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全家都是反派   作者:路知野   简介:   等等,我不是!   第189325名 286 303 轻松   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甜文穿书   主角:沈桐、傅临烨   视角:主受   评分:暂无   收藏:3239   立意:勇于面对各种艰难险阻   ————————————————   熬夜追文,沈桐穿成了书中惨遭灭门的沈小少爷,下场凄惨的炮灰反派之一。   面对一家子豺狼虎豹,沈桐一改往日作死行为,朝起弹素琴,闲时勤作画,夜读圣贤书,乖巧的不得了。   然而,他的家里人却看不下去了。   荣宠后宫的美艳阿姐:“……小弟,去楼里点个姑娘听小曲儿吧。”   手段狠辣的腹黑阿兄:“……小弟,去找几个少爷到琳琅山夜猎吧。”   权倾朝野的沈老爷子:“……儿啊,府里的银子你随便花。”   沈桐崩溃:快别浪了,活命要紧,全都给我拉出去改造!   *   一次宫宴,沈桐碰见了被宫仆欺负的傅临烨。   天寒地冻,寒气侵骨,少年人遍体鳞伤的倒在雪地中,面无表情,如墨的眼眸却亮如天上寒星。   那是将来执掌天下的冷戾帝王。   沈桐走过去,轻挑起对方的下巴:“今日我救你一命,将来可记得要报答我。”   傅临烨眉眼冷淡,不发一言。   直到很久以后,傅临烨压着沈桐,在对方精致的腰窝处,用银针细细地刻下自己的名字。   沈桐趴在软塌上,眼尾泛红,死死揪着塌面轻哼指责:“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嗯……”   傅临烨轻笑着在他腰窝处落下一吻:“我用余生宠爱来报答,可好?”   【划重点】   1.穿书受X重生攻,双c1v1,攻受互宠   2.背景架空,私设如山,不喜慎入哦~ 第1章 宫宴1   我全家都是反派   午时过半。   时辰已经很晚了,然而外面的天色却是黑压压,沉甸甸的一片,不通透,看起来像要下雪的样子。   惜朝殿内,同样是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来的气氛。   当朝宠妃沈惜高高端坐在正殿主位之上,底下乌泱泱跪着数人,除却宫仆,三月前被诊出怀有龙嗣的萧美人赫然也在其中。   她惨白着脸,冷汗打湿了鬓角,一手捂着肚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那人。   “娘娘,臣妾……”   一句话才起了个开头,沈惜便冷哼一声,目光冰冷地刺道:“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若我小弟有个三长两短,我拉你去给他陪葬!”   语气里浓浓的愤怒与怨气吓得萧美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心底也忍不住升起怨怼,若非沈府小少爷有意轻薄她,她也不会因受到惊吓而把对方推进湖中,害得她被贵妃娘娘责罚。   这大冷的天,跪在这冷硬的地板上,不到一会的工夫萧美人就受不住了,更别提她腹中还怀有三个月大的胎儿……   思及此处,萧美人脸色又白上几分,冷汗直冒,只觉得小腹的位置开始疼起来。   莫非今日她就要折在这后宫之中?   萧美人万念俱灰,可怜她未出生的孩儿,好不容易才怀上,连此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要没了……   好在这时,一名公公急匆匆地从殿外赶来,进门就扑倒在地,直呼:“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沈小公子他醒了!”   “当真?!”沈惜腾地一下从主位上站起来,以至于桌上的茶杯打翻了都顾不上,几步走到那公公身前,疾声询问:   “沈桐他醒了?有没有伤到哪里?人怎么样?现在还好吗?”   接连几句话问得那名公公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   “回,回娘娘,据孙太医所说,沈小公子他只是不慎受寒,并无、并无大碍,喝上几幅药,好好修养几日即可,但是,但是小公子他……”   “但是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沈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上前拽住那名公公的衣领,让对方把知道的全都吐出来!   下一刻,自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虚弱地轻唤。   “长姐……”   沈惜猛然抬头,只见她心心念念的小弟,整个人正缩在软娇上,努力朝她扯出一个微笑。   少年人生得是唇红齿白,眉目风流,身上裹着厚实的绛红色大氅,更显他皮肤白皙,脖颈处一圈雪白兔毛围脖,衬得他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   眼眸狭长,不似女子般妩媚,反而灵动又狡黠,像是憨态可掬的小狐狸。   不过到底是受了寒,沈桐的脸色异常苍白,眉宇间无端生出几分脆弱感,惹得沈惜万分心疼。   “你不好好在偏殿里休息,跑过来干什么。”沈惜虽嘴上责备,话里话外却是浓浓的关心。   沈桐只好努力微笑。   他过来干什么?   他要是再不过来,到时候害得萧美人流产,倒霉的可是他们!   谁能想到,他难得看上本小说,就熬夜追了个文,看得正起劲呢,突然眼前发黑,接着他莫名其妙就穿越了,穿的还恰巧是他追的那本小说之中——   《夺嫡》   这是一本古代权谋群像剧小说,作者仰天大笑以华夏历史长河里,某个不存在的朝代北陵为背景,讲述了帝王六子互相争夺皇位的故事。   沈桐追文的时候,小说还在连载中。   作者文笔流畅,剧情大开大合,高.潮处看得他热血沸腾,尤其是当他看到剧情里最大的反派落马,处以满门问斩时,忍不住随着剧情振奋。   可这都不算什么。   问题是,他穿书后的身份,正是那惨遭灭门,下场凄惨的反派之子。   沈桐:……   都说人有时候背起来,喝杯凉水都塞牙缝,他倒好,直接穿书变炮灰,还是死得连渣都不剩的那种。   沈桐霎时有些生无可恋。   话说回来,文中最大也是最强的反派,沈老爷子沈柏庭,此时还是权势滔天的当朝丞相,坚定不移的帝王党,宣成帝亦对他极为信任。   他总共有三个孩子。   长女沈惜,于宣和七年入后宫,成为宣成帝众多妃嫔之一,凭借出众的外貌,颖悟绝伦的心计,如今已是荣宠后宫的贵妃娘娘。   长子沈梧,担任北陵朝刑部司,手段狠辣,诡计多端,据说没有哪个犯人能在他手底下坚持过一日。   至于沈柏庭的幺子沈桐嘛……   世人提起他最多的,除却那幅好皮囊,便是那纨绔二字。   整日游手好闲,不是听曲逗鸟,调戏小姑娘,就是和他那一帮子狐朋狗友去山林夜猎,不干正经事。   偏生他后台硬,家里人又愿意宠着他,才养成了如今这仗势欺人的性子。   在小说《夺嫡》的前期,沈家人在北陵朝横行霸道,无人敢拦,是清流大臣中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又是诸位皇子的拉拢对象。   毕竟谁能得到沈家人的支持,未来继位的可能性便多了大半。   不过一切的变数还要从这萧美人流产说起。   随着宣成帝年岁渐增,再加上有心人私底下推波助澜,宣成帝表面上对沈柏庭依旧信赖,心里早已埋下怀疑的种子。   加之沈柏庭野心本身不小,明着支持皇帝,背后也在观察几位皇子,为选择傀儡做准备。   等到萧美人流产这天,刚好是刘太后寿诞前夕,宣成帝借此机会,大发龙威,直接将宠妃沈惜贬为二等昭仪,并禁足三月。   因此事,宣成帝与沈丞相就此离心,朝廷一时间风起云涌,六位皇子夺嫡之争也正式登上舞台。   以上是《夺嫡》一文的开端,也是沈家走向灭门的伊始。   再过数月,二皇子党便会抢先对沈家出手,先是外家殷氏牵扯进贪墨案中,诛尽满门,沈柏庭被迫断去一“臂”;   后是沈柏庭长子沈梧遭奸人诬陷,与敌国太子有所勾连,次子沈桐被告发勾引宫妃,□□后宫,两个儿子双双锒铛入狱,孤立无援。   沈家被彻底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沦落为过街老鼠,难以翻身,直至宣成帝下旨沈氏一族满门问斩,北陵朝便再无沈家。   而作为看过《夺嫡》的读者沈桐表示,尽管他倒霉催的穿到了炮灰身上,不代表他就甘愿认命等死!   如今他既有《夺嫡》一书的记忆,那些祸事又还未发生,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   沈桐当然不会错过。   “咳咳、咳咳——”   一阵冷风吹过,沈桐身体受寒,下意识掩唇咳嗽起来,弱声弱气地朝沈惜说道:   “长姐,我都这么惨了,有什么话先让我进来再说吧,咳咳、你让这么多人堵在我面前,是还在生我的气嘛?咳咳咳……”   就算再生气,沈惜也在沈桐阵阵咳嗽声中,软下心来。   “你啊你,惯会拿话来堵我,好坏全都被你占了理去。”   沈惜面对沈桐语气无奈,转眼盯着仍然跪在厅中的人,又蹙起眉头,冷硬道:   “你们都起来吧,别挡住路。”   众人连忙应是。   萧美人被侍女扶着,慢腾腾站起身,然后看着软娇稳稳托着那人进屋,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不知道那人现在过来是要做什么。   在她打量沈桐的同时,沈桐也在偷瞥她,再看见对方有意无意往火炉附近靠拢时,提起的心放下一半。   至少人还不笨,知道该怎么护着自己。   但还不能完全放心,这事还没完。   “来人啊,再多拿几个火炉进来,就放在沈桐身边。”沈惜对宫仆说道,随后吩咐贴身侍女明兰:   “你去膳房煮一壶姜茶端过来,动作要快。”   明兰:“是,娘娘。”   宫仆搀扶着沈桐坐在沈惜另一侧,又往沈桐裹着的大氅里,塞进个小铜炉。   暖意自铜炉内散发出来,不消片刻就把沈桐烘得浑身暖洋洋。   围在身边的火炉烧得旺盛,沈桐被热气熏得眯起眼,没有血色的脸上,总算浮现一层薄薄的红晕,眼底是一片潋滟,身体仿佛没骨头似得,舒适又慵懒向后靠去。   “还是长姐这里安逸,来了我就不想走了。”   沈惜瞧见他这模样,小声地啐了一下,略带嫌弃道:   “依我看,你这是怕回去被爹教训,所以到我这里来躲清闲了吧?”   “长姐冤枉,我哪里会这般想,更何况爹爹为何要无缘无故训我?”沈桐眨眨眼,开始装无辜。   “呵。”沈惜冷哼一声,用“我就看你装”的眼神盯着他,一手端起茶杯,轻轻吹去浮在杯面上的茶沫。   “我指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轻飘飘的一句话,没让沈桐有多大反应,反倒令立在殿内边缘,努力降低存在感并偷听两人对话的萧美人,背脊瞬间紧绷。   果然还是要兴师问罪吗?   谁料沈桐只是叹了口气,情绪陡转直下,冷不丁地低落起来。   “长姐是指我不小心把萧美人错认成阿娘,追着她想与她说几句话,却意外跌入湖中的事情吗?”   沈惜:……   萧美人:……啥?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了!!!激动地搓手手.jpg   今天会更新三章,感兴趣的宝子们点个收藏吧~(比心心) 第2章 宫宴2   坏了,不小心演过头了   沈惜足足缓了三口气,呆滞的表情才重回平静,可仔细观察,她那张美得凌厉张扬的面容上,还是有着几分微不可查地僵硬。   当年她刚进宫,因不懂宫里的弯弯道道,而被有心人设计,害得她差点牵连家人时,她都能临危不乱,没有这般慌乱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也算是沈桐的过人才能了。   沈惜赶紧端起茶杯,喝口茶水压压惊,随后才迟疑地:   “你刚刚说,你说你把萧美人,误看成阿娘……才追着她不小心落了水?”   最后三个字尾音上扬,充斥着浓郁的难以置信。   沈桐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是啊长姐,你仔细看萧美人的背影,上半身单薄偏瘦,行动间又有弱柳扶风之姿,再者她今日刚巧又穿了件绛紫色外袄……”   沈桐眼睑轻垂,长而浓密的眼睫颤动,伴随着呼吸,仿若蝴蝶轻轻扑扇的翅膀,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阴影。   他似乎说到了自己极为伤心之处,整个人都罩着一层淡淡的悲意。   “娘亲走得那段时日里,也是如她这般模样呢……”   萧美人:……   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闻言,沈惜也随着沈桐一番话沉默下来,她把视线移到萧美人身上,犹带几分打量与审视,面无表情,平静地令萧美人背后汗毛直立。   萧美人忙不迭地把头低下,就差没贴着自己的胸口了。   她噤若寒蝉,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绕着这两姐弟走,他们脾气是一个比一个怪,指不定哪天忽然就要了她的小命,也不无可能。   “听你这么说,萧美人倒真有几分像娘。”沈惜遽然说道。   这话吓得萧美人扑通一下,又重新跪下,双手交叠在额前,磕在地面上。   “回贵妃娘娘,臣妾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沈惜轻笑出声。“   我阿娘身子骨本来就弱,生我阿弟那年又留下病根,即便是爹后来请到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最终也没能将阿娘留下。”   “阿娘去世的那年,我阿弟才三岁,在本就是最依赖阿娘的年龄,偏偏没了娘。我阿弟心底就此落下阴影,害怕再去接触与阿娘有关的东西。”   “如今因你再次想起与阿娘有关的记忆,以此聊以藉慰,你也可以算得上是做了件好事。”   萧美人的回答,仍然是方才那句:“臣妾不敢。”   沈惜见此便也不在多说什么,只道:“罢了,今日之事总归不在于你,没其他事你便先回去吧,日后也可以常来惜朝殿走动走动。”   “……是。”   萧美人规规矩矩应是,在自家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地退出惜朝殿,直至走远,周围不再有别人。   天色不知何时放了晴,暖阳自天空温柔地倾撒。   “记住,今日我与沈小公子之间发生的事,还有在惜朝殿内的对话,你全给我烂在肚子里,不准给任何人泄露!否则我决不轻饶。”   长廊下,萧美人厉声对自家侍女警告。   虽然心中有疑,但侍女小声应下,并保证守口如瓶。   萧美人一直紧绷的心神,到现在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隔着笔直长廊,她望向惜朝殿所在的方向,目光越过宫墙,眼前似是又出现刚刚发生的一幕幕。   不论沈小公子是否真的因她心生欢喜,但她的确因沈小公子,才躲了过贵妃娘娘的责罚,还得到与贵妃娘娘交好的机会。   到头来,反而是她亏欠沈小公子人情。   再回想沈小公子今日的种种表现,落水前与落水后宛如两个不同的人一般……   无论如何也令萧美人想不明白,为何会有此反差。   那人慵懒躺在软轿中,眉眼弯弯的模样,哪里还是什么纨绔。   反倒像是一尊玉人,只消一眼,就想让人把他藏起来,万般虔诚地去呵护他。   与此同时,惜朝殿内,沈惜遣退所有宫仆,只留下她与沈桐二人还留在殿中。   刚刚煮好还冒着浓厚热气的姜茶被推到沈桐面前。   沈惜好整以暇地睨他一眼,“说吧,你倒是想做什么?”   沈桐眨巴眨巴眼,欲开口,却又被沈惜抢先道:   “别再拿其它当做借口,我知道你刚才在说谎。”   装傻充楞的话语强行咽回腹中,沈桐心想,不愧是书中的反派之一,情急之下出的下策果然对她不起作用。   如此……沈桐立时收起懒散的态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冲沈惜赞道:   “还是长姐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回换沈惜姿态懒懒,“你小时候一张开嘴,我就知道你是饿了,还是拉屎了,现在还想骗过我?”   “咳咳、咳咳咳——”被沈惜突如其来的糙话给呛住,沈桐哭笑不得地:“长姐,注意一下,你现在好歹还是贵妃娘娘啊。”   紧接着,沈桐面容一肃,姜茶升腾起来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长姐,你可知我们沈家,如今很危险吗?”   沈惜下意识撑直身子,拧起眉头,“你在胡说什么,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是谁?郭家的人?”   盛安郭家。   其当今家主郭钱乃是户部掌司。   虽算不得什么根深叶茂的大家氏族,但胜在郭家人丁旺盛,家中子孙后辈较多。郭钱为人又圆滑,进退有度,交友广泛,在朝廷中也混得开。   在郭钱而立之年,正值事业、名誉丰收之际,其夫人又为他诞下一名麟儿,因此深得郭钱百般宠爱,说是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而那名麟儿正是原主的狐朋狗友之一。   两人关系最为密切,无话不说,没少一起干过坏事,盛安城内的四大纨绔之名,就被他们两占去其二。   因此沈惜在听到沈桐所言后的第一反应,是以为沈桐从郭家小子口中听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言传。   不过沈桐摇摇头,道:“和郭康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一些猜测。”   “前些日子,我和郭康外出游街时,在路上看见一名状若疯癫的女子,死命拉扯着另一名男子,说自己怀了对方的孩子,要对方负责。”   “那名男子当然不肯,指着那名女子说‘你的肚子如此平坦,怎么可能怀了孩子?’。”   “然而此时,路过一名老先生,刚好是某医馆的大夫,现场替那名女子把脉,果真是滑脉,而且足足有三四月大小。那女子的肚子看起来平坦,只不过是因为胎儿太小,不显怀而已。”   说到这里,沈桐目光十分郑重,“长姐,我在落水之前,曾与萧美人离得很近,她下意识护住肚子的动作,以及走路的姿态,与那疯癫女子下意识间的动作很像,十有八九,萧美人她也……”   沈桐语重深长,“有身孕”三字无需说出口,沈惜已然陷入沉思。   他便安静下来留给沈惜好好思考的空间。   随后端起姜茶,试探性地喝下一口,浓厚中带点辛辣的味道,霎时呛得沈桐差点吐出来,慌忙捏起几枚放在食盘中的梅子,塞进口中,又酸又甜,这才压下嘴里那股子怪味。   沈桐不由得有些怀念现代的医学发达,什么小感冒,吃几粒感冒胶囊睡上一觉就好。   但他偏生在原主落水后穿过来,身子骨正虚弱,古代医学体系又落后,不喝上大几幅中药,别想下床活蹦乱跳。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时,耳畔边传来沈惜的说话声:“……能让萧美人怀孕的消息,半点不透露到我这里来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沈桐恍然回神,“他啊……是啊长姐,你看,他现在连萧美人有孕的消息都不愿意告诉你了,这是在提防你呢?还是在提防沈家呢?”   “如今刘太后寿诞将近,要不是我赶来得及时,长姐一不小心害得萧美人流产,谁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发生。”   帝王无情。   沈惜在入宫前就明白这一点。   可是在后宫这么多年,那些他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两人相处时的脉脉温情,并非都是虚假的。   她到底是动了几分真心。   他对沈家的宠信,以及对自己的有求必应,温柔宠爱,多多少少还是蒙蔽了她的双眼。   仔细想来,他的孩子那么多,然而却没有一个是她的。   沉闷地酸涩不由自主涌上心头,沈惜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她的美本就是偏明艳,张扬那一卦,宛如盛开在山间大片大片的红杜鹃。   表情一旦冷下来,又让她的美,变成了另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极致。   但这并没持续多久,沈惜转眼又恢复成懒懒的样子,仿佛刚刚都只是个错觉。   沈惜说:“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但愿能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吧。   沈桐放松地向后靠去,但后背还没碰到软垫,沈惜的一句话,又让他重新把背给挺直了。   “我怎么觉得,你有哪里怪怪的。”   沈惜说着,双眼微眯,像是在看自家那只乌云盖雪似得,左右端详,看哪里好下手。   “以前爹和娘惯着你,我与阿梧也从没让你为家里担忧过,只求让你快快乐乐过活。没想到,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家的小混蛋,居然主动关心起家事了?”   沈桐闻言,心头猛地一紧。   坏了,不小心演过头,人设要艹崩了!   作者有话说:   沈桐:纨绔子弟怎么演,在线等,挺急的QAQ 第3章 宫宴3   冷戾帝王年少时   沈桐穿书的时机不太好,赶上原主刚落入湖水中的时候,他穿过来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像是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冷意裹挟着痛感,不间断得直往他骨头缝里钻。   再伴随着初穿书时的阵阵眩晕,现场手忙脚乱的宫仆喧闹声,以及在他脑海里不断翻腾的原主记忆……   硬是让沈桐花了不少的时间,才使自己冷静下来。   当他好不容易接受穿书的事实,再整理清楚他目前的处境后,就急急忙忙直奔沈惜而来,堪堪阻止了这场“萧美人意外流产”的祸事。   临时出的主意,被沈惜发现端倪倒也在沈桐的意料之中。   沈桐稳定心神,已然有了对策,干脆向后仰倒瘫在椅子上,一脸阴郁闷丧。   “长姐,在你看来,我果真是不学无术,胸无点墨,连《蒙学》都背不完,成天只晓得逗狗遛鸟,肤浅好色,空有一副皮囊的花瓶吗?”   沈惜:“……”   弟啊,你大可以自信点,盛安城纨绔少爷之首非你莫属。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但面对从小就呵护疼爱的弟弟,沈惜当然不能直说,只是瞅着自家小弟郁郁不得志的脸色,试探地:   “怎么会,肯定是说这话的人有眼无珠,在胡说八道罢了。”   沈桐:“那为何连郭康都定亲了,却没有哪家姑娘瞧得上我?”   沈惜闻言惊叫出声:“什么?!是哪家的姑娘眼睛瞎了想不开,居然和敢郭康那小胖子定亲?!”   沈桐:“……”   倒也不必这么吃惊,吓他一跳。   “咳咳咳……”见沈桐两眼呆呆的表情,沈惜顿时反应过来是她太过了,连忙端起茶杯,掩饰方才的片刻失态。   “郭康那小子老大不小,也是该定亲的年龄。”   沈惜轻嘬口茶,心头微动,“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受刺激了?”   沈桐懒懒倒在椅子上,哼唧一声应下。   难怪,她就说怎么今日自家的小混蛋像变个人似得,原因竟是这个。估摸也就这阵子的事,过段时日也就恢复原来的混蛋样了。   沈惜放下茶杯,优雅的拿出手绢擦擦唇,“小弟啊,不要急于这一时,迟早有一天,我和爹爹阿梧,会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的,安心吧。”   沈桐:“……???”   等等,为什么是嫁?   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主要还是沈惜心虚,以她对自家弟弟的了解,还真没法昧着良心,把她弟弟放出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索性转移开话题:“还有四天就是刘太后的寿宴,你且就在这惜朝殿住下,好好养好身子,届时莫忘了赴宴。爹爹那边,我会叫人传信告诉他的。”   刘太后的寿宴啊……   他记得,这是书中几位皇子初次登场的剧情,在寿宴上,几位皇子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场面激烈,火药味十足。   既然这些重要角色会出现,他怎么也得去看上一眼才行。   沈桐想了想,点头答应:“好,我知道了。”   *   四天后。   今儿是刘太后大喜的日子,整个皇宫内外喜气洋洋,宫仆们在偌大的宫殿内穿梭往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意。   为了这一日已经整整筹备近一月的时间,众人自三更天就开始忙碌起来,一直到了临近午时。   沈惜早早就到刘太后的福临宫问安去了。   这会儿寿宴还没正式开始,沈桐身为朝廷重臣家属,理应和其父沈柏庭一起入席才对。   于是在宫仆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后,沈桐一个人慢悠悠地出了惜朝殿,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找他爹去。   北陵国的皇宫很大,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   这与沈桐念小学时,学校里组织参观过的故宫相比,不分上下,却又比故宫更加真实与凝重。   走着走着,沈桐忽然发现,他好像……迷路了。   “……”   不对啊,按照原主的记忆,的确是左走,再直走穿过一条长廊,再右拐弯,穿过几道宫门,应该就到宴厅的入口了啊。   怎么走到现在这个鬼地方来了?   盯着左右一样的漆红色宫墙,沈桐挠挠头,想了半天干脆不想了,坚决认定是原主记忆有误,而不是他路痴。   反正四下无人,不见一个宫仆,没法问路,不如再往前走一段路看看吧。   沈桐摸索着又前进一截路,再跨过一道圆形拱门后,原本还算整齐的二尺大方砖石路,忽然变成破碎不堪的碎石路。   地面坑坑洼洼,落雪堆积,周围荒草丛生,好像什么暗杀现场。   “……”   嗯……似乎走得更远了呢。   沈桐抬脚就打算原路返回,突然间,耳边隐隐听见几道低声打骂呵斥的声音,就从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   间或几声低声啜泣,幽幽远远,在这空旷无人的小院里回荡,无端增添几分诡异感。   多少有些吓人了。   沈桐心头打鼓,犹豫半响,终究还是难掩心中好奇,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些声音离他其实也就一墙之隔。   向前走几步又拐了弯,沈桐借助假山遮挡住身形,就见在假山的另一头,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两名宫仆打扮的人正对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厉声怒斥。   他们情绪激烈,气势汹汹,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时不时还会用脚去踢那少年。   一旁还有另外两名宫仆,将另一名衣着更为寒酸的宫仆死死按在地上。   凄惨的啜泣声,正是从那名被按到在地的宫仆嘴里发出。   那名宫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你们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怎么敢这么对四皇子,圣上不会饶了你们的……你们别打了……”   ……四皇子?   沈桐敏锐地抓捕到了这个词。   他记得在书中,这个四皇子后来可是……卧槽!   沈桐瞳孔骤然紧缩,刷地一下朝倒在地上的少年看去。   此时天寒地冻,寒气侵骨,少年人却遍体鳞伤的倒在雪地中,衣衫单薄凌乱,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   源源不断地冷意令少年下意识浑身发抖。   然而少年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寒意一般。   他一头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身下,长眉锐利,鼻骨高挺,脸部线条流畅冷锐,如墨的眼眸却亮如天上寒星。   那是将来执掌天下的冷戾帝王。   “嘶……”   沈桐倒吸一口冷气。   槽,居然让他碰到了傅临烨!还是在对方年少最狼狈的时候!!   《夺嫡》是一本长篇群像剧小说,主线剧情里,各方人马为了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择手段,想方设法去争抢,其中几位主要角色就是北陵国的几位皇子。   而沈桐在穿书前,刚好看到这场夺嫡之争的高.潮阶段——   北陵国宣成帝意外驾崩,其心腹内监当场宣布遗诏,在诸位皇子的不甘中,将皇位交给文中默默无闻,最受宣成帝厌弃的四皇子傅临烨,并在一月后登基称帝。   待到傅临烨上位之后,又迅速用雷霆手段镇压了当时朝廷上,叫嚣他不配称帝的几位乱臣。   一时间震惊众人,惹人忌惮。   因其手段过于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即便是妇孺儿童都不放过,傅临烨被称之为有史以来最为冷戾的帝王。   也是全文中最会隐忍,深藏不露,心智过人的男主。   沈桐印象深刻,尽管反派沈家是被先帝下旨满门问斩,最终却是新帝傅临烨亲手批圣旨即刻执行,还让本来是砍头的原主,变成了凌迟。   理由是原主曾经误把他当女人调戏,所以要报复原主,让原主尝尝被千刀万剐的滋味。   沈桐那会儿熬夜追文看到这里时,还吐槽一番傅临烨腹黑又记仇来着。   没想到一转眼他就变成原主了。   要被凌迟的也成了他。   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沈桐:“……”   话说回现在,就在沈桐走神得一会工夫里,那带头欺辱傅临烨的宫仆一脚,重重踢到对方腹部,令傅临烨忍不住微微蜷缩,皱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地低哼。   品阶最高的宫仆见状,一副小人得志,扬眉吐气的模样。   “呵,现在知道咱家的厉害了吧?狗嘛,就要有狗的样子,我好心喂你吃的,你就应该千恩万谢跪着给我舔干净了,知道吗?”   话音刚落,身旁马上凑上来另一名宫仆,递上一物,谄媚道:“马公公,这是他刚刚没吃完的。”   马公公接过,笑着满意睨他一眼,“算你识相。”   随后弯腰,一把扯住傅临烨的长发,逼着对方仰起头,直视他,将手中又冷又硬的馒头,用力怼到对方嘴边。   “吃,给我张嘴吃啊!”   傅临烨薄唇紧抿,目光冰冷,看着马公公宛如在看死人。   被按压住的小安挣扎得更凶了,声嘶力竭地:“你们快放开我!他可是四皇子,你们这样对他,这是死罪,死罪!”   “死罪?哈哈哈——”马公公闻言停下动作,好似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偏过头,居高临下。   “这宫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无人过问,不过是不受宠的罪妃之子,被遗弃在这里十几年,陛下早就把你们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是死了,也没人会知道。”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被按压住的小安眼眶红红,盯着自家主子,心中绝望得不行,又对罪魁祸首无可奈何。   马公公见此更为得意,一张脸丑陋又狰狞,抓起冷硬馒头,发泄般得,又要往傅临烨嘴里塞。   “啪啪啪!——”   忽然响起的鼓掌声惊动了马公公等人,“谁?!”   他们下意识回过头,只见身着锦衣裘袍,头戴兔耳毡帽,唇红齿白,眉目风流的精致少年郎,站在那一边慢悠悠拍着巴掌,一边用看戏的眼光,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你们可真是,让小爷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突然出现的来人让马公公心下一惊,抬眼仔细去看对方是谁。   见来人一身华服,又可在宫中随意行走,可见身份不低;再结合他与惜贵妃有六七分肖像的五官,自己对沈家的了解……   马公公高高提起的心稍稍落下。   这人多半是沈家的小公子沈桐了。   有关沈小公子的传闻,马公公也听过不少,无非就是纨绔子弟、轻浮、闲散等等。   这种人往往不知人间疾苦,脑子里也无甚墨水,又喜欢凑热闹,好骗得很,只要顺着对方的心意装上一装,随便说一两句,就能打发了。   马公公佯装镇定,脸上掬着一抹谄媚的笑,好似那盛开的菊花,朝沈桐一躬身。   “小的见过沈小公子。”   沈桐退后半步,微微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公公刚才好生威风,我可当不起公公这一拜。”   “小公子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咱家了。”马公公听沈桐说的话,心道果然如此,已然起了几分轻视,又道:   “方才小的不过是教训几个不听话的人,让小公子看笑话了,污了小公子的眼,这是小的不是,该小的给赔罪才是。”   沈桐闻言狡黠一笑,“好啊,那你想怎么给小爷我赔罪?”   “多谢小公子体谅,小……的——?!”   马公公话说到一半卡了壳。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说话!   他猛然抬头看向沈桐,发现对方正笑盈盈的盯着他,只不过那笑意竟不达眼底,无端生出几分寒意与威慑。   对方是故意的。   他都知道了。   心中明了,马公公遂又把头低下,惧意宛若毛虫顺着他的脚跟上爬,滑过背脊,直达天灵盖。   毛骨悚然的感觉使得马公公乱了心神。   “小的、小的……不知小少爷,在、在说什么……”   马公公扯出一抹难堪的笑容,双唇发颤,说话磕磕巴巴,全然没有之前的威风。   哼,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小人。   沈桐素来看不惯这样的人,他脚步慢悠悠,故意拖长语调,装模作样。   “哎呀呀,小爷我还以为公公是聪明人,没想到公公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懂,还是说——公公根本没把小爷我放在眼里呢?”   紧接着沈桐语气陡然一厉,笃定道:“你们方才辱骂踢打的人,是四皇子吧。”   噗通!——   马公公双腿一软,膝盖狠狠磕在了地面上,脸色惨白,冷汗不受控制地自后背冒出来。   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作者有话说:   从明天开始晚上9点更新,求收藏嗷~~~ 第4章 宫宴4   今日我救你一命,来日可要记得报答我   最初他们仗着这冷宫禁处无人会来,无人过问,开始苛刻皇子的衣食用品。   后来时间一长,又无人发现,胆子渐渐大起来。   每当自己累了苦了受气了,就要过来欺辱打骂四皇子一番,以此发泄自己扭曲的欲.念。   ——瞧啊,皇帝的儿子又如何,还不是像狗一样任我们欺负!   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让他们愈发有恃无恐,因而也敢在太后寿诞这样的日子里,来发泄一番。   毕竟今天是宫中大喜的日子,更没有人回来冷宫找晦气。   哪知,哪知会让沈桐闯了进来……   马公公还想再挣扎一下,“沈小公子怕是,怕是认错了吧,他、这,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四皇子,我们,我们怎么敢啊……”   跟在他手下的公公早就被吓得跪倒在地,一个个抖得跟筛子似得。   得了空的小安连忙跪趴过去,扶起傅临烨,听到这话气得停下动作,原本就红的眼睛更红了。   “胡说八道!我与殿下在此居住多年,从未离开过殿下身边,殿下不是四皇子还能有谁是?难道想说你这个没根的是皇子吗!!”   “噗呲!”   这傻孩子。   沈桐没忍住笑出声,给了小安一个安抚地笑。   “放心,小爷我还不傻,且不说这事儿我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真假,再者我以前曾经见过四皇子一面,天人资质,莫不敢忘。”   面对未来的帝王嘛,拍两句马屁总归没错!   听到沈桐说的话,再看这人笑得没个正形,傅临烨淡淡投去视线,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马公公心思活络,飞快地在脑子里想办法脱身,张口欲要再说话,沈桐却已没心情再和他掰扯。   上前迈出一大步,沈桐俯身贴近马公公,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   “公公,即便是再不受宠的皇子,那也是皇帝的子嗣。”   “然而你却无故欺压他,苛刻他的吃食,甚至还敢动手动脚……你所有的作为都是在挑衅皇族,打皇帝的脸。每一条都足以治你死罪,让你不得好死。”   “你还真当没人知道你所做的勾当?”   “况且我二哥可是刑部司,你也不想去他那里走上一遭吧?”   刑部司沈梧手段过人,从他手底下走过一遍的人,没几个是完好无缺的。   马公公肥胖的身子一抖,小心思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恐惧。   “少爷饶命,小少爷饶命啊!!——”   一下又比一下重的朝沈桐磕响头,马公公心知不能把这事闹大,更不能让刑部司出手,否则他将生不如死。   “求小少爷饶命,放过小的!只要小少爷饶过我,小的什么都愿意做!求小少爷饶过我,饶过我……”   死到临头马公公什么也都顾不上了,只想着活命。   然而久久得不到沈桐的回应,令马公公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内心凉凉,沉沉的往下跌。   沈桐冷眼旁观他的动作。   直到马公公额头都磕出血,满脸灰败,这才开口:   “罢了,今日就先放过你。不过你不要侥幸,我既然能查到你今日做的事情,明儿说不定还能查出点别的什么来,记住了吗?”   与其将人置之死地,不若捏在手中为他所用。   沈桐故意把今日巧合说成有意为之,给马公公做出一副他手里还有其他把柄的样子。   马公公果然上当,虚弱地呐呐应是。   “嗯,滚吧。”沈桐不耐烦地抬手一挥,像是在挥掉什么脏东西一般,转身不再看他们。   撑着发软的手脚想要站起来,险些没站住,好在有另外两名公公来扶着他,马公公这才站稳。   轻一步重一步的,步伐凌乱又迅速地离开了。   待没了脚步声,沈桐又朝还跌坐在地上的主仆二人看过去。   蓦然间对上那双亮如寒星的眼眸,沈桐心下微动,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朝那人走过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傅临烨,伸出手指轻挑起对方的下巴,唇角微勾。   “今日我救你一命,来日可要记得报答我。”   傅临烨眉眼冷淡,不发一言。   随后他眼睫微抬,漆黑深邃的眼眸凝视沈桐,视线自对方的清透的瞳仁,一笔一划向下临摹,最终停在对方红润而有色泽的唇珠上。   眸色暗了暗。   像是想把沈桐的样貌,深深印在脑海里。   沈桐:“……”   咳、咳。   被傅临烨这么看着,搞得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心想这人怎么不说话啊,不知道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吗?   难不成是他刚刚说的话太过孟浪,吓着人家了?   可他也没说什么啊。   小说里不是写了傅临烨虽记仇,但也记恩,帮过他的人,后来都回报回去了。   他想要的也不多,只求傅临烨对他有所改观就好。   就在沈桐纠结与尴尬,捏着傅临烨下巴的手指僵硬,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时候,一旁小安抹了把眼泪。   “多谢小公子今日相助,殿下心善,来日定然不会忘了小公子今日的恩情。”   “只是殿下前段时间感染风寒,病重之时又被那人拖着药,这才久病未愈,嗓子难受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不说,是说不了啊。   沈桐心里松了口气,又生出几分对傅临烨的同情。   可怜见的,堂堂皇帝的儿子,还会被几个阉人欺负成这样。   松开手指,沈桐说:“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小公公先起来,赶紧带你家殿下进屋换身衣服,免得病情又加重。”   “而且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得赶时间去给太后娘娘贺寿呢。”   一听正事,小安也顾不得再伤心难过,连忙把傅临烨扶起来。   “小公子说的对,殿下我们快进去更衣,千万别错过吉时了!”   身为罪妃之子被皇帝扔在冷宫,但大喜日子该有的礼数不能落下,否则事后他家殿下只会在这宫中过得更加艰难。   尽管小安步伐一瘸一拐地,但手上动作麻利,扶着傅临烨进了内室,还有空给沈桐添了一杯茶。   他们这别的没有,热水到是管够。   内室里。   傅临烨褪去一身轻薄衣物,露出肌肉线条流畅,劲瘦却不显弱气的上半身。   上面布满青青紫紫,大小不一的伤痕。   小安见此也面不改色,显然是习惯了。   手脚麻利地给傅临烨穿着衣服,小安一边还小声念叨着:   “幸好今日碰见沈小公子了,若非有他及时到来,我都快忍不住要动手了……幸好幸好,幸好他来了,我才没有坏了殿下的计划。”   “话说回来,这沈小公子今日也不像传言中的那般顽劣不堪,倒像是另一个人似得……”   傅临烨默默听着,旋即徐徐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来。   是啊,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缘故。   才让前世的纨绔小少爷,如今变了性子?   作者有话说:   沈桐:小爷我今天救了你,记得以后要报答我   傅临烨:好啊(开始脱衣)   沈桐:等等,你想干什么???   傅临烨:你猜:)   ————————   感谢在2023-03-22 12:00:00~2023-03-23 1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酋猫 9瓶;端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宫宴5   像是要去亲他   傅临烨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元宵夜,他吃下六弟端来的那碗汤圆时。   只有女子巴掌大小的瓷碗里,挨挨挤挤盛了六颗汤圆。   都是糯米皮黑芝麻馅,软软糯糯,又甜又香,正好掩盖了毒药的那丝苦涩。   但是不要紧,傅临烨知道六弟会对他动手,因此早有准备。   解药提前喝了。   然而他还是陷入了昏迷。   在倒下去之时,傅临烨只看见了小安慌张中,又带着几分歉疚的眼神。   等到傅临烨再次睁开眼,一切都变了。   他不仅没死,还回到了太后寿诞以前。   傅临烨扮演起从前的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边的一切。   事实上很多事情都和前世一般无二,甚至他还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按照前世的做法来做,他同样可以登基为帝。   甚至还能比前世更早。   不过这些到今天发生了变数。   前世并不会出现的沈桐忽然造访,并帮他解围。   再加上沈桐那动作,那神态,与傅临烨前世见过的沈桐完全不一样,仿佛今日的“沈桐”,只是长得像沈桐的另一个人。   而且说的那句话,也十分耐人寻味。   想要自己报答他?   他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傅临烨双眸微眯,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真心的笑意来。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正巧小安给傅临烨穿好了衣服,看到殿下笑了,还很惊奇。   “殿下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傅临烨笑意渐收,没有回答他,而是询问:“夜阑什么时候来?”   出口的声音嘶哑沉闷,只说这一句话,喉间清晰的痛意就让傅临烨蹙起眉头。   为了瞒过藏在宫里的敌人眼线,傅临煜是有意弄伤嗓子,下手还不轻。   “夜阑再有两日就能到。”   小安看着傅临烨的嗓子,面露担忧:“殿下既然不想引起怀疑而不用药,那就还是少说两句话吧,说多了难受。”   随后又不甘地:“夜阑那块木头哪里懂得照顾殿下,不如还是让我继续留下来……”   话未说完,傅临烨冷淡地一个眼神就让小安闭了嘴。   他家殿下向来说一不二,说是要换人,那就必定会换人。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做错惹得殿下不喜,竟安排人来换掉他。   小安把头埋得低低的,眸底一片晦暗。   收拾妥当,傅临烨让小安把早已准备好的画像拿出来,亲手检查一番后放进精致的礼盒里,这才走了出去。   在正厅里喝着茶水的沈桐,并不知自己的马甲岌岌可危,还被傅临烨给惦记上。   还有心情回忆小说里有关傅临烨的事情。   作者对傅临烨这一人物的描写不多,前期就是个背景板,连他娘犯了什么错被治罪都没写清楚。   只说傅临烨他娘因罪处死,本人也不受皇帝喜爱,贬入冷宫。   这样的人,最后却让皇帝选择传位于他。   而今仔细想来,也是个没填完的大坑,可惜其中的秘密沈桐现在是没机会再知道。   熬夜追文那会儿,没等作者把这个坑给填上,沈桐就穿书了。   沈桐深感遗憾。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杯茶水尽数下肚,颊边蓦然传来丝丝凉意,沈桐抬手一摸,只余些许水痕。   竟是不知何时,门外下起了细雪。   沈桐懒懒地靠在门边欣赏雪景,还没看多久,头上就落下一片阴影。   侧眸一看,不出意料是傅临烨撑着一把伞在他身边站定。   沈桐眼中冒出一缕惊艳。   只见傅临烨头戴玉冠,凌乱披散开的墨发被束在脑后,展露出俊美绝伦的脸蛋来。眉目如画,双眸似点星,薄唇轻抿,周身氤氲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想原主这幅皮囊已经够好看的,哪料傅临烨也不相上下。   也难怪小说里,原主会胆大到把傅临烨当女人调戏。   连他这个直男看了都忍不住赞叹。   傅临烨低头看着他不语,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在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啊。”沈桐回神,轻咳两声,“无事,也没等多久。”   随后站直了身子,发现傅临烨比他还要高半个脑袋,只得抬头看着人说:   “外面下雪了,趁着雪小,我们还是尽快走吧。”   傅临烨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行,纹有红梅图案的油纸伞撑在两人头顶,远远看去,宛若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对了。”沈桐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带有阿姐给他的药丸子,口味清凉,味甘不苦,专门治嗓子用。   “说来也巧,前几天我也感冒……嗯,也就是风寒,嗓子又干又疼。不咳难受,咳了更难受。”   “我阿姐心疼我,专门去找太医给我做了这治嗓子的药丸,效果很好。”   “现在我嗓子已经好了,用不上它,喏,给你试试。”   只有一个半巴掌大的大肚短颈瓷瓶瘫在掌心中,被沈桐递到傅临烨面前。   傅临烨想了想,也没多做推辞,点头致谢,伸手接了过去。   不过他不打算吃,想着不好拂了沈桐的面子,他先收起来放着。   哪料沈桐什么也不说,就眼巴巴地一直盯着他看,眸中隐隐含着期待的小模样,倒像是某种软乎乎的小动物。   傅临烨动作微顿,正打算把瓷瓶交给小安的手停下。   旋即用右手握住瓶身,拇指与食指轻巧地拨开瓶塞,当场表演了个单手开药瓶。   又将瓶口置于唇边,仰头吞下一粒从瓶中滑落出来的药丸。   药丸方一入口,丝丝缕缕的凉意就从口中绽开,药汁随着傅临烨吞咽的动作滑过咽喉,霎时缓解了喉间火辣辣的痛意。   正如沈桐所说,药丸的效果很好。   傅临烨眉头微动,开口道了声:“多谢。”   声音都哑成这样了,居然还挺好听的。沈桐心想着,面上不显,只是冲傅临烨张扬一笑,万分生动。   “客气,小爷我对朋友向来大方,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朋友?傅临烨听着觉得有趣,不由柔下眉眼,轻声应道:“好。”   *   未时初。   宫里头洋溢着热闹的喜气,过往宫仆形色匆匆,手上端着各色菜肴美酒,瓜果点心,送往宴席上。   已经有不少大臣携家眷长辈到达宴厅,依照宫里的安排落座。   当朝丞相沈柏庭也早早到了,此时他正站在入口处未进,似乎在等着谁。   “哟,是沈大人啊,下官苟询见过沈大人。”   远远走来一名留有八字胡的小老头,身后跟着他的夫人与孩子,一见着沈柏庭就停下来,躬身行了一礼。   “原来是苟大人。”沈柏庭面带微笑,双手虚扶起苟询,“今日是太后娘娘大喜的日子,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   苟询也笑,“那怎么行,沈大人可谓是我朝典范,多年来辅佐陛下,为北陵国安居乐业做出多少贡献,大家心里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句大人而已,沈大人还是当得起。”   沈柏庭:“苟大人谬赞了,这些都是陛下的功劳,我怎敢居功。”   “呵呵呵,沈大人这是又在自谦了。”   “哪里哪里,苟大人说笑了。”   苟询笑眯了眼,伸手捻了捻八字胡,笑得很是精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算计什么。   与之相比沈柏庭就显得淡定多了,刚过半百的他,两鬓微霜,相貌堂堂,在盛安也是有名的美男子。   在他夫人去世之后,沈柏庭一直没有续弦,府上连个侧室小妾都没有,自然有不少人打他的主意。   这苟询就是其中之一。   前些年还想着把自家闺女嫁给沈柏庭,成就一桩美事,却被沈柏庭当面就给拒了。   按理说既然被对方落了这么大的面子,也就不好再巴着人家自讨没趣,偏生苟询家的闺女是个死心眼,一门心思栽在沈柏庭身上。   好嘛,苟询只好厚起脸皮,在沈柏庭身边又磨上几年,被不少人看笑话。   眼瞧着几年过去,他家闺女年岁增长,沈柏庭依旧没有再娶的意思,总算是明白人家没那个意思,于是歇了心思,不再非他不嫁。   但还没等苟询松口气,他家闺女转头就给他说:“爹,我看上沈大人的儿子沈梧了。”   苟询:“!!!”   好哇,放弃了老的,却又看上了小的。   全他娘的栽到沈家人身上去了!   这可把苟询给气的哟,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气归气,再怎么说也是自己闺女,那是舍不得打骂,只好又继续想法子咯。   没见这会自己闺女又在给他拼命使眼色嘛。   苟询心底郁闷憋着气,脸上又不得不挂上笑,“呵呵,话说回来,怎么只见沈大人一个人站在这里,不见令郎?”   沈柏庭道:“梧儿他有公务要事在身,今日就不来了,至于桐儿还在来的路上,应当是快了。”   好哇,沈梧没来好哇!   苟询就当没看见自家闺女失落的眼神,乐呵呵地心想,今儿个太后大寿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得多让芙儿看看,万一又瞧上其他人呢。   他是真不想在和沈家人有更多纠葛了。   接着两人又随口聊上两句,苟询便带着自家人进了宴厅。   沈柏庭继续站在门口等着,时不时与前来赴宴的大臣们打上两句招呼。   左等右等,等到他都怀疑沈桐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拧眉担忧时,总算等到自家孩子的身影出现。   身旁还跟着一名男子在撑伞。   看起来有点眼熟。   也不知两人在有说有笑些什么,瞧着没走上两步,就见沈桐停下步伐,侧身伸手去揽那名男子的肩膀。   一边还抬起头,像是要去亲他似的。   沈柏庭:“……”   作者有话说:   沈柏庭(陷入沉思):……我一定是看错了,那不可能是我儿子   沈桐:爹,你听我解释!!!   嘿嘿嘿,今日更新到,宝子们周末快乐哦! 第6章 宫宴6   沈桐眨眨眼   “桐儿,你在干什么!?”   正给傅临烨摘掉在发间的落叶呢,沈桐就被这声音给吓了一大跳。   茫茫然回过头,看着匆匆而来,面色复杂的中年男人,沈桐有些懵地开口:“……爹?你怎么在这?”   沈柏庭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先是弯腰给傅临烨见礼:“臣沈柏庭见过四皇子殿下。”   傅临烨摇摇头,哑声道:“免礼。”   “谢殿下。”   直起身,发现沈桐还是一脸“你在这做什么”的样子,沈柏庭没忍住在心里念叨一句“这傻孩子”,随后又冲傅临烨道:   “小儿沈桐自小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认不清路,有时候他糊涂起来,连回自家的路都找不到。虽不知小儿今日怎么会与四皇子殿下同行,臣在这还是谢过四皇子一路对小儿的照顾了。”   “爹!”一番话臊得沈桐耳朵都红了,“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可没有路痴到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是了,路痴找不到家门的人是原主,才不是他。   全然把自己在宫里迷路的事情忘在脑后。   “你小子,难道你爹还不知道你。”沈柏庭笑了笑。   尽管是在说笑,但言语间无一不是对沈桐的宠溺,以及纵容,可见沈柏庭平日里对沈桐有多么疼爱。   傅临烨听着弯了弯唇,附和道:“无妨,令郎很有趣。”   就连傅临烨也开始打趣他,沈桐轻哼一声,“你们两怎么这么多话。”   “爹,四皇子着了风寒,嗓子疼,不能多说,你们有什么事还是以后再聊吧。”   沈柏庭顺势接过话:“既然如此,臣就不打扰四皇子殿下了,还望四皇子殿下多多保重身体。”   傅临烨颔首应是:“好。”   走之前,他深深凝视一眼沈桐,不等对方发出疑问,领着小安当先进了宴厅。   留下沈柏庭立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后,转而轻轻拍了沈桐肩膀一巴掌。   “你啊你,怎么从你长姐那里过来都还能迷路,害你爹在这等了你这么久。进宫之前我讲给你的话,你怕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沈桐也不躲,笑着揽住沈柏庭的臂弯。   “嘿嘿,这不是太久没进宫,把路给忘了嘛。不过爹你放心,以后儿子会常常进宫来看望长姐,就不会再迷路啦。”   “你说的倒好听。”沈柏庭没好气的,“惜儿说你前些天掉进冰湖中受了寒,如今怎么样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适?”   “早好了,如今是一点事都没有。”   “嗯,好了就好,你爹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以后犯了什么事也不必躲着我,你看我以前哪次打你是下的重手?”   这话说得,虽然没下重手打,但打的也不少了。   当然这只是沈桐的心里话,嘴上自然是连连保证,下次再不敢了。   沈柏庭也没指望沈桐能听进心里去,自家小儿子有多顽劣他心里清楚。   虽然长女在口信中说过,沈桐近来变了性子,安分不少,没以前能折腾,但他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又会变成老样子。   不过都无所谓,不论沈桐变成什么,那都是他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他自个儿疼。   沈柏庭一脸温和,问起傅临烨的事情来。   “你和四皇子是怎么遇上的?”   “这事儿说话长。”也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说。   沈桐便道:“爹,外面冷,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四皇子的事情,等我们回府了再说。”   “倒也行。”   沈柏庭由着沈桐揽住他,进了宴厅。   这次太后的寿宴准备的丰厚充足,到了宴席开始时,席间是一片歌舞升腾,觥筹交错。   沈桐品着美食,偶尔绕着圈子向他爹问上一两句,将小说里的人物角色,与宴厅中的人一一对上号。   当今太后刘敏到今日已经六十岁了,虽饱经风霜,但岁月也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身穿一身喜庆的礼服,反而像是个精明的老太太。   即便周围坐满皇帝的后宫众妃,也没能压过她身上独有的韵味与气势,让人一眼只能瞧见她。   又兴许是上了年纪,刘太后经历过太多,因此哪怕今日是她的寿宴,脸上表情也是淡淡的。   而在刘太后下首坐的便是皇后李氏,与贵妃沈惜。   沈惜不用多说,与平日打扮一般明艳又张扬,但又不至于抢了太后的风头。   只是言笑间尽显媚意,目若秋水,轻轻地一个挑眉,一个娇笑,都能轻易的撩人心神。   看得沈桐在心底感叹,果然不愧是反派角色,当得上一句:祸国妖妃。   至于皇后李氏也与太后一般,脸上表情不多,因着身份才挂了一个礼貌得体地微笑。   长相更偏柔美那一挂,看起来弱不经风的,眉间氤氲一股浅浅的愁绪,似乎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模样。   据说是因为早年生太子而落下了病根。   想当初宣成帝还未登基,夫妻之间也算相敬如宾。称帝之后,两人间的关系却逐渐疏远,连带着太子也不受宣成帝器重。   不过因着嫡出的身份,才立了傅文源为太子。   沈桐自太子与皇后如出一辙的脸上收回视线。   也不知这母子两咋回事,当娘的看起来病殃殃的也就算了,太子也是一副病容,也难怪容易惹得宣成帝不喜。   与之相反二皇子傅容煜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样貌与宣成帝年轻时有八分相似。   他向来深得宣成帝喜爱,常常被唤到宣成帝身前陪伴,关照有加。   其母萧氏只是一介平民女子,曾经在外出采药途中,与在林中野猎的宣成帝巧遇。   不小心被宣成帝误认为是猎物给一箭射中。   再然后嘛……就是耳熟能详的俗套故事了。   这些年太子派与二皇子派之间争得很凶,在原书里,后来的沈柏庭也更看好二皇子,认为此子更容易被自己掌控,从而选择在二皇子身上放下他的筹码。   谁料到,最终却被自己支持的二皇子“捅了一刀”。   “呵。”沈桐轻哼一声,旋即端起酒杯浅酌。   总之是不能再走书中的老路,落得个凄惨下场,得想个办法让他爹换个人支持。   皇后李氏母族是北陵国百年世家,根基十分深厚,沈柏庭是绝对不会选择支持太子的。   倒是褚家忠心耿耿,守护北陵国多年。族中多为武将,一门心思只管保家卫国,抵御外敌,对朝中诸事不感兴趣的模样。   但三皇子人还在边关,跟着他叔伯操练,不知道其品性如何。   宣成帝近来也有想收回褚家兵权的迹象……   沈桐想了想,还是把三皇子的顺序放在了最后。   去掉两个选择,排了一个在最后,那么接下来便是四皇子……   思及此处,沈桐不由自主地去寻找那人身影,视线从宴厅中央正翩翩起舞的舞女们身上越过,一眼就瞧见了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傅临烨。   身为皇子的他,本应该在这样的日子里众星拱月,收获无数尊崇的目光,吹捧的言辞。   却因为被宣成帝不喜,使得傅临烨身边三尺内无人敢靠近,形成一片古怪的真空地带。   周围人状似在相互交谈,实则暗地里悄然打量傅临烨,窃窃私语,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鄙夷,像是在说“他怎么也来了?”   一不小心看得有些入神,沈桐注意到傅临烨忽然抬眸,视线与他相撞。   沈桐眨眨眼。   嗯……这是发现自己在偷偷观察他啦?   被人当场抓包,沈桐也没觉得尴尬,反而故意挑眉朝傅临烨笑笑,做了个鬼脸。   傅临烨只看了两眼就移开视线,心中暗道“幼稚。”   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人也比刚刚缓和得多,没有那般冷了。   就凭傅临烨能让皇帝选择传位于他,那么拉拢他,让他与沈家结盟,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桐脸上笑意不变,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与傅临烨多多接触。   “沈桐,你在笑什么呢,我都喊你两声了,怎么没个反应啊!”傅兴瑞有些不耐地伸手在沈桐面前晃晃,试图引起沈桐的注意。   沈桐回神,看向来人。   “……原来是五皇子,您找我是有何贵干?”   差点忘了这位五皇子傅兴瑞,说起来他可是原主的好友之一,两人以及郭康经常在一起厮混。   原主干过不少的混账事中,十有八九都是这位五皇子傅兴瑞的主意。   可一旦东窗事发,傅兴瑞又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事后对原主说几句窝心话,又能哄得原主和他一起玩。   是个老阴.比。   这是沈桐对此人的评价,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傅兴瑞此人虽整天嬉皮笑脸的,背地里的手段却是相当荒唐下作。   原书里傅兴瑞看上了自家表姐,便想尽办法勾引对方,在已有婚约的情况下,与自己苟且,还害得人家怀有身孕,差点被家人浸猪笼。   又趁着三皇子人不在盛京,大着胆子与三皇子妃偷情。   不仅如此,傅兴瑞还敢趁宣成帝新选秀女,挑选新人入后宫时,悄悄潜入储秀宫,把他老子的女人给先睡了。   沈桐:……   当时看到这里时,沈桐都不得不佩服作者真敢写这剧情。   更别提,日后原主被人诬陷勾引宫妃,□□后宫的手段,多半也是出自傅兴瑞之手。   作者有话说:   沈桐:呸,渣男!退退退!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宫宴7   寿宴风波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傅兴瑞眉梢高扬,上下左右将沈桐看了个遍,“我怎么觉得你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桐说:“是嘛,有哪里不一样?”   傅兴瑞沉吟半响,下垂的狗狗眼里溢满疑惑,目不转睛盯着沈桐,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   “那就是五皇子殿下你想多了。或许是因为我们有段时间没见面,才会让五皇子你产生错觉吧。”   傅兴瑞迟疑点点头,勉为其难接受这个理由。   他把酒杯放在桌案上,又唤来内侍在沈桐旁边放下凳子,坐下说道:“说到这个,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郭康那小子才和林家姑娘定下亲事,正是新鲜的时候,我前天约他去明月楼听曲儿,居然还拒绝了我。还说什么,以后他也是有家室的男人了,不会再去明月楼。”   “你说好不好笑?”傅兴瑞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从果盘里摘了颗葡萄丢进嘴里。   “方才我去找他喝酒,就看他跟条狗似得巴巴在人林家姑娘面前献殷勤,那模样着实丢脸。”   “而且我看那林姑娘,样貌也不怎么样嘛,真不知道郭康在宝贝人家什么。”   这话听得沈桐拧起眉头,不赞同地:“郭康对林姑娘如何如何,那也是人家的事情,我们无权品评。再者五皇子你贵为皇子殿下,怎么能随意诋毁人家姑娘。”   傅兴瑞不甚在意,“唔,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   沈桐心情不悦,一时没了声。   傅兴瑞又往嘴里丢了两颗葡萄,逐渐琢磨出气氛不对起来。   他囫囵吞下葡萄,上身微微往后仰,不满地对沈桐说:“你今儿个怎么回事,左一个五皇子,又一个五皇子,我当你是在同我说笑。”   “现在看来,你是想和我划清界限?”   “至于嘛,我不就只是随便和你说说而已。”傅兴瑞一副不被小伙伴理解的伤心气愤模样,声音略大,引得坐在沈桐周围的人纷纷投来视线。   就连沈柏庭都微微侧目。   沈桐想抽他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这什么熊孩子。   忍着不耐烦,沈桐耐心同他解释:“我没有和五皇子殿下划清界限的意思,只是五皇子殿下莫要忘了眼下是什么场合,一言一行都需要慎重。”   “若是五皇子殿下刚刚那番话被有心人利用,挑拨了五皇子与郭康之间的关系,可就大事不妙。”   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傅兴瑞着想,听得他表情立时阴转晴,笑眯眯揽住沈桐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可真为我着想!”   沈桐虚伪假笑:“哪里哪里,都是臣应当做的。”   心下是连连暗骂。   这原主与五皇子还有郭康三人是多年好友,关系相当密切。   如果此时贸然与五皇子疏远,不仅没有好处,还会引来五皇子的怀疑,以他的手段来看,说不定又会进一步加重沈家的危险。   看来还要与傅兴瑞虚与委蛇一段时间,至少现在不能做的太明显。   沈桐主动端起酒壶给傅兴瑞倒了杯酒。   傅兴瑞十分自然的伸手接过,与沈桐酒杯轻碰,有说有笑的吃酒吃菜,沈桐还有心情讲了几个宫中的趣事与他听。   却没注意到,对面的傅临烨在看见他们这边的情形后,轻蹙眉头,表情渐渐沉下来。   心中不由得猜疑,沈桐巧然接近他,会不会是傅兴瑞的手笔?   随后又立即被自己否认。   沈桐的出现过于巧合,不可能是傅兴瑞的提前安排,这并非他小看了傅兴瑞,而是因为对方母族势力薄弱,其母张氏在后宫中也无甚存在感与地位。   没有背后势力支持的皇子,就算有再多的小心机,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表情稍缓,傅临烨瞧着时辰差不多,起身拿过一直放在身侧的精致礼盒,款步朝着主位太后所在的位置而去。   被关在冷宫多年的四皇子出现在太后的寿宴上,本身就引得不少人关注他的动静。   傅临烨刚有所动作,留意他的人便安静下来,想要看看他到底准备做什么。   结果一人安静,两人停下动作,接二连三的人好奇突然间怎么了,咋都全部往一个方向看去。   连在喝酒看舞女跳舞的宣成帝,都注意到了他。   “儿臣傅临烨参见父皇陛下。”傅临烨恭敬地朝宣成帝弯腰行礼。   一声“父皇”喊得傅成神情复杂,若非今日特殊,眼前又有这么多人在,恐怕一句“晦气”就要脱口而出。   傅成不耐地摆摆手,口气相当不好:“免礼,你有什么事?”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大寿,儿臣特意为太后准备了一副贺寿图,献给太后,祝愿太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傅临烨不等傅成开口,直接从礼盒中取出画像,唰地一下在众人面前展开——   是一副《九天仙女摘蟠桃献寿图》。   画像中,被献蟠桃的王母娘娘完全是照着太后刘敏的模样刻画,而那九天仙女也是灵巧可人,神采飞扬。   隐约间,有着太后刘敏与傅成年轻时候的影子。   这下子,整得傅成有什么责骂都说不出口,刘敏更是全神贯注盯着画像仔细瞧,眸中似有水色浮现。   “……像,实在是太像她了……”刘敏喃喃自语,神色怀念。   当年先帝还健在时,刘敏膝下其实还有个女儿。她自小聪慧灵敏,嘴巴甜,经常能哄得先帝开心,让刘敏深感欣慰。   以至于等到女儿嫁人怀孕生子后,刘敏收到女儿求救书信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书信中说,女儿近期以来食欲不振,什么都吃不下去;整天都在院子里坐月子,哪儿都不能去,实在是痛苦万分。   夜夜小儿哭啼更是折磨得她难以安眠。   女儿向她求助,自己不想再坐月子了,求她把自己从院子里带走。实在不行,把孩子带走也行,越远越好……   收到信件后,刘敏立即招人去查验真相,得到的结果却是女儿的夫君对女儿细心呵护,外孙也很依赖女儿。   看起来,反而是女儿在无理取闹。   于是刘敏咬牙一狠心,对女儿的求助置于不顾,不闻不问。   最终造成了让她后悔终生,多年来郁郁寡欢的结果。   此时乍然间看到有女儿的画像,就仿佛看见女儿正站在她面前朝她笑一般。   刘敏不由柔了眉眼,叹道:“你倒是有心了。”   她唤来内侍从傅临烨手中取来画像,目光温和,手指不住在画像上摩擦,都舍不得把画像收起来。   “这画像作得可真仔细,一定让你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傅临烨说:“这些都是儿臣应当做的。儿臣年幼时曾经见过姑姑几面,姑姑心地善良,待儿臣很好,每次见面都会给儿臣些新鲜玩意儿。”   “只可惜还没等到儿臣孝敬她,便到那九天之上做仙女去了。”   一席话直接说到刘敏心窝子上,逗得她满意笑开,“你说得对,你姑姑啊,这会正在天上做仙女。也难为你能一直想着她,念着她。”   她转看向宣成帝,说:“长胜啊,你看是不是该好好赏赐老四,免得糟蹋了老四一片孝心?”   “嗯,母后说的是。”傅成点头应下,赐下诸多重宝。   “再给他赏些珍贵药材,我听老四声音有些不对,估摸着是哪里不舒服。得吃些药,好好养养。”   傅成只好又再加上珍贵药材。   刘敏心满意足,慈眉善目对傅临烨道:“老四,哀家方才听你的口气,这画像似乎是你自己所作?那不知你还能否再画出其他的画像。”   傅临烨回道:“可以,只不过作画需要的时间比较久。”   刘敏说:“不妨事,从明儿起,你便道哀家的寿康宫住着吧,好好给哀家作画。”   今晚的目的现已然达成,傅临烨不动声色地翘起一侧唇角,敛眸应是。   厅上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令不少眼光毒辣,机灵的人洞察到风向不一般,齐齐开始向太后道贺,四皇子孝心可嘉。   太后心情不错的收下祝贺,紧接着太子坐不住了,也开始站起身,向刘敏献礼。   “太后,儿臣也准备了一物献给太后,祝福太后身体健康……”   祝寿献礼环节进行到最后,逼得五皇子傅兴瑞都不得不站出来,效仿他前面几个哥哥,给刘敏再次送礼,讨她老人家欢迎。   站出来之前,沈桐还听见傅兴瑞的小声嘀咕:   “这傅临烨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好端端的送什么破画像……”   偏生太后还宝贝的不得了,瞧那爱不释手的样,不管他再送什么都比不过。   沈桐同样也想知道傅临烨今日出尽风头是为何。   只是时间过去几日,他对原书里的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仅仅记得大概的剧情走向,和某些重要的节点。   原书里有傅临烨献画像,出风头的事吗?   沈桐冥思苦想许久,怎么都想不起来,遂作罢,旋即继续吃他的菜,坐等寿宴结束。   作者有话说:   滴滴滴,今日更新奉上~ 第8章 宫宴8   儿啊,咱府里的银子你随便花   寿宴结束后,沈桐跟着沈柏庭出宫回府。   马车哒哒地在盛安城中心大道上行驶,沈桐撩开车帘看了几眼古风味十足的街道小巷,没隔一会就放下车帘,无心欣赏。   今晚实在是累惨了他。   为了以后不会露馅,沈桐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记忆宴席上的各色人物。   有好几次把人认错,差点引起怀疑,幸好靠他插科打诨,才得以蒙混过关。   沈桐双眼放空,咸鱼似得往后一瘫。   穿书好累哦。   他再也不想一口气记忆这么多人了。   闭目养神的沈柏庭忽然睁开眼,对他儿子坐没坐相的样子视若无睹,只是询问:“桐儿,寿宴席间五皇子来找你说了什么事?”   “啊?”沈桐微愣,努力回想一番说:“也没说什么,就是聊了聊郭康订婚的事情而已。”   沈柏庭颔首,“嗯,没说其他的便好。此子心思不纯,有太多的小心眼,难堪大任。虽然你们经常混在一块玩,但多少还是听为父一句,离他远点罢。”   “知道了爹爹,以后我不会找他玩了。”   沈桐爽快的应下,倒让沈柏庭多看他两眼,可紧接着下一句,又把沈柏庭给气笑了。   沈桐:“爹爹,您在背后说皇子坏话,也不怕我告了您?”   沈柏庭气笑不得,“臭小子!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嘛,还想着告你爹?我看你是太久没被打,皮痒了吧!”   沈桐嘿嘿一笑:“毕竟对方是皇子嘛,不是您常说隔墙有耳,说话一定要谨慎,尤其是我们沈家人。”   沈柏庭横了他一眼:“你当你爹是傻的,周围有没有人偷听都不知道。”   好在沈桐把他那句“隔墙有耳”的话随时放在心上,也算是有些让人欣慰。   沈柏庭又说:“太子殿下身体虚弱,二皇子略显平庸,三皇子煞气太重,五皇子又不成气候,六皇子过于年幼……他们都没有明君之相,还不如让我……”   说到这里,沈柏庭浓眉收敛,隆成一团。   沈桐听着,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既然话题已经说到这里了,便顺势而道:   “爹爹,那您看四皇子怎么样?”   “四皇子?”沈柏庭诧异沈桐会提起傅临烨,但还是仔细沉思起来。   “被宣成帝关在冷宫多年,还能沉住气,在今日的宴席上表现出彩,说明他是一个做事深思熟虑的人。”   沉思片刻,沈柏庭给出这样的评价。   沈桐出声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您有所不知,他在冷宫中这些年被宫中内室苛刻对待,还能不卑不亢,可见心思纯正。对比其他几位皇子,要好上太多。”   沈柏庭不置可否,斜眼睨他,“你才认识四皇子多久,这就开始帮他说上话了?”   沈桐闻言笑眼弯弯,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挪动屁股紧挨着沈柏庭坐,开始撒娇。   “我这还不是在为爹爹考虑嘛~”   “你还会我考虑?”沈柏庭装作惊讶,随后又自行笑开,拍拍沈桐的小脑袋瓜,“行了,你还是继续做你的纨绔少爷吧。”   “只要你活得快活,开心,不管有什么,有爹给你兜着,没必要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沈桐拖长了语调:“爹~”眼角不由得有些许泛红。   在穿书以前他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大学生,亲缘淡薄,身边只有几个关心还不错的朋友。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得到来自长辈的真心疼爱了。   从这刻起,沈桐是发自内心的接受了原主这个身份。   回到沈府时已然夜深,跟随沈柏庭多年的管家早早便在沈府门口等候,搀扶着略有醉意的沈柏庭走下马车。   进入府内,沈柏庭疲惫地对沈桐挥挥手:“不早啦,你赶紧去回房睡觉去。”   “知道了,爹。”   沈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转身对沈柏庭说:“对了爹,过两年我想参加科举,下场试试看能不能考出个什么名堂。”   “您能不能帮我寻个老师来教教我,最好是琴棋书画样样在行的人。”   经过他的深思熟虑,要想改变沈府将来如履薄冰的处境,并非朝夕间就能做到。   眼下他已经让沈柏庭开始注意到四皇子,剩下的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不可太过急迫。   他自己同样也不能坐以待毙。   原主纨绔子弟的形象在后期给沈府带来不小的麻烦,若是从现在起他改头换面,拒做纨绔,那些敌人总没办法从他身上下手,置沈府于危险的境地了吧?   而沈柏庭:“……”   他木了半响,一度以为自己听岔了,还是老管家在一旁小声提醒他:“老爷,您的嘴张得太大啦。”   ……沈柏庭收回下巴,试探性地询问:“儿啊,你最近……是不是缺钱花了?”   沈桐满脸问号:“没有啊?”   沈柏庭说:“儿啊,你的钱要是花光了也没关系,咱府里的银子你随便花。”   沈桐更加莫名,怔愣好一会,才忽地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说:“爹!——您以为我是在向您卖乖呢?”   沈柏庭沉默,一脸“难道不是吗”的神情。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是真心想读书考科举,没跟您开玩笑。”沈桐仰天无语,随后表情幽幽。   “您以前不是老盼望着我收心,不要再贪玩嘛,怎么我现在说我想读书,您反而不愿意相信我呢。”   沈柏庭:“……”这还不是你以前太混账,谁知道会突然认真起来了。   最后还是老管家笑呵呵地给了沈柏庭一个台阶下。   “呵呵,小少爷,您有心读书是好事,老爷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只不过这会儿老爷喝醉了,人不怎么清醒。等到明儿个,老爷自然会替小少爷找老师的。”   “……那行吧。”沈桐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理由,叮嘱老管家赶紧送沈柏庭回去歇息,记得不要忘记给他煮醒酒汤。   随后想想没什么遗漏得了,沈桐跟着下人走,回房间。   沈柏庭其实还没醉倒意识不清的地步,靠着老管家回了房,在老管家服侍他洗脚时,忍不住问对方:   “长明,你说桐儿他,是真的想改过自新,去考什么科举吗?”   老管家笑呵呵地:“回老爷,小少爷到底怎么想的,老奴也不知道。不过依老奴所见,小少爷能有那样的心思,相比以前,已经有所成长了。”   “你说得对。”沈柏庭舒服地靠在软垫上,欣慰地笑道:“以前桐儿可不会想去读书,他连玩都玩不够,更别提要去参加什么科举。”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好的……”   沈柏庭十分感叹,可紧接着又愁了起来。   到底该去哪里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能教得了,管得了桐儿的人呢?   ……   第二天一早,沈桐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   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收拾妥当。   这天多少还是冷的,轻轻呵出一口气都能迅速凝成白雾。   沈桐吃过下人送来的早餐后,去自个儿的书房里,把扔在角落不知道多久的桐木琴盒给翻了出来。   拂去琴盒面上的灰尘,打开琴盒,沈桐手指随便拨弄两下琴弦,便有清冽幽冷,如风吹山林的婉转琴音响起。   沈桐在大一的时候,因为一时兴趣加入了学校的古典音乐社团,跟着几位漂亮的音专学姐学过一段古琴。   虽算不上多么专业与熟练,但一些经典曲子的调还记得,勉勉强强能弹那么两下。   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两下了。   稍稍尝试过后,沈桐努力回忆当初学姐是如何教他的,在书房里“铮铮铮铮”地练习一上午琴。   到了下午也没闲着,翻出他爹收藏的千古名画,在书桌上另铺开一张纸,照着画临摹起来。   认认真真的描了一个时辰。   等沈桐收笔仔细一看,好嘛,人家的树是绿柳,他的树就是几根线条,歪歪扭扭的那种,像是蚯蚓。   沈桐:“……”   算了,他还是从认字练字开始吧。   晚上也是在认字,手里捧着书本靠在床头看,要不是光线不好,怕久看会影响视力,沈桐还想熬个夜。   最终还是早早入睡,然后第二日又起个大早。   如此反复几日后,忙碌的沈柏庭沈大人,终于对沈桐想读书考科举的事有五六分相信。   在这日与沈桐一起用早膳的时候,沈柏庭说:“我已经让长明去给你请合适的先生,要琴棋书画都精通的,还是要些时间,你再等等吧。”   沈桐回道:“好的爹爹,也没有那么着急,我可以先自己学着。”   沈柏庭心想,这不是怕你学着学着没几天,又放弃不想学了。还是得尽快找个先生管着,能坚持的更久。   只是沈桐还没等到沈柏庭给他请来先生,倒是先听说,宫里打算给四皇子傅临烨找伴读的消息。   真不愧是未来的冷戾帝王。   这才几天的时间,不仅稳稳当当地从冷宫里出来,还让皇帝开始给他找伴读。   沈桐摸着下巴思索,光是那日帮傅临烨脱离恶奴之手显然还不够,要怎么才能让傅临烨记得他的好,往后翻倍回报他呢?   嗯……近水楼台先得月,要不,他进宫去给傅临烨当伴读吧!   作者有话说:   沈柏庭:……唉,儿大不中留啊 第9章 皇子所1   你到底是谁呢?   沈桐端着红枣冰糖雪梨汤找上沈柏庭时,他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看着信纸在烈烈燃烧的烛火中化成灰烬,沉思出神。   “爹。”沈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沈柏庭收回视线,朝沈桐扬起温和地笑脸:“是桐儿来了啊,找爹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来给爹爹送红枣冰糖雪梨汤喝。”   沈桐把东西放在沈柏庭面前的桌子上,说:“这两日天寒地燥,容易生病咳嗽。爹要多喝些暖和汤水,润润肺,降降燥,免得染上病来。”   闻言,沈柏庭笑意更甚:“你倒是有心了。”   他一手端起瓷碗,一手拿起调羹,舀了一口汤喝下,细细品味甜而不腻的滋味在口中绽开。   暖意自喉间深入肺腑,流入四肢百骸,一口汤下去浑身都舒畅。   仿佛方才因书信中的内容而升起的烦闷,都因此渐渐消融。   沈桐自发地走到沈柏庭身后站定,伸出手在沈柏庭肩颈处轻轻揉捏,边说着:“爹啊,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沈柏庭神色轻松地说:“什么事啊?”   心里想着十有八九都是跟有钱有关的事,要不就是看上什么新鲜玩意,自己搞不定,所以求他来了。   可是沈柏庭没想到沈桐张开就是:“爹啊,儿子想进宫给四皇子当伴读。”   沈柏庭:“……”   喝汤的动作顿住,沈柏庭侧身看向沈桐:“你怎么想着去给四皇子当伴读?那琴棋书画样样在行的老师不想要了?”   沈桐早有准备,把提前想好的措辞道出:“宫里的少师少傅们学问也并不差,跟在皇子身边向他们学习,说不定对我日后科考更有益处。”   这理由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沈柏庭不解地是:“为什么会是四皇子?为父知道你那日帮助四皇子是碰巧遇见,所以才会动恻隐之心。”   “但是桐儿你要记住,皇宫之中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沈柏庭满脸严肃,正因为看见过,他经历过,宫里的那些黑暗与污秽,他才不想要自己疼爱的孩子去淌这浑水。   沈桐却打着哈哈说:“这不是只有四皇子在找伴读嘛……”   沈柏庭瞪他:“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傻。皇子又不是只能收一个伴读,万一你被其他皇子看上,也要选你当伴读呢!”   “是不是要在宫里上演几位皇子为争夺小小伴读而大打出手的戏码啊!”   你儿子又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哪里有那么夸张啊……沈桐暗自腹诽,但他心里明白。   能让几位皇子大打出手争夺的,不是他这个“绝世美女”,而是他背后象征着沈家这股势力。   此时宣成帝还没有向沈家动手的迹象,某位皇子能争取到沈家,意味着自己离那帝王位更进一步。   “所以嘛~”沈桐笑嘻嘻地给沈柏庭揉肩捶背献殷情,“我这不是来找爹帮忙来了。”   “我相信爹有手段能让我直接成为四皇子的伴读。反正以我的身份,不管是给另外几名皇子中的哪一个做伴读都不合适,那不如选择四皇子,让那些人猜个够!”   “正巧,我还能帮着爹看看,四皇子有没有值得爹去辅佐他的‘帝王之相’。”   沈桐趴在沈柏庭肩膀上,悄声说完最后那句话。   你爹我想要的可不是什么辅佐,而是颠覆这天下啊……沈柏庭将那大逆不道的想法压在心下,摇头失笑。   “你这小子,什么都想好了,才来找你爹的麻烦。”   沈柏庭长叹一声:“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爹不拦着你,但爹说的那些话,你一定要牢记于心。”   虽多费些口舌,但好歹是让沈柏庭答应下来。   沈桐欣喜认真地应下:“多谢爹的提醒,我一定不会忘。”   自此沈桐就有些坐不住,又陪着沈柏庭多说一会儿话后,便是一句“我先回房收拾行李去”,就匆匆告辞离开。   留下沈柏庭摇头笑开:“这孩子,明明还有几天才到时间,现在何必如此着急。”   没多久笑意渐收,沈柏庭仔细想了想,伸手拿起白纸铺在桌案上,提笔细细写下之后的某些安排……   ……   四皇子挑选伴读这天,沈桐坐上府里安排好的马车,哒哒哒地驶往皇宫。   他要去参加皇子甄选伴读的考试。   尽管沈柏庭已经把他给四皇子伴读的事情安排妥当,但明面上,总得走个形式。   甄选伴读的考试无非就是回答几个问题,顺便让皇子见见人怎么样,过程并不繁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沈桐还是认真打扮收拾一番。   于是乎,在一众前来参加考试的小官小吏中,他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原本因着四皇子在诸多皇子里地位较低,又无甚后台可依,前来参加考试的人稀稀落落,只有少少几人。   他倒好,锦衣华服一身贵气,袖袍宽大,雪白的兔毛围脖衬得他肤色白皙,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   狭长眼眸微微上翘,狡黠而不柔媚。等的时间有些久,冻得沈桐鼻头微红,忍不住打了个小哈欠。   那可爱的小动作,就像是一只在雪地里打盹的雪狐。   登时把周围那几人给比了下去,好似他们是那歪瓜裂枣,只有沈桐是最漂亮的那个。   至少,漂亮得傅临烨一眼就看见沈桐。   傅临烨:“……”   沈桐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对皇帝安排怎样的伴读给自己不关心,从夜阑那里得知,有人把他的伴读事先安排好,更是连过问都没有。   反正不管是谁跟着他,没隔几日就会走。   即使是不想走也得走。   但傅临烨没料到,沈桐会主动来参加甄选伴读的考试。   一段时间后再次见到他,傅临烨心底不由自主泛起丝丝波澜。   跟在他身侧的夜阑见状,面无表情地向前几步走,开口才对傅临烨说了一个字:“爷——”   紧接着就被打断。   “四皇子殿下!”   百无聊赖的沈桐等待多时,好不容易等到傅临烨出现,双眸微亮,几步跨至傅临烨身前,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   “微臣见过殿下。”   傅临烨颔首:“免礼。”   沈桐这才起身,与傅临烨对上眼。   傅临烨眼睛很大,双眼皮皱褶很深,睫毛长而浓密。   他目不转睛盯着沈桐看,尽管脸上没什么笑的表情,但那双一如印满寒星的眼眸,宛若盛满愉悦笑意。   沈桐勾起嘴角,笑说:“一段时间不见,殿下近来可好?”   傅临烨:“尚可。”   太后寿宴那日后,傅临烨日日在寿康宫为太后作画,夜间倒也没在寿康宫住,而是回了皇子所。   直到画像全部画完,宣成帝也没让人再回冷宫的意思。   寿宴上赏赐的诸多重宝让他重回皇子华贵,珍贵药材又让他着风寒的身体迅速恢复。   当宣成帝下令为四皇子挑选伴读,与其他皇子共同在皇子所学习时,众人堪堪回过神——那个不受宠的四皇子又回来了。   宫中的风向也开始有微妙变化。   “那微臣便放心了。”沈桐看向身材高大,似乎武功很好地夜阑,好奇问:“殿下是换侍从了嘛?怎么不见小安跟着你。”   “他被调到后宫里,伺候那些娘娘去了。”傅临烨面不改色地说谎话,眸光忽闪,反问沈桐:“怎么,你很在意他?”   沈桐说:“算不上有多在意吧,只是印象比较深刻罢了。”   他对傅临烨换侍从的事没多想,反正这位新侍卫看起来比小安厉害得多,跟在四皇子身边保护他的安全,要更令人放心。   傅临烨略微点头:“嗯,他现在过得很好。不提他,我今日是来挑选伴读的,你在这里,莫非是……”   “当然是来参加伴读考试的呀!”沈桐接过话茬,故作可怜地,“殿下不会因为微臣学识微薄,看不上我吧?”   “不会。”傅临烨立时否认。   “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有关沈桐的生平事迹,早于太后寿宴结束当日,被送到傅临烨的书桌上。   白纸上所写的一桩桩详尽内容,不论是他整日游手好闲,好色无能;还是与狐朋狗友在琳琅山夜猎展示出的残酷嗜杀。   都与那日将他从恶奴手中救出的,仿佛白月光一般的少年完全不同。   加之今日,沈桐居然主动前来参加伴读考试。   不得不说,这令傅临烨对沈桐的兴趣更深了。   你到底是谁呢?   傅临烨眼眸深邃,凝视着沈桐的目光锐利,像是想把他看透。   沈桐没注意到傅临烨神色的变化,正琢磨着是该拍拍傅临烨的马屁。还是天花乱坠一番,表明心迹,争取博得傅临烨更多的好感。   考试的院子外,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五皇子不怀好意的话语:   “二哥二哥,你猜今天会来多少人,愿意给那杂种当伴读?”   另一道嗓音慵懒而随意,回答他:“你管他来多少人,有我和你两个人在,那些人还会想要去给杂种当伴读?嗤!”   “嘻嘻,二哥说的对,今儿个咱们一定要让那杂种好看!谁让他竟敢对我……”   最后几个字音模糊,听不透彻,紧接着五皇子傅兴瑞与二皇子傅容煜华丽登场。   连在场有哪些人都没看清,傅兴瑞就恶意满满地:“让本皇子来看看,到底是哪些府上的大人,敢来参加伴读考试啊?”   作者有话说:   沈桐:你爹来咯!   ————   感谢在2023-03-27 20:49:45~2023-03-28 20: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皇子所2   他是我的   能来参加伴读考试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家世背景,或者是家道中落。在朝中也是郁郁不得志,活得像个隐形人物。   今儿前来,纯粹也是想碰碰运气。   四皇子再怎么不受宠,好歹也是个皇子,说不准未来还能提拔他们一二。   若是运气再好点,碰上太子或者二皇子也在场,还能试试看自荐一番,万一能被看上呢?   再不济……是六皇子也行啊!   可没想到,二皇子的的确确来了,还把五皇子这个煞星也给带来了。   院子里的几人忍不住,一个比一个还快地跪倒在地,额上冒出冷汗,诚惶诚恐地:   “微臣见过二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他们可是连看见四皇子都只是躬身行礼而已!   主要还是因为五皇子傅兴瑞凶名在外,前几个给他当伴读的,如今不是在家里躺着,就被发配边远小县城。   本来他们在朝中身份就不高,可不想再倒霉了。   几人前额磕地匍匐着,等了半响也没听到五皇子说话的声音,搞得这几人心里毛毛的,生怕五皇子心里憋着什么坏。   还是跪在最前面的那人胆子大,悄咪咪地微微抬头,暗戳戳地去看五皇子。   这才发现,傅兴瑞恶狠狠地瞪着沈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沈三,你、怎、么、在、这!?”   竟是气得连“沈三”这个诨号都骂了出来。   沈桐面不改色,仿佛没看见傅兴瑞生气的模样,躬身行礼道:“微臣沈桐见过二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傅兴瑞没应声。   反而是傅容煜看了眼傅兴瑞漆黑如锅底的表情,随后收起慵懒与散漫,含笑温和地说:“起来吧。”   “本皇子没想到,堂堂沈家三少爷竟对四弟如此关心,连四弟的伴读选拔都来亲自参加。”   加重的“亲自”二字,果然令傅兴瑞脸色更黑了。   他沉着脸几步走到沈桐身前,一把拽住沈桐的手腕,凑近了对方阴恻恻地开口:   “沈三你以前是怎么给我说的?什么志不在此,什么不想听那腐儒讲酸皱皱的官话。那现在呢?现在你又是什么意思?”   正因为沈桐背靠沈府家大势大,又确实对伴读没什么兴趣,他才没有设法强留下沈桐给他当伴读。   而是和沈桐交朋友,陪着沈桐玩,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好,用另一种方式谋求沈府未来助力。   可是现在呢?!   傅兴瑞气极,感情以前沈桐给他讲的东西全他妈是在放屁!   手腕被拽的有些疼,沈桐眉头微蹙,想把手抽出来没成功,只得后退半步,与傅兴瑞拉开距离,冷淡开口:   “五皇子说笑了,人都是会变的。昨日喜欢骑马,今日说不定因为双腿酸疼,而改坐马车。”   “更何况以前的话都是沈三说的,与我沈桐又有什么关系?”   之前沈桐因场合不对,又担心离宫后,傅兴瑞会对他下手,所以才没和傅兴瑞闹掰。   如今在这皇宫之中,周围到处都是各路人马的眼线,他心中更是多有戒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干脆和傅兴瑞彻底划开界限。   一席话说得傅兴瑞怒急攻心,直接气笑了,视线在沈桐和傅临烨身上不断来回,心念忽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地松开拽住沈桐的右手。   傅兴瑞:“好,很好,本皇子今日倒要看看,沈三少能否当得起皇子伴读一职。”   这是下定决心不饶人了。   傅兴瑞拉着傅容煜走到一旁,冷眼旁观。   俯视着来参加考试另几人的目光像是在说“务必给本皇子拿下伴读一职,否则要你们好看!”   搞得那几人如芒在背,叫苦不出,真希望时间可以重来,好叫他们不要来蹚这浑水。   沈桐完全没在怕,就算今天考试没通过又如何?   反正他的名额已经是内定下来了,等到来日他随傅临烨一起到学堂上课时,定要给傅兴瑞一个“惊喜”。   信心满满地看向傅临烨,沈桐说:“殿下,你先开始考核吧。”   傅临烨应下:“好。”   索性就由沈桐做这第一个被考校的人。   傅临烨问的问题不深,正好是沈桐都会的,两人一问一答,相处的十分和谐,没过多久就考校完了。   紧接着下一人便是方才大着胆子偷看傅兴瑞的小官员。   他用袖袍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竖起耳朵,屏息严阵以待傅临烨出题。   傅临烨开口就问他:“又有环田,中周六十二步、四分步之三,外周一百一十三步、二分步之一,径十二步……”*   小官员:“……”   听到一半他就开始混乱了,等到傅临烨说完题目,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问沈桐时都是一些简单的四书五经,怎么轮到他就是算术了呢!   傅兴瑞额上青筋直跳,忍不住说:“傅临烨!你不要太过分,偏心也要有个度。”   闻言,傅临烨抬眸似笑非笑地望向傅兴瑞,仿佛愿意看他一眼都是赏赐。   他说:“偏心?五弟莫要忘记,今日是父皇为本皇子安排准备的伴读考试,本皇子愿意问什么便问什么,与你又有何干?”   “还有,”傅临烨微顿,语气中含着警告与冷意:“本皇子再怎么也年长与你,在人前你也是要称本皇子一句四哥。”   “现在把本皇子的名号呼来唤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连最起码的尊卑都未教过你。”   傅兴瑞的表情变了又变,要不是傅容煜在旁边拉着他,恐怕就要扑过去打傅临烨一顿。   他还是第一次情绪这般失控。   连翻栽到两个人手里,明明是来看戏的,最后却变成他自己难堪。   这鬼地方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傅兴瑞狠狠剜了沈桐两人一眼,冷哼一声,话都没留下一句转身就走。   傅容煜看着也没了兴致,唇边嘬着一抹笑,意味深长地对傅临烨说:   “四弟果真好手段,这般轻松就得到了沈家青睐,真是令本皇子好生羡慕。”   傅临烨不冷不淡:“过奖。”   傅容煜无趣地耸耸肩,“行吧,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追着傅兴瑞离去的方向,慢腾腾地跟了上去。   直到离开院落,傅兴瑞心有所感,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却见傅临烨站在沈桐身侧,借着身高半圈半揽将沈桐纳入自己的领地内,遥望着对他勾唇笑开,做了个口型:   “他是我的。”   …………   “他又怎么了?”   沈桐并未注意到傅临烨的小动作,只是好奇傅兴瑞人都走了老远,怎么看起来反而更生气?   傅临烨低声轻笑:“大概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吧。”   也不知道为何,刚才他就想气一气傅兴瑞。于是,下意识就做出那样幼稚的举动。   随后傅临烨牵起沈桐被傅兴瑞捏疼了的左手,如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对方手腕处轻轻摩擦。   手腕处细腻温热的触感,登时让沈桐后颈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只感觉有一股热气儿从手腕那里蔓延开,烫得他不由自主想要把手抽出来。   却又像被卸去力气般,无法动弹,只能仍由对方不住轻柔抚摸。   沈桐:……淦,他是不是中了傅临烨的妖法!!   傅临烨自然是不会什么妖术,他纤长的睫毛微垂,浓黑如墨般眼眸微不可查地泛起点点波澜。   “手还疼吗?”   过了一会,没听到回复,傅临烨抬眼去瞧沈桐:“还疼吗?”   ……沈桐忙回过神,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故作掩饰地轻咳一声:   “咳、不疼了,我没事。你看,还能自如活动呢。”   虽然动作挺那啥的,但人家只是在关心自己。   沈桐不做深想,就着傅临烨的虚握,在对方手里活动两圈手腕。   他的皮肤本就很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轻轻一握便能留下痕迹。   而随着沈桐活动手腕,让本就留有红痕的手腕处,红色更加明显,就仿佛傅兴瑞弄出来的指痕,被傅临烨给完全覆盖。   确认沈桐的手腕无大碍,那淤红过段时间自然而然会消散,傅临烨便放开手。   沈桐收回手侧了侧身,说道:“殿下,你别忘了,那剩下的人还没考校呢。”   顺着沈桐的视线看过去,那些人个个都低眉顺眼的,缩作一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四皇子的伴读确定是沈桐了。   这点眼色他们还是有的,否则他们也别在朝堂上混着,还不如滚回老家种田。   傅临烨默然看了看,说道:“不必,伴读一职已定,其余人也没必要再继续考校。”   他吩咐夜阑:“把这些大人送出去吧,莫怠慢了。”   那些个人哪敢再做停留,不需要夜阑送,各个脚步生风,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到夜阑又回来,傅临烨继续叮嘱:“还有送过来的那个伴读名额,你也给我退了吧。”   “……”   夜阑沉默,旋即老实交代:“爷,属下之前就想给你说,那个被送过来的名额,正是沈小少爷。”   傅临烨:“……”   作者有话说:   沈桐:嘿嘿嘿,没想到吧!   *:出自《九章算术·方田》 第11章 皇子所3   鬼使神差地抓了一把   对上傅临烨略微复杂的眼神,沈桐索性大大方方由着他看。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傅临烨会直接不给傅兴瑞面子,用那样简单又合理的方式将人打发走,即便是二皇子傅容煜也挑不出差错。   他还以为,傅临烨会走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最后反杀的路子呢。   一想到那两人对傅临烨的态度,沈桐问:   “殿下,你和五皇子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我看他好像对你心有不满?”   傅临烨心想,他与那些个皇子间,就没有无过节的。   他轻哼一声:“那日我从太后的寿康宫出来,路上偶然间看见他强行拉着一名宫女,欲要行那苟且之事。”   “我一时看不过,就把人给踹到水池子里去了。”顿了顿,又说:“那宫女好像是惜朝殿的人。”   惜朝殿的人,那不就是他姐姐那里的。   沈桐拧起眉头,咂了声嘴:“踢他一脚也是便宜了他。堂堂皇子,光天化日之下行事如此好色猥琐,真不要脸!小爷我才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话说回来,原主以前经常和傅兴瑞称兄道弟来着……沈桐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   “我发誓,虽然我以前和五皇子逛过小馆儿,但我从未强迫过任何一位姑娘。干事从来用的都是左手!”沈桐三指并拢,情急之下慌忙撇清与傅兴瑞间的关系。   以至于他还是个小处男的私密都脱口而出,以证清白。   可是话音刚落,现场一片静谧,沈桐霎时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了啥。   沈桐:……艹,好想死……   傅临烨似笑非笑,睨了眼沈桐的左手,说:“嗯,知道了。”   站在他身后的夜阑倏地低下头,忍得极为辛苦,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家主子,有时候还挺坏心眼的。   沈桐当场自闭。   心如死灰,生无可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那么着急解释,只觉得傅临烨刚才看他的眼神毛毛的,所以才一不小心才说秃噜嘴。   好在傅临烨在此事上没多做停留,十分贴心的转移话题。   傅临烨:“走吧,今日先去我那熟悉熟悉环境。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傅临烨的伴读了。”   *   北陵国当今圣上宣成帝共有六个儿子。   除了长子傅文源被立为太子之外,其他几个儿子都未有封号。   因而这几位皇子都共同居住在皇子所里。   不过太子傅文源以分开居住不利于兄弟间交流感情为由,主动选择留在皇子所,只有年幼的六皇子还跟在母妃身边教养。   总而言之,沈桐既然做了傅临烨的伴读,那么日后少不了天天要与其他皇子见面。   跟着傅临烨回到居所,沈桐被领到了距离傅临烨主殿不远的偏殿,往后这里便是他休息的寝殿。   殿内干净整洁,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进门左侧是小书房,红色漆木格子书架上,名贵花草与书籍交错摆放,三尺高的书桌上放有一张被沈桐特意带过来的桐木琴。   右侧是一面屏风,后面则是沈桐睡觉用的拨步床。   被沈桐带过来的几箱子东西则放在寝殿中间,没有人动过。   进宫担任伴读一职,身边是没人给伺候的,傅临烨问他:“需不需要让夜阑帮忙?”   沈桐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高手用来干这些小事着实有些大材小用。   这点东西他自己就能整理好,实在不行,还能让杂活公公和他一起弄。   足足有三位呢!   这三位杂活公公,是自傅临烨从冷宫里被放出来,住到这皇子所后,那宣成帝给安排过来的。   平日里主要负责打扫居所卫生,浣洗衣物,以及给傅临烨送吃食等一应杂活。   贴身伺候傅临烨还得让夜阑来。   兴许是身处陌生的环境里,加之日后他都要以伴读的身份,时常跟在傅临烨身边。   沈桐免不了有些兴奋。   明明今日不仅忙于考试,还花了大半天工夫收拾东西,身体应当很疲惫。   但一想到傅临烨就睡在他隔壁,以后想刷好感度都方便的多,沈桐就是睡不着。   在床上躺着左思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毕竟原书不是只围绕傅临烨的视角来写,剧情方面的细节他也记不清,谁知道在这皇子所内,傅临烨与几位皇子间会发生什么。   总而言之,他现在为了自己这条小命,必然是要将傅临烨放在他心里第一位。   沈家那边也不能放松关注,原书中一家子都是反派,定然不会就此规矩安分下来。   沈惜还好说,同在宫中,一旦她做了什么,沈桐会立马知道。   主要是沈柏庭和还未见面的二哥沈梧那边,总感觉在憋什么大的。   尤其是沈桐事后深想,沈柏庭精于谋划,当初轻易答应他让他给傅临烨当伴读,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宠爱沈桐。   说不定还有什么暗中安排,就是不知道会做什么……   沈桐把身子一瘫。   麻了麻了,穿个书怎么这么麻烦。   别人穿书解决问题都是手到擒来,到他这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那么大吗?   沈桐好想就此摆烂咸鱼,可惜明儿还得陪傅临烨去上学。   ……对哦,忘记问傅临烨明天是几点去上学,别一觉给睡过去了。   沈桐挠了挠头,翻身下床,一边把鞋子穿上,一边想也不知道傅临烨这会睡没睡。   随后拿起一盏烛灯,就蹬蹬地跑去找傅临烨。   一路通畅无比。   住得近,没一会儿沈桐就走到傅临烨寝殿门前,却没发现夜阑在哪。   想了想,他抬手敲敲门。   又静等片刻,里面没人应,但灯还明亮着,间或有细碎的声响传出来。   沈桐在门外吹了会冷风,琢磨了下,估计人还没睡,可能没听到他敲门。   索性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试探着向里面看去,说:   “殿下,微臣有一事不明,深夜前来叨扰,不知殿下此时可有时间……”   最后那句话被沈桐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因他见到了一幅画面。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圆润又泛着微微水光,肌肤细腻的肩头。   沿着流畅手臂肌肉线条往下,是轻松随意搭在桶边,如玉质般精致的手指。   染有水汽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犹如瀑布悬垂。   像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傅临烨半睁开阖上的双眼,略带疲惫与困意偏了偏头,露出半张脸。   既有少年人的柔软,又有青年的俊逸。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说:“你怎么来了?”   沈桐一呆,条件反射般“啪”地一下关上房门,紧紧将屋内的风景关上,生怕有一丝泄露。   傅临烨:“?”   然后又见沈桐动作慢腾腾地开了门,眼神飘忽,视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干脆盯着地面,尴尬地笑笑。   “抱歉,我……微臣不知道殿下正在沐浴,就擅自推开门……”   他特别小声地嘀咕一句,“这夜阑怎么回事,不好好守着殿下,也不晓得跑哪里潇洒去了。无故失职,改明儿让殿下扣你俸禄……”   在屋顶默默守候着的夜阑:“……”   这也能怪我?   他一向是喜欢在屋顶蹲守,身居高处才能将周围的风吹草动纳入眼中。   这点,他家殿下心里很清楚。   紧接着夜阑就听见他家殿下说:“不怪你,是夜阑没看好门。”   夜阑:“……?”   是谁今天叮嘱他沈桐前来不必拦着的?   夜阑木了。   完全没有觉得把黑锅丢给夜阑背有哪里不对的傅临烨捏了捏鼻梁。   晚上夜阑带过来的密信不少,其中有几封他还特地回信,仔细做好安排,务必做到不留下蛛丝马迹。   又担心自己会有遗漏,所以费神了点。   毕竟因他重来一世,某些人和事都与前世不同。   比如说眼前这个人就不一样。   傅临烨看向颇有些束手束脚的沈桐,轻抬眼帘,“既然来都来了,就过来替我擦擦背吧。”   男声极低,沉沉地。   约莫是泡过澡,小觑了片刻,傅临烨神态放松,不由自主地就放出几分曾经高居千万人之上的气势。   沈桐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猫,被钳住了命运的咽喉。   那些刷好感度的念头早不知扔到哪个疙瘩角落里了,四肢僵硬地走到傅临烨背后。   走得近了,沈桐更能清晰看见傅临烨宽阔利落的肩背,蝴蝶骨因姿势拱起,形状漂亮。   手臂肩背紧绷,不难想象这纤薄的皮肤之下,覆盖着怎样极具张力与爆发力的肌肉。   同为男性,沈桐都忍不住耳根发烫。   只因为傅临烨此刻极富有男性魅力,那张脸在朦胧水汽中又太有冲击力,视角画面不是一般的刺激。   不过沈桐自诩为直男,下意识把他的尴尬与难为情,理解为对傅临烨好身材的嫉妒。   沈桐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手帕,“哗啦”一声在水里打湿后,就替傅临烨擦起了背。   他的动作不轻不重正正合适。   先是替傅临烨擦了擦肩颈,又顺着肩颈线向下给他擦了擦整条手臂。   隔着轻薄的手帕,沈桐都能感受手掌下微烫又满是弹性的肌肤,像是特别好捏的样子。   一个没留神,沈桐鬼使神差在傅临烨肩膀肌肉处轻抓了一把。   还没来得及感叹果然比想象中的手感更好。   下一瞬,他的手腕就被傅临烨握住,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十足的意味深长。   “……”   作者有话说:   沈桐:我是直男。   ————   嘻嘻,桐桐宝,你最好是哦~(坏笑)今日更新到,球宝子们支持!(星星眼) 第12章 皇子所4   真他妈刺激!   沈桐发誓他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无意识的动作纯粹是出于好奇与羡慕。   无论是在穿书前,还是穿书后,他都属于那种怎么也吃不胖的身材。   浑身肌肉偏薄,肚子上还有软肉。   所以他对傅临烨这种,身上肌肉看起来并不夸张,饱满得恰到好处,又能很好体现力量感的身材,格外眼馋。   什么时候他也能拥有这样的身材就好了。   沈桐在心里羡慕的低叹一句,旋即就对上傅临烨深邃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想做什么?   沈桐:“……”   他毫不怀疑,要是傅临烨是个女子,那恐怕就该当场骂他“流氓”了。   “那啥,微臣只是有点好奇殿下是怎么练出这副好身材来着。”   讪讪地放开手,沈桐说:“毕竟从小我爹就念叨我长得太瘦,不管吃再多都不长肉,也练不出结实的身材。”   傅临烨松开沈桐的手腕,视线扫过沈桐窄紧地腰部,指尖有一搭没有的敲击桶边。   似是在回忆曾经搂过的手感,垂眸低声说:“的确太瘦了,以后得多吃点,再补一补。”   还吃?   沈桐想起晚上和傅临烨一起用膳时,自己干掉的三大碗饭,陷入沉默。   以他现在的饭量再吃下去,怕是要变得比猪还能吃了。   而且傅临烨饭量和他差不多,以前在冷宫时估计还没他吃得好,都能练出如今这样的好身材呢。   仿佛猜到沈桐心里在想些什么,傅临烨淡淡开口:“我平日里会跟着夜阑习武。他若不在,本皇子也会勤于练习。”   沈桐恍然大悟,既然是练武之人那就说得过去了。   傅临烨又说:“等你上学之后,也会有武先生教导骑射。但你如今的身子骨弱,上起课来只怕是力有不足。以后你还是跟着我一起习武罢,就当是健体强身。”   沈桐表情一僵,顺嘴接了句:“那我是不是要开始扎马步了?”   傅临烨摇摇头。   沈桐表情稍缓,心里才松了半口气,就听傅临烨说:“不止。”   “除了扎马步,跑步与举重也不能落下。否则以你现在的臂力,别说拉弓了,可能连弓箭都举不动。”   沈桐:……扎心了,老铁。   他颇有些失落,连狭长的眼眸里都写满沮丧。   神情怏怏地,给傅临烨擦背的动作也变得有气无力,像是再用他的狐狸爪子挠一样,无意识发泄他的委屈。   背上感觉又软又痒,没怎么给傅临烨擦好背,反倒把傅临烨撩起火气来。   傅临烨把快要从腹部升起的躁动压了压。   随后拧起眉毛,沉着嗓音说:“行了,不必再擦了,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睡觉吧。”   “哦,微臣知道了。”沈桐乖乖应是。   夜深人静,沈桐抱着烛灯慢腾腾往回房的方向走,还没走出多远,抬头瞧了一眼高悬夜空挥洒清辉的明月,忽然就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不是来问明天几点上学的嘛?还没问到答案怎么就回去了呢。   于是他又抱着烛灯往回走。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沈桐准备直接进屋就问。   “殿下,微臣想问问明天咱们几点出发去上……学?”   这回话倒是问完了,沈桐却再次目瞪口呆。   房间里,傅临烨依旧靠在浴桶边,宛若一条在海边搁浅的人鱼。   如瀑布悬垂的长发半遮半掩挂在肩头,细腻的肌肤上浮现出一层浅粉色,与桶中水色相交缠,勾勒出一副令人眼红心跳的景色。   他头部向后仰去,下颌线流畅紧绷,喉结凸起,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滑动。   水面在有节奏的荡漾,当傅临烨眼眸中倒影出沈桐去而复返的身影时,心里霎时涌上莫名的羞怒。   “滚出去!——”   傅临烨忍不住出声怒斥,眼睛都更红了。   闻言,沈桐登时转身就跑,步伐慌乱,带着明显的颤音口不择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见的!不对我什么都没看见!殿下对不起微臣先行告退!!!”   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他一样。   不过片刻时间,沈桐就急匆匆跑回房间,“啪!”地一下子把房门关上,后背抵在房门上,大口大口喘气,瞳孔猛烈地震。   艹,真他妈刺激!   他居然会撞见傅临烨在自给自足!   同为男子,沈桐完全能理解傅临烨会想趁着洗澡纾解一番,这很正常。   但是被人撞见自己在做这种事,那可真是会尴尬的脚趾抠地!   至少沈桐躺在床上后,脚指头还是会条件反射般,时不时地蜷缩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也会想起傅临烨自我纾解的动作。   原来,傅临烨也会用左手啊……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入睡,直接导致沈桐一晚上没睡好。   他做了整整一晚上的梦。   梦里一会儿是他看着傅临烨黄袍加身,称霸天下,转眼就因他不小心窥探到帝王私隐,被傅临烨抓起来五花大绑,狠狠折磨。   一会又是傅临烨只着薄衫,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面带红晕,眸中欲念异常浓烈。   对方居高临下地凝视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面孔上,隐约间似乎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清香。   他看着眼前的人影伏下半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既然被你看到我用左手……那不如我们一起吧……”   ……   第二天早上起来,沈桐脸上就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精神萎靡,宛若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翻来覆去看了看,眼神格外复杂,沉默良久终是深深地叹口长气,抹了把脸,翻身从床上爬起来。   到最后也还是不知道几点去上学,沈桐心说要不他还是先去前厅等着吧。   去的路上正巧碰上打算来找他的夜阑,就被他这幅颓丧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夜阑惊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沈桐幽幽道:“我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家殿下。”   夜阑:“???”这关殿下啥事儿?   然而不管夜阑怎么使眼色,沈桐都是一幅没看到的样子,夜阑人又木,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把满心好奇吞进肚子里。   这会儿刚过卯时,天边才蒙蒙亮。   沈桐一脚踩进前厅里,就和眼神冷淡看过来的傅临烨对上视线。   沈桐:“……”   一路上在脑海里反复演练与傅临烨自然打招呼的场景立时失去踪影。   只剩下魔怔般不断回响的:左手,左手,左手……   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沈桐上半身微微往后撤,下意识想要撤回右脚,撒丫子就跑,逃离这个尴尬到令他窒息的场所。   但理智却让他已经迈进前厅中的右腿停下动作,脚底像糊了层胶似得黏在地面,整条腿僵住。   上半身与下半身截然相反的反应,让沈桐整个人行为看起来十分扭曲。   可以说是非常的战术性后仰了。   夜阑见状顿时乐了,他觉得沈桐非常有意思,这样高难度的动作他是怎么做出来的,就不怕闪了腰吗?   心里这般想着夜阑又问出声:“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傅临烨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未曾离开,沈桐不敢再看,“哈哈”干笑两声,转而向夜阑解释。   “哈、哈,我这是在伸懒腰呢。”   说着,沈桐张开双臂,装模作样打着哈欠,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站端正身体。   趁机拖延的时间足以让他整理好心情,沈桐神情自若的走进屋内,狭长的眼眸弯弯,冲傅临烨露出灿烂清爽地笑来。   “早啊殿下。”   “嗯。”傅临烨淡淡地应了句,嗓音又低又沉,“昨夜睡得可好?”   沈桐点点头,顺势在傅临烨身侧坐下说:“微臣睡得还可以,殿下呢?”   傅临烨说:“不怎么样。”   “呃……”沈桐脸上的笑意差点没崩住,尤其是傅临烨对着他刺刺的目光,想要忽视掉都困难。   傅临烨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   “本皇子以为,沈三少初临本皇子的居所,会因为身在陌生的环境不适应而辗转反侧。”   微凉的视线一扫沈桐略带青黑色的下眼睑,语气凉凉地:“依本皇子所看,沈三少昨晚睡得也不像是还可以的样子啊。”   沈桐只得硬着头皮说:“的确睡得不是很好……”   “哦?为什么没睡好?”   “……”沈桐眼神飘忽,这让他怎么说,说他昨晚梦见你强迫他一起用左手那啥嘛?   半天得不到回应,傅临烨双眼微眯:“嗯?怎么不说话?”   压力之下,沈桐狠心一闭眼就是:“微臣昨夜见识过殿下雄伟的身姿之后实在是念念不忘,又苦于自身力不足,不知何时才能练到殿下这般挺拔,一时三刻有些失眠。”   言外之意就是馋你的身体馋的紧,睡不着。   可谓是直白又不要脸。   沈桐完全是在赌气才这么说。   来啊,互相伤害啊!   不就是被他看见在那什么嘛!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记这么久吗!   一旁夜阑听得咂舌不已,心说这沈桐还真敢说啊,殿下最忌讳被谁惦记上身体了。   转头一看傅临烨,却发现傅临烨是神情忽然放松,理所当然中又带点莫名其妙地小得意???   傅临烨心情一好,语气便就不再夹枪带棍的,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苦瓜炒蛋放到沈桐的碗中。   “多吃点这个,降降火。”   沈桐:……   我可真是谢谢你哦。   作者有话说:   傅临烨:乖,现在吃苦瓜,以后老攻给你吃大黄瓜:)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皇子所5   上学啦   一顿饭吃得沈桐如同嚼蜡,满嘴都是苦瓜那微涩的苦味。   沈桐:嘴里苦,心里更苦。   不过傅临烨心中没了郁气,整个人都和颜悦色起来。   他今日身着松青色闲适衣衫,内里的白裳绣着几簇松针暗纹,下摆及地,仅仅是端坐在那,就身姿挺拔如姿兰玉树。   脸上亦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鼻梁高挺,长眉斜飞入鬓,漂亮的眼眸深处仿佛藏着一千颗星星在闪烁。   傅临烨对沈桐说:“等你用好早膳,就随我去华文殿上课。今日是刘太傅主讲,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耽搁了时辰。你要用到的书本和笔墨纸张,我也令夜阑替你准备好了。”   立在两人身侧守着的夜阑上前一步,把手里拿着的书册等物递到沈桐身前。   这时候的人们对于上课时间分得并不细致,今日这位老师授课,明日那位老师授课,一上就是一整天,一天都归授课老师管。   在皇子们的老师之中,刘太傅年纪最大,性格多少有些固执。   用沈桐他爹沈柏庭的话来说,那就是个老顽固。   他在心里有一杆自己度量出来的称,无论谁的所作所为,绝对不能越过他这杆秤所画的底线。   好比上课,哪怕是与刘太傅同时间到达书房,也会被他当作迟到,当场就会撅你一顿。   也不管你是不是皇子的身份。   不过刘太傅对沈桐来说不算重点,重点反而是除傅临烨以外,另外三名同来上课的皇子们。   两人算准时间提前赶到华文殿,发现以太子为首的另外三名皇子已经到了。   五皇子傅兴瑞明显也是才到没多久,屁股都还没坐到软垫上。   他的目光扫过书房门口,看见沈桐与傅临烨的身影时,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那表情就像是熊孩子不但被抢走最心爱的玩具,还被人送到讨厌的人手中的样子。   并添几分成年人晦涩的算计,让他面容在朦胧未完全放明的晨光之中,显得犹为阴郁。   情绪的失控只在转瞬间,傅兴瑞面色就恢复如常,只是鼻孔重重的出气儿,发出一道烦躁又不屑地:“哼!”   静谧书房里忽然响起的声响惊动了坐于主位上,正垂眼看书的太子傅文源。   他先是不冷不淡地偏头睨了一眼傅兴瑞。   冷质无情地目光,腕骨处露出一截长年累月被捏在手中摩擦转动出光泽的朱红佛珠。   让他乍然间流露出宛如佛子般慈悲,却又于常人而言过于残忍冷漠的表情。   继而顺着傅兴瑞投去不爽视线的方向转看过去,颜色清浅的眸中划过一丝意外。   “沈三少爷?”   显然也是没想到沈桐会和傅临烨一起出现。   沈桐精致的面容上笑意不减,缓步走近了,朝着三位皇子的方向行礼。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傅文源颔首:“无须多礼。原来沈三公子就是四弟挑选的伴读?”   他眼睛看着沈桐,话是对着对方说的,但问得却是傅临烨。   “的确如此。”傅临烨应下,声音舒缓,像是高山积雪融化,潺潺汇入溪流中的清泉。   “大哥每日公务繁忙,不知道倒也正常。昨日沈桐在伴读考试上表现出彩,我便选择他作为我的伴读。这件事,二哥和五弟是知晓的。”   傅文源血色浅淡的薄唇上翘,“哦?你倒是很会挑。只可惜让本宫错过了沈三公子的出彩表现了。”   他没有错过傅兴瑞脸上一闪而过的阴狠,以及二弟傅容煜深沉的眼神。   沈家这块肥肉他也想要。   但父皇已经给了他太子之位,一时半会容不得他要更多,因而他对沈家只能暂时缓一缓。   微不可查地轻叹口气,傅文源身体稍侧,握在手中的书卷朝他左手边的位置一摊。   “这位是林阔林公子,目前担任本宫伴读一职。他在诗词方面颇有造诣,前几月在盛安广为流传的《丘山赋》一词便是出自林阔之手。   沈三公子如果有这方面的疑问,大可向林阔请教。”   林阔是一名样貌温和和煦,笑容亲切的年轻男子。   听见傅文源对他的夸赞也不自傲,唇边的始终嘬着一抹笑,露出一汪小巧的梨涡。   “太子殿下过赞,区区词赋算不得什么。不过殿下最后那句话说得对,沈三公子初来乍到,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不必向我客气。”   沈桐从善如流的应下:“好,那微臣就多谢太子殿下与林公子的好意了。”   另外两位皇子亦有伴读陪同,二皇子傅容煜的伴读更是多达两位。   只是沈桐除了傅兴瑞身边跟着的那位认识以外,其他的人都没见过,了解的不多。   也不知傅兴瑞跟他的伴读刘子恒说过什么,自沈桐进屋之后,对方没有用正眼瞧过他一下,脸色也同他主子一样难看。   按照原主的记忆,原主以前常常与刘子恒接触,傅兴瑞有什么事,亦会让刘子恒通知原主一声。   久而久之,两人私下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沈桐也就多看了他两眼,遂又不感兴趣的转移目光。   那厢傅临烨正在和傅容煜说话,主动感谢对方:“多谢二哥前日送来的书册。”   傅兴瑞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与宣成帝有八分相似的脸上慵懒又散漫,坐姿也是相当随意。   左腿侧曲起盘坐着,右腿竖起蹬在地面上。   惯性让他的上半身朝左边偏移,他便顺势把左手撑在桌案上,手掌拖着下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左右两侧他的伴读规矩正坐,见礼之后,或沉默着摆弄自己的书本,或捏住毛笔一端细细地在纸张上抄写文章。   闻言,傅容煜也是只是不在意的笑笑。   “都是自家兄弟,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用不着道谢。”   他转头状若不经意地扫过傅文源又翻过一页的书册,说:“要我说还是大哥更舍得,几家堆金积玉的庄子就这么赠与给你,我那几箱子书真算不得什么。”   傅文源轻撩眼皮,目光凉薄如浅雪,与傅容煜的视线在半空中擦过,激起几丝闪电般的火光。   傅文源:“二弟不是才说了,自家兄弟,我送老四几家庄子也没什么。你若也想要,本宫再送你几家又有何妨?”   傅容煜笑得玩世不恭:“那就先谢过大哥的慷慨赠与了。”   全程傅临烨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傅文源与傅容煜之间的气氛就发生微妙的变化。   沈桐食指轻点下巴,瞧上一眼面无表情地傅临烨,疑惑偏头。   他们两个怎么在无缘无故讨好傅临烨?   兴许是身侧投来的视线太过灼热,傅临烨只需低头垂视,瞳仁就能轻易地印照出沈桐灿若桃李般的面貌。   面前的少年眼眸狭长,此时正因不知所由的困惑而大睁着双眼。   眼珠漂亮又圆又亮,像是初生的幼狐,清澈而干净。   白皙细腻的脸颊透出樱花色的淡粉,傅临烨定定看上半响,心头微动,抬手快速轻柔地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沈桐:?   思绪被打断,沈桐不解地看傅临烨,无声询问“掐我干什么?”   傅临烨从容不惊,淡定自若:“你脸上沾了点灰。”   “啊?”沈桐伸出手背在傅临烨掐过的左脸上使劲抹过去,又问:“现在呢,还有灰吗?”   他把伸长脖颈把左脸展示在傅临烨眼前,以毫不保留地信任姿态。   傅临烨眸色蓦然一沉,薄唇轻抿,舌尖在尖锐的犬齿上一卷而过,徐徐从一片细腻光滑的肌肤上挪开视线。   傅临烨:“嗯,现在没有了。”   “哦,那就好。”沈桐不疑有他。   屋内设有四排桌案,呈闪电标志状有序排列下来,沈桐与傅临烨的位置在傅容煜与傅兴瑞前后之间。   早在傅临烨与傅容煜傅文源聊到赠与物时,傅兴瑞全程默不作声,不发一言。   因为他是几位皇子中唯一没有给傅临烨“乔迁礼”的皇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连六皇子的母妃都曾送过傅临烨几幅名贵字画。   此刻傅兴瑞听到自己的两位兄长背着他,在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幼稚蛮童还在冲傅临烨叫嚣他的不满时,就暗中行动过了。   这无疑是两道巴掌一左一右狠狠打在他脸上!   傅兴瑞何曾这般难堪过。   好在他已经反应过来,将胸腔中沸腾着的怒意、懊恼、抑郁统统压下,傅兴瑞也开始思索起两位兄长的用意何在。   木蜡油打磨得锃光明亮的深棕色榆木桌面上,忽然盖下一片阴影。   傅兴瑞抬头望去,发现是傅临烨自傅容煜旁边经过,然后在他的桌案前停下,用猜不出所思所想的眼神凝视着他。   沈桐跟在他身侧亦步亦趋,见傅临烨在看他,不由得也把视线对准傅兴瑞。   四道目光笔直地射向自己,饶是傅兴瑞再怎么镇定,丝丝缕缕的寒意看中他此时分神,钻进衣摆,沿着尾椎骨向上蔓延至后颈。   电光火石间,傅兴瑞因先前愤怒而饱胀的气势,被不知名的针轻轻扎了一下。   并“咻”地一声迅速干瘪下来。   傅兴瑞一扯嘴角,梗着喉咙问:“有、有事?”   作者有话说:   傅兴瑞(怂):这人肯定又在憋什么坏水 第14章 皇子所6   手把手   傅临烨勾唇轻笑,笑意不达眼底。   “五弟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什么忘了什么?”傅兴瑞疑惑不解,眉尖蹙起,凝神细思傅临烨话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傅临烨也不提醒,就这么神情漠然的看傅兴瑞绞尽脑汁地回忆。   死活想不来自己到底忘记什么,傅兴瑞又怕傅临烨给自己下套,不由得谨慎开口:“有什么话不如直说,何必在这试探。”   “唉……”傅临烨长叹一声,“本皇子以为昨日说过的话,五弟都好好记在心上呢。”   他眼神讥诮,张嘴缓慢做出几个口型。   傅兴瑞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怔愣一瞬,继而在脑子里把傅临烨做出的口型,与几个字一一对应上。   顿时辨别出傅临烨说的是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胀红,再又红转青。   尴尬与羞愤令他额角上青筋直跳,险些坐不住,牙齿咬到牙根都有些发痛,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   “四、四哥……”   昨日嚣张的骂傅临烨杂种,今日就打肿脸,低声下气叫人四哥。   傅兴瑞心里有气却不敢发作,不仅是因为此时太子在场,更担心对方会不会把他目无长辈的事捅到父皇那里去。   届时一顿罚肯定是免不了的。   只能认怂。   对傅兴瑞垂在身侧,捏的手指发白的拳头视若无睹,傅临烨漫不经心地说:“不错,看来五弟还是有好好把为兄说的话记住,为兄甚慰,以后可别再忘了。”   傅兴瑞闷声“嗯”了一下。   这一顿操作看得沈桐叹为观止,对傅临烨的腹黑程度有了更新的认识。   趁着落座时,沈桐抓住时机刷好感度。   他凑到傅临烨耳边小声说:“殿下,你放心,除了爹、大姐和二哥,我最尊敬的人就是你啦。”   闻声,傅临烨缓下眉眼,低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古人上课多少有些晦涩与枯燥,开口闭口都是文绉绉的语气与措辞,幸好沈桐语文水平不差,用心去听,也还是能听明白说的是什么。   再深一点就不行了,需要回去翻书查阅才能理解透。   因此,每逢听到难以理解的点,沈桐便会拿起毛笔在纸张上做好记录,准备课后在慢慢请教。   刘太傅是一名年过五十,不苟言笑,身上书卷气息相当浓郁的小老头。   他头发几乎全白,下巴还蓄有一小撮白胡须,讲课时会一脸严肃地把左手背在背后,右手则时而抬起捻胡,时而会摊开比划。   有关四皇子傅临烨招伴读的事他多少听说过。   只是看到是沈桐后,足足愣了好半会,还是太子提醒他,他方才回过神,一如往常般开始给诸位皇子上课。   不过对于刘太傅来说,今日这课,他走神的次数有点多了。   一会想到盛安城中流传的有关沈桐种种劣迹,一会又想到其父沈柏庭在朝中,可只手遮天的权势。   再想到凭借沈桐的身份竟会给傅临烨当伴读。   再看对方专注听课,认真提笔记下笔记的样子。   心说谣言终究还是谣言,误人不浅。其子也不肖父,还有教导他,将其引上正道的可能。   微定心神,刘太傅缓步走到沈桐身侧,低头去看沈桐在记些什么,不料猝然就受到冲击。   “……你这字——”   这都写的是什么玩意???   停下笔,沈桐抬头对上刘太傅拧巴的一张老脸:“嗯?太傅大人,我这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桐上一次写毛笔字还是上小学时,在学校给安排的兴趣班里写过。   那会儿老师还整了个毛笔字小竞赛,获得班里前十名的小同学,都可以获得“小小书法家”的小奖章。   沈桐年年都在前十名,家里的奖章摆满一抽屉。   时隔多年,毛笔字老师教过的重点沈桐都还记得,除了手生,他现在写下的毛笔字各个还挺规整的。   也不丑啊?   沈桐对着他写下字的白纸,反复欣赏也没挑出哪里写错或者写丑了。   刘太傅微微沉凝,伸出手指点在他写的某个字上,问:“这个字念什么?”   沈桐:“这个字念虞。”   “这个呢?”   沈桐:“念薮。”   “这个?”   沈桐:“利。”   “……”刘太傅停下动作,右手捻住下巴上的白须,一板一眼的说:“老夫刚刚的确才讲了‘虞山林薮泽之利’,但只说其意,未曾逐字拆解详解,是老夫的错。”   沈桐听得懵逼:“刘太傅是什么意思,您哪里错了?”莫非之前他给皇子们讲课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拆开的讲?   刘太傅说:“是老夫的错,否则沈三公子也不至于错字连连。”   “啊?我也没写错字啊?”沈桐挠挠头,一目十行地扫过笔记,硬是没发现哪里写错字,干脆侧身去看傅临烨记得笔记。   只见傅临烨字迹清晰,笔锋锐利,流畅漂亮中亦有自己的风骨。   再对比一下他写的东西,沈桐:“……”   坏了,他就说怎么刘太傅老说他写错字了,原来他写的是简体字啊!   华国人穿书自带天赋,认起繁体字来不费什么劲,但对于书中的古人来说,他所写的简笔字,更像是有其意,但字形却是错的。   沈桐赶紧将错揽到自己身上:“抱歉太傅,这是我的疏忽,为了图省事,才把字给简化下来写,并不是故意把字给写错了的。”   刘太傅表情顿时一肃:“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写字,都不可贪图一时轻省。否则次次如此,到最后反而会害了你自己。”   沈桐坐姿乖巧,“学生明白。”   见他态度端正,刘太傅便不再多说,只让沈桐之后的笔记不要写简化字,课后还多了个抄写课文的作业。   课程还在继续,沈桐无奈低叹。   让他写繁体字没问题,关键是这样写起来不仅笔记速度慢,有些繁体字他还得想一想,看一眼书,才知道该怎么写,这多耽搁时间呀。   但又别无他法,沈桐只得慢腾腾地写,笔记也从流畅地一行行字,变成断断续续的词语。   堂上刘太傅正讲到“……北伐山戎,为燕辟地……”   沈桐写着写着,突然卡在“辟”字上。   这个字的繁体字是怎么写来着?   “你怎么了?”傅临烨瞧见沈桐一张小脸皱成一团,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得他眉尖也是跟着微蹙,旋即侧头低声询问他。   沈桐轻晃脑袋,小声回他:“殿下我没事,我只是一时忘记辟字怎么写了而已。”   “这样啊……”   傅临烨舒展眉头,伸出左手轻轻握住沈桐的右手。   温热的手心紧贴在沈桐手背上,掌心中还有覆一层薄茧,触感并不粗糙,反而让沈桐的手背无端生出几分痒意。   手指如梅骨般骨节分明,指甲饱满圆润,修剪整齐,仿佛由一块上好的暖玉雕琢而成。   他一点点的将手指嵌入沈桐的指缝中,直至严丝缝合,把沈桐的手完全包裹住。   傅临烨说:“手放松,不要把笔捏的这么紧,看清我落笔的顺序,来。”   笔尖随着他的动作落在纸张上,一横,一竖,提笔,细细的勾勒,字迹似行云流水般流畅,不消片刻,完整的“辟”字跃然而出。   傅临烨停下笔,一双好看的星眸认真看着沈桐。   “看清楚字怎么写的了吗?”   沈桐的耳根通红,干巴巴地开口:“记、记住了。”   实际上他从傅临烨握住他的手时起,脑海里就一片空白,什么也没记住。   这会儿更是在脑中拼命呐喊:啊啊啊,怎么会有人用左手写字都可以这么帅的啊!——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用左手写字的人,但还是没有傅临烨这般、这般……沈桐憋着一口气,好险没让本就急促的心跳愈发加速。   等到傅临烨松开手,沈桐假装淡定的把右手藏在袖子里,努力控制住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平复情绪。   就这么一会功夫,刘太傅早就讲到后面去了。   反正离下课时间也不远,沈桐干脆不再记笔记,改为用手捏捏自己还有些发麻发软的小臂。   他以为方才两人间的小动作无人发现,然而却忘了他们后排还坐着傅兴瑞,把他们的所有动作纳入了眼中。   傅兴瑞眉毛扬得老高,语气有些古怪:“我怎么觉得,傅临烨那小子和沈桐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因为视线被遮挡,刘子恒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小声疑惑地反问:“殿下何以见得?”   傅兴瑞说:“本皇子也不确定……只不过觉得写个字而已,需要傅临烨亲手握着沈桐的手教?”   刘子恒略一沉吟:“说不定是沈桐深得四皇子青睐,所以两人关系更亲密?”   没想到这话正好戳到傅兴瑞的伤口上,曾经与沈桐关系最亲密,能把沈桐轻易拿捏住的可是他。   傅兴瑞冷笑:“呵,你以为沈桐和你一样?他可是沈家三少爷,沈柏庭最疼爱的小儿子,如此身份,谁人不想和他亲密?”   毫不客气地嘲讽让刘子恒脸色变了又变,张口欲辩,到最后也只能不甘心地应道:“殿下说的对。”   傅兴瑞不屑地撇撇嘴,没把刘子恒放在心上,只等课后再从傅临烨那里找回场子。   作者有话说:   “虞山林薮泽之利”和“北伐山戎,为燕辟地”都出自《春秋谷梁传》 第15章 皇子所7   你不要过来啊!!!   申时刚过,刘太傅依次检查完皇子们今日的课业,一手捋过下巴上的白须,满意地颔首说道:“嗯,诸位皇子今日的课业都各有见解,答得相当不错。”   “那么,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吧。”   听见刘太傅这句话,不止是沈桐,在场众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上课都是件让人爱不起来的事情呢。   刘太傅无奈摇头,只当他们都还是没长大的孩子,朝众人挥挥手宣布下课,自己也起身告辞离去。   抓住众人还未离开华文殿的空隙,傅兴瑞抢先站起身,拦在众人身前,朗声说道:“各位哥哥请留步!小弟有话要说。”   “自四哥搬到这皇子所也有一段时日了吧?我们几兄弟却没有聚在一起把酒言欢过,实属遗憾。碰巧今日大家都在,不如一同去小弟府上,咱们兄弟几个好好聊聊如何?”   “好啊!没问题!”最先开口应下的是二皇子傅容煜,他正愁回去闲着没事干,现在好了,有送上门的乐子他肯定要去看。   太子傅文源手指捻过佛珠,一双清浅的眼眸如佛子般慈悲又冷淡,看不出喜恶。   他微微颔首说:“五弟倒是有心了。说起来,这事应该由本宫做主来安排,但既然五弟先提起,那本宫也不能拂了五弟的面子。就依五弟的安排吧。”   “小弟谢过大哥二哥了。”   傅兴瑞笑嘻嘻地冲傅文源二人拱手道谢,又挂起一脸势在必得的笑意,问傅临烨:“既然大哥二哥都说没问题了,那么四哥肯定也有时间了吧?”   “呵……”傅临烨轻滚喉结,发出一声嗓音低沉的轻笑。   什么兄弟相聚把酒欢颜,他又不傻,分明是挖了个坑在等着他去跳呢。   不过他也没在怕,不管他的这位好五弟安排了些什么在等着他,他都拭目以待。   傅临烨说:“好啊,本皇子也很期待五弟准备了怎样的惊喜给我们。”   傅兴瑞心里冷笑,心说等会你就知道本皇子准备了什么样的大礼给你,面上则是笑意更深。   “既然哥哥们都答应了小弟的请求,那咱们就别耽搁时间,现在就走吧。”   他当先一步,领着刘子恒走出华文殿,健步如飞,好像生怕他们反悔了似得。   傅文源与傅容煜紧随其后,傅临烨与沈桐走在末尾,步履从容不迫,不慌不忙,看着速度慢但未曾掉队。   只是沈桐悄悄扯了扯衣袖傅临烨,示意傅临烨他有话要说。   他用右手半遮住双唇,凑近傅临烨耳畔,淡淡的草木香顺着他的动作,从他衣领处散发出来,在傅临烨鼻翼间氤氲不散。   沈桐小声说:“殿下,五皇子此举恐非不善,要小心。”   “……嗯,本皇子知道。”傅临烨眼帘半垂,只觉得沈桐露出来的一小截脖颈,白的有些晃眼,只睨了一眼,就像被烫了一般倏地移开视线。   他嗓音更加低沉暗哑了,“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乱子。”   “嗯,我们小心为上。”沈桐浑然不觉,心想有他在,还有太子和二皇子在,不论傅兴瑞打着什么算盘,都得掂量一二。   一行人只花了一刻的时间便抵达五皇子所居宫殿。   不出众人所料,傅兴瑞早有准备。   偌大的宫殿里灯火通明,宫女公公们穿插其中,有条不紊地将一叠叠精致佳肴送入厅内。   正厅一角亦有姿态窈窕,手持各种乐器的美貌歌女,正待众人入席,方才一展才艺与歌喉。   在对比一下傅临烨殿里,只有那三个杂活公公,沈桐不爽地又在心里暗骂了宣成帝一句:狗皇帝真偏心!   这时傅兴瑞朗笑道:“哥哥们请入座,今日只是我们兄弟间的团聚,不必客气。”   众人依言一一落座。   沈桐跟着傅临烨坐在正厅左侧靠近门那边的位置,旁边是傅文源和他的伴读林阔,对面则是傅兴瑞与傅容煜,以及其余伴读。   随着傅兴瑞“啪啪”拍了两声巴掌,多余的侍从们退下,只留下四名布菜宫女在旁伺候。   角落里,袅袅丝竹之音响起,柔绵婉转,裹挟着如黄莺鸣唱般清脆的女声不绝于耳。   起初沈桐脑洞大开怀疑傅兴瑞会不会在饭菜里动什么手脚。   但随着席间气氛渐入佳境,这饭菜由那布菜宫女先行尝过又没什么问题,还真如傅兴瑞所说,只是兄弟间简单相聚吃菜喝酒。   傅临烨面冷,对他那几个兄弟没什么好说的,而沈桐是不知道说什么。   因此整场饭局主要是傅兴瑞与傅容煜聊得畅快,偶尔说到盛安城内近来发生的趣事儿,傅文源也会插上一两句。   直至酒过三巡,傅兴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眸中划过一道暗芒。   他笑吟吟地说:“聊了这么久我总觉得缺点什么,现在小弟才想起来,是前不久朝中某位大人给小弟送来一批南明国过来的美人,小弟还未叫上来给哥哥们好好欣赏呢。”   傅临烨猛然拽紧手中酒杯,淬了寒意的星眸里暗潮汹涌。   南明国……沈桐手指捏着下巴,他总觉得这名字咋那么熟悉。   仔细思索片刻后,沈桐猛然一拍大腿——我去,这不是原书里,他二哥沈梧被诬陷通敌的小国嘛!   傅兴瑞这厮又是从哪里搞来的南明国美人?送给他美人的朝中大人又是哪一个?   沈桐敏锐地嗅到其中必有猫腻,下意识紧盯住傅兴瑞,想看他还会不会说出更多的信息来。   然而傅兴瑞挑衅地看了一眼傅临烨后,便不再多说,抬起手拍了两下巴掌。   “来人啊,把她们给本皇子带上来!”   他话音刚落,门外一列衣衫轻薄的美女们鱼贯而入。她们身形姣好,前凸后翘,脸上半裹红色面纱,媚眼如丝。   身上红色的轻纱更为轻薄,堪堪遮住身上的重点部位,手上和脚上都套着银质铃环,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是一批颇有西域风格的美人们。   瞧见此景,沈桐的脸先是爆红,紧接着骤然转黑。   他连忙垂下眼,移开视线不再去看。   只因为这群美人们的穿着过分暴露,她们脚步再怎么轻盈,也挡不住胸前的雪白呼之欲出。   沈桐忍不住在心里连连暗骂:艹,死变态,真他妈恶心!   美人们进屋后,傅容煜笑了一声附和说:“的确是美人。”   傅兴瑞不由得意一笑:“不错,二哥好眼光!”   只有傅文源表情不自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薄怒:“胡闹!”   “大哥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这怎么能算胡闹。”傅兴瑞笑嘻嘻地端起酒杯凑到傅文源跟前敬酒,暧昧地挤挤眼:“不过是人之常情,想必大哥也能理解吧?”   傅文源抬手制止傅兴瑞递到面前的酒杯,脸色依旧不满。   “五弟莫要玩笑,你今日这般随意收下别人给你送过来的美人,来日对方再送你什么别的东西,你是不是也能轻易笑纳?你也不怕此举引来父皇的怀疑。”   “再者这些人都来自南明国,身份干不干净,背后有没有人都未调查清楚,居然还敢带到本宫面前来,你——”   傅文源越说越有发怒的架势,傅兴瑞赶紧打断他:“大哥,大哥,你别急,你先听我说。”   “你说的这些事我都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她们的身份没有问题,比万花楼里的花魁都还要干净,你就放心吧。”   “我跟某些人不一样,才不会把那些来路不明的人随便放进宫里。”傅兴瑞说着,眼神隐晦的瞥了一眼傅临烨。   傅临烨仿佛没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手指随意把玩着酒杯,面无表情眼底一片冰冷。   傅兴瑞继续劝说:“我这不也是怕各位哥哥们无聊,特意安排来给大家解闷的嘛!大哥要不喜欢,那我让她们退下可好?”   “……”   无言沉默半响,又敌不过傅兴瑞满脸情真意切,傅文源无奈揉揉额角。   “罢了罢了,随你们开心,莫要把动静搞得太大。本宫这里就不需要多余的人伺候了。”   “得令!”傅兴瑞嬉皮笑脸地退开,站起身,指使那几名美人,“你们几个,过去给我二哥他们斟酒,你们几个,去给我好好伺候四哥还有沈三少爷。”   “要知道,我们沈三少爷可是出了名的疼爱美人呢。”   沈桐:“……”我真是谢谢你哦。   原书中的原主整日游手好闲,听曲逗鸟,又喜好美色,的确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有耐心,愿意花心思去宠。   可如今原主这芯子里早就换了个人,他又对衣着暴露的女人敬谢不敏。   整得他现在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想他在现代社会一不赌二不嫖,纯纯四好青年,如今看见脚步婀娜,正款步冲他而来美人,活像是看见了什么吃人的猛鬼。   美人一双丹凤眼含情脉脉,望向沈桐的眼神正如看见了她的情郎,一摇一摆地走向他,作势就要倒在沈桐的身上。   “沈三公子……”   又软又嗲地语调才刚起了个头,沈桐就蹭地一下窜进傅临烨怀里,死死抱住对方的腰,眼神惊恐。   “你不要过来啊!!!”   傅临烨:“……”   美人:“……”   作者有话说:   美人:我真的栓Q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路过的磕学家、徒有其表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皇子所8   本皇子可不打算放过他   世间没有男人不喜欢美色,至少……在今天之前美人是这么认为的。   她尴尬地停下脚步立在原地,就连她身后另外两名美人也是面面相觑,眼神茫然得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而沈桐两眼警惕,就像是在警戒周围有没有危险出现的小狐狸。   小狐狸倏地竖起双耳,眼神凶巴巴地:“你们休想对我做什么!”   美人:“……”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沈桐本就长相精致,唇红齿白,故作凶态又让他萌生几分可爱,令美人心中的慌张与恐惧都减弱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凑得更近,嗓音好听轻柔地:“沈三少爷,是五皇子让奴家来伺候你的……”   沈桐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用不用不用,我对你们没兴趣!”   笑话,他可是男德满分的好男人!   才不会随便和人乱搞。   即便他如此说,美人还是试图靠近他,“沈三少爷,奴家不会对你做什么,就让奴家来伺候你,给你倒——”   “酒”字卡在喉咙里,她试探着去拿酒壶的动作,也因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而僵住。   傅临烨满目冰霜,脸色沉得可怕,星眸里仿若在酝酿着一场骇人的风暴。   他左手揽住沈桐的腰肢,像是在无声宣示主权,右手张开五指挡在沈桐面前,将美人探视沈桐的目光隔绝。   声音低沉隐含怒意,喉结微动,吐出一个字来:“滚!——”   美人双腿一软,直接被傅临烨吓得小脸惨白跌倒在地。   傅临烨:“听不懂他说的话吗?若是听不懂,本皇子不介意找人来把你的双耳割掉,拿去送给有用的人。”   恐惧令美人骤然回过神,颤抖着身体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不……求四皇子饶命!奴家、奴家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奴家现在知错了,求四皇子饶命!饶过奴家……”   傅临烨冷眼旁观。   沈桐伸出手拽了拽傅临烨的衣袖,他满脸的尴尬不自在,还有些不忍心。   “那啥,是我反应太大了,也不怪她,割耳……就算了吧?”   她们身上只穿着那点布料,对沈桐来说几乎就等于裸.女了。   两三个裸.女直奔他而来,他下意识的反应过激了点……此时听见她们的求饶声,沈桐才冷静下来,小声替她们说话。   毕竟罪魁祸首还真不是她们。   傅临烨眼帘半阖,眉目冷淡,好似那无情无欲屹立在天地间的仙人。   唯独在对上沈桐清澈的眼眸时,眼眸中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波动。   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那些女人看沈桐的眼神。   把住沈桐腰肢的手掌无意识摩擦两下,傅临烨冷着脸抬起头,冲那几名吓得惊慌失措的美人开口。   “够了,本皇子今日饶你们一命,没有下一次。”   ……得救了。   心里划过这个念头,美人像是浑身力气被抽走了般,瘫软在地,只哆嗦着双唇叩谢:“谢谢四皇子,谢谢……”   能好好活着的话,没有人想要去送死。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一把推开在他怀里撒娇地美人,傅兴瑞不爽地几步走到傅临烨与沈桐身前。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四哥,你若是对这些美人有什么不满,直接叫人退下就行,何必这般给人难看?”   “还有你沈桐。”傅兴瑞看沈桐是复杂莫名,“你以前不是最爱惜美人吗?现在见着美人怎么如此惊慌,还趴到别人怀里做什么?”   人在极度慌张之下,会不自觉地靠近周围令他最安心的人。   他也是条件反射才会跳进傅临烨怀里去嘛……   沈桐暗自腹诽着从傅临烨怀里出来,面上不显实则颇有恼羞成怒地意味,说话十分地不客气。   “五皇子,同样的话微臣不想再解释第二遍。以前的事情早已过去,你为何现在还死揪着微臣不放?”   “更何况这里是皇子所,皇宫重地!岂能像那酒色糜烂乌烟瘴气的风流场所一般?你嘴上说着今夜宴席是为兄弟相聚,畅所欲言,实际上打着什么算盘你心里清楚。”   沈桐冷哼一声,就差没指着傅兴瑞的鼻子骂:“再者五皇子你给过我和四皇子拒绝的机会吗?有吗?!”   “你!”傅兴瑞被他怼了一顿,心里也冒出火来,“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用这样的口气对本皇子指指点点,以下犯上?!”   言尽,只听见“咚”地一声脆响,傅临烨重重地将酒杯砸到桌面上。   他目光锐利如箭,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施施然地站起身,立于沈桐身后,面上看不出喜怒,周身气势却压得傅兴瑞倏然噤声。   傅临烨淡淡开口:“本皇子给的,有什么问题吗?”   傅兴瑞愣了一瞬,紧接着回神一声怒喝:“凭你?就凭你这个杂——”   “五弟,慎言。”傅容煜突然插话,看向傅兴瑞的目光沉沉,隐含着警告。   他似是没有把傅兴瑞的怒火放在眼里,只说:“既然四弟与沈三少爷不感兴趣,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个小孩脾气,真当谁都是那无名无姓的阿猫阿狗,任你随意揉搓?”   且不说那傅临烨会有怎样的手段来对付傅兴瑞。   要是现在把沈桐彻底得罪了,事后人家的一封家书,明儿朝中早会上,那沈柏庭随随便便就能找个理由参他一本,让他吃吃苦头。   可要让他就这么放过沈桐又不甘心。   傅兴瑞重重吐出一口气,收敛情绪,心中新算计再起。   “……二哥说得对,是小弟莽撞了,小弟在这里给四哥和沈三少爷赔个不是。”他老老实实地低头认了错。   随后他遣散众美人,又命人送上来几大壶他珍藏多年的好酒,以及两台口有双耳,细颈圆肚的青铜水壶。   傅兴瑞扯着嘴角,“四哥和沈三少对美人不感兴趣也没关系,为了不扰了大家的兴致,本皇子还准备了其他的游戏。”   他指着让人送上来的东西说:“这便是其中之一。”   沈桐听得满脸狐疑,小声地说:“这又是什么新把戏……”   除了送上来美酒与水壶之外,还有两名宫女手托方形木盘,盘中放有数十根首端尖锐的竹木矢。   傅兴瑞上前一步,拿起其中一根竹木矢。   “想必大家对这个游戏并不陌生,这就是我们往日里经常玩耍的游戏——投壶。胜利规则同样不变,谁能在一局内,投入壶中的箭矢最多,那么那一局便是谁获胜。”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我想诸位肯定觉得没什么新鲜意思。”他笑了笑,拿起放在酒壶旁边,足足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酒杯。   傅兴瑞说:“本皇子提议本次游戏三局两胜,哥哥们及其伴读都可参加。假设第一局是由二哥投壶,若是二哥赢了,则得一胜点;若是二哥输了,则由二哥的伴读一口气连喝三杯美酒,一杯以我手中的酒杯为准。”   “反之若是二哥的伴读投壶,输了的话则由二哥来喝,且不能连续两局都由同一人来投壶。诸位觉得如何?”   这游戏听起来简单,比得就是一个准头。   谁的准头好,谁就能投中更多的箭矢。   至于说三局两胜谁先上,谁后上,问题都不大。   在场只有二皇子傅容煜有两个伴读,所以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其他人都只带了一个伴读,也就无所谓先后了。   傅容煜懒洋洋地轻拍手掌,同样是第一个附和:“有趣,有趣,这游戏本皇子应了。”   对面的傅文源自先前傅兴瑞发怒争吵时起,就兴致缺缺,懒得去管他五弟折腾出来的烂事。   此时见林阔对这游戏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道:“你想试试?”   林阔内敛一笑,颊边抿出小巧的梨涡。   “五皇子所言规则甚是新鲜,微臣的确有心想试试,只不过微臣怕自己技艺不精,害得殿下受罚,那可就……”   傅文源一脸不以为意,“区区三杯酒而已,本宫还是喝得下,你大可放手去做,无需担忧本宫。”   到最后只有傅临烨和沈桐没有表态是否参加了。   对傅兴瑞挑衅地眼神置之不理,沈桐悄声和傅临烨说话,不太赞同傅临烨应下这游戏。   有原主的部分记忆,沈桐可清楚的知道,傅兴瑞这一手完全就是冲着他来的。   无他,只因为原主投壶准头奇差无比。   十支竹木矢中,能有一支能射中都算是撞了大运。   加之傅兴瑞三局两胜、不能连续一人投两局的规则,就说明在第一或者第二局中,必然有一局要由沈桐上阵!   可想而知这一局沈桐会输的概率极大。   那么等待傅临烨的,就是连喝三杯酒的惩罚。   沈桐虽然不知道傅临烨酒量如何,但想都不用想,傅兴瑞铁定会在那三杯酒中动手脚。   况且……他也不想看见傅临烨因他输给傅兴瑞而受罚。   “殿下,情况就是如此,五皇子有备而来,我们还是不要中了他的计谋才好。”沈桐一脸认真地劝说。   兴许是眼前少年严肃的小表情过分可爱,傅临烨不由莞尔应下:“嗯,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不等少年放松一口气,他话锋一转,久居高位的气势陡然放开。   傅临烨淡然一笑:“不过这一次,本皇子可不打算放过他。” 第17章 皇子所9   投壶   投壶游戏就这么定了下来。   以歌女一首曲子为准为一局,一局每人各有十支竹木矢,最少两首、最多三首曲子,这场游戏就能分出胜负。   第一局,伴随着歌女轻拍手中乐鼓,二皇子傅容煜及太子伴读林阔首先出场。   傅容煜唇边嘬着一抹慵懒笑意,姿态潇洒,风度翩翩地对林阔做了个“请”地动作。   “就由林大少爷来为本次比试开个好头吧。”   林阔微微一笑:“既然二皇子都这么说了,那微臣定然要拿下这个好彩头了。”   他的表情忽地一肃,右脚在前,侧身立于细颈水壶前方五步远的距离处。   目光坚定,视线笔直地落在细颈水壶那不过一个拇指粗细的壶口上。   凝神静气观察几息时间,林阔抬起拿着竹木矢的右手置于胸前。   或许是常年来练字的缘故,他的手相当稳,只见他对准壶口的位置轻巧用力一投,那竹木矢仿佛受到壶口的牵引般,直直地坠进水壶内。   一箭命中。   林阔轻松呼出一口气,笑道:“幸不辱命。”   傅容煜很给面子的鼓起掌,开口赞道:“投得不错,真不愧是林谷居士的后人,不仅书法了得,手法也是十分稳当,看来这一局本皇子想赢,也没那么容易了。”   林阔笑说:“这才第一箭,孰胜孰负还说不清。二皇子,该你了。”   傅容煜颔首:“好。”   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竹木矢,傅容煜拿在手中就站在了方才林阔在的位置旁边。   相比林阔的慎重,他的动作就更为洒脱随意,好像就随手把那竹木矢一抛,那箭头就命中水壶壶口,滴溜打着转儿落下去了。   “呵,好险,差点就掉出去了。”傅容煜故作惊险,笑吟吟地让林阔继续投下一箭。   如此二人一来一往,不过十支竹木矢,就在歌女的歌曲哼唱过半时,结束了他们对局。   林阔十支命中九支,最后那支还是因为过于紧张手抖了一下,所以才出界没有命中。   至于傅容煜则不多不少,命中了七支。   这一局以林阔投中九支暂时领先,紧接着就轮到傅临烨与刘子恒上场比拼。   见傅临烨淡定自若,完全没有在慌的样子,沈桐琢磨傅临烨说不定自有把握,索性让傅临烨先上场赢下一局再说。   只是那刘子恒没想到会是傅临烨先上场,依照傅兴瑞的安排,这局该由他和沈桐对局才对。   愣了一瞬,刘子恒连忙对傅临烨施礼:“微臣不才,这半场就由四皇子殿下先来吧。”   傅临烨也不和他多客气,面容冷淡地冲他点点头,直接从侍从那里取过十支竹木矢。   同样是在距离细颈水壶五步远的位置,傅临烨连多余的动作都未做一个。   仅仅只是一抬手,瞄准壶口的位置轻晃手臂,连力气都没怎么用的样子。   那竹木矢便轻而易举地完美射进壶中。   傅临烨看向犹在惊讶的侍从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壶里的箭取出来。”   “啊……是、是。”侍从猛然回神,忙不迭地去拔出了插在水壶中的竹木矢。   而就在侍从刚把箭拿出来的瞬间,傅临烨又是一抬手,一支竹木矢“嗖”地一下,再次不偏不倚地命中水壶。   侍从再次把竹木矢取出,傅临烨随后又射出一支。   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等到最后傅临烨手中的竹木矢都射空了,侍从都还瞪着壶口,等待下一支竹木矢出现。   十支全中。   艹,这他妈哪里来的神射手??   沈桐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一刻傅临烨身上绽放的炫目光辉,比那夜空中的明月还要明亮,却不灼目,只想要伸手去触碰那抹清辉。   于是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大鼓特鼓巴掌。   “好!射得漂亮!!”沈桐精致的小脸上飘起两道红晕,一脸骄傲地小表情仿佛是他打了胜仗一般。   惹得傅临烨无奈地看他一眼,嘴角不自禁地上翘。   再看向脸色多彩缤纷的刘子恒,他语气淡淡:“好了,本皇子都投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刘子恒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娘。   说是不才那只是他自谦而已,想着客气一点让傅临烨先投一箭,哪晓得这人会一股脑的全都投了!   还十支十中!   这下好了,要是他因落下一支箭而输给傅临烨,五皇子会把他活剥生吞了不可!   顶着身后仿佛能盯穿他一样的灼热视线,刘子恒满脑袋冷汗,脸色铁青地梗着脖子应下,拿起竹木矢的动作僵硬无比。   众目睽睽下,压力如同巨山压顶一样的压在他脑袋上。   刘子恒咬紧牙关,眼球突出眼白满布血丝,瞪着不远处的细颈水壶恨不得瞪出洞来。   犹豫了半响,他终是在侍从欲言又止地提醒中,用力掷出手中的竹木矢。   “当啷!——”   竹木矢顶端重重地砸在了水壶口边缘处,发出一阵嗡鸣清响。   宛若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刘子恒的心脏,再重重提起来。   耳畔边的声音都渐渐远去,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那支在壶口处打着旋儿的竹木矢。   ——快给我中啊!   无声的呐喊汇聚于胸,刘子恒不由得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那支竹木矢,朝着与他所求相反的方向,垂直落下。   吧嗒。   箭落于地,刘子恒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脑海里飘过两个字:完了……   下半场在刘子恒恍恍惚惚中快速结束。   悦耳的歌声停止,傅兴瑞脸色也不太好看,对着刘子恒低骂:“废物,连投壶都投不好,十支两中?!你可真给本皇子长面子!”   刘子恒丧气垂头,嘴里发苦,哪敢多说一句。   即便再怎么不情愿,傅兴瑞还是宣布这一局的胜点由傅临烨取得,其余三方受罚连喝三杯酒。   然后他快速的安排起第二局。   这次依旧由大皇子方和二皇子方打头阵。   傅文源在连喝三杯酒的情况下,仍能保持极高的清醒度,十支八中,险胜二皇子方十支七中。   下半场,轮到沈桐与傅兴瑞对局了。   说实话沈桐心里完全没底,先不说原主在投壶游戏上准头就奇差无比,他本人也是第一次玩投壶。   要知道以前他只在地摊上玩过十块钱五次的套圈圈小游戏。   那时候他连最前排的可乐都要花二十块钱才能套中,可想而知在这种靠手感的游戏上,他还真没多少把握。   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沈桐轻声叹息一下,就准备起身出场了。   微凉的手指蓦然间缠上他的手腕,傅临烨略微用力拽住了沈桐,令对方起身的动作顿住。   他稍抬下巴望着俯身侧脸朝他看来的沈桐,嗓音沉沉地说道:“不必太过紧张,哪怕没投中也没关系,还有我。”   闻言,沈桐怔愣一瞬,随即眉眼弯弯,笑得像是软乎乎的小狐狸。   “有殿下这句话,微臣就放心了。不过殿下也不用担心微臣,这一局,就由微臣来拿下他!”   傅临烨莞尔,也不戳破他的虚张声势,轻声应下:“好,我拭目以待。”   撂下狠话,沈桐雄赳赳气昂昂挺起小胸膛上场,颇有气吞山河,无人能挡的气势。   早就上来等着他的傅兴瑞撇撇嘴说:“呵,气势装得倒是挺足,待会一支都没射中可别哭鼻子。”   就凭沈桐那摆在面前都射不进去的准头,他才不信自己会输给沈桐!   沈桐回之不屑地轻哼:“哭鼻子的还不知道会是谁呢,咱们走着瞧。”   这场对局由沈桐先手。   当他站在规定的位置上时,才发现原来这投壶的距离比套圈圈小游戏还要稍远一些。   一时间,他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都弱了点。   舌尖轻抵着上颌,沈桐像个新手一样摆好姿势,回忆着方才傅临烨轻而易举投中的动作,目不转睛凝视着水壶口,徐徐抬起手臂,瞄准用力一扔——   那竹木矢径直朝着壶口的方向射去,再擦着壶口上方一点点的位置而过。   沈桐:“……”   好气哦,就差那么一点点!   “嗤,果然在本皇子预料之中。”   傅兴瑞丝毫不给面子的嘲讽出声,迫不及待地走到沈桐身旁,拿起手中的竹木矢对准另一个水壶,就想要投出去狠狠打沈桐的脸。   就在此时,随着傅兴瑞投出竹木矢的动作,一阵冷风乍然自门外吹进来。   寒风呼啸,宛如一个大耳刮子,毫不留情地猛然拍在那根竹木矢上,硬生生将竹木矢吹离既定轨道,好巧不巧就吹进了沈桐的水壶之中。   还没入了半截箭身。   傅兴瑞:“……”   沈桐:“噗。”   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身体一抖一抖的,拼命忍着笑。   “真没想到,五……五皇子殿下的箭术如此了得,竟然能、能一箭投进微臣的水壶里去,当真让微臣刮目相看,实在是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傅兴瑞的表情相当精彩,如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自己投出的箭居然会被一阵妖风吹偏!   还给吹到了沈桐的壶里!!   傅兴瑞咬牙切齿,恨声说道:“别得意,这不过才第一箭,你最好不要太嚣张!”   作者有话说:   傅兴瑞:连老天爷都帮他,我恨! 第18章 皇子所10   所以,你就不要难过啦   “微臣怎么敢嚣张呢?”沈桐满眼戏谑,“但既然这支箭投中的是我的壶,那么这一分是不是该算在微臣头上?”   “……”   傅兴瑞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沈桐笑了笑,不过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傅兴瑞而已,也没想着真从傅兴瑞手里把这一分要过来。   他一耸肩膀说:“五皇子殿下不用在意,微臣方才只是在说笑呢。好了,对局还在继续,我们接着投吧。”   经此一番笑闹,沈桐心中的紧张已然卸去大半。   从侍从手中取过第二支竹木矢,他这次稍微调整了下站姿,手臂也比第一次投得时候要稍微放低。   然后一个巧劲,手中竹木矢再次急射而出——   又没有投中。   但这次要比第一次投得更好,至少那竹木矢的箭头戳中了壶口。   沈桐低叹一口气,为自己那谜一样的手感无奈,一边在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如何调整姿势,一边对傅兴瑞说:“五皇子,该你了。”   傅兴瑞手里拿着竹木矢并未着急投,而是先仔细感受下空气中流动的风,怕又出现刚刚的乌龙状况。   室内是一片风静。   他心下想着这次该没那么凑巧了,才做好要射箭的动作。   紧接着拿出他平日里十投十中的手感用劲儿投掷出竹木矢——   哪成想,平息的清风再次狂怒,竟是比之前搞出来的动静还要加倍大!   怒风呜呜作响,裹挟着歌女动听的歌喉,仿佛共同谱写出一曲哀乐,将那犹如破空之势的竹木矢再次吹离路线,不偏不倚地又一次插进沈桐的水壶中。   傅兴瑞:……他妈的,见鬼了!   一次意外还可当做是偶然,但接二连三出现同一种情况,可不就是撞鬼了嘛!   沈桐表情古怪的看着他:“没想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五皇子……”   傅兴瑞:我不是我没有!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前窗边,三两下啪啪就把门和窗给关得严严实实,就差没有指天骂娘了。   “本皇子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门和窗都被他全部关上,他倒要看看这妖风还吹不吹得起来。   莫名其妙地状况搞得傅兴瑞怒气值爆表,偏巧还找不到理由发泄,沈桐眸中划过一道暗光,他猜想方才种种会不会是傅临烨搞出来的。   然而再看傅临烨端坐在那,从容不迫的品酒吃菜,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岔了。   索性不再多管,就当是老天在帮他,给他更多的机会吧。   沈桐收敛思绪,第三次从侍从手中接过竹木矢。   经过前两次投壶,他好歹也不再像新手那样举手无措。   右脚向前,左脚拉开半步距离,上半身向左微偏,让身体与细颈水壶处于同一条线上,紧接着再抬起手瞄准壶口的位置,用力一掷——   宛如一颗流星短促的划过夜空,竹木矢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准确无误地被投进壶中。   中了!   沈桐双眸发亮盛满惊喜,忍不住转身与傅临烨分享他的喜悦:“殿下,投进去了,我投中了!”   “嗯,恭喜。”傅临烨轻声应下,好看的星眸里似含着笑。   投壶射中带来的满足感无比巨大,沈桐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挑眉看着傅兴瑞。   “真是不好意思啊五皇子,微臣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轻松就投进去。早知道该让你来做先手,说不定现在就是你先投进壶中了呢。”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哦对,差点忘了,五皇子已经投中两箭了呢,只可惜全都投到微臣的壶里去了,可惜啊可惜。”   傅兴瑞咬牙:“少在这里给本皇子假惺惺,你能投进,本皇子同样能!”   正如他所说,没有了妖风的干扰,那竹木矢轻易就被他投进壶中。   这次,中的就是他自己的壶了。   暗自咂了两下嘴,沈桐心底的慎重再度被提了起来,果然傅兴瑞在投壶上是一把好手,想赢过他着实不容易。   稍定心神,沈桐接过侍从递给他的第四支竹木矢,回忆着不久前准确投进壶中的手感……   ……   ……   冷风瑟瑟,遮天的黑色幕布之上,悬挂着一轮周身氤氲柔和光晕的圆月。   四周寂静悄然无声,光线微弱,只能借着淡淡的月光与手中纸灯笼透出来的烛光,看清脚下的路。   沈桐一脚踩在被扫过积雪的石板路上,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   说话间,呵出一团冷白的雾气浮在眼前。   “很冷?”傅临烨出声询问。   低沉酥麻的嗓音在这夜色中仿佛也浸上一层冷意,抓耳的同时又很是醒神。   他解开身上裹着的氅衣,伸手就披到了沈桐身上,又紧了紧,询问:“这样还冷吗?”   被带着傅临烨温暖体温的氅衣裹了个结实,如同被傅临烨从背后整个抱住了似得,沈桐下意识一愣。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层薄红。   弯起眼睛,沈桐笑得有些腼腆:“刚刚有点冷,这下子,还觉得有点热呢。”   傅临烨表情淡淡,“不冷就好。”   沈桐又问:“殿下把氅衣给我了,没关系嘛?”   傅临烨说:“无事,我不觉得冷。”   “哦——”沈桐拖长了语调,把半张脸缩进氅衣的毛领之中,感受厚实的大氅让自己的体温逐渐升高。   他心说,看样子这段时间跟在傅临烨身边,还是让大佬对他提升了不少好感度嘛。   连氅衣都能毫不犹豫给他了。   回去的路上没多少人,前方两个引路公公打着灯笼,半弓着身,垂头兢兢业业完成他带路的职责。   失去踪影一天的夜阑此时才出现,不近不远地跟在沈桐两人身后。   余光中瞥到了夜阑在地面上的影子,沈桐想起半刻钟之前的投壶游戏,好奇地问傅临烨。   “殿下,先前五皇子投壶时刮起来的风,不会就是夜阑出的手吧?”   傅临烨摇摇头,说:“不全是。”   沈桐不明所以:“嗯?”   两人并肩前行着,手臂与手臂之间隔着不足半拳的距离。沈桐走得比较慢,傅临烨干脆也就放慢步调,慢慢给他解释。   他说:“你们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投壶上,没有注意到外边刮起了风雪。夜阑也不过是借力引力,让那风往他想的地方吹而已。”   沈桐一脸恍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当真是老天都在帮我呢。”   傅临烨说:“你很厉害,不需要老天帮。”   真心实意的夸赞直接砸到沈桐脸上的,令他有些许不好意思,以及掩饰不住地小得意。   他轻咳两声,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哼哼,我可是堂堂沈府三少爷,区区投壶还难不到小爷我。且看着吧,小爷我还有更多能耐没展示出来呢!”   傅临烨闻言,摇头轻笑。   在沈桐第三支竹木矢投中水壶后,他就像是开了挂似得,往后七支,次次都能投中。   不仅傅兴瑞震惊无比,就连沈桐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翻来覆去的把右手看了好几遍,死活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投中的,那傻乎乎的样子看着还挺可爱。   见此,傅临烨遂把真实藏于心底,任由他自个儿偷乐吧。   最终第二轮的对局,以三人都投中八支平局结束,二皇子傅容煜一个人受罚连喝三杯酒。   等到最后一轮,依旧是傅临烨十投十中,碾压全场。   让傅兴瑞打得小算计功亏一篑,除沈桐二人好端端地以外,其余人全都醉倒在那大殿之上。   沈桐感叹一声:“唉,所以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正说着,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不过这件事与傅临烨相关,他有片刻犹豫,最后还是斟酌用词,小心翼翼地开口。   “殿下……先前五皇子提到南明国的时候,我见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有什么……”   支支吾吾说完,沈桐连忙又加上一句:“殿下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南明国啊。   傅临烨思绪随着他这声问话忽而飘远,比这夜色还浓郁的黑眸沉沉,一如那化不开的墨。   看向远方的视线,像是在回忆从前。   沉默良久,久到沈桐以为傅临烨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时,才听到对方淡淡地语调:“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我母亲而已。”   沈桐说:“殿下的母亲?莫非……她是南明国人?”   傅临烨“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多说,一副不愿再多提的样子。   于是沈桐也不好接着再多问,只把这件事情给记在了心上,将在殿里,傅临烨听见“南明国”三字表现出来的不愉,理解为对逝去的生母的怀念。   原主也在幼年时失去母亲,而他自己本身就亲缘淡薄。   一种感同身受的情绪在胸中涌起、回荡,仿佛在虚幻的时空之中久久寻觅,终于寻到了自己重要的半身。   沈桐蓦地抬起头,目光专注又认真,牵住傅临烨露出来的小指,在对方不明所以,转身回看他时。   他开口说:“殿下,以后……我可以来做你的家人,所以……”   捏住小指的那只手小幅度晃了晃,沈桐扬起笑脸,明媚而动人。   “所以,你就不要难过啦。”他温柔地说。   作者有话说:   傅临烨:想做我家人?四舍五入就是想做我老婆(开心)   沈桐:今日份好感度get! 第19章 皇子所11   小弟,去楼里点个姑娘听小曲儿吧   一晃半月过去,临近岁旦佳节。   这天恰逢休沐,沈桐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迷迷糊糊地起身洗漱,再用过早膳,混沌的大脑也就清醒大半。   傅临烨似乎有事出去了,他闲来无事,便回房去给他爹回信。   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倾洒大地,温暖而明亮的光斜斜地从窗外照进屋内。   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一股舒适的困倦感油然而生,沈桐伸了个懒腰,活动几下手腕,而后提笔继续在纸张上,仔细地写下一字一句。   他的肤色天然白皙,火墙烘出的热气又令他脸颊染上淡淡粉色,像是一颗饱满多汁的蜜桃。   金黄色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软金色,衬得他整个人宛如在发光一般美好。   即便木讷如夜阑,过来找他时看到这副画面,也没由得一呆。   向来轻巧不留分毫的脚步声,在这刻慌乱错了节奏,重重响起。   沈桐写字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傻站在门口的夜阑,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殿下一起出门了嘛?”   夜阑猛然回神,垂下眼睛,老实的交代:“殿下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处理要务。”   “哦。”沈桐点点头,又问:“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夜阑迟疑一瞬,才说:“外面有个自称马公公的人,说找你有急事。”   马公公?   沈桐心头诧异,没想到竟是他会找上门来。   自打他那日恐吓威胁一番后,马公公一直对他手上有自己的把柄一事深信不疑,他也就顺其自然将对方收为己用,将对方作为在宫中的眼线。   主要还是帮他看着他大姐沈惜那边的情况。   一直以来马公公绕着圈子送过来的,都是沈惜平安无事地口信,今日特地亲自上门来,难不成是沈惜那边出了什么事?   电光火石间,沈桐想通关窍,直接把笔往笔筒里一扔。   “谢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   竟是连给沈柏庭写的信都来不及收起,就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外。   目送沈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夜阑想了想,抬脚就朝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   匆匆赶殿外,沈桐就见不远处的回廊下,身着靛青色太监服的马公公在那走来走去,面带忧与愁,时不时张望着,看看沈桐出来没有。   “马公公。”   听见背后声响,马公公两眼微亮,忙转身迈着小碎步行至沈桐身前,躬身行礼。   “奴才见过沈小少爷。”   沈桐摆摆手,直言说:“不必多礼,有什么事你就赶紧说吧。”   “是。”马公公仍然低眉顺眼,把他所知道的全部一一说出:“昨日奴才偶然间路过惜朝殿,刚好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听着很是骇人。”   “于是奴才就留了个心眼,趁着送饭的工夫,从惜朝殿里的宫女那打探到消息。”   说在这里,马公公略作停顿,谨慎地左右探看,确认除了他和沈桐之外四下无人,方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听说是昨日,上面那位冲娘娘发了很大的火,还罚了娘娘禁足……娘娘事后气不过,在拿物件撒气儿呢……”   沈桐拧起眉尖,“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让上面那位生气发火罚我阿姐?”   马公公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轻不可闻。   “据说……是娘娘不小心,害得萧美人流产了……”   “你说什么?!”沈桐悚然大惊,满脸难以置信,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马公公打听错了。   当初他刚穿进书里的时候,为了避开这一祸事,连身体都顾不上就火急火燎地赶去阻止。   怎么到最后萧美人还是流产了?!   马公公圆润的身躯一颤,面带焦急与诚恳,生怕沈桐不相信他似得。   “小少爷,此事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有一句虚言!只是事发突然,宫里的消息还没彻底传播出去。”   “但奴才所说句句属实,您是贵妃娘娘的亲兄弟,奴才怎么也不敢拿这件事来欺骗小少爷啊!”   沈桐脑子里还有些乱,没听进去多少,只道:“行了,不用多说,本少自会去找阿姐一问究竟。”   言尽,他抢在马公公再次开口说话前离开了此地。   等到马公公抬头看去,只能看见在回廊尽头一飘而过的衣角……   ……   惜朝殿。   滚烫的开水徐徐注入茶杯中,冲散沉在杯底的茶叶,一股雾气随之蒸腾而起,如远山竹林的茶叶清香扑面而来。   沈惜放下茶壶,把杯子推到沈桐面前。   略似粉黛的面容一如往日艳丽而不俗,像是开在清晨的杜鹃花。   然而她再怎么掩饰,也藏不住眼底的青黑,和美眸里一闪而过的狠辣与沉郁。   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笑脸,沈惜浅笑说道:“小弟今日怎么想起来找上门了?是想阿姐了嘛?”   沈桐面无表情地:“呵,我要是今日不来,你是不是都打算对萧美人下手了?”   沈惜脸上闪过几分尴尬,以及被说破心思后还没来得及掩饰好的情绪。   她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咳咳……小弟,听说你近来课业繁重,不如去楼里点个姑娘听小曲儿,放松放松吧。”   冷哼一声,沈桐说:“别装傻扯其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被萧美人陷害了,所以睚眦必报,要想发设法的把仇从她身上讨回来。”   “我猜的对吗?”   沈惜听得眼神发虚,瞅着自己小弟那令她毛骨悚然地表情,心说咋回事,她家又傻气又可爱的小弟今天咋笑得那么吓人……   沈桐:“嗯?”   沈惜一个激灵:“没有没有没有,我沈惜心地善良和蔼可亲蕙质兰心,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斤斤计较,去做那种事……”   沈桐翻了个白眼,心道信你就有鬼了。   作为原书最大的反派一家,那是一个比一个狠。   按照原剧情里,沈惜害得萧美人流产被罚后,可是疯狂的在报复对方,就算宣成帝警告她也没用。   这反而更给了宣成帝要收拾沈家的理由。   现在沈惜给他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做,更不会去报复,沈桐打心底是不信的。   只是报不报复之后再说,当务之急还是先了解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此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沈惜抱着茶杯,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阴郁,嗓音低迷沙哑地说起那日发生的种种。   “……萧美人……不对,如今她已经是萧妃了。”   “萧妃的娘是绣女世家出身,一手绣艺出神入化。萧妃自小就跟着她娘学习技艺,因此在这方面上也颇有造诣。   从你落水那日之后,萧妃隔三差五就会送来一些,她亲手做的小玩意给我。而我本也不是什么刻薄心肠,收到礼物之后,自然也会回她一份。   一来二去,我和她也算是渐渐熟稔起来。”   “可身处这后宫之中,哪里会有什么真心。”沈惜薄而红润的双唇上翘,分明是在笑,但眉宇间的冷意偏让她徒添几分落寞。   她觉得嘴唇有些干,轻抿了几口茶水后,接着又继续说:“她流产那日,也就是昨天,爹让人进宫给我送来几匹丝绸。   我见那丝绸颜色少见,很是漂亮,又想起萧妃绣艺了得,应当也是喜欢这些丝绸的。”   “于是我就叫人去请她过来,亲自挑选几匹她喜欢的颜色,打算送她一份礼。”   “谁知道,她会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到肚子流产了,还正巧就在惜朝殿东边的小花园那里!!”   茶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沈惜手指死死捏住茶杯,指节都捏到发白。   与沈桐如出一辙的眼眸里满是怒火,咬牙切齿地模样恨不得立刻冲到萧妃身前,手撕了那个贱人!   听完前因后果,沈桐反而冷静下来,越是简单的事情,背后的牵扯必然不简单。   他问沈惜:“阿姐,那小花园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沈惜叹口气,颇有些无力,“她摔倒后我马上带人过去查看情况,还命人去叫医术最为高超的太医。”   “然而得到的结果是孩子没保住,萧妃身边和我身边的人身上都没问题,那小花园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花园,没有任何其他发现。”   额角轻微发疼,沈惜泄气地揉着额角,闭眼开口:“圣上因此勃然大怒,一股脑的全怪罪到我身上……”   每一个皇嗣都得来不易。   除却流产和早夭的皇子皇女,宣成帝至今也不过六个孩子而已,所以他对萧妃怀的孩子万般看重是意料之中。   得知萧妃流产的消息,宣成帝大发雷霆,帝王之怒如天雷如巨浪,有一种蓄谋已久的来势汹汹,劈头盖脸直接砸到沈惜身上。   往日的柔情蜜意全都消失了,也不管沈惜当时也很慌张、委屈、无措……   指尖在桌面轻点,沈桐怀疑地说:“没有发现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阿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太凑巧了?”   “她人在路上走得好端端地,怎么就在你的小花园里突然摔了一跤?”   作者有话说:   萧妃:每一个心机莲都应该学会的技巧之一——平地摔:) 第20章 皇子所12   等等!不觉得这姿势很有问题吗?   吸了吸鼻子,沈惜收敛眸中浮现的水光,再抬眼,就恢复到往日雍容华贵的样子了。   她懒懒地向后一趟靠在软垫上,说:“不知道。”   “……???”沈桐问号脸,心说你咋就突然摆烂了呢?   “不要用那种看傻子似得眼神看着我。”沈惜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地姿势,斜眼觑他。   “既然事已发生,她宁愿用自己孩子的性命,来换取自己成功上位,同时离间我和圣上间的感情,害我受罚,名声受损,此时再计较当时发生的情况有什么意思呢?”   “倒不如说她既然选择向我亮出她的野心与獠牙,那就要有自己会成为猎物的准备。”   拼手段?沈惜自认在后宫中呆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识过,比萧妃这招高明的计谋比比皆是。   随便拿出来一招都能让对方一落千丈。   她缺的只是时机而已,相信这也不会很远。   瞧着沈惜脸上扬起的灿烂笑容,在这火墙烘出热意的室内,沈桐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窗外灿阳都暗淡几分。   不用深想,她肯定是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沈桐算是看出来了,沈惜其实并非天生的坏人,只是身处这深宫之中,多少有些身不由己。   唯有步步为营,不主动招惹她人,做好自己的本分才能够顺利活下来。   但当她人陷害沈惜时,沈惜也并不软弱,甚至有些记仇,迟早会有一天从她人身上讨回来。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萧妃流产其实是宣成帝设计的?   沈桐右手托着下巴沉思。   沈惜在后宫之中向来小心谨慎,本身也挑不出什么大差错,宣成帝想要对沈家下手,必然不会绕开沈惜。   既然没有对沈惜下手的机会,他很可能就会制造机会……   沈桐张了张嘴,想给沈惜说出他的分析结论,转念间想到上次他已经提醒过沈惜要注意宣成帝,可实际上沈惜并没有放在心上。   否则也不会出现昨天的事来。   因此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阿姐,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我先去小花园里查看一二,有什么其他发现再来告诉你。”   说罢,他也不等沈惜有所反应,风风火火地又跑了。   小花园位于惜朝殿的东侧,地方不大不小,种满了沈惜喜爱的花草。   整个小花园被回廊围住,小花园北面回廊接连通往惜朝殿正门的路,南侧则通往正厅,西侧是一面拱墙,通往主道。   在小花园的东北角有一座假山池塘,几尾梅点红白的锦鲤在塘里游得正欢。   南北西三个方向都可以走到小花园。   沈桐此时就站在西侧拱墙下方,从左自右仔细打量着小花园里的整体情况。   看得出来沈惜平日里没少叫人来打理小花园。   麦冬草郁郁葱葱,昨夜落下的雪经过阳光照射融化,在草面上凝聚成小水珠,沿着麦冬草细长的叶脉滑落,轻垂在草尖上。   杜鹃花落叶被人清扫干净,几株红梅开得正盛,浓稠幽香迎面而来。   没看出来哪里有什么不对。   但疑点就是萧妃为什么不走主道,偏要走回廊绕道小花园来?又是怎么摔倒的?难道就因为花园地面是鹅暖石铺成的吗?   在小花园里没找到线索,沈桐转身离开,打算去萧妃如今住着的清荷殿打探情况。   他想着自己不知道去清荷殿路,还得找人问问,哪料刚出惜朝殿没走出多远,就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沈桐脚步一顿,惊讶道:“殿下,你们怎么来了?”   褪色的砖红宫墙之下,傅临烨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身量极高,如玉君子,仿佛一块被仙人精心雕琢的玉石。后背挡住了部分斜阳,阴影落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又为他平添几分神圣感。   当他那双黑眸望过来的时候,好似有几颗星子在他眼中跳跃。   傅临烨走到沈桐面前,低头垂眸,说话间隐隐有淡淡暗香缭绕,渡送他身上的热意。   “听夜阑说你出门很慌张,怕你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过来找你。”他说。   “多谢殿下关心。”像是受对方身上的热意感染,沈桐心下微暖,眉梢不知不觉染上笑意。   “不必谢我,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   “其实也没什么……”   想了想,沈桐决定还是如实将萧美人流产,沈惜被罚的事说出来。   光靠自己一人在这深宫里打探消息太过浪费时间,不如给自己找个帮手,指不定还要靠夜阑地身手帮忙。   傅临烨听得先是蹙起眉头,随后又舒展开来,凝视沈桐的眼眸很深。   “这恐怕并不是一场意外。”他得出与沈桐同样的结论,“你既然信得过我,不如将这件事交给我来查。”   沈桐连忙道:“殿下能来帮忙当然再好不过了。”   傅临烨侧身看向夜阑,不用他多说,夜阑已然明悟,点头应下之后,直接闪身离开做任务去。   看得沈桐心下一阵感叹:会武功就是好啊。   打从进宫之后,除了皇子所以外,沈桐就只去过惜朝殿这一个地方,就连先前误闯进去的冷宫该怎么走,他都忘得七七八八。   回去的路上气氛安静和谐,两人行走在这深宫之中宛若在散步一般悠闲,沈桐的心情便也逐渐平静下来。   偶有路过的身边的宫女侍从向他们行礼,沈桐也会笑着颔首应下。   不过就这么一直不说话也不行啊……   沈桐偷偷抬眸去瞧傅临烨的侧脸,却猝不及防地与对方瞥过来的视线撞到一起。   沈桐:“……!咳咳、咳!!”   一口气猛然卡在喉咙里,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眼泪花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泪眼汪汪地,很是可怜。   傅临烨拧眉为他拍拍背,哄孩子似得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要急,慢慢呼吸。”   沈桐又气又委屈地用力瞪他,还不都是因为你!   偷看的时候被抓包真是吓死他了!!   但这不合时宜的咳嗽刚好驱散了那份还没来得及升起的尴尬,沈桐渐渐缓和下来,小声地控诉:“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傅临烨继续哄着附和:“啊是是是,你平时没有这样过。”   沈桐怒,这明显的敷衍就太过分了啊!   可他一想到傅临烨未来的身份……罢了罢了罢了,你才是老大,小爷我不会和你一般计较。   被这么一打岔他都忘了刚刚想做什么来着了。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皮质物品砸在地面上闷响声,以及幼童稚嫩清脆地笑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   沈桐还没看清来的人是谁,眼前蓦地一花,整个人就被傅临烨搂住侧身一闪,以一种后背贴前胸的姿势躲到一颗槐树背后。   沈桐:“……”   等等!不觉得这姿势很有问题吗?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啊?!   这颗槐树足有三个成年人合抱般粗壮,树皮皴裂,树干光秃,再加上周围其他树木的阻挡,完全能把他们两人藏起来。   可是吧……沈桐相当纠结,现在他面朝槐树,紧贴在槐树粗壮的树干上。   树皮又干又硬,不仅膈人不小心还会划到皮肤。   要是往后动一下离槐树远一点,后背又会紧紧靠住傅临烨的前胸。   温热轻柔的呼吸喷洒在耳畔,激出他小块皮肤周围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身后宽阔的胸膛犹如盔甲般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却又更加柔软,随着呼吸动作起伏。   有力的心跳在背后震颤,像火一样的热度源源不断从身后渡过来。   惹得沈桐身体发烫,体温不由自主升高,刚刚褪去水色的眼眸又浮现一片雾气,眼尾发红,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似得。   他僵住身子,选择极尽全力贴近槐树,后背挺得笔直一动不敢动。   努力去忽略背后那令人耳红心跳的触感,以及抵在他后腰处,不容忽视的分量感。   然而如同一场追逐游戏,他越是贴近槐树,身后的人立马紧随上来,不留一丝细缝。   搞得沈桐都快变成一块狐狸饼了!   能不能不要再贴得这么近了啊啊啊啊啊啊!——   沈桐颇有些恼羞成怒,他用眼神朝傅临烨抗议,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他身上。   而是眼神专注认真,目不转睛地望向越来越近的人群。   这一下子让沈桐心里那点羞怒熄了火,忍不住随着傅临烨的视线张望过去,只见一名穿着鹅黄夹袄的小孩小跑着,嬉笑着追逐前方的小球。   正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傅听安。   作者有话说:   变态小孩出现 第21章 皇子所13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傅临烨!   这还是沈桐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傅听安。   只见在槐树前方数十米处的空地上,小皇子一身可爱鹅黄色夹袄,头戴虎头毡帽,迈着小步伐追上了那颗棕色羊皮球。   追上了,踢一下,再追,再踢。   玩得不亦乐乎,小米牙都笑得全露出来。   边跑还自娱自乐尖叫着笑闹:“哈哈哈!小皮球你别跑呀,你再跑也跑不出本皇子的手掌心!   哼哼,等本皇子抓住你,一定要给你套上小皮圈,让你给本皇子做小宠物!哈哈哈——”   紧随他而来的大宫女闻言一笑,细着嗓音说:“小皇子,这颗羊皮球可不能做你的宠物哦。”   小皇子跑步的步伐慢下来,停在原地好奇地询问大宫女:“兰菊姐姐,为什么小皮球不可以做我的小宠物呀?”   兰菊说:“因为它只是一颗皮球啊,不会说话不会动,怎么能做宠物呢?而且小皇子你不是已经有黑将军了吗?”   黑将军是傅听安的舅舅为了给他解闷,专门送进宫来的小奶狗。   它被拔掉了尖锐的指甲,套上了结实的皮圈,关在不到半人高的笼子里,整天只知道“汪呜汪呜”叫。   傅听安嫌弃它太弱小,特意给他取了个黑将军的威风名字。   “可我就是很喜欢我的小皮球嘛。”傅听安扁着嘴不高兴了,“而且黑将军一点都没有小皮球好玩,我宁愿让小皮球做我的宠物。”   他又圆又大的黑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开心的笑起来。   “对了!我可以把小皮球装到黑将军身上,这样小皮球既可以动又可以叫,就可以做我的小宠物啦!”   这话听得沈桐差点惊叫出声。   把皮球装到狗身上?该是什么恐怖分子才能发出这样的诡异发言!   关键是外面那群人完全没当回事,一脸习以为常,为首的大宫女兰菊还笑着哄傅听安:“好好好,都听小皇子的。”   “小皇子想让什么做小宠物,就让什么做小宠物。”   “好耶!”傅听安发出一阵欢呼。   年幼的孩童快乐得就像风,突如其来的出现,又咋咋呼呼地飘走。   踢走了他心爱的小皮球,又一蹦一跳地追了上去,顺便带走了伺候他的一大批宫女侍从,什么都没留下。   沈桐叹为观止,“虽然我没生过小孩,但我知道用这样的教育方式,那小孩以后不长歪了才是奇迹。”   言尽,他冷不丁地听见一句:“你怎么知道你生不出小孩?你又没有和人试过。”   “我又没和谁结过婚当然生不出来了……”沈桐表情无奈,随后猛然反应过来,“等会儿……你该不会是说的那种我生吧???”   好家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傅临烨!   沈桐瞳孔地震,嗖地转头怒视傅临烨,想看看是怎样薄情的嘴才能说出那样冷的玩笑!   “嗯……或许是吧。”   傅临烨轻声笑了笑,但那上翘的嘴角却像是为了忍住别的什么,故意做出来的笑脸。   漆黑的眼眸浓稠黏腻,压抑着某种可怕的东西,像是即将喷涌而出。   他不开心。   几乎不假思索,沈桐就得出来这样的结论,随之而来的,便是不解与疑惑。   他在不高兴什么?仅仅是看了一场错误的育儿教育嘛?   沈桐又从记忆深处翻了翻有关六皇子傅听安的事情,在原书里,他是个描写不过五句话的小背景人物,和傅临烨并无牵连。   那这无缘无故的厌恶之情又从何而来?   想不出答案,沈桐抬头想说点什么。   “微臣……”   “你……”   轻柔微软的双唇轻擦过额角,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又同时愣住。   额头上的触感清晰,挥之不去,沈桐装作若无其事的偏开头,实则心底频频尖叫,快要被接二连三的意外搞到精神昏迷。   他蜷缩起轻颤的手指,故作镇定开口说:“殿下,还是你先说吧。”   傅临烨深深地凝视沈桐。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柔和精致的脸部曲线,长而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在轻轻颤动,樱粉色的双唇轻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不安。   不知为何,他因骤然见到傅听安而升起的暴戾心情在这刻风平浪静。   这时,傅临烨才察觉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早已超过他给他人划出的安全界线。   也难怪沈桐会一直僵着身体。   令人无端起了想捉弄他的心思。   傅临烨唇角上翘,不仅没有往后退,反而更进一步,嘴唇几乎贴着沈桐的耳廓。   “我想问……你在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男声磁性低沉,“吃”字咬得异常暧昧,酥麻感从沈桐的耳朵钻进去,直冲大脑。   沈桐耳尖通红,整个人都快冒烟了,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颇为羞恼道:“殿下!你就不要再捉弄微臣了!”   他还在为对方担心呢,这人倒好,还有空捉弄他!   感情刚刚的不开心全都是错觉!   愉悦的闷笑在胸腔里荡开,傅临烨退后一步,放开对沈桐的禁锢,转眼又回到平时淡然的模样。   傅临烨说:“方才你想说什么?”   沈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知道,忘了!”   轻“呵”一声,傅临烨勾唇说道:“脾气倒还不小,既然忘了,那边算了罢。”   “唉,你等等。”沈桐一把扯住傅临烨的衣袖,郁闷地说:“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道歉,主动讨好我嘛,殿下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傅临烨依着他,说道:“好,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一时兴起捉弄你,我向你赔不是。现在你大人有大量,愿意告诉你想说什么了吗?”   沈桐摸摸鼻子道:“哼,勉强合格吧。其实……微臣刚才也只是好奇殿下为何会心情不好而已……”   心情不好?他吗?   傅临烨怔愣住,原来他刚才失态到连沈桐都注意到了啊……   看来自己也没有想象中不在意。   毕竟前世因为他的一时疏忽,没有提前料到傅听安会在无人出谋划策的情况下,敢对他用毒,害得他自己中毒身亡。   再次见到傅听安,他不会再把对方当成不足六岁的小孩了。   半天得不到回应,沈桐刚抬眼,就忽然被傅临烨捏住下颌,两指稍一用力往里捏,把沈桐的脸捏成肉嘟嘟的肉包状。   沈桐:???   他疑惑出声:“殿下,你在做森摸?”   傅临烨唇角向上,牵起一点弧度,慢条斯理地说:“某人觉得我心情不好,我在想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啊。”   沈桐:……   什么是快乐?原来你的快乐就是把痛苦建立在我身上啊!   在沈小狐狸全身毛毛炸起,即将凶巴巴地给他一爪子时,傅临烨蓦然放开手,并后退半步。   他煞有其事的感叹道:“手感真不错。看在你让我开心的份上,回头我让夜阑去妙芳斋给你带点心回来。”   沈桐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腮肉,哼哼唧唧地说:“小爷我脸上的肉当然手感好啦,又白又嫩,又滑又软,别说是殿下你了,连我自己有时都想揉一揉捏一捏。”   “唉,我这么优秀可怎么办哦。”沈桐假装忧愁实则得意的小表情藏都藏不住,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傅临烨就看着他卖乖,勾唇不语。   不好骄傲过头,沈桐轻咳两声,很是认真地说:“看在你认错态度真诚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啦。”   决计不说是被妙芳斋又贵又不好抢的点心馋的。   傅临烨欣然应下:“好。等夜阑回来,我就让他去买点心。”   正在秘密任务中,不知道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在等待自己的夜阑忽地恶寒。   夜阑:?   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作者有话说:   写妙芳斋点心的时候让我想到了某茶,硬生生排了两个小时队才买到(可恶!)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皇子所14   爹还是给你换个男人吧   消息比沈桐想象中要更快的收到。   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夜阑查到的消息更为细致,背后牵扯到的种种,也令他惊怒不已。   当沈桐脸色难看,满腹心事地冲到惜朝殿时,沈惜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眼睛红红像是已经哭过了,薄而唇色淡的双唇倔强得抿起,绷着一张小脸,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霜打过的杜鹃花。   焉了吧唧的。   一路上沈桐都想了好要怎么把事实甩到沈惜脸上。   最好能直接把人拍清醒:看啊,这就是你心存留恋的渣男,一个只想着要如何治你死罪的男人!   美女之间搞什么雌竞,男人才是万恶之源!   然后再让沈惜跨个火盆,去去晦气,渣男退退退!——   从头到尾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是沈桐在看到沈惜模样后,怒气先消散一半,随之涌上来的是心疼。   再一看到沈惜对面坐着的沈柏庭,他不由感到惊讶:“爹,你怎么也来了?”   沈柏庭轻嘬一口茶水,老神在在的:“怎么,闺女在宫里受欺负了,我这个孤寡老人还不能来看看啊?”   沈桐:“……”   看来沈柏庭都已经知道缘由了。   那么沈惜多半也知道了。   感情他才是最晚知道的那一个。   “哼。”沈桐轻哼一声,心里有些不爽地一屁股坐到沈柏庭旁边,故意阴阳怪气地开口。   “当然不是,既然您老人家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么表示呢?说法呢?就这么干看着我姐受欺负啊?”   说好是书中最大最牛批的反派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柏庭觉得手有点痒,想打人。   但他还未张嘴说什么,一旁的沈惜叹口气,主动替她爹说道:“小弟,这事也不能怪爹,还是我太不争气,连累你和爹爹操心了。”   沈桐忙道:“阿姐这话说得,要知道我阿姐可是心地善良和蔼可亲蕙质兰心,顶顶的好。你要再说她哪里不是,信不信我跟你急!”   他暗瞪了一眼沈柏庭。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的错。明明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凭什么要让女人来背负苦难。”   沈柏庭:“……”   实在是没忍住,他一手敲到沈桐额头上、   “要说你就给我好好说话。”骂人就算了,怎么还带范围攻击的。   沈桐捂着额头,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   沈柏庭作势还要打,被沈惜及时伸手拦住。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闹了。”沈惜语气无奈,明亮的眼眸里不再有悲与怨,胸腔里被一种名为“家人”的温馨感所充斥。   来自父亲的关切,以及小弟为了调节她的情绪,故意惹恼父亲的调皮……   这让沈惜蓦然清醒。   就像小弟说的那样,爱她的人有那么多,自己何必为了一个臭男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好似拨开云雾见明月,笼罩在沈惜脸上的阴霾骤然散开,漂亮的脸蛋再度光彩照人。   “爹,小弟只是在说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沈惜颇为怜惜地用手给沈桐揉了揉,脑袋上不小心被敲出来的红印,“本来就傻了,你再用力给敲坏了怎么办?”   “……”   沈桐和沈柏庭聚是沉默。   心说发言这么毒,女儿/阿姐应当是不再伤心了吧?   萧妃流产一事其实不过是宣成帝对沈家的警告。   在她流产前一日早朝上,从二品都指挥同知魏远主动上奏,请求宣成帝为他赐婚殷氏嫡次女。   魏远是什么人?   当年跟随宣成帝一同南下亲征,击溃南明国入侵军队,有从龙之功,如今更是在兵部工作,官拜从二品,相当于宣成帝的心腹之一。   这样的人主动请求赐婚,宣成帝能不答应吗?   于是他当场先应下,旋即话锋一转,如今的北陵国在他的治理下国富民安,明风开放。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又乃自古传承下来的传统,十分合理。   但他也不愿做什么乱点鸳鸯谱的恶事,平白害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所以还是等他问过殷氏家的嫡次女是否愿意下嫁魏远后,再指婚也不迟。   就算到时候人家真的不愿意,他也会给魏远安排一门,不比殷氏差的婚事。   可就在宣成帝话音刚落下,沈柏庭首先就跳出来说:“沈氏与殷氏本就是姻亲,此前臣去殷家访亲时,正巧听说了妻妹有意替侄女寻一门好亲事。”   “其中就有提到魏同知。”   “原本就他们嘱托臣向魏同知打探情况,没想到今日魏同知先提起赐婚的事。”   “正可谓天赐良缘。既然如此,圣上也不必浪费时间询问殷氏嫡次女的意见了,臣现在就替侄女应下魏同知的求亲。”   一席说完,宣成帝差点没把龙椅扶手上的龙头捏碎。   给气的。   事已至此,宣成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黑着脸应下。   内心里则气恨不已,埋怨沈家的手伸的太长,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沈柏庭身为他的老师,如今身居丞相,权倾朝野;其女为贵妃,高不可攀;其长子又是刑部司,主掌刑罚。   手中权力何其多,却仍然不知足……   宣成帝对沈家的惧怕与愤怒在这刻同时达到顶峰。   于是,着手策划了一出萧妃流产,沈惜禁足的戏码。   无形中败坏沈惜名声的同时,又给了沈家一巴掌,敲打敲打。   这些前因后果沈桐能借傅临烨之手查到,沈柏庭又怎么能想不到?   所以他不打算有所行动,适当的示弱有助于降低帝王对他的防备。   原本他进宫来,也仅仅是应了那句“闺女受欺负了,所以他这个当爹来哄一哄,安慰安慰”,这事也就算翻过篇了。   但是经过沈桐的一番暗示,倒给他提了个醒。   沈家在朝中显赫多年,从未对谁低头过。而宣成帝一向敬他重用他,这次也是头回驳他的面子,打沈家的脸。   这个头一旦开了,加上他的退让,说不准反而会助长宣成帝与对家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给他们“沈家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那岂不是以后人人都能跳出来踩沈家一脚?   光是想到这样的画面,他打心底都觉得烦。   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沈柏庭对沈惜说:“惜儿,别看你小弟傻,但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爹从前就给你说过,帝王无情,你可以喜欢他,但绝不能爱他。”   “你是他的妃子,但同时也是我沈柏庭的女儿。”   沈惜听懂了话中深意,神色微凝,“是,女儿知道了。”   沈桐听得暗自点头,心说这就对了,不要搞事不要搞事,要低调发育才能苟活。   紧接着就听沈柏庭继续说:“所以,爹还是给你换个男人吧。”   沈桐眼前骤然一黑:“???”   他听到了啥?!   作者有话说:   狠人还得看沈老爷子哦_(:з」∠)_ 第23章 皇子所15   笨蛋人设过不去了是吧   不仅沈桐被吓得差点一口水呛住,沈惜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左顾右盼,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所幸她早就让殿里的宫女侍从们退下,没有留下任何人。   沈惜无语开口:“爹啊,你怎么学起小弟来了,你女儿我胆子小,这种玩笑话你就不要拿来打趣我了。”   “爹没有在说笑。”沈柏庭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若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吃人的宫中,就听爹的安排,爹自有办法,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   沈桐没忍住插上一嘴:“阿姐如今尊为贵妃,想出宫哪有那么容易。”   他压低了嗓音,“爹,不是我说你,这种诛九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做,如今圣上身强力壮,哪有那么容易被换的,你儿子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砍头。”   “你小子,想到哪里去了。”沈柏庭摇头无奈。   诚然,以沈家如今的实力,想要偷天换日也并非完全无法做到。   只是如此一来会花费巨大代价,其后患也是无穷无尽,他还没失智到会拿沈家多年的筹谋去换取这样不尽人意的结果。   微微沉吟,沈柏庭向两人解释:“你们还记得太后礼佛的事情吧。”   太后刘敏因当年亲生女儿去世的事情耿耿于怀,心中有愧。   从那以后她一心向佛,每日念经吃素,为她早早离开人间的女儿积累功德,愿她的女儿来世能投胎到好人家。   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年都有不少人为了讨好太后,而在全国各地四处收刮佛教宝物。   而依照沈柏庭的说法,太后下月要去寺庙里祈福,地点就在盛安城外的明霞山上。   沈惜正巧可以借此机会,跟着太后一起去。之后再找个合理的借口留在寺庙里,届时无论是假死脱身,亦或是移花接木,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沈惜闻言,莫名有些心动。   身处这深宫多年,她十分清楚,想再拥有出嫁之前的自由,有多么的不容易。   如今有机会让自由唾手可得,沈惜难免心情起伏,忍不住想要答应下来。   然而到最后,她也只是轻轻地莞尔一笑。   “爹,这样做的代价还是太大了,不值得。”   沈柏庭不置可否,“为自己孩子有所付出都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沈惜朝气蓬勃地脸上笑容灿烂,“爹能这样为女儿着想,我很开心。”   “可是爹刚刚也说了,我沈惜可是你的女儿。你是北陵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身份尊贵,万人敬仰。我身为你的女儿,自然不输给别人。”   骄傲重回她身,沈惜红唇上扬,媚眼如丝,轻轻地一个挑眉都能勾人摄魄。   “区区男人而已,我就不信我还搞不定他。”   闻言,沈柏庭沉默片刻,历经风霜,却仍旧俊美的脸庞徐徐软和下来,露出无奈中带着宠溺的笑容。   “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了,那爹就不会再插手你的事情,记得要照顾好你自己。”   “知道啦,爹爹。”沈惜语气轻快地应下。   沈桐左瞧瞧沈惜,右看看沈柏庭,后知后觉一场谋逆危机,就在无形中轻描淡写地被解决了?   没等沈桐回味过来,沈惜对着沈桐笑吟吟道:“说起来,还要多亏小弟我才能这么快的打起精神。”   沈桐不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做什么。”   沈惜说:“怎么没有,你最近不是在给四皇子做伴读吗?连你都知道进取了,我又怎么能停滞不前。”   一股子学霸看学渣突然用功,难以置信,被激到了的味道。   沈桐:“。”   笨蛋人设过不去了是吧。   轻声一笑,沈柏庭面容和蔼地询问沈桐:“还没问你近段时间学的如何了?没有给四皇子添麻烦吧?”   说起这个沈桐来劲了,抬起下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气势汹汹的。   “我怎么可能给殿下添麻烦?!分明是殿下经常受到我的帮助而感激不已,他还说以后要报答我呢!”   沈柏庭好奇了,“你帮助他什么了?”   一想到自己不小心看到傅临烨自给自足,皇子宴席上蹿进傅临烨怀里,前不久还被傅临烨压在树干上这样那样……   沈桐:“……”   小脸蓦然一红,理不直气也不壮的,气焰弱了下来。   “就、就那样呗。”   “那样是哪样?”沈柏庭一脸莫名,“你说话就说话,脸红个什么劲啊?”   腾地一下站起来,沈桐又臊又纠结,“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总之、总之我在四皇子那过得很好,学问也在很认真的学,你们不必操心我。”   见沈柏庭还想再问,沈桐头皮一麻,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想起来四皇子约我有事,爹,阿姐,我先走了不用送!”   他脚下生风,蹬蹬几步就跑远了,远远还能看见他差点被门槛绊倒,又及时收脚的动作。   沈柏庭摇头失笑:“这孩子,问他两句还不乐意了,我又不会吃了他。毛手毛脚的样子,真担心他哪天在宫里着了人家的道。”   沈惜以袖掩唇,弯起眼睛笑笑说:“小弟年纪还小,少年心思也就重了点,这没什么不好的。”   “凭他的机灵劲儿,我想也没几个人能害得了他。”   “但愿如此吧。”沈柏庭说着,押了口茶。   “对了爹,四皇子那边……你查的如何了?”   暗光隐入眼瞳深处,沈柏庭一脸意味深长:“这个四皇子没有明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我都只能查到一部分。有关他这几年在冷宫中做了什么都毫无收获,更别提其他的了。”   “四皇子……傅临烨比其他几位皇子,要更加难缠。”   *   另一厢,惦记着傅临烨约他今日出宫转转的沈桐很快就返回皇子所。   脸上的热意早就被冷风给吹没了,隔着老远的距离,沈桐一眼就发现立于人群中,身形挺拔如寒松的傅临烨。   小跑着几步迈过去,沈桐唇边呵出几团白雾,眉眼弯弯。   “殿下,久等啦。”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24章 皇子所16   喊他哥哥   “……方才和阿姐多聊了两句,所以来得有些晚,没让殿下等太久吧?”沈桐小声解释道。   傅临烨微微摇头:“无妨,我也才到没多久。”   今日是岁旦佳节,整个盛安城都洋溢在节日的喜庆之中,早前沈桐一方面觉得进宫时日一久,每日做伴读的工作多少有些枯燥。   另一方面又想感谢傅临烨安排夜阑帮他查萧妃流产一事。   于是他想着在岁旦佳节这天,邀请傅临烨一同出宫游玩一番,他做东,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傅临烨自然是欣然应允。   实际上沈桐还打着刷傅临烨好感度的小算盘。   在原书后期,傅临烨登上皇位之后变得冷戾无情,多半也是跟这些年在宫中的遭遇有关。   他想傅临烨在冷宫中被关了这么些年,父不爱母不在的,每年岁旦都是一个人过,那得多寂寞啊。   而今年就不同了,有他在,定要让傅临烨感受到人间真情。   日后念在往日情分上,傅临烨不说站在沈家这边,能在沈家危难之时不落井下石也是好的。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落在脸上转瞬化作一滴水珠,凉凉的却并不感到寒冷。   傅临烨撑起一柄印有梅花图案的竹伞,示意沈桐靠近他些,否则竹伞遮不住落雪。   两人间的距离本就仅一拳相隔,再凑近点上身几乎都贴在一起了。   彼此间的温度在无声中传递,沈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不在焉地问:“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傅临烨垂眸看了他一眼,“快了,夜阑马上就到。”   正说着,就听见清脆的马蹄声哒哒地自远及近的传来。   沈桐和傅临烨此时正在离出宫最近的宣化门附近主路上,只见铅灰色的天幕之下,夜阑架着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这边的方向而来。   等到马车停在他们面前,夜阑从马车前室上跳下来,冲两人一低头行礼。   “殿下,沈公子。”   傅临烨不冷不淡地“嗯”了声,偏头对沈桐说:“走吧,我们乘马车出去。”   “对哦。”沈桐恍然,腼腆笑笑,“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如果是靠他们两人走着出宫,那估计还没走到盛安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就已经开始累了。   这次他们出宫没带什么人。   起初沈桐还在替傅临烨愤愤不平,那五皇子傅兴瑞出宫回回都阵仗大,随行人数近百,美人美酒样样不缺。   怎么到傅临烨这,出个宫连像样的护卫都没有。   后来还是傅临烨说:“在盛安城里几乎没几个人能打得过夜阑,有他在绰绰有余。况且随行的人一多,玩起来也很不自在。”   沈桐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哈,便也就释然了。   马车轻摇慢晃地行驶出一段路,等到出宫之后,喧嚣与热闹仿佛熔浆爆发似得喷薄而出。   隔着马车都能感受到盛安城百姓们的喜悦与快乐,是那样的简单与纯粹。   毕竟是穿书后过的第一个节日,沈桐对岁旦佳节也是期待已久。   他挑起车帘留出一小条细缝,透过细缝刚巧看到街边表演杂耍的一名壮汉,正举着一把燃烧火焰的火把,往嘴巴里塞。   沈桐:“!!!”   好家伙来真的?!   他小声惊呼,时而为壮汉的危险动作提心吊胆,时而又为壮汉毫发无伤的精彩表演握拳振奋。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瞪得溜圆,流光溢彩印照在他眼眸里,如烟花般绽放开。   在他对面坐着的傅临烨不言不语,默默地把沈桐的小动作尽收入眼底。牙槽轻咬,抿起的薄唇无知觉地上翘,竟没有察觉到,自己会为了沈桐的一举一动而感到愉悦。   好像与平日一般无二的世界都变得鲜活起来。   马车越走越远,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停下。   旁边就是一家大家酒楼的后院,夜阑先跳下马车,随后撩开车帘冲里面说:“爷,我们到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意选的这里,作为佳节游玩的起点。   沈桐跳下马车,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两步,半个身子都隐在小巷子内,两眼目不转睛地在热闹的街道上流连。   房屋鳞次栉比,行人川流不息,街道两旁满是酒馆、食肆泡泡整理、作坊和老板叫卖着的小摊贩。   大街上灯火通明,由南自北灯火蔓延,宛如一条红色的火龙。   沈桐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忽然间瞧见在他正对面右手边有一家卖面具的小摊贩,福至心灵,顾不上人多就拉住傅临烨往对面挤。   “殿……哥哥,对面有卖面具的!”   ……差点说秃噜嘴,他们可是在马车上说好了,凡事都要低调,出宫之后就以兄弟相称。   原本按实际岁数来说,沈桐要比傅临烨大上一岁,应当他做兄长才是。   可傅临烨却以他看起来更沉熟稳重为由,让沈桐喊他哥哥。   沈桐:“……”   这声“哥哥”喊得他脸上发烧,好在周围人声鼎沸,无人注意到这些,只是会因为两人长得好看,多看上两眼。   而后感叹一句是哪家人这么会生,两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长得俊。   “卖面具咯!卖面具!五文钱一个,九文钱给两!”   那卖面具的小摊贩见着沈桐拉着傅临烨过来,笑着说:“两位少爷看上哪个尽管挑,都是自家做的,又划算又好看!”   沈桐一眼相中其中一个白色兔子耳朵面具,伸手拿起来转身就在傅临烨脸上比划。   白色兔子耳朵面具只有上半张脸,下半空空,露出傅临烨挺翘的鼻梁,和樱粉色的薄唇。   一对雪白的兔子耳朵又长又软,放在傅临烨身上,无端给他增添了几分乖巧感。   还怪可爱的。   “噗嗤!”沈桐没忍住,眼底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傅临烨不冷不淡地睨他一眼,抬手取出一只粉色的狐狸面具。   同样是只有半张脸,又圆又尖的狐狸耳朵上挂了两朵用彩线编出来的小花,脸是半圆形,罩在沈桐脸上,更衬得他面若桃李,煞是好看。   这分明是一面小女孩用的面具。   傅临烨用目光细细勾勒着沈桐的面容,浅笑说:“嗯,确实好看。”   四目相对,即便是被面具挡住了半张脸,但傅临烨那双漆黑如墨色的眼眸里,就像是点缀了繁星。   沈桐一时看得入了神。   面具摊主笑呵呵地附和:“唉哟两位少爷挑的真好!这粉狐狸和白兔子面具可是咱这摊子上独一无二的两个,配二位爷正正合适!”   不需要傅临烨多说,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如同隐形人的夜阑自觉上前,给了那摊主应得的银钱。   摊主接过银钱拿在手里掂量几下分量,顿时眉开眼笑,笑得越发灿烂,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多谢二位爷赏赐,小的祝二位爷事事顺心,身体健康,财源滚滚,岁旦节快乐!”   替沈桐把狐狸面具穿戴好,傅临烨低头对着小狐狸轻声笑说:“我们走吧,这夜晚,才刚刚开始呢。”   作者有话说:   沈桐:等等,说好的我做东呢!   傅临烨:好老公怎么可能让老婆花钱:) 第25章 皇子所17   你看起来很熟练啊!   茶楼听书,妙芳斋里买点心,吹糖人,挑灯花,看杂耍……   两人几乎把整条街上最火爆的项目给玩了个遍。   时辰接近亥时,而今夜没有宵禁,盛安城中的百姓们依然玩得很嗨皮。   倒是沈桐先累了下来,随便选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领着傅临烨,以及大包小包挂满两条手臂的夜阑走了进去。   “唉哟,几位爷往里面请勒!”立时有笑容标准得体的店小二过来欢迎他们。   “几位爷是第一次来咱们福来酒楼嘛?呵呵,没来过正好尝尝咱们店里的招牌菜!咱们这因为今天过节,无论新老顾客通通都会送上一份‘福禄寿喜’四个福袋。”   “让各位在咱这吃好喝好,顺便还能把福气带回家!”   “几位爷想看风景?当然没问题!咱们这酒楼大,三楼的位置早就给几位爷收拾好了,正等着几位爷来哩!”   操着一口粗狂的口音,店小二带着沈桐三人直接上到三楼,进了靠里面窗户的一张桌子面前。   细致又麻溜地用挂在肩上的麻布擦了擦凳子,随后手脚灵活地打开落地窗户,让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   店小二说:“几位爷请这里坐!这可是咱们酒楼里视野最开阔的位置之一,从这里还能看见‘池中莲’的表演,保管让几位爷满意!”   酒楼旁边就是一面青湖,在水面正中央搭建着巨大无比的水中舞台。   舞台整个呈莲花状,层层叠叠盛放开,中间的莲蓬被设计成了明黄色表演台子。   而环绕在四周的轻舟宛若莲花落下的花瓣,漂亮又应景,不少衣衫亮丽,看着就很有钱的宾客坐落其中。   坐在这里的确能把下方的景色都纳入眼中,这店小二倒是很会挑位置。   沈桐头伸出窗外向下张望一番,而后看向店小二好奇地询问:“哦?那‘池中莲’上都会有哪些人来表演啊?”   说起这个,店小二如数家珍:“几位爷你有所不知,今晚会有百花楼的‘冷月’,青怜馆的‘苍玉公子’,幽香阁的‘怜红’……”   店小二报出来的名字越多,沈桐的脸色越是微妙。   呃……这些什么楼啊什么馆啊的,可不就是青楼嘛!   那些会上台表演的是什么人就可想而知了。   沈桐插嘴打断店小二的话:“咳咳、那啥,你不用再说了,小爷我都知道了,你去给我们备上些好酒好菜,赶紧送上来吧。”   “原来这位爷都知道啊……”店小二露出个男人都懂得笑来,应下沈桐的吩咐,“小的现在就去给几位爷准备好酒好菜,几位爷稍坐片刻。”   “号码牌就在小桌的抽屉里,几位爷有需要可以直接从楼上叫号,只需要报出对方的花名即可。若是中了的话,很快就会有佳人前来应约的。”   他用眼神暗示沈桐右手边的小桌抽屉里有东西后,便嘿嘿嘿笑着就下了楼。   沈桐:“……”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设定?!   傅临烨眼神意味深长:“看起来,你很熟练的样子啊?”   “我哪里有!”沈桐宛如受惊了的小狐狸,疯狂地摇头,“我可从来没有叫过什么号,哥哥你可不要冤枉我!”   他懂这些完全是受到原主的记忆影响,和他本人可没任何关系。   再者以原主本就不俗的样貌,以及他挑剔的口味,还真没什么人配得上让他叫号。   “呵,我知道了。”   傅临烨不多言,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放在手边,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走了这么大半天,脸上又被面具闷住,额前的碎发早就黏在脸颊上。   沈桐看着他的样子也觉得自己不舒服,把面具顺手拨到脑后,左右摸摸自己身上,却发现没有带上自己的手帕。   正打算问傅临烨借手帕用用,一抬头就瞧见个眼熟的面孔。   对方也看见了他,面露惊喜地“咦”了一声后,大步就朝他们这边迈过来。   “哈哈哈,是沈桐?!真是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来人是原主原来的损友之一郭康,当初被沈桐当做借口,来哄骗沈惜的对象就是他。   这家伙之前因为定亲的事情忙了很久,一直没有时间来找沈桐,如今偶然间在这里撞上,沈桐不得不回打起精神应他。   “还说我,你小子,总算舍得出来见人了。”沈桐挑眉戏谑地看着郭康。   郭康挠挠头,傻笑着说:“之前不是忙嘛,都没时间出门玩耍了。”   他略带羞涩地露出站在他身后眉目清秀的女子,主动介绍道:“这位就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妻林兰芳。”   林兰芳温柔一笑:“小女兰芳见过沈小少爷。”   沈桐笑说:“我和康子都是多年的朋友,嫂子无需同我客气。”   “就是就是,他可是盛安城的有名的阔少,跟他客气个什么劲!”郭康连连点头,视线转而落在沈桐对面的傅临烨身上,目露疑惑。   “这位又是……?”   郭康其人,说好听点就是心胸大方,说难听就是傻。   当时在太后的寿宴上都一门心思只顾着林兰芳,对着傅临烨也仅仅瞥了一眼,而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还是林兰芳悄悄扯住他的衣袖,主动冲傅临烨行礼,语气都恭敬许多。   “小女林兰芳见过四皇子。”   郭康:“!”   他被傅临烨的身份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般跟着林兰芳做动作:“……臣郭康见过四皇子。”   “嗯。这里不是宫中,不必多礼。”   傅临烨很有眼色的起身,微一颔首:“我下楼去洗手,你们先聊着吧。”   他眸色深沉的眼睛轻扫过沈桐,旋即又收回视线,闲庭信步般下楼去了。   直至人影消失,郭康方才如梦初醒,一把抓住沈桐的手腕。   “好小子,你怎么和四皇子混到一起去了!?”   “这话说得,我怎么就不能和四皇子混在一起?”   沈桐不动声色地从郭康手中抽出手,给他和林兰芳一人倒了一杯水,请二人坐下说话。   郭康顾不上喝水,面带些许急色,压低了嗓音:   “你又不是不知道,四皇子他无权无势,还没什么背景。以你如今的身份,跟他走得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再说五皇子那边你要如何解释?”   沈桐脸色不变:“我沈桐交朋友什么时候也需要看身份了?和四皇子往来也从未想过要从他身上获得过什么。至于五皇子嘛……”   “恐怕没什么好说的,已经掰了。”他很干脆地说。   郭康傻眼:“什、什么掰了?你和五皇子他……”   “就是字面意思,我已经和五皇子断交已久,如今我和他只不过是臣子与皇子的关系罢了。”   郭康憋了又憋,震惊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关系这般好,怎么说断交就断交的……”   沈桐懒得多做解释,不甚在意地:“此事说来话长,三言两句也说不清楚,你知道情况就好,不过我虽与五皇子断交,但这并不影响你我间的关系。”   郭康闻言神色一震,“这是当然了,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是我郭康的好兄弟!”   尽管郭康是经过五皇子介绍,原主才认识的。但他为人心眼不坏,护短又仗义,凡事都先为他们几个兄弟着想。沈桐很欣赏他的性格。   不过坏也坏在这一点上,郭康人是直肠子,一根筋,很容易被人利用。   大概这也是五皇子喜爱找他玩的理由之一吧。   但现在不一样了,傻小子郭康心里有了更加在意的人,往后即便会被有心人利用,也要掂量掂量,不会再只顾着认死理横冲直撞。   单凭这点,沈桐打心底感激林兰芳。   端起茶杯对准林兰芳,沈桐眉眼弯弯,郑重地说:“还要感谢嫂子对康子的照顾,小弟在此以茶代酒,敬嫂子一杯。”   林兰芳温婉笑说:“哪里,这都是小女应该做的。”   沈桐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康子他性格很好,就是这么大岁数了,还是童心未泯,天真单纯了些。在日后生活中,还要劳烦嫂子看着他,多帮他把把关。”   林兰芳应下:“这是自然,夫妻本是一体,康子也承诺不会对我撒谎和有所隐瞒。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和他自会仔细商量,慎重决定。”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唯有郭康没听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不满地:“喂,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说我傻,这样不好吧!”   林兰芳掩唇轻笑,沈桐也被他的傻气逗笑出声:“谁说你傻了,我分明就是在夸你。”   “什么童心未泯,天真单纯,这不就是哄小孩的鬼话嘛,哪里是在夸我了!”   恰好此时店小二将点好的酒菜送上来,有序地摆放在桌子上。   郭康伸手拿过酒壶,一手握住酒杯,几下斟满酒水,端起来递到沈桐面前。   “咱们两兄弟也有好久没走一个了,来,一口干了他,我就相信你是在夸我。”郭康不容拒绝的说道。   瓷白色酒杯只有大拇指般的高度,杯底看着也浅,一杯的容量并不多。   穿书前沈桐可是能单独干掉一箱子啤酒,区区小酒杯的酒,他还没放在眼里。   “好!那小弟我先干为敬,恭祝二位订婚快乐。”   接过郭康递过来的酒,沈桐仰头一饮而尽。   另一头,刚刚洗完手正准备回楼上的傅临烨冷不丁地,背脊猛然爬上一层寒意。   傅临烨:“?”   他怎么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到底会发生什么捏~~~   ——   本文下章开始入v啦!今天的更新比较早,大概在今晚凌晨左右还会更新v章!前三天的订阅对作者非常重要,跪求宝子们先不要养肥,支持一下订阅一波,么么~   ——   推推专栏的预收呀:   《笨蛋美人嫁给暴君以后》古早味小甜饼,笨蛋美人受和心狠手辣攻   《我在猛鬼男高谈恋爱》万鬼迷美强受和苏炸天醋精狼狗攻   《全球异变后我创建了诡物密会》幕后流+基建+现代架空非现实向   《替身[ABO]》诡计多端的1和糖心乖软受   下本想看什么跪求宝子们收藏一下~ 第26章 皇子所18   从此往后,你就再也别想逃了   烈酒入喉, 辛辣带甜的冰冷酒水浸进五脏六腑,转瞬间化作火球在身体里炸开,猛地腾起阵阵热意。   沈桐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郭康同样爽快地干了杯酒, 舒畅地呼出口气, “啊~还是福来酒楼的酒痛快,这滋味真不错!”   他又给自己续上一杯酒,一边询问沈桐:“对了,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四皇子混在一起去的,你到底看上人家什么了?这么紧巴巴地跟着人家转。”   沈桐不应他,迷迷瞪瞪地打出个酒嗝:“……嗝儿~”   “呵,你小子!”郭康笑骂,“许久不见,喝了我这杯酒, 竟然还会糊弄我。来来来, 再喝上一杯, 赶紧跟我说实话,四皇子有什么好的, 值得你跟随他?”   不知不觉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反应慢半拍的沈桐这才在脑子里理清郭康问得是什么。   沈桐有些晕,大着舌头说:“你说……你说我看上四、四皇子什么?”   郭康:“对对对, 就是他, 你看中他啥了?”   又是一阵沉默, 沈桐脸上烧的厉害, 嘴里都是酒气, 慢腾腾地开口:“他那么……大……那么粗……我当然、当然选他啦……”   作为全文最粗的大腿, 未来的冷戾帝王, 他不抱紧傅临烨, 还能抱紧谁?   只是这话听在郭康耳里,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郭康:“……”   他表情纠结复杂又难以形容。   若非要用话说出来,那大概就是“玩了这么久的小伙伴好兄弟居然是断袖,而我今天才知道他不仅喜欢男人,还馋人家身子”这回事。   皮薄肉厚的饺子被夹至郭康嘴边,林兰芳面带微笑地说:   “沈少爷这是在说四皇子身份高贵,日后成就比他大,又博学多知,见识宽广,他很欣赏四皇子,所以才会选择跟随他呢……你就不要管那么多,吃你的饺子吧。”   郭康一口咬住饺子,嚼吧嚼吧,将信将疑地。   “原来是这样吗?那应该是我想多了,我这不也是在关心他嘛……唔,这饺子味道真不错,娘子,我还要~”   林兰芳嗔笑:“我还没嫁给你呢,乱喊什么……嘴馋的傻子!”   两人在这厢打情骂俏,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玩着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小游戏,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桌不止他们两人坐着。   此时沈桐已经默不作声地把放在他面的那壶酒给干没了。   林兰芳扯扯郭康的衣袖,“依我之见,沈小少爷这怕是已经醉了吧?”   “不可能吧,他酒量没这么差啊?”郭康说着,拿起酒壶在面前晃晃,惊讶道:“咦?这一壶酒都被他喝完了啊?”   以前他和沈桐五皇子三人相聚喝酒,随随便便喝上一天都没有问题,可这是在边聊边喝的情况下。   此时沈桐连口菜都没吃,短短的时间内就把酒都喝完,这下搞得郭康都摸不准情况了。   郭康苦恼地挠挠头,“这怎么办,要不我们给四皇子说一声,先把他送回去吧?”   话音刚落,低沉磁性,一如弹奏高山名曲的男声响起。   “哦?你们要给我说什么?”   皇子不比其他人,即使是傅临烨说了在外不用多礼,郭康两人下意识,也依旧毕恭毕敬的。   连忙起身回应,郭康小心翼翼地说:“这……回四、四爷,我看沈桐他好像喝醉了,打算先把他送回沈府,正想给您说一声呢。”   傅临烨视线流转,落到沈桐身上,瞧他双颊绯红,眼眸半阖,如小鸡啄米似得点头脑袋,毫无防备的模样,眸色猝然一沉。   “谁准你给他灌酒了?”   突如其来地威压令郭康瞬间慌神。   对方冷冰冰的视线宛如一条绸带紧勒住他的脖颈,遏住他的咽喉,让他感到难以呼吸,无端产生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死的错觉。   “我、我没有……”   郭康磕磕巴巴说不清楚话,关键时刻还是林兰芳上前一步,不顾礼仪握住郭康的右手,冷静开口。   “回四爷,是我的疏忽,一个没留神让沈小少爷自己把一壶酒喝完了,还请四爷责罚。”   闻言,傅临烨不发一言,打量着林兰芳的眼神似是在辨别她话中的真伪。   直到林兰芳都忍不住开始背心冒冷汗的时候,那如同大山般压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才收走,强烈的窒息感也随之消失。   傅临烨弯腰伸手,打横就把沈桐轻松抱起,目不斜视地就朝外走。   郭康两人全程都低垂着头,目视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出。   只感觉一阵淡淡地寒梅清香擦肩而过,伴随着一句冷淡地男声:“人我带走了,你们下不为例。”   待人走远,耳畔再度传来店小二喊菜的声响,两人才似从高空回到人间。   郭康拍拍胸口,刚才一段惊心动魄吓得他大嗓门都没了,“我的娘嘞,我刚刚差点以为四……要杀掉我了。”   冷静片刻后,随之涌上来的是担忧感。   郭康面露忧色:“四……这般凶,沈桐落在他手上不会吃亏吧?”   越想越不得劲,郭康转身就想跟着冲出去。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把人带走!”   “等等,你不要冲动!”林兰芳拽住郭康,疾声道:“笨!你也不想想四爷是因为什么才变得那么凶,之前明明对我们还很客气。”   郭康顿住脚步,犹疑着,略做沉思。   “嗯……好像是看到沈桐醉酒,怀疑是我们灌他酒的时候?”   林兰芳徐徐放下心来,“对,就是如此。依四爷对沈小少爷的紧张程度,沈小少爷在四爷身边,不会出事的。”   能让传闻中的冷面皇子轻易色变,说明沈桐对傅临烨来说,已经是相当重要的人了。   另一厢。   傅临烨抱着昏睡中的沈桐,很快回到最初停马车的小巷子里。   夜阑一手撩开车帘,一手护着傅临烨登上马车,出声询问:“爷,现在就回宫吗?”   傅临烨垂眸替沈桐拂开黏在鼻子上的长发,面色冷淡道:“先不回宫,去城西。”   夜阑微顿,旋即垂首应下:“是。”   车帘落下,车厢内蓦然一黑。   盛安城内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车厢之外,一时间车内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半明半暗的小小车厢自成一片天地,空气都仿佛变得黏稠起来。   喝醉酒的沈桐四肢瘫软,浑身无力得像一只酒心小狐狸,需要傅临烨抱在怀里,右手穿过他的腋下搂住上半身,才不至于让他整个人滑下车座。   偏生醉意朦胧的沈桐醉而不自知,脑袋埋在傅临烨脖颈间蹭来蹭去,嘴里还不知道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半响都不安生。   傅临烨被蹭得没有脾气,低声笑骂:“真是欠了你的。”   他索性用另一只手扣住沈桐纤细的腰肢,用力往怀中按了按,这才让沈桐渐渐安静下来。   滑腻细软的黑发时不时撩过下巴,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在鼻翼间徘徊不散,双臂间传来温软的真实触感令傅临烨感到恍然。   他何曾与人如此亲密无间过?   哪怕是记忆中的母亲,也仅仅是揉揉他的脑袋,拍拍他的肩膀。   死而重生过的他本该与人保持更多距离——起初他也是这般打算的,可不知不觉中竟让怀中人靠近他,以一种毫不设防的姿态。   你到底是谁呢……   傅临烨又一次在心底低叹疑惑。   分明已经安静下来的沈桐却忽然睁开眼,眨巴眨巴茫然没有聚焦的眼眸,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傅临烨低头捏了捏沈桐的脸颊肉,垂下眼睫:“醒了?”   “唔……”沈桐略带沙哑的□□一声,想要挣脱令他呼吸困难的束缚感,傅临烨顺势松了松双臂,使沈桐能半靠在他肩膀上。   沈桐眼神迷离起雾,神色困顿地环顾周围一圈,似乎在迷惑这里是哪里。   紧接着视线移到傅临烨脸上,涣散的瞳仁渐渐定了焦,随后迸发出明亮的光。   沈桐:“美人!”   “……”   傅临烨眯了眯眼,“你叫我什么?”   沈桐置若罔闻,用陌生中带着惊艳的目光在傅临烨脸上徘徊,小声惊呼:“美人,你长得可真好看啊——”   ……得,这是还醉着呢。   醉的还不轻。   傅临烨不准备和一个醉鬼多说什么,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多看着沈桐,至少不能再让他喝得这么醉。   有他在旁边还好说,若是他不在……   一想到沈桐会在别的人面前,露出这样的醉态,傅临烨内心莫名不爽。   他没注意到,怀中沈桐已经开始大着胆子,上手试探着去摸傅临烨的脸庞。   白皙中透着粉的指尖划过傅临烨的眉毛,顺着对方挺拔的鼻根往下。   像一根调皮的羽毛,略过傅临烨紧抿着的唇角,锋利锐气的下颌线,在对方凸起的喉结处揉捏。   目光中有些许的困惑,像是在奇怪美人光洁的脖子上为什么会长喉结。   喉间触感麻痒,傅临烨不受控制地吞咽,喉结滚动,惊得沈桐指尖微颤,向后缩了缩。   傅临烨眸色低暗,近乎克制地出声询问:“怎么不继续了?嗯?”   他尾调沙哑,呼吸间说的每一个字都滚烫无比,连带着车厢内的温度都开始上升,沸腾。   思维短路的沈桐想不明白为何美人会有喉结,干脆懒得纠结,好奇的目光停在了傅临烨的胸口上。   刚才他就觉得美人的胸膛又硬又结实,如同钢板,一点起伏都没有。   不由得心生怜悯,多好的一个大美人啊,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正好长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居然被关在这黑不溜秋的小房子里。   在他看来,说不定是被人陷害才落到如此地步!   沈桐认真又郑重地说:“美人姐姐,你不要怕,有我在没人敢继续伤害你。所以……你愿意跟我走吗?”   急促地呼吸骤然一窒,傅临烨咬了咬牙槽,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   沈桐依言重述:“我说,美人姐姐你不要怕,在这盛安城内还没几人敢从我手上——唔!”   最后的“你”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傅临烨一把扣住后脑勺朝怀里压,动作猛烈迅疾,让沈桐差点咬到舌尖,脑中有短暂地空白。   而傅临烨直接被气笑了。   他竟敢把自己当成女人?!   当成女人也就罢了,居然还直接轻易的就让人跟他走?   瞧瞧,这语气多么熟稔,眼神多么真诚。   都说人醉了之后才会露出真实的一面,说不准以前沈桐就是这样处处留情,夜夜寻欢。   嫉妒宛若野草在内心深处疯狂生长,只消有火星飘过,就能在眨眼间将野草点燃,熊熊燃烧,滚入四肢百骸,让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占有他。   怀中人到底是谁重要吗?   不,起码在这一刻,傅临烨再也不能骗得了自己,怀中人到底是谁并不重要。   早在那霜天冻地之中,少年一袭红衣烈烈向他走来时;   在那星辰缀满黑夜,少年人轻执起他的手,说要来做他的家人那刻;   在灯火如龙,行人喧嚣的小巷里,少年鼓起脸颊,别扭又羞恼的一声“哥哥”中……   已然拐向某种他从未预料过的未来去了。   “呵呵……”傅临烨沉沉低笑开。   不需要再试探,他改变主意了。   又是一阵不舒服的束缚感,沈桐挣扎着身子,动作多上几分抗拒。   “你……你放开……”   扣在脑后的手掌岿然不动,紧绷削瘦的手腕甚至浮现出青筋,傅临烨掐住沈桐的下巴微微上抬,显露出对方精致漂亮的颈线。   傅临烨感到身体里有种失控的紧张感,但他丝毫不慌乱,动作慢条斯理有种异样的美。   衣襟早就被沈桐在挣扎间弄得乱七八糟,一直别在脑后的面具也在紧密的碰撞间,松开束带,“嗑哒”一声掉落在地。   他轻舔因紧张发热而干涸的唇面,眉宇间染上阴影,用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不管你是谁,既然招惹了我……”   眸底溢满难以驱散的黑雾,嗓音是温柔的,说出来的话却是残酷的。   “从此往后,你就再也别想逃了。”   兀自撒酒疯的沈桐哪里能懂傅临烨话中的意思,他在傅临烨怀中自顾自地扑腾半响,没多少用不说,反倒还折腾出一身的汗。   沈桐难耐地向后拱着身子,嘴里喃喃道:“……热……好热……我好难受……”   他是真的很热,上品好酒的绵延劲道在此刻全部发挥出来,又被傅临烨占有性极强的困在怀中,加之方才他自己的一阵瞎扑腾。   此时他仿佛身处在巨大的火炉里,浑身上下散发滚烫热意。   双手不受控制的拽了拽衣裳,沈桐隆起眉头,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满布红晕,湿汗沿着耳鬓滑落随后没入衣襟内。   “……我好热啊。”沈桐小声嘟囔一句。   傅临烨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紧盯沈桐脸上,忽然轻声一笑:“很热?哪里热?”   沈桐胡乱指了指他的额头、肩颈、胸腹,感觉自己身上哪哪都冒着热气。   而相较之下,傅临烨身上露出来的地方要凉一些,宛若质地温润的羊脂玉。   也不知他说话时俯身的动作蹭到了沈桐哪里,温凉不至于冰冷刺骨的温度,极大缓解了沈桐身上的燥。   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速度太快了,沈桐还没好好感受到,就没有了。   这令沈桐不由自主去追逐那抹温凉,双手自发攀住傅临烨双肩,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汲取凉意似得,发出一声舒爽喟叹。   如今近的距离,让傅临烨抬起眼皮去瞧沈桐,却见少年双眸轻闭,面若桃脂,细密卷长的睫毛随着动作轻颤。   酒气滚着少年呼出来的热气迎面扑来,对方仍不满意似得低吟:“……热……我好热……”   两世为人,傅临烨还是头一回遇见这般撩人心扉的情态。   更何况眼前人还是他刚刚明确心意想要占有的人。   傅临烨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气,美色当前,他却不得不把持住。   在猎物自投罗网之前,他可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以免把猎物吓跑了。   用近乎哄孩子的口气轻哄沈桐,傅临烨语气温柔地:“忍一忍,等会儿到家后就可以凉快,不热了。”   听到回家就能不热,沈桐果然没有再多抗拒,只是焦急询问:“还有多久才到啊?”   傅临烨轻拍他的背脊,说:“快了,很快。”   盛安城城西有一处宅子,是他生母在世之时秘密留下来的,如今被傅临烨继承,充作他在盛安城内的一处隐秘据点。   若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傅临烨就会来这里下达命令,自会有人手前来接应。   因而这处据点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位置。   驾驶马车的夜阑听力不错,在沈桐出声喊傅临烨美人姐姐的时候,就默默扬起马鞭,以迅速不失平稳的速度控制马车朝目的地飞驰而去。   这处宅子不进马车,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只留两三名线人看守出入口。   此时守在大门口的线人远远听见有马蹄声传来,不由目露警惕,满身戒备。   在看到是夜阑驾车,且马车上有接头的标志后,他赶紧就去把大门打开,放马车进了宅邸。   马车一路直行,最终停在了内院入口。   沈桐被傅临烨抱着进入内院,临走前还能听见傅临烨的一声吩咐。   “看好这里,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余下夜阑牵起缰绳,赶着马往马厩的方向走。   线人随行在他身侧,问他:“主子亲自带人过来……对方是刑犯?”   夜阑想了想,说:“那不是刑犯,那是咱们未来的另一位主子。”   “……啊???”   寝室中。   即使傅临烨鲜少来此处,房间里依旧干净整洁,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床褥都有一股被熏过的檀香味儿。   傅临烨将沈桐轻轻放在床上,他的脑袋刚沾到枕头、身体陷进被褥里,困意不打声招呼就席卷而来。   不过一个瞬息间,沈桐已然睡着了。   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双手撑在沈桐身侧,傅临烨居高临下地凝视沈桐。   为了让沈桐能够舒服的躺下,他的发带在进屋路上就被解开,一头乌黑长发就铺散在床面上,与漆红色的床褥相互映衬。   这时傅临烨才注意到床单被褥居然都是红色的。   就像是一张婚床。   方才还在马车上叫嚷着“好热好热”的少年,此时正安安稳稳的睡在上面,如若再给他添上一面红盖头,是不是就如那话本中的新娘子一般无二了?   收敛眸中翻腾的情绪,傅临烨垂下眼帘,被眼前这幅画面烫得心痒痒的。   他不会做出格的举动惊走猎物。   但……给猎物留下记号,也是可以的吧?   沈桐睡姿很规矩,正面朝上平仰着,一只手随意舒适地搭在身侧,另一只手护住腹部,脑袋是朝向里侧的。   耳垂精巧圆润,肩颈线条柔和流畅连成一片。   傅临烨捏住沈桐的下巴又往里侧挪了挪,裸露的颈侧皮肤就更加明显了,雪白细腻,染有点点红粉色。   挑了个中意的位置,傅临烨垂头张开双唇,用犬齿一口衔住沈桐后颈处软肉最多的地方。   双唇轻吮,犬齿一下又一下的啃噬磨咬。   睡梦中沈桐似是感受到了后颈那里,如浪阵阵袭来的麻痒感,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哼哼。   待傅临烨觉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松开牙齿,抬起头。   “呵……”   傅临烨勾唇,十分满意自己留下的印记。不深不浅,小小的红红的一片,又不容易引起注意与怀疑。   这是独属于他傅临烨的标记。   他拿覆有薄茧的指腹摩擦沈桐后颈那处,满足又不舍,直磨得那处红色加深,方才停下手。   “这样,你就逃不了吧……”   傅临烨沉沉说道。   -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窗外落雪无声,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纷纷扬扬落在屋檐墙角,堆积在光秃秃的树木枝丫之上。   沈桐是被“砰”地一声重物落地声给惊醒的。   宿醉带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受,头痛欲裂,恶心反胃,喉咙里就像是有一块粗麻布堵住,难受的紧。四肢也酸软无力,想吐又吐不出来。   “嘶……”   无意间不小心扯到了肩颈,沈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还睁不开,就苦哈哈皱着小脸抬手去揉脖子。   “……怎么酒量会这么差啊……”   沈桐哑着嗓子自言自语。   手掌下的肌肉僵硬酸疼,不用想肯定就是睡落枕了。   又艰难睁开双眼,半眯着打量周围环境,不由心生疑惑:“……我这又是哪里啊?”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喝下郭康递过来的那杯酒时。   酒味辛辣,入口有回甘,属于他以前连干两瓶都没问题的那种。   但事实上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断片,丁点都想不起来。   堂堂盛安城第一纨绔酒量居然如此差。   真是见鬼。   沈桐一边嘀咕着,一边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相比于屋外霜天雪地,寒气侵骨,屋内暖气很足,半点感觉不到寒意。床头旁边的桌子上放有一套干净的衣服,沈桐伸手就能够到。   屏风后面就是一面铜镜,他便照着镜子穿好衣服,收拾妥帖。   正系着衣带,沈桐忽然冲镜子歪了歪头,就见光洁镜面上印照出他后颈处一抹淡淡的红痕。   “奇怪,这种天气还会有虫子吗?”   沈桐心下疑惑不解。   他用指尖轻轻触碰,感到后颈有不太明显的肿胀感,不痛也不痒,很容易会被忽视。   但想到可能是被虫子爬过后,沾染到的脏东西,沈桐登时起了鸡皮疙瘩。   心说一会儿可得用湿毛巾好好擦洗一番。   不多时,门外传来轻微地脚步声,不疾不徐,自远及近,最终停在房门外。   随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放进来几丝冷气,旋即又立马被关上。   来人见沈桐都收拾完备,讶然一瞬,“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听这语气原来是傅临烨带他来这里的,沈桐不好意思地笑笑:“外边天色不早,反正我已经醒了,干脆也就起来了。”   “昨日我不慎酒量,一不小心就喝醉酒。还要多谢殿下没有丢下我,把我送了过来。”   傅临烨勾唇说:“你是我的伴读,我总没有丢下你独自回宫的道理。”   他缓步走到沈桐身前,伸出手,动作自然亲昵地撩起一缕沈桐绑漏了的碎发勾在他耳后,状似无意地用指背蹭过沈桐的脸颊。   “昨夜休息的可还好?有没有哪里感觉难受?”   沈桐躲痒似得侧了侧脸,倒没觉得傅临烨的动作有哪里不对,乖巧回应:“挺好的,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除了有些落枕,外加醉酒后遗症。   他想了想,抬眸对上傅临烨的眼睛,略紧张地问:“昨天晚上我、没给殿下添麻烦吧?”   闻言,傅临烨唇边笑意加深,“麻烦倒是没有……”   沈桐暗自松了口气。   傅临烨继续说:“……就是你一直抱着我喊‘哥哥’不放手,还想让我跟你走,陪你睡觉。”   沈桐:“……”   天啦……他都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书中原主一时口嗨调戏傅临烨的得到的结局他还熟记于心。   现在他不要脸地喊傅临烨“哥哥”也就罢了。   他居然敢让傅临烨陪、他、睡、觉!——   羞愧、尴尬、生无可恋、无地自容……各种难堪的情绪,就像一个个小泡泡从他心底冒出来,随便一戳就能炸掉。   沈桐满脸羞红,眼睛瞪得溜圆,只敢垂头盯着自己脚底下。   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出来,让自己钻进去。   傅临烨看着他脸上时悲时苦,丰富多彩的表情,一时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闻声,沈桐嗖地一下抬起头,用委屈又控诉的眼神看他。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少年眼尾薄红,眸中满覆水雾。   被他用堪称勾人的眼神瞪住,傅临烨也再笑不出来。喉间微紧,胃里烧灼,干渴感自下腹腾然而起。   他眸色猛然一暗,收起戏弄少年的心思,只是用手指捻过对方的耳垂。   “……逗你了,昨晚你什么都没做。”   □□觉当然是他随口一言。   贪婪的人也是他。   ……沈桐差点没哭出声,“殿下,这种事你就不要开玩笑了,我胆子小,禁不住吓。”   傅临烨温声哄他:“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沈桐暗自嘀咕,心说你当然不怕了,最后倒霉的可是他。   笑闹过后,傅临烨收回手垂在身侧,视线瞥过沈桐的后颈。   “我让夜阑给你煮了醒酒汤,等会就给你送过来。这里是我在宫外的房产,不必着急回宫,等你休息好了再走也不迟。”   也是没想到傅临烨会在宫外还有房产,沈桐免不了奇道:“这里离宫里远吗?以前怎么也没听殿下提起过?”   傅临烨也不瞒他:“此地地处盛安城西,离皇宫不算近,也没到偏远地步。我以前不说,也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这里是我母亲生前留下的宅子。”傅临烨表情淡淡。   当年傅临烨的生母颇得宣成帝盛宠,建行宫、修福庙,甚至放下为博美人笑欲遣散后宫众妃的豪言壮语,惹得全盛安城没有那个女子不羡慕。   尽管最还是终成为了一段笑话,但不可否认宣成帝是真心喜欢过傅临烨母亲的。   他的母亲能在去世多年,还能为傅临烨在宫外留下这么一处不为人知的宅子,看来当年的事情没有想象中简单。   沈桐没有探听他人隐私的消息,闻言也只是“哦”了一声,表情自然的点点头。   “出来这么久,等会我们就回宫吧,老师留下的课业我还没做完,明天上课之前就得交上去了呢。”   傅临烨颔首应道:“好。”   与此同时。   皇宫御书房内。   “啪!——”   宣成帝傅成面色阴沉地将一卷奏折摔到地上,眼神阴鸷地环顾垂首站在他面前的朝中大臣们,胸中怒气上涌,额角上青筋直冒。   “好,好啊,好得很!”   “这就是我北陵国的骨鲠之臣?这就是我北陵国的大法小廉?真当孤是眼瞎了耳聋了,看不见听不着是吧?连这种欺上瞒下的混账事都干得出来?!!!”   “他薛兴庆是不想要他那条狗命了是不是?那孤现在就下旨摘了他的乌纱帽,砍了他的狗头,薛家上下一人不留!——”   话音方落,以沈柏庭为首的众大臣纷纷下跪,叩首请求:“请圣上息怒——”   “息怒?”傅成胸膛剧烈起伏,怒气未消,显然是被气狠了。   他腾得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绕过书桌,在众大臣面前来回走动,最后停在了沈柏庭的正前方,居高临下。   “沈相,孤问你。上月朔州来报,去年朔州天平地安,风调雨顺,整个州不仅人口翻倍增长,就连税收都比滁州好上数倍。当时的奏折上是不是这么写的?”   沈柏庭应下:“是。”   傅成接着道:“可事实呢?朔州人口数目谎报,税收全靠增收莫无须有的新税,压榨百姓。”   “更可恨的是,朔州从上月起分明连日大雪,泛滥成灾。他薛兴庆不仅没有将此事如实上报,开仓赈灾,还滥用私权,阻止那些无辜可怜的百姓离开朔州。”   “理由是不想让这些百姓扰了孤,岁旦佳节的喜庆。”   “整整五千人啊……”傅成闭了闭眼,掩去眸中深沉的痛恨之色,声音放得很轻,语气却是挡不住的杀意。   “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在傅成少年时期,也有过那么一段斗志昂扬,桀骜不驯的岁月。   年轻的皇子在见识过农民的辛苦劳作,战争的鲜血与残酷之后,默默的在心里发誓。   等他日后登上皇位,必定要做一个好皇帝,让百姓不再为衣食担忧,让人民不会整日活在战争的惶恐之中。   如今他开始老了,皮肤暗黄有斑,两鬓都是白发,时间在他脸上刻下细密的皱纹。   当初的雄心壮志或许已经变了味,可出发点总归还是当初的那些。   可现在朔州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傅成脸上,令他自欺自人的幻想破碎,徒留下一地难堪。   这让傅成是真的想杀了薛兴庆。   听了傅成的发问,沈柏庭从容不迫地回答:“回圣上,依臣之间,凭薛兴庆做出的那些事来看,他就算死上个十次都不够。”   “但当务之急不是他薛兴庆值不值得去死,而是朔州此时状况紧迫,雪未停,无人救。我们不能再让人继续死下去了,这样会闹得民心不安。”   傅成安静一瞬,面色仍是沉着的,“那么沈相有什么法子能解决朔州的问题?孤允许你起来说话。”   “是。”   沈柏庭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命守在门外的领头公公取来北陵国舆图,摊开铺在书面上。   其余几位大臣虽没得傅成的允许站起身,好歹不需要在磕头,都支棱起上半身,想看看沈柏庭想做什么。   “事到如今,朔州雪灾造成五千人丧命的事实已无法避免,如今朝廷能做的,无非就是这几点。”   沈柏庭的手指在舆图上忻州的位置轻点,而后向上一笔划落到朔州的位置。   “第一,赶紧运送救灾物资倒朔州,粮食、御寒衣物等缺一不可。   从盛安城赶过去怕是耽搁最佳救援时间,可以先从距离朔州最近的忻州调取急救物资送过去。”   “第二,安抚民心。薛知州长久以来贪赃纳贿,惹得人言啧啧,民怨载道,连累朝廷的名声也变得不堪。   为了平民怨,臣以为最好派遣最能代表圣上身份的,比如某位皇子亲自前去送物资,安抚民心,效果最佳。”   背在身后有节奏敲击的指节顿住,傅成睁开半阖着的双眼,浑浊又捉摸不透的眼神凝视着沈柏庭。   像是要看透他这个人,直面他的内心,看穿他的真实想法。   沈柏庭浑然不觉,落在朔州位置上的指尖向上移动,在朔州上方画了个圈。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防止外侵。”   他徐徐转过头,平静无波的目光,不躲不闪径直迎上傅成。   “尽管冬日严寒,北方蛮族遭受大雪的侵扰只多不少,不太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来进犯我朝,但……”   “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无论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沈柏庭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了傅成的心坎上。   没有人不想过安逸的生活,没有人愿意掀起那无情的战争。   但当死亡来临,哪怕有一丝挣扎的可能,求生欲就会迫使人们去博这一丝可能,不论何种手段。   御书房有一瞬的安静。   此时不论是宣成帝傅成,还是在下面跪着的大臣们,都被沈柏庭说服了。   陷入与蛮族战争即将爆发的凝重之中。   傅成后退几步,浑身被抽掉力气似得跌坐在座椅上,面色的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那么,依沈相所见,我们应该如何做……”   沈柏庭略一躬身,顺从地应道:“圣上,我们还是根据臣方才说的来做。就从,从定下哪位皇子去朔州平乱开始吧……”   ……   ……   从御书房内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夜色深沉,雪花悠然自天空中飘落,如烟一样轻,似花瓣一样飞舞,十足的赏心悦目。   然而沈柏庭却无心欣赏,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眼底蓄满厚重的疲惫与沉重。   身后有人在靠近,对方边走边说:“还是沈相高才,短短时间内就想出如此无懈可击的解决法子。”   沈柏庭回头,看清来人是工部尚书易正达,此人是二皇子傅容煜背后的支持者。   微微一笑,沈柏庭说:“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沈某人才疏学浅,只能想到这些个法子。只求能救百姓于危难之时,也算是为圣上尽一份力了。”   停在沈柏庭身侧,易正达同样回之一笑:“沈相忠心日月可鉴,实属吾辈楷模,北陵朝有沈相是我们之幸事。”   沈柏庭一脸谦虚,“不敢当,不敢当。”   易正达又笑了笑,“臣也是实话实说,沈相可别当臣是在拍马屁。日后,臣还要多仰望沈相关照呢。”   一抹暗光隐入沈柏庭眸底深处,想到不久前在御书房内发生的种种,他神色不变地略一点头。   “当然,本相随时恭候。”   他们,走着瞧。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这章写得我CPU都快烧干了QAQ求支持呀 第27章 皇子所19   桐弟   华文殿。   今日刘太傅安排了一场考试, 一个半时辰过去,殿内所有人停下笔交卷,刘太傅直接坐在桌案前开始批阅, 其他人则自由活动。   这会儿正好批阅到傅临烨的答卷, 刘太傅点名让他在一旁候着,等他批阅完考卷后再问话。   临时安排的考试几乎去了沈桐半条命,恍惚间宛如回到了高考考场。   他好不容易考完, 现在是实在不想看到卷子上的一个字了,也就没跟在傅临烨身边,自己一个人找了个地儿坐下,百无聊赖的拨弄面前的棋盘。   没过多久,棋面上忽然落下一层阴影,在他对面坐下一个人。   沈桐抬眸去看, 发现是二皇子傅容煜。   “二皇子殿下, 你有事找我吗?”   “没什么, 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怕你无聊, 过来看看你。”傅容煜唇边含着轻笑, 慵懒又随性。   他是宣成帝外出游猎意外发生的“产物”。   换做现代就和大家族里的私生子一个地位,外家也只是一介平民家族, 无权无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帮助。   其生母更是空有美貌不懂如何利用, 整日整夜在后宫痴守, 渴望有朝一日帝王垂怜。   总而言之, 二皇子傅容煜在宫里的地位其实也高不成, 低不就的。   虽说他因为与宣成帝年轻时极为相似的样貌, 而受到宣成帝的偏爱, 但是他本人对外表现出来的永远是毫不在意, 好似对那至高之位丝毫不敢兴趣。   只是他的真实想法,以及他身后的支持者们,到底是不是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想,就不得而知了。   傅容煜看了一眼沈桐的棋盘,饶有兴趣道:“你这是在下什么棋?本皇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除了五子棋还能是什么?围棋那种高深的玩法一般人也不会……   沈桐暗自腹诽,面色淡淡应道:“这是五子棋,一种民间的玩法,二皇子殿下没见过很正常。”   傅容煜又问:“怎么玩?”   沈桐说:“规则很简单,只要二皇子殿下所执的白棋五枚连成一串即可,不拘是横列、纵列还是斜列。反之黑棋亦然。”   傅容煜听懂规则,回味了下,“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不如你和本皇子下一局?”   “可以。”沈桐无所谓,心想反正也是打发时间,自己和自己下,与自己同傅容煜下没什么区别。   他当先执黑子落在了棋盘正中间的位置上。   傅容煜想了想,把白棋下在了黑棋的旁边。   五子棋这种棋盘玩法,看似简单,无非就是掌握节奏,进退有序,不断给己方制造“必胜”棋面,轻松就能解决一把对局。   对于沈桐这种从小玩到大的优秀棋手,心里熟知数种秒赢玩法,傅容煜那样的新手下法在他眼里完全不够看。   沈桐不断用黑子进攻,傅容煜只能用白子去堵去防守。   仅仅三四个来回,黑子就在傅容煜眼前纵向连成一串,甚至斜着也能连成一串。   沈桐毫不留情:“二皇子殿下,你输了。”   傅容煜:“……”   同人下棋,向来只有对方为了讨好他而输给他,还是第一次有人十分不客气的直接让他输掉。   狠狠咬了咬牙槽,傅容煜心想这人真分毫不给她面子,够野,也够无情的。   他喜欢。   傅容煜面上不恼,挑了挑眉梢,说道:“再来一局!”   ……见过受虐的,没见过找上门来专门受虐的,沈桐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说:“可以,微臣没有问题。”   傅容煜信心满满:“这次本皇子要执黑子。”   沈桐:“好。”   执黑子白子对他来说都一样。   这第二局就没有第一局结束的那般快了,傅容煜思考了很久,才堪堪落下第一子。   沈桐紧随其后,直接就下了第一颗白子。   他把白子落在离黑子不近也不远的距离,傅容煜想不透他这是个什么下法,索性一边思考怎么下第二步,一边和沈桐闲聊起来。   “沈三公子近来在我四弟那做的可还好?”   沈桐回:“还行。”区区伴读一职,有什么难不难的。   “是嘛,可本皇子听说四弟那里连个贴身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全是杂活公公。这些人笨手苯脚的,万一哪天不小心没伺候好,惹到沈三公子了可怎么办。”傅容煜笑吟吟地落下第二子,看向沈桐。   “本皇子那就不一样了,无论是温柔小意,还是热辣尤物,只要是你喜欢的,本皇子都可以给你安排上。”   傅容煜用手肘撑在桌面边边上,向前探出半截身子,眼神意味深长,声音放缓,带着说不出的蛊惑味道。   他说:“不如沈三公子来给本皇子做伴读吧,你看如何?”   沈桐又落下一字,头也不抬地说:“二皇子殿下,我已经是四皇子殿下的伴读了。”   傅容煜不以为意:“那又如何,皇子更换伴读的事又不是没有过。”   沈桐没应他,实际上也是不想理傅容煜,他有些烦了。   明明原书中,五皇子傅兴瑞利用他,仗着与他交好想拉拢沈家的势力,背后对他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并不在意。   二皇子傅容煜更别说,尽管也想通过他招揽到沈家,但因着不喜他,全文也没委屈自己与他多说几句话。   最后还对他下了黑手。   怎么自他穿书到现在,一个个的都赶着上凑,非要他做他们的伴读?   沈桐闹不懂,他也没做什么吧?还比原主表现得更过分,除了傅临烨,全程没给他们好脸色,怎么这些人就看不明白?   傅容煜还在锲而不舍地问,“考虑的如何了?若是觉得条件还不够,你尽管开。”   沈桐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傅容煜。   他本身长得明艳瑰丽,白肤红唇像朵玫瑰花,那双狭长的眼眸上翘,又有着狐狸的狡黠。尽管他身为男子,也美得足够让人惊心。   傅容煜不知不觉心跳漏了两拍,呼吸声都不由自主的放轻放缓。   沈桐说道:“二皇子殿下,据微臣所知,跟随您的伴读足足有三位。”   傅容煜唇角上翘,忙不迭地接上话:“有三位又如何,他们都不及你一星半点的好。”   北陵官学甲班学子不及他这个盛安城第一纨绔好?   真是睁眼说瞎话,张口就来。   沈桐看着不远处,时不时向他们这边张望,脸色早就不好看的傅容煜现任伴读们,似笑非笑地睨了傅容煜一眼。   “二皇子殿下说笑了,听闻跟随您的三位伴读虽出生清贫,但各个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哪里是我这样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可比的。”   “学问并非评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在本皇子这,他们就是不如你。”着急证明自己的心意,傅容煜收起他随时都摆出的慵懒神色,一脸认真。   殊不知,听了他这番发言,他那两位伴读脸黑如锅底,神情愤怒、不甘,却只能隐忍不发。   沈桐打得就是这样的注意,他眉眼弯弯,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意与纠结。   “感谢二皇子殿下的厚爱,既然微臣如此得二皇子殿下的看重,那么微臣……”   他故意拖长语调,钓得傅容煜紧张又振奋,上半身向前倾,语气急切地:“那么你要如何?”   “那么微臣就……”   在傅容煜身后那张桌子前坐着的两名伴读总算忍不住,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就差指着沈桐的鼻子破口大骂,一脸气愤地,张口欲言。   这时,一只五指修长的大手从旁边突然伸出来,擦着沈桐耳鬓而过。   指甲圆润的食指与中指夹起白子,轻轻落在沈桐预先计算好的位置上,自此形成四子连成一串,左右皆可落子的必赢局面。   沈桐与傅容煜同时愣住,只听见一道如古琴铮铮动人的低沉男声说道:“看两位聊得起劲,不如也让本皇子听听,桐弟意欲如何呢?”   沈桐蓦地僵住,被头顶那道视线深邃视线看得头皮发麻。   “桐弟?”傅容煜双眸微眯,狐疑地视线在沈桐与傅临烨之间来回,“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以兄弟相称了?”   还有,难道是他记错了?按岁数沈桐应该要比傅临烨大才对啊??   傅临烨唇边含笑,伸手轻柔又自然地把沈桐耳鬓碎发撩到他的耳后,露出被遮挡住的眉眼,笑意清浅地。   “我与桐弟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索性就结为兄弟,关系也就比皇子与伴读更为亲密。虽然我更想给桐弟换一种称呼……”傅临烨遗憾般地叹口气。   正打算喝口水压压惊地沈桐,闻言直接就呛住:“咳咳、咳咳咳——”   你还演上瘾了是吧!   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打岁旦节回来后,对自己喊他“哥哥”的事情念念不忘,时不时地暗示他接着喊。   还厚着脸皮要与他兄弟相称。   傅临烨为兄,他为弟,无耻到了极点,还给他取了个亲近称呼——“桐儿。”   这可把沈桐腻歪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要不是他表现得足够抵触,宁死不从,傅临烨才放弃转而叫他“桐弟”。   沈桐一边急拍胸口缓气,一边拿呛得起雾的眼眸暗瞪傅临烨,用眼神表示抗议:说好不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喊他呢?!   傅临烨假装没有看见,面色无奈地替沈桐拍背。   “都多大的人了,喝口水都会被呛到。”   沈桐兀自生气,他会被呛到这怪谁?   “所以,你刚刚准备怎么回复二哥呢?”   沈桐:“……”   话题跳的太快,他一时间卡了壳,咳嗽声都戛然而止。   傅临烨也不追问,替沈桐拍着背的那只手,自他后颈处顺着背脊徐徐往下轻抚,就像是在给小狐狸顺毛似得,一下接着一下,偶尔轻捏一把后颈上软肉。   带着足够的安抚意味,以及深藏不露的占有欲。   “咳、咳。”沈桐轻咳两下清了清嗓子,示意傅临烨不用再给他拍背了,旋即正色道:“微臣正准备谢绝二皇子殿下的厚爱,既然微臣已经选择做殿下的伴读了,以后也会一直都是,当然不可能随便变卦。”   绝口不提他方才打算假意答应下来,挑起傅容煜与之伴读之间的矛盾,再用高昂到傅容煜支付不了的代价,来让傅容煜知难而退。   “呵……”   傅临烨眼角眉梢都染上满意与愉悦,漆黑的瞳仁注视着傅容煜,薄唇微扬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是在嘲讽。   “二哥,听清楚回答了吗?没听清的话,臣弟不介意再替桐弟复述一次,他、不、愿、意。”   气氛迅速凝结成冰,紧接着“哐当”“哗啦”声起此彼伏,傅容煜失手打翻了装有黑子的棋罐,掉落满地都是的黑子。   若非他向来善于掩藏情绪,此刻怕是被气到七窍生烟鬼火冒,控制不住地一拳揍到傅临烨脸上去了。   双手攥紧,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傅容煜咬牙,皮笑肉不笑地:“本皇子还没耳聋,四弟不必再给本皇子重复一遍。”   “反倒是本皇子忘了四弟好手段,竟能哄得沈公子对四弟情义深重,对你死心塌地。不过为兄劝你不要得意忘形,我们……”   忽然间,一声急报打断了正大放厥词中的傅容煜。   “圣上有令,传四位皇子到御书房内觐见!——”   作者有话说:   沈桐:连五子棋都不会下的渣渣,莫挨老子!(嚣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对 23瓶;木夕亭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皇子所20   小爷我偏要去!   “啪!——”   伴随着一道凌厉地破空之声响起, 材质柔韧的马鞭拍打在马腿上,马儿一时吃痛,架着马车迅疾地朝目的地飞驰而去。   面色冷峻严肃的夜阑稳稳地驾驶马车, 一路上抄近道, 避让行人,总算赶在午时之前抵达沈府门前。   手掌压住车辕轻巧翻身下马,夜阑拉开车帘, 对坐在里面的人伸出手。   “沈少爷,我们到了。”   没有接受夜阑的好意,沈桐一边念叨着:“多谢!我先回家一趟,殿下那边还请麻烦你替我转达一声,让他务必等我回宫再说,千万要等我!”   一边麻溜地下了马车, 急匆匆地就往沈府里头跑, 跑到一半又想起没听到夜阑的回答, 不由得停下脚步,一脸焦急地回头。   “记住, 一定要替我传达清楚!知道了吗?!”   夜阑在心底微叹口气, 木着一张脸应道:“知道了。”   主子的决定,哪是他们属下能轻易干扰的, 更何况因为那件事, 殿下打定主意不会带沈桐一同前往。   现在顺着沈桐的意愿放人回家, 何尝不是想着沈桐回家后会比跟在他身边更加安全。   只可惜沈桐听不见夜阑心中所想, 得到对方的回答之后, 转身就进了自家家门。   平日里总会在主人回家时迎上来的管家此时却没守在门前。   府中异常安静, 气氛微妙, 小厮仆从各个都比往日要谨慎小心, 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凝重,仿佛受到府上主事人所影响,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沈桐一路直奔书房,果不其然看见了守在书房前的管家,以及紧闭的书房大门。   他上前直接询问管家:“爹是不是在书房里?”语气是不容置疑。   管家恭敬地见礼,随后应道:“回三少爷,是的。老爷正在书房中与重要的客人相谈,如果三少爷有事前来找老爷,还请三少爷稍等片刻。”   重要的客人?   沈桐脑瓜子一转,想不出来和沈柏庭谈话的人会是什么人,他贸然冲进书房也不太好,索性左右看看,在书房前的梧桐树下的石凳处坐下。   “行吧,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是。”   管家应下,随即出了院落招手喊来两个小厮,叫他们去给沈桐拿来热茶,还有毛毯和火炉。这天寒地冻的,省得把少爷给冻坏了。   院落里,泥土因寒冷被冻得板结成块,树枝光秃秃地,灌木干枯脆弱,处处露着一种颓败地气息。   此时无风,空气静谧,时不时能听见从书房里传来窸窸窣窣地说话声。   起初沈桐还侧耳倾听了一番,发现门关的太严实,里面说话的人也足够慎重,说话声很小根本什么也听不到。   于是他就放弃了,双手扒拉着管家给他拿来的毛毯在身上裹紧,开始思索待会儿怎么和沈柏庭说事情。   一直到午时过半,严丝合缝地书房门才半打开。沈柏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开口欲吩咐管家去给他们送些驱寒的汤品来。   沈桐抓住时机蹭地一下站起身,“爹!”   沈柏庭开门的动作·微顿,旋即从容颔首应下:“嗯,既然回家了,就别这么毛毛躁躁的了。爹还有事要谈,晚点再和你说话。”   沈桐哪能放过机会,等沈柏庭谈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他急切地向前走了两步,竖起右手食指道:“爹,我就一件事想找你说一下,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行吗?”   闻言,沈柏庭深深地看了沈桐一眼。   年过半百的他早已不再年轻,青丝染上白霜,眼尾刻上细纹,直率明朗的性情变得成熟稳重。   就像一块长久经历流水冲刷,被打磨得光滑圆润,最终沉淀成光华内敛,却有着独特气质的温润玉石。   他通透知进退,把控有度,凝视沈桐的眼神宛若一柄锋利的刀刃,一寸寸地审视打量。   目光却又在转瞬间变回最初的温和,悄无声息,仿佛先前的剖析只是一个错觉,快到沈桐都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他无奈地叹口气,一如既往般骄纵自家的孩子,转而对屋内地歉意道:“抱歉了诸位,我家孩子不知碰到了什么麻烦事,急得要找我这个爹。”   “无法,我这做爹的总不能放任不管,所以要耽搁这一时片刻,还请各位见谅。”   屋内不知是谁笑着说了句,“呵呵,儿女都是债,看来就算是沈相也逃脱不了儿女债啊哈哈哈!”   接二连三地笑声响起,满含善意与理解,便让沈柏庭忙他家孩子的事去,他们这里耽搁一会儿也不碍事,权当休息放松脑子了。   沈柏庭歉笑着退出屋内,走到沈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们去微雨楼里坐着说。”   微雨楼距离书房的位置不远,两层高的小楼飞檐翘角,灵动轻盈,斑驳的白墙被雨雪打湿而变得柔滑细腻。   旁边就是一汪浅水碧池,在夏日里会荷叶满塘,映日红的荷花亭亭玉立。   这里是沈桐娘亲殷夫人生前最喜欢来的地方。   因为从这里,正好可以将书房周围的情况一览无余,每当沈柏庭在书房内议事,或是处理公务,殷夫人就会在这微雨楼赏景或弹琴。   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沈柏庭目光怀念地看向挂在窗沿上的铜制风铃。   “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我也许久没到这里来坐坐了。”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沈桐安慰道:“爹也是有要事在身,忙不开,我想娘亲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的。”   “呵,你每次有事求我帮忙的时候,都会这般嘴甜。”沈柏庭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杯茶水。   “说吧,这次找你爹又有什么事要做?”   沈桐正了正神色:“爹,那我有话就直说了,这次殿下他前去朔州援救灾情,我也要跟着去。”   沈柏庭想也没想直接否决:“不可能。”   他似乎早有预料到沈桐会来找他这么一天,连说辞都提前想好了。   “朔州气候严寒,环境苛刻,近来又雪灾不断,难民不止,那里不是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去的地方。”   担心沈桐不听劝,沈柏庭又着重描述了一番朔州灾民的惨样。   若是换作以前的纨绔少爷,说不定还真会被那一句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啼饥号寒,易子而食……”的场面给吓到脸色发白。   但如今这幅壳子里的是来自现代的沈桐,当年国内某些省发生地震等灾情的时候,他还主动前往灾区支援过。   什么叫“人间地狱”沈桐深有体会,再加上他的私心,这趟朔州他还必须要去。   于是沈桐依旧坚持:“爹,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沈柏庭有些生气了:“你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公子哥能有什么理由?还非去不可?”   他总不能说朔州灾情,就是日后外家殷氏一族贪污案的导火线吧……尽管他穿书到现在,剧情早就脱离了原书的轨迹,但某些大事的发生并没有变化。   而在原书中,作者对朔州发生的事情写得很模糊,他忘得也差不多了。   只记得书中是二皇子傅容煜完美救灾,获得八方好评,更是从朔州贪官薛兴庆手中查获了殷氏贪污的证据。   当时沈桐看文的时候只顾着爽,而今想来许多细节方面有很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但这些事情他不可能敞开来说,否则他怎么也说不清自己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所以他又反问沈柏庭:“让四皇子作为主事人之一前去朔州救灾,是爹你提出来的法子吧?”   沈柏庭把了把茶杯,坦然应道:“是我又如何,当初不是你说的,让我考校四皇子一番,看看他的潜质吗?”   沈桐便说:“既然如此,那我就更应该跟随殿下前去朔州。毕竟我身为他的伴读,哪里有主子外出,伴读却在家躲安逸的道理?”   “傻孩子,你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啊……”   沈柏庭摇头长叹,沉静地瞳仁仿佛透过蔼蔼茶雾看到了朔州连绵不断的大雪,城中百姓哀嚎痛苦的惨样,与朔州知府内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以及伫立在风雪中,虎视眈眈盯着北陵国方向的蛮族人……   朔州如今的情况远比想象中要更为复杂与危险。   这让沈柏庭如何能放心让他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儿子前去朔州?   四皇子傅临烨是个聪明人,对方能让沈桐在今日回家,何尝不是顾及到他的感受,也猜测到了此行不简单,他恐怕没有十分把握能照顾好沈桐。   主动将人给送回来,也是傅临烨在表明他的态度。   沈柏庭略做沉思,用肯定的语气道:“此事你不必再多说,四皇子把你送回来也是不想你以身涉险。他不会带你去朔州的,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府上,哪里都不要去。”   沈桐自然不信:“怎么会,我已经让殿下的贴身护卫回宫禀报,我会与他同去朔州,殿下肯定会在出发前来接应我的!”   沈柏庭笑了笑,施施然地站起身。   “你若不信爹说的话,那我们就来看看,四殿下他到底会不会来接你吧。”沈柏庭十分笃定傅临烨不会来。   他吩咐管家这几天好好看住沈桐,不要让他乱跑之后,便当先一步离开了微雨楼。   ……   ……   五天后。   盛安城外,城北军营大帐前。   深冬里头寒风瑟瑟,看不见太阳的天空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云雾,没有下雪,却也感觉不到半点日光的温暖。   早在五日前宣成帝就将朔州灾情一事公布出来,并急召千名临时兵,随皇子、朝中大将以及威武军们前往朔州救灾。   尽管召集的时间紧迫,冬日严寒,也挡不住百姓们一颗热忱如火,为国为民的心。   前来报名参加的人有很多,盛安城周围城池及村镇的青壮男子几乎都来了。   当然,宣成帝许诺的赏赐同样也有很多。做这临时兵去救灾一次,差不多能领到足以让一个简单的三口之家,吃喝上三月的银钱。   直至今日,每天都能在军营大帐前排起长长的人群队伍。   而今日,则是收临时兵的最后一天。整顿这么些时日,明日大军就该紧急前往朔州了。   “姓名?”   “李、李三。”   “哪的人?”   “我是春、春阳镇李家村里人。”   “会做什么?”   “我会干农活,还会做一点木工……”   负责登记报名人的小兵坐在长桌前,埋头苦干,用不怎么标准的姿势记录下一个个名字,详细的地址,家里几口人等等信息。   对于那些合格的人,他们会统一发放木牌,衣裳,告诉他们该去哪个军营,明日几时集合。   不合格的也不多废话,直接不予录取让他回家。   几日下来,小兵可谓是把高矮胖瘦,会干活做工,甚至于给花楼当过小厮的人给见了个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如此违和的人。   明明其貌不扬,举手投足却是贵气逼人,潇洒自如,像是从大家世族走出来的公子哥。   小兵眨眨眼,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位小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被询问的青年抬手抚上脸颊右侧,占据整整半张脸的黑色印记,一脸失落地:“这是我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真是可惜了……小兵心底遗憾,例行询问的声音都温柔下来:“请问这位小哥叫什么名字?”   对方应道:“沈桐。”   啧。   小兵暗自咂嘴,这人居然和盛安城出了名的纨绔花瓶同名同姓,可惜了,不同命。   “你是哪里人?”   “夏阳镇沈家村里人。”   ……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小兵说:“你会做什么?都说一下吧,这关系到后面要把你分到哪个军营里,请认真回答。”   沈桐没有犹豫,“我会做饭,我可以去当伙夫。”   这是他偷跑计划实施前就准备好的说辞。   那日被沈柏庭勒令不准出沈府后,他果真就哪里也去不成,傅临烨那边也如沈柏庭所说,几日过去也没有要来接他的迹象。   还命夜阑带来口信,叫他好好家中休息一段时间,乖乖等他从朔州回来。   这可把沈桐给气得当场对着枕头乱锤一通!   幸好他无意中听见府中小厮提起军中招收临时兵的事情,这才给沈柏庭留下一封书信,想办法偷偷摸摸从沈府里溜了出来。   你们都不让我去,小爷我偏要去!   他定要将原书中的贪污案查清楚,避开灭族祸事。   听见沈桐说他会做饭,小兵爽快地在属于他的那块木牌上盖上伙房印章,随后递给沈桐。   “行吧,你把这块身份牌收好,明日卯时准时集合,不要迟到,会有伙房的人来接应你的。”   小兵半是开玩笑的说:“好好干,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机会给皇子殿下做饭呢。”   沈桐应下,小心地把身份牌贴身收好。   作者有话说:   要换地图啦~~~接下来是小沈和小傅感情升温的阶段(*^▽^*)(小傅:期待的搓手手.jpg)   ——   明天要上新书千字榜,下章更新会晚一点,希望宝子们多多支持哦~~ 第29章 朔州行1   见了面才会更让人不舍   天色未明, 点点星子分散在朦胧的天幕上,不见分毫破晓的迹象。   盛安城城北军营处,敲锣打鼓声阵阵响起——   “咚!咚!咚!”   “集合!——”   嘶哑粗粝地男声宛若一道惊雷, 轰然炸响, 如雷贯耳,贯穿整个军营内外。   叫那些犯困打盹的人们给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跟随话中的命令行动。   此时刚到卯点, 准备前往朔州救援的大军已然开始有序整顿起来,即将出发。   昨日成功报名后,沈桐随便在周边的村子里找了户人家租借一晚,赶在集合铜锣声响起前就抵达了集合地点。   同他一样被分配到伙房的人有不少,每个人都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怀里抱着行礼包裹, 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起, 按要求行事。   沈桐也混在他们中间, 穿着打扮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然而他浑身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矜贵不凡,与周遭低声下气惯了的普通百姓相比起来格格不入。   倒显得他有些鹤立鸡群了。   沈桐心知树大招风, 他稍稍低头, 扒拉几下额前的碎发把自己的脸遮住,露出右半张被他刻意丑化的脸来。   嗯, 这样就不会显得他过于突出了。   拥挤但有序地人群成纵站成一列列, 不断涌进军营内, 到站在最前面的领头兵那里画个卯, 再各自去往属于自己的营帐。   迈着步伐随人群向前移动, 沈桐低调行事, 走着走着, 冷不丁地却被排在后头的人给踩了一脚。   沈桐:“……”   他回头抬眸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原本是在打哈欠, 这一脚踩得他瞬间清醒,忙不迭地道:“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什么,你多注意点。”虽然被人莫名其妙踩一脚心有不爽,但对方也不是有意的,沈桐懒得和对方多做计较。   哪料对方却有心和他攀谈起来。   “我叫魏嘉池,是这次报名救灾的临时兵,被分到了伙房做事。刚刚真是抱歉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人容貌俊俏,气质青涩,看起来年龄不大。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很容易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奶呼呼的小奶狗。   沈桐囫囵应了他一声,说他不在意。   魏嘉池接着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在哪个营房做事?你知道我们的这次去救灾都要做什么吗?你有没有哪里是不会的,我可以来教你……”   一张小嘴叭叭得像个小喇叭,嗡嗡说个不停。   刚刚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说……沈桐暗自腹诽,再想到他姓魏,和这次前往朔州救灾的领兵人之一,某位都指挥同姓……   沈桐挑眉,一针见血地问:“你是魏远的什么人?”   魏嘉池猛地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魏远是我小叔!!”   沈桐:“……”   刚才不知道,现在不想知道都不行了。   话一说出口,魏嘉池就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旋即一脸懊恼地捂住嘴巴,左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说的话。   紧接着委屈巴巴地凑近沈桐,小声抱怨:“你这人怎么这样,还套我话啊……你可不许把魏远是我小叔这件事告诉别人哦。”   沈桐哭笑不得:“我没有套你话,是你自己心直口快说了出来!”   魏嘉池轻哼一声:“我不管,反正你不准把这件事说给别人……还有,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和魏小叔有关系的?”   “瞎猜的。”   沈桐漫不经心地说。   之前他听沈柏庭提起过几句有关魏远的事情,后来又跟着沈柏庭偶然间远远见过魏远一面。   而魏嘉池有几分长得像魏远,再结合两人相同的姓氏,他很难不把两人的关系联想到一起。   “那你猜的也太准了。”魏嘉池自顾自地嘀咕两句,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身份给交代清楚。   他是魏远的侄儿之一,打小就很敬佩魏远,将之视为自己的目标,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他小叔那样的男子汉。   这次听闻他小叔要去朔州救灾,死活都要跟着来。   在他爹娘面前也是耍赖撒娇各种方法齐下,最终莫得他爹娘没了脾气,求到魏远跟前来,希望魏小叔能把他看好,只要人没事就行,其他权当是出门历练了。   魏远对于自家亲缘的委托自然不会拒绝,这不,直接把魏嘉池丢到伙房里去。   危险系数最低也是军队里最安全的后勤部队。   一般都不会出事。   但这完全不是魏嘉池所期望的安排,他神情低迷地叹口气:“唉……我明明想去魏小叔所在的中军营,怎么最后反而去伙房做个厨子呢……”   他虽然看起来年龄小,但身高足足比沈桐高出半个脑袋。   此时因心情失落耷拉着上半身,活像是淋过一场雨的小奶狗,嗷呜嗷呜可怜巴巴地直叫唤。   沈桐好心出言安慰他:“没关系,当个厨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为大部队提供军资与后卫,也是相当重要且不简单的活。再说了,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升职,这样就可以去你小叔那里了。”   “你说得对。”魏嘉池一听还有机会,瞬间打起精神,意气风发地:“我要努力当个好厨子,争取早日升职!”   沈桐随意点点头:“嗯嗯,祝你早日成功。”   “嗯,谢谢。”魏嘉池轻声道谢。   十六七岁的少年性子腼腆单纯,收到善意的祝福后,略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沈桐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即便是在他看来丑陋无比的疤痕,此刻在沈桐脸上也变得可爱起来。   他忽然反应过来:“对哦……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沈桐心说,看在他人不坏,没什么心眼的份上,就当交个朋友好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便应道:“叫我沈桐就好,和你一样是个厨子。”   “沈桐……”魏嘉池默默念出这个名字,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用手托着下巴想了想。   “传闻中盛安城第一纨绔的那个沈家小少爷?”   沈桐好心提醒他:“我只是一介白衣。”   “这倒也是。”魏嘉池耸了耸肩膀,根本没把两个人联想到一堆去,跟别提会猜到站在他眼前的其实就是那位传闻中的沈小少爷。   魏嘉池说:“也就是名字相仿罢了。你怎么可能是那个娇滴滴的公子哥呢?听我小叔说,他好像还在给四皇子殿下做伴读。”   “也不知四皇子殿下此次前往朔州,那位小少爷还会不会跟着他一起去。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位小公子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被四皇子殿下看中,收为伴读。”   沈桐唇角微翘,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用着急,以后总会有机会见到的。”   魏嘉池赞同道:“是啊,我们会有机会的。”   *   城门外大军汇集处。   绵延高大的城营一眼看不到头,成堆驻扎的营帐,统一穿着、神情肃穆的士兵在军营内走来走去,各自忙碌。   傅临烨一袭戎装猎猎,青丝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手中紧握缰绳,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高大战马之上。   他眉目锋利,脸如刀削,整个人如同一柄凌厉未出鞘的长剑,无声无息地面朝城内的方向。   一双星眸沉静又深邃,叫人看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爷。”   身着侍卫打扮,腰间多了佩剑的夜阑悄然出现在傅临烨战马身侧,垂头恭敬行礼。   傅临烨应了声,淡淡开口:“怎么样,有看到他人了吗?”   夜阑回道:“没有。属下去周围绕了一圈,未曾看到有小公子的身影在。据属下打听到的消息,从小公子回府那日起,他就在也没出过门。”   傅临烨闻言皱起眉头:“沈柏庭居然会禁他足?”   夜阑:“沈相也是担心小公子,似乎怕小公子偷偷跑出府,所以才让人看着他。”   “怕他偷跑……”傅临烨轻笑一声,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柔和了眉眼,“凭借他跑得比兔子都还快的本事,要想偷跑恐怕也没人拦得住他。如果他没有出过府,那就只有……”   说话声渐渐沉默下来。   会偷跑的人没有偷跑,那就只能说明对方没有跑出来,或者……根本就没打算跑。   傅临烨垂下眼睫,“罢了,这样也好。”   见了面才会更让人不舍。   他没有信心,能在看见沈桐之后,还会把人放走,而不是绑在身边,叫人不能离开他半步。   收敛思绪,傅临烨牵着缰绳在原地走了两步,问夜阑:“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有多久?”   夜阑回道:“还有不到一刻钟。”   他能猜到傅临烨接下来会问什么,所以主动说:“二皇子殿下还在他的营帐里更换衣物,似乎是因为最初的那套衣服不合适,现在正在更换……”   “几位武官大人倒是准备好了,这会正商议着从哪个军营开始轻点人数。”   “嗯,二皇子那边先不管他了。”提到傅容煜,傅临烨脸上难以掩饰的露出几丝厌恶,尤其是想到对方的所作所为,心中更是不耐。   他用力紧了紧缰绳,调整方向,引导马儿朝着心中所想方向踱步而去。   傅临烨冷淡开口:“你去给柳将军他们说一声,就说本皇子先行一步去清点人数,让他们赶紧过来。本皇子就从……后军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小傅:要出差了,却没看到老婆来送我,难受QAQ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 21瓶;可乐 5瓶;软糖 2瓶;天祥院英智、法佐·塞依、零对、荒书的刘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朔州行2   哦豁   朝廷当初广招临时兵的时候, 福利好要求低,吸引到了很多平民百姓。   尽管最终人数可观,但大多数人不懂军队里的规矩, 也不知如何行兵列阵, 因而临时兵基本都被分到了后军,充当辅佐人手。   沈桐在领头兵那里画完卯之后,和魏嘉池一起被分到了同一个队伍, 住在同一个营帐内。   两人都是第一次当兵,从未在军队里生活过,免不了对未来的随军生活充满好奇心与期待。   然而两人满心的激动、紧张、迫不及待、雄心壮志……在刚进营帐的时候,就受到了沉重的考验。   营帐内十分宽敞,约莫能容纳十人同时住下。   地面上铺了几张芦苇编织的草席,被褥就铺在席子上面, 草席与草席间的间隙很小, 方便营帐能多容纳几人。   衣物行李随便一裹就是他们的枕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东西, 这样也方便他们随时都能收拾妥帖,即刻出发。   简陋, 拥挤, 寒冷。   这就是沈桐对营帐留下的第一印象。   所幸如今的季节不是夏天,不用担心营帐内的大汉们赤膊露背, 汗流浃背散发浓郁的汗臭味儿。   只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冷自然不必说, 那草席子也不知多少个人用过。表面上东一块西一块覆盖着青黑色的霉斑, 味道也没有多好闻。   沈桐倒还好, 勉强还能忍住没有当场发作, 但魏嘉池就不太行了。   他脸色相当难看, 青一阵白一阵的, 两眼死死瞪着草席上的霉斑,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嫌弃”二字。   若非沈桐拉着他,恐怕当场就要甩袖子走人了!   尽管如此,魏嘉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抱怨两句:“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那草席都脏成那个样子,都起斑了还拿给人用,我还从没住过这么差的地方……”   话音方落,先于他们两人抵达营帐的其中一名大汉嗤笑一声:“呵,这是打哪里来的娇滴滴的小娘子,嫌军营里脏乱,吃不了苦,那就别来这里,回家绣你的花去吧!”   霎时间,那说话大汉周围的人哄笑开来,用颇为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魏嘉池,气得他脸都红了。   魏嘉池开始撸袖子:“你骂谁娘啊!是男人就出来和老子单挑,信不信老子揍你得满地找牙!”   “诶,姑娘家家说什么老子老子的。”   大汉笑着,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继续拿他开涮。   “咱军营里可不能以大欺小,我这一拳下去,你怕是要晕头转脑,找不着北了,就这样你还要找我单挑嘛?哈哈哈哈!——”   魏嘉池几乎被气昏头,双手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就要怒火冲脑,不顾军规地一拳头朝那大汉脸上招呼。   关键时刻被沈桐拦了下来,“你想做什么?!在军营里主动挑事可是要挨罚的!”   魏嘉池梗着脖子不服,“明明是他先骂我的,我只不过教训他两下也不行吗???”   使劲拽住魏嘉池的手腕,把他往后拉退两步,沈桐侧了侧身子,挡住身后几人窥探向他们这边的视线,低声开口:   “刚刚说话那人一看就是军队里的老兵,熟知各种军规军诫。刚刚那样说也是故意挑起你的愤怒,你要是真的对他动手,那才是真着了他的道。你也不想你小叔失望吧?”   军队里的规矩向来严格,尤其是这还是一支即将前往朔州救灾的军队。   若此时还主动挑起矛盾引发内乱,那就不是简单的处罚可以解决的了,往严重里说,可能还会影响到魏远。   深知魏远对魏嘉池有多重要的沈桐这样一说,果然就见魏嘉池渐渐冷静下来。   冲动褪去之后,魏嘉池也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给他下套,可以他没怎么经历过这种事的脑子来说,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来解决办法。   魏嘉池委屈得像只受到大狗欺负的小奶狗,“沈哥,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不能平白无故受这样的气吧?”   一句“沈哥”叫得沈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他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笑得像是只奸诈的小狐狸,“莫慌,现在发难吃亏的是我们,等日后我们找个时机,再把场子再找回来,比如这样……”   凑到魏嘉池耳边窃窃私语,沈桐越说魏嘉池眼睛越亮,到最后都有些兴奋,恨不得立刻动手出气。   那边的大汉冷不防地寒意爬上背脊,无端有些心慌,但又摸不着头脑是为何。   见魏嘉池和沈桐凑到一起,不怀好意地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心下不爽,“喂,你们两个在那瞎嘀咕什么呢?!”   止住话题,沈桐转过身故意装得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像是怕极了大汉的样子。   “没,没什么,我们只是在商量今晚怎么过夜……”   “还能怎么过,你们两个来的最晚,就睡在最外边吧。”似乎是被沈桐弄过的脸给丑到了,大汉又拉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就你们两一个丑八怪,一个小娘们事最多。”   闻言魏嘉池怒气上涌又想发作,被沈桐狠拉了把手腕,规矩的应道:“好的老大,我们都听你的。”   大汉哼了一声,“呵,这还差不多。”   下马威立住了,又收服两个小弟,彻底成为营帐老大的大汉心满意足,连看向两人的眼神都和善不少。   “行了,以后你们跟着我老赵混,保管你们在后军营里能横着走。现在把东西都给我放好,跟我去外头训练场集合。待会几位大人就该来清点人数了,你们都规矩点,明白?”   附和声纷纷响起,老赵点点头,当先一步走出营帐。   到训练场的时候来的人已经不少了,三五成群,老兵们训练有度的成纵列站成一列列,而新来的临时兵大多都一脸懵,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要不就是闲散地站成一堆,看热闹说笑聊八卦。   这么松散也太容易出乱子了,回头得想法子给傅临烨提醒两句。   沈桐在心底犯嘀咕。   耳畔边突然响起说话声。   “……好像是四皇子来我们后军营清点人数了。”   沈桐的脚步顿住,紧接着就听见老赵接过那人的话头,继续说:“只有四皇子一个人过来?怎么,几位将军不一起来?也不怕他过来贪了我们的军饷谋好处。”   有人说笑开口:“老赵你话可不能乱说啊,人好歹也是皇子呢,你也不怕话被人家听了去,把你头给砍了!”   老赵一脸不屑:“谁不知道他是从冷宫里头出来的皇子,能顶什么用啊?再说我上面有人,才不怕他会怎么我呢。”   几人说说笑笑,话题就转到恭维老赵身上,说他好福气能被贵人看上云云。   “……”   一直跟在身旁的魏嘉池眼神茫然,不解地问:“四皇子殿下的名声有这么差吗?”   沈桐沉默良久,半响才轻“呵”一声,面无表情地:“是他们有眼无珠罢了。”   诚然,正如原书中描写的那样,傅临烨只是个从冷宫里出来的皇子,无权无势。   除了沈桐知晓傅临烨未来将登上王位,成为一方帝王以外。   在其它人眼里,此时的傅临烨弱小、无能、什么都没有,太容易被人给忽略,看不起了。   可正因如此……沈桐眼眸半阖隐去积蓄在眸底的情绪,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与拇指无意识揉搓,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他为傅临烨感到不甘。   不仅仅是因为他所知道的,傅临烨日后能达到怎样一种高度。更是在这段时日的相处间,他所见到傅临烨所做出的种种努力。   傅临烨是凭借自己才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才不像某些人嘴里说的不顶用!   沈桐狠狠皱起眉头。   他用力地瞪向老赵,将对方七尺身高、方字脸、断眉、塌鼻梁……所有外在形象特征死死记在心里。   他要亲眼看着傅临烨一步步洗尽铅华,荣耀加身,坐到最高的位置上。   然后给这个老赵穿小鞋!   让他在这里随意散播傅临烨的谣言,说人家坏话!   以免自己以后会忘记,沈桐还打算回头就用只有他能看懂的英语做下记录,贴身收好,一切等从朔州回盛安城再说。   正胡思乱想着,训练场忽地安静下来,“哒哒”马蹄声清晰可闻,由远及近。   沈桐抬眸瞥去,只见在各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人群队伍中,傅临烨端坐在马儿身上,一身戎装,款款而来。   他周身气势凌厉,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漠又疏离,甚至还天生具有一种执掌天下的威圧感。   宛如战神降临人间。   先前还吵吵闹闹的训练场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像才找回了魂,恭恭敬敬站在他们本应该站的位置上,垂头等待战神审阅。   沈桐同样低下头,把下巴缩到了胸前,混在人群之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边眨巴眨巴眼,又忍不住偷偷去瞧人家,别样的刺激感与得意忍不住在他心底冒出头:殿下殿下~   没想到吧,小爷我就在你身边。   正翘起小尾巴得意洋洋,沈桐上扬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骤然间,一股强烈到难以让人忽视的注视感笔直刺向他。   火辣辣热燎燎仿佛有钩子似得。   沈桐下意识抬眼看了过去,猝不及防就与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睛对上视线。   沈桐:“……”   作者有话说:   小沈:掉马来的如此之快是我没想到的!emo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拒绝虐的追梦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刚交了三块钱智商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朔州行3   “过来。”   挑这个时候到后军来轻点人数, 也是傅临烨在军营前望着盛安城的方向心下烦躁,一甩鞭子,临时起意做出来的决定。   他骑着战马闲庭信步般跑到后军营的训练场上来。   高高在上, 如鹰锐利的视线一眼纵观全场。   能在军队里当值的兵几乎都膀大脖粗, 肌肉结实,皮肤粗糙,身上或多或少都会留下受伤的痕迹。   只有那些最近招收进军队的临时兵, 一个个看起来十分瘦小,形容胆怯,对那些老兵有种天生的畏惧。   老兵多年来训练有素,临场应变能力强,在不同的场合下都能做出他应有的反应。   而那些临时兵无甚经验,不懂纪律, 哪怕是看到傅临烨到来第一时间也是茫然不知所措, 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瞧见那些老兵对傅临烨恭敬有加, 于是有模有样,比老兵们头埋得更低, 神情更加紧张, 就差没当场跪拜。   唯有一处不和谐……   傅临烨眸色稍沉,抬手轻扯了一下缰绳, 马儿接收到指令, 便迈着轻巧地步伐, “哒、哒”朝着某人在的方向走去。   人群自发分流成两半, 为傅临烨留出足以让他通行的通道。   沈桐混在左侧的人群之中, 头部低垂, 动作恭顺, 一眼看去与周遭其他人并无差别, 好似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员。   唯独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心跳得有多快,双手紧张地握成拳,不停地咽唾沫。   一边安慰自己刚刚无间的对视只不过是个错觉,傅临烨说不准是看的他身边其他人;一边又默默祈祷,傅临烨千万不要发现他……   自己都打扮成这样都还能被认出来,他还能找谁哭诉去!   可惜事与愿违,傅临烨御马好巧不巧,就停在了他正前方。   傅临烨垂下眼睫,居高临下,用他人无法读懂的眼神打量眼前人。周围纷纷向他投来好奇、疑惑、鄙夷、不解……的眼神,他也岿然不动。   仅仅是安静地,专注地看着眼前人。   沈桐心跳在这刻剧烈跳动到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他低着头闭了闭眼,下半张脸躲在阴影里,轻吸一口气,做好了被傅临烨认出来后装傻的准备。   却听见头顶一句:“后军营的营长何在?”   周围人面面相觑,有人把视线落在老赵身上,就见老赵向前大步走出,停到了离傅临烨不远的地方。   “回四皇子殿下,营长他正与几位大人在前头营帐里商议大事,殿下还是去那里寻他吧。”   此话一出,稍微聪明点听懂老赵言外之意的人眼神都变了。   他们的营长和其他大人再商议大事,你个皇子就屁事不干四处瞎晃,这像话吗?   傅临烨没有理会,只是扯住缰绳调转方向朝训练场令台的方向而去,一边吩咐:“派个人,去中军帐看看几位大人过来没有。”   分明是平淡没有起伏的说话语气,可落在老赵这样的人耳中,就变成了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使唤。   老赵等人皱了皱眉,对傅临烨的眼神可谓是不善到了极点。   沈桐在暗处小心仔细提防着他们,免得他们突然发难,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同时为难傅临烨那可就太糟糕了。   索性老赵等人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自己在什么地方,虽然面上不满,也还是派了机灵的人前去请大人们来。   没过多久,负责本次朔州救灾的几位大人都到场了。   沈桐抽空抬头飞快地远远看了一眼,发现魏远也在其中,再看一眼自己身旁的魏嘉池。   好嘛,两眼亮晶晶的,一副与有荣焉,想上去跟在对方身边又不敢去的样子。   沈桐收回视线懒得多管他,在隐藏自己身影的同时,又专心地去看主台上是什么情况。   对于傅临烨这个从冷宫出来,身份尴尬的皇子,几位大人态度算不上有多热络,只是尽责的去完成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军中提督王泉开口说:“四皇子殿下,后军营的人员名册已经备好了,殿下现在就要开始清点人数吗?”   傅临烨接过名册点头应道:“嗯,早些清点完我们就出发,莫要耽搁时间。”   王泉抱拳应下,面容一肃,左手握住腰间长刀刀柄,仰首挺胸,用铿锵有力地声音命令众士兵列阵集合,按照从左自右的顺序,依次报人数。   至于傅临烨,则双手捧着名册,站在几人身后,一页页认真翻看过去,不错漏任何一个名字。   当他翻看到某一页时,瞳孔骤然紧缩,定睛看了许久,仿佛要将那一页纸上写的东西全都记下来。   最终发出了一声似笑似怒地轻呵。   一旁听见了声响的魏远不解:“殿下,这名册有什么问题吗?”   傅临烨关上名册,双手背在背后,眉目冷淡,眼底压抑着眸中汹涌的情绪,笼上一层风雨欲来前的阴影。   “没什么,不过是看到某个和故人一模一样的名字罢了。”   魏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只是名字相仿很正常。之前军中就出现过两个人同叫‘陈三’的情况,为了能够更好区分二人,让他们二人中的某一位把名字改了。”   “可他们谁都不想改自己的名字,以至于到后来为了争名字相互大打出手呢。”   “竟然会有这种事发生。”傅临烨笑了笑,再没接话。   直到后军营人数清点完毕,除了几个在名册却缺失的人以外,其余人尽数到场,傅临烨都未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王泉有些摸不着头脑,睨着傅临烨冷漠的表情,试探道:“四皇子殿下,后军营人数清点完毕,不如我们去下一个?”   傅临烨看他一眼,“好,我们走吧。”   清点人数的整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很快,等到傅临烨和几位大人都走了后,训练场再度恢复先前轻松活跃的气氛。   沈桐也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看来刚刚是真的看错了,说不定是他太过紧张了。   他正放松着心情,又听见旁人在闲聊,“这四皇子,看起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那冷冰冰地模样怪唬人的。”   这句话不小心又被老赵听见了,嗤笑一声,“都是装的罢了,谁还不会装祖宗吓唬人啊。”   说罢,老赵怪模怪样做出一番冷脸,惹得周围人哄笑连天,毫不客气地嘲笑他装相。   沈桐沉下脸,将这些人丑陋的样貌一一记在心里。   魏嘉池望着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真是受不了他们。”转过头又看向沈桐,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吃早饭啊,肚子都快饿扁了。”   说起来,他们从排队点卯到轻点人数,连口水都没喝过,魏嘉池早就口干舌燥,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正聊着,就有好些老兵推着几口大锅到训练场入口处,朗声喊:“放饭啦,大家自觉拿碗排队,每人一份,不许多拿!”   沈桐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回他们的营帐拿碗去。   难怪一早上训练场周围这么多人在,赶紧都是在等饭送过来啊!   军队的早饭要简单得多,每人一碗稀粥加两个大馒头,清汤寡水,没有荤腥,就是他们一早的口粮。   沈桐端着碗喝了一口粥,那粘稠的口感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喝浆糊,艰难咽下去之后,再啃一口干巴巴的大馒头。   这一口咽下去,沈桐就不想再吃第二口了。   魏嘉池显然也吃不惯,嘴里含着粥想吐,但又想起老赵在营帐里对他的嘲讽,周围又有这么多人,只得狠心仰头吞下。   “……呕,这粥喝起来感觉我像是在吃鼻涕……”魏嘉池恶心得小脸紧皱,只觉得手中粥碗有千斤重。   沈桐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忍忍吧,等到时候轮到我们做饭的时候,尽量想办法弄好吃点吧。”   这就种黏不拉几的东西他也不喜欢吃。   魏嘉池眼神忧郁,狠狠地一点头,“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快点来。”   用过早饭,沈桐以为大部队就该出发了,可没想到忽然有不认识的人找上门来,说是四皇子命他去帐中伺候。   沈桐:“……”原来那不是他的错觉啊。   魏嘉池看着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复杂,还带着点难以置信,同处一个营帐的老赵就没那么多顾及,震惊地脱口而出道:“俺的娘咧,没想到四皇子口味居然这么重……”   “……”   沈桐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生无可恋,满是绝望,装作疑惑不解还有激动窃喜,收拾梳洗一番后,便跟着那人去傅临烨所在的中军营帐。   帐前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腰挎大刀,浑身上下的煞气,一股子生人勿扰的气质。   老熟人夜阑也站在门口,见到沈桐之后,整个人表情都裂开了,一脸麻木呆滞,还有些许的……敬佩。   沈桐心下沉痛,表面上还是假装不认识,目不斜视地进了营帐。   身处帐中的傅临烨与皇宫中的他完全不同。   走近了看,傅临烨身上披着厚重大氅,侧卧在床榻上,单手支着脑袋,另一手拿着一本书册,长睫半垂,目光固定在书页上。   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也是隔了许久才抬眼,赏赐般给了个漫不经心地,陌生冷漠的眼神。   像是在看陌生人。   傅临烨看向他的面色冷淡,嗓音又低又沉,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感。   “过来。”   作者有话说:   小傅:你过来,我肯定不会打你,我只会(一种植物)你:)   小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朔州行4   做个宠侍如何?   跟在傅临烨身边在皇子所里做伴读的时日里, 沈桐见惯了他冷冷清清,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让他动容。   唯有两次不同。   一次是他初次去华文殿上课, 五皇子傅兴瑞借机邀请众人小聚, 却在聚会上故意下套的时候;   一次是他们两人偶然间撞见六皇子傅听安的时候。   当时傅临烨的情绪波动都很大,眼底都是黑压压的漆黑一片,脸色冷得都能凝成冰。   沈桐在旁都看在眼里, 记在心上,而如今是第三次。   尽管傅临烨的语气自然平淡,轻描淡写地说出“过来”二字也与平日无二,但沈桐敏锐地听出了他气息里的一丝不稳。   提起心,脚步很轻的按照傅临烨的要求走近,沈桐还想再挣扎一下, 于是用疑惑中带着小心地语气开口问道:“小的见过殿下, 不知殿下唤我前来是为何事……”   一直放在书页上的视线终于挪开, 傅临烨抬眼盯住沈桐的脸。   他放下书册,起身走到沈桐身前, 右手掐住两侧脸颊肉, 稍一用力往上抬,不悦地目光就停留在那块碍眼的黑色印记不动了。   “脸上是怎么回事?”   沈桐目光游移, 不敢和傅临烨对上眼, 干巴巴地用当日应付小兵的假话应道:“回殿下, 这是小的打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胎记, 若是殿下觉得这碍了您的眼, 那小的现在就……”   “沈桐。”傅临烨忽然开口打断他。   他的眉峰锐利, 修剪整齐, 像是有狂放的诗画人精心描绘出来的。底下一双星眸明亮, 一眼看进去仿佛匿藏了一处星空。   但此时此刻星空崩塌,黑洞骤然占领繁星原先的位置,眼底是黑沉一片,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与危险。   叫人看上一眼就会沦陷,一如身陷泥沼,如论怎样都难以挣脱开来。   “沈桐……”傅临烨又叫了一遍沈桐的名字,声音低哑隐忍,努力在克制着某种可怕的东西出现,“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句试试?”   沈桐:“……”   傅临烨现在模样就跟当初见到傅听安的时候完全一样,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就像一团棉花,稍有点火星子就能燃起来。   这叫他怎么敢再重复一次?   引火烧身知道么,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   沈桐浑身泄了气,心里明白他要是再演下去就要完蛋了,现在主动解释还来得及。   他抬眸用无辜可怜的眼神去瞧傅临烨,像只焉了吧唧的小狐狸,试图用卖萌混过去:“殿下,脸上这块黑斑只是用炭灰加点了药汁涂在脸上的,用水就可以洗掉的……”   脸颊被捏久了有点胀疼,沈桐鼓了鼓脸颊说:“我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啊?”   傅临烨没立即松开,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在沈桐脸上那块黑斑的地方摩擦两下,再抬手拇指上的确沾上了不少黑印子,遂才松开手。   傅临烨说:“少往脸上抹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脏。”   沈桐当他是在犯洁癖,没放在心上,开口“哦”了一声,打算回头就去把脸洗了。   反正都被傅临烨认出来了,也就不需要再伪装了,再说他也不喜欢炭灰。   熟料傅临烨下一句就是:“你就待在我这里不要出去,待会我让夜阑安排人手把你送回去。”   沈桐:“!!!”   他急了,慌忙间一把抓住傅临烨的小臂,“等一下,我明明都进军营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回去?!”   “为什么?”傅临烨反问,“沈相他没有给你讲过此行有多艰难吗?救灾远比你想象中的要辛苦,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沈桐急言道:“我爹当然说过,我心里也清楚此行不易,所以我准备的很充分。药物,钱银,避寒衣物……就是为了不在路上拖你们后腿!”   傅临烨:“所以呢?你为什么要非去不可,为什么要把自己至于危险的处境?”   营帐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天色仍旧是黑压压的不透彻,这会儿营地上方笼罩了一层厚重的阴云,温度要比夜里低了点,像是快要下雪了。   有传令兵前来寻傅临烨,说是马上就要出发,几位大人让傅临烨到军队前方去。   他没见到傅临烨就被夜阑给拦下,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转身又离开了。   帐外恢复安静,账内沈桐听着脚步声与风嚎声交织,心里没由来的涌上一股委屈劲儿,下意识抿了抿双唇。   “我就不能是想跟在你身边吗……我可是你的伴读啊……”   傅临烨被他这句话撩得心跳漏掉一拍,紧接着又被他后一句弄得无奈又好笑,“那你可知伴读对于皇子来说有什么用吗?可不仅仅是陪在身边。”   沈桐:“?”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傅临烨没解释,转而抓住捏着他小臂的手,翻过来摊在他掌心中把玩。   入手的触感是细腻温润,指骨均称,手指修长,指尖泛起健康的肉粉色。   一看就是没做过什么活的手。   却最适合在情动时绷紧指尖,泛起潮红,颤抖、推拒但又不得不握住某些东西……   这双手还会在紧张害怕的时候,指尖无意识的用力,捏到指甲都泛白。   情动时,定然把床单揪乱成一团也不愿松开……   傅临烨轻轻笑了笑,垂下来看沈桐的眼里漆黑散去,残留的几分压抑疯狂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得不说,看中的对象主动主动跑到他身边来,耍赖使小手段都要留在他身边,足够取悦到傅临烨。   即使对方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下,不管不顾要去那险恶之地。   “也罢。”傅临烨捏住沈桐的指尖揉了揉,他说,“沈相那边我会派人去给他说清楚,你就留在军队里,跟在我身边吧,我来护着你。”   沈桐放松下来,这下再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他弯下眉眼,“多谢殿下。”   傅临烨说:“不过你可不能以我的伴读身份留在军队,就当是给那些大人省心,不添麻烦了。”   要是这些大人知道沈府小少爷他们军队里,那恐怕病都要给吓出来,一路上好生供着,生怕他摔了疼了,回盛安之后在沈相那里没有好果子吃。   沈桐想象了一下身份暴露之后的场景,深觉傅临烨说得对,连忙点头,“殿下说得没错,全凭殿下做主。”   “对了”,沈桐挠挠脸颊,略感不好意思地,“可以的话,殿下还能再加一个人跟着你做事吗?”   总不能他跟着傅临烨之后,就把魏嘉池一个人扔在伙房那边吧?   原来那个营帐里还有老赵和魏嘉池住一起,以魏嘉池的性子,恐怕等他不在了之后,两个人不打起来才怪。   至于魏远都指挥那边,就说傅临烨看中魏嘉池的本事,想带在身边帮忙,想必魏远也不会说什么。   傅临烨闻言动作顿了顿,心想这才多久,居然有人能让沈桐这样惦记着。   他轻咬后牙槽,微笑:“可以,仅此一人。不过他是谁,我认识吗?”   沈桐说:“加的那人叫魏嘉池。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他是魏远的侄儿。这次会进军队,也是因为某些原因……”   简单给傅临烨讲了下与魏嘉池相遇的经历,在听见老赵对两人出言不逊之时,傅临烨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杀意。   瞬间即逝,面上半点不显,依旧是淡淡然聆听沈桐说话的样子。   “……所以,这事还要麻烦殿下啦。”说来沈桐还有点尴尬,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不给人拖后腿,哪曾想转眼就在拜托人。   傅临烨颔首算是应下这件事了,“无妨,届时让他跟着你一道过来便可。”他抬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把沈桐染上黑斑的脸颊。   “先不说他了,你有想过不做伴读应该如何跟随我吗?依我看,做个宠侍如何?”   他的声音里难得裹挟几分笑意,尾音上扬,像是卷着宠溺与亲昵。   沈桐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一片。   小侍就小侍吧,宠侍又是什么啊!   又开始变得没个正经了,沈桐羞恼地暗瞪傅临烨一眼,“好,微臣知道了,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傅临烨点点头,“去吧,顺便把脸上的东西都洗掉,回头我让夜阑重新给你伪装。”   作为傅临烨为数不多可以性命相交,十分信任的属下之一,夜阑不仅武功高强,就连给人伪装的手段也是一流。   凭借脂粉和像黏土一样的东西,不多久便令沈桐从精雕玉琢的贵公子,变成人群中一眼找不着的普通人。   以至于沈桐都捧着镜子照了许久,连连感叹他也好想拥有一双夜阑的手。   夜阑:“?”   漫长的行进过程是枯燥而无味的,冬日严寒,行路艰难,为了尽快抵达朔州,军队每日天不亮就出发,夜深了才扎营休息。   几日过去,沈桐脚上的水泡都磨出好几个,被他用银针挑破,而后变成浅浅的茧印。   随军救灾真的很艰辛。   没有现代发达的交通,去一个地方全凭两条腿走过去。但沈桐未曾抱怨,一路咬牙坚持,整个人都消瘦下来,只有那双眼眸里是不变的坚定。   傅临烨每日都很忙,他时常要关心军队现况,与几位大人商议之后怎么走,怎么做。   一天下来人都见不到几面。   如此马不停蹄地赶上半月路程后,朔州终于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感觉自从小傅明白自己对小沈的心意后,逐渐开始走向又烧又疯披的道路了呢(揣手手.jpg)   小傅:不烧怎么追到老婆,不疯怎么独占老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朔州行5   想触碰他……   朔州地处盛安城以北, 越往北方走,环境愈发险恶。连日不见太阳的铅灰色天空,乌云密集, 黑沉沉压在头顶叫人心情阴郁。   大雪下个不停, 常常伴随着像是刀割一般的寒风呼啸而来。   冷意无孔不入,肆无忌惮沿着裤缝、袖口钻进衣服里,浸入皮肉。不管穿再多的衣服也没用, 还是冷。   只能靠不停地走动活动僵硬的身子,以此抵抗连绵不断侵蚀身体的寒冷。   积雪越来越厚,从最初只有薄薄的鞋底那么厚,到最后快淹没膝盖,走一步都困难的程度。   提督王泉不得不下令,军队全员交替清扫前方道路的积雪, 硬生生地从雪地上开辟出一条前进的道路。   无他——只因为人虽然能在道路上行进, 但车马不行, 他们还拉运着那么多的救灾物资,总不可能等雪化了再走。   军队被分成十几支队伍, 一支队伍清扫累了, 就换下一支队伍上,轮流着来。   尽管军队的行进速度因此放慢, 但总归还是在前进。   沈桐有心帮忙, 可扫雪实在是累人活, 他只扫了一次就累得腰都支不起来, 傅临烨看着他疲惫地模样心中不忍, 冷脸不许他再去帮忙。   要实在看不下去, 那就去伙房给士兵们烧热水, 让他们休息时能喝上一口热水暖暖身子。   热水好烧, 只消在道路四周捡些枯枝当柴,再用铁锅舀起一盆雪水搁在炉子上煮便可。   都是一群糙汉子,没那么多讲究。   沈桐每日都会煮上好几锅,看见有人过来,就拿做饭用的铁勺给人舀上几勺子热水,倒进对方吃喝用的碗里。   “小心烫。”倒好热水,沈桐习惯性地叮嘱了对方一句。   “嗳、嗳。”皮肤黝黑的大汉接过沈桐递地过来的碗,腼腆笑笑,舔了舔他干燥的下唇,撅起嘴对着碗面吹了好几下冷风。   随后他端起碗送到唇边,“咕嘟咕嘟”就将热水给喝了个干净,呼出一口舒爽的长气儿。   “哈……真爽!”黝黑大汉满足地喟叹,他虽然没读过书,但知恩图报这些做人的基本道理他还是懂得,“小哥,谢谢你,要不你每天在这里给我们烧热水,恐怕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大汉呲牙一笑,他也是看中朝廷给发的奖赏,才愿意来做这救灾的临时兵,哪晓得会这般辛苦,比种田也好不了多少。   沈桐莞尔,“不客气,我也是应了四皇子的吩咐,过来给你们帮忙出一份力。”   大汉恍然,抬手摸摸了后脑勺,“原来是四皇子殿下,没想到他也会为我们这种人着想……可真是个好人。”   与大汉同行过来的人一听,也跟着点脑袋,“是啊是啊,之前见四皇子殿下总是冷着脸,还怪吓人的。以为像他那样高贵的人不会注意到我们这种小人物呢!”   看来得让傅临烨平时多笑笑了。   沈桐心说,面上端着笑容,“殿下只是不爱笑而已,其实他心地善良,和蔼可亲,温和有礼,你们不要怕他。”   几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都说以后再也不会,老远见着傅临烨掉头就跑了。   这时,魏嘉池抱着一捆枯枝烂柴走了进来,“沈桐,你们在聊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这闹哄哄的声音。”   沈桐转头看向他,“没什么,随便聊了两句。你怎么出去这么久?”   “哦,我倒也没啥,就是捡柴禾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衣服下摆的确沾有不少泥印子,屁股那块地方还湿掉了。   沈桐皱眉,在旁边的架子上拿起干帕子准备给他擦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雪地路滑,稍有不慎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还不都怪他……”魏嘉池神情忿忿,没让沈桐帮忙,自己接过干帕子胡乱摸了两下,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动作一顿。   “……差点忘了,木头还在外头等你呢,说是有事要找你。”   沈桐纳闷,“木头?谁啊?我不认识叫这么个名字的人啊?”   魏嘉池张开欲解释,帐帘就已经被撩起来,走进来一人,露出夜阑那张无时无刻都木生生,像是谁欠了他钱一样的脸。   进来后,夜阑没什么表情的睨了魏嘉池一眼,说:“是殿下让我来找你。”   魏嘉池一见着他,双手就抱在胸前,哼哼唧唧一声,满脸都写着“不爽”,背过身子一副不想理会他的样子。   明眼人一看这两人间定是有什么情况。   但此时沈桐顾不上多想,问夜阑:“殿下找我有何事?”   夜阑:“朔州来人接应大军,提督便在中帐设宴招待,殿下命我来找你,叫你前去伺候。”   端酒布菜的小事应当有专门人来做,但沈桐现在的身份可是傅临烨的宠……近侍,特意来叫他去伺候倒也无可厚非。   而且是提督专门设宴,那么席面一定不会差,兴许还能趁机给他打赏,相当的光明正大。   毕竟军队这段时日的吃食,还真不怎么样。   沈桐了然,“好,我这就去。”   魏嘉池伸了个脑袋过来,指了指他自己:“那我呢?”   “你?”夜阑不冷不淡地开口:“没有殿下其他吩咐,你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   “我——”魏嘉池心中有不服气,可对上夜阑油盐不进的木头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索性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闷头给炉灶加柴。   沈桐安抚似地拍拍魏嘉池的肩膀,凑到对方耳边说小话:“辛苦你啦,要是有看到你喜欢吃的点心,我会拜托殿下帮忙给你留两块的。”   随后他站起身,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夜阑,伸出右手把锅勺往前一递。   “我一走这里人手就不够,还请夜兄帮个忙,给各位兄弟们烧烧热水。”   夜阑:“……”   魏嘉池冷冷一笑,“沈桐说的对,这烧热水就不能断了柴禾,麻烦夜兄再去捡些枯枝柴禾回来”,他咬牙切齿地,“小心别摔了,只有笨、蛋走路才会摔跤哦!”   夜阑:“……”   军中道路规划简单,沈桐跟着傅临烨走过几次,很轻松就找到王泉设宴的营帐。门口守着牛高马大的士兵,手握长缨枪,目光凛凛,气势骇人。盘问沈桐一番,才放了人进去。   营帐里的气氛略微有点微妙,沈桐原先以为朔州来人,应当是先行一步去朔州救灾的忻州知府一方的人。   谁料沈桐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听见来人领头的那位端着酒杯,哭诉:“……我家大人也是无奈出此下策,实在是撑不住了啊!要是把那些闹事者都放出去,搞得人心惶惶,还不知道会酿成怎样的后果……”   沈桐垂眸恭顺地走到傅临烨身侧,心念百转,原来朔州来的竟是知府薛兴庆那边的人。   也是睁眼说瞎话,把无辜百姓说成是闹事者。   不动声色地环顾营帐一圈,沈桐打量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   提督王泉满脸严肃,一手撑着膝盖,时不时抚过他下巴处小半截花白的胡须,凝神静听朔州领头人说的每一个字。   他下首左右两侧则是两位皇子,多日不见,二皇子傅容煜仍然是老样子,散漫慵懒,浑身上下没长骨头似得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有一下地把玩酒杯。   座下其余人全是膀大脖粗的武官,浑身肌肉结实得一身甲衣都盖不住,连喝酒的动作都像是在吃人。   但傅临烨气势一点也不输给他们,看似低调,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一股天下尽掌于他手的威压感。   十足优雅稳重,万分吸引人。   沈桐小心翼翼地跪坐到傅临烨身边,安安分分地,如同真正的皇子近侍,给傅临烨倒酒夹菜。   傅临烨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然而却在接过沈桐递给他的酒杯时,右手指尖划过沈桐掌心,故意撩拨两下。   害得沈桐险些没把酒杯拿稳,把酒倒在傅临烨身上。   沈桐暗瞪他,用眼神道:殿下,这可是正经场合,就不要戏弄我了!   那瞪眼龇牙的表情宛若还没长大的小奶狐,面对戏谑逗弄他地雄兽,凶巴巴地举起小爪子威胁呵斥,吼叫出来的声音却是嘤嘤嘤。   傅临烨唇角微翘,那因着被朔州领头人一席发言,所激起的烦躁心情都得到了极大缓解。   果然沈桐有让他心情愉悦的神奇力量。   他掩在桌案下,被衣袖遮挡住的右手食指与拇指无意识揉搓,一点点不露声色地凑近沈桐规规矩矩搁在大腿上双手。   微凉如玉的温凉感,隔着方寸距离传递过来。   脸也好,手也罢,好想触碰他啊……   傅临烨眼帘半阖,薄唇轻抿。无人知晓,此时此刻他斯文表面之下,所想的是怎样惊世骇俗的荒唐事。   朔州来人喋喋不休,卖惨叫苦说了一大通。   最后还不忘拍拍宣成帝的马屁,吹捧宣成帝爱民如子,仁爱济世,两位皇子与在座各位将军也是仙人转世,千辛万苦给他们朔州送来救灾物资。   他代表朔州百姓向圣上和在座各位表示感激,却只字不提朔州现状,以及薛兴庆的事。   摸了两把不存在的眼泪,张明端起酒杯,感激涕零地同众人道:“……朔州能否渡过此劫难,全看诸位兄弟们的帮扶。张某在这里先干为敬,谢过诸位!”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朔州行6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一酒尽。   提督王泉动作缓慢地放下酒杯, 问出来的话却是急中要害。   “张大人言重了,你我身为北陵国的百姓官,替民分忧为民解难本就是理所应当做的。”   “这些时间来, 张大人与薛大人所作所为圣上也都看在眼里。朔州灾情也令圣上忧心忡忡, 这不立马就下令让本官与两位皇子、诸位将军日夜兼程赶往朔州,来帮各位大人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王泉顿了顿, 语气陡转急下,厉声道:“只是为何我们一路上不见百姓,翻除雪的泥土只见尸骨?前来接应我们的只有你们几位,却不见薛知府,他人何在?!”   宣成帝对薛兴庆下达的罪旨还在王泉这里,诛九族的罪名可不好打草惊蛇。   以免薛兴庆提前知道消息, 一时想不开鱼死网破, 拉着整个朔州给他陪葬。   因此王泉虽接二连三的问责, 但说话确是留有余地,只等先过了今日这一茬, 之后到达朔州主城江平内, 见到薛兴庆本人后再发作也不迟。   果然如他所料,张明一副对问责早有准备的样子, 连忙双膝扣地, 就是告罪。   “请提督息怒!您也知朔州如今形势严峻, 全靠忻州支援才撑过一阵艰难地时日。现如今风雪不止, 粮仓再度告急。”   “薛大人为了减少伤亡, 防止出现动乱, 才下令府军去接应周围村镇百姓, 让他们集中到江平进行援助与管控。他本人则留守江平, 以安民心,同时也等待各位大人的到来。”   王泉听得双眼眯起,“你说薛大人在江平等我们”   鬼话连篇,这话说出去谁会信?他低声冷哼,话锋一转,看向二皇子傅容煜所在的方向,将话头抛了出去。   “依张大人所言,两位殿下有何见解?”   宣成帝派两位皇子随军前往朔州救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么做,一是为了立威,二是为了给皇子镀金。   一旦他们完美解决朔州雪灾的问题,不仅宣成帝深得民心,连带着两位皇子在民间的威望也会有所提升。   所以尽管两位皇子在军中并没多大的实权,但某些事宜,王泉还是会主动问上一问。   尤其是两位皇子中的二皇子,不仅受宣成帝宠爱,在朝中的名声也不错,是如今最有可能继承太子之位的皇子。   王泉嘴上问着两位,眼神却只愿意给傅容煜,未尝没有因时制宜,讨好他的意思。   傅容煜不难看出王泉的意思。   何况他并不讨厌恰到好处的阿谀奉承,特别是在他看不过眼的傅临烨面前。   让傅临烨看清他们两人间的差距,这只会令他心情更加愉悦。   唇边笑意加深,傅容煜懒洋洋地开口:“唔……本皇子听了这么久,既然张大人言辞诚恳,情深意切,那么信上一二又有何妨?”   “反正照目前的行军进度,最迟不过五日我们就能抵达江平,届时按照张大人所言,薛大人在江平赈灾、等候一事我们是真是假,不就一目了然了?”   张明一听,立马顺杆子往上爬,溜须拍马地:“对对,还是二皇子殿下深明大义。下官承诺自己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殿下任何事!”   他绷着一张圆脸,三指并拢指天发誓的模样看着就令人发笑。   但提督王泉心里也是对傅容煜的话信了三分,暂时还琢磨不出来其他更好地方案,点了点头,“那就依二皇子所言吧。”   座下诸将除了少数几位从始至终都没发言以外,其余人纷纷对傅容煜的决定表示赞同。   却不约而同的忘记在场还有另一位皇子存在。   仿佛把傅临烨当做透明人一般。   垂头不语,安安静静做个工具人的沈桐唇角绷直,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也逐渐收紧,漂亮的狐狸眼因气愤,眼尾染上一抹薄红。   傅容煜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引导众人忽视、看轻傅临烨,为的就是狠狠地羞辱对方,将傅临烨的脸面扔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这里不比盛安城,周围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场众人又善会见风使舵,才能让傅容煜肆无忌惮地暴露本性。   如若此时不是在军中,如若他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沈桐长睫轻颤,眸光忽闪,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要是他凭借着沈府三少爷的身份,光明正大出现在军中,谅他们也不敢当着他面对傅临烨这般放肆。   他正兀自生着自己的气,忽然感觉左手小拇指一热,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恍然回神,收敛思绪,沈桐看见原来是傅临烨不知何时,用他的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他的小拇指尖,像是在把玩什么上好的玉器,一下一下的揉捏着。   沈桐微感疑惑,侧头做了个嘴型问他:殿下,怎么了?   傅临烨左手撑住下巴,眸色深邃叫人看不明白,几缕碎发自然地从他额前垂落,眉目带情如一幅清雅的山水画。   他唇角上翘,看懂了沈桐的意思也不说话。   只是右手二指沿着沈桐小拇指缝,缓缓将整个右手挤了进去,张开五指撑开沈桐手掌心,与之虚扣。   拇指指肚则抵在掌心上轻划,仿佛安抚又如同在撩拨。   自掌心蔓延开的痒意惹得沈桐下意识一抖,左手整条胳膊触电一般,酥酥麻麻地感觉直达心底。   双耳耳垂肉眼可见的由白变红。   沈桐:???   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还在这种时候瞎撩?!   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傅临烨是在故意转移他注意力,让他不要在这么气愤,还是真的在撩他。   他想把手从傅临烨手中抽出来,但傅临烨以一种不容拒绝却不会让他感到痛的霸道力量,紧紧地将手扣住。   如果执意把手抽出来的话,动静必然很大。   “……”   罢了罢了,不就牵两下而已,又不会少两块肉。   并不想把动静弄大,沈桐闭了闭眼,自我安慰般地放弃抵抗,由着傅临烨动作,再睁开眼四下打量,这时他倒是希望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了。   然而正巧坐他们对面的傅容煜也不知道观察他们这边多久了。   只是用眼角余光一瞥,就能看见对方的视线在他和傅临烨脸上不断游移。   耳畔忽然响起傅容煜的声音,“本皇子还不知道四弟是怎么想的呢?”   霎时间,被众人刻意忽视的傅临烨成为众矢之的,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看好戏的、深沉的、担忧的……静等他开口。   傅临烨不紧不慢地抬眼,“二哥说的都对,本皇子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对这样的回答,傅容煜不太满意的蹙眉,“只是如此,没有其他想法?”   傅临烨淡然地摇了摇头。   “呵,本皇子还以为……而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傅容煜顿时没了兴趣。   停留在傅临烨身上的各种视线也是失望转移开。   众人喝酒吃菜,话题渐渐转移到薛兴庆是如何赈灾,他们抵达江平后又该如何如何,会不会有蛮族来犯之类云云。   提督与诸将倒是说的兴起,在行军打仗方面尤甚,恨不得立马与蛮族人来上一场。   先前还耀武扬威的傅容煜却是兴致缺缺,独自小酌沉思,越想越觉得刚才傅临烨的回答是在忽悠他。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宴席结束,傅容煜特意在回帐的路上拦住了傅临烨。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夜色暗沉,不见星月,四下无人。不远处夜巡的士兵们看见两位皇子在这边来说话,也十分自觉地调整路线,绕着他们这边走,给他们留下充足的谈话空间。   一时间,空气里只弥漫着枯枝燃烧的灰尘味,与劈啪作响的火星声响。   傅临烨与傅容煜对峙,那笑意不达眼底,只有冰冷与讥诮。   “本皇子能有什么主意,难道二哥还猜不到吗?”   傅容煜不愉,“傅临烨,你如今身处军中而不是皇宫。这里没有人会站在你那边,本皇子想收拾你有的是办法,你最好不要给本皇子耍什么手段。”   “你要是惹恼了本皇子……”   傅容煜一步步上前,与傅临烨同样的身高令他能与对方平视,咄咄逼人,一如针锋对麦芒。   满是恶意的眼望进傅临烨冰冷眼眸,声音很轻,语气却是狠辣地,“……本皇子定让你有去无回。”   “你那小伴读,最后不也是本皇子的了?”   暴戾在傅临烨眸底飞快一闪而过,他下颌线紧绷,语气森森,“你也配动他?”   “本皇子为什么不敢动他?”傅容煜笑了,后退半步,瞥了一眼傅临烨身后的沈桐。   “本皇子还当四弟对沈三少有多情真意切,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随军没多久就收了近侍。”   最后两个字被他说得极为暧昧,傅容煜上下打量沈桐几眼,嗤笑:“不得不说四弟对沈三少感情深,就算找贴身伺候的近侍也要找个与沈三少身形相同的。”   “怎么,你晚上用他的时候,更容易带入沈三少爷的脸吗?”   沈桐:“……”   作者有话说:   小沈: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小傅:拳头硬了:) 第35章 朔州行7   凭你也配?   虚假伪善的毒蛇, 褪去光鲜艳丽的外皮,露出獠牙,吐着蛇信子, 目光阴冷地凝视着猎物。   傅容煜打小就知道自己与他人不同。   在别人还在为一口吃食拼命挣扎的时候, 就有人为了巴结他,利用他,想从他这里谋得好处, 而献上普通人一辈子都享用不到的珍馐。   阶级带来的身份差距,令傅容煜有记忆起就站在了极高的位置上,俯视他人。   但他的母亲只是一介平民,目光短浅,空有外貌。不过是因为足够“幸运”而得到了帝王宠幸,从此改头换面, 野鸡变凤凰, 连带着她的娘家都一朝飞升。   攀附他的大有人在, 羡慕他的比比皆是。   年幼的他,时常能感受到皇宫中那些年轻美貌的宫女在窃窃私语, 朝他和他母亲投来妒忌仇视的眼神。   都是卑微低下的出生, 凭什么他的母亲贵为妃子,而她们只是奴仆?凭什么他生来就是皇子命, 而他们却只能是没了命根子的阉人?   一次偶然, 他母亲抓住了偷拿珠宝玉器的宫仆, 满脸愤怒, 尖叫着要将他们送进刑部司, 惩罚他们这些不知尊卑的奴婢挨板子。   是他挺身而出阻止了母亲, 及时保住了这些人一条性命。   自此之后, 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谄媚奉承,对他的态度才像是在对待“主子”,以他为主,马首是瞻。   傅容煜笑了。   原来获得一个人的忠诚这么容易,只要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施舍对方一点点好意,你就能获得一条听话的狗。   那么他还是把背在背后的匕首藏好了,等到听话的狗对他没用了再扔掉也不迟。   伴随着年岁的增长,傅容煜越发擅长用好意,换来他人对自己的信任。   分明他很厌恶自己与宣成帝长得极为相似的容貌。   亦是憎恶宣成帝落在他脸上的视线。   偏偏又要利用这张脸,赢得宣成帝更多的喜爱,以此增加自己身上的筹码,逐步靠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面具戴久了也会觉得厌烦,因此他难得能在军中摘下面具,肆意妄为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傅容煜十分满足地看着站在傅临烨身后,那相貌平平的小侍露出惊讶、难以置信地眼神。   他正欲开口继续刺激傅临烨,好言相劝那小侍看清傅临烨的正面目,一道劲风忽地朝他袭来,裹挟难以闪避的力度,正中他的腹部——   “唔!”   令人牙酸地,重力击打在皮肉身上的闷响冷不丁地响起,痛得傅容煜瞪大双眼,一下子变了脸色。   “你在做——”傅容煜捂住酸痛不已的腹部,胃里翻江倒海,还未等他发怒,又是一拳砸在他身上。   对方显然懂得如何一击即中,打在什么地方会很疼却又不会留下痕迹。   一拳接着一拳,毫无规律,令人防不胜防。   “你!——”   起初傅容煜还有心发火,到最后只剩下狼狈躲闪,手忙脚乱地试图阻止对方的动作,进而反击回去。   最后全都失败了,只能又急又气地被动挨打。   沈桐俨然已经看呆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傅容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傅临烨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就揍。   傅临烨脸沉如水,冷得仿佛能结成冰,眸光森森,毫不掩饰自己对傅容煜的杀意。   下手也是相当不留情,那拳头打在傅容煜身上的阵阵闷响,他听着都忍不住肉疼。   沈桐半张着嘴,伸出双手似乎想拦傅临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拦。   傅容煜都看在眼里,急到跳脚,嘴上也是口不择言,“傅临烨!你这是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理应杖责处死,你快给我住手啊!!!”   “来人啊!本皇子要——唔!”   呼救声被堵在他嘴里,傅临烨欺身上前,单手擒住傅容煜的手腕,将之反剪拧在背后。   右脚迅疾无比地扫过地面,掀起一片雪泥,另外空余地手猛地朝空中一抓,握住最大的一团雪泥就塞进了傅容煜嘴里,堵住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动作间力度过大,两人“砰!”地一下撞在了身后约莫一人高的栅栏柱上。   正在不远处巡逻地士兵被声响惊动,停下脚步,忍不住探头过来瞧两眼,想看看,到底是在做什么搞出这么大的响声。   远远瞧着,好像是傅临烨把傅容煜给“抱住”了,勾肩搭背,亲密十足不晓得在聊什么。   士兵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懵逼。   这皇兄弟间沟通感情的方式,还真够与众不同的哈。   士兵们默默在心底吐槽两句,最终还是三三两两的走远了,不敢去瞎掺和。   冻成一块的冰雪冻得双唇发麻,泥土的腥臭味又让人他恶心想吐,傅容煜被堵住嘴吐又吐不出来,铁青着脸难受到直翻白眼。   心底对傅临烨的恨意在这刻达到了巅峰!   恨不得当场抽出腰间佩刀,把傅临烨给捅个对穿。然而现在是他技不如人,打不过人家,反被对方生擒。   傅临烨死死地掐住傅容煜的下颌,摁着对方的脑袋怼在栅栏柱上,压得对方无法动弹半分。   薄唇凑近傅容煜耳畔,傅临烨眼底猩红,似地狱恶鬼在低语:“傅容煜,把你脑子里的脏水都给本皇子倒干净了。”   “不要用你那满是秽物的脑子去意.淫沈桐,本皇子说过了,你不配动他,更不配想他、喊他的名字。你不过是淤泥里的蛆虫,就你也配直视他,用你那肮脏的念头去玷污他?”   一口一个“不配”,一字一句的“蛆虫”,听得傅容煜双眼发红,目眦欲裂,奋力挣扎地想要与傅临烨拼个你死我活。   傅临烨岿然不动,把他的奋死抵抗全然不放在眼里,冷言讥讽,“今日只不过是给你一个教训,再有下次本皇子必叫你生不如死。”   他掐住傅容煜下巴的手两指用力,捏得傅容煜下颌酸痛,下意识地松开嘴巴,把堵在嘴里融化不少的雪泥一口吞下去。   与此同时,一同滑过傅容煜食道的,还有傅临烨趁机塞进去的药丸。   傅临烨松开对傅容煜的束缚,后退两步,蹙了蹙眉头,冷面掏出手帕擦拭沾有脏水的右手。   “咳咳咳、咳咳——”   傅容煜脚步不稳地扶助栅栏,视线如同刀子似得扎在傅临烨身上,痛恨地哑声开口:“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罢了。”傅临烨慢条斯理地,“想让人听话总得用点手段,这点二哥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他抬眸静静地看傅容煜两眼,淡然浅笑,“希望二哥今日,能把我说的话好好放在心上。”   说罢,傅临烨转身,低笑着对沈桐温柔道了一句“我们走吧”,便牵起未发一言的沈桐,慢慢离开此地。   徒留傅容煜单独在原地满腹怨气无处可发,像个丧家犬一般猛锤地面发火。   “该死的!迟早有一天——”   ……   回到营帐已是深夜。   夜阑一如既往地候在营帐门前,恭顺地垂首示意,替他们把营帐门帘拉开,待人都进去后再关上。   随后自己也,悄然隐入黑夜中。   营帐里烧着火盆,将深冬的冷意融化几分。   脱下厚重的外衣挂在衣架上,傅临烨替沈桐拍掉落在发丝间白盐似的雪花,平静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不用忍。”   满肚子疑问憋了一路。   沈桐想问傅容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问傅临烨现在与傅容煜撕破脸不怕惹来麻烦吗,想问傅临烨最后又向对方说了什么……   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有太多。   烦绪同时拥堵在心头,一时间令他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最终纠结的抬眸觑他一眼。   “……你,你真的觉得二皇子他说得对?”   傅临烨怔愣半秒才明白过来沈桐说的什么,心里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他还等着沈桐质问他,由此将深藏在心底的念头全盘托出,好让沈桐知晓他的心意,最好是能接受他。   就算不接受也无妨,他总能有法子让沈桐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舔了舔下唇,眼睑轻颤,遮住眼底涌起的某些疯狂念头。傅临烨徐徐踱步到沈桐身前,垂下长睫,“那只不过是我一时的托词而已。”   “薛兴庆能在朔州做‘土皇帝’这么多年,朝中没有他的眼线绝无可能。而父皇的罪旨下得再小心隐秘,不可能半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你说,得知皇帝要砍自己的头,那薛兴庆最先做出来的反应会是什么?”   沈桐心念急转,不假思索道:“跑!”   所谓天高皇帝远,加之天然的地理优势,皇帝就算再想砍他的脑袋,一时半会也赶不及。   单单只是军队赶路的时间,就足以让薛兴庆准备好一切,收拾行李跑路了。凭他多年来贪污的财物,让他衣食无忧地,把后半辈子走完没有任何问题。   但事到如今,却有人说薛兴庆他没跑,人还在江平赈灾?   沈桐:“这其中必然有诈。”   傅临烨勾唇,“嗯,阿桐能想到这点,真是聪明啊。”   “咳。”沈桐轻咳一声,不自然地偏过头,假装没听见傅临烨那声亲昵地“阿桐”。   “所以殿下在宴席上只是假意附和二皇子吗?”   傅临烨应道:“没错,薛兴庆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还要见到他本人之后才知道。”   沈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傅临烨看着他,“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问的了吗?”   他话中意有所指,沈桐一听就明白,然而他的直觉在这刻无比敏感,警觉地嗅到了一丝危险。   背后仿佛有条隐形的尾巴嗖地一下护住某朵小花。   沈桐摇摇头,眨眨眼睛,打了个困倦地哈欠,“殿下,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先休息了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呵。”   傅临烨莞尔轻笑,意义不明地视线落在沈桐脸上,“好,都依阿桐说的。”   作者有话说:   小傅(遗憾):真可惜,差一点就可以搞小黑屋、先do后爱……了   小沈:不,你不想!!!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你相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朔州行8   笨   腊月十九这日, 阴云连天,风雪交加。大雪像一团团被冻住的棉花,一巴掌迎面糊到人脸上, 生疼生疼的, 叫人睁不开眼,连路都看不清。   救灾大军在霜天雪地里埋头赶路,然而连日恶劣的天气仿佛只是一个开端。   积雪封堵, 暴雪不断,前方路段刚刚铲干净积雪,转眼间又覆上一层薄冰,地面湿滑,时不时能听见有人摔倒在地的闷响与痛呼。   最糟糕的莫过于拉车的马相继出现死亡状况。   军队只能通过消耗更多的草料,增加喂食量, 让马饲料保持一定的温度, 不至于让马儿吃冷食, 这才堪堪稳住了马儿的状况。   以免再出现其他突发状况,提督王泉下令全军昼夜兼程, 务必于明日傍晚前抵达江平。   在这关键时刻, 却好巧不巧传出二皇子傅容煜感染风寒,病倒了的消息。   正往炉子里塞枯枝的沈桐听魏嘉池八卦说到这, 忍不住撇嘴哼笑一声,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病了。”   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 巴掌大的脸上, 一双如珠似玉的明眸发亮。   多日随军, 倒是令他身体消瘦, 脸颊肌肉微微下凹, 原本饱满柔和的下巴变尖不少, 显得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又大又漂亮。   此时那双明眸里明晃晃写着“不信”,嘲讽意味呼之欲出。   魏嘉池看得啧啧称奇,“你为什么会觉得二皇子不是真病?听说有几个大人因为二皇子生病的事都快急疯了,无时无刻都按着军医的脑袋,命令他赶紧把二皇子治好。”   他随手捡了块手臂长的木块丢进火炉中,溅起火星炭灰在一片火光中游弋。   “可不知为什么,那军医给二皇子治病治到最后,被二皇子赶走了不说,还叫人去找四皇子。那样子,好像四皇子才是在世华佗,能救好二皇子似得。”   魏嘉池对这个疑惑百般不解,费劲地想了很久都没想通所以然。他抵在膝盖上右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锅里的热水煮到沸腾冒泡,“咕噜咕噜”直叫都没能唤回他。   还是沈桐拿铁盆在地里挖上一盆雪,浇到魏嘉池负责的铁锅里,才没让锅里的水烧干。   冰雪接触烧到发红的铁锅边缘,呲地一声,像是一笼包子刚揭起盖的那瞬间,冒出龙腾虎跃般的蒸汽雾云。   水汽模糊掉沈桐精致的面容,以至于他的声音都听起来都有些不真切,“……或许,殿下手中真的有救命灵药呢?”   “啥?你说什么?”声音太小,刚才又在走神,魏嘉池一时没有听清,只听见了最后几个字眼,“你在说什么救命灵药?”   思忖几秒后,沈桐摇摇头,“没什么,我瞎猜的而已。”   魏嘉池郁闷不已,“什么啊,你说话能不能不要留一半,整得我怪难受……”   帐外忽然响起“哐——哐——哐——”三下铜锣声。   这是有在敲锣给信号,意味着前方路段的积雪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原地休息整顿的大军可以再次上路了。   沈桐一边往外走撩起帐帘,一边回头对魏嘉池说:“你还走不走?马上就要到江平了。”   魏嘉池立马站起来:“走走走,总算不用蜷在这里煮热水了……”   紧赶慢赶,救灾大军赶在提督预估的时间前,到达了江平城外。   斑驳带着泥灰的厚实城墙就矗立在前方。   远远看去,墙面坚硬,挂满坚冰寒气逼人,灰黑色的城墙就像密不透风的铁桶,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惧意。   据说这是为了抵御北方蛮族的入侵才建成这样的。   朔州就是北陵国抵抗北方蛮族的一道防线,若无战争,当地人其实偶尔还会与蛮族人交换物资,以满足自己的生活需求。   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刻在每个北陵人血肉里的传承。   防人之心不可无,把城墙修得这么严实坚固,当地人与蛮人交换物资也才能更放心。   城墙之外,道路两旁修建起一座座粥棚与临时住宅。   这些房屋很多都是在原有废宅的基础上,修建而成。大雪压垮了他们房屋,人们就用残破不全的材料,东拼西凑,建成他们新的居所。   车轮撵过地面,士兵整齐有序的步伐撼动大地。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陌生面孔,终究惹来了聚集在粥棚之外的人注意。   灾民各个骨瘦如柴,薄衣覆体,肮脏污秽的脸上是一双麻木的眼睛。   这时刚刚施粥结束,他们每个人手里还拿着舔到一干二净的碗。   万人大军从他们面前走过,大多数脸上表情都无变化,无动于衷,毫无生气可言。   只有最初有过一丝恐惧、戒备、绝望神色,在看到象征着北陵国的旗帜之后,登时又变得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般,两眼呆滞无神。   灾民中年迈和年幼的孩子几乎没有。   一眼看过去,年龄最小的孩子已经有父母大腿高了。   怯生生抓着父母的衣角,好奇又害怕的朝军队张望。   至于年老的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头发花白的灾民完全没有,这个中原因是为什么,沈桐也是心知肚明。   怀着沉痛的心情进了江平城,沈桐安慰自己,幸好他们带着物资来救灾了,剩下的人都有救了。   他跟着傅临烨,很快就进入城主府,见到了薛兴庆。   这令宣成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贪官人如其名,长有一张颇具喜庆感的脸。面色红润,油光水量,换作谁都会以为他是地主老爷,而不是那板正严肃的官。   薛兴庆携着他所有家眷、奴侍,在府中早已等候多时。   一见着大部队的人出现,薛兴庆三五步并做迅速上前,面色沉痛,大义凛然地噗通跪倒在地。   他脑袋重重地磕在地面上,“臣薛兴庆有罪!!!——”   大部队一行人脚步齐齐顿住,被他忽然弄出来的动静,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提起心来。   沈桐不动声色抬眼去瞧身前的傅临烨,见他神色不明,看不出喜怒,眸光冷漠,静静地看薛兴庆表演。   院中一时间诡异地安静,落针可闻。   唯独后方傅容煜暗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在彰显存在感。   大部队的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提督王泉上前一步,不苟言笑,如同在审问犯人地问:“薛兴庆,本官问你,你何罪之有?”   “臣,有罪。”薛兴庆如泣如诉地应了一声。   他身材肥硕,个头不高,跪在那里,蜷缩成一团圆溜溜的球。   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逐字逐句,吐词清晰地道出一段罪己书来。   “臣薛兴庆无能,虽多年来一直管辖朔州,任朔州知府一职。但因臣一时疏忽,未能拯救朔州百姓于危难之间……”   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风刮着雪打在身上,不一会就将衣服沾湿了,冷气骤然贴在皮肤上,激起鸡皮疙瘩,带走了一片体温。   沈桐听着薛兴庆絮絮叨叨将起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无非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也没不知道小小的雪能引起这么大的灾祸。   再就是担忧引起恐慌致使他误判,下达错误决定,造成五千名百姓丢失性命。   他虽罪该万死,但灾祸未解,他必须坚持下去援救幸存的百姓云云。   他言辞恳切,真心实意地站在百姓那一方在声讨自己。   沈桐听得略感困倦,可冰冰凉凉的雪花打在他身上又冷得慌,索性他们站的位置在大部队靠边缘的地方,再往后方挪动几步,就是被屋檐挡住的回廊。   周围人都听得很仔细,沈桐伸手拉住傅临烨的衣袖,慢腾腾地往后挪,尽量不引起周遭人的注意。   感受到衣角被牵引的力度,傅临烨低头侧眸,就见沈桐正试图把他往回廊里带。   他低声问:“怎么了?”   声音轻浅温和,与刚好经过的一片雪花,一同落在了沈桐的耳尖上。   凉丝丝地触感经久不散,分明是平淡的一句询问,那双蕴藏着星海的眼眸里,纵容与关切像是一颗颗火星,坠落在沈桐心底,烫的他胸口发麻,指尖发颤。   狭长上翘的眼眸弯了弯,沈桐抿住双唇,“殿下,你不冷吗?”   傅临烨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顺从地随着他的力度,一步步踱步走到回廊檐下。   天际是铅灰色,偶有一线鱼肚白跳出,很快又被层云掩盖。   不再感受风雪的吹打后,身上那股氤氲不散的冷气徐徐褪去,只有露在外面的双手还是像泡在冰水里。   沈桐因为之前落水受寒,导致这个冬天手脚总是冰冰凉凉的,少有暖和的时候。   此时站因身份有碍,不好抱着暖炉,只得把双手置于唇边,一边口中轻呵暖气,一边用力上下搓手,企图摩擦生热,让自己的手没那么凉。   这办法虽笨,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他的动作被傅临烨全都看在眼里,心下微叹,熟练又无比自然地伸出双手包裹住沈桐的。   “笨。”傅临烨低低的骂了一句,语气却是疼惜无奈,“下次要是冷记得告诉我,有我在,就会有办法让你暖和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傅:热起来办法有很多,老婆想试试吗(蠢蠢欲动.jpg)   小沈:……什么都想只会害了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朔州行9   礼尚往来   风雪大作, 被风刮进回廊里的几片儿鹅毛雪花,呼啸地就想往人身上撞去,颇具狂猛气势。   风声夹杂着泣诉声不绝如缕, 不断地吹进沈桐耳里。   那鹅毛雪也像是要把人吹倒一般, 携怒而来,直愣愣地刮来刮去,却在沈桐这里惨遭失败。   相较于沈桐如玉通透, 细皮嫩肉的双手,傅临烨的手掌大而宽厚,似一面墙将冰冷的雪花隔绝在外。   指骨凸起,几条青筋脉络一样爬在手背,掩于薄皮之下。   兴许是长久以来握枪练剑的缘故,傅临烨指腹上有一层薄茧, 这让他的手感粗糙, 掌心温热干燥, 覆盖在沈桐手背上时,给他带来了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沈桐动了动下意识僵住, 而后渐渐放松力道的手指, 动了动,垂眼小声嘀咕, “让我暖和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当火炉用么……”   被傅临烨翻来覆去拉手、牵手、把玩手的多了, 他都对傅临烨这样的动作适应不少。   但仍然也会感到耳热, 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把原因都归功于自己此时的身份——出生平民, 样貌普通, 为了朝廷的赏赐而报名成为临时兵, 在报道当天奇迹般地被四皇子收做近侍, 摇身一变成了四皇子身边的大红人。   尽管主子关心自家仆从没有什么毛病。   但也没有主子给仆从暖手的说法吧?   熟料沈桐一番自言自语被傅临烨听了个全乎, 他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定格在沈桐红润指尖上目光滑到对方脸上。   “我和阿桐不是朋友吗?”既是朋友,那互相暖手又有什么问题?   沈桐忽然想到他初次见到傅临烨那天的情形。   衣衫单薄的少年被宫仆按在雪地里,眼神清醒,眸光如星,再过分的欺辱都无法撼动他眼底的坚定。   那天他便告诉傅临烨,他是以“朋友”的名义帮了他一次。   现在傅临烨提起,是想说他从未把自己当过奴仆,而是以朋友相待吗?   莫名地,沈桐心头冒出几缕微甜温暖,又不乏失落酸涩的情绪。   仿佛春日底下的晒着的柠檬,看起来饱满多汁,清香诱人,实则味道酸溜溜的。   沈桐无缘无故有点小脾气,“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直捂着……殿下,你还是把手放开吧。”   经过温暖干燥的大掌不断努力,沈桐冰凉的手指已经不冷了。   连手掌心都因为捂久了,冒出潮湿地汗气。   “呵,你个小没良心的,把我利用完了就扔?”傅临烨眉梢微抬,浅笑勾唇,话中哀怨,手却是握着没有放开。   “咳咳。”沈桐移开视线,心虚地没敢和傅临烨对视,清了清嗓音,“我哪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放心,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这里的。”傅临烨用余光瞥了眼四周,知晓他们这些人全心都放在,仍旧在泣诉中的薛兴庆身上。   数万大军安顿在外,他们这一行人不多,只占了小半个院子的位置。   而傅临烨与沈桐两人所处的位置十分讨巧。   既是边缘,又不会游离于人群之外,立于靠后方边缘的位置,能一眼纵观全场形势,却又不显得突兀。   除非是像二皇子傅容煜那样,从始至终都拿阴冷视线盯着两人,不会再有第三人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   称病修养几日的傅容煜不见好转,反而满脸病容,眼底青黑,皮肤发黄,嘴唇发干,面色憔悴地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随时都能到下去睁不开眼似得。   因身上晦气太重,惹得周围人不由自主远离他身边。   他再没了身上随时都带着的慵懒散漫,而是阴沉狠辣一如见人就咬的疯狗。   傅临烨给他喂的东西不亚于剧毒。   只要傅容煜一天没弄清楚他强行吃下的是什么,有什么办法能化解它,他就一天睡不了好觉,吃不下饭。   几天下来,整个人变得焦躁无比,失去了精气神,惨白白像恶鬼。   此时他目光阴毒地盯向沈桐二人,心里什么下三滥的话都骂出来了,脑中闪过无数个恶毒的念头,可又不能施展。   ——他必须在回盛安之前解决掉自己身上这个麻烦。   傅容煜瞳光不断闪烁,舔了舔干燥起皮的下唇,阴森森地转过头不再去盯着两人。   院中央薛兴庆的罪己书终于说到了尽头,他砰地一声重重磕在地上,再抬起手,额心已然红了一块,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臣薛兴庆有罪!还请圣上责罚!”   他磕头的方向正是朔州以南,盛安城的方向。   那话也不晓得是明知宣成帝不可能在,而做出来的面子,还是在真心忏悔。   到最后,风雪的呼啸声还没停,淅淅沥沥地,又响起薛兴庆家眷的啜泣声。   提督王泉一步一个深深地脚印,厚底靴压在新雪上发出沙沙地响动,止步于薛兴庆身前。   而立之年的男人面容严肃,吐字清晰道,“那么,本官接到圣上旨意,立即抓获朔州知府薛兴庆,押入大牢,不日送回盛安听审,你也没有异议了吧?”   薛兴庆圆乎乎地身子一颤,闭了闭眼,“臣……没有异议。”   一场罪己书泣诉并没有改变任何结果,薛兴庆终究还是被抓了起来。   就是这抓获的速度也太快,太令人意想不到了点。   沈桐蹙眉,他分明记得原文中有一段提过,傅容煜抓捕携子戴罪私逃的薛兴庆半月,才堪堪将人抓获。   怎么他到这后就变成主动认罪了??   傅临烨同样眸色深沉,垂在身侧的手指有规律的击打掌心,时轻时重,时急时缓,独自思忖薛兴庆这般做的可能性。   那边王泉宣读完宣成帝的圣旨:薛兴庆先关着,其家眷也一并押入天牢,等救灾之后,在随军一同回盛安。   而后让魏远带着一队人马,该抄家的抄家,该收缴的收缴。   也是这道命令让沈桐回过神。   薛兴庆贪污受贿,牵扯到殷氏一族的证据,恐怕也在这城主府内,他要想办法找出来一探究竟才行。   被五花大绑的薛氏一族锒铛入狱,王泉单身叉腰,气如洪钟,扫视一圈院落,下令道:“魏远带队抄家,财物收缴;程明河带几个人收拾几个房间,腾出位置来,我们这段时间就暂时以城主府为大本营。”   “诸位劳累多日,今儿个也该好好休整一番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舒展眉头,神情缓和,卸下部分多日来积压肩膀上的重担。   紧接着又听王泉说:“劳烦两位殿下与几位大人留步,我们移步书房商议接下来的安排。其余人该干嘛的干嘛去,早些休息去吧。”   做完安排,年轻的营长精神奕奕地走出院落,打算去城外看看他们的兵,顺便还能城里逛逛。   年纪大点的则往府中走,劳累多日,他们早就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了。   这种时候,沈桐心下清楚,不适合他再跟着,于是对傅临烨说:“殿下,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傅临烨颔首应道:“嗯,你去吧。”   *   虽说抄家、打扫的人手不少,但前后也花了不少时间。刨去下人住的下房杂屋,最后收拾出来空房间不下于五百。   其中部分是薛兴庆的妻妾儿女住的,多数是仅供玩耍、藏宝用。   但这数量也不少,要知道禁宫也才八千多所房间,这小小的朔州知府住的宅子,也竟能容下这么多人。   要不怎么说清官难为,贪官易做呢。   用过晚膳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晚餐算不少多么美味,填饱肚子绰绰有余。   沈桐叫魏嘉池帮了他忙,两人合力从灶房烧上几大锅水,再送回沈桐住的房间里,倒入从薛府库房里翻出来的浴桶中。   他要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   朋友间不能厚此薄彼,沈桐也帮魏嘉池烧了热水,此时两人各自回房,关上门,麻溜地开始脱衣服。   温度偏高的热水逐渐没过肩头,全身上下都被柔和的水流包裹。   窗外风雪不停,窗内暖意融融,灯火明亮又温暖,热气蒸腾在水面上形成一叠雾气,熏得沈桐脸颊绯红,像是喝醉了酒。   他后脑勺靠在桐沿边,脑袋飘飘然,舒服到四肢百骸都在传递愉悦的信号。   以至于房门被打开一瞬都没有发觉。   房门很快关闭,没让多余的雪花飘进来,傅临烨脚步停在门前,颇为欣赏般地凝视良久眼前美景。   沈桐一无所觉,心情就像是一朵云,摇晃着向上飘荡,还有闲适心情哼唱着:“哼哼哼~风铃摇晃清脆响~哼哼~哼哼~”   充满破碎感地清脆小调,满含对家乡的眷念与柔情。   停驻在门前的人动了,脚步轻缓,踩着沈桐轻哼的音调,步步走近,路过衣架子,顺手拿起搭在上面的布巾。   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当傅临烨低沉暗哑的笑声猝然出现在耳畔,沈桐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殿、殿下,你怎么来了……”   傅临烨就站在浴桶外一步远的位置处,唇边嘬着漫不经心地浅笑,眸色幽深,一眼望进去如风平浪静的夜海。   深邃、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足以让人忽略平静的海面之下,暗藏着令人心惊动魄的情愫。   “我来,礼尚往来了。”他说。   作者有话说:   小沈(幽幽):天道好轮回…… 第38章 朔州行10   请、请轻一点……   分给沈桐休息的这间屋子不大, 约莫二十多平米,最里面有一张明黄花梨架子床,床边不远处还有一座梳妆台, 上面放有半面不大不小的铜镜。   看起来似乎是给女眷临时休息用的厢房。   沈桐把浴桶放在屋子中间, 撑开屏风随意遮了下,隔开房门与室内。   如今梳妆台上那落有一层薄灰的铜镜,挂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一眼望去, 镜面隐约能照出屋内摆设轮廓,与正泡在浴桶中人儿的半边肩膀。   架子床上摆放有一叠干净的衣裳,床单被褥都是新换上的,干净又整洁。   烛台油灯散发出的暖黄色灯光,自左而右散落整个屋内,这样的灯光将屋内漂浮的温热水气, 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灯光将沈桐的影子拉长, 急促呼吸瞬间, 水汽仿佛一只受了惊兔子,猛然四散开来。   他睁大一双受惊的眼, 慌张之下在浴桶中硬生生转过身, 激起水面一阵阵剧烈抖动的波纹,显然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更别提什么“礼尚往来”了。   “殿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桐贴近桶面, 整个人都泡在水里, 水面直接没过他的下巴。   但尽管如此, 沈桐仍有一种被傅临烨给看光了的感觉。   他声音闷闷地, 沉入水中“咕噜咕噜”呼出几个水泡泡, “就算是有事找我, 也不能招呼也不打就进来了呀……”   傅临烨唇角向上掠起一点弧度, “我敲过门了,可是没人应。”   沈桐:“……假的吧,我怎么没有听到。”   傅临烨:“或许是你唱歌太专注,没有注意到我敲门罢。”   “……”沈桐沉默下来,身子向下沉得更深了,水泡泡也是吐过不停。   他的皮肤本就瓷白如玉,白皙光滑,多日赶路带来的憔悴干燥,在热水的浸泡之下,重焕光彩,白的几乎反光。   兴许是因为水的温度太高了,又兴许是害羞。   沈桐的耳廓、脸颊、蔓延进水中的肩颈,都浮上一层诱人的红晕,活色生香。   吐了半响泡泡,沈桐郁闷地冒出头,“……你都听到了啊。”   傅临烨笑着“嗯”了声,嗓音磁性,沉沉地莫名带有酥麻感,“唱的很好听,没想到阿桐在曲乐方面颇有造诣。”   沈桐心底哀嚎不断,恨不能当场化作游鱼,顺着木桶游到大海,藏起来再不见人。   “你就取笑我吧,我唱歌什么样子我自己心里清楚……”   他打小就五音不全,从不与人约去唱歌,也就是心情好时,会随手哼上两句罢了。   和好听完全沾不上边。   然而傅临烨只是笑笑,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在水中将手帕打湿后,对沈桐说道:“过来,我给你擦擦背。”   沈桐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回绝:“……老实说,我不太需要擦背。”   但他说完,就见傅临烨搭在桶沿上的手指,开始轻轻敲击桶面,给人一种无声地压迫感。   眼眸也是愈发深沉,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像是在对他说“你拒绝一个试试?”   气氛略微凝滞片刻。   沈桐一脸生无可恋地从浴桶另一侧,慢吞吞挪到傅临烨这一边,微微低下头,露出他皮肤光洁滑腻的颈背。   “那就麻烦殿下了,请、请轻一点……”   湿手帕刚一贴上后颈出那块肌肤,潮湿温热的半糙触感就激起小片鸡皮疙瘩,再稍微使点劲儿,沿着颈线向下擦过,白嫩的肌肤上就留下一抹显眼的红痕。   真是娇气。   傅临烨轻吸一口气,在心底无声叹息,声音轻缓地,“我还记得当初,你做我伴读第一天晚上,就是这样替我擦的背。”   “如今换做我来给你擦,也算是有往有来,情谊加深了。”   沈桐听着,默不作声,心说朋友和朋友间哪有这样互相搓澡擦背的,反而更像是……   心绪忽地顿住,沈桐摇摇头,把某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到脑后。   就只擦背沉默着不说话,气氛多少有些尴尬,沈桐想了想,起了个话头,“殿下深夜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他猜测是不是接下来的几日行程安排,毕竟傅临烨与他们在书房商议这么久。   傅临烨语气含笑:“是,也不是。我过来,是因为来的人太多了,薛府房间不够用,我只好与阿桐共用一间了。”   骗谁呢,几百个房间说没就没了?   沈桐无语的用舌尖顶了顶腮肉,“既然如此,等会我就去找魏嘉池,这间房就留给殿下,多日劳累,殿下要好好休息才行呢。”   啧,即便听出来沈桐在说笑,但傅临烨对那小子更加看不顺眼了。   他眼底的笑意淡了淡,涌动起莫名的情绪,“逗你的,我住你旁边的屋子里,看你房间里亮着,便过来看你一眼。”   沈桐敏锐地察觉到傅临烨忽然兴致就不高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果断地转移话题,“嗯……殿下与几位大人商议有结果了吗?”   傅临烨挑起一缕沈桐的长发细细搓洗,应道:“朔州多地突发雪灾,灾民众多,就算如薛兴庆所说,将大部分朔州百姓集中到了江平管控救济,其他各地仍然有大批灾民受困。   提督大人下令,将军队打散,军籍士兵与临时兵各半,共组成一支支队伍,带上物资前往朔州各地及时救援。   他本人则镇守江平做指挥。”   沈桐听得点点头,“那殿下我们呢?”   傅临烨说:“还记得军队里那只精锐兵吗?他们会随着魏远大人前往山海关,加强关口军备力量,以防北方蛮族突袭朔州。”   “我们会跟着这支队伍一起去山海关。”   如果说朔州是北陵国抵抗北方蛮族的一道重要防线,那么山海关则是这道防线的关键点。   相较于其他关口因天然地理优势易守难攻,山海关不仅更靠近蛮族地界,地势也广阔平坦,就像是防线最脆弱的一层膜。   蛮族一旦打破这层膜,江平,乃至整个朔州也就危险了。   说起来,傅临烨眯了眯眼,情绪略微有点起伏。   他想到前世某些没有查清楚的事情,不知为何,他隐约有预感,此行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沈桐听到要去关口的消息,神色无端添上几分担忧。   他跟着傅临烨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哪里有机会找到薛兴庆贪污纳税,可能牵扯到殷氏的线索呢?   加之二皇子傅容煜身体抱恙的缘故,那王泉肯定是把人也留在江平的。   总不能还是像书里那样,让对方找到线索,回盛安后对付殷氏吧?   沈桐想的有些出神。   “……”   傅临烨唇角微勾,挑起点弧度。   手帕已经被他拧干搭在木架子上了,从他的角度自上往下看,能看清沈桐又黑又密的长睫沾着水珠,欲落不落,潮湿不堪。   唇瓣也是润红饱满,微微抿起,泛着水光,容貌一如既然极为精致,只是这会正兀自出神,显得人有些呆呆的。   傅临烨的手指在桶沿边敲击两下,指骨紧扣,蓦然又抬起手,张开五指虚虚抚摸到了沈桐纤细脆弱的脖颈。   大拇指轻抵在沈桐后颈软肉处。   他曾在那里留下独属于他的标记。   喉结轻滚,傅临烨觉得口干舌燥,看向沈桐后颈软肉的目光也愈发深沉,手下不知不觉用了点力气。   拇指捻过吹弹可破的肌肤,中指与无名指点在沈桐喉结上,暧昧地挑逗拨弄。   仿佛在弹琴奏曲。   走神的人儿早在傅临烨右手虚握过来时就醒过神。   沈桐双手无意识在水中划拉两下,有些微茫然不知道傅临烨想干什么。   想掐死他?不太可能。   那是在和他调情?应该也……没有吧?   可怜的直男沈桐,从小到大自认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不谈恋爱只因没有遇到过合适的,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碰上一个,对自己有欲.望的男人。   他只知道傅临烨不会伤害他,于是在不清楚傅临烨想做什么的境地,他也是无知觉地,毫无保留地把咽□□给对方。   掌控欲与占有欲在疯狂拉扯傅临烨心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掌心下的脖颈是那样脆弱,像是天鹅雪白的长颈,好似他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可他不会这么做,他也舍不得这么做。   傅临烨所做的,也仅仅是用拇指按压天鹅雪色后颈,轻揉慢捻,只求让那光滑细腻的触感,绵延得更久一点。   天鹅长颈柔顺光滑,泛着莹白如玉的光泽。   那揉捏长颈拇指时急时缓,恰如弹琴正奏到激昂却又婉转之处,惹得天鹅忍不住低声呜咽,扬起长颈脆弱地啼泣一声。   傅临烨呼吸猛地错乱,瞳仁轻颤,触电般的松开手。   彼时对方后颈处皮肤被他揉弄的发红,与那日他所留下的标记一般无二。   理智骤然压过心底升起的念头,傅临烨开口,嗓音哑得不成样,“……背擦好了,我先回房,你……好好休息。”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吱呀”一声,房门关上,屋内只留一抹泛着凉意的余香,证明刚刚那人存在的痕迹。   紧绷的神经放松,沈桐浑身力道都被卸去,失力般的靠在浴桶边缘。   视线穿过荡起清浅波纹的水面,眼前画面破碎又晃荡,可他偏偏看清了自己身上还兴奋中的某处。   后脑勺向后压住桶沿,沈桐两眼呆滞,一脸麻木的,重重地,“唉……” 第39章 朔州行11   搜寻   朔州灾情严重, 情势不等人,提督王泉在大军进入江平城内第二天,就整顿全军, 做好充足的救灾安排, 下令各支队伍就此行动起来。   原本沈桐应当跟着傅临烨一同加入,前往山海关的精兵队伍中,可到了第二天他却没起得来。   室内烘起地暖, 烧了两个火炉子,熏得室内满是热气,暖乎乎的。   沈桐身上裹着厚重的被子,整个人神情萎靡,小脸惨白如纸,艳丽的红唇在此时褪去血色, 变得干燥惨淡。   即便室内热气腾腾, 不放半丝寒气进来, 可他还是冷。   他把下巴缩在被子中,肩膀向上一耸一耸的, 用两侧被褥捂住双耳, 只露出一双眼睛和说话的嘴巴。   鼻子倒是红彤彤的,但过分敏感, 时不时还会打上两个小喷嚏。   头发半白的老军医望闻问切一番, 淡定说道:“回四皇子殿下, 这位……小兄弟只是不慎感染风寒而已, 没什么大问题, 待老夫开上一贴药方, 用药养伤三两日, 即可恢复如常。”   傅临烨轻吐出一口气, 提着心徐徐落下,轻蹙眉头,“怎么会突然感染风寒,昨晚不是还好端端地?”   害得他胡思乱想,心慌意乱,以为傅容煜趁他不备,对沈桐出了手。   沈桐表情幽幽,暗自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还不都怪你昨天晚上……”   后半句话声音太轻,词句隐于唇齿之间,不过傅临烨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难得的,脸上蓦然闪过几分羞赧与慌乱。   “咳。”傅临烨轻咳一声,抿了抿双唇。   这事的确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不知道,昨晚在他离开之后,沈桐陷入了很长一番沉思与挣扎之中。   重点围绕傅临烨是不是喜欢他,以及他还是不是直男这两个问题上。   人心都是肉长的,沈桐也不傻,不至于傅临烨表现的那么明显了,还猜不到一两分的情况,尤其是傅临烨撩拨他之后,他居然还有反应了!!!——   这搞得沈桐直接傻眼。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最诚实,当一个人喜欢什么东西时,他的行为总会露出破绽。   那么有意思的来了,一个直男会对另一个男人硬了,那么他还是直男吗?   沈桐:“……”   一直到洗澡水都冷透了,沈桐还没能完全接受他可能是弯的这个事实。   以至于泡了相当一会儿冷水,从浴桶中出来时,他浑身都打着轻颤。   这样一来二去的折腾,第二天他起床时直接头晕鼻塞,四肢无力发冷,会被军医诊断出感染风寒也是理所应当的。   老军医瞧着气氛有些不对,笑呵呵打着圆场,“会得风寒这很正常,毕竟长途跋涉大半月,身体一直都是绷着的,累着的。   身子骨稍微差点,在心情放松下来后,发热生病,实属正常。   四皇子殿下不必过于忧虑这位小兄弟,都是年轻人,身体好得快,呵呵。”   傅临烨听罢,对老军医颔首示意,“好,多谢老先生指点了。”   “小事,小事儿。”老军医双手撑住膝盖,借力站起身,笑着道:“那老夫这就先行一步,去给小兄弟开药方了。”   老军医迈着轻松的步伐,慢悠悠踱步离开屋子,把空间留给傅临烨和沈桐两人。   都一把岁数了,他还是不要插手年轻人的事咯。   房门一开一合,无意间放进来的冷空气,刺激得沈桐忍不住鼻头一痒,“啊秋!——”   再次将裹在身上的被子紧了紧,他困顿地说:“殿下,恐怕我接下来不能随你一起去山海关了……”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去了也只能拖傅临烨的后腿。   傅临烨没应声,站在沈桐身前,伸出右手拿手背去探了探他额头体温,明显比正常体温要高的触感,烫得他胸口闷闷地。   他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来:“抱歉。”   “殿下,不必向我道歉,这不怪你。”沈桐小幅度摇摇头,感受额心上温凉细腻的感觉,心头不由得软了软。   若非他也抱着一定私心,早在昨晚感觉到不适的时候就看病吃药,没必要拖到早上。   当时他心中是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生病了,不就可以以此为借口,留在江平薛府中寻找线索了?   正因如此,可以说是在各种原因推波助澜下,才让他彻底染上风寒。   不过生病的感受可不怎么样,就这一小会儿沈桐就又晕忽忽地,困得不行。   傅临烨见他着实困得厉害,便道:“我让夜阑留下来跟在你身边,山海关那边你就不必随我去了,好好在府上养身子吧。”   沈桐听得精神一振,留个夜阑在身边随时监视着,他还怎么去找线索?   “不,殿下,夜阑还是跟在你身边最合适。”沈桐认真地说,“山海关此行可能会面临意外凶险,而我在江平要安全得多。   如果出现突发情况,夜阑还能护着你。至于我身边,有魏嘉池便够了。”   沈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傅临烨的脸色,脑袋往前倾了倾,微微向上一抬,拿浮着不自然红晕的脸颊去磨蹭傅临烨的手背。   像是某种柔软的小动物,声音温软仿佛在撒娇,“殿下,我也不想看到你遇上危险啊。”   傅临烨瞳色深沉,喉结滚动,似叹息般地:“……好,我知道了。”   在他手背挡住的地方,一丝狡黠闪过沈桐眸底,双唇上扬,略有些小得意。   傅临烨轻轻捏住沈桐脸侧腮肉,“你要乖一点,不要让我担心。”   沈桐乖巧应下,“好的殿下,我记住了。”   各支队伍的行动刻不容缓,傅临烨没在沈桐的房间里待上多久,就有士兵前来传唤,魏远率领的精锐兵队伍将要出发。   傅临烨又仔细叮嘱了沈桐一番,这才跟着士兵离去。   接下来两天,沈桐老老实实关在屋子里养身体,完全把自己当个透明人,连傅容煜那边的情况都无暇关心。   终于在第三天,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他才有计划地把魏嘉池叫到一边。   “嘉池,你知不知道薛府被抄后,东西都放在哪个地方啊?”沈桐直奔主题。   “被抄的东西在哪?这我怎么知道?”魏嘉池被沈桐拉着胳膊,一脸疑惑地将沈桐上下打量一番,“你身体才刚好就把我拉过来,为的就是想问这个?”   “唔……其实,主要是……”   沈桐一脸为难的样子,谨慎地观察四周是否有其他人在,又拉着魏嘉池往角落更深处走了走,神秘兮兮地,“其实是四皇子殿下交给我一个任务。”   魏嘉池心头微动,“什么任务这么神秘?”   沈桐凑到魏嘉池耳畔,吐息道:“殿下怀疑薛兴庆与蛮族有往来,让我秘密寻找证据。”   魏嘉池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   “你小声点!”沈桐拉扯他一把,随便瞎编的谎话一但开头,剩下的就好说了,“殿下目前也只是怀疑,暂时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这件事你小叔,魏将军也知道。   但不确定的事不可宣扬,因此才派我来秘密寻找。”   一听自家小叔也知道这件事后,魏嘉池原本的三分怀疑立马变成十分信任,仿佛小狗见到了骨头,瞬间幻想出自己帮助小叔拿到证据,受到对方夸奖的模样。   魏嘉池一脸肃容,拍拍自己胸膛地,“不就是想知道被抄的东西放哪了嘛?这事交给我!”   沈桐和蔼微笑,“好,那就麻烦你了。”   抄家是个大工程,需要的人手不少,因而想要知道被抄的东西放在哪,只需要打通关系,找人问上一二就能得知结果。   魏嘉池的动作足够快,这家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当天下午就打听到了消息。   经过商议过后,他们认为迟则生变,都决定等到今天晚上,趁看守的士兵换班交接之时,悄悄溜进去找线索。   夜色浓郁,今夜无风,天穹静悄悄地挥洒着棉絮。   前来交接的值守士兵来晚了,歉笑着给上一班值守士兵说谢,随后从怀里拿出别人送他的烈酒,笑着邀请对方到旁边的亭阁下,坐着喝上两杯。   反正这天寒地冻的,也不会有人会到处跑。   而在这样冷的天气,喝上一杯热酒,那才真是最合适不过。   酒行正酣的两人,谁都不没有注意到,本来严缝丝合的房门忽然敞开一条缝隙,又在转瞬间,悄然闭合。   溜进屋子里的沈桐与魏嘉池互相对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用眼神交流确认对方没问题后,默契的一左一右开始查探起来。   屋内光线足够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偌大的房屋被东西挤得满满当当,稍有不慎撞到东西弄出声响,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所幸沈桐身上带有拇指头大小的夜明珠,依靠夜明珠散发的微弱光亮,倒也能在这黑漆漆的房间里行动。   他今晚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尽量找账本之类的物品,查明真相。   他要弄清楚,所谓的薛兴庆贪污纳垢与殷氏密切相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期待已久的五一小长假来啦~~~   假期作者要陪麻麻去旅游(世界辣么大,我要去挤一挤),所以更新时间不定(还有点存稿,但是不多),建议宝子们养肥一下再看嗷,假期结束后再正常更新,感谢宝子们的理解与支持!   祝宝子们假期愉快哦!!!(*^▽^*)~ 第40章 朔州行12   收获   从薛府收缴上来的财物被集中放在库房, 等待回盛安之日上交国库。   库房每日会有士兵轮流值守,三个时辰一换。   那两个“意外”收获美酒的士兵,再怎么也喝酒聊天, 也不会耽搁多久, 留给沈桐两人的时间并不多。   房间里珍贵财物堆积如山,血珊瑚、黄金树、玉石玛瑙……   即便是从小就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魏嘉池见着了, 也不由得暗自咂舌。   “这薛兴庆也太会享受,日子过得也太奢侈糜烂了吧……”   他瞅了眼身后对各式珍宝视若无睹的沈桐,人家都已经开始认真翻找起线索了,不由得稳了稳心神,动手翻找起来,绝不能让自己落了下风。   夜明珠虽有微光, 但能见度并不高。   沈桐只能用夜明珠贴着地面, 紧挨财物, 一寸寸地搜寻过去。   镶金戴玉的天山缠丝被、金光寺普济大师的山水遗作、西域传来的琉璃夜光杯、写有“随记”二字的蓝皮书本……等等!   夜光珠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柔和的弧度,旋即定格在蓝色书皮上方。   手下这本蓝色薄皮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书角微卷, 书边黯淡发黄,装订书籍的麻线已经有些脱线了。   封皮上有几处颜色浅蓝, 这是长期摩擦造成的书皮褪色。   看得出来薛兴庆会经常翻动这本书。   可……一个贪婪无度, 见财眼开的贪官, 会有经常写“随记”这样的习惯吗?   沈桐心念急转, 微微偏头去看身后的魏嘉池, 对方正在认真地翻动一堆自己也看不太明白的卷轴, 无心顾及他这边的动作。   于是他趁着魏嘉池没注意, 不动声色地将这本随记拿起来, 轻轻地翻看起来。   随记前半部分内容不多,文字看起来,颇有种小学生写日记的感觉。   大部分都是在写某日某时,天气如何,又发生了些什么趣事。   字迹规规矩矩,一页顶多占了两三行,一眼就能看到头,如此数页翻下来,让沈桐越看越觉得无趣。   直到这本随记被沈桐翻过去一大半,字还是那些字,里面的内容却骤然转变——   “……五月十三日,得龙形金饰冠一顶,于次日启程,送于盛安城殷六郎府上;七月初八,得角形浮雕玉杯一对,于次日启程,送于盛安城殷六郎府上;七月二十八,得青白玉三羊开泰笔架,于次日启程,送于盛安城殷六郎府上……”   沈桐愈看愈心惊,愈看愈不解。   这个殷六郎,谁啊???   薛兴庆为何每得珍宝就会送到殷六郎那里去?   送的还挺多……一看名字就知道价格不菲,造价昂贵,有的月份甚至还会送上好几次这样珍贵的物品。   这不是一个贫瘠州市的知府,能买得的起的东西。   某些重宝按理应当仅供皇族拥有,他不仅能弄到,还敢用来送人……   “胆子也忒肥了……”沈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个薛兴庆是胆大包天,还是这个殷六郎权势滔天,不怕人发现。   可是他翻来覆去的想,努力回忆,也无半点对这个殷六郎的相关记忆。   据他所知,殷氏一族如今的当家人总共只有五个孩子,他娘亲就是殷家的小女儿,此外他还有三个舅舅和一个姨母。   如今他们皆已成家,家中孩子最多的二舅舅,也不过才三个孩子,跟六完全沾不上边。   但若是这个殷六郎不是殷家人……没道理傅容煜拿着这本随记充作证据,就能将殷家定罪了。   沈桐几乎能断定傅容煜找到的证据就是这本随记,因为上面写的东西实在是太详尽,傅容煜绝无可能放过。   那么问题最终还是回到了“殷六郎”到底是谁这个关键之上。   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就像是一张蜘蛛网,将所有人都困在网中,藕断又丝连,却又不知源头从何而起。   既然自己想不通答案,沈桐索性把这本随记收起来,等回到盛安之后再仔细探查。   未免引起魏嘉池的怀疑,他还多挑了两三本看着奇奇怪怪的书,拿在手中混淆视线。   这时,魏嘉池那边也有了几分收获,他手里握着一枚玉佩,嗓音压得再低也难掩他此刻地兴奋,“我找到了!”   沈桐凑过去看,“你找到什么了?”   “你看,就是这个。”魏嘉池看见沈桐手中只捏了两本,不知道什么用的书,琢磨出对方可能什么都没找到,心下情不自禁地生出几丝得意。   “这可是双龙戏珠玉佩,当朝皇子才能有的东西,居然会出现在薛兴庆手中!”魏嘉池兴奋地脸色绯红,鼻间都冒起了汗。   沈桐就着魏嘉池的手仔细看过,确实是宣成帝赏赐给每一位皇子的,双龙戏珠玉佩。   坠在玉佩上的红缨有几分暗沉的黑色,约莫是好些年前的东西了,那清点薛兴庆财物的官员估计是看花了眼,没注意,才让这样的东西沉在库房里。   否则若是被人发现,恐怕早就被王泉收好,严密地追查下去了。   等到魏嘉池那股激动劲儿逐渐褪去,他自己就回过味儿来,“不对啊,不是说有薛兴庆与蛮族互通有无,通敌叛国的证据吗?   怎么现在翻出来的,却是我朝皇子的东西……”   这会不会说明,与薛兴庆有勾结的不是蛮族,而是……薛兴庆被他自己脑补出来的猜想吓得背生冷汗,求证似得看向沈桐。   只见沈桐手指捏着红缨正兀自出神,神游天外。   散发莹白微光的夜明珠努力发光发亮,映照得沈桐半边脸有种近乎破碎的透明感,另外半张脸却隐于黑暗中,看不透彻。   魏嘉池拿手指戳了戳沈桐肩膀,神情紧张地,“沈桐,你怎么看?”   倏然回神,沈桐收敛脑中复杂思绪,状若沉思,旋即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也不知道哪位皇子丢过玉佩。”   “那现在怎么办?”魏嘉池忽然觉得这玉佩就是个烫手山芋。   沈桐想了想说,“你若不放心,不如先把这枚玉佩交给我,等四皇子与魏将军回来后,我们再找个恰当的时机,一同商议也不迟?”   魏嘉池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也好,那我先交给你,你一定要小心保管好哦!”   沈桐:“好,我知道了。”   之后两人再度搜索一番,皆没有找到比玉佩更具有说明力的东西了,眼见时间所剩无几,干脆一人拿上点觉得有问题的东西,偷偷地又溜走了。   ……   次日一早。   两人又聚在沈桐的屋子里,关起房门,商量事情。   点上烛火,魏嘉池一脸严肃,煞有其事地双手捏住信纸两边,拉平了纸张,在烛火上方左右移动,烘烤。   “我以前听我小叔说过,有些字需要通过特殊处理才会显现出来,这用火烤就是其中之一。”   沈桐双臂交叠压在桌面,下巴搁在手臂上,淡然地“嗯”了一声,两眼也是盯着那纸张一动不动。   说不准还真被魏嘉池搞出什么东西来了。   两人从库房里带出来的东西不多,可疑的、被装在信封里的空白纸张,几本封皮上无字、书里却有内容的无名书。   都是小件东西,就算丢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轻薄信纸经过烛火的漫长烘烤,渐渐地……被烤出几点暗黄色印记。   魏嘉池郁闷地把信纸举起来了,不放过纸张上面任何一个角落,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就不管用呢?”   “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沈桐侧脸趴下,眼眸半阖,脸颊肉堆成一个鼓包,“你看上面不就多了几个小黄黑点嘛。”   魏嘉池:“……”感觉有被嘲讽到。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俺回来啦!!么么么~~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咖啡茶冻 20瓶;葱姜蒜 3瓶;我呀 2瓶;奇奇怪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朔州行13   想要看清他的真心   他拉出板凳一屁股坐下, 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杯子送到唇边时又停下,不信邪地低叹道:“想找出蛛丝马迹还真是不容易, 既然用火烤不行, 等会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沈桐伸出两指夹住信纸摇晃两下,“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一张什么都没有写的普通信纸?”   “不能吧……”魏嘉池将信将疑地, “谁会闲得没事干,把空白信纸整齐装在信封里?”   心底仍抱有一丝微小的希望,魏嘉池认定他只是方法没用对,这信纸一定不简单。   不忍再打击他,沈桐耸耸肩膀,“那好吧, 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啦。”   寻找线索的事到此就毫无进展, 唯一的收获就是那块玉佩, 魏嘉池纳闷归纳闷,不过也明白这事急不得。   茶杯中升起缕缕雾气, 轻轻一戳就散开, 留下一抹浅浅的茶香。   魏嘉池盯着茶杯发了会呆,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都已经过去三天了, 也不知道小叔他们怎么样了, 也没见他们传个口信回来。”   同样在走神中地沈桐, 接过魏嘉池的话头, 讷讷低语:“……就是, 他怎么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江平距离山海关只需要一天的路程, 出发前往山海关的那支精锐队伍, 早就应该到了。   可惜时至现在, 别说沈桐两人,就连驻守江平城的大军也没收到回传过来的消息,沈桐免不了生出几分担忧。   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傅临烨他们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了麻烦,会不会遭到蛮族人的埋伏……   担忧化作想念,随风,伴雪,一路飘向了牵挂的远方。   话说回来,自从傅临烨临走前来找他那晚,发生的种种事迹,叫两人间的关系仿佛只隔了层纸。   彼此心知肚明,就看谁先不再装傻,迈出那一步。   可是吧……沈桐纠结得左右手两根食指都绞了起来,一脸深沉与沉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弯掉了。   轻咳两声清清嗓子,沈桐犹豫着问魏嘉池,“……嘉池,那什么,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写信给我说他最近遇到了点烦心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可以嘛?”   魏嘉池爽快地,“没问题,你说吧,我听听看是什么烦心事。”   沈桐支支吾吾地:“就是、我那个朋友他,身世平平,一直以来都没对谁心动过……可是最近似乎、似乎看上了某富贵人家的少爷……你说……他该怎么办?”   听沈桐说的内容,魏嘉池理所应当的以为,这位身世平平的朋友,是小户人家的闺女。   他以前在盛安没事喜欢听话本子,对这种跨越身份阶级的感情看得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就多。   这些感情,无一例外,每一份都相当艰难。   但结局总归都是好的。   魏嘉池拖住下巴思考一阵,用不打击那位朋友,积极向上又不乏现实的说法道:“我的建议当然是让你那位朋友努力争取一下。   身份阶级不好跨越的确是个大问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兴许可以从她家里人找到突破口。   她家什么情况?有父兄吗?父兄是做什么的?若是为朝廷效力,那么你我二人还能……”   沈桐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然而问题的关键是,“……你说的都没毛病,但问题是,我那个朋友,是个男人啊……”   “……”   说话声戛然而止,就像正常运转的机械突然卡了壳,“咔嚓咔嚓”地无法再进一步运转。   猝不及防被“男人”二字糊了一脸,魏嘉池干巴巴地,“男、男人啊……”   沈桐艰难地点点头,“是啊,我朋友是男人,看上的,也是个男人……”   魏嘉池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间干涩,口里干渴,嘴唇也燥得起了皮,连忙端起茶杯猛灌一大口茶水。   虽说北陵国民风开放,断袖、兄弟结契一事也不少见,不至于到人人厌弃,国家禁令的程度。   历史上也有过北陵国王爷娶一男子为正妃的记载,为人们津津乐道。   但这种事总归是属于少部分人的故事,魏嘉池有幸也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自己身边也会有这样的人。   本着为朋友尽心竭力的念头,祖上八代都是直男的魏嘉池,尝试着让自己代入那位,喜欢男人的朋友。   想想自己喜欢的也是男人,而喜欢的男人有着一张……   眼前忽然闪过夜阑木不愣登地面孔。   ……魏嘉池,魏嘉池登时凌乱了。   他啪地一下把茶杯砸到桌面上,把沈桐都给吓了一大跳,“怎、怎么了?”   “不行!绝对不行!”魏嘉池满脸严肃,一本正经地,“你朋友不能喜欢那个男人,否则他就完了!”   沈桐懵逼,“怎么就突然完了?也没那么严重吧……”   魏嘉池双手抱胸,神情沉痛,不赞同地,“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朋友都没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怎么就能够一意孤行?!   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戏弄你,看你笑话拿你寻开心呢?   指不定就是满口谎言,想要玩弄你,骗到你的真心之后利用你,再狠狠地抛弃!”   沈桐听得人都麻了。   脑子里有两种声音在打架,一边是傅临烨温温柔柔,用他低沉迷人地嗓音告诉他,魏嘉池仅仅是一己之见,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让他不要听信魏嘉池说的话。   一边是傅临烨笑得邪魅又薄情,说他傻,自己就是在骗取他的感情,对他好也只不过是想利用他的身份,谋取皇位罢了。   两种声音在沈桐脑子里交织纠缠,争论吵闹,不可开交。   魏嘉池抬手在沈桐眼前晃晃,旋即打了个响指,“在问你话呢,你怎么在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沈桐撑起上半身坐直了,紧接着泄力般的□□肩膀,声音沮丧,“我在想你说得对,连人家的真心都还看不清,怎么就笃定对方是喜欢的呢?”   扪心自问,身为穿书者,他对傅临烨的大多都源自于纸上。   先前主动做傅临烨的伴读跟随他,也是打着在傅临烨面前刷好感度,回避死亡剧情的主意。   未来的冷戾帝王,会被这样的人吸引也是在所难免,但他了解的还不够。   这一次,他决定要好好看着傅临烨。   想要看清他的真心。   沈桐眼底的茫然褪去,暗自下定了决心,魏嘉池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能想通就好,回头给你朋友去信,好好给他也说道说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死吊!”   “噗嗤。”沈桐闻言笑出声,囫囵应了一声,转移话题说,“除了去山海关的那支精兵队伍,其他前往各地的救灾队伍有消息吗?”   魏嘉池点点头,“有啊。”   据说在朔州各地救灾的队伍进程顺利,各队伍有条不紊地在行动。   清除积雪,清淤打冰,用以工代赈的手段,组织当地的灾民与居民们共同重建,被大雪摧毁的家园。   大雪还未停,但只要人心怀希望,那么离天空放晴的那一日也不会太远。   “幸好忻州的大人们先行感到朔州,替我们稳住了形势,没有再恶化,而我们带来的人手与资源有足够多,这才能让计划顺利的实施下去。”魏嘉池轻吸了一口气,感叹道。   心里轻松,他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二皇子与四皇子的名声也够响亮,都说天佑北陵,有上天宠爱的皇族子弟来了朔州,谅那雪妖也不敢再作怪。”   沈桐被这说法给逗笑了,“面临艰险还能苦中作乐,这第一个说此话的人,前途无量啊……”   两人笑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接着沈桐又道:“不过仔细想来,来江平这么些日子,我还没出过府去城里看看。也不知道江平如今的情况怎么样了。”   魏嘉池闻言抚掌起身,一拍即合地:“说得再多不如你亲自去瞧一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   江平城是典型的西北城镇,地势广阔,人烟稀少,夏炎热,冬严寒。   虽说城墙打造的坚不可摧,密不透风如铁桶,然而它质朴、贫穷地气息,让整座城市都带上了一层灰扑扑的滤镜一般,外强中干,徒有其表。   天气稍晴,没有那吹得令人睁不开眼的寒风,连轻飘飘下坠地雪花,都显得梦幻柔软起来。   城内一条主道直通南北,沿着主道向四周延展几条支路,将城镇分割形成几个区块。   城主府,以及较为繁华的商业区、富人居所基本在城镇东南边,越往北走,建筑物肉眼可见变得破败,道路四周坑坑洼洼,一地雪泥坑也无人管。   官方组织的粥棚及灾民救济所建在了城北、城西两个进城口处。   沈桐和魏嘉池两人一路走来,衣角边沿沾上了不少泥点子,钱袋子亦是从最初的鼓鼓囊囊,到最后只剩几块零星的碎银子。   他们的钱,全都用来在布庄和食肆买东西,而后发给那些年幼的灾民们了。   “唉……”魏嘉池长叹口气,“这些灾民,真是不容易啊……” 第42章 朔州行14   遗漏   视线落在前方正排起长龙的粥棚队伍上, 沈桐心情同样也很沉重,“是啊,江平已经如此, 那其他地方的人, 恐怕更不好过。”   魏嘉池嘴里小声嘟囔,“早知道我就从家里多带点钱银上了。”   沈桐摇摇头,“好比远水救不了近火, 若不能从根源上解决朔州的问题,你就算带再多的钱财来,也无济于补。”   正因为朔州本就因为种种限制,难以发展起来,带给当地百姓人人都富裕的生活。   那些贪官污吏才显得更为可恨。   魏嘉池心里明白这点,忍不住又骂了薛兴庆两句, “哼!那贪得无厌丧尽天良的老匹夫, 小爷我哪天非得进天牢, 狠狠把他给揍一顿才解气!小爷我……”   耳边是魏嘉池泄怒地碎碎念,沈桐眼尖地发觉粥棚那边有哪里不对劲。   按理说遭受连月暴雪灾害, 吃不饱睡不暖的灾民身体都健康不到哪里去, 基本都身材弱小,面黄肌瘦, 掂量全身, 都发现不了几块好肉。   可奇怪的是, 那正排着队, 等领粥的队伍中, 有好几个都是比周围人高大、健壮不少的青年。   沈桐一把拉住魏嘉池, “嘉池, 别闹了, 那边有情况!”   在正经事儿上,魏嘉池向来不打马虎眼,听见沈桐说的话登时机警,“什么情况?在哪?”   沈桐:“你看那边那些人,总感觉他们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顺着沈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些青壮个头高大,一身粗布衣服,线团似得脏乱头发未曾打理,高鼻梁,深眼窝,满脸络腮胡子正好遮挡住他们的面容。   唯独那露出来的一双双眼眸,充斥与绝望麻木截然不同的精明与算计。   魏嘉池目之所及,正好轮到那几个正排着队的高壮青年领粥,也不知道突然间发生了什么,竟与施粥的兵员争执起来。   吵吵囔囔的声响惊动了看守城门的卫兵,周遭失去活跃生机的灾民们,面无表情地观看这一场有备而来的“闹剧”。   在众人有意无意忽略的角落,早已等候多时的另外两人,开始隐秘的行动起来。   沈桐同魏嘉池互相对视一眼,十分肯定地,“他们不是北陵人。”   魏嘉池重重点头,眼神凝重,“能在这个时候混进江平城……这些蛮族人,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趁着城门混乱,那隐秘行动的二人身手矫健如游鱼,轻易躲过人们的视线,混入城中。   他们明显准备充足,专挑不起眼的小路小巷子走,动作迅速,有好几次两人差点就把人给跟丢了。   而对方的目标沈桐两人基本也琢磨出来了,就是江平城主府——薛府。   踩碎了不知多少雪泥坑,沾得满身是泥浆。   沈桐体力实在支撑不住,一手把住泥墙大口喘气,“哈、哈……我、我跑不动了……你……我去、去报信……你……一个……行?”   听完他断断续续不成调的话,魏嘉池连连地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小爷我好歹是练家子出身,这里离城主府也不远了,你赶紧去报信,我先走一步,免得把人跟丢了!”   声音消散于风中,眨眼间魏嘉池的身影消失不见。   沈桐深吸几口气,平缓自己地呼吸,他打算绕回大路回城主府,那里的路他熟悉点,跑起来也更方便。   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视线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单独待在房间,有人却悄无声息地打开门缝,悄然躲在黑暗的角落窥探你。   寒意顺着背脊直冲天灵盖,沈桐下意识想回头,一只黑手骤然从他身后,斜刺向前探出——   “我——”   惊呼声被堵在口中,半湿手帕将他的口鼻死死捂住,猛烈呛鼻的味道传入鼻腔内。   起初沈桐还能挣扎两下,然而随着他吸入的迷药味越多,脑子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前画面整个都在天旋地转,视线发晕。   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半昏迷间,他能感觉到,有人用绳子把他五花大绑,往他头上扣上黑色头套,眼前光线骤然变黑。   ……他这是,被人绑架了?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沈桐懵然心想。   绑架他的人力气很大,能轻易扣住他的腰,把他往肩膀上一甩,扛着他朝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颠簸感震得沈桐眩晕感加重,胃中翻腾,浑身力气都被抽去了似得,没有劲道。   “砰——”对方把他当货物一样,用力摔倒地上。   沈桐发出一声闷哼,最终没能撑住,两眼一翻,彻底昏迷过去,失去了意识。   ……   山海关。   “嘿咻——嘿咻——”   身上的单薄衣裳早已被汗水打湿,喊着口号的汉子们,伴随着节拍,努力拉动身后那块巨石到墙边。   而后立刻就会有下一道工序的人手上前一步,用锤子和錾子将巨石凿出契合的大小形状,一一运送至城墙,交替给最后一道工序的人,修补城墙。   风雪不停,即便是严寒交加,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也挡不住这群人,一颗赤忱热血的心脏。   身后是他们多年来,誓死守候的国家。   他们还有重要的亲人、朋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绝不能让他族人侵犯他们保卫的国土,决不能给对方伤害自己珍视之人的机会。   关口处,修整城墙的士兵们正干得热火朝天,军营帐内,却是一片肃杀的气氛。   都指挥魏远坐在主位上,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沙盘,凝神在沉思着什么。   其余武将或坐或站亦是围绕着沙盘,挠挠下巴捻捻胡须的,皆在认真思考当前的局势,以及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   傅临烨坐于魏远左手后方,一手撑着侧脸眯眼半阖,一手放松地搭在椅子扶手上,四指有节奏地敲打着。   兴许是才从战场上退下来了,傅临烨浑身杀气未消,只是远远地看上他一眼,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   偏生他容貌俊美,眉目似画,仅仅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就像是那传说中的仙人,令人油然而生跪下顶礼膜拜之感。   不过这仙人,也会有无情嗜杀的时候。   傅临烨头发高束,发尾打了结,鼻翼间满是腥气也浑然不在意。   他上战场杀敌用得红缨枪枪尖朝下,被放在他身后的武器架上,那一块的地面,已然被血给染成了深色。   静思良久,傅临烨漫不经心地抬眼,“诸位将军都思考的如何了?”   气氛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微滞,在经历短暂的停顿过后,诸位将领不约而同把目光定格在魏远身上。   轻吸一口气,魏远直言道:“臣以为……此次蛮族突然来袭,又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山海关的城墙砸出个洞就跑,其中必然有古怪。”   对面的行动太奇怪了。   本以为蛮族在他们刚到山海关时搞突袭,目的是想在他们疲惫、毫无准备之下打个措手不及。   哪晓得双方人马碰上面不到半刻钟,他们这方人马连枪杆都还没握热。   对面就开始在撤退了。   搞得他们这一伙人是双眼迷茫,满脑袋不解。   你说他们费这么大劲儿,搞这样的突袭是为了啥?就是为了在他们的城墙上砸个洞?那也没什么用啊,花半天时间就能补好的洞,能干啥?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魏远把对面的所有意图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得出个对方行动古怪的结果。   他双手握了握膝盖,心里有些发虚,偏头去瞧傅临烨,见对方微抬下巴,令道:“继续说。”   魏远被傅临烨冷淡地三个字一噎,刚想说的话给忘了个干净。   这个四皇子果然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才过去多久的工夫,就能让他和在山海关听守的一众武将无形中以他为首。   这人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不留情与利落,也暗暗令他心惊。   怎么想都不像是养在深宫多年的皇子啊!   收敛脑中翻腾地思绪,魏远道:“眼下这些蛮族暂且退走,但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又会突然打上门来。   毕竟这雪还没停,他们只要缺少粮食一日,就一日会觊觎我们。   接下来我们不能丢失警惕,山海关四周的巡逻也该加强,尤其是我们后军储备那块,要找人给看紧了。”   行军打仗中,断掉一个军队的供需,是杀掉一个军队最轻松的法子。   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军队的消耗更为巨大,要是一着不慎被那些蛮族人朝军需下手,那他们的形势将会变得极为艰难。   听完魏远说的话,傅临烨默了默。   魏远给出的方案他自己也想到过,“警惕蛮族再次来犯,看好军需”,这似乎是目前最优的解决方案了。   可不知为何,傅临烨心底总是缭绕着一股不安。   他还漏掉了什么?   手指捏上太阳穴,用劲儿按了按,傅临烨蹙眉询问:“其他各关口和江平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其他各关的消息收到了,但还没来得及看,至于江平……有提督大人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魏远说着,叫人把从其他关口送来的信件拿上来。   信件被交到了傅临烨手中,他低垂眼帘,几乎是一目十行的在看。   大多都是在上报近期军况,并无什么特别的异常之处,除了……   傅临烨瞳孔骤然紧缩,心念急转间,想通了关窍,脑子里隐隐约约冒出某种可能的猜测。   他胸中没由来地泛起阵阵刺痛,毫无缘由的慌乱感仿佛一颗皮球,在他身体里上蹿下跳,搅得他不得安生。   一巴掌将信纸拍在桌面上,傅临烨疾声开口,“即刻回城!回江平——”   作者有话说:   你路爹(坏笑):小傅,你老婆被人抓走啦~~   小傅:!!!(垂死病中惊坐起.jpg) 第43章 朔州行15   被抓   意识恢复清明前, 沈桐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腐烂味。   他被人关到了一间柴房里。   墙角堆了几摞柴禾,已经发潮起了霉斑,伤痕累累的破旧木门, 四角漏风的纸窗户, 中间是瘸了一条腿的木桌子。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朦胧黯淡,快要完全黑下来了。   透过纸窗户破了的边角, 沈桐隐约能看见门外站了两个壮汉,似乎是关押他的人。   他们声音浑厚,正用他没听过的语调聊天。嗓音听起来,有别于北陵国人说话的斯斯文文,清朗如玉珠罗盘。   更像是长久以来历经风霜雨雪,烈日严寒, 最终沉淀而成的厚重韵味。   沈桐直接断定这些人是北方蛮族人。   没想到, 他们自以为是的隐秘跟踪, 最后被发现了。猎物变成了猎手,也不知道魏嘉池那边如何了?   连他都被抓, 沈桐难免有些担忧魏嘉池那边的情况。   此时沈桐双手被束缚在身后, 前胸贴地的被人扔在这间破屋子里,手脚冰冷无力, 又因为吸入大量迷药, 脑袋至今还有些发沉。   他心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逃出去, 最好是不会让门口那两人发现……   听不懂的闲聊声顿了顿, 门口两个壮汉异口同声地说了句什么。   这句沈桐倒是听明白了某个字, 他们喊的是:“——王。”   有人来了!——   念头刚刚闪过脑海, 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   来者满脸棕色络腮胡子, 身材高大有力, 灰色似狼一样锋锐的眼眸深凹,鼻骨高而挺,左侧耳鬓用红色丝带扎了个小辫子,浑身充斥着异域的美感。   对方进屋瞧见沈桐醒了过来,唇角扬起不太友好的笑,像是猛兽威胁般露出利齿,用口音浓重的语调说:“睡得还好吗?”   沈桐闭了闭眼,没理会他。   被人故意忽视安蒲也浑然不在意,抬起脚径直就迈进屋子。   他那双腿上的肌肉绷紧,隔着裤子都能看见流畅地肌肉线条,力量感呼之欲出。   随意用脚勾住矮凳拉到沈桐身前,来者岔开双腿就坐了下来,双手手臂搭在膝盖上,仿佛街边混混。   眼神肆意地打量了沈桐一遍,安蒲开口说道:“你是城主府那伙人那边的。”   对方用的是肯定句,轻易猜中了沈桐的身份,而沈桐仍然没应他。   安蒲继续说:“敢独自跟随我的人打探消息,胆量倒是不小。本王记得你们北陵有句话叫‘不知者无畏’,呵,配你很贴切。”   心头微动,沈桐从对方的话中提取到重点——对方说的是“独自”。   那么说明魏嘉池的存在没有被他们发现,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见沈桐还是没有搭理他的样子,安蒲眸色转暗,翻手摸到自己腰间佩刀,缓慢地把那柄刀给抽了出来。   一股重力落在颈间,沈桐被迫伸直脖子,微抬下巴面向来者的方向。   被麻绳绑住的双手腕泛起麻痒刺痛,冷硬的触感就抵在喉间最脆弱的位置上。   沈桐背后生出冷汗,胸腔冒出一股愤怒,但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按对方心意睁开了眼眸,与对方对上视线。   安蒲笑了笑,“来说说你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本王能给你个痛快。”   沈桐喉结轻滚,冷冷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呵,三缄其口在大多数情况下的确是个好品质。”安蒲笑说,“但一昧如此,其实并不能保证你的性命。   既然你不想说……这样吧,不如你和本王做个交易,只要你告诉我薛兴庆被关在哪里,本王就放你离开如何?   反正他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用了,不是吗?”   在他背后,那两个壮汉听见来者这般说道,下意识动了动手脚,像是想要阻止来者的意图,但又碍于对方身份,什么都不敢做。   沈桐却是蹙起眉头,意料之外对方是为薛兴庆来的,当初他的随口一言,如今竟已成真。   薛兴庆与蛮族真的有勾结。   他警惕地瞪视对方,“你找他做什么。”   安蒲耸耸肩,“一个承诺。”他向后倚靠,后背压在桌面,手肘向后一撑,拿刀的那只手收了回来。   安蒲把刀捏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抛来抛去,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那刀会把手上的肉削掉一块。   “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沈桐垂下眼睫,快速地思考最佳的解决方案,就目前而言,对方的提议对他来说确实很划算,但据他所知,“薛兴庆被关在了城主府天牢里。”   安蒲停下玩刀,“那个地方我们已经派人找过了,结果是——一无所获。你们北陵人在捉迷藏方面实在很有天分,所以,你们到底把他藏哪了?”   他们的人居然已经渗透进城主府了,还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搜查天牢……沈桐背后的冷汗加了一层。   但薛兴庆没有被关在天牢?王泉又把人关押在了哪里??   ……或许这里可以是个突破口。   某个计划浮上心头,沈桐开口说:“要是你们出卖我怎么办?”   安蒲一把端正坐姿,手肘压在大腿上,半俯下身,灰色眼眸认真对上沈桐的,“本王向来言而有信,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人知道,是你告诉了本王答案。”   沈桐沉默,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与犹豫,最终半垂眼帘,小声说:“……好,我告诉你他在哪,但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你把我松开,我把地点给你画出来。”   得到想要的结果,安蒲很干脆,半点不担心沈桐会逃跑,直接用手中的刀割开麻绳。   安蒲转头说了两句什么,很快有壮汉送上来纸笔。   他朝沈桐扬了扬下巴,“现在就画。”   “……”   沈桐配合地接过纸笔,一边在脑中思考,要如何才能骗过这伙人,还能拖延时间,让他有机会逃出去。   一边用笔小心缓慢地在纸张上落下痕迹。   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左右,沈桐停下笔,把一张几欲画满的图纸交给了来者。   上面细密复杂的路线,堪比巧夺天工的机关秘术,令人眼花缭乱。   安蒲狐疑:“这真的是关押薛兴庆的路线图?未免也太繁复了。”   沈桐丝毫不心虚,甚至故意说道:“他可是我朝重犯,当然得严密看押,如果你们不按照我画的路线走,肯定会迷路。”   “……是吗?”尾调拖长,满含着不信任与威胁,安蒲久居高位自带的威圧感,强势地逼迫沈桐,想要他迫使他说实话。   沈桐不卑不亢,“当然。”   静静地看了会沈桐,安蒲将图纸收好,满意地鼓了鼓掌,“很好,等本王将人带出来,你就会获得自由。”   他站起身,右掌突然探向沈桐。   沈桐脸色陡然巨变,双手护住身上关键位置,连连后退,“你想干什么!——”   然而还是能没能阻止对方,探向他腰间的手一把抓住玉坠,向后一拉扯,轻松就把那块玉坠捏在了手中。   手里捏着玉佩,安蒲轻扬嘴角:“呵,放心,本王对小孩没有兴趣。不过是以防万一,要是让本王知道你骗本王……你猜这块玉佩会在哪里被发现?”   沈桐沉默以对。   安蒲轻呵一声,抬脚往外走。   沈桐:“等等!”   安蒲步伐顿住,回头看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说,就算是俘虏也有吃饭的权利吧?”沈桐一脸理直气壮,“我饿了。”   安蒲睨他一眼,走了出去。   估计有半个时辰左右,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手中握着两个馒头,另一只手拎这水壶进入柴房,把东西搁在桌子上。   “吃吧。”大汉用憋足的北陵国语留下这句,房门“嘎吱”一声关上,屋子里视线再度变得昏暗。   看来他今天的晚餐就是这两个馒头了。   “呼……”   沈桐轻舒一口气,他说饿是真的饿了。   先是被迷药迷晕,再被关了不知道多少时辰,又和那人精神博弈,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要吃饱才有力气跑。   管他是什么东西,能吃就行。   揉捏两把泛酸发麻的肩膀手腕,沈桐先喝了一口水,再拿起一块冷硬的馒头,送到嘴边一咬——   ……牙疼。   手里这馒头硬的都可以砸死人了,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里面还掺杂了木屑,一口咬下去满嘴砂砾感。   像极了前世某个国度历史上的黑面包。   不过现在可不是嫌弃的时候,沈桐用力咀嚼,艰难把那口馒头咽下去,接着喝口水,再尝试着吃第二口。   这送过来的两个馒头,最后是被沈桐一口水一口馒头给解决的。   饱腹感倒是有了,但胃里沉甸甸的,像坠了两块石头,顶得他难受。   沈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张望着看向窗外,那群看押他的蛮族人就在这间柴房外的院子里,支起火堆烤肉吃,嘴里说着他听不太懂的方言。   牛羊身上才有的腥膻味顺着风吹过来。   沈桐闻着胃里更难受了,恶心难耐,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住,“哐当”一下砸到破烂的窗户上。   “开门!”   作者有话说:   小沈:逃跑计划中……   小傅:我马上就到!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朔州行16   着魔般地愣愣望向傅临烨   “快开门!”沈桐用力拍打纸窗户, 看起来十分焦急,“我肚子疼,内急!!快放我出去, 我要出恭!”   吃肉喝酒闲聊的声音徐徐停下, 有人转过来,不耐烦地看他一眼,醉醺醺地声音从门外传来。   “闹、闹什么闹?!”   沈桐没听懂, 但不妨碍他看出了对方的厌烦。   他捂住肚子,五官皱成一团:“我肚子疼得厉害,都快要憋不住了!   实在不行,我倒是不介意就地解决。不过,你们还在吃东西喝酒,也不想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吧……”   没人喜欢自己吃饭的时候, 有人在自己附近解决事情, 光想想就恶心巴拉的。   另一个人推了一把最先说话的那人:“去, 你带他去解决。”   那人不大乐意,“凭啥是我, 你怎么不带他去解决!”   “哎呀, 让你带他去你就去!怎么罗里吧嗦的!”推推嚷嚷地动静变得剧烈起来,“快去快回, 不要耽搁吃酒的时间!”   最先说话那人骂骂咧咧地站起身, “咣当——”一声, 那破旧的木门被他用脚踹开。   “快走快走!真他娘的麻烦!——”   沈桐被他的大嗓门惊得浑身一颤, 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低垂着脑袋, 跟随那略显狰狞粗壮的身影走了出去。   这批蛮族人挑选的据点隐匿又不起眼, 就在江平城靠近东南方向的, 一间普通人家宅院里。   出了柴房,走过一条回廊,再跨过一道拱门,前方就是茅厕。   厕门只有大半人高,大概是为了方便如厕,进出较深。但茅厕最上半截是空荡荡,只要有人是在里面站着的,一眼就能瞧他肩膀以上的部分。   即便是这样,那人粗大的手掌一把抵在厕门上,不让沈桐把门关上,嘴里吐着酒气,“你别想耍、耍什么花样,都是大、大男人的,把门给我开着!”   艹,你他妈的也不嫌屎臭!   沈桐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转身背对着那人,两手慢腾腾地摸上自己的腰带,一对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   仔细回忆从柴房里走出来的路线,他估算一下自己要是趁机踢那人下三路一脚,开溜!   有没有可能在被人追上之前找到离开的门?   再斜眼瞥上两眼茅厕背后的墙门,预测下来应该有两米多高,不算很难爬,翻墙也不失为一个很好地逃跑方式。   隔着不近不远地距离,酒气从那人身上飘散开来。   他不清明的眼神时而落在沈桐脸上,时而落在沈桐极缓慢解腰带的手指上。   沈桐思考问题的时候很安静,灯火印照在他白白净净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淡光。   雪夜成为了他的背景,令他瞧起来,唇红齿白,精致脆弱,仿佛用白玉瓷做成的精美瓷娃娃。   那人醉醺醺地注视着沈桐那张脸,不由自主舔了下嘴唇,他挠着下巴往茅厕走近,手已经开始解他的裤腰带。   “我、我说你,肚子疼是吃坏了东西吧?”那人打了个酒嗝,“要是你愿意让我、我干一次,待会回去我就让你……你吃酒喝肉,怎、怎么样?”   沈桐听得心头狂跳,随之而来是喷薄而出的怒火。   ——臭□□也不撒泡照照自己的丑样!想得到是挺美,还吃酒喝肉,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在这里异想天开!!   他猛然转身,怒目而视:“给小爷滚呐!——”   可那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手掌粗大,力气蛮横无比,伸手就想要拽住手腕。   沈桐心头一凛,条件反射般把手腕向后一抽,顺带还夺走了那人腰间的大刀,两手握在手里:“滚开!!”   那人不以为意地笑笑,“小子,这可不是你玩得来的东西。我说你只要撅个屁股,我保管你爽上天……”   额角青筋猛跳,下流猥琐的言辞不堪入耳。   沈桐犹如一只愤怒地小兽,浑身气得发抖,几乎是用吼地骂出声:“爽你妈,给爷滚开!——”   手中大刀劈头盖脸地就朝那人砸了过去!   对方被沈桐这一手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旁边闪避,抬手欲从沈桐手中夺过刀来。   而沈桐要得就是他分神这瞬间,蓄势待发地右脚高抬,狠狠踹了那人下三路一脚,用的可是能断子绝孙的死力气。   那人不慎着了沈桐的道,发出一声凄厉地:“啊!!!——”   跨间剧痛致使那人摔倒在地,宛如煮熟了的虾子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自己的□□,一张脸狰狞的可怕,嘴里不断冒出哀嚎。   沈桐啐了他一口,赶忙开溜。   刚刚那道惨叫声动静不小,估摸柴房那边的人都察觉到不对了,他的速度还要再快一些才行。   长夜漫漫,铺天盖地黑布遮住天穹,无星也无月,唯有飘落的雪花为夜色增添一抹白。   而就在此时,天际边忽然多出一线橘红色。   那橘红色愈发明亮,仿佛一柄利刃,要划破天际直冲云霄。   沈桐猛地一把拉开宅院后门,耳畔响起清晰可闻地:“走水啦!!——”   ……   这场火来的太过突然。   不知最初是从哪里先烧起来的,总之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宅屋都已经燃烧起来,火势还在向四周宅屋蔓延。   满天飞雪也无事于补,扑不灭这场突然而来的大火。   江平城的百姓匆匆从睡梦中醒过来,城里头乱成一片,四处都是尖叫奔逃的人群,亦有拿容器装水装雪,试图救火的人家。   沈桐一边躲避身后追来的蛮族人,一边穿梭在散乱地人流之中。   穿过密集狭窄的小巷,挤过拥挤慌乱的人群,沈桐总算来到城中主路上。   他停在原地,四处张望着,想要分清楚方向应该往哪里跑,顺便看看周围有没有熟悉的官兵,说不定还能求个救。   只可惜骚乱连连,愈演愈烈,沈桐都数不清多少个人撞过他的肩膀,踩过他的脚了,根本无暇看清周遭情况。   “跑!囡囡快跑!和你阿娘跑快点!!”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火要烧过来了,救救我!!——”   “快看那边!是不是将军他们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一片混乱中,沈桐敏锐地听到了“将军”二字,他猛地转过头,朝惊喜呼喊地声响方向张望过去。   只见朦胧混乱的景色之中,傅临烨单枪匹马,逆着人群朝着他狂奔而来。   时间犹如在这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人群嘈杂的声响远离直至消失。   沈桐表情是冷静地,浑身血液却在沸腾,脑子陷入似漫长似短暂地失神当中,他不受控制地,着魔般地愣愣望向傅临烨。   对方眉峰凌厉,薄唇紧抿,一双星眸沉凝成墨。   左手紧握缰绳,右手执枪,上半身半伏在马背上,高束在脑后的长发如在空中翻腾地绸带。   “哒哒哒,哒哒哒——”   马匹疾驰,身后漫天火光像是为傅临烨披上欣长地红色冕服,衣袂翩飞粼粼生辉。   他目光不错地紧盯沈桐,眼瞳中只容得他沈桐一人身影。   马蹄声响近了,傅临烨抬起长枪,气势如虹,“站在那里,不要动!”随后他猛然掷出长枪,利刃划破空气,仿若坠落的流星急速擦过沈桐耳边。   “噗呲!——”   枪尖毫不留情地插进敌人的肩膀,带着贯穿一切的巨力,碾压敌人向后痛苦得倒下。   片刻之前,那人企图用长刀去砍沈桐。   然而转瞬间,局势反转,变成了他被冰冷地长枪整个穿透。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小傅今天上大分!!!(鼓掌:啪啪啪啪啪啪!!!) 第45章 朔州行17   抱紧我   傅临烨纵马疾驰, 拽紧缰绳的左手用力牵引,马儿一时吃痛,高昂起头颅嘶鸣一声, 纵身猛地高高跃起!——   嗑哒!   时间线被拉长变的缓慢。   它矫健的身姿在半空中定格刹那, 转瞬便找准着陆点,马蹄轻盈落地,稳稳拖着傅临烨出现在沈桐身前。   不等沈桐从那片刻失神中缓过劲来, 傅临烨长臂一捞,把住他的腰肢,将沈桐以一种面对面的方式捞进怀中。   “抱紧我。”头顶响起男人低沉滚烫的声音。   身下是马匹健硕的背肌,前胸贴紧对方宽阔的胸膛,傅临烨上身压得很低,使得沈桐被挤压在马匹与傅临烨之间, 半分也动弹不得。   失重地慌乱感阵阵袭来, 沈桐如同飘在海面上的落水人, 只能张开四肢,死死地缠住眼前令他安心的浮木。   顾不上这让他颇为羞愤地姿势, 沈桐抬眸, 映入眼帘的是傅临烨紧绷流畅地下颌线。   黑夜是幕布,滚滚火势顷刻间迅速蔓延……确切地说, 是江平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在不同的位置, 都有大火开始燃烧, 此起彼伏。   像是有人在放一场声势浩大的烟花。   火光冲天, 城中百姓抱头鼠窜, 仓皇出逃, 无暇欣赏这一场盛大的演出。   拥抱住的躯体是火热的, 两种心跳声以不同的节奏有力跳动,而后愈发急促,归于一致,分不清到底是谁得心跳声更快。   沈桐轻滚喉结,激烈跳动地心跳令他感到缺氧,脸颊染上不自然地红晕。   有点像喝醉酒了似得,眼里都蒙上一层雾。   “殿下……”他开了口,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干哑,仿佛好几天都没喝过水了一般。   傅临烨已经轻轻应下:“嗯。”   雄兽般用手臂紧了紧怀中人,傅临烨下巴微收,嘴唇就贴在沈桐鬓角,灼热地吐息轻而易举滚入沈桐耳中,“我在。”   沈桐舔了下嘴唇,揪住傅临烨后背衣料的手指无意识捏了捏,“……你怎么会在这里,殿下,你不是随精锐兵去了山海关吗?”   “嗯。”傅临烨语速不快,却足以让人安心,“薛兴庆贪污腐败多年,早就被掏空了身心,腐烂不堪,行将就木。   多年来,这朔州看似在他的管控之下,实则被蛮族逐渐渗透,蝉食鲸吞。雪灾的事情使薛兴庆彻底暴露,我和傅容煜的到来,让他知晓自己彻底没有逃跑的退路。”   沈桐抬头看了看傅临烨,“所以他……”   傅临烨眸色冷下来,眉眼间卷着一股戾气,“所以他勾连蛮族,秘密把伪装成商队的蛮族军队,经由其他几个关口混入朔州,打算来一招金蝉脱壳。”   “而代价……”   代价自然就是整个朔州归蛮族所有,百姓沦落为蛮族的奴隶,家园惨遭敌人侵占,以至于周遭几个州城都会受到威胁。   毛骨悚然地寒意拽紧了沈桐的心脏。   “……”脑中短暂地空白让他失声说不出话。   无论何时何地,前世还是现在,他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做了错事不愿承担,反而为了己身利益而出卖祖国,投靠他国侵略者。   这种人怎么还有脸苟活于世!   仿佛听见了沈桐的心声,傅临烨用唇碰了碰沈桐的发顶,“阿桐,世间像薛兴庆这样的人太多,你不必为了他伤神,这不值得。”   “眼下情况危急,我们需要尽快离开江平。”   从大军进入江平的那天起,他们就落入了薛兴庆与蛮族人的算计中。而那日在城主府中,薛兴庆痛快认罪,也是为了迷惑众人。   如今看来,在山海关蛮族人的古怪突袭,更像是一种示威,戏弄。   瓮中捉鳖。   他们就是那被人玩弄于鼓掌间的鳖。   蛮族人不仅能彻底拿下朔州,还能捉拿两名北陵国的皇子当做俘虏,可谓是一箭双雕,不浪费一兵一卒就能胜利的好计谋。   幸好入城之前两人就察觉到一丝诡异,傅临烨也做了些准备,只待两人离开江平!   “咻!——”   忽然从远处急射而来一支箭矢,瞄准在城中纵马飞奔的两人,被傅临烨牵引缰绳,一个侧身灵活躲开。   凶猛的蛮族士兵见一箭为中,扬臂高声呼喊同伴,“他们在这!!!——”   霎时间,大街小巷四处都有蛮族人冒出来,与惊声尖叫四处奔逃的百姓混作一起,乱成一团!   傅临烨抱紧沈桐,一扬缰绳,“坐稳,抱紧我,不要松手!”   沈桐心领神会,亦是不多言,危机当前也顾不了其他,依照傅临烨的指示,像个无尾熊似得紧抱住傅临烨,把头埋进他怀中,听着他有力急促地心跳。   健马吃痛发出阵阵嘶鸣,马蹄拍打得更快,眨眼间就把蛮族士兵甩出一段距离。   尽管傅临烨早有准备,然而事发突然,他与精锐兵一行从山海关赶回来路上,又遇到了不少的埋伏。   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江平已是不易。   魏远带着大部队去向城主府,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只留下一小队人马给傅临烨做接应。   情况十万火急,他担心沈桐的安危,便于夜阑兵分两路在城中寻人。   最终人是让他及时赶上,解救出来。但这也意味着会让两人同时陷入险境。人手的不足,只能靠他们自己逃出江平。   “哒哒!哒哒!——”   北风凄寒,大雪急落,刮在人脸上仿佛小刀在割肉一样,又冷又疼。   傅临烨像是感觉不到彻骨的寒冷似得,眉骨拢起,双唇紧阖,漆黑眼眸紧紧盯着前方。   四周冒出来的蛮族士兵越来越多,起初傅临烨还能靠牵引缰绳,操纵健马躲开攻击,到最后不得不举起红缨枪,贯穿敌人的咽喉。   怒吼声、惨叫声、铁器扎入皮肉令人牙酸地声响接二连三响起!   沈桐努力不去听这些声音,聚精会神去感受傅临烨胸腔里的跃动。   然而他身体还是止不住地轻微颤抖,唇瓣飞速褪去血色。   紧张沉重地气氛包裹住此方空间,压得人难以呼吸,直至傅临烨陡然拉紧缰绳,操控着健马停了下来。   沈桐捏得僵硬发麻的手指微动,脑袋轻抬,试图从傅临烨怀中露出脸来。   “怎么忽然停下——”   但他话还没说完,后颈就被傅临烨猛地捏住,力道不重,却掐得沈桐怎么也无法把脑袋抬起来。   耳畔响起傅临烨的声音,“阿桐,先别看。”   一句话后,沈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重新把头埋回傅临烨怀中,信任又无比依赖,闷闷地应了声:“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傅临烨一身血腥味,宛若地狱修罗,俊美无俦的脸庞在火光中,印照出一种妖异的美感。   还温热着的鲜血沿着他的长枪,缓缓滑落,滴入地面。   他们被包围了。   距离有接应人马的城门还有段不小的距离。   但是不要紧,换条路走就行了。   傅临烨扫视周围一圈,看似缓慢,实则转瞬间就作出决定。   枪尖割开了敌人脆弱的颈部皮肤,敌人狰狞怒吼,还之以寒光凛凛的刀刃,重重砍在了马腿上。   受伤的健马跑不了多远,身后又是紧追不舍的追兵。   傅临烨索性弃马,握住沈桐的手腕,一头扎入狭窄逼仄的巷道里。   高低错落的房屋凌乱排列,巷道阴暗又窄小,人穿梭在蜿蜒巷道里,就像是进入了兔子洞,无头苍蝇般的乱窜。   虽然滞缓了追兵追上来的速度,但也让两人失去方向感,不知道身处何方。   交握住的双手滚烫,牵着沈桐走的傅临烨,头顶上的玉冠歪倒,一头乌黑长发垂散下来,完全不似方才的高贵。   他脸上并不干净,汗水打湿了发鬓,碎发湿乎乎的黏在他额前,高挺的鼻梁上都沾染血迹。   唇瓣发白,步伐沉重,可即便如此,傅临烨还是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把沈桐护在身后,轻声说道:“阿桐,不要怕,有我在,不怕。”   听着他轻声呢喃,沈桐心里就发酸发疼。   不会再有别人,明明都自身不保了,还想着护住他。   “殿下,我不怕。”他用力回握住傅临烨,想用行动回应,有他在,自己就不怕。   迷宫般地狭窄巷道终有跑尽的时候。   遗憾的事,这一次幸运并没有眷顾他们,等到出了巷道口,等待他们的,不是奔向自由安全的出口,而是蛮族人的精兵铁骑。   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孔,沈桐忍不住遍体生寒,尤其是在自己还欺骗了对方的情况下。   安蒲一身蛮族王室服饰,身上披着羊皮做的御寒披风,头戴毡帽,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角,被他串成一串挂在腰间。   “呵,狡猾的北陵国人。”安蒲嗓音浑厚,心情不怎么美妙。   未完成的承诺始终都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弄得他浑身不得劲,现在还有人故意把那根刺用力扎得更深。   安蒲一向是别人让他不爽了,他就会加倍还回去。   盯着那个欺骗他的北陵国人看上两眼,安蒲心头嗤笑。   没人有能在欺骗他安蒲后,还能逃脱了得,即便这人身边又多了一位同伴。   同伴……   安蒲左右打量那北陵人同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感觉……这人有些眼熟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葱姜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朔州行18   故人   “快点进去!”   长相凶恶的蛮族士兵挥赶着两人进入监牢, 嫌两人走得慢了,还用手去推攘。   随后“砰”地一声关上铁栏栅,恶言相向地威胁他们, “你们给我老实点!少给我耍手段, 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蛮族士兵嫌晦气的啐了唾沫,仔细锁上门,这才转身走开。   关押囚犯的牢房环境比想象中还要恶劣, 锈迹斑斑的铁栏栅,堆在角落里的乱草堆,还有不知名的虫子爬来爬去,发出窸窸窣窣地声响。   无一不在彰显牢房的脏、乱、差。   臭味和虫子爬动的声响,令沈桐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满脸愁容, “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哦……”   他们这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傅临烨及时赶来, 也抵不住对方一场布了好几年的局。   人数的差距让他们感到无力, 实力悬殊之下,无论怎么抵抗也无济于补, 只得乖乖就范, 从长计议。   闻言,傅临烨默了默, 一句安慰地话也说不出来, 如鲠在喉。   到底是他太着急了, 总以为自己有过一世记忆, 就能掌控好所有局势。结果不小心步子跨得太大, 造成如今两难的局面。   “……抱歉。”   傅临烨垂下眼睫, 如果他能早一点看透蛮族地筹谋, 如果他能早一日察觉问题, 赶回江平,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殿下,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沈桐鼓了鼓腮帮子。   战争面前有胜有负才是常事。   怪只怪北陵国强大太多年,高傲惯了,不把人家蛮族放在眼里,轻视对方,才给了人家隐藏实力悄声发展起来的时间。   再有薛兴庆那样的蛀虫拖后腿,他们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获胜,着实太难了。   说起来……沈桐暗自腹诽,如今的形势发展走向,和原书里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书里根本没提到这些。   若不是剧情走崩了的话,难不成他穿的,其实不是他以为的那本书?   沈桐挠挠下巴。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穿书还会把书穿错吗?   但他现在更在意其实是另一桩事情。   “殿下,你说那个安……安蒲?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他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太奇怪了?”   傅临烨凝神沉思片刻,微微摇了摇头,“我亦不知……但我很肯定,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都没见过。   沈桐拖住下巴,疑惑偏头,“那他为什么看你的眼神那么复杂?只是把我们关押起来也就罢了,还交代那些士兵不准对我们动手?”   沦为敌国阶下囚,不死也要脱层皮。   先前安蒲还恐吓沈桐,敢说谎就要把他杀掉。   现在看来,那安蒲隐隐有种以礼相待两人的感觉,只因为有傅临烨在。   “无需多想。”傅临烨揉了揉沈桐的脑袋,“安蒲迟早会再找上我们,届时他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沈桐“嗯”了一声,“殿下说的对。”   他站在原地左右探看周围一圈,“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两人被关押在蛮族军队,临时搭建的囚牢中。   到达这里之前,他们头上都是被套上麻袋,双手用麻绳帮着,在看不清出路的情况下被带到了这里。   囚牢露天而建,四周荒地连绵,人烟稀少,偶尔会有巡视的蛮族士兵路过。   铁栏栅后面是大大小小不一牢房,左右相连,呈圆形环绕一圈。   中间则是中空的,地面上架起篝火在烈烈燃烧,为牢犯在寒冷的冬日带来些许暖意。   然而篝火旁边的架子上就是各种刑具。   烧到发红的铁烙、满是倒刺的铁鞭、疑似有血肉粘在上面的铡刀……只消看一眼就心惊胆寒。   有个囚犯正好四肢被栓上铁链,高高吊在刑架上,脑袋低垂着神志不清。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十分可怖。   沈桐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偏过头,不忍心再看,视线无意间扫过,被关在他们对面牢房里的那人。   “殿下……你看那是不是二皇子?”沈桐拉了把傅临烨的衣袖。   傅临烨看了过去,双眼眯了眯。   那牢房中人躺倒在地,脸色苍白,衣衫凌乱,身上的血迹显然说明他,已经遭受过至少一轮的非人折磨。   “是他。”傅临烨不难认出那的确是傅容煜的脸。   沈桐唏嘘,“没想到二皇子也没逃过蛮族的抓捕啊,看他的样子,估计也吃了不少的苦头,真惨。”   话里虽然在可怜对方,可语气却有几分幸灾乐祸。   傅临烨看他一眼,“这场埋伏他们筹谋了多年,想要抓个有病在身的皇子不难。关键还在于魏远等几位将军身上。”   所幸他方才已经看过囚牢,暂时没发现几位将军的身影。   但愿蛮族人只有这一座临时囚牢,也但愿魏远他们现在是安全的。   接下来几日,两人都在监牢中渡过,每日都会有人定时给他们送来吃食。到了夜里他们则相互支持着,几乎没怎么合眼熬到天明。   如此折腾下来难免会精神不济,更别提时不时还会强行观赏一出,刑事表演。   沈桐干巴巴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整个人都憔悴、消瘦了一圈。   直到第四天,一名蛮族士兵找到他们所在的牢房,表情冰冷地给他们打开房门,“出来,我们王要见你们!”   沈桐傅临烨对视一眼,顺从地跟了上去。   那士兵将他们带到一处营帐门前,“王有令,觐见他之前,需要衣着整洁,梳洗干净。所以你们两个赶紧进去收拾收拾,一刻钟之后再出发去见王!”   沈桐:“……”   行叭,感谢这位王有洁癖,好歹有机会可以洗个澡,他也能舒服一点。   ……   再次见到安蒲的时候,他独自坐在一块巨大,又平整的荒石之上。   天色灰暗,只余天际一线鱼肚白,一望无尽的荒地尽头是高耸、暗黑的群山。   酒杯在他手边,弯刀挂在腰间。   火盆里的干柴被烧得噼啪作响,他屈腿席地而坐,背影带着一种深沉的孤寂感,默默看向远方,不知在想写什么。   士兵把人带到就退了下去,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怕他们逃跑,一路上都是用麻绳把手腕绑住的,这会儿沈桐才有机会活动酸疼的手腕,和傅临烨一同往前走了几步。   傅临烨冷静开口,“不知阁下找我二人所为何事?”   听见他的声音,安蒲骤然从回忆中抽离思绪,周身寂寞感逐渐消散,又变回了那个誓要踏平北陵的桀骜枭雄。   他侧了侧脸,淡淡说道:“你们来了啊……坐吧,我们坐下说。”   除了安蒲身边的之外,还有两张酒案摆放在此处。   反正现在跑不了,也想看看安蒲在玩什么把戏,两人便依言坐下。   安蒲转过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眸中闪过一丝满足,喟叹道:“好酒!”   傅临烨不语,静静地看着安蒲动作。   安蒲冲他笑了笑,“我安蒲就是个粗人,不懂你们北陵人的那些弯弯绕绕,喝酒就喜欢怎么痛快怎么来,让你见笑了。”   “说起来,我以前更喜欢直接用酒袋饮酒。”安蒲目光怀念,轻叹口气,“这用杯子的习惯,还是后来才学会的。”   一抹暗光藏在傅临烨眸底,他感知到安蒲给他们说这些,或许和他今日来找他们有关。   不紧不慢地也给自己添了杯酒,傅临烨拿起酒杯在指尖把玩,看着酒液在杯中晃荡。   “酒虽好,也要和对的人一起喝,才最痛快。”   “……”   “呵。”安蒲自嘲般地轻笑一声,眼前视线开始变得恍惚。透过傅临烨的面容,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如蝴蝶般起舞的女孩。   “是啊……人不在了,酒又怎么会香呢?”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下章是安蒲的故事!可能有点狗血?!!!∑(Дノ)ノ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汀枫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朔州行19   前尘往事   安蒲年少时, 部族的实力十分弱小,瘠牛羸豚,只能任人宰割。偏巧他的父君贪图享乐, 胆小怕事, 整天只知道躺在女人的胸脯里,寻求安慰。   面对他国开出的不平等条件,也是无能为力, 一再退让。   甚至有过一段时间,父君还将他送到南明国作为质子,为的就是换取几年安逸生活。   那时安蒲才十三岁,像只从狼群中走丢的狼崽子,脾气倔强,孤傲又难以驯养。   父君因此对他很不喜, 决定要将他送到南明国的时候, 连安蒲的母亲都无可奈何。   但安蒲对此并无所谓, 他知道父君不喜欢他,也知道他不是父君唯一的孩子, 对于父君来说, 有没有他不重要。   那么对他来说,有没有父君, 同样也不重要。   他唯一担心只有那个生他养他的母亲, 希望在他离开南明国之后, 有人欺负她时, 会晓得反抗。   年少的安蒲怀着浅浅的担忧, 以及一丝微不可查地期盼, 踏上了去往南明国的路。   和每个质子一样, 安蒲在南明国遭受到了非人的待遇。   吃的是狗食, 住的是破屋,穿的是仅仅能蔽体用得破旧麻衣。被允许走动的范围,只在南明国禁宫一隅之地,完全剥夺了他的自由。   南明国的贵族鄙视他,看不起他,却又在他露出凶相的时候,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安蒲觉得这些人的反应很有意思,是他作为质子生活中,难得可贵的乐趣。   一直到他遇见了某位少女。   一位美丽的少女。   她说她是南明国最受宠最高贵公主,于是她要来看看,南明国最丑陋最低等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少女说出口的话并不中听,然而安蒲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只因为少女那亮如晨星的眼眸里,只有新奇与兴奋。   这一刻安蒲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因为他遇见了属于他的月亮。   以至于他为少女所说的话感到认同,第一次觉得低落,身处在淤泥中的他,要如何才能触碰到他心中的月亮呢?   这样卑贱的他,月亮是不会为他驻足的。   然而事实没有像他猜测的那样发展,少女自那日见到他以后,常常会一个人偷跑过来找他,询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比如他们部族是不是喜欢生吃活人肉?是不是喜欢收集动物的粪便?是不是男人也能生小孩?   安蒲:“……”   男人并不能生小孩,至少他不能。   安蒲能猜到少女为何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恐怕那些鄙夷他的人正是那样在背后辱骂他。   可是他愿意耐心为少女解惑,满足一个天真少女的愿望。   尽管下一次少女会带着更加离谱的问题来找他。   这天,少女问了他一个实在没办法回答的问题,安蒲别无他法,打算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先跑了再说,等过几天少女就会把这个问题忘掉。   少女却主动拉住了他:“等一下!过几天是我母后的生日,泡泡整理我准备在她的生日宴上跳舞!可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你能帮我先看看吗?”   安蒲答应了。   他们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进了一座高塔,在塔楼最高处,在最美的夕阳落日时分,在悠悠飞鹤鸣啼声中。   少女为他跳了一支舞。   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新生的美丽永远令人着迷。   安蒲在那刻,情不自禁生出了将蝴蝶囚禁,将明月弄脏的卑劣念头。   他嫉妒能让少女特意准备舞蹈的南明国国母,他嫉妒那些将要看到少女翩然起舞的南明国贵族,他甚至嫉妒少女脸颊上滑落的汗珠,能轻易轻吻少女的唇。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仅仅能做的是在少女笑嘻嘻地问他“好看吗?”时,违心地说一句:“不好看。”   少女垮下脸,“啊!——我跳的真有这么差吗?这可怎么办,我想不出比跳舞更好的礼物了……”她一脸失落。   安蒲滚了滚喉结,面不改色地,“这个简单,你只需要多加练习,就能在你母后生辰时,跳出最好看的舞蹈。”   “嗯!”少女期待地抬头,“那你还能帮我看看跳的怎么样吗?”   安蒲点头,“当然。”   他像个小人一样说谎,去偷取少女为他驻足的时间。   后来,少女依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他给他跳舞看,一次又一次,安蒲就默默陪着少女,看着她变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让人惊喜。   而正如安蒲所说,少女在宴会上大放光彩,博得了所有人的欢呼与喜爱。   安蒲躲在角落里,看着台上大放光芒的少女,内心再度产生阴暗扭曲的想法。   ——若是他能把少女藏起来,只有他能看到该多好。   时间流逝,转瞬三年过去,安蒲在南明国过了三个春秋,看着少女长大,变得亭亭玉立。   两人的关系也越发亲密,少女亦是把他当哥哥般撒娇、信赖。   安蒲有时候庆幸少女不知道他的心思,两人才能这样亲密无间;有时候又遗憾少女不知道他的心思,两人的关系止步于此。   待到某日来临,安蒲收到了一则惊天噩耗——少女要作为联姻对象,嫁给北陵国的皇帝。   安蒲激动地掐住少女肩膀,“是不是他们逼迫你的!是不是?!如果是他们逼迫你的,那我一定想办法把你——”   “哥!”少女皱眉打断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自愿嫁过去的!”   安蒲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喉间发涩,嘴里发苦,“那是……你喜欢……他?”   “你、你真是的,不要想多了!”少女红了脸颊,实际上她只看过对方的画像,喜欢不喜欢她不知道,但她不讨厌,况且她嫁到北陵国,更多的还是为了他们国家。   “哥。”少女一脸正色,“你知道的,我讨厌战争。可是只要有一天这块大陆上的国家不统一,那么战争始终没有停止的那天。”   “南明国,其实没有想象中那般强大,我们想要赢过北陵国会很难很难。如果战争一直持续下去,受苦受难的只会是百姓。”   少女低落片刻,很快又打起精神,“不过好在还有回转的余地,北陵国愿意将接受我们的求和。”   所以少女才会作为联姻对象嫁过去……安蒲心里像塞了块铁,沉甸甸,压得他呼吸困难,背脊不由自主佝偻下来,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无力。   “可那个人……”也不定是你啊……   为什么你非去不可?即便不是为了他,为什么你就不能自私一回?   但就如他不可能阻止少女跳舞一样,他也不能阻止少女这一次的选择,因为这就是少女的心愿。   至于他的选择……在少女出嫁的那天,他没有去送她,而是趁机从南明国逃亡了。   多年后,当安蒲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胜出,成为了部族新一任的王,他就像头疯狂地狼王,带领群狼不断厮杀、争夺,终成一方人人忌惮的桀骜枭雄。   他一直没忘记过少女,会派人偷偷打听少女的事情,也会在每年少女生日那天,给她送去礼物。   安蒲没想过去打扰少女的生活,送去的礼物亦是从不署名,不过是心中留个念想。   哪知,寂然守候多年的结果,竟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少女死讯。   ……   ……   烈酒划过咽喉,仿佛有一团火从胃里烧开,燃至四肢百骸,带出一种空前未有的畅快感,似乎这样就能填补内心的空虚。   安蒲舒爽地长叹口气,低声笑开,“呵呵……你们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沈桐内心唏嘘不已,不知道该说何才好。   选择无关对错。   而这个故事里的两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承担了自己应有的结果,他不能绝对的说某个人的选择错了,只是为其中的情谊感到遗憾。   或许在过去的某天,安蒲有为他没有说出口的感情,而后悔过吧?   因此沈桐沉默半响,只吐出“节哀”两个字眼来。   安蒲笑笑,以手握拳抵住他的脑袋,熏熏然偏头看向傅临烨,“小子,你对这个故事的看法是什么?”   傅临烨放下酒杯,冷淡地看他一眼,轻启薄唇:“呵,两个蠢货。”   沈桐:“……”   安蒲:“……”   作者有话说:   麻麻有狗血古偶女主那味了(躺平.jp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汀枫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朔州行20   过往秘辛   虽说他也觉得自己曾经挺傻的, 可当面被人这么指出来,安蒲脸上多少还是有点挂不住,何况对方还是他心上人的孩子。   安蒲抹了把脸, 严阵以待地, “小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好歹给他留点面子啊!   “我说的都是事实。”傅临烨轻吸一口气,徐徐吐了出来, “有些话,要趁人活着的时候,说出来才有意义。有些事,你不做,等人死了才后悔莫及,不过是徒增烦恼。”   安蒲沉默, “那万一……他们都是身不由己而已呢?”   “身不由己?”傅临烨轻声笑出来, “这种借口说出来, 你自己信吗?”   兴许是他的笑太过薄凉,安蒲醉意上涌, 迷醉间隔着朦胧灯火, 视线模糊,画面仿佛旋涡中的倒影,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恍惚之中他看见少女在那冲他讥笑:“哥……你就是个胆小鬼。”   霎时间, 安蒲的眼眸变得猩红。   他眼底深处像是一汪浓黑色的海, 绝望、痛苦、厌弃、憎恶……各种负面情绪构成了狂风暴雨, 不断地扑打海面, 卷起阵阵地狂波巨澜。   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 安蒲猛地站起身, 朝傅临烨所在的方向声嘶力竭:“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安蒲哽咽着。   各种复杂的情绪刺激得他脸部肌肉颤抖, 眼角溢出一串苦涩的泪珠,水痕便沿着眼尾从脸颊滑落。   失去少女之后,他的心底一直被黑暗填满,阴雨潮湿。   因为他的光不见了。   安蒲因此固执地憎恶所有人。   他亲手解决将他送到南明国的罪魁祸首,不顾母亲的哀求,阴鸷地心想要是他从未去过南明,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他计划多年,暗中在朔州埋下诸多棋子,被他摧毁的家庭比比皆是,疯狂地想要从北陵皇帝手中报血仇。   可现在有人毫不客气地撕开他平静的伪装,去质疑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傅临烨他知道什么?   傅临烨他……真的说错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安蒲脸上露出的迷茫,如同刚出生的稚童。   平静地看完安蒲独自表演的闹剧,傅临烨淡淡开口:“看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多来年你的痛苦都来源你自身。因为你的自卑、怯懦、逃避,才酿成了你现在可笑的悲剧。”   “至于我的母亲。”   傅临烨短暂地停顿片刻,神情似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悲伤,又似一个陌生人在旁观的看,傍观另一个人的人生。   “她就是个天真的傻子,连自己所珍视的东西都保护不好,还妄想凭一己之力,保护整个国家?”   这也是傅临烨以往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他对母亲的印象不深,连她长什么样还是通过看画像才得知。很多事情都是他记事以后,听宫中的宫女、公公们提起,他才知道一些有关他母亲的事。   不明白对断掉双翅的小鸟,都会努力医治的母亲,会那样讽刺的死去。   交谈的过程算不得友好,围绕这位少女,使得傅临烨和安蒲双双沉静下来。   倒是沈桐听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望向傅临烨,“……原来殿下的生母,竟是南明国的公主。还是……”   沈桐视线挪到兀自喝闷酒的安蒲身上,在心里补完后半句话:还是安蒲的青梅竹马,暗恋对象。   啧,这狗血的三角恋。   沈桐砸吧砸吧嘴,心念急转间,忽然又想起重要的事。   “不对啊……”沈桐再次望向傅临烨,低声吸气,“如果殿下的生母是南明国公主,可、可宫里为什么会那样传言她……”   傅临烨的母亲在宣成帝面前就是一个禁忌,鲜少有人会提到她,去触宣成帝的霉头。   沈桐当时纯粹是出于好奇才去打听的此人,根本没有联想到傅临烨身上。   毕竟宣成帝后宫里头的美人,来自五湖四海,出生于南明国的人可不少。   他以为傅临烨的生母只是诸多南明国美人之一,因容貌出众遭人嫉妒,才早逝了。   沈桐私下打听到的消息不多,且多数都不大好听,无非是什么南明国头牌□□、千人枕万人睡之类的。   那时他还感叹两句红颜枯骨,帝王的爱就像一阵风,宠你的时候,即便是月亮他都会给你摘。   不爱的时候,还比不上路边的一块石头。   之后沈桐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忘了。   此时回忆起来,沈桐察觉到一丝古怪,既然是一国公主还敢这样传言,他们也不怕被南明国知晓后,不顾一切发起疯来找麻烦怎么办?   安蒲不知道个中关键,询问道:“小孩,你知道什么?那宫里头都是怎么传言她的?”   “谁是小孩了。”沈桐无语,瞅了一眼傅临烨的脸色,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便将他听过的传言一一道出。   话说到最后,“砰!”的一声酒杯炸裂脆响,吓了沈桐一跳。   竟是安蒲怒气翻腾之下,无意识将手中的酒杯捏爆了,瓷片碎渣子落得满地都是。   那只手掌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安蒲也毫不在意,咬牙切齿地,“他们怎么敢!!!——”   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舍不得碰的白月光,却在他看不见得地方,遭受如此诽谤!   可恨!当诛!   陷入狂暴中的安蒲,看起来像是一头愤怒地巨熊,沈桐咽了口唾沫,往傅临烨这边挪了挪屁股,小声地说:“……他应该会,没事吧?”   傅临烨垂眼,伸手捻过沈桐的发尾,像是怕安蒲不够气似得,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当初不是想知道,父皇为何那样厌恶我,我母亲又是如何死的吗?”   他指尖猛地用力,将发尾都掐出一道印痕来。   “我现在就告诉你。”   “因为父皇他以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我母亲和别的男人,生下来的野种。”傅临烨低沉笑开,偏那笑里满是无尽悲意。   这件事还是他前世称帝后偶然得知的密辛。   宣成帝瞒得很紧,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忠心耿耿跟随他的老公公知晓此时。   而宫里那些流言蜚语亦是宣成帝放出来的假消息。   他想要毁了那个女人。   看着傅临烨凝着痛意的眼眸,沈桐心疼得不行,以至于自己无意识握住傅临烨右手的五指在发抖,都没有察觉到。   “殿下……”不要怕,你还有我。   他话还没说出口,那厢安蒲厉声急言:“不可能!你必然是她们的孩子!那个混蛋只不过顺口捏造幌子,想要以此害你母亲!!”   傅临烨面不改容,“你又能如何保证?那时的你呆在她身边都做不到。”   “是,我是没有守在她身边,可我有她写给我的书信!对,我还有书信……”安蒲在原地来回踏步,手忙脚乱,欲从厚重的盔甲之下,翻出随身携带的珍贵书信。   他曾经悄悄给少女送了很多年生日礼物,但只收到过一次少女的书信。   也就是在那封厚厚的信件里,他得知,少女为她能生下那个人的孩子而欣喜不已。所以他才能够再见到傅临烨第一面起,就猜到傅临烨可能会是她的孩子。   “找到了!在这里!!”安蒲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干净整洁的锦囊,书信就放在其中。   傅临烨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看完后蹙起眉头。   “若信上内容属实……那为何他会如此笃定,母亲与别的男人有私情。”难道傅成恨母亲都恨到彻底想要毁掉她?   可这无缘无故的恨从何而来?   沈桐捏了捏他的手指,“殿下,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呵,哪有那么多误会。”安蒲一声嗤笑,恨不得现在就杀进北陵禁宫中,手刃了那狗皇帝。   安蒲接着说道:“不管怎样,我与那狗皇帝间不死不休。这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她。所以你若是愿意,我的部族……还差一位王子。”   被狗皇帝当做野种的傅临烨能在北陵国过得有多好?安蒲完全能想象出,这么多年傅临烨过着的悲惨生活。   更别提狗皇帝怎么会传给野种皇位。   所以他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招揽傅临烨。   可是傅临烨直言不讳,毫无顾忌:“多谢阁下厚爱,但恕本皇子拒绝你的提议。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邀请本皇子,但就立场而言,我都不可能答应你。”   “我们部族可没你们北陵国那么多框框条条。”安蒲摇头低叹,预料之中的被傅临烨拒绝,但又没完全死心状似玩笑地说:“若本王许诺,只要你答应入我族,做我族王子,那么待回族之后,本王立即将王位传与你。”   “届时,整个部族都会听从你的号令,完成你的心愿。”他转头看了两眼沈桐,“就算你想娶一位男子做王妃,本王也不会有任何阻拦。”   沈桐:“……?”   因安蒲这一番话,沈桐的双眼微微睁大,手指情不禁拽紧傅临烨衣袖,心脏狂跳,紧张到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可又控制不住地全身心去听身边那人,会说出怎样的话。   下一秒,沈桐捏住衣袖的手指忽然被傅临烨握住。   干燥温热的五指轻柔地抚摸手背,像是在安抚着他紧张慌乱的心情。   旋即傅临烨张开手指,指尖沿着指缝,缓慢插入沈桐的五指间,再牢牢握住。   他薄唇上翘,好看的眉眼柔和下来,那双星眸里是再不掩饰地情意,“无需阻拦,也没人阻拦的了我。”   这话是说给安蒲听,也是在说给沈桐听,“我与阁下不同,我视若珍宝,一心喜欢的人,是不会拱手让给任何人,也不会给任何人抢走他的机会。”   铿锵有力地字词从傅临烨嘴里吐出,音调低沉温和,逐渐与沈桐的心跳声重合。   仿佛有人在沈桐脑海里放了场烟花。   五光十色,噼啪作响,炸得沈桐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他从这场烟花中抽离思绪,慢半拍地回过神,听懂了傅临烨说的意思后,他那圆润可爱的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直至耳尖。   惹得傅临烨都想上前抱住沈桐,亲吻他的耳垂。   “你……”沈桐眸中泛起水光,似乎是被羞的,他咬了咬下唇,倏地一下把手从傅临烨手中抽出来。   然后抱住双腿,后背拱起,整张脸都埋进膝盖中,发出了一声像是小动物般的嘤咛声:“呜啊……”   他真的,我哭死!   这也太犯规了!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突然表白,而他、他还可耻的有感觉了!!   沈桐委屈巴巴地抬头,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幽怨道:“……你怎么这样啊……你可真是太坏了……”   傅临烨勾唇,“我怎么就坏了?”   “哼,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沈桐故意说,“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你了,我以前喜欢的可是女人……”   那晚沈桐醉酒的画面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傅临烨脸色都僵住了,犹带几分不可置信地,“你要……拒绝我?!”   一时间,傅临烨的表情相当精彩,令沈桐羞恼的心情都好上不少。   沈桐扬了扬嘴角,“我可没这么说……”眼瞧着傅临烨脸色缓和,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傅临烨地胸膛。   “你知不知道,小爷我为了你做出了多大的牺牲……”连性取向都改变了。   思及此处,沈桐为他逝去的直男取向默哀两秒,而后继续说:“所以你要,好好对我啊。”   傅临烨闻言,抬手握住胸前手指,垂首在沈桐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像是为他的誓言刻下章痕。   “遵命。”他的珍宝。   看着傅临烨珍重万分的动作,沈桐脸颊更烫了,他不自然地缩了缩手,小声说:“别这样……好痒啊,这里还有别人在呢……”   傅临烨徐徐起身,舍不得松开沈桐的手,旁若无人地,“哦,是嘛,还有别人在吗?我忘记了,这不重要。”   安蒲:“……”这狗粮吃饱了,人也麻了。   他开始为先前招揽傅临烨的行为后悔了,真要把人招进来,那不是天天给他添堵嘛!   事已至此,该聊得也聊得差不多了,安蒲正准备朝外面挥挥手,让人把沈桐两人带下去,继续关押,就见傅临烨望向他。   “安蒲王,你现在放我们走还来得及。”   “放你们走?”安蒲笑了,“小子,是你先提出来的立场之说,不可能转眼就忘记了吧?”   “我族与北陵结怨已久,不论你有什么想法,这仇只能不死不休。”安蒲深深地望向傅临烨,“如果她还在,或许还能……”   他顿了顿,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似得,摇头低声笑了两下,“可惜了,她早就不在了。”   言尽,安蒲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刺痛,严肃着脸转过身,“来人啊!把他们带下去,继续严加看押!”   失去少女的安蒲,现在只是部落的王而已。   作者有话说:   再一次emo了,不得不感叹,审核每次都要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锁我(叹气.jpg)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 5瓶;汀枫卍、秋山信月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朔州行21   怎么这么会亲啊!   “哐当!——”   铁栏栅重重关上, 看押两人进入牢房的蛮族士兵走后,沈桐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握住傅临烨的双手,贴近他身前, 小声地说话。   “殿下, 你刚刚是不是故意那样对安蒲说的啊?”   “嗯,没错。”傅临烨轻笑着将沈桐拢进怀中,“要不了多久, 魏远就会领着大军进攻蛮族领地。那安蒲要是聪明点,把我们放走,兴许还能有谈判的余地。”   傅临烨皇子的身份代表的是皇族脸面,这一场暗斗,安蒲闷声不响的抓走两位皇子,无异于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到宣成帝脸上。   此时若把他们放走, 还可以装作因突如而来的袭击, 导致他们与大军分散。   他们没有被安蒲抓到过, 宣成帝还能将脸面保住,那么之后的战争或许没到斩尽杀绝的地步。   但很可惜, 即使宣成帝有心放过蛮族一把, 安蒲也不会就此善了。   “这场战争蛮族必输无疑。”傅临烨淡淡开口,“父皇这个人极看重他自己的尊严, 不论是为父、为夫还是为帝。”   “之前朔州大灾, 薛兴庆瞒他这么多年贪污纳垢的事情, 已经让父皇狠狠落了脸面。再加上这次薛兴庆私下与蛮族勾结, 安蒲奇袭江平连抓两位皇子一事……”   “父皇不会放过他的。”   沈桐想象了一下, 如果自己是宣成帝, 恐怕早已气得七窍生烟, 对安蒲这人恨之入骨。   那么之前傅临烨对安蒲的提议, 而今看来说不定是为了救安蒲一命。   他家殿下其实啊,是个很好的人呢……   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沈桐莫名高兴的翘起尾巴。   心想自己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曾经看过的电影中,每当这种时候,男女主都是怎样表达自己内心的喜爱之情的呢?   沈桐抬眼,凝视傅临烨侧脸片刻,忽然快而迅速地,上前吧唧一口亲到傅临烨脸上!   “……”   傅临烨眼眸微暗,垂眼看窝在自己怀里,耳朵红红,假装自己是鸵鸟的沈桐,“刚刚的……是什么?”   沈桐安静半响,才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是,给你的奖励。”   “奖励么……”傅临烨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有短暂失神,转瞬后,他嘴角掠起上扬的弧度,伸手捏住沈桐的下巴,侧过脸,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唇瓣微凉,薄唇柔软干燥。沈桐微微睁大了眼,旋即徐徐阖上。   他的腰被傅临烨紧紧揽住,捏住他下巴的手分出三指,有节奏的在他颈侧抚摸,像是在挠小猫的下巴。   弄得沈桐眼前眩晕,身体却舒服地要命。   傅临烨身上有股极淡的松脂气息,与周遭雪雾的冷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雪后松林的清透感。   这一吻是绵延持久的,久到沈桐感觉自己像只在雪松林里,自由散漫的小狐狸。   风是温和地,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小狐狸趴在松软微凉的雪地里,又长又尖地耳朵轻颤,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彻底放松下来。   直到傅临烨舌尖钻进来的时候,沈桐都毫无半分抵抗,驯从地微张唇瓣。   “唔……”   傅临烨亲的很慢,缱绻又撩人,偏生沈桐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他的双手不知何时抱住了傅临烨的脖子,实在受不住了,就别开了脸。   “呼,呼……”沈桐小口喘息着,涣散的瞳仁一点点聚焦,不自禁小声嘀咕,“你怎么,怎么这么会亲啊!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嘛……”   傅临烨只听清了前半句,亲到心上人的他仿佛一只饱食后的猛兽,满足地眯了眯眼。   “嗯,大概这就是天赋异禀吧。”   ……沈桐被这四个字噎得个短促无语,舔了舔被亲得发烫的下唇,正欲开口吐槽两句,身后乍然响起一道惨叫。   声音还有些熟悉。   趴在傅临烨怀里,转过脑袋,沈桐看见原本送押他们的那两个蛮族士兵还没走。   那两人停在他们对面,关押二皇子傅容煜的囚牢前,用满是倒刺的马鞭,一鞭接着一鞭狠狠抽打傅容煜。   囚牢中的位置本身就小,傅容煜怎样都躲不开,狼狈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沈桐多少有些生气,但不是为傅容煜。   “这些人,是以折磨人取乐吗?!”   傅临烨拍了拍沈桐的脑袋,不让他再看,“有些人,天生就爱自讨苦吃。”   从他这个角度,能把傅容煜那边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方才他就注意到那两个蛮族士兵,本身都要离开牢房了。   可那傅容煜突然发癫,指着他们这里神色疯狂,破口大骂。   骂出口的话估计没多好听,他们这边听不清楚,反而把那两个蛮族士兵惹恼了。   能指望他们对阶下囚有几个好态度?   对待不听话的俘虏,那当然是打得他听话。   鞭刑一时片刻停不下来,傅临烨不欲多管,哄着沈桐:“乖,别看了,今晚还是多休息一下。如果你不想休息,那我们继续方才没做完的事?”   沈桐干笑两声。   不了不了,他还是休息去吧。   ……   次日天还未亮,醉酒酣睡中的安蒲就被亲卫使劲晃醒,“王,快醒醒,别睡了!王,北陵的军队他们过来了!!!”亲卫脸色十分焦急。   “嗯……”安蒲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撑起身子,喉咙里像是塞了把沙子,“……你说什么?谁来了?”   亲卫连忙送上一碗水,“是北陵的大军!他们马上就要到阵前了!”   安蒲顿时一惊,“这么快!?”   他连水都顾不上喝,翻身下床,脚步踉跄两下,随即大步走出营帐,猛地撩开帐帘。   “诸将何在!!——”   立时有将领单膝跪下回应:“吾等在此听候安蒲王的吩咐!”   安蒲:“北陵军队从何而来?都有哪些人?人数几何?”   一人回应:“王,北陵军队从西、南两个方向朝我放逼近。南方是都指挥使魏远带头,西边的那队人马我们没有见过。人数……怕是有十万大军之多……”   说着说着,这人额上冒出几滴冷汗。   “十万大军……”安蒲冷哼一声,“那狗皇帝怕是把北陵的全部兵力都派出来了,呵,来得正好。”   他们的军营此刻身处北陵与蛮族的交界处,往北是一条小江,跨过之后,便是部落的领地。   东边是一条雪山山脉,南方与西方则与北陵接壤。   顷刻间,安蒲就想好了应对之法,迅速下达命令,“安达,你带着部族的勇锐将士迎击魏远,尽量把他们往江的方向走。”   “现在天气严寒,温度极低,江面都结了冰,但再厚的冰,遭受铁骑的碾压,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碎掉……之后怎么做,就无须我再细说了吧?”   安达上前一步,“吾等领命!”   安蒲信任地拍了拍他肩膀,转头继续说:“至于那队来历不明的军队,则由本王亲自迎击!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是!”   又有人提出一事:“王,那北陵的那几个俘虏怎么处置?”   安蒲神色微顿,略一沉吟,“嗯……牛头三号囚牢的人,给本王带上,指不定还能做个挡箭牌。至于羊头一号囚牢的那两个……”   “安达,着手安排一队人手,绕路走雪山,带着那两人回部族。”   “绕路?送他们回部族?”安达不明白他们王这样安排有何意义,“听说那两人亦是皇子,为何不带着两人,以此要挟北陵军队?”   “让你做你就做!怎么,你要违抗王的命令吗!?”安蒲目光凌厉,像熊一般壮硕的身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安达都魁梧一圈。   如山似得威压撞过来,撞得安达脸色巨变,下意识后退半步。   安达忙不迭低垂下头,“王,您的命令即是天谕,吾等不敢违抗!”   “哼!”安蒲鼻孔里重重呼出一口气,威严地,“与其在这东猜西想浪费时间,不如上阵杀他几个北陵贼,才是我族好男儿!”   “都给我行动起来,即刻出发!——”   “是!”   作者有话说:   这两倒霉孩子总算亲亲了(来自来母亲的欣慰.jpg) 第50章 朔州行22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   江平沦陷一事, 引得宣成帝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拨出十万大军,即刻前往朔州, 日夜兼程, 务必将蛮族一网打尽!   大军夜以继日,马不停蹄地赶往朔州,于朔州入境口兵分两路。   一路向西, 绕过江平与从绕河关前来支援的军队汇合,走西路包抄蛮族,挡住他们西边的退路;一路平推,直接攻打江平,势要将江平一举夺回。   两军交战之日,天色阴云密布, 寒风朔朔。   凝成冰晶的雪花, 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添上一抹肃杀之色。   半空中飞扬的鲜血染红了战袍,战鼓鸣鸣、呐喊声声, 双方士兵杀红了眼, 面目狰狞地朝敌人挥动武器。   这场战事持续了很久。   蛮族上下几乎倾巢而出,英勇的儿郎在战场上奋力搏杀。   北陵这边同样所向披靡, 家园被侵占给他们带来的除了恐惧, 更多的还是愤怒, 因而杀起蛮人来丝毫不手软。   一直到第五日。   北陵西路大军营地。   今日风雪难得消减三分, 没了那刮得人肌肤生疼的寒风, 在这一望无际的广袤平野之上, 那簌簌落下的大雪之景, 亦是别有一番滋味。   主将营帐之中, 一名样貌英气,眉浓鼻挺的青年男子站在沙盘前,敛眸沉思,右手在沙盘上摆弄着什么。   这时,帐帘被打开,披盔戴甲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进来,与男子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满是风霜留下的深深刻痕。   当他在看见男子认真思索的模样之后,深褶的脸皮抖了抖,眼里露出笑意。   “宏凯,你怎么还在这里想事情呢?”   “外公?”傅宏凯莞尔一笑,“你怎么来了,不是和李将军他们去校阅三军去了嘛?”   武才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校阅三军,你也不看看外头什么时辰了!”   听他这么一说,傅宏凯才转头看看帐外的天色,恍然大悟,“哦……原来都这么晚了啊,孙儿只不过在回忆总结昨日打得那场仗,一不小心给忘了时辰。”   “哼,你小子,要不是老夫见到饭点了,都还没见着你人,所以才来看看,恐怕你都能在这里呆上一天!”武才英笑骂。   他扫了一眼情势异变的沙盘,把住胡须的手微顿,沉声询问:“思考这般久,你有何结论了?”   傅宏凯说:“那蛮族王安蒲的确有几分手段,我军与之缠斗多日,都不见他露出疲态,反而越挫越勇,迎击我们的阵势一次比一次要强。”   武才英“嗯”了一声,“所以,你认为他们还藏着怎样的伎俩对付我们?”   傅宏凯唇边笑意加深,“不,他们现在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孙儿敢保证,接下来,他们就要想法子撤退,跑回他们的老巢去了。”   蛮族养兵布局多年,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这一场战争之上。   长久以来他们不敢有一丝松懈,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输了,那么他们就将面临灭族的危机。   因此每一个蛮族士兵都万分严谨,仿佛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能拉开弓,瞄准迎面而来的敌人。   这也是他们能与多出他们人数数倍的北陵大军缠斗数日的原因之一。   可惜他们忘记了一点,弓弦崩得太紧,就容易变得脆弱,万一哪天达到上限,都不需要北陵大军出手,他们自行便会溃败。   那安蒲显然也是从这连日的缠斗中发现这一点,所以才会进攻的愈发激烈,他要趁着那根弦彻底断开之前,拿下战争的胜利,才有可能获得最终的成功。   遗憾的是,与之交战的傅宏凯想到了这点关键。   武才英欣慰自豪地点点头,满足道:“你能想到这一点,也不愧于这么多年,外公对你的教导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当然是要阻拦他们撤退了,此时正是拿下安蒲的好时机!”傅宏凯语气坚定。趁你病,要你命,这种事就算是初出茅庐的小兵都能想到。   “你有想法就行,接下来做什么,外公都听你的安排。”武才英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人,“对了宏凯,沈梧他人呢?跑到哪里去了?”   猝不及防听到那个名字,傅宏凯掠起弧度的唇角霎时崩成直线,一抹难堪与尴尬出现在脸上,又极快的被他掩藏下去。   想到今早他的失礼与冒犯,那人没给他一拳都算是好的了。   傅宏凯磨磨蹭蹭半响,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他,他都走了。”   语气听着还有几分委屈。   武才英:“?”   武才英:“走了?”   武才英:“怎么就走了呢?昨晚不是还见你提着两壶酒,乐颠颠地找人家,说要庆祝打赢了胜仗嘛?”   “……”   傅宏凯不自在地别开脸,“今早有人前来通报,说是有人在东边发现了他弟弟的踪迹,于是天还不亮,沈梧就领着一队人马走了。”   原来如此……武才英吐气感叹沈梧对他弟弟的爱护,再一细想沈家两兄弟的身份,说起话来免不了有些许语重心长。   “宏凯,外公知晓你与沈柏庭长子一向交好,亲如兄弟,但是你也别忘了你北陵三皇子的身份。以前是外公看你年幼,不想你小小年纪身边却无三两好友相伴。”   “如今你也长大了,什么人该来往,什么人不该来往,你心里都应该有数。”   傅宏凯默默低下头,眸中闪过一道晦涩,“……孙儿明白……”   沈氏一脉在朝中只手遮天已久,当初他为了躲避那个是非之地,不想宠爱的孙儿,早早陷入那权势纷争之中,所以才带着傅宏凯远赴边关,多加历练。   然而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即使傅宏凯对那至高的位置不感兴趣,也会有人把他拉下浑水之中。   “唉……”武才英叹口气,“外公也不是在为难你,只是不想你……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的路走,当下先把这场与蛮族的战争结束了,再说其他。”   总归他这把老骨头还精神着,想动他的好孙儿,那就先跨过他的尸骨罢!   *   一条通往山间的小路上。   像是蚂蚁似得长长队伍行走在此处,前方有刺候开路,中间则有牛马拉着重重地货物,载着关在站笼里的重要刑犯,一路向前,身强体壮的强兵在队伍末端收尾。   队伍中人都很沉默、谨慎、不敢有丝毫怠慢,警惕四周可能会出现的敌人,或是猛兽。   行进的速度亦是相当迅速。   此时正是严寒冬日,他们不敢在山间走得太深,怕迷路,怕遇见雪崩。   他们也不敢有半分的休息时间,牛马拉着的货物,是他们这次奇袭江平所得的主要物资。   有了这批物资,留守在部族的族人们就不必再挨饿、忍耐渡过剩下半个冬天,他们还可以在春日,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撒下一片种子,耕耘自己的土地。   为此他们哪怕拼命也要把东西都给带回去。   沈桐与傅临烨正好在是这批被拉回部族的重要刑犯之一。   狭窄、结实的站笼让他们无法轻易逃脱,多日赶路又让他们疲惫不堪。   “哈啊~”沈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尾浮现浅淡水意,眼底氤氲着一片青黑色,低声叹道:“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说罢,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从身后拥住他的傅临烨见状,用大氅把他搂得更紧密了,密不透风地只露出沈桐一个脑袋,看着就像傅临烨脖子那多长了个头。   虽然有点奇怪,但幸好他还有傅临烨,否则早就要被冻死了……沈桐心说。   越往北走,气温陡然呈直线下降,他穿着厚实的毛衣裤都冷,更别提常年累月生活在北方的蛮族人了。   也难怪他们冒死也要枪物资,不抢他们也就只有等死。   尽管如此,抢夺这样的强盗行为,依旧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一片冰晶飘飘扬扬落在沈桐鼻尖上,沈桐小小地打了个喷嚏,皱着鼻头说:“我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   “呵”,傅临烨轻笑,黑眸轻扫过不远处,蠢蠢欲动地山石间,“兴许真有人在某个地方正念叨你呢。”   作者有话说:   小沈:是谁在骂我?(疑惑)   大沈:呵(冷笑)   哥哥终于要上线啦~~~~~~~ 第51章 朔州行23   兄长   话虽这么说, 但十有八九还是因为天气太冷了,他不大习惯。   沈桐抓紧裹在胸前的大氅衣领,不让冷空气有丝毫可趁之机钻进来, 再捏住横揽在他肩头的手指, 心不在焉地想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逃出去。   蜿蜒如蛇的长队伍安静行进,周围是白茫茫地雪地,看久了晃得人眼睛不舒服。   高高耸立的落叶松身上, 积落了层层厚雪,压弯了枝条。   只需要轻轻一个晃动,厚雪便会顺着枝条滑落,在地面上堆出约莫到成人小腿高度雪堆来。   能够让人落脚的小道狭窄,地面湿滑难走,前方向右转有道大弯, 弯路左侧是条斜坡, 若是不甚踩滑了, 指不定会顺着斜坡滚到山路最底下去。   弯路右侧同样是朝上倾斜的斜坡,积雪皑皑, 白生生地, 看不清上方积雪背后有什么。   队伍中的人下脚很谨慎,毕竟谁都不想一个没注意, 咕噜噜地从斜坡滚下去。   也就在这时, 更高的山腰上了有了几分动静, 起初是几团雪球从向上的斜坡滚落下来, 砸落在脚边。   那人也没在意, 只当是无意间落下来的积雪, 抬脚便垮了过去。   紧接着, 源源不断地雪球滚落, 从只有小石子大小,逐渐变成拳头大小,到最后甚至有小臂那么长的雪球砸中那人小腿,差点把那人给撞倒。   拿枪尾插进地面,才堪堪稳住身影。他给吓了一跳,猝然抬头向上看去。   深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如浪一般涌来,各种大小不一的雪球组成雪浪。那雪球还随着滚动而变大,速度愈来愈快,像是海啸,直奔他们袭来!   那人怔愣一瞬,旋即惊恐万分地:“雪、雪崩了!!——”   这一嗓子在安静的山路上响彻天空,激荡不已,队伍不约而同停下来,周遭反应较慢,不明所以的人,面带疑惑地看向那人。   而那些反应够快,也察觉到不对劲的人,直接丢到手中沉重地包袱、武器,惶恐不已的朝后冲。   停住的人和慌逃的人挤作一团。   可雪浪已然而至。   再怎么反应慢的人也不眼瞎,当他们丢掉手中武器,想要逃命的时候,雪浪张开它的巨口,冷漠无情地将人群一口吞下,掩埋在深深地积雪之下。   直到弯路转弯角那一块完全被掩埋,彻底看不出,那里在片刻前还是一条路之时。   右侧斜坡之上接二连三冒出,身穿北陵国军衣的士兵们。   他们埋伏已久,堆积在身上的雪,随着他们起身的动作簌簌往下掉,眉毛都被冻结成了冰碴。   面容凝重,高举红缨枪的魏远朗声厉吼:“弟兄们,随我冲!——”   “冲啊!——”   即使是身上寒气未消,也不能挡住这群士兵们的激奋,怒喝着举起手中武器,顺着斜坡往下滑,直击敌人。   惊吓之余,蛮族士兵又不得不举刀回击。   可惜他们先遭遇“雪崩”奇袭,人都还懵着呢,就有敌人冲过来,气势上就已经占了下风,略显狼狈。   被关在站牢的沈桐看清形势,惊喜万分:“殿下,是魏将军他们来了!”   “嗯,他们总算来了。”傅临烨轻声回应,他们比他想象中来的要晚上几分,不过倒也不碍事。   抓住赶车人被长枪钉死的间隙,傅临烨一举夺过对方手里的弯刀,手脚利落地斩断锁住站牢,木门的铁锁。   “当啷!”沉沉的铁锁落地,傅临烨拉着沈桐从站牢中跳了出去。   傅临烨:“这里不安全,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随机应变,等魏将军一举拿下胜利,再出来。”   沈桐点头:“好!”   即便那伪造的雪崩将队伍分割成两截,可沈桐二人仍然处在蛮族队伍中心,周围更多的还是蛮族士兵。   刀枪无眼,四手难敌双拳,再加上只会打架不会杀人的沈桐,想顺利躲藏起来也不容易。   傅临烨惯用的武器是长枪,但长刀在手,亦能所向披靡,在重重蛮族士兵的包围之下,杀出一条血路。   他右手持刀,如弯月一般的银白弯刀,在半空中挽出一道道破碎的寒光刀花,轻如蝴蝶,却能在不动声色中,不断收割敌人的性命。   不懂如何一招致命的沈桐双唇紧抿,为了不给傅临烨添乱,始终紧紧跟在傅临烨身后。   他胆子并不小,只是不会杀人,会用刀鞘努力替傅临烨挡住,想要从身侧袭击两人的士兵。   两人一攻一守,默契无比,打算从内部破开队伍一个口子,趁机脱逃。   “铮!——”傅临烨扬刀击退一蛮族士兵,同时右腿发力,将一名从左侧扑过来的士兵给一脚踹开。   那名士兵被踹开以后,正巧露出身上无人防守的出口。   从那个出口冲出去,前方就是岔路口,他们就可以跑进另一条小路中,隐蔽地躲藏起来。   “走这边!”傅临烨半点不念战,风雪在他眉间坠落,他横刀在前,紧抓沈桐右手,朝准敌人松懈的间隙处就跑。   沈桐紧随而上,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就在他们即将要冲出出口之时,不知从哪里看见两人逃跑身影的蛮族士兵仰天怒喝,“你们休想逃!”   一刀震退围攻他的几名士兵,不顾对方反手朝他而来的攻击,奋力追上二人。   他是安蒲身边的亲卫之一,知晓沈桐二人对安蒲来说的重要性,因而才连性命都不顾,一心要将他们给追回来。   手长脚长的亲卫速度很快,大步向前跨,眼见傅临烨已经从队伍薄弱口处跑出,马上就要跑进岔路,他心急如火,侧手就把手里的弯刀投掷出去。   弯刀形如月牙,顺着亲卫投掷出去的力度,在半空中掠出漂亮的弧度。   亲卫瞄准的是傅临烨的后背。   刀面折射出来的光,在沈桐眼前一晃而过,他眼角余光看见了弯刀,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然做出行动。   他猛地朝傅临烨一扑,“小心!”   沈桐整个人都撞在傅临烨后背,因着他不小的力度,连带着傅临烨也朝侧面倾倒。   运气好的是,他们躲过了刺向他们的弯刀。   运气不好的是,两人倾倒的方向不太妙,没有倒向地面,反而向着斜坡地方向倒了下去。   傅临烨反应很快,坠落地力度收不住,那他就反身将沈桐抱在怀里,左手紧锁沈桐的腰肢,右手护住沈桐的后脑,反而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来。   两人如同脱离轨道的雪球,滴溜溜沿着斜坡滚落。   直到“砰”地一声撞到落叶松时,滚动地“雪球”才停了下来。   受到力击打,落叶松上的雪花簌簌直落,盖在沈桐身上,掩住两人的身形。   滚得太久,沈桐脑子还有些晕乎乎地,不过他在停下之前,听到了傅临烨忍着痛意地闷哼声,忙不迭忍着阵阵眩晕感,撑起上半身。   “殿下,殿下……傅临烨,你没事吧?傅临烨!”一时焦急,沈桐没忍住直接喊了傅临烨的名字。   这时他才发现,傅临烨为了护住他,不仅把自己的后背露出受力做缓冲,人还似肉垫般垫在他身下。   到最后,他自己一点事也没有,傅临烨浑身都是挂伤,人也没完全清醒。   眼眶里浮出湿意,沈桐心疼得受不了,声音带上了点哭腔,轻轻晃着傅临烨肩膀,“……傅临烨,快醒醒,你不能睡在这里……”   “唔……”傅临烨头疼难耐,从喉间溢出□□。   他勉力撩起眼皮,视线里黑色暗点未散,但多少也能分辨出,这里并不是可以安心停留下来的地方。   好在前方不远处有个约莫半人高的狭小山洞,周围是密集低矮的灌木丛,勉强能隐蔽身形。   傅临烨:“走……先躲起来……”   “嗯。”沈桐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掉出来,右手抓住傅临烨的手臂挂在脖子上,肩膀用力,左手抱住傅临烨的腰,使劲把他从地上扛起来。   沈桐同样也发现那处山洞,他双手扶住傅临烨,脚步踉跄着,一步步坚定地朝山洞的方向走去。   等到走近之后,沈桐才发现那山洞其实并不大。   约莫有半人高的洞口底部堆满枯枝,洞内深度较浅,呈竖起的碗状,有点像竖着放得鸟窝。   只需要稍微弯腰人就能缩进去,可是也仅仅只能容纳一人窝在里面,他和傅临烨同时进去,其实双腿还是露在外面的。   背靠着冷硬的石壁,沈桐两眼放空,无神地盯住前方被积雪覆盖的草丛地,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临烨靠在他肩头喘息,方才滚下来时摔得有些狠,他眼前到现在还阵阵发黑。   雪落无声,冰晶厚如鹅毛,不多时就在厚底靴上盖上一层雪纱。   细雪融化后打湿了靴跟,沈桐感觉到有些冷脚,不由得向后缩了缩,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傅临烨低笑了一声。   “呵呵。”歇的足够久,傅临烨眼前已经不发黑了,但兴许是此情此景,又或许是身边人,他反而更觉惬意。   傅临烨从容平静,声音低低的,“怕吗?”   “不怕。”沈桐抿唇摇摇头,侧眸看他,“我相信殿下。”   傅临烨心情愉悦,勾着唇,“呵……怎么又叫回殿下了,刚刚叫我名字,不是叫的很自然吗。”   傅临烨:“来,再叫一声听听。”   语气缱绻亲昵,还带有几分哄骗的意味,和当初哄着沈桐喊他“哥哥”地语气一模一样。   听得他有些不好意思,沈桐略微红了脸颊,小声说:“那不一样,当时太心急了,所以才如此冒昧,直呼殿下大名,我……”   在傅临烨炙热期待的眼神注视下,沈桐说话声渐渐变小,轻若蚊声,“我……我……”   傅临烨拿额头蹭了蹭沈桐的下巴,就像是在撒娇一样地,“嗯?”   “我……”沈桐舌头打结,一时卡了壳。   这话是说不下去了,傅临烨真的太犯规了。   “唔。”沈桐右手捂住脸,受不了似得呜咽一声,忍住心头冒出来的诡异羞耻感,“傅、傅临烨……”   傅临烨满足而笑,“乖。”   就不知怎么,明明就是喊个名字而已,不断从空中飘落的雪花都恍如染上了粉色,从积雪中探出来的枯枝上钻出一点绿意,地面开满看不见的鲜花。   气氛恰到好处的暧昧与微妙。   把沈桐心里,因滚落山坡而凝聚起来的恐惧、担忧、迷茫全部都挤出了心房。   里面满满的,只有傅临烨。   心情得到了极大地纾解,沈桐放松身体,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傅临烨闲聊,从记忆里中美好的景色,聊到回盛安城后要一起去做什么。   想象里美好的画面,沈桐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到盛安城去。   随军这一趟,真的是太过艰难了。   幸好他还有意外的美好收获。   援兵来的比想象中要快,当外头隐隐传来熟悉地呼喊声时,沈桐怔愣一瞬,随即大声呼应:“这里!我们在这里!!——”   他的声音足够响亮,先前还在呼喊他们的声音停止,随后是穿梭林间,陆续朝他们这个方向赶过来的脚步声。   当沈桐看见魏嘉池那张带点傻气的脸时,简直要热泪盈眶。   家人啊,他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发现他们两人的魏嘉池同样一脸惊喜,转过头对身旁人说:“沈大人,我看到他们了,他们在那!”   那人重重地吸口气,旋即宛如放下重担般叹息,“嗯,我看到了。”   沈梧有着一张与沈桐五分相似的脸,肌肤赛雪,眉目如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点着一颗红润的泪痣。   若说沈桐是娇憨的幼狐,那么沈梧就是狡猾睿智的大狐狸。   他生来引人注目,邪而不恶,媚而不妖,犹如上天的宠儿,引得终生倾倒,甘愿为他一败涂地。   然而沈梧更令世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笑面修罗”的称谓。   据说落入他手上的穷凶恶极之徒,没有一个人能完好无损的从他手上逃脱,那条随时别在他腰间,比蛇还灵活地银骨鞭就是最好的证明。   领着魏嘉池和队伍靠近沈桐两人,看着他们相互搀扶,上身紧贴形影不离的样子,沈梧眸光微闪。   他冲身侧侍卫低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四皇子受伤了吗,赶紧过去扶住四皇子!”   侍卫连声应下:“是!”   傅临烨伸出手,制止小跑到他身边,伸手想要搀扶他的侍卫们,自己慢慢从山窝里走出来。   步伐泰然自若,面不改容,完全看不出先前靠在沈桐肩膀上,虚弱无力地可怜模样。   傅临烨淡淡地对沈梧颔首:“不劳沈大人费心,本皇子无事。”   沈桐半步不离傅临烨身侧,讷讷地对沈梧喊了声:“兄长……”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梧,但是凭借对方熟悉的长相,以及傅临烨说的话,沈桐能认出来对方是谁。   在他依稀的记忆中,沈梧对外人来说很不好惹,但对他来说,只是亲切宠爱他的兄长而已。   沈梧:“殿下无事就好,微臣带队来迟,还请三皇子殿下见谅。”   傅临烨并未立即回答,不动声色地与沈梧身后队伍中的夜阑对上眼,见夜阑对他点点头,这才开口询问:“那些蛮人你们处置的如何了?”   沈梧:“回殿下,那些蛮人士兵皆已被俘,拼死反抗者就地斩杀,被他们抢走的物资也全部收回。”   “很好。”傅临烨应下,“蛮人谋划潜伏多年,这是谁都未曾预料到的事。你们远道而来,前来援助,能做到现在的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你不必自责。”   沈梧抱拳,恭敬回应:“是,微臣多谢四皇子殿□□谅。”   重要的事情皆数汇报,沈梧收回手,侧身转向沈桐,下巴微抬,眉头轻蹙。   “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作者有话说:   大沈(冷笑):呵,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我家漂亮大白菜给拱了   小沈:QAQ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汀枫卍 2瓶;葱姜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朔州行24   怎么没人问过我的意见啊!   “……”沈桐, “哦……”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沈梧身侧,舌尖抵住腮肉,脸颊微微鼓起, 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正悄悄冲他做鬼脸的魏嘉池。   在场无人知晓他和傅临烨的关系发生了改变。   正儿八经地亲生哥哥就在眼前,被这么多人看着,沈桐也不好再赖在傅临烨身边, 不过偷摸看两眼总没事吧。   沈桐自以为隐蔽的抬眼往傅临烨的方向瞟,谁料此时沈梧心有灵犀地转过头。   颇为相似的两双眼睛直接对上视线。   沈桐:“……”   咳,就、就有点尴尬。   嗖地一下收回视线,沈桐眼神左右乱瞟,游移不定,假装在自己看风景。   沈梧冷笑:“呵。”   就你能装。   回去再收拾你。   淡定的别开眼, 沈梧这次的语气相比上一刻, 要冷了不少, 原本对傅临烨尽心照顾沈桐的感激之情,尽数被冲淡。   沈梧:“四皇子殿下, 我们该出发回城了。”   傅临烨淡笑颔首, “好,走吧。”   *   时隔几日, 再度回到江平, 仿佛过去了很多年, 令沈桐倍感唏嘘。   灰黑色的城墙依旧矗立在那里, 威严肃静, 无声地守候。   一场奇袭战争并未令它变得残破不堪, 恰恰相反, 兴许正是经历了这场战争, 硝烟与鲜血为墙面镀上一层浓厚的肃杀之气,让走近它的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依稀间还能透过城墙看见战争的残酷。   穿过熟悉的城门,映入眼帘便是更为破旧的江平。   城内四处都飘散着淡淡硝烟,连雪色都未能将之消减。最初只是破了边角的房屋,彻底塌陷半边屋子,不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行色匆匆,在修整他们的家。   地面泥泞,踩在湿烂的地面上,会有一种恶心得黏腻感,伴随着像是铁锈一样的腥味。   军队入城未能引起那些百姓的注意,不多时,几个士兵打扮的青年推过来一辆筒车,从中飘出的,清淡的粥香霎时勾走周围人视线。   到饭点了,新接手江平的城主大人,命人到各个巷坊有序施粥。   沈桐朝井井有条地队列看上一眼,凑到魏嘉池身边说小话:“嘉池,你知道圣上派过来接手江平的人,是谁吗?”   在回城的路上,沈桐已经从魏嘉池那里得知,两人分开行动之后,魏嘉池那边发生的所有事情。   魏嘉池尾随那几名蛮人离开后没多久,就被对方发现了,他便与对方打了起来。遗憾地是敌众我寡,他未能赢过敌人,转而抓住间隙逃走。   一路上东躲西藏,想要回城主府通风报信,可惜那批人追得他太紧,让他一直没找到机会逃回去。   再然后便是蛮族大肆在城内放火,引起骚乱的同时,方便更多的蛮族人入侵。   这批强盗的目的很明确,一是抢夺大军从盛安运过来的物资,二是把原朔州知府薛兴庆一家给救走。   魏嘉池凭借着混乱成功甩掉追他的那伙蛮族人,然而当他赶回城主府,发现城主府也被烧着了!   彼时他四处没有发现沈桐的踪迹,提督王泉也带着人马,前去捉拿戴罪私逃的薛兴庆一家,城主府烈火滔天,可把魏嘉池给急坏了。   他又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在城中跑,害怕被占领江平的蛮族发现踪迹,于是准备先离开江平再做打算。   却在逃出江平后,与夜阑一行碰上。   再然后嘛,就是与魏远率领的精锐兵会师,再加上不远万里赶过来沈梧,以及宣成帝又派过来的十万大军一同,把江平夺回,击溃敌人。   而后领兵追击,带着沈桐两人以及物资撤退的蛮族队伍。   一直到今日重回江平。   听见沈桐的问题后,魏嘉池挠了挠下巴,“唔……具体是谁我不清楚,只知道是宣成帝亲自任命的,其他的,你去问你兄长可能会知道的更多。”   沈梧刚安排完亲卫做事,人走在前头,明明没听见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但只是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沈梧说:“新的朔州知府是陈家人,陈知敏,原正五品郎中。”说罢见沈桐一脸懵懂,又补充一句,“你若不认得此人倒也正常,不过有一个人你应当知晓——他的族姐,良妃。”   良妃陈婉婉,五皇子傅兴瑞的亲娘。   陈氏一族在朝中势力普通,陈婉婉在后宫中也无甚建树,非要说的话,那她过人之处就在于给宣成帝生了个儿子。   然而宣成帝对这个儿子态度平平,不过分重视,也未曾不闻不问。   总之没什么好值得注意的地方。   只是宣成帝忽然让陈家的人,来接手朔州这样重要的地方,就很耐人寻味了。   沈梧想了想,多提了一嘴,“这次升职任命,是陈家人主动争取过来的,小弟,你不要小看他们在朝中地位和能耐。”   若非有沈柏庭珠玉在前,大臣们言听行从惯了,才把陈家人渐渐淡忘,否则以他们仅次于李氏的势力,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沈家。   这么多年来,陈家偷偷摸摸搞得小动作也不少,想要将沈家取而代之,只不过都没有成功。   毕竟宣成帝以前是站在沈家这边的,陈家再怎么兴风作浪,也要掂量一二。   但现在宣成帝现在来这么一手,心里还是不是念着沈家呢……沈桐垂眸沉思,回忆了一遍,他还记得住的剧情,心说他这外出一趟,帝王心都已经开始变咯……   盛安城亦是风雨欲来,不知道回去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没一刻是消停的……沈桐低声叹了口气。   队伍很快抵达城主府。   大火燃烧过后的城主府,整个都染上了一层黑黢黢的焦炭色,侍从们只来得及收拾出几处重要的院子,外墙还未来得及重新修整。   至于有几处彻底烧成灰了的地方,也就只能安排工匠,建造出新屋了。   所幸锁着薛兴庆赃物的那几件屋子还好好的,没有受损。   正厅里只有提督王泉,以及新上任的知府陈知敏两人。   他们坐在主位上,面前的案几上摆放有两盏茶水杯,茶水只剩下浅浅的杯底一层,看起来应该是坐了蛮久的。   王泉满面风霜,眉骨处高高拢起,眉宇间缭绕一股郁气挥之不散。   自从那日他失手把薛兴庆杀了后,他的眉头就未曾松开过了。   沈梧远远喊了声:“王大人,陈大人。”   听见声响,王泉抬起头,稍缓眉头,起身迎了过来,躬身行礼,“老臣王泉见过四皇子殿下,沈大人。”   陈知敏跟随王泉的动作,一同见礼。   隐蔽在人群后面的沈桐偷摸着瞧了一眼陈知敏,发现此人看起来倒是年轻,但相貌普通,无甚特点,属于那种混在人群中,难以立马发现的那种类型。   听说陈知敏年龄不过二十二,就能有如今的成就,足以见得此人的优秀。   傅临烨略一颔首,“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他问:“怎么只有两位大人在,其他人呢?”   傅临烨本欲是询问,除魏远以外的其他几位将军在做什么,王泉听罢,开口回答:“回四皇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及武将军等诸位大人于半刻之前,先于殿下回到府上。”   王泉:“但由于两位殿下身受重伤,不便行动,所以此时正在厢房内休息,老臣已经派军医去替两位皇子看伤。武将军放心不下三皇子,正守在三皇子身边。其他几位将军则去军队,抚慰三军去了……”   三言两语交代完府上的情况,王泉好歹还是关心傅临烨:“听闻四皇子殿下亦是有伤在身,需要老臣现在叫军医过来,给您看看吗?”   傅临烨摇头,“本皇子无碍,王大人不必费心。只是不知,二哥和三哥情况如何,伤得重不重?”   王泉应道:“两位皇子所受皆是外伤,只需要用药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便无碍。不过……二皇子殿下受伤最为严重,身上多处岸上,右腿小骨骨折,没个十天半月没法好转。”   “那些蛮人当真可恨。”王泉低叹一句,眉头蹙成一团,“只怕要过一段时日,我们才能启程回盛安了。”   傅临烨宽慰道:“不着急,等二哥腿好了,我们再走也不迟。”   陈知敏在旁点头附和:“是啊王大人,你们就在朔州多留一段时间罢,顺便还能指点微臣一二,微臣可是听说过不少,王大人的丰功伟绩呢。”   一番熨帖的话说下来,王泉脸色都缓和不少,眼里带上几分笑意,说:“什么丰功伟绩……你们这些年轻人,惯会说好话打趣我们这些老人家。”   陈知敏弯弯眼睛,“微臣哪敢,都是肺腑之言罢了。”   仿佛冰融雪散,凝重的气氛在陈知敏只言片语中,渐渐舒缓,令人不自禁放松下来,心头都松和不少。   沉默良久的沈梧到底是没忍住,问王泉:“那么三皇子殿下呢?他的伤势又如何?”   自打听见三皇子傅宏凯受伤的事情后,沈梧的眼神就变了,面容冷峻,暗示自己不要想多了,可他还是放心不下来。   王泉说:“三皇子殿下伤势不算很严重,只是胸前被刀划了条口子,据三皇子所说,是在于蛮族之王交战时,不小心被对方刺中的。”   伤在了胸前……沈梧眸色暗下,兀自猜测伤得是左胸,还是右胸,伤口到底深不深。   沈梧从小与傅宏凯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对傅宏凯的了解不少,知道傅宏凯爱逞能。   那家伙表面上装作无事,其实稍微一用力说上两句,碰他两下,可能就会撑不下去了。   字面意义上的撑不下去。   曾经有次两人比武过招,前一刻那家伙还在冲他笑,下一刻他拍了下那家伙的肩膀,他人就直愣愣地倒下去了。   把他给吓得不轻。   一旁傅临烨朝王泉问起了安蒲的事情。   想起安蒲,王泉就是一阵头疼,语气里有种十万分的庆幸,“此人实在难缠,是比狐狸还狡猾的老虎……他善谋略,知进退,对北陵的战术尤为熟悉,还一度让微臣怀疑军中是不是出了蛮族的奸细。”   “若不是有三皇子殿下帮忙,能不能拿下此子,微臣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王泉对安蒲的评价在傅临烨的意料之中,那日与安蒲交谈过后,他就有种感觉,对方不会轻易让北陵军抓住。   说不定现在他落入北陵军手中,也是他算计中的一环,故意把自己暴露给北陵,然后被抓,被带回盛安,被宣成帝审问。   那将会是安蒲离傅成最近的一次。   不知怎地,傅临烨居然有些期待看见那样的画面。   傅临烨把自己的猜测藏于心,不宣于口,面容淡淡,“不论他有多大的能耐,只要他在我们手中,那么他就翻不了天。”   王泉深以为然,“四皇子殿下说得对。”   紧接着,几人就往后一段时日的安排,商量讨论,最后确定于半月之后,傅容煜可以坐马车的时候,再起兵回盛安。   “好,那么今日先到这里吧。”傅临烨说,“诸位大人劳累多日,今日也该早些休息,恢复精力,那么先带人回……”   “四皇子殿下。”沈梧忽然出声打断了傅临烨。   沈梧面带微笑,“不知臣,可否借您的贴身侍卫,给我用上几日呢?”   沈桐:“……”   听见这话,沈桐脑袋上像是有双隐形的狐狸耳朵,十分警觉,嗖地一下竖起来。   ——吾命,危矣!   他拼命地给傅临烨使眼色,可傅临烨视若无睹,深深地凝视沈梧之后,颔首应下,“好……希望沈大人,能够好好对待他。”   沈梧微抬下巴:“臣,自然不会亏待他的。”   沈桐:……   喂喂,怎么没人问过我的意见啊!   *   怀着沉痛地心情跟随沈梧去了一间厢房,沈桐以为沈梧是想要训他,心里不自觉有些忐忑,开始胡思乱想沈梧都要说些什么。   虽说沈梧身为兄长,又对沈桐万般宠爱,几乎是要什么应什么,沈桐与他的关系从小就格外亲密,小时候常常爱黏在这位兄长身后。   但当沈梧生气时,沈桐也是打心底的怕。   毕竟沈梧不似沈柏庭一般,很多时候只是嘴上说两句,他会真的在沈桐犯错之时,用鞭子抽他手心。   当然用的不是他心爱的银骨鞭,是那种不会伤人的软鞭,可打起来也很疼的。   打完之后,沈梧会耐心教沈桐明事理,还会拿沈桐心爱事物哄他。   不消多时,两兄弟又和好了。   这些都是两人小时候发生的事。   而今能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找他,估计自己偷偷跑出府的事,沈梧也应该是知晓了。   希望待会不要把他训得太狠……   等房门关上,沈桐想象中的训斥并未出现,反而是沈梧拿手揉了他脑袋两下,力度不重。   沈梧:“行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有什么事等回家,见了爹之后再说。出发回盛安之前,你就好好在这间屋子里休息吧。”   沈桐:“……”就这?   白提心吊胆了啊!   尽管不知道沈梧为啥这般简单放过他,沈桐忙不迭地点头,生怕沈梧反悔似得,“好的大哥!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多谢大哥关心~”   语气软软地,趁机撒了个娇。   闻言,沈梧莞尔一笑,面容温柔地抚摸沈桐发顶,“既然选择听话,那就好好待在屋子里,哪儿都不要去。就连四皇子那边,你也不可以去哦。”   作者有话说:   小沈:……   小沈: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我! 第53章 帝王位1   回来了   沈梧不许沈桐见傅临烨, 是当真没给沈桐有任何机会。沈桐住的厢房里吃食、玩物样样不缺,怕沈桐无聊,沈梧还特意找来茶楼里的说书先生, 专门给沈桐说最新的戏本子听。   他眉眼弯弯, 面容温柔地把沈桐宠上天,可在见傅临烨一事上,却是不容商榷的拒绝。   沈桐心里郁闷, 但也只好憋着,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性,和沈梧闹僵。   好不容易等到半月之后,大军出发回盛安之日,沈桐总算得以重见天日,看着广袤天穹之下, 气势恢宏, 声势浩荡, 排列整齐划一的三军,深深吐了一口气。   终于……要离开了。   灰黑色如铁桶的坚硬城墙外, 北陵士兵面容严肃, 持枪鹄立地面朝前方,只待一声军令, 即可立即出发。   军队正前方, 以提督王泉为首, 依次是诸位将军、两位皇子、沈梧等诸位大人, 骑马停在前头。二皇子傅容煜因有伤在身, 不便骑马, 因而坐在唯一一辆, 舒适华丽的马车上, 车帘半敞,他透过车帘露出的缝隙,在无声观察。   因着贴身侍卫的身份,沈桐也混在领军队伍中,处于队伍最末端的位置上,他后方便是旌旗蔽日的大军。   “哒哒哒——”   魏嘉池骑着健壮骏马,优哉游哉走到沈桐身边,冲他挤眉弄眼,“哟,没想到啊,你居然还会骑马。”   沈桐淡淡看他一眼,“骑马很难吗?”打死也不会说他为了学会骑马,不知从马背上,摔下来多少次的事。   “啧,以前你不是还会伪装自己是个普通人吗,一般普通人能有几个会骑马的。”魏嘉池咂咂嘴,“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传说的盛安第一纨绔,沈桐。”   时至今日,魏嘉池凭借傅临烨、沈梧两人,先后对沈桐与众不同的态度,后知后觉地猜出沈桐的身份。   最初魏嘉池还以为自己想多了,但沈梧对沈桐的异常关心,令魏嘉池心中疑惑久久不散。通常也不会有人对皇子的贴身侍卫,关照过度了吧?   于是魏嘉池抱着疑问,来找沈桐求证。   沈桐听他说了之后,就没打算在他面前继续装下去了,爽快应下。   反而把魏嘉池惊得,拿手指着他,“你、你……”久久说不出来话来。   “我是纨绔怎么了,再纨绔那也是你哥。”沈桐扬眉,“诶,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有些嚣张啊。”   刚认识那会儿,魏嘉池还可怜兮兮地喊过他“沈哥”,如今到有点“目无尊长”了。   知道沈桐是在和他说笑,魏嘉池浑不在意,乐呵呵地,“咱两这不是关系好着了嘛~一般人我还不乐意理他呢!”   魏嘉池笑说:“当初我们才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以你的气质,肯定非同一般,果不其然……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时为什么要伪装身份,混进军中啊?”   他是因为长辈的安排,才进入的后军伙房,沈桐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还故意扮丑混淆视线。   魏嘉池不理解。   沈桐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啊?”   魏嘉池像是闻到肉骨头的小狗,连连点头,“嗯嗯!”   “哦,”沈桐冷漠脸,“那你就继续想吧。”   魏嘉池:……   嘶——   这朋友没法做了,他要绝交!   兀自生闷气的魏嘉池,单方面决定和沈桐绝交三息时间,瞧着队伍还没有出发的意思,还是没憋住来找沈桐闲聊。   他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魏嘉池心说,接着转头就和沈桐聊起,前两日他偶然间听到的消息,“我那天听到城主府上的下人们谈论,沈大人他……似乎和四皇子殿下,打了一架。”   沈桐惊愕,“你说什么?!”   突然而出的惊呼声,惹得魏嘉池坐下骏马骤然受惊,慌乱迈起四蹄往后退,魏嘉池急忙收紧缰绳,控制马匹,以免自己被马儿扔下去。   安抚好受惊的马儿,魏嘉池无奈,“唉哟喂,我的小祖宗,我最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怎么今天受伤的总是我。”   沈桐自认理亏,声音低上不少,语气十分急促,“还不是你说的他们打起来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   魏嘉池摸摸鼻头,“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也是意外听见下人们谈起。应该就是前两日下午,有人看见沈大人去了书房见四皇子。而后没过多久,屋子里就传来闹哄哄的声响,还有瓷器被打碎的动静……到最后沈大人从书房里出来了,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   前两日下午……沈桐仔细回想,那日他没见到过沈梧。   第二天沈梧来看他的时候,沈桐发现沈梧嘴角有点淤青,当时他问沈梧怎么弄的,沈梧还十分淡然的告诉他是不小心碰到的。   沈桐还吐槽他,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都能不小心碰到嘴角来着。   现在看来,恐怕正如魏嘉池所说,是与傅临烨产生争执之后,不小心弄伤的。   只是不知他们两人因何而有所争执。   北风呼啸,吹乱了沈桐额前碎发,几缕发丝随风轻扬,清凉透彻的明眸难掩复杂思绪。他隔着远远的距离,视线穿过重重人影,定格在了傅临烨身上。   对方此时穿着银色轻甲,宽肩窄腰,身姿挺拔。鸦黑色长发高束脑后,露出线条凌厉流畅地侧脸,俊朗的面容神色淡淡,宠辱不惊,正侧耳倾听旁人的汇报。   沈桐紧紧凝视他良久,在魏嘉池呼喊他第三下的时候,无语转过头。   这时,骑坐在前方的傅临烨似心有所感,稍稍侧脸,黑眸望向沈桐所在方向。   兴许是魏嘉池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惹得沈桐好气又好笑的与之打闹成一片。他取下伪装的面孔精致昳丽,笑起来时眼睛弯弯,霎时好看,引得周围士兵频频侧目。   傅临烨眸光微敛,嘴角向下压了压,喉结轻动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无声静默,移开了视线。   *   回程的路要比来时要更加轻松,在人员上面也有了稍许变动。   除却十万大军凯旋而归,他们最初由提督王泉带队前来朔州的人马中,魏远留下来帮助新知府陈知敏,做好灾后重建的收尾工作。   以工代赈的计策让江平城重焕生机,充足的粮食、物资,让朔州短时间内不必担心失去保障,收尾工作相当简单。   就是魏嘉池得知自己崇拜的小叔,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回盛安的消息后,难受了好久。   另外几位将军也选择留下,以免失去王的蛮族残兵发疯想不开,不要命的再次打过来。   而后来的三皇子傅宏凯的外公武才英,带军回到他们负责镇守的边疆,傅宏凯本人则加入沈桐一行人,与之一同启程回盛安。   时间转眼步入二月,这一个多月过去,波折不断地朔州行,令沈桐感叹良多,发生了太多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并且也让他遗憾错过了,能与家人共同过新年机会。只愿来年北陵能够风平雨顺,届时再和家人一起过新年。   盛安城。   春节刚过不久,盛安城里年味依然很浓郁。加之不久前,朝廷大肆宣扬,他们不仅打败了侵犯我朝的蛮族士兵,还把他们的王活捉了。   这下子全城百姓欢呼雀跃,赞美北陵,歌颂宣成帝的诗词歌赋,如雨后春笋似得,层出不穷。   宣成帝趁势延长年假,又自掏腰包,从国库出钱为百姓增添新年福利,美其名曰与民同乐。随后颁发的几条新律令,条条都有利于百姓,一时间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今日是大军回城之日,宣成帝早早领着文武百官,数不尽的百姓在城门处,期盼等待。   此时卯时刚过,时辰尚早,天色未亮。城墙之上,护卫士兵手持火把,将绵延不尽的城墙照亮,宛若一条横贯东西的火龙。   沈柏庭身穿朝服,位于百官之首,静默地看着前方。   “哈……”八字胡的小老头苟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往日精明的小眼里涣散无比,睡意朦胧,将散未散寒气,惊得他打了个寒颤,双手都揣在袖袍里。   他悄咪咪瞥了眼,距离他几层人肉墙的宣成帝,小心翼翼地往沈柏庭那边挪动几分,尽量贴近对方。   苟询压低嗓音:“沈大人……”   第一声沈柏庭没应。   苟询再接再厉:“沈大人,沈大人,沈——”   “苟大人,注意场合,有什么事等回朝再说。”沈柏庭警告性的,低声呵斥了苟询两句。   苟询嘿嘿一笑,见周围无人关注他们,被警告了胆子也不小,继续小声和沈柏庭说:“沈大人,这不是时辰还早嘛,左右站在这里也是干等,不如说说话,也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沈柏庭斜视他一眼,尽管没开口,但那一眼仿佛像在说“本官和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苟询熟视无睹,旁若无人地开口:“听说沈大人的长子外出查案归来,刚好也在回归的大军之中?都说虎父无犬子,想必令郎这次也能一鸣惊人,令下官佩服。”   沈柏庭想了想说,“不过都是他的分内之事,应尽的职责,苟大人不必这般夸赞。”   苟询捻起八字胡一撇,眯了眯眼笑:“诶,沈大人这就是自谦过头了,有这么优秀的儿子,换作是下官,巴不得人人都来吹捧两句。不知沈大人可否给个机会,让下官也能沾沾令郎的喜气呢?”   沈柏庭:“……?”   这说话绕来绕去的,原来还是想打他家儿子的主意啊!   作者有话说:   苟询:要怎么才能把沈家儿郎拐进自己门呢?(沉思)   老沈:?(退退退!)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月7413 5瓶;啊,啊嗯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帝王位2   父子情深   沈柏庭听得有些牙酸。   苟询这厮, 家中还有一名未出嫁的闺女,他为了自家闺女的亲事,眼馋了他们沈家已久, 沈柏庭心中是清楚的。   每逢苟询端着他那张尽显富态的脸, 冲他咧嘴一笑,沈柏庭脑子里就像是有个和尚在撞警钟,撞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倒不是沈柏庭嫌弃人家闺女哪里不好, 只是苟询除了他家那位闺女……可还有足足八位小子啊!   那八个小伙子沈柏庭也见过,各个长得人高马大,英俊不凡,尽挑他爹娘的优点长去了。不少人见过之后,逮着苟询就是一顿猛夸,夸苟询会生, 直叫苟询春风得意, 笑得见牙不见眼。   可若是苟询反过来问, 有谁家可愿意娶他闺女的,纷纷和沈柏庭做出了同样的回答——婉拒。   无他, 他闺女那八位兄弟给人留下的印象足够深刻, 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对自家小妹亦是万般宠爱。   曾有人见过, 有家小子不过是说了人家闺女一句, 穿的绿色衣裳不好看, 之后就遭到他那八位兄弟一顿教训, 直到那人改了口才放过。   自此以后, 谁人不知苟家八位郎君不能轻易招惹, 苟家的小女儿更是不能。   沈柏庭自知沈梧与沈桐的性格, 非常人能接受, 一个纨绔一个黑心汤圆,无论是他们两中的谁娶了苟家小女儿,恐怕都能闹得家宅不宁。   苟询的邀请不能轻易应下,沈柏庭表情沉着,客气道:“苟大人谬赞了,犬子不过是普通寻常人,哪有苟大人说的这般奇妙。   再者犬子外出办公刚回,一路上舟车劳顿,之后还要回朝述职,近来恐怕没有时间赴宴……不如这样,等犬子回家之后,本官与他商量一二,哪日得空再亲自上门拜访。”   他说话语气诚恳,反而让苟询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不着急不着急,下官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当然还是正事要紧,一切依大人的安排来就是了。”   沈柏庭松了一口气,心说先混过今日再说,以后什么时候有空,还不是他说了算。   旋即又听到苟询摇头晃脑地感叹,“沈大人家的儿郎果然各个都出类拔萃,若是可以,除了沈大人的长子沈梧之外,下官还想邀请沈大人的次子沈桐,来下官家中做客。”   “下官听闻此次朔州救灾一行,沈桐侄儿也跟着去了。听说他不仅隐姓埋名混入军队,在寒冬雪地中为将士们送去温暖;   还在危难之际,不顾己身安危,随四皇子殿下一同混入蛮族军队中,设计迷惑蛮族之王,替我朝大军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为我军能顺利擒住蛮族之王奠下基础。此举有勇有谋,真是后生可畏啊……”   刚放下去的心猛地又再度提起来。   沈柏庭轻呼出一口气,额上冒出一滴冷汗,眼眸微闭……   ……是哪个家伙造出这么离谱的谣言啊!?   他听着都替沈桐脸红!   清楚整件事前因后果,知晓沈桐在朔州做过什么的沈柏庭,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苟询这番感叹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沈柏庭支吾着敷衍苟询两句,“嗯嗯……等桐儿回来,本官问过他之后,再给苟大人回复……”   苟询动了动嘴唇,正欲说话,沈柏庭立即转过头,移开话题,“苟大人稍安勿躁,大军回城了。”   回来了!   苟询浑身一个激灵,想问的问题都顾不上,忙努力踮起脚,费劲地越过铁甲兵卫与厚重城墙,朝远方张望着。   只见视线尽头,黑压压的军队人影连成一线,无边无际,裹挟着冷厉严肃的气势,步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紧逼。   单单这一眼,就看得人双腿发软,恐惧油然而生。   但心中却知道这是我朝的大军,自家人,便有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沉在心头,与恐惧交织混合,诞生出新的情绪——敬畏。   伴着震天响地的铁骑声,王泉率领大军停止步伐,命令军队在原地等待指挥,自己则同诸位皇子、同僚扬鞭策马,朝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多时,众人纵马停在城门处,为首的王泉利索翻身下马,大步向前跨,行至宣成帝等文武百官身前,“砰”地一声单膝跪在宣成帝面前。   王泉:“臣王泉参见圣上!”   他身后,众大臣乃至两位皇子一并单膝跪下,朝宣成帝见礼,朗声高呼“万万岁!”   宣成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数人,脸上是一片欣慰,夹杂着几分赞许与满意,上前一步,抬手轻拍了拍王泉的肩膀,“不必多礼。此行都辛苦诸位爱卿了,都起来说话吧。”   “臣等以为圣上效死为荣!”王泉高声回答,这才顺着宣成帝扶起他的力道站起身,膝盖半弯着,满脸是羞愧之色。   王泉说:“臣有愧于圣上,臣不仅一时间大意中了薛贼的奸计,让江平落入蛮人手中,害得圣上为臣担忧,还在捉拿薛贼途中失手杀了他……臣实在是无颜面对圣上,有愧圣上的信任,还请圣上责罚!”   说罢,王泉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当即又想要跪下,还是宣成帝及时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的膝盖砸到地面上。   宣成帝不赞同地开口:“嗳!爱卿这是说的什么话,若非有爱卿助孤一臂之力,孤又怎么能顺利拿下蛮族头领?况且那薛贼本就可恨,爱卿亲自手刃贼子,也算是替孤解决了心头大患!”   提起薛兴庆,宣成帝就是一脸阴郁,此子害得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每每想起来,都令他恨之入骨。   于是宣成帝并未在此事上多做纠结,表情和蔼地说:“此行无论是谁,都为大败蛮族付出了心血,不拘于细节,都应当受赏!”   闻言,王泉登时跪地磕头,高呼三声万岁,“圣上仁善!臣等叩谢圣上!”   一番礼贤下士问候过后,宣成帝目光移向王泉身后,见三皇子傅宏凯英姿勃发,神采奕奕,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慈父的微笑,“宏凯此番,着实表现的不错。”   能在他一声令下,主动请兵前往朔州,击溃蛮族,活捉头领。又在尘埃落定之后,率领三军回城,归还兵权。   不得不说,傅宏凯摆出来的态度令宣成帝称心如意,连带着他对傅宏凯都另眼相待起来。   傅宏凯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回答:“这都是儿臣的本分,不值一提。”   这话说出口,宣成帝是越看傅宏凯越满意,心底唏嘘以前是他忽视了傅宏凯,没想到他这个儿子如今成长的这般优秀。不由得仔细琢磨,要如何与傅宏凯培养一番父子之情。   宣成帝和善地微笑,“再怎么样,我军能顺利拿下蛮族头领,宏凯是立了首功,等回宫之后,父皇自会好生嘉奖你一番,满足你的心愿。”   有多少年,他都没有听到过宣成帝温声地自称“父皇”了……傅宏凯眼眸低垂,敛去眸中几分嘲讽的神色,毕恭毕敬地回答:“全凭父皇做主。”   宣成帝满意点点头,这时,他耳边响起几声压抑的低咳。   一只颜色苍白带着瘦弱的手撩开车帘,露出傅容煜那张与宣成帝极为相似,却更加年轻,俊秀,眉宇间盈着一汪病气的脸。   “咳、咳”,傅容煜虚弱地靠在车窗边,对宣成帝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勉力想要同宣成帝说话,“儿臣,见过咳……见过父皇,儿臣对父皇……咳咳、甚是想念……”   宣成帝眼中极快的闪过一道厌烦,任谁看见有人顶着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却是一副要死了的模样,都会心生烦躁。   这是一种难以控制的,由内到外的情绪。   定了定心神,宣成帝多年来做皇帝控制情绪的经验,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刚刚他脸上的不耐。   他都没有靠近马车,只在离马车一步之遥的距离处停下。   宣成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痛心,惋惜,为儿子的受伤而心疼,“唉,煜儿受苦了啊……可惜父皇无法轻易离开盛安,否则,父皇怎么舍得让煜儿受这么多苦!”   “父皇……”傅容煜的眼底蓄起泪水,“儿臣有父皇这一句话足以,哪怕是为父皇上刀山,下火海儿臣都在所不辞!咳咳咳……”   傅容煜言辞激烈,好不容易一口气说完整句话,脸都憋红了,咳得上次不接下气。   宣成帝像模像样,满脸心疼地替他抚了两下背,“唉,你这孩子,说话慢点,父皇知你心意,亦知你此行去朔州一路都做过什么……”   傅容煜顿时咳嗽的更激烈了。   宣成帝:“……其他我们暂且不说,等你先把病养好了,再谈也不迟。”   “是,父皇……”傅容煜大力喘息两下,狼狈低下头,抓住车窗门的手指都要把窗板抠烂了,心里连连猜测,是不是傅临烨做了什么。   把他一路上所做的事,添油加醋让宣成帝得知了,才会让宣成帝对他是这样,漠不关心的态度。   不管傅容煜心里是如何猜想,宣成帝是自认为对傅容煜的关注,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又和他长得最像的孩子,难免容易偏爱。   至于老四……宣成帝轻飘飘地看向了傅临烨。   圣上嘉奖老三,关心老二过后,怎么都该问候老四了吧?这是在场所有大臣心中所想的,都不动声色地关注着那两人之间的动静。   无一不在琢磨,宣成帝会对傅临烨说点什么。   但大概率什么都不会说……   安静片刻,宣成帝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颔首“嗯”了一声后,就面不改容地的转开了头。   众大臣:啧,就知道会这样。   众大臣神色淡然,不约而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皆是心如止水。   就在他们以为,宣成帝会略过傅临烨,继续慰问武将的时候,傅临烨主动出列,挑起了话头:“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小傅:我有话要说,我有个秘密,说出来吓死你:)   老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邓雨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嗯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帝王位3   认错   话音刚落, 宣成帝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刚毅严肃的面容上略显讶异,浓眉微拧, 似是没有料到傅临烨会突然出声叫住他。   “……何事?”宣成帝看向傅临烨, 眸底滑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和厌恶。   他这一生中有很多个孩子。   眼前这个,是他曾经无比期待诞生,后来又厌弃到希望不曾出生过的孩子。   傅临烨从容, 表现得不慌不忙。   晨曦的微光温柔拂开厚重层云,轻柔地自天穹之上,直奔大地而来。光徐徐落在傅临烨背后,不像烈焰般灼热,没有墓地冥火般阴冷。   反而像是傅成在母亲珍藏的画像上看见过的,那诸天神佛身后散发的金光, 镀上了一层在傅临烨身上。   柔光缓慢向上攀爬, 金纱被看不见的手朝傅临烨身上披去, 掠过傅临烨宽厚的肩膀,皮肤白皙的脖颈, 最终定格在傅临烨微扬恰到好处的唇角。   恍然间, 宣成帝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过去的记忆,眼前画面恍惚, 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叠。   傅临烨长睫轻垂, 喉结滚动,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乖顺, 双唇微动道:“父皇, 儿臣朔州此行, 一路上感悟颇多, 不知儿臣可否向您求个机会, 能让儿臣与父皇促膝长谈一番?”   周围人的呼吸声都放的很低,生怕自己吸气声音大了,听不见宣成帝的回复。   在此之前,宣成帝不喜四皇子傅临烨,是在朝廷上众人皆知的事实,四皇子傅临烨能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画作,得到太后的青睐已是极大地幸运与巧合。   如今在宣成帝面前,总不能这样幸运了吧?且不说对他母亲本身,就对宣成帝来说是道禁忌。   就这片刻工夫,已经有人开始在浮想联翩,宣成帝是不屑,还是怒斥傅临烨了。   谁曾想,宣成帝听了傅临烨的请求后,竟然没有当场翻脸,还收敛表情,陷入沉思,像是在思索自己最近是否有时间,能与傅临烨见面相谈。   不多时,宣成帝脸上神情捉摸不透,点头应下:“可以,孤允了。”   傅临烨唇角笑意加深,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所料,淡定且稳重地,“多谢父皇。”   “嘶……”人群中约莫是有人没控制住情绪,冷不丁地响起一道抽气声,满是难以置信,不相信宣成帝居然会应下傅临烨的请求。   二皇子傅容煜掩在袖袍下的右手握紧,五指掐进掌中,指尖泛白,眼神异常阴郁。三皇子傅宏凯眼底掠过一道讶然,随后迅速整理好表情,只是……落在傅临烨身上的打量变了。   其余人神色各异,颇有一种风云将变的预兆。   慰问三军,许诺在不日验兵,对众人进行嘉奖后,宣成帝大手一扬,打道回朝!   宫里头早就备好美食美酒美宴,欢庆还未彻底结束的佳节,亦是对有功之人的一种祝贺。   沈桐跟在队伍后头,想趁着入城时的间隙,趁机摸到傅临烨身边去,不慎被沈梧看穿他的把戏,一把拧住他的后衣领,向后拉到沈梧跟前。   沈梧轻哼一声,“小弟,你想往哪跑?”   沈桐眨眨眼,转头抬眸望向他大哥,“大哥,你没听到吗,圣上在宫里头设宴了,我当然是跟着去参加宴席了。”   沈梧:“呵,就当你是这样打算的吧。不过听你大哥一句劝,趁现在还没多少人知道,你偷摸溜出沈府,跑去做劳什子伙夫,一路跟到朔州去的蠢事,这段时间少去宫里头晃悠,省得给爹添麻烦。”   松开手指,沈梧好整以暇地轻拍沈桐脑袋,眼神怜爱,“听明白了吗?”   “……”沈桐垮了肩膀,愁眉苦脸地叹口气,“好吧,大哥说的对,那我不去就是了……”   可怜他单身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谈个恋爱,想和对象贴贴咋就这么难呢?   *   喜气不断,从早到晚,直到天色浓黑,气氛高涨的宫宴才有停止的苗头。   进入二月的盛安城已过严冬,虽没了数九寒天的刺骨,但冷意未消,从嘴里呵出来的热气会在唇边凝成白霜。   舒舒坦坦沐浴过后的沈桐,听见侍从传来的消息,说是沈柏庭从宫里回来了,和沈梧在书房里讲话。   他想了想,干脆蹬上鞋,头发随便绑上,出房门,找沈柏庭两人去了。   沈府管家还是照旧守在书房必经之路,一道拱门前,瞧见沈桐深更半夜寻过来的的身影,并未加阻拦,只吩咐下人等会将暖茶多煮一壶后,便将沈桐给送了进去。   书房门未关,彼时沈柏庭与沈梧刚聊的话题方结束,正喝着茶呢,抬眼就看见寻过来的沈桐。   沈梧眉梢微扬,“这般晚了,小弟为何还没睡下?”   “咳咳,”沈桐清下嗓子,双手背在背后,慢腾腾挪到两人身前,“……我许久未归家了,现在回来了心情还有些激动,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顺便来给爹爹认个错。”   “哦?是嘛?”沈梧一脸看乐子的表情,转头去瞧沈柏庭,“爹,您瞧,小弟这是主动来找你认错了呢。”   “哼。”沈柏庭重重地哼了一声,手中茶杯“嗑哒”一下放在桌面,语气凉飕飕地,“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啊……”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惹得沈桐更加心虚地低下头,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心里头是七上八下的。   沈柏庭这才说道:“说说看,你错在哪了呀?”   沈桐干巴巴地回答:“爹爹,我真的知错了……我错在不该不听你的安排留在家中,反而偷偷跑去军队,不该不顾你的意愿,执意要去朔州……”   “就这样?”沈柏庭音调高昂,眼神愠怒,他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   当初他自知不可能轻易将沈桐留在府上,只是没想到沈桐会做得这么绝,居然只留下一封书信,还让人替他做了伪装,再偷摸溜出府。   等到他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军队早已出发。   命人去追是追不回来的,沈柏庭只好压着怒意,给他外出调查的大儿子去信,大儿子离朔州更近,让他派人去照应沈桐更快更方便。   沈桐随军这段时间,沈柏庭在盛安一直密切关注北方局势,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北方突然发生什么乱子。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尤其是当沈柏庭收到消息,蛮族大举侵入江平,拿下首捷,北陵军败,皇子失踪等诸多消息的时候,差点没两眼一黑晕过去。   之后,也是在他咬牙坚持,要求宣成帝立即派遣十万大军,前往朔州,迎击敌人……   一想到那时他火急火燎地心情,再看沈桐现在虽然认错,但之后还敢的样子,沈柏庭心里就有气。   不过到底是他疼爱的小儿子,沈柏庭没舍得打,只是面色严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呵斥:“沈桐,你给我站好了!”   “好的,爹!”沈桐条件反射般挺胸抬头,站成了军姿,右脚差点没收住,做出稍息的姿势。   约莫是他这声回答声音太过响亮,反倒把沈柏庭惊了一下,脑子里有一瞬空白,短暂地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   沈梧躲在座椅上憋笑憋得难受急了。   这一老一小也太好玩了!   沈柏庭默了默,沉沉地开口说:“沈桐,你这次犯的错,重点不在于我,不在于违背我的意愿,私自逃出府。”   “虽然爹的确不希望你去随军,到北方去吃苦,但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应当有属于自己的自由,爹从没想过要把你彻底关在家里。”   “你这次犯的错,错在欺骗,错在利用下人来替自己隐瞒踪迹。”沈柏庭深深地凝视沈桐,成熟稳重地面容上刻满慈父的光辉,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学会成长。   沈柏庭询问沈桐:“你在选择用欺瞒的手法达到目的,随军前去朔州的时候,有想过爹爹,还有你的哥哥姐姐会有多么担心你吗?”   “我——”沈桐急切地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管他解释什么都很无力,不由沮丧地垮下肩膀。   他这次真的只错了。   沈桐老老实实地认真认错:“爹,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用这种方式骗你,害你为我担心了。”   紧接着沈桐看向沈梧,目光诚恳,“还有大哥,小弟知错了,不该害得你千里迢迢跑来救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有真正的家人关心爱护他,他怎么舍得再去伤害他们呢。   不得不说,沈桐真诚地举一反三式认错,令沈柏庭表情缓和许多。   “嗯。”沈柏庭说,“桐儿,希望你能做到你所保证的。”   见情况整理的差不多了,气氛又正好,沈梧装模作样地低声咳两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了爹,既然小弟都这么说了,您也就消消气吧。”   沈柏庭颔首,顺势收敛气势,撩起衣袍,转而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沈桐则坐在沈梧的右手侧。   沈梧给沈桐倒了杯茶,他说:“过去的事咱们就让对他过去,没必要一直追究下去,不如咱们来听听看,小弟这一路去朔州,有没有什么收获啊?”   双手接过茶杯捧着,沈桐应了声“有”,便娓娓像两人道来,他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重点讲述他在薛兴庆私库中,所找到的“秘密账本”和“殷六郎”这个人物。   当时沈桐和魏嘉池设计潜入私库中后,沈桐发现了一本,记载有薛兴庆受贿、以权谋私得来的宝物账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上了,薛兴庆与何时收到了何物。   更妙的是,薛兴庆还详细写上了,他把这些东西赠与的人物,都是一个名为“殷六郎”的人物。   沈桐低叹道:“……只可惜,后来发生了蛮族入侵江平的事,我当时把账册藏在了薛府,中间时隔太久,等我再回到薛府,却再也找不到了。”   为此,沈桐郁闷后悔了许久,十分懊恼自己,为何不把这样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   沈梧宽慰他道:“小弟不必自责,当日蛮族大举入侵江平当日,有人在薛府放了一把火,说不准那账册已经在这场火中被烧掉了。但你这条消息的确很重要,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弄清楚,这个殷六郎……到底是何人?”   作者有话说:   小沈:一时偷溜爽,事后火葬场QAQ 第56章 帝王位4   殷六郎   盛安殷家, 是祖上曾出过画圣、诗圣的百年书香世家,名门望族。其家族行事作风相当低调,为人端正清高, 曾一度受到北陵全国各地的学子追捧, 视为“白月光”。   但兴许是殷家低调过头,又或许被嫉妒他们的家族,在私底下散播太多谣言诋毁, 渐渐地风声转变,曾经有关殷家的各种美誉逐渐变了味。   加之当初殷家嫡女风光下嫁于当朝权臣,整个殷家直接被冠上了爱慕虚荣,巴结权势的名声。   随着时间流转,殷氏一族,也慢慢退出人们的视线。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如此, 殷氏所蕴含的能量仍然不容小觑, 沈家与殷家向来交好,殷家也就成为了人们忌惮沈家的原因之一。   逢年过节, 沈柏庭都会带上自己的孩子, 去殷家走动送礼,平日里闲来也会相互走动。   只是原主“沈桐”一向顽劣惯了, 看不起那些整日说话酸溜溜, 遵从繁文缛节的亲戚, 很多时候都是找借口不去见殷家人, 因而他对殷家的印象不深刻。   仅仅记得他还有三个舅舅和一个姨母, 同辈分却连名字都想不起。   对于“殷六郎”一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大哥和爹, 寄希望于能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消息。   话说回来, 与殷家小辈来往多的沈梧,也对这个“殷六郎”闻所未闻,他询问沈柏庭,“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可从来没有在外公家见过,听说过什么‘殷六郎’。”   沈柏庭右手臂支撑着桌面,凝神沉思,“嗯……殷六郎……说不定还真有此人存在,可能、或许……和你们外公脱不了干系。”   沈桐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与沈梧互相对视一眼,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梧:“爹请讲。”   “这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也只是,在你们娘那里听过一次”,沈柏庭呷了口茶,眸色深沉,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之中,“你们外公年轻的时候,曾犯过一次错。”   沈柏庭:“起因是你们外婆年轻的时候,性格爽朗大胆,在她和你们外公刚刚定下婚事的时候,随自家二哥出了一趟海,说是要去给自己找最完美的嫁妆。   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暴风雨,整艘船连带着你们外婆都失去下落。时日一长,自然有人传言他们藏身大海。你外公在那段时间里,整天都浑浑噩噩,过得不成人样。   你外祖母和外祖父看不下去了,爱子心切的他们,暗地里找来一位与你们外婆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趁着你们外公混乱给他灌酒下药,让你们外公在醉酒意乱情迷之下,把那女子误认为成是你们外婆,而后圆了房……”   之后发生的事,就算沈柏庭不说,沈桐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无非是外公清醒后,发现自己误把替身当白月光,悔恨不已。   偏偏替身因那次误会,暗结珠胎,逼得外公难以痛下杀手,被迫将错就错,却在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自己的白月光并没有身亡,反而安然回归家中。   至此以后,因这场误会,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上演一场追妻火葬场的狗血大剧。   古早小言情里都爱这么写,沈桐前世一边被雷得不行,一边又被狗血剧情勾得难以自拔。   但没想到,这种狗血大片,竟真会发生在殷氏这样的书香世家之中。   沈桐暗自回忆,印象里斯斯文文,端得是清风朗月,一尘不染的殷家人,背地里也会有另一副面孔,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说清楚前因后果,沈柏庭低叹一声,“……你们外公固然有错在身,但也不能全怪他,你们外婆与外公纠缠许多年后,心里才释然,重新接受了你们外公。”   沈梧:“那位与外婆极为相似的女子呢?他又去了哪?”   沈柏庭:“听你们娘说,那位女子身子骨柔弱,怀有身孕之后还得了场大病,在生产时,没有撑过去,难产而亡,她腹中的孩子也因脐带缠颈,跟着去了。”   ……真够惨的。   沈桐兀自感慨片刻,琢磨地咂咂嘴,缓过神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殷家再怎么,也不像是会苛刻无辜女子的世家吧?会没有及时发现那位替身生重病,不及时医治?   换种角度来讲,那替身女子怀得再也怎么也是他们殷家的孩子,殷家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夭折?   沈桐能想到的关键,沈梧自然也能想到,还思考的更深,他眯了眯眼,“莫非……爹在怀疑,是那个孩子?”   “没错,说不定那个孩子并没有死。”沈柏庭点头,“按照辈分,或许称之他为‘殷大郎’更为合适。”   “以你们外公那个脾气,定然不会给那个孩子名分,让人整天在他面前晃悠。他可能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送走了。”   殷六郎……殷大郎……   沈桐低声念念有词,各种线索在他脑海里串连成线,仿佛有人为他拂开眼前迷雾,展露谜底,令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异常明亮。   妙啊。   只能说此人心思真够缜密的。   若是直接用殷大郎的名号,说不定引人怀疑殷家明面上的大郎,从而让知道当年真相之人,联想到他身上去;而用殷六郎的名号……谁会想到只有五个孩子的殷家呢?更别提想到他本人了。   气氛颇有些凝重,沈柏庭轻拍手掌,“好了,这些都只是为父的一些猜测,是真是假,还要等为父想办法一探究竟,查明真相。”   沈柏庭认真叮嘱沈梧和沈桐两兄弟,“桐儿带回来的这条消息很重要,在追查清楚以前,你们二人一定要记住,不要泄露分毫。”   两兄弟纷纷应下:“好的,爹。”   沈柏庭颔首“嗯”了声,问起沈桐:“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放心吧爹,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正说着,沈桐忽然想起,当初他和傅临烨被关在蛮族囚牢中时,好像、似乎曾经给傅临烨说过一点点。   毕竟当初魏嘉池在私库中,还发现了一枚皇子才拥有的双龙戏珠玉佩,他想问问傅临烨,知不知道有哪位皇子丢过。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几乎每位皇子都丢过玉佩,即便是傅临烨自己,也丢失过。   沈桐一时古怪的表情没能逃过沈梧的法眼,他眯起眼,狐狸尾巴都翘了起来,“小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此事牵扯较多,事关重大,沈桐不敢有多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他给傅临烨说过此事,还有那枚双龙戏珠玉佩的事,给交代清楚。   “四皇子,傅临烨,哼,我就知道这小子不简单。”沈梧清丽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愉,心说他见到傅临烨第一眼时,就知道这小子满肚子坏水,还老爱往他小弟身边凑。   沈柏庭赞同道:“的确,他能在后宫隐忍多年,其人深不可测。”   沈桐听得颇感忧愁,爹和大哥好像都不怎么喜欢他男朋友,这该怎么办?   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正和傅临烨谈恋爱的话,他不会被打断腿赶出家门吧……   即使再怎么不待见傅临烨,对方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他们也不会多做什么,但他们可以多加叮嘱沈桐。   沈梧对沈桐耳提面命:“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给我小心点他,最好是给我离他远一些。”   离他远点是不可能远的,他还想多贴贴呢。沈桐心说,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他还要想办法让爹和大哥对傅临烨改观才行。   任重而道远啊。   *   宣成帝阅兵嘉奖之后,转眼便到了元宵佳节。   这是春假的最后一个节日,过完之后,文武百官便要重新上朝,处理堆积了一个春假的工务,这让他们有太多想说的话。   而百姓们也要投入新的一年奋斗之中,辛勤劳作,朝着新一年的目标努力。   元宵这天,沈桐心情不错,因为百官即将回朝,说明他也该回宫继续给傅临烨当伴读了。回盛安后这么多天,他没有半点傅临烨的消息,连面都没见过。   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沈桐多少有点闹小脾气,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侧脸压着手臂,脸颊鼓起肉乎乎的小包,拿毛笔几下在白纸上画出一个王八,龟背甲壳还写上“傅临烨”三个大字。   男人都是乌龟王八蛋!   沈桐气呼呼地心想,丝毫没发觉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南方天气回暖,清晨落下的一层雪霜此刻消失不见,枝头破出嫩绿,微风虽冷但不至于无法忍受。   在奋笔疾书中的沈桐,耳边响起了下人通传声:“启禀三少爷,有位自称是夜阑的大人,说是有信物要交给少爷,正在门前等候。”   夜阑来了,一定是傅临烨有事找他!沈桐双眼发亮,蹭地一下起身,慌慌张张就往外跑,“快快,你快带我去见他!”   几日不见,夜阑依旧是木着一张脸,沉闷地性子,见着沈桐后,躬身见礼:“夜阑见过沈小公子。”   “不必多礼。”沈桐整理好被风弄乱的碎发,语气不无期待,“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殿下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夜阑掏出一封信,“这是殿下托我转交给您的信,还有这份糕点,是殿下送给您的元宵节礼物。”   沈桐瞧了一眼夜阑另一只手里的食盒,看起来是妙芳斋的精品糕点,有香浓的味道从里面传出,刚好是沈桐爱吃的口味,恐怕是夜阑刚买的新鲜糕点,就给送了过来。   “多谢你。”沈桐先给夜阑道了声谢,随后当着夜阑地面拆开信封,一目十行浏览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嗯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帝王位5   自求多福   “阿桐,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吾近日……”   书信只有薄薄两页,内容不多, 傅临烨寥寥几句交代了他近来忙于公务, 对沈桐有所疏忽深感抱歉,并向沈桐许诺会尽快处理完事情,约定来日一起夜游飞虹塔看烟花。   白纸上的字迹行云流水, 锋芒暗敛,字里行间满满都是思念。   尽管如此,沈桐在看到傅临烨最近都没有时间来找他时,心底微微感到失落,“……殿下他,近些日子真的很忙吗?”   “是。”夜阑默默地点头, 殿下他不仅疲于应付宣成帝时不时的发疯, 还要想办法应对其他皇子对他明枪暗箭, 能抽出来给沈桐写上这样一封信,都实属不易。   夜阑忍不住补充一句:“殿下他已经三日没有合眼了, 今晨给您写完信之后, 他才睡下。”   沈桐眉头轻蹙,“什么事会这般忙, 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属下不知。”夜阑歉意地垂下头, 临行前殿下特意交代他, 不要给沈桐有任何透露, 方才那句话已经是他多嘴了。   “……好吧, 我明白了。”无可奈何, 沈桐只得拜托夜阑多多照顾他家殿下, “还望你仔细照顾好殿下, 无论如何,身体最重要。”   夜阑抱拳应下:“是。”   送走夜阑,沈桐提着食盒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路上都在凝神细思,思索还有什么事能绊住傅临烨的脚步,令他一时难以脱身。   而按照原书剧情,其实现在他已经因淫.乱后宫的罪名,锒铛入狱了。   如今的发展早已偏离原书定好的剧情,之后他迈出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行。   所以……傅临烨在宫里发生了什么呢?   沈桐一手撑着下巴陷入深思,没发觉自己在原地停留许久,直到脑袋上冷不丁地挨了一记敲打,吃痛出声,“唉哟——”   沈梧单身负在身后,眉梢微扬,“小弟,站在这发什么呆呢?我叫你都不答应。”   “大哥……”沈桐捂着隐隐发疼地额角,颇为怨念地暗瞪沈梧,“我这不是在想事情嘛,所以才没听见你叫我,你干嘛下手这般重,可疼死我了……”   沈梧:“你还知道疼呢?还记得前些天我和爹叮嘱过你什么吗?瞧瞧,这才几天过去就给忘得干干净净。”   “我没有——”沈桐下意识反驳。   话才一出口,就被沈梧打断,右手指着拧在沈桐手中的食盒,“还狡辩,这点心谁送来的?肯定是四皇子殿下吧。”   沈桐:“……”   他默默地把手往背后藏了藏,不服气地小声叨叨,“哼,就不能是魏嘉池或者郭康给我送过来的节礼嘛……”   沈梧轻声一笑,“一个已经定亲了的男人,一个即将要定亲的男人,你说他们会送你刻有并蒂莲纹案的食盒?这合适吗?”   ……好像是不太合适哈,他刚刚怎么没注意到食盒上的纹案是并蒂莲呢……等等!沈桐忽然察觉重点,“魏嘉池也要定亲了?!”   “差不多吧。”沈梧没详细多讲,忽而笑得有些微妙,黑眸弯弯,像是不怀好意地大狐狸,“与其关心他,不如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沈桐:“?”   沈梧:“今日元宵佳节,爹邀请了殷家人过来做客,过节,顺便探听一下消息。   另外嘛……爹觉得你差不多也到了该安定下来的年纪了,打算给你说亲,正好舅舅姻亲家有几位与你年纪合适的姑娘,这会啊,可正在前厅里坐着呢。”   “啊?”沈桐傻眼,瞳孔疯狂地震,“啊!——”   *   沈家前厅。   今儿人多,除了殷家老大一家受自己徒弟相邀去往外省,殷家老四随夫君回了家,殷家现任家主携夫人,老二和老三一家都来了,顺便还带了几个旁亲小辈。   一大家子都在前厅坐着,热热闹闹,吃茶闲聊。   殷家现任家主殷卓座于主位之上,一袭闲适青衣,头发花白,颔下留一撮美须,眉目和蔼,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呵呵,真是好久都未如此热闹过了,这都多亏沈相大人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殷卓老先生乐呵呵地望着底下,一派欢呼雀跃的气氛,眸色慈祥温和。   “岳丈说笑了,这都是小婿应该做的。”沈柏庭坐于殷卓身侧,把他往日在朝廷上翻云覆雨的气势一收,摆足了姿态,微笑着说:“说来也是惭愧,若非这元宵佳节,小婿也许久没有邀请岳丈一家来府上做客了,是小婿的不是。”   “嗳,”殷卓不赞同地摆摆手,“老夫可不是那般不识轻重之人,你那是忙于公务,干正经事,没有时间很正常。”   沈柏庭:“无论如何,小婿没有做到时常去看望您的事无可置疑,小婿自当认错。还望岳丈能对小婿不计前嫌,给小婿一个改过自新,聊表心意的机会。”   沈柏庭难得像个顽童似得,调皮的冲殷卓眨眨眼,笑说:“听闻岳丈近来喜欢听曲先生的新戏,今日小婿可是特意将乐平戏楼的台柱子给请到府上来,共庆佳节呢。”   一听有新戏可听,女眷那边众人都忍不住眼神发亮,殷老夫人更是乐得眉开眼笑。   毕竟那曲先生的新戏,最爱听的还属殷老夫人,殷卓纯粹是闲着没事干,干脆陪着夫人一块去乐平戏楼听戏,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喜好”。   但这无伤大雅,最重要的还是小辈的一番心意。   还会有人把你随随便便一个举动都放在心上,更为熨帖的事吗?   因此,原本就未有怨气的殷卓,心里头是更加舒坦,看沈柏庭这个女婿越看越满意,连带着,看见沈柏庭就会想起小女儿早亡的悲伤的心情,都冲淡了。   殷卓当了这么多年的儒生,骨子里还是超然物外的,一张嘴还是没控制住叨叨了沈柏庭两句:“老夫可清楚得很了,这曲先生的戏不便宜,动辄就是百两银子,你这还把人给请到府上来了,恐怕花出去的钱更多。俗话说得好,这金钱……”   眼瞧着自家爹这嘴上没把门的样子,再说下去,人家好好的一番孝心都要被说成别有用心了,殷家老二殷如桢急忙止住话头,无奈地:“爹,瞧您说得,人妹夫一片心意,你怎么还嫌弃上了。”   坐在殷如桢怀里的,他几个月大的小儿子,听了这席话,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吃着手指直朝殷卓咧嘴笑开,口水流得满手都是。   殷卓没由来的老脸一红,赶紧掩饰般地喝茶掩饰,轻咳两声,“我这不是,怕小沈走上歪路,所以才点播两句嘛……”   沈柏庭配合地接上话,“岳丈大人说的是,小婿定当谨记于心。”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殷如桢默默在心底翻个白眼,给自家爹面子,没再回话,低头继续逗弄小儿子去了。   不过好歹把话题给止住了,殷卓便转而问起他的外孙女和外孙们的近况,沈柏庭一一回答,尽挑殷卓爱听的说。   殷卓早些时候,得知沈柏庭有意给外孙们相看个亲事,于是透露给殷夫人,让她在元宵节之日,帮忙带上几个好姑娘一道来沈府,给沈柏庭替他家孩子瞧一瞧,说不准还能凑成一对好姻缘。   殷老夫人带来的人,殷卓也提前打听过,确实都不错。他一边呷茶,一边压低嗓音给沈柏庭介绍。   “你二嫂身旁坐的那位姑娘,是你二嫂兄弟家的孩子,锦州孙家的嫡次女孙荷香……”   前厅右侧,女眷众人坐在一起,品茶吃点心,说说笑笑,对殷老爷子的谈论毫不知情。   只见殷二嫂右手边坐着的姑娘,约莫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大好的年龄,长得又漂亮,灵动可人,似乎很爱笑,一双大眼睛弯弯,十分讨喜,让人看上一眼就心情愉悦。   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身世背景也不差,当得起一句大家闺秀。   殷卓老先生视线往旁移,继续介绍,“你三嫂牵着手的那位,是青州湛家嫡孙女湛知云,小小年纪在青州就有着才女的名号。”   “青州的白鹭书院你知道吧?如今白鹭书院的院长,正是湛知云的父亲。”兴许是老朋友家的孩子,殷卓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虽然沈柏庭在听见湛知云这个名字之后,心里隐约有些许猜测,但当他听到殷卓亲口承认时,仍然感到讶异。   白鹭书院,是在北陵国仅次于官学的学院,每年都有无数学子上门求学,久负盛名。   殷老先生能把白鹭书院如今院长的亲生女儿带上门来,让沈柏庭掌眼,可见也是花费了很大一番心思的。   那湛知云也无愧于才女一名,样貌出众,谈吐不凡,单单只是坐在那,就如同一只如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亭亭玉立,洁净胜雪。   相比湛知云与孙荷香,殷老先生后面介绍的人,多少有些不够看了。并非是她们样貌、身世不够好,而是其中差距显而易见。   殷卓简单介绍过后,一杯茶水也就见底了,他怡然地看着下人给自己重新添上一杯茶水,语气里不乏自得,“如何?她们这些好人家的姑娘,有没有能入你眼的?”   沈柏庭笑笑,“岳丈有心了,这些孩子都很不错。只是婚姻大事,说到底还得孩子们自己满意了,才当得上是一桩良缘。”   “不错,正是如此。”殷卓捋着颌下美须,连连点头,“那两个孩子呢?赶紧催人去叫他们过来看看,这人生大事呢,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沈柏庭无奈:“给岳丈赔个不是,您知我大儿志在仕途,早些时候就许下,不做出一番成就不成家的誓言。   小儿又性格顽劣,喜好寻欢作乐,对自己的婚事半点不关心。小婿说句实在的,这盛安城……恐也没几家人的姑娘,乐意嫁给他。”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殷卓也心知肚明,否则他找来的姑娘,又怎会无一人是盛安城本地的呢?   殷卓沉吟片刻,“照你们这么说,梧儿有心做出自己的事业无可厚非,这个时候成家对他来说,反倒还是累赘。至于桐儿,你是想借定亲的事,让他安分下来?”   沈柏庭:“岳丈说的不错,小婿是有这么个打算,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就看缘分吧。那两个孩子应该在过来的路上,应该快到了。”   兴许是应了沈柏庭的一席话,没过多久,就见沈梧与沈桐两人,一前一后同行而来。   新年佳节,沈梧今日穿着一身质地上乘的锈红锦缎袍服,腰系绶带,身姿挺拔,整个人丰神俊朗,行走间透着一股与神俱来的贵气。   他的皮肤白皙如雪,薄唇朱红,嘴角微翘,像是始终勾有一丝笑意,眉目含情,带着一股媚而不俗的气质。   沈梧一进屋便将屋内情况一览无余,眼神轻扫过一众女眷,惹得好几个年轻的女子偷偷红了脸。   沈梧在前厅中央站定,从容大方地见了一礼道:“孙儿沈梧给外祖父、外祖母问好。祝外祖父、外祖母佳节愉快,身体安康。”   说罢,他同样又给在场的其余长辈依次见礼,年幼的还给了见面礼,不认识的,则颔首示意,行为举止十分得体,令一众老小都对沈梧感到满意。   紧接着和他一起来的沈桐,有模有样学着沈梧,按照片刻前沈梧教他的话,一一给长辈们行礼。   沈桐本就生得精致,唇红齿白,眉目风流。今儿又穿着垂感极好的月白色锦衣,显得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亮,灵动又狡黠,不说话时,无端显露出一股乖气。   加之他知道现场有很多,陌生又熟悉的长辈在,为了不给他爹惹麻烦,心里再怎么不情愿,面子工夫还是要做得足足的,于是更加老实且听话。   乖张不驯的小狐狸,硬是被沈桐演成了天真纯洁的小白兔。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故意做出来的样子,偏偏还入了某些人的眼,悄然间芳心暗许。   规规矩矩地问好后,沈桐两人便落了座,开始应付起各路亲戚的连番问候,俨然像是刑讯现场!   沈梧这边还好说,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了,也精通各种话术,轻松就把话题给抛了回去,表现得如鱼得水。   但沈桐这边就不太好过了。   殷家老二殷如桢询问他:“沈桐侄儿今年多大了?”   沈桐:“不、不及弱冠。”   殷如桢一拍大腿:“唉哟,这年龄不小了啊,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沈桐:“嗯……侄儿不喜欢……”   殷如桢直接打断:“你不懂,这男人只有开了荤,才懂什么喜不喜欢,知晓有哪些好处。”他把自己的小儿子举起来,挑眉得意,“看见没,这是你小外甥,你舅娘给我生得,他可爱吧?”   沈桐:“嗯……可爱……”   殷如桢:“既然觉得可爱,那就赶紧自己生一个去,听舅舅的,准没错,你……”   “……”   沈桐人都听麻了。   难怪前世有那么多人恐婚恐孕,以前是沈桐没有感受过,如今啊,可真是受教了,从此以后他也是恐婚恐孕教的一员了。   哦不对,他是有男朋友的人,如果对象是那人的话当然就不存在恐了,只是这事他不好开口啊……   就很愁。   二舅过后是三舅,三舅过后是二舅妈……这一圈问候下来,沈桐是头昏脑涨,一转眼,还看见沈梧嗑着瓜子,看他手忙脚乱应付,是看得津津有味,顿时更气了。   沈桐眼神幽怨,“大哥……”你怎么都不帮我一下,尽吃瓜!   沈梧怜爱地拍拍沈桐脑袋,把剥好的瓜子仁推到沈桐面前,“小弟啊,大哥也爱莫能助,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来,吃点大哥剥的瓜子。”   沈桐心中悲愤,恨恨地吃起了瓜子。   时间飞逝,一上午的闲聊过去,众人在餐厅用过午膳后,又在沈府安排的客房中小憩片刻,等到了下午,就在沈柏庭的安排下,前去观赏曲先生的新戏。   戏台子被安置在沈府最大的院落中,台下左侧坐着男丁,右侧坐着女眷,两两一桌,沈桐在沈柏庭的眼神威逼之下,被迫坐在了中间,恰好与湛知云坐到了一桌。   此时天色正好,暖阳温柔而不灼目,微风拂面不生寒意,摩挲得人浑身都舒坦。   桌面上摆放着的新鲜糕点,红橘瓜子,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色泽。又有白瓷绿茶,缕缕清香缭绕不散。   那湛知云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她一身浓郁的书卷气息,肤如凝脂,顾盼生辉。巴掌大的脸上柳眉舒展,目若秋水,娇娇柔柔地坐在桌子另一侧,娴静如娇花。耳边垂下一缕乌黑色的秀发,更衬得她秀色可人。   也不知湛知云是有意还是无意,台上戏曲还未开唱,她已经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沈桐好几眼。被沈桐发现后丝毫不露怯,反而还冲他抿唇莞尔一笑。   沈桐:“……”   作者有话说:   小沈:大姐你快别笑了我害怕……   ————   某些人呐,再不露面小心被偷家了哦~(幸灾乐祸.jpg)   小傅:?   ————   祝宝子们儿童节快乐~每天都要开开心心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月7413 5瓶;啊,啊嗯哈,,,哈、333311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帝王位6   你后悔了吗?   随着戏台子上, 曲先生的身影翩然而至,唱响婉转悠然的第一声,这戏便算是开始了。   沈桐一下子坐得背脊挺直僵硬, 双膝并拢, 双手规规矩矩地垂放在膝盖上,不敢有分毫乱动。眼睛凝视舞台,视线定格在台上曲先生身上, 看得很是专注。   然而若是有心留意,就会发现他瞳孔涣散,表情木然发呆,明显是魂飞天外,思绪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按理说,他与女眷坐一桌不合礼数, 可他那个不着调的二舅舅, 左一句“沈桐侄儿还小, 小孩子坐一桌没关系”,右一句“都是一家人不碍事”, 黑的说成白的, 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定下来,沈桐连句话都插不上。   更遑论有意促成一桩喜事的殷卓老爷子, 以及乐见其成的沈柏庭了。   只不过这事儿并非他一人吃亏, 想到沈梧也被迫与外家一表妹坐在一起, 沈桐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沈梧坐在沈桐前头那桌, 他微侧着脸, 柔和微风轻卷他额前碎发, 俊美的眉眼在阳光下, 透出温柔的碎光, 他未曾有一言,与他同桌的少女却已不自觉羞红脸蛋,低下了头。   两人都安安静静,不必交谈气氛也好得十分自然。   沈桐:“……”   高手啊,你大哥还得是你大哥。   他还是老老实实听戏吧。   见识过现代社会浮躁繁华后,沈桐还是初次观赏这种慢节奏的戏曲。不得不说,曲先生无愧于是台柱子,一词一语,眼波流转间,蕴含万千情绪,轻易将人带入故事中,仿若身临其境。   直到一曲结束,周遭响起连绵不绝地掌声时,沈桐才恍然回神,很给面子的加入鼓掌队伍中。   日头虽不扎眼,晒久了难免容易口渴,沈桐抬手想拿果子解渴,指尖冷不丁的碰上一细滑柔嫩之物,他脑中有短暂疑惑,顷刻反应过来是什么后,脸色顿时僵住。   一时间,沈桐仿佛碰到的不是手背,而是肥厚蠕动的毛虫,刺激得他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指尖到后背都发麻,寒毛直立,浑身是鸡皮疙瘩。   沈桐倏地收回手,僵了半响后,才唇色发白地对湛知云道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无妨,沈小少爷也是无心之失。”湛知云浅浅一笑,方才她试探之后沈桐的举动,令她的惊讶,也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小少爷倒是与传言中有所不同。”   沈桐抬眼看她,“传言是真是假。我想,湛姑娘自有判断。”   湛知云抿嘴轻笑,“的确,那传言道小少爷是有百张面孔,张张可怖又可恨。如今小女子看来,实则纯真可爱,令人喜欢得紧。”   沈桐:“”   摸不透她话里是个什么意思,沈桐斟酌道:“湛姑娘出生大家,令尊又是白鹭书院院长,想必身边知己好友也是满腹诗经,才高八斗。本少素来不爱那些平平仄仄,与我相交,恐怕要令湛姑娘无趣了。”   言外之意隐晦但直接,沈桐也不想落人家姑娘的面子,希望对方能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何必给彼此难堪。   湛知云心思通透,如若是其他人,兴许就顺势而为,可惜难得遇见个她能看得上的,还真不想就这样放手呢……   湛知云脸上笑意加深,“小少爷这是说的玩笑话了,谁不知您接人待物风雅有趣,令这盛安城多少女郎魂牵梦萦,即便是身居青州的我都有所耳闻。”   她目不转睛,定定地直视沈桐,“不知小女可有幸见识一下,沈小少爷的风采呢”   “你……”   完了。   沈桐神色复杂,满脑子只有“完了”这两个字。傻子都能听出来,这姑娘是瞧上他了,还不打算放弃。虽说是有几分真性情,但恕沈桐此时难以消受。   或许前世的他,碰见这样的情况,会喜不自禁,如今不同往日,他绝无辜负傅临烨的可能。   疏朗的长睫低垂,沈桐脸上撑面子的表情都收了起来,冷冷淡淡地,“这件事,怕不能如湛姑娘的意了。”   湛知云追问:“为何”   沈桐唇角微勾,眼里有细碎的光,“因为本少……只会给一个人看。”   ——你还不配。   湛知云唰地一下,白了脸。   ……   ……   亥时一刻。   禁宫御书房。   总管公公一路低头,步伐小且迅速,领着傅临烨片刻就走到门前,随后停下动作,低眉顺眼地说道:“四殿下,圣上就在里面。”   傅临烨平静颔首,“有劳公公了。”   二月天里,夜间寒气较重,书房内却是灯光明亮,还烘着地暖,热气浓郁。浅浅的一道门槛,便将屋内屋外分成两个世界。   随身伺候的宫女及侍从,都跟着总管公公退下,暗卫隐于阴影中,沉默的尽忠。   一脚踏进屋内,扑面而来的热气,裹挟着阵阵厚重檀香,就熏了傅临烨一脸,惹得他下意识皱起眉毛。   宣成帝坐在桌前,手里捏有一本奏折,看得异常专注,像是有人进来了都未注意到。   傅临烨立在原地等了等,待身上的寒气消得差不多了,这才踱步走到书桌前,低声唤了声,“父皇。”   宣成帝没应,拿手指将奏折翻过一页。   傅临烨继续唤他,“父皇,儿臣傅临烨来看您了。”   约莫是他的这句话无意间,触动了宣成帝某根心弦,宣成帝阅览奏折的动作顿住,随后手臂高扬——拿奏折劈头盖脸朝傅临烨砸了过去!   “你还有脸来见孤!”   声音饱含着莫名而来的愤怒,旁人听了都要抖上一抖,心里诧异,不理解宣成帝怎地会突然大发雷霆。   “不知儿臣做了何事,竟令父皇如此生气?”傅临烨也这么问了,他表情平静无常,不紧不慢地将砸到他身上,而后落下及地的奏折捡了起来。   宣成帝深深地看他,“孤当初就不该让你这个野种生下来。”   野种。   伴随了傅临烨十多年……不,算上前世,也有三十多年了的名称,偏偏是从他亲生父亲的嘴里传出来的。   哪怕是他都把事实说与宣成帝听。对方仍旧不相信他。   傅临烨唇边极快的扯出一抹,嘲讽般地淡笑,但再去瞧又没有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儿臣分明给父皇说了那么多遍,为什么父皇就是不信儿臣呢?”傅临烨眼瞳漆黑,如同砚台里的浓墨一样粘稠,一眼望不到底,“儿臣不是什么野种。”   “有的人长着一张口,说出来的话却是鬼话连篇。”宣成帝嗤笑出声,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屑,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地睥睨众生。   傅临烨微微闭了闭眼,轻吸口气,再睁开眼时,眸中只余冰霜,冷冷地吐出几个字:“那你就自己好好看看吧!——”   随着傅临烨的动作,半空中飘落几张信纸,晃晃悠悠停在宣成帝面前。   宣成帝有霎时怔愣,旋即狐疑地捡起那几张信纸,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越看脸色越难看。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又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不、不……这怎么可能……”傅成嗓音干哑,犹如好几天没过喝水,声音低若细蚊,在他不断否定中渐渐加大,“这不可能是真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傅成猛然抬头,“这是你假造出来的对不对?!就因为我没有相信你这段时间以来的说辞?”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有几丝微不可查地颤抖,还有乞求。   傅临烨却发现了。   他翘着唇角,好心情地欣赏傅成此刻恍惚、震惊、难以置信、难堪……等各种表情混杂而成的卑劣的表情。   早在回城日后没多久,他就独自见了傅成一面,把从安蒲那里得来的事实,与自己所知晓的内容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名为误会的故事说给他听。   傅成不信他,还发疯责骂他事到如今,还敢在他面前提那个贱人的事。   可惜啊,贱人其实就是他自己。   傅临烨说:“诚然人言不可尽信,多年过去,很多真相大多都被黄土掩埋,但凡事都会留下痕迹,就像父皇您手中的信。   您应该还没有忘记,我娘的字迹吧?”   是啊,字迹……傅成老了,可他还没老到分不清她的字迹的地步。这字迹,还是她同他一起创造出来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写法。   烛台火芯子微跳,房间里的檀香更浓郁了,无时无刻在刺激着傅成的神经,令他视线恍惚。   “嗬嗬嗬……”傅成分明是在笑,听着却是悲恸万分。他半张脸不由自主地在抽动,另外半张反而在极力控制,这让他看起来表情很扭曲,眼泪珠子都顺着他另外半张脸落下来了,嘴里固执的不肯承认。   “不,我怎么会错呢?不,我没错……”   或许宣成帝是一位爱国爱民的好皇帝,忧国家之忧,苦百姓之苦。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是以上位者的姿态,虚荣地在怜惜。   就像现在极力在否认着事实的他。   说到底还是帝王无情。   此时此刻,傅临烨很想问一问,他那不知尸骨在何处的母亲,有没有后悔过,后悔自己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去问了,不过,他可以换个人问。   傅临烨俯下身,凑到傅成皱纹堆叠成的面孔前,一字一句,冷意如剑,要刻进傅成骨子里一般地询问,“傅成,你后悔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傅:等我把渣爹收拾了就去找亲亲老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嗯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帝王位7   前奏   吱呀——   房门被推开, 瑟瑟寒气抓住间隙,趁机溜了进去,与屋内热气滚作一团, 卷得烛台火芯噼啪作响。   却也怎么也挡不住, 趴在桌案上那人发出的,断断续续、如癫似狂地悲泣呢喃。   傅临烨从屋内走了出来,衣角在低空掠出弧度, 身上玄衣几乎与屋外月色交融。   他不管于阴影中射向他隐秘警惕地窥探,将屋内略显嘈杂的声响关在身后,止于门内。   “总管公公。”傅临烨面上看不出悲喜。   听到他的传唤,面白眼角有细纹的总管公公很快走上前来,“回四皇子殿下,奴才在。”   傅临烨低声道:“本皇子与父皇聊了些陈年旧事, 不小心惹得父皇伤感, 想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 还望公公仔细伺候着,莫让他伤了身子。”   总管公公应下:“是, 奴才明白。”   “嗯, 那本皇子先走了,改日再来看父皇。”傅临烨说罢, 错身朝前走去与总管公公擦肩而过, 几步走下台阶。   夜里的青石地面微有些潮湿, 草木涩香, 天上无星, 只有被薄云遮住的月亮。   冷白黯淡的月光映出傅临烨的侧脸, 他的脚步越走越慢,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 停在了原地,转身看向总管公公,眸色深沉。   傅临烨:“对了公公,父皇似乎很喜欢新进的这批熏香,本皇子方才闻着香气淡了不少,还请公公不要忘记添上一笔新的熏香啊。”   总管公公身体稍顿,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这样就闻不到,不断从门缝里泄出来的香味似得。   他飞快地应了声“是,谨遵四皇子殿下吩咐”,随即腰更弯,头埋得更低了。   良久以后,等待院子里再无其他人影,总管公公方才徐徐支起上半身,安安静静守在房门前,一副低眉顺眼地奴才样。   傅临烨白日里忙了一天,刚才忙完“看望父皇”最后这件事,回了自己的寝殿,这才有时间坐在软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嗓子。   轻呼出一口气,傅临烨想到了夜阑,于是右手五指虚握成拳,在桌面叩了一重两轻三下。   夜阑如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傅临烨面前,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夜阑见过殿下。”   “嗯。”傅临烨应了声,“今日交给你的事办妥了吗?他收下了么?”   夜阑:“回殿下,今早属下亲自将东西送到沈府,交到小公子手上,看着他把东西带走才回来。”   傅临烨闻声不由柔了眉眼,“很好。”   且不说那封亲笔信,即便是装糕点的食盒,都是傅临烨挑了很久,才看上的一款。其暗含的寓意很好——   花开并蒂,缘结同心。   也不知沈桐他是否明白他的心意。   这段时间傅临烨很忙,忙着计划收尾,忙着处理老皇帝,以及他那些兄弟给他设下的绊子。   三皇子傅宏凯不是个有野心的,傅临烨也懒得管他。二皇子傅容煜之前才在他这受伤吃了大亏,一时半会也不敢轻举妄动。五皇子傅兴瑞又是个草包,不值一提。   麻烦的是太子与老六傅听安,一个是身份摆在那里,一个是年龄太小,不管动哪一个造成的动静都不小。   不过这不代表就没有法子了,只是需要多花些时间而已。   因而最近傅临烨身边的眼线都多上了不少。   而他为了不让沈桐担忧,给沈桐带去麻烦,傅临烨索性让自己彻底忙碌起来,只有忙起来才不会想念沈桐想得心口发痛。   此时此刻得了空闲,骤然间听见沈桐安好,还收下他心意的事情,傅临烨心底没由来的生出一股麻痒感。   像是有数不清的蚂蚁爬过他的心肺,啃噬他的骨血。只有飞奔到沈桐身边,将人紧紧纳入怀中,埋头嗅闻沈桐身上的味道,吮吸轻咬沈桐肩颈处的皮肤,才能止住痒得他不能自已的刻骨相思。   傅临烨喉结轻滚了滚,眸底像是有座火山将要喷发,被他用尽全力才堪堪压了下来。   再开口时,傅临烨嗓音都有些低哑了,“然后呢,他……有说些什么吗?”   “小少爷说他很想念您,托我照看好您,还让我给您带话,他让您再忙也要注意好身体,不希望您太累了。”夜阑一五一十地将沈桐交代他的话复述出来,紧接着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自己后来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殿下,属下收到消息,沈大人最近在小少爷安排相亲。”   相亲……   傅临烨原本沉浸在沈桐同样思念他、关心他的喜悦思绪中,冷不丁地听见“相亲”二字,嘴角淡淡地笑意都僵在了脸上。   薄唇上扬的弧度渐渐被绷直,傅临烨犹不敢相信地反问:“此事当真?”   夜阑不敢迟疑,“是真的。属下不敢有半分欺瞒,句句属实。属下还打听到,今日元宵节,殷老爷子携家眷前去沈府做客,这其中,就有殷老爷子想要说给沈小少爷的姑娘。”   “咔嚓!——”被傅临烨握在手中的瓷杯承受不住突然而来的压力,骤然间在傅临烨手中四分五裂,滚烫茶水泼洒在他掌中,傅临烨却分毫不觉。   夜阑惊道:“殿下,小心您的手!”   傅临烨抬手阻止夜阑欲上前替他查看伤势的动作,面色沉沉,眸中暗色翻滚,像是有滔天的海浪汹涌。   脑中不住地回响夜阑说的话。   沈桐相亲了。   还和殷老爷子带上门的姑娘见了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桐他会答应吗……   疯狂地占有欲在此刻压过思念,傅临烨恨不得立刻冲到沈府将沈桐带走,不让任何人看见他,让他只能属于自己一个人!   夜阑小心翼翼地观察傅临烨的神色,瞧着自家主子脸色不对,气势冰冷,那双眼红得像是要杀人。   夜阑见此提议:“殿下,是否需要属下插手阻止?”   无声沉默良久,直到傅临烨被掌心烧灼地刺痛唤回神,他才勉力压下心头翻腾地欲念,缓缓摇了摇头,“不必。”   傅临烨问:“可知殷老爷子此番都带的哪些姑娘,要说与沈桐?”   夜阑应道:“有青州湛家嫡孙女湛知云,锦州孙家的嫡次女孙荷香……”零零总总,约莫有七八人的样子。   傅临烨双眼微眯,心说不过都是些小地方官员之女,富商小家碧玉,也就那白鹭书院的湛知云勉强能看得上眼。   可那又如何,他是北陵四皇子,未来的九五之尊,等他日后称帝之时,就是封沈桐帝后之日,天下谁又能比这更尊贵的?   傅临烨接着又问:“她们样貌如何?”   “……”夜阑迟疑,心底纳闷殿下怎么忽然关心起那些姑娘的长相,他眼角余光扫过傅临烨那张脸,忽然福至心灵,掷地有声地:“不及殿下两分。”   很好。傅临烨眉目舒展,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依当初岁旦之日沈桐醉言可见,沈桐是个喜好美色,既然那几个姑娘都不及他两分颜色,那更无所畏惧了。   想通了的傅临烨此时才有心情,抽出手帕清理手上的水渍,他冷静沉着的开口:“既然如此,沈家那边你便不要插手。维持现状,继续看着吧。”   傅临烨想了想,补充道:“还有,去把那件事提前做了,别再浪费时间了。”   “是!”夜阑神色一凛,知晓自家殿下是想要加快速度收网,果然,沈小少爷相亲的事多少还是刺激到了殿下。   “嗯。”傅临烨说,“没别的事,你就退下吧。”   夜阑应是,转眼隐匿踪迹。   被滚水烫到的掌心发红发痛,傅临烨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缓慢但郑重蜷曲五指,似乎想把什么东西握在手中。   阿桐,再等等我,一切就快结束了……   ……   ……   “啪!——”   青瓷茶盏被狠狠砸向地面,顷刻间七零八碎,一地都是碎片渣滓,显然砸了它的主人心情格外糟糕。   二皇子傅容煜反手一巴掌扇到青年脸上,厉声喝道:“废物!”   青年不慎摔倒在地,一手捂住脸,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眼眶中蓄起羞愤难堪的泪水,敢怒却不敢言。   另有一男子飞快到跪到青年身边,身体不住发抖,嘴里求饶:“求殿下息怒!”   “息怒?”像是被这两个字眼气笑了,傅容煜脸色扭曲的可怕,“你们还有脸求饶,让我息怒?”   他徐徐扫过室内,除了刚刚被他扇耳光的伴读,还有幕僚、心腹、医师……全都在场。他们无一不是面如土色,卑躬屈膝地看他脸色,眼底亦有恐惧与憎恨。   “哈、哈哈哈……”傅容煜癫狂发笑,拿手一一指过众人。   “你,堂堂太医院御医,居然连本皇子身中何毒都查不出来?废物!”   “你,被本皇子养了这么多年的,吃我的,用我的,到头来连老四身边一个侍卫都解决不了?废物!”   “还有你们!”傅容煜的指尖几乎怼到青年鼻尖上,“不要忘了当初是怎么当上本皇子的伴读,口口声声做出那么多承诺,结果没一个管用!废物!”   傅容煜一口一个“废物”,破口大骂屋子里的一群人,好似让这些人死了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到最后他用力太猛,一口气没缓过来,口水都呛到了喉咙里,“咳咳咳!咳咳——”   “殿下!”跟了他十多年的心腹立时上前扶住傅容煜,一手轻拍他的背部,一手揽住他慢慢坐下。   “还请殿下息怒,身体为重。”心腹忍不住长叹。   傅容煜咳嗽不停,嘴里依旧在谩骂着“废物”,眼神渐渐迷茫空洞,愤恨与无力感充斥于心,身体里开了个大洞,无论什么都弥补不了他失意带来的空虚。   他心想,到底是从何时起,那个曾经关在冷宫中多年,被他看不起的四弟,变得像今日这般难缠了。   作者有话说:   傅容煜:废物!废物!废物!!!   可怜的二哥,只能无能狂怒了(滑稽.jpg)   要开始收尾啦~ 第60章 帝王位8   暗手   堂下众人大气不敢出, 生怕自己触了傅容煜的霉头,平白挨一顿骂。富贵明亮的厅堂幽静一片,落针可闻, 倒显得犹如阴森地狱般压抑紧绷。   向来温和有礼, 风雅有趣的二皇子傅容煜瘫坐在椅子上,面容狰狞可怖,半分不见往日风光模样。   众人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他们曾经坚定地站队傅容煜,就是看中了他身上三分帝王气质,期盼着有朝一日傅容煜能荣登皇位,而他们也能跟着得道升天。   而今看来,有些前途堪忧啊……   厅堂里是阴云密布,众人也是愁云满面。其实不止是傅容煜心中疑云重重, 他们同样也十分不解, 为何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四皇子怎地这般难以解决。   毕竟为傅容煜出谋献策的是他们, 按照他们的计划理应是万无一失才对,可惜不仅没成功, 还被傅临烨反将了一军, 损失颇多。   傅临烨近来也与宣成帝频频见面,不知在谋算些什么, 搞得他们压力巨大, 却又束手无策。   心里这样想着, 众人头埋得更低了, 一如鹌鹑似的缩起脖子。   唯一还算冷静的就只有傅容煜的心腹, 他长得颇有些尖酸刻薄, 出的主意往往也较为下作阴狠, 他看傅容煜缓缓镇定下来, 略一琢磨道:“二殿下,臣有一计,兴许能解殿下之忧。”   傅容煜有气无力地“嗯”了声,“什么法子?你说吧。”   心腹伸出手比了个数字六的手势,开口道:“不知殿下对六郎是否还有些印象?”   傅容煜拧眉,“六郎?哪个六郎?”   心腹道:“殷家六郎。”   “殷六郎?”傅容煜仔细回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当年他无意中从山匪手上救下一个男人,对方说他叫殷六郎,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愿意为他做事。当时他没把对方放在心上,只把他交给自己的心腹之后,就没再管过了。   傅容煜说:“提他作甚,他能有什么用?”   “他的用处可不小。”心腹笑得胜券在握,“二殿下有没有想过,四殿下能有现在的能耐,或许背后是有沈家的支持呢?”   “……当然,就算你不说,也很难不让本皇子怀疑。”傅容煜垂眼凝神细思,自打傅临烨从冷宫里出来后,事情的发展就脱离原有的计划安排。   先是沈桐做了傅临烨的伴读,后有沈桐随军跟在傅临烨左右,同他一道前往朔州救灾……依照沈桐对傅临烨形影不离,傅临烨又对沈桐万般维护的样子,有八成的可能,傅临烨拉拢了沈家。   “沈柏庭啊沈柏庭,该说你不愧是我朝名不虚传丞相吗?最终居然选择了傅临烨……”傅容煜摇头低叹。   心腹笑道:“既然殿下心中有数,那就好办了,敌人的朋友便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可以从沈家下手,瓦解四殿下的势力。”   傅容煜倾身向前,作洗耳恭听状,“怎么说?”   心腹朝前一迈步,弯腰凑到傅容煜耳边,小声将他这些年安排给殷六郎,吩咐对方与贪官薛兴庆来往的事,原原本本的交待出来。   并献计,他们该如何利用殷六郎,将沈家给拉下水。   “……如此这般,都不需要我们动手,凭借贪墨的罪名,足以让圣上不会轻易放过沈家。”心腹语气分外兴奋,好似已经看见沈家倒台的画面一般。   傅容煜眸中闪过道道精光,越想越觉得心腹出的这个主意不错,能有八九分把握成功。   沈柏庭手握权势多年,足智多谋,城府极沉。他就像是压在朝廷头上的一座巨山,难以轻松翻越,随便震一震都能引得朝廷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傅容煜千方百计想要笼络沈柏庭,让沈家为他所用,将沈家作为他的靠山,却从未想过要将这座大山掀翻。   兀自拽紧了双手,傅容煜心念急转间,心下已然有了决定。   眸底浮出一丝狠辣,傅容煜沉声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心腹脸上一喜,“是,谨听殿下吩咐!”   “嗯,现在傅临烨步步紧逼,我们时间紧迫,此事万不能拖沓。”傅容煜想到近日以来,傅临烨展现出来的手段,愈发觉得这件事不能拖。   他倏地一把拉握住心腹右手,用力说道:“去,你现在就去办!待事成之日,本皇子必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回握住傅容煜的手,心腹神情认真郑重,“属下明白,一定为殿下将此事办妥。”   说罢,心腹抢先松开手,朝傅容煜恭敬地行了一礼,“那么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傅容煜面色不变,颔首应下,他心想外面的事交由心腹去办,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等明日他还要去父皇那里“汇报”一番他的发现才行。   这还是第一次,傅容煜迫切的想要夜晚快速过去。   次日一早。   等到宣成帝下朝之后,傅容煜瞧着时机正好,婉拒了几名大臣的相邀,匆匆想要跟上宣成帝的脚步,单独见面禀报。   路上正巧碰上了同样刚下朝的沈柏庭,他急促地步伐便缓缓慢了下来。   “沈大人。”   下班回家的沈柏庭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发现是二皇子傅容煜。   只见对方身着朝服,不慌不忙地踱步走过来,端得是三分风雅与七分自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沈柏庭心下了然,这是冲着他有备而来的。   沈柏庭泰然回应道:“微臣见过二皇子殿下。不知二皇子殿下唤住微臣,所谓何事?”   “沈大人不必多礼。”傅容煜眯眼微笑,“也没什么大事,本皇子瞧着沈大人即将有喜事发生的样子,所以前来道贺一番。”   喜事?沈柏庭心中警铃大作,面上是愈发沉着,“微臣不知,二皇子殿下所说的喜事是……?”   傅容煜说:“听闻沈大人近日在给令郎相亲?依令郎的条件,娶妻一事轻而易举,这岂不就是喜事将近嘛!”   这一番解释并未让沈柏庭深信,他只道:“姻缘一事重在一个‘缘’字,此事急不得,一切都看桐儿的意愿。这八字还没一撇,何来喜事一说?殿下多虑了。”   傅容煜被人暗骂“多管闲事”也不生气,笑说:“沈大人说得倒也是。不过这缘分迟早都会有,也不知道将来会是哪家人的姑娘运气好,能让沈家的公子三书六聘八抬大轿给娶回家门,风光无限。”   沈柏庭听这阴阳怪气的话,忍不住皱了眉,这二皇子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瞧我。”傅容煜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表情恍然,“沈大人家底蕴深厚,哪里是需要本皇子操心的。”   “沈大人就当本皇子闲来无事,尽说些糊涂话罢。”傅容煜连连摆手讨饶。   沈柏庭沉着回道:“不敢,二皇子殿下想来也是在关心微臣,微臣万不能否了二皇子殿下的心意。”   傅容煜闻言轻笑,眉宇间尽显意气风发,他抬起手,似乎想在沈柏庭肩上拍两下,伸手动作却在半路换了方向,替沈柏庭捻掉一小片,无意中落在他身上的树叶碎屑。   “沈大人是个聪明人,会说聪明话。本皇子希望,沈大人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能够始终如一啊。”说话的声音很轻。   傅容煜用手指将碎屑碾成粉末,止住了谈话。   “时辰不早,本皇子也就不多打扰沈大人,耽搁沈大人的时间了。本皇子还有事找父皇,就不送沈大人了。”   傅容煜颔首微笑,转身离去,他身后一众侍从随他而动。沈柏庭留在原地,垂首恭顺地静送傅容煜,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人影也消失不见。   鼻翼间没有了那令人烦躁的浓郁熏香,沈柏庭徐徐起身,面色淡淡,神情冷漠,不见片刻前面对傅容煜时恭敬。   二皇子傅容煜忽然找上门来,想来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在暗示什么?   他又想做些什么?   凭借多年来混迹官场的经验,沈柏庭敏锐地察觉到,二皇子的古怪表现与沈桐脱不了干系,而最近与沈桐有关的大事……只有那一件。   收敛思绪,沈柏庭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猜测都压在心底,只是回家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快了。   沈柏庭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管家:“去,把大少爷和小少爷找来。”   管家应下:“是,老爷。”   彼时沈梧正和沈桐下棋,回盛安之后,朝廷中无大事,也无罪大恶极之人需要他审讯,于是他也就清闲下来了,索性拉着同样无聊的沈桐消遣。   棋盘旁摆放有茶点糕果,淡淡的茶香缭绕四周,偶有清风吹过,安逸闲适令人不由自主就静下心来。   沈桐下意识打了个哈欠,眼底漫上一层朦胧水意,唇红齿白,像只慵懒的小狐狸,拿粉白的肉垫爪子揉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   “大哥,这棋要下到什么时候去啊,我想去练字了。”沈桐说道,这下棋他是真不感兴趣,再说了,他还想把字练的好看点,下次也好给傅临烨回信呐。   要是字太丑了他都不好意思多写下去。   “练字?练什么字,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勤奋好学。”沈梧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眼神颇为惊奇。   “哼,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啦。”沈桐哼哼唧唧地。   这话确实不假,因着这段时日都在家中呆着,沈梧亲眼见证了自家那个,曾经顽劣不堪的小弟改头换面,日日读书写字,分外用功,他甚至还听到了沈桐在练琴!   跟换了个人似的。   令沈梧暗自咂舌称奇。   心里起了作弄念头,沈梧戏谑说:“小弟,不如找几个少爷到琳琅山夜猎去吧?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玩耍这个了么。”   “不去。”沈桐兴致缺缺,直接拒绝,“大晚上不好好睡觉,瞎折腾这些干什么?还伤眼睛!”   沈梧不信,“你真不去?”   沈桐坚定道:“我真不去。”   这下沈梧没再坚持了,右手手指捏住白棋把玩,以一种饱含惊讶、欣慰、遗憾等复杂的眼神,从头到尾将沈桐打量了一遍。   他最宠爱的小弟,真的长大了。   谁有能想到,当初折腾出来琳琅山夜猎的小家伙,而今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心性也变得成熟起来。   沈梧颇为怜爱地看着沈桐,“小弟,你这样,会让我这个做大哥失去很多乐趣啊……”   “?”沈桐无语,默默地在棋盘上落下黑子,将白子吃掉,莞尔说道:“大哥,无论我怎么变,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敬爱的哥哥的。”   沈桐:“所以,你再胡思乱想,你的棋子就会被我吃完了哦~”   沈梧勾唇,与沈桐相视一笑,眉梢微扬,“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一成不变,想把我的棋子吃完,你还得多练练棋艺才行。”   两兄弟间气氛其乐融融,在棋盘上你来我往,相互厮杀,眼瞧着局势渐渐明朗,朝沈梧赢棋的结局走去时,管家就寻了过来。   管家恭顺禀报:“大少爷,小少爷,老爷有事找你们,正在书房等候两位少爷。”   “爹有说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沈梧把棋子往棋盒里一扔,利落起身走了两步,到管家跟前停下。   管家应道:“老奴不知。”   “不知道?”沈梧挑眉,“行,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冲沈桐一招手,“走吧小弟,说不定爹有要事找我们,我们快些过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拂应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倚楼听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帝王位9   坦白   走到半路上时, 匆匆跑来一名小厮,说是老爷刚下朝回来,还没来得及用膳, 便让厨房那边做了一桌子吃食, 送旁厅里去,叫两位少爷也过去一道用膳。   于是沈梧和沈桐直接换个方向去往旁厅。   旁厅里,沈柏庭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手, 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道:“先坐下吃饭,旁的事我们父子三慢慢聊。”   “说起来,也很久没有,只有我们父子三人一起吃饭了。”他拿起搭在水盆边上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   沈梧和沈桐互相对视一眼, 顺从地按照沈柏庭地意思, 围着圆桌, 一左一右坐在沈柏庭身旁。   沈桐按捺住心头疑惑,扫过泱泱餐桌上的美食, 见厨房那边准备的十分丰盛:烧鹅、清蒸鸡、四喜圆子、红烧鱼、莲藕马蹄排骨汤、素馅饼、八宝馒头……   很好。原本没什么胃口的沈桐, 都有些食欲大动。   沈桐先是夹了一筷子红烧鱼给沈柏庭,“爹爹上朝辛苦了, 吃些鱼肉补一补。”   沈柏庭瞥了一眼沈桐装乖的模样, “嗯, 你也吃。”   “知道了, 爹。”沈桐乖乖应下, 他也没忘记沈梧, 给自家大哥盛了一晚汤, 这才自觉地开始炫饭!   美食治愈人心, 何况这还是沈府大厨所做,味道堪比现代五星级酒店,个中滋味回味无穷。   沈梧喝了口沈桐盛给他的汤,抬眼看沈柏庭,问起:“不知爹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他的性子其实不乏急躁,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明知沈柏庭叫他们过来不可能只是用膳,要让他老老实实吃完再聊正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若是旁人如此,他还能装腔作势一番,但自家人嘛,就不多说废话了。   此时在旁厅伺候的下人们都被沈柏庭遣退,只有他们三人在,沈柏庭也没打算故意把要事留到最后再说,便先停下筷子。   沈柏庭不答反问:“上次桐儿提到的殷六郎,你那里有他的下落了吗?”   沈梧:“暂时还没消息。”   二十多年没有踪迹的人,一时片刻想要寻到下落,查到消息,不是一般的困难。即便是拥有缜密情报网的沈梧,也没有全然的把握。   沈梧灵敏地反应过来,“爹这样询问,难不成爹手上有他的消息?”   沈柏庭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消息我手上没有,不过倒是有了些线索,你可以从他身上开始查。”沈柏庭拿食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隐晦地写下一个“二”字。   沈梧挑眉,“居然是他……”   “若我猜得没错,应该和这人脱不了干系。但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许对方真的只是来关心桐儿的。”沈柏庭把脏了的茶水倒掉,重新又倒了一杯。   沈桐:“?”怎么又扯上他了?   沈桐瞥了一眼桌面上半干的字迹,满不在乎地:“我和他可没好到可以互相关心的程度。”打架还差不多,虽然之前傅临烨已经替他单方揍过人了。   “这样……”沈梧略一沉吟,“我会顺着他的方向去查一查的。另外,小弟,这事你没再和别人谈起过吧?”   沈桐连连摇头:“我保证除了一个人,再没给其他任何人说过。即便是当初和我在薛府,一同探查的魏嘉池都瞒了下来。”   至于除去的那一人,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是谁。   “好。那我心里就有数了。”沈梧说着,手上不停地夹起两筷子菜,连同碗里的饭,囫囵吃掉吞进腹中。   沈梧吃饭的动作,自始至终看起来都很斯文,若非碗里的饭菜迅速消失,沈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三两下就扒拉干净碗里的饭菜后,沈梧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污渍,随后起身,露出一个优雅且温文有礼地笑。   沈梧:“爹,小弟,我已经吃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行离开一步,你们两人就慢慢吃饭吧。”   沈柏庭闻言颔首,“嗯,你忙你的去吧。不要忙的太晚,晚上早些回家休息。”   沈梧:“知道了,爹。”   他走得相当匆忙,兴许是沈柏庭给他指明的方向太过重要,以至于让他感觉,要是现在不赶紧去追查,就会遗漏掉非常重要的东西。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细密小雨。   厚重的云层遮挡住天穹,像一张厚实的网把日光笼住,将云层照耀得白生生一片,仿佛一大块会发光的绸缎。   惊蛰之后,盛安城不再下雪,转而时不时下起湿冷的雨来。若是不小心淋了雨,整个人感觉就像泡在冷水罐子里似得。   沈桐看着沈梧从管家手中接过杜鹃花油纸伞,头也不回地离开沈府。   他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安安心心陪沈柏庭吃完饭,他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   谁料沈柏庭冷不丁地问起:“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对昨天那些姑娘印象如何?”   沈桐:“……”   能别提这茬吗,他还想好好吃饭呢!   沈桐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敷衍道:“唔……也就那样吧……”   沈柏庭追问:“那样?那样是哪样?”   唉,还能怎么样……沈桐在心底默默叹口气,狠狠地给书香门第世家女子多知书达理的刻板印象打上了叉。   他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女人!   自己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还暗中贬低了对方一番,正常来说都会受不了这样的侮辱,而后厌弃他,远离他。   谁晓得那个湛知云不按常理出牌,他那样做不仅没有达到理想效果,还助长了对方的志气。   一想到湛知云随他外公一行人告辞离去时,朝他露出势在必得的兴奋眼神——沈桐只觉得前途黑暗……   有点烦躁了。沈桐眉梢轻蹙。   如果那个湛知云日后做的不是太过分,他还能耐下性子再清楚地拒绝她一遍。如果实在纠缠不休,他亦不会手下留情。   沈桐抬眼,认认真真地对沈柏庭说:“爹。我不会看上她们的,这事您就不要再操心了。”   沈柏庭听出了他话中一丝不一样的语气,“怎么,就没一个能看上眼的?依我之见,那个孙家女和湛家女都很不错,你想要同时纳她们两人也——”   “爹。”沈桐径直打断了沈柏庭。   他放下筷子,双手搁在双膝上,背脊挺得笔直,双目清明,唇角绷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坦然。   沈桐:“爹,我有喜欢的人了。”   “嗑哒——”   调羹碰撞到碗沿,发出清脆如铃的脆响。   随之而来的,是漫长且令人喉间发紧的沉默。   沈柏庭似乎是初次用这样的眼神审视沈桐,严肃、沉静、压迫……以及几分微不可查的无可奈何,他的语气笃定,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那个人……是傅临烨对吗?”他竟是直言当朝四皇子的名讳。   “是。”沈桐直截了当的回答。   事实当前,沈柏庭反而愈发平静了,他没有冲沈桐大发雷霆,痛批怒斥,只是没什么胃口的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吃吧。”沈柏庭起身朝外走。   “爹!”超乎预料的反应令沈桐有片刻慌乱,他立时站起来向前追赶两步,伸手揪住沈柏庭的衣袖,无措茫然地问他,“爹,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沈柏庭停下脚步,侧身回望沈桐。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   因为疼爱,他有很多事情没有给沈桐说过,害怕会让他伤心难过。   比如……沈桐的亲娘,他的亡妻,当年会在生沈桐那时落下病根,与这北陵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次意外,皇后的有意为之,太后的视而不见,帝王的姗姗来迟……种种迹象有如一双无形的巨手,将他深爱的亡妻推向死亡的结局。   当年他查明所有真相时,恨不得立马冲进宫里杀了所有人,以泄心头之怒。   可惜他不能这么做,可恨他无能为力。   于是他立誓要报复当初推动此事的所有人。   而整件事的真相被他瞒了下来,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知晓,包括他的三个孩子。毕竟这是他们大人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下一代身上。   事到如今有的人他已经报复过了,现在还苟延残喘活在世上,品尝他亡妻生前被病痛折磨的痛苦。   但这远远不够。   还有个人好端端的在他眼前晃悠呢。   在那个人痛苦之前,他是不会停手的。当然身为一国之相,他不会弃国家于不顾,他会好好培养出更优秀的继承人。   目前看来,四皇子傅临烨展现出来的样貌,出众于其他几位皇子,符合他的培养条件,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自己疼爱的小儿子交给他。   成帝王者多无情。   如果说日后坐在那位置上的真的是傅临烨,那么他把沈桐交给傅临烨,无异于将人往火坑里推。   他的女儿现在已经身在火坑里了,他不能把小儿子也——!   “我没有生气。”沈柏庭说,“我只是觉得,以前还是我太纵容,溺爱你了。如今你也长大了,我不管你现在心里怎么想,准备如何做。但你要清楚你外公他们年龄大了,禁不住折腾。休要胡闹!”   最后四个字直接砸到沈桐心上。   “我没有……”沈桐滚了滚喉结,声音低落。他很想大声争辩自己从未胡闹过,然而当他对上沈柏庭古井无波的眼神后,明白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   “今天话就先说到这里,我还有公务要去处理。你要是缺钱花,或者有什么东西想要,直接给管家说便可。你自己好好玩去吧,我先忙去了。”沈柏庭想了想,温和地揉了揉沈桐的脑袋。   在吃穿用度方面,他向来不会亏待自家孩子。至于其他方面,沈桐他是舍不得过于责备打骂,但傅临烨那边就没这个顾虑了。   正好他还能趁机观察傅临烨的反应,如若表现的能让他满意……他想,他偶尔也能,不做一回严父。   ……   ……   一场春雨过后,地面仍有些许潮湿,被雨水砸落的花瓣混杂着泥土,散发着清新芬芳。新芽破枯枝,燕子归巢,万物生光辉。   这天,收到二舅母邀请的沈桐,穿了一身新衣前去赴宴。   二舅母在盛安城最大的酒楼中包了一层楼,说是一家人吃吃喝喝,闲聊拉拉家常,实则还是打着为沈桐相看的目的。   这一点,在沈桐踏进酒楼顶层时,就发现了,无奈为时已晚。   二舅母一脸富态,笑眯眯地拉住沈桐的手,生怕他会跑似得,“沈桐侄儿来了啊,快进来,咱们啊就等你来了。”   “舅母。”沈桐礼貌叫人,问起,“不知外公他老人家在哪,侄儿也好过去打声招呼。”   二舅母说:“你外公他啊,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坏了肚子,这会正在家里头呆着,说什么也不愿意来了。”   沈桐:“那我现在就去……”   二舅母打断他,笑得和善,“侄儿莫急,你外公他现在没事,不用担心。你也知道他老人家好面子,你啊,还是别去看他了,免得让他误会你是去看他笑话的。”   ……行叭。沈桐心说,看他二舅母的样子,今儿恐怕就别想跑了。   二舅母不容沈桐拒绝的,把人拉到靠窗户的一桌去,那桌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不是湛知云又是谁?   “来,知云啊,就让沈桐侄儿和你坐一桌吧,你们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好好聊聊。”二舅母按着沈桐的肩膀让人坐下,她算是看出来了,那么多姑娘里,也就湛知云是真心中意沈桐的。   再联想沈桐在盛安城中的名声……嗯,这个机会可得把握好,她也好给老爷子交代。   二舅母心情舒畅地接待其他人去了。   湛知云收回视线,温柔地笑说道:“沈小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嗯。”沈桐随口应了声,自顾自地给自己添茶倒水,打定主意要无视对方,最好能让湛知云心灰意冷,歇了多余的心思。   湛知云见状莞尔一笑,便不再多言,同他一道品起茶来。   他们两人这桌位置好,抬眼便能瞧见窗外酒楼后院满园春色,假山绿池。碧盈盈的池水随风皱面,粉色红色海棠花苞挂在枝头。   有几枝海棠花枝探出墙外,沿着墙面伸进窗内。一时间白墙海棠,成为了最衬两人的背景。   远处几桌人看见了他们这边,都不由自主感叹两句,真是好一对璧人啊。   或许周围人看向他的视线过于明显直白,他们的窃窃私语虽有意压低,但某些字眼止不住的往沈桐耳朵里钻,无非就是“真配啊”“他们两个应该能成”云云。   听得沈桐眉头直皱,视线扫过对面淡然品茶吃点心的湛知云,目光在白墙海棠上定格一瞬。   沈桐眼神微沉,“这就是你打的主意?”制造舆论与假象,最容易骗过众人。   “沈小少爷这就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了。小女子出身书香世家,还不至于用这种不端的手段。”湛知云抿嘴扬唇,她的睫毛长而翘,在清澈的阳光下,仿若蝴蝶翅膀轻颤。   “是吗,那样是最好不过了。”沈桐不置可否,但湛知云若真像自己说的那样端正,就应该同孙家女一样,在被他表明态度后直接放弃,而非再三攀扯。   “有些话本少爷应该说的够清楚了,湛姑娘心里也明白,我和你之间没有可能。”沈桐说,“天下的好男儿这般多,以湛姑娘身份怎样都不会差追求者,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湛知云笑道:“沈小少爷是性情中人,小女子虽不知道您心悦之人是谁,但能让您这样的人情坚不移,想必对方是有福运之人。”   她眸光潋滟,似乎回忆起某些往事,语气带着淡淡歆羡,“这正是小女子所渴望的。”   这算什么?沈桐被气得想发笑,因为自己是梦寐以求,所以看见别人有就要争抢过来?!   沈桐冷声冷气道:“湛姑娘,照你这么说,如果本少爷当真与你结为连理,岂不是背叛对方,成为了那背信弃义之人。这样的人,却不是你所渴求的吧?”   湛知云施施然,“只要小少爷您以后不会再背弃我,那就无妨。”   真是双标到离谱的程度,他就算是舌灿如莲,对这种人也是有理说不通。沈桐额角青筋直跳,气不过的翻了个白眼。   猛地灌下一大杯冷茶水,降降火气,沈桐到底还是顾及楼里人多眼杂,没有甩脸色落了姑娘家家的面子,而是利落起身。   沈桐面无表情,语气凉凉地:“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湛姑娘心意已决,本少多说也无益,日后也希望你不要怪本少无情。”   湛知云随他而动,同样站起身,直视沈桐,“自然,小少爷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但我也不会轻易——”   她的说话声被阵阵整齐而迅速的脚步声打断,裹挟着慌乱尖叫声,原本闲适悠然的酒楼被一群士兵破门而入。   他们有序进入酒楼,目标直指酒楼顶层。只见领头的兵马司警巡院一身官服,腰系绶带,头戴纱帽,面容严肃冷峻,目光锐利如箭,凌厉地扫过全场。   “圣上有令,将殷氏疑犯捉拿归案!”   作者有话说:   来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汀枫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帝王位10   交锋   殷氏疑犯!   四个字犹如油锅里掉进一滴水, 顷刻间在整栋酒楼里炸响,传播。事不关己者眼神微变,在旁看戏。私下与殷氏来往交好的人, 大多都坐不住了, 捂着脸生怕有人认出他们似的,快速逃离现场。   余下小部分犹豫着留在原地,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沈桐的二舅母直接懵住了, 六神无主,“疑犯?这、这怎么可能?!”   “这位官兵大哥,你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啊?我们殷氏一族忠心耿耿,一生清廉,怎么、怎么可能是疑犯?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在陷害我们……”她几步上前,抖着手抓住警巡院长得胳膊, 难以置信。   警巡院长十分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 “圣上下令还能有误?!少废话, 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随他前来的众下属鱼贯而入,涌入酒楼顶层大厅, 按照上级吩咐, 凡是殷氏族人,统统抓捕起来。   惊惧地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桌椅板凳翻倒, 吃食酒水撒了一地, 整层楼乱得犹如逃荒现场。   沈桐茫然地看着眼前景象, 他亲眼看着官兵将殷家人抓起来, 一个个当着他的面押走, 有心想要阻止事情发展下去, 却不知从何做起。   原书中的“殷氏贪墨案”剧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可是、可是他明明都找到了隐藏的真相线索, 事情还未彻底石落水出,为何这段剧情还是发生了?!   沈桐身体发冷,手脚冰凉,种种猜测在他脑中不断闪过。   “小少爷。”沈桐脸色发白的模样,令湛知云心下可怜,不由出声叫住了他,“你先不要害怕,我相信殷老爷子为人行的端做得正,不会是那样的人。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件事肯定有问题,你最好先调查清楚。”   湛知云神情认真,做出承诺:“无论怎样,如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拿着这个来青州湛家寻我。”   湛知云从头上摘下一支玉钗,当做信物递到沈桐面前。   沈桐恍然回神,婉拒道:“……谢谢你,不过我不需要。但你说得对,我还不能乱,这件事疑点太多,我需要先去彻查一番。”   “抱歉,我恐怕没时间送你回去了。”沈桐神色歉然。   湛知云摇头,含笑理解道:“小少爷不必客气,你的事更重要,不用管我。”   “好。”沈桐郑重应下。大事当前,湛知云还愿意出力帮忙,不管她人之前如何,这份情他先记下了。   *   从酒楼仓促回府后,沈桐预料之中的在书房见到了沈柏庭和沈梧。   “爹!”隔着老远的距离,沈桐叫了沈柏庭一声,快步走到两人身前,“爹,外公他们家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会被抓起来?!”   书房里的气氛凝滞,两人面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沉重。   沈桐干着急,“爹,大哥,你们倒是说话啊!”   沈柏庭手指捏着额角轻揉,闭目沉思,沈梧倒是向后一靠,躺着椅背,一副慵懒但明显压抑着怒气的模样。   “还能是什么,有些人按捺不住,等不及了啊。”沈梧三言两语说明情况,“今日上朝,二皇子扬言说他在朔州发现了证据,状告老爷子与前任朔州知府勾结,贪污舞弊,不配拥有清廉世家之名,有损朝廷名声。”   沈梧轻哼一声,“圣上为此大发雷霆,真是好大的阵仗。”   沈桐神色紧张,“然后呢?二皇子他哪来的证据?那证据真实可靠吗?凭什么仅凭他一人之言就要抓捕外公一家?!”   “……原本,圣上并没有立即下抓捕令。”沈梧眼神复杂的望向沈桐,“是傅临烨,他请旨派兵先将疑犯抓起来的。”   怎么会是傅临烨?!   沈桐整个人如遭雷劈,下意识不愿相信沈梧说的话。然而……他脑子里不断回闪原书中的片段,傅临烨会做出这样的事仿佛也在情理之中……   未来的冷戾帝王怎会允许有权臣执掌朝廷。   沈桐呆愣愣地跌坐在椅子上,处在深刻打击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揉捏额角的沈柏庭停下动作,睁开眼,双目清明冷静,语气带着一丝淡淡地疲惫,“行了,梧儿,你就不要再刺激你弟弟了。现在为时过早,先不要轻易妄下定论。”   “唔。”沈梧应了声,没再多言。他从沈柏庭那里听说了沈桐坦白的事,尽管早就知道了情况,但对于抢走了他疼爱弟弟的家伙,借机上些眼药也不算过分吧。   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   沈柏庭淡淡地睨了沈梧一眼,问道:“既然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追究也没用。当务之急,是先问题解决掉,清扫障碍。之前那让你查的那些事有眉目了吗?”   “自然查到了,而且还不少。”说起拿手好戏,沈梧眉梢一挑,尽显狐狸般地狡黠,眸底压着的怒气都消散不少。   沈梧:“既然他敢冲我们下手,那就别怕被人抓住马脚。”   那二皇子傅容煜也仅是表面功夫做的组,端得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人设。实则背地里仗势欺人,威逼利诱的勾当干得可不少。   上一次沈梧顺着某条线,可查出了不少“好东西”,正好用在这次的反击之上。   “不错。”沈柏庭眼神赞许,开口说,“我们沈家人,万没有被人欺负了,还要夹起尾巴做人。梧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把事情办好。”   沈梧轻声应下,“好的,爹。”   沈柏庭“嗯”了声,“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有关于你外公那边……”   沈桐自沈梧说查到不少好东西时,意识回笼,正凝神细听想要跟上两人的思路,恰好听见沈柏庭关键的一句。   “……‘殷氏贪污案’关键人证‘殷六郎’失踪了……”   ……   与此同时。   皇子所议事厅内,傅容煜抓住青瓷茶盏,扬手砸在了跪在地上的心腹身侧。   砰!——   “失踪了?!”傅容煜脸色阴沉,咬牙切齿,表情狠戾如猛兽,像是要撕咬掉心腹身上的一块肉似得。   “在这种关键时刻,你居然给我说,那个人失踪了?!废物!——”   会出现这种情况,心腹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他唇色发白,嘴唇发干,脑门却不停地冒着冷汗,但又不敢伸手去擦,只得战战兢兢地跪着。   心腹说道:“回殿下,属下、属下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属下分明把他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还命人严加看守,谁知道他会突然失踪了……”   他也气得想吐血,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在二皇子已经上奏圣上,说自己人证物证齐全,只管定殷氏一族罪名即可时,失了踪。   现在可好,圣上让二皇子把证据都拿出来,物证倒好说,然而最为关键的人证失了踪!   心腹嘴里发苦,讷讷无语。   傅容煜一脚踹在心腹肩膀上,把人踹得个人仰马翻,厉声怒喝:“还不都是你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   傅容煜犹如无头苍蝇般在屋里走来走去,焦灼之色显而易见,“怎么办,怎么办,父皇只给了我三天时间把证据整理好,交上去……”   但他此时到哪里去找那个人证?!   该死!——   傅容煜别无他法,只能像那猛兽无能咆哮,在心底不断地咒骂。   耳边忽然响起侍卫的通传声,“天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到!——”   大哥和老五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傅容煜眉毛拧成一团,心下防备万分,又在傅文源和傅兴瑞进屋之后,露出恰到好处滴水不漏的笑来。   傅容煜:“哟,今儿是什么风,把大哥和老五给吹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准备。”   几月不见,太子傅文源病容更深了。之前他脸上多少还有鲜活气儿,如今看来,身子骨削瘦的厉害,病恹恹跟个竹竿似得,风一吹就能折成两截。   倒是傅兴瑞从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收敛许多,一声不吭地跟在傅文源身后,多了几分沉稳的影子。   傅文源没心思跟傅容煜插科打诨,用眼神示意让对方的心腹离开,直到屋内只剩下他们兄弟三人。   傅文源直言道:“二弟,你今日在朝上说的话,有几分把握。”   傅容煜心里“咯噔”一声,心念急转,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不知大哥是个什么意思?是以为二弟我在玩笑吗?”   傅文源语气淡淡,“到底有几分,你给我说实话。”   看他的样子似乎知道什么……傅容煜眯了眯眼,没有在傅文源面前露怯,“如果不出意外,我能有十分把握。”   “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傅文源干脆道出自己的目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好要拔掉朝廷中的‘毒瘤’,那么就不能留给他们丝毫喘气的机会。”   傅容煜微微提起心,“大哥的意思是……”   傅文源抬眼去看傅兴瑞,就见傅兴瑞凑到傅容煜耳边,将他们的计划细细说与傅容煜。   越听傅容煜眸中光彩越亮,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没想到傅文源和傅兴瑞不出手则已,一鸣惊人啊!   傅文源意味深长说:“这件事还要多亏了五弟。二弟你已经在父皇那里露了头,剩下的交给你来做好,没有问题吧?”   “自然没有问题。”傅容煜爽快应下,心中十分不屑。他知道傅文源没打什么好算盘,只是把他们当靶子利用。   但,这次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有太子和五弟站在他这边,在对付沈家这件事上,他们谁也别想摘干净!——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主要走走剧情,把前面的伏笔以及坑填上~然后再让小两口见面,不会太久的,作者努力写!!(点烟.jp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倚楼听雨 10瓶;葱姜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帝王位11   你倒是……出来见见我呀   近来, 朝廷中发生两件大事。   一是素来有作风清廉,人品高洁之称的书香世家殷氏一族,因疑似涉嫌与前朔州贪官勾连, 全族被捕, 锒铛下狱,等待圣上亲审之后发落。   二是盛安城内某家卖包子的寡妇,于正午时分敲响登闻鼓告御状, 要状告当朝二皇子以权谋私,欺凌霸弱,不仅强抢民女,还滥杀无辜老弱。寡妇被逼无奈,只好冒死恳求圣上为她做主。   这两件大事先后差一日发生,一件更比一件离谱, 一件比一件闹得凶。昨日人们还在为殷氏贪污而愤慨, 今日就被皇子以上欺下, 滥用私权的一番操作给震惊到。   让盛安城中百姓大开眼见,啧啧称奇, 很快就从殷氏身上转移走注意力, 吃了好一番大瓜。   事件更是传播甚远,一时间竟是连偏远小镇都知晓一二。   却仍有嗅觉敏锐者, 从这两起事件中发生时间, 察觉到了一丝不同——这分明就是朝中泾渭分明的两派之间明争暗斗。   你来我往, 勾心斗角, 谁也无法奈何谁, 轻易无法分出胜负。   就在盛安城这潭池水即将要被搅得更浑浊之时, 宫中突然传来更加隐晦的消息。   圣上重病了。   好比呼啸狂风戛然而止, 徒留下一地枯枝落叶。盛安城的风声骤然转变, 沉闷静谧,人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时刻在关注着宫中的动静。   即便蠢笨如痴儿,都知道说话放轻声音,谨小慎微,不敢与人过多交谈。   此时谁还有心思去管某某家有无贪污,某某人是否恃强凌弱,那位的安危状况才是当务之急。   在寻常百姓看来,他们的圣上只是身体不好生病了,实际上朝中一部分知晓实情的大臣们心中有数:圣上哪里是病重了,是有人瞒天过海对圣上用了毒!   圣上中毒一事兹事体大,影响甚远,除却宣成帝本人,当日和他同处一室的人都遭了殃。   因着牵扯过多,骇人听闻,当朝丞相沈柏庭当机立断,封锁消息,力排众人,将真相压了下去,对外只宣称圣上因劳累过度,体虚成病。   另派刑部司司长沈梧追查凶手,务必要将下毒之人抓出来。   有沈柏庭在,朝廷一时倒也没混乱开,而是有条不紊地忙碌下去。但这样也挡不住众人提心吊胆,忧心忡忡,琢磨着这朝廷怕是要变天了。   宣成帝“重病”次日,沈桐自沈府出发,乘坐马车前往禁宫去看望他长姐。十分不幸,那日与宣成帝在一处的,就有他长姐沈惜。   天高云淡,回廊檐后那片冒出嫩芽的绿柳枝丫,呈爪样地伸向天空。   此刻本该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四下里却是一片死寂,偌大的禁宫安静地仿若无人。   沈桐蹙眉在惜朝殿外回廊下来回踱步,时不时朝殿内张望,焦急等待,盼着有谁能从里面出来,给他说一说长姐现在情况如何了。   都来回走动三四回了,也没见着里面有人出来,沈桐不由得兀自嘀咕:“怎么都进去这么久了还没消息,该不会是里面出了什么事吧……”   沈桐在外面心惊肉跳地左等右等,总算是见着长姐的贴身侍女明兰,恭敬地将老太医送了出来。   沈桐上前一把捉住老太医的手,“太医!我姐、不是,惜贵妃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对?现在还好吗?!”   “!”老太医被忽然冲出来的沈桐惊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谁后,镇定开口,“原来是沈相家的小公子,请公子稍安勿躁,贵妃娘娘中毒症状很轻,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并无大碍。   不过人到底是中了毒,此时身体虚弱,需要安心静养,不适宜见太多的人,小公子还是仔细些,不要惊扰到娘娘了。”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沈桐心头巨石落下,松了口气,感激地,“多谢老太医了。”   老太医连忙摆手,“小公子不必客气,这都是老臣的本分。老臣还有事要做,就先行告退了。”   “好。”沈桐侧身把路让了出来。   待老太医走后,沈桐正身看向明兰,明兰冲他屈膝行礼,“奴婢明兰见过小公子,娘娘刚刚睡下,需要奴婢前去通传一声吗?”   “不用了。”知道沈惜现在没事,沈桐也不想打扰她休息,“等长姐醒后,你给她说一声我来看过她就行了。让她好好养身子,其他事有我和大哥爹爹在,不用她操心……”   沈桐操心地叮嘱一大堆,明兰一字不漏的都记在心上,准备等沈惜睡醒后,再复述给她听。   “……差不多就这些了,你一定好照顾好我长姐。”沈桐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什么话漏掉。   “是,奴婢遵命。”明兰细声细语地应下。   看来沈惜暂时见不着了。明兰走后,回廊下又只剩沈桐一人,他也没着急立刻就走,在假山背后寻了个位置坐下,梳理情况,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寡妇状告二皇子不用猜都知道是大哥的手段,他是在为殷家的事回击二皇子。   不过还不等事情彻底发酵,宣成帝先出了事,这下子不管是他们哪一方的人都只好停下动作,先紧着宣成帝的事来。   但宣成帝中毒的时间点太过可疑,沈桐总觉着风雨欲来。   这个下毒的人到底是谁?又是如何悄无声息下的毒?沈桐细细推敲,在脑中列出几个人名。   尽管他如今不会再按照原书的剧情思维去推断事情,但接下来的走向,总归离不开“夺嫡”二字。   那么下毒之人,背后必定站着某人皇子的身影,目的显而易见。这名皇子很有可能是狗急跳墙的傅容煜,亦有可能是黄雀在后的傅文源,或者是……   “是四皇子。”身后冷不丁地飘来一道声音。   沈桐此时所坐的位置相对微妙。   回廊整体呈宽大的“回”字形,四角都有通往外面的出入口,沈桐就坐在“回”字下方的廊椅上,被“回”字中间的梅林假山遮挡住人影。   而声音是从“回”字上方传过来的,嗓音细弱,压抑着某种激动、惧怕、担忧的情绪,像是在给谁说某个重大的秘密。   “嘘,你小声点……万一被别人听见怎么办?”另一道更为沙哑戒备的声音出现,两人的对话暂时中断。   沈桐下意识往假山后藏了藏,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大约是没想过这地方会藏着人,最开始那道细弱的声音没憋住,继续说,“你放心啦,这地方没什么会来,都怕沾上晦气……而且四皇子下毒这件事宫里头都快传遍了,也就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才不知道。”   “哼。”沙哑的声音不屑,“也不用你那蠢笨的脑子想想,皇子们的事,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非你那相好的大人,恐怕你也还被蒙在鼓里呢!”   “唔……毕竟大人叮嘱过我,不要把这事传出去。要不是你和我关系好,我才不会说呢。”细弱嗓音微顿,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给你说哦,你千万不要给别人讲。”   “已经有线索指向四皇子了,据说他回盛安之后,日日给圣上用一种熏香,那种熏香偶尔闻闻倒没什么,但若配合着当日圣上服用的密参汤,便会形成剧毒之物!   ……听大人说,那惜朝殿的娘娘中毒也在那位的计划之中,这样亦能无形中打压……相的势力,可谓是一石二鸟……”   “哟,你个小浪蹄子居然还知道什么是一石二鸟……”   后面的话,随着两人渐行渐远,嬉笑打闹,已经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了。但这并不妨碍短短几段对话中,透露出庞大的信息量。   犹如一块巨石砸中沈桐,直接把他砸懵了。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会是这样的……   沈桐脑中乱糟糟,身体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在疯狂呐喊这不可能,她们在撒谎!另一半又在耳语,真相就是如此。两方在纠缠、拉扯,搅得沈桐魂不守舍。   混乱茫然中,沈桐像一只提线木偶,被看不见的线控制着,朝某个方向迈开腿。   前往皇子所的道路沈桐走过无数次。以他的路痴程度,去其他地方要有人带着才不会迷路,可是去皇子所的路,他闭着眼也知道该怎么走。   记忆中傅临烨曾给他说过,无论何时他都可以去寻他,他的宫殿永远像家一样,为他敞开大门。   然而这扇大门,此刻却紧闭着。   沈桐微一定神,嘴角紧绷成直线,扑到大门上,开始拍门,“傅临烨!你出来——”   大门纹丝不动,里面静得仿若无人存在。   有过路侍从宫女被沈桐的动静惊动,探头探脑过来瞄了一眼,又被沈桐气势汹汹地阵仗吓得缩回脑袋,匆匆逃离现场,装作没有看见。   “我知道你在里面,傅临烨,你快出来给我开门啊!”掌心因拍打门扇变得红肿、又痛又麻,但沈桐的心思都在傅临烨身上,根本无暇顾及。   “傅临烨!——”不管他怎么喊,门里的人始终装聋作哑,久而久之,委屈、不解、气愤……种种情绪刹那间上涌,沈桐难受得想流泪。   “求你……你倒是……出来见见我呀……”   一门之隔。   夜阑眼观鼻鼻观心,还是忍不住傅临烨那边看去,心里有话想说又不敢说,憋得一脑门都是汗。   眼瞅着傅临烨都快把衣袖揉烂了,夜阑到底是受不住地出声试探,“殿下……你听小公子的声音都哑成那样了,要不……属下把门给他开开,您就见他一面吧……”   静站沉默的人闻言岿然不动。   他如同霜寒雪山悬崖峭壁边耸立的松树,眉宇间压着沉沉积雪,眸中氤氲着一片蒙蒙雪雾,深邃幽沉,令人看不透彻。   如若不是傅临烨垂在身侧,揪住衣袖的手背青筋浮现,有微不可见的丝丝颤抖,竟是看不出他平静地表面之下,在拼命的忍耐。   “……不必。”傅临烨一出声,喉间就是一股腥甜,他按捺住心底阴戾的情绪,转身闭上眼,不愿去瞧大门的动静,试图这样骗过自己。   “……不用管他,事成之前,我不会见他的……”说罢,傅临烨又恢复成谁也不会搭理的模样。   夜阑看得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既然殿下作出决定,必然有他的道理和难处。只希望小公子事后不要太怨殿下了。夜阑在默默祈祷。   不知道拍门拍了有多久,始终得不到的回应像一盆冷水浇到沈桐头上,冷是冷了点,但也足够让沈桐清醒下来。   沈桐一旦从血脉喷张的激动情绪中平静,头脑就会变得无比冷静沉着,他试着从第三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仔细想想,突然透露情报的宫人出现也太巧合了,傅临烨更不会无缘无故不见他。   有看不见的人在推动他与傅临烨走向分崩离析的结局。   “……砰!——”沈桐最后重重锤了下门扇,他眼神变得明亮且坚定,眼尾浮现的三分薄红,更衬得他一如雪地里开出的寒梅,倔强不屈。   他还就不信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没别的法子了!   ……   ……   自从宣成帝“重病”以来,养心殿就被重病把守,层层叠叠,连只苍蝇都放不进来。只有御医每日上门来,例行为宣成帝医治。   这去往养心殿的路,都被沈柏庭把守住,没他的命令谁也进不来。包括皇子。   “圣上还在休息,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殿下请回吧!”   哐当——   门扉重重在傅容煜面前关上,差一点就要砸到他的鼻尖了,弄得傅容煜脸色阴沉,脑门青筋直跳,很努力地在忍耐怒气。   “该死!”傅容煜控制不住地低骂一句。   事情进展都在他的计划之中,除了见不到那老东西的面,不知道他如今具体情况如何,其他都十分顺利。   但就算见不了面,傅容煜估摸着也差不了几天,时日无多了。   “呵,见不到就见不到,这样也好,好让所有人都看看沈相的□□……”傅容煜转念一想,阴狠又愉悦地笑开。   届时傅临烨下毒之事满城皆知,沈相权势滔天,企图趁圣上重病染指皇权之事,众人有目共睹,他们还能拿什么和他争?   一箭双雕的妙招令傅容煜神清气爽,多日来压在他头上,傅临烨过去给他下的无名毒药所积累的郁气,一扫而空。   竟是看着来给他传递消息的公公都眉清目秀起来。   傅容煜:“有什么事,说吧。”   “二皇子殿下,这是太子命奴来交给你的。”小公公低眉顺眼地说道。   伸手接过小公公递过来的纸条,傅容煜慵懒随意地打开,纸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玉,已找到下落。”   “好!”傅容煜双眼发光,真是好事成双,没想到那个东西也找到下落了,这岂不是说,离他坐上那个位置的时机……指日可待!   作者有话说:   小傅不和小沈见面是有原因哒,后面会解释哦~   小傅: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能说QAQ   虽晚了点,但祝宝子们端午安康哦!!!!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汀枫卍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帝王位12   扮演   自禁宫里出来后, 沈桐目标明确,直奔魏府。   他要找魏嘉池。   一路上沈桐思来想去,既然亲近之人都有意瞒着他, 什么都不愿意让他知道, 那么他只能从旁人下手。   而魏嘉池就是最好的选择。   其一魏家乃当朝武将之家,朝中有个风吹草动,多少也能收到些许风声;   其二嘛……自然是魏嘉池推崇备至的小叔魏远, 他的心悦之人可是殷家女,而今殷家全族被捕,从朔州回来的魏远是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此打定主意,沈桐便开始了他的蹲守计划。此前他曾吩咐下人,上魏府送过拜帖,得到的回复却是魏嘉池出了城, 到自家庄子上跑马, 一去未归。   沈桐冷哼一声, 心说以魏嘉池那么仰慕魏远的劲儿,魏远回城后不粘着他尊崇的小叔, 反而自个儿溜出去跑马?   骗小孩的吧!——   不出意外, 外出跑马是魏嘉池找的借口,他越是不想见自己, 越是表示他有可能知道什么。   沈桐在距离魏府后门不远的一家茶馆租了个雅间, 位置正好能将魏府后门周围的情况纳入眼中。以沈桐的推测, 魏嘉池故意躲他, 那么对方出行必然不可能走正门。   接连蹲守两三日都无所获, 沈桐并不着急, 耐心等到目标出现。   直至第五日, 晨曦刚起, 灰蓝色天空边际,一抹亮色隐隐正要挣脱出来时,外出躲藏好些时日的魏嘉池,独自一人出现在魏府后门街上。   此时正值卯正,路上人烟稀少,只有几处店铺的小二,迷迷糊糊打着哈欠拉出门闩。   魏嘉池手上拧着热气腾腾的朝食,瞧着人家打哈欠的样子,没忍住也跟着打起哈欠。   也就在这时,一只看准他肩膀的手,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巴掌拍了上去。   沈桐:“魏嘉池,可算是让小爷我等到你了!”   魏嘉池:“!!!”   “咳咳咳!——”意料之外的人出现,惊得魏嘉池哈欠打到一半,一口气冷不丁地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把他给呛死。   魏嘉池满脸“见鬼”地表情说道:“沈桐,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桐双眼微眯,“你叫我什么?”   “桐、桐哥。”魏嘉池顿时怂了下来,但心虚又倔强的追问,“这大清早的,你在我家后门作甚……”   沈桐:“早么?都卯正了还早,这比我们随军去朔州的时间要晚多了。”   可现在又不需要随军!魏嘉池只敢在心里偷摸着抱怨,敢怒却不敢言。   “言归正传。”沈桐收起逗弄魏嘉池的心思,表情严肃,一副大事当头的态度,“我有事要问问你。”   “什、什么事啊……”魏嘉池下意识吞咽口唾沫,心底打鼓,隐隐有猜测申通想问什么,不由自主地开始转移话题。   “桐哥,这么早过来你吃饭了没,我正好去买了朝食回来,味道可好了,你要不要尝——”   “魏嘉池。”沈桐打断魏嘉池地喋喋不休。   晨曦第一缕明光如同凌厉的剑光,披荆斩棘,破开云海而来,笔直地降落在两人身上,一如沈桐眸中,势不可当的坚定。   沈桐:“我要你告诉我,四皇子,傅临烨他,究竟想做什么。”   魏嘉池莫名的,突然泄了气,“你怎么知道这是四皇子的计划啊?”   沈桐:“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魏嘉池猛地一噎,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沈桐套路了,简直想仰天哀叹一声。   罢了罢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和沈桐一般见识……魏嘉池左顾右盼,没发现有可疑之人,这才拉着沈桐一直走到侧门,上了一辆停在那等候多时的马车。   “说来也是巧,你不是想知道四皇子到底做了什么吗?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魏嘉池说罢,撩开车帘,叮嘱车夫几句话,马车便稳稳当当地疾驰起来。   他松开手,坐正姿势,又交代沈桐一句,“先说好,看可以,发生什么事你可别轻举妄动哦。”   沈桐不答反问,“你先说说看我们现在要去哪?瞧这方向……莫非是宫里有大事要发生,还和四皇子有关?”他说着,表情伴随他的猜测愈发凝重。   “嗯,差不多吧。”魏嘉池说,“其实也不只四皇子,几乎每一皇子都有涉及……我这么给你说吧,今日二皇子会率军宫变。”   最后四个字被魏嘉池压得很轻。魏嘉池继续说:“而我们魏家军,则会协助四皇子,镇压逆贼。”   *   另一厢。   禁宫养心殿内,宽敞明亮的屋子幽静无声,仿若无人。   紫檀木镂空雕花的通顶木床罩下,漆黑泛紫的龙床在灯光中散发着幽雅色泽。   绣有双龙戏珠刺绣的金缠丝被,凌乱地摊在床面上,四边平坦,中间高高耸起。   两颊凹陷,眼下青黑,双眸紧闭着的宣成帝正躺在龙床中间沉睡。   深陷入梦魇之中又令他额头不断冒汗,无意识抽搐身体,摇晃脑袋像是在梦中抗拒着什么,嘴里喃喃低语:“不……不可能……孤没错……这不是孤的错……”   吱呀——   这时,养心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袭绯色官服的沈柏庭踏入门内,关上门,徐徐踱步至龙床前。   灯火明明灭灭,沈柏庭面上的表情看起来令人捉摸不透,他就一言不发的站在龙床前,居高临下凝视宣成帝良久。   以至于宣成帝从梦魇中拼命挣脱惊醒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从地狱来索命的恶鬼。   沈柏庭面色淡然,“臣沈柏庭,参见圣上。”   宣成帝神情恍惚片刻,勉力地睁大眼睛,“是你啊”,他挪动僵硬的脖子,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问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刚过了卯时。”沈柏庭回应他。   “都到这个时辰了啊……那孤也该起身上朝了。”宣成帝说罢,尝试从龙床上坐起来,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都跟一尾离岸游鱼似的,怎么挣扎扑腾都未能从龙床离开半寸。   虚弱、无力、无能……就和他印象中的废人一般无二,宣成帝胸口蓦然腾升一股怒气,“混账!蠢货!一群酒囊饭袋的庸医!是你们逼孤的,都是你们在逼孤!——”   “哈、哈哈哈……砍头!孤要把你们全都拉出去砍头!死了才好,死了才好,死了才……”   沈柏庭自始至终都沉默无言,默然看宣成帝发疯,表情狰狞,听对方魔怔般不停重复“死了才好”四个字。   “……圣上以为,人只要死了,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吗?”沈柏庭撩起衣摆,在龙床边坐下,问话的语气、动作与神态,就和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不待宣成帝回答,沈柏庭自顾自又接着说:“可臣并不这般认为。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任何事一旦发生,必然会留下它的痕迹,哪怕只是一块碎石,一支珠钗,一截断笔,亦或是一封旧信……都足以证明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总有些人自欺欺人,以为只要人死了,就能若无其事。”   最后的字音方落,宣成帝猝然死死盯着沈柏庭,用毒蛇一样冰冷地眼神瞪视他,“是你!是你害的孤!——”   “圣上,您又错了。”沈柏庭面对宣成帝质问也面不改容,反倒像师长在教导学生似的摇头笑叹,“纵使你我二人无法再回到当初那样,臣亦不会用这样的方式,置圣上于死地。”   宣成帝闭口不语。   沈柏庭说:“相比前朝昏君酒池肉林,昏庸无度,圣上在百姓眼中,还算是当的上是一位爱民如子,励精图治的明君。”   “这也是臣,在慧娘走后,迟迟未对圣上下手的原因之一吧。”沈柏庭唇边漾起一抹自嘲的笑。   傅成喉结微动,双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   沈柏庭:“可圣上早年也有一段时间跟随臣时日,做过臣一段时间的学生,臣心里清楚,圣上到底是怎样的人,圣上真的又在为……娘娘的死后悔吗?”   “不,你没有。”沈柏庭面容骤然一变,面无表情,眼神宛如刀子,一寸寸将傅成剖析透彻,“圣上只是在扮演,演给我们看,演给自己看,扮演一个深情的男人。”   最初发现傅成这样割裂却又融洽的性格时,沈柏庭也曾怀疑过傅成是不是有离魂症。   但是经过多年的观察,沈柏庭发现傅成并不是离魂症,他只是极致的冷漠与无情罢了。   高处不胜寒,真正的傅成习惯于将他的真面目掩藏,再扮演成各种各样的角色。他享受着不同面具下,各种角色给他带来,如神如仙睥睨众生的扭曲快感。   被沈柏庭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傅成面色时青时白,眼神从刚被拆穿的窘迫、难堪渐渐转变为冷漠无情,冷眼旁观沈柏庭的一举一动。   沈柏庭回之以淡然地视线,“不过圣上好歹也做了一件好事,圣上留下的血脉当中,倒也有那么一两个看得过去的,让臣不至于在圣上之后,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   傅成下意识问,“是谁?”   沈柏庭:“比如,四皇子傅临烨。”   “原来是他……”傅成微怔,一种意料之外但理应如此的情绪油然而生,紧随而来地,是另一股念头,“是他每日送来的熏香……”   沈柏庭知道傅成在推测什么,笑了笑,“圣上今日运气不好,这是第三次猜错了。四皇子的熏香兴许浓烈迷人,但不致命。”   “瞧这天色,他们也该到了。”沈柏庭望向愈发明亮的窗外,“圣上很快就会知道是谁了。”   正如沈柏庭说的有人快到了,没过多久,养心殿外传来细碎急促,又不显凌乱地脚步声。   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这脚步声约莫走了一息的时间,便听见门外有公公传唤,“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携李大人、赵大人………觐见!——”   不需要宣成帝回应,门就被人推开了,一马当先地二皇子傅容煜显然没想到,沈柏庭这时候会在宣成帝身边守着。   傅容煜表情有短暂地空白,很快便调整过来,还将身后的人露了出来,“大哥,您先进去吧。”   “咳咳,好。”傅文源轻咳两声,也不推辞,领着浩浩荡荡地一行人进入殿内。   众人依次给醒着的宣成帝见礼,而后唇淡无色的傅文源开口说,“父皇,二弟已将‘殷家贪污案’的人证带到,还请父皇亲审。”   太子傅文源说话间动作、神态恭恭敬敬,说的话听着却有几分咄咄逼人。   宣成深深凝视他一眼,视线从他那里划过去,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再次定格在傅文源那,“好,让他亲口说。”   “圣上再问你话呢,还不给本皇子跪下!”傅容煜一脚踢在穿着潦草,披头散发的男人膝弯,迫使那人跪倒在地。   砰!——   膝盖撞到地面,发出令人牙酸肉疼的闷响。   周遭或期待,或戏谑,或厌恶,或复杂……各种情绪的视线,都集中在双膝跪地的那个男子身上。   养心殿内安静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希望能听到自己期盼的答案。   男人动了动僵硬地肩膀,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我、草民殷无用,承认曾经受过罪臣薛兴庆的贿赂。”   有人松了一口气。   旋即耳畔响起殷无用掷地有声地,“但这一切,都是二皇子的指使!——”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 5瓶;汀枫卍、啊,啊嗯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帝王位13   驾崩   殷无用是在一间幽闭的地下室中被人发现的。   隶属于二皇子的暗卫为了顺利将人救出, 为此还牺牲了好几名弟兄。   当殷无用被暗卫送到傅容煜身前时,整个人都奄奄一息,满身伤痕, 看起来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 殷无用遭到了非人的待遇,如今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顾不得追究到底是谁将殷无用虏走的,傅容煜见到人后, 当即拧起殷无用的衣领,急声问:“殷无用!你还记得本皇子交代过你的事吗?现在还能不能做到!?”   “……殿、殿下,咳咳——属下,属下当然记得。”殷无用嘴角溢出猩红血迹,眼神赤诚,颇有一种毅然决然, 愿为傅容煜牺牲一切的坚定。   他拼尽全力握住傅容煜的手腕, “殿下, 趁属下现在、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快带着属下去面圣吧!”   闻言, 傅容煜心中大石落下, 一阵轻松,亦有些许动容, 他命令侍卫们, “给本皇子好生护住殷无用, 若在面圣前有半分差错, 本皇子拿你们是问!”   顺便还给殷无用喂下一颗保命的参丹, 旋即就带着一群人直奔禁宫养心殿。   会在养心殿看见沈柏庭实属傅容煜意外, 不过这样正好, 让沈柏庭眼睁睁看着殷无用是怎么栽赃陷害他老丈人家的, 却又无能为力。   之后再借殷无用之手,嫁祸给沈梧,诬陷沈梧与敌国太子有所勾连。到那时沈柏庭肯定会为他儿子的事焦头烂额,无暇帮扶傅临烨。   而那个老东西也会因为中毒,步步走向死亡,傅临烨则会因为谣言坐实下毒之人的身份,届时他再趁机拿着玉玺坐上皇位……哈,一箭多雕!   就算傅临烨最后能洗白又怎样?这毒可不是他下的。而他已经成了万人之上的至尊!   美好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就在紧要关头之时,傅容煜听到了什么?他听见了来自殷无用的背叛——   “请圣上明鉴,草民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二皇子的指使!”殷无用以头抢地,“草民早年曾被二皇子殿下所救,殿下有恩于草民,草民莫不敢忘。   这么多年来,草民也一直为二皇子做事,从罪臣薛兴庆那里收到的金银玉器,也尽数献给了二皇子殿下。   而草民那见不得光的身份,二皇子殿下亦是清清楚楚……殿下知晓草民是殷家不被承认的庶子,便想着利用臣,诬告殷家才是与罪臣薛兴庆勾结的主使!   但……草民虽因出生缘故,被殷家不喜,但草民绝无谋害殷家之心啊,圣上,还请圣上明鉴!——”   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串话,殷无用又接连磕下三个响头,瞧那架势,像是想拿命来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沈柏庭看不下去了,一声厉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证人拉住!”   经他的提醒,陷入呆滞中的众人方才纷纷回神,守在殿门的侍卫赶紧上前将殷无用扣压住,阻止他继续磕头。   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充斥在室内,众人心都提在了嗓子眼,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有头脑灵光的,三下五除二就想明白其中关窍,若是这二皇子亲自找来的人证所言非虚,那二皇子这一通操作……可就有意思了。   “胡说八道!!!”   尖锐直冲云霄地怒喝陡然响起,打破了室内僵持住的气氛,傅容煜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难看至极,竟是如同市井泼妇般破口大骂,“满嘴胡言!信口雌黄!放你娘的臭狗屁!——”   污言秽语一经出口,众人看二皇子的眼神都变了,或荒唐、或震惊、或厌恶、或戏谑……看得傅容煜是不寒而栗。   傅容煜脸色由青转白,再变得黑沉。   架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傅容煜忍着怒火,咬牙切齿,用要杀人的眼神,死死盯着殷无用的后背。   “父皇,此子胡言乱语,信口胡诌,背后必定有人在指使他,想要离间父皇与儿臣父子情谊,挑拨离间,当真可恨至极!儿臣绝无谋害殷氏的心思,还请父皇不要轻信此子胡言!”傅容煜好歹留有一丝冷静,知道该把锅甩到别人身上去。   众人的视线缓缓又移至殷无用身上去,是啊,这二皇子说的还是有点道理,万一是有人故意安排殷无用栽赃嫁祸二皇子呢?   原本安静下来的殷无用猛地又往前跪行两步,“圣上,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一句假话,就让草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众人:嚯,连毒誓都发上了,看起来也不像在作假……   傅容煜一口银牙差点没被他咬碎了,他还想再辩驳两句,就听殷无用又抖出致命的关键信息。   “草民手中还有多年来,从罪臣薛兴庆那里收到的金银玉器账目名册,以及二皇子殿下交予草民的信物。”殷无用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   账本、玉佩。   这两样东西,与沈桐当初在薛兴庆私库中找到的账本、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那玉佩,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那玉佩的质地只有皇子才配拥有。   在场众人本来七七八八地怀疑,如今变成了十成相信,殷无用说的是真话!   但这还没有结束,殷无用继续说:“草民还知,圣上此次突发中毒,乃是二皇子殿下所为,草民曾偶然听过二皇子殿下与人密谋下毒行动,并且草民还曾在二皇子那里见到过噬心散……”   噬心散,一种能夺走人性命的慢性毒药。   众人:!!!!   “你说谎!那噬心散分明在五弟手——”傅容煜的声音戛然而止,怒急攻心之下他头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话。   因他一句话而暴露,五皇子傅兴瑞登时吓得两股战战,魂惊胆落,哪里还有平日里做皇子的威风。   “不是我,不是我,是大哥,对、对是大哥,是大哥……”   傅兴瑞惶恐地往后退,不小心被他自己绊倒在地,宛若乌龟似得挣扎着翻过身体,连滚带爬的滚到傅文源身边,紧紧抱住傅文源一条大腿。   “大哥你快告诉他们,不是我做的,那药不是我的!大哥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那药是你给我的,大哥你快告诉他们啊!!!”傅兴瑞涕泗横流,一心只管自己的死活,哪里还管自己在说什么。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嘶……   “狗咬狗”的大戏就在众人眼前发生,他们心中震撼翻江倒海,难以用言语形容,神色恍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   这可是他们堂堂北陵国的皇子们啊,所作所为竟是这般、这般不堪入目,令人启齿,荒唐至极!   好些个脸皮薄的大臣,此时都面皮发烫,尴尬又失望,恨不得没经历今天这一遭。   傅文源本就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他单薄如纸的身体晃了晃,好似下一秒就会随风破碎。   多日筹谋毁于一旦,机关算尽却功亏一篑,傅文源甚至不敢去看龙床之上,宣成帝的双眼,他害怕对上一双杀意滔天的眼眸。   没有哪个男人在正值壮年,能容忍他人觊觎自己的皇位,谋害自己,即便对方是他的儿子。   哐当!——   重物掉落在地破碎地声音惊动殿中众人,众人不约而同朝声音发生的地方看去,原来竟是宣成帝一怒之下打碎了床边一只玉枕。   “好!很好!”宣成帝呼吸急促,眼白浮满血丝,结合这短短一炷香时间内的所有对话,他哪里还能想不明白。   他养大的三个好儿子,狼子野心,为了谋取皇位,竟不惜对他下毒!   想他傅成一生显尊,日日享受那一声千秋万代,万万人对他敬畏有加,偏偏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有眼如盲。   傅成扣在床沿上的右手五指用力,死死抠住到指甲泛白,好似他掐住的不是床沿,而是他三个好儿子的脖子。   无数的念头从傅成脑海中闪过,有想要下令,即刻将三人押下去处死的;   有想要斥责他们,质问自己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他们三人的;   有关乎北陵国未来皇位继承权的……种种繁复的念头积压成堆,逼得傅成眼前视线阵阵发黑,心脏不断抽头,喉头腥甜,一口喷出鲜血来。   “噗!——”傅成身体发软向后倒去。   “圣上!”离他最近的沈柏庭立刻上前,扶住傅成,不让傅成彻底倒在龙床上。   傅成靠着沈柏庭,一手拽着沈柏庭的手腕,另一手颤抖着指向傅文源等三人,“把他们,把这三个不孝子给孤抓起来!!”   侍卫一声得令,团团将傅文源等三人围住,压下。   傅容煜到这个关头还想要挣扎,“父皇!父皇你不要信贱人胡言乱语,儿臣、儿臣怎么敢下毒害父皇,儿臣敬爱父皇都来不及,怎么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你不敢?”傅成虚弱地冷笑,“玉佩、账册……物证齐全,那噬心散,怕是也能轻易找到吧?”   他转而看向傅文源,“这么多年……孤念在你身为长子,且身子骨弱的情况下,不但没有撤掉你的太子之位,每年还赐你数不尽的珍贵药材……到头来,却是太子拿着孤赐给你的药,给孤下了毒啊?”   傅文源面如死灰,惨无人色,他的心思全都被宣成帝说中了。   “唔……”又是一口腥甜涌上,傅成猜到自己的时间恐怕无几,勉力又紧了紧握住沈柏庭手腕的手,抬眼去看沈柏庭,“沈、沈相……”   “臣在。”沈柏庭眉眼淡淡,俯身颔首,将耳朵凑到傅成唇边。   “以前,是孤对、对不起你。”傅成气若游丝,眼神开始涣散,唇边勾起个比哭难看的笑,“这三个儿子,孤,孤不要了!孤……还有另外三个!他们……”   沈柏庭听着,时不时应两下。   傅成:“……皇位……你看看……老四和……老五,再做、再做……”   “嗯,臣知道了,皇位传给四皇子殿下。”在傅成瞪大了双眼中,沈柏庭徐徐吐出一句话:“圣上您安心的走吧,娘娘她和安蒲,在等着你呢。”   痛苦、不甘、愤怒在傅成眸底聚集,独独没有后悔,就这么躺在沈柏庭怀里,渐渐没了动静。   片刻以后,沈柏庭将傅成的身体放在龙床上,站起身,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与释然,“圣上薨了。”   话音刚落,殿内呼啦啦跪了一片,鬼哭狼嚎着,“圣上啊!!——”   众人伤心欲绝,活像死了爹妈,反观真没了爹的二皇子,却是惊喜交加,喜形于色,以至于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他走了!他终于走了!玉玺在本皇子手中,本皇子看还有谁敢抓我!!”   此言一出,先前抓着他的侍卫都犹豫起来。   沈柏庭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圣上归天之前,留下遗旨要将皇位传给四皇子殿下。”   “沈相,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假造遗旨不好吧?”傅容煜不信,冷哼一声,还拉上众大臣一起装腔作势。   “微臣当然不敢假造遗旨,除了微臣,相信总管公公也是听到了圣上所言。”沈柏庭说。   从头到尾都跟个隐形人似得总管公公此时走出来,站在了沈柏庭这边,“回诸位大人,正如沈相所言,圣上的确将皇位传给了四皇子。”   总管公公可是圣上身前的红人,心腹,一直跪在床头边候着圣上,不可能撒谎。   众人摇摆不定的心逐渐偏向了信任沈柏庭的一方。   “哼。”傅容煜当然不会将皇位拱手相让,眼神阴冷,直言道:“来人啊,沈相勾结宫人,试图假造遗旨,掩人耳目,给本皇子把他们两个绑起来!”   呼啦啦——   不知藏在哪里的银甲士兵从门外冲了进来,他们显然是听从傅容煜的指挥,行动有序,一队人马将众大臣拦住,另一队人就要按照傅容煜的吩咐,把沈柏庭和总管公公给绑了。   这时,玄衣墨发,眉目含霜的傅临烨披着日出朝阳金光,迎面朝着众人赶来。   朝霞鎏金似火,映衬着傅临烨犹如神降,披荆斩棘,不可阻挡。他下巴微扬,带着碾压众生的威压,一声厉喝,“我看谁敢!”   作者有话说:   小傅:主角都是最后闪亮登场~   小沈:下章该轮到我了!(叉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桃子爱吃肉 4瓶;汀枫卍、葱姜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帝王位14   痛彻心扉   晨光熹微, 朝暾初露。   沈桐与魏嘉池坐的马车停在了掖门。   两人没有耽搁,一下马车就直奔目的地。   来时路上魏嘉池把他知晓的情况,尽数说给沈桐听, 虽然某些地方沈桐心中还有些疑惑, 但他清楚眼下时间紧迫,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干脆闷头赶路, 等到尘埃落定再询问也不迟。   偌大安静的禁宫跟迷宫似得,好在熟知计划的魏嘉池对路线了然于心,才没让两人失去方向。   天色既明,沈桐抬头看了一眼划过天际的雏燕,心想也不知养心殿那边情况如何了。   “往这边走!”   远远传来一声沉闷严肃的男声,伴随着整齐有序, 步伐迅速地脚步声。   沈桐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看见一抹亮银色, 就被魏嘉池一把扯住手腕, 闪身躲避,利用假山树木遮挡住两人的身形。   那行人很快就走远了。   魏嘉池秀气的小脸难得严峻, 拧起的眉毛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低沉地说:“是煜新卫。”   闻言,沈桐眸色轻闪。   关于煜新卫, 沈桐有所耳闻, 似乎是一支刚组建起来的队伍, 每一个人都由二皇子傅容煜亲自挑选, 人数不多, 重在人精。   出于对二皇子的宠爱, 加上宣成帝认为就这么点人是翻不出风浪的, 于是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没有过问。   现在看来,估计宣成帝也没料到,二皇子组建的这支“煜新卫”,会因为二皇子的野心,而将刀刃指向了他。   “煜新卫此时出现在禁宫中,是不是说明二皇子已经动手了?”沈桐偏头看向魏嘉池,声音压得很小。   魏嘉池想了想,“唔……看他们着急的样子,恐怕是的。”   煜新卫的人数再怎么不多,也是傅容煜精挑细选出来,经历过层层严苛的训练,身手必然不凡。   这么些高手同时从不同方向,将养心殿包围,看起来阳信店那边的情况不太妙啊?   “你说我们现在去和魏家军会和,那魏家军现在在哪?怎么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沈桐眉梢微挑,眼神狐疑,“莫不是你……”   “咳咳。”魏嘉池不自在地干咳两声,眼神游移,就是不敢和沈桐对上视线,“那什么,咱们可是秘密武器,当然是最后才登场亮相了……”他声音越说越低。   沈桐:“……”   霎时间,沈桐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   他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   什么魏家军协助四皇子镇压反贼……怕不是这厮无意间在他小叔那里偷听到了,又对自家小叔实力盲目自信,自以为胜券在握,所以才敢偷偷摸摸赶来宫里头看戏的吧!   他就说怎么方才要走那么偏僻的小门进宫,路上更是专挑小道走,半点不像是要和队伍回合的样子。   这可真是……沈桐抬头默默看天。   大抵是沈桐无语的模样太过明显,魏嘉池伸手抠了抠脸,嘀咕道:“反正有我小叔在,谁也翻不了天,我们同不同他们汇合用处也不大嘛。”   沈桐看着他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赶紧走吧,路上仔细点别被人发现了。”   禁宫大乱的消息迅速在宫中蔓延。   不少胆小怕事的公公与宫女趁乱收拾好细软,个别心眼多的随手摸走财宝,想要在正乱的时候逃跑出宫。   甚至机灵点的宫仆,还顺势放了一把火,想要掩人耳目,掩盖他们盗窃偷跑的痕迹。   沈桐两人小心翼翼地一路前行,偶尔会在路上看见一两具,躺在地上不动弹的尸体——这是倒霉碰见了煜新卫,被对方顺手杀害的。   他们皆是咽喉处被刀刃划破,一招致命。   沈桐的心不由沉了下来,他没想到煜新卫会如此心狠手辣,连无辜的宫仆都不放过,那爹爹他们,还有傅临烨……如今都还安全吗?   “快点!我们要加快速度了!”沈桐顾不得太多,面色凝重,两三步就走到了魏嘉池前头,几乎是用跑的。   魏嘉池一愣,连忙也加快步伐追赶上去。   两人尽全力赶路,不过半刻时间,就赶到了养心殿附近的宫墙旁。   借助宫墙隐藏身形,沈桐忍不住朝养心殿里张望,试图看清养心殿里的情况。   此时此刻,二皇子傅容煜携同煜新卫堵在养心殿大门处,透过煜新卫堆起的人墙,隐约能看见养心殿内有沈柏庭,和某些大臣的身影。   而傅临烨以及魏嘉池所说的一众魏家军,则背对着沈桐所在的方向立于养心殿外,虎视眈眈凝视着傅容煜一众人等。   两方对峙,一触即发。   鲜血染红了一地。   显然在此之前双方人马已然进行了一场激烈地比拼。   而在这场争斗中,太子傅文源不幸受伤,唇角带血,胸前衣裳被鲜血浸湿,正躺在面色发白的傅兴瑞怀中昏迷不醒。   所谓由精英组成的煜新卫,最终还是在身经百战,历经无数残酷战场的魏家军手中逐渐落入下风。   傅临烨的人马徐徐将养心殿包围,堵在门前藏于煜新卫身后的傅容煜,脸色肉眼可见的由青转黑。   不久之前他还在为自己即将称帝而沾沾自喜,哪知转眼间形势倒转,变成他被傅临烨围堵起来。   “傅临烨!”养心殿前,高大的男人又惊又怒,那张与宣成帝肖似的脸,渐渐与之重合,好似真如宣成帝站在那里,瞪大双眼去瞧台阶下从容不迫地青年。   到了这个关头,傅容煜还不忘虚张声势:“傅临烨!你带兵擅闯禁宫是犯上作乱,藐视王法,破坏秩序,威胁皇权!本皇命令你立刻退兵,放下武器求饶,否则本皇——”   “呵……”傅临烨很轻地笑了一声,眯了眯眼,“二哥身为皇子,且不说弑父这般大逆不道的事,连自称都能搞错,也不怕说出去让人贻笑大方。”   初晨的朝阳宛若金光,倾泻在傅临烨身上,为他加冕戴袍,一身凌厉气势夺人眼球,令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不小心侵犯了他的威严。   相比形容猥琐的傅容煜,谁更有王者风范是显而易见的事。   傅容煜狠狠咬下牙槽,“傅临烨!本皇有父皇亲传玉玺在身,父皇临终前也将皇位传于本皇,你休要胡言!”   话音方落,沈柏庭登时走了出来,从养心殿内露出身形,“在胡说八道的到底是谁!”   “玉玺早在多日前失窃,微臣竟不知原来是二皇子所为!何况圣上临终前分明留下遗诏给微臣,要将皇位传于四皇子殿下,在场的诸位可都听着呢,二皇子这招偷天换日可真是想把诸位当猴耍啊!”   被人当成猴子戏耍可不是能忍耐的事,周围立马有大臣附和沈柏庭,“沈相说得错,臣可以证明!”   “微臣也可以证明,那玉玺都丢了多少天了,可从没听说圣上将玉玺传给二皇子的事!”   “老臣亦是不知……”   此起彼伏的证词犹如巴掌打在傅容煜脸上,再对上傅临烨似笑非笑杀意不减的眼神,傅容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偏偏他还说不出话反驳。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诬陷栽赃、窃取玉玺、宣成帝驾崩……分明他的布置,全都进行的无分毫差错,就剩这最后一步……   就只差这一步!!!   “哈哈哈哈哈——”藏身于煜新卫身后的傅容煜突然仰天大笑,声音听着竟让人只觉惊悚。   傅容煜于混乱中散开的长发凌乱,脸上瞧不见半点喜色,只有狰狞,双眼如恶鬼似得通红。   他费尽心思想要夺得皇位,到头来还是败给他从未拿正眼瞧过的傅临烨?   荒谬至极!   不甘、愤恨、怒火、惧怕……诸多情绪同时涌上傅容煜心头。   事到如今,傅容煜不得不承认,他于心计,于谋划,终归还是比不上眼前这,从冷宫走出来的兄弟。   “煜新卫听令……”傅容煜止住癫笑,眼底只余无尽冰冷无情,“将沈相以及各位大人全都给本皇绑起来!”   “是!”   傅容煜嘴角慢慢凝成冰冷地笑,心中恨意也在这一刻愈发的汹涌。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鱼死网破。   他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给他陪葬,让傅临烨难堪。   傅临烨不是与沈相联盟了吗?不是与沈桐情同手足么?不是想要拉拢这些大臣们的人心吗?呵呵,他倒要瞧瞧,他抓这些人做肉盾,傅临烨会怎么做。   傅容煜唇边笑意渐浓,整个人半边身子又隐于屋内阴暗处,令他显得格外阴冷可怖。   “二皇子殿下……”耳畔响起煜新卫紧张惶恐的声音,“沈相他们有人护着,属下无能,无法突破他们的防御……”   “你说什么?!”傅容煜不可置信,倏然回头。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批人,将沈相及诸位大臣们团团围住,严防死守,其中就有夜阑与三皇子傅宏凯的身影。   “傅宏凯……”傅容煜捂住胸口,失神的踉跄后退两步,“竟然是你……你居然也站在了那个野种那边……”   “大家都是兄弟,什么野种不野种的。”傅宏凯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本身就对皇位不感兴趣,否则也不会跑去边关一呆就是多年。   要不是傅临烨对他做出的许诺令他心动,这次的兄弟阋墙,他本意也不想蹚浑水的。   傅宏凯露齿一笑,“二哥,劝你还是放弃挣扎了吧,指不定四弟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能让你走得好看一些。”   “你、你……”傅容煜双手抖如糠筛,他右手紧紧压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止住那处越来越清晰的痛楚,艰难呼吸。   曾经光鲜亮丽的皇子,此时狼狈得连野狗也不如。   这时,一队穿着重甲的士兵匆匆自侧廊赶过来,领头的那位手里还捧着一物,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温润夺目的光辉。   先前傅容煜窃取偷藏的玉玺被这支队伍搜出来了。   首领军行至傅临烨身前,单膝跪下,一声高呼:“吾皇万岁!”   身后的士兵跟着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阵阵声响直冲云霄,破开天际,如雷轰鸣,以养心殿为中心久久回响不散。   亦是传到了沈桐耳朵里,直达他心底。   ……傅临烨胜利了。   沈桐心底松了一块,继而被某种又酸又涨的情绪填满,他眼角开始湿润,余光中忽然瞥到不远处高楼上似乎有几道人影闪过。   那几道人影穿着与煜新卫同样的衣着,身背箭筒,拉弓如满月,箭尖笔直的瞄准,正受众人跪拜高呼的傅临烨。   沈桐眼瞳猛地大睁。   “傅临烨!——”   然而数百人同时高呼“万岁”的声音太过巨大,盖过了沈桐呼喊的声音,傅临烨没有听见。   此时此刻,傅临烨了却心中大事,对沈柏庭的承诺亦是尽数做到了,周围人再如何高呼“万岁”,还有这声声“万岁”背后藏着的滔天权势,都没能在傅临烨心中引起一丝波澜。   傅临烨想的是:他要立刻去见沈桐。   思念从未像这刻般浓烈,想得他心口发痛。   兴许是想念过重,傅临烨觉得他好像出现了错觉,刚刚似乎听见了沈桐在喊他的名字。   想到这里,傅临烨心口莫名漏了一拍。   他随着直觉徐徐转身,耳朵宛如套上一层水膜,将周围人的高呼声隔绝在外,眼前的画面亦是被拉长放慢。   傅容煜一蹶不振地跌坐在地,煜新卫丢盔弃甲,放弃抵抗,被他们随手扔在地上的刀剑,顺势在地面上翻滚两圈。   大臣们一脸如释重负,彼此庆幸逃过一劫,或是感叹朝代的更迭。   狂风乍起,阴云遮住了天幕。   就在傅临烨彻底转过身后,打算去实现心中所想时,异变陡生。   “傅临烨!”   这一次,傅临烨彻底听清了声音,是沈桐像是天上明月落入人间,朝他直奔而来,拼命呼唤。   傅临烨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接住这一揽明月。   下一瞬,利刃破空之音响起,无尽流星般的箭矢自远处射向这边,竟像是追在沈桐背后,下起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箭雨。   那雨有的被抵挡开,有的却百折不挠直逼命门……   噗嗤!——   “唔……”沈桐背后某处骤然剧痛,惯性之下直接扑在了傅临烨怀中。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看见傅临烨脸上的从容于顷刻间破碎,表情目眦欲裂,旋即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说:   虽然可能有点子老套,但小沈得“危险”一次,小傅才能发疯(bushi)   沈爹他们才能明白一味地溺爱,以及过渡的保护,并不能让小沈真正安全,小沈也是会成长滴,有自己想法滴~~   (*/\*)   另:完结倒计时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汀枫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帝王位15   醒来   “咚咚咚!——”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在耳边炸开, 沈桐难耐的□□一声,皱眉翻身往被子里滚了滚,试图拿枕头把耳朵堵上, 隔绝吵闹的声响。   “咚咚咚!”   “沈桐你在里面吗?有人找你!”   敲门声不知疲惫地再度响起, 实在吵得沈桐难以入睡,他眉心微动,勉力睁开双眼, 露出茫然略带困倦的眼眸。   入目便是白色天花板,简单朴素的淡蓝色顶灯因长久未打扫,而蒙上了一层灰。   沈桐有片刻懵懂,他这是在哪?   视线渐渐聚焦,白色天花板之下是一米多高的原木书架,上面除了有几层放着书本, 还有几层放着水杯、伸缩式雨伞、几盒没吃完的药……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书架旁边是一面落地式窗台,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 可以看见外面钢筋混凝土堆砌而成的高楼大厦。   熟悉的画面令沈桐慢慢回想起来,这里是他自己租的出租房, 而他昨晚熬夜追小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似乎还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至于昨晚梦见了什么, 沈桐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胸腔里充满一股温暖但酸疼的情绪, 像可乐杯里的气泡, 鼓鼓囊囊看起来随时都会破碎, 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沈桐尝试去回忆, 然而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带着再不打开, 门外的人就会进来的架势。   “咚咚咚!”   “沈桐!门外有个阿姨说是你妈妈,你醒了的话,还是赶紧起来去见一见人家吧!”   妈妈。   沈桐微愣,他没想过会是妈妈来找他,自从上一次两人不欢而散,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那个女人了。   只能暂时把回忆放在一边,沈桐两三下穿好衣服,随手把睡乱的头发理了理,旋即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舍友愣了一下,回过神小声嘟囔,“原来你在屋里啊,怎么我喊你半天都没理我,还以为你不在,差点去门口让那位女士回去了……”   沈桐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昨晚睡太晚了,刚刚才醒。”   “哦,没事没事,”舍友不在意地摆摆手,“既然你醒了,就去见你妈妈吧,她在们门口等你挺久的了。”   沈桐点点头,正准备往大门走,又听见舍友说,“对了,你的毕业证我给你放客厅了,你记得收好哦!”   “好,谢了。”沈桐回应道。   走出大门,就见电梯口前站了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身穿深蓝色小西装,脸上画了精致的淡妆,一头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的样子。   这是生他的女人,葛静。   沈桐几步走了过去,轻声喊道,“妈。”   划过屏幕的手指微顿,葛静抬起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嗯。现在已经快到一点了,你吃过饭了吗?”   沈桐连忙应道:“我现在还不饿。”   葛静理所应当地以为沈桐已经吃过了,所以不饿,于是道:“那行,我们去楼下的茶楼坐一下吧,我有事和你说。”   沈桐:“好。”   沈桐租房的这家小区比较偏僻,离市区远,但因为较低的房租和方便的交通,让沈桐决定租在了这。   小区楼下的茶楼大多是小区里的中老年人的聚会场所。   不怎么高档,但还算干净。   葛静走进去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丝嫌弃,只是一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便将心底那几分嫌弃给压下来,挑了个相对安静的包间,又点了两杯清淡的茶水。   这个时间点,茶楼里的聚会有些已经开始了,麻将碰撞的脆响与人们闲谈的说笑,时不时穿过不怎么隔音的墙壁传过来。   硬生生将葛静准备叙旧的想法打散。   葛静长话短说,“我准备结婚了。”   似是被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惊讶到了,沈桐很快反应过来,淡笑着说,“……这样啊,恭喜你。”   可能觉得这样的恭贺显生硬,沈桐紧接着问,“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个律师,我们是因为一次合作认识的。”葛静抿了口茶,茉莉花淡淡地清香在口腔中绽放开,舒展了她的眉头。   葛静说,“他人还不错,成熟,稳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说到这,葛静停顿片刻,看了沈桐一眼,又说,“他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和我的关系很好。”   沈桐笑容不变,“听起来不错。”   “嗯,我和他已经决定下个月结婚,之后会搬到澳大利亚去居住。”葛静说完后有些犹豫,似乎在斟酌措辞。   可沈桐已经从她的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   长而密的睫毛轻颤,沈桐垂下眼帘,唇边的笑莫名多了股自嘲的味道,“妈,我的毕业证书今天已经收到了,再过不久就要出去公司报到,恐怕没时间长途旅行。”   葛静紧绷的面容瞬间放松,“好,我知道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国内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桐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会的,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直白坦诚的言语直扣心扉,葛静侧过脸掩饰她不受控制地尴尬,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又松开,对应着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逼仄却明亮的小包厢忽然沉默,血缘最亲密的两人,却像是在面对陌生人一样无言以对。   “总而言之。”葛静打破了这份窘状,她嗓音变得温和,“这些年我没有扮演好你生命中重要的角色,是妈妈的不对,妈妈也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谅,但你毕竟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未来的生活能好好过。”   “妈妈已经找到了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总有一天,你也会遇见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对他而言重要的人。   耳边的声音渐行渐远,沈桐神情恍惚之中,脑海中有个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被他遗忘的种种,一一回想起来。   他似乎又看到了初见的时候,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中,那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   葛静:“……到那时,你一定要紧紧的抓住他。”   沈桐眼瞳微微睁大。   旋即,他轻声一笑,“嗯,我会的。”   ……   ……   申时正。   已经到用膳的时辰了,可守在床边的两人却没有半点要去吃饭的意思。   管家犹豫着上前,“老爷,大少爷,你们已经在小少爷这里守了一天了,不吃也不喝的这怎么行?身体要紧,不如先去吃点东西,让小的在这里守着小少爷吧?”   “不必了,我还不饿。”沈柏庭拇指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多日来未曾好好休息,使得他此刻看起来十分疲倦,两鬓忽生的白发格外惹眼。   靠在床沿上的沈梧同样拒绝,“你先下去吧,我和爹在小弟这守着就行,有什么事再叫你。”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记得叫膳房备好参汤。”   小弟随时都可能会醒,提前备着,也好等他醒了养养身子。   管家应下,愁眉苦脸地欲言又止,最终默默退走,给父子三人留下相处的空间。   房间里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少年面容憔悴,精致的眉宇间一片脆弱之色,肤色苍白,整个人失去了往日张扬活力,只余下被子下的胸膛在微弱起伏。   沈柏庭眼中滑过几分歉疚和心疼,伸手替疼爱的幼子理了理额前碎发,头也不抬地询问长子,“今日宫里头没出什么乱子吧?”   半个时辰前,沈梧刚刚匆忙自禁宫里回来。   朝中早因为宣成帝驾崩,皇子叛乱,四皇子上位等等事情乱成一锅粥。   而沈柏庭因沈桐受伤,心中有愧,不理朝政一连就是好几日,只管整天亲自照看着沈梧。   不得已,他只好在朝中多方奔波,也算是随时留意着朝中动向,免得沈家两眼一抹黑。   沈梧回道,“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除了某几家跳得最高,叫嚣得最厉害。”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过那也没用,玉玺与遗诏俱在四皇子之手,凭那个人的手段,那几家也闹不了多久的。”   “嗯。”沈柏庭颔首表示他知道了,略一沉吟,又问起,“四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沈梧有些无奈,“爹,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才准许四皇子进来看一眼小弟?我怕你在栏下去,那人会拼了命也要把小弟带走。”   天知道小弟中箭昏迷不醒那天,傅临烨有多恐怖,那不顾一切偏执疯狂地模样,即便是沈梧想起来都忍不住背生寒意。   若非沈柏庭出面,怕是无人能从傅临烨身边带走沈桐。   沈柏庭沉默良久,重重地叹口气,“唉……罢了,等他下次再来,便放他进府吧。这件事说到底,我也有错在身。”实在是没必要这么为难两个孩子。   沈柏庭陷入深深自责中,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睫轻颤了两下。   “傅容煜包藏祸心,蓄意弑父,我早就能猜到。勾连傅文源、傅兴瑞偷窃玉玺,私下用毒,这般不光明的手段,傅容煜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藏得有多好。”   “却不知他的阴险毒计,已被我尽数获知,从而让我有机会将计就计。”沈柏庭说罢,话锋一转,“但我错就错在,不该在桐儿向我坦诚的那天一时冲动,想看看傅临烨能为我儿做到哪里一步。”   “没想到傅临烨不仅遵守了与我的诺言,之后种种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甚至很多地方比我抢先一步布局。”   “因此,在傅容煜反叛那天,我们赢得才能那样顺利。”沈柏庭叹气。   然而他们机关算尽,千防万防,还是把沈桐给算漏了。   那一箭,让沈柏庭见证了沈桐的成长,亦是见证了沈桐的决心。他所宠大的孩子,再也不是只能受他保护的金丝鸟雀,而是能张开双翅在天地翱翔的雄鹰。   “所以……其实你们跟傅临烨早就串通好了?”一道虚弱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短暂地沉寂。   心情郁郁的沈柏庭两人表情微滞,转瞬间猛地朝床上看过去,眼里惊喜交加。   沈柏庭离得最近,一抬眼就看见沈桐刚刚清醒,迷茫且虚弱的眼神。看着沈桐挣扎着想起来的动作,他急忙凑近扶住沈桐,让沈桐能靠在他身上,再慢慢地坐起来。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痛不痛?现在感觉如何?”沈柏庭急问,沈梧则行动快速地倒了杯水,轻柔喂给沈桐润嗓子。   水中放了糖和盐,服用之后,沈桐喉间的干涩刺激得到缓解,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   沈桐没放过他醒来后听到的话,执着询问,“爹,大哥,事到如今,你们还是不愿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吗?”   瞒是不可能在瞒了,而且现在继续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沈柏庭默了默,与沈梧一同,将这段日子以来所发生的种种,前因后果,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   包括傅临烨先前不主动来见沈桐的原因。   听沈柏庭说完,沈梧脸色说不上有好转,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吭,看不出情绪如何,但肯定有不开心。   沈桐闷闷地开口,“原来你们全部都计划好了,除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没什么用。”   “抱歉桐儿,是为父不好,为父不该这样做……”沈柏庭眼里的歉意都快化成实质流了出来。   沈柏庭对他的疼爱不假,向他隐瞒计划也只是以为这样能够更好保护他,现在更是真心实意的再向他道歉。   可惜纵容和溺爱是柄双刃剑,无论对纵容者还是被纵容者,都会有受伤的时候。   沈桐都明白,所以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冲沈柏庭他们发火。   也怪以前的他没有能力得到沈柏庭的认可。   想到这点,沈桐就是郁闷心酸,干脆又滑进被子里,翻过身背对两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   沈桐闷声说,“爹,大哥,你们先出去吧,我现在身体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桐儿……”沈柏庭看着床上裹成一团的沈桐,张开欲言,到底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变成,“那你好好休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要告诉我们。”   话音落下,沈柏庭又看了几眼沈桐,见他确实不想说话,便起身和沈梧出了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又关上,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露出脑袋来的沈桐听见关门声也没回头,双眸紧闭,唇角崩成一条直线,也不知在生着谁的闷气。   在他昏迷期间,他应当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还与那个世界好好道了别,选择了在这个世界做“沈桐”。   毕竟相比原来那个一无所有的沈桐,他在这个世界拥有的更多,也……有了重要的人。   那么接下来,就该好好想想往后应当如何生活。   首先就从让沈柏庭认可他开始吧……   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沈桐天性开朗,积极向上,整理好心情就开始在脑海里描绘,他在这个世界理想中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还在床上小憩了片刻。   当他半梦半醒的时候,一个人悄然间来到他床边,视线灼热贪恋地一寸寸扫过沈桐的面容,低声叹息,“阿桐……”   作者有话说:   小傅:老婆我错了,我不该什么瞒着你(乖巧)   小沈:呵,给我跪搓衣板去!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葱姜蒜 2瓶;汀枫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帝王位16   我还以为,我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   耳畔的声音轻柔清透, 像是寒山雪顶融化的水流,潺潺入耳,沈桐原本困顿的大脑瞬间清醒。   ……是傅临烨。   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喊着他名字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先前因沈柏庭坦白的那段实情, 沈桐暂时还想不出,他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傅临烨。   即使傅临烨当时不愿意见他,是因为与沈柏庭有约在先的缘故, 但沈桐心里就是委屈。   凭什么都打着保护他的名义却什么都不告诉他啊!   父亲兄长也就罢了,可傅临烨他凭什么也不信任他?明明他们都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沈桐越想越气,任由身后的声音怎么喊他,也充耳不闻,装作睡着没听见。   然而他因生气微微鼓起来的脸颊,以及一动不动略显僵硬的背影, 还是让傅临烨发现了端倪。   这是在跟他置气呢。   傅临烨不需要多想, 就能猜出来沈桐的意思。   漂亮的长睫轻垂, 几缕黑发随着傅临烨偏头的动作,自肩头滑落, 他如墨的眼眸深邃漆黑, 近乎偏执地占有在他眼底,浓得快化成实质。   傅临烨冷静沉着, 说出来的话语气反而满是落寞, “阿桐, 我好想你。”   简单四个字令沈桐背影更僵硬了, 但还是忍耐着没有回头。   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傅临烨话音落下而响起。   傅临烨脱去长靴, 翻身躺在沈桐身侧, 前额依恋地抵在沈桐肩膀上, 左手抱住沈桐的腰, 贪婪呼吸沈桐身上的味道。   沈桐没有动弹,但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后颈处扫过的温热呼吸,不受控制地红了耳垂。   “……我还以为,我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傅临烨声音放的很轻,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颤抖。   他说起沈桐昏迷之后发生的事,“……傅容煜被抓后,我以弑君之名剥夺了他的皇子名号,判以凌迟,旗下煜新军全部被捕,无一逃脱,那几个伤了你的弓箭手,也都被我活捉了。”   提到那几名弓箭手,傅临烨眸中闪过阴鸷狠辣。那些伤了沈桐的人,仅仅是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至于傅文源等参与了整场事件的人,他同样也不会放过——   傅文源太子之位被废,贬为庶人,发配边关,永远不得踏入北陵国境内半步。   边关是出了名的生活艰辛,环境恶劣,以傅文源那半死不活病恹恹的身子,恐怕在发配的路上就要不行了。   皇后倒是因为此事来找他求情过,威逼过。然而拔了牙的老虎咬不伤人,他直接将人软禁在后宫,谅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旨意。   傅兴瑞与傅文源同样的罪名,他还因巨额罚银,直接连累他母族没落,从盛安名贵圈中淡出人们的视线。   “……等到他们到了边关,那才是真正地为他们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傅临烨语调平缓,言外之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沈桐静静听着,没觉得傅临烨有哪里做得不对。   说完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傅临烨转而说起他自己的事,“国不能一日无君,尽管父皇留下遗诏将皇位传与我,不过朝中某些大臣依旧质疑我。”   “他们斥责我出身卑微,又是一介平民舞女之子。鄙夷我自幼在冷宫中长大,孤身一人,无人指导,疏学才浅,如那市井小民一般粗鄙,实在难堪大任……”傅临烨渐渐哑下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地,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沈桐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忿忿不平地,“他们算什么东西在那里指手画脚!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鬼样!”   “他们还怎么说你了?”沈桐问起。   隐于沈桐背后他看不到的地方,傅临烨嘴角翘起,眼里闪过笑意,故作可怜地说,“他们还说我德不配位,皇位理应让六弟傅听安继承才对……”   傅听安那么小个孩子,继什么位?怕是看人家年龄小好控制才这么说吧!   沈桐眼中浮现毫不掩饰地厌恶,某些人贪婪的嘴脸可丑陋的很,实在是国之蛀虫,必须要尽快除掉!   既然装睡觉是装不下去了,沈桐就小心翼翼避开伤口,翻过身。   傅临烨则随着他的动作,快速换上一副落寞失意郁郁不得志的小可怜表情。   两人四目相对,蓦然间撞入彼此间眼中。   多日不见,眼前的青年消瘦了许多,但并不瘦弱,反而显得他脸部轮廓凌厉,眉宇间的尊贵傲气浑然天成。   青年黑眸亮如星辰,尤其是在看清他的脸之后,自眸底迸出粲然的亮色。   只是他眼尾略微下垂,眼下因连日劳累疲惫不堪而沉淀出青黑,看着有一种别样的颓然与委屈。   “阿桐……”傅临烨跟个小猫似得轻唤一声。   那声音软软的,差点让沈桐一时失智,忘记眼前的青年不是什么小猫,而是危险凶猛的雄兽。   沈桐定了定心神,认真道,“那些欲意簇拥六皇子为帝的人,全都不怀好意,你千万不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傅临烨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凑,“好,我听阿桐的。”   沈桐:“六皇子他年龄虽小,依照他往日的表现,也是个被惯坏了性子的主,绝非善类,面对他亦是不要放松了警惕。”   “嗯,我会听阿桐的话来做。”傅临烨凑得更近了,几乎与沈桐贴着笔尖,近到沈桐能看清他弯起来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沈桐:……   回答就好好回答,凑得这么近干什么!   沈桐不自在地往后仰起头,暗自腹诽傅临烨这个时候倒是答应的快,什么都听他的,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别再凑过来了,你和爹一起瞒着我的事,我可还没原谅你们呢。”沈桐用眼神警告傅临烨。   闻言,傅临烨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阿桐,这事是我错了,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认错速度倒是挺快的,沈桐心里嘀嘀咕咕,嘴上哼哼,“看你表现吧,等过段时间我不生气了,你再来见我。”   傅临烨追问,“怎么表现?过段时间是多久?”   沈桐想了想,眼角余光瞥到傅临烨脑后简单固发的玉簪,忽然起了捉弄心,“说起来,当初我外公家出事之时,只有湛姑娘毫不犹豫地的出手相助,并且还给我留下信物,承诺我随时都可以去寻求湛家的帮助。”   “此等慷慨解囊之举,重情重义,我理当涌泉相报,”沈桐眨眨眼,故意说,“不如殿下替我还了这恩情如何?”   “信物?”傅临烨声音幽幽,“你是说湛知云给你的玉簪?”   沈桐惊讶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和沈桐有关的所有事他怎么能不知道?   傅临烨眸色暗了暗,内心深处的阴暗角落在不断滋生出,某种名为“嫉妒”情绪,并迅速占领他心脏全部位置。   哪怕他明知沈桐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可能,但酸溜溜地醋意止不住的冒泡泡。   沈桐是他的,谁都不能把沈桐从他身边夺走,他要把沈桐藏起来,除了他谁不能看见……   偏执占有的念头才上心头,傅临烨利落地翻身,双手撑在沈桐耳侧,滚烫地身躯压在沈桐上方,将沈桐紧紧困于他身下方寸之间。   柔顺的发丝像瀑布一般倾泻,傅临烨抵住沈桐额头,只要再往前轻移一寸就能与沈桐双唇相贴,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傅临烨轻咬牙槽,喉间吐出几个字音,“我不许……”   沈桐下意识滚了滚喉结,眼中荡漾起一层浅光,热意攀上双颊,条件反射般反问,“……什么不许?”   “我不许你再见那个女人,不许你与那个女人有任何交谈,更不许从你口中喊出她的名字……”傅临烨语速迅速地吐露,藏在内心深处的占有。   沈桐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给气笑了,他伸手去推傅临烨,却没推动。   “……”沈桐更气了,“傅临烨!你快从我身上下去,你说不许就不许吗?!那我就偏要去见——唔!”   说话声戛然而止,傅临烨俯身不给沈桐半点反抗的机会,以吻封缄,把沈桐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口中。   “唔……你!我……哼嗯……”沈桐挣扎着想要逃脱傅临烨的吻,反而令傅临烨越吻越深。   傅临烨的双唇像是荔枝的果肉,柔软又甜蜜,双唇相撞之时,激起一阵令人为之深深沉溺的战栗颤抖,身体的每一片血肉,每一寸骨骼都在欢呼雀跃,激动而疯狂。   他的动作是激烈而急促地,一如他焦躁的心情,恨不得将沈桐整个吞吃入腹,然而刻在骨子里的爱惜,令他落在沈桐唇上的吻无比温柔。   沈桐再三挣扎不过,索性放任自己。   任由自己沉沦在傅临烨的吻中,让对方的唇舌在自己的口腔中肆意,凭本能去追逐那让他迷醉的感觉。   直到彼此都感觉无法呼吸,某处起了反应,傅临烨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沈桐。   沉着欲念的深邃黑眸停在沈桐双唇上,那里刚刚经历过一番“惨痛”地□□,闪动着勾人心魄的水色,红润糜艳。   傅临烨忍不住俯下身,又亲了一口。   “若不是你有伤在身,我非得把你……”傅临烨声音暗哑,满是忍耐,最后几个字眼轻近乎听不见,但沈桐还是敏锐地听见他说了什么。   沈桐累得气喘吁吁,偏还嘴硬小声嘀咕道:“明明是你自己不行还找什么借口……”   “呵……”傅临烨轻柔一笑,黑眸里映着屋内跳动的火光,灿如星火。   沈桐眉心猛地一跳。   “虽然不能……”傅临烨在沈桐耳边轻声低语,手上动作不停,“但我还能有别的法子让你舒服……”   “喂!你!等等——唔……”沈桐小兽般受到惊吓,再度被傅临烨的吻封住所有动作,与他共赴一场人间极乐。   作者有话说:   小沈(气鼓鼓):诡计多端的男人!   小傅(微笑):计划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汀枫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完结章   余生宠爱   阳光和煦, 柔和的光线自天穹洒向大地,四下里却是一片死寂,宫墙角落檐后, 几枝探出墙外的梧桐树枝, 张扬舞抓地伸向天空。   傅临烨步履平缓,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不疾不徐地穿过了院子, 走到一面乌木做成的漆黑色门扉跟前。   “属下参见圣上,您来了。”守在门口的大汉俯身弓腰,恭敬地朝傅临烨行礼。   半个月前傅临烨就登上皇位,成为了北陵朝的第四位皇帝,接受万万人的朝拜,荣享一声声千秋万代。   继位之后的过程与前世经历过的一般无二, 再经历一次, 傅临烨颇觉无聊, 今日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见见他敬爱的兄长最后一面。   “嗯, 把门打开吧。”傅临烨冷淡地应了声, 吩咐大汉打开大门。   大汉一手握住门环,手臂用力肌肉绷紧用力地一推, 沉重大门在他手底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暖流裹挟着铁锈腥臭味儿扑面而来, 味道刺鼻。   傅临烨面不改色, 在大汉把门彻底推开之后, 一脚踏入门内。   屋内光线昏暗, 入目所及之处, 墙面上挂着许多造型不一的器具, 以及大大小小的镣铐,上面留有疑似血迹的痕迹。   墙壁四角挂着火灯,摇摇曳曳,昏暗不明的光线给房里增添了一抹肃杀阴冷之气。   房间正中间是个一米多深的巨大坑洞,边缘不平,挖痕粗糙,泥面看起来还很新,显然是刚挖出来不久的坑洞。   旁边还有另一名穿着粗布短衣的大汉,正满头是汗地往土坑里倒热碳,熊熊炭火燃烧起的热浪,仿佛将大汉的面容都烤得融化了似得。   这里是一间刑房。   见傅临烨进来,冲他微微抬手,正在倒碳的大汉顿时反应过来,微微垂首,恭敬地退出屋内。   此时屋子里除了傅临烨,就只剩一个人了——   最里面的高大木架上,一身囚衣傅容煜双手被绑在了上面。他低垂着脑袋,头发凌乱,囚衣上血迹斑斑,生死不知。   傅临烨对他的惨样视若无睹,闲聊似得开口道:“二哥,孤来看你了。”   不知是一声“二哥”,还是自称的“孤”字,令囚架上的傅容煜动弹两下,随即慢慢地抬起头,用他那张遍布污渍的脸,双目猩红,狰狞仇恨的对上傅临烨的视线。   “嗬……嗬……”宛如拉风箱地呼吸声响起,傅容煜胸膛剧烈起伏,说话声粗粝干哑,“傅临烨……你怎么敢这样、这样对本皇……当初我就该……就该杀了你……”   “呵呵……”傅临烨莞尔轻笑,“是啊,当初你就该杀了我,真是太可惜了。如果当初不是二哥执意将我保了下来,二哥今日怎会沦落如此地步呢?”   闻言,傅容煜眼里的恨意愈发明显。   傅成当年会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则谣言,而这个谣言,正是傅容煜放出来的。   彼时傅容煜才五岁,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   更可恨的是,本该随母妃一起了却生命的傅临烨被傅容煜极力保了下来,等到他一出生就被扔到冷宫自生自灭。   傅容煜想让他尝一尝这人间疾苦。   于是在傅临烨生活于冷宫中的漫长岁月里,傅容煜可给他找了不少的麻烦,剩饭、毒打、辱骂……成了傅临烨生活中的家常便饭。   从傅临烨一出生,便与傅容煜结了仇,他们二人注定不死不休。   “不过二哥你放心,孤看在你曾经保过孤的面子上,会给你一个不那么痛的死法。”傅临烨勾唇浅笑。   但傅容煜却是惊恐的睁大双眼,在他听来,不那么痛的死法恐怕更加残酷,无异于“生不如死”四个字。   “不!你不能——”傅容煜下意识抗拒,但眼下他阶下囚的身份,令他明白自己再怎么反抗也徒劳而功。   恐惧使傅容煜失去冷静与理智,他开始面目狰狞地开始破口大骂,像是阴沟里的臭老鼠,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傅临烨好整以暇听着,不为所动,直至他听见傅容煜骂到,“……你这卑劣的杂种!要是再给本皇一次机会,本皇定然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要你日日遭受……”   傅容煜还在骂骂咧咧,但傅临烨如同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低沉愉悦的男声在这件刑房里响起,经久不散,竟是盖过了傅容煜的辱骂声。   “……你,你笑什么?”傅容煜惊疑不定,才想这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折磨他的法子,才笑得这么大声。   “我笑什么?我笑你可怜,我笑你一无所知。”傅临烨居高临下,眼神有一种漠然的怜悯。   傅临烨:“不管重来几次,你永远都赢不了我,而且,你又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已经重头来过了?”   “你……什么意思?”傅容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傅临烨向前一跨,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快速地说了一段话。   傅临烨话才说到一半,傅容煜就已然崩溃,疯子般疯疯癫癫,死活不愿相信傅临烨所说的一字一句,嘴里不停地重复,“这不可能……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傅临烨看了他一眼,无趣感涌上心头,他说,“二哥,你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不论多少次,胜者只会是我。”   言尽,傅临烨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不再管身后人如何装疯卖傻。   临走之前,他还吩咐了守着刑房的两个大汉,“我二哥向来善于长袖善舞,你们二人,一定要满足我二哥,让他好好跳个够。”   傅临烨的视线轻轻扫过刑房里烈烈燃烧的炭火。   两名大汉迅速心领神会,“谨遵圣上吩咐,我们一定让他赤脚跳个痛快。”   “呵,很好。”傅临烨浅笑着,如同来时一般,乘着温暖和煦的灿阳,不紧不慢地走出院子。   走出刑房后没多远,如同鬼魅般隐于暗处的夜阑忽然出现在傅临烨身侧,神色自然,恍若从没消失过。   夜阑神情恭敬,一板一眼地向傅临烨汇报,“圣上,小公子他人已经到玉楼里候着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傅临烨微讶,旋即加快步伐,询问夜阑,“发生什么事了?”   “据属下所探,小公子今早更衣时,无意间看到了自己背后留下的疤痕。”夜阑面无表情提速跟了上去。   沈桐背后那处的疤痕,是当初替傅临烨挡的那一箭留下的。   那令傅临烨心惊胆颤的一箭,只消再往上偏移几寸,就能将沈桐的肺部射穿。而今那道伤口已经好了,但却在沈桐背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换作寻常人,丑陋的疤痕留在自己身上,都会难以接受,更别提沈桐一贯注重自己的仪表,看见自己身上留下了那样的痕迹,心情想必糟糕低落。   思及此处,傅临烨命夜阑牵来爱马,竟是不顾宫里的规矩,翻身上马,快速朝玉楼的方向而去。   玉楼里,无聊到自己和自己玩起五子棋的沈桐,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   谁敢在禁宫里头肆意纵马?   疑惑地念头才从沈桐心中划过,就见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影,动作极快,几乎在沈桐眨眼的功夫,就站在了沈桐面前。   沈桐眨眨眼,“你、是圣上啊,什么事让您这般着急?”   傅临烨呼吸平缓,好似刚刚冲进来的人不是他一样,垂眸凝视沈桐的面容,浅笑勾唇,“听夜阑说你来了,便有些等不及来见你了。”   话音落,傅临烨抿了抿,看着有些可怜,“阿桐,我们不是说好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你要叫我的名字么?”   “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沈桐略感羞涩,但面对一脸期待的傅临烨,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阿烨。”   “嗯,阿桐,我很欢喜。”傅临烨冷冽的眉目舒展,好似一束暖阳落在了千年不化的冰川上。   被傅临烨的情绪感染,沈桐也不由自主跟着弯起眉眼。   轻柔的微风吹响楼外檐下垂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窗外海棠花瓣自枝头落下,被风卷起,飘飘扬扬地落在了沈桐发顶。   傅临烨眼底漫上丝丝柔情,伸手替沈桐摘下头顶的花瓣,转而说起从夜阑那里听说的事,“阿桐,你很在意你后背那道疤痕么?”   傅临烨的动作很轻,弄得沈桐脑袋上痒痒的,听傅临烨这么一问,便知道自己早上的小动作定是被他发现了。   “也还好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沈桐说,装作无所谓。   当日他差点被箭射中身亡一事,成为了傅临烨难以忘怀的阴影,他好几次见傅临烨在小憩之时,忽然惊醒,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他的安危。   因而他觉得只有自己表现的足够不在乎那件事,才能让傅临烨不深陷自责中。   不过现在,沈桐在傅临烨定定地直视中败下阵来,无奈抱住傅临烨的腰,一头扎入傅临烨怀中,闷声闷气地,“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   嗯,就亿点点。   傅临烨紧紧地回抱住沈桐,嘴角掠起的弧度就没有落下来过,心情十分愉悦,墨黑色眼瞳中如同流星一般,坠过一道精光。   傅临烨:“阿桐,我有个法子能让疤痕变的好看。”   沈桐抬头,好奇地看他,“是什么法子?”   “你等会就知道了。”傅临烨故作神秘,牵起沈桐往室内走。   穿过垂帘花门,在一扇屏风背后,放着一把贵妃椅,旁边则是一张漆红色描金纹的圆木桌,上面摆放着数个大小不一的瓷瓶,一盏凤灯,与一包银针。   “这是……”沈桐迷茫,不理解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难道傅临烨想给他针灸?但也没听说过针灸能治伤疤的呀……   就在沈桐愣神间,傅临烨已经牵着他走到贵妃椅旁,让沈桐面朝下趴在了贵妃椅上。   沈桐把脑袋搁在贵妃椅凸起的软垫上,脸颊鼓起小肉包,迟疑地询问傅临烨,“阿烨,你这是……”   傅临烨点燃凤灯,抽出银针,慢条斯理地将银针过火消毒,“当然是为了让阿桐后背上的疤,变得更好看啊。”   看着傅临烨的动作,沈桐眉心跳了跳,心底不由自主冒出一个猜测,“阿烨,你该不会是想……”刺青吧?   傅临烨在沈桐目瞪口呆中,缓缓颔首点头。   沈桐:“!!!”还真是刺青啊,听说这玩意老疼了!   沈桐登时就想翻下贵妃椅逃跑,然而傅临烨比他更加迅速,几乎是在他想起身的瞬间,伸手摁在他的后颈上。   按在后颈上的手温暖有力,指肚上覆盖有一层薄茧,随着摩擦的动作,有清晰的粗粝感,所到之处,惊起皮肤阵阵颤栗。   沈桐一如被按住命脉的小兽,顿时瘫在贵妃椅上不动了。   “别怕,不会痛的。”傅临烨爱不释手轻捏沈桐后颈上的软肉,动作轻柔犹带安抚之意。   兴许是傅临烨说话的语气,有令人不自觉信服的意味,又或许是他后颈上的动作太过温柔,沈桐恍然间产生了,或许刺青真的不会痛的想法。   指尖勾住沈桐的腰带轻轻一扯,衣裳轻褪,白皙光滑的雪肤蓦然出现在傅临烨眼前。   沈桐皮肤很白,盈泽如玉。他的腰肢纤细,但是背肌线条流畅,肌肉因骤然接触空气而绷起,显得他并不瘦弱。蝴蝶骨十分漂亮,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挪不开视线的漂亮。   然而在这造物主偏爱下铸成的后背上,却有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后颈上的手顺着脊线下滑,落在后背那道疤痕上,不住的抚摸,惊得沈桐后背皮肤起了鸡皮疙瘩,渐渐浮上一层粉意,嘴里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   “唔……”沈桐眼泛水光,咬牙忍住。   傅临烨轻吸一口气,敛下眼眸,定了定心神,随后睁开,神情郑重,一手捻住银针稳稳落在沈桐后背上。   傅临烨在很久之前,就想这么做了,以至于要纹什么样的刺青,他都早已想好。   他要沈桐背上留下属于他的名字。   代表着沈桐这个人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再也逃脱不得。   而沈桐的名字,早在他认清自己的心之后,就被他刺在了他的左胸口上。   银针刺入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没有想象中那般疼,但是密密麻麻地麻痒夹杂着像是蚂蚁啃噬般的咬疼,接二连三地袭向沈桐,不断刺激他的神经。   “……唔,骗子。”沈桐难受地呜咽一声,说好的不疼呢?这比疼还更令人难受!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大骗子……这次是,之前也是……”沈桐趴在塌上,眼尾泛红,死死揪着塌面轻哼指责,“当初你还说要报答我,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嗯……”   银针似笔,游龙走凤,在沈桐光洁的背部上慢慢写上他的名。   一如神明为他唯一虔诚的信徒降下永世爱怜。   沈桐带着哭腔,软软拍打贵妃椅表达他不满的模样,实在过分可爱。   傅临烨忍不住轻笑着,在沈桐精致的腰窝处落下一吻,“阿桐,那么我用余生宠爱来报答你,可好?”   作者有话说:   555写完啦!!!——   感谢宝子们的一路陪伴~尤其是在后期,作者三次元繁忙,无存稿裸更还一路陪伴到结尾的宝子们,爱你们!(づ ̄3 ̄)づ╭~   (无存稿真的太难了,先立个flag,作者下本一定多攒些稿子再开文!)   这本的结尾,是作者在开文前就想好了的,所以说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期待和宝子们的下次再见哦~嘿嘿嘿~   对预收感兴趣的宝子们能不能点个收藏呀,么么~   戳专栏预收文:《全球异变后我创建了诡物密会》《笨蛋美人嫁给暴君以后》《我有一座神仙度假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琥肆 5瓶;葱姜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