张祺无奈地摇着头,心说极端的信仰千万要不得。   跪完了,拜完了,昊炎就缠着张祺,询问他白鹿是从何而来的?又是如何将它驯化?白鹿可曾有何指示?等等问题。   张祺自然不可能照实了说,他把苍用来应付百木的那番话搬了出来,只是在其中掺了不少瞎话。总之是编得神乎其神,把自己烘托成了一个被天兽所眷顾、信任的天选之人。顺便,他还把其他小崽子给吹了一波,说他们也都是原本生活在天神麾下的神兽, 所以才会和“白鹿”亲密地生活在一起。   说罢,张祺便陆续叫了几只崽子,轮流表演了一番。   除了大小花这两只普普通通的野鸡,半月部落的人根本就没见过这些都长得十分怪异的动物,因此对张祺的话深信不疑。紧接着,又看到张祺指挥这只鸟儿喷火,那只鸟儿说人话,让凶凶巴巴的虎皮猛禽上跃上屋顶,他们瞪大了错愕的嘴巴,几乎要以为张祺就是天神,软了膝盖,想要跪拜他。   张祺可受不起这份大礼,他抬起脚,用脚背托起昊炎的膝盖,心虚地说:“它们只是很听我的话,别急啊,小绵羊还没出来呢。”   “咩!”听到唤自己的名字,小绵羊应了一声,这才慢慢吞吞从一堆竹子下面爬上来。它没什么才艺,唯一的才艺就是卖萌,看见一堆人围着自己,便吐了一下粉嫩嫩的舌头,无意识地卖了一个萌。   “这这这,这是——”昊炎身后的“五狼”之首,举着手,一脸惊诧地指着小绵羊,“这”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说,“这是熋溷首领养的凶兽!”   一听“凶兽”这名,小绵羊立时不乐意了,“嘤!”地一声叫起来,还去摇无忧的手臂,让它给自己撑腰。   张祺也不解,除了自己居然还有人养熊猫?熋溷又是谁?他没敢乱问,冲苍使眼色。   苍和张祺已经形成了相当的默契,凑过来低声解释:“熋溷是西边涽周部落的首领,距离此处甚远,同我们白民部落从未有过往来,和半月部落倒是有些交情。至于养熊猫这事,未曾听过。”   昊炎立即给出了答案,他说曾经去过涽周部落,见过熋溷领主养着这样一只白黑相间的熊,能吃会睡,干不了别的。   这话说得十分精确,张祺差点笑出声来,但不敢笑。因为小绵羊正“嘤嘤”叫着,怒声抗议。乔英见不得小绵羊被欺负,跑进场院,把它给哄走了。   张祺脑子动得快,心思已经活络起来,他琢磨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拜访那位熋溷领主,主要是看看对方养的熊猫。要是公的话,就可以给小绵羊相个亲了。   不过现在谈这事还为时尚早,大熊猫雌性个体要3-4岁才会性成熟。   崽子们都陆续表演完了,小绵羊被哄走了,天也快黑了,接下来便轮到主角登场了。   张祺拿了根树枝递到泰山的嘴边,待它咀嚼完了,才拍拍它的头,说道:“泰山,就再劳烦你一次了。”   泰山会意,从稻草垫子上站了起来,扬长了脖子长啸一声,随后抖动一身柔顺的长毛,发出微弱的光芒,直至这光芒大盛,达到刺眼的程度。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已臻化境。   昊炎和一众手下都看傻了,拿出祭品,又是对着泰山一通跪拜,张祺劝都劝不住。   看也看了,拜也拜了,半月部落的人这才趁着天未全黑,赶回部落。   第二天上午,半月部落就派人将二百多名俘虏给送了回来,除此之外,还送回了此前抢走的稻米,还有两头肥猪。   半月部落这次可谓是大出血,张祺吃着烤猪肉,替他们感到肉疼。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白民部落这边也放回了四狼和所有俘虏和一些稻米以及其他山珍野味。并且白民部落还派了几个种田好手前往半月,教授他们开垦土地,种植水稻。   其实半月部落一直以来劫掠白民部落,就是因为没有掌握水稻种植技术。期间也尝试过,但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来一往,瞬间就拉近了两个部落之间的距离,延续了上百年的矛盾,因为一只会发光的神兽终于迎刃而解。   张祺跟随八明回部落,其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部落抵御半月部落的侵扰,如今这块大心病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他开始不知道何去何从。   内心里,他当然还是向往雚谷的幽静生活,可是在人类社会生活了这么久,他也贪恋这种平淡的喧闹。况且,即便生产力低下,但在白民部落至少有麻布衣服裹身,有草屋遮头,有木床容身,在雚谷凭他一己之力,很难获得这些物资。   “哥哥,”乔英走了过来,“你在想什么?”   张祺躺在泰山的草垫上,嘴里叼着一片竹叶,温声他扭头笑起来:“没想什么,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乔英眯起眼睛笑,说道:“我邀你去看木禾。”   “对哦!”最近都在忙半月部落的事,张祺早已把木禾抛在了脑后,他揽住乔英瘦削的肩膀,“走吧,咱们去瞧瞧。” 第88章 新生   张祺来到地里,木禾比他想象中长得要健壮得多,已经都半人那么高了。他蹲下低头一瞧,看到根部泥土的颜色要深一点,乔英刚浇过水。   尽管乔英尽心尽力地照顾,但这些木禾比起在雚谷时,还是显得矮小了些,茎秆还没一根小拇指粗。   乔英见哥哥拧起了眉头,便问:“哥哥,怎么了,是不是我养得不好?”   张祺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你养得很好,只是少了些东西。”   “东西?”乔英问,“少了什么东西?”   “肥料。”   乔英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反而拧着眉头有些苦恼的样子。   张祺便问她:“怎么了?”   乔英这才回答道:“部落里倒是有粪池,只是得留着用来种水稻时用,本来就不够用,爹爹不让我拿来浇木禾……”   听了这话,倒使张祺十分诧异,他没想到原始部落社会已经学会了利用人类排泄物当做肥料了。心中感到好奇,于是让乔英带自己去粪池看了一眼。   所谓粪池就是挖了一个大坑,部落居民每天早晨提着陶桶,将排泄物倒入池子中,上面虽盖了一层竹排,又铺了一层厚厚的草垫子,仍旧散发着阵阵恶臭。   所幸粪池远离部落,臭味不至于飘到部落中去,但这也意味着大家每天要走很远的一段路来倒大粪。   张祺半蹲着,皱着眉头无声地思索。   见他如此,乔英便问:“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张祺一愣,想法倒是真有一二,不过能不能实现是个大问题。他想了想,把能实现的那个告诉了乔英:“我想弄一个沤肥池。”   “沤肥?”乔英不懂,“是什么意思?”   于是张祺便把沤肥的原理以及自己在雚谷弄的那个沤肥池的事告诉了乔英,乔英感叹:“哥哥,你好聪明啊!”   张祺又找到了事情干,便没精力再去思考回雚谷的事。在白民部落,张祺不用亲自动手,只需叫上两三人,花半天时间,便把沤肥池给挖好了。但这里的土质属于沙质,容易渗水,肥质最终会渗入土壤。   如果是在现代可以用水泥或者石灰轻松解决,但是这里没那玩意。张祺站在坑旁苦思冥想好久,最后还是去询问他的意见。   苍说:“这还不简单。”于是带了些人,去山上挖了些黄土,又割了一捆叫不出名字的干草,点燃了烧成草木灰,拌在黄土里,像抹水泥一样抹在池壁上,说是等干透了就不再渗水了。   张祺感觉神奇,问是什么原理,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祖先传下来的方法,粪池就是这样子弄的。”   张祺点点头,心道就当做是最原始的水泥吧,又在心里头感叹人类的聪明和伟大。   苍往池子里看了一眼,说:“你弄这东西干什么?”   张祺只说要弄一个池子,没说要弄来干吗,于是便又把沤肥的事告诉了苍。   苍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但犹豫了片刻又咽了回去,说道:“明天这池子就能干了,我也来帮忙。”   第二天一早,苍就来了。他按照张祺的吩咐,派人去家家户户搜集牲口的粪便和食物残渣,又烧了一些草木灰,把这些东西通通倒进了池子里。丁也把今天崽子们拉的粪便带了过来,光小绵羊就拉了一大桶。   把所有东西都倒进池子里,张祺又倒了几桶淘米水进去,将所有东西都淹没,才盖上盖子,铺上稻草。他拿来一截竹子,插在池旁边,在上面绑了一株木禾,这代表着这是木禾专用的沤肥池。   当然,这沤肥的方法也得传播出去,让部落子民都学习起来。以八明为首的学习班成立了,白日里在部落里游走,组织闲暇的人学习沤肥,这些学会的人再去教授其他人。   一时间,部落中学习热情高涨,半月部落听闻了风声,也派人来学习如何沤肥。除了粪池,部落又劈了一块地,挖了数个沤肥池。   十天之后,首个沤肥池里的肥料腐熟了,乔英不嫌脏地拿着长柄的粪勺,舀了一盆。   小绵羊好奇,爬过去嗅了一口,立即往旁边逃窜而去,逗得乔英哈哈大笑。   张祺想去接粪勺:“还是让我来吧。”   乔英摇头:“哥哥,你不觉得看着它们长大,十分有趣吗?”   张祺点点头:“有趣。”不仅有趣,还十分有成就感。   被施了肥料的木禾就汽车加满了油,生长速度极快,几天之后就抽了穗。这意味着在雚谷之外种植木禾是行得通的,只是因为气候影响,生长速度慢了一些。   山药就不行了,一直都蔫蔫巴巴的,施了肥也没好转,一场雨下来,藤蔓彻底死了,种在土里的块茎也烂了。   张祺倒不慌,猜测应该是天气太冷了,打算明年开春再种一次。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他陡然愣住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这十几天来,每天有忙忙碌碌的琐事,一次都没想过要回雚谷的事。   不过很快的,他就下定了回雚谷的决心,不是回雚谷定居,而是家里的油和盐,快吃光了,必须去咸水湖一趟,再弄些盐和茶籽油。   不过这次张祺不准备独自行动,他计划多带些人,把这些煮盐和榨油的方法都传授给部落中的人,让大家以后都有盐和油吃。   张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百木,百木最近尝到了油和盐的滋味,深深体会到了它们对食物和肉起到的作用,自然是十分支持张祺这个决定,甚至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跟着去。只是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部落得有人镇守,他和儿子必须留下一个。   乔英在得知张祺要去雚谷之后,也要跟去。   张祺极力反对,此行算不上凶险,但对于乔英来说光是风餐露宿已经是极大的挑战,毕竟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且细胳膊细腿,十分瘦削。   令人意外的是,山氏十分赞同乔英一起去,她还是那番话,白民部落不分什么男女,到了年纪是该出去游历一番了。   张祺由衷地佩服这个妇人,佩服她的胆识和胸襟。自然的,他也不再反对乔英一同去雚谷,并且还让乔英叫上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这样一来路上好有照应。   几天之后,做足了准备,张祺带着八明、乔英还有部落中的四十二人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雚谷。   除了已经适应了场院生活且只会生蛋帮不上忙的大小花,崽子们一只不落地同行。   这回人多力量大,东西有的是人背,泰山终于不用再负重前行。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走得也十分热闹,不知不觉十天过去,大队伍平平安安地抵达了雚谷。   张祺没带大队伍去洞穴附近,因为他不想雚谷这片神秘之地被人类侵扰,这算是他的一点私心吧。如果不是为了获取盐和油,他甚至希望除了自己和曾经进入过这片山谷的八明之外,不要再有人踏足这片土地。   这份私心也有原因,因为张祺深知,只要人类踏足,这片土地就会被破坏,生活在这里的动物就会被猎杀,随着踏足这片土地的人越来越多,这片土地会彻底变得面目全非。   雚谷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它奇特、玄妙,生长着诡形怪状的动植物,他想保护这片土地,让雚谷维持它的独特和神秘。   在这方面,八明和张祺形成了默契,他们决口没提洞穴和温泉,径直跟着张祺踏上了前往咸水湖的道路。   --------------------   还有几章本文就要完结了,完结以后我会申请完结入V,追连载的UU们不要囤文哦,以免不能免费看完全文。 第89章 再次来到雚谷   走进松树林,爬过了一座山,终于抵达了湖边。   这回起码要在湖边住上个八九十天,在路上时张祺就做好了计划,给所有人都分了工,所以一到湖边大家就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搭草棚的大草棚,打水的打水,捉鱼的捉鱼,忙中很有序。   张祺这边则就立即开了班,拿出东西,教授大家怎么煮盐。   工序不复杂,只是需要耐心,所以众人看了一遍就学会了。   来的路上张祺就计划好,只在湖边煮出粗盐,然后带回部落再提纯,这样一来不仅能省很多时间,而且还能尽可能多煮些盐带回去。   有人煮盐也有人去湖里抓鱼,距离白民部落不远就有一条河,河里长着一种橄褐色的鱼,最大的有成年男性一拃那么长,十分肥美。   乔英说每天汛期过后,从上游冲下许多鱼,大家就会去河里抓鱼,拿回家晒干,作为冬日里重要的存粮。   小河中最深处有两米深,所以部落中大部分都会游泳,到了湖里也不怵,掬一捧水扑在胸口适应一番,便一头扎进了水里。过了会儿浮起来,手中的短矛上已经插着一条肥硕的大鱼。   小芳原本站在泰山的角上,看到大家都在湖里扑腾,它也呼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叫一声“害啦”,最后一个猛子冲向湖面,再次飞起来时,匕首一样的锋利的喙上就插着一条大鱼。   张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靠在泰山的肚皮上,得意洋洋地扫了众人一眼,仿佛一个家长在炫耀孩子的才艺。没让他失望,在场众人都为小芳快如闪电似的捉鱼技能折服,发出连连的惊叹声。   小芳十分得意,把鱼丢掉岸上,又飞到了湖面上。它长大了许多,羽毛变得丰厚,腿变得细长,再也不是原来那只小幼鸟,动作变得迅猛又有杀伤力。每次冲下湖面,必能精准地叼起一条大鱼来。不多一会儿,河岸上已经多了十几条垂死挣扎的大鱼。   “够了够了够了!”张祺赶紧阻止,他担心自己再晚些开口,湖里的鱼该灭绝了。   张祺一行人总共在湖边带了八天,最后获得了满满两大箩筐的粗盐,估摸着能给部落每家每户分上一小罐,省着一点,够吃一个月。   得到了盐,便要去摘茶籽了。   为了节省时间,张祺把所有人分成了甲乙两个队伍,其中甲队在林子之外寻一处平坦的地方,负责搭草棚留守原地。乙队伍则专门负责去茶树林中摘茶籽,摘来的茶籽由甲队负责晾晒、剥皮、剥壳,最后大家一起把茶籽肉带回部落压榨。   之所以带回部落再压榨,张祺是考虑到在雚谷制造榨油的工具不容易,不方便。即便榨出了油,路上也不好带,况且还得把茶饼给带回去,最终并没有达到减轻重量的目的,还不如直接把茶籽肉给带回来。   张祺自然是和甲队在一起,他走在队伍最前面,走到地缝附近时,他停下来,说道:“前面可能有点危险,你们原地等待,我先去看看。”其实他是怕生活在地缝里的毕方鸟吓到大家,也怕大家吓到毕方鸟,所以找个借口先去探探路。   大家现在对张祺的领导能力深信不疑,自然也十分听他的话,纷纷原地坐了下来。   苍有些不放心,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张祺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行,走吧。”   他们两人带着崽子继续前进,到达地缝边上时,苍被吓了一跳,连着倒退了两三步,这才惊魂未定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祺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地缝时的模样,哈哈笑了两声才回答:“我也说不清楚,进林子时偶然碰上的,应该一直就在这里。”   今天的地缝一如第一次碰见那样,浓雾弥漫,根本看不到底下有什么。张祺趴在地缝旁,丢了一块石头下去,咕噜咕噜咕噜一连串碰撞声响起,直至声音消失。   崽子们站成一排,学着张祺的模样趴在地缝边上,跟商量好了似的,一声连一声地叫起来。   “咩!”   “嗷!”   “哎哟!”   “呜——”   “啾!”   “害啦!”这声害啦是小豆子模仿小芳叫出来的。   张祺扭头,看着身旁的小崽们,喉头突然有些堵得慌,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小东西是在帮小芳呼唤它的家人——毕方鸟群。   它们都还记得给小芳治好伤那次,送小芳回家,也是这样趴在地缝边呼喊,听声音在地缝里回荡。   小芳自然也记得,它耷拉着脑袋,轻轻地叫了一声:“害啦!”   张祺给它顺毛:“飞下去看看?”   小芳踮起唯一的小爪子,往前跳了一步,可迟疑了一下之后,并没有飞下去。它歪着头,看着张祺。   张祺从它小小的眼睛里看到了哀伤,也明白了这只小鸟的意思,小芳这是以为他要把它送回鸟群中去。   他笑了一下,说:“只是让你回去看看,然后你再飞上来就行了,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小芳犹豫片刻,张开羽翼丰满的翅膀,飞了起来,扯着嗓门冲地缝里喊:“害啦!”   害啦——   声音在地缝里回荡良久,然而并没有任何回应。   张祺鼓励道:“下去看一看。”   小芳停顿一下,像一只箭矢般俯冲进浓雾当中,瞬间没了踪影。   苍站立一旁,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虽然心中疑惑重重,但始终未发一言。   过去了很久,只听一声“害啦”在地缝中响起,随即小芳冲出了浓雾。   张祺没有问,所以他不知道毕方鸟是否还生活在地缝里,也不知道小芳是否见到了自己的族群,只知道它飞出来之后似乎很开心,在天空中盘旋了好几圈,一个劲地叫着“害啦!”   确认地缝很平静,苍大喊,叫来等待的人。   大家如履薄冰地跨过地缝,进了茶树林,开始摘茶籽。   乔英对地缝十分感兴趣,休息的时候她偷偷地跑到地缝的地方,居然胆子大到坐了下来,将双腿放到地缝里晃荡。   张祺瞧见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把她往回拉。   乔英咯咯笑,说:“哥哥,你胆子好小哦。”   张祺无奈苦笑,说:“里面很深,深不见底。”   乔英说:“我知道啊,我刚才丢了石子下去。”   “那你还敢这么坐着?”   乔英又笑,说:“我不怕。”顿了顿又问道,“下面有东西吗?”   “有。”张祺在她旁边坐下,指着地缝,跟她说起了那次鸟群大战。   乔英听得目瞪口呆,单纯地说:“要是当时我也在就好了。”   张祺笑着揉揉她的头:“幸好不在,因为很危险。好了,咱们该回去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叮嘱,“不能跟别人说哦。”   乔英俏皮地眨眨眼睛:“放心吧。”   摘茶籽并不是累人的活,大家摘得都很快,摘满了筐子就背起来,运到林子外,让留守在林子外的人晾晒。   原本四五天就能搞定,但因为天气突变,连着下了三天的雨,所以又拖了五天,最终花了十天时间,众人才背着丰硕的成果,踏上回部落的路。   来时只带着干粮和各种用品、工具,回去时每个人都背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筐子,走得比来时要慢得多。   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来时还穿着单衣,回去时已经得穿兽皮了。   前前后后历经一个半月,张祺率领着大队伍,终于安全抵达了部落。 第90章 榨油作坊(1)   回部落的前一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小事,不过只有张祺和苍才知情。   那天晚上,大家在草棚里缩成一团,已经睡着了。张祺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里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带着崽子们一直在雚谷生活下去。   躺了一会儿,瞥见篝火要烧烬,张祺索性起床,捞起一旁神采奕奕守夜的咪宝,把它抱在怀里,坐在了篝火堆旁。一边给咪宝顺毛,一边慢慢吞吞地往火堆里添干柴。   过了会儿,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张祺扭头,看到苍起身,走了过来。他心知对方应该是有话要说,于是没吭声,等着对方先开口。   沉默了很久,酝酿够了,苍才终于开口,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想留在这里,现在就可以偷偷地走,我会向领主解释。”   张祺并不意外苍说这些话,别说是原始部落社会了,就算是在21世纪,穿越这件事也是无法解释超出认知的,因此尽管他平日的行为漏洞百出,完全没有一点崇日的影子,白民部落的人包括崇日的父母,都轻易的接受了苍的解释,接受了他就是失去部分记忆的崇日这件事。可苍不一样,此前还在雚谷苍就已经有些相信他不是真的崇日,这些时日以来显然暗自想了很多,思考了很多,琢磨了很多,在心里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彻底接受了他并非真正的崇日这件事。因此,他才会说出这些话来。   张祺笑哼了一声,说道:“要是我不回去,你们会给盐提纯,会榨油吗?”   苍怔了怔,摇头,但说道:“你可以跟我说,我能做出你说的那种榨油的机——机械。”   张祺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咪宝背上的毛,心说我自己也是临场发挥,叫我口述,那我可说不出来。瞧着苍一脸真挚的模样,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行。”   苍紧张地皱起眉:“为什么,有难度?我们部落人多,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张祺笑眯眯地说:“还是不行,因为我还有很多好吃的没吃上。”   “啊?”苍愣住,他耿直,不会拐弯抹角,等张祺回到草棚之下,他才陡然反应过来,张祺已经给了回答——他要回白民部落。   张祺不顾咪宝的挣扎,将它搂在怀里一起躺下,即便遭了咪宝的一耳刮子,嘴角也高高翘着,笑得一脸知足,心中舒畅无比,因为他已经有了踏实的答案。   其实张祺很清楚,当自己犹豫是留在白民部落还是回雚谷生活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否则他没有理由不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选择雚谷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而苍起床走到篝火旁的那一刻,才令他   坚定了心中的答案——他需要朋友、亲人,他想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从离开部落到回到部落,历经了整整四十五天,收获颇丰,但大家也累得够呛,每个人几乎都瘦了一大圈,还晒黑了。   回到部落的最初几天张祺哪里也没去,每天吃了就是躺,躺够了就去场院里接着躺,要么就带着崽子出去放风,到附近一个小坡上躺着发呆。   去了雚谷一趟,乔英愈发爱黏着无所不能的哥哥,除了睡觉、如厕,基本黏在张祺的身边。去山坡上也不例外,张祺躺着,她就一旁逗崽子们玩。揪扯一把在秋日里开得正盛的野菊花,编出几个大大小小的花环,给每只崽子都戴上。末了,又编了两个,一个给自己,一个戴在了张祺的头上。   张祺躺着,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感觉头上多了什么东西,他扭头,懒洋洋地睁开一只右眼望去,看到乔英头戴一个漂亮的花环,斜着坐在泰山的背上,她晃着双腿,看着头顶瓦蓝的天空,唱着一支悠扬的小歌:   天蓝蓝,风轻轻,   地上开着紫云英,   天灰灰,风吹吹,   大雨马上要来临,   天高高,云淡淡……   张祺闭上眼,听着悠扬的小调,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是手机有电就好了。”   足足躺了三天,一身的精气神终于恢复过来,张祺终于要开始做正事了。   乔英离开前找了两人好好照看着那片木禾,恰巧在他们回来的前一天收割,如今已经在场院中晒了四天了,茎秆被晒得金黄焦枯。   张祺叫上乔英,用打谷子的东西打木禾,招来不少人观看。   苍急匆匆地赶来,要接手干活,张祺不肯,他就说:“那我去叫几个人来。”   张祺心里吐槽,我一个“村长”的儿子,怎么被弄得像个太子似的。他摆摆手:“不用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反正现在又没事可干,快,你也来学学。”   乔英也道:“苍,你也来学习吧,哥哥说等开春了,部落里不仅要种稻谷,还要种木禾呢。”   苍无奈,只得一起帮忙。   木禾弄完了,接下来要做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大事。   第二天一早,张祺叫来八明,集结起之前学习沤肥的“班长”,在宽敞的场院中忙活起来。   他找人弄来了一个平整的大石头,捡了几块黑炭,那石头当黑板,拿黑炭当粉笔,在“黑板”上画图画,跟他们讲盐的用途和食用方法,又把煮盐的方法系统性地讲述了一遍。   其实他自己也是半桶水都不满,但在白民部落却成了知识最渊博的人。   口述完了方法,他就点燃炉灶,拿出一锅泡好的盐水示范了一遍,而后又教大家如何提纯。   部落中用麻织成的布,不如纱布那么精细,出发去雚谷前,张祺又拜托部落中最会编织的两个妇人尽量织出最最细密的麻布来。   回来当天,妇人就送来了,比起纱布还是要粗糙坚硬很多,但用来粗滤,倒也够了。   张祺将过滤用的麻布分给大家,而后令众人自行烧锅煮水,这是一个十分枯燥的过程,但在场的人都感到十分新鲜,一脸的兴致勃勃。   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把从雚谷带回来的粗盐提纯了一遍。   这三天里,张祺很忙,不仅要在场院里看着大家煮盐,还要盯着苍那边制作榨茶油的设备。   虽然部落里人口多,但工具也是十分有限,只有石器、骨器还有一些珍贵但并不锋利的青铜器。而且张祺对榨油的那个机器只在脑海里有个模糊的轮廓,要让他具体还原出来自然不可能,更何况那是电器,这里哪有电那玩意。   幸好有苍在,张祺把榨油的原理说了一遍,他心中就有了一些想法。两人坐在一起,拿根木棍在地上划拉,便得出来了一个设备雏形。   而后,苍便带着人去弄木头和石头,开始制作榨油设备。   张祺这边又组织起人手晒茶籽、剥壳、剥肉,这几道工序也花了五天时间。   期间每天都有人在场院的篱笆外瞧热闹,低声絮语:“他们在弄什么呢?”百木和三山也来观摩了一阵。   张祺平日里是有些嘚瑟,但并不喜欢吹牛,他喜欢把事做好了,再抱着胳膊炫耀。所以他没有解释,等茶油榨出来那天再说也不迟。   白嫩嫩的茶籽肉晒在场院当中,苍来喊张祺:“崇日领主,榨油桩弄得差不多了,你来瞧瞧?”他现在习惯在喊“领主”之前加上“崇日”两个人,似乎是在强调自己的内心,又像是在别人面前着重突出“崇日”的身份。   张祺不在意,也没有过问,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他从草垫上爬起来:“走吧。” 第91章 榨油作坊(2)   苍找人在场院的后边搭了两个四面开阔的草棚,作为以后榨油用的小作坊。   这些天,张祺在盘腿坐在场院里和大家剥茶籽壳,能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也能听到苍嗓门洪亮的说话声,不过苍说设备的事一切交给他,他怕影响对方,一直也没去看过。   张祺兴致勃勃地都进草棚,当看清眼前的巨物时,登时被惊得目瞪口呆:“我的天!这这这这这——”因为太过于吃惊,“这”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苍误会了张祺的意思,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东西不行,解释道:“哪里不对劲?我再叫他们改改。”   张祺张大嘴巴,摆了摆手,才合上差点脱臼的下巴说:“对劲,太对劲了……”他走近,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抚摸着面前的巨物。   其实他设计的榨油机很简单,主体只有榨樑。如果是现代机器,榨梁由四根粗壮的不锈钢棍子和两头的金属固定底座组成,将包好的茶饼并排放入铁棍组成的悬空的架子上,随后打开机器,一头的圆柱形铁块就会不断向另一头挤压,油就被源源不断地挤压了出来。   张祺的设计思路很简单,用树木代替棍子和底座,直接还原就行。不过他知道,这里没有钢钉,没有锯木机,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异常艰难。   可是以苍为首的八明却排除万难,将它实现了。   苍的做法非常粗暴,他直接弄来了一截约莫四米长两人才能合抱住的粗壮树段,将中间给凿空了,凿成了放茶饼的架子!而两端他则抬来了两块大半个人高的石头,凿成了方方正正的石墩,又凿出一个环形的豁口,将榨樑两端卡了进去。   张祺自己没有考虑到石墩底座稳固性的问题,但是苍考虑到了,他把半截石墩埋进了土里,在它本身重量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稳定性。   张祺绕着榨樑走了一圈,心中啧啧称奇。   苍跟着他走了一圈,停下来后指着一旁的几个凿得平整光滑还有两根剥了树皮的笔直杉木,他说:“把茶饼放进去后,再把木墩塞进去,留出一点空隙,把这两根杉木塞进去,两边各安排四五个人同时用力,你觉得这样可以榨出油吗?”   张祺忙不迭地点头:“可以,太可以了。”   其实最初他的设计思路是想像转钟那样吊一根钟椎,然后通过不断撞击茶饼的方式达到榨油的目的。但苍修改了一番,将钟椎改成了杠杆,利用杠杆原理达到榨油的目的。   显然,苍的方法更省力省时省材料,且效果更好。   张祺激动不已,穷尽脑瓜子中所有赞美之词把苍夸赞了一番。   苍这个向来处变不惊的威猛大汉,被夸得脖子通红,一个劲地摆着手说:“不不不,是你画的好。”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通,又商讨着修改了一些细节,而后经过了两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这天清早小作坊终于运作起来了。   张祺早已提前写好了计划表,安排好了负责各工序的人手,并培训了一番,所以当他早上吃得饱饱的来到场院上时,大家早已经各就各位在等着他了。   差人把一筐筐沉甸甸的茶籽肉从草棚屋里抬出来,张祺大喝一声:“开始炒茶籽肉!”这回他不用上手,负责监工就行。   通过口口相传,部落里的人早些时间就知道了少领主崇日要榨什么油的事。一大早,场院都还没开工,就已经有人来等着看新鲜看热闹了。   这会儿正式开工了,场院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了。   大家都很清楚场院中正在做一件利好部落的大事,都站在篱笆之外,没有逾矩半分。也因为百木和三山还有部落中其他长辈也在,不敢逾矩。   天冷了,百木和三山都穿着厚实的兽皮衣服,看起来更具威严和野性。张祺瞟了他们一眼,吓得赶紧收回了视线。   三山的老大氓一瞧见这一幕,不满地拧紧了眉头。他的儿子岳泯站在一旁,质疑:“父亲,这样操弄一番真能弄出那清亮透明滑润的‘水’来?”   氓一嘲弄地哼了一声:“谁知道呢,且瞧着吧。”   岳泯又问:“那玩意儿填不饱肚子,喝起来还涩涩的,味道不好,有必要弄这么大阵仗吗?”   氓一仍旧哼了一声,重复方才那句:“谁知道呢?”   父子两人的嗓门都不算小,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父子两人这一唱一和的对话,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微妙的小表情,既表达了他们的不满,也隐含着担忧。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氓一和百木有嫌隙,这话是故意说出来让百木听的。   事情还得从崇日失踪后说起。   崇日失踪之后,百木派人苦苦找寻两个月都没有找到半个人影,更毋庸说尸体。此时部落中已有传言,崇日大概早就死了,身体让野兽给吃了。   崇日一死,部落下一任首领的继承人便悬空了下来。因为祖上传下规矩,领主之位的继承方式为父死子继,其后为兄终弟及。   崇日只有一个妹妹,那么下一任领主之位就要由部落集体推选。氓一的儿子骁勇善战,曾为多次打退半月部落的人,还重伤过对方的将领,因此由他来继承领主之位,呼声是最高的。   可是百木始终没有松口,直到百木受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大家都认为由岳泯继任领主之位这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可谁知八明却将崇日带了回来,崇日还带回了几只神兽,而且还用治好了百木的伤。   其后,崇日又带领着部落打败了半月部落,令对方主动投降求和,解决了持续上百年的争斗。   岳泯继任领主之位的事情落空,他和他父亲氓一心中多有不满。   对于这些事,百木当然是知情的,但氓一年轻时曾救他于危难之中,对他有恩,因此一直以来他都装聋作哑假装毫不知情。   可是没想到,今天竟然闹到了台面上来。百木不仅将眉头皱成了沟沟壑壑,一脸的络腮胡也气得抖了两抖。   这时,一直乖乖巧巧站在泰山角上的黄毛鹦鹉小豆子突然飞了起来,他扑闪着翅膀停在了氓一和岳泯的头上,叫起来:“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它嗓门怪大,连站在篱笆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或抿唇,或咬牙,强忍着笑。   氓一和岳泯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可又不能和一只鸟计较,只得强忍着。   可这还没完,小豆子又飞近了一点,小翅膀几乎要扑在岳泯的脸上,它叫道:“蠢货!笨蛋!大笨蛋!”   这几声骂,惹得周遭窃笑声不断。   岳泯气急攻心,哪里还能忍得下去,恶狠狠地举起手抓去,想把小豆子捏死在掌心之中。   小豆子哪能让他得逞,当初它可是让无忧和张祺都吃了大亏的,机灵地一跃而起,飞到了氓一的头顶,照着它的脑门就拍了一爪子,随即立刻飞走。   氓一吃痛,不禁“哎哟”了一声。   “噗哈哈哈哈哈”,人群中不知谁克制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其他人也笑出了声。   百木强忍着抽搐的嘴角,胡子抖得更厉害了。 第92章 “新东方”   父子两人都在鸟身上吃了亏,岳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举着手中的长矛就冲了上去。   小芳心明眼亮,察觉到危险,立即飞起,张开雄鹰一样的大翅膀,将小豆子拦在了身后,厉声叫道:“害啦!”   与此同时,一直乖乖待在一旁的几只神兽纷纷扭头,投来锐利的视线。泰山、咪宝、无忧、小布丁和小绵羊调整了姿势,做出了攻击的准备。   岳泯顿住了手,他知道盘旋在头顶的单腿怪鸟会喷火,打退半月部落那晚也见识了咪宝和泰山的惊人战斗力,如今再加上其他几只神兽,此时它们排排而立,一副同仇敌忾马上就要冲过来的模样,令他心有戚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显得愈发尴尬。   “咳!”氓一突然咳嗽了一声,说道,“岳泯,我不舒服,先扶我回家吧。”   岳泯悻悻地收回了长矛:“好的父亲。”   百木这才幽幽开了口:“乔英,管好这些小东西,不许胡闹。”   乔英一直坐在泰山的背上,闻言俏皮地应道:“知道了,爹爹。”说罢,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小芳和小豆子便飞了回去,落在了泰山的角上。   乔英弯了弯嘴角,摊开双手,举到小芳和小豆子的面前,轻声说:“乖宝,这是奖励你们的。”她的左手掌心里抓着一把干肉粒,右手掌心里躺着白嫩嫩的茶籽肉。   张祺并不知这边的暗潮涌动,抬头一瞧,看见氓一和岳泯走了,只是淡淡地挑了下眉头,继续专注于眼前的事。   他从炒锅中捡了两颗茶籽肉捏了捏,烫手,又闻了闻,一股坚果的香味窜进鼻子里。   这是已经熟了,便吩咐人把炒熟的茶籽肉倒入舂臼中,舂成粉末状。舂完一锅便放入锅中蒸,蒸熟了就开始包茶饼。   因为人多,大家分工有序,有人负责炒,有人负责舂,有人负责蒸,有人负责包茶饼。   张祺则负责统筹、指挥。   浓浓的香味在场院飘荡开来,苍从场院之后的草棚走来,问道:“崇日领主,可以榨了吗?”   张祺指着地上用麻布包好的二十个茶饼:“先拿这些试试吧。”   “好。”   有人来把二十个茶饼抱走了,张祺和苍一前一后走进场院之后的草棚内。   苍亲手把二十个茶饼塞入榨樑,然后塞好木墩和杉木,他抬头看着张祺。   张祺点点头:“来吧。”   苍一挥手,八个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壮汉分成了两列,各自把住其中一根杉木,身体向后倒去。两根杉木互相挤压,向木墩施力,木墩又挤压着榨樑中的二十个茶饼。   只听一连串“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亮晶晶的油便从榨樑滴落下来,落进了放在下面的陶瓮之中。   随着八个壮汉逐渐加大力道,发出“吼嘿吼嘿”有规律的鼓劲声,“滴滴答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密集,源源不断地从榨樑滴下来,随之变成了一股水柱。   “哇哦!油出来了!”站在外头看热闹的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他们的脸上涌上喜悦的笑容,比张祺都还要高兴。虽然他们现在还不理解油是什么,又能拿来干吗,但他们很清楚,这是一种有利于部落子民的“水”。   第一“榨”成功榨出了油,鼓舞了士气,大家愈发有干劲。而且因为对操作更熟悉,动作也加快很多,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   乔英吸了吸鼻子,闻着浓郁的油香味走进草棚之中。她慢吞吞地挪动,走到一堆被榨干净油水的茶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一个茶饼抱在胸前,立即扭头往外跑。   哪知刚迈出腿去,后衣领就被人给拽住了,乔英讪讪地扭头:“哥哥……”   张祺佯装严肃板着脸:“拿着这个干嘛去?”   乔英不敢正视张祺,心虚地低头:“闻着香,我想拿来瞧一瞧。”   瞧一瞧?   张祺拧眉,眼角的余光看到两只圆滚滚的小东西从角落里窜出去,扭着屁股往场院那一角跑去——正是小布丁和小绵羊,两只最贪吃的家伙。   这下什么都明白了,两只小东西贪吃,怂恿乔英来偷拿茶饼。   张祺无奈地挑了挑眉梢,说:“我刚不是跟你说过,这东西要炒过之后才能给它们吃?”   眼见露馅,乔英噘起嘴:“只分一点点也不行吗?”又撒起娇来,“哥哥——它们都要馋死啦!就一口,一小口好不好,好不好嘛~”   张祺哪里还狠得下心说个“不”字,苦笑一声点了下头,又叮嘱一句:“只准一口。”   “好嘞!”乔英抱着茶饼,欣喜地跑开了。   尽管人手多,但榨油机只有一个,速度算不上快,所以也耗费了一天时间才把茶油给榨好。   收拾完“小作坊”天已经快黑了,张祺精疲力尽地嘱咐大家先回家休息,自己也回了家,晚饭都没吃,躺在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又是个阳光晴朗的好天气。   八明将此前煮制的好的盐和昨天刚榨的油从草棚屋里搬了出来,张祺用眼睛估摸了一下分量,跟百木说:“爹爹,叫大家来领油和盐吧。”   然而张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尽管百木让人挨家挨户去通知时说的是每家每户派一个人带着一个陶罐前来领取,但几乎整个部落的人都来了。   大家吵吵嚷嚷,喊着什么时候领盐跟油,完全不似昨天看榨油那般有秩序。一方面是他们对油和盐感到十分好奇,想第一时间领到,另一方面是担心来晚了,领不到。   八明按照张祺的要求,找了些人维持秩序,勒令大家有序排队,这才得以正常发放东西。   但中间还是出了不少意外,先是有人因为插队而产生不满吵了起来,后又有人在领过一次东西之后又假装没有领过,再次排队重复领取。所幸苍和丁的记性很好,才不至于造成错发、误发的情况发生。   乔英蹲在张祺身旁,小声咕哝:“上次发稻谷也是这样,差点就打起来了。”   张祺倒是觉得很正常,现在白民部落正处于原始共产主义社会的瓦解阶段,私有制早已产生,然而部落中大部分生产资料都还是公有制,比如耕地、粪池、耕具、武器,因为分配不均而发生争抢、矛盾,再正常不过了。   见哥哥不说话,乔英问道:“哥哥,怎么啦?”   张祺回神,按下心头的想法:“没什么。”   油和盐是发下去了,但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吃,有人耐不住好奇心,用手指沾了些盐放进嘴里,立刻“呸呸”两声吐了出来,扯着嗓门喊:“少领主,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般难以下咽啊?”   苍不满,沉声吼道:“方才不就同你说了,要与食物一同煮制,你这么急干什么?”   那人悻悻地低下头,又问:“那要如何煮制?”   苍唱完了红脸,张祺笑嘻嘻地站出来唱白脸,他说:“大家放心,先把东西带回家好好保存,自会有人来教你们的。”   第二天,张祺便正式开启了烹饪课程。有了昨天混乱的教训,这回他聪明了,让苍把上次学习沤肥的学习班成员给叫到了家里。   几十个人,围在小院当中,张大着嘴巴,看着张祺倒油、放肉,用削平的木头片在锅底一番捣鼓,然后放入白色的盐粒,没多久一盘香气四溢的肉片就出锅了。   张祺一边做,一边教授控制用量,将肉盛出来,他递到大家面前:“尝一尝。”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用手捏起了一小片肉,塞进嘴里,只嚼了两口便被这神奇的滋味所倾倒,连话都忘了说。   一盘小炒肉顷刻间被抢了个精光,大家的反应都如出一辙——一副惊为天人的吃惊模样。   张祺满意一笑,即刻洗锅,又教大家炒了一盘小野菜。随后,又架火烤了一条兔子腿。   如此,烹饪课程教授完毕。其实还应该再培训培训煎跟炸,但食用油资源有限,连炒菜都要省着用,这种费油的烹饪方式暂且就没必要传授了。 第93章 有客自远方来   课程结束,张祺把昨天和八明连夜赶制而成的几十把木锅铲分发给了学习班成员,以这样的方式正式任命他们为培训班班长,委托他们像上次教授沤肥方法一样,再次教授部落居民烹饪技术。   能得到部落少领主的亲自培养,又获得了专属烹具,这是一种莫大的殊荣,大家伙儿积极性非常高,散伙之后就立即奔走于家家户户,传授起新学会的烹饪技术,教他们油跟盐的使用技巧。   正值秋末冬初,已无农事可做,部落里十分清闲。因而大家的学习热情高涨,一天到晚都能看到滚滚炊烟,走到部落的任何地方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也能听到各种各样的赞美之声。   一时间,部落里俨然成了新东方厨师培训学校。   外边的世界热火朝天,张祺却躲在房间里几天都没有出门。最近他有自己的事,所以百木不再让他每天跟着巡视部落,他乐得清闲,每天早上填饱了肚子就钻进房间。   张祺不是躲懒睡觉,他在写计划。   既然已经决定待在白民部落,成为崇日,成为少领主,自然要担起重任,以壮大部落为目标为部落做些实事。   虽然现在才入冬,但时间是溜得很快的,弹指一挥间两三个月就过去了,有些事得提前计划起来。   开了春就能种木禾,得先把木禾种子,教授大家种植木禾的方法。   油跟盐也只够吃一个冬,得考虑考虑是否等开春了安排人手再去雚谷一趟。   山药也得等天气暖和了再劈一块地种一次,试试看能否成活。   到了春天,小花就该抱窝了,部落中有猪有羊,但未曾见过鸡,到时要让小花孵化小鸡,进而慢慢壮大,而后将鸡仔分发下去。   耕地和沤肥池也该考虑是否该分配到户,再这样公用下去只怕迟早会出现内乱……   张祺把能想到的问题一一记录在自己的包里那本珍贵的笔记本上面,为了节省纸张,他把字写得十分小,圆珠笔也得节省着使用。这两样东西和那几个纱布口罩一样,没了就永远不会有了。   这天上午,张祺照旧待在房间里,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支颐,盯着笔记本思考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忽听窗台上“啪嗒”一声响,他抬头,看见小豆子和小芳双双站在窗台上。   小芳先叫一声:“害啦!”   小豆子跟着叫:“呱呱!”这是它本来的叫声。   它们的叫声里都带着一股怨气,听得出来十分不满意。   张祺心虚得很,因为他已经好几天没出过门,都是乔英带着小崽子去坡上防风。他讪讪地一笑,说:“正在忙呢。”   两只小东西可不管这些,用力地啄着木头窗框,发出“嘟嘟嘟嘟”的声音,跟啄木鸟似的,大有你不出来我们就不走的架势。   张祺无奈,只得把笔跟本子塞到床上的兽皮下面,然后直接翻出窗户出了门。去场院里叫上乔英,一道去了坡上。   他们在坡上玩了许久,远远看到炊烟升起,这才回家。   刚走到坡下,苍急匆匆地跑来,激动地说:“昊炎和熋溷领主来了!”   张祺一僵:“你说谁?”   “昊炎和熋溷领主。”   小跑着回到部落,张祺在场院里看到了昊炎和涽周部落的首领熋溷。   熋溷竟意外的年轻,看起来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他不长络腮胡,长得俊秀斯文,倒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不过他的身材倒和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特别魁梧健壮,这么冷的天,他竟然露着两只胳膊,两条大腿,大块的肌肉从皮肤里鼓出来,看起来就不太好惹。   在百木的介绍下,张祺恭敬地和昊炎、熋溷打了招呼,得知昊炎是专门带着熋溷来“串门”看“白鹿”的。   张祺急匆匆地赶回来,就是想看看熋溷养的大熊猫,然而遗憾地是,熋溷并没有把熊猫带来,他说多有不便。   张祺想了想,倒也是,熊猫又能吃又行动缓慢,带在身边确实多有不便。不过熋溷说,如果还有机会拜访,一定会带上自己养的“熊兽”。   张祺欣然表示希望还能再见面,紧接着便领着昊炎和熋溷看了“白鹿”泰山。昊炎还是恭敬跪拜,涽周部落不以“白鹿”为信仰,因此只是口头表示了惊叹。   看完“白鹿”,张祺又将他们领了回家,山氏早已准备好饭食等着,于是大家便席地而坐开始吃饭。   昊炎和熋溷不约而同地看向一盘冒着热气油光发亮的小香葱炒肉,昊炎好奇道:“这——是肉?”   百木颇有些嘚瑟地说:“是肉,快尝尝?”   昊炎和熋溷对视一眼,他们从未看见过这样的肉,于是执着箸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随着咀嚼的动作,他们脸上的表情从疑惑逐渐转变成诧异,随后便是惊喜。   熋溷惊诧不已:“百木领主,这是什么肉,滋味竟然——竟然——”他无法形容这种自己没有尝过的味道,想了想,“竟然这样奇妙。”   昊炎也接话:“无法形容,只觉得十分美味,究竟是什么肉?”   得意归得意,百木却没有随便张口,他将目光投向张祺,那意思是询问张祺是否告知两人油跟盐的事。   张祺本就没想隐瞒,而且还特意给昊炎预留了一份,只是没想到熋溷也来了。不过留给昊炎的那一份分量足够,两人份倒也够吃。   于是,张祺便接过话,说了油跟盐的事。   昊炎跟熋溷异口同声:“有了油跟盐就能使肉变得美味?”   张祺点点头:“当然,烹饪的技术也很重要。”   昊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油跟盐又从何而来?是白鹿所指引的吗?”   张祺一愣,哭笑不得地说:“是的。”随即,他又添油加醋地编了些故事,说自己在“白鹿”的指引下发现了咸水湖和茶树林,随后又研制出了盐和油。   昊炎和熋溷握着筷子听得目瞪口呆,握着筷子连饭也忘了吃。   待张祺说完了,昊炎又问:“那这茶籽长得什么样?”   张祺笑眯眯地说:“随我来。”旋即,他将两人带到了后院,指着种在角落的几棵树,“那些就是茶树。”   这是他上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茶树林里挖出来的,而后又千里迢迢地扛回部落。雚谷实在太远,每次都跋涉千里去摘茶籽太过于费时费力,于是他挖了几颗带回部落,想试试能否种活,如果能活,那么以后就可以种茶树籽,自己培育茶树,用来榨油。   也许是太冷了,又经过了千里跋涉,茶树是活了,但树上的茶籽大部分已经脱落,只余零星几颗。   张祺伸手摘下两颗,分别递给昊炎和熋溷。   昊炎拿来手中把玩,又走到茶树旁细细观察,顿了顿开口道:“我们部落中似乎有这种东西。”   张祺诧异:“真的?是茶树吗?是否开花?”   昊炎想了想:“开,白色的花。自夏初便一阵阵地开花,秋末后结果,只是个头没这个大。”他剥开了外边的皮,三粒黑褐色的茶籽躺在掌心中,确信道,“确实就是这东西,小时我们常爬上树去摘,只是味道苦涩,并不能吃,这东西真的能榨出所说的油?”   张祺喜出望外:“可以,真的能够榨油!请问你们那里这种树多吗?”   “多!”昊炎豪迈地说,“成片的林子都是。”   张祺激动得手都在抖:“不知道我能否随你一道去半月部落看一眼?”   “自然可以,今天就同我一道回去。”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熋溷突然说话:“其实——我也有一事想说。”   众人一齐看向熋溷。   熋溷轻咳一声,说道:“我知道有一个湖,其湖水的味道和崇日少领主所说的一样,味道是咸涩的。” 第94章 改革   张祺属实没想到,当下最让自己困扰的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食盐和茶油已然成了白民部落居民不可或缺的东西,若是想不间断地供应下去,那至少每隔两个月就要派出一支队伍前往雚谷。   毕竟路途遥远,若是稍不注意便会发生危险,况且张祺真的不愿再去打扰那么美好的地方。   如果半月部落真的有茶树林,如果熋溷所说的咸水湖真的存在,那么就不用担心供应不上油跟盐了。   当天下午,张祺就和昊炎一道出发了。原本这回他是不想带崽子,所以从后院走,打算偷偷离开。结果刚跨过篱笆,一片阴影就压了下来。   泰山低着头,用蓝幽幽的眼睛,委委屈屈地盯着张祺,仿佛在说:你舍得丢下我们吗?   而它的背上整整齐齐地驮着另外六只崽子,也探着头一脸幽怨地看着张祺。   乔英也在,她噘着嘴:“娘亲说了,我也可以去。”   张祺无奈得很,只能带上他们。   在半月部落,他果真见到了茶树林,因为天冷,茶籽都已从树上掉落,铺了一地。因为山里潮湿,外壳已经腐烂,露出里面圆滚滚的茶籽。   张祺当即和昊炎达成口头协议,由半月部落负责提供茶籽,白民部落负责榨油,最后榨出的油两个部落平分。   昊炎自然欣然同意,对他而言茶籽只是无用的废物,连牲口都不吃,如今只需找人捡茶籽就能得到神奇的油,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当即安排人手捡茶籽。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又离开半月部落,随同熋溷成功找到了咸水湖。   这个湖距离半月和熋溷都不算远,但处于两个部落之间的一块平原之上,并不属于任何部落,不受任何辖制。   张祺感恩于熋溷告知自己咸水湖之事,当下就承诺,会把煮盐的方法告知熋溷和昊炎。   两位部落领主也是光明磊落之人,他们说三方可以结盟,共同合作,至于如何分配,可以坐下来详谈。   反正茶树可以种植,湖水取之不尽,对三方都没有损失。   张祺自然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甚至想趁着天还没黑就回部落,告诉百木这个好消息。   熋溷笑眯眯地拉住张祺:“崇日少领主别急,不如先去我们涽周部落住一晚,你不是说想看看我养的‘熊兽’吗?”   张祺这才想起,把这茬给忘了,于是一行人又一同前往涽周部落。   在熋溷的家中,张祺终于如愿见到了熋溷所养的熊猫,它和主人一样,非常高大健硕,完全不似现代那些饲养在基地的熊猫。   熋溷饲养的熊猫没有名字,当他得知张祺的熊猫叫做小绵羊之后,便当即给自己的熊兽取了名字——大块头,不太文雅,但非常符合它的性别和形象。   张祺十分满意大块头,小绵羊显然也很喜欢,已经和大块头黏黏糊糊靠在一起吃竹子了。   在熋溷的热情挽留下,张祺在涽周部落住了两天,随后回到自己部落。刚到家,他就将好消息告诉了他爹百木,并告知了自己和昊炎、熋溷的口头协议,征询他爹这个部落首领的建议。   百木只淡淡地点点头:“你决定就行。”   张祺感到有些奇怪,虽然此前百木也很尊重他的想法、做法,但是一直都把决定权把控在手里,并且一定会问清实施细节了,才会点头同意。今天他只笼统地说了一些东西,他爹竟然就这么同意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茶籽和咸水湖都不在白民境内,对白民只会有利不会有害,百木懒得在意也属正常。   两天之后,半月部落就送来了收拾干净的茶籽,昊炎和熋溷也一道来了。   张祺把自己拟定的协议内容告知了两人,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文字、没有印章,更加不会有合同,任何事都通过口口相传。不过这里有比合同更具说服力的东西,那就是对天对地对神的敬仰,只要对着天发过誓,就必须信守承诺。   协议内容明显对半月和涽周更有利,昊炎和熋溷没理由不赞同,于是当天他们便取来猪血,歃血结盟。   此后,张祺就一直带着八明在三个部落之间奔波,先是教授煮盐,而后又要教授烹饪方法。   因为榨油机在白民部落,也掌握着榨茶油的核心技术,所以半月部落要把茶籽肉送过来,榨成油再由白民部落派人送去。   张祺整整忙了两个月,直到煮够了盐,榨够了油,部落里的榨油机终于停下来,他才得以休息。   乔英端着两碗冒着腾腾热气的东西进屋,放在矮几上,她摸着哥哥瘦削的脸颊,心疼地说:“哥哥,瞧你,瘦得骨头都戳出来了。”   张祺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快让我补一补。”   “还有点烫,”乔英一笑,把碗筷推到他面前,“是炸鱼肉菜丸和鸡蛋汤。”   这两道菜都是张祺教乔英做的,现在乔英不仅会做炸丸子,还会触类旁通地开发一些新菜式。   张祺夹一个丸子进嘴,又喝了一口热汤,他用筷子指着碗里的鸡蛋花说:“等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大小花就该抱窝了,我们可以让大小花孵小鸡。如果顺利的话,以后部落里的人都能吃上鸡蛋和鸡肉。”   乔英噘着嘴:“知道了哥哥,你就省省心吧,要是他们想吃鸡肉,自然会去林子里打野鸡,反正现在这么闲。再说了,还有好久冬天才会过去呢,你现在就别操心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一切等日后再说。”   张祺确实饿了,吃得狼吞虎咽,但也不耽误他说话:“很多事得提前计划起来,等过了冬就来不及了。”   比如,是该分田分地搞全面私有制了,是该给部落家家户户订立户籍了,是该全面改革了。   这对于白民部落来说可是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张祺又深思熟虑了两天,觉得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这才找到百木,说出他心里的想法。   话说完,见百木没有吭声,张祺又说道:“爹爹,其实我心里还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就是在部落中修筑地下排水系统。”   百木不懂:“那是什么?”   张祺便又解释了一番,上次跟着乔英去看粪池他就有了这个想法。   之所以有这想法,是因为读大学时睡在张祺上铺的室友对历史古迹很感兴趣,也很喜欢逛博物馆,有一年五一假期拉着他去河南,参观了殷墟博物馆。在馆内 ,他看到了一截陶制的三个开口的管接头,正是广泛用于连接下水道的三通管。   经过朋友介绍,张祺才知道,这竟然真的就是三通管。   1972年安阳殷墟白家坟出土三段陶水管,两端呈T字形排列,南北方向有17截陶水管;东西向管有11截陶水管,两厢交界处有一段三通管连接,这表明3000多年前老祖先铺设地下排水管时已形成网络分支,有了先进的排水系统。   当时张祺感到十分震撼,在博物馆里一直大张着嘴巴,感叹古人的智慧。   这件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看到粪池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就迸出了这个想法。只是当时这事并不是最紧急的,便一直放在心里惦记着。   如今他有了改革的想法,索性一并提了出来。   百木听完,沉吟良久,正当张祺以为他爹估计要反对时,却听百木说:“等过段时间再详谈吧。”   这话很暧昧,张祺问:“爹爹,你不反对?”   百木笑了一下:“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独断?”   张祺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那你没什么意见?”   百木叹息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我能提出什么意见……”   张祺不明白百木为什么说要等过段时间再详谈,但既然都这么说了,便乖乖等着,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第95章 全文完结   三天之后的早晨,张祺正睡得香,迷迷糊糊之际忽听窗台“嘟嘟”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果然看到小芳和小豆子跟啄木鸟似的在啄窗框。   张祺无奈地讨饶:“让我再睡一会儿,晚一点给你们拿好吃的,再带你们去坡上抓蚂蚱。”   往常这番话都是管用的,小芳和小豆子会飞回场院,乖乖等着。今天却行不通了,小芳和小豆子还啄得更欢快些。   瞌睡已被吵醒,睡是没法睡了,张祺只得睁开眼坐了起来。睡意散去,耳朵也灵敏起来,除了“嘟嘟嘟”的啄窗声,张祺还听到十分响亮的小孩的欢笑声以及各种叮叮当当的声音   正想着发生了什么,乔英“砰”地一声推开门,跑了进来:“哥哥快起来,下大雪了!”   张祺赶忙起来走到窗前,果真看到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绝美非凡。   白民部落不似现实世界的北方,虽然已经进入深冬了,但并不算太冷。也不似南方那么多雨水,冷也是干冷,所以并不难挨。   前几天张祺还跟乔英说想看大雪,没想到昨晚就突降大雪,将白民部落掩盖在厚厚的积雪之下。   张祺很高兴,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外面叮叮当当的是什么声音?”   “在准备雪焰啊?”乔英歪着头,“哥哥你忘了吗?”   张祺不是忘了,是根本不知道,他心虚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乔英单纯,以为他真的只是忘了,便解释说:“每年入冬的第一场雪,家家户户都会拿出美味的食物,燃起篝火彻夜唱歌跳舞,期盼下一次大丰收,这就叫‘雪焰’。”   张祺懂了,庆祝瑞雪兆丰年,相当于过年呗。这里没有年月的概念,下雪的日子就相当于一年的结束。   穿好衣服,张祺伸臂让小豆子和小芳站在自己手臂上,说道:“走,咱们出去玩雪去。”   中午过后,家家户户就陆续端出自制的食物,放在家门口的木墩上面,谁经过了都可以拿来吃。   张祺一边走,一边吃,把肚子填了个倍饱。   虽然下过雪,但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照在莹白的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整个部落都传递着欢快的气氛,张祺却有些不安,白民部落的房子都是木结构,这要是发生了火灾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他让八明组织了一支“维稳”小分队四处走动,以防用火不当导致火灾。   天黑了,以领主家门口的场院为中心的“雪焰”篝火晚会正式开始,百木被围在人群中央,举着火把,点燃了第一堆篝火。   此后,部落各处次第燃起篝火,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大家手牵手围着圈,唱着不知名的小调,跳着不知名的舞蹈,欢乐的笑声持续不断,大家庆祝今秋的丰收,期待着来年的好日子。   张祺不太好意思去凑热闹,带着崽子们躺在角落里的草垛上。小绵羊和小布丁先耐不住了,扭着圆滚滚的屁股钻进了人群凑热闹。   随即,小豆子和小芳也飞走了,一只唱歌,一只喷火,好不欢快。   后来乔英来了,拽着张祺去跳舞,也拽上了咪宝、无忧和泰山。   泰山被围在了人群中央,它兴奋起来,亮起一身的白毛,成了另一簇耀眼的篝火。   张祺胡乱地跳着舞,总觉得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了——少了酒。他又在心里琢磨,要是有高粱就好了,就能试着酿酒了。   篝火进行到一半,正是气氛达到顶点之际,百木站了出来,他说了一番感人至深的话,大体就是感谢大家的拥护和爱戴之类的。   正当张祺疑惑百木为什么突然这么感性之时,却听百木用洪亮的嗓门说道自己年事已高,决定退位,将领主之位传给儿子崇日。   张祺发怔,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体便离开了地面。他被一双双手托举起来,高高抛向空中,随后又接住。再抛起,再接住。   伴随着一次次抛起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大家叫喊着:“领主!领主!领主!”   虽然白民部落的人们觉得回到部落的崇日变了很多,他变得瘦弱,个子似乎也矮了,不再像往日那般魁梧伟岸,有的时候说话也变得奇怪,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   但是崇日带回了神兽,使半月部落心甘情愿投降求和,崇日又带来了木禾、山药、油和盐,还有煮盐榨油的技术,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好事,令部落过上了安定的日子,吃上了美味的佳肴。   他们愿意追随崇日,拥戴崇日!   张祺再次腾空而起,终于明白为什么几天前百木会说过几天再谈。百木根本没想谈,百木只是等一个时机将领主之位传给他,也把所有事都交由他自己决定。   在这样稀里糊涂的状态下,张祺迷迷糊糊地继任了领主之位,开始处理部落之中的大小之事。   柳树发芽之际,张祺开始在部落中大刀阔斧地落实自己的计划,开始分田分地,创立户籍制,实行“税收”政策,大力推行改革。   虽然过程中遭遇了质疑、反对,遇上不少阻碍,但都顺利解决。   其后,他又开始推行节气、文字,并创办了学堂,组建了正式军队,一切都十分顺利。   白民部落日渐富饶,开始吸纳流民,愈发强盛。随后以和平的方式兼并了以半月部落为首的多个部落。   在这个神秘的平行世界里,张祺成了仓颉,成了鲁班,成了杜康,成了这片大陆最伟大的统治者!成了自己书里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