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论如何让圣子变反派》作者：酉时火
　　文案：
　　我穿书了。
　　变成了圣光大陆一只最低贱的魅魔。
　　我的系统告诉我，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个世界的boss扭回正轨——圣光大陆里的圣子本该在触碰人性黑暗之后堕落成魔，成为日后主角讨伐的对象。
　　然而堕落的时间点过了，圣子依然纯洁无瑕。
　　我的任务就是做伊甸园的蛇，引诱他堕落。
　　我费尽一切心思混到圣子身边，引导圣子见识活人地狱、人间百色，最后不得不颓废地承认：这家伙确实是个一心向善的纯种圣父，甚至怀疑是不是系统搞错人了。
　　万般无奈下，我舍弃直男尊严，操起魅魔本职，衣衫半掩出现在他床上。
　　圣子为我披上外袍，温言道：“好朋友，小心着凉。”
　　我：……好朋友尼玛啊！
　　回到自己房间一边洗澡一边发愁时，我看到圣子出现在我房间内，眼神猩红，笑容邪恶，漆黑羽翼张开，用食指挑起我的下巴。
　　我狂喜，遂干。
　　完事后，我听到门外穿来圣子温和熟悉的嗓音：“好朋友，你怎么不关门？”
　　我：？？？
　　+
　　**食用指南**
　　1、精分攻x皮皮受，攻切片后融合，西幻，1v1，he
　　2、正文第三人称
　　3、每天下午18点更新，坑品和连载都有保障！
　　内容标签： 魔幻 异世大陆 穿书 西幻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弥，阿诺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到底有几个马甲
　　立意：真爱拯救世界


第1章 恶魔召唤
　　天色近黄昏，篝火的火焰将天边的晚霞都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一群穿着破旧麻布衣服的男人顶着黄昏时分的昏暗光线，在这片空地上忙忙碌碌，有的用工具挖坑划线、有的浇灌不明液体，还有的在附近的树上不知道做什么。
　　洛弥坐在篝火旁边的铁笼上。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这些人在地上又挖又画出来的图案就像一个巨大的魔法阵，让他莫名觉得有些冷。
　　那群人里领头的检查了一下魔法阵的完成度，来到洛弥面前，满是粗茧和泥土的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略带畏惧地道：“莱恩大人，召唤法阵已经准备好了。”
　　洛弥用鼻子“嗯”了一声，从铁笼子上跳了下来。
　　他的背后长着一对如同蝙蝠一样的黑色翅膀，屁股后面有一根细长的尾巴，一起维持平衡，延缓了他落地的速度。
　　洛弥绕着魔法阵转了一圈。
　　魔法阵是用尺子和简易圆规画出来的，虽然复杂，但线条规律优美，浇灌上一种散发着浅绿色荧光的液体之后，透着神秘而危险的氛围。
　　洛弥假装认真地端详了一会，随手指了指魔法阵的一个地方：“这里画得不好，再加两道十字线。”
　　旁边的人一愣：“我们是严格按照图纸画的……”
　　“这里的地势不够平整，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洛弥板着脸道，“你懂召唤还是我懂召唤？”
　　那人不敢再说，招呼几个人按照洛弥的指示去改了。
　　洛弥无声松了口气，在心里对系统道：“改了这么多地方，恶魔应该召唤不出来了吧？”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魔法阵稍有改动效果就会大相径庭，乱改很可能会直接失效，也可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感觉还是不够安全。”洛弥托着下巴沉吟片刻，“还是得创造逃走的机会。”
　　别看这些人对他怀着畏惧，但洛弥清楚自己作为身娇体软的魅魔，算得上恶魔中战斗力最差、最被人看不起的种族，哪怕这些人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也能轻易把他打死。
　　他们现在对他言听计从，主要还是因为被原身蛊惑了要召唤更高位的恶魔。
　　洛弥穿过来的身份是个在魔域恶魔中也是最下级的低阶魅魔。虽然低阶恶魔脆弱无能，但也不是没有优点——他们更容易穿过光域和魔域之间结界的薄弱处。
　　原身就是接到了高位恶魔的命令，混入光域之后便蛊惑当地的农民，收集原材料之后来到荒野布置召唤阵。
　　这些农民这么听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当地贵族收的税越来越重，他们连卖身当奴隶都没有出路，绝望中被原身“召唤来高位恶魔就能杀掉贵族、让生活好起来”的谎言欺骗。
　　洛弥内心轻轻叹了口气：“说好的穿越到圣子附近呢？”
　　几天之前，洛祢在马路上被酒驾货车撞飞，濒死之际获得了系统——只要他能前往别的世界完成任务，就能获得死而复生的机会。
　　洛祢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系统告诉他，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勾引未来的BOSS、现在的教廷圣子黑化。
　　《圣光大陆》是一个西幻式的小说世界，人们生活的地方被称为“光域”，敌对的恶魔族生活的地方被称为“魔域”。教廷在光域的边缘布置了圣光结界，隔绝了恶魔族的入侵，也奠定了教廷至高无上的地位。
　　圣子阿诺斯·克瑞安教廷中的地位仅次于教皇，几乎是下一代教皇的预定继承者，因为他的强大、高洁、虔诚，被称为“行走于人间的天使”。
　　此时距离小说的正式剧情还没开始。
　　按照原著，一直虔诚圣子会在某个时间点黑化，从纯洁正直的天使突然蜕变成试图毁灭世界的大反派。他抛弃了信仰和光辉，也抛弃了一切曾经坚持的仁慈、美德、谦逊、怜悯。
　　黑化的圣子杀死了教皇，并屡次袭击教廷与贵族，有时候甚至连平民都不放过。最后已经完全堕落的圣子打开了光域与魔域之间的结界，放了恶魔大军踏入光域，试图摧毁整个世界。
　　当然，原著的主角也在这股压力下快速成长，最后成功击杀了这位堕落的天使，迎来了完满大结局。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关键的那个时间点过了，圣子依然在教廷虔诚慈悲、祈祷弥撒。
　　如果圣子不黑化，剧情就走不下去，系统这才摇了洛祢过来补救。
　　按照系统的说法，洛弥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本该附身到圣子身边的牧师身上，从而能够近距离接触圣子，方便确认圣子没有黑化的原因、最好引诱圣子堕落。
　　只是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发生了一下“小的纰漏”，导致洛弥附身到这个小恶魔身上。
　　洛弥本希望能换个身体，结果被系统告知目前换不了——穿越完成之后，系统便只无偿提供信息交流，一切有用的功能都需要洛弥完成任务才能使用。
　　洛弥当然不想真的召唤恶魔，但魅魔几乎没有战斗力，如果现在突然反悔，才得到希望又亲眼看到希望破灭的穷苦农民恐怕会愤怒地把他打死，就算打不死也会把他送去附近的教堂净化。
　　他只能假装配合，伺机瞎改那个召唤魔法阵。
　　但改魔法阵只能拖延一下时间，真想安全还是得跑。
　　洛弥的目光落在了之前他坐着的铁笼子上。
　　铁笼子里关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孩，栗色头发微卷，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亚麻短衣，嘴巴、双手都被布条绑着，呆滞的脸上带着点绝望，只有看到洛弥时，褐色的眸子才会染上恐惧和愤怒。
　　洛弥看过原身的记忆，这个男孩是用来开启召唤法阵的祭品——他是那些农民同村的孤儿，因为无父无母，所以被那些渴望富足安宁的农民绑来献祭给恶魔。
　　这让洛弥对这些穷困无望的农民情绪颇有些复杂。
　　看这个男孩被绑在笼子里依然狠狠地瞪着他，洛弥伸手进去戳了戳他的脸蛋：“小孩，这么凶干什么，又不是我把你绑起来的。”
　　男孩“呜呜”了几声。如果眼神有力量，洛弥现在八成已经被扭成麻花。
　　洛弥烦恼地揉额头，细长的尾巴都因为纠结而打成结：“多带一个，想跑更麻烦了……”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尾巴放松地抽打着地面，忽然一击掌，“试试看吧。”
　　他把还在修改魔法阵的领头人叫过来，表情严肃地道：“计划有变，我们有麻烦了！”
　　那人一愣：“什么麻烦？”
　　“教廷已经得知了我们的存在，骑士团在过来的路上，按照现在的速度，召唤恐怕会赶不及。”
　　系统在洛弥心里发出了疑问：
　　【宿主怎么知道的？】
　　洛弥在内心回答系统：“骗他的。”
　　【……】
　　那个男人果然露出了惊讶与犹豫：“你怎么知道的？”
　　洛弥严肃地咳嗽了一声：“这是黑翼领主大人给我的启示。”
　　按照原身记忆，他在魔域中隶属五大恶魔领主中的黑翼领主。
　　魔域中最高位的大恶魔被称为“恶魔领主”，一共五位，瓜分了魔域的土地。魔域内所有有正规组织的恶魔都是五大恶魔领主的手下。
　　恶魔领主的名头十分响亮，连光域中的普通人都听说过。
　　果然，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全都露出了敬畏与恐慌的表情。
　　他们虽然已经下决心依靠恶魔的力量生存，但对魔域中的恶魔到底怀着根植在本能中的恐惧。
　　领头人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洛弥：“那我们要怎么办？”
　　洛弥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道：“需要你们去拖延骑士团的时间。”
　　男人缩了缩脖子，本能地小声反驳：“我们这些人根本打不过圣殿骑士团……”
　　“不是有我吗？”洛弥放缓了声音，“你们要做的只是在他们前进的路上多布置障碍，而我抓紧时间启动魔法阵，只要你们能拖住时间就够了。”
　　看这些人还在犹豫，洛弥进一步暗示，“笨！多动动脑子，你们又不是恶魔，拖住骑士的脚步不用硬碰硬，就说你们碰到了恶魔然后指个错误的方向也可以。”
　　那几个人恍然大悟。
　　只要不用去送死，他们的抵触心果然少了很多。
　　洛弥郑重其事地“传授”了不少对付教廷骑士的办法，包括但不限于利用教廷骑士的强迫症、洁癖等等，听得几个只去过小教堂听神父布道的农民一愣一愣。
　　几个人一合计，本打算留下两个人帮助洛弥继续布置魔法阵，被洛弥一句“我启动魔法阵的时候会直接吸干周围的人的生命”吓住，最终只留下了洛弥和留在铁笼子里的祭品。
　　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洛弥松了口气，来到了铁笼面前，笑眯眯地看着笼子里的少年。
　　少年的眼神依旧愤怒，但脸色不自觉地有些发白。
　　洛弥没有吓唬他，用原身带着的匕首割断了束缚少年的布条，微笑道：“好了，你可以跑了。”
　　他把匕首插回腰间的口袋，伸手抱住笼子，用力一提——没提起来。
　　好重。
　　少年的眼神变幻了几下，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见眼前的恶魔抱着笼子不知道在干什么，小心翼翼地自己扛起笼子一角，钻了出来。
　　洛弥：“……”
　　他的力气连个十来岁的小孩都不如！
　　少年逃出笼子之后，表情掺杂了迷惑和欣喜，谨慎地看着洛弥，慢慢后退。
　　洛弥咳嗽了一声，提醒道：“你现在后退的方向是他们去的方向，你想被他们再抓一次。”
　　少年如梦初醒，转了方向，见洛弥重新坐在了篝火旁边没有管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但疑惑抵不过求生的渴望，他丢下洛弥，撒开腿跑了起来。
　　洛弥拍掉手上的灰：“我们也该跑了。”
　　少年就是这里的本地人，应该不会迷路——相比之下，还是洛弥自己更麻烦点。
　　少年逃跑的方向肯定是城镇，镇上一定有教堂，身为恶魔的他不能自投罗网；那群男人去的方向也不能去。
　　洛弥选了个夹角居中的方向，带上匕首出发了。
　　……
　　原身为了避免布置召唤魔法阵的时候被干扰，特意选了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目之所及都是杂草、灰土和碎石，夜空中不知为何没有月亮，只能依靠点点星光勉强看路。
　　洛弥没有鞋子，走得脚疼，只能和系统聊天分散注意力：“真的不能给我换个身体吗？顶着个魅魔身份怎么接近那位圣子？”
　　【一旦进入小世界就无法更换躯体了，就算死亡也一样。魅魔也不是没有好处，宿主可以尝试□□圣子呀。】
　　洛弥严肃地道：“不知道你有什么误解，但我必须表明立场——我是一个钢铁直男，只对香香软软的女生感兴趣。”
　　【那宿主完成任务获得积分的话，也可以兑换相关功能。】
　　“现在有什么任务给我做？”
　　【我看看……嗯，目前除了主线之外，解锁的任务只有一个长期任务：帮助教廷找到更多的“神选者”（0/？）。每找到一个可以获得10积分哦。】
　　“‘神选者’是什么？”洛弥问，“多少积分才能换个正常身体？”
　　【教廷定义的一种角色，具体标准系统这里也没有记录。更换躯体的功能需要100积分。】
　　“那得找十个才行……”洛弥揉了揉脑袋，有些苦恼，“不过跟教廷有关，是我一个魅魔能做得了的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话说回来，圣子堕落的标准是什么？”
　　“堕落”的范围可太大了，小到贪钱好色，大到反人类反社会，哪个标准才符合系统的任务要求？
　　系统那边传来了一阵电流声，随后道：
　　【这个我也没有具体标准，不过宿主可以考虑从教廷的教义考虑。】
　　“让圣子违背教廷的教义啊……”洛弥随手从旁边摘了一根草茎咬在嘴里，随后又“呸呸呸”地吐掉，“好苦——七宗罪之类的？”
　　如果是这样，要是让圣子犯下□□之罪没准还真行……洛弥捏了捏自己平坦的胸口，深深地叹口气，“但我无法违背身为直男的尊严与原则。”
　　【按照设定，圣子的颜值非常高。】
　　“那只会让我嫉妒！”洛弥愤愤不平，随后突发奇想，“话说回来，既然圣子没有黑化，那之后就不会有BOSS了，对这个世界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费劲引诱他黑化？”
　　系统的电子音带上了严肃：
　　【就算现在圣子没有黑化，将来也必定会堕落，这是他的人设，区别只有早和晚——而错过了重要的时间段，能够对抗BOSS的主角就没法发育起来，最终就很难抗衡他了。】
　　这么说，圣子应该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又或者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是现在还没暴露？
　　在洛弥看过的很多文学作品中，教廷一向充当着阶级压迫与迫害的角色，教皇啊圣子啊这一类角色充当反派的次数属实不少。
　　又或者圣子就是发现了教廷的黑暗之处才愤而割席……但是脱离教廷之后去了魔域率领大军反攻光域，怎么看也不像是为国为民的脑回路。
　　洛弥摘了另一片树叶尝了尝，发现不苦，这才咬在嘴里吹了个口哨：“那直接干掉圣子不就行了？”
　　提前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不是更好吗？洛弥觉得自己穿成恶魔之后，除非能够更换种族，走刺杀圣子的路线没准更容易成功。
　　系统似乎早有预料，深深地叹口气：
　　【宿主，我见过很多失败案例，你知道很多宿主任务失败都是因为什么吗？】
　　洛弥想了想：“因为没有我聪明？”
　　【……不，是因为太喜欢自作主张，导致发生了很多主角爱上宿主、反派爱上宿主、主角和反派一起爱上宿主、甚至还有系统爱上宿主的意外！】
　　洛弥啧啧称奇，对最后一个情况很感兴趣：“你爱上了谁？”
　　【……不是我。所以我想提醒宿主，小世界的剧情发展很容易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我们只要按照要求完成任务就好，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
　　“我办事一向稳妥，你放心就好——哎！”
　　洛弥的话才说了一半，脚下一脚踏空，骤然摔了下去！
　　和系统聊天分心，加上夜色深沉，洛弥都没注意到自己走到了悬崖旁边！
　　他只能努力尝试拍打翅膀，看能不能飞起来。
　　可惜洛弥在他之前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没用过翅膀，现在骤然用起来，也不过是胡乱拍打、勉强减缓一下下落速度而已。
　　洛弥的尾巴都被吓得绷直成一条线，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恶魔的体质能好一点，别摔得太惨。
　　眼看着快要落地，洛弥忽然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好像有股柔软的力量拖住了他，让他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洛弥长出了口气，紧张的尾巴也松缓下上来。
　　一双羊皮靴站在了洛弥面前。
　　洛弥仰起头，瞬间被眼前的人晃了眼。
　　在夜晚依然熠熠生辉的纯金色头发下是一双比天空还要蔚蓝的双眸，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微微翘起的薄唇、轮廓分明的脸庞，搭配得恰到好处，如同造物主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完美得让人甚至无法产生一丝一毫嫉妒，只有自惭形秽。
　　他的年龄不大，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不到，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轮廓未曾褪去未谙世事的纯粹与稚嫩，同时兼具已脱离少年的沉稳。
　　就算在美貌横行的现代欧美娱乐圈，洛弥也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人。
　　他的尾巴下意识卷在腰上，内心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紧张与危机感。
　　那人低头打量了洛弥两眼，微微蹙眉：“一个恶魔？”
　　说着他的右手伸了出来，一团浅白色光出现在他的手心，照出手套上绣着的十字纹章。
　　洛弥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教廷的人！
　　他的点儿也太背了吧！
　　衡量过自己的战斗力之后，洛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眼含热泪开口：
　　“大人！前方有人设置陷阱试图召唤恶魔，我千方百计才跑出来，正要去向教廷报信！”


第2章 正主
　　这个颜值过分漂亮的教廷牧师手中的光停了停，笔直好看的眉毛微蹙：“你向教廷举报？”
　　洛弥用力点头，坦然大方地与他对视，务必让对方看清自己的“真诚”：“我虽然是个恶魔，但从小是被人类养大的，坚决反对他们召唤高阶恶魔！”
　　这个牧师的眼眸相当漂亮，洛弥甚至感觉里面有股摄人心魄的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牧师凝视着洛弥，过了片刻，才道：“他们在哪里？”
　　哎？这就信了？
　　洛弥有些惊讶，还以为自己得多费许多口舌才能说服对方。
　　他斟酌了一秒钟要不要指个错误的方向，就听到系统冷不丁在他心里道：
　　【建议宿主说实话。】
　　洛弥心思转了转，按照系统的建议，指了自己来时的方向。
　　年轻的牧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环，洛弥甚至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觉得眼前被阴影覆落，“咔哒”一声，那个环已经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洛弥挠了挠脖子，有点懵——这是什么，项圈？教廷玩这么大？
　　牧师漂亮的脸上一片认真：“虽然你刚才没有说谎，但身为神的仆人，我不能放任恶魔在光域中行动，只能请你跟我一起了。放心，只要你不做坏事，这个项圈对你只有保护作用。”
　　洛弥的脸垮了下来，尾巴和翅膀跟着一起耷拉到地，有气无力地道：“当然，我想要的正是这个。”
　　系统倒是很贴心地道：
　　【宿主别急，按照我的解析，这只是教廷常用的禁魔环，作用是封印被拘束者体内的魔力——而宿主基本没有魔力，对宿主影响很小的。】
　　洛弥有气无力地在心里道：“谢谢你的安慰。”
　　才从那群人那里逃走，又得往回走，本就又饿又累的洛弥只能慢腾腾地跟在牧师身后。
　　牧师握起胸口的十字架，默念了几句什么，洛弥便觉得脚下一空——他和牧师一起被无形的力量托起，轻松地向上漂浮，最后稳稳落在刚才跌落的悬崖上。
　　洛弥内心惊叹：“超自然力量！NB！”
　　虽然他穿过来之后变成了魅魔，但原身只会源自本能的魅惑术，既不酷炫也不实用，让洛弥很是失望。
　　【宿主还是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和这个牧师对视。】
　　“为什么？”
　　【按照设定，教廷有一种神术叫做‘告解之眼’，是神父用来为信徒告解时使用，对视时能够判断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难怪我刚才感觉他的眼睛好像在发光！”洛弥恍然大悟，随机有些后怕，“还好我刚才那句话不算说谎。”
　　要是一开始就说了谎，恐怕这个牧师就要秉持教义除魔卫道了。
　　走在前面的牧师忽然回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洛弥下意识差点把自己的真名说出口，话到嘴边才硬生生顿住，改为原身的名字：“莱恩。”
　　牧师的眼眸闪了一下，点点头重新转头。
　　洛弥：“……”
　　他在内心问系统，“这算说谎吗？”
　　【……】
　　“没事，行走江湖报假名也是人之常情。”洛弥自我安慰了一下，加快脚步走到牧师身边，扬起天真烂漫的笑脸，“不知道您的名字是……？”
　　牧师瞥了他一眼：“阿诺斯·克瑞安。”
　　洛弥眼睛不眨地就夸奖道：“好名字！”
　　就是好像有点耳熟？
　　【……教廷圣子的名字就是阿诺斯·克瑞安！】
　　洛弥：“……”
　　他捂了捂胸口，尾巴绷得笔直，看向了身边漂亮的牧师。
　　作工一看就十分考究的牧师服一尘不染，脖子上挂着的银链十字架光洁无暇，还有这在夜晚似乎能发光的夺目外表……恐怕就是那位圣子殿下本尊！
　　洛弥心怀侥幸地问：“听起来好像和传闻中的圣子殿下名字一样？您不会就是……”
　　阿诺斯只点点头，蹙眉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说的那些人是怎么知道召唤恶魔的方法的？”
　　没有否认。洛弥的侥幸破灭，嘴角抽了抽，很想趴在地上不起来。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决恶魔身份，就直接撞上了正主！
　　这可是未来毁灭世界的大BOSS啊！
　　洛弥本能地就想跑，但脖子上的束缚感提醒他现在完全被掌控在别人手里，只能深深地叹口气，回答圣子殿下的问题：“似乎是被来自魔域的恶魔蛊惑的。”
　　这话完全不掺假。
　　阿诺斯皱眉不语。
　　洛弥内心对系统悲观地道：“我觉得我的任务已经失败一半了。”
　　【不要气馁，只少我们现在近距离接触圣子了不是吗？】
　　“我觉得他现在只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才没动手。”
　　【有利用价值才好引诱。】
　　洛弥想了想，觉得也对：“这位圣子要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没准还有活路。”
　　他重新振奋起来，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阿诺斯，“没想到圣子殿下居然会一个人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阿诺斯很坦诚地回答道：“教皇冕下有预言涉及此地，我便命令白银骑士团向各方向搜索，我自己负责这个方向。”
　　这么说来这片荒野其实已经被白银骑士团包围，恐怕那群试图召唤恶魔的男人、还有被当作祭品的少年大概都会碰上白银骑士。
　　洛弥感觉自己居然还挺“幸运”，直接就碰上了最能打的那个。
　　见阿诺斯没有说教皇的预言是什么，洛弥很懂事地没有多问，只开始添油加醋地描绘那个不存在的恶魔的“恶行”。
　　在他的描述中，他成了被抓来当作祭品的弱小、无辜受害者，农民们则是被那个恶魔魅惑的可怜人。他找到机会之后立刻就跑了出来，明知道自己是魅魔可能会被教廷净化，还是毅然决然打算前往附近的教堂举报。
　　但凡提到原身干的事，洛弥全都用“那个恶魔”来称呼，绝不提是他自己——反正确实不是洛弥本人干的，这么说话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说到动情处，洛弥甚至眼含热泪，依然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阿诺斯，让对方看清自己的“真诚”和“慈悲”。
　　这样的效果好不好洛弥心里也没底，但看阿诺斯始终没有要净化掉他的意思，说明至少没有产生负面作用。
　　洛弥于是更加积极，加把劲与阿诺斯搭话，务求能够拉近距离，免得事后对方卸磨杀驴；同时也能试探这位圣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性格的人。
　　圣子的堕落肯定不是毫无缘由的。可惜洛弥单方面啰嗦了大半天，阿诺斯除了敷衍式的回答，最长的一句话是“你能安静些吗？附近有恶魔的气息”。
　　洛弥委屈地闭上嘴，内心对系统吐槽：“他这不是废话，我就在旁边，当然有恶魔的气息。”
　　还没等系统回应，洛弥忽然感觉脑后骤然一阵凉意！
　　一股幽暗的气势从身后弥漫而来，洛弥耳畔响起一声低沉的嗓音：“杀了他。”
　　这个声音像是某种指令，洛弥随后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从腰间拔出匕首，向身旁的阿诺斯刺了过去！
　　漂亮得不像话的圣子蔚蓝双眸依然凝视着前方，左手却轻轻一动，精准地钳住了洛弥的手腕。
　　洛弥手腕吃痛，匕首“叮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阿诺斯没看洛弥，右手举起掌心向前，精致的白手套上十字架纹章亮起，一道炽目、宏伟的圣光自他掌心射出，宛如洪流向着前方猛烈轰去！
　　没有什么很大的声响，圣光所到之处，不论山石还是草木，从物质层面消失不见，只在圣光经过的边缘留下一圈如同融化奶油一般的痕迹。
　　洛弥的身体忽然能听使唤了。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那道被圣光扫出来的沟壑，半晌才回过神：“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圣光打击好酷炫！简直像激光炮！
　　阿诺斯终于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刚才有一个高阶恶魔在支配你。”
　　洛弥回想起刚才那种不受掌控的感觉，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脖子：“这都能做到？”
　　他赶紧向阿诺斯解释，“我是被控制的，绝对没有想对圣子殿下动手！”
　　阿诺斯凝视着洛弥的眼眸，点了点头，表情微缓：“我知道。”
　　洛弥松了口气。
　　“和人类不同，高位恶魔拥有能够支配、操纵下位恶魔的天然权柄。”阿诺斯扫了洛弥一眼，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海一样蔚蓝的眼眸中分明写着“你怎么这都不知道”。
　　有这事？洛弥趁势继续洗白自己：“我从小是在人类世界长大的，不知道恶魔的事。”
　　阿诺斯眉毛动了动，也不知道信了没信。他向洛弥的脖颈伸手，手套再次亮了起来。
　　洛弥还以为这位圣子是要用圣光净化掉自己，吓得差点要跑——不过只觉得脖子后面微微有些发烫，像是被火烤了一下就结束了。
　　阿诺斯很快收回手，没有解释自己做了什么。
　　倒是系统提供了对项圈的解析：
　　【阿诺斯给项圈上添加了隔绝法阵，能够大幅度削减宿主被高位恶魔的被支配程度。】
　　洛弥摸了摸脖子：“圣子人还怪好的。”
　　没有直接把他这个不安全分子净化掉而是选择帮忙。
　　就是怎么真的出现了一个高位恶魔？洛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另一个恶魔的出现佐证了他的话的真实度，看阿诺斯从一开始完全不搭理他到现在愿意开口解释一句，说明对方已经渐渐倾向于相信他了。
　　两人向前继续走到圣光击中之处。
　　圣光在地面上轰出了一个两百多平米的大坑，阿诺斯绕着坑走了一圈，似乎有所收获，问洛弥：“他们是在这里布置的召唤阵？”
　　洛弥正觉得周围眼熟，刚巧看到了半截被圣光融化的铁笼子：“对，就是这里。”
　　他看阿诺斯很在意那个被摧毁的召唤魔法阵，正想着去邀功表示自己特意篡改过魔法阵，就听到阿诺斯叹息了一声。
　　阿诺斯漂亮的金色眉毛皱起，凝视着被圣光灼熔出的坑：“这次可召唤出了个了不得的恶魔。”
　　洛弥一愣，快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问：“召唤魔法阵……成功了？”
　　“这个魔法阵用最小的魔力连通了魔域，并且通过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召唤来了一位高位恶魔——而且甚至没有祭品。”阿诺斯蔚蓝的目光凝重而疑惑，“这样精巧的召唤阵居然是由一群普通人照着图纸布置的，令人难以置信。”
　　洛弥咽了咽口水：“这样的魔法阵容错率很高吗？我看到他们似乎有画错了几笔……”
　　阿诺斯摇头：“越高级的法阵对精细度要求越高。这个召唤阵哪怕画歪了一笔，也必然会召唤失败。”
　　洛弥：“……”
　　他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瞎指挥那些人涂改了魔法阵的事情永远烂在肚子里。
　　就在这时，阿诺斯忽然从牧师外袍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贴在了耳朵上，片刻之后“嗯”了一声：“把抓到的人带来我这里。”


第3章 神选者
　　洛弥愣了一下，盯着阿诺斯手里那个疑似手机的东西，甚至没注意到阿诺斯说了什么内容。
　　阿诺斯对话完就把小盒子放回了口袋，一转头看到了洛弥震惊的表情。
　　洛弥很自来熟地凑上来好奇地问：“圣子殿下，这是什么？”
　　“教廷的通讯器。”
　　阿诺斯解释了这一句就不打算继续说了，但对上洛弥渴望的眼眸，看着这个小恶魔眼里明晃晃的“让我看看”，微微停顿，还是开口道，“这是神圣之力驱动的，恶魔接触会受伤。”
　　洛弥有些失望，只能在心里对系统疯狂吐槽：“这不是中世纪的西幻背景设定吗？怎么连手机都出来了？”
　　【原著在这方面有一些别出心裁的设定。】
　　“那也得符合社会生产力和技术逻辑吧！”洛弥道，“这个世界不会已经进入信息时代了吧！”
　　【那倒是没有，因为相关的能源驱动依靠的都是教廷的神圣之力，所以只有教廷在研究，后来相关技术又被黑化的圣子付之一炬，直到原著结局都处于搁浅状态。】
　　“圣子毁技术部门干什么？”洛弥更不理解了，“他抵制社会进步？”
　　可惜这个问题系统也不知道，洛弥只能把目光投向了正站在大坑旁边默默祈祷的阿诺斯。
　　这时他才有空回想刚才阿诺斯说的话，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阿诺斯手下的骑士已经抓到那些召唤恶魔的人了？！
　　那他们必然会供出是他蛊惑、并指挥他们布置了召唤法阵！
　　要是召唤法阵失败了，洛弥还能狡辩一下，但现在召唤法阵该死的成功了，他简直百口莫辩！
　　正巧这时，阿诺斯转过头注视着洛弥，英俊年轻的脸上没有额外的表情，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找到人之后，就能证明你的话是真是假了。”
　　洛弥挤出一个喜悦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阿诺斯微微一笑，没有再管他，只专心盯着被摧毁的召唤法阵查看。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就在洛弥还在思考该用什么理由蒙混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呜呜”声。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着白银盔甲的骑士从远处奔来，肩膀上扛着一个有点眼熟的男孩。
　　那名骑士站在阿诺斯面前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殿下，这就是我们抓到的恶魔召唤的相关人员。”
　　那男孩被放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大声道：“我没有召唤恶魔！不要烧死我！我是被抓去当祭品的！”
　　骑士低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他的身上沾染着轻微的恶魔气息，并且对他的态度很正面，没有尝试侵蚀他。”
　　阿诺斯点点头，蹲下来看着那个男孩，蔚蓝色的眸色变的温和，声音也轻柔了许多：“放心，我们不会烧死你的。你怎么会这么想？每一个孩子都是神的子民。”
　　男孩有些惊恐地看着阿诺斯身上的牧师袍，咬了咬嘴唇：“不是说所有和恶魔沾上关系的人都会被烧死吗？”
　　阿诺斯表情依然温柔而笃定：“不会的。教廷只会处罚真正的罪人，无辜的人会得到神的怜悯，洗脱尘埃。”
　　在阿诺斯的安抚下，少年情绪慢慢平缓了下来。
　　就在阿诺斯和那个骑士准备询问少年的时候，洛弥忽然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在对方回过头的时候满脸惊喜地道：“你成功跑掉了啊！我还担心你被他们抓回去呢！”
　　少年愣了一下。
　　洛弥擦了擦眼角：“当时时间紧，我只来得及把你放走，还好你安全地遇上了教廷的大人，这下我们都安全了！”
　　少年的思维被带走，下意识道：“我对这附近比较熟悉……”
　　阿诺斯的目光在少年和洛弥身上停了停：“是这个恶魔放你走的？”
　　少年点点头，眼眸里还带着点困惑：“嗯，是他。”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前面还在指挥大人献祭他，后面突然就把他放了。
　　阿诺斯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在少年的额头和双肩轻轻点了点。
　　白手套散发出温柔的圣光，将少年笼罩在其中。
　　等光散去，阿诺斯才继续道：“可以详细说说你的遭遇吗？”
　　少年只觉得被眼前漂亮的牧师碰触过额头之后，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平稳了下来，连思路都清晰了很多，定了定神，慢慢说了起来。
　　他的名字叫约翰，土生土长的乡村少年，年幼时父母因病去世，好在他当时已经能干活，就给贵族的牧羊人帮忙，勉强混口饭吃。
　　今天凌晨他还在睡梦中，就被同村的人绑了出来，路上才得知他们受恶魔蛊惑，要召唤大恶魔出来，准备拿他做祭品。
　　或许是被眼前牧师安抚过的缘故，约翰提起自己被无辜拖进来也没有很愤怒，只流露出一点点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等约翰最后讲完自己被洛弥放走，阿诺斯微微颔首，摸了摸约翰的脑袋，目光才移向了洛弥。
　　短短的时间内，洛弥已经想好了借口，表情黯然地道：“难怪我总是记不清楚之前的一些事情……原来我在无意识中居然成为了帮凶！”
　　约翰有些茫然：“你不记得？”
　　“其实我完全不记得我做过这些事情，听你说就好像是在看别人演的戏一样。”洛弥诚恳地道，“我有意识的时候就是把你放走之前不久——我想，也许在那之前我被其他的恶魔支配了身体也说不定。”
　　阿诺斯微微蹙眉：“恶魔对下位恶魔的支配程度和位阶差距有关，要做到这么精准的支配，对方的位阶不低。”
　　一直站在阿诺斯身后的骑士忍不住道：“殿下，这个恶魔不是在欺骗您吗？”
　　这么生硬的借口！
　　阿诺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他没有说谎。”
　　骑士知道圣子殿下的“告罪之眼”下，这种低阶恶魔不可能瞒得过去，但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阿诺斯又问了问那些农民离开的方向，看了骑士一眼。
　　骑士点点头，从盔甲里掏出通讯器，走到一旁联系起其他的骑士团成员。
　　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但洛弥还是觉得这个场景违和感极重。
　　他想了想，小心地问：“那些人会被烧死吗？”
　　听到这句话的约翰也抬起头，有些复杂地看着阿诺斯。
　　阿诺斯摇摇头：“他们的罪行要由审判所审判。”
　　洛弥砸了咂舌，有些怜悯。
　　宗教审判所，一听就是教廷的黑暗机构，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阿诺斯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这种小案件，只要确定他们没有被恶魔侵蚀，结果大都是做几次洗礼和忏悔，劳作一段时间之后就会送回原址。”
　　约翰点点头，有些安心又有些失落。
　　这次之后，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待在村子里继续生活。
　　他只是一个孤儿，那些人都有亲人和朋友；可要是离开村子，他又能去哪里呢？
　　阿诺斯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约翰的头，温声道：“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少年愣了一下，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阿诺斯。
　　“苦难有时候并非是完全的坏事，它们会让原本埋没于淤泥中的美玉重见天日。”阿诺斯站起身，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虔诚的笑容，“这都是神的指引，让我能够在这里发现你。”
　　洛弥站在一旁上下打量了一下约翰，内心问：“系统，约翰是什么人？”
　　【没有监测到有什么特质。】
　　约翰犹豫了一下：“我……？”
　　阿诺斯微笑着安抚道：“你是天生的‘神选者’，是为神筛选无罪之人的使者，你离开这里，对他们而言将会是巨大的损失。”
　　洛弥一愣：这个名词有点耳熟。
　　约翰茫然：“‘神选者’是什么？”
　　阿诺斯左右走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语言：“若是将世人比作羊群，那教廷就是‘代神引导的牧羊人’。但即便如此，教廷依然只是聆听神的声音，只能断定谁’有罪‘，无法断定谁’无罪‘。
　　“而‘神选者’就是充当了这个角色，能够裁定谁才是真正的无罪之人，拥有在审判日降临之时免罚进入乐土的权利。”
　　约翰虽然听不太懂前面说的内容，最后一句话眼神明亮了许多：“我可以进入乐土吗？”
　　阿诺斯颔首：“不但你可以进入乐土，你还能决定其他人能不能进入乐土。”
　　约翰毕竟是小孩，高兴地跳了跳，随后又有些自卑：“可我除了放羊什么都不会……”
　　“教廷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换个地方正常生活就好。一切都是神的安排。”阿诺斯摸了摸这个孩子的脑袋，“你还有需要告别的人吗？”
　　约翰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了。”
　　阿诺斯点点头，看向了身边的骑士。
　　骑士走过来，对着约翰伸出手。
　　约翰之前被他扛着跑来跑起，对这个高大的骑士还有点畏惧，瑟缩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上前，被骑士牵住了手。
　　在骑士的手握住约翰时，洛弥心里响起了系统的电子音播报：
　　【任务进度更新：帮助教廷找到更多“神选者”（1/？）。】
　　【进度更新奖励：10积分。】
　　洛弥还没来得及高兴，阿诺斯的目光就转向了他。
　　洛弥内心不由得紧绷了起来，尾巴伸得笔直，内心疯狂预警——他的利用价值基本没了，怀疑阿诺斯要净化他了！
　　他脑袋飞速运转，在内心疯狂敲系统：“系统系统，10积分能够解锁什么功能？”
　　【阵对宿主目前的情况，系统推荐使用“身份复制”，能够选择一位建立过联系的人的身份复制到自己身上。不过该功能具有时限，每1积分可以让身份持续一分钟。】
　　这么贵！
　　不过当下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洛弥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几个人，抉择应该复制谁的身份。
　　他灵光一闪：“我直接复制圣子的身份，然后我就是圣子了，同时我又是恶魔，是不是可以直接判定成我任务完成了？”
　　【……宿主觉得呢？】
　　“好吧，应该不行。”洛弥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那复制‘神选者’到我身上。”
　　【复制完成。】
　　洛弥与系统的交流在电光石火间完成，阿诺斯还没开口，洛弥便抢着道：“圣子殿下，我觉得我可能也是‘神选者’！”
　　站在圣子身后的骑士嘴角抽了抽，差点就要一句“胡说”出口。
　　恶魔怎么可能是“神选者”？
　　阿诺斯好看的眉毛这次皱得更紧。
　　洛弥心疼自己的积分——他多拖长一点时间，就要多耗费积分，最多只能用10分钟呢！
　　“您可以用探测约翰的方式探测一下我。”洛弥诚恳地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起，就偶尔能听到一些声音，我想那或许是神的启示。”
　　恶魔能听到的声音大约都是更高位恶魔的低语……
　　阿诺斯凝视着洛弥看了一会，蔚蓝色的眸子里平静得让洛弥心里七上八下。
　　阿诺斯抬起手，手套上的十字纹章散发出微光，在洛弥的额头、双肩轻轻点了点。
　　洛弥只觉得被阿诺斯点过的地方有种灼热的疼痛，好像被火焰轻轻舔舐过一般，好在不太严重。
　　阿诺斯收回手，眉头皱得更紧：“确实是‘神选者’。”
　　骑士震惊地脱口而出：“真的？”
　　他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对阿诺斯低下头，“抱歉，殿下，我并非质疑您的检测，只是太过惊讶。”
　　阿诺斯无所谓地颔首：“确实令人意外——或许这也是神的安排。”
　　骑士抬起头：“您的意思是带上他？”
　　阿诺斯看了洛弥一眼：“我们一路返回圣城，届时请教皇冕下再为莱恩检查一次。”


第4章 圣文
　　就这样，洛弥成功混到了圣子的身边——虽然是以半俘虏的形式。
　　尽管阿诺斯检测的动作很快，洛弥还是耗费掉了4点积分，让他颇为心疼，跟系统讨价还价：“我也算‘神选者’，不能多给我算10分吗？”
　　【不可以钻系统的空子呢。】
　　洛弥深深地叹口气，挠了挠脖子上的项圈。
　　这个项圈在阿诺斯给他戴上之后就没摘下来。就算有这个项圈，跟他们一起走的白银骑士们依然用警惕中甚至带着些敌意的目光看着洛弥。
　　洛弥坐在马车里，无聊地看着对面的约翰跟着骑士卢克学习文字。
　　卢克就是昨天晚上那个骑士，被阿诺斯指定来教导约翰。
　　虽然大多数城镇上都有教会的义务学校和更高级的修道院附属学校，但跟约翰这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人孩子没什么关系。因此阿诺斯便要卢克教约翰识字，这样不管去哪里，赚钱养活自己都会更容易。
　　摘掉头盔的卢克顶着深褐色的卷发和乱糟糟的胡茬，耐心地指点约翰从最基础的字母开始学。
　　洛弥本来也想跟着学一学，结果很快发现这个世界的文字就是地球上的英文，压根不需要额外学习。
　　洛弥在心里对系统吐槽：“我以为就算不是我完全不懂的异世界文字，至少也该是拉丁文之类的吧？”
　　【可能是因为写这本书的作者不懂拉丁文。】
　　洛弥想了想觉得也是，摸了摸自己饿瘪的肚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饭可以吃……”
　　约翰正认真背诵着单词，忽然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咕噜噜”声。
　　这是什么单词？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洛弥对上卢克和约翰两人的视线，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我饿了。”
　　卢克的眼神瞬间变的警惕起来，把约翰往身后护了护。
　　洛弥被他的反应搞得啼笑皆非：“干嘛啊，我又不吃人。”
　　约翰从卢克背后探出头：“我还有点饼干，是卢克给我的，你吃吗？”
　　洛弥眼前一亮，还没答应，就听到卢克否决了约翰的提议，“他不吃。”
　　洛弥：“……”
　　洛弥：“兄弟，没必要吧？”
　　卢克拍了拍约翰的肩膀：“你等等，我去拿给他吃的过来，很快就回来。”
　　他小声对约翰道，“要是他袭击你，你就大叫，外面会听到的。”
　　洛弥：“……”
　　至于吗！
　　系统幽幽地提醒：
　　【宿主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个魅魔。】
　　“魅魔也不会饥渴到对约翰这种小孩子下手吧！”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普通的食物对魅魔仅仅只有一点点果腹效果，真正能满足食欲的其实还是……】
　　“……”洛弥质疑道，“这个世界的设定真的可以过审吗？”
　　很快，卢克就重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羊皮袋子。他看约翰和洛弥都好好地坐在原地，无声松了口气，把袋子递给了洛弥：“这是专门给恶魔的食物，虽然没有特意针对魅魔，但你应该也能吃得下。”
　　洛弥打开袋子，里面是两条烤得很软的白面包，散发着浓郁的黄油和蜂蜜香味。
　　已经饿了一整晚的洛弥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条，这才感觉肚子得到了抚慰。
　　他一边啃着第二条面包，一边有些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会有给恶魔的食物？”
　　而且看起来还是新鲜出炉的。
　　卢克略沉吟，还是委婉地道：“在南方诸公国，有些贵族以豢养恶魔为乐，因此专门喂养恶魔的食物制法并不是秘密。”
　　洛弥：“……我以为光域中的人都视恶魔如洪水猛兽。”
　　“以前确实是这样，但在如今教皇冕下与圣子殿下的率领下，我们已经几次战胜了魔域。”卢克的表情瞬间骄傲了起来，“连光域结界都向魔域推进了几次——照这样发展下去，将来彻底征服魔域、将魔域土地都变作耕地和牧场也指日可待！到时候所有的恶魔都会沦为光域的奴隶！”
　　啃着面包的洛弥对恶魔毫无归属感，自然没什么感觉，只对这个世界的设定有了新的认知：他还以为魔域势大、光域贫弱，原来是反过来的。
　　洛弥回想了一下原著，对系统赞叹道：“这么看，圣子这个人还挺厉害的，居然能够把势弱的魔域整顿到反攻光域、还差点成功了。”
　　【毕竟是原著的终极BOSS，就是要强大才能衬托得主角厉害嘛。】
　　想到了阿诺斯，洛弥不由得好奇地问卢克：“圣子殿下现在在干什么？”
　　卢克的表情再次变得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洛弥玩心大起，放下面包，快速捏出迷离表情：“我从见到圣子的第一眼起，就难以忘记圣子殿下的容颜。”
　　卢克的表情像被混小子盯上自家女儿的老父亲，瞪着洛弥。
　　洛弥继续表演了下去，“圣子殿下他好像我的父亲！”
　　卢克：“……”
　　约翰一直搞不太懂这个恶魔，茫然地小声问：“圣子殿下年龄很大吗？”
　　卢克黑着脸道：“圣子殿下今年才成年。”
　　洛弥回想了一下阿诺斯那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帅脸，觉得完全不意外。
　　看出洛弥只是在开玩笑之后，卢克虽然绷着脸，还是回答了洛弥之前的问题：“圣子殿下正在祈祷。”
　　洛弥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都快中午了，祈祷什么？”
　　“圣子殿下是在汇聚周围民众信仰加固结界。”卢克不悦地道，“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恶魔不要从结界跑进来，圣子殿下才每天花费大量精力和圣光之力祈祷。”
　　洛弥还记得自己的人设，强调道：“我是被人类养大的，从来没有去过魔域。别忘了我还是你们的‘神选者’呢。”
　　卢克轻哼了一声：“就算你一时蒙骗了圣子殿下，面对教皇冕下也一定无所遁形。”
　　洛弥眨眨眼：“所以，你觉得你们圣子殿下很容易被欺骗？”
　　卢克：“我没这么说！”
　　两个人拌嘴的时候，马车外进来另一个骑士：“卢克，殿下让你过去。”
　　卢克立刻住嘴，整了整盔甲，略有些得意地看了洛弥一眼，就准备离开。
　　洛弥在心里对系统吐槽：“这个骑士好幼稚啊。”
　　这时另一个骑士道：“殿下让你把那个魅魔一起带过去。”
　　卢克露出了大受打击的表情，不情不愿地道：“好。”
　　洛弥擦擦手，从座位上跳下来，满脸虔诚：“我刚好也想觐见一下圣子殿下，好继续欺骗他。”
　　卢克：“……”
　　……
　　作为圣子，阿诺斯的马车和洛弥他们乘坐的一样，仅能容纳三四人，车厢内也没什么华丽的装饰，除了多了些十字架挂饰之外显得平平无奇。
　　阿诺斯依然穿着那身整洁干净的牧师服，对卢克点点头，将放在小桌上的一本羊皮书推过去：“辛苦你了。你将这本《圣经》带给约翰，教他辨识圣文。”
　　卢克吃了一惊：“圣文？我教他？”
　　阿诺斯颔首：“‘神选者’是神择定的筛选与审判之人，学习神留下的文字自然理所应当。”
　　卢克尴尬地笑了笑：“不，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也不是特别擅长。而且约翰连普通语言都不会拼写，学圣文是不是太难了点？”
　　阿诺斯似乎有些意外，稍微侧头思考片刻：“先教他基本的拼读规则吧。圣文越早开始学习，后面学起来就越容易。”
　　卢克知道圣子殿下从记事起就在教廷的教导下学习各种深奥的知识，没敢再多说，只接过那本羊皮《圣经》。
　　洛弥听他们说什么“神留下的文字”，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一眼就在那本羊皮书的封面上看到中文的“圣经”两个字。
　　洛弥嘴角抽了抽，内心问系统：“所以这个世界的‘圣文’就是中文？”
　　【可能因为这本小说的作者是个中国人。】
　　“那他也可以杜撰一种文字啊，读者又不会要他真的编一套新的文字规则和语法！”洛弥吐槽完之后又觉得这反而是个好消息，“那岂不是说明我能直接看懂圣文，完全成了教廷里的高知分子？”
　　如果不是因为穿成了魅魔，他再宣称得到了启示之类的，妥妥直奔教廷高层去！那时候接近圣子就变得易如反掌。
　　系统不敢说话，假装没听懂洛弥的意思。
　　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又转向了洛弥。
　　比起黑暗模糊的夜晚，白天的阿诺斯的漂亮容貌更加清晰，浅金色的发丝在车窗外投入的阳光中熠熠生辉，眼眸平静而深邃，如同最遥远的天空，透着温和而不容置喙的遥远距离感。
　　洛弥又感觉到了隐约的震慑感，知道阿诺斯八成又开启了能辨识谎言的“告解之眼”。
　　阿诺斯唇角稍微弯起：“不要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件事情。”
　　洛弥像小鹌鹑一样规规矩矩地坐着。
　　“第一件事是你之前说过，你是被人类养大的……养育你的人现在在哪里？”
　　洛弥心知这大概就是背景调查，露出了伤感的表情：“他们如今不在这个世界上。”
　　阿诺斯流露出一丝歉意，问起了下一个问题：“你说你曾经听到过神的启示，启示的内容是什么？”
　　洛弥酝酿了一下语言，诚挚地道：“那个声音告诉我，要我去寻找您，说我的未来和答案在您这里。”
　　阿诺斯微怔：“我？”
　　洛弥用力点头，证明自己发自内心的诚实。
　　阿诺斯深深地看了洛弥一眼，点了点头，食指在胸口悬挂的十字架上轻轻抚摸，片刻之后才道：“那我还有一个新的问题——你刚才看到《圣经》时的眼神有些诧异，这是为什么？”
　　洛弥没想到自己看到中文时的惊讶都被圣子收进眼底，暗暗为阿诺斯的细心称奇。
　　他诚实地道：“我发现我认识您说的‘圣文’。”
　　坐在一旁等着的卢克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阿诺斯却不显得惊讶，只用蔚蓝色的双眸沉静地凝视着洛弥，开口道：“你懂圣文？”
　　这一次他是用中文说的。
　　阿诺斯的嗓音相当好听，说中文的时候咬字清晰，语速缓慢，听起来有种特别的温柔感。
　　洛弥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同样用中文回答：“懂。”
　　“怎么学会的？”
　　洛弥思考了一秒钟：“也许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
　　阿诺斯一眨不眨地继续凝视着洛弥，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想问的就是这些——接下来有一个额外的问题想要问你……你打算跟约翰一起前往圣城，还是跟我一起？”
　　洛弥眨了眨眼：“圣子殿下不去圣城？”
　　“我之后有些别的事情要做。”阿诺斯回答，“既然神的启示要你找到我，那我想听听你的打算。”
　　洛弥当然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我跟着您。”
　　阿诺斯并不意外：“好。那我离开的时候会带你一起。”
　　……
　　等到洛弥和卢克都离开车厢之后，车厢内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披着大红的枢机主教祭袍，须发皆白，双手合拢，握着一枚纯银十字架。
　　他看向了阿诺斯，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真的要带那个恶魔一起？”
　　阿诺斯点点头：“既然这是神的安排，身为神的仆人自然要遵循。”
　　“又或许那是恶魔的蛊惑。”年迈的枢机主教不赞同地摇头，“你不觉得他出现得太巧合？我依然认为应该将他交给宗教审判所。”
　　“如果真的是恶魔在伪装，那一定会露出马脚。”阿诺斯平静地抬头，蔚蓝眸子中只有一片单纯的虔诚，“一切都是神的安排，磨难也是神的试炼。”
　　枢机主教看着这个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居教廷高位的圣子，看到了对方眼眸中海一样的坚定，知道无法说服对方，深深叹口气：“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神会选择恶魔做‘神选者’，你务必要小心。”
　　阿诺斯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谢谢您。但我反而觉得，神未尝不会这样做。
　　“在创世纪的七日中，神创造了世界与世界的一切，连魔域与恶魔都不例外。尽管恶魔只是神当初对人背弃信仰而创造的惩戒，但神始终是怜悯的，或许神如今也想给予恶魔一次赎罪并进入乐土的机会。”
　　没怎么说过长篇大论的圣子在提到教义与神的意志的猜度时，突然变得健谈了起来。
　　枢机主教的瞳孔放大了几分，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下意识告解了两句，才慎重地道：“这些话若出自普通主教之口，足以被戴上‘异端’的帽子送去宗教审判所！以后你万万不可再说这种话了！”
　　阿诺斯温和地笑了笑：“我明白，父亲。”


第5章 独行
　　洛弥抱着枕头睡的正香的时候，忽然被喊醒了。
　　他还以为是卢克或者约翰，揉着眼睛，尾巴缠在腰上，困倦地打哈欠：“干嘛啊？”
　　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阿诺斯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
　　洛弥茫然呢：“圣子？”
　　阿诺斯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了声音：“我们该走了。”
　　洛弥脑袋还晕乎乎的，下意识跟着阿诺斯下车，绕过在马车附近蹲守的白银骑士，踏着碎石路向外走去，绕到了车队最后，上了一辆似乎是运载货物的敞篷车。
　　阿诺斯上车之后，拉车的马就乖巧地迈开步子，拉着这辆车向前跑去。
　　车走了好一会，洛弥才清醒过来，吃惊地看着前面的阿诺斯：“圣子殿下，我们这就走了？”
　　阿诺斯手里提着一盏造型有点像白炽灯的照明装置，“嗯”了一声：“白天走的话，团长会要求我必须带上一队白银骑士。”
　　洛弥很意外：“那还带着我？”
　　阿诺斯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而温和：“既然神安排你来找我，那我就带你一起。”
　　洛弥发现自己不是很能理解这种信徒的想法。只要是神的指引，不管多么离谱都能接受？
　　……但圣子后来不是会堕落黑化么？也不像是虔信徒……
　　洛弥回头看了看那队停靠在路边的车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离开，那群骑士完全没察觉？
　　【阿诺斯在上你的车之前，对整个车队释放了神术，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洛弥收回了自己对阿诺斯是个虔信徒的一点点猜测。
　　哪有虔信徒会把教廷的车队全催眠了只为了自己跑掉的？
　　洛弥甚至开始在脑袋里盘算阴谋论：也许所谓的相信神的指引只是阿诺斯的借口，他只是想借助自己这个恶魔来和魔域进行勾结！
　　这样的话，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肯定也跟恶魔相关。
　　洛弥加快了两步，跟上阿诺斯，谨慎地询问：“圣子殿下，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罗西河畔的里德丘陵，隶属帝国的里德郡，与诸公国边境相邻。”阿诺斯轻轻晃了晃提着的灯，手套微亮，灯光随之变得更加稳定，“按照地区宗教审判所的汇报，最近一年那边的‘审巫’案变得特别多，需要圣城派人来调查。”
　　洛弥脑袋里迅速闪过了一些地球上中世纪时期猎巫行动的惨案。
　　哪怕换了个世界，在信仰与迷信的交织下，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悲惨事件发生。
　　不过洛弥对此有些疑惑：“这件事需要圣子殿下来调查吗？”
　　而且也没必要偷偷摸摸地去吧？
　　“这是教皇冕下的安排。”阿诺斯平静地陈述，“翻阅过所有卷宗之后，我发现审判所记载的案件信息简单粗略，几乎没有切实准确的证据就判决了火刑。如果直接前往地区审判所，未必能得知准确的信息，不如我私下直接过去，深入调查情况。”
　　就算知道阿诺斯以后会堕落成反派，这一刻洛弥对阿诺斯还是很佩服的。
　　身为锦衣玉食长大的圣子殿下，愿意为了查明真相亲自到群众中去，至少思想上是好的。
　　洛弥没有放过这个拉近关系的机会，一通马屁吹了出来。
　　阿诺斯冷静地听完，将提灯换了只手，停顿了一下才道：“我也是第一次离开骑士团单独行动，也得真的到了地方才能知道能不能行。”
　　说完他空出来的右手在额头和胸口点了个十字。
　　虽然这么说，洛弥还是注意到阿诺斯露在外面的耳朵似乎微微有些发红——好像是害羞了。
　　还挺好玩。洛弥心里想着，忽然灵光一闪，对系统道：“该不会这就是让圣子堕落的契机吧？”
　　阿诺斯过去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恐怕根本没怎么接触过世界上的黑暗面，没准就是这次走出了伊甸园，才被万恶的蛇引诱堕落的！
　　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蛇的位置上的洛弥晃动着细长的尾巴，眨着眼睛道：“我对普通人的生活很熟！一定可以帮上殿下的忙！”
　　阿诺斯颔首。
　　洛弥稍微琢磨，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殿下，您有没有携带多余的圣经或者教义，可以给我一本吗？”
　　阿诺斯不知道洛弥是要确定哪些行为算得上堕落，英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你能怀着虔诚之心，这很好。”
　　他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了一本羊皮书，但是没有递给洛弥，“教义的诠释和解读历来争议极大，在你能够独立思考之前，由我来教导你。”
　　洛弥反正只是想看看违规行为是哪些，不介意到底是听还是看。
　　阿诺斯将提灯放下，手套微亮，提灯跟着变得更亮起来，照清了圣经上的文字。
　　洛弥瞅了那盏灯一眼，感觉又是个神圣之力能源的“电灯”。
　　他翻开圣经，磁性的声音温和而虔诚：“先从《创世纪》开始……”
　　……
　　两天后，洛弥和阿诺斯越过了罗西河，来到了目标的里德丘陵。
　　在这两天里，洛弥听阿诺斯讲解圣经听得昏昏欲睡，为了不让自己显得不够虔诚，他只能以好奇为借口，请阿诺斯给他讲解一些地理问题分散注意。
　　由此洛弥也得知现在这个世界现在的政治地理情况。
　　整个光域都被光域结界笼罩，以罗西河为划分，有一半的土地被阿尔法帝国占据，剩下一半土地曾经是奥米伽帝国的领土，但如今奥米伽帝国已经崩溃，原来的领土就被数个公国瓜分。
　　曾经阿尔法帝国和奥米伽帝国是世仇，这份仇恨也被继承了下来，导致帝国的南线边境常有摩擦，曾经一度在教廷的调解下安分，但依然没有完全消弭。
　　再加上这一代丘陵之间丛林密布，天然隔绝了不同城镇的往来，多数由各自镇长自治，因此靠近罗西河的里德郡的治安环境比较混乱，就连教廷的势力都有些无能为力。
　　两个人穿过密林，隐约能够看到前面拉瑞小镇的影子。
　　拉瑞小镇是阿诺斯检查卷宗是发现猎巫案最多的，短短一年居然发生了十几起，平均下来不到一个月就有一起。
　　即将踏入小镇的时候，洛弥忽然拉住阿诺斯的手：“圣子殿下，您就打算穿成这样过去？”
　　阿诺斯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身上依然穿着干净的牧师袍，就算经过了两天的赶路、过河、踏入密林，也没有沾染丝毫脏污。而洛弥的裤腿和鞋子上都已经变得满是泥土和碎叶。
　　这让洛弥怀疑阿诺斯有偷偷用什么神术洗衣服。
　　阿诺斯很快明了了洛弥的意思：“这样不容易打探消息？”
　　洛弥点点头，热心地道：“殿下您等等，我去‘借’几件家常衣服来给您穿。”
　　洛弥这么热情，一方面是为了讨好阿诺斯，另一方面也是打算试验诱导阿诺斯违背教义算不算任务进度。
　　说是“借”，其实是“偷”。
　　按照阿诺斯这几天的教导，偷盗在教义中是严格禁止的行为，只是不算严重的罪行；而使用赃物、赃款，不论是否知道实情，都按照共犯看待。
　　阿诺斯轻轻颔首：“那就麻烦你了。”
　　还不等洛弥高高兴兴地出发，阿诺斯就叫住了他，掏出了两个金币递给了洛弥，“记得征询原主人的同意，或者购买衣物也可以。”
　　洛弥接过硬币，内心问系统：“这些金币能买多少衣服？”
　　【按照这个世界的物价来算，五个银币就能买一套普通衣服，银币和金币的兑换比率是100:1。】
　　“教廷的人真有钱啊。”洛弥感慨了一句，突发奇想，“你能帮我存着这两个金币吗？”
　　【目前不开放这个功能，宿主可以考虑用积分解锁，1点积分解锁一个储存格。】
　　洛弥虽然很心动，但是想了想自己手头的个位数积分，再想想没准啥时候圣子就要重新探测一下自己的神选者身份，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我先把两个金币埋起来吧。”
　　虽然阿诺斯说让他买，但洛弥抱着拖阿诺斯做坏事的想法，当然还是打算偷一件。
　　他挑了一棵歪歪扭扭的树，把金币埋在树下，并让系统记住了位置——这点忙系统总算愿意无偿帮助。
　　之后洛弥才加快脚步向小镇走去。
　　比较幸运的是，就在树林旁边就有一间木屋，外面都是被砍伐的树和树桩，证明了木屋主人的身份。
　　【现在木屋里没有人。】
　　木屋不算很大，有两张上下的木床，东西虽然凌乱但很有生活气息。洛弥甚至还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大胡子男人抱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显然是一对父女。
　　洛弥感叹道：“这个时代已经有照相机了啊。”
　　考虑到阿诺斯还在等，洛弥很快在屋里找到了一套兽皮披肩和裤子，团吧团吧抱着返回了阿诺斯所在的位置。
　　洛弥离开了不到一个小时，阿诺斯依然站在原处，手里依旧提着那盏灯，另一只手怀抱圣经，默默地祈祷着。
　　听到洛弥过来的声音，阿诺斯睁开眼睛。
　　一条脏兮兮的、散发着野兽腥膻味的兽皮披肩举到了他的面前。
　　阿诺斯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要穿这个？”
　　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但是洛弥还是感觉阿诺斯身上散发出隐约的不情愿。
　　联想到这一路上阿诺斯身上永远干净整洁，洛弥脑袋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圣子殿下不会是个洁癖吧？
　　想到这里，洛弥愈发殷勤：“这是为了能够查明拉瑞小镇猎巫的真相而不得不做出的牺牲！都是为了教廷！”
　　“是为了神的恩宠公正平等地撒向世人。”阿诺斯先是纠正了一下，随后闭了闭眼，“好，我穿。”


第6章 魔女审判
　　以阿诺斯的颜值，就算换上了普通猎户的衣服，也难掩那种特殊的气质。
　　洛弥等阿诺斯穿上，便迫不及待地在心里问：“怎么样，阿诺斯使用了赃物，算不算堕落？”
　　【……不算。】
　　洛弥有些失望：“一点点都不算？”
　　【一点点都不算。】
　　洛弥叹气：“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啊。”
　　他跟在阿诺斯后面一边走路一边琢磨，冷不防一头撞上了阿诺斯的后背。
　　阿诺斯转过身：“差点忘了。”
　　他稍微扯了一下脏兮兮的兽皮披肩，从包里取出自己才脱下没多久的白手套重新戴上，随后手套上微微亮起，圣光笼罩到了洛弥身上。
　　圣光消散之后，洛弥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一些，下意识摸了摸后背，才发现自己背上宛如蝙蝠一样的翅膀和细长的尾巴都已经消失不见。
　　阿诺斯收回手：“暂时的遮掩办法，持续时间到午夜，记得到时候再找我。”
　　洛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阿诺斯使用神术，不像开始那么兴奋，只想吐槽阿诺斯这都要戴上手套，洁癖到底是有多严重？
　　他身上也没有很脏吧？
　　阿诺斯没有摘下印着教廷十字的白手套，只揣在衣服里，继续向小镇外走去。
　　洛弥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跟了上去。
　　……
　　从密林往镇子上走的过程中，能看到房屋从悉数变得密集，分布凌乱无序，显然没有经过正经规划。
　　只是令人比较奇怪的是，阿诺斯和洛弥一路走过来，一个人都没看到。
　　阿诺斯站在一家农户门口，看到门口还放着一筐衣服，衣服上还在滴水，证明它的主人只是把它匆匆放下就走开了，甚至来不及把它放回家里。
　　阿诺斯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从怀里拿出，平放在胸口，手套上徽章微亮，准备用神术确定这里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就听到洛弥的声音：“殿下，不用这么麻烦。”
　　阿诺斯一怔，仰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木屋屋顶的洛弥，正扶着烟囱向远方眺望：“那边应该是广场？好多人都聚在那边不知道干什么。”
　　阿诺斯看了眼天色：“现在不是早间弥撒和夜晚弥撒的时间。”
　　洛弥手脚灵活地从木屋上爬下来，对阿诺斯挥挥手：“去看看就知道了。”
　　阿诺斯的目光在洛弥手帐上黢黑的煤灰上顿了顿，没有发表意见，只迈步向前走去。
　　……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那个该死的魔女！”
　　大概有七八百人聚在古朴的小教堂门口，群情激愤地大喊着，个个脸上都被狂热而激动的情绪覆盖。
　　如果不是因为前面有铁锁阻拦，他们可能会一窝蜂冲上去。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少女被绑在简单的两根木头拼成十字架上，脚下堆满了木柴，还有一些镇民们丢过来的石头等等。
　　少女的头发凌乱，下颌和侧脸带着不少擦伤，因为缺水而皲裂的嘴唇宛如枯萎的花瓣，被绑得死死的手脚上全是血痕与淤青。
　　隔着人群，洛弥看不清少女的脸，只知道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洛弥看到这样的狂热，感觉嘴巴有点干，过了好一会才吐出有些生涩的声音：“这是在干什么？”
　　阿诺斯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们在审判魔女。”
　　洛弥敏锐地感觉阿诺斯的声音中似乎有些压抑不住的怒气，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圣子殿下一眼。
　　认识阿诺斯这么久，这位圣子殿下的涵养和情绪控制能力都极好，这还是洛弥第一次从阿诺斯身上察觉到“愤怒”。
　　“安静，安静！”
　　教堂里走出来了几个穿着规整西装的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冲着镇民们大声吆喝，“接下来要宣读对魔女薇安的审判了！”
　　他的话似乎很有威信，镇民们陆续都安静了下来。
　　中年男人捋了捋修剪得很整齐的胡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开始念了起来：
　　“按照平民们的举证，薇安·莫恩，出生在拉瑞镇，可能就是在那时听到了恶魔的声音，成为了恶魔的信徒。在之后的八年间，她先后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奶奶，又导致了小镇爆发了两场瘟疫和三年干旱……”
　　中年男人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魔女”的罪行，最后用力一挥手！
　　“在此，我宣布对魔女实行火刑，表达我们对领主的忠诚和对神的信仰！”
　　随着他的话语，镇民们又开始狂热地呼唤：
　　“烧死她！烧死她！”
　　洛弥看了眼阿诺斯，感觉阿诺斯身上的怒意似乎更加明显。
　　圣子殿下从怀中弹出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又顿了顿，无声无息地转身，走向了一栋屋子的背后。
　　洛弥想了想，没有跟上去，而是凑近了一个没那么狂热的中年妇人，低声问：“上面那个魔女是谁啊？”
　　那妇人眼角有不少皱纹，有些怜悯地看着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女，下意识回答：“老莫恩家的女儿……哎，我是看着薇安长大的，她那么乖，怎么可能是魔女？”
　　说完这话，妇人忽然惊醒，赶紧捂住嘴，看到旁边的洛弥之后一愣，“你是谁家的孩子？”
　　洛弥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试图萌混过关。
　　魅魔之所以是魅魔，就是因为他们的长相都不差。洛弥穿过来的这具身体看形体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个大孩子，甚至有点婴儿肥，洛弥一笑之下显得可爱又讨喜。
　　妇人果然和缓了脸色。
　　她旁边的另一个妇人以为是在跟她说话，很恨地骂道：“我家的安娜就是因为跟薇安一起玩才生了病，现在还在发烧！”
　　“对！我们家的羊上次吃过她给的草之后，莫名其妙走丢了三只！一定是被这个可恶的魔女哪去献祭给恶魔了！”
　　旁边几个妇人纷纷附和，把一些靠谱的、离谱的罪名全都塞到了“魔女”头上。
　　最开始被洛弥搭话的妇人明显不赞同，但是也只是“嗯嗯”地附和，完全不敢反驳。
　　洛弥听说过地球上中世纪欧洲地区猎巫行动的一些信息，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反对很可能会被教廷当成同伙抓起来，没有再去搭话，只重新看向了教堂门口。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正在执行魔女审判的那些人里，居然没有一个教会成员？
　　那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起来应该是镇长之类的权贵，完全没有看到疑似牧师或者神父的人。
　　“当——”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钟声。
　　所有人都被这声钟声震慑心灵，狂热的情绪在轰鸣的钟声中洗涤一空，脑海和心灵全都纯净无暇，甚至有人泪水都流了下来。
　　圣光在天空中绽开，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后长开了纯洁的羽翼。
　　一些虚幻的羽毛从天空中落下，落在了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女身边，盘旋了几圈，随后消散一空。
　　洛弥是所有人里唯一没有被影响的，很自得地对系统道：“我就知道圣子要出手了。”
　　他看了看还在盘旋的圣光，有些意外地摸了摸下巴，“就是没想到特效这么足。”
　　【至少他知道应该躲着点人。】
　　洛弥想说的倒不是这个：“我对教廷不是很了解，但是一般而言真正的虔诚信徒都不会去伪造天使特效吧？”
　　本质上而言，伪造神迹就已经是对神的亵渎了。
　　更何况那个少女到底是不是真的魔女，阿诺斯都没去验证。
　　阿诺斯的虔诚到底是真的虔诚还是装的虔诚？
　　但不论是真是假，这一手确实把在场的人都震慑住了。
　　主持审讯魔女仪式的镇长呆愣愣地望着天空，下面的镇民们也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过了好一会，镇长才清醒过来，脸上显露出一丝喜悦和狂热，大声喊道：“诸位！看到没有？这就是神对于我们烧死魔女的肯定与奖励！只要烧死这些魔女，我们拉瑞镇再也不会被贫穷和干旱侵扰了！”
　　洛弥脸上的笑容顿住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对系统道：“这个人脑子没病吧？”
　　刚才的神迹怎么看都是对那个少女的保护！
　　【迷信的人是这样的。】
　　洛弥皱起眉头：“不，我觉得不像。”
　　这时，教堂里又出来了一个人，走到镇长身边，跟他低声说着什么。
　　这一次出来的人穿着有明显教会风格的衣服。
　　洛弥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左右看了看，仗着身高优势，弯下腰从人群中钻来钻去，向教堂方向靠近了不少。
　　可惜等他靠近的时候，那两人的对话已经结束了。
　　虽然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镇长不情愿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交涉并不美好。
　　镇长对着面前的镇民们用力挥舞着手臂：“但是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们暂时把薇安·莫恩关押在地牢里，等过几天在秋天祭上处刑！”
　　洛弥蹲在角落里，摸了摸下巴：“看起来那个教会的人似乎希望镇长能延后处刑甚至不处刑？”
　　镇长想要烧死魔女，反而是教会想要挽救魔女的性命？
　　洛弥摩擦了一下拳头，盯着被几个人绑走的少女：“我跟上去看看地牢在哪里。”
　　系统委婉地开口：
　　【其实这件事跟宿主没什么关系，宿主应该继续和圣子打好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圣子想救人，我要是提前救了，不就能大幅度刷他的好感值？”洛弥一边前进一边笑嘻嘻地对系统道，“要我做了我才做、和没开口我就做好了，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截然不同的。”
　　系统被宿主说服，但很快又觉得有些疑惑：
　　【宿主的任务不是勾引圣子堕落黑化吗，怎么变成刷好感值了？】
　　“好感值刷高了才能解锁其他操作。”洛弥信心满满地道，“相信我，我可是游戏老玩家了。”


第7章 薇安·莫恩
　　也许是恶魔的天赋，洛弥走路甚至跑步的动静都很小，悄悄缀在那几个镇长属下后面，看着他们把少女关进了地牢里。
　　说是地牢，其实只是一间下沉式的仓库，门口堆着不少木材。
　　那几个男人锁上门之后没有留人看守就都离开了，似乎十分放心里面的人不会逃走。
　　洛弥悄悄靠近门口，端详了一下那把沉重的黄铜大锁，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力量，理智放弃，转而找到了一间小窗户。
　　窗户很小，而且角度很别扭，洛弥本以为自己肯定钻不进去，没想到努力了一下，居然在后腰向后几乎超过90度的情况下钻了进去。
　　洛弥捂着自己的腰，感觉很新奇：“这具身体的柔韧性居然这么好！”
　　【毕竟是魅魔嘛。】
　　洛弥从窗户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地，看向了被锁链拴在柱子旁边的少女。
　　少女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裸露的双脚和小腿上有不少血痕，显得有些惊悚。
　　她愣愣地看着洛弥，似乎没想到有人居然能从那么小的窗户里钻进来。
　　这次洛弥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居然感觉有些熟悉。他很快就想起来——这不是他偷衣服的那个木屋里的照片上的女孩吗？
　　洛弥咳嗽了一声，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薇安·莫恩？”
　　少女凝视着洛弥，表情逐渐有些恍惚，喃喃地道：“是天使来接我了吗？”
　　身为恶魔却被认成了天使，让洛弥感觉有些奇异。
　　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他很想回一句“我不是天使，是恶魔”。
　　洛弥记得这个女孩的年龄才八岁，慢慢走近，声音放缓：“薇安，你想要逃走吗？”
　　某个词语似乎触动了薇安·莫恩，她带着些雀斑的脸蛋上浮现出一缕惊慌：“逃走？我不能逃走！”
　　洛弥略略思考，试探着问：“是因为你爸爸？”
　　薇安表情又变得恍惚了起来：“您果然是天使？如果我逃走，镇长就会把我爸爸打死，所以我不能逃走。”
　　她忽然惊觉，慌忙跪了起来，“天使大人，您能不能救救我爸爸？他发烧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要是没有医生他会死的！”
　　洛弥没在木屋里看到薇安的父亲，眉头稍微皱了皱，没有表现出来，只问薇安：“我不是天使。我只想问你，你想不想逃走？”
　　薇安愣了愣，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们说我害死了妈妈，害得爸爸和安娜生病……”
　　说着说着，她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呜咽起来。
　　洛弥无声地叹了口气，问系统：“薇安应该不是魔女吧？”
　　【没有魔力，也没有和恶魔接触的气息。】
　　洛弥本来想摸摸薇安的脑袋安慰她，想起之前教廷能够检测出和恶魔接触过的人，便没有连累薇安。
　　他在这间仓库里找了找，看能不能找到帮薇安解开脚镣和门锁的工具。
　　很可惜，镇长不至于犯这种错。
　　洛弥没能找到工具，薇安本人也不肯走，他只能帮薇安收拾了一下附近的地面，让薇安的环境舒服一点。
　　临走之前，洛弥严肃地对薇安许诺道：“会有真的天使来拯救你的。”
　　……
　　洛弥在此从窗口爬出去之后，左右看了看，开始考虑应该去哪找阿诺斯。
　　还不等他决定往哪走，就感觉脖子上的项圈一紧，似乎有人向某个方向拽了拽。
　　洛弥若有所悟，向那个方向跑去，中间几次拐弯，最后来到了一间墙壁被涂抹成灰色的屋子前面。
　　阿诺斯站在门口，看到洛弥过来，问：“你去哪了？”
　　洛弥如实地交代了自己的见闻，末了道：“薇安的爸爸应该就是我……买衣服的人，只是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差点把“偷”说出口，还好临时拐了回来。
　　阿诺斯颔首，指了指旁边的屋子：“古夫·莫恩就在这里。”
　　洛弥很意外：“殿下怎么找到的？”
　　阿诺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忘记告诉你，之后在外面只要叫我的名字就好，不要用尊称。”
　　洛弥看阿诺斯一本正经，故意道：“没问题，阿诺斯圣子殿下。”
　　阿诺斯没有配合他的玩笑，转头看向了灰墙屋。
　　一个鬓角已经有了些风霜色的修女从里面走出来，对着阿诺斯微微弯腰：“大人，老莫恩已经睡下了。”
　　阿诺斯点点头：“他的情况怎么样？”
　　老修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老莫恩年纪不小，受了风寒，伤口还感染了，可能不太好。我已经给他吃了药，但是要看今晚他能不能退烧。”
　　阿诺斯向屋内看了一眼，略略沉思，给左手也戴上了白手套，走进了屋内。
　　洛弥好奇之下跟着走进去，看到躺在床上的花白头发男人。
　　他记得之前看木屋里的照片，薇安的父亲看起来只有不到四十岁，精气神也不错；然而现在床上这个男人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猛一看还以为快六十岁了。
　　老莫恩的身上也有不少伤痕，一眼就是被什么人打出来的，最严重的手臂和大腿上已经开始化脓。
　　阿诺斯左手平摊开，掌心垂下了一条银链十字架，手背上的十字纹章微微亮起，双唇轻启：“神爱世人……”
　　就在洛弥以为阿诺斯要诵念什么祈祷词的时候，就听到阿诺斯继续用圣文道：“恩赐世人抗生素……”
　　洛弥：“……”
　　随着阿诺斯的话语，银色十字架上流淌出如水的粼光，宛如被一团无形的水包裹着。
　　阿诺斯将十字架放在了老莫恩的身上，那些粼光随机蔓延到了老莫恩全身。
　　在粼光覆盖中，那些化脓的伤口开始缓慢地愈合。
　　洛弥忍不住问：“圣……阿诺斯，抗生素是？”
　　“教廷的医药修道院研究出的一种药，能够有效治愈创口感染等病症，在大多数病人身上都有很好的效果。”阿诺斯摘下左手的白手套，重新放回怀里，“世间一切都是神所创造，抗生素也不例外。因此作为神的代行者，我能用圣光模拟抗生素的效果。”
　　逻辑很合理。洛弥感叹道：“我还以为您会用什么神术直接把人彻底治愈呢。”
　　阿诺斯摇摇头：“治愈神术仅仅只是强行激发生命力，长远角度于身体无益。”
　　阿诺斯没有收回那条银链十字架，转身离开了灰墙屋，对修女道：“古夫·莫恩醒来之后，给他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不许他乱动。”
　　修女答应了一声，随后有些不安：“老莫恩要是执意离开，我拦不住。”
　　“不会，我施加了神术，他没有力气。”阿诺斯温和地道，“如果他担心薇安·莫恩，就告诉他很快就会把他女儿释放。”
　　修女这才点头。
　　阿诺斯转身向教会的方向走去。
　　路上洛弥得知阿诺斯去施展神术伪造神迹的时候，碰到了昏迷在屋后的老莫恩，于是看薇安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就先带老莫恩来到了教堂附属的医所，让修女帮忙照看。
　　洛弥见阿诺斯对伪造神迹这么坦然，还是没忍住问道：“您在天空中伪造天使神迹……不会显得对神不尊重吗？”
　　阿诺斯漂亮的脸上泛起一丝疑惑：“为什么会不尊重？”
　　“那个，神不是要求信徒不可说谎吗？”
　　“我没有说谎。”阿诺斯转过头，比天空还要蔚蓝的眸子里清澈而坦然，“我是行走于地上的天使，我展现的自然是天使神迹。”
　　洛弥哑口无言。
　　他被阿诺斯言语中理所当然的自信折服。
　　“我的一切都是神所创造，我的行动自然也是神的安排。”阿诺斯点了个十字，虔诚地仰望天空，“并非是我想施展神迹，只是神要施展神迹，借我之手罢了。”
　　洛弥总算理解阿诺斯身上一些行为的微妙矛盾性在哪里了：他发自真心认为神安排好了一切，他做的事情都是神要他做的，用神术催眠骑士团、伪造天使神迹等等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觉得他有点极端了。”洛弥对系统道，“虔信徒太可怕了。这样的人真的会反叛教廷、变成反派吗？”
　　【按原作剧情的话，现在圣子应该已经开始堕落，只是表面上无人发觉。】
　　洛弥稍稍思考：“也是。越极端的人，走歪了之后偏离的方向也就越大。”
　　至于怎么让阿诺斯偏离方向，就是洛弥要做的事情了。他相信教廷这个庞大的机构中必然有大量和阿诺斯的信仰完全相悖的东西。
　　眼下不就有一件？
　　洛弥跟上阿诺斯的脚步，问：“圣子殿下似乎反对魔女审判？”
　　“眼下不要叫我圣子。”阿诺斯先纠正了一下，才继续道，“教廷不承认任何魔女审判。”
　　这一点倒是有点出乎洛弥的预料：“为什么？”
　　“按照大多数魔女审判的卷宗描述，魔女是被恶魔蛊惑的人类，并被恶魔授予了诅咒或者灾祸的能力，通过献祭来取悦恶魔，获取更强大的力量。”
　　阿诺斯说到这里看了洛弥一眼，“你也是恶魔，能够授予别人能力吗？”
　　洛弥嘀咕道：“我连我自己有什么能力都不会。”
　　他穿过来的这具身体是魅魔，会一些基本的魅惑术，但被项圈封印之后连魅惑术也没法用了。
　　“这就是问题——低级恶魔无法授予人类能力，只有非常高级的恶魔才行。但这种级别的恶魔根本无法穿过光域结界。
　　“退一步说，哪怕某个大恶魔通过某种方式进入了光域，他也不可能去做引诱边陲小镇的普通人类这种事。这对恶魔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就算要引诱堕落，也是去找教廷的高层或者大贵族，至少也是主教或者伯爵以上。”
　　洛弥忍不住瞅了阿诺斯一眼。
　　身边这位现任圣子、未来教皇，恐怕才是恶魔们最趋之若鹜的对象吧。
　　“所以，您的意思是……不存在真正的魔女？”
　　阿诺斯颔首：“实际上至今为止，教廷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例真正的魔女或者巫师。哪怕在豢养小恶魔成风气的南方公国也一样。”
　　洛弥摸了摸下巴：“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魔女审判？”
　　阿诺斯蔚蓝的眼眸中一片沉静：“这就是我要调查的东西。”


第8章 饥饿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教堂。
　　拉瑞镇的规模很小，这里的教堂也很小，里面只有一个年老的神父和一老一少两个修女。
　　年老的修女就是刚才去照顾老莫恩的那位。年轻的修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第一次看到阿诺斯的脸庞之后露出了惊艳的表情，之后一直红脸低着头不敢看。
　　阿诺斯向拉瑞小镇唯一的神父出示了教廷的纹章，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这位神父年龄已经超过六十，名叫罗宾·瓦拉瑞，是拉瑞镇土生土长的人，加入教廷之后就一直在拉瑞镇的教堂侍奉神，从未离开。
　　当阿诺斯向罗宾神父表明自己的来意之后，老神父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圣城终于愿意管理魔女审判的事情了？”
　　阿诺斯皱眉：“圣城这是第二次收到拉瑞镇的魔女审判卷宗记录，上一次还是在两年前。”
　　罗宾神父一愣：“我每个月都会向地区大教堂汇报镇上的教务。”
　　阿诺斯沉默了一下：“我回头会向里德郡大教堂确定这件事。现在先确定另一件事：为什么要在拉瑞镇举行魔女审判？拉瑞镇并没有正规的宗教审判所，无权对异端、恶魔信徒进行审判。”
　　罗宾神父似乎早就预料到会被这样询问，流露出一丝苦笑：“我可以对着神起誓，拉瑞镇几年来二十多起魔女审判案，没有一次是我发起、执行，都是休敦镇长主导的。”
　　阿诺斯再次皱眉：“世俗权力无权干涉神圣权力。”
　　罗宾神父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还是委婉地道：“拉瑞镇的教堂收益主要靠镇长的扶持。”
　　阿诺斯怔了怔：“教堂附近的土地归属教廷，以及贵族弥撒邀请神父出场，足以支撑教堂运作。”
　　老神父再次苦笑一声：“拉瑞镇很穷，您说的这些名目仅仅能保证教堂维持温饱——您也看到了，教堂里连杂役都请不起，甚至没有人愿意加入教堂接替我的位置。”
　　阿诺斯的目光在教堂内那些年久失修的长椅和十字架上停顿了片刻，才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同意这些伤害神的子民的行为。二十多起魔女审判案，最后都以处刑为结束——按照教会规定，就连地方审判所都无权决定处刑，必须由圣城做最后裁决。”
　　老神父无言以对。
　　洛弥看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打了个圆场：“这件事主要还是镇长的问题。阿诺斯，要去拜访一下镇长吗？”
　　阿诺斯沉吟片刻，摇摇头：“我先去镇上打听一下消息。你呢？”
　　洛弥想了想：“我体型小，送点食物和水去给薇安。”
　　阿诺斯赞同地颔首，老神父连忙道：“我这里有一些现烤的面包。”
　　……
　　给薇安送去食物之后，洛弥顺便告诉这个无辜的少女她的爸爸已经得到了治疗，果然让少女的表情变得生动了许多，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三条面包，差点被噎到。
　　洛弥本想跟薇安多聊聊，可惜很快系统就提醒他有人在靠近，只好赶紧从窗户爬了出去。
　　来的人给薇安丢下了一个硬邦邦的黑面包立刻就走了，好像多留一会都会被魔女带来灾难一样。
　　洛弥趴在屋顶上观察着，一直等到对方走了才站起身，嘀咕道：“感觉他们好像真的相信薇安是魔女。”
　　【迷信偏僻的地方是这样。】
　　洛弥摇摇头：“就算一般的镇民愚昧，镇长总不会这样。但是他把自己的小镇搞得人心惶惶有什么意义？”
　　洛弥几乎可以想象，一年能进行十几次魔女审判的镇上，氛围和情绪必然非常紧张，大家要么在恐惧身边有魔女、要么在恐惧自己被当成魔女告发，绝对会影响正常的生活。
　　就算镇长不在乎平民的生活如何，但这么小的镇子，镇长又不可能脱离群众，他总需要购买镇民手里的粮食、羊奶、蜂蜜吧？
　　想到镇民，洛弥又想到了去打听消息的阿诺斯：“圣子八成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的。”
　　就阿诺斯那张脸和独特的气质，镇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在气氛如此紧张的拉瑞镇，外人必然会遭到拒绝甚至过激反应。
　　等到夜幕落下，洛弥在教堂里等到了回来的阿诺斯。
　　跟离开前相比，阿诺斯的身上多了些脏污，好像被泼了一些脏水。
　　一进教堂，阿诺斯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右手，用神术将全身净化得干干净净，之后才和洛弥讲他的见闻。
　　和洛弥想的一样，阿诺斯根本没能跟镇上的人聊多少，大多数人看他不是镇上的人就不跟他说话了，少部分人看到阿诺斯露出的手套上的十字架纹章还会冲他大声吼叫辱骂，甚至把污水泼到他的身上。
　　讲述这些的时候阿诺斯的表情很平静，让洛弥甚至有一瞬间担心阿诺斯把泼他脏水的人用神术宰了——反正也是神的安排嘛。
　　阿诺斯讲完之后才道：“虽然没有调查到详细情报，但大致上的脉络总算有些收获。”
　　洛弥有些意外：“有什么收获？”
　　“拉瑞镇对于神的仆人产生了很强的排斥甚至敌意。”阿诺斯仰头看向了树立在教堂正中央的大十字架，轻轻叹息，“或许对于平民而言，魔女审判带来的不止是生活的不便，还有对于教廷没有将他们保护好的怨怼。”
　　洛弥听懂了：“所以镇长在故意挑拨平民反对教会？”
　　阿诺斯没有否认：“需要向镇长确定。”
　　不等洛弥继续说，阿诺斯已经走向了十字架，“到晚间祈祷的时间了。”
　　他已经换回了自己常穿的那套整洁的黑白牧师衣服，握住挂在胸口的十字架，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了起来。
　　洛弥当然也要跟着一起做祷告。
　　祈祷的过程很无聊，洛弥站在圣子身边，一边假装祈祷，一边和系统聊天：“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圣子每次用神术都要戴着他那两只手套。”
　　【不是因为他有洁癖？】
　　“洁癖肯定是一方面，但没准还有别的原因呢？”闲着也是闲着，洛弥天马行空地想，“有没有可能那两只手套才是圣子释放神术的本体，只要偷走手套，圣子就变成一个羸弱的牧师了？”
　　【……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未来的BOSS了？】
　　洛弥根本没在意系统回答了什么：“回头找个机会，‘不小心’把圣子的手□□丢了，看圣子是什么反应。”
　　系统提醒试图作死的宿主：
　　【别忘了，圣子现在对你还没有完全信任。】
　　“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洛弥内心一片虔诚地道，“连我的行动也是。所以我相信圣子是不会怪罪我的。”
　　【……呵呵。】
　　晚间祈祷结束之后，罗宾神父邀请他们一起晚餐，同时加入了他们的对话，继续讨论起拉瑞镇魔女审判的问题。
　　当阿诺斯询问起拉瑞镇居民对教会的态度时，罗宾神父手指在胸口点了点，深深叹息：“平民们确实对教会有诸多抱怨，这一点我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这几年基本没有人再来找教会做弥撒，教堂附近的土地也租不出去，连定期的上贡都日渐减少。”
　　阿诺斯只简单品尝了几口沾了牛奶的面包，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罗宾神父。
　　老神父只觉得那双蔚蓝色的眼眸里仿佛有摄人心魄的光，让他下意识不敢对视。
　　好在很快这个来自圣城的年轻牧师就低下头继续用起了晚餐，让罗宾神父内心松了口气。
　　洛弥咬着面包，味同嚼蜡地动着腮帮子。
　　这面包真难吃。
　　要说口感，拉瑞小镇的面包确实比白银骑士团车队的面包粗糙一些，但是让洛弥难以下咽的原因是这些面包下肚之后好像吃了泥土一样无法消化、沉甸甸的十分不舒服。
　　系统友善提醒：
　　【宿主是魅魔，人类的食物仅仅只能提供一些饱腹感。真正的能量来自于人类的□□。】
　　洛弥放下面包，感觉肚子里有些火急火燎的烧灼感，有些无语地捂住脸：“为什么前两天没有？”
　　【教廷为恶魔专门制作的食物蕴含能够被大多数低级恶魔吸收的能量，能维持很久，只是对于魅魔而言不如真正的食物那样美味。】
　　洛弥回想那两条白面包的味道：“我感觉已经很好吃了。”
　　没办法，既然教廷那边有制作恶魔专享食物的办法，身为圣子的阿诺斯或许也知道吧？
　　等用完晚餐，阿诺斯戴着洛弥来到了神父为他们安排的卧室时，洛弥把门关上，热切地看着阿诺斯：“圣子殿下，我肚子饿了。”
　　洛弥不知道的是，尽管他的魔力都被脖子上的项圈封印，但魅魔本身的魅惑能力与魔力无关，会因为魅魔本身的行动而天然散发。
　　这也是洛弥在跟拉瑞镇的妇人、薇安等人搭话时总是很容易获取对方信任与好感的一部分原因。
　　阿诺斯深深地看着洛弥，在这个魅魔的深褐色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以及潜藏在倒影下的饥渴。
　　圣子殿下默然片刻，伸出手指在额头和胸口点了个十字，随后温和而歉疚地道：“按照神的意志，正式登记的教廷高级成员一生都要奉献给神，禁止婚配，同时也禁止与他人交·合，一旦违背等同于堕落，所以我不能满足你的需求。”
　　洛弥迷糊地看着阿诺斯，脑袋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位圣子殿下在说什么，顿时哭笑不得。
　　但看阿诺斯没有流露出什么厌恶与警惕，洛弥再次起了玩心，故意流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那我肚子饿该怎么办呢？”
　　阿诺斯伸出左手，隔空平放在洛弥的额头前方，手套上微微亮了起来。
　　就在洛弥以为阿诺斯有什么神术可以直接给他灌注能量的时候，一股刺痛感猛然从后颈传了过来，宛如一阵电流迅速扫遍了他的全身！
　　洛弥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狠狠锤打过几个小时一样，浑身上下肌肉酸痛，龇牙咧嘴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阿诺斯的声音依然那样温和：“这样可以暂且消弭你的欲望——既然你已经皈依神，那就要控制属于恶魔本源的欲望，才能更好地侍奉神。”
　　——你大爷！
　　洛弥捂着脖子，努力才没让自己骂出口。
　　——我就是肚子饿，你电我是几个意思？
　　系统恰到好处地安慰洛弥：
　　【宿主不要生气，至少我们知道了按照圣经，犯下□□之罪确实能被认定为堕落。】
　　洛弥愤愤不平地道：“就阿诺斯这混蛋，别说我是直男，我就不是直男也绝不可能去勾引他上床！”


第9章 虔诚派
　　饿着肚子还被电了一下的洛弥打算跟阿诺斯冷战三分钟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三分钟里阿诺斯倒是没闲着。他将自己穿戴的东西都摘下来平放在了床上。
　　两只绣着教廷纹章的白丝手套，三枚款式稍微复杂的羽毛徽章，两条手链，两条脚链，还有两根一模一样的银链十字架——和放在老莫恩那里的一模一样。
　　除了手套和十字架，其他的东西不是阿诺斯摘下来洛弥都没发现戴在阿诺斯身上。
　　以阿诺斯表现出的性格，完全不像喜欢饰品，洛弥更觉得这些都是阿诺斯的神术装备。
　　阿诺斯将这些装备摆好之后，手掌抚在胸口，低声诵念着什么。
　　很快，他的身体便散发出柔白色的光，向着床上的所有物品蔓延而去，将它们团团包裹住。这些物品就像被丢进水中的海绵，将所有的圣光都吸收得干干净净。
　　阿诺斯睁开眼睛，把这些东西重新装备回自己身上。
　　洛弥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要冷暴力阿诺斯，好奇地问：“圣子殿下，刚才这是干什么？”
　　阿诺斯戴好手套：“给它们补充神圣之力。”
　　洛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圣子殿下是靠这些释放神术的？我以为都是圣子殿下自己会的。”
　　阿诺斯抚摸了一下手背上的纹章，坦然地承认道：“也许是我对神的信仰还不够虔诚，教廷大多数复杂的神术我都很难施展，因此选择用提前存储了神术引导的道具，只需要我填充神圣之力就可以使用。”
　　洛弥懂了。
　　他在心里对系统道：“这样的话，我偷走圣子身上的装备，是不是就能把他吊着打了？”
　　【你觉得呢？】
　　洛弥仔细想了想，果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大概不行的……圣子只是不会用复杂的神术，但力量应该还是他的。”
　　恐怕就用圣光自然散发力大砖飞，也能轻易把他这种低阶的小恶魔干碎。
　　阿诺斯看洛弥表情遗憾，蔚蓝眸子变得温和：“不必替我牵挂，一切都是神的安排，神不许我自己施展神术，想必有神的用意。”
　　重新穿戴好的阿诺斯推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转头问洛弥，“我要去镇长家里调查，你呢？”
　　要去袭击镇长？
　　洛弥想起少女薇安提过“要是我逃跑，镇长会打死我爸爸”，立刻摩拳擦掌：“当然要去！”
　　……
　　镇长的家是拉瑞镇最豪华的庄园，比教堂还要华丽，绝对不会认错。
　　阿诺斯站在镇长的庄园外，眉头稍稍皱起。
　　洛弥蹲下身，把自己遮挡在一丛灌木里，完全进入了“潜行”的氛围内，看阿诺斯居然大模大样地站着，拉了一下他的裤脚：“殿下，不躲起来？”
　　阿诺斯很听话地蹲了下来，只是谨慎地避开了灌木丛。
　　现在已经到了深夜，拉瑞镇上其他人家为了节省燃料基本都没有点灯，只有镇长家里的三层小楼里绝大多数房间都亮着灯。
　　阿诺斯看洛弥一直在认真观察镇长家，眸中闪过一丝困惑，问：“你在看什么？”
　　“看镇长家仆人的动向啊！”洛弥随口回答，“不然怎么潜入？”
　　阿诺斯平静地伸出手，掌心微微亮起一团光，随后没入他们两人的身体内。
　　洛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边变得透明了起来。
　　“隐身术。”阿诺斯简单地解释，“只要不被恶魔气息侵扰，就算说话也不会被别人听到。”
　　洛弥深感自己的经验还是太浅薄了：“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揪出镇长的罪证！”
　　他兴冲冲地拉着阿诺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镇长的庄园，趁着女仆开门的功夫进了房内。
　　镇长家里的装潢是弄弄的暴发户风格，每一处地板和墙壁都在格外强调华丽。尤其是家具和玻璃灯上全都有复制粘贴一样的复杂花纹，好像是由几种花的花瓣拼凑起来，看的洛弥眼晕。
　　阿诺斯扫过那些过分强调华贵的图案：“这种样式是家族的纹章。”
　　洛弥来了兴趣：“难道这里的镇长是某个大家族的后代？”
　　阿诺斯否定道：“真正的贵族纹章不会这么……”
　　他顿了顿，想出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词语，“缺乏美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
　　洛弥也觉得那个图案很丑：“很符合这位镇长的审美。也就是说，拉瑞镇的镇长在提前为自己成为贵族做准备？”
　　连家族纹章都设计出来了，是否说明镇长有把握自己很快就要成为真正贵族了？
　　和他在小镇上大搞魔女审判是否有关？
　　阿诺斯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眸光平静：“或许。”
　　他忽然伸手，拉住洛弥的项圈，带着他向走廊旁边扯了一下。
　　拐角处冲出来一个女仆，抱着两袋还在冒热气的白面包，紧张地向前跑去，差点撞上洛弥。
　　洛弥揉了揉脖子，注意到镇长家匆匆走来走去的女仆们：“她们好像都在准备食物……镇长家里正在举行宴会？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按照一般的情节发展，这种时候肯定都是黑幕集结！
　　阿诺斯没有拒绝：“可以。”
　　两个人跟在刚才那个抱着面包的女仆后面，一路绕过了三个拐角，最后抵达了一件超大的宴会厅。
　　透过门缝，洛弥一眼就看到了巨大的餐桌上摆放的烤羊排、烤乳猪、烤鸡、鸽子汤、葡萄酒等等，浓郁的肉香让他的肚子又开始打鼓。
　　想起脖子上具有电击作用的项圈，洛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食物上抽离，看向了吃东西的人。
　　其中一位是镇长，另外两位是白天在魔女审判时站在镇长身边的人，看服装打扮充满了拉瑞小镇的风格，不像是外人。
　　洛弥在女仆进出送面包的时候趁机溜进去，站在大快朵颐的镇长旁边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两位果然是拉瑞镇的人，一个是拉瑞镇的税官，一个是治安官，都是镇长的心腹手下。
　　洛弥忍受了好一会中年男人之间油腻的互相吹捧，总算听到了一些有意义的话。
　　大腹便便的税官没有吃很多，脸上有些忧虑：“大人，白天的神迹……真的不是神对我们的降罪吗？”
　　镇长放下酒杯，笑呵呵地道：“哈德，我们都是神的虔诚信徒，神怎么会降罪于我们？”
　　税官显然没有被说服：“但是神迹里天使的光似乎是在维护薇安·莫恩……”
　　旁边的治安官将鲜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笑道：“我知道了，咱们的哈德是心疼那些娇嫩的少女被烧死了？可是这又不是我们的错，只能怪她们自己被恶魔蛊惑罢了！”
　　“没错。”镇长跟着道，“就算我们判断错了，只要在内心对神忏悔也一定能够得到仁慈的神的谅解。哪怕真的要降罪，也是先降罪给随便征收宗教税、提出魔女审判的教廷，我们顶多是从犯。”
　　税官的脸色好转了不少，抓起的盘子里切好的小羊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洛弥皱眉，看了阿诺斯一眼。
　　阿诺斯果然同样皱着眉。
　　接下来三个人开始聊起了镇上漂亮的少女，洛弥听得感觉耳朵要被污染了，正想离开，忽然听到治安官道：“说起来，成为神职人员还真是麻烦，又要斋戒又要这样那样，这样美味的葡萄酒，那两位大人却不肯品尝！”
　　镇长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笑着摆摆手：“不可妄议神的仆人，就由着他们去吧。”
　　按照这几天洛弥恶补的宗教知识，“神的仆人”是教廷正式成员的专有词。
　　洛弥第一反应是他和阿诺斯的到来被发现了，但很快又觉得不对：又没人来给他们送过酒！
　　阿诺斯表情平静地听完，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了宴会厅。
　　洛弥赶紧跟上去：“阿诺斯，你知道他们说的‘神的仆人’是谁吗？”
　　阿诺斯低声道：“我进入这座庄园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些微神圣之力的气息，但本以为是神父给镇长做弥撒时残留的。”
　　洛弥扬了扬眉：所以镇长家里居然有其他的来自教廷的人？
　　那身为教廷圣子的阿诺斯会如何处理呢？
　　阿诺斯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感应着圣光向楼上走去。
　　洛弥心里问系统：“圣子有处罚其他教廷成员的权力吗？”
　　【从程序上而言，就算是教皇，想要处置犯错的教职人员也要送去宗教审判所。】
　　洛弥摸了摸下巴：“那可有好戏看了。”
　　……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客房门口。
　　阿诺斯握住胸口的十字架，低声诵念了一句：“神赐我我所见的。”
　　随后，客房的门忽然变得透明，显露出了里面的场景。
　　两个穿着牧师打扮的传教士正在客房里享受他们的晚餐——沾温水的黑面包。
　　洛弥好奇地看了看他们，总觉得这两人和阿诺斯的造型有哪里不同。仔细甄别之后他才注意到，这两位传教士的袍子上绣着的十字架和阿诺斯那种顶端短、下端长的款式不同，而是标准的四个方向一样长。
　　阿诺斯眸光沉静，微微吐了口气。
　　洛弥问：“他们是谁？”
　　阿诺斯抿了抿唇，似乎不是很想回答，但最后还是开口道：“他们是‘虔诚派’的教徒。”
　　洛弥眨眨眼：“‘虔诚派’是什么？”
　　“虽然神是唯一的，但不同的信徒对神的教导的理解不同，自然也就衍生出了不同的派系。”阿诺斯低声道，“‘虔诚派’认为，世俗的一切都是信仰与灵性的限制，包括教廷机构在内的一切组织都是对神的教导的曲解，每个信徒都可以、都应该在祈祷中直接与神灵魂沟通。”
　　洛弥明白了：这就是地球那边的新教嘛！
　　反世俗、反权力，自己信自己的。
　　“虔诚派有什么问题吗？”
　　阿诺斯摇头：“虔诚派本身没有问题，对神的理解确实不应该只局限在圣城之内——但虔诚派的信条让他们自行解读神的指导、获得神的启示，导致他们比其他派系更容易产生激进的思想。”
　　他的目光落在那两位简单吃完晚餐之后就开始虔诚祈祷的传教士上，“比如相信魔女的存在、并认为魔女应该全部烧死的魔女审判。”


第10章 审判的规则
　　“被审判的无辜女性中，恐怕还有不少人就是信徒。”
　　涉及教廷内部的派系斗争，洛弥趁机向阿诺斯发出灵魂询问：“大家都是神的信徒，为什么要互相残杀？这符合神的教诲吗？”
　　阿诺斯微微闭目，沉默了片刻，才叹息一声：“世人对神的误解、曲解颇多，这是曾经背离过神的人的原罪。正因如此，乐土才需要筛选，唯有无罪之人方可进入。”
　　这都能转进到原罪上？洛弥感觉不能和虔信徒用普通的方式交流：“圣子殿下，您现在赞同哪一派的观点？”
　　阿诺斯沉静地与洛弥对视，缓慢地道：“我都不完全赞同。但我尊重每一位神的仆人用自己的方式弘扬神的仁爱。”
　　“那像搞出魔女审判的信徒呢？”
　　阿诺斯轻点了个十字，表情严肃：“纠正信徒走上错误的道路，也是身为神的仆人、世人的牧者的义务。”
　　说完这句话，阿诺斯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推开门的瞬间，阿诺斯解除了自身的隐蔽术。
　　门内两个传教士在阿诺斯和洛弥交流的过程中已经结束了饭后的祷告，看到阿诺斯猛然出现，顿时脸色一变，站起了身。
　　他们快速扫过阿诺斯身上的十字架款式，冷静地道：“‘世俗派’的人？”
　　阿诺斯开口询问：“拉瑞镇的魔女审判时你们教唆的？”
　　两位传教士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其中一个讥讽地道：“世俗派的伪信徒总是喜欢以肮脏的理由猜度真正神的信徒。”
　　阿诺斯并未动怒：“你想说你们和魔女审判无关？”
　　另一位传教士冷哼一声：“有关，但这是镇长请我们来指导如何进行魔女审判——否则我们何必跑到阿尔法帝国来？”
　　阿诺斯皱眉：“为什么要请你们？”
　　“大约是连帝国的贵族也觉得世俗派太过无能、让魔女们钻了空子吧？”虔诚派的教士对阿诺斯根本没有好脸色，“这就是世俗派与世俗权力互相纠缠的恶果！”
　　阿诺斯说话的时候，洛弥仗着自己的隐身没有破，溜进了屋里，左右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在书柜上看到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文件，只可惜对于现在的洛弥而言有些高，必须得踮着脚尖才能勉强看得清楚。
　　“如果一个女人过着清廉正直的生活，那她一定是魔女，因为魔女惯会伪装；如果一个女人过着放荡堕落的生活，那她毫无疑问暴露着魔女的本性；
　　“如果一个女人被审讯时坦坦荡荡，那她一定是魔女，因为恶魔给予了她们在神面前说谎的底气；如果她目光躲闪、惶恐不安，那她毫无疑问时魔女，正畏惧着神的光辉；
　　“如果一个女人被拷打时目光紧紧盯着一个方向，那她一定是魔女，正看向引诱她的恶魔；如果她被拷打时目光乱转，那她毫无疑问是魔女，正在企求到处飞舞的恶魔的帮助；
　　“如果……”
　　这份文件的内容看的洛弥血压差点上来：“这不是臭名昭著的《女巫之锤》？”
　　地球的中世纪就有这样的时期，撰写这份“审判标准”的教士把宗教的残酷与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要你有嫌疑，那你一定就是女巫。
　　有这份“指导文件”，难怪拉瑞镇一年能发生十几起魔女审判案！
　　洛弥很想把这份文件拿下来，但想起自己现在处于隐身状态，就没有妄动，站在文件旁边又蹦又跳，拼命挥舞手臂，示意阿诺斯注意自己。
　　“……虔诚派的活动范围始终在诸公国，为何来到阿尔法帝国？”
　　阿诺斯站在门口，语调平静地询问两个虔诚派的教士，蔚蓝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只有在扫过洛弥时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洛弥看阿诺斯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愈发迄今站在书架旁边单腿站地，伸直了双手，让自己变成一个大大的“十”，在原地蹦了一下又一下。
　　因为单脚站不稳，他向前一歪，眼看就要扑到一个传教士身上，还好关键时候细长尾巴卷住了旁边的椅子，让他稳住了身形。
　　洛弥擦了擦汗，庆幸那个椅子足够沉重。但他随后就发现自己的尾巴在椅背上打了个死结。
　　洛弥只好走到椅子旁边去解，一边和系统吐槽：“尾巴不是被圣子用神术盖住了吗？”
　　【圣子当时说过，效果只能维持到午夜。】
　　现在已经深夜，随着时间流逝，或许神术效果也在衰减，尾巴才露了出来。
　　“这尾巴怎么能系得这么紧！”洛弥解了半天没解开，有些气恼地揍了尾巴一拳，“我刚才下意识能卷成死结？”
　　一拳下去，洛弥感觉拳头和尾巴同时抗议，差点疼得掉下眼泪。
　　“……这也是我们虔诚派的宗旨。”
　　其中一个传教士说完这些，正等着对面长相漂亮的世俗派牧师回答，就看到那位牧师目光偏移，心不在焉，不由得有些怒意，“你有在听吗？”
　　阿诺斯把自己的目光从蹲在椅子旁边捂着手泪眼汪汪的少年身上拔出来，面上似乎一直那么平静：“……有。”
　　另一个传教士冷笑了一声：“世俗派的信徒永远这么目中无人。”
　　“阿尔法帝国为世俗派的教区，诸公国是虔诚派的教区，应该是圣·额我略二世冕下与当初的虔诚派牧首定下的约定……”
　　阿诺斯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进房间内，绕了一圈，走到洛弥身边，看似沉吟一般拍了拍椅子。
　　洛弥的尾巴就像被烫到一般，“嗖”地松开，缩到了洛弥屁股后面。
　　洛弥揉了揉屁股，对阿诺斯拱了拱手，表达自己的感恩。
　　阿诺斯的唇角微微上扬。
　　在阿诺斯帮助洛弥解开尾巴时发表了洋洋洒洒一大篇虔诚派的信仰与教旨的传教士就看到对面那位牧师面带笑意，还以为是对自己的嘲笑，顿时冷下了脸：“你若不想与我们交谈，那就回去回禀你们那位教宗吧！”
　　阿诺斯轻轻咳嗽了一声：“教宗冕下不在，我有权代行教廷一切事务。”
　　两个传教士对这个年轻漂亮的牧师各种心不在焉的轻视气得满腹怒气，此时顿时冷笑道：“难不成你是哪位枢机主教？”
　　蹲在地上的洛弥眼前一亮，顿时亮晶晶地看着阿诺斯。
　　这是多么适合被打脸的台词啊！
　　阿诺斯静默地与洛弥对视了片刻，才抬头看向了对面两个传教士，平静地道：“我的名字是阿诺斯·克瑞安。”
　　洛弥嘀咕道：“只报个名字不够吧？至少也得掏出点什么特效来佐证一下？”
　　好在虔诚派的传教士显然是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的，顿时震惊地看着阿诺斯：“天使殿下？！”
　　他们有些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阿诺斯，在阿诺斯超乎寻常的美貌和蔚蓝的眼眸上确认了许久，才吐了口气，忽然一改前面剑拔弩张的氛围，对着阿诺斯深深弯腰：“天使殿下，请恕我们刚才的无礼。”
　　洛弥惊讶地看着这两人前倨后恭的样子，摸了摸下巴：“阿诺斯的名字威慑力这么大？”
　　阿诺斯似乎并不意外，从书架上拿起刚才洛弥拼命指向的文件，拿起来看了两眼，表情变得严肃：“这份魔女审判的标准，是你们制定的吗？”
　　“是弗拉丁·玛安纽拉主教阁下制定的。”一个传教士回答，“我们被邀请来到拉瑞镇主持魔女审判，便带上了这份标准。”
　　阿诺斯盯着他们：“拉瑞镇的镇长应该接触不到虔诚派。是谁邀请你们来的？”
　　那个传教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是里德郡的领主巴尔克·希恩阁下。”
　　阿诺斯微微抿唇。
　　洛弥虽然没什么政治天赋，但还是品味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帝国既然是世俗派的教区，按理说里德郡的领主也该支持世俗派。”
　　【可能这就是宗教和世俗贵族之间的斗争吧。】
　　前面阿诺斯提到教廷单独收税等项目时，洛弥就觉得这一点八成本地领主不会高兴，只是没想到私底下已经闹得这么僵。
　　但就算教权和世俗权再怎么闹，也不应该拿普通平民的性命当作牺牲品。
　　“无论虔诚派想做什么，都不该拿平民的性命当作牺牲品。”
　　阿诺斯说这句话时，纯白手套微微发亮，一团火焰凭空出现，点燃了那些文件。
　　不怎么说话的那个传教士忽然冷不丁道：“她们不是牺牲品，只是先我们一步进入了神的国度。”
　　另一个传教士也点头：“神创造一切、容纳一切，我们一切人死后都会前往神的国度，并接受生前一切所赎的罪——若那些女人是真的魔女，那么审判自然是公正的；若她们不是，那么生前承受的火刑，反而能减少她们死后前往神的国度时承受的罪罚。”
　　洛弥目瞪口呆：“我从未见过这么无耻的言论！”
　　烧对了是你的功劳，烧错了对受害者反而是好事是吧？
　　原本因为信仰不和世俗权力绑定的缘故，洛弥对虔诚派是有点好感的。现在看来，虔诚派同样是宗教阶层的一种，也没比世俗派好多少。
　　阿诺斯沉默了片刻，才道：“衡量世人罪与罚是‘神选者’的事情，不是神的信徒该妄自揣测的。”
　　两个传教士没有否认，但显然也并不赞同。
　　阿诺斯又问了一些问题，两个传教士都一一回答了。
　　诸如一些这两个传教士是怎么躲避镇上教堂里瓦拉瑞神父的等等，让洛弥和阿诺斯才知道原来瓦拉瑞神父早就知道了有两个虔诚派的传教士住进了镇长家，只是他收了镇长的好处，就没有上报。
　　等到后面魔女审判越来越频繁，瓦拉瑞神父才开始恐慌，向里德郡的大教堂发去了“电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圣城直到最近才收到。
　　问完了所有的话，阿诺斯伸出手，指向了面前的两个传教士，好听的嗓音中带上了一丝超越他年龄的威严：“以神的名义，行善的得恩赐、作恶的得惩罚……”


第11章 恶魔扮演
　　听到阿诺斯这句话，两个传教士脸上流露出惶恐之色，下意识握住了他们的四角长度一样的十字架，但很快就颓然低下了头。
　　阿诺斯手中绽放出光芒。
　　洛弥站在一旁欣赏着特效，就差拿点瓜子磕：“这次特效好高级，圣子头顶是不是出现了一个光圈？真成天使了啊？”
　　这次特效持续的时间不久，很快圣光就化作羽毛，落到了两个传教士身上，凝结成一个虚幻的光圈，锁在他们的脖子与手腕上。
　　两个传教士瞬间如同受了重伤一般，脸色苍白，站都站不住，需要互相扶着才能勉强不倒下。
　　阿诺斯凝视着他们，身体轻微飘起，蔚蓝色的眸子变得空灵，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缥缈的神圣：“凡信神的，必得救赎，必是兄弟姐妹。身为神的仆人，你们应当保护信徒，纵然有走了歧路的，也要引导他们走回正路。神是仁慈的，必会给予信徒悔过的机会。”
　　那两个传教士虚弱地咳嗽了两声，不甘不愿地道：“谨遵天使殿下的教诲。”
　　阿诺斯头顶的光圈消失，落回地面，对他们道：“你们可回去忏悔了。”
　　两个传教士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低声问：“天使殿下，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阿诺斯无声地看着他。
　　“世俗派与贵族、皇权纠缠在一起，是对神的信仰的玷污！您身为神赐予世间行走的天使，怎么能一直待在世俗派的圣城与他们同流合污？”那个传教士愤愤不平地道，“您应该到我们中来，到真正虔诚信仰神的信徒中来！”
　　阿诺斯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与所有信徒同在。”
　　虔诚派的传教士还想说什么，就听到阿诺斯继续道，“我会去拜访瓦伦丁大主教。”
　　格拉尼·瓦伦丁正是虔诚派的首领。
　　两个传教士脸上一喜，还没来得及高兴，阿诺斯就继续道：“你们违背神的教诲，我的罚是收回神赐予的神圣之力；教廷意义上的惩罚，我会与瓦伦丁大主教商议。”
　　两个传教士的表情凝固住。
　　他们本想再争辩点什么，对上阿诺斯那双蔚蓝色双眸时，却产生了一种面对深海的敬畏，只能讷讷地低下头。
　　……
　　两个传教士没有和镇长告别，静悄悄地离开了。
　　洛弥问：“他们不会逃走吗？”
　　阿诺斯摇头：“被我的圣光之力禁锢，他们逃走也只会承受身与心的折磨。”
　　洛弥若有所思：“虔诚派似乎对教廷这个组织破颇多反对，但对您反而很支持？”
　　阿诺斯颔首：“虔诚派反对和世俗权力牵扯的一切，但是承认来自神的指引——也就是天使与神选者。”
　　而圣子是被称为地上天使的。
　　洛弥进一步想到很多：反世俗权力的虔诚派在组织力上显然比世俗派弱势很多，所以更迫切希望得到地上天使的支持。
　　洛弥心里问：“圣子这个职位难道不是教廷自己定的吗？”
　　【这个设定系统也不清楚呢，宿主可以问问圣子呀。】
　　“要你有什么用？”洛弥恨铁不成钢，“这问题问出去有点亵渎，得找个时机迂回问问。”
　　解决了拉瑞镇魔女审判的宗教问题，那就只剩下现实问题了。
　　洛弥晃着尾巴坐在床上，把一张纸折成纸飞机飞来飞去，无聊地问：“阿诺斯，我们在等什么？”
　　阿诺斯站在窗边，看着那两个传教士离开，摇摇头道：“我在想应该怎样撬开镇长的嘴巴。”
　　洛弥眨眨眼：“刚才那样不行吗？”
　　阿诺斯转过身：“镇长显然并不是虔诚的信徒，因此面对圣光之力会畏惧，但绝不会轻易折服。”
　　洛弥还以为在圣子这种虔信徒的眼里世界上只有信徒和异教徒两种人呢。
　　他想了想，从床上跳下来：“我倒是有个主意。”
　　阿诺斯看向了他。
　　“既然神圣之力没有用，不如反过来想——他不是在这里大搞魔女审判么，要是有个恶魔突然出现拜访他会怎么样？”
　　洛弥的尾巴得意地竖起，随着说话的频率在屁股后面一晃一晃，指了指自己，“我伪装成高级恶魔去吓唬吓唬他，肯定能把他吓出点真话——就算没有，他必定也会更偏向于依靠教廷。”
　　而现在虔诚派的两个传教士已经离开，镇长能依靠的只有教堂、还有突然出现的阿诺斯。
　　阿诺斯皱了皱眉，否决道：“身为神的仆人，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欺骗信徒？”
　　“怎么是欺骗呢？”洛弥正色道，“您看，我是恶魔吧？镇长害怕恶魔吧？遇到恶魔之后向教廷求助是信徒该做的吧？我们只是促进了这个过程自然而然地进行，是不是？”
　　阿诺斯眉头依然皱着，似乎想反驳，又拿不出确切反驳的理由。
　　洛弥趁热打铁，祭出了终极杀器：“或许一切都是神的安排呢？神安排我这样一个恶魔来到您的身边，也许就是为了让世人看清楚，信仰神才是唯一的正途！”
　　这句话最终说服了阿诺斯。
　　他闭目点了个十字，默默做起了祈祷。
　　片刻之后，阿诺斯才睁开眼睛：“神并未降罪于我，或许确实都在神的安排中。”
　　洛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阿诺斯：“来吧来吧，给我加点特效！”
　　阿诺斯深深地看了洛弥一眼，轻轻抚摸着手套，片刻之后漂亮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迟疑：“要……怎么加特效？”
　　“就是您平时使用神术时那些布灵布灵的光效！”
　　洛弥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阿诺斯才明白，有些茫然：“那些是施展神术的自然效果，不是我故意弄出来的。”
　　洛弥兴致勃勃地道：“差不多差不多，看起来拉风就行！给我也整一套！”
　　阿诺斯沉默片刻，手套上的十字纹章亮起，食指在洛弥额头轻轻触碰了一下。
　　洛弥摸了摸额头：“这样，我有一整套完整的计划，一会你按照我说的来……”
　　……
　　重新挂上隐身术的洛弥兴冲冲地跑去宴会厅吓唬镇长去了，阿诺斯依然留在传教士们住的房间里。
　　他站在一扇落地玻璃镜面前，略带迟疑地点了个十字。
　　阿诺斯的头顶出现了一圈散发着圣光的虚幻光圈，背后绽放出浅浅的光之羽翼，隐约有圣歌和钟声环绕在他的身边。
　　阿诺斯静默地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蔚蓝色眸子中才显露出一丝浅浅的迷茫：“太张扬了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
　　洛弥回到宴会厅的时候，镇长三人的晚餐正处于尾声。
　　女仆们端上来不同的水果让三个男人品尝，还有用来漱口的清茶。
　　洛弥端详了一下宴会厅的灯光，挑了个位置站好，按照上左下右的顺序在胸口点了个十字。
　　他身上的隐身术没有破，但背后忽然汇聚出了光，将他的身影投影到了墙壁上。
　　洛弥的尾巴和翅膀已经解放，努力伸直之下，影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恶魔。
　　“当啷。”
　　镇长三人手中的酒杯甩在了地上。
　　拉瑞镇已经搞了一年多的魔女审判。因为罗宾·瓦拉瑞神父不太愿意配合，所以多数抓人、审讯、处刑都是他们三个人在做，虽然一直打着“驱除恶魔”的名义，但实际上他们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恶魔。
　　镇长前面还在跟两个手下吹嘘，他们得到伯爵的赏识，将来可以从公国那边走私几个魅魔养在家里享受。然而见到这周围缠绕着火焰的恶魔投影之后，这个大肚腩的中年男人抖了抖腿，身上散发出一阵骚臭。
　　洛弥嫌恶地捂住鼻子：“居然被吓尿了。”
　　一看另外两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全都开始疯狂祈祷，希望神能庇佑他们。
　　洛弥捏了捏嗓子，捏出个粗声线，张狂地笑道：“哈哈哈，就是你们一直在献祭祭品给我？”
　　税官扶着桌子，鼓足勇气道：“胡说！我、我们是在审判魔女……”
　　洛弥故意道：“哦？烧死那些无辜的人，不是在给我献祭？那些痛苦的灵魂不知道有多美味！既然你们这么虔诚，那我就大发慈悲，收下包括你们在内所有人了！”
　　配合他的话语，“大恶魔”周围的火焰变得更加旺盛，整座宴会厅里的温度似乎都变高了。
　　墙壁上的油画隐约有影子闪烁，窗外飘起了幽蓝的鬼火，宴会厅之外也传来阵阵惨叫，仿佛那些仆人和家人都被什么东西啃噬着。
　　座位最靠近门口的治安官顿时大叫一声，向门外逃走！
　　早有准备的洛弥跳到他身边，尾巴勾住治安官的裤腰带，把他用力一扯，让他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治安官惨叫了一声，捂住嘴在地上打起了滚——他的门牙摔掉了两颗。
　　洛弥转头看到镇长扶着墙壁正在划十字，捏着嗓子再次冷笑了一声：“怎么，就这点胆量？你也不用指望你家里那两个传教士，他们早已被我吞了！嘿嘿，教廷走狗的灵魂滋味也不错！”
　　说完他尾巴翘起，往桌子上扔了个十字架。
　　这是他在那两个传教士房间里找到的。
　　镇长看到四边长度一样的虔诚派十字架，看着自己最后的希望破灭，眼睛鼓起差点脱落，忽然转头向着宴会厅的昂贵玻璃窗撞去！
　　他肥胖的身躯撞碎了玻璃，锋利的玻璃碎片也把他划得一身是血。
　　洛弥没防着这一手，居然让他跑掉了。
　　他愣了一下，没去追，转头看向了税官，粗声粗气地道：“一会再去吃正餐，先来尝尝甜点。”
　　税官翻了个白眼，软软地趴倒在地。
　　居然晕过去了。
　　洛弥左右看了看，挑了个沉重的盘子，“哐”一下把还在打滚的治安官打晕，才不屑地吐了口口水：“就这啊？”
　　他看着两个昏迷的人，忽然来了点兴趣，在墙角的装饰品上拔了一根毛，蘸着食物的酱汁和治安官摔出的血，在两人脸上涂涂抹抹地画了起来。
　　……
　　镇长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内心拼命想着应该去哪里。
　　两个传教士现在都没出现，就算不是被恶魔吃了恐怕也没有好下场，为今之计只能去教堂了——虽然瓦拉瑞神父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但那边毕竟是教廷的教堂，恶魔应该不、不敢直接闯进去吧？
　　想到这里，镇长不由得内心万分后悔：或许白天薇安·莫恩身上的神迹就是神的暗示！
　　是不是因为他违背了神的暗示，才导致神放弃了对拉瑞镇的庇护，导致恶魔闯了进来？
　　想到这里，镇长不由得在内心疯狂祈祷：神啊，如果您愿意再次庇护拉瑞镇、庇护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分神的功夫，镇长没注意眼前就是庄园的篱笆，一头撞了上去，撞得晕头转向。
　　等他重新站稳，就看到篱笆外面站着一个身穿黑白牧师服的年轻男子。
　　那人容貌是镇长从未见过的漂亮，宛如太阳般温暖的金发与宛如海洋般蔚蓝的双眸都像是真正的天使降临。


第12章 深夜天使
　　在这个皎月清冷凝视的深夜，当阿诺斯的背后平展开一双光之羽翼时，拉瑞镇的镇长对于自己得到了天使救赎这一点再无任何怀疑。
　　他跪倒在如天使一般神圣而纯洁的圣子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阿诺斯垂下眼眸看着镇长，静静地等着他忏悔完，才开口道：“神说，要慈悲。”
　　镇长仰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阿诺斯。
　　阿诺斯想起洛弥的嘱托，没有立刻回应镇长，而是用缥缈的嗓音道：“手染血腥的，必将在炼狱中承受酷刑，生前也不得拯救。”
　　镇长目光凝结，有些慌乱地道：“天、天使大人，我可没杀过人啊！”
　　阿诺斯低头看着他不说话。
　　“那、那都是为神驱逐恶魔，所以才要烧死魔女……”镇长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清楚被他烧死的人中有很多、甚至全都是无辜的平民。
　　阿诺斯按照洛弥的指点，深深叹息了一声，背后光翼轻轻舞动，似乎就要飞走。
　　恰好在此时，看起来已经开始燃烧的庄园内传来了恶魔的咆哮与大笑声。
　　镇长回头，看到庄园内冲天的火焰，想起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们，猛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天使的腿，哀嚎起来：“天使大人！天使大人！我错了！要我做什么补偿都可以！您不要抛弃我！”
　　阿诺斯冷静地看着镇长把眼泪和鼻涕擦在了他干净的牧师服上，脸上圣洁的表情慢慢收起。
　　他面无表情地道：“怎样忏悔才能弥补枉死的生命？”
　　镇长动作一僵，感受到背后愈发的灼热，拼命思考，最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不是我想烧死魔女的！是希恩伯爵大人要求我这样做的！”
　　阿诺斯没有说话。
　　镇长加快了语速，把里德郡的领主指示他在镇上大搞魔女审判，从而激起平民对教廷的恐惧与排斥的事情仔细详尽地说了一遍。
　　阿诺斯静静地听完，最后才道：“证据在哪里？”
　　镇长讷讷了两声，指了指背后燃烧的庄园：“伯爵大人的电报在庄园里，但是现在恐怕……”
　　阿诺斯轻轻举起十字架，一道圣光飞出，落在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镇长庄园里。
　　庄园内发出了恶魔惨烈的叫声：“居然是……在地上行走的天使！可恶！你等着！你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早晚有一天我会……呃啊！”
　　一团庞大的恶魔幽影出现在庄园上空，在愤怒的吼叫中缓缓消散！
　　听着这深情饱满的嘶吼声，阿诺斯端着的唇角忍不住轻轻扯了一下，随后快速抚平。
　　镇长亲眼看着“天使”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恶魔，顿时眼睛都直了。
　　阿诺斯道：“现在你可以去取证据了。”
　　镇长唯唯诺诺地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进庄园，几乎两步一回头，确定那位漂亮的天使还在外面。
　　庄园内，所有的仆人、女仆、管家全都昏迷倒地，墙壁上满是被火焰灼烧过留下的痕迹。
　　镇长才升起的一点点侥幸心理立刻扑灭，赶紧去自己的卧室找文件去了。
　　……
　　洛弥出现在阿诺斯身边，得意地晃着尾巴：“怎么样，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阿诺斯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不错。”
　　“也是圣子殿下的特效加持的好。”洛弥过足了戏瘾，一边回味着那种羞耻又投入的感觉，一边反思自己有哪些地方表演得还能更好一点。
　　偶然抬头，洛弥才看到阿诺斯脸上笼在不加掩饰的犹豫与茫然中。
　　“阿诺斯？怎么了？拿到证据不高兴？”
　　阿诺斯低声道：“我只是觉得……通过这种欺骗的方式真的合适吗？”
　　洛弥心说机会总算来了。
　　他正色道：“当然合适啊！您想，如果您直接以教廷圣子的身份前来，镇长表面上会对您恭恭敬敬，实际上肯定是阴奉阳违，毕竟他的升迁跟教廷没什么关系，全靠领主提拔。正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利益纠葛，才有了魔女审判的惨案……想要解决这些问题，一些手段是不可避免的。”
　　阿诺斯并没有被这句话说服，只静静仰望着夜空，片刻后才道：“用这种方式得到的结果，能对得起神予我的光辉吗？”
　　洛弥笑了笑，诚恳地看着阿诺斯：“这就看圣子殿下觉得到底是拯救受难的灵魂更重要、还是遵循圣经上的规矩更重要。”
　　阿诺斯眼神变幻了两下，沉默了下来。
　　……
　　镇长交出来的电报里有全部和希恩伯爵来往的记录，足以用来控告希恩伯爵谋害领地里的子民、违背神的教诲，不适合做德高望重的领主。
　　当然，“动摇教廷的信仰”这些就不适合作为罪名了。
　　作为人证，拉瑞镇的镇长也被白银骑士团一并带去了地区宗教审判所。
　　这个胖子还想拒绝，阿诺斯掏出了一根浅灰色的圆柱物体：“这根录音笔里录下了你当时对我说的所有的话。”
　　站在一旁的洛弥：“……”
　　好家伙，录音笔都有，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点得真歪啊。
　　镇长见自己“背叛”希恩伯爵已成定局，唯有抱紧教廷大腿才不会被希恩伯爵报复，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切细节，并签署了“将拉瑞镇的事务暂时交给教廷处理”的授权书。
　　罗宾·瓦拉瑞神父作为拉瑞小镇唯一的神职人员，本应接过这份责任，但阿诺斯对罗宾神父在整件事中表现出的懦弱相当不满意，因此留下了两位白银骑士作为他的副手。
　　这段时间里洛弥对教廷的组织有了大致的了解，白银骑士团又称圣殿骑士团，是教廷明面上最强大、最虔诚的军事势力，被世俗派的教皇完全掌控。身为教廷的圣子，阿诺斯也拥有一支白银骑士作为手下。
　　这些白银骑士都是出身清白、实力强大的年轻人，并且在进入骑士团之前要先进修道院学习，知识和眼界比一般的镇长还要优秀，管理这样一个小镇也不是问题。
　　阿诺斯亲自前往仓库，将薇安·莫恩放了出来。
　　少女扑在从重伤中苏醒的老莫恩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接管拉瑞镇之后，白银骑士很不客气地将镇长、治安官、税官以及其他相关人员的财产全部没收，大部分分给了死在魔女审判中的无辜女性的家人。
　　可惜很多受害者本身就是孤儿、寡妇，或者仅剩的家人已经在小镇的排斥中搬走了。
　　镇长搞魔女审判是很狡猾的，根本不会动有关系的、或者亲戚众多的人，只会搞像莫恩家一样的弱势家庭。
　　就如同“魔女审判”这个概念本身也是避开了更有可能遭到反抗的男性、选择相对更弱势的女性。
　　当然，不只是财产，这几个人同样要面临宗教审判所和帝国法律的双重惩罚。
　　……
　　阿诺斯忙完这些事情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他签署完对镇长等几人的押送命令之后，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有几天没见到洛弥了。
　　阿诺斯侧头问身边的白银骑士：“看到莱恩了吗？”
　　骑士茫然：“莱恩是谁？”
　　“前几天跟在我身边的那个恶魔。”
　　“哦，他啊。”那骑士脸上不由得浮现了一缕羞涩，“他这几天跟镇上的平民相处得不错。”
　　阿诺斯没有错过骑士脸上不甚明显的红晕，目光凝了凝：“你脸红什么？”
　　“啊？没有！”骑士顿时揉了揉脸，端正了神情，“只是莱恩阁下教会了我们一些事情。”
　　“阁下？”
　　阿诺斯无声地咀嚼了一下这个称呼。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小恶魔刚刚加入的时候，骑士团里绝大多数人都怀着抵触和嫌恶的情绪，私下找他抗议过好几次。
　　这才短短几天，怎么都称“阁下”了？
　　阿诺斯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我去找他。”
　　……
　　阿诺斯是在一群挎着菜篮子的妇女们中找到洛弥的。
　　洛弥坐在妇女们中间，面前摆着一盏提灯，手舞足蹈地讲着“和爷爷一起在深夜雪山打猎”的故事，听得生长在丘陵地带的妇人们一愣一愣，待听到当时洛弥受伤后用雪水清洗伤口，还有几个心地善良的妇人擦起了眼泪。
　　如果不是阿诺斯之前用神术重新遮盖住了洛弥的尾巴、翅膀和角，恐怕现在他的尾巴已经高频率地晃起来了。
　　阿诺斯看着神采飞扬的洛弥，内心忽然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恶魔在光域的形象不是阴冷险恶、就是卑劣怯懦，从未见过洛弥这样永远朝气蓬勃、信心满满，好像是在阳光下长大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眸非常纯净，既没有算计、也没有欲望，纵然是有所隐瞒的时候，也是爽快而纯粹的。
　　这也是阿诺斯愿意将他带在身边的原因。
　　最后洛弥话锋一转，拍了拍面前的提灯：“多亏教廷赏给我爷爷的圣光提灯，没有燃料也能发光，才指引我爷爷背着我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妇人看着那盏提灯，惊叹道：“我以前听神父提过，在更大的教堂里会有不用点蜡的灯，稳定又明亮，只是只有教廷的人才能用。”
　　“毕竟要充斥圣光之力的嘛。要是以后能发明圣光电池的话……”
　　洛弥说到这里，陷入了沉思，忽然一击掌，“我觉得这是个好点子啊！”
　　他在心里对系统道，“教廷用圣光代替电能搞了这么多科技，但只在教廷里用是不是太浪费了？要是有圣光电池、圣光发电站之类的，不就能把科技普及到所有人了吗？”
　　【宿主，你还记得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记得记得。”洛弥敷衍了两句，严肃地握拳，“但也许其实我们真正的任务是来搞基建的呢？”
　　【……】
　　洛弥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阿诺斯，连忙告别了几个听故事的妇人，蹦到了阿诺斯身边：“你怎么来了？”
　　阿诺斯唇角弯了弯：“听说你最近和镇民、我的骑士们打成一片，所以来看看你。”
　　在地球上就是半个社牛的洛弥谦虚地摆摆手：“马马虎虎了。”
　　看到教堂那个漂亮但是疏远的圣子出现，原本围在一起听洛弥讲故事的人们对着阿诺斯行了个礼，赶紧走远了。
　　阿诺斯注意到她们眼中的畏惧，内心微微叹口气。
　　纵然处理了镇长，一年多的魔女审判依然让平民们对于教廷产生了抗拒之心。
　　他的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洛弥身上：“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让我的骑士们对你态度转变这么快的？”
　　洛弥“嘿嘿”笑了起来：“靠我这些年来的经验。”
　　阿诺斯微不可查地扬眉：“什么经验？”
　　“应试教育。”洛弥得意地感叹了一声，“不服气的就来做一套我出的卷子，看看他们对神圣文字的理解有没有我一个恶魔这么深！”


第13章 启程
　　阿诺斯展开洛弥出的卷子时，一贯温和的漂亮脸蛋上也难免出现了静默。
　　他仔细看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是你想出来的？”
　　洛弥昂起下巴：“当然……是站在前人智慧的肩膀上。”
　　他看阿诺斯看这份卷子似乎入了迷，踮着脚尖看了一眼，好奇地问：“圣子殿下能拿满分吗？”
　　这可是洛弥整合自己记忆中的语文考试与这个世界的圣经、圣经解读、教皇福音书等精心做出来的试卷，连系统都有帮忙。
　　阿诺斯沉吟片刻：“有些难度，不过我会努力。”
　　还真要做啊？洛弥鼓励道：“圣子殿下加油。”
　　他现在还只拿出了初中卷，高中卷、全国卷都还没拿出来呢！
　　阿诺斯认真做完了试卷，洛弥接过来扫了一眼，意外地砸吧砸吧嘴：“圣子殿下的成绩真好。”
　　近乎满分。
　　就连洛弥特意出的几个陷阱题目都答对了。
　　连系统都有些不太服气的冒泡：
　　【圣子居然还是个学霸。】
　　洛弥听系统的声调有些奇怪，不禁好奇：“你不会得分比圣子还低吧？”
　　【……人类的题目，跟系统兼容性不高而已。】
　　洛弥在心里狠狠嘲笑着系统，根据友情加分写了个大大的“满分”给了阿诺斯。
　　阿诺斯对这个成绩表现得很自然，只问道：“骑士们这张卷子得了多少分？”
　　洛弥委婉地道：“没有及格的。”
　　阿诺斯若有所思地颔首，眉头压了下来：“果然骑士们在圣文的学习上还得再加强。”
　　洛弥内心替白银骑士团默哀了三秒钟，随后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阿诺斯把那份语文卷子郑重地收起来，顺口问道：“镇上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洛弥想了想：“家长里短的消息不少，不过圣子殿下关心的消息我知道一条——莫恩一家搬走了。”
　　阿诺斯怔了一下：“薇安·莫恩？”
　　洛弥点点头：“他们父女在拉瑞镇的日子并不好，又经历了魔女审判，老莫恩想带着小薇安搬去其他的郡，和定期来往拉瑞镇的商队谈妥，昨天出发了。”
　　“要是我早些知道就好了。”阿诺斯摇摇头，“教廷的骑士团可以帮他们安顿。”
　　洛弥想起老莫恩对白银骑士们敬畏梳理的态度，很善良地没有提醒阿诺斯。
　　当然，洛弥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悄悄地找到小薇安，告诉了她森林一个地点，那里的土地里埋了两枚金币。
　　对于莫恩父女而言，两枚金币已经是他们积攒十几年都攒不下来的巨款，纵然不能和镇长这种富贵家庭比，也足以让他们在新的镇上立足。
　　本来洛弥想从镇长的庄园里“拿”一点给他们，但考虑到这个时代并不算太安全，两枚有教廷印记的金币恰到好处，太多容易招来麻烦，就没有额外做多余的事。
　　倒是系统冷静地指出了一件事：
　　【宿主还记不记得你偷了莫恩家的衣服，然后试图栽赃圣子盗窃来让他违背教义？】
　　现在阿诺斯给出去的两枚金币确确实实到了衣服主人的老莫恩手里，这还能算偷窃吗？
　　“那也没办法嘛。”洛弥嘴硬道，“再说，不问自取是为偷，没有经过老莫恩同意就强买强卖，神也会把这种事判定成违规的吧？”
　　【……】
　　洛弥把送别薇安父女时的情形跟阿诺斯说了说，顺便提起了另一件事：“镇上的人都觉得镇长他们是被恶魔附体了，想找神父请愿烧死他们。”
　　阿诺斯有些诧异：“为什么？”
　　“那天晚上我们的特效好像被不少人看到了。”洛弥得意地笑了笑，“而且我给他们脸上都画了不少恶魔的表情啊、纹章之类的，也被人看到了。”
　　而且还有昏迷的女仆们各种各样的佐证——她们当时是被阿诺斯的神术催眠了什么都没看到，但昏睡过程中有人做了噩梦当了真，还有不少人是平时就对镇长的压迫心怀不满，因此各种各样的说辞都有。
　　镇长为了促进魔女审判，鼓励互相举报和诋毁，让小镇的成员都被迫学会了许多类似的手段，现在都毫不留情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阿诺斯皱眉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这种氛围不好。”
　　他拿出一张纸，仔细写下了被镇长摧残过的小镇的风气问题，准备交给留守小镇的白银骑士，让他们注意纠正。
　　……
　　等给拉瑞镇的魔女审判善后完成，阿诺斯准备启程。
　　洛弥好奇地问：“圣子殿下打算回圣城、还是去找虔诚派、还是去处理希恩伯爵？”
　　“这趟旅程是巡回检查、修补光域结界，调查魔女审判是另一件任务。所以接下来要沿着光域结界的边缘一直到旧圣城艾欧尼恩，之后要返回圣城述职。”阿诺斯道，“希恩伯爵的事情要和帝国交涉，教廷无法越权处理，需要向皇帝陛下施压；虔诚派的事情，等我向教皇冕下禀告之后再过去。”
　　说完这些，阿诺斯看向了洛弥，“你要跟我一起吗？”
　　“那当然。”洛弥毫不犹豫地眨着眼，“我可是为了圣子殿下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中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不过圣城啊……洛弥摸着下巴，“我去了圣城不会立刻就上火刑架吧？”
　　阿诺斯摇头：“有我。”
　　“圣子殿下愿意帮我遮掩？”
　　“我会如实向教皇冕下汇报。”阿诺斯道，“教皇冕下会理解的。”
　　真的假的……洛弥对这种世俗的教权巅峰人物充满了不信任。
　　教廷里或许有很多虔诚的信仰者，但能走上权势巅峰的那些八成都没那么虔诚。
　　洛弥已经能够预见，就算教皇碍于圣子的面子不对他做什么，教廷里的人恐怕也对他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正如一开始的白银骑士团一样。
　　想到这里，洛弥眼含泪水，动情地看着阿诺斯：“圣子殿下，世人总是从皮囊评价别人，这不符合神的教诲……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敌视我，希望还有您能看清我灵魂的纯洁！”
　　阿诺斯果然有些意动，表情都变得悲悯了一些：“只要你遵从神的教诲，我就始终和你站在一起。”
　　洛弥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
　　有了这句话，就说明阿诺斯至少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想到自己从一个被警惕的小恶魔混到被尊贵的圣子殿下当成自己人，洛弥庆幸地对系统道：“看来距离完成任务不远了。”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回圣城的路上会不会又被圣子踢去车队里吧。】
　　说的有道理。
　　洛弥端正了脸色：“圣子殿下，回去的时候我能和你睡在一辆车里吗？”
　　阿诺斯有些意外：“为什么？”
　　洛弥挤出了委屈的表情：“骑士们看起来都凶神恶煞的，我害怕。”
　　这话倒是真心话——自从阿诺斯给骑士们增加了圣文课程的学习和考核之后，骑士们看洛弥的眼神就带着点火星了。
　　认识洛弥这么久，阿诺斯还真没见过这个小恶魔有过害怕这种情绪。
　　但阿诺斯慎重考虑了一下，还是颔首道：“可以。”
　　洛弥兴奋地比了个耶。
　　“但是在那之前，我们有些事情说明白。”阿诺斯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我这几天咨询了一下骑士，了解了一些魅魔的生理特征，在这里向你道歉。”
　　洛弥露出迷惑的表情：“道歉什么？”
　　“之前我以为你渴求与人交合来获取食物更类似于人类想要品尝美食的欲望，是可以被抑制的。”阿诺斯温和而歉疚地道，“但是骑士告诉我，这其实是魅魔的本能，也不怪你想要和我交合。”
　　洛弥震惊地看着阿诺斯：这个人说这些话都不会脸红的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想和阿诺斯交合了？
　　他很怕阿诺斯接下来要大义凛然地说出“我愿意牺牲自己，以后你都可以找我”之类的话。
　　幸好阿诺斯并没有这种打算，而是继续温和地道：“回到圣城之后，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在那之前，只能拜托你暂且忍耐一阵。”
　　洛弥这些日子都有吃给恶魔特制的食物，只有偶尔会产生一些说不清是食欲还是□□的感觉，不过被脖子上的项圈刺激一下也就没了。
　　但既然阿诺斯这么说，那洛弥立刻摆出乖巧的表情：“我会的。”
　　虽然话语是同意，但表情却掺杂了隐忍与委屈，仿佛为了阿诺斯做出了巨大牺牲。
　　阿诺斯的表情果然变得更加柔和，沉思了片刻，提议道：“如果你觉得饥饿，我就来为你讲解圣经，让神的教诲洗涤你的灵魂。”
　　洛弥一个激灵，连忙婉拒：“谢谢圣子殿下，我忍得住。”
　　……
　　教廷的车队离开的那一天，拉瑞镇的不少平民都簇拥去了小镇唯一的路口去围观。
　　而在镇长被教廷带走、镇长的家人也被羁押离开之后，拉瑞镇唯一的庄园就空了下来。
　　如果不是教廷考虑到证物的缘故派出人手保护，对镇长充满怨愤的平民可能会一把火把这里烧个干净。
　　曾经举行过多次晚宴的宴会厅里如今一片东倒西歪、墙壁上满是高温熔融的痕迹，仿佛被魔域的火焰舔舐过，扭曲成狰狞的人脸。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捡起了被丢弃在餐桌上的十字架，拎在面前端详片刻，随后轻轻嗅了嗅。
　　他的手触碰过的桌布无声地变得焦黑。
　　片刻之后，那人睁开双眼，赤红如血的眸中闪过了一丝玩味与探究，旋即轻笑一声：“居然去了教廷？”
　　他随手将十字架丢回了桌上，随后一双漆黑的羽翼将他笼住，整个人旋即消失不见。
　　洛弥曾经用来吓唬镇长的四边一样长的虔诚派十字架慢慢熔成了一滩铁水，渗透进了实木餐桌内。
　　随后整张餐桌骤然燃烧起来，黑烟与火舌遮蔽了一切。


第14章 血月
　　阿诺斯的车厢和洛弥之前睡的车厢没什么不同，晚上只有一层软垫可以躺，连枕头都没有。
　　洛弥抬头看着正在铺床的阿诺斯。
　　就寝时间，阿诺斯脱掉了牧师袍，露出了只穿着米白色内衣的躯体。
　　洛弥一直以为阿诺斯这种每天只负责虔诚祈祷的文职人员，运动量应该不大，就算不是肥宅，至少也是细狗——直到阿诺斯单手把沉重的木桌提起来放在墙角时，手臂上自然拱起的肌肉。
　　仔细一看，在剪裁得相当贴身的内衣下，阿诺斯的身材相当不错，胸肌与腹肌轮廓明显，修长的大腿看起来同样有力。
　　看得洛弥相当嫉妒——有谁会不想要这么盘顺条靓的身材呢？
　　“圣子殿下，您平时难道有做体力活吗？”
　　阿诺斯有些意外地看了洛弥一眼，好一会才明白洛弥指的是什么，没有表现出骄傲，反倒是有些腼腆：“之前告诉过你，我无法施展复杂的神术，因此没有跟教皇冕下学习神术，而是跟着圣殿骑士团锻炼身体。”
　　洛弥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酸酸地问系统：“我跟着骑士团操练多久才能有这个身材？”
　　系统出声打击他：
　　【魅魔的体质就是为了狩猎食物，能采用更灵活的姿势就好，不会长多余的肌肉。】
　　洛弥不服气：“身材好更性感，怎么就不能帮助狩猎了？”
　　【因为魅魔会用魅惑术。】
　　洛弥穿过来没多久就遭到了阿诺斯的封印，体内魔力全都被封住了，压根不知道魅惑术怎么用。
　　不过系统也告诉过他，魅魔的魅惑力是天生的，就算没有魔力也能不自觉地影响周围的人，让周围的人潜意识中对他产生好感。
　　洛弥拍了拍额头：“难怪拉瑞镇上的阿姨们这么喜欢我，我还以为是我太过可爱了呢。”
　　幸好被封印之后的魅惑仅仅只是能带来一点点潜意识的好感，不会更多，否则洛弥还要担心出问题。
　　阿诺斯从怀里掏出一枚怀表看了眼时间：“我们该睡觉了。”
　　洛弥好奇地问：“这也是圣光充能的教廷科技？”
　　阿诺斯摇摇头：“这是帝国的产物，不需要能量，只要定期上一次发条就能运转。”
　　洛弥有些惊讶：“机械表？”
　　“帝国的人确实是这么称呼的。”阿诺斯把怀表放回怀里，“帝国还有不少类似的东西，有些确实很方便，也更容易让平信徒用到。”
　　洛弥对阿尔法帝国还挺感兴趣，但看阿诺斯已经躺下了，强忍住了说话的欲望。
　　他骚扰起系统来：“阿尔法帝国是什么设定，怎么还有机械科技的？”
　　系统那边传来了一阵翻书一样的“哗啦啦”声，才回答道：
　　【阿尔法帝国曾经挖掘出了上个纪元的遗产，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了相对不错的机械工业文明，才能在当初两大帝国的对峙中保持优势。】
　　洛弥兴致勃勃地问：“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仿生机器人？”
　　【还没有进入电气文明的阶段。】
　　洛弥顿时有些失望：“机械表都出了，居然还没开始研究电能？”
　　【电能相关的一切都被教廷的圣光之力取代了。】
　　洛弥一点就透：“难怪教廷的世俗派和阿尔法帝国牵扯这么深。”
　　只有能源的教廷和只缺能源的帝国，自然是合则两利。
　　恐怕教权和皇权的斗争的目的，就是看谁能掌控这艘大船前进的方向。
　　洛弥畅想了一会由圣光驱动、能够乘坐的高达，很快变得沮丧：“唉，可惜啊，教廷和帝国关系看起来不是那么融洽，估计有生之年发展不出这么好的东西。系统，你那边有没有这类东西可以兑换？”
　　【有，但你有积分吗？】
　　洛弥想起自己仅剩的可怜的6点积分，深深叹气：“穷啊。”
　　系统也跟着戚戚焉。
　　“现在还是只有帮助教廷找神选者这一个任务吗？”
　　【是的，支线任务要看宿主能不能满足触发条件。话说宿主还不困吗？】
　　“不困啊。”现在不到洛弥的睡觉时间，他只能继续和系统闲扯，“我现在一直跟在圣子身边能触发什么条件？”
　　【那宿主可以做主线啊。】
　　提到主线，洛弥再次叹口气：“目前看起来，圣子还真不是个伪君子，想引诱他黑化有点麻烦啊……”
　　就在这时，洛弥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背后好像泛起了一丝冰冷的凉意。
　　他转过头，看向了早就已经睡着的阿诺斯。
　　阿诺斯的肤色白皙，鼻梁高挺，就算睡着了也是一副漂亮的肖像画。
　　只是落在洛弥的眼里，却有种诡异的阴森感。
　　就在这时，阿诺斯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鲜红如血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了洛弥的脸。
　　洛弥对上这双赤瞳，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冷滑腻，仿佛被隐藏在黑暗中的某种凶兽盯上，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快逃”，似乎再晚一点待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阿诺斯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那种奇怪的危险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洛弥的错觉。
　　洛弥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冷汗：“刚才那是什么？”
　　还不等他想明白，就听到车厢外面有骑士的声音：
　　“圣子殿下，血月来临了！”
　　阿诺斯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从睡梦中苏醒。
　　洛弥下意识后退一步，待看到阿诺斯的瞳孔颜色是之前那样纯净的蔚蓝色，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阿诺斯撑起上半身，稍微揉了揉额头，听清骑士的汇报之后表情严肃了下来，快速穿上牧师袍，对洛弥叮嘱了一句“不要离开车厢”，随后匆匆地下了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门外洒进来的月光不再是过去那样澄澈的水银，而是荡漾着诡异与迷离的绯红。
　　……
　　洛弥拉开窗帘，看向了车厢之外。
　　一轮赤红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中，将周围的天空染得殷红如血。
　　更令人惊悚的是，这轮血月中间有漆黑的纹路，仔细看上去居然有点像一直紧闭的眼眸！
　　洛弥背后一阵激灵，问系统：“这到底是是什么鬼？”
　　系统那边又传来了翻书的声音，随后回答：
　　【按照设定，这个世界不定期夜晚会发生血月现象，血月时恶魔的力量会大幅度增长。教廷认为血月的源头是神的怒火……】
　　洛弥对教廷的解释不是很感兴趣，只关心刚才阿诺斯的异变：“那阿诺斯刚才是怎么回事，难道阿诺斯也是恶魔？”
　　那就很搞笑了，教廷的地上天使居然是个恶魔！
　　但洛弥回想阿诺斯身上用之不竭的圣光之力，又摇了摇头，“感觉不像。”
　　【圣子额头上也没有恶魔专属的角。】
　　“那就是阿诺斯和恶魔有关系？”洛弥向另一个方向猜测，“比如说第二人格、又或者天生的恶魔倾向？这才是他黑化的源头？”
　　【可能性很大。】
　　洛弥听系统一直都没个准话，有点服气了：“你说你有什么用，问啥都不知道！”
　　系统很委屈：
　　【现在的时间点还没开始原著嘛，设定也不够详细。】
　　“唉，别哭嘛，我就是说一句。”洛弥安慰了一下系统，从车窗里去看白银骑士们的动向。
　　骑士们在外面摆成了复杂的阵型，手中高举着长枪，指向天空。
　　他们的身体逐渐发出了乳白色的光，从枪尖跃出，汇聚向某一个方向。
　　洛弥猜测阿诺斯就在那里，并借助白银骑士团给光域结界提供能量，防止血月下的恶魔入侵光域。
　　想到这里，洛弥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额头上婴儿指头大的角：“为什么我没感觉到力量变化？”
　　【你是不是忘了你脖子上还有个项圈？】
　　洛弥：“……是哦。”
　　阿诺斯还给项圈强化过呢。
　　他下意识伸手扯了扯那个项圈，随后就听到了“咔哒”一声。
　　项圈从脖子上脱落，掉在了他手里。
　　洛弥：“……”
　　他有些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角，“这我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可惜等了半晌，洛弥也没感觉到所谓的魔力膨胀是什么感觉。
　　系统凉凉地提醒：
　　【宿主过会儿打算怎么跟圣子解释你的项圈问题？】
　　“我也不知道怎么掉的啊？”洛弥一边叫屈一边把项圈重新扣回脖子上，“当时是这么戴上的吗？”
　　他摸索了半天，听到了“咔哒”一声，项圈好像又重新箍回去了。
　　洛弥松了口气：“这下应该不会被圣子怀疑了吧。”
　　他摸着脖子，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可悲，“我是不是已经斯德哥尔摩晚期了，项圈掉了居然不是庆幸而是紧张！”
　　【容我提醒一下宿主，这个项圈虽然扣回去了，但是功能已经损坏，变成纯粹的装饰品了。】
　　洛弥一愣。
　　这时车门响了响，脸上有些疲惫之色的阿诺斯走了进来。
　　洛弥带着点心虚殷勤地上前：“圣子殿下，您辛苦了。”
　　阿诺斯的神圣之力几乎被榨干，只想快点躺下休息，可是当他和洛弥对视的时候，却怔了怔。
　　眼前的小恶魔凑着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额头上细小的角若隐若现，细长的尾巴在背后晃来晃去，让他莫名其妙地想咬一口。
　　——他以前怎么都没注意，莱恩有这么可爱？


第15章 新的任务
　　洛弥端着殷勤的笑脸，却迎上了阿诺斯深邃的眼神。
　　过去如同天空般围蔚蓝的双眸，此时却宛如暴风雨的海洋那般酝酿着风暴。
　　阿诺斯一言不发，只盯着洛弥看。
　　洛弥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后退不要紧，阿诺斯伸出手，钳住了他的下巴，把他强行捏回了自己身前。
　　洛弥感觉自己的下巴一阵刺痛，睁大眼睛，看着判若两人的阿诺斯，内心有点慌：“系统系统，呼叫系统，圣子怎么了？”
　　【根据系统检测，圣子是被血月下宿主强化的魅惑术迷了心窍。】
　　洛弥震惊了：“什么玩意，圣子不是地上天使吗？我也没用魅惑术啊？”
　　【圣子现在体内神圣之力完全枯竭，推测为刚才的仪式神术法阵导致；至于宿主……嗯，不知道为什么，宿主在解开项圈之后就一直处于全力使用魅惑术的状态。】
　　“你没检测错吧？”洛弥感觉阿诺斯的手指越来越紧，把自己拉得也越来越近，“算了那不重要，先想办法把圣子解决啊！”
　　【难得圣子没了神圣之力护体，又是血月这么恰好的时机，宿主何不顺水推舟？和恶魔□□，想必立刻就能让圣子怀疑人生并犯下大错，从而黑化堕落。】
　　好像有点道理，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要多久之后……洛弥脑袋里才转了一下这个念头，旋即唾弃自己：你直男的节操呢！
　　“刚才血月发生的时候圣子的异常你也看到了，他的黑化肯定有深层原因，哪有这么简单？要是因为这事让他一怒之下把我干掉，那还玩什么？”
　　系统思考了一下，觉得也对：
　　【那宿主可以考虑用积分兑换一下麻醉功能，只需要1点积分就可以让现在状态的圣子昏迷。】
　　“有这好功能不早说！”洛弥都快能感觉到阿诺斯的呼吸了，“快点快点！”
　　【遵命。】
　　随着系统的声音，阿诺斯酝酿着风暴的深邃瞳孔忽然涣散，眼皮合上，身体软软地瘫倒昏迷过去。
　　洛弥搀扶着阿诺斯，费力地把他拖到之前睡的软垫上，这才气喘吁吁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为什么、魔力涨了但是、体力没涨？”
　　【可能这就是魅魔吧。】
　　洛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下巴，随后感觉到一阵刺痛——刚才阿诺斯捏他这么用力，下巴肯定已经被捏得淤青了。
　　更让他心疼的是他毫无意义地浪费了1点积分！
　　这可是他现在所剩无几的财产里的六分之一！
　　【知足吧，不是圣子现在状态不对，你所有积分都不够打晕他。】
　　洛弥戳了戳阿诺斯的脸：“圣子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兑换积分的？”
　　【系统没有这个功能哦。】
　　洛弥深深叹息。
　　阿诺斯被戳了两下脸，忽然动了动。
　　洛弥吓得尾巴都直了，向后一缩，靠在的马车壁上：“系统！圣子要醒了？”
　　【圣子的体质对麻醉的抗性比较强，预计几分钟后就会苏醒。】
　　洛弥“嘶”了一声：“那我得赶紧做点准备。”
　　……
　　阿诺斯睁开眼睛，蔚蓝色的眸子中还带着一点失神和茫然。他看到坐在身边的洛弥：“莱恩？我睡着了？”
　　洛弥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圣子殿下不记得了？”
　　阿诺斯扶着额头坐起身，揉了揉眉头：“发生什么了？”
　　洛弥大呼幸运，迅速摆出该有的后怕情绪：“圣子殿下一进车厢就忽然晕倒，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您拖进来，可把我吓坏了！”
　　他指着自己胳膊上的淤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中间还撞了几次，搞得我身上好多伤。”
　　——这些淤青是他刚才自己捏出来的，此时的眼泪还真不是作假。
　　阿诺斯的目光扫过那些浅浅的淤青，下意识道：“抱歉……”
　　他伸出手想为洛弥疗伤，随后想起洛弥是个恶魔，教廷的治愈神术对洛弥而言反而是伤害，“你等一下，我找骑士要点伤药。”
　　洛弥反而有点不太好意思：“圣子殿下，您刚才才晕倒，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刚才只是神圣之力耗尽了而已。”阿诺斯温和地笑了笑，“稍微休息一会，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他伸出手，掌心亮起一团圣光，证明自己的力量已经恢复。
　　洛弥目送着阿诺斯离开，这才吐了口气：“应该瞒过去了吧。”
　　他摸着自己脖子上实际上已经失去作用的项圈，“这个要怎么修？”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宿主，宿主想先听哪个？】
　　来这套？洛弥毫不犹豫地道：“先听坏的。”
　　【坏消息是经过系统检测，血月之后宿主的魅惑术已经大幅度提升，就算这个项圈修好也没法遮蔽了，宿主只能通过主观控制自己防止魅惑术产生意外。】
　　洛弥：“……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随着魅惑术的提升，宿主解锁了新的支线任务。】
　　有积分？洛弥精神一振：“什么任务？”
　　【魅惑三个教廷高级成员，在他们意识中种下‘魅惑之种’。每个奖励20积分和一次体质升级。】
　　“体质升级是什么？”
　　【宿主现在的体质是所有恶魔中最低级的魅魔，体质升级可以让宿主升级成更高级的恶魔。】
　　洛弥之前就觉得魅魔这个体质很不方便——就算是恶魔，也应该是更拉风更帅气一点的吧？
　　不过考虑到任务，他还是期待地问：“能升级成适合教廷体质的吗？”
　　【宿主觉得呢？】
　　“好吧。”洛弥深深叹息，但很快又充满了动力，“做做做！……不过这个‘魅惑之种’是什么意思？”
　　【高级魅惑术能够在被魅惑对象的潜意识中种下‘魅惑之种’，从而不再需要每次都强行魅惑对方，只要激发魅惑之种，就能让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这么洋气？洛弥想起刚才自己把圣子成功魅惑的时候，直拍大腿：“要是我刚才给圣子种一个就好了！”
　　可惜错过了刚才的机会，还不知道下次阿诺斯神圣之力耗尽是多久之后。
　　没多久阿诺斯就回来了，将一管药膏递给了洛弥：“抹在淤青上，很快就能化瘀。”
　　洛弥道谢之后，一边给自己胳膊上抹药膏，一边问：“圣子殿下，今晚是怎么回事？”
　　阿诺斯的表情微沉，将之前系统解释的血月设定说了一遍，最后摇头道：“这一次血月带来的魔力影响极高，魔域那边冲击结界的力量也水涨船高，我耗费了大量神圣之力才维持住这一带的光域结界完好。”
　　洛弥想起血月发生时阿诺斯那双血色瞳孔，小心翼翼地问：“圣子殿下对血月有感应吗？”
　　阿诺斯摇头：“血月是神的怒火，我怎么会有所感应？听说魔域的恶魔领主对血月有不同程度的预兆，因此才能在每次血月之前就集结好魔域大军，袭击光域结界。”
　　洛弥涂完胳膊，摸索着涂下巴的时候，阿诺斯看他看不见不方便，很自然地接过药膏，帮他涂抹下巴上的淤青。
　　阿诺斯的体温比洛弥高不少，指尖沾上微凉的药膏在刺痛的下巴上轻轻揉抚，让洛弥有种又痒又奇特的感觉。虽然身为圣子，但阿诺斯涂药的手又平稳又温柔，好像小羽毛搔刮一样，几乎没有察觉到什么痛感。
　　阿诺斯专心地涂完了药，看着下巴上那几点淤青，稍稍困惑地皱了皱眉。
　　洛弥连忙岔开话题：“那这次血月这么强烈，结界是不是很危险？”
　　“除了我之外，各地的大教堂以及圣城都会在血月来临时启动神术法阵强化结界，应当问题不大。”阿诺斯伸手在身上点了个十字，表情却依然有些担忧，“不过这次血月确实非同寻常，不知道毗邻那几个恶魔领主的结界有没有问题。”
　　他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阿诺斯接通之后，耐心地听完对面的话语，表情逐渐变得有些诧异。
　　挂断电话之后，阿诺斯才回复洛弥：“这一次居然只有一位恶魔领主冲击结界，另外几位领主全都没有任何动静，倒是罕见。”
　　洛弥拍马屁道：“哪位领主这么不长眼？”
　　“位于北方旧圣城艾欧尼恩的结界外的赤角领主，因为本体是一条红龙，所以得了这个外号。”阿诺斯摇摇头，似乎不是很看得起这位恶魔领主，“赤角领主野蛮无脑，旧圣城又有神设下的禁术庇护，倒不是大问题……过去几次光域结界险些被突破，都是被最强大的黑翼领主冲击。这一次黑翼领主完全没有动作，有些奇怪。”
　　洛弥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他问系统：“说起来，我这身体的原主好像就是听从黑翼领主的命令潜入的？”
　　【没错。】
　　洛弥内心默默祈祷阿诺斯不要问到黑翼领主相关的事情。
　　好在阿诺斯只是随口一说，很快就躺下睡了。
　　洛弥趁机翻了翻原身相关的记忆。
　　原身的记忆里其实根本没有见过高高在上的领主大人，一切命令都是由领主手下的手下传达的。跟原身一起出动的还有一大堆差不多水平的魅魔，各自去找结界薄弱的地方突破。
　　如果那些小魅魔有一半能进入光域，靠魅惑术能搞出的乱子可不少啊……
　　洛弥开始纠结：他要不要想办法提醒一下教廷这件事呢？


第16章 动物
　　第二天阿诺斯又恢复了之前的完满状态，捧着圣经给洛弥耐心地讲解教义。
　　洛弥听得昏昏欲睡，只能借口自己想要尿尿，溜到别的车上去。
　　关于要不要告诉阿诺斯那些小魅魔的事情，洛弥有了新的想法：既然他的魅惑术已经能用了，为什么不魅惑别人让他去向阿诺斯透露呢？
　　洛弥跑到别的马车上，就是心痒想要试试才解禁的技能。
　　不过真的对上骑士们的脸，洛弥又有点过不去心里的门槛。
　　虽然系统对他解释过，魅魔的魅惑根本原理是心理征服，与爱情和欲望并不挂钩，魅魔们通常将魅惑的结果导向□□，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关系到魅魔能不能吃饱，但洛弥还是担心自己没用好导致一堆白银骑士团的骑士对他求爱。
　　他试着打听：“兄弟，你结婚了吗？”
　　那骑士平时经常向阿诺斯汇报情况，跟洛弥也很熟，没多想就回答：“没有。”
　　洛弥还是不放心：“有女朋友吗？有追求的人吗？有暗恋的人吗？有青梅竹马或者天降吗？有在相亲吗？”
　　“没有，都没有。”骑士奇怪地看着洛弥，“你问这些干什么，要给我介绍？”
　　洛弥干笑了一声：“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高级神职人员不能结婚，那你们骑士团呢？”
　　“分团长以上级别等同于高级神职人员。”骑士回答，“如果志不在此可以自由婚配。”
　　洛弥恭维道：“兄弟一看你就是未来的团长之才。”
　　骑士嘴角扬起，但还是谦虚地道：“怎么会怎么会，只是聆听圣子殿下的教诲多一些罢了。”
　　洛弥心说在圣子身边的骑士果然都是教廷未来的骨干成员，虽然眼前这个有点憨憨的。
　　他忽然有些期待地问系统：“如果我魅惑成功了他，他后来成了教廷的高级成员，算不算我完成任务？”
　　【算。】
　　洛弥总算感受到了系统人性化。
　　盯着骑士，尝试酝酿自己的魅惑术。
　　过了一会，骑士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洛弥揉了揉盯得有点酸涩的眼睛：“没有，只是瞅你长得帅。”
　　骑士摇摇头：“怎么会，跟圣子殿下一比，我丑陋得只能用头盔遮住脸。”
　　洛弥赞同地道：“确实如此。”
　　骑士：“……”
　　洛弥搞了半天没把魅惑术用出来，在内心质问系统。
　　系统也很无奈：
　　【宿主的灵魂又不是魅魔，当然用不好。建议宿主还是挑点小动物之类的先试试。】
　　“嗯？动物也可以？”洛弥懂了，看向了骑士，“兄弟，这附近能不能买或者打猎到什么兔子啊鸡啊之类的小动物吗？”
　　“野生动物倒是挺多的。”骑士看着洛弥，“但是你有钱买吗？”
　　洛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骑士：“还要钱？”
　　骑士同样奇怪地看着洛弥：“为什么不要钱？”
　　洛弥不敢相信神圣的教廷居然会跟他一个无辜又弱小的魅魔要钱，眼巴巴地看着骑士：“给我随便一个小动物就行，啥都行，免费的那种——或者赊账可不可以？”
　　骑士沉思了一下：“那我得去看看他们打猎的猎物里有没有不要的，便宜赊给你。”
　　“多谢了兄弟。”洛弥拍着骑士的肩膀，不忘强调，“记得要活的！”
　　……
　　等洛弥美滋滋地回到阿诺斯车厢，就看到阿诺斯表情严肃地坐在正中间看着他。
　　洛弥心里一提：“圣子殿下？”
　　阿诺斯慢慢地道：“我听莱茵哈特说，你想要勾引他，还想要用动物来行诅咒？”
　　洛弥：“……”
　　他迅速进入了表演状态，用一番声泪俱下的演出阐述了自己的清白，郑重表达了自己绝对没有勾引骑士的打算，并且丢出了自己铿锵有力的理由：“跟圣子殿下一比，那个莱茵哈特丑陋得只能用头盔遮住脸，我怎么会看得上他呢？”
　　阿诺斯耐心地听完，并指出“白银骑士团的成员都是精挑细选的高颜值高水平，不可能丑陋”这一错误论点，在洛弥承认错误之后，双方达成了一致，圆满结束了会话。
　　洛弥看阿诺斯不是真的怀疑他去勾引骑士，这才松了口气，内心给莱茵哈特狠狠记了一笔。
　　等他从阿诺斯的马车下来，就看到莱茵哈特站在外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洛弥为之前居然觉得这货憨憨的而感觉自己眼瞎，瞪着他道：“你还有脸出现！”
　　莱茵哈特“嘿嘿”一笑：“不要怪我啊，我可是殿下忠诚的骑士，有异常都要向殿下汇报的。”
　　他从背后捞出一只纤细的黑猫，“喏，你要的动物。”
　　洛弥有些诧异地接过来，怀疑地看着莱茵哈特。
　　“虽然民间传说里黑猫是魔女和恶魔的宠物，但真正和恶魔战斗过的教廷成员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莱茵哈特扯了扯猫尾巴，然后躲开黑猫的抓挠，“不过傻乎乎的，跟你还是挺配。”
　　他对着洛弥笑嘻嘻地挥挥手，“本来是要找你要钱的，看在坑了你一把的份上就不要了，你可以好好感谢圣子殿下啊！”
　　洛弥很想有骨气地把黑猫丢回去，但是对上这只猫崽子圆溜溜的黑眼，听到“咪咪”的叫声，又有点心软。
　　他拎起黑猫和自己对视，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跟我哪里像了？”
　　……
　　不管怎么说，有了黑猫之后，洛弥多了个可以自由练习魅惑术的对象。
　　小猫崽对人的警惕心很高，恰好容易判断魅惑术成功了没有。
　　等到黑猫趴在洛弥怀里使劲撒娇的时候，洛弥总算摸到了一点魅惑术的心得。
　　魅魔的魅惑术其实算是一种心理暗示，是把自己置换进目标的某种感情倾向中，目标的感情越充沛、欲望越强烈越容易成功。因为只是代入感情倾向而不是具体的感情对象，所以不会受对方有没有这个对象的影响。
　　比如通常魅魔为了获取食物，会魅惑人类往欲望的方向去，此时这个人类有没有妻子或者丈夫都不会影响魅惑成功，甚至这个人类和伴侣感情越好、越容易成功。
　　换言之，崇尚清心寡欲的教廷成员魅惑的难度就很高——这还没考虑教廷成员自带的圣光护体。
　　洛弥抱着小黑猫，对系统感叹：“任务果然没那么容易完成。”
　　【毕竟是升级体质可是很罕见的奖励。】
　　至于魅惑之种，洛弥暂时还没搞清楚怎么用。
　　但能够收放自如魅惑术已经让洛弥很满意了。他之前就怕哪天一不小心把魅惑术用出来被阿诺斯发现，到时候才刷了一点好感度估计就掉光了。
　　在他的魅惑术掌握好之后，车队也抵达了这一次旅程的重点：旧圣城艾欧尼恩。
　　洛弥已经被阿诺斯科普过这座名为旧圣城、实为军事要塞的大型城市的历史。
　　传闻在第一纪元中，神和天使还在地上行走，引导迷茫的世人进入永生而幸福的乐土。那时候还没有教廷，推崇神的人们在山上自发建立了一座瑰丽而庞大的城市让神和天使们居住，并给这座圣城赋予了一个代表“永恒”的名字——艾欧尼恩。
　　然而在神庇护下顺遂的世人开始堕落腐化，犯下种种罪行，也开始对神不敬，神愤怒失望之后率领天使离开了世界，圣城艾欧尼恩随后被魔域入侵彻底摧毁。
　　时至今日，光域将结界屡次向魔域推进，已经将艾欧尼恩夺了回来。但是为了提醒世人，教廷没有完全修缮艾欧尼恩，而是在维持大致外表不变的情况下改造成了军事要塞，用来强化光域结界、以及预备进攻魔域。
　　艾欧尼恩不适合居住，所以在艾欧尼恩山脚下有另外几座城镇，白银骑士团的车队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靠近艾欧尼恩时，洛弥就从车窗里注意到外面的行人变多，而且大多数都是徒步前进，并没有选择代步的工具。
　　这些人有些头巾遮面，没有遮面的则表情虔诚，走十几步路就会停下对前方跪拜。
　　洛弥端详了一阵，大致猜到他们在做什么：“这是在朝圣？”
　　阿诺斯将圣经合上：“对。旧圣城在信徒们眼中代表了和神联系在一起的那段历史，有着现在圣城伯利恒无法取代的特殊意义，所以虔诚的信徒往往会选择徒步来到艾欧尼恩朝圣；就算没有那么虔诚的信徒伸直非信徒，也会来叹息之墙面前缅怀逝者故土。”
　　洛弥饶有兴趣地问：“叹息之墙是什么？”
　　“艾欧尼恩被魔域侵占又夺回来之后，城池内建筑大多数有所损坏，唯独当年的第二圣殿西护墙完好无损，被视为神的庇佑。从那时起就有很多人来到叹息之墙面前缅怀过往。”阿诺斯蔚蓝眼眸露出一丝虔诚，“神奇的是，触摸叹息之墙的信徒会在墙面上看到逝者的身影，有些还会在当天晚上梦到逝者，与逝者交流，甚至还有人能够在墙面上看到自己的前世或者来生，这才吸引了更多的人。”
　　这么神奇？
　　洛弥对那堵墙产生了好奇，内心问系统：“我要是去摸叹息之墙，照到的是我的前世来生、还是这具魅魔身体的前世来生？”
　　【要是宿主照着被圣子发现不对劲了怎么办？】
　　“我悄悄的照，不被他发现就行。”
　　洛弥和系统瞎扯的功夫，阿诺斯把车厢内的东西收拾好：“我们走吧。”
　　两人一起下车，还没站稳，就听到了远处嘈杂的吵闹声。
　　洛弥动了动耳朵，分辨出了其中一句：
　　“都是你们这些吸血的教会，害得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


第17章 叹息之墙
　　阿诺斯眸光凝重，向那边走了过去。
　　洛弥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凑了过去。
　　旧圣城艾欧尼恩坐落的山脚下的城镇本来没有名字，取了第一位在这里为朝圣者们提供休息之处的神父的名字，因此得了名皮格里镇。
　　皮格里镇由教廷完全掌管，所以维持小镇治安的也都是教廷的骑士。
　　阿诺斯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三个骑士横着长矛，阻拦着一群穿得破破旧旧的人。
　　刚才大声痛骂的人丝毫不畏惧长矛的锋锐，痛斥教廷是吸血鬼，横征暴敛，让皮格里镇的居民们生活日益艰辛。
　　阿诺斯看白银骑士没有动粗的意思，便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一旁仔细倾听他们说了什么。
　　一群人七嘴八舌但是语调清晰，洛弥稍微听了一会就提炼出关键信息。
　　这群人在皮格里镇以耕种、放牧以及和朝圣者们交易为生。因为朝圣者众多，所以他们的日子也过得不错。然而最近这些年，教廷收的税务名目越来越杂、数量越来越多，很多平民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一旦交不起税，家里的壮年男人就会被教廷强行征走，说是去服役抵税，实际上根本没有人见过有回来的。
　　洛弥内心对系统道：“还真是标准吸血鬼啊……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设定里有吸血鬼吗？”
　　【应该是有的，只不过统一划分到了恶魔中。】
　　“合理。”洛弥点点头，“那有没有精灵啊、矮人、兽人之类的？”
　　【这些没有。】
　　洛弥失望：“那看来看不到高挑漂亮的精灵了。”
　　【再漂亮还能有圣子漂亮？】
　　“圣子漂亮，可惜是个男的啊。”
　　阿诺斯看向了洛弥，皱眉：“男的怎么了？”
　　洛弥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开口说出了声，干笑一声：“没什么没什么。”
　　阿诺斯没有跟他计较，在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走上前拦住了似乎已经忍不住想要对平民竖起长矛威吓的骑士：“武器是用来对准敌人、而不是用来对准平民的。”
　　洛弥没有掺和，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群情激愤的平民们：“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按理说在朝圣者们都会驻足的地方，教廷的管辖应该是比较严格的，就算横征暴敛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而且这些人是在路口大声吵嚷，比起讨个公道，更像是要让路过的人都听到、听清发生了什么。”
　　这是最让洛弥怀疑的一点：这个世界的文化普及率没有很高，口齿清晰、表达明确的那些话语，真的是一时激愤来讨公道的平民吗？
　　这么一想，洛弥开始观察起周围。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方向，借着身高优势猫下腰，向那个方向溜去。
　　……
　　一个穿着平民衣服的男人蹲在墙角，手里举着一个黑色的方盒子，让盒子前面的镜片对准正在吵闹的那些人。
　　冷不防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男人下意识回头，对上了一双黑色的眼眸。
　　那双眸子中似乎有什么漩涡，让他一阵失神。
　　洛弥扶着墙壁，紧张地看着男人的表情从惊讶、挣扎最后慢慢变得平静、恭敬，这才松了口气。
　　对着小黑猫练习魅惑术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对人使用，他还有点不放心。
　　刚才的魅惑中，洛弥将魅惑的方向引导向上级对下级的支配，因此直接开口问：“你在干什么？”
　　“属下在向伯爵大人汇报皮格里镇的任务进度。”
　　洛弥确认道：“不会是巴什么·希恩伯爵吧？”
　　“是，巴尔克·希恩伯爵。”
　　又是他。洛弥还记得就是这货指示拉瑞镇的镇长大搞魔女审判，害死了一堆人。
　　“他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被魅惑的男人老老实实地道：“借助皮格里镇蒙纳主教软弱无能，挑唆平民矛盾、抹黑教廷形象。”
　　洛弥摸了摸下巴：“所以横征暴敛这件事是假的？”
　　男人回答：“是真的，不过加收税务也是伯爵大人的人诱导蒙纳主教干的。之后我负责帮助平民出谋划策，只要白银骑士忍不住对平民动手、最好死上几个，就能大肆宣扬了。”
　　洛弥撇撇嘴：“好阴。”
　　他想了想，伸手拿走了男人手中疑似相机的东西，对准了男人，“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次。”
　　男人复述了一遍，洛弥才重新用起了魅惑术，暗示道：“你的相机丢了，是你自己弄丢的……今天你没有见过我……”
　　确定魅惑术成功，洛弥才抱着缴获来的相机偷偷溜走了。
　　男人在原地呆愣了一会，随后猛然回神，看看空荡荡的手，拍了拍脑袋懊恼地道：“居然把相机弄丢了……又得挨骂了。”
　　……
　　这个相机里的东西暂时不好交给阿诺斯，否则不好解释。
　　洛弥犹豫了好久，还是咬牙花费了1点积分开放了一个系统的储存格。
　　系统的储存格的空间大小是一立方米，不光相机，还能放别的，可惜洛弥现在除了阿诺斯送的一本圣经之外啥都没有。
　　他回去的时候，阿诺斯已经将那些平民安抚好回家去了。
　　洛弥天真无邪地问：“那些人的问题解决了？”
　　阿诺斯皱着眉摇摇头：“没有。等我们加固完艾欧尼恩的结界，回来找皮格里镇的主教具体了解情况。”
　　他的怀里忽然动了动，一只黑猫头钻了出来。
　　洛弥才想起来自己把黑猫忘了，赶紧把小猫抱过来：“不好意思啊好戏，把你忘了。”
　　阿诺斯诧异地道：“‘好戏’？”
　　洛弥得意地笑了笑：“我给它起的名字，好不好听？”
　　阿诺斯此刻虽然有不少烦恼，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
　　他轻轻拍拍洛弥的脑袋：“走吧，要走路过去的。”
　　……
　　旧圣城艾欧尼恩建在山上，上山的道路时而完整、时而残破，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岁月感。
　　洛弥踩着地面，有气无力地看着上方遥远的城墙：“还有多久？”
　　魅魔的身体灵活性很好，但是耐力未免差了点。
　　阿诺斯走在所有人前面，表情虔诚坚定，眸中一片湛湛蓝天。
　　一个骑士落后了两步，走在洛弥身边，回答道：“估计还要走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洛弥眼前一黑：“我累死在半路，也算是教廷斩妖除魔了。”
　　那个骑士笑了起来：“你要是掏钱，我可以背你一段路。”
　　洛弥瞅了眼，透过头盔认出这个骑士的身份，呸了一口：“你这个叛徒！掉进钱眼里了，这对得起神的教导吗？”
　　骑士莱茵哈特笑纳了这个称呼：“拜托，我们也要开销的，骑士团的薪酬又不高，总得想办法赚点外快。”
　　洛弥才不信：“教廷的骑士团薪酬不高？跟皇帝比的吗？”
　　“皇帝陛下更没薪酬。”莱茵哈特道，“白银骑士团的优渥大都在教廷内部发放的物品、雾气、战马、神术装备等等，直接给的钱不多的，要是家里需要大额用钱，就得自己想办法咯。”
　　洛弥懂了：异世界的公务员，底薪不高，但隐形福利爆多。
　　“说来说去，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洛弥有气无力地道，“有赚钱的路子带带我啊。”
　　莱茵哈特“嘿嘿”一笑：“正巧，我还真有一个。”
　　洛弥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可是正直的骑士，你想哪去了。”莱茵哈特似乎翻了个白眼，“殿下不是送了你一本圣经吗？你把它给我，我能帮你卖个好价钱。”
　　洛弥：“……？”
　　莱茵哈特正气凛然地小声道：“这可是被地上天使赐福过的东西，不论帝国、公国，甚至教廷内部，都有人愿意花大钱来买。”
　　洛弥嘴角抽了抽，眼珠一转，抓住这个机会大声表演：“想都别想！这是圣子殿下送给我领会神的意志的东西，根本不是世俗的钱财能够衡量的！”
　　阿诺斯那颗金灿灿的脑袋侧了侧，显然听到了这番话。
　　莱茵哈特脸色一黑，瞪了洛弥一眼，咕哝道：“活该你穷。”
　　坑了莱茵哈特一把，洛弥的心情好了许多，连山路感觉都没那么累了。
　　……
　　虽然这么说，等爬上了艾欧尼恩，洛弥已经累得半死不活，连阿诺斯向他介绍眼前的这堵高墙就是叹息之墙都没力气听，只能挥挥手让阿诺斯先过去。
　　等他蹲在地上休息了半天，才扶着腿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叹息之墙。
　　这座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高墙颜色深灰，已经满是创伤，表面坑坑洼洼，还有一些似乎是干涸的血迹的痕迹，甚至还有些镶嵌着已经生锈的武器盔甲，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是这么不规则的表面，却好像镜子一样，能隐约倒映出人像。
　　洛弥对着叹息之墙观察好一会，试着摸了摸。
　　墙壁倒映出的他的身影慢慢散去，又重新凝聚成一颗浅蓝色的圆球。
　　洛弥迷惑地问：“这是什么，我前世或者来生是个球？”
　　系统冷不丁开口；
　　【这是我的形象。】
　　洛弥茫然：“啊？我前世来生是个系统？”
　　【……不，系统猜测因为宿主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不存在前世来生，就只把具备高纬度力量的系统显示出来了。】
　　洛弥摸了摸下巴：“好吧。”
　　他左右看了看，找到了阿诺斯。
　　穿过许许多多的朝圣者，洛弥来到了阿诺斯身边：“圣子殿下，您看到什么了？”
　　阿诺斯侧头笑了笑：“我隔几年就要来一次，早看过了——我的前世是神座下的天使。”
　　这么洋气？
　　洛弥期待地道：“让我也看看！”
　　阿诺斯唇角弯了弯，伸手抚摸了一下叹息之墙。
　　墙壁中圣子的身影慢慢散去，如同涟漪打碎的影子，慢慢重新拼合了起来。
　　洛弥凝视着那个崭新的身影，感觉到脊背窜上了一阵冷意。
　　漆黑的羽翼展开，墨色的长发倾泻，血色的双眸中蕴含着冷漠与残忍，指尖还在滴滴答答地滑落着鲜血。
　　虽然有着和阿诺斯一模一样的漂亮的脸，气质却满是邪恶。
　　与其说是天使，不如说是堕天使！


第18章 火焰流星
　　望着叹息之墙上那个周身缠绕着邪恶气息的堕天使，洛弥的血液差点要凝固，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阿诺斯。
　　阿诺斯很自然地看着他：“神座下的天使形象，是不是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洛弥小心翼翼地问：“圣经里描述的天使，是这样的？”
　　那神都是魔了吧？
　　“神不可想象、不可揣测，过去神和天使们行走人间以人类的姿态，是为了更好地引导人类。”阿诺斯的目光投向了的叹息之墙，“就连圣经中记载的这些十环十眼十二翼的非人形象，也只是对天使们某一个形象的描绘。”
　　洛弥听了一会，品出了不对：阿诺斯看到的倒影似乎不是堕天使？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的白银骑士、朝圣者们也没有对阿诺斯的堕天使倒影产生不良反应，反倒是表情愈发敬畏与虔诚。
　　所以只有我看的是堕天使？
　　洛弥内心嘀咕了一句：“阿诺斯的前世或者来生是堕天使？”
　　【考虑到圣子就是未来的灭世大BOSS，这也不意外。】
　　洛弥按捺住本能的恐惧，仔细打量起那个堕天使的倒影。
　　倒影和阿诺斯本人的容颜一模一样，只是发色、瞳色都发生了变化，额头上长出了两只粗长的恶魔之角。
　　恶补过这个世界恶魔设定之后洛弥已经知道，恶魔的角的大小代表了力量的强盛。堕天使的角这么大，说明力量也无比强横。
　　洛弥抱着能找到阿诺斯堕落的原因的角度仔细观察，还真让他发现了一点端倪：在堕天使漆黑的羽翼背后，隐约闪烁着七个不同颜色的复杂圆环。
　　每一个圆环都和之前阿诺斯展现天使神迹时头顶的光环类似，只是透着种种邪恶的意味。
　　洛弥依据对圣经的了解猜测道：“这该不会意指七宗原罪吧？”
　　【之前就建议宿主通过引诱圣子从七宗罪开始堕落。】
　　洛弥假装没听见：“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你别说，感觉哪个都和阿诺斯扯不上。”
　　作为教廷核心之一的圣子，阿诺斯完美地符合圣人的一切标准——至少表面上是。
　　但已经两次见识过阿诺斯身上诡异的洛弥相信世界上一定不会有完美的人。
　　只不过，从哪里开始入手好呢？
　　洛弥想起山下皮格里镇上的事，认真琢磨了起来：“先从教廷内部的蛀虫试试看。”
　　……
　　阿诺斯进入艾欧尼恩城内加固结界的同时，洛弥在城外跟好戏玩你拍一我拍一。
　　就在他终于快要赢好戏的时候，忽然感觉大地一阵颤动，让他一下没和好戏对上手，按在了地上。
　　好戏的猫爪“啪”地拍在了洛弥的脸上。
　　洛弥揉了揉好戏的肉垫，看向了地震的来源方向。
　　正北方的天空，已经被火焰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巨大的火焰中不断地飞出橙黄的流星，宛如暴雨一般密密麻麻地砸向了艾欧尼恩城！整个场景宛如世界末日！
　　洛弥瞳孔收缩了一下，下意识捞起好戏就想跑。
　　旁边的莱茵哈特一把拉住他：“别跑，没事。”
　　啊？
　　洛弥茫然抬头，才发现那些火焰流星雨在靠近这片天空时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拦了下来，只砸出了圈圈细密的涟漪，最终消弭干净。
　　再回头看看，朝圣者们虽然也有惶恐跪拜的，但大多数都是虔诚地祈祷，好像对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
　　莱茵哈特笑道：“那是赤角领主，他脾气爆得很，有事没事就要朝着结界发脾气。”
　　洛弥仔细看向那边，在那团巨大的火焰中隐约看到了一条红龙的影子。
　　洛弥估量了一下红龙和艾欧尼恩城的距离以及影子的大小，咋舌道：“赤角领主体型这么大？”
　　“龙本来就大。”莱茵哈特耸耸肩，“赤角领主又是最强的龙，体型确实能比得上一座高山。对了，之前说的那事真不考虑考虑？殿下现在不在，你不想要钱？”
　　洛弥上下打量了一下莱茵哈特：“你真的没违反教义？”
　　“要是违反了，殿下早把我打发走了。”莱茵哈特摘下头盔透透气，“实话说，这些东西卖了钱大多数也是为了骑士团和殿下，所以殿下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洛弥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我们圣殿第二骑士团是殿下直属的手下，同时也是教廷的代表形象。这些年受虔诚派和隔绝派的思潮影响，对教职人员的‘节俭、清廉’等要求的呼声越来越高，教皇冕下自然不能没有反应。”
　　说到这里，莱茵哈特深深叹气，“于是我们的待遇一削再削，虽然在其他方面有所弥补，但我们都有家人要养，而且多数团员都是有妻子和儿女的——按照教廷要求，圣殿骑士团的正式团员直系家人都要搬到圣城伯利恒居住……圣城的物价可不便宜啊！一个小孩从出生开始就要花钱请人……”
　　洛弥听得头晕。不过他可没被莱茵哈特忽悠到：“我猜是因为你们是不想让家人的生活档次太低才裤腰带这么紧的。”
　　莱茵哈特一笑，没有反驳，反而理直气壮：“这是当然的，小孩要是不从小就开始培养，将来怎么有希望加入教廷成为高级主教或者正式骑士团成员？”
　　洛弥撇撇嘴，正想说他没这个兴趣，忽然灵光一闪：“圣子殿下默认这种行为？”
　　“只要别直接在殿下面前说，殿下就默认不知道。”莱茵哈特趁机敲打他，“所以你告密也没用，休想坑我。”
　　洛弥才懒得管骑士怎么样，他想的是另一点：这说明阿诺斯并不是完全与世隔绝、抱着圣经不放的教条主义。
　　教廷毕竟是一个庞大的机构，纯粹的信仰在和世俗交融的过程中必然会掺杂各种妥协与让步。而多少让步是让步、多少让步是堕落，那就不好说了。
　　洛弥看莱茵哈特的表情都变得亲切起来：“刚好我也缺钱，详细跟我说说……”
　　……
　　阿诺斯从艾欧尼恩城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他的表情略显疲惫，就像血月那晚一样。
　　就算如此，阿诺斯还是徒步沿着坑坑洼洼的山道走下去。
　　洛弥瞅着阿诺斯的侧脸，内心对系统道：“你有没有觉得圣子好像心情不好？”
　　【因为太累了吧？】
　　等他们下山住进皮格里镇的教堂，已经是星光满天。
　　阿诺斯一进教堂就去找蒙纳神父询问白天平民抗议的事情，洛弥则被骑士带去了分配的房间。
　　教堂的人看到洛弥的翅膀和尾巴，还以为是骑士们抓获的俘虏，友善提议可以关押在教堂后面的地牢里。
　　洛弥亮出了怀抱的圣经，昂着下巴表示自己可是虔诚的信徒，把教堂的神父和修女看得眼睛差点掉出来。
　　怀抱圣经的恶魔，这是什么奇葩组合？
　　在骑士佐证了洛弥身份之后，神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欲言又止，但还是退了出去。
　　洛弥后知后觉地问：“我是不是给圣子殿下抹黑了？”
　　就是不知道力度够不够。
　　莱茵哈特拍拍他的肩膀：“是。不过我们不会特别嫌弃你的。”
　　洛弥扯了扯嘴角：“那真是谢谢你了。”
　　阿诺斯虽然没带洛弥，但洛弥指望从皮格里镇的教廷税收问题找到诱导圣子堕落的突破口，自然不会乖乖地待在房间里。
　　他在屋里等了一会，才推开门打算溜出去打探一下情报。
　　一开门，就看到两个骑士站在门口。
　　洛弥：“……你们不去休息吗？”
　　骑士道：“殿下特意叮嘱我们要出人陪着你，免得教堂的人对你产生误会。”
　　洛弥很感谢阿诺斯的细心，但是现在他不需要。
　　好在洛弥有第二套方案。
　　他举起小猫，黑色眸子变得深邃：“好戏，帮我个忙。”
　　再次魅惑好戏之后，洛弥把缴获来的相机调整好，挂在了黑猫好戏的脖子上。
　　这个相机虽然不小，但材质意外地居然很轻，就算好戏扛着问题也不大。
　　经过洛弥和系统研究，这相机使用的还是教廷科技，用圣光充能，不光能拍照还能录像，甚至声音都能录，就是录像的分辨率很糟糕。
　　但系统表示再低的分辨率它也能帮忙处理。
　　洛弥抱起猫动摄像机，放在了窗口。
　　好戏“喵”了一声，跳下了窗口。
　　……
　　等了好久，洛弥趴在窗台上昏昏欲睡，听到了熟悉的猫叫声。
　　他瞬间清醒过来，刚把好戏抱进来、拿下相机，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阿诺斯和骑士说话的声音。
　　洛弥来不及检查相机，赶紧丢进了系统的存储格。
　　一脸疲色的阿诺斯走了进来。
　　洛弥关切地问：“殿下，怎么这么累？”
　　阿诺斯温和地笑了笑，将牧师袍脱下挂在了衣架上，这才微微叹气：“只是有些心累。”
　　洛弥眨眨眼：“皮格里镇的麻烦很难处理？”
　　“倒是不难。”阿诺斯摇摇头，“蒙纳神父确实有被亲信蛊惑，多开了好几道税务。我已经责令他收回，并且向镇民们发放补偿，镇民们已经接受了。”
　　啊？处理完了？
　　洛弥又失望又意外：“那殿下心累什么？”
　　阿诺斯沉默了一下，才走到衣柜上的镜子前面，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我只是在思考，是否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并不重要？”
　　洛弥眨眨眼：“殿下怎么突然思考这个？”
　　“镇民们能够这么痛快地接受教廷的处理方案，除了得到了一些金钱上的补偿之外，还在于下午赤角领主轰击结界提醒了他们，是教廷庇佑着他们能够安全地生活在光明之下。”
　　洛弥没懂：“这有什么问题？”
　　阿诺斯这次沉默了更久，才低声道：“但这次赤角领主轰击结界，是教廷故意诱导出来的。”


第19章 迷茫
　　这还真有点出乎洛弥的预料。
　　阿诺斯低声解释：“赤角领主暴虐冲动，只要稍微挑唆就能让他对着光域结界疯狂攻击。这些年魔域一直在试图渗透光域，光域也一样。教廷会抓获一部分小恶魔，洗礼成神的忠诚仆人之后投放回魔域。虽然成功的不多，但赤角领主那边有几个能发挥作用的。这些年赤角领主的脾气已经被教廷完全掌控，十分清楚怎么做能够引诱他动怒。”
　　洛弥听得尾巴尖都绷直了。
　　“我在加固结界时，与驻守艾欧尼恩城的圣殿骑士第四团团长询问皮格里镇的事情，第四团团长向我提议，临时激怒赤角领主，这样整座艾欧尼恩城和山下的几个镇都能看到恶魔领主在攻击结界的景象。”
　　对于生活在此地、又没有加入教廷的平民而言，就算习以为常，还是会为恶魔领主的威能而畏惧。
　　在这种畏惧的影响下，当然会天然地更倾向于和教廷绑在一起。
　　洛弥这才明白难怪那位希恩伯爵下了几手准备来挑唆教廷和平民的矛盾，却能这么简单地被化解。
　　“所以殿下不喜欢这种手段？”
　　阿诺斯无声地点头，蔚蓝色眸子中笼罩着迷茫的乌云：“神怜爱世人，世人因此敬爱神。这才应该是神与信徒们的关系，敬畏应当是给予恶人的惩罚与威慑，不应该拿来威胁无辜的平民。”
　　洛弥想了想，试探着提出了一个有些尖锐的问题：“殿下觉得，教廷能够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考的是神的仁慈与怜爱吗？”
　　阿诺斯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
　　忘了阿诺斯是个虔诚信徒。洛弥换了个问法：“是只靠仁慈与怜爱吗？”
　　这次阿诺斯无法回答了。
　　洛弥坐在床上，晃着尾巴道：“胡萝卜加大棒确实是最有效的御下手段，也难怪从教廷到贵族都喜欢用……而且我说句实话，愿意用胡萝卜加大棒都算得上是仁慈的人了，好些人连胡萝卜都不愿意给呢。”
　　阿诺斯摇摇头：“神的仆人不该只和虚伪的贵族比较。”
　　洛弥顺着毛捋：“对，但是有时候一些手段确实能够更有效率地帮助解决问题不是吗？就像皮格里镇这件事，如果没有下午的威慑，倘若那些平民愤怒不散，拒绝殿下的方案，要求更加过分，比如废除所有税务、解除教廷武装之类的怎么办？”
　　这都是洛弥从魅惑的那个人口中得知的。
　　解除武装显然不可能被教廷接受。阿诺斯皱眉道：“我会耐心和每一个人交谈，倾听他们的心声，抚平他们的愤怒……教廷的武装存在对平民而言也是好事，他们的愤怒指向骑士必然是有原因的，未必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要不是自己正在蛊惑，洛弥都想给阿诺斯鼓鼓掌。但他还是道：“殿下这一趟是为了修补结界，要是在皮格里镇用了太多时间，万一恰好其他地方的结界因为力量虚弱，导致有恶魔们进来搞事怎么办？”
　　阿诺斯不赞同地摇头：“这种事情怎么好假设，只能凭借本心做好眼前该做的事情。”
　　“但是眼前这样的效率总是最好的不是吗？平民们实际上也没有损失什么。”洛弥道，“他们关心的问题就算没有跟殿下一一交流，殿下也会耐心查到底的，是吗？”
　　“是。但我依然觉得，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或许不是，但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妥协和让步了，不是么？”
　　阿诺斯继续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沉默好久之后才茫然道：“所以，我应该去寻找更好的办法？”
　　洛弥等的就是这句话：“要想最符合教义、又最快最好地解决问题，光靠读圣经肯定不行，要切实打入群众、教廷内部，甚至是那些腐败虚伪的贵族，搞懂他们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否则都只能算纸上谈兵。”
　　阿诺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他转过身，天空般蔚蓝的眸子中乌云已经一扫而空，欣喜与坚定的阳光投射出来，“我既为神的代言人，更不应该一直待在教廷内，难免会和真正的世间产生隔阂。或许这也是教皇冕下要我出来的原因。”
　　洛弥心想虽然不知道教皇为什么让圣子跑出来修结界，但肯定不是为了让圣子体察百姓疾苦。
　　要不然以教廷这个机构的规模，这些情报阿诺斯会一点都接触不到？
　　不过洛弥已经达成了今晚的初步目的，也跟着阿诺斯一起微笑了起来，恭维道：“相信圣子殿下一定可以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真正的地上天使。”
　　远离了教廷为圣子打造的安全屋，阿诺斯自愿投入世俗的大染缸里，再加上有他在旁边煽风点火，遇事不决用“这是为了体验人生”当理由，洛弥不信阿诺斯还能维持现在的干净虔诚。
　　阿诺斯不知道洛弥心中所想，只走到洛弥面前，对着他微微弯腰。
　　洛弥一愣：“殿下？”
　　“感谢你几次点拨我。”阿诺斯漂亮的脸上露出了纯净而欣喜的笑容，“正因为有你，我才能察觉到教堂内察觉不到的东西，能够更好地领悟神的教诲、更好地引导世人。现在我确信你一定是神安排来到我身边的。”
　　被阿诺斯这样热烈而率直的目光笼罩，洛弥内心升腾起一股骗傻孩子的愧疚，干笑着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尾巴都打起卷来：“殿下过誉了，我的话也只是我一点点粗浅的想法，殿下参考参考就行……”
　　阿诺斯摇摇头，坐在了洛弥身边，温和地微笑道：“以后就算在教廷，也不必叫我尊称，只叫我名字就好——我已经把你看成我亲爱的朋友了，莱恩。”
　　洛弥嘴巴干巴巴地，好一会才说出口：“嗯，阿诺斯，我也把你看成我的朋友。”
　　得到洛弥回答的阿诺斯显然非常高兴，笑容愈发欣喜明媚：“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看阿诺斯高兴得像刚得到糖果的小孩，洛弥忍不住问：“殿……阿诺斯，你之前朋友不多吗？”
　　“不是不多。”阿诺斯唇角依然高高扬起，“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之前因为身份悬殊，我又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我的朋友只有圣经和卷宗。”
　　听到阿诺斯这么说，洛弥内心简直要被愧疚淹没。
　　他动了动嘴唇，刚想说点什么，立刻被系统紧急拉停：
　　【宿主清醒点！你要不要完成任务了？】
　　洛弥喟叹道：“圣子是我见过最单纯的男孩。”
　　【那也不能忘了任务。你也看到了，圣子注定是要黑化的，他的本性就不是教廷这边的，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帮他尽快走上他要走的路。】
　　洛弥转头看向了阿诺斯单纯而正直、宛如太阳一般明亮的眉眼，很难想象未来这张脸蜕变成邪恶缠身的堕天使的样子。
　　他冲动地伸出手，一把握住阿诺斯的双手，诚恳地道：“阿诺斯，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定会站在你身边。”
　　阿诺斯的表情先是有点惊讶，随后变得有些迟疑，长密的睫毛微垂，慢慢地问：“你洗过手了吗？”
　　洛弥：“……”
　　这家伙真不懂看气氛！
　　……
　　晚上阿诺斯睡下之后，洛弥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实际上脑海里正在播放系统从相机里提取出来的录像。
　　好戏只是个小猫，就算洛弥魅惑了它，它也不是很懂人类的教堂里什么样，所以找到阿诺斯和蒙纳神父交谈的地方时，那边的对话已经开始大半了。
　　阿诺斯表情严肃地看着蒙纳神父，语调有些严厉：“蒙纳神父，你违背了当初圣·本笃二世冕下为全体教务主教签发的管辖细则，我会如实向教皇冕下汇报的。在对你的惩处条例正式落实之前，皮格里镇的教务暂时要由白银骑士团接手。”
　　蒙纳神父的脸皮抽了抽，恭敬中带着些不满：“圣子殿下，您这次出行的职责并不是调查主教的管辖情况，无权废除我的位置！”
　　阿诺斯静静地看着他，表情慢慢平静下来：“只要是教廷的事务，我都有权力。”
　　蒙纳神父脸色顿时有点涨红——圣子是未来的教皇，这一点虽然是教廷内部公认，但远离圣城的边缘地带，连教皇的命令传达都要打个折扣，何况圣子？
　　见阿诺斯态度如此坚决，蒙纳神父的口吻软了下来：“殿下，或许是我之前的处理有些过激，您想要重新修正税务问题当然没有问题，但涉及主教管辖权，还请您看在我在这里驻守多年的份上，慎重考虑。”
　　阿诺斯点点头：“这是我慎重考虑的结果。”
　　蒙纳神父脸皮抽了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阿诺斯纠缠，而是表示明天邀请阿诺斯和当地镇上的贵族一起详细讨论。
　　阿诺斯略略思忖，答应了下来。
　　洛弥看到这里吐槽道：“这个神父明显是在玩缓兵之计嘛！”
　　不过阿诺斯贵为教廷圣子，洛弥还真的好奇这个神父能有什么好主意。
　　阿诺斯离开之后，猫动摄像头没有立刻离开——录像中隐约能听到细小的呼噜声，估计好戏当时睡着了。
　　蒙纳神父坐在昂贵的沙发上，沉思了好久，才掏出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洛弥没听清楚：“系统，声音放大点。”
　　等系统重新调整了声音的清晰度，洛弥才听懂蒙纳神父打算干什么：他要那些贵族准备个盛大的宴会，还有各种洛弥没搞明白的豪华服务。
　　洛弥啼笑皆非：“贿赂啊？”
　　这不是在阿诺斯的雷点上蹦迪吗？
　　他本想嘲笑一下蒙纳神父，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刚好？他可以试试利用这个机会诱惑阿诺斯堕入世俗的享乐中！


第20章 宴会
　　果然第二天，蒙纳神父就亲自来到阿诺斯和洛弥的房间，邀请阿诺斯参加宴会。
　　魅魔的作息是晚睡晚起，虽然现在已经日上三竿，洛弥脑袋依然困困的，坐在硬邦邦的床垫上，尾巴蔫蔫地在身后转圈，不停打着哈欠。
　　蒙纳神父的目光在洛弥裸露在外面的小腿上停了停，饱含深意地看了眼阿诺斯，脸上堆起了笑容：“圣子殿下，昨晚辛苦了。宴会已经准备好，您现在过去吗？”
　　阿诺斯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十字架：“蒙纳神父不做弥撒？”
　　蒙纳神父脸色一僵：“正要去做。”
　　他看了眼表情虔诚的阿诺斯，内心骂了一声虚伪。
　　他早就听手下的人汇报过，说圣子殿下身边跟着一个魅魔，还说是什么皈依神的信徒……呸！他就没听说过有信仰神的恶魔！
　　睡在一间房里的魅魔是干什么的难道他会想不到？
　　蒙纳神父轻蔑地想着，更觉得今天的宴会能够达成目标。
　　洛弥揉着眼睛看着蒙纳神父躬身退出去，在心里问系统：“这老东西刚才的眼神什么意思？”
　　【他觉得你和圣子有染。】
　　“肮脏的成年人！”洛弥正气凛然地唾弃了一句，“不过也挺好，这样他肯定会把宴会搞得更奢靡。”
　　此时阿诺斯已经做完了弥撒，正要出门，洛弥赶紧跳下床跟了上去。
　　阿诺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不继续睡了？”
　　洛弥其实还有点困，但他还惦记着要引诱阿诺斯沉沦进世俗的诱惑，当然义正词严：“我要和我亲爱的朋友一起。”
　　阿诺斯的表情变得温暖，想了想：“也可以。注意离本地的这些贵族们远一点。”
　　洛弥当然满口答应。
　　……
　　一般贵族最盛大的宴会都是晚宴，但在艾欧尼恩城附近，夜晚降临得比较快，贵族们会在午餐或者晚餐中开宴会。
　　这次宴会是在皮格里镇的某位男爵家中举办。
　　洛弥踏入宴会厅的时候就拿来和之前在拉瑞镇的镇长进行对比，最后得出结论：教廷脚下、正统封赏的贵族的品位果然吊打镇长那种暴发户。
　　阿诺斯进门的时候，蒙纳神父和几个贵族早已经在等候。
　　蒙纳神父率先站起身：“圣子殿下请。”
　　几个本地贵族本来打算跟着拍拍马屁，待看清阿诺斯漂亮的脸之后，顿时呆了。
　　皮格里镇虽然毗邻旧圣城艾欧尼恩，但毕竟地处帝国边陲，繁华程度不可能和大城市相比。
　　尽管他们听说过年轻的圣子殿下容貌俊美无双，宛如真正的天使，但真正见到之后还是被惊艳晃了神。
　　阿诺斯表情平静地回礼，坐了下来。
　　男爵率先回过神，赶紧命令仆人开启宴会。
　　各色制作精美的食物、清澈醇香的葡萄酒被仆人们端了上来，羊排、仔猪、鹌鹑、鸽子蛋等等，甚至还有一些在内陆少见的鱼。
　　洛弥闻着都有点流口水。
　　教廷提供的食物里虽然能让恶魔吃饱，但口味上只有面包和奶，初尝很好吃，吃多了也腻了。
　　男爵举起玻璃酒杯，对阿诺斯谦卑地笑道：“圣子殿下，这是教廷曾赏给祖父的圣血葡萄酒，不知是否对得上您的口味，若您愿意赏脸，可以品尝一下。”
　　蒙纳神父目光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诧异他居然会这么说话。
　　阿诺斯像是没看到男爵钦慕的眼神，平静而疏离地道：“多谢。”
　　男爵见阿诺斯只是浅浅抿了一口放下，没有评价什么，有些失望地坐下，对身边的仆人叮嘱了些什么。
　　洛弥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碳烤小羊排，正在琢磨自己先动刀叉会不会不礼貌，忽然耳朵动了动，尾巴陡然伸直宛如天线。
　　他诧异地看向了门外。
　　门外鱼贯走进来了四个漂亮的男孩女孩。
　　他们容貌秀丽，头发蓬松，身上穿着纯白的软袍，怀中还抱着一本圣经，猛一看挺像教堂唱诗班的孩子。
　　然而他们的背后伸展出了蝙蝠一样的翅膀，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额头上还有两个细小的角。
　　恶魔！
　　洛弥甚至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跟自己有些熟悉的气息，下意识握住了自己尾巴：“这是魅魔吗？”
　　阿诺斯看向了蒙纳神父。
　　蒙纳神父笑呵呵地道：“或许是和圣子殿下有缘，贵族们刚好抓到了一些同样想要聆听神的意志的恶魔，这次就一起叫过来，希望圣子能够点化他们。”
　　阿诺斯进门之后就一直保持的疏远表情放下了一些：“这是好事。”
　　蒙纳神父笑意愈发浓厚，对一个魅魔使了个眼色。
　　那个女性魅魔抱着圣经凑近了阿诺斯，温声软语地向阿诺斯请教起了问题，“不经意”间露出了白袍遮掩不住的丰满身材。
　　洛弥咬着煎得恰到好处的小羊排，一边兴致勃勃地围观，一边评价道：“按照我的口味，羊排可以稍微咸一点。”
　　【宿主，你的圣子正在被别的魅魔勾引。】
　　“别吵，在看呢。”洛弥仔细揣摩着阿诺斯的表情，希望能看到一些理应出现在上面的动摇。
　　——那可是做天使打扮的魅魔啊！集清纯与诱惑于一体的存在，是大多数男人的终极梦想！
　　他内心甚至对蒙纳神父有所改观：这老头子虽然能力不太行，但还真会玩。这个play的魅魔肯定能戳中阿诺斯的心动点吧？
　　然而阿诺斯脸上充满了神圣，在回答了那个魅魔几个问题之后，逐渐变得有些失望。
　　他蔚蓝色的眸子很快变得比之前更加疏远，很有教养、但也很冷漠地回答着魅魔的问题。
　　魅魔自然不会感受不到阿诺斯的变化，很懂事地退了下去。
　　蒙纳神父微微蹙眉，给另一个男性魅魔使了个眼色。
　　洛弥已经看到了结局，在内心深深叹息：“阿诺斯这块骨头真难啃啊。”
　　他倒是不意外阿诺斯信仰依然坚定，毕竟教廷熏陶多年的地上天使，哪可能被一两个魅魔随便就拿下了？
　　只是这么漂亮的人近距离贴着，阿诺斯居然连一丝一毫的停顿、犹豫、恍惚都没有——他是不是男人啊？
　　总不至于读圣经读到生理功能都丧失了吧？
　　洛弥怀疑了一秒钟其实阿诺斯是个gay，但男性魅魔也没在阿诺斯这里讨到好，不由得再度叹息。
　　他甚至有点同情这几个魅魔了——听起来他们给自己编纂了好多的设定，可惜阿诺斯有告解之眼，能看清楚对方说话时有没有说谎。
　　就在洛弥放弃旁观闷头怼食物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尾巴被扯了一下。
　　他一回头，就看到第一个勾引阿诺斯的那个女魅魔。
　　那魅魔对他勾了勾手指，向旁边的酒柜努了努嘴，先一步走了过去。
　　洛弥有些迷惑：“她叫我干什么？不会是觊觎我的美貌吧？”
　　【……】
　　不过洛弥还是擦擦手，蹑手蹑脚地过去了。
　　阿诺斯回头时恰好看到洛弥离开，淡金色的眉拧起，蔚蓝眸中落下了一丝沉色。
　　……
　　洛弥慎重地和女魅魔保持了距离，双手护住胸口：“你叫我干什么？先说好我是威武不能屈的！”
　　那女魅魔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洛弥：“莱恩，你不认识我了？”
　　啊？认识的？
　　洛弥赶紧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终于找到了眼前魅魔的身份：这是跟原身一起接受了恶魔领主的命令、潜入光域的小魅魔之一。
　　因为魅魔们全都长得很好看，洛弥之前翻记忆时看花了眼，所以一个都不记得长什么样。
　　他干笑道：“啊，想起来了，苏珊！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你。”
　　苏珊抛了个媚眼：“没想到你居然混到了教廷圣子的身边。圣子的味道怎么样？”
　　洛弥眼珠转了转，回想着刚才小羊排的味道，露出陶醉状：“很好吃。”
　　“我想也是。”苏珊扯了扯洛弥的尾巴，有些羡慕，“让我也尝尝？蒙纳老头的味道实在是一般。”
　　洛弥咳嗽一声：“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得看圣子。”
　　苏珊也不失望，只是言语间酸酸的：“圣子看起来是难搞，也难为你居然能拿下他，回头领主大人肯定会好好奖励你。”
　　“哪里哪里。”洛弥谦虚了两句，故意问，“这些魅魔都是咱们一批的吗？”
　　“不是。”苏珊想都没想就道，“这一带又不是领主大人的领地。”
　　洛弥知道苏珊的意思是艾欧尼恩城附近的光域结界不是黑翼领主的领地范围。他有些疑惑地问：“既然如此，你来干什么？”
　　“还不是被派来的。”苏珊的表情有些不满，“狗屁伯爵，老娘还没玩腻，他就把我派来勾引这种老头子。”
　　洛弥心跳了跳：“希恩伯爵？”
　　“是他。”
　　洛弥感觉哪儿都有这个伯爵。
　　苏珊拨弄了一下头发：“莱恩，我问你点事，前阵子的血月，你有收到领主大人的信吗？”
　　洛弥茫然：“没有啊，领主大人来信了？”
　　苏珊的表情立刻舒畅了起来，再开口时语调已经带了几分矜持：“领主大人给我传信，要我配合圣子身边的同族，听对方的安排行动。”
　　洛弥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这说的不就是他？
　　黑翼领主是怎么知道他在阿诺斯身边的？
　　他忍不住连连咳嗽：“领主大人知道得好快。”
　　苏珊有些崇敬地道：“领主大人自然是无所不能的。”
　　她抚摸着自己的尾巴，“既然领主大人这么吩咐，我当然要听命领主大人……你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洛弥其实一点都不想跟魔域那边打交道——至少在让阿诺斯堕落之前，和魔域牵扯太多只会让他暴露身份。
　　就在他想要回绝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你说你是被希恩伯爵派来勾引蒙纳主教的？而且已经勾引成功了？”
　　“当然。”苏珊骄傲地抬起下巴，“蒙纳主教这种没主见的老东西，稍微动用一点手段，就对我言听计从。”


第21章 深夜私会
　　洛弥和苏珊交流完，蹑手蹑脚地返回座位，才坐下就听到阿诺斯温和的声音：“去哪里了？”
　　洛弥一个激灵，迅速摆出了天真烂漫的笑脸：“啊，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同族，所以好奇去和苏珊聊了聊。”
　　“苏珊？”阿诺斯蔚蓝色的眼眸如同平静的海洋，“已经交换过名字了？”
　　洛弥总觉得阿诺斯好像有了些压迫感，缩了缩脖子，诚恳地道：“只是聊了聊而已。”
　　阿诺斯似乎意识到自己问得太紧，给洛弥倒了一杯葡萄酒，温和地笑了笑，语重心长道：“这几个恶魔和你不一样，并无任何对神的向往与敬重，反而充满了欲望与邪恶的心思，你要远离他们，不可被他们污染。”
　　洛弥小鸡啄米一样顺从地点头。
　　阿诺斯看洛弥态度乖巧，表情舒展开来，旋即变得有些沉重。
　　洛弥觑着他的表情，猜测问：“你在忧心魅魔都到主教身边了？”
　　阿诺斯凝重地颔首，眸中沉色郁郁。
　　洛弥试探着问：“你打算怎么做？”
　　阿诺斯淡淡地道：“等宴会结束之后就让骑士们将这些魅魔抓起来，再控制主教和贵族，确定他们有没有被魅惑。”
　　洛弥内心陷入了挣扎。
　　苏珊肯定有魅惑蒙纳主教，被教廷查出来之后，肯定会被彻底净化掉。如果他不想自己是被黑翼领主派出来这件事被阿诺斯知道，那保持沉默或者顺着撺掇都能确保苏珊消失。
　　但刚才和苏珊的交流中洛弥可以明确得知，恶魔领主中最强大的那位黑翼领主正看着他！
　　没了苏珊，不会有下一个玛丽、安妮？
　　与其让恶魔领主怀疑，还不如就这样吊着苏珊呢！
　　洛弥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阿诺斯看向他：“为什么？”
　　洛弥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葡萄酒，正色道：“还记得昨晚我们说的话题吗？”
　　阿诺斯颔首。
　　“魅魔出现在帝国城镇里，拔除教廷内部的蛀虫自然重要，但更重要的不是确定这些魅魔是从哪来的、怎么来的吗？”
　　阿诺斯皱眉道：“教廷有办法让他们吐出实话。”
　　“要是他们知道也说不出口、甚至他们本人都不知道呢？又或者背后的人察觉到教廷的动向切断了对应的门路呢？”洛弥循循善诱，“比起大张旗鼓的抓人，暗中跟踪、调查甚至反向贿赂的效率更高不是吗？”
　　阿诺斯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抗拒。
　　洛弥加把劲道：“我举个例子，如果殿下当初一见到我就把我净化了，现在就不会带着恶魔来到皮格里镇，蒙纳主教也就不会认为殿下是可以贿赂拉拢的对象，把魅魔的存在暴露出来了对不对？如果只按照严苛的清规戒律做事，可能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阿诺斯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才摇摇头：“恶魔的来源可以考虑别的方式调查，但蒙纳主教必然要控制——在曾经的圣城脚下，不能让被恶魔蛊惑的主教继续执掌管辖权。”
　　能让苏珊免去立刻被净化的危机就好。
　　洛弥正愁应该用什么方式提醒阿诺斯重点调查那个希恩伯爵，准备回头就让苏珊把希恩伯爵卖了。
　　……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就看男爵举着酒瓶又走了过来。
　　这位男爵努力收了收腹部，拈了拈修建得整整齐齐的胡须，呵呵笑道：“圣子殿下，我这里可还能让您满意？”
　　阿诺斯不是很想搭理他，但他的教养让他做不出无视别人的行为，只好暂停和洛弥的交流，平静而冷淡地回答：“尚可。”
　　男爵碰了钉子也不生气，亲自给阿诺斯倒了一杯葡萄酒：“久仰圣子殿下威名，只可惜我祖父封地只在这里，不能前往圣城朝圣……”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慢慢靠近阿诺斯。
　　洛弥咬着有点凉了的小羊排，一边旁观一边迷惑，最后恍然大悟，吃惊地在心里道：“这家伙不会是看上阿诺斯了吧？”
　　难怪他感觉男爵的眼神怪怪的！
　　不过细想也合理，阿诺斯的颜值高得逆天，没有爱慕者反而奇怪。
　　只不过一个边陲小镇的男爵居然敢肖想教廷核心的圣子……
　　洛弥带着点复杂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男爵的手拍在了阿诺斯的肩膀上。
　　——这时候宴会上刀叉还没有成为标准用餐礼仪，用手拿取食物在餐桌上非常常见。
　　因此男爵的手指上既有葡萄酒液、也有烤鹌鹑和羊排的油脂，在阿诺斯干净的牧师服上印下了清晰的手印。
　　洛弥慎重地向后拖了拖椅子，距离他们远了点。
　　阿诺斯眸中一贯的蔚蓝变得浓郁了许多，唇角的表情也慢慢收了起来。
　　他用餐巾擦干净手，然后站起身，戴上了印着教廷十字纹章的白手套。
　　男爵对上阿诺斯的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阿诺斯手套上的纹章慢慢亮起，口中祈祷了几句。
　　一瞬间，纯白的圣光以阿诺斯为中心，向着男爵、蒙纳主教和其他的贵族喷涌而去！
　　沐浴在圣光中的几个人脸庞顿时扭曲，似乎承受了什么难以言喻的痛楚。
　　几个魅魔脸色大变，尖叫着躲开。
　　很快，圣光散去，几个人惊魂未定，手中的酒杯和食物散了一地，额头上满是冷汗。
　　阿诺斯露出了标准的微笑：“这是神术研究院最近新研究出的神术，会根据承受者的虔诚之心来强化躯体。我看几位身体有些亏空，特意帮几位强健一下身体，不知道几位感觉怎么样？”
　　距离阿诺斯最近的男爵躺在地上，四肢还在抽搐，想要回答却无法控制自己脸部的肌肉。
　　唯独蒙纳主教勉强扶着桌子，语调中带了些恐惧：“多、多谢圣子殿下……”
　　阿诺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洒然而去。
　　洛弥对着阿诺斯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向苏珊使了个眼色，刚想走，又往嘴里连连填了几块小羊排，才追了上去。
　　阿诺斯离开宴会厅之后，表情便立刻冷淡了下来，对等候在门口的白银骑士吩咐了几句。
　　那位骑士回应了一声，掏出手机一边通话一边向外走去。
　　阿诺斯表情沉郁一直持续到看到洛弥塞得满满的嘴巴，嘴角稍微翘了翘，表情缓和不少：“没吃饱？”
　　洛弥用力咽下嘴里的肉，差点被噎到，按着胸口摇头：“不是，只是很少吃到肉。”
　　阿诺斯帮洛弥揉了揉后背：“能够被恶魔吸收的食物只能做成面包类，肉类就得猎杀魔域内的动物。”
　　洛弥连连摆手：“没事，我只是馋，不是饿。”
　　阿诺斯颔首，谆谆教导：“口腹之欲也是贪欲，要时刻记得节制，才能静心聆听神的意志……”
　　洛弥小鸡啄米。
　　阿诺斯表情回暖，看着洛弥，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出身恶魔的你都能向往着光明，却有沐浴圣光的人堕落至此？”
　　洛弥露出了真诚的笑脸：“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我这样虔诚。”
　　阿诺斯沉静地点点头，摸了摸洛弥的头发：“保持你的纯粹。”
　　……
　　半夜，洛弥看阿诺斯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小心翼翼地下床，从窗户里爬了出去。
　　月光铺洒在教堂后面的葡萄园里，葡萄叶影影绰绰，好像有无数人影藏在里面，显得幽深又诡异。
　　洛弥硬着头皮钻过几个葡萄架，正四下打量，冷不防觉得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猛然回过头，对上了苏珊的脸。
　　洛弥吐了口气：“吓死我了！”
　　苏珊笑吟吟地拎出一串葡萄：“吃吗？”
　　洛弥看着那明显泛青的葡萄，感觉牙齿在发酸：“谢了。”
　　苏珊不以为意，摘了一颗送进嘴里，一边有些佩服地看着洛弥：“多亏你提醒我，我才能从教廷的骑士团手里逃掉。”
　　洛弥问：“证据都留下了吗？”
　　“嗯，留下了。”苏珊晃了晃尾巴，“相机我都没用过，你从哪弄来的？”
　　洛弥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这你就别管了。蒙纳主教和希恩伯爵交流的信件之类的呢？”
　　“我一边走一边丢，看上去都被白银骑士们捡走了。”苏珊有些惋惜地吐掉葡萄籽，“可惜了，这下真没法回去找希恩伯爵了。”
　　“你想回去找他？”
　　“希恩伯爵的味道虽然很普通，但是他手下的骑士味道都不错。”苏珊回味了一下，吧嗒吧嗒嘴，“年轻又结实，我很喜欢。”
　　她看向洛弥，有些艳羡地问，“教廷的骑士味道一定更好吧？”
　　洛弥轻轻咳嗽了一声：“也就那样。”
　　“我也想尝尝。”
　　洛弥严肃地道：“不行，我们要为领主大人的事业而努力奋斗！不能光顾着吃吃吃！”
　　苏珊被他的表情感染，把葡萄丢开，有些惭愧：“你说得对！难怪领主大人这么钟爱你！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让洛弥犯了难。
　　混进光域来的魅魔们实力都很差，但魅惑这个技能一不小心就可能给光域的平民带来灾难。
　　他灵光一闪：“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进来的那些同族吗？他们都在哪里？”
　　“啊，有些死掉了，有些好像被抓去给人类的贵族当玩具了。”苏珊很随意地道，“管他们干什么？”
　　洛弥看出来恶魔似乎没什么同族爱，于是也用这种随意的口吻道：“为了领主大人的事业，我们要拧成一股绳，把力量集中到一起来行动，才能做出大事！”
　　苏珊有些不情愿：“好好的功劳干嘛跟别人分享？”
　　“完成领主大人的事业才是最重要的。”洛弥握拳鼓励她，“所以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去把那些魅魔都找到，然后悄悄地汇集起来，不要被人类发现。”
　　苏珊噘了噘嘴，想了想，还是松口：“好吧。不过我找齐人之后怎么联系你？”
　　洛弥想了想：“给我写信吧，我应该会一直跟圣子待在一起。”
　　他千叮咛万嘱咐，“信里千万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否则领主大人的事业就没戏了！”
　　提到黑翼领主，苏珊用翅膀抱住自己，用力点头。
　　不过她很快困惑起来：“我们要做的事业到底是什么？之前领主大人只让我们想办法涂画召唤法阵，但我偷偷画成法阵之后，却发现法阵指向的结界漏洞已经被填补上了。”
　　洛弥想起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的结界漏洞应该就是阿诺斯后来补上的。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有一个非常伟大的目标……”
　　苏珊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能够引诱教廷的最高层堕落，换我们的人来做教皇，岂不是就能直接打开光域结界，放魔域大军进入？你说是不是伟大的事业？”
　　苏珊大吃一惊，捂住了嘴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崇拜而狂热：“我明白了！难怪你要整合其他的魅魔！”
　　洛弥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不过还是露出欣慰的表情：“你明白就好。”
　　苏珊坚定地站起身：“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洛弥驻足目送苏珊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打发走了。
　　……
　　苏珊从皮格里镇离开之后，路上随便魅惑了一个马车夫，让对方拉着自己前进。
　　就在她琢磨先去哪里找其他魅魔的时候，忽然坐直了身体，尾巴绷直，脸上写满了敬畏。
　　她的面前忽然落下了一根漆黑的羽毛，借着是一双黑色长筒皮靴。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苏珊耳畔响起：
　　“你们说了什么？”
　　苏珊下意识把她和洛弥之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黑色皮靴的主人听完之后，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像是掺杂了刀锋一般冰凉危险：“倒是会想。”
　　苏珊尾巴蜷缩在身后，不敢抬头。
　　“按我的规矩，没能完成任务的手下没有留着的必要……”
　　苏珊的神经迅速绷了起来，心跳陡然加速！
　　只是就算如此，她既不敢反驳，也不敢逃跑。
　　那声音并没有跟苏珊交流的意思，只语调平静地吩咐道，“不过既然他需要你，你就继续配合他。”
　　“是、是。”
　　苏珊低着头，等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消失，吐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
　　洛弥趁着夜色翻窗回到卧室，刚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就听到阿诺斯平静的声音：
　　“这次是去哪了？”


第22章 希恩伯爵（入V万字）
　　洛弥动作一僵, 转头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的床头亮起一团浅浅的光，映照得阿诺斯英俊的脸庞多了几分暖意。
　　年轻的圣子殿下把点亮的灯放在床头柜上，蔚蓝的眸子注视着洛弥。
　　洛弥眨了眨眼, 诚恳地道：“我去和苏珊见了一面。”
　　阿诺斯轻轻扬了扬眉：“为什么？”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洛弥回来的路上就考虑过如果被阿诺斯再次发现应该怎么办。
　　跟阿诺斯撒谎很容易破坏现在他和阿诺斯之间的关系, 因此洛弥打定了主意：说实话、但是不全说实话！
　　“苏珊畏惧教廷，打算逃走，临走之前来找我。”洛弥把在心里酝酿了好久的台词慢慢说出口, “我担心她逃脱之后伤害无辜的平民，因此劝了劝她，给了她一些建议。”
　　阿诺斯沉默片刻：“之后呢？”
　　“之后她就离开了。”洛弥诚恳地看着阿诺斯, “我坚决地告诉苏珊，我会一直留在圣子殿下的身边, 绝对不会去魔域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阿诺斯眸中泛起了一丝笑意：“我想也是。不过下次还是直接告诉我, 生长在魔域的恶魔奸诈阴险, 哪怕表面上和你说的很真挚, 内心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诡计。你太单纯了，容易被骗。”
　　洛弥：“……”
　　洛弥：“是, 殿下。”
　　阿诺斯摇摇头：“说了几次了，不用这样称呼我。”
　　洛弥腼腆地笑了笑：“你气势太足，一时习惯了。”
　　同时他内心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次安然渡过了。
　　随后他就听到阿诺斯道：“这些话说得这么流畅, 是早就想好了吧？”
　　洛弥一惊，抬起头，看到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中浅浅的笑意，于是装傻地笑了笑：“怕你误会嘛。”
　　阿诺斯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 你其实是因为那些魅魔和你是同族，对他们多了几分同族爱……但你也要警惕, 恶魔就是一种没有同族爱的生物，教廷征战魔域的时候，见过太多自私的恶魔彼此攻讦内讧的时候。”
　　他看着眼前像是还未成年的小恶魔，表情微微怜爱，叹息道，“只说那个苏珊，她的心灵被□□的绿色填满，和你截然不同。”
　　洛弥一愣：“什么颜色？”
　　阿诺斯点了点自己的眼眶：“我的‘告解之眼’比起一般神父探查是否说谎，还能看到对方心灵的颜色——在神创世之后，原初的七大罪分别有各自代表的颜色，存在于每一个人内心，能够被我看到。”
　　洛弥震惊地睁大眼睛：他可不知道有这种设定啊！
　　他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阿诺斯：“那我是什么颜色？”
　　阿诺斯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弯起：“虽然也有一些原罪的颜色在，但大多还是代表光明的纯白。”
　　洛弥再次吐了口气：还好我清纯！
　　阿诺斯伸手将灯光调暗了一些：“睡吧。”
　　洛弥乖巧地点点头，爬上了床。
　　灯光熄灭之后，阿诺斯的声音在安静地夜晚又悠悠地响起：“下次再见到那个苏珊，记得不要接触，立刻找我。”
　　这是阿诺斯第二次强调了，洛弥不由得有些疑惑：“她很危险？”
　　“我用神术跟踪她，但是她离开之后，神术忽然被打断了。”阿诺斯语调有些严肃，“这代表她的背后有一个位格不低的大恶魔，难保不会对你有所觊觎。”
　　洛弥没想到阿诺斯居然有跟踪苏珊，不免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更让他给自己提了个醒：不能太小看教廷的地上天使！就算阿诺斯本身不太擅长神术，装备和智慧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
　　白银骑士将蒙纳主教软禁，并在他的家中找出了许多违背教义的东西。
　　奢靡的财富、漂亮的女人，甚至还有几个私生子。
　　主教已经在教廷“不得婚配”的神职人员范围内，蒙纳神父却连私生子都有，足以把他送上宗教法庭。
　　但最严重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和里德郡的领主希恩伯爵往来的书信。
　　信中蒙纳主教向希恩伯爵透露了大量教廷内部的信息，从内容上看甚至连税收都会向希恩伯爵汇报一遍！
　　阿诺斯放下那些信，表情平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对上级大主教恐怕都没有这么用心。”
　　洛弥抱着好戏站在一旁，踮起脚尖看了一眼，看到书信上的唇印，心里对系统道：“苏珊和蒙纳主教玩的好大。”
　　【魅魔基操。】
　　送书信过来的骑士正是莱茵哈特：“殿下，胡图男爵抗议说教廷没有资格软禁他们，希望能够见殿下一面。”
　　“不见。”阿诺斯冷淡地道，“检查过他们是否被魅魔魅惑了吗？”
　　莱茵哈特小心翼翼地道：“检查过了，有轻微魅惑痕迹，但只存在于享乐上，不至于影响正常理性判断。”
　　阿诺斯唇角勾了勾：“蒙纳主教好像已经被植入魅惑之种了吧？”
　　洛弥听到关键词，心里痒痒：“苏珊怎么都会这个？不是说一般的低级魅魔不会吗？”
　　【说明圣子说得对，那个魅魔确实不简单。】
　　洛弥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扼腕：“我应该向她请教一下的。”
　　【现在也不迟，宿主可以向圣子提议，你去尝试取出蒙纳主教精神中的魅惑之种。按照设定，只有魅魔能够无伤取出魅惑之种，哪怕是教廷的神术都可能让蒙纳主教变成白痴。】
　　洛弥斟酌了一下，如系统所说向阿诺斯提出了申请。
　　阿诺斯果然没有立刻拒绝，反而有些凝重地看着他：“其他魅魔的魅惑之种可能会对你有所伤害，你有把握吗？”
　　洛弥握拳，趁机暗示自己的清白：“我还没试过，不过蒙纳主教的口供对教廷意义重大，我会小心的。”
　　阿诺斯凝视着他，在身前画了个标准的十字，庄重地道：“神会庇佑你。”
　　他对洛弥招招手，“果然，我把你的禁魔环取下来。”
　　洛弥正要过去，猛然想起自己脖子上这个禁魔环早就坏了！
　　要是被阿诺斯发现……他赶紧停住脚：“一会去找蒙纳主教时让莱茵哈特给我取下来就行。”
　　阿诺斯没在意：“也好。记得之后再戴上，避免你天生的魅惑力产生误会。”
　　洛弥吐了口气。
　　至于其他的，阿诺斯很快有了决定。
　　蒙纳主教的管辖权收回，由白银骑士押送去宗教审判所；其余的贵族则在清除了魅魔留下的影响之后不做其他处理。
　　当然，按照阿诺斯的本意不能这么放过，只是洛弥之前说服他的话语产生了作用。他没有针对贵族们，而是私下让人去跟踪调查，看这些贵族的魅魔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做完了这些，阿诺斯重新拿起了那些书信，表情凝重：“巴尔克·希恩伯爵……”
　　洛弥问：“这个伯爵是什么身份？”
　　阿诺斯摇摇头，看向了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道：“巴尔克·希恩伯爵是帝国克伦佐·希恩大公同父异母的弟弟。克伦佐·希恩大公是帝国内唯一不信仰神的公爵，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对教廷的不满，连皇帝陛下都很头疼。”
　　阿诺斯皱起眉头：“非信徒的公爵？我怎么不知道？”
　　莱茵哈特隐晦地道：“或许是因为教皇冕下不希望这些世俗杂务影响殿下。”
　　阿诺斯摇摇头，显然并不赞同。
　　他看着那些传真书信——书信上言语寥寥，虽然内容泄露的是教廷机密，但既没有贵族纹章也没有人工笔迹，就算拿到希恩伯爵面前，也只会被对方咬死是仿造。
　　阿诺斯抿了抿唇：“教廷的研究院研究出这些方便传播神的荣光的科技，却被用来和贵族私相授受。”
　　洛弥已经发现，很多科技产物都提前出现在这个时代，只是能源全都是用圣光而不是电能，这就导致教廷才是真正的科技核心。
　　而教廷这样庞大的机构，想要这些科技产物完全为己所用确实是不太现实的。
　　莱茵哈特问：“殿下，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现在理应找到更多希恩伯爵危害教廷的证据……”阿诺斯握着十字架陷入了沉思。
　　洛弥想了想，小声提议：“要不直接去找希恩伯爵？”
　　阿诺斯和莱茵哈特一起看向了他。
　　洛弥清了清嗓子：“你想，希恩伯爵把苏珊派到了蒙纳主教身边，之前还要拉瑞镇大搞魔女审判……既然做了这么多事情，希恩伯爵那里必然有很多证据，甚至在他自己的领地里这些可能更多。我们亲自去调查，肯定能够有所收获。”
　　阿诺斯略略沉吟，微微颔首：“有道理。”
　　他看向了莱茵哈特，“更改一下行程目标，去洛萨城。”
　　莱茵哈特有些无奈地道：“是，殿下。”
　　……
　　洛弥跟着莱茵哈特前往关押蒙纳主教的房间路上，莱茵哈特有些不满地对洛弥道：“你撺掇殿下去撞希恩伯爵干什么，到时候两边都不讨好。”
　　洛弥斜睨了他一眼：“你觉得殿下搞不定那个伯爵？”
　　“巴尔克·希恩伯爵很得克伦佐·希恩大公的喜爱，不然也不会做里德郡的领主。”莱茵哈特如数家珍，“所以这件事搞不好就会变成教廷和帝国内反教会势力的大冲突……”
　　洛弥对这个一堆心眼的骑士已经有了了解：“说这么多，你也没劝阿诺斯不去嘛。”
　　“殿下想做的事情，我们做属下的哪能干涉？”莱茵哈特圆滑地说了一句，才压低声音笑嘻嘻地道，“不过殿下也确实该接触一些世俗事务了。”
　　洛弥疑惑地扬了扬眉：“这其中的关系是？”
　　莱茵哈特像是风马牛不相及地冒出来了一句：“教皇冕下的年纪不小了。”
　　洛弥品了品这句话，看莱茵哈特的眼神变得古怪了一些。
　　莱茵哈特脸上一片正直与诚恳：“我对殿下可是忠心耿耿的。”
　　洛弥对这个把阿诺斯的东西拿去卖的骑士的忠心保持了怀疑——他甚至觉得莱茵哈特是为了从“倒卖圣子赐福过的物品”变成“倒卖教皇赐福过的物品”才对阿诺斯忠诚的。
　　不过他没有点破，眼珠转了转，对莱茵哈特道：“宴会上那个叫什么什么的男爵，对殿下的态度有点问题。”
　　莱茵哈特没懂：“对殿下不恭敬？”
　　洛弥咬了咬手指，同样冒出来一句：“殿下长得太好看了。”
　　莱茵哈特顿时懂了，脸色霎时阴沉下来，旋即恢复正常，笑眯眯地道：“临走之前我会想办法关照一下他的。”
　　洛弥和他对视一眼，两个人奇妙地产生了建立在塑料关系上的默契。
　　两人说话间走到告解室门口，莱茵哈特扫了洛弥一眼，嘿嘿笑道：“你的禁魔环我给你取下来了，回头你自己戴上就行。”
　　洛弥摸了摸脖子上戴得好好的禁魔环，笑嘻嘻地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
　　蒙纳主教被囚禁在教堂的告解室里，手腕和脚腕上都有刻着神术的禁锢环。
　　为了防止意外，洛弥过来之前，阿诺斯就吩咐人让蒙纳主教昏睡过去，方便洛弥尝试。
　　洛弥对着蒙纳主教这张老脸，极为不愿地施展起了魅惑术，让自己的精神力蔓延进主教的大脑。
　　他之前并不知道该怎么凝聚魔力变成魅惑之种、然后种植到别人的精神中，但这次有了一个范本做参考，还真让他摸到了一点门道。
　　魅惑之种其实不是魅魔魔力的结晶，而是将施展对象的情感、记忆等等杂糅进魅魔本身的精神力之后做成，本身就是施展对象精神的一部分，所以教廷的神术才难以将魅惑之种剥离。
　　一旦剥离，就等于摧毁了施展对象一部分精神，可不容易变白痴么。
　　洛弥让精神力小心地接触苏珊留下的魅惑之种，生怕遭到那颗魅惑之种的反击。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精神力刚刚接触到那颗魅惑之种，魅惑之种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主人一样主动散开。里面苏珊的精神力对洛弥传达出了恭敬的感觉，随后渐渐消散。
　　如果洛弥愿意的话，他现在可以利用苏珊遗留下的魅惑之种凝聚出属于他自己的魅惑之种。
　　洛弥沉思了好一会，接受了这份礼物。
　　头一次尝试凝聚魅惑之种，还要修改蒙纳主教的魅惑指向从“色欲”变成“服从”，让洛弥废了好大的劲。
　　等到彻底搞完，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感觉无比的疲惫：“我照着范本都这么累，那些魅魔都是怎么完成的？”
　　【能使用魅惑之种的当然不是低级魅魔。】
　　“那苏珊呢？”洛弥想起那个妖艳的魅魔，“我好像没有被她的精神力攻击。”
　　【说明苏珊确实诚心诚意地服从你。】
　　洛弥摸了摸下巴：“我有这么大魅力？”
　　【宿主没有，但宿主背后的恶魔领主有。】
　　“我背后哪有……”洛弥刚想反驳，随后想起苏珊其实是听从黑翼领主的话，心虚地道，“这下可真是狐假虎威了。”
　　这时蒙纳主教眼皮动了动，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看到眼前的洛弥时，眼神顿时变得无比恭顺：“您有什么吩咐？”
　　洛弥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摆摆手：“以后对我的态度表现得正常一些，免得被人发现。”
　　被种下了魅惑之种的蒙纳主教很听话：“是。”
　　洛弥想了想，吩咐道：“接下来教廷询问和希恩伯爵有关的一切，你都要详细地把真实情报说出去。”
　　“是。”
　　“询问你这些年做的事情也都如实交代。”
　　“是。”
　　确定蒙纳主教理解并听从了他的命令，洛弥这才松了口气，让蒙纳主教重新睡着，这才离开了告解室。
　　一出告解室，洛弥就迫不及待地问系统：“这个算不算我完成了任务？”
　　【当然不算，蒙纳主教的级别不够。除非宿主打算把他推上大主教的位置。】
　　“我哪有那个能力。”洛弥撇撇嘴，倒也没有特别失望，“回去拿好戏试试看魅惑之种能不能用！”
　　……
　　在皮格里镇耽误了这么久之后，阿诺斯终于启程。
　　原计划直接返回圣城向教皇述职，但阿诺斯决定先前往里德郡的中心、也是希恩伯爵所在的洛萨城。
　　出发前夜，洛弥看到阿诺斯站在教堂的十字架雕塑下面，对着发光的手套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等阿诺斯说完，洛弥才知道阿诺斯是拨通了教皇的“专线”，向教皇询问前往洛萨城的决定是否正确。
　　洛弥心才提起来，就听见阿诺斯表情轻松地道：“教皇冕下支持我的决定，说一切都是神的安排，要我放心去做。”
　　洛弥发现有时候神职人员的脑回路确实很难理解，到底什么事情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去判断，又是什么事情全都推给虚无缥缈的“神的安排”？
　　不管怎么说，一个星期之后，他们最终抵达了洛萨城。
　　……
　　洛萨城在里德郡偏东南方，气候宜人，从艾欧尼恩城向洛萨城的路上，洛弥就能感受到气温逐渐变得暖和，路边的植物也更加枝繁叶茂。
　　同时，沿途的城镇和行人肉眼可见地“发达”了许多。
　　不论是拉瑞镇还是皮格里镇，大多数平民和贵族都和洛弥了解的中世纪贵族差不多；到了洛萨城这边，行人手中拿着的发条怀表、更加轻便稳定的机械马车、道路关卡轴承升降的“收费站”等等，都带来了更多文明的气息。
　　洛弥甚至还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飞驰，之后被开着又笨又大的汽车的警察大喊大叫地追赶。
　　洛弥看着那冒着黑烟的敞篷汽车，惊叹道：“这是用什么做动能的？”
　　不会内燃机都有了吧？
　　“煤炭。”阿诺斯放下圣经，“确切地说，是煤炭驱动水蒸气。”
　　洛弥：“……”
　　蒸汽汽车？难怪看起来这么笨重。
　　不过速度倒是不慢，很快就把那个骑自行车狂飙的男人抓住了，夹杂着一些“让你偷东西”之类的喝骂声。
　　洛弥对比了一下蒸汽汽车和现在他们乘坐的马车的速度对比，不由得有些困惑：“这么方便的交通工具，教廷不用吗？”
　　阿诺斯摇摇头：“教廷内部主流声音认为，只有用圣光之力驱动的神术装置才是神允许人类使用的技术，除此之外的机关、蒸汽机等都是对神的不敬。此外，还有些人认为蒸汽机燃烧产生的烟雾会对环境造成破坏，希望帝国能够限制甚至禁止相关技术。”
　　说得这么好听，其实是感觉到了科技对教廷推广信仰的威胁吧？洛弥心里嘀咕。
　　当然，他没有对阿诺斯说出口，反而好奇地问：“阿诺斯你的看法呢？”
　　阿诺斯沉吟了一下：“其实我觉得，教廷作为神的仆人，理应引导世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能更加专心、虔诚地向神祈祷，领悟神的仁慈。在这一点上，我觉得神术应当和帝国的科技结合，从而更好地为教廷和世人服务。”
　　洛弥对阿诺斯有些刮目相看：“这在教廷内应该算有点异端的想法吧？”
　　阿诺斯笑了笑，没有否认。
　　洛弥看阿诺斯愈发顺眼，给他鼓劲：“我也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用圣光做能源，蒸汽机的很多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中泛起一层笑意：“你很懂蒸汽机吗？”
　　洛弥眨眨眼睛：“我不懂蒸汽机，但我懂你啊！”
　　阿诺斯顿了顿，唇角不自觉地弯起：“谢谢。”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小恶魔内心的颜色，知道对方这话并不是刻意恭维，而是发自真心的认同。这让阿诺斯又高兴又怅然：他有一些想法，在教廷里都被斥责异端，连最亲近的人都叮嘱他不可随意说出口。
　　没想到世界上另一个这样认同他的居然是个恶魔。
　　或者莱恩真的是神派来坚定他的意志的人。
　　正因为莱恩是恶魔，所以才需要跨越种族的隔阂与怀疑，越经过阻碍打磨过的意志与友情，才会越珍贵。
　　想到这里，阿诺斯看向洛弥的眼神更加柔和。
　　洛弥从车窗已经看到洛萨城的城墙，酝酿了一下话语：“阿诺斯，我有个建议给你。”
　　阿诺斯含笑道：“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对巴尔克·希恩伯爵一肚子意见，但真的见到希恩伯爵之后，你不能表现出来。”
　　提到正事，阿诺斯的表情端正起来，浅金色的眉头蹙起：“为什么？”
　　“我们是来寻找证据的，不是拿到了证据来审判的。”洛弥点了点自己的脸，“你觉得要是一开始就摆出敌意来，希恩伯爵的马脚当然会藏得严严实实，完全不利于我们寻找。”
　　阿诺斯当然懂这个道理，点点头：“我会保持平静的。”
　　“不只是保持平静，你得融入其中。”洛弥抛出了自己真实的打算，“说得不太好听一点，就是同流合污——伯爵邀请你享受什么，你就假装投入地享受；贿赂你什么，你就假装接受……”
　　阿诺斯极不情愿地再次皱眉：“不需要这样吧。”
　　“需要啊，需要。你忘了蒙纳主教就是因为你身边有个魅魔，所以才觉得你也是‘同道中人’、才在宴会上大大方方把其他魅魔拿了出来，是不是？既然上一次可以，这一次为什么不可以呢？”
　　洛弥看阿诺斯没有立刻反对，加把劲道，“而希恩伯爵见多识广，不是蒙纳主教这种没见识的能比，你只有认真投入进去，才能让他相信教廷的高层已经腐烂，才会更无所谓地把他背后那面展露出来。”
　　阿诺斯抿紧了嘴唇，半晌之后才道：“如果他要我做的有违教义呢？”
　　洛弥心想要的就是你有违教义。但他嘴上还是关切地道：“这个嘛，我们见机行事——你不是孤身一人，不是还有我嘛！”
　　最后这句话让阿诺斯脸上的抗拒慢慢消弭，沉默许久之后才道：“我尽量。”
　　……
　　巴尔克·希恩伯爵十分年轻，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栗色的短发工工整整地梳在脑后，嘴唇上方的胡须修剪得十分精致，做工考究的浅蓝华服袖口和腰间缀着细碎的红宝石，显得贵气又不失高雅。
　　他在阿诺斯的马车旁边等候，待阿诺斯下车之后立刻上前，对着阿诺斯谦卑地弯腰，执起阿诺斯的右手，在手背的十字纹章处轻轻一吻，虔诚地道：“圣子殿下，您能够莅临洛萨城，是整个洛萨城、乃至整个里德郡的荣幸！”
　　阿诺斯不留痕迹地收回手，微笑道：“神会记得您的虔诚，希恩伯爵阁下。”
　　巴尔克·希恩笑呵呵地站直身体，走到阿诺斯右前方，微微侧身：“埃利斯大主教阁下正在教堂等候您，请允许您谦卑的信徒为您引路。”
　　跟在阿诺斯身后的洛弥兴趣盎然地抬了抬眉毛。
　　巴尔克·希恩伯爵的姿态放得这么低其实没有特别让他意外，他感兴趣的是巴尔克初见面就给阿诺斯上的眼药水：身为世俗领主的希恩伯爵亲自来到城门迎接教廷圣子，而里德大教堂的大主教却在教堂里等圣子去见他。
　　洛弥侧头看了眼身边的莱茵哈特，果然看到莱茵哈特的眼神闪了闪。
　　不过按照洛弥对阿诺斯的了解，阿诺斯恐怕不会特别考虑这种事。
　　果然，阿诺斯没有任何反应，只点点头：“有劳。”
　　巴尔克表情依然虔诚，整个画面好像一副普通的信徒与圣子的会面，看起来和谐又美好。
　　洛弥想到水面下的各种暗流，忍不住感叹：“可怕的大人世界。”
　　……
　　里德大教堂是帝国内知名的大教堂之一，外表奢华瑰丽，十二座塔楼高耸入云，墙壁上贴着华美的玫瑰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着绚烂的光。
　　在教廷的定义中，只有规格足够的教堂才能被叫做“大教堂”，而只有存在“神圣意义”的大教堂，才能在前面加一个“圣”字。
　　洛弥曾经问过阿诺斯什么是“神圣意义”，阿诺斯沉吟片刻才回答：“具体来说，就是有圣人在这里殉道。”
　　洛弥：“……”
　　听起来有点地狱。
　　里德大教堂就是一类规格足够、但是因为没有圣人殉道所以不能加“圣”的教堂。
　　洛弥听莱茵哈特提过，里德大教堂里非常美丽，甚至不逊色圣城的一些教堂，因此十分好奇地跟在阿诺斯身后往里走，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教堂门口的骑士拦了下来。
　　“罪人不得进入教堂！”
　　走在前面的阿诺斯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那两个骑士：“莱恩是虔诚的信徒，已经得到我的认可。”
　　那两个骑士没有让步：“大主教吩咐过，不许怀着罪恶之血的人进入教堂，否则是对神的亵渎！”
　　洛弥睁大眼睛，对系统吐槽：“这不是标准的炮灰台词？”
　　阿诺斯没有动怒，平静地道：“我已向教皇冕下汇报过，教皇冕下已特许莱恩的存在。”
　　两个骑士对视了一眼，略略犹豫，其中一个掏出了对讲机，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教堂大门上方的一座纯金色的玫瑰装饰忽然垂下来，花瓣朵朵绽开，露出里面的扩音器。
　　一个沉稳中带了些清冷的声音传来：
　　“正因为有教皇冕下的特许，我才没有派遣骑士将这个身怀罪恶之血的存在净化。但要他踏入大教堂是万万不可能的。圣子殿下若要进来便进来，若想带恶魔进来，就请将我的骑士们都打到吧！”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跟在阿诺斯身后的白银骑士们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气势已经陡然提了起来。洛弥甚至看到莱茵哈特将右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里德大教堂的骑士们显然没有白银骑士这样训练有素，在白银骑士团的气势压迫之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依然坚持挡在门口。
　　作为矛盾中心的洛弥抱着好戏，摸了摸被气势吓得缩成一团的小猫，在心里对系统道：“这个大主教胆子还挺大，敢和圣子对着干，要是圣子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他不就惹大麻烦？”
　　【按照设定，大主教的位置没那么容易对付。】
　　洛弥沉思片刻：“我之前觉得希恩伯爵能搞出这么多事，近在咫尺的里德大教堂却什么都没察觉，八成是被希恩伯爵收买了，但现在看又觉得不像。”
　　要是大主教被收买了，怎么敢跟圣子这么硬气对着干的？
　　阿诺斯沉默了片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后退了一步：“教堂本该对所有虔诚之人敞开，纵然是罪人，也能得到忏悔的机会——既然埃利斯大主教这样决定，那我与所有信徒站在一起。”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向回走。
　　洛弥倒是愣了愣。
　　他没想到阿诺斯居然能为了他直接放弃进入里德大教堂——于情于理，圣子落脚之处都该是大教堂，不然“圣子和大主教不和”的流言一传开，丢的可是整个教廷的脸！
　　何况希恩伯爵还在旁边看着呢！
　　阿诺斯回头走到巴尔克·希恩伯爵身边，微微停住脚。
　　巴尔克上前一步，谦卑地弯腰：“圣子殿下若是方便，我的庄园旁边就是我日常弥撒和供奉的教堂，虽然小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可以给圣子殿下暂时歇脚。”
　　阿诺斯露出礼貌的笑容：“那就打扰希恩伯爵阁下了。”
　　巴尔克再次弯腰，语调虔诚：“能和圣子殿下靠近是我的荣幸！”
　　……
　　伯爵阁下口中的“小教堂”，已经比洛弥在拉瑞镇和皮格里镇看到的教堂都要大了好几倍。
　　教堂内部装修得并不奢靡，但纯木地板、打蜡的告解长椅、没有花纹但浑圆无痕的圆釉花瓶等等，都凸显出主人的富贵。
　　教堂正中的大十字架上光洁明亮，显然每天都有仆人专门负责清洗。
　　阿诺斯在十字架前面闭目祷告，洛弥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教堂内部，在心里和系统道：“希恩伯爵表面上看居然还是个虔诚的教徒。”
　　系统不信：
　　【这样的伪装就让宿主相信了？】
　　“我当然不信嘴巴上表现出来的这些。”洛弥目光落在了阿诺斯的脚下，“你有没有注意到，阿诺斯现在踩着的地板颜色比其他地板稍微浅一点。”
　　【希恩伯爵在圣子脚下有埋伏？】
　　“……你的联想能力和输入法有得一拼。”洛弥感到无语，“说明那里经常有人站立踩踏，就说明有人经常在十字架下面祈祷！能在伯爵私人教堂里祈祷的，要么是伯爵本人，要么就是伯爵的至亲。”
　　而之前莱茵哈特在路上向他们仔细介绍巴尔克·希恩时提过，这位伯爵大人虽然去年刚过三十岁生日，却至今未婚，自然也没有子女。
　　洛弥摸了摸下巴，感觉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埃利斯大主教对圣子一行态度冷淡，巴尔克·希恩伯爵却像个虔诚的教徒，难不成是这两个人合伙在演戏？
　　他向旁边悄悄看了一眼，看到那位年轻的伯爵正闭目祈祷中，表情虔诚真挚。
　　洛弥是完全不信指示手下人搞出魔女审判和皮格里镇离间的这位伯爵大人会是个真正的信徒。
　　【宿主注意，圣子祷告要完成了。】
　　洛弥赶紧摆正表情，做出沉浸在祈祷中的神情。
　　阿诺斯完成祈祷，转过头看到洛弥，蔚蓝眸中闪过一丝真心的赞赏；待看到同样有虔诚表情的巴尔克，赞赏便浮于表面，掩去了其他的情绪。
　　巴尔克上前一步，惯例先弯腰，才道：“圣子殿下旅途劳顿，不妨暂且休息，我已叫仆人们准备粗浅食物，殿下将就用一用。”
　　等阿诺斯颔首之后，巴尔克略略沉吟，“埃利斯大主教年轻气盛，想来只是在对神的意志的领悟上和圣子殿下稍有不同，一会我亲自去向大主教说和——教廷上下一体同心，才能更好地传播神的荣光。”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阿诺斯自然没什么反对意见：“有劳伯爵阁下……”
　　洛弥在巴尔克背后对阿诺斯用力使了几个眼色，差点连尾巴都晃上天。
　　阿诺斯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巴尔克的脸上，嘴角还是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把话拧了过来，“不过大主教的考虑并非毫无道理。身为神的仆人，只要有居住之地足够，不必非要住在大教堂。”
　　巴尔克听懂了阿诺斯的意思，堆着笑容道：“我明白了，那我还要感谢大主教，才能得到地上天使驻跸的荣幸。”
　　他后退一步，示意阿诺斯可以前往教堂的用餐厅。
　　洛弥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顿了顿，扬起尾巴看了他一眼。
　　巴尔克对着洛弥同样轻轻弯腰，似乎完全不在意眼前的家伙是个恶魔，如同对圣子一样恭敬有礼貌。
　　洛弥在心里把对他的警惕抬高了几层：是个狠角色啊！
　　……
　　巴尔克给他们安排的食物也非常精妙：烘烤的蜂蜜白面包、用来蘸面包的温牛奶、再就是餐前餐后各半杯红葡萄酒。
　　面包、水或者牛奶、葡萄酒是教廷标准的圣餐之一。
　　而希恩伯爵提供的面包和红酒质量非常不错，在符合圣餐标准的同时提升了用餐的享受，甚至还给洛弥单独安排了能够给恶魔提供能量的特制面包。
　　这一天下来，就算洛弥和阿诺斯戴着放大镜鸡蛋里挑骨头，也找不出巴尔克·希恩有除了虔诚教徒之外的任何出格表现，让洛弥很有些失望：
　　他还指望这位伯爵能多砸点糖衣炮弹，他好蛊惑阿诺斯沉浸进去呢！
　　当洛弥看到阿诺斯站在窗前眺望月亮的时候，甚至开始有些担心：阿诺斯不会被巴尔克骗住，真的觉得他是个虔诚教徒了吧？
　　就在他打算提醒一下阿诺斯的时候，阿诺斯转过头，表情沉凝：“巴尔克·希恩一定有问题。”
　　洛弥有些出乎意料：“嗯？为什么？”
　　阿诺斯微微扫了他一眼：“你还是太天真，被他骗过去了。”
　　天真的洛弥：“……展开说说？”
　　“过于完美就是一种表演。”阿诺斯轻轻叹息，“在圣城里，每日祈祷的主教、贵族不计其数，我看得多了，自然看得出哪些祈祷是发自内心的、哪些又只是表演给教皇冕下和我看的。”
　　洛弥懂了：“你觉得希恩伯爵表演的目的是什么？”
　　阿诺斯摇摇头：“我初步猜测他是想扮演一个虔诚的信徒，从而对拉瑞镇、皮格里镇发生的事情全不认帐。但是……”
　　“但是不认账也没必要这样表演。”洛弥接话道，“他演得这么认真，更像是对教廷有所求。”
　　阿诺斯缓慢点头，随后道：“此外，就是埃利斯·波多瓦尔大主教的态度也很奇怪。教廷内部对恶魔的态度确实有所不同，埃利斯大主教也确实是对恶魔态度最激进的那一批，但在公开场合，大主教谨言慎行、维护教廷整体形象是共识。”
　　换句话说，不懂维护教廷整体形象的人做不到大主教这一级。
　　洛弥摸了摸下巴：“那你打算怎么办？”
　　阿诺斯道：“我怀疑埃利斯大主教和巴尔克·希恩有所勾结，互相配合演戏——所以，我今晚打算直接进里德大教堂见一见他。”
　　洛弥一呆：这么莽？
　　他想起阿诺斯之前的处事风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圣子殿下做事就是勇来勇去的风格。


第23章 夜探
　　洛弥殷切地看着阿诺斯, 想说的话全都在眼神里。
　　阿诺斯看懂了，忍不住弯了弯唇：“这次不能带你去。”
　　洛弥尾巴打着圈儿，试图打动阿诺斯。
　　阿诺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是不想带你去……大教堂内布置了许多的神术法阵，对于恶魔而言是不小的伤害。白天的时候我和你光明正大进去的话, 可以保护你，但现在既然是潜入，我天然能免疫神术, 但没法在完全不惊动法阵的情况下保护你不受伤害。”
　　洛弥失望地耷拉下翅膀：“好吧。”
　　阿诺斯安慰道：“明天带你去买东西。”
　　洛弥听着像哄孩子一样的口吻，嘴角扯了扯。
　　等阿诺斯离开，他才从床上跳下来, 活动了一下手脚。
　　系统有些好奇：
　　【宿主打算去哪？】
　　“阿诺斯既然去调查大教堂，那我当然要去调查一下希恩伯爵的庄园。”洛弥自从完全学会魅惑术之后没多少使用的机会, 内心痒得很, “放心, 我会注意安全的, 别忘了我可是问过苏珊的。”
　　……
　　隐身的阿诺斯轻飘飘地落在了里德大教堂的庭院内。
　　教廷认证的大教堂规格都有明确的标准，不只是样式、规模, 同样还有大教堂内布置的各种神术法阵。
　　庭院的地面铺着浅白色的白垩石板，石板上雕刻着规整对称的花纹——这些都是神术法阵的组成部分，无时无刻都有圣光之力流转, 安静时可以警惕外敌、提高功率则是大型防御反击法阵。
　　但阿诺斯却皱了皱眉。
　　里德大教堂内的神术法阵的气息有些奇怪，像是一个完整的圆被切掉了一部分，导致功能残缺，带来了更多的扭曲感。
　　身为地上天使, 阿诺斯能够免疫教廷绝大多数神术和法阵，加上他本身不擅长神术, 导致他对神术的敏感度很低。
　　然而里德大教堂的神术法阵的问题连他都能察觉到，日常生活在这里的埃利斯大主教不可能不清楚。
　　阿诺斯拧紧了眉，向大教堂的主殿走去。
　　……
　　洛弥之前和苏珊交流的时候，问过一些关于希恩伯爵的事情，苏珊告诉洛弥，希恩伯爵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有三五个情人，包括她这个魅魔，都会在庄园里幽会。
　　尤其是湖畔的独立别墅，是巴尔克·希恩最喜欢的地方。
　　洛弥用魅惑术催眠了一个女仆，换上了一套女仆装——他本来想穿男仆的衣服，奈何他的身高和男仆们差距很大，只能无奈套上了女仆的围裙。
　　幸好巴尔克对女仆play没什么兴趣，女仆们的衣服都是方便行动和浣洗的宽大裙子，刚好可以藏下他的翅膀尾巴。
　　被洛弥催眠的女仆领着洛弥提着水桶和毛巾，来到了希恩庄园里人工湖湖畔的别墅。
　　别墅里没有亮灯。
　　洛弥让女仆回去，偷偷摸摸地找到了窗户，蹲在下面仔细听了听，担心在里面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好在别墅里安静异常，好像完全没有人。
　　洛弥左右看看，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魅魔的身体柔韧性极好，洛弥在空中翻了个圈儿，稳稳落在了木地板上。
　　大部分恶魔都有很强的夜视能力，魅魔也不例外。因此洛弥眨了眨眼睛，看清了房间里的摆设。
　　这里像是一间豪华卧室，一张巨大的床摆在中央，柜子和桌子上摆着精致的古董和茶具。红色与紫红色的绸缎挂满了床头，仰头看能够看到天花板上浮雕着许多衣衫半掩的男女图画，动作亲密暧昧。
　　洛弥在内心啧啧道：“一看就是情趣卧室，希恩伯爵真是会玩。”
　　他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翻找起来。
　　苏珊告诉过他，巴尔克很喜欢在床上运动之后处理正事，包括领地的政务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其中就包括皮格里镇的挑唆。
　　而处理完政务之后，巴尔克会很随意地把文件、资料等东西一丢，转头继续投入和谐运动的热情中。
　　【系统还是不太明白，宿主为什么要调查希恩伯爵？对宿主的任务有帮助吗？】
　　“也许有。”洛弥翻了翻床底，失望地抬起头，随口道，“主要还是好奇。”
　　【宿主，任务……】
　　“知道的知道的，但我指望这个伯爵提供一些引诱阿诺斯堕落的机会嘛。”洛弥放下床单，“他现在表现得好像个清廉的教徒，那我能怎么办？”
　　说话间他抬起头，顿时愣了一下，“你看，我说吧。”
　　刚还还没注意，在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的位置刚好能够让床上的人稍微抬头或者抬眼就能看到。
　　和其他充满了暧昧气息的装潢不同，唯独这个十字架圣洁工整，宛如从教堂里搬进来的一样格格不入。
　　洛弥费解地看着那个十字架：“希恩伯爵虔诚到了上床的时候要看着十字架？”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信徒——当然，洛弥有理由相信巴尔克·希恩至少不是个虔诚的信徒。
　　没有哪个信徒会在自己的炮房里挂一个十字架！
　　这时，洛弥忽然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他左右看了看，估计自己现在跑到窗户跳出去已经来不及，干脆蹲下身体一骨碌钻进了床底。
　　这时候洛弥开始庆幸魅魔的躯体比较小了。
　　外面的脚步声很快走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洛弥感觉床向下塌陷了一下，想来是那人坐在了床边。
　　很快，另一个高跟鞋敲打木地板的声音从外面走了进来，伴随着有些娇媚的声音：“伯爵大人，您已经很久没有来找黛西了，是不是把黛西忘了？”
　　巴尔克·希恩含笑的声音响起：“最近领地的事务有些忙碌，加上要准备迎接圣子殿下，因此没有闲暇找你。”
　　洛弥随后感觉到床一阵震颤，猜测是那个叫黛西的女人扑进了巴尔克的怀里。这让他有些担忧：这俩人不会打算在他面前大战一场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幸好巴尔克站起了身，温和笑道：“今天迎接圣子殿下降临，对于希恩庄园而言是足以记入家族传记的大事，我要斋戒三天。”
　　黛西精致的小腿在地毯上踩了踩，撒娇道：“圣子殿下再尊贵，那也是教廷的人，跟我们世俗贵族有什么相干呢？”
　　“我和你不同，我对神和教廷的信仰从未动摇。”
　　这话一出，别说躲在床下的洛弥，连黛西都笑出了声：“伯爵大人，您永远那么喜欢说笑……您要是虔诚的信徒，大主教阁下也不会被您逼得连教堂都出不来。”
　　洛弥顿时竖起了耳朵：有八卦！
　　巴尔克并没有否认：“埃利斯大主教阁下身体不好，在外面活动容易出现意外，我是为了大主教阁下好。”
　　黛西咯咯笑道：“难道不让圣子殿下和大主教阁下碰面也是为了大主教阁下好？”
　　“那是自然。”巴尔克语气中含着一丝矜持的笑意，“大主教阁下的秘密若是被圣子殿下发现，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黛西有些好奇地问：“您已经说过几次大主教阁下有个危险的秘密，却始终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秘密？”
　　“你若是知道，你和大主教阁下都要日夜难寐了。”
　　黛西娇笑起来：“伯爵大人真是的！”
　　巴尔克跟着笑了两声，随后问：“带来了吗？”
　　黛西嗲里嗲气地道：“就知道大人叫我来是为了这些。”
　　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洛弥在床底下很想伸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可惜怕被发现不敢。
　　【那名女性从胸口掏出一条手帕给了希恩伯爵。】
　　洛弥一怔，随后大喜：“你看得到？”
　　【系统可是高纬度存在，一张床当然拦不住。】
　　“那能看清手帕上有没有什么字吗？”
　　【……这个精度不够。】
　　洛弥失望地叹口气：“好吧，先继续看看。”
　　伴随着皮靴踩踏地板的声音，系统即时播报道：
　　【希恩伯爵拿着手帕看了一会，点了点头，带着手帕绕到了床头……被丝绸挡住看不见了。】
　　洛弥：“……床挡不住你，丝绸能挡住？”
　　系统委委屈屈地道：
　　【系统的绝对视野是跟着宿主走的，刚好床头就超过这部分视野了。】
　　洛弥叹气：“行吧。”
　　很快，巴尔克的声音响起：“杜尔夫人，您该回去了，否则杜尔先生会担心的。杜尔先生才得到了一片葡萄种植园，应该很乐意与您分享新酿的葡萄酒。”
　　黛西的声音带上了浓烈的惊喜：“多谢伯爵大人……既然伯爵大人有事在身，那黛西只好先回去了。希望伯爵大人不要忘记黛西啊。”
　　两人寒暄了一下，脚步声一前一后慢慢离开了。
　　洛弥在床底下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人返回，才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摸了摸头发：“这个希恩伯爵是会吊胃口的。”
　　跟情人在这里扯半天，结果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透露！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希恩伯爵和埃利斯大主教的异常态度有关系。
　　“埃利斯大主教会有什么秘密，只要被圣子发现就会死？”洛弥一边谨慎地继续寻找有价值的线索，一边在心里跟系统分析，“难道大主教也是个恶魔？”
　　【大主教如果也是恶魔，怎么可能通过教廷的认可？】
　　“那就是通敌！”洛弥眼神亮起，“是不是也被魅魔魅惑过？”
　　【能够魅惑大主教级教廷人员的魅魔，都算得上大恶魔级，宿主升级一次都达不到。】
　　“那只能希望阿诺斯今晚的探寻有所收获了。”
　　洛弥也不气馁，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坐在地上有些费解，“刚才希恩伯爵到底干什么了？”
　　他的目光在床头的地方来回搜寻，最后目光慢慢落在了那个大十字架上。
　　洛弥搓了搓手，用女仆裙裹住自己的脚，宛如一只小猫一样轻盈地跃上床，小心地贴近了十字架。
　　他手指在十字架上仔细摸索着，终于在十字架的侧面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洛弥用力按了一下那个凸起，随后感觉十字架向前倾了一下，露出一丝裂缝。
　　他手伸进去，触及到了一叠软软的丝绸手帕。
　　洛弥惊喜地把手帕拉出来：“是这条吗？”
　　【是这条。】
　　洛弥打开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看到手帕里包裹着一张纸条，打开一看，里面写着两行字：
　　“西蒙·明朗克。
　　“洛萨城黄玫瑰区水井街11号。”
　　一个人名和一个地址？
　　洛弥疑惑地晃了晃手帕，除了淡雅的玫瑰香水味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手帕也十分素雅，虽然质地极好，但没有绣任何花纹。
　　不管怎么说，都是个收获。
　　洛弥把手帕和纸条塞进口袋，正打算继续继续摸索一下十字架后面，忽然感觉一阵强光从头顶照射下，刺激得他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天花板上那盏华美的水晶吊灯点亮了。
　　巴尔克·希恩略带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就说刚才有些奇怪，果然有只小老鼠在。”


第24章 治疗
　　听到巴尔克·希恩的声音, 洛弥下意识扯了扯头顶的女仆帽子，挡住自己的半边脸。
　　还好这里的女仆戴着巨大的花边白帽，甚至还有口罩, 足以让他挡住自己的脸。
　　洛弥迅速从床上跳下来，向窗外跑去。
　　一束强光打在了他的肩膀和后背上, 洛弥顿时感觉被光笼罩的地方剧烈疼痛，好像被热油烫到了一般！
　　他立刻意识到什么：这是教廷的神术装备！对恶魔有天然的克制！
　　巴尔克手中拿着手电筒一样的东西，不紧不慢地慢慢靠近：“原来是个恶魔……谁让你来的？”
　　洛弥正感觉难以动弹, 脖子上的禁魔环散发出了些微的凉意，让他感觉勉强从圣光的伤害中恢复了过来。
　　来不及细想，他佯装被圣光照射得动弹不得, 蜷缩在地上。
　　等到巴尔克靠近，洛弥才猛然抬头, 双眸中凝聚着魔力, 与巴尔克对视！
　　魅惑术用出来之后, 洛弥立刻就感受到和之前的不同。
　　巴尔克的精神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墙壁笼罩, 他的魅惑术打上去不是完全没用，但被阻拦之后只激起了一丝丝涟漪。
　　对眼下的洛弥而言, 这点涟漪倒是也够了。他趁着巴尔克恍惚的功夫，一脚踢掉了那个手电筒，随后用力蹬地从窗口跳了下去。
　　巴尔克在原地站了不到两秒, 眼神便恢复了清醒。
　　他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低头捡起了那个手电筒，小心抚去了灰尘，微微眯眼：“魅魔？苏珊？还是……”
　　……
　　洛弥一路逃回房间, 途中丢掉了那套女仆套装，所幸没有被人发现。
　　他坐在床上, 检查着自己的肩膀：那里又红又肿，只是没有更严重的伤势。
　　洛弥把衣服拉上，回想了一下今晚的经历：“魅惑希恩伯爵为什么会有阻拦？”
　　之前他魅惑蒙纳主教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感觉，但没有现在这么深。
　　难道希恩伯爵也身怀不低的神圣之力？洛弥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他感觉巴尔克身上的障碍感不像是来自巴尔克本人，更像是外物。
　　联想到巴尔克手中有个能发出强力圣光的手电筒，洛弥怀疑他身上还有别的神术装备。
　　问题就来了：希恩伯爵从哪弄来这么多的神术装备？
　　洛弥掏出那张写着地址和人名的纸，可惜他对洛萨城完全不了解，不知道这里是什么。
　　这时洛弥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顿时紧张坐直身体。
　　那脚步声故意放轻，像是有人在蹑手蹑脚靠近，让洛弥忍不住猜测：难道是巴尔克找过来了？
　　他钻进被窝，掀开一条小缝隙，观察着门口，准备一有不对就大喊——白银骑士们也住在这所教堂里，真是巴尔克的话至少也会投鼠忌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头金发走了进来。
　　洛弥愣了愣，掀开被子：“阿诺斯？”
　　阿诺斯没想到洛弥突然坐起来，怔了怔，随后抱歉地笑了笑：“吵醒你了？我已经尽量小声了。”
　　原来是这样。洛弥哭笑不得：“没有没有，我本来就醒着……收获怎么样？”
　　阿诺斯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摇摇头：“没见到埃利斯大主教。”
　　洛弥不是很意外：“他不见你？”
　　“他不在大教堂，或者在、但是在我找不到的地方。”阿诺斯坐在床上，伸手点亮了圣光灯，“里德大教堂的神术法阵也有些问题，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洛弥有心跟阿诺斯分享收获，坐直身体兴致勃勃地道：“今晚我也出去探了探……”
　　阿诺斯认真地听完之后，表情逐渐凝重。
　　洛弥把那张纸递给阿诺斯：“这是那张纸条——你觉得希恩伯爵的神术装备从哪弄来的？”
　　阿诺斯接过纸条，没有看就放在一边：“先把衣服脱了。”
　　洛弥茫然抬头：“啊？”
　　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中带着满满的严肃：“你的伤需要治疗。”
　　洛弥这才知道阿诺斯想说什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吧，就是肿了一点，应该很快就好了。”
　　阿诺斯摇摇头：“神圣之力对恶魔的伤害是持久的，让我检查一下。”
　　洛弥老老实实地趴下，把上衣脱了下来。
　　阿诺斯将灯光调亮了许多，坐在洛弥床边，仔细检查起来。
　　不论男女，魅魔的身材大都比较娇小，整体身材和肌肉都以纤细、灵活为主，洛弥也不例外。他的后背线条平缓，一对漆黑的翅膀衬托得肤色偏白，愈发显得瘦小。
　　阿诺斯下意识觉得眼前这个小恶魔是不是有点营养不良，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要给洛弥多准备些有营养的食物——只是恶魔和人类的食物并不等同。
　　被圣光照耀过的肩膀和半截后背轻微红肿，并不严重，只是和洛弥本身的肤色对比显得有些惊悚。
　　和阿诺斯预料的一样，圣光之力并未完全消散，还残留在洛弥的背上，不驱散干净的话伤势会进一步加重。
　　阿诺斯伸出手抚在洛弥的背上，声音放缓了些：“你忍一忍。”
　　洛弥只觉得阿诺斯的手贴在自己的后背上，明显比自己高的体温让他感觉背上好像放上了一个烙铁，让他本能地全身颤抖了一下。
　　但是下一秒，之前萦绕在肩膀和后背上那种灼热感慢慢消退，让他舒服地□□了两声。
　　阿诺斯一边吸收着洛弥背上残留的神圣之力，一边郑重地道：“以后这种事先问问我，否则一旦出危险，我未必能及时救你。”
　　“嗯嗯。”
　　“听你的描述，还好我调高了禁魔环的圣光抵抗，否则你的肩膀会被烧焦。”
　　“嗯嗯嗯。”
　　阿诺斯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看洛弥的小腿晃来晃去，尾巴也在自己的胳膊上打圈，知道洛弥八成没听进去，只得暂时闭上嘴巴。
　　“好了。”
　　阿诺斯想要收回手，随后发现洛弥那条又细又长的黑色尾巴已经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洛弥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尾巴死死地绑着阿诺斯，顿时有些尴尬：“我马上松开！”
　　可惜他穿到这个魅魔身上之后，尾巴这个过去他没有使用过的部件用起来相当不熟练，无意识的时候还算听话，一主动想控制反而不听话，搞得尾巴越缠越紧。
　　阿诺斯无奈地笑了笑，用左手在洛弥的尾巴尖上挠了挠。
　　洛弥只觉得一股又麻又痒的感觉宛如电流从尾巴尖传来，沿着他的尾椎一路向上，刺激得全身酥麻，让他的尾巴一下全松开，缠到了自己的腰上。
　　阿诺斯整理了一下衣袖：“不会再严重了，不过最好涂点药。我让莱茵哈特送点过来。”
　　洛弥抱着尾巴：“这么晚了不好吧？”
　　“没事。”阿诺斯安抚了他一句，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没几分钟，脱掉了铠甲的莱茵哈特就出现在门外，手里拿着阿诺斯要的药，递给阿诺斯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洛弥一眼。
　　洛弥莫名有点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他这是在帮教廷打探消息受的伤，是工伤！
　　等洛弥涂完药，天边已经有些鱼肚白了。
　　阿诺斯看洛弥开始犯困：“你先睡，明天起床的时候我叫你。”
　　洛弥努力睁大眼睛：“你不睡？那我也不睡。”
　　“我不睡觉也可以。”阿诺斯掏出圣经，“还是你想听我给你讲讲圣经的道理？”
　　洛弥一头倒下：“睡着了！”
　　阿诺斯忍不住弯了弯唇，将灯光调暗，坐在书桌前翻起了圣经。
　　……
　　第二天洛弥被阿诺斯叫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看阿诺斯穿得十分正式，不由得有些奇怪：“你出去了？”
　　“对。和希恩伯爵一起做了晨间祈祷。”
　　洛弥顿时坐直身体：“早上没见到我，希恩伯爵不会怀疑了吧？”
　　“我告诉他恶魔的习性趋近于晚睡晚起。”阿诺斯摘下了两只手套，“你去洗漱一下，吃完饭我带你去买东西。”
　　洛弥昨天就听阿诺斯说过，但他关心另一件事：“不去调查一下那个神秘地址？”
　　“已经让莱茵哈特去了。”阿诺斯把十字架也摘了下来，“有结果他会来告诉我们的。”
　　午餐是希恩庄园的仆人准备的，和昨天的晚餐基本相同，只是多了一些切好的鸡肉与牛肉、再就是饭后的水果，虽然简单但是口感相当好，充分发挥了肉类特有的香味，没有用太多的烹饪手法。
　　按照教廷的规定，神职人员不禁荤腥，但简单的食物制作更被推崇，更接近当年行走于世间的神和天使们。
　　洛弥一边吃一边跟送食物上来的女仆攀谈了几句。
　　等女仆下去之后，洛弥才小声对阿诺斯道：“这些贴近于圣餐的食物制作在庄园里经常有。”
　　阿诺斯微微点头，平静地道：“神会指引我，不会错看每一个亵渎之人，也不会诬陷每一个虔诚信徒。”
　　随后他表情柔和地将一叠橄榄油煎鸡肉推了过来，“都吃掉。”
　　嗯？洛弥咬着叉子疑惑地看着阿诺斯。阿诺斯不爱吃鸡肉？
　　看阿诺斯没解释，洛弥也就没多想，在心里跟系统吐槽道：“阿诺斯居然会挑食，总算让我产生了一点他是个活人的感觉。”
　　【……】
　　……
　　吃完饭之后，阿诺斯带上洛弥离开了希恩庄园，来到了洛萨城内。
　　洛萨城的地理位置很好，气候宜人，交通方便，因此农业和商业都相当繁华。
　　洛弥走在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玫瑰花样的装饰图案，街边随时都能看到盛开的各色玫瑰花束。
　　阿诺斯介绍道：“据说希恩伯爵前一任领主的妻子特别钟爱玫瑰，那位领主就在洛萨城各地都种植了玫瑰，还有专门开辟的玫瑰花田。这些年下来，洛萨城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玫瑰之城。”
　　洛弥注意到来往的少女甚至少年头顶或者胸口都会佩着新鲜玫瑰花做装饰，揉了揉鼻子：“难怪玫瑰香味这么浓郁。”
　　阿诺斯笑了笑：“走吧，还有一点距离。”
　　洛弥好奇地问：“你打算买什么？”
　　“要买一些白垩石粉。”阿诺斯道，“白垩是神踏足过的地方变化而成的纯白之石，是神圣之力天然的容器和流通材料，教廷每一件神术装备都有白垩。”
　　洛弥很意外：“你的装备坏掉了？”
　　“没有，只是白垩石使用一段时间之后会慢慢损坏。尤其对我来说，我的神圣之力太过精纯，更换的频率比普通人还要高。为了方便教廷成员随时能够得到白垩石的资源，在各大城市内都有教廷专门设立的商会。”阿诺斯一边介绍着一边抬头，“喏，到了。”
　　洛弥同样抬头，看到方方正正的门牌上用中文和英文一起写着“神圣商会”几个字。
　　他们正要往里走，忽然看到一辆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停在了商会门口。
　　商会仆人上前弯腰，好让车上的客人能够扶着他下车。
　　一个美艳的女子从车上优雅地走下来。
　　仆人眼前一亮，恭敬地道：“杜尔夫人，请。”
　　洛弥眨眨眼：杜尔夫人？
　　那不就是昨天晚上和希恩伯爵私会的那个？


第25章 白垩石
　　恰好此时, 那位杜尔夫人也看了过来，看到了阿诺斯，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惊艳。
　　不过她没有主动过来打招呼, 只用手帕掩住唇，递过来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 之后就跟着仆人走近了神圣商会。
　　洛弥在心里吹了声口哨：长得帅就是好啊。
　　只是阿诺斯对那个眼神视若无睹，只微微蹙眉：“神圣商会应该只为神职人员提供服务才对。”
　　他带着洛弥跟着走进了商会内。
　　出门之前，为了防止麻烦, 阿诺斯已经给洛弥隐去了尾巴和翅膀，因此洛弥也毫无压力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打字机的“嗒嗒”、电话的“叮铃铃”、剪刀裁剪纸张的“嚓嚓”声汇在一起, 有种秩序井然的嘈杂感。
　　商会大厅内有很多的窗口，不少窗口都有人排队, 之后跟随仆人到里面的房间去。
　　洛弥还注意到, 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女性, 并且大厅里多数都是平民。像杜尔夫人那样的贵族, 一进门已经跟随仆人直接上了二楼。
　　阿诺斯对眼前的场景显然也很诧异，直到旁边有仆人主动问好：“这位尊贵的牧师, 请问您想购买什么？”
　　“我需要一些白垩石粉。”
　　仆人的表情恭敬了不少：“那请您随我到二楼来。”
　　阿诺斯走在台阶上，回望了眼打听里那些平民女性的队伍，问这个仆人：“大厅是在做什么交易？”
　　“一楼售卖教会出品的护身符、圣水、十字架等等, 还有不需要医生签署的药品，再就是一些女性专用的衣服和物品。”仆人显然受过专门训练，很熟练地主动介绍，“二楼是给像您一样的大人、或者尊贵的贵族们的专门交易。”
　　阿诺斯问：“我记得神圣教会是只对教廷内部开放的。”
　　“以前是这样, 但埃利斯大主教在几年前进行了改革。向平民开放了一些窗口。”说到这里，仆人脸上多了几分自豪, 甚至在胸口点了个十字，“多亏埃利斯大主教，我们平民现在买药和圣水都容易很多，甚至还能多花费一点钱，租用商会那些方便的神术装置。”
　　洛弥记得阿诺斯以前提过，教廷内部有专门研究医药、神术等技术的部门，因为圣光等同于这个世界的电能，所以在技术上教廷遥遥领先世俗贵族。
　　阿诺斯沉默了一下，眉头舒展开来：“倒是好事。”
　　洛弥小声问阿诺斯：“这样是违背教廷规矩的吗？”
　　阿诺斯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就算是世俗派，为了保证教廷的‘纯洁’，行商、获得爵位等行为都是被禁止的。”
　　洛弥有些好奇：“你似乎并不太反对？”
　　阿诺斯摇摇头：“我赞同禁止神职人员世俗化，但像洛萨城的神圣商会能够给平信徒们带来便利，也符合我的希望……或许换个方式会更好。”
　　洛弥随口道：“比如外包？把相关商会的打理转交给其他商人或者贵族，教会只提□□品以及监督，确保平民真的有受益。”
　　阿诺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陷入了沉思：“确实是个办法……如果我能见到埃利斯大主教，会向他提议的。”
　　走在他们前面的仆人本来谨慎地没插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回头道：“两位大人或许不知道，神圣商会就像这位大人所说，不是由教会打理，而是转交给了贵族，教会只负责对神职人员的交易部分。”
　　阿诺斯有些意外，旋即眉头舒展：“这样倒是不错。”
　　洛弥灵光一闪，询问：“交给谁了？”
　　仆人向前努了努嘴：“杜尔家族……确切的说，是杜尔夫人。”
　　阿诺斯和洛弥对视了一眼。
　　在他们前面，那位美艳动人的杜尔夫人摘下了她的小礼帽，正和旁边看起来像执事一样的人说话。
　　那位执事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语速极快地汇报着什么。
　　杜尔夫人眼波流转间又看到了阿诺斯，向阿诺斯微微一笑致意。
　　阿诺斯微不可查地蹙眉，没有继续向前，只问身边的仆人：“在哪里可以拿到白垩石粉？”
　　“请跟我来。”仆人带领阿诺斯来到了一个房间，很快就有人送上来了几个盒子。
　　洛弥有些好奇这些白垩石什么样子，凑上去看了一眼。
　　盒子里有两类，一类是磨得比细沙还要细的纯□□末，另一类则是切割得整整齐齐、只有小手指头大的白石。
　　这些白垩石没有掺杂一丝杂质，干净得晃眼。
　　洛弥伸手拿起一个，嗅了嗅，感觉好像闻到了什么细微的香气。
　　阿诺斯将十字架在白垩石上点了点，确认质量没有问题，转头看到洛弥似乎想尝尝，无奈地拍了他一下：“你都不会害怕吗？”
　　“害怕什么？神术材料？”洛弥眨眨眼，趁机刷好感度，“我相信我对神的虔诚之心。”
　　阿诺斯失笑：“不是这个，你不知道白垩石是怎么来的吗？”
　　洛弥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不是说神行走于大地时踏过的路吗？”
　　“这么说也对，但是不准确。”阿诺斯解释道，“更准确的说法是神和天使为世人荡平恶魔之后，恶魔被圣火焚烧之后余烬与神圣之力结合而成。”
　　洛弥顿时感觉脊背有点发凉：“恶魔的骨灰啊？！”
　　他赶紧把手里的白垩石丢到一边去，好像将来自己也会变成一块白垩石一般。
　　阿诺斯忍不住弯了弯唇，安慰道：“相信你对神的虔诚之心。”
　　“……”
　　“而且教廷如今的白垩石基本都来自于上个纪元的审判日中神的怒火凝成，并不会拿恶魔做。”阿诺斯用很认真的口吻道，“杂质太多，提纯的成本远远不如直接挖掘。”
　　洛弥扯了扯嘴角：“谢谢你的安慰。”
　　说话间，阿诺斯把手套放在了那些磨成粉的白垩石上方，随后手套上的十字纹章微亮，下面的白垩石粉就像被水融化的白糖一样慢慢消融。
　　等所有的白垩石粉都被吸收干净，阿诺斯才重新戴上手套，抚摸了一下手背：“可以了。”
　　他又挑了几块大块的白垩石放进了口袋。
　　仆人笑得很殷切：“承惠，2个金币。”
　　阿诺斯点了点头，将手伸进口袋，随后顿住，漂亮的脸上表情慢慢凝固。
　　洛弥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你没带钱？”
　　阿诺斯沉默了好久，才道：“平时都是让莱茵哈特带的。”
　　洛弥小心地看了眼那个仆人的脸色：“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洗盘子。”
　　阿诺斯表情很快恢复正常，对仆人略带歉意地颔首，拿出了手机：“我打电话让别人送钱过来。”
　　仆人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怀疑他们打算“吃霸王餐”。不过刚才阿诺斯那一手让他保持住了礼貌，只躬身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个袅娜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两次遇到的杜尔夫人微笑着走进来，优雅地坐在他们对面，自我介绍道：“我是黛西·杜尔，是现在神圣商会的负责人。听说两位没有带钱？我做主替两位抹了，当做交个朋友，如何？”
　　洛弥意外地看着这个女人，发现她都没给自己一个眼神，含情脉脉的眼神一直落在阿诺斯身上，顿时恍然大悟，蓦然有些期待：要是阿诺斯在她身上动了色·欲之心，不就等于堕落了吗？
　　要不是他还不会更高级的魅魔技能，他恨不得现在就给阿诺斯丢几个魅惑术。
　　这位杜尔夫人极为漂亮，打扮也很有品味，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然的魅力，又有贵族特有的矜持与优雅，偶尔还散发若隐若无的诱惑。洛弥觉得她比自己更像魅魔，不由得期待起来。
　　阿诺斯默默地提高了警惕，平静地道：“过会就有人会送钱过来了，不会赖账。”
　　黛西·杜尔掩口轻笑：“圣子殿下何必这么戒备，神圣商会本就是教廷的产业，不收殿下的钱不是理所应当？”
　　阿诺斯并未因为对方认出自己的身份而意外，只认真地反驳：“要付钱。”
　　黛西“咯咯”笑了起来，对阿诺斯大胆地抛了个媚眼：“殿下真是有趣，黛西很久没有遇到像您这么可爱的男人了。”
　　这话听得洛弥心里一凉，默默地对系统道：“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如果一位女性夸你可爱，那代表她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兴趣。”
　　【圣子要是这么容易就动心，也轮不到宿主做任务了。】
　　洛弥想想也是，没有气馁，准备一有机会就鼓动阿诺斯亲近杜尔夫人。
　　阿诺斯对黛西·杜尔的夸奖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只礼貌地道了谢。
　　黛西并不介意阿诺斯的客套，温言软语地道：“我听闻殿下和埃利斯大主教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如果殿下不介意，黛西愿意为殿下说和。”
　　阿诺斯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受：“这是教廷内部的事情。”
　　黛西再次“咯咯”笑了起来：“虽然是这么说，但黛西很担心，若是埃利斯大主教因为触怒教廷被撤职，下一位大主教未必还会这么关照平民以及我们杜尔家族。大主教阁下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们洛萨城除了那一位，恐怕没有人希望他下台。”
　　至于“那一位”是谁，黛西没有明说。
　　阿诺斯眸光凝了凝，没有追问黛西话中的意思，反而问：“你和埃利斯大主教很熟悉？”
　　黛西笑吟吟地道：“当然，我可是大主教亲自洗礼的。”
　　洛弥听着感觉很奇怪：按照他昨天晚上的调查结果，黛西·杜尔应该是和巴尔克·希恩一伙的，怎么现在又对着阿诺斯主动示好和暗示？她到底是哪边的？
　　阿诺斯沉吟了片刻，才问：“大主教阁下和希恩伯爵是否不和？”
　　黛西微笑道：“伯爵大人是虔诚的信徒，大主教阁下也是仁慈的牧者，只是他们对于教廷和领主谁该占据主导地位有不同的意见。”
　　这话说得很直白，阿诺斯同样直白地看着她：“杜尔夫人站在谁那边？”
　　黛西“哎呀”了一声，轻轻掩住口：“杜尔家族受大主教的任命掌管神圣商会，但同时又是里德郡的子民，殿下觉得我应该站在谁那边呢？”
　　就算阿诺斯对世俗涉足不深，也知道教权与领主权斗争的时候，中间位置的人是最难抉择的。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黛西·杜尔很快就放下手，笑吟吟地道：“我当然是站在大主教这边的。”
　　洛弥微微挑了挑眉，怀疑这个女人是墙头草。
　　阿诺斯显然也有这种想法，没有对黛西的表白表达什么。
　　“圣子殿下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这时，黛西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洛弥身上，轻轻挽了挽鬓角的发丝，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昨天晚上，这位魅魔就在伯爵大人的房间里是不是？不用急着否认。”
　　她伸手在鼻翼前面扇了扇，微笑道，“我的嗅觉比一般人敏锐许多，能够闻出细微的气味差别。”
　　洛弥和阿诺斯对视了一眼。
　　洛弥开口道：“杜尔夫人，您是希恩伯爵的情人，难道不应该和他站在一起？”
　　黛西再次“咯咯”笑了起来：“我与伯爵大人各取所需罢了，唯独对大主教和教廷的信仰是坚固的。”
　　洛弥特意看了眼阿诺斯，想看阿诺斯是否看出黛西有没有说谎。
　　阿诺斯平静地颔首：“神会看到您的虔诚，杜尔夫人。”
　　洛弥摸了摸下巴：居然是真话？
　　阿诺斯表情没有什么喜悦，只问：“那么您今天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黛西拿起了一块白垩石端详了一下又放下，表情依然风情含笑：“我只是希望圣子殿下小心——伯爵大人是个控制欲很强、又有些偏执的人，一旦看中了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到手。”
　　阿诺斯动了动浅金色的眉毛，颔首表示自己记住了。
　　黛西露出了笑容，转头看了眼阿诺斯和洛弥，再次眨了眨眼：“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让两位英俊的男士请我用餐？”
　　洛弥着急地看着阿诺斯，就差直接帮他答应了。
　　阿诺斯沉默地看了眼洛弥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唇角放平，礼貌地道：“不必了，我们中午还有事。”


第26章 西蒙
　　黛西·杜尔被拒绝了也不意外, 只笑吟吟地掩口：“那真是太遗憾了。”
　　随后她优雅地起身，“圣子殿下可以在商会里随便逛逛，全部都由我买单。”
　　等她离开之后, 阿诺斯才看了眼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洛弥：“你很想跟她一起用餐？”
　　洛弥一愣，赶紧揉了揉脸, 表示自己的清纯正直：“我是觉得，杜尔夫人既然是希恩伯爵的情人，那一定知道许多希恩伯爵的秘密, 要是我们旁敲侧击示示好，没准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呢？”
　　阿诺斯摇摇头：“刚才杜尔夫人说了这么多，你听到有效信息了吗？”
　　洛弥回顾了一下, 发现黛西·杜尔对他们说了很多，甚至表了忠心, 但是实际有用的信息确实一点都没提。
　　这就是圆滑的商人吗？
　　洛弥心里这么想, 嘴上还不服气：“没准需要我们深入攻略才会透露呢？”
　　阿诺斯没有听懂“攻略”是什么意思, 但不妨碍他理解。他摇摇头, 表情严肃：“我不会让我的朋友承受危险。”
　　洛弥顿时茫然：“什么危险？”
　　“刚才杜尔夫人悄悄看了你三次。”阿诺斯低头凝视着洛弥，凝重地提醒, “你要小心。”
　　洛弥哭笑不得：“她明明看你更多。”
　　“没有人能对我产生威胁。”
　　阿诺斯用这样平静的口吻说出这样自信的话，让洛弥一下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在心里对系统深深叹息：“阿诺斯是怎么觉得杜尔夫人是想威胁他的？”
　　那位美艳的夫人明明一直在暗送秋波好吗？
　　看着阿诺斯正气凛然的表情，洛弥把解释的话吞回了肚子——让阿诺斯这么觉得或许也不是坏事, 至少也算是有误解。
　　自认为保护了好朋友的阿诺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神圣商会，接到了莱茵哈特的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阿诺斯对洛弥道：“莱茵哈特已经查明了那个地址和人是谁。我们现在刚好可以去看看，等过了中午再去大教堂见一次埃利斯大主教。”
　　……
　　洛萨城黄玫瑰区水井街11号。
　　“这里是由教会出资建立的孤儿院。”莱茵哈特指着门牌上的“水井孤儿院”介绍道, “西蒙·明朗克是这里的义工。”
　　洛弥问：“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孤儿院这种地方一听就是恐怖片的常见场景。
　　莱茵哈特摇头：“这里收容的孤儿都是被抛弃到教堂的，由教廷直接负责, 在各地都很常见，没什么特殊的。”
　　听莱茵哈特详细介绍，洛弥才知道因为避孕相关的技术比较落后，教廷又反对堕胎，所以很多生了但是养不起的人会把孩子趁夜晚或者弥撒的时候偷偷放在教堂。
　　这种事情多了之后，教廷便专门设立了孤儿院，用来抚养这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这些孩子长大之后一般会在教廷做杂役或者仆人，少数有希望成为正式的神职人员。
　　阿诺斯仰头看了眼孤儿院的门牌号，迈步向里走去。
　　孤儿院的占地面积不算很大，孤儿倒是不少，年长的有十三四岁、年幼的还需要义工或者修女抱着喂奶。
　　莱茵哈特在阿诺斯身边介绍道：“水井孤儿院现在的院长叫罗纳德·杜尔，是洛萨城贵族杜尔家族的一个旁支，受教廷委托来管理孤儿院。不过他不常来，所以孤儿院的事情基本都由在这里的义工和修女们自己决定。”
　　洛弥摸了摸下巴：“又是杜尔家族？”
　　阿诺斯微微蹙眉：“杜尔家族和教廷的关系这么紧密？”
　　莱茵哈特已经提前打听好：“杜尔家族原本只是个濒临破产的小贵族，后来突然得到了希恩伯爵的青睐，被伯爵举荐给教廷，接手了一些教廷相关的产业管理，才逐步兴盛。”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后面的话要不要说，但最后还是道，“传闻杜尔夫人是一位集美貌与手段于一体的交际花，斡旋于不少贵族之间，才让家族得到不少机会。”
　　阿诺斯显然并不太能接受这种事情，皱眉道：“她的丈夫呢？”
　　莱茵哈特委婉地道：“听说杜尔先生相貌和口才都不错，和很多贵族夫人交好，只是名声没有杜尔夫人那么广。”
　　洛弥明白了：杜尔夫妇都是交际花啊！这还真是……搭配。
　　阿诺斯默然，转头看了眼洛弥：“不让你和黛西·杜尔相处是对的。”
　　洛弥扯了扯嘴角，很想说管我什么事？不管从颜值还是地位，显然都是教廷的圣子殿下更有价值吧？
　　莱茵哈特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问，只道：“我已经和孤儿院的义工聊过，西蒙·明朗克上午会去给孩子们采购食物，应该快要回来了。”
　　……
　　西蒙·明朗克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高不到一米七，枯黄的头发随意地剪短，被叫到阿诺斯他们面前时显得有些畏惧，不安地看着身边的修女。
　　修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洛弥仔细打量西蒙，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长得和希恩伯爵好像也不像……”洛弥嘀咕，“不像希恩伯爵的私生子。”
　　莱茵哈特在旁边差点笑出声：“希恩伯爵才三十一岁，哪来这么大私生子。”
　　洛弥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能让希恩伯爵深夜跟情人交流的问题，这方面的可能性比较大。
　　就在这时，系统忽然在他心里出声：
　　【提醒宿主，眼前的人符合宿主的任务完成条件。】
　　洛弥一愣：“任务？哪个？”
　　不用系统提醒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西蒙·明朗克是‘神选者’？”
　　“神选者”这个概念在他刚穿越的时候救了他一命，只是后来因为谁都没有提，就被洛弥完全遗忘了。
　　他下意识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蔚蓝色的眼眸果然覆了一层惊喜，伸手在胸前点了个十字，随后温声道：“你到我前面来。”
　　西蒙看了看修女，小心地来到阿诺斯面前。
　　阿诺斯如同当初对约翰一样念了几句祈祷词，手指在西蒙的额头和肩膀轻轻点了点，随后满意地睁开眼睛：“神安排我们在此相遇，让我又找到一位神选者。”
　　与此同时，洛弥的心里响起了系统的播报：
　　【任务进度更新：帮助教廷找到更多“神选者”（2/）。】
　　【进度更新奖励：10积分。】
　　又多了10点积分！
　　洛弥之前只有5点，一下子涨了许多，立刻让他安心了不少。
　　西蒙茫然地看着阿诺斯：“神选者是什么？”
　　“神选者是裁定谁才是真正的无罪之人的神的使者，能够决定谁能够在审判日降临之时免罚进入乐土。”
　　西蒙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怯懦地问：“审判日是什么？”
　　阿诺斯怔了怔，看向了修女。
　　修女同样露出了茫然之色，显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阿诺斯微不可查地皱眉，但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而是耐心地按照圣经解释：
　　“在每个纪元将近结束之时，审判日会到来。这一天是神审判世人罪孽的日子，行善事的人会被天使接入永恒的乐土，从此在神的庇护下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作恶多端的人则会被遗弃在大地上继续承受苦难。
　　“在审判日之后就是纪元末日，魔域会冲破结界，毁灭大地上的大多数生灵，直到一切回归混沌。在那之后，幸存的人会继续诞生后代，开启下一个纪元。”
　　西蒙露出了惊讶且不安的表情：“您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上一个纪元的罪人们的后代？”
　　阿诺斯缓缓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世人身上有原罪。无罪之人在审判日来临之时，就已经被神接到充满奶与蜜的永恒之地去了。”
　　这些洛弥在听阿诺斯讲解圣经的时候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次，是很标准的宗教观——当然，在无信仰的洛弥看来这就是在忽悠平民。
　　让他好奇的是，这里既然是教廷建立的孤儿院，为什么这里的义工和修女连圣经中的基本故事都不了解？要知道当初在边境村庄的约翰都知道“乐土”的含义！
　　洛弥相信教廷肯定不会单纯是因为慈悲才收养这么多孤儿，更多的应该是看中了廉价的劳动力和容易培养的忠诚。从小在教廷的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必然对教廷保持着足够的忠心和依赖。
　　但前提是得有人来经常来孤儿院布道。
　　阿诺斯同样对修女提出了这个问题。
　　修女有些不安地道：“听说前些年定期会有牧师来孤儿院布道，但我从未见过。”
　　阿诺斯沉思片刻，问：“知道大概是几年前吗？”
　　修女回想了一下：“听之前在这里的修女说，应该是十年前左右？”
　　阿诺斯回头看了莱茵哈特一眼。
　　莱茵哈特汇报道：“杜尔家族接手教廷产业差不多是十年前。”
　　洛弥摸了摸下巴：“杜尔家族在悄悄消弭教廷的影响力？”
　　那黛西·杜尔还在他们面前表忠心！果然是墙头草啊！
　　阿诺斯没有考虑太久，也没有在西蒙面前表露什么，只是温声询问西蒙的情况。
　　西蒙原本有些紧张，但在阿诺斯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介绍起他的出生。
　　他本人就是水井孤儿院里的孤儿，在这里长大，等到十五岁能够干活之后去了神圣商会做仆人，最近一个月忽然被调回来孤儿院做义工。
　　对于西蒙本身而言，在哪里干活都差不多，他的性格回孤儿院反而比在商会轻松不少，所以很愉快地接受了。
　　阿诺斯听完之后温声点头：“身为神选者，教廷会给你提供更多选择，你想要继续留在洛萨城，又或者前往圣城或者别的城市都可以。”
　　西蒙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才小声问：“我能带这里的孩子一起走吗？”
　　阿诺斯缓缓摇头：“太多了。”
　　“那我想继续在这里。”西蒙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阿诺斯，鼓起勇气道，“我小的时候，都是孤儿院的义工和修女们照顾我，现在能在孤儿院工作，我其实挺高兴的。”
　　阿诺斯看着这个有些内向的青年，唇角弯了弯：“可以。神选者的意志就是神的安排，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
　　从水井孤儿院出来之后，阿诺斯坐上了莱茵哈特驾驶的马车：“去大教堂。”
　　洛弥还在理性分析：“杜尔夫人深夜跑去见希恩伯爵，特意通知对方这个地址和名字，难道知道了西蒙是神选者？她怎么知道的？鉴别方法很简单？”
　　阿诺斯回答道：“鉴别神选者只有大主教及以上的神职人员才能通过聆听神的启示完成。”
　　洛弥随口“啧啧”了一声：“就算都是信徒，跟神的距离也不一样啊。”
　　阿诺斯怔了一下，抿了抿唇。
　　洛弥没注意，只继续分析，“杜尔夫人急匆匆去找希恩伯爵，说明她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没多久，这一点西蒙才调到孤儿院也是证据……我好奇的是，希恩伯爵知道有人偷走了纸条，为什么没有紧急找人带走西蒙？难道不是为了要挟教廷？”
　　阿诺斯摇摇头：“神选者要挟不到教廷。神选者本质上是神对非神职人员的仁慈的选择，对教廷本身并没有什么益处，否则神选者都被送到教廷保护和培养起来了。”
　　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洛弥摸着下巴问：“那他们找神选者干什么？”
　　阿诺斯平视着车厢之外：“那就得问埃利斯大主教了。”
　　等到了大教堂门口，阿诺斯带着洛弥下车，向教堂内走去的时候，又被教堂的骑士拦了下来。
　　阿诺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个骑士却感觉到面前的人逐渐散发出强大的压迫力，让他的心跳声加剧、额头慢慢渗出冷汗。
　　但他还是坚持道：“大主教阁下吩咐过，今日大教堂要做例行检查，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一切祷告和弥撒都在附近小教堂举行。”
　　阿诺斯慢慢地道：“我非要见他呢？”
　　洛弥站在一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对阿诺斯产生了一些改观。
　　尽管阿诺斯之前一直表现得温和礼貌，但毕竟是教廷的核心人物、地上天使，恐怕过去都没有碰到多少敢于几次当面拒绝他的人，骨子里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悦耳的嗓音：“圣子殿下，您现在就算进入大教堂，也见不到大主教阁下的。”
　　阿诺斯和洛弥回头，看到了黛西·杜尔，那位美艳的杜尔夫人。
　　黛西用一条绣着红玫瑰的手帕掩住嘴，微笑道，“大主教阁下每个月都有几天不在大教堂。”
　　阿诺斯蹙眉：“那他在哪里？”
　　随着杜尔夫人的靠近，洛弥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馥雅的玫瑰香水。
　　黛西·杜尔含笑看了洛弥一眼，声音放轻柔了一些：“大主教阁下在疗伤。”
　　阿诺斯表情微微凝重：“谁伤的埃利斯大主教？”
　　能够在大教堂内做大主教，代表埃利斯·波多瓦尔的神术实力就算进一趟魔域、只要不碰上恶魔领主都能全身而退，怎么会在一片和平安定的帝国内部受伤？而且严重到需要专门治疗？
　　“在教堂门口跟女士站着聊天，不太符合贵族的礼仪吧？”黛西没有立刻回答，对着他们眨眨眼，笑吟吟地道，“不知道现在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让两位英俊的男士请我用餐？”


第27章 杜尔夫人
　　正午时分, 洛弥、阿诺斯、杜尔夫人一起坐在了一家幽静高雅的餐厅。
　　鱼肉与鸡肉一起剁成泥烘烤出来的馅饼、用三只嫩鹌鹑熬煮出来的汤、和菠萝一起煎出来的鹅肝等等，让让洛弥吃得相当满意。
　　洛萨城不愧是大都市，餐厅的水平相当高, 各种香料搭配得恰到好处，就连佐餐的饮料都是由好几种水果榨汁兑的果酒, 上面甚至还放了冰块。
　　这时他开始感谢自己的恶魔体质：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只会带来口感而不会带来肥胖，完全不用顾虑，真是太方便了！
　　只浅尝了几口食物的阿诺斯纵然满腹思绪, 看着洛弥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快乐得像一只啃瓜子的仓鼠，表情也不由自主地平缓下来, 唇角弯了弯。
　　杜尔夫人慢条斯理地搅动自己的饮料，笑吟吟地看着洛弥在那里享受美食。
　　阿诺斯目光扫了杜尔夫人一眼, 唇角的弧度又压了下去。
　　他感觉得没错：尽管这位黛西·杜尔明面上一直在试图跟他亲近, 实际上更注意的一直是他身边这个单纯懵懂的小恶魔。
　　阿诺斯看向黛西·杜尔：“杜尔夫人, 现在可否请教, 大主教那边是什么情况？”
　　黛西呷了一口饮料，笑眯眯地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大概在两年前, 埃利斯大主教在前往洛萨城的墓地驱魔之时受了些伤，之后在大教堂内闭门休养了好一段时间，将教廷事务全都交给了其他人。”
　　两年前。
　　阿诺斯微微蹙眉：圣城发现里德郡这边的卷宗异常之后进行调查, 发现魔女审判就是在一年多之前开始的。
　　黛西继续道：“大约一个月之后，埃利斯大主教重新出现，但并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之后每个月都要离开大教堂, 前往郊外的庄园疗伤。”
　　阿诺斯问：“洛萨城的墓地有什么，值得让埃利斯大主教亲自前往？”
　　“只是有些怨魂。”黛西回忆了一下, “大主教亲自前往墓地，更多是因为那时临近洛萨城扫墓的时节，为了凸显教廷对民众的重视与关爱。”
　　虽然称之为怨魂，但其实并不是人死后的灵魂，而是尸体堆集处的阴气凝聚、没有意志的自然产物，连恶魔都算不上。哪怕是普通人，带上神术装置都可以简单地扫除这些怨魂，身为大主教的埃利斯·波多瓦尔又怎么会受伤？
　　“之后呢？”
　　“之后就如圣子殿下所知晓的。”黛西优雅地尝了一口鹅肝，笑吟吟道，“大主教身体不适，教廷的事务便委托给了原本就分摊了各项事务的教廷从属机构和贵族们。”
　　阿诺斯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看到洛弥面前的餐盘空了，把自己几乎没有动过的奶油鱼肉派推了过去。
　　洛弥眼前一亮：“你不吃那我不客气了。”
　　阿诺斯弯了弯唇，才继续对黛西道：“希恩伯爵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领主大人自然是大家的领主。”黛西又喝了一口饮料，含蓄地道，“既然大主教不方便，那很多事情自然要领主大人拿主意。”
　　也就是说，现在洛萨城各教廷产业里都在淡化教廷影响果然是因为希恩伯爵。
　　黛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咯咯”笑了起来，“说起来，倒是有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伯爵大人过去受家族影响，并不是很虔诚的信徒；但在大主教阁下生病之后，他突然虔诚了起来，不仅在家中各处挂上了十字架，甚至专门翻修了私人教堂，准时祷告……甚至连一些隐秘的地方，都装上了十字架。”
　　一直在旁听的洛弥想起了希恩伯爵用来跟情人幽会的情趣卧室里都装着十字架，差点笑出声。
　　阿诺斯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他才问：“水井孤儿院代表什么？”
　　黛西没有意外，掩口笑道：“孤儿院也是大主教交给我们家族的产业，杜尔家族可是一直都很用心呢！殿下如果想问西蒙·明朗克的话……这是大主教阁下要我去找的人，我找到了自然要先安置好。”
　　洛弥很意外，忍不住问：“那你还把这个消息给希恩伯爵？”
　　黛西轻轻叹口气，明艳的脸上挂满了忧伤与无奈：“圣子殿下在教廷何等尊贵，想来不了解我们这些努力周旋才能勉强保住荣光的小家族，怎么能反抗领主大人？”
　　阿诺斯皱眉，没有说话。
　　洛弥暗地里撇了撇嘴。要是没见识过这个世界真正底层的平民和穷人生活是什么样的，他可能还会为黛西·杜尔的演技感动一秒。
　　“最后一个问题……大主教在哪里疗伤？”
　　“郊外的弗洛莱庄园。”黛西回答，“从洛萨城西门离开，沿着路直达弗洛莱湖就是。”
　　阿诺斯默默记下来。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黛西·杜尔用餐巾擦了擦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对阿诺斯眨眨眼，“不知道对圣子殿下有没有帮助？”
　　阿诺斯缓慢点头：“多谢。神会记得你的贡献。”
　　黛西显然并不满足空口感谢，笑吟吟地道：“神会记得自然好，但黛西想借这点功劳，向殿下讨个好处。”
　　洛弥眼前一亮，食物也顾不上吃了，期待地看着她。
　　这位美艳的杜尔夫人果然要对阿诺斯发动攻势了吗？
　　他已经想好，只要黛西开口，他立刻用“从杜尔夫人口中套更多信息”为理由撺掇阿诺斯去和杜尔夫人相处！
　　阿诺斯沉默着看了眼满脸跃跃欲试的洛弥，又看向了黛西·杜尔，语调平静地道：“什么好处？”
　　黛西眼波流转，在阿诺斯和洛弥之间徘徊几下，才笑道：“大主教阁下对恶魔确实深恶痛绝，圣子殿下若是想和大主教和平交流，最好不要带这位去……恰好我见他觉得很投缘，不知能否邀请他参观一下杜尔家族的葡萄种植园？”
　　洛弥脸上的期待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杜尔夫人，脱口而出：“你找错人了吧？”
　　不该是找阿诺斯吗？
　　阿诺斯早有预料地刚准备开口，就被黛西抢先道：“殿下先别急着拒绝，也许这位先生也有意呢？”
　　阿诺斯顿了顿，目光看向了洛弥。
　　虽然他的目光很平静，但洛弥还是感受到了一阵无形的压力。
　　为了标明自己坚决拥护圣子，洛弥本来想立刻就回绝杜尔夫人，随后就看到黛西对他眨了眨眼，手指轻轻比了个手势。
　　……不过他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洛弥其实觉得黛西刚才说的话有点道理：那位埃利斯大主教抵触恶魔，如果他跟着阿诺斯去，恐怕还要花费大量的口水和精力解决这个麻烦。
　　不过就算不去找大主教，他也没必要跟杜尔夫人一起，会降阿诺斯的好感度的！
　　看洛弥表达了拒绝的意思，阿诺斯的嘴唇弯了弯，看向了黛西·杜尔。
　　黛西有些惋惜地叹口气：“那真是遗憾。”
　　……
　　确定黛西·杜尔不会提供更多信息之后，阿诺斯很快结束了这次请客。
　　洛弥看阿诺斯好像都没吃什么东西，不由得有些担心：“你不会饿吗？”
　　餐厅里那些美味的食物，阿诺斯只吃了一块馅饼，别的全都没动，都进了他的肚子。这让洛弥捂着饱饱的肚子有点后悔：他怎么就被美食迷惑了眼睛，忘记引诱阿诺斯大吃大喝呢？
　　暴食也是原罪之一！
　　阿诺斯笑了笑：“不饿。”
　　他看向洛弥，“我打算现在就去找埃利斯大主教，你呢？”
　　洛弥想了想：“我自己在洛萨城内转转吧。”
　　阿诺斯点点头：“我让莱茵哈特陪你。”
　　跟在他们身后的莱茵哈特顿时瞪大眼睛。
　　洛弥感觉自己跟莱茵哈特一起行动的话八成要被对方坑，连忙婉拒道：“不用，我现在翅膀和尾巴不是被你隐藏了嘛，就是普通人而已，在城里能有什么危险？”
　　阿诺斯思忖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怀表，递给了洛弥：“遇到危险的时候按下表盘一侧的按钮。”
　　又看向了莱茵哈特，“给莱恩点钱。”
　　哇，好东西！
　　洛弥高兴地接过来：“谢谢圣子殿下！”
　　阿诺斯失笑，纠正道：“不用叫这么正式。”
　　……
　　目送阿诺斯离开，洛弥搓了搓手：“接下来去采购！”
　　【宿主要买什么？】
　　“把今天错过的机会补回来。”洛弥抛了抛手里的钱袋，“给阿诺斯买点吃的，我亲自下厨，用二十一世纪的美食诱惑他！”
　　系统惊讶了：
　　【宿主还会做饭？】
　　“没想到吧？”洛弥有些得意地道，“我从小学一年级就会给自己煮面条了！”
　　有系统导航，洛弥很顺利地找到了菜市场，在里面大肆采购了一番，最后拎着满满两袋食材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这时他有点后悔：“应该让莱茵哈特一起来的，至少可以帮我拎东西。”
　　走着走着，洛弥忽然听到系统在他心里道：
　　【宿主小心，有人在跟踪你。】
　　嗯？洛弥瞬间警惕，不过并不是很害怕，反而有点跃跃欲试：他可是掌握了魅惑术的恶魔，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他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把满包的食材放在地上，蹲在墙角后面等着后面的人过来。
　　等听到“嗒嗒嗒”的脚步声，洛弥迅速从墙后跳出来，眼眸颜色迅速变得虚幻，魅惑术就准备丢出去——
　　黛西·杜尔用一把镂空的折扇挡住眼睛，“咯咯”笑道：“这么热情？”
　　洛弥一愣：“杜尔夫人？”
　　让他惊讶的是，他的魅惑术对杜尔夫人居然没有用？要知道魅魔的魅惑术就算不直接对着眼睛，也是能发挥作用的！
　　而且洛弥也没感受到像魅惑希恩伯爵一样的阻力，说明杜尔夫人也不是身上携带了什么神术装备能够防御魅魔的魅惑。
　　黛西·杜尔放下扇子，对着他眨了眨眼：“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魅惑术对我没有效果？原因其实很简单……”
　　她晃了晃扇子，微笑道，“因为魅惑术对魅魔、以及拥有魅魔血统的人是无效的。”
　　洛弥上下打量着黛西·杜尔，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他完全没看出杜尔夫人是魅魔，阿诺斯也没看出。那更大的可能就是杜尔夫人拥有魅魔的血统。
　　洛弥在心里问：“这个世界有混血的设定吗？”
　　系统那边传来一阵翻书声：
　　【有。根据混血的浓度，混血儿的表现也不一样，有的更偏向恶魔、有的更偏向人类。尤其一些和人类通婚许多代之后的混血儿，恶魔血脉微不可查，连一般教廷的检查都查不出来，需要大主教级别的神术师用专门的鉴别神术才能判断。】
　　“那这种不就跟没混一样吗？找我干什么？”
　　【按照设定，这种微薄恶魔血脉的后代如果遇到直系恶魔或者非直系的高级恶魔，能够激发、强化恶魔血脉，从而获得恶魔的能力。】
　　洛弥明白了，狐疑地看着黛西·杜尔。
　　杜尔夫人想要借用他激发魅魔血脉？
　　他打算把人敷衍过去，回头立刻就通知阿诺斯。
　　美艳动人的杜尔夫人收起扇子，眨了眨眼，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对着洛弥单膝跪下，柔媚的声音变得恭敬异常：“遵苏珊大人的命令，来为莱恩大人效忠。”


第28章 埃利斯大主教
　　洛弥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杜尔夫人, 脑袋一片混乱。
　　过了好一会他才揉着额头：“你先起来。”
　　黛西·杜尔站起身，表情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收放自如的交际花，含笑看着洛弥：“莱恩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先等等, 细说说怎么回事？”
　　“苏珊大人前阵子传递了消息过来，告诉我她的上级会随着圣子殿下一起过来, 要我好好听从对方。”
　　洛弥疑惑地端详着黛西：“你被苏珊魅惑了？”
　　黛西眨眨眼：“没有，只是苏珊大人帮我觉醒了我真正的血脉，对我来说就如同再生父母。”
　　她大致讲述了一下她和苏珊认识的过程。
　　在几年之前, 黛西·杜尔就成了希恩伯爵的情人，听从希恩伯爵的命令架空教廷机构。在几个月前，希恩伯爵身边多了个名叫苏珊的新情人, 一下子就占据了希恩伯爵的大部分时间。担心自己可能会失宠导致家族没落的黛西找时间“偶遇”了苏珊，随后被苏珊发现她拥有稀薄的魅魔体质, 帮她觉醒了。
　　觉醒魅魔体质之后的黛西对苏珊满怀崇敬与感激, 甘愿做苏珊的仆人为她鞍前马后。
　　“自从觉醒魅魔血脉, 我才明白, 这些年我在不同贵族之间苦心斡旋，到底是为了家族的荣光、还是为了我自己。”说到这里, 黛西·杜尔的脸庞仿佛笼罩了一层光，“苏珊大人是我的启蒙人，带给了我未来！”
　　洛弥扯了扯嘴角：“你知道苏珊是干什么的吗？”
　　黛西点点头：“知道。苏珊大人是为了魔域冲破结界、占有光域而渗透进来的。”
　　“那你不担心魔域会摧毁洛萨城和你的家族？”洛弥有些无法理解。
　　黛西·杜尔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陶醉的潮红：“苏珊大人说, 若我有功，将来洛萨城就会赐给我，我便是洛萨城的女王，想要品尝谁的滋味都可以, 就连巴尔克·希恩也要以跪着亲吻我的脚背为荣……”
　　“……”
　　苏珊是会画饼的。
　　如果不是因为立场不对，洛弥很想忠告黛西一句：只会画饼的领导跟不得！
　　可惜既然黛西·杜尔和苏珊有联系, 苏珊又和那位强大的黑翼领主有联系，洛弥不得不装起来，赞赏道：“非常好！将来要是能踏破结界，我会替你在领主大人面前美言的！”
　　黛西笑盈盈地屈膝：“那就多谢莱恩大人了。那么莱恩大人，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洛弥渡过一开始的震惊期之后，已经有了想法：既然黛西听他的话，那能不能让黛西去诱惑阿诺斯堕落？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黛西之后，黛西脸上露出了难色：“若是圣子不加反抗，黛西确实不介意品尝；但圣子对黛西潜藏着警惕，恐怕难以成功。”
　　“你的思维不要魅魔化了。”洛弥拿出了传销的气势，“又不只有色·欲一种，美食、美酒也算堕落，甚至让圣子体会到生杀大权掌握于手都算堕落，只要能让圣子偏离虔诚的道路就行。甚至你也可以不用自己来，暗示希恩伯爵来做也可以。”
　　黛西想了想：“巴尔克·希恩身上有神术装置，能够抵御魅惑……不过这和他想要抹黑教廷的想法不冲突，或许能够说动他。”
　　提到这个，洛弥不禁问道：“巴尔克·希恩是什么情况？”
　　“之前不方便和圣子说，不过对莱恩大人自然知无不言。”黛西晃了晃折扇，玫瑰香水的气息散发出来，“巴尔克·希恩完全秉持克伦佐·希恩大公的意志，站在反教廷的立场上，从埃利斯大主教调到里德郡开始，就一直在各种方面给大主教施压，试图将大主教变成一个傀儡……
　　“然而埃利斯大主教的意志和手段都远远比他这个仰仗家族荣光才坐上领主的贵族强，反倒是让教廷的影响越来越大。在大主教声望最高的时候，巴尔克的领主之名几乎名存实亡，郡内的大事都是由大主教决定。”
　　洛弥点点头。
　　按照阿诺斯的介绍，教廷的大主教可都是卷上去的，能力和神术水平缺一不可。跟世俗领主这种看家世的显然不一样。而教廷在洛萨城的产业各种各样也证明埃利斯大主教之前对里德郡的影响力很高。
　　只是让洛弥没想到的是埃利斯大主教鼎盛时候居然是真正的里德郡第一人！
　　这就让洛弥好奇了：“后来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两年前，大主教受伤之后。”黛西回答，“巴尔克似乎掌握了大主教的某个把柄，从而开始逐步从大主教手里夺权，领地内也开始出现很多不利于教廷的风波，逐渐演变到了现在的地步。”
　　“什么把柄？”
　　黛西再次“咯咯”笑了起来：“和我一样的把柄。”
　　……
　　阿诺斯站在弗洛莱庄园门口，凝视着庄园，蔚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讶。
　　不是庄园有问题，相反，是庄园太普通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圣气息，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庄园。
　　这反而不对劲。
　　即便在光域内，同样有会侵扰普通人的怨魂、邪灵、妖精等等，它们大多数都不是有智慧的生命体，更接近于一些自然现象，因此不是教廷施展神术能够彻底净化的，需要布置大范围的神术法阵，提供长久的神圣之力支持，才能让某些地方完全不受影响。
　　湖畔、森林、墓地等就是容易遇到这些邪祟的地方。
　　埃利斯大会主教既然在这里疗伤，为什么没有布置神术法阵？
　　阿诺斯面沉如水，在胸口点了个十字，随后向庄园内走去。
　　这个庄园建筑和泥土都比较新，像是最近几年才修建好的。庄园内的仆人寥寥无几，和一般贵族庄园中大幅度冗余、彰显主人尊贵的风格完全不同。
　　根据阿诺斯的观察，这些仆人没有一个是教廷所属，更像是随意从乡村雇佣来的。
　　看到阿诺斯进来，几个仆人愣了一下，互相窃窃私语片刻，才推出一个人来：“这位贵族老爷，您找谁？”
　　“我不是贵族。”阿诺斯回答，“我找埃利斯·波多瓦尔大主教。”
　　那仆人手忙脚乱地把帽子戴正：“那我去通报一声。您先跟我来。”
　　阿诺斯在会客厅等了好久，才等到埃利斯·波多瓦尔。
　　这位大主教身上披着厚厚的黑色围巾，下面是浅金色的无袖外套，露出里面的纯白宽袖主教袍，是标准的主教造型。
　　他的相貌虽然比不上阿诺斯这种人间天使般的漂亮，但依然算得上俊美，墨色头发微卷，一双深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身居高位者的贵气，薄薄的嘴唇又平添了几分高傲。
　　埃利斯·波多瓦尔，时年二十九岁，是整个教廷最年轻的地区大主教。
　　教廷的权力阶层划分并不复杂，因为要秉持着“人生来平等”的理念，在教廷官方承认的划分中，其实在普通神职人员之上的只有“主教”这一个阶层。
　　“大主教”是在主教中有特殊权力的那些人的称呼，同理枢机主教或者说红衣主教，也仅仅只是一种称呼，就连站在神权巅峰的教皇的阶层划分依然是主教。
　　——当然，实际权力上就另当别论了。
　　地区大主教就是指那些在某个大地区的大教堂内担任领袖的主教。几乎常年驻守当地，几年才会前往圣城述职一次。
　　阿诺斯上一次见到埃利斯·波多瓦尔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他年龄尚幼，不过靠着天生的记忆力，他依然将眼前的埃利斯·波多瓦尔和记忆中的进行了对比。
　　和三年前在圣城的相见比较，埃利斯明显瘦了不少，肤色也变得苍白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
　　让阿诺斯感觉奇怪的是，埃利斯身上的神圣气息似乎缩减了许多。
　　他和埃利斯礼貌地互相行礼之后，开门见山地问：“听说埃利斯阁下受了伤。”
　　埃利斯大主教坐在椅子上，纤细的腰挺直，显得宽大的主教袍愈发空荡荡，平静而疏离地道：“多谢圣子殿下关心，只是不小心触动了旧疾，偶尔疗养一下即可。”
　　阿诺斯蓝眸落在埃利斯大主教身上一眨不眨，缓慢地道：“主教们是教廷的中坚力量，埃利斯阁下若是久难自愈，为何不向圣城申请支援？”
　　埃利斯薄唇轻动，扯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我可以解决。圣子殿下今日前来，难道是为了关心我的身体？”
　　阿诺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想了解一下，为什么里德郡最近两年的魔女审判事件，埃利斯阁下没有及时上报圣城？”
　　埃利斯沉默了片刻，才道：“最初的几起魔女审判，我都责令当地教堂肃清谣言、保护无辜平民，一开始当地的权贵也愿意配合，我就以为只是普通的愚昧迷信，等到后来魔女审判奇怪地变多，才发现不对劲——恰好这段时间我状态不好，忽视了这一点，这是我的过错。”
　　在圣城收到的报告中，之前的两年魔女审判报告寥寥，最近一次突然增多，倒是符合埃利斯发现情况不对之后立刻上报的逻辑。
　　但阿诺斯还是觉得不对：以埃利斯大主教过去展现出的手腕能力，不应该这么容易被拿捏才对。
　　他继续询问：“巴尔克·希恩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虽然我还没有掌握直接证据，但魔女审判和一些其他削减教廷影响的事情应该都出自他的手笔。”埃利斯大主教略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薄唇抿紧，“我抓到了一些人能够指认巴尔克·希恩，但是他从未留下直接下命令的证据，要么咬死是诬陷，要么就推一个替死鬼来定罪……加上克伦佐·希恩公爵的运作，至今没有把他拉下马。”
　　阿诺斯皱眉：“为什么这些你都不直接告诉我？”
　　埃利斯抬起头，深绿色的眸中眼神如刀：“因为我无法确定，尊贵的圣子殿下是否有被魅魔魅惑。”
　　阿诺斯不偏不倚地直视他，语调平静地道：“莱恩是虔诚的信徒，我也是——我从未背弃神。”
　　埃利斯锋锐的目光在和阿诺斯的对视中慢慢收起，只剩一声冷哼：“殿下还是太年轻了。恶魔是魔域中诞生的污秽种族，是和神的仆人绝不相容的存在，就算以神的慈悲，也只能降下雷霆与火焰清除这些恶魔！”
　　阿诺斯知道埃利斯·波多瓦尔在对待魔域和恶魔上是彻头彻尾的激进派，没有在这个时候跟他辩驳：“无论如何，里德郡的事件，埃利斯阁下难辞其咎，我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能够好好合作，调查明白这里面的诡异之处。”
　　埃利斯沉默片刻：“我这几天需要在此静养，殿下尽管去调查——有白银骑士团在，想必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阿诺斯微微蹙眉：“既然如此，请埃利斯阁下向我仔细介绍一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埃利斯大主教就猛烈咳嗽了两声，唇角渗出了血迹。
　　阿诺斯一怔：“埃利斯阁下？”
　　他手套上的教廷十字纹章亮起，一团柔和的圣光出现在他掌心。
　　咳血的埃利斯张口正要说什么，忽然间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惊骇和不可置信。
　　他的手臂突兀地抬起，像是被外力强行拉了起来！
　　一柄铁质的手枪出现在他的手中，对准了正在施展治愈神术的阿诺斯！
　　随后他的手指疯狂颤抖，像有两股力量在拉扯，最终还是扣动了扳机。
　　“呯！”


第29章 厨艺
　　手枪中射出的银子弹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对准了阿诺斯的胸口, 却在靠近阿诺斯不到半米的距离时停滞在空中，宛如时间被凝固。
　　随后那些银子弹失去了力量，落在砖地上, 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阿诺斯抬眸看向了对面埃利斯大主教。
　　埃利斯大主教俊美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青筋暴起, 脸色愈发苍白，瞳孔的颜色也渐渐加深，从深绿色逐渐变得深邃、漆黑。
　　与此同时, 他的身上逐渐透露出一股有些邪恶的气息，手臂颤抖着继续举起手枪。
　　“神与我同在。”
　　阿诺斯手指在胸口点了个十字，默默祈祷了一句。
　　他整个人忽然发出纯白的圣光, 宛如一颗人形的太阳。
　　圣光照在了埃利斯大主教的身上，让他的表情更加痛苦。但与此同时, 他全身一松, 脱离了之前那种脱线木偶的状态, 猛然咳出了几口血。
　　阿诺斯收起圣光, 手举着十字架抬起，十字架上凝聚一点璀璨的光, 随后迸发出一根极为细长的线，向某个方向迸发！
　　片刻之后，阿诺斯放下手, 微微蹙眉：“让他跑了。”
　　被他使用过的十字架上多了一抹赤红，宛如沾染了什么人的血迹。
　　脱离被“支配”状态的埃利斯再次咳了两声，肤色愈发苍白，沉默地盯着自己同样苍白的手和还在冒烟的手枪, 忽然调转枪口指向了自己。
　　这一次扳机还没扣下，手枪已经被阿诺斯拿在了手中。
　　他平静地看着埃利斯：“神的教义不允许自杀。你已经决心背弃神了吗？”
　　埃利斯更加沉默, 宛如整个人都被投入了深不见光的湖底。
　　过了好久，他才虚脱一般地苦笑一声：“我依然想和神站在一起……可是神会允许拥有卑劣、肮脏的恶魔之血的人站在他的荣光之下吗？”
　　阿诺斯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将手枪收起来，重新坐下来：“我记得之前你没有恶魔血脉。”
　　“我也以为我没有。”埃利斯薄薄的双唇抿紧，“两年前在墓地驱邪时被阴气影响才被激活。或许是因为祖上曾经有过和恶魔通婚的事情，但是绵延这么多代，到我身上已经几乎找不到痕迹，一直没有发现。”
　　阿诺斯想起刚才埃利斯的表现，思忖片刻道：“你身上的恶魔血脉似乎是吸血鬼？”
　　埃利斯已经恢复深绿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恼火，低声道：“就算我被迫蜕变成真正的恶魔，也不会对平民下手！”
　　随着恶魔血脉的觉醒，每次到月圆之夜，他确实同时产生了一些吸血冲动。正因如此，他才会让自己来到弗洛莱湖畔的庄园独处。
　　身为教廷内优秀的人才，每一位主教都或多或少在修道院做过苦修士，忍耐欲望是必修课，吸血冲动虽然陌生，依然不至于让他控制不住。
　　更何况，他随身携带那柄银子弹手枪并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当有一天觉得自己无可挽回的时候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阿诺斯摇摇头：“我是想说，教廷的恶魔研究所这几年对于不同种类的恶魔的研究有很大进展，而吸血鬼这种恶魔和尸体、死亡无关，和满月的关系更大——在教廷观察的具有恶魔血脉的人中，吸血鬼血统哪怕行走于墓地、医院太平间等等都不会有任何异常。”
　　埃利斯大主教怔了怔。
　　……
　　阿诺斯回到希恩庄园的教堂内时，闻到了一阵有些难以言喻的味道。
　　既有肉和鱼被橄榄油煎熟的香味、还有碳化的焦糊味。
　　他怔了怔，循着味道进了厨房，看到了正在和锅碗瓢盆斗争的洛弥。
　　洛弥身上遮掩恶魔特征的神术已经消失，不那么灵活的翅膀向后伸直，似乎在避免热油溅到翅膀上；细长的尾巴则缠着一把铲子，在空中挥舞，时不时探进锅里翻两下；至于洛弥的两只手，分别拿着勺子和盘子，正在手忙脚乱地从锅里盛东西出来。
　　阿诺斯诧异地问：“莱恩，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做饭！”洛弥把盛满的盘子放在一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阿诺斯看看有些焦黑的锅，沉默了一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宿主，你真的会做饭吗？】
　　“会啊！这只是一点小意外！”洛弥也很委屈，“我以前用的都是稳定温度的电磁炉，哪用过炭火？”
　　他以为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至少应该已经有煤气炉了，没想到在教堂的厨房里还是老式的炭火炉，只好硬着头皮上。
　　炭火的火候太难控制，导致他做得一团乱。
　　“不过至少是加入了现代厨艺的。”洛弥这样安慰自己，“应该比这个世界做的菜好吃……吧？”
　　等到三菜一汤上桌之后，阿诺斯看着那些一半焦糊的食物，平静地用眼神询问。
　　洛弥硬着头皮道：“我吃了餐厅里的食物觉得味道不错，就想回来亲手给你做了尝尝。”
　　阿诺斯浅尝了一口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好看的眉毛不自觉地抖了抖，随后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谢谢你，莱恩，让你费心了。你对神的虔诚再次超出了我的想象。”
　　洛弥不自觉地“嗯”了一声，尾声上扬，表达自己的困惑。
　　“因为在餐厅品尝的食物制作比较精细，你担心会因此堕入口腹之欲，才用这种食物来提醒我们要注意节制，是不是？”阿诺斯显然很高兴，蔚蓝的眸中倒映着洛弥的身影，被一片温和的笑意包围。
　　洛弥张口结舌了半晌，最后颓然道：“算是这样吧。”
　　他本意是想让阿诺斯进一步堕落在美食里的！
　　阿诺斯又吃了一口，含笑道：“你有这样的觉悟很令人钦佩，不过除了一些真正的苦修士，大多数只有在礼拜日和重要的节日才需要节食净身，平时只要不浪费食物，就已经满足神的要求，你以后不用这样。”
　　洛弥被阿诺斯温和的话语抚平了心灵，等了一会才琢磨出点不对：阿诺斯是不是在暗示他在浪费食物？
　　就连系统在他心里落井下石：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圣子是教廷的二号人物，即便不考虑和贵族的社交，教廷内的厨师做菜也十分精致，简单的烤面包都会精致把控配比和火候，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洛弥扯了扯嘴角，假装没有听到。
　　但阿诺斯还是吃完了所有的食物，包括那些已经糊掉的，只是在吃的时候眉毛微微颤动，彰显了这些食物的味道特殊。
　　等到吃完，有仆人来收拾走了碗筷，洛弥才问起了阿诺斯在弗洛莱庄园的经历。
　　阿诺斯大致将埃利斯大主教觉醒了一部分吸血鬼血脉的事情说了说，还给洛弥展示了收缴来的手枪。
　　洛弥好奇地摸了摸手枪，才看向阿诺斯：“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上有几个很奇怪的地方。”阿诺斯沉思了片刻，条理清晰地列举，“第一就是我刚才说的，吸血鬼血脉是不会被什么怨魂或者死灵唤醒的，更有可能在某个血月、至少是满月唤醒——但我已经问清楚，埃利斯阁下那时既不是满月也不是血月。”
　　洛弥摸了摸下巴：“你怀疑埃利斯大主教是被故意诱导出恶魔血脉的？”
　　阿诺斯点点头，继续道：“第二，现在在埃利斯阁下附近有一个位格足够高的恶魔，能够强行支配觉醒恶魔血脉的他。按照恶魔研究院的研究记录，混血儿对高位恶魔的支配有很强的抵御能力，只有一种例外：他们那部分恶魔血脉的直接上位种。”
　　看洛弥脸上有不少疑惑，阿诺斯进一步解释，“通俗意义上说，就是恶魔那边的祖先、和祖先的直系后裔。”
　　洛弥恍然，随后想起了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被高位恶魔支配袭击了阿诺斯，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不会是那时候被召唤阵召唤的那个吧？”
　　阿诺斯摇头：“那只恶魔应该已经被我净化了。而且当时那个召唤阵指向的结界在魔域的东部，是黑翼领主的范围，不是蔷薇领主。”
　　“为什么要蔷薇领主？”
　　“蔷薇领主就是魔域中最强大的吸血鬼，吸血鬼也基本汇聚在他的领地内。”阿诺斯道，“吸血鬼是个有些矜持和傲慢的恶魔种族，跟其他的恶魔相处不太融洽，很少会出现在其他恶魔领主的领地内。”
　　洛弥松了口气的同时，想到了洛萨城的玫瑰，不由得嘀咕道：“听这个名字，吸血鬼应该是挺喜欢玫瑰的，难怪跑到洛萨城来。”
　　阿诺斯怔了怔，略思考了片刻，没想出什么，继续说了下去：“最后一点异常就是希恩伯爵。希恩伯爵掌握了埃利斯阁下的秘密，但表面上帮埃利斯阁下修建弗洛莱庄园隐蔽，实际上却在领地内偷偷败坏教廷的名声。”
　　洛弥眨眨眼：“这不正常吗？”
　　“如果他的目的是打击教廷的信仰，那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一个重要场合直接揭晓埃利斯大主教的秘密。”阿诺斯沉声道，“拥有恶魔血脉的人当了大主教，尤其埃利斯阁下还有激进的反恶魔主张，就是对教廷最沉重的打击。”
　　可是希恩伯爵选择了软刀割肉，虽然长痛，但其实效果没有太好——像现在，教廷派出了圣子和白银骑士团来调查，哪怕现在希恩伯爵去公开埃利斯大主教的秘密，在有阿诺斯存在的情况下，结果也不会太差。
　　洛弥回想起黛西·杜尔对希恩伯爵的评价：“也许他想要的不只是教廷的信仰被打击。”
　　阿诺斯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这就让我更加警惕。只能看莱茵哈特他们能调查出什么来。”
　　“把他直接抓起来询问怎么样？”洛弥挽了挽袖子，“老实说，我觉得埃利斯大主教突然觉醒恶魔血脉跟希恩伯爵八成是脱不了干系的。”
　　“教廷和帝国有约定，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绕开帝国法律抓捕贵族。”阿诺斯否决了这个提议，“何况他现在的表现是一位虔诚得挑不出刺的信徒。”
　　洛弥眼珠转了转：“我有一个办法，就是需要你牺牲一点点。”
　　阿诺斯一怔：“什么办法？”
　　“我们策反希恩伯爵身边的人，不就能挖出他的秘密了？”洛弥搓了搓手，故意用非常正直的口吻道，“杜尔夫人态度暧昧，我觉得是个好的切入点。她对你明显怀有敬慕的感情，你只要稍微配合一下……”
　　黛西·杜尔不愧是苏珊调教出来的，也问过洛弥能不能帮忙品尝到圣子的味道——而且说这话的时候还一脸正经，让洛弥甚至有种她们不是魅魔，而是妖怪盯着唐僧肉的感觉。
　　这一次阿诺斯沉默了更久，才揉了揉洛弥的脑袋：“你太单纯了，她明显对你更感兴趣。”
　　不是第一次听到阿诺斯对自己的评价，洛弥绷住脸皮没脸红，纠正道：“我有什么值得她感兴趣的？不信你可以再和她接触一下。”
　　阿诺斯平静地思考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洛弥，缓缓地问：“你是不是已经和她私下见过面了？”
　　洛弥脸上表情一顿，下意识想要说谎，又想起阿诺斯看得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只是碰面说了说话。”
　　阿诺斯有所预料地深深叹息：“你啊……这么容易上当，我都不知道该为你高兴还是欣慰。”
　　洛弥嘴角抽了抽。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在阿诺斯心里留下了纯洁小白花的印象。
　　“调查希恩伯爵的事情会有危险，你不要乱插手。”阿诺斯摸了摸他的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把那柄银子弹手枪放在了洛弥手里，“这个你拿着防身。我担心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高位吸血鬼会找你麻烦。”


第30章 报复
　　穿越前只是个普通大学生的洛弥压根没有摸过枪, 有点兴奋地接过来，左右摸了摸。
　　这款手枪泛着金属的银白色，沉甸甸的, 枪托用木头雕刻而成，制作相当精细, 还雕刻着一个玫瑰样的纹章。洛弥依据自己多年网络冲浪的经验找到了弹夹，打开是几枚纯银的子弹。
　　“埃利斯阁下本打算用这柄手枪以防万一。”阿诺斯白皙的手指轻点那几枚子弹，“这些银子弹内镌刻了神术法阵, 对吸血鬼有很高的伤害，但对一般恶魔也有威胁，你要小心。”
　　洛弥舔了舔下唇, 最终没抵挡住枪械的诱惑：“多谢圣子殿下。”
　　阿诺斯揉了揉他的脑袋。
　　洛弥又问：“那埃利斯大主教现在什么情况？教廷会怎么处置他？”
　　提到这个，阿诺斯的表情凝重了一些：“教廷不可能允许拥有恶魔血脉的人承担主教职务, 而且吸血鬼和其他恶魔不同, 有根植于血脉中的吸血冲动, 要带回教廷恶魔研究院确认调查。”
　　洛弥脑内瞬间闪过了“人体实验”等词语, 委婉地道：“这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个好结局。”
　　阿诺斯沉默着点头。
　　洛弥看阿诺斯的表情，想了想, 提议道：“你能延后再向教廷汇报这件事吗？”
　　阿诺斯怔了怔：“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我没有抑制恶魔血脉的能力，埃利斯阁下现在只会承受痛苦。”
　　身为大主教他要时常出现在大教堂, 为贵族和平民们祈祷弥撒，使用神术家常便饭。尽管他的神圣之力并没有退化太多，但神圣之力和恶魔血脉在同一具身体内冲突，让他承受时常的痛苦, 一旦使用神术，痛苦还会加剧。
　　正因如此, 里德大教堂才撤掉了一部分神术法阵，否则埃利斯大主教连在大教堂内走路的能力都没有。
　　“埃利斯大主教被唤醒恶魔血脉的时机很奇怪，而且‘恰好’被希恩伯爵知道，处处透着诡异。本着‘敌人想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不做什么’的原则，我们应该暂时拖后送埃利斯大主教去圣城的脚步。”洛弥把手枪放起来，晃着尾巴继续道，“当然，我们明面上肯定要对希恩伯爵表达相反的意思，窥探他的想法。”
　　阿诺斯认真地想了想，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说的话和埃利斯阁下说得差不多。”
　　洛弥愣了一下，尾巴迅速夹起来，谦虚地道：“咳，我就是随便一说。”
　　阿诺斯道：“暂时不汇报倒是可以，但再过几天就是洛萨城比较重视的节日‘玫瑰节’，按照惯例大主教要亲自主持所有的仪式与弥撒，而明天就是满月之日。”
　　洛弥眨眨眼：“圣子殿下莅临洛萨城，大主教将仪式让给圣子殿下主持，不是很合理吗？”
　　阿诺斯微微皱眉。他倒是不介意主持仪式，只是忧虑另一件事：“我来主持仪式的话，谁来调查希恩伯爵？”
　　洛弥挺起胸膛：“不是还有我嘛！”
　　阿诺斯迟疑地看着他。
　　“再说，仪式之前的各种准备都需要和希恩伯爵打交道吧？这恰好是一个拉近关系打探消息的好机会啊。”洛弥趁机夹带私活，“正因如此，和希恩伯爵交流的时候你要入乡随俗，不能像在皮格里镇一样……”
　　阿诺斯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随后他看着洛弥，由衷地赞叹道，“埃利斯大主教应该感到惭愧。”
　　洛弥没听懂：“嗯？”
　　“他歧视你的种族身份，可你完全不计前嫌地帮助他。你的美德比很多人都要高。”阿诺斯蔚蓝色的眸中隐约有明亮的光，“神赞赏美德，你更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就算在魔域中的种族，也是神的造物，也有权利信仰和忏悔。”
　　洛弥心虚地笑道：“呵呵呵……都是有神的指导。”
　　……
　　阿诺斯接管里德大教堂基本没有什么阻力，很快就按照他们的计划投入了玫瑰节的仪式的准备阶段。
　　玫瑰节在洛萨城已经举办多年，教堂的神父和修女们轻车熟路，阿诺斯的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和希恩伯爵交流中。
　　洛弥偶尔会陪在他们身边，满心期待着希恩伯爵能够拿出珍馐美味、美酒美人来腐蚀教廷圣子，结果希恩伯爵表现得又虔诚又矜贵，虽然食物和葡萄酒的质量都很高，却完全符合教廷的用餐标准，也从未试图给阿诺斯塞什么美人。
　　看得洛弥着急，甚至偷偷找了黛西·杜尔，希望黛西能够提醒一下希恩伯爵。
　　黛西倒是很快给了答复：“巴尔克·希恩暗示说圣子的到来不在他的预期内，不多生事把圣子送走就行了。”
　　这话让洛弥有些诧异。
　　他很快有了想法：“希恩伯爵过去对埃利斯大主教是不是有所不满？”
　　黛西“咯咯”笑了起来：“何止是不满？大主教出事之前，里德郡的贵族几乎全都听从大主教的命令，巴尔克·希恩这个领主名存实亡，甚至还要被迫跪拜接受大主教的洗礼入教。要知道，希恩家族遵从克伦佐·科恩公爵的主张，全都拒绝信仰教廷，就巴尔克一个例外，导致他被公爵大人写信臭骂了一顿。”
　　洛弥再次感叹埃利斯大主教的手腕和态度的强势：“这么说来，希恩伯爵是因为私怨而不是公仇报复埃利斯大主教的可能性更大了？”
　　黛西头顶着黑色的纱帽，打扮得宛如寡妇，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是这两年来，巴尔克不光没有报复埃利斯，反而给了他不少帮助，否则埃利斯身具恶魔血脉的事情早就暴露了。”
　　洛弥摸了摸下巴：“这你就不懂了吧？最大程度的报复就是毁灭他最珍视的东西。”
　　埃利斯大主教最珍视的是什么？
　　虽然洛弥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反恶魔的激进派主教，但从他铁腕掌控整个里德郡、将教廷的诸多产业发展得红红火火来看，显然他是一位事业心很强、性格比较强势、同时还极度厌恶恶魔的人。
　　按照阿诺斯的说法，埃利斯大主教同时还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对弘扬神的荣光不遗余力。
　　而现在，里德郡内的平民对教廷的质疑和恐惧被挑起，教廷的产业也在悄无声息地抹消教廷的存在感，埃利斯大主教本人更是觉醒了他最厌恶的恶魔血脉，被迫放弃一部分权力定期休养……
　　洛弥觉得埃利斯大主教现在内心的痛苦恐怕比身体的痛苦更甚，否则也不会违背神的意志，准备一把用来自杀的手枪。
　　想清楚这一点，洛弥感觉自己有点摸到巴尔克·希恩的目的了。
　　黛西画得细长的眉轻轻动了动：“莱恩大人，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洛弥回过神，“啧啧”两声，“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慨，有的人把生命当儿戏、主导了许多无辜家庭的破裂，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
　　黛西优雅地啜饮了一口玫瑰酒，笑吟吟地道：“这就是人的劣根性，需要我们高等种族来管理，神是不可能引导人类向善的。”
　　洛弥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觉醒血脉没多久，居然对恶魔族有这么高的认同感。”
　　他再次怀疑苏珊绕过种族限制给黛西上了魅惑。
　　黛西慢悠悠地拈了一块鲜花饼：“杜尔家族曾经也荣光过，后来衰败之后，谁都能来踩一脚；我出卖尊严斡旋在贵族之间寻求壮大家族机会时，也见多了贵族们之间的肮脏……哈尔也是一样，衣装鲜亮的贵妇人们没有比她们的丈夫干净多少。”
　　她随意地丢开鲜花饼上的油纸，微笑道，“我承认有不少真正的高洁之人，但是大多数人不够堕落只是因为没有堕落的机会罢了。相比之下，不论您还是苏珊大人，反而让我觉得魔域更加自由敞亮，更适合管理虚伪的人类。”
　　洛弥嘴角扯了扯，秉持着“尊重祝福”的不干扰原则，没有和黛西辩论。
　　只是黛西的一句话让他有些想法：大多数人不够堕落是因为没有堕落的机会。
　　他该怎么给阿诺斯创造堕落的机会呢？指望现在扮演虔诚信徒的希恩伯爵怕是不行了。
　　阿诺斯现在最关心的肯定是怎么解决希恩伯爵和埃利斯大主教之间的事情……洛弥摸了摸下巴，渐渐有了新的主意。
　　……
　　从黛西那里得来的消息，洛弥没有立刻告诉阿诺斯，而是提醒阿诺斯：“除了希恩伯爵之外，还有一个高阶吸血鬼需要注意呢。”
　　阿诺斯点点头：“我知道，已经让莱茵哈特暗中调查了。吸血鬼拥有无法压制的吸血冲动，调查起来应该会比较容易。”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洛弥道，“我们不妨想办法钓那个吸血鬼出来。只要抓到他，立刻就能得知希恩伯爵的秘密。”
　　阿诺斯一怔：“你觉得希恩伯爵和吸血鬼有联系？”
　　洛弥点头，内心说：我甚至怀疑那个吸血鬼和苏珊一样，都是魔域那边派过来的间谍……
　　“吸血鬼除了肤色稍白之外，和一般人类的相貌几乎没有差别。”阿诺斯皱眉，“从外表很难认得出来。”
　　洛弥眨眨眼：“但是吸血鬼都渴望鲜血，而且渴望新鲜的、高级的鲜血。”
　　“谁？”
　　洛弥踮起脚尖，点了点阿诺斯的脖子。
　　阿诺斯摸了摸被洛弥点过的地方，沉思了片刻，表情迟疑：“我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我的血中饱含神圣之力，吸血鬼吸了恐怕相当于自杀。”


第31章 诱饵
　　深夜的洛萨城十分安静。
　　尽管白天大街上行人、马车甚至蒸汽汽车川流不息, 但一到夜里几乎没有人在外面活动，只剩下巡夜的警察和一些夜晚还要干活的平民。
　　在靠近城郊的玫瑰花田，花农们调整好了夜晚玫瑰花棚的温度, 才顶着月光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
　　洛弥靠在一棵树下，抱着两个个杯子, 啜饮着里面的玫瑰风味特调。
　　洛萨城被称为“玫瑰之城”，这里的人也热衷于用玫瑰来制作各种各样的装饰、食物和饮品。
　　傍晚出门的时候，洛弥就借自己想喝的名义, 缠着阿诺斯买了两杯，试图潜移默化地让阿诺斯在吃喝上慢慢放纵。
　　结果阿诺斯只浅尝了几口就给了洛弥，洛弥只好自己喝掉了两杯。
　　在洛弥藏身的大树的前方不远处, 有个做花农打扮的少年，抱着花盆躺在干草堆上, 似乎已经睡熟了。
　　草帽恰好遮住了他的脸庞, 只在边缘看到一些金灿灿的发丝。
　　洛弥眺望了一下, 嘀咕道：“阿诺斯演起来还真敬业。”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像真的睡着了。
　　系统好奇地问：
　　【宿主怎么确定能把吸血鬼吸引出来的？】
　　“莱茵哈特去洛萨城的医院和教堂诊所调查了最近一年的案例，重点寻找失血相关的症状。”洛弥信心满满地道, “按照我们总结出来的信息，玫瑰花田附近的花农、尤其是年轻人在夜晚莫名昏睡然后产生失血相关症状的案例最多，大致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个吸血鬼的‘狩猎地带’。”
　　【已经发生过这么多次, 教廷居然没有发现。】
　　洛弥耸了耸肩：“恐怕是因为大主教有心无力导致的权力真空混乱，说不定还有希恩伯爵的干涉。”
　　而那个吸血鬼似乎也深谙低调的原则，基本只是吸一下血就跑路，绝不造成重伤和死亡, 被吸了血的又基本都是年轻人，休息两天就能恢复, 所以才一直没有闹大。
　　最近几天因为玫瑰节即将到来，花田这边的花农们忙碌得很，都是结伴回家，那个吸血鬼很难找到单独下手的机会，周围的医院和诊所都没有案例——那只吸血鬼想必有阵子没吃饱了。
　　现在阿诺斯扮演了一个工作劳累到睡着的年轻花农，加上身为圣子的血的质量极高，洛弥相信那个吸血鬼就算没立刻袭击阿诺斯，也会在附近观察。
　　就是等待的过程有点无聊，洛弥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系统扯淡打发时间，并且由衷地佩服阿诺斯的定力和忍耐力。
　　“你说为什么这边的夜空没有星星？”洛弥仰头看着天，“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污染太严重，但是也没看到有什么污染。”
　　【系统也不清楚，可能是原著的作者忘记设置了吧。】
　　洛弥无语地吸了两口饮料，把空的竹杯放到一边，深深叹口气：“幸好恶魔体质不招蚊子……这杯子直接丢这应该可以吧？”
　　刚说完这话，他忽然弯下腰，重新把杯子捡了起来。
　　系统很欣慰：
　　【宿主居然知道不能乱丢垃圾。】
　　洛弥相当无语地道：“你这个系统真的合格吗？没看出来我是被操控了？！”
　　刚才他耳畔忽然听到了陌生的声音“过来”，随后手脚自己行动了起来！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让洛弥想起了他穿到这个世界来的第一天之后被召唤阵里拉过来的恶魔支配。
　　只是当时阿诺斯就用圣光轰杀了那个恶魔，这一次阿诺斯还在远处躺着装成花农。
　　洛弥努力尝试用自己的意志力夺回躯体的支配权，最后发现失败了。而且这一次支配他的恶魔比上次那个似乎还要强，洛弥根本连一点力量都用不出来。
　　“这个吸血鬼对我是不是不太尊敬啊？”洛弥嘀咕道，“难道他和黛西不一样？”
　　既然无法反抗，洛弥只好顺从，看着自己蹑手蹑脚地走过了一段路，随后拍打翅膀飞向了某个方向。
　　他震惊地对系统道：“原来我的翅膀不是装饰品？”
　　【……】
　　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洛弥赶紧用心体会起飞行的感受，好让自己操纵身体的时候也能飞起来。
　　可惜这种体验没过多久，他就飞到了一处河边。
　　这条河似乎那边的玫瑰花田的水源，有水车慢悠悠地旋转。就在水车旁的月色笼罩中，一个青年手里举着个什么东西，微笑看着飞落过来的洛弥。
　　他有一头灰白色头发，眼窝深邃，肤色白皙得近乎尸体，瞳孔染着鲜血的颜色，唇边露出两颗犬齿，裹着漆黑的披风。除了没展示出蝙蝠翅膀之外，和洛弥想象中的吸血鬼一模一样。
　　洛弥飞到他身边之后，才看到这个吸血鬼手中拿着的是一根漆黑的羽毛。这羽毛莫名让洛弥回想起了他在叹息之墙上看到的圣子阿诺斯的未来，那位张狂邪恶的堕天使。
　　只是不等洛弥仔细观察，吸血鬼已经把羽毛收了起来，用有些魅惑磁性的声音道：“把子弹丢了。”
　　洛弥的手自己动了起来，掏出怀里的手枪，丢掉了里面全部的银子弹。
　　随后他感觉身体一松，重新获得了支配权。
　　事已至此，洛弥反而镇定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吸血鬼：“你就是引发了埃利斯大主教的吸血鬼恶魔？”
　　吸血鬼扬了扬灰白色的眉毛，纠正道：“首先，称呼我为尊贵的血族裴迪子爵。”
　　洛弥撇了撇嘴。很符合他对吸血鬼的刻板印象。
　　他换了个问法：“那么裴迪子爵阁下，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吸血鬼、不，血族裴迪微笑起来，犬齿在银白月光下笼罩着一层危险的光：“你背叛魔域阵营，伙同教廷的伪君子诱我上钩，你说我叫你过来做什么？”
　　洛弥愣了愣，脱口而出：“你不是给我安排的手下？”
　　英俊的吸血鬼脸色顿时黑了些：“高贵的血族给你一个低级的魅魔做手下？”
　　洛弥眨眨眼，有些哭笑不得地发现他想错了：原来这不是黑翼领主给他安排的人啊？
　　想想也是，黑翼领主开始指挥渗透光域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埃利斯大主教可是两年前就被唤醒了恶魔血脉。
　　洛弥轻咳一声：“不是引你上钩，要是引你上钩我去干什么？我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提醒你这是陷阱嘛。”
　　裴迪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被忽悠进去：“那你告诉我，教廷的人想干什么？”
　　“他们在寻找让埃利斯大主教觉醒血脉的吸……血族。”洛弥紧急改了口，表情真挚，“恐怕是想搞清楚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迪嗤笑了一声：“教廷那帮废物能干什么？我在洛萨城生活这么多年，埃利斯来之前压根没有人发觉我的存在。”
　　洛弥眨眨眼：“埃利斯大主教察觉到了？”
　　“呵！也只是察觉罢了。”裴迪颇为不屑地道，“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我免疫他的圣光！”
　　洛弥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裴迪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笑了起来，“你小子不会是想骗了我的话，回去告诉那些教廷走狗吧？”
　　洛弥惊讶地道：“怎么会呢？同为恶魔，我们不是一边的吗？”
　　裴迪再次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笑容不像前面一样家带着嘲讽和虚假，反倒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冰冷。
　　他对着洛弥轻轻舔了舔齿尖，缓缓地道：“谁告诉你同为恶魔我们就是一边的？就像今晚，谁告诉你我是来吸人类的血的？”
　　洛弥愣了愣，脊背慢慢窜上了一层凉意，仿佛野生动物遇到了天敌一般，本能在呼唤让他立刻逃走，却一步也动不了。
　　裴迪向洛弥走近了一步，磁性的声音甚至变得有些温柔：“告诉你一个血族的知识：血族的吸血冲动的对象其实不完全相同。大多数血族的吸血冲动都不挑对象，对人类会格外强烈；但我这一支不同，我对人类几乎没有吸血冲动，反而对恶魔、和拥有恶魔血脉的人会产生强烈的食欲。”
　　洛弥的瞳孔微微放大。
　　“我住在洛萨城这么多年，吸血的对象基本都是拥有稀薄恶魔血脉的人，虽然寡淡，好歹能够果腹……幸好最近这几年，从魔域来的美食变多了。”
　　裴迪已经走到了洛弥身边，轻轻抚摸了一下洛弥光洁的脖颈，微笑继续道，“明白了吗？我可爱的小面包？严格的说，我不算人类杀手，而是恶魔杀手。”
　　他的犬齿逐渐伸长，露出锋锐的光。
　　洛弥身体忍不住震颤了起来，好像被放在砧板上的鱼。
　　但他很快停止了颤抖，脸上跟着露出了笑容：“虽然过程推导错了，好在结果是对的。”
　　裴迪愣了一下。
　　随后一束圣光从他背后的河里打了出来，直直地照射到了他的身上！
　　吸血鬼惨叫了一声，在圣光中蜷缩成了一团。而洛弥脖子上的项圈亮了一下，身上出现了一层无形的薄膜，阻断了圣光。
　　莱茵哈特从河里跳出来，一只手提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丢出了一个禁魔环。
　　禁魔环自动找准了在圣光中几乎晕厥的裴迪的脖颈，“咔嚓”一下扣了上去。
　　裴迪身体抽了抽，彻底晕了过去。
　　莱茵哈特这才关掉圣光，活动了一下手脚，“啧”了一声：“听他说免疫圣光，我还以为要动手脚呢。”
　　“他只说免疫埃利斯大主教的圣光，没说免疫别的。”洛弥擦了擦额头，对莱茵哈特点点头，“做得不错。”
　　“不许学殿下说话。”莱茵哈特黑着脸，一只手把昏迷的吸血鬼拎起来，“走吧，该叫殿下回去了。”
　　洛弥在脖子后面掏了掏，把一个小巧的教廷通讯器掏出来，关掉通话之后放在了口袋里。
　　刚才就是用这个让莱茵哈特定位到他的。而阿诺斯作为吸引目光的存在，只能在原地继续躺着不动。
　　如果见到了吸血鬼之后发现和黑翼领主有关系，洛弥的系统会对通讯器进行干扰劫持，保证他们的对话不会泄露秘密。
　　表面的诱饵是阿诺斯，真正的诱饵是在圣子身边那个无比显眼、无法不让任何一个隐藏在背后的恶魔好奇的洛弥！


第32章 审讯
　　“姓名。”
　　被镣铐和禁魔环双重封锁的吸血鬼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洛弥坐在对面, 庄重地敲了敲桌面，“坦白从宽，还是你想洗个圣光澡？”
　　吸血鬼抬起头来, 狠狠瞪了洛弥一眼，不情不愿地道：“不是跟你说过？叫我裴迪子爵。”
　　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摆贵族架子……洛弥内心嘀咕了一声。
　　坐在洛弥身边的阿诺斯开口问：“姓氏呢？”
　　裴迪撇撇嘴：“波多瓦尔。”
　　洛弥和阿诺斯对视了一眼。
　　埃利斯大主教的全名就是埃利斯·波多瓦尔。
　　洛弥问：“你和埃利斯大主教是什么关系？”
　　裴迪闭上嘴巴不说话, 摆出了不合作的态度。
　　阿诺斯皱了皱眉，手套上的十字纹章微微亮了起来。随后裴迪脖子上的禁魔环也跟着亮起来，让这个吸血鬼脸上表情变得痛苦扭曲。
　　撑了一会, 裴迪还是没撑住，艰难地道：“他是我父亲的后裔。”
　　“父亲？”洛弥有些诧异，“你多少岁了？”
　　禁魔环重新恢复安静, 裴迪说话变得流畅了一些：“一百多岁而已，我父亲去世的时候都三百多岁了。我父亲几百年前给一个人类初拥, 让那个人类拥有了一部分我们家族的血脉, 那个埃利斯就是那个人类的后裔, 所以说是我父亲的后裔也没错。”
　　洛弥若有所思：“所以你能免疫埃利斯大主教的圣光？”
　　裴迪轻哼了一声：“对于我们血族来说, 父辈对后裔的压制是绝对的。”
　　洛弥看到阿诺斯和莱茵哈特的表情都变严肃，不由得好奇：“怎么了？”
　　阿诺斯微微摇头, 但还是解释道：“教廷的神术军团和白银骑士如果混进了继承了血族血脉的人，征讨魔域时对方免疫这边的攻击，结果会相当恐怖。”
　　“只有我们高贵的血族才有这个特质。”裴迪傲然道, “别的恶魔只会被强力的后裔反杀。”
　　洛弥忍不住道：“某种意义上说这才是种族能够保持活力向上的基础吧？”
　　裴迪不屑地道：“看不起没有尊卑等级的食物。”
　　洛弥没有生气，只觉得这个吸血鬼脑袋有点问题：“你是不是没有认清现在的状况？”
　　都成了阶下囚还这么硬气！
　　阿诺斯沉吟了一下，又问：“埃利斯阁下的血脉是你激发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迪轻哼一声：“是我做得，那又怎样？自从他来了洛萨城, 我的食物就大幅度减少，害得我还要自己出去打猎, 小小报复他一下而已。”
　　莱茵哈特根据调查的资料对洛弥和阿诺斯解释：“埃利斯大主教刚上任时净化了教区内贵族们豢养的所有小恶魔，顺便驱逐了一批混血，之后也禁止教区内任何人饲养恶魔，连同禁止跟恶魔相关的一切交易。”
　　阿诺斯对此并不意外：“贵族们养的多数都是魅魔，长久沉湎其中，荒废正事，也带来了很多矛盾，并不合适。”
　　至于驱逐混血这一点，阿诺斯并不太赞同，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确认道，“为什么埃利斯阁下来到洛萨城几年之后你才去激发他的血脉？和巴尔克·希恩有没有关系？”
　　裴迪眼神闪烁了一下：“跟他有什么关系？”
　　洛弥心里有底了：看来是有关系。
　　他低声对阿诺斯道：“这家伙这么硬气，没准是等着希恩伯爵来救他呢。”
　　几乎在洛弥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莱茵哈特的通讯器响了。
　　他接通之后，表情很快变得微妙，对阿诺斯道：“殿下，希恩伯爵来访。”
　　洛弥对阿诺斯摊开手。
　　阿诺斯摇头道：“说我不方便。”
　　“等等。”洛弥眼珠一转，“你不如将我们抓了个吸血鬼的事情跟希恩伯爵透露一下，以及给他一些暗示，看他怎么反应。”
　　他扫了一眼那个有些桀骜的吸血鬼，故意道，“没准希恩伯爵会杀人灭口呢？”
　　阿诺斯思忖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好。”
　　莱茵哈特送阿诺斯出去的时候，洛弥赶紧来到了裴迪身边，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裴迪苍白的脸瞬间染上了红晕，语调也变了：“你、你干什么？我要喊人了啊！”
　　“闭嘴！”洛弥斥责了他一句，“东西呢？东西呢？”
　　他还记得之前见到裴迪时这个吸血鬼手里拿着的黑色羽毛。直觉告诉他，那根羽毛和阿诺斯的堕落一定有关系！
　　很快，他就从裴迪的衬衣内口袋里找到了那根漆黑的羽毛。
　　洛弥刚碰到羽毛就打了个哆嗦。
　　这根漆黑羽毛入手温度极低，仿佛一块冰。它光泽油亮、羽绒顺滑，羽根坚硬如玉，仔细观察还会发现羽毛周围隐约有黑色的光——不，不是有光，而是羽毛在吸收着周围的光。
　　洛弥见过阿诺斯的翅膀，虽然见到的是由光组成的虚幻翅膀，但看到这根羽毛，洛弥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阿诺斯。
　　洛弥端详了一下这根羽毛，问系统：“有没有什么检测？”
　　【这根羽毛中蕴含着很强的魔力，想要进一步检测需要宿主提供积分呢。】
　　洛弥现在积分才十来点，当然不舍得浪费在这上面，只好转头看向了裴迪：“这根羽毛从哪来的？”
　　裴迪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脸上依然有没散去的酡红，表情恼怒地瞪着洛弥，似乎想把他一口吃了。
　　听到洛弥这么问，裴迪把脸扭到一边：“不告诉你！”
　　洛弥“嘿”了一声：“那你可别怪我给你整点好玩的。”
　　他回到桌子前面，从抽屉里摸出两头大蒜——这还是他上次为了给阿诺斯做饭特意买的，否则教堂这边的“圣餐”规制里是不能加这些香辛料的。
　　鼻子里问到大蒜味道之后，裴迪的表情变了变。
　　……
　　听到教廷抓到了一只吸血鬼之后，巴尔克·希恩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对，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愧是圣子殿下。大主教受伤的事情或许就和恶魔有关，殿下应当好好拷问。”
　　阿诺斯点点头：“那是自然。”
　　巴尔克依然带着恭敬有礼的笑容：“这次来顺便想向殿下打听一下……教廷打算怎么处理埃利斯大主教？”
　　阿诺斯的眸光在他身上停了停，微微一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需要回到圣城请教皇冕下裁定。”
　　巴尔克“哦”了一声：“您的意思是要带埃利斯大主教前往圣城伯利恒？”
　　阿诺斯颔首。
　　巴尔克两条眉毛皱起，停顿了半晌，才道：“里德郡深受大主教的庇佑才能有现在的繁荣与稳定，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比感激大主教阁下，不知道圣子殿下能否看在里德郡民心所向的份上，让大主教继续留在里德郡？”
　　阿诺斯表情没有变化，只用同样的话术含笑拒绝道：“这件事情需要教皇冕下裁定，我无权擅自决定。”
　　巴尔克遗憾地点头：“那也没办法，希望圣子殿下能够在教皇冕下面前多美言几句吧。”
　　说完他就起身告辞，似乎完全不在意吸血鬼的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阿诺斯微微皱了皱眉。
　　……
　　回到教堂的审讯室，阿诺斯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色冲击得停下了脚步。
　　裴迪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审讯椅上，脸颊潮红，双目迷离无神，眼角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呼吸急促，汗水顺着他的滴在有些松散的衬衣上，整个人都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嘴里还颠三倒四地说着“不要”、“饶了我”之类的。
　　而洛弥站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掩着衣襟，好像刚才脱了衣服一样。
　　空气中还弥漫着有些刺鼻的大蒜味道。
　　阿诺斯静默了两秒，才开口问：“发生了什么？”
　　洛弥把黑羽毛塞在衣服里，咳嗽了一声：“没什么，我在用大蒜逼供，结果不小心沾到了我自己身上。”
　　阿诺斯走到他们身边端详了一下，轻轻动了动眉毛：“你藏了什么？”
　　洛弥的表情僵了僵：“呃……”
　　他一时竟然想不到该怎么编一个不会被认定为谎言的谎言。
　　阿诺斯依然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自己交出来。
　　系统忍不住问：
　　【宿主为什么不把羽毛交出去？】
　　“我不是怕这根黑羽毛跟阿诺斯相遇之后会……”洛弥说到这里愣了愣：对啊，他藏什么？
　　要是黑羽毛就能“污染”阿诺斯、让阿诺斯堕落，他直接交给阿诺斯不是挺好的吗？
　　都怪这阵子跟阿诺斯一起抓吸血鬼入戏太深了！洛弥一边腹诽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黑羽毛，递给了阿诺斯：“其实也没什么啦……”
　　阿诺斯怔了怔。
　　那根漆黑的羽毛接触到阿诺斯手指的一瞬间，洛弥就感觉与羽毛接触的手心骤然从冰冷变得温暖。
　　在他的面前，比夜色还要深沉的羽毛仿佛被清水洗濯的墨痕，颜色快速淡化，短短几秒钟就从漆黑变成纯净无比的洁白。
　　系统惊讶的声音在洛弥心里响起：
　　【现在羽毛内蕴含的力量从魔力变成了圣光。】
　　洛弥震惊地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盯着那根羽毛看了片刻，耳朵慢慢地红了。
　　洛弥：“……圣子殿下？”
　　阿诺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拿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洛弥迷惑地看着阿诺斯，片刻之后才试探着问：“你没看到它的颜色变化？”
　　“变化？”阿诺斯蔚蓝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诧异，“不一直是白色的吗？”
　　洛弥忽然想起他当初在叹息之墙上看到阿诺斯未来是个堕天使，阿诺斯自己却看不到，顿时有所明悟：“呃，这个，是你的吗？”
　　阿诺斯眸中再次染上了羞赧：“我有时候会掉毛，以为我已经很注意了，没想到还是被你捡到了……嗯，还是丢了吧。”
　　原来阿诺斯真的有翅膀？洛弥从来没见过阿诺斯真实的羽翼，以为光翼只是阿诺斯的特效。
　　不过地上天使从光翼变成会掉毛的实体羽翼，怎么一下子就接地气了很多……
　　洛弥在心里吐槽之后，看阿诺斯似乎要把羽毛拿走，赶紧抢了回来：“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这时的阿诺斯不再像之前一样是个标准的圣人，凸显出了一些属于人类的情感，有些羞涩又有些着急地看了他好几眼，似乎在想怎么劝说，但最后还是轻轻叹口气，侧过脸去：“那随便你吧。”
　　洛弥听阿诺斯语调中甚至多了点委屈，忍不住乐出了声：“只是羽毛而已，不用这么害羞吧？”
　　如果有人要他一根头发，洛弥虽然会觉得奇怪，但也不会反应这么大。
　　阿诺斯轻轻吐了口气，在胸口点了个十字，情绪已经慢慢平静，闻言差点耳朵又红了，只微微瞪他一眼：“如果每天都有人收集你掉落的羽毛，冠上‘地上天使的落羽’的名义去拍卖、买家还会大张旗鼓地四处宣扬呢？”


第33章 玫瑰节（一）
　　洛弥立刻就看向了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果然移开了眼神, 假装在警惕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吸血鬼。
　　洛弥决定回头一定要好好盘问盘问莱茵哈特。
　　阿诺斯将希恩伯爵的反应对洛弥讲了讲，末了问：“问出什么了吗？”
　　洛弥先是对希恩伯爵的反应有些困惑，之后回答阿诺斯的问题：“我问了他能不能把觉醒了血脉的大主教变回原样……他说已经觉醒了的血脉没办法清掉。”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 阿诺斯还是微微叹了口气，对埃利斯·波多瓦尔感觉有些可惜。
　　不论这次事件结果是好是坏, 埃利斯都不可能继续担任一片教区的大主教，教廷以后的重要位置都和他无缘。
　　看洛弥似乎也很遗憾，阿诺斯宽慰他道：“教廷的恶魔研究院一直在进行各种研究, 或许能够想办法压制埃利斯阁下的吸血鬼血脉。”
　　洛弥对教廷的研究有不好的刻板印象：“那也只能压制？”
　　“至少可以减少他现在的痛苦。”阿诺斯点了个十字，“现在他体内的圣光和恶魔血脉互相冲突，就像有刀子一直切割他的内脏、又被神圣之力治愈, 而且无法靠教廷的神术缓解。”
　　洛弥听得幻痛：“没有别的办法？”
　　“我封印了他一部分神圣之力。这样他的痛苦会减少很多。”
　　洛弥有些稀奇：“为什么要封印？”
　　“神圣之力一直在试图净化他的恶魔血脉，但恶魔血脉和他的生命关联在一起, 如果不封印一部分, 迟早他会被自己的神圣之力烧死。”阿诺斯摇摇头, “让神圣之力和恶魔血脉达成脆弱但刚好的平衡, 两边才能安静下来。”
　　“那这样一来，埃利斯大主教岂不是跟普通人一样脆弱了？”
　　阿诺斯摇头：“我留了白银骑士在弗洛莱庄园。而且, 教廷有一些不需要神圣之力就能使用的言灵神术。”
　　洛弥好奇地问：“我能学吗？”
　　“每一个虔诚的神的仆人都可以。”阿诺斯回答，“只是不需要神圣之力所以会更难，我本打算回圣城之后开始教你, 你要是想提前学也可以。”
　　洛弥十分满足，注意力重新回到希恩伯爵身上：“巴尔克·希恩就不怕这个吸血鬼把他供出来？”
　　裴迪听到了关键词，被大蒜味道刺激到几乎昏迷的神智多少凝聚起来一些，本能地反驳：“是血族！”
　　阿诺斯颔首：“我也想到这一点, 只能将这个血族看管好。”
　　他看向了莱茵哈特，莱茵哈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以圣子身边的白银骑士的实力, 希恩伯爵绝不可能从他们手里带走人。
　　洛弥不放心地对裴迪补了一句：“说不定巴尔克·希恩已经把你当成弃子了，你最好还是早点交代。”
　　裴迪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
　　接下来的两天，教廷在大教堂和弗洛莱庄园都安置了骑士，提防巴尔克·希恩突袭。
　　但希恩伯爵除了准备玫瑰节之外毫无异常，每天都在忙碌地带领贵族和治安官们安排玫瑰节的装扮、游行、花瓣雨、免费的玫瑰盛宴等等。
　　阿诺斯则白天在大教堂和广场准备玫瑰节要用神术法阵，晚上教导洛弥学习言灵神术。
　　言灵神术虽然不需要自身具备神圣之力，但和洛弥想象中的发音对了就能用出来不一样。它要求施术者使用时在内心向神祈祷，并把握一瞬间神给予的启示，此时再说出言灵，才能真正使用成功。
　　洛弥迷糊地听了好久，才确认道：“也就是说，本质上来说是向神祈祷，请神帮你释放神术？”
　　阿诺斯颔首：“正因如此，比起技巧，言灵神术更考验施术者的虔诚，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成功使用言灵神术，就算能用出来，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
　　那完了。洛弥很有无信仰者的自知之明，转而问：“你使用的成功率如何？”
　　“每次都能成功。”阿诺斯果然回答道，“只是言灵神术并不如直接用神术装备方便，所以我很少用。”
　　不管怎么说，洛弥还是假装认真地记下了各种言灵神术的发音，至少也能装装样子。
　　言灵神术是用神圣文字、也就是洛弥认识的中文读出来的，语句基本都是圣经上的内容，让洛弥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母语羞耻”。
　　白天趁阿诺斯忙的时候，洛弥出去和黛西·杜尔偷偷见了一面。
　　听闻教廷抓住了一个吸血鬼，还是专门吸恶魔血的，黛西先是愣了愣，随后恍然，恨恨地道：“难怪有时候我在巴尔克那里睡着，回来会觉得有些头晕，还以为是玩得太开或者吃得太撑了。”
　　“巴尔克·希恩果然和那个吸血鬼有关系。”洛弥若有所思地叼着吸管，“这几天他有什么动静？”
　　黛西优雅地吃着烤成玫瑰花形状的曲奇：“还是老样子，白天装成虔诚信徒的模样，倒是晚上叫我去得频繁了些。”
　　都这时候了，希恩伯爵居然还有心情夜夜笙歌？洛弥不太相信：“都叫你去干什么了？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还能干什么？”黛西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唇角，仔细回想片刻，“要说奇怪的嘛，那就是要我留在他的庄园里睡一整夜……过去他很少留人，都是完事就打发我走。”
　　好渣啊。洛弥腹诽了一句，旋即皱起眉。
　　黛西吃完了曲奇，琥珀色的眼眸中带上了一丝好奇探究：“莱恩大人，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洛弥思忖了一下，点点头：“巴尔克·希恩希望圣子能把埃利斯大主教留在洛萨城。”
　　黛西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掩口笑了起来：“我才不信，他前些年被大主教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没把大主教千刀万剐都算好的。”
　　“阿诺斯说他是真心的。不过留大主教可能也是为了更深的报复。”洛弥想了想，问黛西，“你希望大主教能怎么样？”
　　“我是苏珊大人和莱恩大人的属下，自然唯两位马首是瞻。”黛西先恭维了一句，才说出真心话，“比起巴尔克那些贵族们充满了利欲与傲慢的管理，埃利斯大主教治理起来至少干净很多。而且他现在既然觉醒了恶魔血脉，想必以后拿捏起来也会更容易。”
　　洛弥摸了摸下巴，看着餐厅窗台上装饰的新鲜玫瑰，陷入了沉思。
　　黛西同样看向了窗外，目光悠然期待：“明天就是玫瑰节了……”
　　……
　　玫瑰节作为洛萨城最隆重的节日之一，是全城上到贵族、主教，下到贫民、流浪儿都能享受的盛大庆典。
　　这一天教廷会在大教堂和最大的广场上布置神术法阵，将圣光之力持续笼罩一整天，所有人都可以进入沐浴在圣光中。神术法阵的效果基本是治疗伤病或者强身健体，而且每年都会按照教廷的医学院的最新研究成功进行调整。
　　许多沉疴旧疾在这一天沐浴过圣光之后都会得到大幅度的缓解甚至好转。
　　这一天也是最容易巩固和散播信仰的时候，所以过去埃利斯大主教都会很用心，教廷还会派发免费的食物、药品、干净的水等等，甚至还有赐福过的十字架，能够庇佑一家人不受邪魔外祟的侵害。
　　洛弥曾经看过被赐福的十字架，发现它挂在房屋内，到夜晚会微微发亮。他感觉很多贫苦人家想要这个可能是想要个小灯泡。
　　教廷的这些仪式过去都是由埃利斯大主教主持，今年虽然换成了圣子殿下，但大主教无论如何都是要出面的。因此提前一天晚上，埃利斯大主教回到了里德大教堂。
　　这还是洛弥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主教的真人。
　　洛弥心里大致评估了一下：相貌倒是挺帅，只是眉眼间有点抹不去的倨傲，显得有些强势。但是想想这位大主教三十岁左右就取得了现在的成就，没点傲气反而奇怪。
　　或许是因为恶魔血脉的影响，埃利斯·波多瓦尔的肤色比一般人白皙很多，导致他的倨傲中多了几分脆弱感，宛如昂贵却易碎的玻璃工艺品。
　　埃利斯大主教先和阿诺斯问好，转头就看到了洛弥，随后表情黑了黑。
　　洛弥在阿诺斯背后对他用尾巴和手一起比了个鬼脸的动作，把他气得脸更黑了。等阿诺斯跟着埃利斯的目光看过来，洛弥已经恢复了端庄，表情虔诚而纯洁，挂着友好的笑容。
　　阿诺斯果然不赞同地看着埃利斯：“莱恩品格高洁，遭受你的不公正待遇依然对你充满宽容与关怀，埃利斯阁下也要学着宽和才对。”
　　埃利斯扯了扯嘴角，轻哼一声。
　　不过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激进地拒绝洛弥进入大教堂，只当看不见这个小恶魔。
　　埃利斯更关心另一件事，语调冰冷地问：“那个吸血鬼在哪里？”
　　“在地牢关着，但我不太建议你见他。”阿诺斯平静地道，“恶魔激发混血的血脉这一点我们了解甚少，你体内的神圣之力和恶魔血脉才刚刚保持平衡，要是被他激发会进一步打破。”
　　埃利斯也知道这个道理，抿了抿唇，没有坚持，慢慢吐了口气：“我迟早会让这些恶魔全都净化在神的圣光之下！”
　　洛弥在心里问系统：“原著里有埃利斯的戏份吗？”
　　系统那边传来了翻书的声音：
　　【按照原著的设定，埃利斯·波多瓦尔是堕落之后的圣子反攻光域时第一个前往前线的大主教，并坚守了三天之后，在魔域大军中自爆，可惜完全没有伤到黑化的圣子，甚至没有给魔域大军造成什么损伤，跟他过去展现的力量不匹配。】
　　洛弥若有所思：“也许就是因为自身受苦于恶魔血脉，所以才想要干脆自爆的……话说，不能影响他的结局，让他的结局好一点吗？”
　　只是在文字中提到的人也就罢了，洛弥可以当成虚拟的角色，就算结局悲惨也不过能共情共情；但真的见到了活人，那些共情变得切实具体，无法令人忽视。
　　【在保证圣子黑化不变的前提下，少数非重要人物的角色命运改变影响不会太大，但是可能会导致宿主的任务结算时评分下降。当然，宿主可以通过完成多个支线任务来中和。】
　　洛弥放下了心：“只要做支线就行啊，那还好。”
　　系统不由得好奇：
　　【埃利斯大主教对宿主态度并不好，宿主居然愿意帮助他？】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马？”洛弥先反驳了一句，才撇了撇嘴，“现在毕竟利益一致，尝试一下，万一能帮忙也不是坏事。”
　　正跟系统说这话，洛弥面前忽然多了个阴影。
　　他抬起头，看到了埃利斯·波多瓦尔那张英俊但是有些冷傲的脸。
　　洛弥眨眨眼，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阿诺斯。
　　埃利斯似乎很看不上他这幅找后台的样子：“就算圣子殿下不在，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怕什么？”
　　洛弥噗嗤笑了出来：“大主教阁下，我是怕圣子殿下在，我不好对你怎样。”
　　埃利斯的脸顿时又黑了一些，但身体很听话地后退了两步。
　　洛弥本想埃利斯大主教要是比较过分，他就拿他试试魅惑术——主教级别的教廷成员，要是能魅惑成功，他的体质就可以升级了！
　　“大主教阁下找我有事？”
　　埃利斯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获得圣子殿下的信任，但我要提醒你，就算圣子殿下不谙世事，教廷的其他人都会对你保持足够的警惕甚至敌意，你要是有什么目的，最好想都别想。”
　　洛弥故意露出了感动的表情：“大主教阁下难道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太谢谢您了！”
　　埃利斯的表情像吃了个苍蝇，黑着脸完全没了吸血鬼血脉的感觉：“油嘴滑舌！”
　　他顿了顿，才抿了抿薄薄的唇，“最近几天你要小心巴尔克·希恩，尽量不要独处。”
　　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洛弥一愣：“什么？”
　　“你第一次抵达里德大教堂时，我用预言术观察过你的命运。”埃利斯大主教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显得有些烦躁，“你的命运被迷雾笼罩，我看不清；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巴尔克·希恩和你的相遇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变化。”
　　洛弥摸了摸下巴：“阿诺斯没有跟我说这个。”
　　“圣子殿下不会预言术。”埃利斯的语调变平和了一些，“预言术是无法镌刻在装备上的神术，所以教廷内只有包含教皇冕下在内寥寥十几人才能使用。当然，教皇冕下的大预言术比普通的预言术更强力。”
　　难怪阿诺斯每次提埃利斯大主教表情都有些惋惜，原来他确实是个优秀人才。洛弥再次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埃利斯大主教，等把对面看得忍不住瞪过来的时候，才忽然笑了起来：“大主教阁下果然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啊。”
　　埃利斯的表情再次黑了下来，似乎想反驳什么结果猛然咳了两声，站起身狠狠瞪了洛弥一眼，丢下一句“你好好记住”就走了。
　　洛弥乐了一会，才咕哝道：“我这几天反正一直在教堂里不出去。”
　　之前洛弥和阿诺斯讨论过巴尔克·希恩打算怎么做，大致认为他可能会在玫瑰节最热闹忙碌的时候尝试搞事。
　　不论是营救吸血鬼、还是对埃利斯大主教下手，又或者别的隐藏目的，玫瑰节的时候人多事乱，都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当然，教廷这边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
　　正因为这些举措，所以天不亮阿诺斯就起床忙碌去了，留下习性是晚睡晚起的洛弥在床上打瞌睡。
　　洛弥正睡得香，忽然脑内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吵闹。
　　他迷迷糊糊地从梦乡中醒来，想要坐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他听到系统急切的声音：
　　【宿主醒醒，你被劫持了！】


第34章 玫瑰节（二）
　　洛弥的睡意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只是有两条黑色的带子将他牢牢地固定在了床上。
　　他之前睡得很舒服的软床，正被几个人扛着慢慢向前走。
　　洛弥侧过头, 发现那是大教堂里的仆人。
　　这几个仆人对洛弥苏醒的事情毫无反应，只扛着床继续向前走。
　　洛弥尝试喊了他们几声, 发现他们依然毫无反应。等拐角的时候，一个仆人侧过脸来，洛弥才看到那个仆人双眼失去焦点, 脸上写满了机械感，把他吓得一抖。
　　不过洛弥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被魅惑的表现吗？
　　是苏珊吗？洛弥脑内先冒出这个想法，随后自我否定：苏珊魅惑都是从欲望的角度, 对方不会这么无神，像是只会遵从对方命令的机械人偶。
　　关键是这些还是大教堂里的仆人, 平时都在有神术法阵覆盖的大教堂里活动, 怎么会被魅惑的？
　　洛弥盯着其中一个仆人, 眼眸微微亮起了迷离的光, 尝试用自己的魅惑术覆盖。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好像撞到了一堵墙上，有影响, 但是不多。
　　这种感觉也很熟悉，就是之前他尝试魅惑巴尔克·希恩的时候的感觉。
　　洛弥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是抓错人了吧？”
　　放着吸血鬼裴迪和大主教埃利斯不抓, 抓他一个小魅魔？
　　这反而让洛弥好奇起了希恩伯爵想干什么。他费劲地摸了摸藏在衣服口袋里的那根羽毛，发现没有消失，稍微放下了心。
　　反正也挣脱不了，洛弥换了个姿势, 闭上眼睛对系统道：“到了地方再叫我。”
　　【……】
　　……
　　等洛弥再次被系统叫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天花板上的情趣浮雕。
　　打扮得非常正式的巴尔克·希恩站在他的床边, 微笑地看着他：“莱恩阁下，睡得怎么样？”
　　洛弥打了个哈欠：“还不错……要是没这个就更好了。”
　　他手臂撑了撑，被那两条黑色带子紧紧箍住。
　　巴尔克笑呵呵地道：“只是一些防护措施，等事情结束之后，莱恩阁下就可以重获自由。”
　　洛弥眨了眨眼，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他就在之前偷偷溜过来的湖畔别墅的情趣卧室里。
　　在他旁边同样有一张小床，上面同样绑着一个熟悉的人：黛西·杜尔，希恩伯爵的情人。
　　只是此时这位美艳的半魅魔夫人脸颊略有些失血的苍白，陷入昏睡中。
　　洛弥顿时提起了心：这家伙不会是想玩点花的吧？挑玫瑰节这么重要的时候？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巴尔克呵呵笑道：“放心，莱恩阁下是黑翼领主的使者，我可不敢跟黑翼领主作对。这次只是像借莱恩阁下的力量一用。”
　　洛弥眼眸闪了闪，内心惊疑不定、但是表面依然镇定地看着巴尔克：“黑翼领主？”
　　巴尔克微微一笑，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只拿起了旁边桌子上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按住按钮道：“开始吧。”
　　随着他的话语，那几个站在一旁的教堂仆人像被按下了开关的机器人，走过来将黛西的床推开，让洛弥的床来到对应的位置。
　　随着“咔哒”一声，洛弥床上的黑色带子上亮起了荧绿色的花纹。
　　随后，整间卧室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也逐渐亮起了荧绿色，让整个卧室变得像一个巨大的法阵！
　　洛弥感觉到了些微的虚弱。那些捆绑着他的黑色带子像是在汲取着他的力量，让他有些头晕，很想倒头就睡。
　　巴尔克·希恩很满意：“纯种魅魔的力量果然和具备魅魔血脉的人类完全不同。”
　　洛弥定了定神：“这是什么，神术……不对，魔法阵？”
　　本来没指望巴尔克回答，没想到巴尔克点点头：“没错，这是我用很大的代价才获得的法阵……呵呵，教廷的人大约想不到，他们的神术在进步，魔域的魔法也在进步。”
　　见巴尔克似乎不打算保密，洛弥加把劲问：“这个法阵的效果是什么？我感觉它在抽取我的力量。”
　　“不错，这个魔法阵的作用就是抽取恶魔的力量，再经过调整和放大，从而能够被另一个人调用。”巴尔克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可惜黛西的力量太少，在莱恩阁下出现之前，我只能偶尔才用一用。”
　　洛弥终于明白黛西·杜尔之前说她睡在巴尔克这里的时候会昏睡并且产生失血症状的真正原因了。
　　原来不是因为有个吸血鬼，而是因为这个魔法阵？
　　现在洛弥心里最大的疑问产生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巴尔克再次笑了起来，却没有解答洛弥的疑惑，只对着遥控器道：“过来吧。”
　　……
　　里德大教堂的地牢内，裴迪依然被关在用神术和禁魔环重重打造的牢房内。
　　考虑巴尔克·希恩有可能会来劫狱甚至灭口，莱茵哈特亲自守在裴迪门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按计算器，时不时地记录一些数字：“四月二十九日，售价3010金币，交税之后还有2408……”
　　裴迪无聊得很，忍不住跟他搭话：“你在算什么？”
　　“我的收入。”莱茵哈特头也不抬地回答。
　　裴迪想到刚才莱茵哈特说的那些数字，牙根有点泛酸：“教廷这么赚钱？”
　　他生活在光域这么多年，为了隐藏身份，只能去做猎魔人，一方面可以吃到食物，另一方面可以把杀死的魔兽或者俘虏的恶魔拿去卖钱。以血族的天赋，他一年也赚不了几百个金币。
　　莱茵哈特抬起头揉了揉脖子：“羡慕吗？你可以考虑加入教廷。”
　　裴迪差点真的心动，但血族的高傲让他没有立刻回应，等了几秒才问：“血族也能加入？”
　　“当然。”莱茵哈特笑眯眯地道，“我们很需要实战演练对象来教导那些新兵蛋子们。”
　　当沙包？裴迪用唾弃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这时，裴迪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的僵硬之后慢慢涣散，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随后他的身体开始抽搐，唇角、眼角都有渗出血丝，肉眼可见地快速消散着生命力。
　　莱茵哈特微微一怔，随后手一伸，纯银色的腕带在瞬间分解后在他手心重组，变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握柄。
　　随着他体内的神圣之力激发，握柄前方倏然蹿出一米多长的光剑！
　　这是白银骑士的圣光之剑。
　　莱茵哈特靠近裴迪，将光剑抵在了裴迪的眉心，眯起了眼睛。
　　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那声音宛如来自魔域海上的人鱼，带着蛊惑与催眠的力量，让地牢内每一个骑士都觉得昏昏欲睡。
　　莱茵哈特拧眉左右看了一眼，很快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居然来自地牢中布置的神术法阵！
　　——这里的法阵什么时候被篡改过？里德大教堂到底被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莱茵哈特脑内闪过了各种念头，但此时裴迪的状况已经危在旦夕，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竖起光剑，狠狠刺入了地面！
　　“咔嚓！”
　　诡异的声音停止，地牢内一直在运转的法阵也停了下来，连头顶的圣光灯泡都敛去了光线。
　　莱茵哈特若有所觉，猛然抬头。
　　刚才还在椅子上虚弱无力的吸血鬼已经化作一只蝙蝠，挣脱了失效的神术禁锢，趁着骑士们还没从昏沉的状态恢复，快速向外飞去。
　　如果莱茵哈特此时动手，有七成把握能够把这只蝙蝠直接钉死在墙壁上。
　　但他略一犹豫，没有动手，错过了这个机会。
　　看着蝙蝠飞走，莱茵哈特面沉如水，站起身来，收起光剑，一边向外跑一边拨通了联系埃利斯大主教的通讯器。
　　……
　　此时的玫瑰节活动正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手举着不同颜色玫瑰的少年和少女组成了各种队伍，一边唱着洛萨城内的音乐家们创作的歌曲，一边在广场上绕着中央的高台跳舞。
　　向外一圈是普通的平民们，他们同样听着热闹的歌曲拍着手，此时没有陌生的隔阂，所有人都像贴在一起的玫瑰花瓣，彼此相依，甚至还有大胆的少女给身边的陌生人一个热情如红玫瑰的吻，引动周围的人起哄叫好。
　　高台之上，年轻漂亮的圣子漂浮在半空，周围是一圈半透明的璀璨光翼。
　　那双光翼正在轻轻摆动，将提前收集好的新鲜玫瑰花瓣附上神圣之力，然后向下面的人群撒下，让整个广场如同下了一场光与玫瑰花雨。
　　这个仪式过去是由大主教和一群神父通过神术法阵完成的，但阿诺斯一个人就可以，效果更好，更多的人惊讶于这样的神迹，下意识地对教廷和神祈祷。
　　阿诺斯漂浮在空中，平静地俯视着世间。
　　突然，他表情微微一凝，看向了希恩庄园。
　　随后阿诺斯的目光落向了高台——那里本是观礼的贵族和教廷人员所在的地方。
　　巴尔克·希恩坐在柔软的红丝绒椅上，正含笑和旁边的贵族说着什么；而下一秒钟，他的身体无声无息地炸开了。
　　炸开之后的身体没有内脏和骨肉，只有红到有些发黑的污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着四面八方快速射去！
　　高台上的贵族、高台下的平民对这个突发事件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那些污血血滴的落下，只以为是另一种深红色的玫瑰花瓣。
　　阿诺斯在那些污血中嗅到了浓烈的恶魔气息。
　　他没有一丝慌乱，手套微微亮起，一道道圣光后发先至，已经将那些泼洒向贵族和平民的污血团团围住，一滴都没有漏出去。
　　阿诺斯轻轻握拳，那些污血就被净化得干干净净。
　　他的眉头随后再次皱了皱，抚摸了一下刚才使用的那只手套。
　　阿诺斯从空中慢慢落下来——神奇的是，他落下的同时，天空中还有一个“阿诺斯”在继续维持着仪式，只是近距离看的话身影略显虚幻，好像只是一个镜像。
　　阿诺斯落在高台上，目光看向了巴尔克·希恩和埃利斯大主教的位置。
　　两个位置都已经空了。


第35章 玫瑰节（三）
　　洛弥曾经逃走的那扇窗的窗口处, 飞进来了一团黑雾。
　　那团黑雾落地之后变成了一只翅膀收拢的巨大蝙蝠，蝙蝠翅膀张开，将里面包裹的人放了下来, 随后化成了人形——是双目失神的吸血鬼裴迪。
　　那人身上的主教长袍依然干净整洁，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唯独一双眼眸没有往日的神采，透着一丝虚弱和隐忍。
　　埃利斯·波多瓦尔，现任的里德郡大主教。
　　巴尔克对着遥控器笑呵呵地道：“大主教阁下, 欢迎莅临寒舍。”
　　埃利斯大主教扶着墙壁站起身，挺直了胸膛，目光在整个房间里环顾了一圈, 露出了一丝冷笑：“果然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巴尔克走到酒柜旁边，拿出两个高脚酒杯, 倒了两倍鲜红的葡萄酒, 优雅地递给了埃利斯一杯。
　　埃利斯大主教没有接, 只冷冷地看着他。
　　巴尔克晃了晃杯中酒, 微笑道：“大主教阁下不配合，那我也没什么谈兴。”
　　埃利斯抿了抿薄唇, 盯着那宛如鲜血一般的葡萄酒，接过来抿了一口，随后他因为觉醒吸血鬼血脉而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了一抹血色, 喉咙用力滚了滚。
　　醇甜的酒液入喉，那美妙的滋味瞬间浸染了他的舌头，让他的胃中油然而生强烈的饥渴，如同被细雨滋润过的干枯大地, 感受到喜悦的同时又迫不及待想要更多。
　　巴尔克将自己那杯红酒一饮而尽，随后喟然叹道：“听说公国那边的贵族喜欢用恶魔的血来调酒, 据说滋味上佳的同时还能强壮身体……呵呵，强壮身体是真是假不清楚，味道着实一般。”
　　他将酒杯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看着面色逐渐攀上血色、正盯着酒杯不放的埃利斯含笑道，“不过对大主教阁下来说，这掺了恶魔之血的葡萄酒，应该堪比真正的圣血吧？听说教廷将葡萄酒视为神和天使之血的象征，因此举行弥撒都要喝下葡萄酒显示对神的虔诚——我一直都觉得，这不会显得虚伪又恐怖吗？哪有信徒会去喝神的血液的，难道信徒都是吸血鬼吗？”
　　埃利斯的手微微有些痉挛，忍着内心升腾而起的渴意，将酒杯慢慢放在了窗台上，英俊的脸上泛起冷笑：“像你这种伪信徒，自然无法理解教廷神圣的象征。”
　　巴尔克充满怜悯地看着埃利斯：“大主教阁下何必折磨自己呢？吸血鬼的血脉是天生的，啜饮恶魔之血就是你的本能，你信仰的神也没有禁止这一点吧？”
　　埃利斯的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巴尔克，深绿色的眼眸宛如一块剔透的翡翠，冷静而锋锐，带着一丝倨傲的嘲讽：“巴尔克，你不会以为这点诱惑力就能打破我内心的防线吧？你以为我坐上大主教的位置是靠运气吗？你知道在圣伯多禄修道院里，主教预备役的神职人员要经过多少考验和锻炼吗？”
　　教廷对于主教的重视、培养和锻炼根本不是只需要依靠父辈荫萌就能获得一个好爵位的贵族子弟能比的。
　　正因如此，埃利斯·波多瓦尔一向不太看得起世俗贵族，认为他们耽于享乐，几乎都是一群草包枕头，只知道压榨平民，根本无法引导世人走向光辉灿烂的未来，领主应该将管理权交给更优秀、更合适的人。
　　在他来到洛萨城的这些年，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想法。在他用心的治理下，洛萨城以及整个里德郡都比过去更加繁荣，穷人更少，平民的生活也更好。
　　巴尔克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随后忽然笑了起来：“不错，我当然清楚大主教阁下的意志力有多强。信仰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既能成为强力的精神支柱，也能简单地摧毁一个人。”
　　他反身拿起了那个酒瓶，随后向地上轻轻一掷。
　　“咔嚓”一声酒瓶碎裂，鲜红的葡萄酒濡湿了羊绒地毯，将地面染上大片大片的艳色。
　　浓烈的甘甜混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在整个房间里弥漫开来，连躺在另一侧床上的洛弥都闻到了。
　　埃利斯大主教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变得更多，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艳丽。
　　巴尔克微笑着走到埃利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得到一个倨傲的眼神之后，忽然猛地一拳砸在了埃利斯的腹部！
　　埃利斯空有一身神圣之力，却因为恶魔血脉的冲突无法施展神术，吃痛地蜷起身体，随后被巴尔克一脚踢倒，在酒液中滚了一圈。
　　全身和四周都是诱人的味道，混杂着酒香，让埃利斯眸中颜色逐渐加深，感觉体内的恶魔血脉沸腾得更厉害了。
　　他抬起眼眸，捂着胸口，用神圣文字念道：“迷途的羔羊。”
　　洛弥一愣：这好像是阿诺斯教导他的言灵神术，必须有虔诚的心才能发挥成功。
　　因为一般情况下需要释放神术都没有太多准备时间，因此言灵神术的发音大都很短，只有一两个词组成，由解释来创造效果。
　　他记得“迷途的羔羊”的解释是“将对方视作迷失在人生道路上的羔羊，给予约束与规劝”，具体的效果就是禁锢、禁言、禁思考，算是个控制神术。
　　然而巴尔克微笑地站在埃利斯面前，活动了一下手腕，完全没有被禁锢的样子。
　　埃利斯的瞳孔再次收缩了一下。
　　巴尔克愉悦地笑道：“跟我想的一样啊。大主教阁下，不管你表现得再虔诚，其实你内心已经对你过去的信仰产生怀疑了是不是？如果神真的存在且无所不能，为什么会让你一个拥有恶魔血脉的人走到现在的位置？”
　　埃利斯试图撑起上身，斥责道：“荒谬！一切都是神的安排和考验！”
　　“如果是考验的话，为何会给曾经虔诚的你不留任何后路？”巴尔克蹲下来，语调和蔼，脸上带笑，“面对你真实的内心想法吧，亲爱的埃利斯……如果你还觉得你的信仰没有问题的话，不妨想一想，就算你足够虔诚，你信仰的神还愿意接受你吗？”
　　他在地毯上抹了一把葡萄酒液，涂在了埃利斯的脸颊上，满意地看着埃利斯的喉咙滚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对鲜血无比饥渴，神术都用不出来，而且这种情况会随着你的恶魔血脉的激活而越来越明显，你越不能接受，就会越扭曲……呵呵，神要是存在，会选择拯救你、还是给你一发圣光净化你呢？
　　“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样虔诚，在你觉醒恶魔血脉的第一天，你就该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了不是吗？”
　　埃利斯的眼神剧烈颤抖了一下，僵硬地盯着自己被葡萄酒染红的苍白指尖。
　　他很清楚。
　　在圣经中，神虽然同样创造了恶魔，但恶魔是神被世人背叛之后的怒火化成，代表了人的罪与罚，从一开始就没有前往神所在的乐土的门票。
　　当神圣的主教袍下被染上罪恶的血脉，他就应该自行在圣光中祈求神的净化。
　　他之所以没有，只是不甘心。
　　埃利斯下意识摸了摸唇角，摸到了锋锐而坚硬的犬齿，就像吸血鬼一样。
　　望着埃利斯脸上的表情，巴尔克的眸光深了深，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埃利斯的脸：“你知道吗，埃利斯，从你来到洛萨城的第一天开始，到你在我的手里一点点将里德郡的治理权夺走，再到你逼迫我跪下来亲吻你的脚尖，再到我接受你的洗礼成为信徒、成为希恩家族的笑话，我就期待着这一天。
　　“期待着撕破你脸上那层高傲，期待看着你的信仰将你丢弃……哈哈！怎么样？信仰崩塌的感觉？”
　　埃利斯死死地咬着唇，想要说点什么否定巴尔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观战的洛弥轻轻咳嗽了一声：“虽然但是，其实圣子殿下认为，恶魔也拥有忏悔与救赎的资格……你看，我就是证明对不对？”
　　埃利斯下意识看了洛弥一眼。
　　巴尔克危险地扫了眼洛弥，但没有理他，对埃利斯的语调变得温和起来：“不要想了，放弃你的神吧，听从于我，体会俗世的快乐，让本能控制你，品尝鲜血的美味，怎么样？你需要的是恶魔的血，不是普通人的血，也不会违背你信仰之外的原则，是不是？”
　　埃利斯虽然内心一片混乱，但依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不屑的笑容：“你？”
　　巴尔克并没有生气，只招招手，让依旧被控制中的裴迪走过来：“他是你血脉的上级，能够完全支配你，被他初拥创造的吸血鬼，同样也能支配你。”
　　埃利斯怔了怔，快速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疯了！”
　　巴尔克笑了起来：“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他忽然有所察觉地望向了窗外，“再不快点，就要有不礼貌的客人上门了。”
　　这位伯爵大人看向了裴迪，命令道，“该进入最后一步——给我初拥。”
　　……
　　阿诺斯踏入希恩庄园的时候，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几个穿着仆人装束的人向他们扑了过来，每一个都脸色青白，满嘴獠牙，显然已经变成了怪物。
　　阿诺斯目光沉了沉，对跟在身后的莱茵哈特道：“你们控制情况，我进去查看。”
　　莱茵哈特应了一声，快速安排白银骑士将整个希恩庄园围住，用他们自己布置成简单的法阵，控制庄园内的怪物不会逃脱，由外向内慢慢净化。
　　阿诺斯净化了几个怪物之后，简单辨别了一下方向，略略沉吟，没有立刻前往湖畔别墅，而是向着之前居住过的小教堂内走去。
　　教堂内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整体都被笼罩上了一层幽暗的光。
　　阿诺斯冷静地关上了教堂的大门，走到了正中央巨大的十字架前面。
　　十字架已经从原本正放向一侧倾斜了四十五度，让原本和谐而神圣的教堂莫名凸显出诡异的氛围。
　　他平静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教堂开口：“你就是一切的幕后主使？”
　　教堂内寂然无声。
　　阿诺斯轻轻抚摸了一下手套，继续平静地道：“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当谈判破裂了。”
　　他的身体开始慢慢散发出了圣光，驱散着教堂内的一切黑暗。
　　那些黑暗逃离着他的圣光，最后在斜放的十字架面前凝聚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背后展开了漆黑的双翼。
　　一股不加掩饰的邪恶气息从黑影身上传了出来，带着鲜明的恶意和迫人的位格压制。
　　如果是白银骑士们，恐怕除了莱茵哈特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站起来。
　　阿诺斯目光凝了凝，沉声道：“黑翼领主。”
　　这种级别的邪恶气息，除了五大恶魔领主之外不做他想！
　　阿诺斯就觉得洛萨城的事件显得非常诡异：就算巴尔克·希恩真的勾结吸血鬼，那个长久居住在光域的吸血鬼哪来这么多魔域的知识？
　　原来背后还有黑翼领主在搞鬼！
　　黑影嘴巴的位置蠕动了一下，发出了难听的嘶哑声音：“我只是随手推波助澜，一切都是你们人类自己做的恶。”
　　什么意思？阿诺斯微微蹙眉：“你想做什么？”
　　黑影的声音倏然变得冷了下来：“我想你死。”
　　随着他的话语，教堂内忽然幽暗了下来，好像外面一下子进入了无光的深夜。
　　随后阿诺斯发现他的圣光也熄灭了。
　　——不，不是熄灭，而是局限在他的身体内，无法外放，就好像“光”这个概念在这个小小的教堂内被抹消了一般。
　　正因如此，一切以圣光为动力的神术都无法使用，就连神术装备也一样。
　　在这样寂静的黑暗中，阿诺斯却思考起刚才眼前的黑影说的话。
　　他来到洛萨城是临时起意、并非预定计划，黑翼领主为何能在这里设置陷阱想他死？
　　更让阿诺斯奇怪的是，从黑翼领主的话语中他听到了强烈的憎恨与杀意，远远超过了恶魔对教廷成员的程度。
　　他和黑翼领主从未见过，为何对方对他有如此强烈的杀意？
　　阿诺斯思考了几秒钟也没有想明白，只侧身躲过了一道无形的攻击。
　　他摘下了已经无用的手套，脱下了宽大但是不便于行动的外袍，漂亮的脸上沉静无波。
　　黑影似乎有所察觉，从七个不同方向发来了猛烈的黑暗攻击！
　　阿诺斯脚尖蹬地，一个漂亮的弹跳，躲开了其中的三道，随后两只手各抓住一道影子，当做武器直接丢向另外两道，让它们互相湮灭。
　　随后他精准地落在了倾斜的大十字架下方，两只手握住了那足足有五六米高的实心大十字架，双臂上的肌肉猛然膨胀起来。
　　随着“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沉重的大十字架被阿诺斯直接从墙壁上拔下来、当做武器举在了手中。
　　优雅、高贵、清冷的教廷圣子殿下，此时宛如一个暴力的大猩猩！
　　这一幕实在太过暴力，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像是都被惊到，一时竟然停止了攻击。
　　阿诺斯微微一笑。
　　或许是天赋问题，他的神术一向学得不好，复杂的神术都是借助装备来实现的，导致他空有一身圣光之力，离开了装备却只能简单粗暴地直接释放。
　　正因如此，他在努力学习神术的同时，还参加了白银骑士团的锻炼，弥补自身的短板。
　　在白银骑士团的秘密比试中，就连现任白银骑士团总团长都打不过他！


第36章 玫瑰节（四）
　　眼看着裴迪的犬齿已经刺入了巴尔克·希恩伯爵的脖子, 洛弥用力捏着握在手里的羽毛，在心里问系统：“怎么这么慢？”
　　【宿主没有掌握相关的神术，当然只能依靠它自己慢慢溢出。】
　　那根纯白的羽毛被洛弥小心地抵在了绑着他的带子上。
　　羽毛中的神圣之力慢慢侵蚀着那根吸收着洛弥力量的带子, 让上面荧绿色的符号逐渐变得浅淡。
　　巴尔克控制裴迪和其他人都是通过这个能够放大魅惑能力的法阵来的，只要破了这个法阵, 就有转机。
　　虽然不知道巴尔克被初拥变成吸血鬼之后会怎样，但洛弥可不想真的见到一个被支配了的堕落大主教。
　　他试图拖延时间：“伯爵大人，我不明白, 你变成吸血鬼的事情曝光，还怎么在光域里生活？”
　　巴尔克微微一笑：“谁来曝光？”
　　洛弥愣了一下，领悟到巴尔克这话背后的意思：他要灭口！
　　“埃利斯从此就是我的奴隶, 比起信仰他的神，更应该来信仰我。”巴尔克感受着自己体内慢慢多了陌生的力量, 惬意地吐了口气, 看着伏在地上颤抖的埃利斯大主教, 笑意更深, “至于其他人，都陨落在了圣子殿下的净化中, 自然没有人知道。”
　　“你觉得圣子殿下会放任吗？”
　　巴尔克轻轻动了动眉毛：“圣子殿下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关注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
　　洛弥愣了愣：“阿诺斯怎么了？”
　　巴尔克笑呵呵地扫了他一眼：“莱恩阁下想拖延时间？看在那位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动手, 只是借用一下你的力量，你最好也别来坏我的事。”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确：你要是坏我的事，别怪我把你是黑翼领主的人的事情捅出去！
　　洛弥闭上了嘴巴，目光扫过正在进行初拥仪式的裴迪。
　　裴迪的眼眸已经从无神中渐渐恢复了过来, 带上了困惑和沉思，只是动作没有发生变化。
　　有效果了！洛弥内心雀跃：在羽毛的侵蚀下, 这个巨大的魅惑法阵终于慢慢失效了！就是晚了点，初拥仪式已经在进行中。
　　洛弥想了想，问道：“那我最后问个问题……裴迪子爵以后就算是你的父辈了，难道伯爵大人也要灭口吗？”
　　巴尔克志得意满笑了起来：“当然不会——他会替代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将他所有的吸血鬼血脉全都输送给我。”
　　现在所在的位置？那不就是这个法阵的核心……要把吸血鬼变成电池？
　　洛弥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裴迪，果然看到裴迪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恼怒。
　　但不知道因为初拥仪式无法被打断、还是裴迪另有所想，这个吸血鬼子爵完全没有行动。
　　埃利斯大主教忽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巴尔克含笑看着被红酒濡湿了衣袍和头发、狼狈不堪的大主教，宛如欣赏一件亲手打造的艺术品：“亲爱的埃利斯，你准备好向你的主人效忠了吗？”
　　埃利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巴尔克最讨厌的那种高傲的、仿佛看到了渺小的虫豸的笑容：“我宁可去死。”
　　巴尔克目光凝了凝，笑容敛了敛：“没关系，只要再等一会，你会‘自愿’效忠的。”
　　他知道埃利斯的身体已经被翻腾的恶魔血脉和神圣之力的冲突搅得一团乱，内心信仰产生裂痕之后又用不出言灵神术，体能又是个孱弱的普通人，现在连站起来都摇摇晃晃，还能掀起什么浪花？
　　就算埃利斯现在想要攻击他，只怕连餐刀都拿不动。
　　埃利斯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做无意义的泄愤，反而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洛弥身边，快要变成墨色的深绿眼眸深深地看着洛弥：“帮我。‘献以此身‘’。”
　　后面几个字是用神圣文字念出来的。
　　洛弥怔了一下。他能帮什么？
　　“献以此身”同样是阿诺斯提过的言灵神术，只是阿诺斯并没有教导洛弥这条言灵如何使用，因为这是一条自毁的终极大招，解释是“向万能的神献出这具身体，成为圣光的载体，毁灭肮脏的一切”。
　　阿诺斯曾经说过，有些好笑的是，这条言灵是所有言灵神术中使用成功率最高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教廷征讨魔域时，只要战意高昂，普通的教廷骑士也能用出来——当然，化作圣光就意味着死亡，无法逆转。
　　在夺回旧圣城艾欧尼恩的最后一役中，面对赤角领主的庞大躯体，当时的神术军团同时用出了这条自爆言灵，庞大的圣光几乎照亮了大半个世界，遥远的西南海上都能看到那直冲云霄的光柱！
　　忽然之间，洛弥明白了埃利斯的想法。
　　他的内心对信仰产生了裂痕，但只要洛弥用魅惑术影响一下他的意识，就能让他的信仰在短时间内重新坚定下来——至少能够用出这条以自毁为代价的神术，彻底翻盘。
　　明悟大主教想干什么之后，洛弥有些哭笑不得，很想对他说一句：哥，你想没想过我愿不愿意死在你的圣光里啊？
　　不是谁都有为教廷献身的觉悟的好不好！
　　洛弥看向埃利斯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锋芒与背后的孤注一掷。
　　洛弥顿了顿，点了点头，眼眸慢慢亮起了虚幻的迷雾。
　　埃利斯的眼神随之失神。
　　在没有抵抗、甚至主动配合的情况下，就算是低级的魅惑术也能够成功。
　　触摸到埃利斯的精神之后，洛弥一瞬间有些心动，考虑要不要在这里种下一颗魅惑之种，这样他的体质升级任务就能完成一次了。
　　但只心动了一瞬，洛弥就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趁火打劫有点心里过不去。
　　洛弥凝聚精神，驱动着埃利斯的精神，很快将自己的想法传输了进去。
　　这发生在一瞬间，但巴尔克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对，侧头对裴迪厉声道：“支配他们。”
　　裴迪含糊不清地道：“初拥仪式中无法支配下位恶魔。”
　　巴尔克目光凝了凝，还没再说什么，埃利斯已经转过身，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这位大主教的手心多了一根纯白色的羽毛。
　　他挺直胸膛，将羽毛高举到眉心，用神圣文字轻声念道：“天使降临。”
　　刹那间，他的身体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
　　“轰隆！”
　　小教堂的屋顶被狠狠砸穿，一根巨大的十字架突破屋顶飞了出来！
　　阿诺斯背后展开了纯白的羽翼，手握着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巨大十字架，翅膀鼓动，向下狠狠砸去！
　　“轰隆！”
　　半个教堂的屋顶被他打破，砖瓦哗啦啦地跌落，让这座修缮得非常精美的教堂变得宛如废墟。
　　阿诺斯一口气砸了几十下，那黑影被他几次打散又重新凝聚起来，好像永远不会消散一般。但在他狂风暴雨的攻击下，黑影也无力反击，周围的黑暗也开始慢慢褪色。
　　就在这时，阿诺斯怔了一下，看向了别墅的方向。
　　那个小魅魔拿走了他那根羽毛之后，他曾经教给了他一个隐秘的言灵神术，叫做“天使降临”。
　　和对神祈祷的言灵不同，这个神术需要借用一根天使的羽毛，向天使本人祈祷，从而能让天使借用他的躯体行动。这是阿诺斯担心洛弥一个人时遇到危险教给他的。
　　虽然身为天使的阿诺斯借用洛弥的恶魔躯体降临会给洛弥造成一定伤害，但遇到更危险的情况，这至少也是一种救命办法。
　　现在，阿诺斯感应到了有人使用了这个言灵神术！
　　但现在黑翼领主的黑影封锁了阿诺斯周围的光，如果阿诺斯降临过去救援，很可能还没行动就被黑翼领主打断……还得先想办法把黑影击退才行。
　　就在阿诺斯打算冒险的时候，就看到周围的影子忽然慢慢淡去了。
　　那些遮蔽光线的黑暗重新收敛回了黑影之中，随后黑影潜入地面，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跑了？为什么？
　　阿诺斯愣了一下，微微蹙眉，却来不及深入思考，将意识投向了自己的那根羽毛。
　　……
　　埃利斯的背后展开了一双纯净的虚幻光翼。
　　他深绿色的眼眸染上了一丝如天空般纯净的蔚蓝，整个人也飘了起来。
　　在他散发的圣光中，束缚着洛弥的黑色带子被融化断裂，地板、天花板、墙壁上的魔法阵彻底销毁，所有的东西都如同被净化了一般闪闪发亮。
　　昏迷的黛西·杜尔蜷缩起身体，在圣光中痛苦地抽搐；
　　裴迪猛然把牙齿从巴尔克的脖子里拔出来，把巴尔克当做盾牌挡在了身前，但依然挡不住周围笼罩的圣光；
　　巴尔克对圣光并不陌生，每次前往教堂都能看到。但这一次圣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却如同火焰灼烧一般疼痛！他的体表迅速烫出了水泡，整个人也变得虚弱无力，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洛弥同样感觉到了灼痛，不过一直戴在他脖子上的项圈再次散发出力量包裹住了他，让他没有其他几个具备恶魔血脉的人反应那么强烈。
　　像是担心洛弥承受不住，“埃利斯”身上的圣光很快收敛了起来。
　　“埃利斯”蔚蓝的目光看向了巴尔克。
　　此时“埃利斯”的脸庞平静而空灵，没有平日的骄傲，甚至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高高在上的神圣。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虚弱的巴尔克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阵恐惧，下意识道：“身为帝国的伯爵，教廷无权处置我，必须经过陛下批准。”
　　“埃利斯”微微颔首，用不属于大主教的缥缈口吻道：“这是帝国与教廷签订的约定。”
　　巴尔克慢慢松了口气：“对。”
　　然而下一秒钟，“埃利斯”便点了个十字，神圣而肃穆地道：“可惜，我不属于教廷——”
　　由圣光凝结而成的纯白火焰无声无息地出现，随后轻巧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不过一眨眼，巴尔克·希恩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已经化作了纯白的灰烬，飘落在地上，被玫瑰花样的地毯上泼洒的红酒迅速浸没。
　　到这时，天使缥缈的后半句才说完。
　　“——我属于神。”
　　精心策划了魔女审判、挑拨教廷信仰、夺取大教堂权力、激活大主教恶魔血脉、试图成为高位吸血鬼的巴尔克·希恩伯爵就这样轻飘飘地死去了。
　　洛弥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这就结束了？
　　天使的眼光向他看了过来，平静无波，遥远神圣。
　　洛弥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凉意。这种眼光不会是埃利斯大主教的，和阿诺斯有些像，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像完全剥离的人性，只剩下宛如神灵一样的部分。
　　这一瞬间，洛弥感觉对方降下圣光把这一屋子具备恶魔血脉的人都净化掉都不奇怪。
　　好在下一秒，“埃利斯”对着他微微一笑，合上了蔚蓝的眼眸，周围的圣光之力慢慢消散，整个人也慢慢落了下来，倒在地上。
　　洛弥松了口气，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出了一额头冷汗。
　　他跳下床，走到落在地上的埃利斯大主教身边，想把埃利斯大主教扶到床边。
　　就在这时，大主教手中捧着的羽毛忽然亮了一下，随后迅速染上了漆黑的墨色，一眨眼就变成了比夜空更深沉的颜色。
　　“埃利斯”倏然睁开眼睛。刚才蒙着虚幻的蔚蓝的瞳孔，现在已经变成了鲜血一般的赤红！
　　房间内的光线似乎变得黯淡下来。
　　被这双血色的瞳孔盯着，洛弥陡然僵住，感觉强烈的危险预感从他的尾椎一路蹿过他的脊背、上涌到天灵盖，化作细密的冷汗。
　　“埃利斯”活动了一下脖颈，低头看着洛弥，嘴角扯出一个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的笑容。


第37章 任务（1/3）
　　血红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洛弥战战兢兢的身影。
　　“埃利斯”拈起手中漆黑的羽毛看了看, 随后看向了洛弥，伸出手抬起了洛弥的下巴，语调中带着深沉的恶意：“你留在我的身边, 想干什么？”
　　他的眼神危险得如同深邃的海洋，让洛弥陡然产生了一种猛兽在端详该从哪里下口的感觉。
　　洛弥干笑了一声, 拼命驱动僵硬的双腿试图向后退：“什么？”
　　“埃利斯”站直身体，背后的影子蠕动，如同蛇群一般蠕动缠绕向了洛弥的影子。
　　当洛弥的影子与黑影接触到一起的时候, 洛弥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冰凉，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寒冬的井里，蚀骨的冰冷侵入了他的身体。
　　洛弥自己的影子从地上爬出来, 状似亲密地将洛弥抱在怀里，伸手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只是被抚摸的洛弥感觉皮肤上像有蛇爬过, 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埃利斯”把玩着那根黑羽毛：“不说实话, 那就去死。”
　　洛弥在心里拼命呼系统：“这是怎么回事？这是阿诺斯吗？”
　　【系统也不知道……按照生命反应来看确实是圣子, 只是状态看起来很奇怪……】
　　“这我也看得出来！”洛弥问, “这不明显是黑化的吗？难道我任务已经完成了？”
　　【任务进度还是0。】
　　洛弥难以理解系统的评判标准：“这还不算黑化？我都快被他吃掉了！”
　　但有多年文学作品阅读经验的洛弥很快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是第二人格什么的？”
　　平时都隐藏在主人格之下，只有利用天使降临这种神术的时候才有机会出现？难怪原著里圣子堕落时间点前后的表现这么大，其实只是第二人格觉醒了而已吧！
　　洛弥来不及细想, 求生欲让他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您！”
　　“埃利斯”的眉毛轻轻动了动：“为我什么？”
　　洛弥丢开老脸，狗腿一般笑道：“为了迎接您的降临啊，您不知道，我在圣光笼罩的教廷待着多难受, 都是为了等待您的觉醒！”
　　“埃利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觉醒？你之前都是假装对神虔诚的？”
　　洛弥用力点头。
　　“为什么等我觉醒？”
　　洛弥顿了顿，正想着该怎么编一个合理的理由, 就听到“埃利斯”呵笑了一声：“我可不是那个蠢货，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洛弥嘴角扯了扯，飞速运转的大脑中挤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因为我想看到神圣的教廷的圣子堕落。”
　　这是实话，只是没有把系统和任务的存在一起交代出来。
　　似乎对这个答案非常诧异，宛如恶魔一般的“埃利斯”仔细打量起了洛弥，看得洛弥再次产生了生死危机的预感，最后笑了起来：“另一个我也能听到你在说什么。”
　　洛弥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要是阿诺斯的主人格听到，他这段时间刷的好感不就全完了？！
　　欣赏着洛弥不加掩饰的崩裂表情，恶魔勾了勾唇，轻飘飘地继续道，“骗你的。”
　　洛弥：“……”
　　他很想给眼前这家伙一拳，可惜不敢，只能继续狗腿地笑，“您真会开玩笑。”
　　恶魔冷笑了一声：“像你这样的小骗子，我该怎么处置你？”
　　随着他的话语，拥抱着洛弥的影子手臂收紧，让洛弥有种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洛弥连忙摆出了诚挚的表情：“您看，我已经取得了阿诺斯……呃，另一个您的信任，您要是有什么想要达成的目的，都可以吩咐我啊！”
　　他相信阿诺斯这个人格之所以没怎么出现，一定是因为有某些限制。
　　恶魔轻轻挑了挑眉毛。他向洛弥走近了一步，脸上又露出了似笑非笑、但蕴含着恶意的表情：“那你帮我做什么？我要你杀了另一个我你能做到吗？”
　　听出恶魔的语气有些松弛，洛弥悄悄松了口气，再次堆起狗腿子笑容：“现在我肯定没这个能力，不得靠您提携吗？”
　　也许是没见过洛弥这么打蛇随棍上的家伙，恶魔都顿了片刻，才嗤笑了一声。
　　洛弥感觉缠绕在他身上的影子松缓了下来，让他的呼吸畅通了不少，心里更安定，殷勤地道：“您这次出来多久，有没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恶魔斜睨了他一眼：“倒确实有一件。”
　　不怕你有事，就怕你没事！洛弥眼神亮起：“您有什么吩咐？”
　　恶魔似笑非笑地道：“下一次血月的时候，想办法让另一个我在无光的房间独处。”
　　洛弥愣了愣，很明智地没有详细问，只用力点头以表忠诚：“没问题！交给我！我一定办到！”
　　恶魔再度嗤笑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洛弥的影子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些如蛇群一样蠕动的黑影也返回了“埃利斯”脚底，在地毯上无规则地翻滚着。
　　洛弥活动了一下手腕，顶着那双看一眼就心惊胆战的血红双瞳凑上前：“那个……我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恶魔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洛弥就当他默认了，“这次的事怎么善后啊？”
　　恶魔血红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好笑，语调也多了些寒意：“你问我？”
　　“您肯定是这方面的专家。”洛弥先吹捧了一句，才挠头道，“我想继续留在您身边，要是能完美解决这件事，岂不是就能更容易取信另一个您？要是另一个您对我起了疑心就不好了。”
　　恶魔脚下的影子倏然飞离，随后卷着躲在角落的吸血鬼回来。
　　恶魔恶意地笑了笑：“都杀了就好了。”
　　裴迪瞳孔骤然睁大，想要求饶点什么，随后被他自己的影子用拳头塞住了嘴巴。
　　洛弥干笑道：“那我更说不清了……最好还是能让大主教身上的问题彻底解决……我其实想问的是，您能不能把大主教体内的恶魔血脉抽出来？”
　　身为地上天使的阿诺斯在圣光领域这么强，那作为他另一个人格在黑暗领域应该也不会差吧？
　　恶魔的眉头再次扬了扬，不喜不怒地道：“你的胆子很大。”
　　洛弥已经渐渐消弭了恐惧，诚恳地看着他：“因为我抱上了您这根粗大腿。”
　　恶魔嗤笑了一声，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太阳穴：“已经觉醒的恶魔血脉是不可能消除的，不过这具身体这么稀薄的血脉，这么小题大做本来就是这些教廷蠢货自讨苦吃。”
　　洛弥愣了愣：“为什么？”
　　“按照教廷的愚蠢理论，恶魔同样是神创造的，是神的荣光的反面，所以同样和他们的信仰绑定在一起。”恶魔的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嘲弄，“正因如此，对于教廷蠢货来说，他们越在意，恶魔血脉发挥的效果越强。反倒是普通人就算有恶魔血脉也不会怎样。”
　　洛弥摸了摸下巴：“好唯心啊……也就是说，只要大主教觉得自己没有恶魔血脉，他就能真的没有？”
　　“单说这具身体，是这样。”恶魔嗤笑一声，血色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嫌弃，“用这种蠢货的躯体真是脏了我的影子。”
　　恶魔周身缠绕的邪恶气息开始慢慢消散，手中的黑色羽毛也开始无风轻轻晃动。
　　洛弥意识到这尊危险的大佛要走了，连忙摆出了恰到好处的不舍与恭敬：“您走好！”
　　恶魔冷笑了一声，洛弥的影子忽然跳起来，在洛弥的额头上“咚”地敲了一下，把他眼泪差点敲出来。
　　随后他看向了裴迪。
　　那个吸血鬼子爵恨不得自己变成不存在的东西，竭力减少着存在感，此刻被那双血色的眼眸盯着，顿时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他倒是机灵，立刻反应过来：“我以后就是莱恩大人的忠诚属下，绝无二心！”
　　恶魔冷冷地道：“只是说说？”
　　裴迪脸色一苦，咬了咬牙，手指指甲忽然伸长，在心口刺了一下。
　　一滴鲜血涌出来，瞬间凝固成一块鲜艳的红色宝石。
　　宝石出现之后，裴迪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好像受了什么重创。他将那块宝石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洛弥：“莱恩大人，您带着这个，只要捏碎它，我也会跟着一起死。”
　　洛弥捂着额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埃利斯”。
　　“埃利斯”再次嗤笑了一声，合上了眼睛，周围的黑暗邪恶气息彻底消散一空。
　　埃利斯大主教的身体“噗通”倒在地上，头撞到了床脚，发出了一声□□，眼皮动了动。
　　洛弥回过神来，赶紧把宝石塞进了口袋，上前把埃利斯大主教扶了起来，试探着问：“大主教，您还好吗？”
　　埃利斯大主教睁开眼睛，露出了深绿色的眸子，茫然地左右环顾一圈：“巴尔克呢？”
　　洛弥如实回答：“被圣子殿下烧死了。”
　　埃利斯脸上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有些惆怅又有些畅快，最后凝聚成复杂的叹息：“记得转告殿下，让他把希恩伯爵的死亡推到我身上，避免影响帝国和教廷的关系……之后筛选大主教一定要提前检查血脉……”
　　洛弥看埃利斯疑似有交代后事的打算，连忙道：“停停，你想什么呢？”
　　埃利斯苦笑一声，目光反而平静看向了窗外的天空：“我已是具备罪恶之血的存在，连信仰都产生了裂痕，唯有在圣光中自我净化、才能回归神的天国。”
　　“别急，我已经知道怎么解决您身上的吸血鬼血脉了。”
　　埃利斯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瞳孔微微收缩：“什么？”
　　洛弥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裴迪：“裴迪子爵感谢我们救了他一命，因此透露给我的。”
　　裴迪猝不及防一口锅，扯了扯嘴角，承认道：“对，是这样。”
　　埃利斯目光茫然了几秒，随后猛然亮了起来：“是什么办法？”
　　洛弥用自己的话语把唯心的言论说了一遍，最后才道：“要是大主教愿意的话，可以让我用魅惑术。”
　　刚才在应对巴尔克的时候，埃利斯已经放开精神让洛弥对自己用了一次魅惑术，现在沉默了片刻，才闭了闭眼睛，自嘲道：“愿意接受恶魔的魔法，本质上也是对神的不敬。”
　　洛弥还以为他不同意，正想再劝一劝，就见埃利斯睁开眼睛，深绿的眼眸凝视着自己，语调平静地道，“可我不甘心放弃我在洛萨城和里德郡付出的一切……呵，我的信仰终究还是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纯粹。”
　　他略微低了低头，“拜托你了……还有，多谢。”
　　看着之前高傲的大主教在自己面前低下了头，洛弥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有些复杂地提醒道：“需要我在你心里种下魅惑之种，才能让你长久地无视你的恶魔血脉——你真的决定了？”
　　埃利斯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我只希望圣子殿下的主张是正确的。”
　　阿诺斯认为恶魔同样拥有在神面前忏悔和祈祷的资格。埃利斯本来对这个言论嗤之以鼻，认为那是纯粹的异端，但现在却忍不住希望这是对的。
　　洛弥眼眸中亮起了虚幻迷离的光，笼向了彻底放开心灵的埃利斯大主教。
　　片刻之后，埃利斯大主教涣散的眼眸重新凝实，表情已经重回最开始那样的傲气与自信。
　　埃利斯·波多瓦尔苍白的脸色重新攀上健康的血色，嘴角的犬齿慢慢退回成常人的大小。
　　他伸出手，一团圣光在他掌心浮现。
　　而洛弥的耳畔响起了系统的播报声：
　　【任务进度更新：魅惑三个教廷高级成员，在他们意识中种下魅惑之种（1/3）。】
　　【进度更新奖励：20积分和一次体质升级。】
　　【请宿主选择升级时间和升级方向。】


第38章 节后
　　洛弥坐在沙发上, 跟莱茵哈特大眼瞪小眼。
　　莱茵哈特盯着洛弥手心那根纯白的羽毛，语调有些复杂，似乎有些遗憾又有些后悔：“这根羽毛可以承接圣子殿下的降临？”
　　洛弥抚摸着那根柔软的羽毛, 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几遍了。”
　　在阿诺斯那个邪恶人格离开之后，羽毛又恢复了纯白色, 免去了洛弥思考该怎么隐藏的麻烦。
　　等阿诺斯、莱茵哈特等人清理完希恩庄园里残留的活尸和魔法阵与他汇合，洛弥就把整件事大致和他们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阿诺斯另一个人格的事情, 将埃利斯大主教的血脉问题的解决甩锅给了裴迪。
　　在涉及无可避免的谎言的部分是扭头对莱茵哈特说的，虽然显得有些刻意，但至少可以避开阿诺斯的“告解之眼”。
　　好在阿诺斯对这个说法没有怀疑。
　　莱茵哈特反倒是有些恍惚, 玫瑰节结束了几天，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不过洛弥也不是不能理解：莱茵哈特之前估计已经倒卖了不少阿诺斯的羽毛, 只把羽毛当成了阿诺斯掉的头发这样, 结果现在才知道这居然是这么有用的施术材料, 现在恐怕恨不得把之前的所有羽毛都买回来了。
　　莱茵哈特长长地叹了口气, 轻拍大腿：“天使降临，天使降临……多好的噱头！我应该把价格再卖翻倍的！”
　　洛弥：“……你叹气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我们白银骑士是负责保护圣子殿下的, 难道要让圣子殿下降临来保护我们？”莱茵哈特理所当然地摇摇头，“若是把圣子殿下当成后背，骑士们的意志也会受到影响。”
　　洛弥摆摆手：“那你以后卖羽毛的时候卖贵点呗。”
　　莱茵哈特露出了心动的表情, 但很快就摇摇头，叹息道：“不行，殿下并未将这个神术公开出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况若是买家知道地上天使可以借助羽毛降临, 必然会千方百计寻找神术的使用方法，甚至会因此对殿下产生怨怼, 会败坏殿下的名声。”
　　洛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你卖羽毛不会给阿诺斯败坏名声？”
　　“殿下的羽毛蕴含着圣光之力，确实能够庇佑一般人。”莱茵哈特反驳道，“至今为止买家全都没有来投诉的。”
　　说不定人家是不敢呢？洛弥腹诽了一句，随后好奇问：“阿诺斯之前没有用过‘天使降临’？？”
　　莱茵哈特摇头：“我也是这一次才知道殿下可以通过羽毛降临力量。”
　　洛弥回想了一下当时阿诺斯的状态：“我感觉这样降临的阿诺斯和平时不一样。”
　　哪怕抛开后面充满邪恶气息的另一个人格不提，一开始降临的阿诺斯也带着强烈的神圣但遥远的感觉，神性满溢而人性不足，和平日的阿诺斯区别很大。
　　至少平日的阿诺斯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直接烧死一个贵族，哪怕这个贵族正在蜕变成恶魔。
　　对此莱茵哈特很不以为然：“殿下是地上天使，是神恩赐给世间的救世主，本就应该如此。”
　　洛弥可不这么觉得，打算回头问问阿诺斯
　　这时他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浑厚悠扬的钟声。
　　“当——当——”
　　一共响了两声。
　　莱茵哈特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钟响两声代表安抚亡魂，巴尔克·希恩的葬礼开始了。”
　　洛弥问：“埃利斯大主教去主持葬礼了？”
　　“世俗领主的逝世，当地主教要到场主持礼仪是礼节。”莱茵哈特点头，随后揉了揉额头，“希望大主教阁下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位希恩伯爵的庄园已经空无一人。他的情人虽然众多，但巴尔克从来没有让情人怀孕，也没有其他亲人在这里，导致葬礼上只有教廷和吊唁的其他贵族。
　　巴尔克·希恩与恶魔合作谋害大主教的事情没有向民众公开，教廷只收集了足够的证据送到圣城，并影印一份送给了巴尔克·希恩的后台克伦佐·希恩大公。
　　但以莱茵哈特对那位大公的认知，他必然不会接受这个结果，认定是教廷伪造谋杀了他的弟弟，后面恐怕有得纠缠。
　　克伦佐大公在帝国的影响力不小，想想后面教廷和帝国之间要扯皮，莱茵哈特就默默同情了一把希格帝都的大主教。
　　“阿诺斯呢？也去葬礼了？”洛弥今天早上醒来之后就没看到阿诺斯。
　　莱茵哈特不以为然：“殿下莅临洛萨城已经是赐予当地领主的荣耀，没必要参加葬礼。殿下在修复大教堂以及整个洛萨城的神术法阵。”
　　洛弥摸了摸下巴：“修改之后的神术法阵不会对大主教产生影响吧？”
　　“目前看没有。”莱茵哈特同样也有些疑惑，“恶魔血脉如果仅仅只是自己相信自己没有就没有，那岂不是解决起来非常容易？”
　　洛弥拿起烤过的小饼干咬了一口，没有说话。
　　他给埃利斯大主教留下的魅惑之种其实不是让埃利斯相信自己没有恶魔血脉，而是让他认为恶魔血脉只是非常普通的东西，并不违背自己的原则、也不违背神的意志。
　　否则如果被人提醒、证明他其实拥有恶魔血脉，会导致他的认知产生混乱。
　　洛弥吃完了饼干，拍了拍手：“闲着也是闲着，我出去逛逛。”
　　……
　　洛弥不是真的想出去玩，而是该让体质升级了。
　　在埃利斯大主教的精神中种下魅惑之种后，他得到了一次升级体质的机会。原本他以为升级只要自己躺着等着就行了，没想到他可以自己选择升级方向。
　　“系统，都有哪些升级方向来着？”
　　【第一次升级可以选择继续魅魔、吸血鬼、幻影三个方向。】
　　魅魔和吸血鬼洛弥都了解，问：“幻影是什么？”
　　【幻影是魔域中一种下位恶魔，特征是能免疫大部分物理攻击，宿主可以理解为类似幽魂的存在。】
　　“那我升级之后都能获得什么能力？”
　　【随机。】
　　洛弥：“……”
　　抽卡啊？
　　这就让洛弥犯难了：他到底应该在魅魔这条路上深耕下去，还是选择别的尝试拥有多项能力？
　　最后洛弥决定征询一下相关人员的意见。
　　首先就是身为吸血鬼的裴迪。
　　洛弥在和黛西经常碰面的那间偏僻餐厅见到了裴迪。
　　不得不说，吸血鬼在混入人群这一点有得天独道的优势，只要稍微擦擦粉遮掩一下肤色，就和一般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被迫把那块代表性命的红宝石交给洛弥之后，裴迪对洛弥的态度好了很多，虽然没有当时黑化的阿诺斯在场时那么恭敬，但也有问必答。
　　当洛弥询问“吸血鬼都有什么特殊技能”的时候，裴迪先是反驳了一句“是血族”，之后才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我们血族是魔域所有种族中综合实力最强的一个，既有足够的魔法天赋去学习其他种族的魔法，还有专属于我们血族的鲜血魔法，甚至像狼人一样在满月时分的力量增强；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血族的智商是最高的……”
　　洛弥耐心地听了好久，最后总结道：“就是魔法天赋更强、再加上能够初拥和制造血奴？”
　　裴迪傲然道：“主要还是我们血族的智慧远胜其他种族。”
　　洛弥瞅了瞅裴迪，忍不住问：“血族那位恶魔领主在所有领主里排第几？”
　　裴迪一顿：“我们血族只是懒得和那些无脑的种族比较，论综合实力，蔷薇领主大人不会输给别的领主……恶魔领主的地位比较复杂，不是简单的排名能说明的……”
　　洛弥眨眨眼：“所以到底排第几？”
　　裴迪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道：“稳稳强过紫香领主。抛开公认第一的黑翼领主，至少在智谋上碾压赤角领主。”
　　“还有一个领主呢？”
　　“最后一位领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裴迪摇摇头，“他的领地被无尽的黑雾笼罩，里面基本荒芜，我也不知道他的称号是什么。”
　　洛弥点点头：“感谢你帮我排除了一个选项。”
　　裴迪听不懂洛弥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是好话：“那接下来我要干什么？”
　　这倒是问住了洛弥。他其实要这些恶魔属下除了要担惊受怕会不会在阿诺斯面前暴露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他思考了片刻：“你一般都在哪里活动？”
　　“一般就在洛萨城，偶尔会南方公国附近打猎。”裴迪如实道，“取决于洛萨城有没有足够多的食物。”
　　“我之后可能会去一趟南方公国。你可以在那边先帮我打探那边的风土人情，尤其是那些酒色财气之类的地方。”洛弥给了裴迪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裴迪对魅魔的要求不觉得奇怪，只嘀咕道：“教廷的圣餐吃腻了，想尝尝荤腥？”
　　洛弥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可能没法直面“圣餐”这个词了。
　　看看墙壁上的挂钟，快到和黛西约定见面的时间了，洛弥催促道：“行了行了，你先走吧。”
　　裴迪不太情愿地起身，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期期艾艾地问：“没有报销吗？我没有多少钱……”
　　“……你不是子爵吗？”
　　“这只是父亲继承给我的爵位，领地远在魔域，又不能给我提供经济支持。”裴迪大倒苦水，“不然我为什么要和巴尔克·希恩合作？他承诺事后在洛萨城附近给我一片小领地来着。”
　　当然，随着巴尔克·希恩的死亡，这空头支票自然也就无处兑现了。
　　看着裴迪幽怨的眼神，洛弥感觉自己的肩膀沉甸甸的，只能道：“我尽量。”
　　目送这个跟自己一样贫穷的吸血鬼子爵离开，洛弥开始琢磨自己找黛西借点钱能不能行。
　　黛西手里掌握着教廷和希恩伯爵的一些产业，现在希恩伯爵没了，应该趁机捞到了不少好处吧？
　　过了一会，美艳动人的黛西·杜尔用黑纱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一身深黑色的长裙，坐到了洛弥的对面。
　　她摘下帽子，露出有些憔悴的脸：“莱恩大人，您有钱吗？”


第39章 第一次升级
　　啊？
　　洛弥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你没钱了？你的产业呢？”
　　黛西露出了苦笑：“杜尔家族自己的领地很小, 这些年主要依托于领主大人和大主教阁下托付的各种产业。领主大人去世之后，按照帝国法律，之前的产业收益要全部封存, 等待新领主上任之后清点。”
　　洛弥很疑惑：他可不信没有人管的情况下贵族和商人们会这么听话。黛西·杜尔显然也不是这种守规矩的人。
　　黛西深深叹了口气，“大主教阁下以这个理由, 强行接管了之前属于巴尔克的所有产业，名义上说是为了避免领主的财产损失，但实际上……”
　　她摇摇头, 继续道，“商会那边也被大主教暂停了支出，说要查账几天。偏巧这几天有一宗外债到期！”
　　洛弥明白了——这倒是很符合埃利斯大主教的风格。
　　“我们杜尔家族表面上风光, 但不过是依附他人，而且在替教廷和领主打理生意的时候有不少资金外债, 我们自己的财产多数购置了葡萄园和田地, 不好立刻折卖。所以现在紧急用钱的时候就有些……唉。”
　　黛西没有明说的还有一点, 对于好面子的贵族来说, 不到彻底破败不可能变卖家产，就算借钱也要维持贵族的体面。这甚至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 而一旦某个贵族被认为落魄了，那其他贵族就会跟他保持距离，生意、交际等等都会排斥。
　　洛弥听懂了黛西的意思, 捂着脸沉思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问：“你要多少？”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份外债还了，再就是一些日常支出……”黛西之前就算好了，充满希冀地看着洛弥, “您能暂借给我2000金币，我就能渡过现在的危机。大主教将账查清楚之后, 累积的收益转过来，我们杜尔家族就能参与瓜分巴尔克的产业中了。到时候黛西可以翻倍还您。”
　　两千金币！洛弥被吓了一跳：他上哪找这么多钱！
　　拒绝的话语在他嘴里转了两圈还没出口，就听到黛西期待地道：“莱恩大人，苏珊大人当初给了我足足一万金币。”
　　洛弥瞪圆了眼睛：“她哪来这么多钱？”
　　“听说是利用魅惑术从贵族们手里掏来的。”黛西露出了神往的表情，“魅魔在贵族之间真是太方便了。”
　　洛弥咬了咬牙：“我尽量想想办法……我正好有想问你的事情，苏珊有没有向你介绍过魅魔升级的话会有什么好处？”
　　黛西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您怎么知道的？苏珊大人确实告诉我，如果我跟随她一起前往魔域，能够慢慢培育体内的魅魔血脉，要是得到高位恶魔的庇佑，就有机会升级。升级之后的魅魔的魅惑术的效果更加强力，一次性能控制很多人，甚至能够影响高位恶魔，让高位恶魔变成自己的俘虏……”
　　听黛西洋洋洒洒介绍了一堆，洛弥最后总结：“所以魅魔的提升主要是能力变得更强，没什么别的特色？”
　　魅惑术能群控、能越级，倒是让他很心动。
　　黛西想了想：“要说特色的话，苏珊大人说升级之后魅魔的胃口会大很多。”
　　洛弥：“……”
　　这也算另一种形式的特色。
　　这个副作用让洛弥原本倾斜的天平变得摇摆不定。
　　他跟在阿诺斯的身边，平时吃的都是特制的食物，根本没有按照魅魔的形式摄取食物的打算，胃口变大带来的麻烦可不只是一点半点。
　　难道最后要选择未知的幻影？
　　洛弥在心里问：“升级过程要多久？”
　　【第一次升级在一到两分钟内。】
　　洛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升级之后，我的外貌会有变化吗？”
　　【会更贴近升级之后的体质，选择吸血鬼肤色会变苍白，选择魅魔的话会成长一些，恶魔之角也会变大，选择幻影的话倒是没什么变化，因为幻影本身是半虚幻的下位恶魔，不影响现在宿主的躯体形态。】
　　洛弥“嘶”了一口。
　　他告别黛西，一边思考自己应该选择哪个方向，一边头痛该去哪里搞钱。
　　有那么一瞬间，洛弥甚至想用自己给埃利斯大主教设下的魅惑之种从教堂弄点钱，但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找到了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听了他的来意吓了一跳：“三千金币？你看我像有这么多钱的样子吗？”
　　洛弥眨着眼睛，仰头看着莱茵哈特：“亲爱的莱茵哈特，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莱茵哈特把他脑袋推开：“去去去，我不吃这套！我一个子儿都没，你干什么要这么多钱？”
　　洛弥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轻轻叹息了一声，露出了圣父的慈爱忧伤：“巴尔克·希恩去世，连带他名下的一些产业也受到影响，有不少人一夜破产沦为流浪汉，我想为他们略尽绵薄之力。”
　　莱茵哈特怀疑地看着他，显然不相信。
　　可惜他没有告解之眼，无法分辨谎言。
　　见洛弥咬死这个理由，莱茵哈特眼神转了转：“这样，你要是把那根羽毛卖给我，我可以暂时借你三千金币。”
　　洛弥先是一愣，随后脑袋转过弯来：“等等，不是羽毛直接抵三千金币？你把神圣的地上天使的羽毛当成什么了？”
　　莱茵哈特翻了个白眼：“殿下的羽毛确实能卖不止3000，但你以为联系卖家、中间过程等等不花钱的吗？更何况我都说了赚来的钱大部分都要贴补骑士团的，一根羽毛顶多分你500金币。”
　　洛弥迅速收起所有的表情，心花怒放：“那就这么说定了！”
　　莱茵哈特一愣，看着洛弥蹦蹦跳跳地走开，古怪地摸了摸脑袋：“这小子有这么多殿下的羽毛？”
　　……
　　洛弥的想法很简单：羽毛嘛，就跟头发一样，阿诺斯抖抖翅膀可能都会掉十多根，找阿诺斯多要几根就是了。
　　然而当他对阿诺斯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阿诺斯却立刻摇头：“天使的羽翼是不能随便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洛弥不懂：“为什么？”
　　阿诺斯沉吟了一下：“按照圣经的记载天使是神的仆人，曾经和神一起行走于大地上，直到神被人类背叛，随行的天使也被堕落的人类烧死。神复活了天使，赐予了天使翱翔在天空的羽翼，同时给了羽翼赐福——身负原罪的生灵见到实际的天使羽翼，必须立刻下跪忏悔，否则就会被焚烧罪孽的火焰包围，罪孽越深，火焰越盛。”
　　还有这种事？洛弥内心问系统：“我要是看了阿诺斯的翅膀会怎么样？”
　　【宿主是外来者，理论上不沾染这个世界设定的罪孽，但不确定这具身体会不会受影响。】
　　洛弥想了想，没有冒险：“那你去别的房间展开翅膀，挑掉下来的羽毛给我两根？”
　　阿诺斯哭笑不得：“你要我的羽毛干什么？”
　　洛弥学着阿诺斯的样子在胸口点了个十字，庄严地道：“我想用天使的羽毛做个护身符，贴身携带；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还想做个枕头……”
　　阿诺斯：“……”
　　他转过头去，“不行。”
　　洛弥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你平时翅膀一直藏着？”
　　阿诺斯以为洛弥打消了这个念头，表情舒缓下来：“差不多是这样。”
　　洛弥露出好奇的表情：“翅膀会出汗吗？羽毛会凌乱吗？出汗的话会黏糊糊的吗？隐藏起来会感觉到吗？”
　　“……”阿诺斯最后道，“我没有考虑过。”
　　不说还好，一说之下，阿诺斯感觉自己的后背好像有点发痒。他是有些洁癖和强迫症的，平时身上的衣服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洗漱也很勤快。只是翅膀毕竟不方便，所以他只有在圣城伯利恒里自己的住处才会让翅膀自由出现。
　　但现在被洛弥连续问了几个问题，阿诺斯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翅膀。
　　幸好大教堂内不缺被神术笼罩的祈祷室，阿诺斯修大教堂的神术法阵的时候已经搞清楚了分布，挑了一间走了进去。
　　洛弥见计划得逞，赶紧对系统道：“现在升级吧，就选幻影方向。”
　　系统有些好奇地问：
　　【宿主确定了？】
　　“对，升级之后刚好能用幻影的能力去偷羽毛！”洛弥摩拳擦掌，“快，再不快点阿诺斯就关门了！”
　　【第一次体质升级开始，升级方向：幻影。】
　　【请宿主保持平静和清醒。】
　　随着系统的播报，洛弥感觉自己体内升腾起一股凉意。这种凉意和面对邪恶版阿诺斯人格的恶寒不同，更像是在盛夏吃了一肚子冰的爽快感，驱散了萦绕在身边的热意，让洛弥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惬意的叹息声。
　　门外正要敲门的修女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一红，慌忙离开了。
　　洛弥自然不知道外面的小插曲。
　　系统的判断没错，只过了一分钟，他的体质就升级完成了。
　　洛弥走到镜子前面，端详着升级之后的自己。他的外貌和之前比基本没有差别，只是额头上的恶魔之角稍微变大了一点点，从婴儿小指头大变成了婴儿中指头大，几乎看不出来。
　　这得益于幻影本身仅仅比魅魔高一点位格。
　　洛弥尝试按照本能使用升级之后的身体。
　　从镜子里看，他的身体忽然变得虚幻半透明，但并没有完全隐身。
　　洛弥向镜子伸手，指尖触到了硬硬的镜面，没能传过去。
　　“没拿到穿墙啊。”洛弥很失望，“不会就一个半透明吧？”
　　他在原地蹦跶了两下，也没飘起来。
　　“漂浮术也没拿到。”洛弥哭笑不得，“那我升级之后有什么用啊？靠半透明让人看不见我在偷窥阿诺斯吗？”
　　【宿主别急，根据系统的检测，幻影体质拥有对圣光的抵御能力，现在宿主应该更容易破入神术法阵、抵抗圣光攻击。】
　　“是啊，被当成变态抓起来的时候，也能多挨几下。”洛弥虽然嘴巴上在吐槽，还是向门外走去，打算试试能不能有顺到阿诺斯羽毛的机会。
　　他手按在门上的时候，忽然“哧溜”一声，整个手臂软化，宛如黏液一样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洛弥“哎哟”了一声，抽回了手臂，呆愣愣地活动了一下手掌：“这是什么，史莱姆？”
　　【似乎是幻影的穿墙术的弱化版本。】
　　穿墙弱化之后变成史莱姆，从门缝里钻过去？洛弥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但总算提升了不少信心：幻影体质能抗圣光能钻门缝，他去偷洗澡中的阿诺斯的羽毛的成功率更高了！
　　洛弥干脆没开门，直接整个人都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第40章 窃羽不算偷
　　洛弥来到阿诺斯在的祈祷室的门口, 尝试着将手伸向了门缝。
　　门上的神术法阵微微亮起，洛弥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插进了泥潭一样，行动起来有些艰难——但依然可以继续前进, 并且没有触发法阵的警报。
　　从门缝里传过去的感觉其实很奇妙，和真正的软体怪不同, 洛弥不能把身体随便扭曲，比如眼睛挪到手上之类的，更像是一个泡泡, 短时间内从狭窄的地方挤过去。
　　大教堂的祈祷室有很多种规格，阿诺斯现在使用的这个更像是一间旅舍，除了十字架之外还有一张简单干净的床, 还有洗漱间。
　　洛弥从门缝挤进去之后立刻就趴下身体匍匐前进，快速躲到了放置十字架的木台后面, 随后小心地向外瞅了一眼。
　　一双干净漂亮的裸足倒映在他的眼帘中。
　　金发的青年站在祈祷室中央, 脱掉了一直穿着的牧师袍和里面的软衣物, 只穿一条到膝盖的宽松裤子, 整个上半身和小腿以下全都暴露在外面，露出了流畅而不失力量的肌肉线条和块块分明的腹肌。
　　他浅金色的凌乱头发还带着些湿意, 贴在额头上，有些发梢上挂着水滴，身上也还有没有擦拭干净的水痕, 显然刚刚沐浴清洗过身体。
　　洛弥还注意到阿诺斯的右脚脚踝上系着一根黑色细绳，上面挂着一块浅蓝色的、像是玉石一样的东西，衬得他的小腿和足弓修长白皙。
　　除此之外，阿诺斯身上没有别的装饰物。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 洛弥可能要吹个口哨——阿诺斯的身材是他见过最完美的，既不过分健壮也不显得瘦弱, 兼具了少年人的成长美感与成年人的成熟性感。
　　洛弥看的有点眼热，内心问系统：“有没有什么恶魔能有这么好的身材？”
　　【展现躯体魅力的话，大概是魅魔的进化方向。】
　　洛弥不由得后悔：“早知道该选魅魔的。”
　　阿诺斯一只手拿着一把梳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喷罐，蔚蓝色的漂亮眼眸中似乎有些迟疑。
　　他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后背微微散发出了纯白的圣光。
　　洛弥赶紧往回缩了缩脑袋，只露出半个眼睛。
　　虽然系统猜测阿诺斯翅膀上的赐福不会影响身为外来人的洛弥，但万一有问题，他就立刻把脑袋缩回去。
　　一双纯白无垢的羽翼在阿诺斯的背后展开，翼展足有五六米长，在不算宽广的祈祷室甚至不能完全展开。圣光充盈了整个祈祷室，隐约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圣歌吟唱。
　　洛弥眨了眨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发现自己亲眼看着这双翅膀也没有任何不适，这才放下心对系统道：“这翅膀的特效还挺多。”
　　反观洛弥自己的翅膀，黑漆漆的，有点像蝙蝠的翅膀但是没有毛，也没有很大，跟阿诺斯的比一比简直不好意思拿出门。
　　【毕竟是地上天使的代表。】
　　随着羽翼的展开，阿诺斯的头顶也出现了一个光环，让他赤着的上半身都笼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宛如能够洗涤俗人的灵魂。
　　洛弥一瞬间都感觉自己对金钱的渴求被荡涤干净，等看到那些垂落的羽毛才清醒过来：“你说我现在要是找台相机把阿诺斯拍下来，照片有没有祛除铜臭的效果？拿给黛西和裴迪能不能让他们放弃找我要钱？”
　　【可惜宿主手头没有相机。】
　　“你没有相机功能吗？”
　　【需要花费3点积分开通。】
　　洛弥才完成了一个任务，现在积分有35点，一瞬间确实有点心动，但还是放弃了：“算了，先搞钱吧。”
　　神圣的地上天使阿诺斯已经坐了下来，往自己的翅膀上喷了些乳白色的泡沫，然后用梳子耐心地梳理起来。
　　刚才他展开翅膀的时候，就有十几根羽毛飘飘洒洒地落下，被翅膀鼓荡起的风吹到了祈祷室的边缘，其中有几根被吹到了洛弥附近。
　　洛弥一边盯着阿诺斯，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
　　他半透明之后，行动的声音也减少了很多，不确定能不能瞒过阿诺斯，只希望阿诺斯在专心致志清理翅膀的时候不会左右看。
　　阿诺斯侧对着洛弥，完美的侧脸上全是专注和认真，唇角甚至不自觉地翘起，显然清理羽毛让他很愉快。
　　洛弥感觉自己蠕动了一年才碰到那根羽毛。
　　在他的指尖触到阿诺斯掉落的羽毛时，他在内心当机立断道：“快收起来！”
　　那根羽毛倏然消失，进入了系统的仓库。
　　之前洛弥为了放别的东西耗费积分开的系统空间，现在总算有用了！
　　阿诺斯似乎微微有些察觉，侧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洛弥在阿诺斯转头之前立刻蹿回了木台后面，差一点就被看到。
　　阿诺斯歪了歪头，没多想继续清理起了自己的羽毛。
　　洛弥松了口气，随后兴奋地握拳：再接再厉！
　　……
　　靠着系统无声无息的收纳和洛弥半透明的躯体，他一口气把吹到自己这边的六根羽毛全都收入囊中。这些羽毛拿去给莱茵哈特，能分到的钱已经足够借给黛西和裴迪，但洛弥看着另一边散落的那些羽毛，有些舍不得。
　　那可都是金灿灿的金币啊！
　　想想以后说不定有很多需要花钱的时候，洛弥决定再冒险一下：“我再拿两根……不，三根就走！”
　　恰好此时阿诺斯转了个方向去清理另一边翅膀，洛弥便从木台后面溜出来，慢慢挪到了另一边，紧紧贴在了墙上。
　　他已经看准，从这边过去虽然远，但中间刚好有个立式衣架，挂着阿诺斯脱下来的那些衣服，他可以在后面躲一下。
　　果然，当阿诺斯疑惑地抬头时，洛弥快速躲进了阿诺斯脱下的牧师袍和裤子后面，安静地屏息一动不动。
　　洛弥动了动鼻子，对系统道：“我其实早就想问，阿诺斯还喷香水吗？”
　　阿诺斯身上一直有股浅淡的干净味道，闻起来还挺舒服。
　　【宿主，你现在真的很像一个变态。】
　　“确实有香味，而且很特殊，我没在别的地方闻见过，不信你闻闻。”洛弥想了想，“我平时也没看他熏香。”
　　巴尔克·希恩的那个卧房里有熏香，黛西·杜尔也会喷香水，连大主教身上都有清冷的松香气息，但这些味道和阿诺斯的味道都不一样。
　　不过被系统一说，洛弥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像偷窥的怪蜀黍，蹲下身子，从衣架后面爬出来，慢慢爬到了那堆羽毛的旁边。
　　这一堆羽毛足足有七八根，要是都拿到手他就发财了——
　　“呼啦！”
　　就在洛弥的手指即将碰到羽毛的时候，一阵风忽然从另一侧吹了过来，把那些羽毛从地上吹起来，恍若没有重量一般飘荡在空中。
　　随后羽毛们亮了起来，散成了柔白的光点，在空中慢慢湮灭。
　　洛弥后背一僵，下意识回头。
　　阿诺斯站在那里，蔚蓝色的眸子精准地落在他的身上，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背后的翅膀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手里还拿着梳子和罐装洗涤剂。
　　洛弥一瞬间在脑袋里纠结到底要跑还是要留，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逃跑的欲望，老老实实地让身体凝实，乖巧地低下头：“抱歉。”
　　阿诺斯走到他身边，皱着眉低头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洛弥抬起头，努力显得自己单纯懵懂：“我刚才突然感觉身体发生了变化，然后试了一下发现我能变得透明，之后我就来找你了。”
　　他阐述的是事实，只是让阿诺斯听起来就好像他找阿诺斯是想询问身体变透明的原因一样。
　　阿诺斯果然没有看破，上下打量了一下洛弥，表情有些严肃：“魅魔应该是没有这方面的能力的，不知道是不是巴尔克·希恩的那个魔法阵对你造成了坏影响，等会我给你做做检查——放心，有问题我都会解决的。”
　　听阿诺斯居然还在安慰自己，洛弥内心又产生了愧疚感，只好低下头：“谢谢你。”
　　“不过这是另一码事。”阿诺斯忽然话锋又转了回来，“你刚才在做什么？”
　　洛弥干笑了一声：“我只是想摸摸你的羽毛。”
　　“你以为我不让你看我的翅膀是我故意骗你吗？恶魔体质被天使羽翼上的赐福影响的话，我都没法把你救回来。”
　　阿诺斯的语调难得有些严厉，表情也很凝重，显然确实有些生气了。
　　只是他的下颌和肩膀上沾的洗涤剂泡沫打破了那种严肃的气场，让洛弥抬头看的时候差点笑出声。
　　阿诺斯看洛弥似乎还想笑，更生气了：“莱恩，我没跟你开玩笑！”
　　洛弥赶紧道歉，随后咳嗽了一声：“不是，其实我刚才看到了你的翅膀，但是什么事都没有。”
　　阿诺斯怔了一下。
　　洛弥诚恳地看着阿诺斯：“不信你再放出来，我不会拿我自己开玩笑的。”
　　阿诺斯皱着眉端详了阿诺斯好一会，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到犹豫，在洛弥之后的一再保证下才勉强相信他的话：“就当是这样吧，也不用证明给我看了。”
　　“不行，一定要证明！”洛弥哪会看不出阿诺斯只是担心他想不开看翅膀自杀选择姑且退让，坚持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转移偷羽毛的注意力。
　　阿诺斯被磨了半天，最后才叹了口气：“好吧，那你站在门口，一旦觉得不对立刻就跪下向神祈祷。”
　　等洛弥做好了一切安全准备，他才后退几步，慢慢展开了那双纯白无垢的羽翼。
　　洛弥鼓了鼓掌，发自内心地赞赏道：“很漂亮！”
　　阿诺斯诧异地看着他，表情竟然多了几分怔忡，最后慢慢地沉默了下来。
　　洛弥本以为洗脱了嫌疑就万事大吉，看阿诺斯的表情还以为自己搞坏了，小心翼翼地问：“阿诺斯？”
　　阿诺斯慢慢收起了沉默，重新露出了微笑，安慰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跟你无关——你能直面我的羽翼，证明你确实是神选择的人，我也确实没有想到，简直是个巨大的惊喜。连教皇冕下……”
　　说到这里，阿诺斯顿了顿，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但洛弥猜得到他想说什么。毕竟身为教廷这个庞然大物的最高领袖，教皇就算是个虔诚信徒，也肯定少不了一些背地里的勾当，看一眼天使的羽翼，八成要被烧一烧的。
　　不管怎么说，阿诺斯的注意力确实从羽毛上挪开了，洛弥内心长吐了口气。
　　接下来只要找理由溜走去找莱茵哈特“销赃”就行了。
　　“但你偷偷冒险还是不能随便过去。”阿诺斯忽然又板起脸来，“做错事还是要接受惩罚的。”
　　赤着上半身的金发青年走到小恶魔面前，低头严肃地看着他，看对方露出了祈求原谅的表情，才缓和下来，“就罚你帮我梳理一下羽毛吧。”
　　洛弥茫然：“啊？”
　　阿诺斯用梳子费力地点了点后背的地方：“这里、还有这一块……我自己够不到，你来帮我。”


第41章 梳毛
　　还有这种好事？
　　洛弥握着梳子, 看着阿诺斯背对自己坐在板凳上，十分信任地将光裸的后背对着自己，纯白的羽翼无意识地轻轻挥动。
　　近距离观察, 这双羽翼散发着浅淡的微光，温暖而高贵, 每一片羽毛都流畅优美，排列得整整齐齐，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让洛弥甚至有点不敢下手。
　　洛弥屏住呼吸，拿着那柄沾满了泡沫的木梳，试着梳了一下那些纯白的羽毛。
　　纯白的羽翼反射一般颤了颤。
　　洛弥赶紧问：“弄疼你了？”
　　阿诺斯回头笑了笑：“本能反应而已, 你以为天使的翅膀这么脆弱吗？”
　　洛弥这才放下心，继续梳理起那些漂亮的白色羽毛。
　　阿诺斯的羽翼很暖和, 比洛弥甚至阿诺斯本人的温度都要高, 摸上去无比柔滑, 让洛弥爱不释手。如果这不是教廷的圣子殿下而是他自己养的鸟, 洛弥可能要狠狠地呼撸上半个小时。
　　虽然他之前激阿诺斯来洗翅膀，实际上这对羽翼可能比他的手还干净, 根本找不到任何灰尘或者汗水。毕竟是神圣的教廷超自然力量。
　　梳理着梳理着，洛弥抽回梳子时发现一根被泡沫打湿的羽毛沾在了上面。
　　他内心一动：这不就是绝佳的偷羽毛机会？
　　但是在内心权衡了几秒钟之后，洛弥放弃了这个机会, 把那根羽毛仔细擦干净，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系统颇为惊讶：
　　【宿主居然战胜了贪欲？】
　　“会不会说话？”洛弥在心里教训系统，“我看你是真不懂，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 就算阿诺斯不怀疑我偷羽毛，也不会把我放进安全防线内。我要向他证明我单纯而正直, 不会偷偷摸摸拿他的羽毛，以后才有机会拿更多、甚至让他直接送我。”
　　【……你们人类真可怕。】
　　洛弥轻咳了一声：“没办法，讨生活嘛。再说这次我拿的羽毛已经够了，再多莱茵哈特要怀疑我把他们家圣子薅秃了。”
　　阿诺斯翅膀摸起来手感很好，但体积实在不小，洛弥帮忙清理完之后，累的满头大汗。
　　最后清理完，阿诺斯站起身，翅膀稍微抖了抖，上面的水和泡沫就消散一空。
　　阿诺斯转过身，看到桌子上那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羽毛，唇角果然微微上翘，将那些羽毛收起来，转头看到洛弥全身汗津津的，想说的话又顿了顿：“你先去洗洗澡，一会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洛弥也觉得自己浑身黏糊糊的有点难受，答应了一声就进了洗漱间。
　　……
　　阿诺斯从祈祷室出来的时候，顺便关上了门。
　　一转头看到莱茵哈特等在外面，阿诺斯问：“有什么事情？”
　　莱茵哈特顿了顿，问：“殿下有看到莱恩吗？”
　　阿诺斯指了指祈祷室：“莱恩在洗澡。”
　　听到修女汇报赶过来的莱茵哈特基于对阿诺斯的信任和了解，谨慎地问：“殿下看到他在洗澡，所以出来了？”
　　阿诺斯没听懂：“没有，我刚洗完，现在他在洗。”
　　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殿下怎么跟莱恩一起洗澡？”
　　“不是一起洗。我请他帮我清洁一下我的翅膀。”阿诺斯解释完之后看着莱茵哈特瞬间安心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就被发自内心的喜悦冲散，“莱恩能够直视我的羽翼而不会被圣火焚烧，证明他是罕见的无罪之人！他来到我身边果然是神的指引。”
　　莱茵哈特也吃了一惊——世人从出生起就身怀原罪，无论是谁如果谒见圣子殿下的羽翼，要么立刻祈祷忏悔，要么就要被圣火焚烧，连教廷的人都不例外。
　　阿诺斯将手里的羽毛递给莱茵哈特：“这些羽毛拿去做个挂饰。”
　　莱茵哈特又吃一惊，猜测道：“给莱恩的？”
　　阿诺斯颔首，叮嘱了一句：“不要私吞。”
　　他在殿下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莱茵哈特面皮抽了抽：“是。”
　　……
　　洛弥把一共六根羽毛放在了莱茵哈特面前，高傲地抬起下巴：“给钱吧。”
　　莱茵哈特脸上一片平静，随手丢出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三千，数一下吧。”
　　洛弥一愣，有些狐疑地打开，被里面金灿灿的光晃到了眼睛。他诧异地抬头，仔细端详莱茵哈特：“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莱茵哈特高深莫测地道：“我相信你的实力。”
　　洛弥一点都不信他的鬼话，但是反正钱到手了，他也不计较这些，耐心地清点起了金币数量。
　　莱茵哈特把羽毛收起来，好像很随意地问：“听说你能直接看殿下的羽翼不受影响？”
　　洛弥数着金币，随口回答：“是啊。”
　　“小时候殿下的羽翼可是出过事的……”
　　莱茵哈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上下打量着洛弥，没有错过洛弥盯着那些可爱的金币时放光的眼神和晃来晃去的细长尾巴，自言自语道，“要是我把一位天生无罪的神选者带堕落成贪婪的恶魔，神应该会烧死我吧？”
　　等到洛弥数完了才心满意足地把包袱炸起来，随口抱怨：“这也太重了，就没有钞票什么的吗？”
　　“有。”莱茵哈特从口袋里抽出一叠带着油墨香味的纸钞，“但是只能在帝国内流通，公国那边不承认阿尔法帝国的钱币。而且我猜你会更喜欢数金币的感觉。”
　　洛弥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正义凛然地道：“我可不是这种贪婪的人！这两千金币换成钞票吧。”
　　黛西用帝国发行的纸钞就可以，金币拿一部分去给裴迪，剩下的当然放进洛弥自己的腰包。
　　没有人会嫌弃钱多！
　　换来了纸钞，洛弥才有心思回想莱茵哈特刚才说的话上：“阿诺斯的翅膀出过什么事？”
　　莱茵哈特没有隐瞒：“殿下小的时候曾经返回特里公国——哦，这是圣子殿下降生的地方。那时候殿下只有七岁，本身不能很好地控制天生庞大的圣光之力，因此教皇冕下给殿下施加了封印避免意外。
　　“结果在特里公国的王宫内的第一天，殿下就碰上了意外。一位宫廷女仆从阁楼坠落，殿下情急之下力量冲破了冕下的封印，展开翅膀将那位女仆接住——人虽然没有摔到，但是殿下的翅膀暴露在了在场的所有人眼里。”
　　洛弥愣了一下：“影响了很多人？”
　　莱茵哈特点点头：“带领殿下偷偷前往阁楼玩耍的小王子亲眼目睹；当时王后正在花园里和其他贵妇享受下午茶，恰好仰头看到；而附近的仆人、女仆、侍卫也都没有例外。天使羽翼上的赐福发动之后，他们全都被焚烧罪孽的圣火笼罩。”
　　“最后呢？”
　　莱茵哈特的表情略微凝重了一些：“王后被焚烧成灰烬，其他的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最轻的是年幼的小王子，在教廷的圣光治愈下得以完全康复，其他人都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后遗症。”
　　洛弥张了张嘴巴，想起了阿诺斯在展开翅膀之前的表情。
　　他不由得道：“神给阿诺斯翅膀上附加的到底是赐福还是诅咒？”
　　莱茵哈特立刻瞪了他一眼：“别胡说。这话被宗教审判所听到能把你抓起来。”
　　洛弥闭上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殿下就再也没有在外面展现过羽翼。”莱茵哈特拍了拍洛弥的肩膀，“虽然殿下从来不说，但我觉得殿下一直没有放下，才刻意和大多数人保持着距离……既然你能承受殿下羽翼上的赐福，我们都很高兴。”
　　洛弥沉默了片刻，内心问系统：“那真是神的赐福吗？”
　　【至少力量来源确实是神圣之力。】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能成功让阿诺斯堕落，这个赐福就没有了？”
　　系统此刻很佩服宿主的联想能力。但它仔细思考之后，发现真的可行：
　　【圣子黑化堕落之后，神圣之力全部转化为魔力，神的赐福当然就没有效果了。】
　　洛弥不放心地问：“不会有什么魔神之类的压着他吧？”
　　【目前没有看到魔域有神灵的设定，否则原著的最终BOSS就不是堕落的圣子了。】
　　洛弥放下心，面相庄严地看着莱茵哈特，许诺道：“我一定会努力，帮阿诺斯消掉这个……副作用。”
　　莱茵哈特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必要努力这个。”
　　那可是神的赐福，哪是那么容易消掉的？再说神给天使的羽翼加这个赐福，追溯到源头还是因为人类曾经背叛过神。
　　他从口袋里又抽出一根软尺，“对了，让我量一下你的手腕。”
　　洛弥好奇：“量这个干什么？”
　　“不告诉你。”莱茵哈特嘿嘿一笑，“反正是好事，你一边感谢殿下一边期待就行了。”
　　洛弥微妙地感觉到莱茵哈特对他的态度有些变化。打比方来说就是好像一只忠犬把他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等量完他的手腕，莱茵哈特才拍拍手：“还有三天，我们就要启程返回圣城了。”
　　洛弥的心情不由得略有些紧张：“这就去圣城？”
　　这个世界教廷的大本营、神的眷顾之地圣城伯利恒？
　　莱茵哈特以为他在担心，顿时笑道：“你都是无罪之人，怕什么？殿下会替你解决好一切的。”
　　洛弥摇了摇头，嘀咕道：“你懂什么……”
　　要是放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说不定还没这么担心，可现在他身上叠满了各种各样的buff，正面有神选者、无罪之人，反面有黑翼领主的使者、邪恶阿诺斯的手下……还多了什么魅魔、吸血鬼之类的手下，答应了邪恶阿诺斯的要求，甚至还发现了一些不知道该不该知道的秘密。
　　这样要编一套完美的、不被识破的谎言难度可大多了！
　　洛弥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内心虔诚地希望：最好能在半路上就碰上让阿诺斯彻底堕落的事件，他就不用到圣城去了！


第42章 圣城伯利恒
　　“圣城伯利恒出现的时期其实比较晚, 直到第四纪才建造起来。
　　“第四纪在教会史中被称为‘白垩纪元’，非官方的称呼也有‘魔法纪元’。在第四纪中，具有极佳的神圣之力流通品质的导体白垩石被发现, 教廷的神术得以产生了大幅度进步，神术法阵、预言术、言灵神术等等都是在期间研究出来的。
　　“在这一纪, 靠强大的神术以及在非信徒中传播的魔法，教廷率领大军进攻魔域，夺回了曾经失去的大部分土地, 包括旧圣城艾欧尼恩。之后在光域与魔域之间里立下了如今绵延数万公里的结界，彻底给予了光域的平民和平的生活。
　　“可惜，结界保证和平之后, 人类又开始重复过去的错误，腐败、堕落, 甚至为了争权夺利而互相争斗, 辉煌灿烂的文明转眼就变得丑陋不堪。就连教廷内部也同样如此, 所以神另外选择了一部分人, 代他裁决谁有资格进入乐土，将可以拯救的人带走之后, 降下怒火摧毁了一切。”
　　听到最后，洛弥觉得耳熟了起来：“神选者？”
　　阿诺斯合上圣经，肃穆地颔首：“这确实是‘神选者’的由来。从第四纪开始, 每一次接近纪元末年，就会出现神选者，成为神的眼睛，代神观察现在的世人, 决定谁能够进入乐土。”
　　洛弥之前听阿诺斯介绍过好几次。“神选者”本身没什么特殊，也不需要额外做什么, 教廷也不会过多干涉神选者的生活，只会提供一些基础帮助。
　　不过这一次洛弥注意到另一点：“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纪元末年了？”
　　“现在是第七纪1378年。每个纪年的时间长短不固定，像之前最短的是第五纪，只持续了500年；最长的则是上个纪元也就是第六纪，持续了2000年。”阿诺斯顺便介绍道，“第三纪持续了1000年，第一纪、第二纪因为教廷还没有正式成立，所以无从记载。”
　　洛弥摸了摸下巴：“都是500的整数，看来神有很强的强迫症。”
　　“……”阿诺斯get不到洛弥的重点，只好道，“从这一点推算，这一纪可能会在1500年终结。”
　　洛弥在心里问系统：“原著是这么设定的吗？”
　　【系统也不清楚，但这个时间点原著主角还没出现，想必大差不差。】
　　洛弥看阿诺斯提到纪元终结表情很平静，不由得有些好奇：“我记得圣经上讲述过，纪元的末年会先开始审判日，之后就是彻底的末日？到时候这个世界会怎样？”
　　“审判日会对现在的世人的罪孽进行审判，由神右手旁的天使进行。”阿诺斯回答，“无罪之人进入永恒幸福的乐土，有罪之人则要接受惩罚。
　　“其中罪孽不太严重的，在炼狱受罚之后仍可进入乐土；罪孽深重的人则会在末日的火焰雨与恶魔的中死去；
　　“而那些介于这之间的，则会在下个纪元的开始被重新投放到大地上，继续在世间行走和受难，直到下一次审判日的来临。这也是为什么世人生来负有原罪。”
　　洛弥啧啧称赞：教廷编的这个逻辑也太无懈可击了吧？想要摆脱痛苦唯有信仰，不然就只能继续在人世间受苦。
　　至于圣经里说的什么“永恒幸福的乐土”，洛弥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知道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力量，没准还真的有个“神”，但他很难想象什么情况才能达成永恒幸福——“永恒”是个足够沉重的词，以洛弥的想法，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永恒觉得“幸福”，那这个人恐怕已经失去了自我意志。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在阿诺斯面前说。
　　洛弥一路上听阿诺斯讲述圣城和教廷的情况，同时也在见缝插针地用自己的思想“腐化”阿诺斯，包括将马车内布置得更舒适一点、食物的口味更丰富一点，细水长流地让阿诺斯沉沦进蜜糖的陷阱中。
　　他甚至还想把马车换成在洛萨城内看到的蒸汽汽车，又舒适又拉风！
　　可惜阿诺斯以“教廷圣子不适合公开使用机械造物”为理由拒绝了。
　　阿诺斯将圣经仔细抚平，用夹子夹住然后收了起来：“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
　　洛弥欣喜又意外：“这么快？”
　　阿诺斯笑了笑：“圣城马上就要到了。”
　　洛弥一愣，细长的尾巴“嗖”地一下缠住了旁边的台灯上：“这么快？！”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阿诺斯已经知道了洛弥的很多表现背后蕴含的含义：比如尾巴缠到什么东西上，一般代表的就是激动和紧张，缠越紧说明情绪越激烈，而且一缠紧了自己还解不开。
　　阿诺斯放下收入书袋的圣经，坐到洛弥身边，熟练地帮他解着尾巴：“放心，我已经和教皇冕下通信过，没事的。等回头面见了冕下，我带你去研究院检查一下身体。”
　　来圣城的路上，阿诺斯已经给洛弥检查过，结论是洛弥现在的状态好像是同时融合了魅魔和幻影的特点，像是两者的杂交后代。但问题是幻影是没有实际躯体的，自身的繁衍类似于无性生物的分裂，没法和魅魔有后代。
　　阿诺斯对恶魔学了解不深，只能寄希望于教廷研究院里的恶魔研究专家。
　　洛弥干笑了一声：“那还是算了。”
　　他怕被拉去切片。
　　正在这时，莱茵哈特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殿下，圣城到了。”
　　阿诺斯的表情严肃了一些，对洛弥道：“我们下车吧。”
　　……
　　在见到圣城伯利恒之前，洛弥对圣城的想象基本是梵蒂冈、或者是大号的梵蒂冈，充满欧洲风情与华丽风格、宗教气息浓厚的城市。
　　真的见到伯利恒之后，洛弥发现他错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纯白无垢、高耸入云的巨大都市——甚至可以说，堡垒。
　　整座伯利恒通体纯白，每一段墙体、每一块砖瓦都是白色，只在边缘或者缝隙间能看到其他颜色的木制或者金属制的部件。
　　伯利恒被一堵足足有上百米高的城墙保卫着，城墙上隐约能看到深邃的小窗口，透着危险的气息，让人不敢猜测那是什么；被城墙遮挡的部分看不到，只能看到有此起彼伏的纯白教堂和高塔，并且愈靠近伯利恒中间越高。
　　到了正中间甚至有一座直通天际的巨塔，直接衔接到了天空，如同从天空垂落的圣光，恢弘神圣、庄严缥缈。
　　洛弥张大嘴巴，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无垢之城。
　　这就是这个世界教廷的核心大本营，圣城伯利恒。
　　莱茵哈特看到洛弥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自豪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很震惊？每一个人初次见到伯利恒，都像你一样。”
　　洛弥回过神来，没有吝啬自己的赞叹：“这么高的城墙和塔，怎么建成的？”
　　符合建筑力学吗？不会出事故吗？
　　“圣光的力量。”莱茵哈特挑了挑眉，“建造伯利恒的原材料是纯度极高的白垩石，天然就是圣光的导体，因此雕刻神术法阵、连同通路都轻而易举。所以伯利恒又被称为‘白垩之城’。”
　　“整座伯利恒都是白垩石建造的？”洛弥更震惊了，“不浪费吗？”
　　他记得在洛萨城买白垩石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还有白垩石粉，巴掌大就能让阿诺斯施展好久的神术！
　　这次是阿诺斯回答：“圣城伯利恒具有特殊的意义，不论对神也好、对人也好。用白垩石建造不仅仅是为了看起来吓人，也为了有足够的功率向包围着整个光域的结界输送能量。”
　　完全由白垩石打造的圣城伯利恒就是光域结界最大的能量源泉。
　　洛弥吐了口气：“真不愧是圣城。”
　　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想到另一件事，“这么多的白垩石，不知道是死了多少恶魔才做出来的。”
　　阿诺斯曾说过白垩石是恶魔的骨灰与圣光结合而成。
　　可惜这一点连阿诺斯也没法给他答案：“走吧，进圣城之后还有很远一段路。”
　　……
　　圣子殿下返回圣城，自然有人在城门口等候。
　　伯利恒建在光域的中央平原上，严格按照战争堡垒的规格设计，因此城墙之外是一条宽阔无比的护城河，城门平时放下当做桥。
　　在城门旁边，一队白银骑士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阿诺斯过来，集体标准地行了礼，表达对圣子的尊敬。
　　阿诺斯表情平静地接受了他们的致礼，踏上了他们带来的高车。
　　之所以叫高车，因为这辆车的高度足足有十几米，阿诺斯施展神术轻飘飘地飞上了车顶，随后背后倏然展开了虚幻的光翼，映衬得他金色的发丝和蔚蓝的瞳孔愈发神圣。
　　洛弥跟莱茵哈特坐进了车里，向上看了看，疑惑地问：“阿诺斯在干什么？”
　　“殿下要游行。”莱茵哈特摘下了头盔，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每次殿下出行和回来都要在伯利恒的主要街道上走一圈，让伯利恒的神职人员和平民都能瞻仰地上天使的荣光。”
　　洛弥嘴角扯了扯：“我还以为是什么神术仪式。”
　　“殿下的容貌可比一些神术仪式的效果好多了。就是我们也要跟着一起转一圈。”莱茵哈特轻笑了一声，“其实我建议殿下让人先送你去研究院做检查，但殿下担心你一个人会害怕，就让你先跟我们一起了。”
　　洛弥发自内心地道：“阿诺斯真体贴。”
　　“那当然。”一听洛弥夸奖阿诺斯，莱茵哈特的表情都舒展开来，趁机提点洛弥，“殿下对你这么好，你将来……唉，也不能指望你报答殿下，别给殿下惹麻烦就行了。”
　　洛弥嘀咕了一句“我是猴子吗”，在莱茵哈特听清之前立刻表白立场：“放心，我的心永远和阿诺斯在一起！”
　　莱茵哈特这才满意：“对了，一会面见教皇冕下，你少说少做，跟在殿下身后就行。”
　　洛弥对这位教廷的最高权力领袖也很好奇：“教皇冕下很可怕吗？”
　　莱茵哈特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冕下态度慈祥亲和，没有架子，和普通的神父几乎没有区别；但我每次面见冕下，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全身心都被冕下看穿、没有任何秘密隐藏的感觉。”
　　洛弥皱起了眉头。
　　“此外，冕下虽然对人很亲和，对外却相当霸道强势，据此可以窥见冕下的真正性格。”莱茵哈特叮嘱道，“与世俗领主争夺权力的世俗派能成为如今教廷最大的派别，离不开冕下的支持和提点。
　　“听说冕下早些年曾经私下表达过，他的愿望就是让所有的世俗领主都跪拜在教皇的三重冠冕下，以亲吻他踩踏过的地板为荣。”


第43章 教皇冕下
　　虽然白垩之城伯利恒从外面看是完全散发着圣光的纯白之色, 但城内倒不是一片白，洛弥也不用担忧患上类似雪盲症的疾病了。
　　阿诺斯游行完之后，没有休息, 带着洛弥和莱茵哈特前往了整个教廷现存最古老也是最大的教堂：圣保禄大教堂。
　　这座教堂就在通天的纯白高塔下面，整体是精美的哥特式, 尖端锋锐直指天空，上下遍布精美的天使雕塑，甚至像是用雕塑搭建起来的教堂。
　　在教堂的正门前面, 立着一个巨大的纯白十字架，十字架的上方是天使，下方则是人。
　　在十字架的正中, 用神圣文字雕刻着一行字：
　　——“世界即黑暗，我即唯一的光。”
　　阿诺斯介绍道：“传说这是世界还在一片黑暗中时, 神降临大地说的第一句话。“”
　　洛弥听到这个传说只有一个疑问：按照圣经传说, 当时神还没有造出天使和人来, 那是谁记录的神说的第一句话？总不能是神自己写了一本《我的一生》之类的传记语录吧？
　　可惜现在他没有发出疑问的时间, 跟着阿诺斯赶紧走进了大教堂，面见教皇。
　　……
　　在教廷的各种称呼中, “圣”这个前缀不是谁都能使用的。
　　只有为神或者教廷立下了巨大功劳、得以被封为“圣人”的人才能在姓名前面冠上“圣”的称号。而在教廷至今为止的历史中，绝大多数圣人都是死后追封，生前也没有享受到这个荣耀。
　　唯有历代教廷的最高权力领袖、头戴三重冠冕的教皇能够简单地享受这个称号。
　　圣·额我略三世, 时年七十六岁，现任教皇。
　　洛弥见到圣·额我略三世的时候，很难把眼前这位白发白须的慈祥老人和教皇这个词联系起来。
　　这位教皇冕下穿着工整整洁的纯白教皇袍，披着金线绣纹的肩衣, 但没有戴三重冠冕、也没有拿教皇权杖，慈眉善目笑得很和蔼, 给了阿诺斯一个有力的拥抱：“神灵庇佑。阿诺斯，欢迎回来。”
　　阿诺斯露出了笑容：“神灵庇佑。”
　　圣·额我略三世就如同寻常的年迈老人，笑呵呵地拉着阿诺斯的手，表情很欣慰：“我已经听过汇报，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在圣城我也能感觉到整片光域结界都变得更加稳定。”
　　阿诺斯谦逊地笑了笑：“都是神的指引。”
　　“此外，还找到了三位‘神选者’……”圣·额我略三世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阿诺斯身后的洛弥，笑容微微收敛了些，“这就是那位神选者恶魔？”
　　被教皇看着的时候，洛弥内心立刻产生了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内心的所有念头都被这位慈祥的老人一丝丝拆解暴露。
　　他内心紧急呼喊：“系统系统，启动了吗！”
　　【进入教堂之前就启动精神防护盾了。】
　　洛弥稍稍松了口气：这可是他特意为了应对教皇而花费5点积分兑换的系统功能！
　　仓库格子都只要1点，这个护盾要5点！
　　好在虽然贵，但是效果不错，能够隔绝大多数精神层面的攻击和窥探，关键是一次兑换终生有效，就是每次使用之后都要充能一段时间。
　　圣·额我略三世深深地看了眼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少年模样的魅魔，铅灰色的眸子中泛起了慈祥的笑意，在胸口点了个十字，轻轻叹息：“神为何将他的目光落在一位恶魔身上，我还是无法理解。”
　　阿诺斯表情平静地站在原地。
　　教皇冕下摆了摆手，笑呵呵地继续道，“但你和神的距离更近，或许这才是神真正的意志。”
　　阿诺斯没有意外地露出了笑容：“冕下的虔诚令我动容。”
　　圣·额我略三世失笑一声，表情随后严肃了一些：“虔诚派和希恩伯爵的事情，我希望能和你好好谈谈。”
　　阿诺斯的笑容收敛起来，认真颔首：“我也想和冕下好好谈谈。”
　　莱茵哈特很有眼色地拉了一下洛弥，带着洛弥退出了圣保禄大教堂的大殿。
　　……
　　离开大殿之后，洛弥立刻吐了口气：“太压抑了。”
　　莱茵哈特把头盔夹在胳膊下面：“我说吧，冕下虽然看着亲和，但只要在大教堂里，就会有极高的压迫力。”
　　洛弥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都是笔挺的白银骑士：“我们现在去哪里？”
　　“殿下给你安排了住处。”
　　洛弥警惕地道：“我要和阿诺斯住一起。”
　　“是一起。”莱茵哈特翻了个白眼，“走走走。”
　　圣保禄大教堂的左侧是圣保禄广场，走过广场之后就是圣天使宫，是教皇与重要教廷成员的住处，同样包括圣子。
　　比起大教堂鲜明而瑰丽的哥特风格，圣天使宫的布置简单低调了不少，阿诺斯住的地方更是和他本人一样，以简约为主，除了教廷内常见的装饰之外只有一些油画。
　　洛弥的房间在阿诺斯的隔壁，两个房间内还有一道门连同。
　　对次洛弥很好奇：“为什么两个卧室要连在一起？”
　　莱茵哈特在墙边按了按，天花板上的吊灯便亮了起来：“灯开关在这里，那便是盥洗室……啊，那是殿下小时候方便换床用的。”
　　“为什么要换床？”
　　莱茵哈特的表情多了一丝笑意：“殿下有些轻微的洁癖，所以尿床之后就算换了床垫，也绝不肯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冕下就吩咐人打通了两个房间，让殿下清洗干净之后就能立刻有干净的床睡下。”
　　洛弥震惊地看着莱茵哈特：“阿诺斯？尿床？”
　　细想一下小孩子尿床很常见，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将神圣、慈悲、怜悯的天使与尿床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洛弥瞅着那张样式简约但一看就昂贵不菲的床榻，有种上面有尿骚味的幻觉。
　　莱茵哈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忍着笑道：“这里的床都换过好几轮了，你最好别在殿下面前提，否则他洁癖发作，晚上就不肯睡床了。”
　　洛弥给了他一个“了解”的眼神。
　　把洛弥带到之后，莱茵哈特就出去忙别的事情，留下洛弥一个人在房间里等着。
　　洛弥闲着无聊，好奇地翻了翻分给自己的这个房间。
　　衣柜里放了几套做工精美的牧师袍和常服，不过对洛弥来说都太大了，显然是阿诺斯的衣服。
　　在柜子里，洛弥发现了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的合照，看孩子的面容和阿诺斯颇为相似，但是和两个大人完全不同。
　　洛弥分辨了一会：“这是小时候的阿诺斯和他的父母？不像啊。”
　　他想起之前莱茵哈特介绍特里公国的时候提过，特里公国是圣子降生的地方。也就是说阿诺斯确实是有父母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相貌差别这么明显。
　　“这是我的养父母。”
　　阿诺斯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洛弥回过头，赶紧把照片放下：“不好意思。”
　　阿诺斯已经脱掉了牧师袍，微微笑道：“没什么，这不是什么隐私。他们是特里公国的普通人，在柴草堆里捡到了婴儿状态的我，不忍心丢弃我，将我养了好多年，等我五岁的时候，冕下才通过大预言术找到我。”
　　“他们现在呢？”
　　“在特里公国生活得还不错。”阿诺斯道，“教廷没有特意公开表彰，是担心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洛弥能理解，没放在心里，随口问：“跟教皇谈完了？”
　　“要加‘冕下’。”阿诺斯先强调了一句，才继续道，“帝国这边，毕竟巴尔克·希恩有错在先，我们又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足以借此向帝国施压，获得卡洛琳二世陛下的让步——就算克伦佐大公再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可。”
　　对教廷来说确实是好事。但洛弥感觉阿诺斯似乎不是很开心：“你觉得这样不好？”
　　阿诺斯微微摇头：“结果是好的。但我不喜欢将这些事情当做筹码来和贵族们进行权势争夺，就好像她们的死亡反而是教廷希望看到的一样。”
　　这也没准说不定呢……洛弥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教皇冕下怎么说？”
　　“冕下说教廷也很为无辜死去的平民痛心。正因如此，才要努力将所有权力收拢到神的仆人手中，避免产生更多的悲剧。”阿诺斯沉默了一下，“冕下说得有道理，但是……”
　　洛弥接口道：“但是权势的斗争往往会酿造更深一轮的悲剧。在势均力敌的拔河中，被当成绳子的信徒永远是最受伤的那个。”
　　这可是地球历史上宗教权和世俗权争夺中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先例。
　　像魔女审判也只是其中被挑明的部分。
　　阿诺斯定定地看着洛弥，似乎有些意外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许久之后他才微微叹息一声：“或许只有神才能解决这些争端。”
　　洛弥撇撇嘴，没有表达自己对那位神的不信任。
　　阿诺斯说起另一件事，“至于虔诚派那边，冕下同意了我前往珀德公国与瓦伦丁大主教见面，刚好可以和今年的南北对谈一起。”
　　当初魔女审判中阿诺斯给予了两个虔诚派的传教士圣光方面的惩罚，世俗上的惩罚要去和虔诚派的首领详谈——当然，阿诺斯的打算是想要说服虔诚派放弃魔女审判，毕竟受害的全都是无辜的平民女性。
　　洛弥好奇地问：“南北对谈是什么？”
　　奥米伽帝国崩裂成了大大小小的公国之后，彼此既敌视又互助，导致南方的局势显得有些混乱，虔诚派作为反世俗的教派，不插手世俗政权，得以在诸公国稳定下来。
　　尽管虔诚派在名义上依然属于教廷，但不论税收、行政、主张、思想都和帝国这边的世俗派差别极大，甚至在圣经的释义上都有分歧。
　　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虔诚派和世俗派历史上产生过不少摩擦，直到现任教皇上任之后，定下了“南北对谈”的策略：每年两个教派各出一队教士，针对固定命题进行教义辩论，除此之外尽量避免冲突，免得坏了□□声。
　　最后阿诺斯道：“最初的那几年规模还不大，如今南北对谈已经变成教廷内相当重大的节目，往往上一年的对谈才结束，已经开始下一年的对谈准备了。”
　　洛弥很理解地点点头：“我吵完架之后也会睡不着思考我可以发挥得更好一点，恨不得重新演绎一次。你也去参加吵架、啊不是，辩论吗？”
　　他没法想象阿诺斯这样高岭之花一样的人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阿诺斯被逗得弯了弯唇：“当然不。你要是对南北对谈感兴趣可以去看，我到时候会直接拜访瓦伦丁大主教。”
　　洛弥只有在失眠的时候才会希望有宗教话题帮助自己入睡，摇着尾巴道：“我当然跟你一起。”
　　阿诺斯的唇角弧度更加明显，但嘴上还是道：“你想去玩不用考虑我……”
　　洛弥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教皇身上：“所以教皇冕下是在调和两派矛盾？”
　　阿诺斯的唇角压了压：“冕下或许是希望能够将虔诚派重新收复。从冕下挑选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名字？圣·额我略三世？”
　　阿诺斯颔首：“历任教皇多数会从以前的教皇名号里挑选一个作为自己的教皇名，某种意义上说是为了宣扬自己的主张，表示自己效仿的对象就是那一位。冕下效仿的是前前任教皇圣·额我略二世，是一位典型的君主式教皇，权势最盛的时候甚至掌握了帝国和公国大多数皇帝的任免权。”
　　洛弥“哦豁”了一声，对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有了更深的认知：“教皇冕下野心好大啊。”
　　阿诺斯没什么笑意地扯了扯唇角，蔚蓝色的眸子中沾染了些忧虑：“但就算是圣·额我略二世，晚年也因为过于激进和强势遭到了诸多反对，连教廷内部都产生了分裂，虔诚派就是在那个时期诞生并独立的。”
　　洛弥眨了眨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教皇就是你吧？你打算挑选什么名号？”
　　提到这个，阿诺斯的表情顿时变得腼腆了一些，轻轻在胸口点了个十字，才迟疑道：“老实说……我还没有想好。我还不清楚我应该怎样做好一个圣子，更别提做教皇了。”
　　按照原著来看的话，应该是做一个把教廷全图图了、彻底打爆这层宗教信仰的“教皇”……洛弥心里吐槽了一句，正想提前给阿诺斯做做心理建设，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阿诺斯看向了门口：“请进。”
　　门外一位穿着有些皱巴巴的长袍的中年教士，带着两层大小不一致的眼镜，手里拎着两个包。
　　他勉强抬起拎包的手点了个十字，才问：“听说有一位既是神选者、又是无罪之人、还同时兼备魅魔与幻影特点的信徒需要做检查？”
　　阿诺斯怔了一下：“是莱恩。您来得这么快？”
　　那教士胡乱“嗯嗯”应付了两声，从包里取出针头、针管、听诊器、甚至还有一套刀具，满脸期待地凑过来：“让我检查检查，放心，不痛不痛……”


第44章 体检
　　这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变态, 洛弥还没来得及躲，阿诺斯已经拦在了他的前面，表情严肃：“研究院应该有规定, 禁止对志愿者采取过激的行为。”
　　那教士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后面被黑眼圈笼罩的深褐色眸子呆呆地和阿诺斯对视了一会, 才恍然醒悟，后退了一步：“非常抱歉，殿下, 我太兴奋了……嗯，我的名字是罗纳德，第二研究院第三实验室成员, 编号是7841，主攻恶魔进化研究方向。”
　　阿诺斯表情缓了缓。
　　罗纳德有些不舍地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留了一根针管, “先抽个血, 再测量一下身体数据吧。”
　　洛弥也松了口气：“好。”
　　老实说, 洛弥想象中的教廷检查其实是神术法阵、圣光笼罩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唯物的医院模式。但是想起阿诺斯用神术救人的方式是模拟抗生素, 洛弥又觉得不奇怪了。
　　鲜红的血液进入粗大的针筒，快要注满的时候才停下。
　　之后罗纳德给洛弥测量了身高和体重，记录了一大堆数据, 才道：“不去研究院的话，只能粗浅分析，请殿下和莱恩阁下稍等。”
　　他拿出一叠白纸，摊开后有一平米大, 掏出笔在上面“唰唰”起画起了法阵。
　　洛弥看着罗纳德随手画出来的标准圆，瞪大了眼睛：“徒手画法阵？”
　　他记得法阵稍微有一丝偏差就会产生巨大不同吧？
　　“平常都是用油墨打印机, 但是莱恩阁下的情况比较特殊，没有现成的么医用……”罗纳德一边咕哝一边速度速度极快地将法阵画好，之后将莱恩的血和记录数据分别放在法阵里两个空位上，伸手打了个响指。
　　圣光从白纸上的法阵透出，笼罩着针管和数据，变幻着形状，最后消散一空。
　　罗纳德在自己大小不对称的眼镜上按了按，随后惊叹道：“莱恩阁下的状态真是罕见啊！”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洛弥好奇地问：“什么情况？”
　　“按照血液分析，莱恩阁下的体质还保持着纯种魅魔的底子，但在这之上叠加了一层幻影的能力……好奇怪啊，这是怎么做到的？有些像融合炼金术，但实验室尝试过的融合炼金术产生的无一例外都是怪物……”
　　阿诺斯表情沉了沉：“我记得前任冕下已经明令禁止过对渎神的炼金术的研究。”
　　罗纳德推了推眼镜，点点头：“是的，但教廷之外同样有人在偷偷研究炼金术，哪怕是为了解决那些异端们带来的危害，研究院也得对炼金术有基本的了解。”
　　脑海中油然而生出“大哥哥”三个字的洛弥眨眨眼：“炼金术是我想象的那个炼金术吗？”
　　阿诺斯解释道：“之前对你说过，世界的一切都是神创造的，因此使用神术可以借助神赐予的圣光创造、复现一些物品和效果。但已经被创造出来的东西无法通过神术变化，这是神为仆人们画下的底线——然而过去有一部分教廷成员被迷惑了心智，踏过了这条线，试图逆向拆解神术的原理，达到修改物质、甚至修改生命的成果。”
　　从地球的设定来说，一切的基础构成都是微观粒子，神术如果能够方便探究微观世界，确实是探索世界的好手段……洛弥在心里客观评价着炼金术。
　　当然，对教廷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异端中的异端，听起来炼金术中也存在不少残忍甚至血腥的操作。
　　“这些异端后来都上了火刑架，教廷也一直致力于在全世界消灭炼金术存在的痕迹，但依然没能完全扫清。”阿诺斯最后看向了罗纳德，表情严肃，“你认为莱恩是炼金术的产物？”
　　罗纳德不停按着眼镜旁边的按钮，心不在焉地顺口回答：“只是提供这样一种可能性。毕竟至今为止将两个恶魔融合出来的最好结果也只是存活了三天的怪物，很难想象莱恩阁下这样存在理性、身体健康的融合个体是如何创造出来的……简直堪称神迹。”
　　阿诺斯滤掉了多余的形容，抓住了重点：“莱恩的身体没有问题？”
　　罗纳德回过神来：“啊是的，莱恩阁下的身体没有什么冲突，按照魅魔正常状态对待就好；至于幻影形态就需要进一步检查了。”
　　阿诺斯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回头有机会我带莱恩去做详细检查。”
　　“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实验室就很欢迎……好吧。”罗纳德闭上嘴巴，不无遗憾地收拾起东西，“更详细的血检结果回头我会让人送来。”
　　阿诺斯问：“我还有个问题，魅魔能够一直通过食用通用的恶魔食物来维持吗？”
　　罗纳德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不行，通用恶魔食物仅能提供最基础的能量，但营养不够，魅魔必须定期通过性行为汲取□□，否则短期内会体弱无力，长期则会慢慢衰弱死亡。”
　　洛弥疑惑地道：“可我没感觉我体弱无力啊？”
　　罗纳德看了眼洛弥的翅膀：“莱恩阁下的年龄状态来看，翅膀应该更大、更上扬才对，您最近飞行时没觉得有些艰难吗？”
　　呃……洛弥哑口无言：“我飞不起来。”
　　难怪他悄悄学裴迪怎么拍动翅膀飞行就是飞不起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灵魂不是魅魔没法完美操纵这具身体呢。
　　罗纳德露出了然的表情：“那就是了。”
　　同时他很不赞同地看向了阿诺斯，“殿下，莱恩阁下是很少见的研究对象，您应该对他多些关心，不要压抑他的本能。”
　　阿诺斯表情凝重地道：“没有在遵循教义的同时解决莱恩的用餐问题吗？”
　　罗纳德有些诧异地看着阿诺斯，随后委婉地道：“殿下，只有高级教廷成员才禁婚配。”
　　阿诺斯怔了怔：“不是婚配，但纵欲总是不好的。”
　　罗纳德看了看洛弥，很想说一句“先吃饱了再谈纵欲的问题”，但介于对方是尊贵的圣子殿下，才换了个说法：“对于魅魔而言，‘用餐’和人类缩理解的纵欲是不一样的。”
　　等罗纳德离开之后，阿诺斯才看向了洛弥，蔚蓝眸中沉凝中带着不少迷惑和思考。
　　过了好一会，他才微微叹息了一声：“我之前一直担心你会因为本能而堕落，但如今看来，或许是我思考得偏颇，对魅魔而言的堕落与人类的堕落并不一样。以后你……”
　　洛弥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圣子殿下，我希望能够一直待在您的身边。”
　　阿诺斯一怔：“当然。”
　　“所以我目前没有违背神的教义的打算。”洛弥露出了神圣肃穆的表情，正气凛然地道，“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我相信神安排我来到你的身边，肯定不是要我饿死。”
　　阿诺斯凝视着洛弥的眼眸，确认里面没有一丝虚假，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欣慰而安心，浅金色的英挺眉毛依然紧蹙，默默地颔首，没有反对。
　　洛弥松了口气，对系统道：“我真怕阿诺斯让我去找人‘用餐’。”
　　就不提性取向的问题，洛弥本人也不太能接受跟陌生人随便上床的。反正他就算体格再强一些也只是最菜的低级恶魔，还不如指望体质升级之后去掉魅魔的副作用呢。
　　系统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宿主你不是个傻子吧！刚才那种氛围下，你要是请圣子帮你，他就算不同意，内心可能也会动摇！】
　　“……我是直男！”洛弥顿了顿后立刻反驳，“而且堕落不是心灵动摇吗，上床也不一定就动摇了嘛。”
　　【从小接受教廷教育的圣子和恶魔上床，内心怎么可能不动摇？】
　　洛弥感觉自己都快被系统说服了，但直男的尊严让他拒绝了这个提议：“我有更好的办法。”
　　【宿主不是在骗我吧？】
　　洛弥咳嗽了一声：“还真不是……我觉得你太追求任务的表面完成度了，要搞清楚阿诺斯堕落的实质是什么。如果仅仅只是犯了错，那教廷有一套‘忏悔——赎罪——心安’的完整流程，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让阿诺斯怀疑信仰和教廷本身的存在意义。”
　　系统发出了好奇的声音：
　　【宿主打算怎么做？】
　　“虔诚派和世俗派的斗争、炼金术的存在、还有不可能不存在的贪污腐败……教廷这套体制下的黑暗面可太多了。”洛弥一数就能数出一大堆，“更何况还有个邪恶版的阿诺斯呢，或许让阿诺斯堕落就是让他接受内心真实的自我。”
　　【宿主不是为了应付我才临时想出来的吧？】
　　洛弥干笑了一声：“怎么会呢？你别急，我今天就开搞。”
　　他看向了正坐在床边思考的阿诺斯，“殿下，有办法知道血月来临的具体日期吗？”
　　阿诺斯抬起头：“研究院有专门的观星人，不过可能有误差。怎么了？”
　　“听说血月会导致恶魔的力量提升，我不希望我的心灵被恶魔的力量蛊惑。”洛弥学着阿诺斯的样子点了个十字，虔诚地道，“我想要个独立封闭的房间，到时候和你一起待在里面。”
　　“这没问题。”阿诺斯颔首，“我一会让莱茵哈特安排。”
　　“多点神术法阵的那种。”洛弥强调了一句。
　　他想先和邪恶版的阿诺斯谈一谈，所以最好能让对方发挥不出太多的力量。
　　阿诺斯心不在焉地再度颔首：“好。”
　　洛弥看阿诺斯有些奇怪：“你在想什么？”
　　阿诺斯一向不怎么隐瞒，听洛弥问便轻轻叹了口气：“我在想，或许我明白你为什么是人类养大的、和其他恶魔完全不同的魅魔了。”
　　洛弥好奇起来：“为什么？”
　　他都不知道。
　　“我猜测你就是曾经教廷的那些异端用炼金术炼制出来的个体。异端将你交给人类抚养是观察你的生态情况；后来随着教廷对异端们的追捕，他们无法继续观察你，只好暂且将你抛弃。”
　　阿诺斯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悲悯和惭愧，“也许你承受过很多的痛苦，只是你都被迫遗忘了而已。”
　　洛弥张了张嘴，为阿诺斯自己脑补出的完整设定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阿诺斯微微摇头，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洛弥柔软的头发，郑重地道：“放心，神引导你来到我的身边，就是要我保护你。”


第45章 托马斯主教
　　第二天阿诺斯带着一叠厚厚的打印报告敲开了洛弥的房门：“你的详细血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洛弥看了看上面不认识的那些数据：“总结一下？”
　　“有些营养不良, 不过大体上没什么问题。”阿诺斯的担忧隐藏在眼眸深处，没有过多表现出来，“另外我打电话问过研究院, 下一次血月大概会在五天后。”
　　洛弥点点头：“我要做什么？”
　　“我之前打算让你登记进教廷，但是现在考虑暂缓。”阿诺斯放下那些报告, 眼含歉疚，“短时间内只能委屈你以我的仆从的身份留在教廷。”
　　洛弥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让一个恶魔进入教廷还是阿诺斯考虑得太天真了。就算阿诺斯贵为圣子，教廷也不会允许他肆意妄为。
　　阿诺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这个给你。”
　　洛弥有些诧异地接过来打开。精致的木盒里是一个小小的手环, 用几根纯白的羽毛缠绕而成，浅金色的丝线为底，点缀着若隐若现的蔚蓝宝石。
　　阿诺斯浅笑道：“这个手环上固定了几个对你比较有用的神术法阵, 由我的羽毛功能供能，能让你用上很久——嗯, 戴在左手腕上效果更好。”
　　洛弥惊喜地接过来, 套在左手腕上看了看。
　　大小相当合适。
　　想起从洛萨城出发前莱茵哈特给他量手腕, 洛弥若有所悟, 高兴地摇晃起尾巴：“谢谢你，阿诺斯, 不过我没做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啊。”
　　阿诺斯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们是朋友，送你礼物不需要理由。”
　　洛弥越看阿诺斯越觉得顺眼，拨弄着柔软的手环, 内心闪过了一些诸如“这个手环让莱茵哈特去卖的话值多少钱”的念头，但旋即唾弃了自己一句：这可是礼物，不能卖！
　　他拨弄了一下手环上一颗蔚蓝色的宝石，背后的翅膀和尾巴倏然消失。
　　这是之前阿诺斯为洛弥施展的神术, 能够隐藏他的恶魔身份，免得惹来麻烦。
　　阿诺斯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有一天, 我相信就算你展现你的翅膀，也不会收获敌意的眼神。”
　　圣子殿下，你这个思想真的很危险……洛弥没有点明这点，问：“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要处理教廷内的事务吗？”
　　阿诺斯摇头道：“教廷内没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我过去主要就是为结界提供能量、为信徒讲解圣经等等。”
　　啊？洛弥皱起眉：“世俗政务你不管？”
　　教皇预备役再怎么说也不该完全不管政务。难道教皇担心被阿诺斯夺权，所以故意这样安排的？
　　阿诺斯再度摇头：“传播神的荣光是比政务更重要的事情，枢机主教团也是这样认为。”
　　洛弥怀疑这个单纯的圣子被教皇坑了，心中一动：这不是绝好的让阿诺斯怀疑教廷机构的合理性的机会吗？连最上层的那位都陷入了权势的争夺，整个教廷的信仰又怎么说得上清廉？
　　于是洛弥委婉地暗示：“可是你要是不操心政务，将来接替教皇位置的时候怎么办？教皇冕下年龄不小了吧，也不该这么劳累。”
　　“有枢机主教团。”阿诺斯没有听懂洛弥的暗示，如实回答，“实际上就算现任冕下也不是事必躬亲。而且也有枢机主教会向我汇报教廷内的事务，只是我一般不会参与……”
　　刚说到这里，外面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阿诺斯笑道：“刚好，他来了，你也可以认识一下。”
　　……
　　会客厅里已经端坐着一位约莫不到五十岁的中年枢机主教，工工整整地穿着大红色的主教袍——这也是枢机主教通常会被叫做红衣主教的缘故。
　　见阿诺斯过来，主教站起身：“圣子殿下。”
　　阿诺斯的表情明亮了不少，对着这位枢机主教温声道：“父亲。”
　　父亲？洛弥吓了一跳：不是说教廷的高级成员不能婚配的吗？
　　阿诺斯介绍道：“父亲，这是我的朋友莱恩。”
　　又向洛弥介绍，“莱恩，这是我的教父托马斯·克瑞安主教。就是他发现了被养父母收养的我，将我收为教子，带到了教廷。”
　　洛弥松了口气：原来是教父，吓我一跳。
　　托马斯主教含笑道：“这是神的启示，并非我的功劳。”
　　洛弥尊敬地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
　　托马斯主教微微欠身回礼，按上左下右的顺序点了个十字：“愿神庇佑你，我的孩子。”
　　当他直起腰来的时候和洛弥对视，洛弥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位同样姓克瑞安的枢机主教拥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眸，像天空一样广阔……而洛弥之前只在阿诺斯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瞳色。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系统：“这个托马斯主教该不会就是阿诺斯的亲爹吧？”
　　系统翻了翻书：
　　【原著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教廷的宣传里是说天使是神直接派遣到人间的，并非身怀原罪的世人男女生育。】
　　洛弥仔细观察了一下托马斯主教，发现他的头发不是阿诺斯这种如同太阳一般明媚的浅金，而是偏向天然的银白色，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可能我想多了。”
　　托马斯主教对洛弥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冷淡，保持着主教和平信徒的距离，略微寒暄之后便看向了阿诺斯：“你出去这么久，教廷内有一些变化。”
　　阿诺斯让洛弥也坐下：“什么变化？”
　　托马斯主教的眼神在洛弥身上轻轻瞟了一眼，继续道：“帝国派来了使者团，由第二皇子珀尔·佩兰特和第三皇女夏洛特·佩兰特带领，名义上希望能近距离聆听神的意志，其实是来商议教廷的税收问题。”
　　“税收？”
　　主教颔首：“帝国表示连续两年的自然气候没有规律，导致帝国的田地收成欠佳，加上一些别的理由，希望教廷调整宗教税。”
　　阿诺斯沉吟片刻：“我记得帝国和各公国每年都会发这样的信件来。”
　　“但这一次有些不同。帝国皇室需要教廷的让步来堵住克伦佐大公等反世俗派的嘴。”
　　阿诺斯的表情稍稍严肃了些：“这件事是帝国贵族有错在先。”
　　托马斯主教点头：“但克伦佐大公以教廷无权直接处死一位伯爵为理由，强行要求教廷公开道歉并要殿下前往帝国拜祭巴尔克·希恩。”
　　这话别说教廷的人，洛弥听了感觉都有些过分。
　　不过他秉持着多听少说的原则，抱着一盘烤得很香的坚果饼干“咔嚓咔嚓”吃，没有发表意见。
　　他之前对阿诺斯直接烧死巴尔克感觉奇怪：按照阿诺斯之前表现出的性格，不会随便对贵族下杀手的。
　　阿诺斯嘴唇抿了抿：“是我冲动了。”
　　托马斯主教笑了笑：“克伦佐大公只是借题发挥罢了，冕下看得很清楚，你不必自责。和帝国使者团扯皮的事情自然有我们，但你需要在这段时间招待一下帝国来的皇子皇女。”
　　阿诺斯一怔：“珀尔·佩兰特、夏洛特·佩兰特？”
　　托马斯主教隐晦地提醒：“卡洛琳二世陛下的三个子女中，第一皇子不成器，但第二皇子和第三皇女都各有支持，未来的帝国皇帝应当就在他们之中。”
　　阿诺斯的表情还有些茫然，但洛弥已经听懂了。
　　而阿诺斯则是铁板钉钉的未来教皇，双方都有足够的理由提前打交道，确定未来几十年内教廷和帝国的关系。
　　洛弥眉毛稍微动了动：这么看来，这位托马斯主教倒确实在替阿诺斯考虑。
　　阿诺斯没太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只当两位皇子皇女身份尊贵，需要圣子亲自接待，便同意道：“没有问题。”
　　托马斯主教脸上的笑容舒缓了不少。
　　他再次讲了一些教廷内的事情，诸如教廷最近几年的财政有些亏空、部分枢机主教团有亲虔诚派的思想之类，让旁听的洛弥饼干吃着都不香了：这是他能听的吗？
　　难怪这位红衣主教是亲自来口头汇报而不是做成文件！
　　阿诺斯一一听完，没有点评，只在托马斯主教讲完告辞的时候才站起身：“多谢父亲。”
　　托马斯主教显然也习惯了阿诺斯的表现：“我会去转告帝国使者团，约定告解时间。”
　　阿诺斯笑了笑：“我随时都可以……对了，父亲如果有时间，可以帮我取调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
　　“二十四年前的‘异端炼金术’相关的一切。”
　　托马斯主教深褐色的眉毛稍微颤了颤：“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遇到那些异端的残党了？冕下已经将相关的资料全部封禁甚至焚毁了。”
　　“我昨天在白塔中确实没有找到，所以才希望拜托父亲。”阿诺斯道，“只是怀疑莱恩可能遭受过炼金术的伤害。”
　　托马斯主教的目光向洛弥扫了一眼，沉吟片刻：“我尽力，但未必能找到。”
　　阿诺斯微微弯腰：“多谢父亲。”
　　……
　　托马斯枢机主教离开之后，洛弥放下了吃空的盘子：“托马斯主教好像跟你很亲近。”
　　“当然，我的养父母家里很贫穷，是父亲收我为教子之后，给予了家里很多的帮助，我们才没有饿死。”阿诺斯像是想起来温暖的事情，唇角的弧度扬起，“父亲教我识字，领我进入了神的荣光下，就像亲生父亲一样。”
　　听阿诺斯这么说，洛弥的心里忍不住又泛起了嘀咕：“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
　　他问：“所以你跟托马斯主教姓了？”
　　阿诺斯点头：“我的养父母没有姓氏，所以教父给予我他的姓氏——不过现在我的养父母们也拥有自己的姓氏、成为小小的贵族，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你和托马斯主教的瞳孔颜色很像。”洛弥试探着道，“我第一眼还以为是亲生的呢。”
　　阿诺斯失笑道：“以前也有人这么说。但我是神直接创造的天使，不存在生父母……嗯，当然，天使本身不是人形，神创造现在的我时必然有参考如今的人——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方面的缘，神才会给予父亲启示。”
　　这个理由倒真是找不到什么可以证伪的地方。洛弥转而道：“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阿诺斯想了想：“之后要招待帝国皇子皇女的话可能没有时间，我们现在去圣伯多禄修道院。”
　　洛弥好奇：“去干什么？”
　　“一方面是通过修行检验信仰是否依然纯粹，另一方面也可以让你见见你的朋友。”
　　洛弥迷惑了：“朋友？谁？”
　　阿诺斯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约翰，你已经不记得了？”


第46章 修道院
　　洛弥用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不是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救下的那个小男孩神选者吗？
　　约翰亲眼见证了他带着村民布置魔法阵的过程, 被圣子抓到之后洛弥用自己当时被不知名的大恶魔支配的理由勉强混了过去，之后约翰跟随其他白银骑士去了圣城，洛弥则和阿诺斯去调查魔女审判了。
　　不知道阿诺斯是基于什么把约翰定义成了他的朋友……洛弥干笑了一声：“其实我和约翰也不是很熟。”
　　阿诺斯已经含笑道：“听卢克说, 约翰在修道院十分努力，学习成绩很不错, 已经开始学习圣文了。”
　　洛弥干巴巴地道：“对约翰来说，这可能是他脱离贫困唯一的机会，当然会拼尽全力抓住。”
　　阿诺斯的表情柔和不少：“是的。莱恩, 我一直都知道你有一颗温柔的心。”
　　洛弥不是很能懂，到底他在阿诺斯心里是什么形象。
　　总之结果就是他和阿诺斯一起前往了圣伯多禄修道院。
　　路上阿诺斯介绍道：“这座修道院继承的是得到过神垂青的圣徒圣伯多禄的名字，大多数神职人员都要在圣伯多禄修道院修行一段时间, 重要的岗位更是如此。”
　　洛弥问：“你也是？”
　　阿诺斯点头：“我从小就在修道院，直到前几年才搬到圣天使宫。”
　　圣伯多禄修道院的外观倒不是很华丽, 在一众哥特式教堂中显得古朴甚至有些简陋, 但进进出出的修道士和学徒们表情和教堂那些或平静或神圣的神父不同, 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洛弥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修女抱着一堆书急匆匆地穿过人群, 差点撞到他，不由得提起了心：“发生什么事了？”
　　阿诺斯表情却很正常：“他们平时都是这样, 我们去找约翰吧。”
　　洛弥无声嘀咕起来：修道院不应该是肃穆、压抑、沉重的环境吗？
　　……
　　见到约翰之后，洛弥才知道原因。
　　几个月不见，约翰长高了不少, 头发不再像之前那么干枯，脸蛋红润，声音也带了点变声期少年的沙哑。
　　洛弥本来还有点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把他的事情说漏嘴导致自己被怀疑，但约翰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
　　约翰见到他们非常高兴, 对阿诺斯这个将自己拯救出来的圣子殿下无比仰慕，但也很挣扎：“圣子殿下, 我、我很想聆听您的教导，但是明天就要考试了，我还得复习……”
　　洛弥吃惊地问：“考试？考什么？”
　　约翰掰着手指头道：“圣经诵读释义、数算、帝国文字、圣文入门、光路设计与应用、法阵绘制与测量……”
　　洛弥听得头晕。
　　如果前几个还算正常的东西，后面那是约翰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该学的东西吗？
　　约翰苦着脸道：“文化课还好，体能课我大概率要不及格的……”
　　还有体能课……洛弥嘴角抽了抽，相当同情地看着这个小孩：“辛苦你了。”
　　难怪修道院里的人脸色不是焦虑就是惶恐，这么多学业压着，不焦虑才怪！
　　阿诺斯忍不住笑了一声：“其实不及格也不会被逐出修道院，更不会有体罚，只是要接受主教们的补课。”
　　约翰点点头，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但是这样本来就不多的个人时间就更少了。”
　　洛弥啧啧称奇：“都不知道送你来圣城是天堂还是地狱了。”
　　约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我很喜欢修道院，这里能学到好多东西。主教说我的成绩毕业之后能留在圣城进入教廷。”
　　洛弥大概估摸了一下，感觉圣伯多禄修道院恐怕相当于地球上一国首都里的头号大学。
　　阿诺斯浅笑夸奖道：“说明你很努力。”
　　约翰脸红了：“谢谢圣子殿下夸奖……不过，我、我其实不太想进入教廷。”
　　阿诺斯很意外：“为什么？”
　　约翰脸更红了，挠着头道：“主教说，高级神职人员不能结婚……我、我……”
　　洛弥被逗笑了：“你小子，才多大就思春了？你就没考虑过高级神职人员不是那么好成为的？”
　　约翰红着脸低着头，讷讷地道：“我知道，但是……”
　　阿诺斯笑着解围道：“教廷有很多职位、或者合作的团体都不限制，只要你毕业的成绩够好，想去哪里都可以。”
　　就在阿诺斯准备告辞的时候，外面有个白银骑士跑了过来：“殿下，玛古力修士请您见一面。”
　　阿诺斯的表情严肃了一些，先答应下来才看向了洛弥：“莱恩，你先在这里等等。”
　　洛弥乖巧地点头。
　　等阿诺斯走了之后，洛弥才向约翰打听：“玛古力修士是谁？”
　　“修道院的副院长。”约翰翻开圣经，拿出笔记本，一边回答道，“但他说他是苦修士，不喜欢世俗称呼，所以要求大家用修士来称呼他。”
　　他盯着那些令人头痛的方块文字，深呼吸了一口，开始誊写。
　　看约翰已经开始复习，洛弥想起自己高中挑灯夜战的氛围，很懂事地没有去打扰。
　　只不过约翰这里太无聊，只有一些教廷的书可以看，洛弥无聊之下走到约翰旁边看他复习——约翰刚好复习的就是圣文。
　　看着看着，洛弥忍不住指点道：“这个笔画写错了。”
　　约翰“啊”了一声，仔细观察，恍然：“真的错了。”
　　他一边修正一边诧异地看着洛弥，“你的圣文这么好？”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母语。洛弥故作严肃地道：“因为我很努力，每天晚上不睡觉都在学习。”
　　约翰信以为真，崇敬地看着洛弥：“我晚上躺在床上立刻就会睡着……那今天开始我也试试熬夜学习。”
　　洛弥嘴角僵了僵：“呃，那就不用了，我天赋异禀，小孩子不要学——这样，我来给你补补课。”
　　……
　　阿诺斯回来的时候，表情有些沉凝，但对上洛弥的眼神之后便舒缓开来：“走吧。”
　　洛弥和被他疯狂补习了一波圣文的约翰告别，噌噌噌跑到阿诺斯身边：“有坏事发生？”
　　阿诺斯笑了笑：“没有，玛古力修士是我的老师，每次我来都要检查我的知识和体能进度如何。”
　　学生毕业了还要追着考试的老师？洛弥咋舌：“你之前成绩不好吗？”
　　“除了神术实践课之外都是满分。”阿诺斯并未露出满意的神情，反而轻叹一口，“但神术实践课堪堪及格，玛古力修士叫我过去也是检验我这段时间有没有努力。”
　　“结果呢？”
　　阿诺斯微微摇头：“被骂了一顿。”
　　洛弥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阿诺斯手指轻轻揉了揉额头，苦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来说，我身为神创造的地上天使，神术应该像本能一样简单，甚至可以随便创造神术，可我偏偏几乎用不出什么神术……就好像现在的我不完整一样。”
　　阿诺斯随口的比喻，让洛弥心跳了一下，产生了联想：也许阿诺斯用不出神术的原因就是因为还有另一个人格？
　　他想起“天使降临”的时候，那根羽毛引来的阿诺斯善恶各出现了一次。
　　洛弥问：“‘天使降临’不是你创造的吗？”
　　阿诺斯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这个神术是我某一天醒来之后突然就会了，比起我创造的，更像是神赐予我的。”
　　洛弥现在有七成把握，“天使降临”这个神术是阿诺斯的邪恶人格创造出来的，基于某些理由，让善良版的阿诺斯学会了。
　　至于理由，洛弥姑且推测的是这样对方才好出现。
　　这么一想，洛弥更期待起几天后的血月，希望能够和对方进行一次友好而和谐的会谈。
　　……
　　阿诺斯来圣伯多禄修道院除了让洛弥见见约翰之外，还有就是去做苦修和祈祷。
　　一般意义上的苦修指的是节食、默想、祈祷、读经等等，不过阿诺斯的苦修还包括了体能锻炼、圣光消耗等等，因此阿诺斯邀请洛弥一起的时候，被洛弥婉拒。
　　他在苦修室外，隔着玻璃看着阿诺斯脱掉上衣，仅穿一条及膝的短裤，走近了神术法阵覆盖的擂台中央。
　　这里的神术法阵能够增强重力、封禁圣光，从而达到更好的效果。
　　一般的苦修士在这种环境里都是独坐忍受，而阿诺斯则要进行锻炼——站在他对面的是三个用白垩石制作的石人，身上的神术花纹若隐若现。
　　在法阵影响下，阿诺斯每踏出一步肌肉都会微微颤抖，只躲闪了几下石人的攻击，额头就有汗水渗出，打湿了他浅金色的头发。
　　他蔚蓝色的眼眸沉静无比，面无表情地盯着几个陪练石人，快速跃起，向它们狠狠砸去！
　　看着阿诺斯毫不吝啬地展现着凶猛、野性的一面，洛弥忽然感觉喉咙有点干渴。
　　“这里是不是有点热……”洛弥嘀咕一声，正想去找找有没有喝的，旁边就有人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玻璃水瓶，浅绿色的液体在瓶中轻轻摇晃。
　　“呃，多谢……”洛弥下意识道了声谢，抬起头看到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容貌颇为英俊，浅金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湖水般碧绿的眼眸温文尔雅，一身深蓝打底、金线绣边的礼服，领口和袖口缝着纯白的丝绸花，戴着干净的纯白半手套，笔挺的裤子在小腿处收进了硬朗的鹿皮长靴中，尊贵的感觉扑面而来，和修道院内的氛围格格不入。
　　虽然这人相貌不错，但看阿诺斯看久了的洛弥对此基本免疫，有些警惕又礼貌地问：“不知道您是？”
　　青年优雅地笑了笑，平易近人地道：“我的名字是珀尔·佩兰特，很高兴认识您。”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洛弥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不是之前托马斯主教提到的那个帝国二皇子吗？


第47章 绿心
　　老实说, 因为巴尔克·希恩伯爵的事情，洛弥对阿尔法帝国贵族的印象不是很好，但这不会让他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他礼貌地回了自己的名字：“原来是二皇子殿下, 我叫莱恩。”
　　珀尔皇子笑道看向了苦修室：“那是圣子殿下吗？”
　　洛弥点点头，又看了看手中的玻璃水瓶。
　　想想帝国的皇子没必要在修道院对他一个普通人下毒, 他放心地拧开了瓶盖，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才喝完，就听到系统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
　　【宿主小心, 这瓶水里有毒。】
　　洛弥一愣：“我喝完了你才告诉我？什么毒？”
　　【是一种微量毒素，少量服用能够保持神智清醒，但长期服用会产生神经衰弱、失眠、体虚等症状。】
　　听起来像副作用更强的兴奋剂……洛弥的目光落在了珀尔皇子身上, 不免带了些疑惑，试探着问：“这是什么, 这么好喝？”
　　珀尔将目光从阿诺斯身上收回, 微笑道：“这是帝国特产的果饮‘绿心’, 既解渴又提神, 很方便，就是喝多了对身体不大好, 不过每周去教堂做一次祈祷，请主教做一次弥撒就可以解决。”
　　洛弥感觉对方不像是刻意针对他——因为这位皇子殿下很快就从侍从手里拿了一瓶自己喝了一口。
　　帝国那边嗑药都嗑到皇室里了吗？
　　洛弥一边嘀咕一边看着珀尔，发现这位皇子殿下注视着已经打爆了两个石人的阿诺斯, 湖绿的眼眸中满是欣赏。
　　这让他心底打两个突：这二皇子不是个gay吧？
　　珀尔注意到洛弥的凝视，侧过脸来含笑道：“我和夏洛特这次前来，主要目的就是想拜见圣子殿下。传闻圣子殿下圣洁虔诚，今日见到, 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洛弥看了看里面宛如一个暴力战斗狂的阿诺斯，替教廷圣子的形象默哀了一下, 注意力没有被珀尔转开：但你刚才看阿诺斯的眼神可是相当敬慕的，没准是个小烧零！
　　珀尔完全没有察觉到洛弥在心中的诋毁，问：“圣子殿下还要多久？”
　　洛弥瞅了眼：“应该快了吧。”
　　珀尔点头：“那我等一等。”
　　……
　　阿诺斯在苦修室内完成苦修之后，洗了个澡才穿戴整齐出来，一出门就看到洛弥在和一个金发的英俊男人谈笑风生。
　　他怔了怔，才走过去：“莱恩，这位是？”
　　珀尔已经站直了身体，湖绿色的眼眸明亮，对着阿诺斯轻轻弯腰：“圣子殿下，我是珀尔·佩兰特，正是为了见您而来。”
　　阿诺斯略微颔首：“原来是二皇子殿下——会面的事情应该已经由托马斯主教与贵国使者团约定了。”
　　珀尔笑道：“请原谅我的失礼，只是听说您在修道院，就顺便过来看看，果然遇到您了。”
　　见到本人之后，珀尔的表情更加亲切，热络的眼神始终黏在阿诺斯身上，让洛弥看得相当不爽：这个小烧零看什么呢？阿诺斯可是教廷圣子，要单身到老的！
　　阿诺斯倒是没什么反应，基于礼貌略微寒暄了两句，最后道：“二皇子殿下想要聆听神的意志，可以等约定时间之后再来。”
　　珀尔皇子一点都不介意阿诺斯的疏离，笑眯眯地道：“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阿诺斯礼貌地带着洛弥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珀尔皇子的热络慢慢消散，湖水般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了疑惑与沉思，片刻之后才失笑摇摇头。
　　……
　　离开珀尔皇子之后，阿诺斯侧头看着个头才到自己肩膀的洛弥，沉吟片刻，还是道：“你要小心珀尔·佩兰特。”
　　洛弥愣了一下：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身为帝国皇位的候选者之一，珀尔皇子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正直。”阿诺斯警告道，“你太单纯了，小心被他骗。”
　　洛弥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从哪句话开始吐槽。
　　到底是他装的太好了让阿诺斯觉得他清纯不做作、还是珀尔皇子那明显奔着阿诺斯来的眼神不够明显？
　　不过看阿诺斯似乎对珀尔皇子也有所警惕，洛弥感觉有些欣慰：“你也一样。”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对方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满意地点头。
　　……
　　圣保禄大教堂，教皇的房间。
　　圣·额我略三世坐在红丝绒教皇椅上，凝视着摆在桌上的一个制作精美的玻璃瓶，瓶中的液体浅绿透明。
　　几分钟之前，来自帝国的三皇女夏洛特·佩兰特才刚刚离开。
　　过了片刻，德高望重的教皇按了按桌铃，叫进来一个仆人，面色平静地吩咐：“送去研究院，让他们化验分析。”
　　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枢机主教神色微微变幻：“冕下认为有毒？这是帝国对教廷的挑衅吗？”
　　教皇抚摸着手中的教皇权杖，慈眉善目的脸上沉静如水：“不是挑衅，是警告。”
　　“警告？”枢机主教无声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这是帝国减免宗教税的筹码？”
　　枢机主教团是教皇真正的心腹和智囊团，没有意外的时候下一任教皇通常都是从枢机主教团里挑选。因此每一位枢机主教都有权了解教廷的核心要务，立刻就想到了帝国使者团的来意。
　　教皇无声地笑了笑：“三皇女说这种名叫‘绿心’的饮品是从圣因瑟罗大教堂内传出并迅速在希格帝都传播出去的。”
　　圣因瑟罗大教堂就是在阿尔法帝国的帝都希格城内最大的教堂，这里的大主教名叫欧格林·沃玛。
　　枢机主教想起刚才夏洛特·佩兰特言笑间提到，绿心具有让人振奋精神的作用，对于喜爱机械的阿尔法帝国的机械师和平民而言都是相当有用的饮料，但喝多了会在之后产生各种副作用，必须去教堂做一次弥撒才能消除。
　　他拧起眉头：“欧格林阁下在做什么……”
　　……
　　这一天洛弥见识了阿诺斯的一天生活。
　　这位圣子殿下一整天都在忙着学习和锻炼体术、神术、阅读教廷典籍，穿插了给信徒讲经等事务，忙碌而纯粹——很符合一位圣子的形象，但一点都不像一位教皇预备役。
　　现在洛弥大概可以确定，教皇就是故意不让阿诺斯接触教廷政务的。
　　这倒是很好理解，如果圣·额我略三世确实是一位权势欲极强的君主式教皇，自然不会喜欢可能抢夺自己位置的阿诺斯，偏偏这位是神恩赐到人间的地上天使，于是从小把阿诺斯养废就是最好的选择。
　　洛弥对这些勾心斗角兴趣不大，他只关心一点：该怎么让阿诺斯得知、并相信这个事实呢？
　　阿诺斯现在圣洁的原因之一就是没有被世俗的肮脏玷污，当他卷入权势的漩涡之后，还能保持现在的本心吗？
　　直接说肯定是不行的，比起自己这个才认识没几个月的新朋友，阿诺斯自然更信任教皇。
　　只能跟着看能不能找到机会了。
　　……
　　就在他们遇到珀尔皇子的第二天，托马斯主教传来了消息，已经和帝国的使者团约定好了讲经弥撒的时间，就在这一天的中午。
　　阿诺斯穿戴好干净整洁的牧师袍，手握圣经，带着洛弥等在了圣天使宫的教堂内。
　　因为两位帝国殿下仅作为使者团的一员前来，也非正式参拜，不需要用更高规格的教堂。
　　珀尔皇子今天换了一身白底、简约风的礼服，衬得他朝气蓬勃又英俊潇洒，只是和阿诺斯在一个房间的时候立刻显得黯然失色。
　　洛弥头一次见夏洛特皇女——这位皇女和珀尔皇子相貌相似，同样有金色的头发和碧绿的眼眸，穿着米白色的长裙，戴着小巧的斜礼帽和面纱，气质更温柔。
　　阿诺斯并未因为对方是帝国的继承人而有什么特殊反应，像给圣城内其他信徒做弥撒讲经一样翻开了圣经。
　　珀尔皇子和夏洛特皇女规规矩矩地做完了弥撒的全部流程，才微笑着和阿诺斯寒暄起来。
　　这期间主要是珀尔在说话，夏洛特皇女保持着微笑站在一边，漂亮的湖绿眼眸在教堂里转了转，很快落在了洛弥身上。
　　洛弥正抱着让莱茵哈特找来的相机，警惕地看着珀尔皇子和阿诺斯，准备一有不对就拍下来，当做珀尔皇子对圣子图谋不轨的证据——可惜二皇子殿下优雅地和阿诺斯保持着社交距离，除了脸上的表情过于热情之外。
　　似乎察觉到了洛弥的提防，珀尔皇子的眼神忽然扫了过来，随后对洛弥轻轻眨了眨眼。
　　洛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珀尔皇子这个眼神的意思，就听到身边传来夏洛特皇女的声音：“听说莱恩阁下和圣子殿下一同到的洛萨城？”
　　洛弥回头一看，夏洛特皇女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
　　洛弥之前在地球也没有谈过恋爱，陡然有个漂亮异性靠近，顿时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向旁边靠了靠，随后才觉得有些不礼貌，干笑道：“啊，是。”
　　夏洛特笑吟吟地道：“听说希恩伯爵是因为袭击埃利斯大主教才被圣子殿下处决的，真是难以想象，希恩伯爵怎么有胆量袭击一位教廷的大主教呢？”
　　洛弥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这皇女殿下不会来意不善吧？
　　他装傻道：“我也不太清楚。”
　　夏洛特戴着白丝手套的右手优雅地掩住口，低声笑了起来：“是吗？我怎么听说是莱恩阁下使用了某些神术，才让圣子殿下成功救下大主教阁下的？”
　　洛弥再次愣了一下，背后陡然凉了凉——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第48章 占有欲
　　当时在场的只有洛弥本人、埃利斯大主教、裴迪、昏迷的黛西四个人, 此外就是空降过来的阿诺斯。
　　洛弥一瞬间在脑内构想了好几个诡谲波折的阴谋诡计，随后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夏洛特皇女说的是他用了神术而不是埃利斯大主教用了神术。
　　虽然羽毛确实是他提供的，但他当然是用不出神术来的。
　　他眼珠转了转, 没有追问，只眨眨眼单纯地道：“我哪能用出厉害的神术, 夏洛特殿下搞错了吧？”
　　夏洛特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道：“或许是我的消息来源有误……不过莱恩阁下能够迅速成为圣子殿下身边的人，不是为了弥补殿下神术方面的不足, 想来也有过人之处。”
　　洛弥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对神格外虔诚，因此打动了阿诺斯而已。”
　　夏洛特脸上流露出一丝不相信, 旋即隐去，微笑着没有继续说话。
　　倒是洛弥自己琢磨了一下, 回过味来：“她是不是盯着我来的？”
　　先用话题引起洛弥的注意力, 如果洛弥主动探寻自然就会被带进去；因为洛弥不上钩, 话题重点被巧妙地引导到了洛弥身上。
　　【毕竟教廷圣子身边突然多了个人。按照设定, 阿尔法帝国和教廷的关系处于互相依仗又互相制约的微妙状态，未来教皇的一举一动当然会被重点关注。】
　　洛弥甚至发散想到了现任教皇冕下的强势与野心, 以及帝国对此产生的反应。隔了好一会，他才有些恍然地对系统道：“这么一想，洛萨城的事情就有很重要的政治意义了。”
　　只知道读设定的系统没懂：
　　【教廷和帝国的矛盾？】
　　“不是, 是未来教皇对帝国的倾向。”洛弥好歹也互联网冲浪了很多年，纸上谈兵不在话下，“教皇在法理上占据高位，现任教皇既然致力于压倒世俗贵族, 帝国那边肯定也会有所反应；而现任教皇年龄不小了，下任教皇对帝国的态度就显得非常重要。”
　　系统懵懵懂懂地道：
　　【所以圣子在洛萨城直接烧死巴尔克·希恩, 让阿尔法帝国觉得他对帝国贵族的态度比现任教皇可能更激进？】
　　“有这个可能。”洛弥小心地瞅了一眼正在和阿诺斯交谈甚欢的珀尔皇子，“难怪这俩帝国继承人突然跑了过来……你手往哪放呢！”
　　他的注意力迅速被珀尔皇子和阿诺斯的互动吸引了过去，直接把刚才思考的大事丢在了脑后。
　　系统好奇瞅了眼，发现珀尔皇子仅仅只是从阿诺斯手中接过了一个祝福过的十字架，顿时无语：
　　【宿主你没事吧，什么时候把圣子当成你的私有物了？】
　　“我哪——”洛弥下意识反驳了半句，随后愣了愣。
　　——对啊，他怎么突然对阿诺斯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甚至排斥出现在阿诺斯身边的每一个人？
　　早上莱茵哈特向阿诺斯汇报的时候洛弥就微妙地觉得不爽，但当时只以为是对莱茵哈特太奸商的迁怒，现在想想当时确实就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洛弥回忆了好一会，最后想到了珀尔皇子递给自己的那瓶绿色饮料。
　　他在心里问系统：“你确定‘绿心’只是大号兴奋剂？”
　　【按照成分检测是这样，但不排除不同人服用之后会有不同的效果……】
　　洛弥感觉自己这两天也没兴奋什么，只有对阿诺斯的占有欲被加强了。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漂亮的夏洛特皇女，试着构想了她和阿诺斯站在一起的画面。
　　身为直男，纵然洛弥对夏洛特皇女没什么想法，看到这样漂亮的女性依然会觉得赏心悦目。但当洛弥开始构想时，美貌、优雅、端庄的皇女立刻显得面目可憎，仿佛一切言行举止都透着阴险和恶意。
　　这太可怕了！
　　洛弥赶紧停止了想象，捂着自己的脑袋：“得想个办法，不然我都没法正常思考了！”
　　他的动作幅度不小，夏洛特皇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连阿诺斯和珀尔皇子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阿诺斯对珀尔皇子告了一声歉，走了过来，关切地问：“莱恩，你怎么了？”
　　洛弥考虑了两秒要不要当着帝国皇子皇女的面直说，但又发现饮料有问题只是他的猜测，便只可怜兮兮地道：“我头突然很疼。”
　　阿诺斯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将洛弥扶起来，看向了珀尔皇子和夏洛特皇女。
　　珀尔皇子很有风度地道：“莱恩阁下的身体比较重要，殿下不必顾虑我们。”
　　阿诺斯再次致歉，带着洛弥离开了。
　　……
　　他们走之后，珀尔才坐到了夏洛特身边，好奇地问：“夏洛特，莱恩阁下是真的头疼吗？”
　　夏洛特认真想了想：“不像，但应该有些别的异常。”
　　“你对他做了什么？”
　　夏洛特含笑道：“我只说了几句话，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确定不是因为你之前做了多余的事情？”
　　珀尔扬了扬浅金色的眉毛：“我只请他喝了杯绿心。”
　　夏洛特若有所思：“难道绿心对恶魔有特殊效果？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珀尔微微叹息：“帝国在这方面的研究比教廷差远了，甚至不如公国那边。”
　　“这件事暂且观望。”夏洛特抚摸着白丝手套上绣着的金雀花，转而问，“你觉得圣子殿下怎么样？”
　　珀尔弯了弯唇，肯定地道：“我迫不及待希望圣子殿下能成为教皇。”
　　夏洛特像他一样挑了挑眉：“哪怕他不久前直接烧死了一位伯爵？”
　　珀尔笑了起来：“对。我想陛下也会这样认为。”
　　……
　　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阿诺斯让洛弥在床上坐好，蔚蓝色的眸子落在洛弥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洛弥权衡了片刻要不要实话实说——由自己说对对方占有欲提升感觉有些羞耻。
　　不过解决问题是最重要的，所以洛弥把自己这两天的感觉变化详细地说了一遍，听得阿诺斯怔了怔。
　　他忽然浅笑了一声：“难怪我觉得你这两天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莱茵哈特还问我是不是你最近没吃饱。”
　　这么明显吗？他的名声啊！洛弥忍不住羞耻地把脸埋在胳膊里。
　　阿诺斯的表情很快严肃了不少：“你先别动。”
　　他的手套上十字纹章亮起，手套发出了柔软的白光，笼罩了洛弥。
　　片刻之后，阿诺斯收起手，凝神摇头：“没有任何异常。”
　　洛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阿诺斯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找帝国使者团要那种饮料给研究院分析一下，至少目前你的身体状态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这里啊。”洛弥捂着脑袋，看着阿诺斯起身离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你少跟他们接触，让莱茵哈特去……不，打电话就行。”
　　阿诺斯一怔，随后无奈地笑了笑：“好。”
　　……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阿诺斯就拿着一叠传真过来的资料走了过来：“绿水的分析报告已经出来了。”
　　正站在床上拍打翅膀试图飞起来的洛弥一愣：“这么快？”
　　“冕下昨天就命人分析了。”阿诺斯一遍翻着报告，很快停在最后一页，“‘绿水’中蕴含的成分多数来源于帝国特产的一些树果和矿物，还有一部分成分非自然产生，源于恶魔。”
　　洛弥凑过来看了眼，没看懂那些表格和数据：“什么恶魔成分？”
　　“技术手段不太能甄别。”阿诺斯翻开下一页，“不过可以通过神术对恶魔所属的宗教象征进行确认——之前告诉过你，不同的恶魔身上有不同主导的原罪，在教廷的象征中有不同的颜色。”
　　这个知识点洛弥都忘了，在系统的提醒下才想起来：“傲慢是红、愤怒是橙、贪婪是紫的那个？”
　　阿诺斯颔首：“绿水中蕴含的恶魔物质的宗教象征颜色和它的名字一样。”
　　“绿色？淫·欲？”洛弥迅速反应了过来，“魅魔？”
　　“研究院认为绿水中可能加入了微量的魅魔的血，可能这是导致你产生了额外反应的原因。”阿诺斯皱眉道，“不是物质成分导致，而是恶魔之间的影响，类似于支配。”
　　“有高位的魅魔你有强烈的占有欲，导致我被影响？”洛弥哭笑不得，“你招惹了哪个魅魔？”
　　“我认识的第一个魅魔就是你。”得知原因之后，阿诺斯不再像之前那样担忧，莞尔笑道，“不一定是那个魅魔对我的感情，他对任何人有类似的感情都可能会这样影响你。”
　　洛弥只关注解决办法：“该怎么解决？”
　　“我已经咨询了第二研究院的罗纳德，他建议通过星象类神术切断你和未知的那位魅魔的联系，不过要等你体内循环把那些物质排干净。”
　　洛弥吐了口气：“能解决就好。”
　　“当然，两天后就是血月，星象神术会被干扰，所以等血月之后再进行会比较好点。”
　　洛弥对此没有意见，只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这几天给你造成麻烦了。”
　　他现在看阿诺斯跟谁接触都不爽，莱茵哈特过来汇报的时候他都没忍住死死瞪着莱茵哈特。
　　阿诺斯的表情很快变得严肃了一些：“这好说。珀尔皇子那边，你打算要他给你什么样的补偿？”
　　洛弥一怔，摸了摸下巴，本能地抗拒道：“珀尔皇子会给我补偿吗？”
　　那可是帝国的继承人之一啊。
　　“这件事是他导致的，当然要道歉和补偿。”阿诺斯平静地道，“我会去……”
　　他看了眼洛弥的表情，改口道，“我会让托马斯主教去和他交涉。”


第49章 无事发生
　　接下来的两天, 洛弥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尽量避免和阿诺斯碰面。
　　他发现只要他不亲眼看着阿诺斯跟其他人交流，就不会有什么强烈的占有欲, 所以分开行动就行了。
　　阿诺斯怕他寂寞，特意留了许多教廷的书籍给他。
　　洛弥一看这些枯燥的宗教典籍就犯困, 奈何在阿诺斯面前要扮演虔诚信徒，阿诺斯在的时候只能硬撑着看，实际上跟系统侃大山。
　　等阿诺斯一走, 洛弥立刻把书籍丢到一边，跟卢克玩起了纸牌游戏。
　　卢克是当初送约翰来圣城的白银骑士，跟洛弥有短暂的同车之谊, 也是洛弥除了莱茵哈特之外最熟悉的骑士。阿诺斯随身要戴着莱茵哈特做事，就把卢克留给洛弥。
　　卢克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圣子殿下分开短短一个月左右, 这个魅魔就从半俘虏一下子变成了圣子殿下的亲爱的友人, 略显嫉妒地打量着洛弥：“你到底怎么蛊惑殿下的？一对3带4。”
　　洛弥还记得这个学渣白银骑士, 高冷地呵了一声：“这是天赋, 你羡慕不来的。一对5带9。”
　　卢克酸溜溜地道：“我羡慕什么？白银骑士团是殿下最信任的属下，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一对10带K。”
　　洛弥摸着下巴：“不要。”
　　“这都不要？”卢克嗤笑一声, 陈胜追击连出了几张，结果最后被洛弥连卡了几次，最后翻盘, 握着两张出不去的牌，茫然地看着洛弥，似乎不相信自己居然输了。
　　洛弥嘿嘿一笑：“都说了你的智商玩不过我的。”
　　这个世界的纸牌游戏有好几种规则，刚才他们玩的规则要求两张出的时候必须带一张比自己大的牌, 很考验出牌的思路。
　　洛弥在大学宿舍里和室友一起玩扑克就喜欢自己DIY规则，这种规则虽然没玩过, 但动了动脑子就摸到了窍门，果然把卢克杀的片甲不留。
　　卢克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小恶魔打败了，恍惚中忽然额头一凉，“啪”地贴上了一张纸条。仔细一看，纸条上画着一只猪
　　洛弥得意洋洋地道：“惩罚。”
　　卢克憋了憋气，才道：“运气好罢了，这种游戏有什么乐头？身为神的仆人我们应该专心提升个人能力。”
　　洛弥斜睨他一眼：“真的？那你圣文考试得了几分？不会没约翰的分高吗？”
　　卢克恼羞成怒：“我补考及格了！”
　　洛弥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不过他的重点不是嘲讽卢克，而是斟酌着问：“阿诺斯身边的白银骑士，都像你一样对他忠心耿耿吗？”
　　“要叫殿下。”卢克先强调了一句，才回答后面的问题，“那当然，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殿下而存在的。”
　　洛弥眨眨眼：“那教皇冕下和圣子殿下的意见有冲突呢？”
　　卢克顿时高冷地道：“这种低级的话术你以为能够难倒我吗？圣殿骑士第二骑士团是殿下的直属力量，这是冕下亲自签发的命令，殿下的意志优先级在我们的生命、教廷的荣耀、甚至是冕下的意志之上。”
　　此刻他脸上的荣耀和信仰纯粹而不作假，就是额头上贴的猪猪纸条破坏了神圣的气息。
　　洛弥歪了歪头，慢慢琢磨了起来：“天使降临”神术泄露给了帝国皇女，他考虑了好几种泄密途径，白银骑士团就是其中之一。但如果白银骑士团都是卢克这种忠心耿耿的下属，那也没道理和帝国那边勾搭上。
　　按照洛弥的了解，白银骑士团又称圣殿骑士团，第一、第二两个核心骑士团的成员都是从教廷自己的修道院中遴选无父无母、被教廷养大的孤儿培养，保证对教廷的忠诚度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主教团体因为和世俗牵扯太多而鱼龙混杂。
　　但洛萨城的主教埃利斯·波多瓦尔又是对世俗贵族相当反感的激进世俗派，更不可能和帝国扯上关系。
　　所以帝国那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神术的？他们知道了多少？目标是谁，阿诺斯？
　　一想到帝国可能正在觊觎着阿诺斯，还处于对阿诺斯占有欲爆棚的洛弥顿时一阵不舒服。
　　洛弥向后靠在沙发里，把团起来的衣服当成抱枕抱起来，嘟囔了一句：“真想把阿诺斯锁在房间里不让别人看到。”
　　卢克的手一抖，震惊地看着洛弥，手指颤抖指着他：“你、你……”
　　洛弥冲他笑得很纯真：“没什么，我开个玩笑。”
　　卢克警惕地盯着他：“我会汇报给殿下的。”
　　洛弥大方地摆手：“快去快去，现在就去。”
　　卢克愤而起身：“你以为我不敢吗！”
　　……
　　“嗯，我知道了，没什么。”
　　阿诺斯平和的声音从通讯器的另一头传了过来，“好好照顾莱恩。”
　　卢克不敢置信：“殿下，您这么轻易就宽恕了他亵渎的话语？”
　　“莱恩现在有些特殊原因，只当他现在是正常情况就好。”阿诺斯那边隐约能听到有人虔诚地喊他，没有仔细说明，“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卢克挂掉通讯器，看着洛弥对他得意地昂起下巴，神智有些恍惚。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半晌才回过神：“你跟殿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弥深沉地道：“教廷机密，不可外泄。”
　　卢克：“……”
　　洛弥感觉一想到阿诺斯就被动地失智实在是太不利于他转动灵活的大脑，于是问道：“今晚就是血月了，神术房间准备好了吗？”
　　卢克不情愿地道：“准备好了——你就是个普通恶魔，血月就算魔力提升，也用不着这么麻烦吧。”
　　“不是给我准备的，是给你们殿下准备的。”洛弥故意道，“到时候我会和你们殿下一起在房间里待一夜，到时候不论里面叫多大声你们都别开门。”
　　卢克：“……？！”
　　……
　　教廷的观星术本质上是一种高级神术，要求更苛刻，需要借助仪器、阵法和天气，所以准确率比较高。
　　阿诺斯用过晚餐、完成晚间祈祷之后，就带着洛弥进入了布满神术法阵的房间。
　　房间大概有一百多平米，地板、墙壁、天花板上都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在神术已经启动的情况下若隐若现。
　　洛弥瞅了一眼，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阿诺斯微微蹙眉：“莱茵哈特怎么安排的，没有床？”
　　在修道院苦修过的阿诺斯在任何环境下都能适应，但在他眼里身边这个恶魔是无辜的、承受过教廷迫害的小可怜，晚上应当在舒服的床上睡才行。
　　洛弥猜想肯定是卢克被他逗得心惊胆战，才想办法把床撤掉，只留下了沙发和软垫：“没事，我在沙发上睡也一样。”
　　反正今晚要跟邪恶版的阿诺斯说话的，八成睡不着。
　　阿诺斯还是有些不太满意，但没有再说什么，只看洛弥的眼神愈发歉疚和赞赏。
　　洛弥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对自己良心的拷打，转移话题问：“这里法阵的力度怎么样？”
　　阿诺斯走到沙发旁边坐下，含笑拿起了一本不知道是哪任教皇的语录释义：“圣天使宫在建设的时候就埋入了大量的神术法阵，这次也只是启动了一部分，足以控制住恶魔领主级别的魔力。”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用更严谨的话纠正，“应该说赤角领主这个级别，其他的恶魔领主没有和教廷直接交手过。”
　　洛弥放心了：“那就好。”
　　这样一来，邪恶阿诺斯出现之后应该伤害不了他、也伤害不了善良阿诺斯。
　　上次“天使降临”的时候，邪恶阿诺斯对本体表露出的恶意和杀意让洛弥至今难忘。在还不确定阿诺斯的人格分裂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洛弥并不想阿诺斯被他的第二人格抹杀掉。
　　虽然阿诺斯的纯洁有教廷刻意隔绝的原因，但洛弥并不讨厌单纯积极的人。
　　阿诺斯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用担心，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有我。”
　　问题就在你身上……洛弥腹诽了一句，刚想糊弄过去，忽然感觉脊背猛然窜上了一阵凉意。
　　他下意识看向了阿诺斯，在阿诺斯漂亮的眼眸中看到了宛如鲜血一般的赤红，就如同他第一次经历血月时的那样！
　　洛弥下意识看向了窗外。
　　一轮殷红的圆月悬挂在天际，周围隐约有漆黑的云在翻滚，如同地狱的光景。
　　血月来临了！
　　就算知道神术法阵在发挥作用，洛弥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阿诺斯的赤红瞳孔在洛弥身上顿了顿，随后泛起了一阵困惑：“什么好久不见？”
　　洛弥一呆：“啊？”
　　阿诺斯与他对视，赤红眼眸纯净无比，浅金色的眉毛微微抬起：“你在说什么？”
　　洛弥听他的语气很正常，小心翼翼地问：“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舒服？没有。你不舒服？”
　　洛弥赶紧摇头：“没有，我只是看你好像……”
　　他斟酌了好一会，才憋出合适的词语，“有点困。”
　　阿诺斯失笑道：“困什么？我就算很久不睡觉都可以。你要是不困，过来我给你讲讲经。”
　　这句话一出，洛弥百分百确定眼前的阿诺斯就是正常的阿诺斯——除了瞳孔变成了鲜红色之外。
　　这反而让他无比诧异：怎么回事，被放鸽子了？
　　邪恶版的阿诺斯呢？睡着了？还是被神术法阵封印着连出都出不来？
　　之前说得那么强势，只要准备独处的房间就可以，洛弥还以为邪恶阿诺斯能够随时上阿诺斯的身……
　　他哭笑不得，只能自我安慰：别急，血月还没结束呢，说不定人家只是还没睡醒，再等等、再等等。
　　……
　　结果等到了凌晨，月亮褪去了鲜红、回归银白，神术法阵也停了下来，阿诺斯还是阿诺斯，瞳孔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的蔚蓝色。
　　当阿诺斯打开门的时候，站在门外的莱茵哈特和卢克立刻就盯着他和洛弥的衣服，反复确定他们纯洁无瑕的圣子殿下没有被“玷污”。
　　洛弥占有欲瞬间发作：“你们看什么呢！”
　　莱茵哈特嘴角瞅了瞅。
　　阿诺斯知道洛弥的情绪并非本意：“好了，我送莱恩回去，你们也去休息吧。”
　　莱茵哈特和卢克对视一眼，答应下来，看着两个人慢慢走开。
　　莱茵哈特有些面色不善地瞪了卢克一眼：“这就是你说的莱恩要对殿下下手？”
　　卢克苦着脸瘪了瘪嘴，意识到自己又被那个小恶魔耍了，没什么底气反驳。他忽然道：“殿下的影子是不是动了一下？”
　　莱茵哈特黑着脸道：“殿下在走路，影子当然会动！别打岔！这事要给你记过的！”
　　卢克本来想说他就是看到影子动的和殿下走路不大一样，但仔细一想又感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毕竟没什么比地上天使本身更安全的了。
　　他只能抱着被扣的奖金唉声叹气。
　　……
　　洛弥回到自己房间，打了个哈欠，趴在床上咕哝道：“白费了功夫……”
　　半梦半醒中，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不白费，你成功浪费掉了我一个好机会。”
　　洛弥猛然被警醒，瞪大眼睛，才发现面前有一道漆黑的影子，宛如实质的墨色虚影正从那道影子中流淌出来，顺着他的脚踝向上，将他丝丝绵绵地缠绕着。


第50章 阿诺斯的影子
　　寂静的深夜里, 洛弥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他被影子缠绕的腿上传来一阵诡异的冰冷，像被一条巨蟒慢慢吞入，蟒口的肌肉挤压着他的小腿, 控制着猎物不会逃窜。
　　洛弥干笑了一声，瞬间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我可是按照您的要求做的。”
　　他面前那道影子发出了一声冷笑：“是吗？那些神术法阵是怎么回事？”
　　“只是防备一些意外、意外……”
　　影子道：“我的名字是意外？”
　　洛弥忍不住弯了嘴角, 旋即感觉到场合不对，赶紧抚平：“这不是也没影响您嘛。”
　　影子身上那种冰冷的怒意又浓郁了一些，缠绕着洛弥双腿的黑影又向上蔓延了一些, 已经越过洛弥的膝盖，触及了大腿。
　　“背叛我的人的下场，通常都不怎么好。”
　　洛弥大呼忠心：“我可是一心想要把另一个您拉入堕落的！”
　　就是这几天意外太多没顾上罢了。
　　影子的形状蠕动了一下, 稍微有点像人，眼睛的位置多出了两点红光, 凝视着洛弥, 发出了一声嗤笑：“你？把他拉入堕落？”
　　洛弥灵机一动, 想到了一个绝好的理由：“只是我不太清楚您跟他的关系, 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您要是愿意告诉，我就能配合得更好, 是不是？”
　　影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洛弥自己的影子从他的背后爬起来，似是怜爱一般把洛弥抱在怀里, “右手”挑起了洛弥的下巴，强迫他和面前的黑影直视。
　　片刻之后，影子才再度冷笑了一声：“我看你倒像是站在他那边、舍不得我杀掉他。”
　　洛弥义正词严地道：“怎么可能呢，我可是恶魔啊！”
　　“叛徒。”影子用一个词宣判了对洛弥的定义, 那些宛如蛇一样吞噬洛弥的粘稠黑影再度向上蔓延。
　　不过洛弥敏锐地察觉到，那些黑影向上蔓延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比起惩罚、更像是等着他求饶。
　　原来邪恶版阿诺斯喜欢这种调调……洛弥若有所悟，很配合地千恳万求，最后终于让影子大发慈悲停了下来。
　　当洛弥再次问起影子和阿诺斯本尊的关系时，影子终于没有故弄玄虚，简单地回答：“如你所见，我是他的影子。”
　　洛弥想习惯性摸摸下巴，可惜双臂都被他自己的影子牢牢捏着：“影子是什么意思？”
　　“纯洁而尊贵的圣子自然永恒地生活在光明的世界里，不会有阴霾和罪恶。”影子的声音染上了一丝锋锐的寒意，“自然是有其他的人帮他承受这些。”
　　洛弥一愣：“您的意思是……阿诺斯本人不会堕落？”
　　影子赤红的瞳孔在深夜里散发着满是恶意与嘲讽的光：“当然不会。虔诚的圣子所有堕落的念头都像镜子表面的水雾，轻轻一抹就会消失。”
　　而这些念头的去向，自然就是被光照耀出的影子。
　　洛弥的表情有些茫然：“所以，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没有效果？”
　　不管是引诱阿诺斯耽于享乐、还是试图让他看见这个世界的黑暗，都不会有作用？并不是方向不对，而是阿诺斯本人天然就是一个纯粹的天使？
　　此时洛弥忽然想起了“天使降临”时的阿诺斯，神圣而遥远，如同真正聆听着神的意志的圣人，既没有私欲，也没有私情。
　　“明白了吗？如果你想把他拖入黑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取代他。”
　　影子的声音在洛弥耳畔响起，语调不像之前那么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温柔缱绻，像情人的呢喃，让洛弥一阵恍惚，本能地就想答应下来。
　　影子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继续道，“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当我取代了他，摧毁这个虚伪的世界，你都会是最大的功臣，就算我其他的属下，也只能……”
　　洛弥猛然一个激灵，从那种恍惚的状态脱离出来，脱口而出：“你还有其他人？都撵走！”
　　影子的话语被这出乎意料的发展打断，一时竟然没接下去。
　　洛弥一想到阿诺斯——不管是哪个版本的阿诺斯居然还有他以外的其他属下，现在过激的占有欲瞬间发作，也不管自己的小命是不是被捏着，愤怒地指控：“渣男！叛徒！离其他人远一点……”
　　影子没有说话，只是形状稍微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洛弥巴拉巴拉一通斥责之后，忽然回过神自己在干什么，眼前一黑，额头瞬间渗透出冷汗，干巴巴地道：“我、我可以解释……”
　　影子赤红的瞳孔凝视着他，居然没有生气：“你喝了紫香的血？”
　　洛弥一怔：“谁？”
　　系统刚才就在紧急劝说宿主不要惹怒敌人，可惜上头的宿主拉不住。此时见宿主冷静下来，赶紧提供了自己的信息支持：
　　【紫香领主，魔域的五位恶魔领主之一，种族是魅魔。】
　　“紫香领主？”洛弥疑惑地看着影子，“你怎么知道的？”
　　影子向后飘了飘，变成了一个坐下的姿势，语调平静：“魅魔是一个喜欢分享的恶魔种族，只有少数例外。在这少数例外中，紫香是最例外的一个——她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极强，每一个喝过她的血的魅魔也会被她影响，产生不属于自己的类似情感。”
　　洛弥脑内一瞬间闪过了“绿水这种帝国饮料怎么会和恶魔领主产生联系”、“这种影响能不能被教廷神术去除”等等想法，最后全都被一个念头侵占：“你和紫香领主是什么关系？！”
　　影子静默一瞬，声音再度响起时带着森冷：“你再控制不住，我就帮你控制。”
　　房间内的温度忽然下降了许多。
　　洛弥干笑一声，动了动胳膊，表示自己的手臂被束缚着动不了。
　　他的影子松开了左手。
　　洛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表示绝对能控制住自己。
　　影子这才冷哼一声：“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喝下紫香的血，发生了什么？”
　　洛弥又愣了愣。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个误解：原来影子不是跟阿诺斯共享认知的！
　　要不是做不到，洛弥后悔得想拍大腿——早知如此，他就直接把在房间里布置那么多法阵的锅丢给莱茵哈特了！
　　察觉到影子的视线变得危险了一些，洛弥赶紧抛开多余的想法，把绿水的事情讲了一遍。
　　影子靠在沙发上，沉吟片刻，忽然冷笑了一声：“难怪紫香这些年都躲在她的领地安安分分。”
　　洛弥按捺住一瞬间升腾起的强烈占有欲，期待地问：“您有办法帮我解决吗？”
　　影子凉凉地道：“怎么不指望纯洁的圣子殿下帮你解决？”
　　洛弥听得出影子对阿诺斯本人的怨毒，明智地吹捧道：“我相信您在这方面的智慧。”
　　影子满意了：“张开嘴。”
　　洛弥疑惑地张开嘴巴：“啊——”
　　他自己的影子忽然转到他面前，直接将整个左手拳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洛弥感觉自己的下颌被完全撑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发出“呜呜”的声音，眼角也因此渗出了生理性泪水。
　　黑影的手塞满了他的口腔，滑入了他的咽喉，在他的身体里搅动着什么。
　　洛弥本来以为会很难受，结果咽喉吞咽了两下，发现竟然没有以前做胃镜一样的痛苦。就是身体里有个东西在拨弄的感觉非常玄妙，让他有种全身毛孔都张开的恐惧感。
　　——嗯，他的影子味道好像有点甜……
　　很快，他的影子就把手抽了回来，漆黑的手心多了一点绿色的微光，随后消散不见。
　　洛弥闭上嘴巴，迟疑了一下：“解决了？”
　　影子嘲弄地道：“你以为能有多麻烦？”
　　还是术业有专攻啊！洛弥试着幻想了一下阿诺斯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果然没有再产生离谱的占有欲，顿时欣慰地擦了擦眼泪。
　　这也让洛弥再次刷新了对影子的认知：虽然嘴巴上很凶，但本质上还是个好人！
　　洛弥这下终于能认真思考影子刚才的话：“您有别的下属？我该怎么联系他们找到组织？”
　　身为阿诺斯的影子，他是怎么发展属下的？不会是白银骑士吧？
　　影子的动作停住了。
　　他鲜红的眸子落在洛弥身上，一瞬间闪过了诸多情绪，最后全都沉入了赤红的深井中，语调平静地道：“你想把他们举报给教廷邀功？”
　　“怎么会呢？我跟您是一个立场的队友啊！”洛弥露出了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表情，“我还想向您请教到底该怎样才能让阿诺斯堕落呢。”
　　影子嗤笑了一声：“直接杀死他就是最好的办法。”
　　“不能这么说，越干净的东西就越想把它弄脏，而越难成功的事情，做成了就越有成就感。”洛弥拿出了互联网冲浪时期跟人辩论的话术，“如果阿诺斯真的是您的另一面，那让他堕落、品偿一下您经历过的感受，比单纯杀了他更解恨不是吗？”
　　影子的赤瞳微微眯了眯。
　　洛弥其实还想过问问有没有办法让分裂的两个人格融合，但他看影子对阿诺斯的怨念如此深重，怕自己刚出口就被对方直接弄死。
　　过了片刻，影子换了个姿势，语调不像之前那么冰冷：“他的灵魂被割裂了负面的部分，凡是与忏悔相对的一切罪孽，都只会流向我，不会沾染他分毫。若想要引诱他堕落，只能唤动他正面的部分。”
　　“正面？”
　　“喜悦、满足、仁慈、爱……”影子每说一个词，语调就难听一分，好像吃了个苍蝇一样嫌恶，“你想从这些方面引他堕落，可以试试看。”
　　靠爱堕落？洛弥心中一瞬间闪过了一些“冲冠一怒为红颜”之类的戏码：“让阿诺斯爱上某个人，然后让教廷在阿诺斯面前以神的名义杀死他，阿诺斯会不会因此愤而堕落？”
　　影子沉默了片刻，才道：“以教廷的虚伪，他真的爱上了什么人，教廷只会将那个人抬成圣女，让他们能够朝夕相处，让他们在神圣不可亵渎的教堂内苟合，最后将他们的后代立为下一任教皇。”
　　他冰冷地笑了起来，“教廷的历史上可发生过不少次。”
　　毕竟圣子身为地上天使，是比教廷的规矩本身更接近神的存在，力量的绝对优势代表规矩的约束力也会无比脆弱……洛弥一时也没想起来，只能嘟囔道：“我会尝试的。”
　　影子扫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只是不想我杀死他，故意找的借口。”
　　不等洛弥辩驳，影子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如同冬日湖面的薄冰，“不过无所谓，你最终会发现，他只是一台由教廷的肮脏手段创造出来的冠冕堂皇的假人，杀死他就是对他最好的仁慈。”
　　洛弥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阿诺斯不是神创造的天使吗？
　　影子却不说话了。
　　要不是力量悬殊太大，洛弥恨不得上去摇晃对方的脖子，告诉他吊人胃口是要被打的！
　　影子站起身，走到洛弥身边，低下头，看不清五官的漆黑的脸靠近，语气和缓下来：“当然，看在你是恶魔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提醒——血月之夜的他，是距离堕落最近的时候，你想做什么可以选择这时动手。”
　　洛弥想起阿诺斯血月的夜晚变得鲜红的瞳孔，若有所思。
　　他之前以为阿诺斯的鲜红瞳孔代表的就是现在跟他说话的影子，但现在看来，这位影子先生被阿诺斯完全压制着，甚至都无法操纵阿诺斯的躯体。
　　洛弥吐了口气，感觉自己的任务无比沉重，郑重地道：“多谢您。”
　　影子的赤瞳闪了闪，直起腰来，语调回复森冷：“好了，说了这么多，你不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洛弥一呆。
　　“使用‘天使降临’之后，我原本预埋了一些手段，并且有机会在这次血月中给他重创。”影子冷笑道，“现在被你毁了，留你一命已经是仁慈，你不会以为不需要任何惩罚吧？”
　　洛弥额头慢慢渗出了汗水，干笑道：“这个……我回头再创造一次使用天使降临的机会？”
　　影子并不接受：“那就等以后你创造出来，我再给你奖励。”
　　随着他的话语，洛弥的影子忽然将他整个人抱住，宛如对待情人一般温柔——只是那些影子却从洛弥的皮肤中慢慢渗透进去，放大了洛弥的每一处触觉。
　　洛弥瞪大眼睛。
　　刚才他颤抖了一下，皮肤与被子的摩擦就让他感觉像轻微的电流流过一般！
　　“持续时间三天。”影子冷笑道，“下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51章 敏感度
　　阿诺斯洗漱完、做完晨间祈祷之后, 没有在餐桌旁边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看向了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道：“莱恩还没起床。”
　　阿诺斯想了想：“我去叫他。”
　　洛弥的作息是晚睡晚起，但基本不会错过早餐——顶多吃完早餐之后回去睡回笼觉。血月之夜后的恶魔魔力会得到充分滋养，阿诺斯本以为今天会看到一个神采飞扬的小恶魔。
　　当他敲开洛弥的房门时, 却发现洛弥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盖被子, 双目无神地仰头看着天花板。
　　阿诺斯怔了一下：“莱恩？”
　　洛弥侧头看了眼阿诺斯，耳朵与枕头的摩擦让他一阵哆嗦，颤抖着声音道：“阿诺斯……”
　　阿诺斯听到洛弥的声音中似乎有点哭腔, 连忙走过来，坐在床边，手掌上的纹章亮起：“身体不舒服？”
　　用来检查身体的光刚刚触及洛弥的额头, 洛弥就瞬间颤抖了一下，身体骤然团了起来：“别碰别碰！”
　　阿诺斯下意识散掉了圣光, 愈发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圣光对于恶魔是有一定的伤害, 但阿诺斯和洛弥接触这么久, 早就已经控制好力度, 能够让检查洛弥身体的圣光伤害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现在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洛弥身体跟被子摩擦都觉得像被电流贯穿，哽咽道：“昨天血月之后, 我的身体敏感度似乎提升了好几倍，现在碰一碰就特别刺激。”
　　就好像午睡压麻了的胳膊恢复知觉的过程，酸爽无比！
　　阿诺斯漂亮的金色眉毛皱起来, 手指在胸口轻轻点了点，蔚蓝色的眸子便亮了起来。
　　片刻之后，阿诺斯摇摇头：“应该是和魔力有关，我检查不出来。”
　　如果是普通人类被恶魔之力侵扰, 那圣光自然能够解决；奈何洛弥本身是恶魔，天然就具有魔力, 阿诺斯对恶魔学的了解基本是从“解决敌人”的角度学习的，之前从未考虑过治疗敌人。
　　想到洛弥可能是教廷炼金术的产物，阿诺斯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该重新修读一下恶魔学。
　　在目前有限的炼金术相关的信息里提过，炼金术的产物多数具备很严重的缺陷，哪怕有些表面上正常，其实内里就像失去了支柱和墙面的房子，稍微遇到一些风就会被吹倒。
　　而且，帝国那种饮料的影响的可能性也无法完全排除……
　　阿诺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道：“暂且屏蔽一部分知觉对你或许有用，要试试吗？”
　　洛弥用力点头，随后因为扯到头发而疼得龇牙咧嘴。
　　“那你稍微忍一忍。”阿诺斯摘下手套，修长漂亮的右手轻轻地覆盖在洛弥的额头上，用圣文念道，“‘愿你远离痛苦、磨难……’”
　　阿诺斯掌心触及洛弥额头的一瞬，洛弥被刺激得全身一颤，感觉阿诺斯的体温如同火焰一般炙热，和昨晚影子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随着阿诺斯的吟唱，洛弥感觉自己全身上限难以忍受的高敏感度得到了一定的缓解，虽然依然远远超过平时，但至少能够忍得住了。
　　洛弥眼含热泪，本能地在阿诺斯的掌心蹭了蹭：“阿诺斯，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诺斯稍微露出一丝笑容：“有用就好。一会带你去检查一下。”
　　洛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猜想跟血月有关系，估计过两三天就好了，不用去检查了吧？”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意识到邪恶版阿诺斯、不，应该说是影子版阿诺斯不像本体阿诺斯那样好相处，不能随便糊弄。
　　——而且特别小心眼！
　　洛弥内心愤愤不平：跟本体阿诺斯差远了！
　　阿诺斯不赞同地皱眉道：“不行，不检查有更严重的问题怎么办？”
　　洛弥对教廷的检查手段不是很抱希望，甚至他更担心被检查出来的话，阿诺斯肯定要追查那种影子魔法是谁施展的、在哪里施展的……
　　到时候洛弥可就不一定能瞒过去了！
　　想想自己被影子惩罚了还要替对方隐瞒，洛弥心酸地垂下头，黯然道：“我有点害怕教廷的检查……”
　　阿诺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沉凝片刻又舒展，带上了轻松的笑容，安抚道：“那就不去了，等我研究一下怎么做，我来帮你检查好不好？”
　　洛弥不知道阿诺斯脑补了什么，但还是松口气，乖巧地道：“好。”
　　阿诺斯想摸摸他的头，想起现在洛弥的敏感度依然很高，还是忍了下来：“走吧，先去吃早餐。”
　　洛弥穿上外衣，期间被衣料摩擦得龇牙咧嘴，但好歹能忍住。
　　看阿诺斯站在门外等他，洛弥内心感慨地对系统道：“还是守序善良好，混乱邪恶真不能处。”
　　【宿主以前对圣子评价可没这么高。】
　　“这不都是对比出来的嘛。”洛弥先抱怨完，随后又感觉有些不对，仔细琢磨了一下才道，“话说回来，守序善良和混乱邪恶都是阿诺斯，这算不算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我被pua了？”
　　【宿主还是想想怎么完成任务吧。】
　　洛弥的注意力转了回来：“你说得对。如果混乱邪恶没有骗我，那现在我引诱阿诺斯堕落的一切攻心手段都是没用的，只能从物理手段下手？”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才提醒道：
　　【宿主，这个世界的任务评级其实不是特别难。】
　　“什么？”洛弥一时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突然说这个。
　　【评级难度不高的任务，一般都不会特别复杂、又或者总系统已经准备好了完成任务的一些前置，宿主只需要谨慎保守地进行，基本不会失败，顶多完成的效率和质量有差别。】
　　洛弥依然很迷惑：“你想说什么？”
　　【宿主没想过为什么你会穿越成魅魔吗？】
　　“……不是你出bug了吗？”
　　系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羞赧：
　　【我之前以为是这样，但后来仔细一想，我这么优秀的系统，不太可能出这种粗浅bug的。】
　　洛弥扯了扯嘴角，没去跟系统掰扯这个：“所以你的意思是魅魔——”
　　他忽然领悟到了什么，停住了嘴。
　　【就算不要魅惑魔法，魅魔本身也拥有很强的客观魅力，在引诱人堕落上有天然的优势；而且这种堕落是纯粹躯体上的欲望，符合圣子现在的情况。】
　　影子说了，想要阿诺斯堕落，得从正面情感出发。
　　兜兜转转，问题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洛弥咬了一口面包，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阿诺斯。
　　阿诺斯表情平静地坐在那里，动作斯文优雅，注意到洛弥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容宛如一轮纯粹的朝阳冉冉升起。
　　该说不说，阿诺斯的颜值倒是相当的高，身高、身材也完美得能当模特……
　　洛弥赶紧收回目光，在心里对系统坚定地道：“不行不行，我可是直男！”
　　【根据统计，地球上异性恋和同性发生性关系的比例也有……】
　　“不不不我不想听！”洛弥甚至想捂住耳朵，“你以为我会为了这种事情出卖我的尊严吗？！”
　　【系统提醒一下宿主，宿主现在处于提高了敏感度的状态，勾引圣子上床之后会比平时更加享受。】
　　“……你住嘴！”
　　阿诺斯喝完牛奶，看了眼洛弥，发现洛弥咬着面包，脸颊染上了一些红晕，不由得有些担忧：“莱恩，你发烧了吗？”
　　洛弥没敢看他，有气无力地低头回答：“没事，就是……牛奶有点热。”
　　这倒也不是说谎，影子给他的惩罚是全身上下都提升了敏感度，包括口腔。这就意味着平时很温和的食物现在也像辣椒一样又烫又刺激。
　　阿诺斯沉吟了片刻：“一会我和莱茵哈特……嗯，我自己去图书馆拿些资料，你在房间里等我，今天我陪你一起看书。”
　　他本来想说跟莱茵哈特一起先去把每日的工作做完，随后想起洛弥现在处于对他强烈的占有欲里，便改了口。
　　想到洛弥今天各种状态不好，阿诺斯便决定把每日的修行推后几天，先集中帮洛弥解决问题。
　　洛弥没注意阿诺斯的细心，倒是有些别扭：“你没有别的事情吗？”
　　阿诺斯笑道：“教廷的多数事情都不会找我……”
　　就在这时，莱茵哈特在外面敲了敲门。
　　得到阿诺斯允许后，莱茵哈特进门汇报道：“殿下，帝国珀尔皇子求见莱恩。”
　　洛弥惊讶地睁大眼睛：“见我？不是见阿诺斯？”
　　阿诺斯也很意外——如果是求见他，他打算就直接回绝了。一方面是刚才自己承诺要陪洛弥一天，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洛弥因此爆发那种奇特的占有欲。
　　莱茵哈特很肯定地点头：“是见莱恩。还带了一辆车来。”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头舒展开来：“原来如此。那可以见见。”
　　洛弥看阿诺斯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有些迷糊。但才被系统蛊惑去勾引阿诺斯，洛弥一时非常不想跟阿诺斯独处，现在来个打扰的反而是好事。
　　尤其被影子治好绿水后遗症之后，洛弥想起珀尔皇子也没了之前那种不爽的感觉，连连点头：“那就见见。”
　　……
　　珀尔皇子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衬衣，纯金色的头发也打理得很蓬松，显得随性洒脱。
　　他坐在洛弥对面的沙发，湖绿色的瞳孔中满是诚恳的歉意：“今天是来向莱恩先生道歉的。”
　　洛弥猜到了什么，故意道：“道什么歉？”
　　“没想到莱恩阁下误饮‘绿心’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这并非我本意，但终究是我的过错。”珀尔相当有礼貌地站起身，对着洛弥轻轻弯腰，“还希望莱恩阁下原谅我的过错。”
　　老实说，珀尔·佩兰特身为帝国的继承人之一，这样向洛弥道歉，已经显得十分可贵。纵然洛弥还有点怀疑帝国使者团的目的，也不好在这件事上说什么：“没事，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阿诺斯不太赞同地皱眉，但没有说话。
　　他觉得洛弥现在的身体敏感度大幅度提升或许也是那种饮料的作用。
　　“莱恩阁下宽宏大量，实在令人感激。”珀尔皇子含笑坐下，对身边的仆人吩咐了两句，转头对洛弥道，“我准备了一些礼物，是我的歉意和对莱恩阁下宽容的尊敬，请莱恩阁下不要拒绝。”
　　洛弥刚想客套两句说不用，就被仆人们抬进来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第52章 机械管家
　　仆人们抬进来的是一个大约一米五的“人”。
　　“他”的脸蛋白皙、头发金黄柔顺, 面容可爱，像一个十来岁的大孩子，肩膀上站着一只璀璨的金色小鸟, 鸟羽璀璨耀眼，镶嵌着细小繁复的宝石。
　　很快, 洛弥注意到“他”的后背、手臂上都有明显金属模样的凸起，果然是个假人。
　　阿诺斯微微皱起眉。
　　珀尔皇子将假人肩膀上的金色鸟拿过来，轻轻拍了拍鸟头。
　　金色鸟张开镶满宝石的翅膀, 清脆地“啾”了一下。随后那个假人动了动手臂，充满机械感地抬起了头，张开一双翡翠绿的眼睛。
　　他微微弯腰, 声音清脆：“早上好，我的主人。”
　　珀尔皇子含笑介绍道：“这是帝国机械研究的最新产物——机械管家, 通过机械鸟给管家下达命令, 可以完成很多事情, 十分方便。”
　　阿诺斯本能地对这种东西产生了排斥心理, 皱眉道：“创造生命、哪怕只是类似生命的存在，已经踏入了神的禁区。”
　　珀尔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殿下可能有所误解, 这台‘方舟二号’并非生命，仅仅只是一个机械品，和蒸汽汽车、发条手表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无非是外貌不同。”
　　阿诺斯眉头依然紧皱，只是没有再说什么。
　　蒸汽机和发条也不能算没有区别吧……洛弥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饶有兴致地问：“他是怎么供能的？”
　　“这里本来需要外接一台小型蒸汽机。”珀尔指了指机械管家方舟二号的后背，“不过既然送给莱恩阁下, 我昨晚进行了调整，用教廷的圣光充能就够了。”
　　能源居然可以随便改？洛弥有些意外, 立刻猜到这东西八成一开始就提供了圣光和蒸汽两种供能接口。
　　珀尔看了眼阿诺斯的表情，笑道：“殿下如果不喜欢，可以让它换个姿态。”
　　他抚摸了一下金色鸟的翅膀，在那些璀璨的宝石上按了按。
　　“第二形态变换，启动。”
　　在金色鸟的鸣叫声中，机械管家四肢忽然分离，皮肤下露出了复杂的机械齿轮构造，并且开始了变形和重组。
　　十几秒钟后，半大孩子模样的方舟二号就变成了趴在地上的狗狗。
　　……就是脑袋还是人脑袋。
　　洛弥：“……”
　　看着好吓人。
　　连阿诺斯都沉默了下来。
　　珀尔难得露出了一丝羞赧：“其实我在研制机械管家的时候更多注重功能性，外表也是最近才考虑的，之前纯机械感的时候没有这么……嗯，奇怪。”
　　他把方舟二号重新变回了人形，“只做了这一个形态的完整外貌。”
　　洛弥很意外：“这是珀尔殿下自己研制的？”
　　珀尔微微一笑：“是。这台机械管家的外貌也是参考小时候的照片——其实我想把它命名为‘珀尔二号’的，但是被陛下批评，认为不完美的机械产物冠名有辱佩兰特家族的名声。”
　　洛弥仔细端详着机械管家的脸，发现确实跟珀尔有一点点像，但不是很明显。
　　接下来珀尔为洛弥演示了机械管家的其他功能。
　　端茶倒水之类的基础功能自不必说，机械管家还拥有榨果汁、煮牛奶、切面包等不同生活向功能——机械管家的左手食指可以变成餐刀、中指可以变成叉子、无名指可以变成勺子，左臂还有一个储藏空间，里面放了餐巾，右臂的储藏空间则是纸巾。
　　洛弥很难不去想这位尊贵的皇子殿下是经历了什么才这么设计的。
　　就在洛弥以为这就结束了的时候，珀尔皇子忽然神采飞扬地道：“这些都是细节设计，我用心血最多的还是这部分——方舟二号，展现一下你的武器。”
　　阿诺斯一怔：“武器？”
　　“是，主人。”机械管家答应了一声，抬起右臂，手掌忽然变形缩进了手腕，随后一个炮筒伸了出来。
　　不止于此，机械管家的后背、胳膊、腿部，各种各样的枪管都或明显、或隐晦地冒出了头，透着森冷的寒气，整台机器人都变成了一件武器！
　　阿诺斯目光微凝，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了洛弥的身边，白手套上的教廷纹章亮了起来。
　　莱茵哈特也瞬间站到了阿诺斯身前。
　　空气无声地变得凝滞起来。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洛弥眼神亮晶晶地打量着机械管家：“它现在有能量吗？”
　　能变形、能洗地的机器人，这怎么能忍住不动心？如果不是现在场合不对，他肯定要找地方试一试火力！
　　珀尔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没有，所以暂时只是看着好看。”
　　他将那只用来控制机械管家的金色鸟递给了洛弥——洛弥本来想伸手接，但他现在全身的触觉还处于高度灵敏的状态，有点不敢动。
　　阿诺斯主动伸手接了过来。
　　珀尔不动声色地看了阿诺斯一眼，才笑道：“希望这份礼物能够让莱恩阁下满意。”
　　……
　　“我觉得这个还是放起来好。”
　　阿诺斯将金色鸟放在桌子上，看着羽毛上缀满宝石的机械鸟在桌子上蹦跶，“太危险了。”
　　莱茵哈特在阿诺斯背后无声点头。
　　洛弥蹲在机械管家身前，听到阿诺斯的声音，转过头来，眼神兴奋：“你说什么？”
　　阿诺斯无奈地叹了口气，重复道：“阿尔法帝国制造的机械产物安全性有待商榷，这个机械管家要是走火，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我已经研究过了。”洛弥站起身，刚兴奋地走了两步，就被衣服摩擦得龇牙咧嘴，不得不慢慢走到桌前，指了指金色鸟，“可以通过指令禁用武器的模块，支持详细自定义，能够单独禁用某个武器，还可以通过编码进行重组……”
　　金色鸟翅膀上不同颜色的宝石就代表不同的按键，自有一套编码逻辑。
　　珀尔皇子提供了编码语言和说明书，大学有编程必修课的洛弥很快就搞懂了，只是碍于现在碰碰摸摸就刺激所以不敢真的操作。
　　听他说完，阿诺斯和莱茵哈特齐齐沉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作为教廷的非研究院成员，他们毫无疑问都是机械白痴。
　　阿诺斯问：“你怎么懂的？”
　　洛弥瞬间警觉，大脑高速旋转，最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隐约记得以前好像在哪里学到过类似的东西。”
　　他准备阿诺斯细问的话就推给无所不能的神启。
　　阿诺斯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只轻轻叹口气，随后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不要太沉迷阿尔法帝国的这些机械造物——当初对神的意志的理解产生错谬、进而大肆研究炼金术那些异端，就是从这些机械造物开始的。”
　　洛弥理解为什么阿诺斯会这么说。
　　本质上而言，科学的目的是以人能理解并复现的角度去探索世界，机械或者炼金术都是根据时代和情景不同产生的不同手段，属于探索的一个阶段；然而对于以信仰为操控手段的教廷而言，探索世界是对神灵的亵渎，是需要严格禁止的事情。
　　当然，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超自然的力量，导致教廷也发生了变化——教廷内部有研究院，但却禁止外部、乃至信仰不够统一的异端进行研究。
　　本质上而言，是为了垄断先进的技术。
　　洛弥之前考虑过要不要从这一点上去动摇阿诺斯的信仰，但经过影子一事之后，洛弥改变了想法。
　　一方面精神层面的动摇不会起效，反而容易引起怀疑；另一方面，洛弥怀疑他每动摇阿诺斯一次，作为负面的影子阿诺斯就会受到一些影响，所以上次见面才警告他不要从这方面下手。
　　想到影子的小心眼，洛弥真怕下次见面自己直接被影子吃掉。
　　当洛弥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又无法自控地想到了系统给他的友好建议，下意识看了阿诺斯一眼。
　　阿诺斯隔了一段距离对莱茵哈特说话，莱茵哈特递给了阿诺斯一叠资料，之后幽幽地看了洛弥一眼，提着机械管家出去了。
　　当阿诺斯转过头，洛弥立刻把眼神挪开，假装自己在看墙壁上的油画。
　　阿诺斯没有察觉，只温声道：“现在没有别人了，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洛弥：“……？！”
　　要是平时他也不会多想，但现在情况特殊，洛弥的两颊唰地一下爬上了红晕，结结巴巴地问，“干、干什么？”
　　阿诺斯有些困惑：“不是说要给你做检查？你不想去研究院，我就向他们要来了仪器和神术法阵的图案。放心，不会有其他人出现，只有我一个人。”
　　还不如有其他人呢！洛弥张了张嘴，试图挽回一下：“莱茵哈特不在的话，不方便吧？”
　　阿诺斯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温声道：“知道你还没从绿心的影响中脱离。你放心，现在不管是谁都不会出现在我们之间。”
　　“这、这里也不太好……都没有床……”洛弥说到这里想咬自己的舌头。
　　他在说些什么？
　　好在清纯正直的圣子殿下压根没有往歪里想：“会客厅这边比较宽敞，法阵和仪器比较占用空间。”
　　洛弥找不出其他理由，只好道：“那等仪器过来了我再脱衣服。”
　　“已经到了。”阿诺斯从刚才莱茵哈特递过来的那叠资料里取出一张看了一眼，微微扯了一下白手套，指尖流淌出纯白的圣光。
　　那些圣光像有生命一样在原地盘旋，最后凝成了一个复杂的虚空法阵。紧接着法阵亮起了微光，法阵上空逐渐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轻巧地落入阿诺斯的手心。
　　洛弥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传送法阵吗？”
　　“不是。”阿诺斯将匣子放在一旁，再次布置出了一个神术法阵，凝聚出一台有点像探照灯的仪器，一边回答道，“之前告诉过你，神的力量创造了世界，所以只要掌握正确的构造，神术可以利用神圣之力直接创造对应的物体。”
　　洛弥看着阿诺斯连续创造了各种检查仪器，宛如神话传说中凭空造物的创世神，震惊中带着不少羡慕：“这也太酷炫了，这就是不太会神术的样子吗？”
　　手搓万物是否有点违背物质守恒定律了？虽然这个世界不一定有这种东西……
　　见洛弥眼神中对神术不加掩饰的向往，阿诺斯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本没必要做得这么显眼，只是看洛弥对帝国的机械这么钟情，下意识觉得教廷的神术不该输给帝国的机械造物技术。
　　这也是对神的虔诚。阿诺斯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笑道：“不，这和当初我创造抗生素治病差不多，其实算是比较基础的神术，只是越复杂的东西，构造越难以解析和模拟，这一点上教廷自己使用的仪器都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阿诺斯已经手搓出了一个柜台，轻轻拍了拍柜台上的各种瓶瓶罐罐，“另一个问题则是这些复杂和大件的个体消耗的神圣之力呈几何倍数恐怖增长，就算是主教级别也很难吃得消。”
　　而刚巧，作为地上天使的阿诺斯神术虽然用得很差，但圣光多得溢出。
　　“好了，脱衣服躺下吧。”阿诺斯摘下平时施展神术的白手套，从柜子上拿起一枚银戒指戴在食指上，温声道，“我先检查一下你身体内部的情况。”
　　看洛弥盯着他的手迟迟不动，阿诺斯以为洛弥担心，便多解释了一句，“摘掉手套是为了能够直接感受你的体温，戒指内储存着用来检查的神术，不会对你造成伤害的。”
　　洛弥的睫毛颤了颤。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没事，只要他别胡思乱想，当成在医院做检查就是了，无非主治大夫是自己认识的人而已嘛，以前高中一起去澡堂洗澡还跟别人打水仗来着，身为直男有什么慌的？
　　洛弥做足了心理建设，过了好一会，才长长地吐了口气，闭上眼睛，狠狠心开始解起了衣服。
　　阿诺斯拿起一个喷瓶，白皙匀称的双手沾了些乳白色的膏搓匀，耐心地等着洛弥，还友善地提醒了一句：“记得脱光。”


第53章 检查
　　洛弥视死如归地脱光了衣服, 躺在了铺了白色软绸的沙发上。
　　还好虽然脱光了，但腹部以下盖上了白绸，让他多了一丝安全感。
　　很快, 阿诺斯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就靠了过来，表情温和而平静, 甚至还冲着洛弥沉稳地笑了笑。
　　洛弥真的有种自己在面对一位医生的感觉，刚才那些胡思乱想的潮水慢慢退去，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他轻轻吐了口气, 觉得还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啊——”
　　阿诺斯的手指触到洛弥的胸口时，那种电流贯穿般的颤栗瞬间从肌肤相接的地方蔓延到了洛弥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随后洛弥瞬间捂住了嘴, 紧闭着眼睛不敢看阿诺斯的表情。
　　胸口的刺激感离开，随后是阿诺斯温和的声音：“疼？”
　　洛弥内心把影子翻来覆去暴揍了一百遍, 到最后小声道：“没事, 继续吧。”
　　阿诺斯没有说话, 只听到脚步离开又接近的声音, 接着柔软温暖的触感覆盖到了洛弥的脸上，像是温度恰到好处的丝绸, 还带着一点浅淡的干净香味。
　　洛弥下意识动了动鼻翼。
　　这种香味他经常能闻到，来自阿诺斯，既不是熏香, 也不是香水，像阿诺斯本身天然散发出来的气息。
　　阿诺斯的手指重新落在洛弥胸口上，并开始慢慢移动。
　　有了心理准备的洛弥没有叫出声，努力和系统闲聊来分散注意力。
　　但实质上, 当视线被遮住之后，其他的感官被放大, 洛弥感觉好像更糟糕了。
　　他耳朵里能听到阿诺斯平稳的呼吸声、衣料摩擦的沙沙声，甚至还有阿诺斯涂了膏药的手指在自己皮肤上滑过的声音；
　　同样也能闻到遮眼的丝绸上阿诺斯的浅淡的香味、膏药的药香；
　　最严重的是本就放大的触觉现在更加凸显出来，那一阵阵电流般的酥麻与疼痛侵入肌肤、汇集于尾椎、最后上涌到大脑深处，宛如在洛弥脑内炸响一串又一串的烟花。
　　洛弥甚至能够在脑内清晰地感受到阿诺斯的手指是如何在自己的身体上行动的……
　　过高的敏感度会让轻微的触碰也产生疼痛。洛弥之前走路都有种小美人鱼的感受，脚趾被鞋子挤压得生疼——但此时，他甚至希望这种疼痛感能多来一点，掩盖住另一种奇特的刺激。
　　“咕噜。”
　　洛弥惊恐地发现：他饿了。
　　……
　　阿诺斯戴的银戒上闪烁着纯白的光，引导着阿诺斯的手指在洛弥身上移动。银戒上时不时射出一道光，落入放置在旁边的各种仪器中。
　　对于恶魔学浅尝辄止的阿诺斯而言，检查主要依靠研究院提供的仪器，本身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逐渐落在了眼前这具恶魔的身体上。
　　阿诺斯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实际上，他刚见到脱掉衣服的洛弥时，其实微微怔了一下。
　　抛开几乎记不清的童年，阿诺斯接触到的教廷人士对他都保持着恭谨和距离，哪怕最熟悉的莱茵哈特——这个阿诺斯认为算得上自己少数朋友的白银骑士，平时也是以下属的身份相处。
　　再加上教廷礼仪的要求和圣子身份的高贵，导致阿诺斯很少看到其他人裸露的躯体。
　　看到洛弥时，阿诺斯的第一反应是：好瘦。
　　他自己常年跟着骑士团锻炼苦修，身材相当不错；而洛弥的身高不到一米七，虽然脸蛋有些可爱的圆润感，但身体其实一点赘肉都没有，甚至显得有些瘦弱。
　　阿诺斯手指按在洛弥身体上时，心里泛起了奇妙的感觉。
　　正常情况下，魅魔的体温比人类略低，所以指尖能感受到微凉的柔软触觉，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撕开皮肤。
　　随着手指的移动，阿诺斯能够感受到魅魔的颤栗，让他油然而生一种错觉：他是一个残忍的猎人，面前则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羔羊，无论他做什么，羔羊都无法反抗，只会发出甜美的求饶声。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阿诺斯怔了怔，眨了眨眼睛。
　　如果此时洛弥摘掉挡眼的白绸，就会看到纯洁的圣子殿下眼眸中鲜艳的红色如同傍晚的潮水慢慢涌起，又在很快褪去，还原为天空般的蔚蓝。
　　果然莱恩还是太瘦弱了……阿诺斯毫无所觉，转而思考起要怎么才能给洛弥补补身体，很快又想起来，洛弥的瘦大概跟教廷的食物没有关系。
　　虽然看上去像是未成年，但按照恶魔学对魅魔的分类，洛弥已经达到了魅魔的成年状态。
　　魅魔虽然是一个种族，但除了性别的分类之外，体型生长方向会分为两类，一类偏向于高大、威猛，一类偏向于娇小、瘦弱，分别狩猎不同嗜好的猎物，而且体型会根据生存环境进行转换，并不拘泥。
　　曾经就有公国边境的贵族和不到一米五的娇小女魅魔相爱，结果因为教廷干涉不得不分离，结果几年后再重逢，女魅魔已经变成了身高两米的御姐，直接把那个贵族掳回了魔域，到现在都没救回来。
　　眼前的小魅魔应当是基于现在的狩猎环境，保持着娇小的姿态……阿诺斯想到这里，想起洛弥瘦弱的另一个原因：吃不到魅魔应该吃的食物。
　　罗纳德说过，魅魔长期不通过交合进食，会慢慢衰弱，这是魅魔的天性。
　　想到洛弥有一天可能会死去，阿诺斯就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或许应该让莱恩正常补充一下“食物”？
　　阿诺斯脑海中刚刚闪出这个念头，就立刻被突如其来惭愧的心理淹没：之前莱恩明明几次都向他表露过不想像一般的魅魔那样随便跟人上床，他怎么能这样揣度他的好朋友？
　　明明在神的教导中，信仰的纯粹比生命更加重要。
　　这一瞬间，阿诺斯脚下的影子忽然加深了一些，旋即恢复了原状。
　　阿诺斯的目光变得清澈坚定，但接下来微小的声音从面前的平坦小腹中传了出来。
　　“咕噜。”
　　阿诺斯一怔，随后看到洛弥身体颤抖了一下。
　　阿诺斯失笑道：“才吃过早餐就饿了？”
　　洛弥闷闷地“嗯”了一声。
　　阿诺斯看了一眼仪器上显示的进度，温声道：“再等等，还差一些检查，检查完了就让莱茵哈特送食物进来。”
　　因为洛弥现在对圣光非常敏感，原本用神术能解决的都要靠阿诺斯亲手完成，所以实际上又用了十几分钟，将洛弥肩膀、后背、腿部上下都走过一遍，才算结束。
　　“结束了。”
　　阿诺斯将银戒摘下来，放进仪器中之后，转头就看到正闷不吭声穿衣服的洛弥，顺手将之前替洛弥遮眼的白绸拿起来——入手是微凉的湿润感。
　　阿诺斯不由得有些奇怪：“房间里很热吗？”
　　不然为什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洛弥干笑了一声，没敢抬头：“可能是太紧张了……嗯，你知道的，我比较害怕这些。”
　　阿诺斯没有怀疑，将白绸丢进一旁的篮子：“我去洗手，等一下你也去洗一洗。”
　　看阿诺斯去了洗手间，洛弥才把憋在心口里的气猛然吐了出来。
　　检查再不结束，他就压不住这具身体的本能欲望了！
　　差一点、差一点就在阿诺斯面前硬了……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道：
　　【宿主，你知道你又错过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吗？圣子刚才的眼睛都红了，要是这个时候你勾引一下，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洛弥一愣：“啊？他眼睛红了？”
　　虽然没有明确证实，但从叹息之墙上看到的“未来”来看，阿诺斯的红眼基本代表着堕落。
　　也就是说，阿诺斯刚才确实有堕落的征兆？
　　本来想强调一下直男尊严的洛弥一时心情复杂，庆幸中夹杂着一丝丝后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做了？
　　洛弥沉默了好一会，才舔了舔嘴唇，嘴硬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堕落这种事只有零和无数次的区别。”
　　【现在我只看到了零，没有看到一。】
　　“……你闭嘴。”
　　……
　　洛弥抱着夹了果酱的面包坐在沙发上，看着阿诺斯一边跟通讯器的另一头询问一边操作着仪器。
　　莱茵哈特看着仆人把洛弥换下来的全套——包括内衣——提出去清洗，眼神时不时往洛弥身上瞟。
　　洛弥假装没看到。
　　过了一会，阿诺斯轻轻合掌，那些用神术创造出来的仪器便化为圣光消散一空，只留下了一叠打印报告。
　　阿诺斯拿着报告走过来，表情似乎有些疑惑：“你的身体和正常的魅魔没有本质区别，更像是遭到了魔法的攻击。”
　　洛弥心一紧：影子的魔法居然能被检查出来？影子你行不行啊？
　　他内心飞速开始构思起应该怎么应对这个问题，表面上露出擅长的纯洁懵懂：“什么魔法？”
　　“按照性质来分的话，应该是驱动影子的魔法。”阿诺斯表情倒是不沉重，只解释道，“因为‘影子’是神创造光明之后相伴而生的概念，自然也被魔域的恶魔们所接收，成为恶魔们袭击普通人常用的手段。有赖于所有人都有影子，影子相关的魔法隐蔽性也极强，甚至曾经出现过大恶魔藏在影子里袭击主教的事情。”
　　洛弥不关心概念，只试探着问：“那我中的魔法是什么？”
　　“一种类似于概念置换的影子魔法。嗯，解除起来也很简单。”
　　阿诺斯走到洛弥身边，手掌亮起了圣光随后按在洛弥投在沙发的影子上。
　　洛弥全身一颤，脑内似乎听到了什么崩裂的声音，随后就看到阿诺斯轻轻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普通的、温暖的手掌。
　　那种超乎寻常的敏感已经消失不见。


第54章 背锅
　　解除魔法的一瞬间, 洛弥似乎看到阿诺斯的影子动了动，但转眼又恢复了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影子版阿诺斯在警告他。
　　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 洛弥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终于不会敏感到走路都很吃力了！
　　不愧是地上天使！不愧是神圣的圣子殿下，果然像太阳一样温暖人心！
　　温暖的阿诺斯解除之后站直腰, 蔚蓝色的眸子落在洛弥身上：“现在问题就是，谁对你施展的这个魔法？目的又是什么？”
　　洛弥的感激之情顿时冷却，再度进入了紧张的编谎状态。
　　不等他想出理由, 阿诺斯已经开口分析起来：“影子魔法的隐蔽性和潜藏性都很高，但既然是魔法，总需要一个触发时机。你是血月之后才受影响的, 说明施术者大概率将触发条件设置成了血月，也就是说是前一次血月与上次血月之间……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一起, 如果有人对你施展魔法我一定能察觉到。”
　　因为就是你施展的……洛弥腹诽了一句。可惜腹诽归腹诽, 他还要帮忙想借口。
　　已经拥有丰富糊弄经验的洛弥很快想到了点子：“我感觉可能跟洛萨城的事情有关。”
　　阿诺斯微微颔首：“我也这样想。可惜让那个血族走脱了, 不然一定能知道具体的情况。”
　　洛弥默默替背黑锅的裴迪点了个蜡。
　　莱茵哈特插嘴道：“珀尔皇子的动机也很值得怀疑。”
　　阿诺斯一怔, 旋即点点头，陷入了沉思：“确实。那个血族与巴尔克·希恩勾结, 帝国高层未必毫不知情……或许正是为了让教廷陷入丑闻，才用这种手段。”
　　如果教廷的门面之一的圣子殿下被爆出和魅魔苟合，对教廷的声望将是沉重打击。
　　莱茵哈特沉重地道：“难怪珀尔皇子莫名的热情, 还送了机械管家，或许就是想借此窥探殿下。帝国真是居心叵测。”
　　洛弥听他们三言两语就把锅又抬到了珀尔皇子的头上，忍不住又给那位机械爱好者殿下点了个蜡。
　　阿诺斯看向了洛弥，微微一笑：“可惜他们想不到, 我们的莱恩是个虔诚的信徒，这些暗中的手段对莱恩的虔诚没有丝毫影响。”
　　洛弥清晰地看到莱茵哈特在阿诺斯背后险些翻了个白眼。
　　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羞耻, 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刚好我恢复正常了，可以去检查一下那个机械管家。”
　　阿诺斯其实更希望能把那个机械管家封存起来或者交给研究院检查，但看洛弥这么兴致勃勃，还是没有阻止：“记得激发防护法阵。”
　　洛弥知道阿诺斯指的是他的羽毛手环——手环上固化的几个神术中，除了能够隐蔽恶魔身份之外，还有一个防御性的神术，能够抵挡主教级的攻击。
　　洛弥其实也觉得那个机械管家的程序里不可能没有后门，至少也会有个监控功能，于是慎重地点头答应下来。
　　……
　　接下来的几天里，洛弥一直沉迷于对机械管家的试用和操作中。
　　越探索洛弥越觉得惊叹：阿尔法帝国的机械技术居然这么先进，在某些方面比现代科技粗糙落后，但在某些方面又比现代科技还要先进！
　　这个被称为“方舟二号”的机械管家的操作精度极高，倒红茶时能够稳稳地一滴都不溢出，甚至动作还格外赏心悦目；
　　同时，方舟二号的形态变化并不固定，它的任意部位都可以单独变形，变形的形态同样不固定，洛弥甚至成功让它的四肢变成了由齿轮等机械结构拼成的轮子，骑在它的背上就可以当车用。
　　当然，平稳性不怎么好。
　　可惜的是，方舟二号的智能很差，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智能，复杂指令都要通过充当遥控器的金翅鸟来进行，语言只能指挥一些诸如端茶倒水的简单指令。
　　好在洛弥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别的啥用都没有，只有智能过于优秀的系统。
　　只要金翅鸟在他附近，洛弥可以通过给系统下命令、然后系统进行转码来操纵机械管家，达成完美的掌控。
　　因为这一点基于系统的基础功能，所以没消耗积分，洛弥很满意。
　　【系统处于休息时间无法为宿主提供这方面帮助，如有需要可以消耗积分唤醒系统。】
　　洛弥吐槽道：“以前怎么没听说你有休息的时候？”
　　【以前都是和宿主一起休息的。】
　　洛弥一眼看穿系统暗搓搓想抠积分的打算，决定睡觉就给方舟二号关机。
　　除了功能之外，让洛弥比较意外的是，方舟二号居然没有后门，也没有藏什么监控！
　　这是经过系统检查的，相当可靠。
　　珀尔皇子真的是大好人？洛弥困惑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方舟二号圆圆的脸蛋，过了一会，对系统评价道：“珀尔皇子肯定给自己美化过了。”
　　方舟二号这张脸比珀尔本人可好看太多了！虽然孩童模样和大人模样差距很大，但也看得出方舟二号未来绝对比珀尔本人漂亮得多。
　　这位皇子殿下还真是自恋……不过一般人大概也不会照着自己幼年期的模样捏机器人就是了。
　　洛弥捏了捏方舟二号的脸蛋：“不过只是看上去好看，捏起来硬邦邦的。”
　　有着漂亮脸蛋的方舟二号翡翠眼眸眨了眨，忽然清脆地开口：“莱恩阁下，你不是小孩子了，玩具玩一会就可以了，该考虑正事了。”
　　洛弥吓一跳，下意识松开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系统！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宿主，该做任务了。】
　　洛弥扯了扯嘴角，莫名有些心虚：“我还在考虑战略。”
　　【还要什么战略，脱了衣服爬到圣子床上去呀。】
　　洛弥强行辩解道：“先不提直不直男这回事，就算真要勾引，也不能这么生硬吧？总得来点情调，不然怎么凸显气氛、怎么引诱他堕落？”
　　系统信以为真：
　　【那宿主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嗯，让我好好琢磨琢磨……”
　　……
　　在洛弥沉迷机器人不能自拔的过程中，阿诺斯和莱茵哈特也在警惕着帝国使者团。
　　这一天洛弥睡完回笼觉起来，得知了令人意外的事实：帝国使者团要回去了。
　　洛弥第一反应：“回去？他们的事情商量完成了？”
　　阿诺斯没什么表情地颔首：“冕下免掉了帝国一部分宗教税。”
　　大概是双方拉锯的结果……洛弥做出了判断，随后好奇地问：“帝国使者团走了不是好事吗？”
　　莱茵哈特撇撇嘴：“使者团走了，麻烦的人没走。”
　　“珀尔皇子？”
　　阿诺斯点点头，微抿的唇暴露了他的心情不是特别美妙：“珀尔皇子没走，而且将会加入南北对话的队伍，和我们一起前往公国拜访虔诚派。”
　　过了好一会洛弥才回想起南北对话是什么：“教廷世俗派和虔诚派一年一度的辩论赛？他加入这个队伍干什么？”
　　方舟二号在洛弥的示意下给阿诺斯倒了一杯红茶。
　　阿诺斯道谢之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能猜测帝国或许想和虔诚派接触。”
　　洛弥不由得想起魔女审判事件中偷偷进入帝国领土的那两个虔诚派的传教士，对阿尔法帝国和虔诚派的眉来眼去有了新的认识。
　　这就让他更不能理解了：“教皇居然能同意？”
　　阿诺斯抬起头回答道：“父亲刚才过来，暗示说帝国掌握了一些教廷的把柄。”
　　“什么把柄？”洛弥先好奇地问了一句，随后又意识到什么，“是我能知道的吗？”
　　阿诺斯摇摇头：“父亲也不清楚，只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和‘绿心’有关系。”
　　洛弥顿时想起影子告诉他，绿心里含有魔域中紫香领主的血液的成分。
　　不过这种饮料不是帝国那边产的吗，就算和恶魔领主勾结，不也应该是帝国的把柄吗？难不成这种饮料其实是教廷的人制作出来的？
　　洛弥问：“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既然冕下已经同意，那珀尔皇子必然要加入教廷的特派队伍，不过和我们一样，不参与辩论，仅仅只是观光。”阿诺斯抬起眸，认真地凝视着洛弥，“我们不需要做什么，但你一定要小心，也不能排除你中的影子魔法和珀尔皇子有关的可能。”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利用那魔法残留的气息定位施术者的位置。结果始终都没有成功，一直指向我自己，可见对方的魔法水平很高，足以干扰教廷神术法阵的搜查。”
　　不，挺成功的……洛弥哑然，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会注意的。”
　　……
　　不管阿诺斯对珀尔皇子抱有多少警惕之心，最终前往珀德公国进行南北对话的队伍中，毫无疑问多了珀尔皇子和他的两个仆人。
　　阿诺斯这段时间都尽量没有和珀尔皇子碰面，对方似乎也知道现在双方之间的微妙关系，没有主动上门，直到一起出发的时候才真正见面。
　　珀尔·佩兰特换掉了代表皇子尊贵身份的礼服，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黑白牧师袍，只是和一般的牧师比起来多了几分自带的贵气。
　　洛弥看珀尔的打扮有点眼熟，但很快就想起来：这不就是阿诺斯的日常扮相吗？
　　洛弥打量着珀尔，迟疑了一会，在心里问系统：“我应该已经不受绿心影响了吧，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家伙在模仿阿诺斯？”
　　阿诺斯穿的牧师袍虽然是教廷的“标准款”，但其实是教廷定制的。而珀尔这身显然也是他自己找人定制的，甚至感觉就是仿照阿诺斯定制的。
　　【也许是因为珀尔·佩兰特比较崇拜圣子，可能是你的情敌。】
　　洛弥哑口无言，片刻之后才道：“我一定尽快采取行动，求求你你别催了。”
　　这段时间系统用各种明里暗里的方式催促他做任务，最近甚至开始发展出“假想敌”的模式，听得洛弥耳朵起茧。
　　珀尔正和带队的枢机主教说着什么，注意到阿诺斯过来，对枢机主教露出了歉疚的笑容，随后向洛弥和阿诺斯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容，湖绿色的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圣子殿下，接下来要同行一段时间，希望我们能够相处愉快。”
　　然后转头对洛弥也笑眯眯地道，“还有莱恩阁下也是。”
　　阿诺斯礼貌地回应：“很期待这次旅行。”
　　珀尔脸上的笑容愈发明艳。
　　洛弥冷眼旁观，感觉自己可能被系统洗脑了，不然怎么感觉珀尔对阿诺斯确实有种不一般的热情？
　　可惜阿诺斯依然保持着对珀尔的警惕，很好地维持着社交距离，连笑容都带着疏离的客套，对珀尔的问题全都以“这是神的安排”来回答。
　　珀尔碰了几个软钉子也不恼怒，反而转头笑眯眯地看向了洛弥：“莱恩阁下，方舟二号好用吗？”
　　一说这个，洛弥顿时来劲了：“太好用了！”
　　同时洛弥在心里对系统道，“系统，给皇子殿下整个活！”
　　于是阿诺斯的马车里忽然飞出来一个大孩子，靠设置在脚下的神术法阵飞到了洛弥身边，举起一杯满满的红茶，递给了洛弥：“主人，该喝茶了。”
　　洛弥接过那杯一滴都没洒出来的红茶，喝了一口，放回了茶托。
　　方舟二号翡翠眼眸转了转，声音清脆：“主人，浪费食物和浪费机会都是不好的行为，你应该喝完。”
　　洛弥嘴角抽了抽，知道肯定又是系统在催命，只好端起来一饮而尽。
　　珀尔看得呆了。
　　过了片刻，他绿眸骤然发光，欣喜地上前一步：“你是怎么将方舟二号调教出智能的？”


第55章 初次尝试
　　对于教廷而言, 南北对话是对神的意志的诠释和理解的没有硝烟的战争，随行出发的枢机主教、主教等全都是浸淫神学多年且口才极好的虔诚信徒，对于圣子殿下和帝国第二皇子殿下的随行, 一门心思备战的他们都没有太关心，全都在紧张地阅读和讨论教义。
　　这让洛弥仿佛看到了一群考研的学生。
　　洛弥跟阿诺斯一起去好奇地旁听了一下几个教士的讨论, 差点听睡着。
　　不过就算听教义听得要睡着，洛弥也想跟阿诺斯在一起。
　　倒不是因为他现在多黏阿诺斯，而是因为一旦他没跟阿诺斯在一起, 珀尔皇子就会以各种理由出现在他身边，说不上三言两语，就会把话题带到机械管家上去。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 就是想请教怎么赋予方舟二号智能的。
　　洛弥是靠系统作弊的，哪知道怎么做, 只能打哈哈敷衍过去。被烦的厉害了, 就只能躲在阿诺斯身边才能获得清净。
　　为了让自己“虔诚信徒”的伪装不会因为听经睡着而破裂, 洛弥只能强撑着精神, 一边听一边琢磨到底该怎么完成任务。
　　被系统催命一样催了这么久之后，洛弥终于咬咬牙, 决定试试看这个感觉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
　　勾引阿诺斯上床。
　　其他的路都堵死了，他想完成任务只能这样尝试。
　　至于直男尊严什么的……系统很贴心地表示：
　　【宿主完成任务之后，只需要5点积分, 就可以有选择性地帮宿主删掉部分记忆。】
　　只要删掉记忆就等于没发生过！洛弥苦中作乐地想。
　　勉强战胜了自己内心的门槛之后，洛弥真正考虑起勾引阿诺斯这件事的可行性。
　　随后他就发现，这好像没有比之前通过别的途径引诱阿诺斯堕落简单多少。
　　阿诺斯是高高在上的纯洁圣子，先不提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单说见过的好看的人就不胜枚举。
　　进入圣城伯利恒以来，洛弥见了不少圣保禄大教堂里的修士修女, 不论老少，颜值都没有差的。想来圣保禄大教堂这样教廷的权力中心，不是足够虔诚且条件足够优秀的人是进不来的。
　　阿诺斯身边的白银骑士也是，一个比一个帅气——虽然都不如阿诺斯本人。
　　洛弥想起自己的脸，下意识捏了捏腮帮子。
　　这具身体的容貌跟他自己本来的相貌有几分相似，圆润的脸蛋和低矮的身高都让他显得比较幼龄。
　　虽然洛弥在地球上冲浪的时候也听说过不少“神父与小男孩”的教廷笑话，但看阿诺斯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会对现在的自己产生欲望的样子。
　　【宿主可以考虑用魅魔的能力去勾引啊。】
　　“我也不是没想过。”洛弥跟着阿诺斯翻过了一页《圣经解读》，心里对系统道，“阿诺斯有圣光护体，魔抗点满的。”
　　【宿主之前不是魅惑成功过一次吗？】
　　“那是他的圣光都用来填光域结界耗完了，上哪找这么好的机会。”洛弥认真思考之后微微摇头，自暴自弃地道，“要不我直接对他勾勾手指说‘嗨兄弟打个炮吗’，你觉得怎么样？”
　　【……圣子可能会以为你被高级恶魔支配了。】
　　洛弥沉默了片刻，深深叹息：“太难了。”
　　让一个直男琢磨怎么勾引另一个直男上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任务？
　　【圣子设定里没有提过性取向，未必是直男。】
　　“不是直男的话，上次我脱光了让他检查他一点反应都……”洛弥说到这里，忽然想起系统当时说过，阿诺斯在给他检查的时候瞳孔有变成代表堕落的血红色。
　　难不成真有反应？
　　洛弥琢磨了一下：“先试探试探。”
　　……
　　教廷的车队其实可以利用神术法阵直接快速飞过罗西河，从天空直接抵达虔诚派大本营所在的珀德公国境内、圣切茜娅大教堂，但作为有高度政治目标的队伍，他们一路展现着教廷的仁慈，沿途为贫民发放食物、免费治病等等，速度并不太快。
　　尤其是横渡作为帝国与诸多公国边境的罗西河后，教廷世俗派的影响力大大下降，更需要这支队伍一路展现神的恩宠，暗示世人只有圣城伯利恒中端坐的教皇冕下才是神在世间最高的代言人。
　　洛弥还是和阿诺斯住在一辆马车上。
　　阿诺斯的马车比之前大了不少，用帘子隔开了会客与休憩的区域，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洗手间，已经有了房车的雏形。
　　阿诺斯同样参与在沿途展现神恩的工作，负责为教廷的神术法阵提供神圣之力，就能将治疗神术、祝福神术、为土地除害虫促生长等等神术的范围扩大。
　　今天阿诺斯回到马车，一眼就看到光裸着后背的洛弥正趴在地上，旁边是正在给他敲背的机械管家。
　　阿诺斯脚步一顿，探究的目光看向了洛弥。
　　洛弥坐起身，露出了单纯的笑容：“天气太热了，这样比较凉快……嗯，方舟二号敲背很舒服，你要试试吗？”
　　阿诺斯沉默了一下，慢慢走到洛弥身边，捡起旁边的衣服给洛弥披上。
　　洛弥一愣，随后就听到阿诺斯严肃地道：“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机械管家可能有珀尔皇子的监视么？”
　　洛弥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答案，下意识道：“没有，我都检查过了。”
　　“帝国的机械技术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继承了第六纪的文明成果，连教廷都不能完全解析明白。”阿诺斯帮洛弥掩好身体，才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等一下。”
　　阿诺斯站起身，在墙上稍微敲了敲。
　　那里亮起了一个神术法阵。
　　很快，洛弥就感觉马车内的温度降了下来，甚至有点冷。
　　阿诺斯转头问：“这个温度怎么样？”
　　洛弥干笑了一声：“还行。”
　　阿诺斯神色如常地重新坐下，似乎察觉到洛弥一直追过来的视线，忽然抬头问：“要我给你讲讲经吗？”
　　“……不用了。”
　　洛弥穿好衣服坐在一旁，琢磨起刚才阿诺斯的反应：“阿诺斯好像表现很正常。”
　　【他不想你的裸体被珀尔皇子看到，一定是因为对你有占有欲！】
　　“别闹。”洛弥完全不信，“他那是提防珀尔皇子。”
　　【他怎么不提防别人？而且系统通过对比，发现一个关键的点：为什么圣子之前不在意机械管家可能有监控，你脱衣服他就在意了？】
　　洛弥愣了一下。
　　阿诺斯确实早就怀疑机械管家里有帝国的监控，但他行得正坐得直，并不在意帝国偷窥他的日常，只会在和托马斯主教讨论教廷事务的时候让莱茵哈特把方舟二号抬走。
　　现在他们也没讨论什么机密，怎么就要顾及其实并不存在的监控了？
　　被系统这么一分析，洛弥稍稍提起了一些信心。
　　他忍不住看向了阿诺斯，斟酌了一下，决定再试探一下：“阿诺斯，我背有点痒，你帮我挠挠？”
　　阿诺斯的目光从教廷书籍中拔出，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问：“你多久没洗澡了？”
　　“……好像是三天吧？”
　　阿诺斯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才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去洗澡。”
　　洛弥：“……”
　　马车上洗澡不方便，又不是他不爱干净！
　　……
　　因为洛弥的卫生问题，接下来阿诺斯都没有再靠近洛弥，并且每天都督促洛弥洗澡。
　　洛弥本来试图整点香艳的浴室情节，可惜马车上的洗手间窄得一个人转身都无比艰难，洛弥别说摆点什么姿势，能注意不把东西碰倒就不错了。
　　再加上进入公国地段后阿诺斯明显变得忙碌了起来，洛弥也不好编一些有的没的的理由去打扰阿诺斯，只能每天跟方舟二号大眼瞪小眼。
　　方舟二号用稚嫩的嗓音安慰他：“等到了珀德公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洛弥深深叹息。
　　“而且，你的勾引技术也太烂了。”
　　洛弥强行辩驳道：“我母单二十多年啊，所有的知识都是云来的，上哪去整情调？”
　　而且他还是个直男！头一次去撩人就是去勾引男人！
　　要是能有人教教他就好了……
　　方舟二号跟着叹气：“系统也是单身。”
　　“你一个系统还想脱单？”洛弥先嘲笑了一下，接着警觉地道，“你注意一下，别在外面提身份的事。”
　　“当然，系统可是随时监控着周围的。”方舟二号挺了挺胸，“珀尔皇子距离马车还有三分钟才能到达，听不到我们说什么。”
　　“珀尔皇子又要来了？”洛弥有些头疼地扶着太阳穴，“我把你丢给他，你自己去搪塞如何？”
　　方舟二号幽幽地看了洛弥一眼，脸上丰富的表情忽然僵硬，好像被按到了关机键。
　　这是系统不再操控机械管家的标志。
　　洛弥一愣：三分钟这么快就到了？
　　随后他听到窗户那边传来了“笃笃笃”的敲击声。
　　洛弥拉开窗帘，一张魅惑而明艳的脸出现在外面，挂着浅浅的笑容，对着眨了眨眼：“莱恩大人，好久不见。”
　　洛弥一呆：“苏珊？”
　　那个被黑翼领主派过来、然后莫名变成他下属的本质魅魔！
　　上次分别时，洛弥把她打发去公国汇集其他的小间谍们，本质是希望把这些可能危害光域平民安全的恶魔集中管制，后面渐渐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看到苏珊的脸，洛弥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透露出惊喜：他能不能向苏珊取取经？
　　他刚打开窗户放苏珊进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珀尔皇子礼貌的声音：“莱恩阁下在吗？”


第56章 心得
　　差点忘了珀尔皇子还在外面。
　　洛弥内心斟酌了一秒, 还是打开窗户让苏珊进来，随后才扬声对外面的珀尔皇子道：“不好意思，现在不方便。”
　　宛如一只黑猫的苏珊轻巧地落地,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将用来遮蔽头顶恶魔角的黑帽摘了下来。
　　珀尔皇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今天不是来找莱恩阁下讨论机械管家的, 而是帮圣子殿下带话，问莱恩阁下要不要去前面落脚的布拉镇参观。”
　　阿诺斯的话？
　　洛弥犹豫了一下，让苏珊躲好, 从门帘里探出头来：“阿诺斯怎么说？”
　　珀尔皇子见洛弥只露出一个脑袋跟他说话，湖绿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很好地隐藏住, 含笑道：“布拉镇是珀德公国有名的丝绸之镇，教廷的车队要在这里暂时停留一天, 殿下要进入布拉镇和当地教堂的主教交流, 说莱恩阁下如果想去参观, 可以由我带你过去。”
　　洛弥狐疑地看着珀尔：“为什么是你？”
　　“圣子殿下有教廷公务在身, 进入珀德公国领地范围之后，莱茵哈特阁下也不能离开殿下身边。”珀尔解释道, “而且我不是教廷成员，进入虔诚派为主导的布拉镇麻烦会少一些。”
　　洛弥想了想：“我的身体不舒服，帮我告诉阿诺斯谢谢他。”
　　阿诺斯去了布拉镇, 正常情况的话洛弥肯定要跟着去，可惜他现在有更重要的客人。
　　珀尔颇为惋惜地颔首：“我会如实转告圣子殿下。”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问，“莱恩阁下为什么是这样的姿态？”
　　洛弥随口扯了个谎言：“我刚脱光了衣服。”
　　珀尔一怔, 轻咳一声，身体转过去, 背对着洛弥才继续道：“抱歉，失礼了。嗯，此外，圣子殿下还要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他旁边的仆人将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
　　交代完这些，就在洛弥以为珀尔皇子准备走的时候，这些机械爱好者还是忍不住道：“莱恩阁下，回头我能将方舟一号寄给你，你帮我调整一下吗？”
　　洛弥：“……再说吧，再说。”
　　……
　　打发走了珀尔，洛弥重新坐到了苏珊对面，亲手给苏珊倒了杯茶：“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苏珊晃了晃自己细长的恶魔尾巴，笑吟吟地道：“当然是听说莱恩大人要过来，特意来迎接的呀。”
　　她看洛弥似乎有什么想说又忍住，以为洛弥想询问自己的工作，“上次莱恩大人命我将潜入魔域的所有魅魔都汇集起来，现在已经全都找齐了。”
　　这么效率？洛弥之前一直都忘了苏珊这边的事：“厉害。他们都在哪里？”
　　得到洛弥的夸奖，苏珊高兴地晃着尾巴：“为了方便管理和打探情报，我在公国这边开了一些妓院，让他们在里面工作，刚好能够满足他们的正常饮食，还能探听光域这边的情报。”
　　洛弥长大了嘴巴，半晌才道：“不愿意的呢？”
　　苏珊很奇怪：“不愿意？谁会不愿意去餐厅吃自助餐？”
　　洛弥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的思维和正统魅魔还是不一样。
　　不过他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洛弥斟酌着话术，问：“苏珊，你勾引过比较正直、禁欲的男人吗？”
　　苏珊不知道洛弥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回答道：“那当然。”
　　“困难吗？”
　　“确实不容易，但成功之后的味道也很令人满足。”苏珊回味了一下，“不过这种坚果一样的男人一般只能当做零食，不能当面包，吃起来会比较麻烦。”
　　“坚果？”
　　“撬开比较麻烦。”苏珊做了个敲碎的动作，“我会把人分为面包、零食、甜点、饮料，每一种下面还有细分……”
　　洛弥不想听苏珊的分类细则，连忙把问题拉回来：“一般这种正直的人你都是怎么搞定的？”
　　苏珊顿时咯咯一笑：“再正直的人也有欲望，找准时机用魅惑术，手到擒来。”
　　“那要是教廷的人呢？”
　　“教廷的人算得上高档餐饮了。”苏珊挽了挽发丝，“很难魅惑，吃起来确实会困难一些，不过可以通过技巧来弥补。”
　　洛弥眼睛亮起来，等着苏珊老师授业解惑。
　　然而苏珊没有继续说，反而有些疑惑：“不过莱恩大人连最难吃到的圣子都拿下了，其他的教廷人员应该易如反掌吧？我还想等莱恩大人到了之后，去给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讲讲课，他们有的人连脑满肠肥的贵族都拿不下，被拒绝了还哭哭啼啼找我抱怨，气死我了……”
　　说着说着，苏珊抱怨起来，“当初为了能够顺利通过结界的小缺口，选了些良莠不齐的小魅魔，结果靠得上的没几个。莱恩大人，您到时候可要好好调教他们。”
　　洛弥本想从苏珊这里汲取一点经验，结果苏珊居然还想让他去讲课，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假装随意地道：“我的经验恐怕不具备参考性……”
　　“请您不要推辞。”苏珊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洛弥，“您日常享用教廷圣子的事迹已经在魅魔们之间传开了，连魔域那边都有耳闻，我手下的魅魔们都期待着您的教导。”
　　洛弥：“……”
　　过了片刻，他轻咳一声，“这倒也不是不行，但我觉得直接讲解可能效果不是很好，不如换个方式。”
　　苏珊很感兴趣地问：“什么方式？”
　　“你让魅魔们整理一份自己引诱保守、正直的人——最好还是教廷成员的心得交上来，我来给他们批改，岂不是更能针对性改良？”
　　苏珊眼前一亮：“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有些笨蛋压根没有这种经验；而且这样一来，莱恩大人岂不是十分辛苦？”
　　“没有经验的可以预想一下。”洛弥谦虚地摆摆手，“为了领主大人的事业，辛苦一下也是应该的。”
　　苏珊露出了钦佩的表情：“难怪领主大人会选择莱恩大人做潜入光域的总指挥，若是我有闲的时间，宁可找点零食吃也不愿意跟那些笨蛋打交道。”
　　她迟疑了一下，声音放缓，“莱恩大人，我也能请您帮忙批改吗？”
　　洛弥本就打算让苏珊也交一份，苏珊自己主动说反而更省心，于是大方地道：“没问题。”
　　苏珊顿时露出了喜悦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就算我学艺不精，吃不到圣子，吃些主教也不错。”
　　不是苏珊提起来，洛弥都快忘了他背后还有个黑翼领主做“靠山”，故作随意地问：“领主大人最近有联系你吗？”
　　苏珊摇摇头：“领主大人上次联系我就是要我好好听从莱恩大人的话。莱恩大人有联系领主大人吗？领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他哪里跟黑翼领主联系过……洛弥面色不改地道：“当然有。领主大人对我们的工作很满意，让我们继续努力。”
　　这个时候，没有也要说有！
　　苏珊抬起头，脸上露出了骄傲且欣喜的表情：“领主大人肯定了我的工作？！”
　　洛弥内心嘀咕了一句：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魔域的上下压制关系比他想象得还要严格啊……
　　苏珊激动完之后又看向了洛弥，“难怪我觉得莱恩大人的位格似乎比之前更高了，是因为领主大人的恩赐吗？我将来也有这个机会吗？”
　　洛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珊指的是他的体质升级，故作深沉地点头：“当然。”
　　苏珊果然兴奋地站起身：“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督促魅魔们把心得体会都交上来，务必要详细、认真。”洛弥强调道，“多列举一些情况，甚至可以以教廷高层人员为假想敌。”
　　苏珊清脆地应了一声，又问：“莱恩大人，之后我怎么联系您？”
　　洛弥有些犯难，转头看到坐在一旁安静的机械管家，才想到一个主意：“给我的机械管家拍电报吧。”
　　机械管家内置了普通的电报功能，不过因为没有正式录入帝国的电报系统所以只能在短距离内定向发报。
　　当然，在系统的操作下，这不是问题。
　　苏珊记下了洛弥的电报地址，重新戴上黑帽，对洛弥轻轻行了个屈膝礼，如同一只黑猫，敏捷地从窗口又跳了出去。
　　洛弥松了口气，对系统道：“很快我们就能收获很多指导性文件了。”
　　这些正统魅魔的经验肯定比他一个直男的想象强得多。
　　……
　　对未来的美好期待结束在了阿诺斯回来的时候。
　　结束了一天的神术施展的阿诺斯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对洛弥道：“莱恩，有件事情想和你确认。”
　　洛弥愣了愣：“什么？”
　　阿诺斯沉吟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继续道：“看护车队的白银骑士报告，说有一个黑衣服的少女从我们的车厢里跳了出去，然后逃走了。”
　　洛弥一呆。
　　但阿诺斯的话还没说完，“珀尔殿下说，他来找你的时候，你正光着身体？”
　　洛弥：“……”
　　他干笑了一声，用诚挚的眼光看着阿诺斯，“我是骗他的，嫌他太烦。”
　　阿诺斯并不意外：“我也相信你不是这样不礼貌的人。那么那个黑衣少女是谁？”


第57章 特伦城
　　洛弥从刚才阿诺斯第一次提到苏珊就开始紧张地动脑, 思考到底能够编出什么合理的谎言瞒过去。
　　可惜到最后他都没像之前一样想到绕过阿诺斯的告解之眼的说辞，只能如实坦白：“是苏珊。”
　　阿诺斯的记性很好，蔚蓝眸中一片沉静：“那个魅魔？她找你做什么？”
　　洛弥对于如何展露虔诚的表情已经熟能生巧：“苏珊希望能够向我学习, 更深入地和神的仆人交流。”
　　阿诺斯果然被带偏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想要信仰神？”
　　洛弥诚恳地道：“我一直相信, 就算是恶魔也能拥有信仰。”
　　阿诺斯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莱恩，想不到你已经能够将神的荣光推及到我所不能之处,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洛弥知道这一关又扛过去了，内心松了口气，暗暗决定回头一定要告诉苏珊, 让她来找自己的时候低调一点。
　　随后他就听到阿诺斯道：“下次她想要来聆听神的教诲，要她不必用这种方式, 你去领她过来就好, 担心有误会可以让莱茵哈特或者卢克陪你一起。”
　　洛弥一愣, 有些复杂地道：“谢谢你, 阿诺斯。”
　　“将迷途的羔羊引回正途是我的职责。”阿诺斯庄严地在胸口点了个十字，又郑重地对洛弥道, “如果她还对我们抱有戒心，也可以由你私下交流，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并非我喜欢怀疑别人, 你的安全同样重要。”
　　洛弥点点头。
　　阿诺斯拉过洛弥的手，手指在羽毛手环上拨弄了一下：“这里面储存的圣光之力损耗不大，如果你感觉手环的温度下降，记得找我补充。其实我主要担心你被骗。”
　　洛弥本以为阿诺斯是来质询自己的, 没想到是在关心自己，一时有些惭愧：唉, 到现在为止都是他在骗人……
　　……
　　阿诺斯走出车厢之后，对莱茵哈特道：“下次那个黑衣少女来的话，你记得叫人在附近保护好莱恩。”
　　莱茵哈特答应了一声。
　　阿诺斯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魅魔同族之间会互相交合吗？”
　　莱茵哈特一愣，不知道阿诺斯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上过魔域前线的莱茵哈特的恶魔学学得很不错：“魅魔交合本质上是进食，所以同族之间获取食物并不意外，只是多数魅魔不太喜欢这样做。”
　　阿诺斯这一点倒是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同族的口味不好？又或者既然是进食，那意味着交合双方的魅魔总有一方会变得比之前更饿。”莱茵哈特猜测道，“这一点和吸血鬼差别很大。”
　　吸血鬼吸血的对象各有不同，有的偏爱人类，有的偏爱同族，有的甚至偏爱动物，没有魅魔这种种族一致性。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微微舒展开，颔首道：“那就好。”
　　莱茵哈特不明显地扬了扬眉毛：殿下问这个干什么？
　　……
　　很快，教廷的车队就抵达了珀德公国的首都特伦城。
　　特伦城是一座美丽的花鸟之城，气候宜人，适宜各种各样的花朵生长，同样也吸引了各色的鸟儿争奇斗艳。这里的街道上时常能看到绅士提着鸟笼悠闲漫步，也能看到女士在广场投喂色彩缤纷的鸟群。
　　当然，这也带来了街道上随处可见鸟粪的影响，就算珀德公国有安排清洁工人勤勤打扫，也免不了鸟粪的产量太大。
　　与花和鸟齐名的则是特伦城人的“浪漫”。
　　特伦城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很容易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在大街上偶遇之后迅速求婚都非常常见，周围的人不但不会觉得惊讶，反而很容易受影响碰撞出新的火花。
　　正因如此，特伦城的结婚率和离婚率都相当高——如果不是因为特伦城人的忠贞与浪漫同样闻名，教廷恐怕会把这里当成罪恶之地来处理。
　　在车队里听莱茵哈特介绍特伦城的时候，洛弥一开始并不太理解：“离婚率居高不下和忠贞是怎么一起高起来的？”
　　莱茵哈特含蓄地道：“因为他们一般都是先离婚，再开始下一段感情。”
　　正凑上来套近乎的珀尔皇子也笑着道：“听说特伦城人的爱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渡过最初的激情之后就会友好离婚，彼此追求下一段春天。”
　　洛弥：“……”
　　这也太快了。
　　当时旁听的阿诺斯显然并不赞同这种方式，只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如今到了特伦城，刚下车洛弥就感受到了这里的浪漫因子。
　　就在教廷车队停驻的地方，一个穿着松散衬衣的年轻男人手捧着鲜花单膝跪地，热情洋溢地对面前的漂亮的修女表白，请求对方与自己结婚。
　　洛弥迟疑了一下，转头问莱茵哈特：“修女可以结婚吗？”
　　莱茵哈特回答：“和其他神职人员一样，低级别可以结婚，但不能再在教堂内工作，只能去其他教廷产业。”
　　显然，这位绅士并没有能让修女放弃教堂工作的魅力，被委婉地当面拒绝。
　　绅士被拒了也不介意，乐呵呵地站起身，在同行的友人善意的哄笑声中拍了拍花束，对修女脱帽行礼，之后潇洒地离开。
　　修女像是司空见惯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来到教廷的车队前面，对领队的枢机主教弯腰：“请诸位跟我来。”
　　枢机主教看了看修女身后寥寥无几的迎客队伍，面色微沉：“瓦伦丁大主教只让你来迎接吗？”
　　修女恭谨地道：“瓦伦丁阁下被临时邀进王宫为陛下新得的小王子祈福。”
　　枢机主教轻笑了一声，没有为这明显贬低的礼节发作，点点头：“辛苦你引路。”
　　洛弥摸了摸下巴：“看起来珀德公国的王室和虔诚派都对主导教廷的世俗派不太友好啊。”
　　阿诺斯正要解释，就见珀尔皇子走到洛弥身边，提前开口：“按照虔诚派的理念，虔信徒应当以祈祷为主，在灵性碰撞中感悟神的意志，而世俗权力会腐化灵性，所以虔诚派主张只低调传教，不组织武装力量，不干涉世俗政治，甚至不收宗教税，很受公国这边的权贵喜欢。”
　　而世俗派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在教权和管辖权上能和帝国拉扯，自然就收获了公国这边的敌意。
　　洛弥瞅了珀尔一眼，不禁在想这话也是你一个帝国皇子能随便说的吗？
　　帝国恐怕也想要虔诚派主导的教廷吧？
　　珀尔接收到洛弥的眼神，笑了起来：“帝国和教廷的关系并没有这么简单，长久以来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顶多在细枝末节的利益上希望对方让步而已。”
　　他含笑看了眼阿诺斯，“大的不说，帝国贵族们都爱把没有继承权的次子送入修道院，以求将来能够成为高级神职人员甚至主教，这些人比起一心只顾着祈祷的虔诚派，更适合加入帝国贵族们的棋盘中。”
　　阿诺斯平静地点点头：“是这样。”
　　珀尔的笑容扩大了些。
　　洛弥左右看看，有所了悟：这是帝国继承人之一在向下任教皇表明态度？
　　嗯，比起身处绝对安全与优势的圣城伯利恒，来到另一派别的教区内，更容易提升“同仇敌忾”的感觉……
　　就是为什么阿诺斯好像没有很高兴？难道阿诺斯并没有察觉到珀尔的示好？
　　洛弥跟阿诺斯相处得久了，知道阿诺斯现在的平静代表的是心情略差。
　　想了一会想不明白，洛弥干脆放弃了思考：反正这些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
　　虔诚派的大本营是位于特伦城内的圣切茜娅大教堂，但教廷世俗派的车队自然不会开进去，停在了郊区的一处庄园内，等到了辩论的时候再前往大教堂。
　　不过阿诺斯例外。
　　一个灰眸的灰发的中年牧师来到阿诺斯身前，对阿诺斯微微弯腰：“请天使殿下入住圣切茜娅大教堂。”
　　阿诺斯没有意外，微微颔首。
　　洛弥看了眼带队的枢机主教，发现这位主教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只带着世俗派的人向庄园内前进。
　　珀尔凑到洛弥身边解释道：“虔诚派虽然反对世俗派的很多理念，但唯独支持身为地上天使的阿诺斯殿下——当然，他们不承认‘圣子’这个具有权力倾向的称呼，只以‘天使’称呼。”
　　确实，当初遇到那两个虔诚派传教士的时候，也是千方百计想把阿诺斯拉到那边去来着……洛弥点点头，随后看了珀尔一眼：“难道你也要跟我们过去？”
　　珀尔微微一笑：“我又不是教廷世俗派的人，虔诚派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洛弥想想也是——没准虔诚派正希望能说服这位帝国继承人之一，好让虔诚派的势力扩大到帝国呢。
　　于是他们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向圣切茜娅大教堂进发。
　　同行的那位灰眸牧师上车之后就没有说话，只闭着眼睛默默祈祷。
　　阿诺斯也不例外，平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氛围有点莫名的沉重。
　　洛弥忍不住从窗外看向了外面的特伦城，欣赏着这座绿化水平相当不错的城市的风貌。
　　大约是受浪漫风气的影响，特伦城的服饰风格大胆而多边，比端庄肃穆的圣城伯利恒、单调统一的洛萨城都要养眼。
　　珀尔没话找话地笑道：“不知道这位牧师怎么称呼？”
　　灰眸牧师睁开眼睛，语调平缓地回答：“格拉尼·瓦伦丁。”
　　珀尔明显愣了一下，语调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瓦伦丁大主教？”
　　洛弥闻言睁大了眼睛，看向了这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牧师。
　　唯独阿诺斯表情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格拉尼·瓦伦丁在胸口点了个四边一样长短的虔诚十字，才道：“迎接天使殿下降临是虔诚派的荣幸。”
　　洛弥嘀咕道：“说谎不算违背神的意志？”
　　这位虔诚派的现任领袖对这个问题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手段仅仅只是手段，神的意志在每一个人心中。”
　　洛弥琢磨了半天，琢磨出他的潜台词：这不就是自由心证吗？
　　只要是我认为这是神的意志，那做什么都不算违背教义？
　　这听起来有点危险……
　　阿诺斯终于说出了上马车之后的第一句话：“神教诲我们不可说谎。”
　　瓦伦丁大主教灰色的眸子落在阿诺斯身上，慢悠悠地道：“那天使殿下为何要用神术遮掩身边人的真实身份？”
　　洛弥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
　　阿诺斯沉默片刻：“隐藏并非说谎，仅仅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瓦伦丁大主教点点头：“不错。正因为世俗派已经与世俗的污浊融为了一体，才需要用这些另类的手段隐藏一部分真实。若是他们都能虔诚信仰，天使殿下自然没有任何麻烦——传闻在第二纪时，神曾经派遣天使降临帮助世人，却被世人侮辱，导致重建之后的艾欧尼恩再次被神摧毁，可见与世俗交缠只会带来毁灭与堕落，对我们、对您都是一样。
　　“天使殿下，我曾听闻您觉得恶魔也应该拥有忏悔的权利，但世俗派不但不支持您，反而禁止您将您的想法说出来。若是您能来到我们身边，自然可以任意达成您的期望。”


第58章 黑暗咖啡厅
　　这么明目张胆的挖人吗？
　　洛弥暗暗咋舌, 但看其他人都很平静，意识到是自己有点大惊小怪。
　　阿诺斯在胸口点了个标准的十字，回答道：“我与所有信徒同在。”
　　瓦伦丁大主教沉默了一下, 没有再说什么。
　　车厢内重新变得沉默下来。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马车抵达圣切茜娅大教堂。
　　和肃穆宏大的圣城不同，虔诚派的教堂规模并不大, 墙体由黄色的石块建成，附近就有售卖蔬菜和鱼类的集市，新鲜的蔬菜气息与隔夜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吵吵嚷嚷相当富有生活气息。
　　瓦伦丁大主教介绍道：“右边是平民交易的集市，教堂每日也去采购，殿下有需要可以过去；左边是圣切茜娅大教堂附属的学校, 不过今天是休息日。”
　　阿诺斯环顾着充满了烟火气息的虔诚派大本营，表情和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当然, 以洛弥对阿诺斯的了解, 有洁癖的阿诺斯肯定不会去市场那边, 除非那里有人需要他帮助。
　　进入大教堂之后, 阿诺斯看向了瓦伦丁大主教：“瓦伦丁阁下，我有些事想与您商谈。”
　　瓦伦丁大主教微微颔首：“请随我来。”
　　阿诺斯看了眼洛弥, 洛弥很懂事地道：“我在这里等你。”
　　“……你跟我一起去。”阿诺斯不得不开口，“关于魔女审判的事情，你也是见证人。”
　　“……哦这个, 来了来了。”
　　珀尔皇子听到这个词顿了顿脚，不过没有跟上来，只是神情有些微妙。
　　……
　　圣切茜娅大教堂的祈祷室里有些陈旧，但依然很干净。
　　瓦伦丁大主教坐在长椅上, 表情平静地问：“天使殿下有什么事想问？”
　　阿诺斯简单地讲拉瑞小镇上的魔女审判，最后道：“那两位传教士我已经给予了惩罚, 封禁了他们的神圣之力，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向瓦伦丁阁下汇报？”
　　瓦伦丁大主教点点头：“有，他们对天使殿下不敬，我已要他们去修道院苦修。”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皱了起来。
　　瓦伦丁大主教慢慢地继续说了下去，“至于天使殿下认为的擅搞‘魔女审判’的罪，我无法单方面认定，也就无从处罚。”
　　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落在瓦伦丁大主教身上：“那些被烧死的都是无辜的平民。”
　　“并非在于受害者们是否是无辜。”瓦伦丁道，“魔女审判是弗拉丁·玛安纽拉阁下在虔诚祈祷中获得的神启，或许这正是神的意志的体现，要我们帮助这些在世俗中挣扎的可怜人回归神的天国。”
　　洛弥从进来之后就打定主意只要阿诺斯不要求他就不开口，听瓦伦丁大主教这么说，一句“你自己怎么不回归天国”差点要脱口而出，还好忍住了。
　　阿诺斯语调平静地道：“害人致死是神曾亲口说过的罪，既然送无辜之人致死，为此受罚也是理所应当的。身为虔诚派的牧首，你要做的并非衡量他是否秉持了神的意志，而是他身上积累的罪孽。”
　　瓦伦丁大主教沉默了片刻，才道：“虔诚派是一群相信加强与神的祈祷沟通才是进入乐土的唯一方法的兄弟姐妹组成的团体，我虽然是牧首，但并没有太多的约束力——当然，若是天使殿下来到我们身边，情况自然能发生变化。”
　　阿诺斯摇摇头，重复道：“我与每一个信徒同在。”
　　“您并未与我们同在。”
　　阿诺斯眸中沉静：“我与信徒同在。”
　　瓦伦丁灰色的眸子与他对视，片刻之后才垂下眸：“我会拍电报要玛安纽拉阁下来会见天使殿下。”
　　阿诺斯点点头，起身告退。
　　洛弥发现自己过来毫无卵用，赶紧跟阿诺斯走了出去。
　　阿诺斯先是快步走了一段距离，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在原地停下等洛弥跑过来，才歉疚地道：“抱歉，本来想让你听一听虔诚派的理念，结果……”
　　洛弥乖巧地道：“我只要听你的理念就够了。”
　　阿诺斯唇角弯了弯，但还是摇摇头：“虔诚派的理念虽然容易诞生偏激的人，但并非错误……只是一般人很难分清祈祷中得到的到底是神的意志、自己的意志还是其他的存在。”
　　说到这里，阿诺斯忽然失笑，“抱歉，现在不适合说这个。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坐了这么久的车，你也累了。明天让卢克带你在特伦城逛逛。”
　　洛弥确实有点累了，打了个哈欠：“你呢？”
　　阿诺斯笑了笑：“我这次来珀德公国，除了和瓦伦丁阁下商谈魔女审判的事情之外，还有要为圣切茜娅大教堂加固神术法阵——他们这里的法阵已经很久没有修缮，每逢血月就会出问题。这次血月将近，我应该没太多时间。”
　　洛弥顿时清醒了一些：血月快要来了？
　　……
　　第二天，洛弥带着卢克走出圣切茜娅大教堂，来到了特伦城的街道上。
　　洛弥本以为卢克被派来保护自己这个小魅魔会不满意，没想到卢克居然挺高兴，不由得好奇：“你好像心情很好？”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卢克努力压了压上翘的唇角，“如果留在大教堂内，回圣城之后莱茵哈特会让我们写一份至少三万字的报告。”
　　“报告什么？防止你们被虔诚派的思想污染？”
　　“不，针对在虔诚派这里的见闻，对教廷内部不同流派的思想提出自己的思想与理解，站在圣子殿下身边骑士团的角度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卢克摇摇头，心有余悸，“单只是报告还好，关键是这份报告要用圣文手写！”
　　洛弥对莱茵哈特有了改观：“莱茵哈特管理这么严？”
　　不过他又觉得这种操作有点耳熟，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不跟他使唤苏珊类似吗？莱茵哈特不会也是同样的心理吧？
　　卢克叹息道：“莱茵哈特受殿下影响太深，认为骑士们不能只有忠诚，还要有聪慧的智谋……我要是有聪慧的智谋，我就把他干下去了！”
　　洛弥差点笑出声。
　　卢克对自己的智商还是有数的：“你打算去哪里逛？听说特伦城最有名的是浪漫花海和戴安娜公园，要去吗？”
　　“可以……”
　　洛弥话刚出口，就听到系统在他内心播报：
　　【苏珊给方舟二号发了电报，说手下魅魔们的总结已经写好了，问宿主是亲自过去还是她来送。如果宿主要去的话，找“黑暗咖啡厅”就好。】
　　洛弥强行把话语转了过来，“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想去喝咖啡。”
　　卢克想了想：“我倒是没听说特伦城有什么知名的咖啡品种，就算有，大约也只能在贵族们的宴会上见到。”
　　“走走看嘛，说不定有合适的呢？”
　　洛弥一边搪塞卢克一边在心里问，“苏珊没有给地址？”
　　经过之前被教廷发现，洛弥可不敢让苏珊再过来找自己。
　　【没有。】
　　洛弥刚想吐槽苏珊怎么突然办事这么不稳妥，就看到旁边有个穿着黑色洛丽塔风格的少女跑过来，笑着向他们递出一张传单：“客人们有需要的话，可以来黑暗咖啡厅体会不一样的风情！”
　　“……”洛弥接过来，看到了宣传单上用彩色油墨印出来的地址和店面，以黑色和紫色为主，充满了浓浓的中二风格。
　　卢克好奇地瞅了一眼，同样无语道：“这是咖啡厅吗？”
　　少女对他们眨了眨眼：“客人们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小跑着去向下一个人发传单了。
　　洛弥记得苏珊开的是一家妓院，不由得在心里问：“系统，这是魅魔吗？”
　　【不是，只是普通人类。】
　　是苏珊雇来打广告的？洛弥若有所思，但苏珊不怕这么招摇被教廷和贵族们发现？
　　这个时代的妓院是合法的，但魅魔哪怕在公国，都是被当成贵族的宠物来圈养的。
　　既然苏珊这么大方，洛弥还真起了点好奇心——他看了眼卢克，斟酌了一下，没有找理由把人打发走，只对系统道：“告诉苏珊，我现在过去，不过身边会有教廷的人，让她别露馅。”
　　……
　　洛弥本以为黑暗咖啡厅是一个位于街角的隐蔽小店，可能用咖啡店作为伪装，实际上有后门通向地下妓院之类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黑暗咖啡厅居然就在车水马龙的大街最好的店面，拥有一整栋楼，堂而皇之地在楼顶挂着“黑暗、刺激、满足”的巨大招牌。
　　卢克仰头看着那几个字，内心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这个咖啡厅正经吗？”
　　当然不正经啊。洛弥反而有点不太敢进，但一直站在门口反而更丢脸，只好狠狠心向里走去。
　　宽敞的玻璃大门后是一男一女两个漂亮的侍从，看到客人进门，笑吟吟地走上前：“欢迎光临，两位客人是第一次来吗？”
　　洛弥有些不自在，但碍于面子没有表现出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按照系统检测，这两人也是人类。
　　左边的女侍从笑得很温和：“我们店里有很多项目，两位可以先从一楼的咖啡区体验，想要更进一步只需要上楼就好。”
　　说完就礼貌地走在前面，引他们向店内走去。
　　一楼的咖啡区确实是咖啡厅，正中央有乐队在演奏，还有穿着侍从装束的服务员来回穿梭，只是客人寥寥。
　　等洛弥和卢克坐下，引路的服务员已经回到自己的岗位，换了个服务员递上了菜单。
　　卢克看了眼品种不算很多的咖啡，有些困惑地问：“你们楼上是什么服务？”
　　就这几种咖啡能撑起这么大的店面？
　　服务员回答：“我们黑暗咖啡厅一楼咖啡区，二楼开始往上是体验逐步深入的舞厅、妓院，两位客人如果感兴趣可以上楼。”
　　卢克年轻的脸顿时腾地红了，张了张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人比自己更纯情，洛弥反而镇定下来：“我们就在这里喝喝咖啡吧。”
　　服务员看眼前的客人都是年轻人，热情地推销道：“两位可以去体验一下，三楼开始的工作人员都是货真价实的魅魔，能够给客人无与伦比的享受，并且男区和女区都有，就连王室贵族都会来我们这里体验哦？”
　　洛弥再次意外——这也是能直接说的吗？


第59章 商业头脑
　　卢克听到魅魔两个字, 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向教堂举报吗？”
　　服务员的笑容一顿，扫了眼这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似乎在估量卢克是不是来砸场子的：“黑暗咖啡厅是在公国正式登记、挂牌营业的正规店, 教堂的神父们不会管。”
　　卢克意识到自己丢了脸，懊恼地闭上嘴巴。
　　洛弥轻咳了一声：“我们只是路过进来坐坐, 就不体验了。”
　　服务员很懂见好就收，等洛弥和卢克点了咖啡，才收起菜单礼貌地告退。
　　洛弥慎重地问卢克：“你带钱了吗？”
　　卢克很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殿下让我保护你出来玩, 我当然带够了钱，只要你不买大象我都付得起。”
　　洛弥放下心来：“不瞒你说，我现在穷得很。”
　　卢克诧异地看着他：“你跟莱茵哈特混一起怎么会缺钱, 难道莱茵哈特没跟你合谋倒卖殿下的东西？”
　　莱茵哈特干这事所有人都知道吗？洛弥腹诽了一句，随后深深叹口气：“都被我捐出去了。”
　　说到这个, 洛弥就想起拿了自己经费的那个吸血鬼裴迪, 说是提前到公国这边打探情报, 结果苏珊都来联系自己了, 裴迪却完全没有消息……不会是卷钱跑路了吧？
　　也不能啊，他手里还捏着裴迪的命脉呢！
　　唉, 不过就算裴迪回来，说不定是找自己额外要经费的……洛弥有些牙疼地想，黛西那边说的是借钱将来会还, 但洛弥估计哪怕黛西还钱，到时候他可能都做完任务回家了。
　　也就是他现在吃住都靠阿诺斯，所以才用不着花钱。
　　今天有卢克买单，洛弥放心地加了几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甜品。
　　很快, 穿着笔挺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生就把他们点的餐品送了上来，微微弯腰, 露出一双深红色的眸子：“请慢慢享用。”
　　洛弥呆了一下。
　　服务员也呆了一下。
　　洛弥一句“裴迪”差点要喊出口，脑内快速反应过来卢克没有参与洛萨城一行，不认识裴迪这个吸血鬼，强行憋了回去，假装不认识：“谢谢。请问你们这里的洗手间在哪？”
　　做服务员打扮的裴迪同样反应很快速，彬彬有礼地道：“请客人随我来。”
　　裴迪领着洛弥绕过了两道墙，进了一个看上去是休息室的地方。
　　洛弥率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裴迪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我在这里打工。”
　　洛弥诧异又警惕地看着他：“你的钱都用完了？”
　　“……没有，是我不小心失了手。”裴迪抓了抓头发，随后自暴自弃一样快速地道，“我到特伦城之后，嗅到这里有很多低阶恶魔的气息，本来打算狩猎一个填饱肚子，就开始给你打探情报，结果一不小心啃到了个硬茬，被种下了魅惑之种。之后她就要我来这里做服务员了。”
　　洛弥内心闪过一个猜测：“苏珊？”
　　裴迪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洛弥皱起眉：“你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苏珊？”
　　裴迪脸色端正下来，断然道：“我是那种会背叛的人吗？就算有魅惑之种，靠我们血族的天赋，隐藏一些秘密也能做到！”
　　如果不是因为我手里有你的死穴我就信了。洛弥有些哭笑不得：“苏珊在哪里？”
　　“老板一般在五层。”裴迪如实道，“我帮你叫她？”
　　“麻烦你了。”洛弥点点头，“顺便帮忙把卢克——嗯，跟我一起过来的教廷骑士支开。”
　　……
　　洛弥回到餐桌前面没多久，就见裴迪从楼梯上下来，对着他们微微弯腰：“不好意思，两位客人，餐品上错了，这两杯是楼上客人点的，需要两位补一下差价。”
　　卢克本来就觉得咖啡尝着一般，闻言皱了皱眉，但很有教养地没有发作：“补多少钱？”
　　“三十四个金币。”
　　卢克瞬间睁大了眼睛：“你们怎么不去抢？”
　　裴迪弯腰，满脸歉疚：“这两杯咖啡加入了纯血龙鳞磨成的粉，能够强身健体，成本确实比较贵……”
　　卢克满脸不信：“纯血龙鳞？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条真正的纯血龙，就是魔域的赤角领主。”
　　“客人您真懂，这是我们的冒险者趁着赤角领主离开巢穴的时候，偷偷进去拿到，根据专业鉴定师鉴定，这是龙足上的鳞片，绝对保真。”
　　龙、龙脚皮……卢克的脸皮瞬间发青，似乎想把刚才喝进去的咖啡全吐出来。
　　裴迪指了指吧台，“如果客人有意见，可以找我们经理。”
　　吧台那里坐着一个前凸后翘的漂亮少女，画着浓浓的烟熏妆，染得鲜红指甲的手指间夹着细长的烟卷。
　　洛弥同样捂住了嘴，但强撑着道：“你去洗手间吧，我跟他们理论理论。”
　　卢克虽然很想吐，但还是摇摇头：“我的责任是保护你。”
　　何况是这种一眼黑店的地方。
　　洛弥露出感动的表情，看向了裴迪：“你们经理是魅魔吗？”
　　裴迪点点头。
　　洛弥顿时一缩脖子，对卢克低声道：“要是对方位阶比我高，是不是能直接支配我？”
　　卢克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我去交涉。”
　　“兄弟，你真是太可靠了！”洛弥拍了拍卢克的肩膀，“回去我跟阿诺斯说，让他免掉你一次作业。”
　　卢克精神一振，跟着裴迪的指引走向了吧台。
　　卢克离开之后，另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俨然就是苏珊。
　　洛弥站起身，装作要去洗手间的样子跟在了后面。
　　苏珊带洛弥从后厨的门绕到了楼梯处，带着洛弥上了三楼。
　　三楼是各种幽静的包间，苏珊进门之后打开灯，洛弥首先看到的就是三张浓妆艳抹的脸和后面高高堆起来的本子。
　　看到洛弥进门，三张脸上立刻流露出了惊喜和仰慕的表情：“这位就是莱恩大人吗？”
　　苏珊明显怔了一下，随后板起脸：“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其中一个魅魔笑道：“我们听说莱恩大人要来，特意带了最美味的食物来献给莱恩大人。”
　　几个魅魔让开，露出了身后沉睡的男人。
　　这人一头如太阳般金色的头发，一身贴身低调但不失奢华的常服，约莫二十岁出头，英俊的面容相当眼熟。
　　洛弥强忍着嘴角的抽动。
　　很好，又是个熟人。
　　阿尔法帝国的二皇子殿下珀尔·佩兰特！
　　几个魅魔叽叽喳喳地介绍起来：
　　“这是大王子殿下带来的客人，长得很好看。”
　　“身材也不错，吃起来的味道应该很好。”
　　“按照我的经验，他还是个处男，第一次的分量也肯定很足。”
　　最后异口同声总结，“所以我们把他迷晕了献给莱恩大人！请莱恩大人指点我们！”
　　“……”苏珊板起脸来，“你们接下来接客机会减半！饿肚子去吧！”
　　三个魅魔如遭雷击！
　　苏珊三下五除二让他们把昏睡的珀尔抬进卧室，之后把三个魅魔撵出去，揉了揉额头骂道：“这群蠢蛋！满脑子除了吃就是吃，连化妆和基本的勾引水平都是我教的，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洛弥轻咳了一声：“像你这样聪明的挺少。”
　　“那当然。”苏珊骄傲地抬起下巴，看了眼洛弥之后又放了下来，“不过还是莱恩大人比较厉害。我费劲几个月只影响了几个贵族，莱恩大人都能直接将教廷圣子把握在手里。”
　　洛弥干笑了一声，看向了那堆本子：“这些就是魅魔们上交的……报告？”
　　苏珊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那个脑子勾引成功教廷的人，您批改起来恐怕要费劲了。”
　　洛弥挑了一本翻开，果然看到里面用不怎么美观的字歪歪扭扭写着诸如“趁夜晚偷偷打晕拖回去享用”、“趁夜晚偷偷打晕拖回去反复施展魅惑术”、“趁人多的时候偷偷打晕”之类的内容。
　　这次洛弥没忍住嘴角的抽动，表情平静地把本子放了回去。
　　幸好他真正想看的还是苏珊写的那本。
　　眼下倒是不着急，洛弥看了看装潢得华丽又暧昧的包间：“你来珀德公国这么短的时间，就开了这么大的店面？”
　　苏珊对此并无任何得色：“只不过是盘下了一个酒店，然后用了一些运营策略，再疏通一下上层关系罢了，对领主大人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
　　说得轻巧，但这才三个月而已啊！这么看苏珊简直是商业人才啊……洛弥想起被苏珊教导过的黛西，也是个商业精英，不由得替那位黑翼领主觉得可惜：这种能够构建商业帝国的人才却送进来当斥候，太浪费了！
　　想到黑翼领主，洛弥脑内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黑翼领主大费周章地送了这么多魅魔进光域，最后却让苏珊等人听自己的命令……搞得好像最终的目的就是勾引阿诺斯堕落一样。
　　洛弥勾引阿诺斯是为了自己做任务，黑翼领主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看过剧本，知道阿诺斯堕落之后会变成魔域的老大？
　　可惜这个问题不能问苏珊。洛弥提起了裴迪的事情，将裴迪是自己的手下的事情告诉了苏珊。
　　苏珊恍然：“难怪他在大多数问题上都抵挡不住我的魅惑，但唯独在主人是谁这一点死活不说，原来是莱恩大人！我回头就解除他的魅惑之种，希望没有耽误莱恩大人的事情。”
　　洛弥摆摆手：“没事，不耽误。”
　　苏珊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本子：“裴迪之前说他来这边的目的是调查珀德公国的各种势力和情报，当时我考虑这方面的情报确实很重要，便收集了不少，这次刚好一起交给莱恩大人。”
　　洛弥愈发觉得苏珊实在是太能干了。
　　“另外，我的店面稳定之后，和黛西·杜尔联系，她说她向莱恩大人借了钱。”苏珊面色转严肃，“真是没用！自己赚不到钱还要找莱恩大人要！”
　　洛弥刚想发挥和稀泥本事说“算了算了”，忽然福至心灵，没有说话。
　　果然，苏珊去打开另一个抽屉，“这里是我替黛西翻倍还给莱恩大人的，希望莱恩大人能够原谅黛西的无能。”
　　洛弥的眼神控制不住地亮了起来：翻倍！


第60章 “攻略书”
　　洛弥内心挣扎了三秒钟, 还是没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好。”
　　苏珊又看向了桌子上堆的那些本子：“我帮莱恩大人筛选过，这些是愚不可及的，这些是尚可一看的, 这些则是很有可行性的……莱恩大人先挑一部分看，回头再来看下一份。”
　　“那倒是不用。”洛弥有系统仓库, 虽然只开了一格，但放这些本子还是没问题的。
　　他走到桌子面前把手放在上面，那些本子忽然就消失不见, 看得苏珊睁大了眼睛。
　　在苏珊面前露了一手，洛弥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轻咳了一声：“接下来你还是在这里隐藏, 不要搞出事来，等我进一步吩咐。裴迪也暂时留在你这里。”
　　苏珊声音清脆地应了一声。
　　洛弥思考了一下自己还能问什么, 忽然想起阿诺斯才提过血月要来了：“血月快要来了, 你知道吗？”
　　苏珊点点头：“之前领主大人联系我的时候, 都是在血月。”
　　洛弥故意道：“我听说血月到来的时候, 我们魅魔也会有些变化。”
　　苏珊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顿时娇笑起来：“莱恩大人是担心血月的时候这里的魅魔们吃不饱去大街上抢人吗？不用担心, 这一天店里会降价，甚至还有抽奖白送与魅魔欢度夜晚的机会，在特伦城这样浪漫开放的地方, 不愁吃不饱。再加上血月时我们的无形魅惑力和魔力都会大幅度提升，每一个走进黑暗咖啡厅的人都是软着脚出去的。”
　　魔力会不会提升对洛弥来说影响不大，反正阿诺斯免疫。他比较关心魅惑力的提升，说不定就能成功让阿诺斯都动摇。
　　洛弥还待再问一问, 忽然感觉地板像是晃了晃。
　　苏珊脸色微变，走到门口稍微倾听了一下, 随后轻叹了口气：“莱恩大人带来的那个骑士好像要冲上来了。”
　　这么快？洛弥当机立断道：“你先出去，让他来我这里就好，我能应付他。”
　　苏珊很有默契地看了眼卧室的方向，随后语调飞速地道：“珀德公国的大王子威廉邀请珀尔皇子过来，似乎是想暗中谋划什么，和教廷的虔诚派也有牵扯。”
　　洛弥愣了一下，点点头。
　　苏珊手脚灵活地打开门钻了出去。
　　洛弥先把苏珊给他的钱也放进系统仓库，之后打开卧室的门，本打算把还在昏睡的珀尔皇子拖出来，结果拽了两下没拉动，暗叹自己这个体力实在是太差，只好坐在旁边等着。
　　很快，门上出现一道十字形的亮光，紧接着整道门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卢克手持一柄光剑，大步冲了进来，看到洛弥眼前一亮：“莱恩！你没事吧！”
　　洛弥露出感激的表情：“没事，不过珀尔殿下似乎有事。”
　　卢克也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珀尔，愣了一下：“他怎么在这里？”
　　洛弥抛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我本来是去洗手间，然后偷听到这里有人说看到了珀尔皇子被人迷晕了扛走，我一时着急，就偷偷跟了上来。”
　　刚才苏珊把珀尔留下来，也是一样的想法。
　　卢克满脸不赞同：“你应该先找我，一个人太危险了！”
　　洛弥连连点头：“抱歉，让你担心了。”
　　卢克表情缓了缓：“保护你是殿下交给我的任务。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赶紧走吧。”
　　他看了眼珀尔皇子，“珀尔殿下怎么办？”
　　洛弥想了想：“带回去交给他的仆人吧。”
　　卢克看了看洛弥的小身板，认命地走到床边：“我来背着他。”
　　……
　　珀尔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揉着太阳穴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送给洛弥的机械管家那张圆圆的脸。
　　他愣了一下，才看到身边是洛弥和洛弥身边的白银骑士：“你们怎么在这里？”
　　等洛弥简单地将黑暗咖啡厅里发生的事情一说，珀尔才恍然，坐直身体笑了起来，流露出久经沙场的坦然：“没想到大王子殿下邀请我去的地方这么刺激，还好不管发生什么我也不吃亏。”
　　洛弥心想要不是魅魔们说你还是个处男我就信了。
　　洛弥等珀尔苏醒的主要原因是担心这次私会苏珊的谎言在珀尔这里有什么漏洞，毕竟时间点对不太上。不过他旁敲侧击了一下，发现珀尔进入黑暗咖啡厅之后就对时间概念比较模糊——得益于苏珊在黑暗咖啡厅里的陈设。
　　洛弥其实对苏珊所说的，威廉大王子的图谋有一点点八卦的兴趣，可惜苏珊透给他的消息不好说出口。
　　他抬起头正想离开，冷不防对上了珀尔有些深意的眼眸，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珀尔不会在怀疑他偷听到了什么吧？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了！
　　反正自己有阿诺斯做靠山，洛弥理直气壮地假装没看见，起身告辞。
　　……
　　阿诺斯放下手中的白垩石粉，转头认真地聆听着卢克的汇报。
　　当听到黑暗咖啡厅楼上是魅魔开的妓院时，阿诺斯的眉毛紧紧拧了起来。
　　等卢克说完，阿诺斯才平静地点点头：“辛苦你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卢克还以为自己可能要受罚，没想到圣子殿下似乎没在意，有些茫然地退下了。
　　阿诺斯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眼前圣光灯照耀下的白垩石粉，原本正在做的事情总是进行不下去。
　　隔了许久，他才站起身，走出门，对在外面轮岗的白银骑士道：“我要去拜访瓦伦丁阁下。”
　　……
　　“嗯？今晚阿诺斯不回来睡？”
　　洛弥心想真是瞌睡时来枕头，他正琢磨有什么理由可以避开阿诺斯偷偷看魅魔们写的报告呢，阿诺斯居然临时有事不能回来。
　　虽然洛弥想不出什么事情值得阿诺斯和瓦伦丁大主教商量一整夜，不过能赶紧学习才是正经。
　　关好门、确定不会有人进来，甚至还把机械管家也放在门口守着，洛弥从系统空间里拿出苏珊写的报告，郑重其事地翻开。
　　只看了两页，洛弥就有点面红耳赤，在心里对系统道：“我怎么有种在看小黄书的感觉？”
　　苏珊是从打理自身开始的，除了一些穿着和香水的问题之外，重点在介绍如何清理一些重要的部位——这对于处男洛弥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刺激。
　　【宿主不要多想，这只是学术研究。】
　　“主要是苏珊是个妹子，我觉得跟我不太匹配……”洛弥翻过了一页，就看到苏珊写道：“男性魅魔的场合，要做以下工作……”
　　洛弥不说话了，红着脸继续看了下去。
　　等看完之后，洛弥才拍拍红润的脸蛋，感慨了一声：“搞基原来是这么搞的。”
　　虽然网上冲浪的时候会接触点类似的信息，但身为直男的洛弥之前压根没仔细考虑过，现在面临实战考验了才深感知识匮乏。
　　幸好提前准备了“资料”……
　　苏珊这份后面提出了假想，认为在诱惑食物的过程中，异性魅魔虽然有得天独道的优势，但有一点会略逊色同性魅魔，那就是警惕心。
　　尤其是以不近□□为主旨的教廷成员，对于异性的警惕心会远远大过对同性；同时，同性别的魅魔也可以在伪装的状态下自然地接近目标，以正当的理由进行肢体接触或者坦诚相对，从而让魅魔自带的魅惑力发挥得更好。
　　苏珊后面以自己品尝珀德公国的王女为例举了一些，可惜洛弥看完感觉女孩之间的贴贴跟他和阿诺斯之间不太一样。
　　但总的来说，收获还是相当不错的。
　　洛弥接下来又从另外几本被苏珊评价为有一看价值的报告里翻了翻，从两个男魅魔的报告中同样收获了一些经验之谈。
　　这两个男魅魔真正不靠魅魔的魔法勾引成功过特伦城的男人，确实如苏珊所料，先利用同性别的优势接近，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进行暗中的勾引和接触——但这一步的目的并非现在就出手，而是让对方产生惯性，从而降低对最后出手的抵触心；同时也能让魅魔自带的魅惑力尽可能地影响目标。
　　等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进行一点酒精的酝酿，就可以真正开始品尝了。
　　当然，中间夹杂着大量的细节描写，看得洛弥面红耳赤，感觉自己身体都在发热，肚子也明显觉得饿了起来。
　　让他能坚持读下去的是魅魔们写报告时并不是抱着写黄色作品的角度、而是从探店品鉴美食的角度，虽然内容很露骨，但不显得淫·秽。
　　“……当然，在引诱男人、尤其可能并非喜爱同性的男人上，所有的步骤都不能太过张扬明显，想象自己是一条蛇，悄无声息地接近才是真理。”
　　洛弥读完最后一句，吐了口气，驱散笼罩在脑袋上的热气，努力开始回想自己和阿诺斯的相处。
　　他和阿诺斯现在已经很熟了，前面套近乎的步骤似乎已经完成；
　　阿诺斯已经帮□□的他进行过检查，日常换衣服好像也已经习以为常，中间的步骤似乎也已经完成；
　　所以，只剩下最后出手这一步了？
　　但是几本“攻略”里都提过就算不用魔法，也要靠魅魔天然的魅惑力。而洛弥从没感觉自己有这方面的能力。
　　“难道我这个魅魔不够纯？”
　　【珀尔皇子不是一直对宿主很亲近？】
　　“他那是有机械爱好……”洛弥说了一句，又停了嘴。
　　珀尔皇子一开始就对他格外友善。他以前总觉得这货是别有用心，现在想想难道只是单纯被魅魔的魅惑力影响了？
　　那阿诺斯、莱茵哈特等人不被影响的原因应该是有圣光护体。
　　洛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不就绕回原来的问题上了吗？阿诺斯免疫我的魅惑啊！”
　　上哪再找一个阿诺斯把圣光之力用尽的好机会？
　　这时系统忽然提醒道：
　　【机械管家看到了阿诺斯。】
　　阿诺斯回来了？洛弥反应得很快，迅速把那些本子全都收进了系统空间，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本《教皇预言》，翻了两页。想了想又觉得太假，于是把《教皇预言》放歪在桌子上，自己则靠在椅背上。
　　经过几次被阿诺斯抓包，他早就有了防备！
　　阿诺斯放缓了脚步进门，看到洛弥和往常一样，紧绷的脸色不由得缓了缓：“还没睡？”
　　洛弥把书放在一边：“不是说你今晚不回来了？”
　　“本来是打算在瓦伦丁阁下那边仔细谈一谈特伦城的情况，但意外地得知了一个消息，所以。”阿诺斯表情重新凝重起来，“这段时间，珀德公国的王宫可能会发生一场政变。”
　　洛弥一时不太适应思维方式的转变，下意识道：“什么时候？”
　　“就在南北对话开始的第一天。”阿诺斯抿了抿唇，“威廉王子要登基成新王，在南北对话上亮相，要瓦伦丁阁下宣布他的合法地位。”
　　这、威廉王子搞事搞到人尽皆知，这还能成功？洛弥眨了眨眼：“瓦伦丁大主教怎么说？”
　　“虔诚派的理念是不与世俗捆绑太深，但世事通常难以如愿。”阿诺斯摇摇头，“威廉王子手握珀德公国的财政支出，如果瓦伦丁阁下不站队的话，圣切茜娅大教堂就无法购买到足量用来修补法阵的白垩石，在下次血月来临时，特伦城内的恶魔魔力增长，会让圣切茜娅大教堂的‘神性’大幅度下降。”
　　洛弥再次听到了关键词：“下一次血月不会就在南北对话的第一天吧？”
　　阿诺斯点点头：“这也是这次南北对话的议题之一。”
　　洛弥思考了一会，忽然发现这事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不由得看向了阿诺斯：“你的打算呢？”
　　“虔诚派虽然和世俗派的理念不同，但依然是教廷的一部分，我无法袖手旁观。”阿诺斯平静地道，“我不懂政治，所以不会干涉珀德公国的政权更迭，但我会帮圣切茜娅大教堂稳固和更新法阵。”
　　洛弥愣了愣，试探问：“很麻烦？”
　　阿诺斯想了想：“神圣之力的损耗会比较严重，毕竟白垩石不够，会产生大量的浪费。但以我的能力，让圣切茜娅大教堂维持神性到血月结束是没问题的。”


第61章 事前
　　洛弥表情有些复杂。
　　他前面还在说找不到阿诺斯能把神圣之力耗尽的机会, 现在就来了。
　　这没有让他有多少惊喜，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想什么来什么，这是否有点太顺利了？难道老天看他做个任务磨磨唧唧的, 想早点让他做完任务滚回去？
　　阿诺斯看洛弥魂游天际的样子有些奇怪：“怎么了？”
　　洛弥回过神，下意识干笑道：“我只是在想, 虔诚派好像也没有脱离世俗。”
　　阿诺斯摇摇头：“虔信徒依然在世俗中，怎么能脱离世俗？世俗也是神的造物，神的意志蕴含在世间一切, 只靠冥想与祈祷是不可能真正领悟神的意志的。”
　　洛弥对宗教观念的碰撞不太感兴趣，只问道：“虔诚派不是没什么势力么，为什么威廉王子想要逼迫瓦伦丁大主教站队？”
　　“虔诚派依然顶着教廷的头衔, 就代表他们同样是继承了神的意志的仆人。”阿诺斯解释道，“在公国这边, 只有得到当地的大主教承认, 才算合法加冕。瓦伦丁阁下之前一直避免跟珀德公国的王室接触, 只想等到新王继位之后再履行义务, 奈何威廉王子太着急。”
　　这也没办法，越不是正统上位越急需“正统”的名声……不过威廉王子造反搞得人尽皆知真没问题吗？
　　连苏珊都知道！
　　阿诺斯说完这些才揉了揉眉心, “不过对瓦伦丁阁下而言也是个好事——除非他只想做威廉王子手里的傀儡，否则借这个机会跟威廉王子、或者其他王子谈判，加强虔诚派的力量, 也就不会出现魅魔在特伦城堂而皇之开妓院的事情了。”
　　洛弥后背一僵，心里道了一声“来了”，脸上不动声色地附和：“确实很让人意外。”
　　阿诺斯的目光在洛弥脸上停顿了很久，像是在确认什么, 片刻之后才露出放心的笑容：“别担心，他们不会找你麻烦。我会解决的。”
　　说到最后, 阿诺斯的语调很郑重。
　　洛弥背后凉飕飕的，感觉自己应该通知苏珊做好逃命的准备。
　　……
　　“血月发生的时间不定，但拉长了时间跨度看，会越来越密集。在纪元刚开始的时候，十几年都未必有一次血月；在纪元末年，隔几天就有一次血月、甚至天天晚上都是血月也很正常。”
　　洛弥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听阿诺斯科普，含糊地问：“我记得你说过现在算纪元后期？”
　　阿诺斯点点头：“教廷的各大教堂修建基本都是在本纪元初期到中期，因此在法阵设置强度应对没有太超前——毕竟教堂的神术法阵并不只有抵御血月影响一个作用，当地领主除非是虔诚信徒，否则大都不太愿意教堂修建得太过强大。”
　　洛弥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以后血月会来的越来越频繁？”
　　“是。”阿诺斯好看的浅金色眉毛蹙起，有些担忧地轻叹一声，“帝国那边几乎没有恶魔存在还好，公国这边豢养这么多恶魔，受血月影响恐怕会越来越堕落。”
　　莱茵哈特插嘴道：“我听说在郊外的一些庄园，很多贵族会邀请朋友一起享受魅魔、梦魇、食人藤的沙龙，寻求刺激。”
　　魅魔梦魇就算了，食人藤？洛弥差点被面包噎到。
　　阿诺斯回忆了一下：“我记得食人藤也是魔域的低级恶魔的一种。”
　　“和吸血鬼、魅魔一样，食人藤同样是以人类作为食物，不过不像吸血鬼魅魔那样只吸食一部分□□，普通人落入食人藤手中会尸骨无存。”莱茵哈特摊开手，“那些贵族们的玩法是把食人藤的胃袋摘除，只享受食人藤的藤条上带有微毒素的触手。”
　　嗑药啊……洛弥本来想再拿一块面包，被莱茵哈特说得吃不下去了。
　　他本来想喊停，结果系统忽然提醒：
　　【宿主，您下一次体质升级解锁了“食人藤”。】
　　洛弥一愣：“怎么解锁的？”
　　【听莱茵哈特介绍食人藤的时候。】
　　“……不会要接触过相关恶魔的信息才能解锁吧？”洛弥有些嫌弃，“谁要升级成食人藤！等等，那我之前的幻影是怎么解锁的？系统有保底？”
　　【没有。宿主接触过幻影也可以解锁。】
　　洛弥再次一怔，忽然感觉有点凉飕飕的：“我什么时候接触过？什么时候解锁幻影的？”
　　【宿主触发任务的时候就解锁了。】
　　说明幻影这个恶魔是在洛弥抵达旧圣城艾欧尼恩之前接触的……洛弥仔细回想，感觉有点难以理解：那之前他基本都和阿诺斯在一起，哪会有恶魔躲得过阿诺斯的眼睛？
　　洛弥有些不放心地问：“幻影这个恶魔的特点应该是类似幽魂的菜鸡？”
　　【按照设定，低阶的幻影仅仅只有‘无形’这个特点，免疫物理伤害、穿墙和有限度的变身都是无形的衍生能力，除此之外被圣光完克。】
　　洛弥“嘶”了一口。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过这跟我没啥关系啊，我要是这次任务做成了，其他支线任务做不做有啥影响？体质也不用升级了吧？”
　　【宿主就算引诱圣子堕落成功，真正任务完成也要等到正式进入原作开始的时间点，在那之前还是要留在这个世界的。而且做支线有积分的，积分在宿主返回原来的世界时可以兑换很多功能。】
　　洛弥沉思起来。
　　阿诺斯扫了莱茵哈特一眼，才道：“这几天威廉王子估计会有些动作，特伦城恐怕会比较危险，你们尽量不要离开教堂。”
　　洛弥用力点头。他也没打算出去浪——血月就在明天晚上，他得开始做准备了。
　　阿诺斯这几天都在圣切茜娅大教堂里忙来忙去，用有限的白垩石构筑神术法阵。他虽然用不大出复杂的神术，但搭建神术法阵只是按部就班的操作，倒是能处理。
　　洛弥则找到了莱茵哈特：“莱茵哈特，你们的恶魔学有没有书给我看看？”
　　莱茵哈特动了动眉毛：“你看这个干什么？”
　　“知己知彼。”洛弥庄严地在胸口点了个十字，“看看哪些值得来教堂忏悔，哪些值得去地狱忏悔。”
　　莱茵哈特笑了一声，显然不信：“你之前看教廷典籍都会睡着，别当我不知道。”
　　洛弥老脸一红：“所以到底有没有？”
　　“圣城那边有，圣切茜娅大教堂这边的话，我得向瓦伦丁阁下申请找一找。”莱茵哈特倒是没有不帮忙，“等我让人找了给你。”
　　洛弥握紧莱茵哈特的手：“我未来的姿态就看你了！”
　　这次他一定要挑一个又酷又帅的恶魔作为下一次体质升级的选择！
　　……
　　当然，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勾引阿诺斯。
　　洛弥脱掉了所有的衣服，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白白净净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
　　按照魅魔们的攻略，引诱不同性格的人，喷洒的香水也不同；而越保守的人，浓香反而会起反效果。苏珊对此的建议是不喷香水，转而用精油、蕴含催情左右的沐浴液等涂抹身体，之后洗掉，靠残留的一点点气息营造气氛。
　　为此洛弥专门拍电报，让苏珊想办法送了一点类似的东西过来。
　　当然，这次是更擅长伪装和行动的裴迪变成蝙蝠抓着提包飞过来的。
　　洛弥嗅了嗅那瓶催情沐浴露，感觉肚子有点饿。
　　“魅魔倒是这点好，能免疫催情类的玩意儿。”洛弥嘀咕了一句，“能避免很多尴尬事。”
　　他早上才用苏珊送来的沐浴液洗过澡，如果不是魅魔，可能会当着阿诺斯的面起反应。
　　明天“南北对话”开幕，晚上就是血月……阿诺斯今晚就要开始给圣切茜娅大教堂灌注神圣之力，到明晚血月结束时才能结束。那时候阿诺斯的力量就算没有耗尽也差不多了……
　　洛弥再度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战栗。
　　一想到明天他就要出现在一个男性的床上，引诱对方跟自己缠绵，洛弥内心就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惆怅也有抵触，还有一点点令人羞耻的兴奋。
　　要知道，他在地球上也是纯处男，只跟自己的右手有过亲密接触。
　　【宿主别紧张，想想圣子的脸。】
　　洛弥脑内下意识构想起阿诺斯那张漂亮英俊的脸，想象着对方附身向自己过来……
　　——不得不说，以阿诺斯的颜值，确实能融化太多的抵触心。
　　他猛然低头，咳嗽了一声。
　　随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倒出了精油和沐浴液，仔细地涂抹在身上。
　　……
　　第二天，“南北对话”正式开始。
　　珀德王国的王室以维持安全为由，在圣切茜娅大教堂的附近的街道上布置了大量的士兵，同时宣布在教廷的南北对话结束之前，特伦城进入强管制状态，商店要向王室报备才能开放，行人也要随身带着出入证明。
　　一时间，整座特伦城变得萧条不少，街道上只有散养的鸟儿们在无聊地跳动，等待着日常出现投喂的人类。
　　当南北对话正式开始的时候，圣切茜娅大教堂上空忽然绽开了纯白色的光流，向着四面八方推进，化作一个个有着虚幻双翼的天使，在整座特伦城上空盘旋，能够洗涤人心的圣歌流淌到每个人的耳中。
　　一座若隐若现的大钟在云层中出现，轻轻摇荡起来。
　　——“当！”
　　建筑物内、街道上、甚至军队与皇宫内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宛如神迹的一幕，就连正站在皇位前擦拭剑上血迹的威廉王子，这一瞬间都在内心油然而生敬畏与震撼。
　　这是来自教廷这个绵延了数个纪元而不倒、拥有至高无上神权的组织的力量。
　　……
　　阿诺斯坐在圣切茜娅大教堂的忏悔室内，慢慢睁开眼睛，轻轻吐了口气，脸色微微苍白。
　　他本来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只是如果不做，他在这里时还好，当他离开，虔诚派必然会沦为掌控欲极强的新王的工具。
　　到那时，信奉每一个人都能得到神启的虔诚派信徒中，会有不少人被珀德王室故意引导，做出类似魔女审判的祸事。
　　还好，剩下的力量足够应对血月……阿诺斯大概估量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就算他的圣光之力用完，也没什么人能打得过他，更何况只需要睡几个小时，他就能恢复完全状态。
　　思考中的阿诺斯没有注意到，他的影子忽然慢慢地浅淡，随后彻底消失不见。
　　……
　　没有开张的黑暗咖啡厅内，苏珊正跟几个魅魔聊着开分店的策略，忽然一怔，猛然站起身，随后快速冷静下来：“你们先回去。”
　　把其他的魅魔都赶走之后，苏珊才侧耳倾听起来，片刻之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您要亲自过来？”


第62章 事中
　　苏珊走进了黑暗咖啡厅的地下室。
　　和教廷的教堂、赐福过的物件都带有不同程度的神性类似, 恶魔所在的地方也会有魔性汇聚，恶魔越多，魔性越浓郁。
　　苏珊把魅魔们全都召集起来开了黑暗咖啡厅之后, 就在地下室布置了魔法阵，将魅魔们带来的魔性与逸散的魔力收集起来。一方面避免魔性腐蚀人类从而被教廷找到理由清除, 另一方面则是储备这些魔力好用来布置魔法阵。
　　苏珊相信洛弥要她把所有魅魔都聚在一起，一定也有这方面的考量，所以提前先做好了。
　　现在就到了用的时候。
　　她按照那个声音的吩咐, 用收集起来的魔性与魔力在地下室画了一个简单的法阵。
　　地下室很快幽静下来。
　　没过多久，法阵中间飘起了紫黑色的光点，苏珊感觉周围好像无比的冰冷, 宛如落入了魔域的冰窟中一般。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影子和自己的姿势不一样——它在向着法阵跪拜！
　　苏珊有所领悟, 像自己的影子一样跪了下去, 额头触地, 不敢抬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珊才听到一个有些冰冷的磁性声音：“做得不错。”
　　和以前那种遥远的传音不同，这次是切切实实出现在耳畔的声音！
　　苏珊下意识想要抬头看一眼, 随后感觉身体一僵——那是被高阶恶魔支配的感觉。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被支配的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看到一双漆黑的靴子从自己身边走过, 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
　　直到支配接触，那位都只在最开始不咸不淡地夸奖了她一句，之后都像她不存在一样。
　　但苏珊完全没有觉得不满，反而觉得非常庆幸与激动：领主大人夸奖了她一句！以后回到魔域跟她的姐妹们说, 足以让她们羡慕死，也能让她直接当上她们家族的族长！
　　激动之余, 苏珊不免也有些疑惑：领主大人为何突然亲自过来了？难道特伦城要发生什么大事？
　　……
　　虔诚派与世俗派的辩论在圣切茜娅大教堂前方的广场上举行。
　　本该是声势浩大的活动，因为特伦城的封锁政策导致冷冷清清。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两派教士们的辩论热情。他们引经据典、唇枪舌战，辩论到激情处恨不得撸起袖子上前跟对方打一架。
　　还好两派的大主教都没有参与辩论，只负责维持秩序。
　　比起往年，瓦伦丁大主教的灰色眸子略有些失去焦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威廉王子预定今日杀入王宫夺权，之后会以新王的身份参观南北对话，并要求瓦伦丁大主教为他加冕——这不符合珀德王国的继位礼法，因此瓦伦丁大主教之前选择了拒绝。
　　如今天使殿下出手庇护他们渡过这次血月，但瓦伦丁大主教心里清楚，天使殿下不会一直停留在这里，若是新王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么虔诚派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或许，他从虔诚派牧首的职位退下，就能平息新王的不满？
　　想到这一点，瓦伦丁忍不住在胸口点了个虔诚十字。
　　……
　　南北对话的持续时间一般是一到两周，第一天仅仅只是彼此试探的开胃菜，后面会有漫长的口水战。因此第一天夕阳西下时，两派教士都很默契地收工，各回各家。
　　洛弥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漫天橙红色的晚霞，落日隐匿在晚霞之后，宛如一团融化的火焰。
　　而在天空的另一边，一轮圆月已经朦朦胧胧出现了身影，与接连天际的晚霞融为一体，透着不详的绯红。
　　洛弥微微吐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
　　他稍微扯了一下领口。
　　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之前阿诺斯穿过的牧师袍，鼻翼之间能够嗅到阿诺斯独有的那种浅香，让他愈发觉得不自在——明明早就脱离了身体敏感的魔法，但现在洛弥感觉自己的皮肤又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料的摩擦了。
　　他定了定神，估算了一下时间，走向了阿诺斯的卧房。
　　血月即将来临，防备力量不足的圣切茜娅大教堂也变得紧张了起来——圣子殿下用浩瀚的神圣之力支撑整个教堂的法阵，但毕竟圣切茜娅大教堂的法阵之前修缮力度就很差，能挡得住血月的魔性侵蚀，挡不住物理入侵。
　　所以所有的教士和白银骑士都被莱茵哈特指挥开始巡逻，防备有上头的恶魔或者心思难猜的新王的士兵搞事。
　　教堂的仆人也被要求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明天再出门打扫，因此教堂内部变得空落落的。
　　洛弥很快找到了阿诺斯上锁的门口。他手指按在门缝上，整个人忽然变得半透明，宛如一团人形的果冻，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圣切茜娅大教堂的客房有多人间，洛弥和阿诺斯就一起住着共享会客厅的双卧室套间。
　　阿诺斯的房间陈设和他以前住过的房间一样，陈设简单、干净整洁，被子工工整整地叠好，和阿诺斯本人一样。
　　洛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被子打散。
　　虽然魅魔们的教导中提过应该把房间稍稍布置得暧昧一些，但以洛弥对阿诺斯的了解，要是把他的房间弄乱，恐怕阿诺斯并不会产生暧昧的情感。
　　洛弥选择用气味来营造氛围。
　　阿诺斯对魅魔的魔力免疫，但苏珊提供的精油和沐浴液中的催情作用不是用魔力制造的，就算对教廷的人也会产生影响。
　　洛弥坐在床边，开始在脑内模拟阿诺斯进来之后自己的反应，斟酌着应该用什么样的台词、什么样的表情。
　　想着想着，洛弥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反应。
　　他抬起手指，看到自己的皮肤变得白皙粉嫩了许多，阿诺斯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嗅觉都灵敏了许多。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肚子也开始有些饿，渴求着什么来填满自己。
　　洛弥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窗外。
　　一轮血色的月亮高悬天际，宛如天空睁开了眼睛，冷冷地凝视着大地。
　　原来这就是血月下恶魔的魔力增长的感觉……洛弥握了握拳，对今晚的魅惑多了几分信心。
　　他在只有绯红月光照耀的房间里安静地坐着，感受着身体的潮动，倾听着自己的心脏时而快速、时而平静地跳动，手心不知不觉捏出了汗。
　　洛弥有几次都产生了直接跑回自己的房间埋在被子里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弥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他听到外面传来了阿诺斯的脚步声。
　　血月下提升了魔力的洛弥听力也清晰了许多，听得出阿诺斯的脚步不像平时那样稳健，带着疲惫的感觉。
　　洛弥解开了牧师袍，让里面的身体半遮半掩地露出来。随后他又觉得有点过，重新掩了掩。
　　“吱呀。”
　　门被打开，阿诺斯那张英俊的脸出现在门口。
　　阿诺斯还没进门就嗅到一股难以察觉的幽香，不由得怔了怔，蔚蓝眸中倒映出坐在床边有些局促的魅魔的身影。
　　他踏进房门，有些疑惑地问：“莱恩？你怎么在这里？”
　　对面的小恶魔抬起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眸，下床向他走了过来，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随后——
　　“噗通！”
　　洛弥规划了很久的场景，设想了一万种可能，但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因为踩到自己的尾巴而在阿诺斯面前摔倒！
　　——完了完了，这下别说什么旖旎暧昧的氛围，光丢脸就够阿诺斯笑一整夜了吧？
　　洛弥摔倒时感觉世界都在慢放，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跌入了一个温暖中带着浅浅气息的怀抱。
　　洛弥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阿诺斯。
　　阿诺斯有些无奈地将他抱起来，放在了床上：“你的尾巴是不听你指挥吗？”
　　洛弥下意识道：“也不是，只是紧张的时候……”
　　他理性渐渐回笼，赶紧闭上嘴，在系统高频的提醒声中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姿势。
　　洛弥暗中咬了咬牙，稍微动了动肩膀，让披在他身上的牧师袍往下掉，凝神看向了阿诺斯蔚蓝的眼眸，声音轻柔地呼唤道：“阿诺斯……”
　　在这样近的距离中，洛弥能看清阿诺斯那双如天空一般蔚蓝的眼眸的全部细节，以及倒映在里面的自己的身影，无端地多了几分深情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
　　阿诺斯同样凝视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用上扬的尾音表达了自己的情感。
　　看着阿诺斯的眸子逐渐也变得恍惚，不再像以前那样永远只有平静，慢慢产生了涟漪与波澜，洛弥忍着自己快速的心跳声，轻轻抓住了阿诺斯的手。
　　阿诺斯没有拒绝，浅金色的刘海垂下，眸中的蔚蓝色逐渐荡漾出些微的红色，随后越来越明显、直到彻底变成鲜艳的血色。
　　被这双血色的眸子盯着，洛弥再次产生了自己像是被猛兽觊觎的猎物一样的感受。不同的是，这次猎物是心甘情愿、并且主动希望对方能吃掉自己的。
　　就在洛弥以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会水到渠成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阿诺斯的叹息声：“莱恩，你这样会着凉的。”
　　洛弥一呆。
　　阿诺斯已经重新站起身，温柔地将脱落的牧师袍重新披在洛弥身上，帮他系好。当他再抬起头时，刚才鲜红的眸子已经变回了原来的蔚蓝，仿佛那只是错觉。
　　洛弥喉咙滚了滚，有点茫然：“阿诺斯？你……”
　　“刚洗完澡就过来了？”阿诺斯含笑道，“还有沐浴液的味道。”
　　洛弥试探着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吗？”
　　“担心我神圣之力耗尽么？”阿诺斯脸上露出微微感动的表情，“这次结果比我预想的好，血月的侵蚀力没那么强，所以我的力量没有完全耗完——不过还是很谢谢你。”
　　他唇角弯起，微笑真诚，“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洛弥在原地僵硬了大半天，脑内只剩下一句话：好朋友个鬼啊！
　　我想跟你上床！
　　……
　　直到被阿诺斯温和地送回自己的卧室，洛弥还是没明白，今晚是怎么失败的。
　　明明前面一切都顺利，阿诺斯眼睛都红了，怎么突然之间就扭转了？血月还没结束吧？
　　洛弥一边疑惑一边不爽，同样带着一点微微的庆幸，脱掉那件牧师袍随手丢在床边。错失机会的打击让他都没去留意卧室门关了没，直接走进了盥洗室清洗身体。
　　他在心里对系统道：“系统，你检测到什么了吗？”
　　系统也很迷茫：
　　【没有，刚才系统还以为宿主的任务都快要达标了，圣子身上分明萦绕着堕落的气息。】
　　“那是怎么回事，阿诺斯忍住了？”洛弥草草冲洗了一下，咬了咬自己的手指，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还是我的操作不对？”
　　【也可能是宿主之前在圣子那里刷的虔诚信徒的形象太标准，让圣子因为对你产生了亵渎的情感而惭愧，从而摆脱了堕落的状态？】
　　洛弥：“……”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用毛巾胡乱擦了两把，赌气没有穿拖鞋，湿着脚走出盥洗室，正想在心里跟系统辩驳一通，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卧室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卧室中央，台灯、吊灯的光线都像是被他吸收了一般，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昏暗无比，只能看清对方拥有一头浅金色的短发。
　　而比起发色，更让洛弥无法挪开目光的是那人背后收起的羽翼。
　　和曾经阿诺斯给他看的一样，遍布着漂亮的羽毛。唯独不同的是，这些羽毛都是比夜空更加深沉的漆黑。
　　洛弥后背猛然窜上了一层冷意，让他下意识裹紧了浴巾。
　　男人转过头，露出了一双赤红的眼眸和一张熟悉的脸。
　　洛弥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阿诺斯？”
　　阿诺斯轻轻挑了挑眉，向洛弥走了两步，背后的羽翼因此展开，卷起了无形的风，将他身上的牧师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走到洛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弥，伸出食指，轻轻抬起了洛弥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才勾了勾唇：“你想勾引我？”
　　这样近的距离，洛弥清晰地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来自阿诺斯的浅淡气息，以及沐浴液和精油的味道，让他心情猛然安定了下来。。
　　他脑内有些空白，充满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阿诺斯，但很快，惊喜的情绪就从心底泛起，淹没了他。
　　虽然不知道阿诺斯刚才是怎么忍住的、现在又怎么忍不住的，但已经错过太多次机会的洛弥这次顾不上想太多，当机立断地肯定道：“是！”
　　阿诺斯笑了起来。
　　他背后的漆黑羽翼忽然消失不见，让开了一条通向空荡荡的床铺的空间。
　　这位面容无比英俊，瞳孔如窗外血月一般鲜红的“圣子殿下”露出宛如诱惑人心的恶魔的笑容：“那证明给我看。”


第63章 事后
　　阿诺斯坐在椅子上, 刚刚结束完一次习惯性的祷告。
　　从祈祷的虔诚状态中恢复过来之后，阿诺斯又嗅到了那种淡淡的香味。
　　那来自于才从这个房间离开的小魅魔。
　　阿诺斯轻轻揉了揉鼻翼。
　　在圣城伯利恒长大的他从小都生活在干净与纯粹的环境中，直到他十六岁生日之前, 教皇冕下都没有让他接触过世俗的一切，每天的生活都是苦修与祈祷——尽管就算不苦修, 他体内的神圣之力依然每天都在增长。
　　十六岁之后，阿诺斯开始接触教廷的事务，哪怕只是一小部分, 都让之前从未学习过相应内容的阿诺斯处理得很辛苦。但他不能把教务放置不管，不仅仅是因为枢机主教团都在无形地盯着他，更因为这是身为神的仆人的职责。
　　在这样忙碌而规则的人生中, 阿诺斯习惯了和人保持距离，直到洛弥的出现。
　　放在以前, 有人在他的房间里留下这么明显的气味, 阿诺斯肯定要人把整个房间完全消毒清洗一遍。
　　想起洛弥离开的背影, 阿诺斯轻轻揉了揉额头, 莫名想到了一点：他当时穿的好像是他的牧师袍。
　　阿诺斯有好几套同样制式的黑白牧师袍，换下来的都会让仆人拿去清洗, 不会留过夜。莱恩从哪偷来的衣服？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阿诺斯直觉那是自己穿过的而不是洗干净的。
　　想到洛弥不足一米七的身高被裹在过于宽大的牧师袍下，阿诺斯内心泛起了有些奇妙的滋味, 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他不由得看向了关紧的门。
　　——莱恩现在在做什么呢？
　　阿诺斯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随后下意识在胸口点了个标准的教廷十字。
　　……
　　洛弥趴在凌乱的床上，努力让自己翻身躺过来，才有空去揉一揉有些凸起的小腹。
　　他之前从来都不知道, “吃饱”居然是这样令人满足、令人灵魂颤栗的感觉。
　　或者说，原来他之前一直都没有吃饱过。
　　那种被填满的感觉与充盈到溢出的能量快速滋润着他的全身, 让他四肢百骸都像是浸泡在温泉中一般惬意。
　　想起刚才吃到第一口时整个灵魂都陷入了迷醉中的感受，洛弥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随后有些羞愧地发现，他敏感的身体又变得饥渴了起来。
　　都怪之前饿太久了……洛弥努力给自己找理由，尽量不去回忆那种让人上瘾的、同时满足两种欲望的快感。
　　他的目光落在坐在床边的阿诺斯身上。
　　阿诺斯肩膀上披着之前穿着的那件黑白牧师袍——只是现在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露出了线条不算结实的小臂，正在端详自己的右手，血色的眸中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起那只手刚才在的位置，洛弥顿时一阵脸发烧，脚趾蜷缩着将湿漉漉的床单抓紧。
　　窗外投进来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不详的血红，还原为澄澈的银白。
　　——但阿诺斯的眸色还是红的，说明这一次确实成功了？阿诺斯保持住了现在的堕落状态？需不需要以后经常这样、呃、稳定稳定？
　　——不，我真的不是嘴馋……
　　——还有，以后跟阿诺斯还怎么相处？
　　洛弥脸皮还没厚到能够跟上过床的人像之前一样自然。
　　这时，洛弥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眼角余光看到门口洒进来的客厅灯光，猛然一呆：他没关门？
　　现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的大概率是莱茵哈特，让阿诺斯出声打发回去应该就行了吧？洛弥抬起酸痛的胳膊，揉了揉脸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熟悉的温和声音：
　　“莱恩，你怎么不关门？”
　　洛弥抬起的胳膊僵住。
　　——阿诺斯？！
　　外面的声音是他无比熟悉、朝夕相处的那位圣子殿下阿诺斯的声音！
　　但、但阿诺斯现在不就在他身边吗？外面怎么会还有一个？
　　似乎察觉到了洛弥的震惊，“阿诺斯”转头用血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启唇道：“不要暴露我的存在。”
　　声音与外面的阿诺斯一样，只是语调更偏冷酷。
　　随后在洛弥的面前，这位阿诺斯张开漆黑的羽翼包裹住自己，整个人忽然化作一道虚幻的影子，没入地板消失不见。
　　那件黑白牧师袍落在了洛弥光·裸的身上。
　　洛弥下意识接住，还没来得及细想，已经听到了房门正在被打开的“吱呀”声，本能地喊道：“等等！”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随后是有些疑惑的声音：“莱恩？”
　　洛弥环顾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被子和枕头不是乱到揉成一团就是掉到了床下，床单湿得能拧出水来，最糟糕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气味。
　　太糟糕了！
　　洛弥赶紧穿上手边唯一的这件牧师袍，踉跄着下床。
　　他刚从床上下来，就感觉腿一阵酸软，好像压根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不听使唤，身体的很多部位不是酸痛无比就是敏感得稍微摩擦一下就无比刺激，让他直接向地板砸了过去。
　　关键时刻，洛弥背后一直像装饰品一样的翅膀忽然平展开，拍打出气流，让他没有摔倒。
　　洛弥都没想到自己的翅膀居然能用了，赶紧借助翅膀的力量走到了门口，没敢开门，隔着半开的门看向了外面。
　　外面站着如他每一天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的阿诺斯，浅金色头发宛如太阳，眼眸如蔚蓝的天空。
　　阿诺斯看到洛弥，微微一怔：“莱恩，你怎么了？”
　　洛弥下意识心虚地道：“我没怎么啊，你有事？”
　　“我听到你这边好像有点声音……”阿诺斯目光在洛弥被汗水打湿的鬓发上停了停，没有往下移动，只微微抿了抿唇，“刚才有人在？”
　　洛弥本能地否认：“没有没有，我刚才在洗澡，不小心撞到了脚趾。”
　　——说谎。
　　阿诺斯蔚蓝眸中积蓄起了一丝浓云，随后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他似乎感受到了洛弥的慌乱，沉默了片刻，没有追问，转而道：“我听你的声音有点沙哑，是不是着凉了？需要我用神术治疗一下么？”
　　洛弥干笑了一声，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我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你已经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阿诺斯再度沉默，片刻之后微微颔首：“有事情一定要找我。”
　　看着阿诺斯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洛弥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赶紧把门关上反锁，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主要是阿诺斯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两个人。
　　最后，他想到了唯一的那种可能，有些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那是影子阿诺斯？”
　　跟他上床的那个是影子阿诺斯？
　　但是影子阿诺斯不是只是一团无形的影子吗？什么时候变成拥有确实的躯体、活生生的男人了？
　　此时，系统忽然小声地道：
　　【系统有提醒宿主注意，但是宿主当时没理会。】
　　洛弥回想了一下，确实记得好像系统在他心里说过什么。但那时候的他已经被压抑许久的食欲摧毁了神智，只顾着贪婪地多吃一些，被动地任由魅魔的本能驱使，完全没精力思考系统话语的内容。
　　现在仔细想来，跟他上床的那个“阿诺斯”的体温比正常的阿诺斯更低、肌肉线条也更不明显，跟阿诺斯那完美的身材有一定差距。
　　洛弥呆呆地看着眼前凌乱的卧室，脑袋里一片混乱，过了好久才欲哭无泪地道：“所以，我被骗炮了？”
　　他做了那么久的准备、舍弃了自己的直男尊严、渡过了各种心理障碍，最后搞错了人？
　　既然任务是勾引阿诺斯堕落，那已经是黑暗面的影子当然不可能算任务完成！
　　洛弥很想找个角落大哭一场，比刚才床上哭得更狠。
　　【宿主别急，任务确实有更新进度。】
　　洛弥一愣。
　　【宿主的主线任务在描述后面多了一个阶段：引诱圣子堕落（1/？）。】
　　“‘1/’？”洛弥重复了一遍，想起另外的两个支线任务。
　　寻找神选者的任务现在是“2/？”，而魅惑大主教的任务是“1/3”。
　　洛弥内心产生了巨大的、不好的预感：“系统，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有几个阿诺斯？”
　　【系统也不清楚，按理说应该只有一个圣子才对。】
　　“如果只有一个，那任务进度要么是0/1要么是1/1——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洛弥感觉自己头很疼，“我想说的是，退一步说如果阿诺斯是分成了圣子版和影子版，那这个任务进度更新应该是1/2而不是1/吧！”
　　难道还有更多的阿诺斯？
　　系统被洛弥的这个猜测同样震惊到，半晌之后才回答：
　　【系统也不清楚，原著的设定中没有提过这方面。】
　　洛弥脑袋一片混乱，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在短短的一夜间经历了大喜大悲悲悲。
　　过了好久，洛弥吐了口气，勉强振作，自我安慰起来：“至少有了一点进度。”
　　【宿主想要验证猜想的话，再和圣子上一次床，就能查看任务更新进度了。】
　　洛弥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声“呵呵”。
　　再没有什么比上床对象搞错了更让人心态崩溃的了。
　　系统看宿主这样低落，不由得安慰起来：
　　【对宿主而言，这一晚也不是坏事。】
　　“哦？”洛弥没精打采地用一个字询问。
　　【宿主之前一直处于长期饥饿状态，而刚才那位阿诺斯为宿主提供了十分充足的能量，宿主的体质已经开始恢复并有所提升，魔力也开始了大幅度增长。】
　　洛弥下意识摸了摸背后的翅膀：“难怪刚才翅膀能用得这么顺畅……也就是说，以后我能飞了？”
　　作为在陆地上生活的人类，洛弥自然少不了对自由翱翔的幻想与向往。他之前还想让裴迪指点一下自己怎么飞，结果始终学不会。
　　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洛弥的心情终于美丽了那么一点点。
　　【此外，因为宿主的魔力增长，宿主的躯体也会稍微成长一点，具体表现为身高、翅膀和尾巴生长、以及最重要的，恶魔之角变大。如果宿主能够多吸收几次类似的能量，还会进一步成长。】
　　洛弥确实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微微的灼热，像体内的细胞正在快速分裂增长，提供给躯体的成长变化。
　　也就是说，他终于要摆脱一米七都不到的矮个子状态了？
　　洛弥稍微高兴了一瞬，旋即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僵住：“这么说的话，阿诺斯会从外形明确得知我‘吃饱’了？”


第64章 体质的变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半开的玻璃窗投进来时, 洛弥罕见地已经起床，站在镜子面前端详着自己。
　　镜中的人身高比起之前已经向上窜了一个个头，来到了一米七以上, 脸也少了些圆润的稚嫩，变得成熟许多。宛如蝙蝠一样的黑色翅膀翼展伸长, 细长的尾巴同样变长变灵活，末端还长出了一个粉色的桃心结。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额头上两只恶魔角，已经从小指指头长到了整根食指长。形状有些像山羊, 相当明显。
　　洛弥有些复杂地看着镜中俨然成熟了一圈的自己。
　　跟他不熟的人，没准都会直接认错人。
　　和外貌的变化一起到来的还有魔力的增长。洛弥现在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明显的力量，似乎只要他用出魅惑术, 那些力量立刻会跟着喷涌出来。
　　他深深地叹口气，收起了能够在阿诺斯面前糊弄过去的侥幸心理。
　　之前的衣服都变得紧绷绷的, 洛弥勉强套上, 感觉自己像穿了紧身衣的变态。
　　唯有一点算得上好事的就是魅魔在性·事上的恢复能力比洛弥想象的要强很多——他刚和“阿诺斯”做完的时候, 累得手指都很难抬起来, 身体后方的感觉也非常奇怪；然而不过睡了几个小时，他已经彻底恢复, 甚至感觉精神百倍，还能再来几回。
　　“唉，我的节操……”洛弥拍了拍自己的脸, 手指拨弄了一下阿诺斯送他的羽毛手环，启动了隐匿恶魔特征的神术。
　　还好这个还能用。
　　洛弥小心地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已经坐在会客厅沙发前的阿诺斯。
　　圣子殿下和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穿着干净整洁的牧师袍坐在沙发上, 宛如太阳一般的浅金色头发整齐耀眼，蔚蓝眼眸中平静似海。
　　莱茵哈特坐在对面, 看到洛弥，惊异地“咦”了一声：“你居然能起床？”
　　虽然莱茵哈特这话指的是洛弥总是睡懒觉，但心虚的洛弥忍不住红了一下脸，干巴巴地道：“肚子有点饿。”
　　听到他这句话，阿诺斯的蔚蓝眼珠转了转，微微颔首：“早餐还没送到，稍微等一等。”
　　洛弥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斟酌了片刻，坐在了莱茵哈特的身边。
　　莱茵哈特侧头打量了一下他，挑了挑眉：“你是不是长高了？”
　　洛弥出门之前就想清楚了，他成长了这件事瞒不住，不如大方一点，把原因甩给血月——他都在内心想好了，只要他不提跟阿诺斯、不对，影子版阿诺斯上床了，隐藏事实调整话术，有很大的概率像以前一样瞒过去。
　　果然，当他把血月之后自己就长大了这件事说完之后，莱茵哈特没有怀疑，只点点头：“你长高了食量应该也大了吧？要多加点餐吗？”
　　在你心里我难道是个吃货吗？洛弥腹诽了一句，虚假地笑了笑：“加一点就好。”
　　让他有些不安的是，阿诺斯全程都没有说话，只平静地看着他。
　　等莱茵哈特出去找厨房的时候，洛弥才试探地看向了阿诺斯。
　　现在他看到阿诺斯这张英俊的脸，内心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他有种自己“背叛”了阿诺斯的愧疚感；另一方面，昨晚才和这张脸发生了关系，让洛弥看着阿诺斯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回忆起一些羞耻的画面，而这加重了他的愧疚感。
　　简直像跟丈夫的双胞胎偷情的妻子……洛弥内心忽然闪过了这个想法，随后狠狠唾弃了自己。
　　他跟哪一个阿诺斯也不是这种关系！
　　就在这时，阿诺斯忽然平静地道：“莱恩。”
　　洛弥顿住，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唇角挂着微微的弧度，眼神温和，语调平缓：“就算是最亲近的人彼此之间也会存在不想被知晓的秘密，你有事情不愿意说的话，我能理解——但不要骗我。”
　　洛弥一愣，内心有点惴惴不安，勉强笑道：“我没骗什么……”
　　阿诺斯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我一直相信你是神的虔诚信徒，也认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很多事情我想问你，并不是想侵犯你的隐私，而是担心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好意思开口。我想告诉你的是，秘密不会影响关系，但是欺骗会动摇信任，好吗？”
　　洛弥内心被愧疚的潮水淹没，过了好久才轻轻点头。
　　阿诺斯的唇角上扬的弧度变大了一些，温和地道：“吃完早餐要帮你做个检查吗？”
　　洛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好。”
　　……
　　阿诺斯的检查结果和系统的检查结果一样，都看得出洛弥的体质有了成长。
　　阿诺斯收起检查用的神术，沉吟了片刻，才道：“莱恩，魅魔本能的那几个魔法，你知道怎么使用吧？”
　　洛弥心一提，点了点头。
　　阿诺斯道：“你的魔力现在已经增长到了比正常魅魔还要强一些的状态，如果控制不住魔力的流动，会无意识地用出魔法，所以你要有意识地锻炼自己。”
　　洛弥确实能感受到自己的魔力，而且也确实控制不好：“怎么锻炼？”
　　“定期使用，从而能够精准把控魔法的范围、幅度，这样必要的时候如果使用魔法，也不会波及不相干的人。”阿诺斯道，“教廷的主教们在修道院苦修时就有这样的课程。”
　　“使用倒是能用，但是对象呢？”洛弥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
　　果然，阿诺斯微微一笑：“对我用就好。”
　　“……”洛弥干巴巴地道，“没法成功的吧？”
　　“只是控制魔法的精准度，不需要完全成功，我可以反馈给你我对你魔力的感受，精度比你魅惑成功的人还要高。”阿诺斯用很普通的口吻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要小心，不要随便对别人用魅惑术。按照恶魔学的介绍，魅惑术是要你和对方的精神与灵魂纠缠，从而影响对方的思维——但反过来，这样你也容易被别人影响。”
　　洛弥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阿诺斯看洛弥没有反对，才露出了笑意：“现在可以先试试。”
　　……
　　洛弥把魔力耗得只剩下两三成之后，终于被阿诺斯教官放开了。
　　他回到自己的床上躺平，感觉全身疲惫。
　　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遗憾：
　　【没想到圣子的锻炼只是单纯的锻炼。】
　　洛弥扯了扯嘴角：“你以为呢？”
　　不过其实他也差点以为这么快就有了完成任务的时机，还在努力做心理建设克服障碍，结果被阿诺斯的锻炼——不，应该说是训练的强度和精度搞得无心他想，只顾着完成阿诺斯的命令。
　　什么对75°方向释放魔力持续十五秒钟、什么连续二十次使用魅惑术并且要求每次的出力程度都一样……
　　洛弥翻了个身，感叹道：“阿诺斯以前就是这么锻炼神术的？”
　　阿诺斯学神术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吧，这也太辛苦了。
　　这时，洛弥忽然听到窗户那边传来了“笃笃笃”的敲击声。
　　他努力给自己打气，终于坐起身走到了窗边，看到了外面的蝙蝠。
　　圣切茜娅大教堂的防备是不是太弱了点……洛弥一边嘀咕一边打开窗户放裴迪进来：“怎么了？”
　　蝙蝠飞进来没有变成人形，而是开口道：“苏珊邀请你去一趟，商量领主大人的事情。”
　　洛弥有些疑惑：“她怎么不给我拍电报？”
　　“黑暗咖啡厅能源空了，还没补上。”
　　这个世界目前还没有电能，取而代之的是教廷的圣光。在帝国和圣城里，只有教堂和教堂相关的设施才会有圣光能源的各种“电器”，但到了公国这边，因为虔诚派没有自己的武装势力，也基本不收宗教税，圣光驱动的装置就泛滥了不少，黑暗咖啡厅里都有华美的吊灯和电报机等等。
　　这让洛弥感觉有点讽刺：魅魔开的妓院里居然有教廷圣光驱动的电器。
　　洛弥斟酌了一下：“我跟你一起过去。”
　　刚好他想找苏珊问一问魅魔体质升级之后的注意事项。
　　阿诺斯去和瓦伦丁大主教商议虔诚派相关的事情了，莱茵哈特也不在。
　　洛弥看着窗外，热血上涌就想直接展开翅膀飞出去。但他很快记起自己的体型和蝙蝠没法比，悻悻地收回了腿，回桌子前面留了张纸条。
　　就在他打算下楼偷偷溜走时，忽然灵光一闪：之前他使用幻影的体质时只变成了一大坨“果冻”，现在力量恢复了，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这么一想，洛弥让裴迪等一等，开始尝试变成幻影的样子。
　　果然，这一次他使用幻影的能力时，整个人都变得几乎完全透明，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存在，只要他不动，甚至看不出来有个人！当他尝试接触玻璃时，惊异地发现自己可以从玻璃中直接穿过去！
　　只是尝试墙壁时，发现还是不能穿。
　　试验了几次，洛弥发现他现在能穿过各种透明或者半透明的东西，完全不透明的就没办法了。
　　“整的跟圣光似的。”洛弥内心吐槽了一句，随后兴致勃勃地看向裴迪，“走吧，我们一起飞过去。”
　　他终于能飞行了！
　　……
　　洛弥抵达黑暗咖啡厅的时候，里面的灯光都是熄灭的，只有少数煤油灯和蜡烛点起微不足道的光。
　　苏珊坐在套间的沙发上，看到洛弥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先是一愣，随后恍然，紧接着脸上流露出了酸溜溜的表情，开口就道：“莱恩大人，你品尝过领主大人的味道了？”
　　洛弥一愣，吓了一跳，本能地否定：“什么？没有的事！”
　　你别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时候和黑翼领主睡过了？
　　苏珊语气酸酸地道：“领主大人的气息在魔域是不会有人认错的……而且只有领主大人才能有这样的力量，只凭一次交·合就让魅魔的体质突破。”
　　洛弥又愣了一下。
　　苏珊在魅魔这方面的判断他是相信的，只是他只在昨晚跟影子版的阿诺斯睡过而已——除非？
　　洛弥嘴角扯了扯，轻轻吐了口气，问：“你见过黑翼领主、领主大人的相貌吗？”
　　“领主大人的相貌哪是我这种低级魅魔能见到的？”苏珊颇为艳羡地看着洛弥，“但领主大人是魔域最强的恶魔，想必容貌也不会差。”
　　“那你怎么确定领主大人身份的？”
　　苏珊想也不想就回答：“没有人敢冒充领主大人的。嗯，就算教廷的人想也不行，领主大人拥有魔域中独一无二的漆黑羽翼，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的‘恶魔’。”
　　洛弥听到漆黑羽翼时，内心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堕天使？”
　　苏珊立刻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领主大人没走，你想惹怒他吗？确实还有一种说法，说领主大人曾经是教廷那个神座下的天使，看穿了神的虚伪之后与神决裂，逆转了圣光，选择了黑暗，所以他真正的种族是‘堕天使’……不过领主大人不喜欢这个说法，所以这些年没有人再提。”
　　洛弥：“……”
　　洛弥：“…………”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被骗炮了。
　　洛弥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平和，“领主大人在哪里？”
　　“这正是我找莱恩大人过来想问的事情。”苏珊表情又变得酸溜溜的，“领主大人被召唤出来之后匆匆走了，我还想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趁血月特意去珀德王宫进行了调查……”
　　洛弥能够听懂苏珊的言外之意，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领主大人记得你的功劳。”
　　苏珊想了想，忽然又高兴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对了，莱恩大人，这里是昨晚我潜入珀德王宫查到的关于威廉三世——嗯，以前的大王子殿下的情报，据说二王子从政变中逃走了不知去向，不知道能不能利用……”
　　洛弥勉强翻了翻，把话题带到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上：“苏珊，我的体质在、在领主大人的力量下强化了一点点，这段时间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我一直忙着潜入教廷，都没留意这方面的知识。”
　　苏珊不以为疑：“得到高位恶魔的滋润后，我们魅魔的魔力和体质都会有不小的增长，这段时间的食欲也会膨胀很多，需要多吃一点……啊，吃高质量的也可以，想来教廷里有很多。”
　　洛弥：“……”
　　这个吃是正经的吃吗？
　　“莱恩大人的长辈没有给莱恩大人说过这些吗？”苏珊好奇地问。
　　洛弥现在说谎已经可以张口就来，轻轻叹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是孤身一人。”
　　苏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我有一本妈妈写给我的笔记，记录了她当年成长时的一些常识，不过要找一找，莱恩大人稍等。”
　　等苏珊离开，套房内又只剩下煤油灯的微光在摇曳。
　　洛弥坐在沙发上，半晌之后才咬牙切齿：“那个骗子！”
　　骗了炮不说，睡完直接就跑了！
　　渣男！
　　就在这时，洛弥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冰冷感，仿佛他的影子将他团团抱住。
　　一个熟悉但是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谁是骗子？”


第65章 黑翼领主
　　事到如今, 洛弥已经完全能够分清耳畔说话的人到底是哪个阿诺斯。
　　他不论是对能够轻易揉捏他的影子还是传闻中的黑翼领主都怀着敬畏之心，但耳畔传来这个声音之后，洛弥还是没忍住道：“不是你吗？”
　　浅金色的脑袋从洛弥的背后伸出来, 轻轻地搁在洛弥的肩膀上，略带冷意的磁性声音近得仿佛在洛弥耳畔吹气：“我骗你什么了？”
　　洛弥很不习惯有人跟自己这样亲密接触, 下意识站起身——本以为会被影子牢牢地固定住，没想到轻而易举地挣脱，反而让他怔了一下。
　　另一位恶魔阿诺斯斜靠在沙发背上, 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里面是纯白的衬衣和收腰的黑马甲，黑长裤左腿搭在右腿上, 蹬着一双锃亮的黑靴，血红色的眼眸微眯, 并不愉快地落在洛弥的身上。
　　昨天晚上才发生过关系, 被英俊耀眼的阿诺斯看着, 洛弥感觉自己的小腹隐秘地升腾起一股暖流, 让他口水下意识分泌了一些。
　　真正尝过魅魔的食物之后，洛弥才发现之前吃的那些面包没有比木屑好多少。
　　好饿, 想吃……
　　洛弥微微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正经事上，抵御魅魔本能带来的饥渴。
　　现在观察下来, 洛弥发现了两个阿诺斯其实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恶魔阿诺斯不光身形比圣子阿诺斯瘦一些，个头似乎也矮一点；
　　比如，圣子阿诺斯不论站坐行走全都姿态优雅有礼, 显然经过良好的教育，绝不会做出跷二郎腿的动作；
　　再比如……
　　可惜他之前被做任务冲晕了头脑, 下意识忽略了这么多细节。
　　但洛弥坚持认为这位阿诺斯故意误导自己也占了很大的因素。他本来想狠狠控告，但一对上那双鲜红的眸子，立刻意识到对这位大佬来说自己只是个小蚂蚁，出口的声音立刻弱了很多：“你没告诉我你是黑翼领主……大人。”
　　恶魔阿诺斯轻轻嗤笑一声，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语调依然带着化不开的冷意：“你不是这么骗我的吗？”
　　洛弥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恶魔阿诺斯指的是他屡次用这种不说全部实话的方式误导圣子阿诺斯。
　　这是在给另一个自己找场子？
　　洛弥试图挤出笑容：“这不是为了您的伟大事业？”
　　恶魔阿诺斯“呵”了一声，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他站起身，走到洛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弥，血色的眸中压迫感满满：“我现在依然在想，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洛弥心一惊：“我是您派出来的魅魔啊。”
　　“我不信。”恶魔阿诺斯嘲讽地笑了一声，“我领地里的恶魔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灵魂不是你这个颜色。”
　　他伸出右手食指，挑起洛弥的下巴，凝视着洛弥的眸子，慢慢地道，“但这具恶魔的躯体确实源于我的领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亲爱的莱恩，我的好朋友，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说到后面，恶魔阿诺斯忽然换了口吻，变得温和而礼貌，就像圣子阿诺斯一样。
　　洛弥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额头有冷汗渗出来：这个恶魔阿诺斯不会有点精神分裂吧？不，他本来就是分裂出来的……
　　他内心权衡了好一会该怎么措辞，最后小心翼翼地道：“我真的是个普通的魅魔，只是为了引诱圣子殿下堕落才想办法混进教廷的。”
　　“哦？为什么想要他堕落？”
　　“为了魔域和这个世界的未来！”洛弥说完这句话，又放低声音补了一句，“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那双鲜血般的眸子静静凝视了洛弥好一会，忽然跃出了一丝笑意：“不用害怕，我没有他的告解之眼，看不出你有没有说谎。”
　　洛弥可不敢猜这家伙能不能看穿，只能屏着呼吸，努力展现自己真诚的表情。
　　片刻之后，恶魔阿诺斯放开了他，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换了条腿搭起来：“看起来，你勾引他堕落并不顺利。”
　　不顺利不是因为你吗！洛弥内心狠狠吐槽，表面上只谨慎地站在原地，没敢说话。
　　恶魔阿诺斯扫了他一眼：“在心里骂我？”
　　洛弥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恶魔阿诺斯嗤笑了一声，手指在额头轻轻点了点：“你之前的身体状态很差，如果直接和他上床，确实能够打破他神圣的伪装，但你说不定会死。”
　　洛弥愣了一下：“是吗？”
　　为什么苏珊睡教廷的主教没问题？
　　恶魔阿诺斯扫了他一眼：“其他的魅魔不像你一样饿了这么久。而且，他的身体中埋入了神恩赐的神性，一般的恶魔根本无法承受。”
　　洛弥有些狐疑：如果恶魔说的是真的，那他的任务岂不是根本完不成？系统总不至于把他拉来这个世界然后催他去死吧？
　　系统也很迷惑：
　　【原著中只说圣子是地上天使，没说过什么神性啊？】
　　洛弥试图从恶魔阿诺斯的角度去理解：“那我应该怎么办，先强化我自己？”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看向了恶魔阿诺斯——这家伙不会是还打算骗炮吧？
　　恶魔阿诺斯唇边的笑意慢慢收敛了起来，鲜红的眸子微微眯起。
　　洛弥赶紧住脑，虚伪地笑了笑：“您的意思是，您愿意帮我？”
　　“他的神性和他的灵魂并没有融为一体，只有少数时候才会凸显。”恶魔阿诺斯居然没有发作，转而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杀死他，让他的力量回归我的体内；否则就只能想办法剥离他的神性——神的‘恩赐’，可不是那么容易分离的。”
　　洛弥顿时有些好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次您不是说，您是他的影子吗？”
　　恶魔阿诺斯并没有否认：“只要他死了，我就是完整的阿诺斯·克瑞安。”
　　洛弥想了想，又问：“要怎样才能让剥离他的神性？”
　　“要他自己本人排斥。”恶魔阿诺斯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可惜，已经被教廷洗脑的他眼里只有虔诚的教义，怎么会抗拒神的力量？而一切可能会导致他背离神的道路的情绪都会流向我，他永远只会是纯洁无瑕的圣子。”
　　这么一想，勾引阿诺斯上床好像真的是唯一解？洛弥对这个结果已经接受得无比坦然，转而犯愁起来：“可我怎么提升我的体质？”
　　死在阿诺斯的床上就算达成了效果，恐怕下半辈子阿诺斯都要被吓萎了吧……
　　洛弥的目光小心地往恶魔阿诺斯那边扫了一眼。
　　恶魔阿诺斯冷冰冰地道：“我刚才说的都是在骗你上床，不要信。”
　　洛弥早就知道这家伙非常记仇，讨好地笑了笑，回想了一下苏珊说话的风格：“怎么会呢？能够品尝到领主大人，是每一个魅魔的荣幸。”
　　恶魔阿诺斯轻哼了一声，片刻之后才道：“现在你想要也不行，上次我给予你的力量已经足以治愈你长期饥饿带来的问题、以及让你的魔力长期处于满溢状态，你要控制好才能进行下一次。”
　　洛弥没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冷酷又记仇的恶魔居然这么照顾自己，顿时愣了一下，检讨了自己三秒钟，才感激地道：“多谢领主大人。”
　　恶魔阿诺斯血色的眸子在洛弥脸上转了转，见他的感激发自真心，才满意地弯了弯唇角：“这是给你打通我来到光域的道路的奖励。”
　　提到这个，洛弥产生了新的疑惑：“您是圣子的影子，是怎么去魔域当黑翼领主的？”
　　而且还是最强大的那个领主……这换算一下，好像圣子阿诺斯一个人就能荡平整个魔域一样啊！
　　“关于这一点……”恶魔阿诺斯顿了顿，微微一笑，“你和他一起寻找答案如何？”
　　卖关子就卖关子，干嘛要带上圣子？洛弥心头迷惑，不禁有些怀疑这背后的真相可能会有助于让圣子排斥神性。
　　见恶魔阿诺斯有问必答，并没有他嘴里说得那么冷漠，洛弥逐渐褪去了一开始的惶恐与慎重，活泼的思维开始占据了主导：“如果圣子排斥神性的话，是会和你重新融为一体吗？融为一体的话，谁占主导？”
　　恶魔阿诺斯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才道：“我怎么知道？但养尊处优的他的意志力怎么可能比得过我？”
　　洛弥很想反驳圣子的意志力并不差，但理智地没有打破恶魔的自信，问起了下一个问题：“你和圣子是各占了一半的‘功能’吗？他用不出什么神术来，跟你有关系吗？”
　　“有一点。”恶魔阿诺斯伸出手，掌心黑色的火焰跳出，忽然变成了一场火焰雨，随后在空中重新凝结，化作一个个黑色翅膀的小恶魔，飞到洛弥的头顶去扯洛弥的头发，在洛弥下意识拍开之后又聚合成一团，变成了一个紫黑表皮的水果，落在了洛弥掌心。
　　恶魔阿诺斯轻轻抬起下巴，“我能使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法术，不论神术还是魔法……这也证明了我才是更适合做本体的那个。”
　　洛弥咬了一口，品尝到了果肉的清甜，内心有些震惊：教廷的神术是将神圣之力转化为已知的物质，而且是单次、单向的，哪像现在这样反复变幻？
　　这么看来，黑翼领主之前困在魔域对光域来说完全是好事……唉，结果被他打开通道放了进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洛弥忍不住瞥了两眼恶魔阿诺斯的身材。
　　既然圣子阿诺斯是神术白痴、肉身无敌，那换句话说，恶魔阿诺斯应该是个……脆皮法师？
　　该不会一闷棍就能敲晕吧？
　　他的目光才扫了两眼，就听到了恶魔阿诺斯凉凉的声音：“没他的身材好是不是？”
　　“呵呵，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洛弥赶紧收起了多余的想法，免得又惹怒了这个记仇的家伙，换话题问，“那个，领主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够尝试去勾、勾引另一个您？”
　　恶魔阿诺斯换了个坐姿，表情收起，语调听不出喜怒：“这么着急？”
　　洛弥估摸着恶魔阿诺斯和圣子应该有点竞争心理，赶紧顺着毛撸：“都是为了您的大事，我甘愿牺牲自己！”
　　恶魔阿诺斯发出嗤笑，但还是回答：“这次的力量掌控好之后，再找我两次就能承受他的神性了。当然，每次事后都要把力量掌控好。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可以问我。”
　　洛弥下意识道：“不用，圣子殿下正在帮我训练。”
　　圣子阿诺斯还评估了他的锻炼进度，认为在保持这个强度的情况下，两三天就能掌控好现在他体内的魔力。
　　“……”恶魔阿诺斯重新靠回了沙发，端起苏珊给洛弥准备的咖啡尝了一口，随后有些嫌弃地皱眉。
　　洛弥仔细想了想，感觉情报打听得差不多，只剩最后一个，于是委婉地问：“领主大人，阿诺斯只分裂出了您和他两个个体吗？”
　　任务里那个奇怪的“1/”还是让洛弥觉得奇怪。
　　恶魔阿诺斯眼眸眯起来：“两个不够？”
　　洛弥干笑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确实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接在前面的问题就好像他欲求不满一样……
　　恶魔阿诺斯“呵”了一声，放下咖啡杯：“那恐怕让你失望了，我可不知道还有别的我存在。”


第66章 救人
　　洛弥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他衷心地希望任务里的那个问号仅仅只是系统显示bug。
　　两个阿诺斯已经够受的了, 不要再来更多了！洛弥在心里呐喊。
　　这时恶魔阿诺斯指了指门口：“你可以走了。”
　　洛弥早就想走了，得到大佬允许，刚准备转身, 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又停住脚, 试探问道：“那个，领主大人，这段时间您打算干什么？”
　　恶魔阿诺斯漂亮但危险的红眸扫了他一眼：“处理一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不会影响你。”
　　洛弥怂怂地缩起脖子：“那我走了。”
　　——他是想确认一下，这位魔域最强大的恶魔领主来到光域是不是只为了圣子。
　　洛弥离开房间，看到苏珊跪在外面,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本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苏珊？”
　　苏珊将小本子举起来：“莱恩大人。”
　　洛弥本打算让苏珊起来, 又想起苏珊跪的肯定是里面那位, 只好接过本子, 诚信道了谢，这才赶紧离开。
　　洛弥身影消失之后, 苏珊慢慢站起身，低着头走进了包厢，一点都不敢抬头看：“领主大人, 已经交给莱恩大人了。”
　　——其实苏珊根本没有什么妈妈留给她的本子，是领主大人吩咐，要她写一份魅魔的成长体征常识给莱恩大人，还要她额外添加了一些虚假的“常识”, 例如饥饿过头的魅魔吃教廷男人的体·液会被灼伤之类的。
　　恶魔阿诺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吩咐道：“你找个房间把他安排一下。”
　　随着他的话语, 地上浮现出一个复杂的法阵，魔力涌动之间，一个穿着染血华服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法阵中间，紧闭双眼，胸口无声起伏。
　　苏珊扫了一眼，目光染上了一缕震惊——这不是珀德王国的威廉王子、不，应该说是威廉二世陛下吗？
　　“保证他活着，但不要醒来。”
　　听到领主的吩咐，苏珊先答应下来，随后确认般地问：“领主大人要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属下做的吗？”
　　冷冰冰的声音落入苏珊耳中：“这不是你该问的。”
　　苏珊醒悟过来，慌忙跪下，身体颤栗，连忙求饶。
　　恶魔阿诺斯并无欣赏她求饶的兴致，只站起身，整个人化作一道影子，丢下最后一句话：“把咖啡的品种换好一点。”
　　苏珊茫然，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黑翼领主的身影。
　　……
　　洛弥照样变成几乎半透明的样子，飞回了圣切茜娅大教堂。
　　今天的南北对话依然在圣切茜娅广场举行，所以洛弥绕了个路，打算从后门飞过去。
　　他刚飞到后门的位置，就看到教堂后门外面倒着个人。
　　洛弥下意识降低高度，发现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头栗色卷发，眉眼深刻，斜倒在教堂后门，一只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无力地拍着门板。
　　按着腹部的指缝中隐约有血迹渗透出来。
　　洛弥看得有点担心，落在附近收起翅膀，用羽毛手环隐蔽恶魔特征，随后走近，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那少年只拍着门板，棕色眸子有些涣散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一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洛弥吓了一跳——死了？
　　他赶紧上前试了试鼻息，稍微松了口气：好像只是昏迷了过去。
　　不过看少年的鼻息越来越微弱，洛弥小心地把他捂着腹部的手拿开，看到下面有个能看到内脏的深深创口。
　　洛弥转了转羽毛手环，略微思考之后凑近了少年创口，激发了羽毛手环中储存的“治愈术”。
　　教廷的治愈系神术不是直接把人治好，而是将圣光转换成药物与养分激发人体自己的恢复能力，所以施展了两次治愈术之后，少年的伤仅仅只是得到了控制，不再像之前一样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对洛弥来说这就够了，他赶紧进教堂，找人来把这个少年抬进去。
　　……
　　莱茵哈特坐下来先喝了口水，才道：“多亏有你，否则二王子就死了。”
　　洛弥抱着个抱枕靠在沙发上，闻言愣了一下：“二王子？”
　　“嗯，他是珀德公国的二王子本·珀德。”莱茵哈特又喝了口水，“昨天王宫发生政变，大王子威廉·珀德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登基成为威廉二世，同时追杀从宫中逃走的二王子本·珀德。”
　　阿诺斯微微蹙眉：“威廉二世？瓦伦丁阁下还没有为他加冕，他还不能称国王。”
　　“理论上是这样。按照威廉王子的行事风格，昨天就该来圣切茜娅大教堂逼瓦伦丁阁下了。”莱茵哈特摇摇头，“估计是因为殿下施展神术震慑住了威廉王子，让他选择了谨慎，给了本王子逃到教堂求救的机会。”
　　阿诺斯问：“二王子的伤势怎么样？”
　　“大主教阁下正在为他疗伤。”莱茵哈特知道阿诺斯的意思，“如果需要殿下帮忙，大主教阁下不会不提。”
　　洛弥之前听苏珊提到珀德王国的政变危机时就有些兴趣，只是那时候忙着准备勾引阿诺斯上床没顾上，现在不由得问：“后面怎么处理这件事？”
　　莱茵哈特有些迟疑：“如果在帝国，领主甚至皇位的争夺必然要经过当地大主教的许可与承认，如果新领主的品德与能力非常差，必要的时候大主教甚至可以请示教皇冕下，重新选领主。”
　　洛弥听了咋舌：教廷的权力也太大了。
　　不过这里是虔诚派的地盘，而虔诚派的主张是不干涉世俗政治，正常而言是假装政变不存在，等到威廉王子赢得最终胜利之后走过场地加冕一下。
　　但现在另一位王位继承人被圣切茜娅大教堂救了下来，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到时候威廉二世要求他们交出本，他们是交还是不交？
　　洛弥后知后觉：“我是不是闯祸了？”
　　阿诺斯摇头：“不，救人是代神行善的本分，你做得很好。”
　　他看向了莱茵哈特，“转告瓦伦丁阁下，至少在本王子彻底恢复之前，不要交给威廉王子。”
　　莱茵哈特答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洛弥看向了阿诺斯，有点估摸不出阿诺斯的打算：“你打算干涉珀德公国的斗争？”
　　阿诺斯摇摇头：“威廉王子的能力如果足够出众，自然能够坐稳王位，跟本王子是否被庇护下来没有关系。与之相比，虔诚派想要不被王室当成工具，要么有足够的力量去谈判，要么就失去被利用的价值。”
　　他顿了顿，忽然弯了弯唇角，“再说，保护无辜之人的生命，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洛弥一怔，为自己内心的腹黑阴谋而惭愧。
　　阿诺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的魔力掌控得怎么样了？”
　　洛弥想起阿诺斯的训练，感觉自己的腰都在疼，干笑道：“感觉挺好的，没再出现溢出的现象。”
　　阿诺斯颔首：“说明之前的训练有效果，今晚你休息一下，明天把训练力度翻倍，争取尽快控制好。”
　　翻倍？！
　　洛弥眼前一黑。可惜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苦着脸答应下来。
　　【宿主应该觉得庆幸，有圣子帮你特训，你才能尽快控制好魔力，再去找黑翼领主吸取力量，才能达到和圣子上床的目标！】
　　“说是这么说……我感觉我对上床做·爱的概念要被搞坏了。”洛弥深深叹息。
　　从旖旎脸红的情·事变成了填饱肚子的生理需求，现在则变成了需要努力训练才能完成的任务。
　　系统一眼识破：
　　【宿主跟黑翼领主上床的时候如果没有因为太享受而听不到系统提醒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洛弥老脸一红：“这是生理现象，不是我能控制的。”
　　说到这里，洛弥忽然心情有点复杂，“圣子阿诺斯帮我特训控制魔力，控制好了去和恶魔阿诺斯上床，最后的目的则是为了能跟圣子阿诺斯上床……我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
　　圣子和恶魔，两个阿诺斯似乎达成了一套离谱又契合的组合拳？
　　……
　　不管怎么说，第二天还是得特训。
　　让洛弥比较高兴的是，今天的特训只进行了一次，莱茵哈特就来通报，说本·珀德已经醒了，希望能见见昨天的救命恩人。
　　洛弥找到了开溜的借口，在阿诺斯反对之前立刻答应了下来。
　　阿诺斯无奈地笑了笑，放他过去了。
　　圣切茜娅大教堂的一个房间内，洛弥见到了昨天救下来的少年。
　　本·珀德不像昨天一样气息微弱，虽然脸色苍白，但已经可以靠着床头坐起来。
　　他身上缠着绷带，披着一件柔软的袍子，目光中隐约有些超出年龄的忧郁。
　　看到洛弥之后，本棕色眼眸微亮，随后露出了笑容：“莱恩阁下，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姓名。”
　　洛弥摆摆手：“小事小事。”
　　他确实没出什么力，动的脑子还没之后琢磨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后门多。
　　“救命之恩本该涌泉相报，可惜我现在什么都拿不出来。”本吃力地在枕头下面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块用丝绸手帕包裹的东西，“这是父王满月时送我的礼物，请莱恩阁下不要嫌弃。”
　　洛弥哪会要这么重要的东西，但看本坚持举着手，只好先接过来，打算过会走之前再塞回去或者让莱茵哈特转交回去。
　　只是这件东西入手之后，那条做工精致的丝绸忽然燃烧了起来！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丝绸就被烧得干干净净，留下了一条精致的羽毛帽带，完全没有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羽毛帽带是由两根羽毛拼凑而成，一根纯白、一根漆黑，做工考究，显然并非凡品。
　　洛弥愣了愣，看向了本。
　　本也呆了呆，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很快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面露苦涩：“原来父王也是……”
　　洛弥小心地捧着羽毛帽带，试探着问：“是什么？”
　　本王子闭了闭眼睛，吐了口气，艰难地道：“大哥、或许还有父王，一直在暗中崇拜恶魔。”


第67章 威廉二世
　　崇拜恶魔？
　　真正的恶魔洛弥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崇拜恶魔这件事, 洛弥可不想擅自掺和进去，赶紧道：“你别急，我叫主教他们过来。”
　　本猛然回过神, 脱口而出：“不行！主教也一样！”
　　洛弥诧异地看着他：“虔诚派的主教也崇拜恶魔？瓦伦丁大主教吗？”
　　本脸色苍白，嗫嚅了几下, 才颤声道：“不是瓦伦丁大主教，但也是虔诚派的主教……我不知道是谁，但他经常和父王一起祈祷, 这个天使帽带就是他制作的。”
　　洛弥安慰道：“那我叫阿诺斯——哦，就是教廷的圣子殿下过来，圣子殿下是地上天使, 绝对不会跟恶魔有一丝一毫关系，你放心了吧？”
　　说这句话时, 洛弥内心多少有点心虚。
　　好在地上天使的名头在珀德公国也很响亮, 本果然没有像前面那么惊恐, 不安地点了点头。
　　洛弥松了口气, 赶紧去找阿诺斯。
　　……
　　阿诺斯坐在本王子的旁边，耐心地倾听本断断续续说着珀德王宫里的一些事情, 包括上一任珀德国王经常秘密祈祷、偶尔言行奇特等等。
　　洛弥拿着那根黑白羽毛拼凑成的帽带站在一边。
　　莱茵哈特靠近，目光在帽带上顿了顿，陡然变得有点古怪, 低声问：“这就是二王子给你的？”
　　洛弥点点头，同样低声问：“有什么问题？”
　　“黑色的羽毛我不清楚，白色的似乎是殿下的。”莱茵哈特轻咳了一声。
　　洛弥先是疑惑，随后恍然：“你卖出去的！”
　　“小点声！”莱茵哈特拍了拍洛弥的肩膀, 无语道，“动动脑子, 这帽带是二王子满月时拿到的，那时候我才几岁？”
　　对哦。洛弥干笑了一声，开始转动脑子思索了起来。
　　大概十五年前，那时候的阿诺斯才三岁左右，应该就在被托马斯主教发现、进入教廷的时候。
　　当时就有人拿他的羽毛出来卖了？
　　可那时候阿诺斯地上天使的名头还没被广泛知晓，能卖的出去吗？
　　想不出思路，洛弥低头看着另一根黑色的羽毛。
　　这根羽毛的颜色是纯黑色，和旁边的白羽毛除了颜色之外几乎一模一样。如果白羽毛是阿诺斯的，那黑羽毛难道是恶魔阿诺斯的？
　　另一边本已经断断续续地说完了王宫内那些奇怪的现象，令人失望的是，老国王和新国王崇拜恶魔仅仅只是本根据那些奇怪的祈祷现象产生的推论，并没有明确证据，阿诺斯无法以此为理由进入王宫调查。
　　阿诺斯眉头微皱，手套上的纹章亮起，给本施展了一个安抚神术。
　　本的情绪逐渐放缓，慢慢靠在床头打起了哈欠。
　　阿诺斯扫了瓦伦丁大主教一眼，先礼貌地从本的房间离开，关上房门之后才直截了当地问：“二王子殿下说的这些，瓦伦丁阁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瓦伦丁大主教灰眸沉凝，片刻之后才道：“我完全不知道二王子所说的那些事情……但二王子提到的那个和乔治二世在一起的那位主教，或许我知道是谁。”
　　阿诺斯静静地看着他。
　　瓦伦丁抿了抿唇，继续道，“是弗拉丁·玛安纽拉阁下。”
　　洛弥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主张魔女审判的那位？”
　　还写了一份相当激进的类似《女巫之锤》的审判标准，害死了无数无辜的女性。
　　瓦伦丁默默地点头。
　　阿诺斯平静地道：“这位主教什么时候抵达圣切茜娅大教堂？”
　　“之前我已经写信要他过来。”瓦伦丁大主教艰难地回答，“从他的教区到这边，想必这两天就到了。”
　　阿诺斯忽然侧头，看向了窗外，眼眸中罕见地闪过了一丝诧异与迷茫。
　　莱茵哈特紧接着转头看了过去，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洛弥看他们都在看窗外，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看了过去，只看到了一片蓝天。
　　就在洛弥疑惑的时候，有个修女急匆匆地跑过来：“天使殿下，瓦伦丁阁下，威廉二世陛下来访！”
　　瓦伦丁灰眸微微凝固，却并不意外地深深叹了口气：“果然来了。”
　　……
　　威廉·珀德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拥有和本·珀德一样的栗色卷发和更为成熟的脸，眼眸却不是纯棕色，而是透着点棕红。
　　这位已经自称威廉二世、但还没有接受主教加冕的新国王穿着高贵华丽的国王制服，堂而皇之地坐在主教的位置上，用纯白的手帕擦拭着宫廷刺剑，动作优雅中透着一股危险的感觉。
　　瓦伦丁大主教和阿诺斯等人进门之后，威廉·珀德将刺剑随手丢在一边，依然坐在那里微笑道：“瓦伦丁阁下，好久不见。这几位是？”
　　见威廉无礼，瓦伦丁微微皱眉，但没有立刻发作，只淡淡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教廷来的地上天使阿诺斯·克瑞安殿下。”
　　威廉站起身，走近了阿诺斯，唇角挂着不知道为何有些凉凉的笑容：“原来这位就是圣子殿下。”
　　他走到阿诺斯对面，眯着眼睛平视着对方。
　　阿诺斯同样凝视着他，唇角慢慢压了下去，如天空般蔚蓝的眼眸中多了不少凝重。
　　站在阿诺斯身后的洛弥忽然感觉有点冷，好像身边这两个人在散发着什么压抑的气场一样，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像是被他这个动作打断，阿诺斯与威廉忽然同时收回了目光。
　　威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回了主教位置，直接开口道：“我来到圣切茜娅大教堂，是听说我可怜的弟弟被刺客袭击，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大教堂的后门，想必是教堂的人救了他。”
　　瓦伦丁大主教默然片刻，才回答：“二王子殿下确实在这里。”
　　威廉满意点头：“很好，感谢瓦伦丁阁下的救助，不过后面就交给我吧。”
　　阿诺斯平静地开口道：“二王子殿下的伤势过重，暂时不方便移动，还是留在教堂比较好。”
　　威廉挑了挑眉：“是吗？连尊贵神圣的天使殿下都没能治愈？教廷不是有很多强力的神术么，舍不得给我可怜的弟弟用一用？”
　　这话里的敌意过于明显，阿诺斯甚至都怔了一下，随后才回答：“严重的伤势并非简单靠神术就能治愈的。”
　　威廉嗤笑了一声：“连所谓的天使都这么没用，我亲爱的弟弟留在这里恐怕不够安全，还是由我带回去吧！”
　　阿诺斯凝视着他，忽然伸手在胸口点了个十字，平静地道：“神佑世人。”
　　随后以他为圆心，忽然荡漾出了一圈浅浅的白光，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四面八方推开。
　　触及大部分人的时候，这些圣光都没有任何反应；唯独触及洛弥时，那些圣光忽然变得明亮了一些——但很快，洛弥的羽毛手环跟着亮了一下，圣光便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绕过洛弥继续向前推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弥感觉自己的手环亮起的时候，威廉二世的目光似乎向自己这边偏了一下。
　　圣光无声无息地触及了威廉，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洛弥猜测这个神术应该能够检测恶魔的魔力，阿诺斯是想确定威廉二世有没有崇拜恶魔从而被恶魔影响。但是看结果的话，威廉二世似乎是正常的。
　　阿诺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威廉已经冷下了脸：“圣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能对你刚才的行为做出解释，我可以当做这是教廷对王权的挑衅吗？”
　　“仅仅只是普通的检查。”阿诺斯淡淡地道，“大王子殿下反应这么大，难道是因为心虚？”
　　威廉冷笑了一声：“圣子殿下远在圣城，看来是不打算管特伦城的虔诚派的死活啊。”
　　这句话的威胁意味过于浓郁，连瓦伦丁大主教的神色都变幻了一下。
　　只是他依然站在阿诺斯身边，什么话都没有说。
　　阿诺斯可能从未见过有人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这样赤裸裸的敌意与威胁，眸光沉下来，语调依然保持着平静：“大王子殿下，你还没有加冕。”
　　“加冕？”威廉先是自言自语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语调带着冷冰冰的质感，“国王是人民的国王，为什么要教廷来加冕？”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陡然变了脸色。
　　君权神授是这么多年以来根植在帝国与诸公国内所有人心中理所当然的概念，神创造世界，所以每一位国王同样需要神的承认，哪怕是最拒绝教权的诸多公国，也没有想过彻底抛弃神权，更愿意扶持一个听话的傀儡。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教廷确实掌握着强大的圣光之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绝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信仰着神。
　　一旦领主完全违逆教廷，被教廷施展“绝罚”，这片领地里所有人的生活都会遭到重大打击。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骄矜自满的领主妄图颠覆教廷至高无上的地位，但这些领主的下场无一例外都很惨——有些甚至不用教廷亲自出马，光手下人的叛乱就足以让他倒台。
　　珀德公国不是国力多么强盛的国家，威廉·珀德甚至还没坐稳国王之位，怎么敢这样跟教廷叫板的？
　　唯有阿诺斯平静地凝视着这个似乎发疯的新国王，平静地问：“大王子殿下，你的话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整个珀德公国？”
　　威廉微微一笑：“我就是整个珀德公国。”
　　他拿起旁边的刺剑，轻轻甩了甩，忽然指向了阿诺斯。
　　莱茵哈特面色一沉，已经站到了阿诺斯身前。
　　阿诺斯表情不变，看着威廉。
　　威廉傲慢地道：“希望三日内，圣切茜娅大教堂将我弟弟送回王宫，否则我不介意换一个主教。”
　　说完冷笑一声，迈步离开了教堂。
　　瓦伦丁大主教气得全身颤抖，灰色眸子里翻涌着各种情绪，最后强行压了下来，只吐了口气，对阿诺斯道：“天使殿下，抱歉，是我们让殿下受辱了。”
　　阿诺斯凝视着威廉离开的背影，出乎意料地摇摇头：“不，威廉王子针对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瓦伦丁一怔。
　　洛弥同样也有这种感觉：这位新国王与其说是在追杀逃走的二王子或者恐吓虔诚派，倒像是在针对阿诺斯。
　　但有一个问题还是绕不开：威廉二世是哪来的底气针对教廷至高无上的第二号人物、未来的教皇？


第68章 玛安纽拉主教
　　洛弥内心悄然问系统：“刚才有检测威廉二世的情况吗？”
　　【检测过了, 没有结果。】
　　洛弥有些惊讶：“没有结果？”
　　【是，没有检测到任何情报。】
　　洛弥摸了摸下巴，品味出不同寻常：完全没有任何情报, 不就代表着对方在刻意隐藏么？而且还是能对抗系统的检测水平的。
　　在洛弥了解的范畴内，能有这种级别力量的人选可不多。
　　想到刚才威廉二世对阿诺斯不加掩饰的敌意, 洛弥内心大胆推测：“你说有没有可能，威廉二世其实是黑翼领主假扮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身为恶魔领主，这么做可太多能搞的事了……你看现在不就是在和教廷过不去么？”洛弥脑内浮现了很多权势斗争的模板, 觉得怎么套都能套进去，愈发对自己把这个家伙从魔域放了过来感觉忧心忡忡，“唉, 都是我的错，我随便改改召唤魔法阵, 怎么就给改通了呢？”
　　【这种事, 谁都不想的……】
　　“……你是不是在偷偷看电视剧？”
　　系统矢口否认：
　　【没有, 系统没有从宿主的记忆中读取电视剧来打发时间。】
　　洛弥：“……”
　　就在洛弥和系统斗嘴的过程中, 门外忽然又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眼窝深陷, 鹰钩鼻注目，身高接近两米，站在门口就仿佛一堵墙。
　　他沉声开口道：“瓦伦丁阁下, 好久不见。”
　　瓦伦丁大主教还处于被威廉二世震慑的恍惚中，沉默着点了点头，对阿诺斯道：“天使殿下，这位就是弗拉丁·玛安纽拉阁下。”
　　洛弥忍不住看了眼这个巨人主教。
　　这就是搞出臭名昭著的魔女审判的那位主教？而且似乎还和珀德王宫最近两任国王秘密崇拜恶魔有关系？
　　瓦伦丁又向弗拉丁·玛安纽拉介绍了阿诺斯的身份, 就将主场让给了阿诺斯。
　　阿诺斯先请这位主教坐下，看着这个高大的主教, 平静地问：“我请瓦伦丁阁下邀请玛安纽拉阁下前来，本来有一件事想问，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件。”
　　玛安纽拉主教深陷的眼眸凝视着阿诺斯，声音浑厚沉稳：“魔女审判的事情，瓦伦丁阁下已经在信中告诉我；另一件事，是与珀德王国的王室有关？”
　　阿诺斯颔首：“玛安纽拉阁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玛安纽拉主教道：“关于第一件事，我早已向瓦伦丁阁下表达过我的信念，身为神的代行者，我有责任、也有权力帮助世人认清恶魔的危害，从而扭转公国这边越来越偏离神的正途、滑向深渊的轨迹。”
　　阿诺斯语速放缓：“即便以牺牲无辜者的生命为代价？”
　　玛安纽拉主教在胸口点了个虔诚十字，表情肃穆：“天使殿下，您远在圣城，恐怕不知道公国这边已经被无处不在的恶魔荼毒成了什么样子。这里的贵族豢养魅魔，□□聘请吸血鬼和幻影，有些餐厅用焰魔人做菜……”
　　听到这里，洛弥忍不住在心里对系统道：“前面先不说，我觉得让火系的恶魔做菜听起来很合理啊。”
　　好在玛安纽拉马上说了下去：
　　“恶魔随时随地都在散发着魔力，影响着周围的人，让人们的欲望与罪孽愈发凸显，愈发堕落！人们耽于贪欲、爱欲，明心见性、虔诚祈祷的人少之又少，对神的敬畏与崇拜越来越淡薄……如果不下重拳，最后这里只会沦为被神舍弃的另一片魔域！如果少数人的死亡能够唤醒大多数人的警惕，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瓦伦丁沉默着听完这些，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也倾向于此。
　　阿诺斯平静地听完，开口道：“公国这边能够抓到的恶魔，大多数都是魔域内的低阶恶魔，这些恶魔的魔力很有限，除了血月之外，几乎不会影响到一般人的心智。”
　　玛安纽拉沉声道：“不，恶魔本身就是罪恶与灾难的象征，它们的存在就代表了堕落！哪怕恶魔本身没有带来危害，当世人习惯了恶魔的存在，就会一步步跨向深渊！
　　“在十年前，公国这边只有少数被当做奴隶的恶魔，而且每一个都套着许多个禁魔环，只作为稀有物品展览；而现在，恶魔除了明面上的奴隶身份之外已经和普通人无异，甚至能够堂而皇之地在首都的大街上开店——再过十年呢？是不是会出现恶魔领导人民、甚至恶魔在教堂中公然弥撒的情况？”
　　这个情况其实已经出现了……洛弥突然有点心虚。
　　阿诺斯看着这个慷慨陈词的主教，沉默了片刻，没有与他在这方面争辩：“无论如何，每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都不应该被当做牺牲品。”
　　玛安纽拉主教站起身，再次在胸口点了个十字，虔诚地道：“是的，但我只有这个办法。若天使殿下能有更好的选择，那我愿意上火刑架为我的罪孽下地狱；但没有更好的选择时，我不会改变我的主张。”
　　听着玛安纽拉斩钉截铁的话语，阿诺斯微微叹了口气，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道：“那么，珀德王室崇拜恶魔是怎么回事？”
　　玛安纽拉重新坐下，慢慢地道：“乔治二世陛下确实有在供奉一位隐秘的存在，而且并非神——但据我的了解，那位隐秘的存在并非恶魔，而是一位天使。”
　　所有人都怔了怔。
　　阿诺斯微微蹙眉：“天使？”
　　“在《与约书亚书》中，曾经记载神身边的两位天使，乔治二世崇拜的就是其中一位，被称为‘神之智’的那一位。”
　　瓦伦丁听到第一句话已经皱紧了眉头：“《与约书亚书》没有被收录入教廷正典，目前对于这本典籍到底是真实、伪造还是异端学说还在争论中。”
　　洛弥小声问身边的莱茵哈特：“《与约书亚书》是什么？”
　　莱茵哈特低声解释：“从第二纪流传下来的一本书，传说是神的圣徒之一的圣约书亚的兄弟写给圣约书亚的书信，里面记录了一些比较离奇的内容，将神、神身边的两位天使的相貌与行为描绘得相当清晰，和其他明确由圣徒传下来的典籍出入很大，因此不被主流广泛承认。”
　　洛弥回想了一下，发现在阿诺斯为自己介绍的多数教廷典籍中，确实从未描绘过神的形象，只有言语与“启示”；
　　天使同样如此，仅以“有翼、无形、神圣之火”三大特征彰显天使的身份，更没有什么“神之智”的外号。
　　玛安纽拉颔首：“我也是这样对乔治二世陛下说的，但乔治二世陛下认为，崇拜那位天使就是神给他的启示。既然如此，我的选择便是帮助珀德王室将崇拜天使的祈祷仪式完善，避免因此指向了邪恶的存在。”
　　虔诚派认为每一个虔诚的信徒都可以在祈祷中与神直接灵性沟通，获得神的启示，自然也不会因此去干涉其他人自认为虔诚的行为。
　　瓦伦丁追问道：“威廉二世也是如此？”
　　这件事身为特伦城圣切茜娅大教堂的虔诚派牧首的他居然不知道，让瓦伦丁大主教微微有些不悦。
　　玛安纽拉像是察觉到了瓦伦丁的情绪，声音低沉道：“大王子殿下经常与乔治二世一起秘密参拜‘神之智’的雕像。之所以瞒着瓦伦丁阁下，是因为瓦伦丁阁下过于推崇地上天使殿下。”
　　瓦伦丁一怔。
　　玛安纽拉看了阿诺斯一眼：“乔治二世陛下认为，如今的地上天使殿下是教廷世俗派伪造出来的，只是巩固教权的工具，并非真正神降的天使——当然，这并非我的观点，我只是转述。”
　　阿诺斯眉头拧紧，好久之后才道：“难怪。”
　　难怪威廉二世对他的敌意这么明显。
　　洛弥心里还是倾向于那位威廉二世是黑翼领主的手下，或者就是黑翼领主假扮的，可惜找不到理由提醒阿诺斯。
　　玛安纽拉主教虽然来到了圣切茜娅大教堂，但阿诺斯思忖片刻，决定暂时不处置他，希望能够将他引导回正途。更何况在眼下威廉二世逼迫在外，圣切茜娅大教堂内讧，反而容易让虔诚派本就不多的实力进一步折损。
　　阿诺斯的选择是今夜与玛安纽拉彻夜长谈。
　　弗拉丁·玛安纽拉没有拒绝，只在胸口点了个虔诚十字：“但愿天使殿下能够真的说服我。”
　　他的声音低沉，隐约有疲惫之意，“我也并不愿手染无辜之人的鲜血。”
　　……
　　阿诺斯和玛安纽拉去了忏悔室，瓦伦丁继续去照顾保护本王子，洛弥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紧房门和窗户，确定莱茵哈特等白银骑士也有自己的事情不会来找自己，才长出了一口气。
　　系统有些奇怪：
　　【宿主要干什么？】
　　“你猜。”洛弥敷衍了一句，将圣光灯调亮，对着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领主大人，你在不在？
　　“领主大人，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领主大人，有事问你。
　　“领主大人……”
　　连续啰嗦了好多句，影子只平静地铺在地面上，没有任何异常变化。
　　系统明白了，哭笑不得：
　　【宿主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黑翼领主又不是随时都在监控你的。】
　　“我每次说他坏话他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洛弥深深吸了口气，语调飞速地道，“我确实觉得圣子殿下比领主大人的身材好……而且要是我没看错的话，领主大人是不是比圣子殿下矮五公分左右？”
　　他的影子忽然变得深黑，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冰冰地传了出来：
　　“我是不是该夸奖你观察得很仔细？”


第69章 “神之智”
　　变深的影子中慢慢蠕动, 一团漆黑的幽影长了出来，凝固成两只包裹起来的漆黑羽翼。
　　羽翼张开，露出了阿诺斯浅金色的头发和血红色的眼眸。
　　洛弥注意到眼前这位恶魔领主换了一身衣服——之前是白衬衣黑马甲, 现在换成了缀着各种金线的深红礼服，配合他漆黑的羽翼, 显得张扬而狂野。
　　洛弥轻咳一声：“这不是有事想找您商量嘛。”
　　恶魔阿诺斯冷冰冰地道：“最好是重要的事情，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洛弥深知不能太触虎须，开门见山地问：“今天来圣切茜娅大教堂的威廉二世是您假扮的吗？”
　　恶魔阿诺斯扫了他一眼,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为什么这么想？”
　　洛弥心中大定：“直觉吧，感觉像您。”
　　恶魔阿诺斯的表情稍稍解冻，轻哼一声：“还算敏锐。”
　　还真是啊。洛弥虽然有所预料, 还是觉得很奇怪：“您扮成威廉二世干什么？啊，不方便说的话就是我僭越了。”
　　他习惯和圣子阿诺斯平等对话, 哪怕眼前的人是恶魔的那个, 对上那张熟悉的脸也忍不住忘记彼此之间的身份差距。
　　恶魔阿诺斯这次没有计较, 只走到洛弥的床畔坐下, 随意地道：“你猜？”
　　“给圣子找麻烦？”洛弥猜测道，同时在内心嘀咕：会不会有点太孩子气了？
　　恶魔阿诺斯不带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是这么无聊的人？”
　　涉及另一个自己, 还真说不准……洛弥理智地将这句话放在肚子里，恭维道：“怎么会，只是我贫乏的智慧无法理解领主大人的高瞻远瞩, 所以才想您能指点一下。”
　　好听的话哪怕对于恶魔领主而言也是有用的。
　　恶魔阿诺斯虽然表情依然冷漠，但却很坦然地说了下去：“给他找麻烦是顺带的，主要是为了用威廉二世的身份找齐珀德公国的‘神选者’。”
　　洛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以至于甚至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找神选者干什么？”
　　恶魔阿诺斯血色的眸子扫了他一眼, 冷冰冰地道：“当然是送他们去另一个世界，不然呢？”
　　洛弥还记得自己身上有个虚假的神选者名号, 顿时缩了缩脖子：“为什么要杀掉神选者？”
　　“与你无关。”恶魔阿诺斯似乎看出洛弥的害怕，嗤笑了一声，“我知道你这个神选者是冒牌货，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骗过他的。”
　　洛弥试探着问：“神选者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也像圣子一样拥有神的神性？”
　　“没有，神选者都是一群普通人。”恶魔阿诺斯回答，“但他们是神的眼睛与耳朵，代替神监视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不斩断神的目光，就无法解决末日。”
　　洛弥感觉有些出乎意料，细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真的有神和末日吗？”
　　按照原著设定，这本书的最终BOSS是黑化的阿诺斯，主角则是对抗阿诺斯的人，教廷信仰的那个神自始至终都是个背景板，从来没有提过。
　　但恶魔阿诺斯却用非常笃定的口吻道：“神自然存在。神存在，末日自然也存在。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他总会出现的。”
　　提到神，恶魔阿诺斯的语调中染上了浓浓的杀意。
　　可洛弥再问的时候，恶魔阿诺斯微微瞪了他一眼：“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这件事？”
　　“呃，不只是。”洛弥见好就收，把话题拉回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他把珀德公国两任国王都在暗中崇拜天使“神之智”的事情向恶魔阿诺斯说了一遍，才问：“这个‘神之智’不会就是您吧？”
　　这是洛弥仔细思考珀德公国和黑翼领主种种奇怪但确实存在的联系之后得出的结论。
　　黑翼领主和圣子原本是一体，既然圣子是神派遣下来的地上天使，那就是那位神之智的可能性也不低。
　　恶魔阿诺斯翘起腿，忽然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曾经是虚伪的神手下的走狗？”
　　洛弥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及了恶魔阿诺斯的逆鳞，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或许乔治二世祈祷的对象是指向了您之类的……”
　　恶魔阿诺斯好整以暇地等洛弥打了半天补丁，才似笑非笑地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洛弥一呆。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存在是神创造的。”恶魔阿诺斯换了个姿势，英俊的脸上闪过了不爽，“曾经的我或许确实是神手下的天使，就是那个‘神之智’的可能也存在，只是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因为我不完整。”恶魔阿诺斯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忽然翘了翘唇角，“你愿意帮我杀了他的话，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洛弥假装没听懂：“所以《与约书亚书》上记载的都是实情？神和天使曾经都是有具体形象的？”
　　“只有教廷那帮蠢货才会真的相信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恶魔阿诺斯嗤之以鼻。
　　洛弥打算明天就把《与约书亚书》找出来仔细读一读。
　　恶魔阿诺斯已经恢复了之前冷冰冰的模样：“没别的事了？”
　　洛弥摇摇头：“没有了，太谢谢您了——呃？”
　　他抬起头，茫然地被恶魔阿诺斯投下的阴影覆盖。
　　似乎长高了一些的黑翼领主声音意外地温和：“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些微不足道的问题？”
　　哪里微不足道了？很重要的好不好！洛弥一边腹诽一边干笑，忽然自作聪明地道：“其实我只是想多瞻仰一下您的荣光……呃！”
　　他的嘴巴忽然被两根匀称的手指掐住，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恶魔阿诺斯俯下身，额头几乎与洛弥相抵，眸中翻涌着赤色的潮水，语调森冷：“你还没有控制好你的魔力吧？如果你不想被我□□的话，最好不要和我碰面。”
　　啊？洛弥猝不及防，本能地先是肚子“咕噜”了一声，紧接着感觉胃和其他器官收缩了一下，最后才迟钝地红了脸——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这几天都在对他用魅惑魔法来锻炼自己是不是？”恶魔阿诺斯眯起眼睛，“你猜猜他是免疫魅惑魔法，还是魅惑魔法生效了、但不是在他这里生效的？”
　　洛弥：“……”
　　等恶魔阿诺斯放开他，他才揉着自己被捏疼的脸，小心翼翼地走远了点，咕哝道，“您可以找其他魅魔嘛，比如苏珊……”
　　恶魔阿诺斯回头扫了他一眼——洛弥被这一眼看得汗毛倒竖、背后冷意直蹿！
　　随后这位危险的黑翼领主冷哼一声，重新化作影子消失不见。
　　洛弥呆愣了片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轻吐了口气，片刻之后忽然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按照他的刻板印象，恶魔领主、尤其是手下有很多魅魔的恶魔领主，不该是夜夜笙歌的那种吗？
　　系统悄咪咪地插话：
　　【原著里圣子黑化之后也没有这类描写，似乎是个纯粹的事业脑。】
　　“已经出了多少跟原著不一样的地方了。”洛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著还说没有神呢——”
　　他忽然顿了顿。
　　随后洛弥深吸了口气，“系统，你说有没有可能神确实存在，但是现在还没出现？”
　　系统迷惑地道：
　　【现在距离原著开始的时间点没有几年了，还有什么没出现的？】
　　洛弥道：“有啊，原著的主角。”
　　【……？】
　　“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嘛。比如神处在力量的低谷期需要轮回，因为进入了轮回所以才导致这期间本该是忠诚手下的天使背叛之类的……”洛弥天马行空地幻想了好一会，才遗憾地道，“可惜没有求证的渠道。”
　　【宿主别忘了，我们的任务跟这没有关系。】
　　洛弥敷衍地应了两声：“得去找莱茵哈特要书了，之前的恶魔学他还没给我呢。”
　　……
　　这次莱茵哈特的效率倒是挺高，一口气把两本书都给洛弥找来了。
　　洛弥坐在客厅里，把恶魔学翻开放在了机械管家“方舟二号”面前：“自己看。”
　　操纵着方舟二号的系统：“……”
　　洛弥已经沉浸到了《与约书亚书》中。
　　他对教廷枯燥的典籍毫无兴趣，但这本薄薄的书中记录的不是神圣宏大的神言圣文，而是一些日常的描写，尤其还可能有以前的阿诺斯，让洛弥成功坚持住没有犯困。
　　写下《与约书亚书》的那位约书亚的兄弟没有留下姓名，只从信里看出他在当时的族群中负责做饭和守卫，因此和神、两位天使接触比较多。
　　在他浅白的描写中，神态度温和，看每一个人都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当他们短缺了东西的时候，经常会直接创造出来满足族群的需要——也正是因为这些描写，《与约书亚书》才没有完全被认定为伪造或者异端。
　　当时的神身边有两位天使，位于左手侧的是“神之智”，位于右手侧的是“神之心”。
　　在书中描写，“神之智”与神更加亲密，性格也更开朗，像个新生的孩子一样好奇地四处行走；“神之心”则比较沉稳，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跟随在神的旁边，也很少和神交流。
　　“这两位天使好接地气啊。”洛弥看到信里还提过两位天使吃东西有不同的口味偏好时，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可惜《与约书亚书》的内容不多，毕竟只是写给约书亚的信件的集合，没有更多的信息让洛弥猜测阿诺斯是否可能是这两位天使中的一个、又是其中的哪个。
　　珀德公国秘密崇拜的“神之智”，洛弥怎么看感觉都像是个大孩子，不光毛毛糙糙，还有些粗心大意，甚至作者都含蓄地觉得这位天使“笨笨的”，很难和现在的阿诺斯联系在一起。
　　“不过也说不好，毕竟阿诺斯小时候还尿床的，没准以前就是笨笨的呢？”
　　洛弥说完这句话，忽然警觉地看向了门口。
　　果不其然，很快门“吱呀”一声打开，阿诺斯从门外走了进来，看洛弥盯着自己反而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这就是我的天赋，说坏话的时候一定会撞上当事人……洛弥在心里吐槽了自己一句，随后关心地问：“说服那个玛安什么主教了吗？”
　　阿诺斯摇摇头：“还没有，虔诚派一旦认为自己所作所为就是神的启示之后，很难扭转他们的固有思维。”
　　洛弥觉得也是。
　　“你该做今天的锻炼了。”阿诺斯说起自己找洛弥的正事，“我隐约预感最近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尽快掌握好你的魔力，对你的安全比较有利，所以今天训练量再加一些。”
　　啊？洛弥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我怕你撑不住。”
　　阿诺斯失笑：“我免疫魔法的，不用担心。”
　　你免疫是因为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洛弥在心里无声念叨了一句，想起昨晚恶魔阿诺斯血色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这份重量没准很快就要压到他身上来了……这该不会就是阿诺斯预感到的不好的事情吧？


第70章 再访
　　在阿诺斯的锤炼下, 这一次洛弥的魔力彻底耗了个干干净净才被放过。
　　阿诺斯检查了一下洛弥的状态，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神情：“现在你的魔力应该能够完全掌控好了。”
　　洛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吐了口气, 看了眼阿诺斯。
　　圣子殿下表情温和，蔚蓝眼眸含着笑意, 好像那些魅惑魔法真的对他完全没有效果一样。
　　但是想到恶魔阿诺斯说的话，洛弥就觉得有点心惊胆战。
　　在去洗澡休息之前，洛弥先问道：“阿诺斯, 珀德公国这边有神选者吗？”
　　“嗯？当然有。”阿诺斯有些疑惑，但还是解释道，“神选者代神筛选有资格进入乐土的人, 因此历来在各地都是均匀分布。”
　　洛弥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这次我们不把他们找到吗？”
　　阿诺斯摇摇头：“虔诚派不承认神选者，认为这是世俗派用来巩固教廷地位的噱头, 因此教廷不方便在虔诚派这边大规模搜集；另一方面, 教廷本来也没有特别大的动力去找神选者。”
　　“啊？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 神选者是代替神观察世人的。如果都汇聚到圣城去, 那世人谁来观察呢？”阿诺斯想习惯性摸摸洛弥的脑袋，看洛弥一脑袋汗, 还是忍住了，“所以教廷找到神选者也大都不会要对方怎样，更倾向于尊重对方的意见, 留在原地或者去哪里，这些都是神的安排。”
　　洛弥想了想居然感觉很有道理：“那要是有人想要谋害神选者呢？”
　　阿诺斯沉吟了片刻：“神选者的人生是神来安排的，如果神指引我们遇到，那么我们就有责任去救助他们；如果没有, 那也没有办法。”
　　他看了眼洛弥脸上的担忧，表情柔和了一些, “拯救世界上的所有人是神的事情，作为神的仆人，我们尽自己所能就好，想要的目标太过宏远，反而容易忽略身边。”
　　洛弥无言了片刻，才微微叹口气。
　　……
　　洛弥回自己房间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阿诺斯正站在会客厅中间打电话。
　　等阿诺斯挂掉电话，洛弥才有些好奇：“谁打来的？”
　　他隐约好像听到了他的名字。
　　阿诺斯将通讯器收起来：“帝国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关于你之前误服的绿心的调查结果。”
　　要不是阿诺斯提起，洛弥都快忘了这件事：“结果怎么样？”
　　“绿心是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欧格林大主教研制的。欧格林阁下认为绿心不应该具有这种奇怪的副作用，想邀请你去希格帝都正面商讨。”
　　洛弥还记得恶魔阿诺斯说过，绿心中存在稀释的紫香领主的血，难保这位大主教跟紫香领主有没有关系，不由得提起心来：“你觉得要去吗？”
　　阿诺斯认真想了想：“欧格林阁下对恶魔的存在并不绝对敌视，人品也值得信赖，要去也没什么问题。你要是担心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这倒是让洛弥有些出乎意料：“你能去吗？”
　　阿诺斯失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其实卡洛琳二世陛下邀请过我几次，只是过去我并不太想离开圣城伯利恒，所以没有去过——当然，要先解决珀德公国这边的问题。”
　　他的表情转而沉郁，“我今天要去王宫拜访威廉二世，你就不要去了。”
　　洛弥本打算阿诺斯邀请自己一起去也要拒绝，没想到阿诺斯先一步开口，把他噎了一下：“为什么？”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微微皱起：“威廉二世看你的眼神很危险。考虑到公国这边对恶魔、尤其是魅魔的态度……”
　　洛弥：“……”
　　老实说，恶魔阿诺斯伪装得其实挺成功的，他是真没感觉到威廉二世看自己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不过既然阿诺斯这么说，洛弥当然很乖巧地道：“没问题。”
　　……
　　话虽如此，阿诺斯前脚刚走，洛弥后脚就出门去了黑暗咖啡厅。
　　他最近来得多，黑暗咖啡厅里的魅魔们都认识他了，知道他是苏珊的上司，十分殷勤地引他上楼进包厢、上饮品，还问他要不要吃点“点心”。
　　洛弥婉拒之后，端起咖啡杯尝了一口，顿时有些意外：“今天的咖啡还挺香。”
　　他不是咖啡行家，但这次的咖啡味道香浓丝滑，比之前好很多。
　　一个魅魔殷切地道：“是苏珊大人新换的，价格可不便宜。”
　　另一个魅魔道：“不过苏珊大人向那边的咖啡商承诺在咖啡杯上印上对方的商标，因此用很低的价格买入了。”
　　洛弥咂咂嘴：“苏珊的商业头脑真不是盖的。”
　　“什么商业头脑？”苏珊推门进来，先把那几个魅魔轰走，才抱怨道，“用钱的地方太多，不得不这样做罢了。”
　　这一次的苏珊衣衫半掩，胸口与大腿若隐若现，头发凌乱，面色潮红，一看就是“用餐”到一半急匆匆过来的，让洛弥下意识低下头，不敢抬头看。
　　他干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苏珊稍微挽了挽头发，完全没有察觉到洛弥的尴尬：“啊，没什么，我就是太无聊了吃点点心而已。莱恩大人是来等领主大人的吗？”
　　“算是吧，不过也有些事情想询问你。”洛弥做好了心理建设，抬起头看向苏珊，“你给我的那个本子里，有部分内容我有些疑问。”
　　当他直视苏珊的时候，发现自己看这位美艳绝伦、的性感魅魔时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脸红心跳。
　　至少从魅魔的角度来看，苏珊似乎还没有穿得严严实实的阿诺斯看起来诱人……
　　洛弥心中一突，不自觉有些惊恐：他的性取向不会被改变了吧？
　　随后他紧急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只是因为魅魔体质的缘故，等回了地球消掉记忆，他还是钢铁直男一枚！
　　苏珊同样心中一突，不自觉换了个姿势：“什么内容？”
　　好在洛弥的下一句问话让苏珊放下心来，“本子里说魅魔不论男性还是女性都会怀孕？”
　　这是让洛弥看的时候最震惊的信息——先不说他亲自怀孕这件事是否违反了他二十多年来的直男认知，单说他是要回地球的，就不好在这个世界留下后代。
　　“啊，男性魅魔确实也能怀孕。”苏珊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就算女性魅魔也怀不上。”
　　洛弥不放心地问：“为什么？”
　　“嗯……怎么解释呢，因为是我们的食物嘛。”苏珊斟酌了一下话语，“不主动控制的情况下，我们的另一个‘胃’会把射入的液体全部消化掉，消化了自然也就不会怀孕咯。只有年迈的、想要一个后代的魅魔才会主动控制自己不去消化，但怀孕的成功率也很低。”
　　洛弥稍微放下心。
　　苏珊补充道，“当然，对方的□□质量越好，成功率越高。所以有时候如果没有完全消化掉之前的食物，又吃撑了一次，也有怀上的概率……嗯，当然，一般人的□□是没有这种质量的。”
　　洛弥沉默了片刻，吐了口气。
　　幸好不管哪个阿诺斯都在帮他把之前“吃饱”的全消化完……
　　洛弥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跟恶魔阿诺斯通报一声自己已经控制好魔力了，但又觉得当面说显得自己好像有点欲求不满，趁现在恶魔阿诺斯在王宫扮演威廉二世，刚好来让苏珊转达一下。
　　苏珊听完之后表情又酸了起来：“莱恩大人能品尝领主大人的味道，我却只能用威廉二世填饱肚子。”
　　洛弥一怔：“威廉二世在你这里？”
　　“按照领主大人的吩咐，最近黑暗咖啡厅暂且不开门，我们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苏珊无聊地端起一杯咖啡尝了尝，“除了一些私下进来的之外，只好用威廉二世了。”
　　洛弥谨慎地问：“你一个人？还是所有魅魔？”
　　“大家一起。”苏珊放下咖啡杯，“不给他们吃他们肯定要闹的。”
　　洛弥：“……威廉二世还活着吗？”
　　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同情真正的威廉二世。
　　苏珊“噗嗤”笑了起来：“领主大人回头还要威廉二世回去做国王的，我可不敢让他死了。”
　　洛弥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领主大人办完事之后，威廉二世不会因此对我们产生敌意吗？”
　　“不会，我给他种下了魅惑之种。”苏珊笑吟吟地道，“虽然他说他崇拜天使，但我种下魅惑之种的时候可没感觉到有神圣之力阻挠，恐怕他也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
　　洛弥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总之你帮我转达给领主大人，我就先回去了……咦？”
　　洛弥抬起头，发现苏珊已经不见了人影。
　　而另一边的沙发上，坐着穿着金色国王礼服的恶魔阿诺斯。
　　洛弥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恶魔阿诺斯随手扯松了领结，血色的眸子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怎么，坏你的事了？”
　　洛弥没反应过来：“什么好事？”
　　恶魔阿诺斯冷哼了一声：“魔力消化完了？”
　　洛弥点头。
　　“这么说，是找我做下一次了？”
　　洛弥表情一僵，干笑起来：“其实也不急……”
　　恶魔阿诺斯眯起红瞳：“那你来干什么？咨询苏珊怎么怀孕？”
　　“……不是。”洛弥本来想再找找借口，又想起来自己其实只是想拖延罢了。
　　但是再拖又能拖到什么时候去？
　　已经决定放弃直男尊严了就不要扭扭捏捏！
　　洛弥给自己打了气，心一横，站起身：“我已经准备好了，领主大人，来吧！”
　　恶魔阿诺斯仔细打量着洛弥视死如归的表情，片刻之后忽然冷笑了一声：“可是不巧，我今天不想做。”
　　洛弥：“……？”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恶魔阿诺斯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小心翼翼地眨眨眼，“领主大人，谁惹您不开心了？我可以为您分忧！”
　　恶魔阿诺斯依然用那副不咸不淡地口吻道：“你那个圣子惹我不开心了，你帮我杀了他。”
　　“……”洛弥堆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
　　恶魔阿诺斯审视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气一气他也可以——不如我们当着他的面做怎么样？”
　　洛弥：“……您真会开玩笑。”
　　恶魔阿诺斯“呵”了一声，向后躺在沙发上，竟然不理他了。
　　洛弥在原地站了一会，正考虑自己是应该再求一求还是先走，忽然福至心灵：之前这位爷真的不想干什么事，都是变成影子溜走的吧？
　　洛弥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上前，迟疑了片刻，小心地伸手去解恶魔阿诺斯的扣子。
　　恶魔阿诺斯微微睁开眼，血色的双眸在眼前的小魅魔身上极快地扫了一圈，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阻止。


第71章 手环
　　洛弥捂着鼓起的小腹, 感受着愉悦之后的充实与疲惫，餍足地躺在沙发上。
　　沙发其实还是不太适合太激烈的运动……他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腰和大腿心想。
　　好在魅魔体质能够很快消弭掉这些痕迹，洛弥倒不是很担心。
　　他费力地坐起身, 探手想拿咖啡杯，随后就看到自己的影子忽然拉长, 端起咖啡杯递了过来。
　　洛弥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多谢。”
　　衣服还没穿好的恶魔阿诺斯不像之前那么冷漠，表情甚至有些柔和, 淡淡地嗯了一声。
　　洛弥用咖啡漱掉口中的味道，忽然想起一件事：“现在几点了？”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了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九点了。
　　都九点了？！
　　洛弥猛然弹直了腰, 从沙发上蹦下来：“阿诺斯一定在找我！”
　　恶魔阿诺斯听到洛弥脱口而出的称呼，血色眸深了深, 英俊的脸庞重新绷了起来, 凉凉地道：“让他找就是了。你想好怎么解释你的魔力又满溢了吗？”
　　洛弥：“……其实我本来没想这么快的。”
　　他原计划是往后拖一拖, 能拖到下次血月最好, 结果今天一冲动就乱了。
　　唉，都怪眼前这家伙！
　　洛弥心安理得地甩了锅, 仔细端详了一下恶魔阿诺斯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殷切地道：“领主大人, 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恶魔阿诺斯冷呵了一声：“没有。”
　　洛弥反而心中大定，凑近了一点，不要脸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领主大人, 您的智慧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
　　恶魔阿诺斯脸上流露出吃了个苍蝇般的嫌弃，把洛弥推开。
　　他扣上领口的最后一个扣子, 工整的国王礼服配上那张透着点事后慵懒的脸，显得又禁欲又色·情。
　　洛弥下意识盯着看了好一会，随后反应过来，内心默念“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才把目光收回来。
　　恶魔阿诺斯嘴角稍微上翘了一下，平静地道：“伸出手。”
　　洛弥不明所以地伸出左手。
　　“另一只。”
　　有什么区别……洛弥咕哝了一声，换成了右手。
　　恶魔阿诺斯握住他的手腕，手指在手腕上快速画了几个符号。
　　黑色的魔力涌动，在洛弥手腕上快速凝结成了一条由复杂的符号组成的光带；随后光带的光芒敛去，变成了一条毛茸茸的黑色手环。
　　洛弥愣了一下，伸出两只手对比了一下。
　　右手上多出来的手环除了颜色是纯黑色、中间点缀的碎宝石是鲜红之外，大小、款式都和左手之前戴的羽毛手环一模一样。
　　洛弥抬起头看向了恶魔阿诺斯。
　　恶魔阿诺斯像是很随意地道：“和他的差不多，里面也封装了一部分魔法，这个就是能隐藏你身上的魔力特征。”
　　洛弥若有若思地在黑羽手环上拨弄了一下，用上圣子教他的手法，果然成功激发了黑羽手环里的魔法。
　　不过激发魔法之后，洛弥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有那种全身充盈、好像被灌满了水的气球的感觉。
　　“只是遮掩你的魔力流动，还需要你自己慢慢消化。”恶魔阿诺斯微微抬起下巴，“这个手环有自动恢复魔力的能力，只要你不一口气把魔力用干，都能随着时间恢复；遇到血月的话，恢复得更快。”
　　之后他向洛弥大略介绍了一下里面的多个魔法，全都相当实用。
　　尤其有一个魔法能够遮蔽教廷的“告解之眼”，能让洛弥在圣子阿诺斯面前说谎而不被识破。
　　洛弥摸了摸黑羽手环，先是诚恳地道谢，随后迟疑地问：“会被看出来这是您的东西吗？”
　　恶魔阿诺斯唇角压了下来，不咸不淡地道：“我会没有考虑这一点？就是你的阿诺斯亲自检查也看不出来。”
　　洛弥嘴角隐晦地抽动了一下，露出了惊喜和满意的神情：“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恶魔阿诺斯再次冷哼一声，化作影子消失不见。
　　洛弥等影子消失了好一会，才吐了口气，撇撇嘴道：“每次做完就跑了，好渣！”
　　推门进来的苏珊下意识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
　　洛弥：“……”
　　苏珊轻咳一声，将一个证件模样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是领主大人要我给您准备的。”
　　洛弥一看，是一张王室植物园的会员卡，会员名就是“莱恩”，办卡时间是今天。
　　“王室植物园是特伦城最大的花鸟庄园，培育和豢养着珀德王室这么多年来收集的奇花异鸟，也是特伦城的特色之一。”
　　听完苏珊的解释，洛弥才恍然：原来恶魔阿诺斯已经帮他找好晚回去的理由了。
　　他顿时内心有些惭愧：不管是哪个版本的阿诺斯，在细心程度上都不差啊。
　　苏珊道：“已经准备好马车了，莱恩大人现在回去还是等一等？”
　　洛弥摸了摸脖子，感受着身体的黏腻感：“我先洗个澡吧。”
　　……
　　“植物园？”一身工整黑白牧师长袍的阿诺斯站在教堂门口，漂亮的蔚蓝眼眸一眨不眨地落在洛弥身上，“怎么突然想去植物园玩了？”
　　洛弥头一次在阿诺斯面前说谎而不是说真话误导，虽然已经激发了黑羽手环中的屏蔽魔法，还是让他有些紧张，甚至结巴了一下：“因、因为你不是说过几天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嘛，到时候估计就不怎么能出门了，所以就想先把特伦城的特色景点逛一逛。”
　　阿诺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微微叹了口气：“那你也应该带几个骑士一起去。”
　　“那怎么好意思。”洛弥低头道，“我本来只是想去看看就回来，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阿诺斯抿了抿唇：“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之后我给你准备一个通讯器，你就能随时联络我了。”
　　洛弥连连点头。
　　“吃过晚饭了吗？”
　　“路上吃了。”洛弥才“吃饱”，肚子现在还撑得慌。
　　阿诺斯表情柔和了些：“那回去休息吧……这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洛弥的右手手腕上。
　　洛弥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辞：“嗯，之前一直觉得一只手带手环不太对称，所以这次买了个差不多款式的。”
　　阿诺斯眉头先舒展开又微微蹙起：“黑色不太好看——我再给你准备一个白色的吧。”
　　“不用。”洛弥诚挚地看着阿诺斯，急中生智道，“我买的和你送的才对称嘛。”
　　阿诺斯默然，微微颔首。
　　洛弥知道自己过了关，松了口气，赶紧去了自己的房间。
　　阿诺斯凝视着他的背影，浅金色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
　　洛弥经过他身边时，他在洛弥身上闻到了很淡的香味。
　　不是香水，倒像是什么沐浴液的香味。
　　——莱恩在外面洗过澡了？
　　之前洛弥活动一整天的时候，身上会出汗，阿诺斯只要靠近就能闻到浅浅的汗味。虽然阿诺斯有不轻的洁癖，不过只针对自己，不会特别要求身边的人。何况一般人没有他这么敏锐的感官。
　　洛弥的味道闻久了倒也习惯了。
　　——莱恩在哪里洗的澡？为什么要洗澡？
　　阿诺斯嘴唇不自觉地抿紧，好久之后，才慢慢向教堂内走去。
　　……
　　洛弥躺在床上，举起双臂，看着左右手上一白一黑两个一模一样的手环，忽然翘起了腿。
　　系统出声问：
　　【宿主在干什么？】
　　洛弥回答：“我是在想……要是还有别的阿诺斯，我是不是就要多脚环了？”
　　【……】
　　系统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宿主的思维方式。
　　洛弥举了一会手脚举累了，噗通砸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好一会才道：“你觉得我该找什么理由让阿诺斯帮我继续锻炼？”
　　在圣子阿诺斯的眼里，他现在应该已经完全掌控住魔力，但实际上，洛弥又回到了第一次和恶魔阿诺斯上完床之后的状态，感觉自己被魔力注满，稍微没控制好魔力都会溢出来。
　　【宿主可以安心等到下次血月。】
　　“那我这段时间不能什么都不干吧？”洛弥翻了个身，揉了揉肚子，嘟囔道，“你看，珀德王宫的政变还没完全结束，二王子还在圣切茜娅大教堂，搞魔女审判的那个玛安什么大主教还在固执己见，虔诚派的安全岌岌可危，连南北对话都还在继续争论……”
　　【这些事跟宿主没什么关系吧？】
　　洛弥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好像是没什么关系。”
　　他旋即强行道，“但是这里面大部分事情都跟阿诺斯有关系啊！跟阿诺斯有关系就是跟我有关系！再说现在有黑羽手环，我不用绞尽脑汁琢磨话术——对了，不是还有找神选者和魅惑主教的任务吗？”
　　洛弥忽然眼前一亮，“趁着现在魔力溢出，你觉得我去魅惑一下那个坚持魔女审判的主教怎么样？如果成功了，我就能影响他让他放弃搞魔女审判，还能完成任务再往上升一级。”
　　系统迟疑了一下：
　　【但宿主能成功吗？】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锻炼魔法掌控了。”洛弥摸了摸黑羽手环，信心满满，“反正有恶魔阿诺斯的魔法遮掩，就算不成功应该也不会暴露。”
　　……
　　第二天，洛弥起床之后就向莱茵哈特打听玛安纽拉主教在哪里。
　　莱茵哈特一边用餐刀给面包抹黄油，一边想了想：“玛安纽拉阁下在忏悔室——殿下封禁了他的神圣之力，要他在忏悔室思考。你找他干什么？”
　　洛弥轻咳一声：“我打算向他证明，恶魔也存在虔诚的信仰，所以为了清除恶魔而造成普通人的死亡是错误的行为。”
　　阿诺斯看了他一眼，露出不赞同的表情：“玛安纽拉阁下对恶魔存在很强烈的敌意，你去说服的话可能不太安全。”
　　没事，我是去物理说服……不是，魔法说服的。洛弥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拍拍胸口：“没事，找个骑士陪我一起过去就好。就卢克吧。”
　　同时他在心里默默地道：卢克不是很聪明，应该容易骗过去……
　　阿诺斯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我和你一起过去。”
　　洛弥茫然地看着他：“啊？你不忙吗？”
　　“昨天已经和威廉二世达成了初步的和解，这几天没什么别的事情。”阿诺斯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虔诚派会承认他的国王身份、为他加冕，但本王子会留在教堂——本王子已经同意接受洗礼，成为一名教士，这样他会失去王位的继承权，自然也不是威廉二世的威胁。”


第72章 劝说
　　啊？这件事就这么简单解决了？
　　洛弥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疑惑。
　　如果对方就是威廉二世的话, 在地上天使的威慑下谈判，达成这个结果倒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王宫里的那位准国王是黑翼领主假扮的，那位可是看阿诺斯相当不顺眼的。
　　洛弥不得不怀疑黑翼领主来圣切茜娅大教堂要人仅仅只是个伪装, 本质目的是把教廷不管虔诚派还是世俗派都拖在这件事上，不要去影响他做别的。
　　至于他真正要做的事情, 洛弥能想到的就是寻找珀德公国的神选者。
　　想起自己至今为止认识的几位神选者都是普通的好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洛弥是很想救一救素未谋面的人, 可是在不暴露威廉二世是假的的情况下，很难找到合适借口提醒……
　　洛弥出神地想着，一时竟然忘了拒绝阿诺斯和自己同行的建议。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 事情已经敲定。
　　……这就找不到机会尝试魅惑玛安纽拉主教了。洛弥深深后悔，只能跟着阿诺斯一起去了忏悔室。
　　……
　　玛安纽拉主教宛如巨人一样的身姿端端正正地跪在十字架前面, 在点着圣光灯的狭小忏悔室内平静地祈祷着。
　　从见到这位大主教开始, 洛弥对他的印象就是冷静与平和, 很难和偏激的魔女审判案主导者联系起来。
　　现在也一样, 玛安纽拉很有礼貌地倾听着洛弥的来意，只在洛弥表示自己真实身份是魅魔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为了佐证, 洛弥伸手去摸手环，解除了遮蔽神术。
　　这个过程中洛弥看着左右手腕上除了颜色不一样其他都一样的手环，内心告诫了一下自己：千万别搞反了！
　　白羽手环遮蔽恶魔身份、黑羽手环遮蔽魔力和谎言, 搞反了就玩脱了！
　　看着洛弥额头上的尖角、背后的黑色蝠翼、细长的尾巴，玛安纽拉面沉如水，看向了一旁的阿诺斯：“天使殿下，这是您允许的吗？”
　　阿诺斯颔首：“莱恩是非常虔诚的信徒, 我可以确信。就算是恶魔，也拥有向神忏悔的资格。”
　　玛安纽拉闭上眼睛, 并未发怒，只是语调多了些漠然：“我无法赞同天使殿下的结论。”
　　洛弥轻咳一声：“你觉得我不可能是神的信徒？”
　　“不，我相信。再高尚的群体中也会有污垢之人，再肮脏的淤泥中也会诞生纯洁的花朵。”玛安纽拉重新睁开眼睛，“但我不认为恶魔这个群体会向神忏悔。归根结底，恶魔本身就代表了世人的堕落，只有世人本身坚持克己清廉，才能让恶魔的存在彻底消失。”
　　阿诺斯微微蹙眉：“这是隔绝派的思想。”
　　在教廷中，对神的意志不同的解读思路带来了不同的流派，世俗派自然是最大的，虔诚派其次，但也有不少小一些的派别。这些派别思想新颖，虽然不被大多数人接受，但有值得参考和思索的地方，多数也不极端——极端的那些都被打成异端然后上了宗教裁判所。
　　隔绝派就是这些小派别的一个。他们认为整个世界都是虚妄的，一切都是内心的投射，恶魔是堕落与欲望的投射、圣光是高洁与真性的投射，只有与世俗隔绝，坚持清规戒律，在日复一日的克己禁欲中抵达“真我”的境界。
　　隔绝派甚至认为，神并不存在——又或者，神就是每一个人被世界遮掩下的真的自我。
　　当初阿诺斯向洛弥介绍这个流派时，洛弥为他们捏了一把汗：“这都没被打成异端？”
　　对此阿诺斯的回答是：“隔绝派的思想让他们远离城市，分布于乡村修道院中，靠自己的劳作获取食物，不参与任何世俗行动——他们甚至认为激进分子对他们的迫害也是世界虚妄的一部分，不逃避、不对抗。”
　　简而言之，就是危害小，所以教廷就懒得管……
　　玛安纽拉主教并未否认：“隔绝派的思想也有很多可参考之处。”
　　洛弥看着面前巨人般的玛安纽拉主教，奇妙地理解了他：“你觉得死在魔女审判下的那些人都是虚假的，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无视她们受的苦？”
　　就像在玩全息游戏，潜意识觉得都是假的，所以也少了很多道德与良心上的谴责？
　　玛安纽拉主教在胸口轻轻点了个虔诚十字：“不，隔绝派的思想并没有完全说服我——如果我相信世界是虚妄的，就不会尝试排除公国的恶魔，而是专心虔诚祈祷了。”
　　他目光看向了十字架，语调低沉，“我聆听了很多教派的思想，寻找能为公国排除恶魔的办法，甚至连国王秘密崇拜的天使都尝试过去祈祷，依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洛弥神情一振：“你向神之智祈祷过？有得到回应吗？”
　　玛安纽拉主教沉吟片刻：“在今年之前，祈祷时虽然没有回应，但是隐约能够感受到神圣的气息；但几个月前，那种神圣的气息就消失了。”
　　神圣的气息消失了？洛弥和阿诺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洛弥内心一瞬间就联想到了黑翼领主，怀疑是黑翼领主干了什么。
　　见玛安纽拉主教继续开始忏悔，洛弥想了想，好心道：“玛安纽拉阁下，你怎么确定没有恶魔的话，公国这边就不会堕落了？”
　　玛安纽拉睁开眼看向了他，眼眸带着疏离：“恶魔即是堕落的象征。”
　　“我们暂且当做这句话是对的。”洛弥拍了拍手，“但你也说了，恶魔是‘象征’——也就是说，并非恶魔到来了所以开始了堕落，而是因为堕落而带来了恶魔，只去针对果不去解决因，根本没法解决问题。”
　　“你说得对。但现在恶魔与公国已经交织在一起，必须先把恶魔排除，才能再从根源下手。”玛安纽拉声音低沉地道，“为此，我愿意承担罪孽，愿意下地狱。”
　　洛弥逐渐有了思路：“前提是魔女审判真的能够带来作用。”
　　玛安纽拉皱眉。
　　“发现身边有一个魔女的时候，一般人会恐惧，会把自己最近遭受的坏事都归结到有魔女身上，加固对神的信仰；但如果身边有十个、一百个魔女呢？”洛弥诱导地道，“恐惧会升级成恐慌，而恐慌带来了不理智，不理智带来了混乱……如果因为恶魔存在而产生的放纵是堕落，那恐慌而产生的混乱、还是大范围的混乱呢？”
　　玛安纽拉张了张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这些是阵痛，等到恶魔被驱逐，就会好起来的。”
　　洛弥微微叹了口气：“但实际上，这样影响的都是无辜的平民，真正豢养着大量恶魔的贵族与商人，他们完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所以你的行为不光没有正面效果，反而带来了双重负面效果。”
　　玛安纽拉主教这次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了起来。
　　洛弥也没指望直接说服他——本来他是想用话术动摇一下这位主教的意志，然后用魅惑魔法的，然而阿诺斯跟他一起过来了，导致他的计划失败流产。
　　……
　　离开忏悔室之后，阿诺斯摸了摸他的脑袋，语调温和喜悦：“莱恩，你在神的意志的理解上越来越精进了。”
　　洛弥心虚地道：“是你教的好。”
　　阿诺斯一边走一边笑道：“足以证明你虔诚好学。等我们返回圣城，也许可以考虑让你担任一些真正的教职了。”
　　洛弥估摸着自己应该不会再回圣城伯利恒了——他锻炼自己到能够承担阿诺斯的神圣之力之后，就去尝试勾引阿诺斯上床，到时候不论失败还是成功，都无法再去圣城了。
　　他琢磨了一下，问：“我们现在就是等南北对话结束就可以走了？”
　　阿诺斯想了想：“其实可以不等他们，不过以防威廉二世反悔，还是等到威廉二世加冕之后。”
　　洛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在他思考应该找什么理由避开阿诺斯尝试魅惑玛安纽拉的时候，听到阿诺斯语调温和地道：“这几天既然没什么事，不如带我去那间咖啡厅看看？”
　　洛弥猛然回过神，眨了眨眼，本能地流露出茫然：“什么咖啡厅？”
　　“你和卢克一起去的那个，黑暗咖啡厅？”阿诺斯手指轻轻揉了揉额头，漂亮的蔚蓝眸子落在洛弥身上，语调含笑，“是叫苏珊的魅魔开的吧。”
　　洛弥想不出阿诺斯怎么会突然想去那边，正想着怎么委婉地拖过去，随后听到阿诺斯道，“或许是神的启示，我预感我们能够在那边找到一些收获。”
　　“……”洛弥哑口无言，只能干笑了一声，“那等我换身衣服。”
　　同时他在心里对系统道，“快给苏珊拍电报，让她做好准备，最好直接跑掉算了！”
　　……
　　洛弥尽力磨蹭也只拖延了不到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和阿诺斯一起站到了黑暗咖啡厅的门口。
　　阿诺斯头一次换掉了几乎没换过的黑白牧师袍，完美的肩宽撑起纯白的衬衣，搭配浅灰色的吊带直筒西裤，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宝蓝色的领结，浅金色的头发抓散，让他整个人气质大变。
　　在远超一般人的漂亮容貌的映衬下，阿诺斯显得清新又优雅，掩盖不去的高位者气质让他活脱脱一个外出游玩的贵族子弟。
　　洛弥还是第一次看阿诺斯做这幅打扮，目光立刻被深深地吸走。
　　这样的阿诺斯多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少了些教廷的神圣与遥远，又和喜欢用风衣或者马甲修身的黑翼领主有不一样的感觉。
　　阿诺斯似乎也不太习惯这样的穿着，扯了扯衬衣的袖口，微笑问：“这样应该更合适一点吧。”
　　洛弥回过神，干巴巴地道：“很帅、呃，我的意思是，很好看。”
　　阿诺斯的唇角翘起不加掩饰的弧度：“那就好，我们走吧。”
　　洛弥看着阿诺斯的背影，无声地吐了口气。
　　——阿诺斯居然舍得换衣服……这是要玩真的啊？苏珊，你还是快点跑吧！
　　乘坐马车到站之后，洛弥惊讶地发现黑暗咖啡厅不但没跑路，反而开张了！
　　苏珊在干什么，对阿诺斯宣战吗？
　　阿诺斯仰头看着咖啡厅别具一格的黑暗招牌，本能地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率先向门内走去。
　　洛弥只好跟上，在内心默默祈祷至少苏珊和裴迪两个在阿诺斯那边挂了号的恶魔不要出现。
　　一楼的咖啡厅还是像之前那样，灯光幽暗、放着音乐，只有一个服务员在吧台无聊地打哈欠。
　　来黑暗咖啡厅的客人基本都是冲着楼上的魅魔服务来的，所以一层几乎没有人。
　　看到这一幕，洛弥倒是稍微放心了一些：阿诺斯只在一层的话，应该撞不上什么危险——对于洛弥本人比较危险——的事情。
　　因此当服务员迎上来的时候，洛弥抢先道：“来两倍最贵的咖啡。”
　　他等着阿诺斯的注意力被放在咖啡的价格上。
　　没想到阿诺斯只微微颔首，对服务员道：“送到楼上包厢。”
　　说完目标明确地向楼梯走去，表现得像是一个经常过来的熟客。
　　洛弥：“……？”


第73章 气味
　　阿诺斯上了灯光昏暗暧昧的三楼,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进了一间包间。
　　黑暗咖啡厅三楼的包间就像地球上的总统套房，客厅、卧室等配置一应俱全，只是都充满了诱惑与暗示。
　　阿诺斯坐在沙发里, 头顶的灯投下粉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也染上了些许桃色之意。
　　洛弥有些坐立难安地握着双手, 低声道：“阿诺斯，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阿诺斯仔细阅读着菜单，回答道：“目前我的打算是看看这个以魅魔为卖点的地方是不是玛安纽拉阁下所说的堕落源泉。”
　　洛弥难以理解阿诺斯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 正琢磨着自己应该用什么理由劝阿诺斯回去，就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男一女两个漂亮的魅魔走了进来。
　　阿诺斯抬起头, 目光在两个魅魔身上顿了顿，眉毛稍微皱起又舒展开。
　　这两个魅魔之前没有见过洛弥, 目光全都被阿诺斯吸引了过去。
　　阿诺斯的容貌哪怕在魅魔看来, 也是一顶一的好, 更何况阿诺斯肩宽腿长,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对魅魔来说简直是最美味的大餐。
　　两个魅魔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殷勤地靠近了阿诺斯：“这位英俊的先生，有感兴趣的服务吗？”
　　阿诺斯表情平静，只伸手拿起酒杯——魅魔很懂眼色地给他倒满了殷红的葡萄酒。
　　“不着急。我对你们更感兴趣。”
　　魅魔们开心地笑了起来, 觉得今天可以饱餐一顿，正要一左一右凑到阿诺斯身边挑逗一下，就见阿诺斯站起身，走到洛弥身边坐了下来。
　　洛弥坐的沙发刚好够两人坐。
　　阿诺斯一只手端着酒杯, 另一只胳膊搭在洛弥的肩上，对着魅魔们微微一笑。
　　魅魔们被这个笑撩拨得晕乎乎的, 满面潮红。
　　洛弥和阿诺斯其实很少这样近距离接触——他再次嗅到了阿诺斯身上独有的那种浅淡的香味，不由得绷紧了双腿。
　　这种浅香不是圣子阿诺斯独有的，恶魔阿诺斯也有。因此洛弥无法自控地联想到了一些场景，心跳慢慢加快了。
　　阿诺斯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开始询问起两个魅魔关于黑暗咖啡厅以及魅魔们的事情。
　　被阿诺斯迷得七荤八素的魅魔完全没有任何思考地实话实说，听得洛弥十分无语：你们就这么把这里的事都卖了，回头苏珊不得打死你们？
　　不过就算这两个魅魔的智商不高，也不至于这么听话吧？阿诺斯用了什么神术吗？
　　洛弥目光在阿诺斯身上转了转，最后停在了近在咫尺的那枚领结上。
　　阿诺斯流畅的下颌线条下，领结中有隐约的圣光浮动，不仔细看的话完全注意不到。
　　阿诺斯还真是有备而来……洛弥无声地吐了口气。
　　两个魅魔在神术的影响与阿诺斯的诱导下，一点点将这间魅魔妓院的业务和盘托出，好些听得洛弥这个二十一世纪见多识广的互联网冲浪强者都脸红。
　　但他们话语中并未有任何关于苏珊、黑翼领主以及洛弥的信息。
　　大概是苏珊精心挑选的两个傻白甜魅魔？洛弥反而稍稍放下了心。
　　阿诺斯表情平静地听完，侧头对洛弥低声道：“他们和你不一样。”
　　洛弥的耳朵被阿诺斯说话时的吐息吹得发烫，本能地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什么？”
　　阿诺斯松开胳膊：“他们的灵魂充满了情欲的绿色，属于理性与思考的部分很少。”
　　洛弥看向了两个魅魔。
　　两个魅魔对阿诺斯的话置若罔闻，只用湿漉漉的眼神渴求地望着阿诺斯。
　　“因为他们处于发、不，饥饿状态吧。”洛弥干笑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
　　他跟恶魔阿诺斯上床之前难道就是这样令人羞耻的神态吗？
　　阿诺斯笑了笑：“正因为魅魔有这样的本能，战胜本能的你才证明信仰的力量。”
　　说话间，两个魅魔已经按捺不住凑了上来。
　　阿诺斯在胸口点了个教廷十字，圣光无声无息地蔓延，将两个魅魔淹没。
　　两个魅魔像被电流袭击了一般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
　　阿诺斯一只手一个，将他们拎起来丢进了卧室的大床上，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皱眉道：“我去洗洗手。”
　　洛弥知道阿诺斯的洁癖很严重，乖乖点了点头，内心倒是松了口气：阿诺斯估计忍耐不下去准备离开了。
　　……
　　套房的洗手间面积也不小，有相当大的浴缸，还有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精油与香薰的架子。
　　阿诺斯站在摆放精油与香薰的架子前，蔚蓝色的眸子凝重如深海。
　　过了片刻，他拿起其中一瓶，轻轻拧开。
　　不用凑近，带了些催情成分的精油香味就弥漫开来。
　　阿诺斯抿了抿唇，拿起了另一瓶。
　　将所有的精油香薰都检查过一遍之后，他的目光又投向了沐浴露。
　　片刻之后，阿诺斯回到洗手池旁边，清洗着沾染了各种香味的双手。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中的阿诺斯金发蓝眸，眼神迷茫而沉重。
　　阿诺斯缓慢地吐了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拧上水龙头，转身离开。
　　他没注意到的是，镜中的阿诺斯并未转身离开，而是久久地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逐渐染上鲜红的眸子微微眯起。
　　……
　　看到阿诺斯出来，洛弥跳下沙发，期待地问：“我们回去吗？”
　　阿诺斯摇摇头，语气平缓地道：“莱恩，你经常来这里吗？”
　　洛弥心一突，下意识道：“没有，我来这里干什么？”
　　阿诺斯扫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才道：“这里浴室里有你用过的精油的味道。”
　　洛弥一呆。
　　他这才记起自己之前为了勾引阿诺斯上床，让苏珊“快递”过来了催情效果的精油的事情——阿诺斯怎么连这味道都记得？
　　洛弥内心快速闪过了很多想法，此刻在心里无比庆幸恶魔阿诺斯给自己的手环能够让他说谎，否则实在难以圆过去。
　　“那个是我随便买的，可能跟这里用的是同一个牌子吧……”
　　阿诺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蔚蓝眸中是洛弥读不懂的神情。
　　洛弥紧张得心跳加速。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其实阿诺斯还能看穿他在想什么，马上就要迎来圣光的毒打。
　　好在阿诺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叹息了一声：“莱恩，我说过，如果你有不方便告诉我的事情可以不说，但是不要骗我，好吗？”
　　“……”洛弥勉强笑道，“当然。”
　　阿诺斯放下手：“走吧，我们去四楼看看。”
　　洛弥笑容僵住：“不回去吗？”
　　“我的启示告诉我，这里还有值得发现的东西。”
　　洛弥无法，只好跟在他身后。
　　他记得苏珊提过，黑暗咖啡厅越往上提供的服务越“深入”。
　　阿诺斯出门之后没有立刻往楼梯的方向去，反而皱起眉，转头对洛弥道：“等等。”
　　洛弥一愣：“怎么了？”
　　阿诺斯沉声道：“我感受到了高位恶魔的气息。”
　　他斟酌了一下，“你回包厢里展开防御神术，保证你不被那个高位恶魔支配，我很快就回来。”
　　洛弥下意识点点头。
　　等阿诺斯走了，洛弥才琢磨了起来：这里的高位恶魔应该就是黑翼领主吧？难道黑翼领主要和阿诺斯对上了？不，真要对上的话恐怕就袭击过来了……
　　他忽然福至心灵：黑翼领主是为了把阿诺斯引开！
　　洛弥轻轻击掌，拉开房门，左右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苏珊在向他招手。
　　苏珊带着洛弥拐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了像是酒水间的地方：“领主大人说，要你把教廷圣子立刻带走。”
　　洛弥干巴巴地道：“我也想带他走，他非要上四楼。”
　　苏珊只是传个话，也没什么好办法：“教廷圣子要是发威，能把我们全都净化成灰。”
　　洛弥忽然问：“领主大人呢？”
　　苏珊摇摇头：“领主大人今天开始就没出现，似乎在忙什么大事，刚才也只是传话给我。”
　　恶魔阿诺斯在忙什么？洛弥想起阿诺斯今天突然心血来潮要来黑暗咖啡厅，隐约有所明悟：这或许就是阿诺斯过来的原因。
　　之前这位爷对阿诺斯的敌意和杀意都不是假的，现在半个主场下反而让洛弥来把人带走，让洛弥立刻感觉有些古怪。
　　是现在恶魔阿诺斯在做的事情不能被圣子阿诺斯知道、还是不能让圣子阿诺斯知道恶魔阿诺斯跟他的关系？
　　洛弥想了想：“阿诺斯是得到了启示才过来的，得有收获满足才能离开。”
　　苏珊皱起了眉。
　　这时，苏珊忽然一僵，不受控制地开口道：“四楼的4号房间。”
　　说完还狠狠地瞪了洛弥一眼。
　　洛弥一愣，旋即意识到这是黑翼领主在支配苏珊，顿时干笑了一声：“领主大人，不是我的错啊。”
　　“苏珊”冷冰冰地道：“不是你，他根本不会过来。少废话，快把他带走！”
　　随后苏珊身体一松，恢复了正常。
　　洛弥顾不上多想，在苏珊的带领下赶紧去了对应的房间。
　　4号房间里随意地倒着三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陷入了沉睡中。
　　洛弥看向了苏珊：“这些是谁？”
　　苏珊摇摇头：“应该都是领主大人带来的，我也不清楚，我也不敢问。”
　　系统忽然出声道：
　　【任务进度更新：帮助教廷找到更多“神选者”（5/）。】
　　【进度更新奖励：30积分。】
　　洛弥吃惊地看着他们：这些都是神选者？
　　恶魔阿诺斯不是要杀掉这些神选者吗，现在怎么忽然舍得放给圣子了？


第74章 正午血月（一）
　　不管怎么说, 能救人总是好的。
　　洛弥迟疑了一下，转头让苏珊先离开，随后手指拨弄了一下白羽手环。
　　阿诺斯为白羽手环固定的几个神术中, 就有一个“圣光讯息”，能够以光速快速通知附近的教廷人士。
　　现在洛弥最近的毫无疑问是阿诺斯本人。
　　洛弥蹲下检查那三位神选者的状态时, 才确认了两个，就看到头顶的灯猛然亮了一下，随后门“嘭”地一声打开, 便装打扮的阿诺斯已经站在了门口。
　　阿诺斯的目光在整个包厢的客厅里巡回了一圈，没有发现危险的元素，才落在洛弥和地上的人身上：“你没事吧？怎么到这里来了？”
　　洛弥点点头, 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我刚才忽然对这边有所感应，然后小心过来, 就看到了这里的人。”
　　阿诺斯走到三人中间, 手指在胸口轻轻点了个教廷十字, 闭目感应了一下, 再睁眼时眼眸中已经出现了惊诧：“三个神选者……”
　　洛弥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原来他们是神选者！你感受到的启示就是来解救他们吗？”
　　阿诺斯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
　　他沉吟片刻，从口袋里掏出纯白手套戴上, 对三个人伸出手掌。一道圣光落在三人身上，给三人套上了一层乳白的透明外衣。
　　随后阿诺斯走到窗口，手掌按在玻璃上, 低声祈祷了两句。
　　洛弥只觉得阿诺斯忽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电源，无穷无尽的能量从阿诺斯的手掌蔓延到了整座建筑内。
　　墙壁上逐渐凸显出纯白的圣光纹路，向其他地方蔓延而去。
　　洛弥猛然发现自己白羽手环亮了一下，周身多了一道防护罩。
　　他隐约听到楼上、走廊里传来了一些喧闹声, 似乎是在这里“娱乐”的客人们被神术法阵影响，不得不中断, 因此产生了愤怒。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诺斯收回了手，让圣光慢慢散去，抿了抿唇：“让他跑了。”
　　洛弥小心问：“你在抓人？”
　　阿诺斯收起手套：“差不多。这栋楼已经被我封死，没有人可以离开。我已经通知白银骑士过来，我们先把人带走。”
　　洛弥没想到阿诺斯的操作这么流畅，愣了一下才问：“这里的魅魔都跑不掉了？”
　　之前阿诺斯不是还在顾忌珀德公国的王室影响和虔诚派的地位，所以没有主动出手吗？
　　阿诺斯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温和了许多：“如果他们没有多少罪孽，我不会净化他们的。我们只能拯救值得拯救的人。”
　　洛弥也知道这个道理，只能微微叹口气，默默希望苏珊和裴迪两个认识的恶魔能够跑掉。
　　……
　　三个神选者被送到圣切茜娅大教堂之后很快就苏醒了过来。
　　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是在不同的场合遇到了一位穿着黑白牧师长袍的年轻牧师，之后就陷入了昏迷，再醒来已经到了圣切茜娅大教堂。
　　瓦伦丁大主教详细地询问了他们的经历，给出了他们见到的那个牧师外貌的总结：“金色头发，蓝色眼睛，长得很英俊。”
　　洛弥站在一旁，心跳了跳：他立刻联想到了阿诺斯。
　　阿诺斯把人送回来之后，立刻返回了黑暗咖啡厅，现在还没回来。
　　瓦伦丁大主教倒是没想到阿诺斯身上去，反而轻轻叹息了一声：“听说有几个王室和大贵族受惊，对国王抗议，认为我们违背了教会与贵族的协议。”
　　洛弥和阿诺斯一起出门的时候是看到了好几个披着华丽衣服、一看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人，一开始还在愤怒地抗议，等看到白银骑士之后又脸色煞白不敢说话。
　　甚至还有两个贵族认不清形式，对着白银骑士们傲慢地发号施令，拒绝骑士们抓走跟他们在一起的魅魔。
　　可惜白银骑士们都是阿诺斯身边精挑细选的精英，对这些贵族没有半分退让。
　　结果自然是他们全都向王室告状去了。
　　洛弥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阿诺斯当时反应这么大——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达成了黑翼领主的要求。可惜对他来说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着了。
　　好在没等多久，阿诺斯和莱茵哈特就回来了。
　　他们抓获了三十多个魅魔、两只吸血鬼、十五只溶胶怪、还有一些树魔之类的。
　　洛弥听到抓到了吸血鬼时内心一紧：不会有裴迪吧？
　　裴迪要是被抓了，之前在洛萨城的事情可就要曝光了……
　　被抓的恶魔们身上不同部位都套着洛弥熟悉的禁魔环，昏迷着被白银骑士们拎着。
　　阿诺斯问：“圣切茜娅大教堂的牢房在哪里？”
　　瓦伦丁大主教愣了一下，下意识道：“那里的神术法阵已经很久没有修缮了。”
　　他们连教堂的神术法阵都只能勉强维持，何况根本用不上的牢房？
　　“姑且用一下。”阿诺斯让莱茵哈特带领骑士们把恶魔们关押起来，转头问，“三位神选者醒了吗？”
　　瓦伦丁点点头：“天使殿下要见他们吗？”
　　阿诺斯沉吟片刻：“见一下吧。”
　　……
　　躺在床上的中年妇人一看到阿诺斯就愣了一下：“牧师大人？”
　　阿诺斯微微动了动眉毛：“你认识我？”
　　“不是您让我……”中年妇人顿了顿，眼神充满了迷惑，“我就是见到您之后……”
　　洛弥不出意外地摸了摸下巴。
　　另外两个神选者的反应相同，都指认阿诺斯就是他们昏迷之前最后见到的人。
　　这……阿诺斯眉头皱紧。
　　莱茵哈特去忙着审讯恶魔了，只有瓦伦丁和洛弥在阿诺斯身边坐下。
　　瓦伦丁大主教率先猜测：“有人变幻成天使殿下的模样败坏您的名声？魔域中有几种恶魔都可以做到。”
　　阿诺斯沉吟片刻，摇摇头：“变成我的样子是其次。按照他们的描述，那个人能够使用圣光，关键是能够精准定位神选者的身份，这就很奇怪了。”
　　毕竟是另一个阿诺斯……洛弥问：“只有你能确定神选者的身份吗？”
　　“教皇冕下使用大预言术也可以。除此之外……”阿诺斯沉吟片刻之后，忽然点了点胸口，在他们周围布置了一个隔绝声音的法阵，才道，“在教廷的‘羔羊之册’中也会记录神选者的名字。”
　　洛弥听到了新的词：“羔羊之册是什么？”
　　“是神恩赐的一件神器，会在上面记录有资格进入乐土之人的名字。”阿诺斯解释道，“羔羊在神学中通常用来比喻无罪者。”
　　教廷居然还有神器？洛弥兴致盎然，随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差点冒出冷汗：之前他不是伪装成了能直视阿诺斯羽翼的无罪者吗？那本羔羊之册肯定没有记录他的名字吧！
　　洛弥小心地问：“你见过羔羊之册吗？”
　　阿诺斯摇摇头：“羔羊之册是只有教皇冕下才能执掌的神器，与‘代神牧羊’的教皇权杖一样，只有等我正式成为教皇才能接触。”
　　也就是说，教皇是看过的……洛弥想起那位面貌慈祥、内心强势的老人，不由得有些发虚：教皇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瓦伦丁大主教沉默着没有加入这个话题。
　　虔诚派的思想中认为神选者这个概念就是教廷用来巩固信仰的噱头。或许每一位神选者都是值得被记录在羔羊之册上的无罪者，但所谓“代神观察世人”的说辞，完全就是世俗派对教廷的职责是“代神放牧世人”的变种。
　　几个人讨论了片刻，想不出那个神秘人是谁。
　　洛弥虽然猜得到，可惜苦于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诺斯沉思。
　　瓦伦丁大主教换了个话题：“天使殿下，为何今日突然直接对特伦城的恶魔们出手？”
　　阿诺斯中断了思绪，沉吟片刻，回答道：“或许是神的启示。”
　　瓦伦丁愣了一下，随后面露虔诚：“神有什么启示？”
　　阿诺斯摇摇头：“神只给了我模糊的预感，要我立刻封住整座楼。瓦伦丁阁下不用担心王室，我会去和威廉二世交涉。”
　　洛弥忍不住扫了阿诺斯两眼。
　　阿诺斯是不会说谎的。
　　也就是说，在原著中只是个背景板的神，居然主动向阿诺斯发送了消息？
　　联想到阿诺斯前几天说的“不好的预感”，洛弥内心顿时有点不安，在心里问：“系统，这一段没有原著设定吗？”
　　【系统挂机看电影中，宿主有事请在“滴”声后留言。滴——】
　　洛弥：“……”
　　这系统真不能要了！
　　……
　　莱茵哈特坐在牢房的审讯室前面，凝视着被神术法阵拘禁起来的魅魔。
　　魅魔双眸涣散，语调呆板地诉说着自己在黑暗咖啡厅里的遭遇。
　　“……&*￥#通过苏珊大人要我们撰写一份报告上缴……”
　　莱茵哈特皱眉：“是谁？”
　　“@#￥%。”
　　连续问了几次，魅魔口中说的都像是胡言乱语，而且每次都不一样。
　　恐怕是被更高位的恶魔修改了相关的记忆……莱茵哈特做出了判断：“继续说。”
　　等魅魔说到他们一起享用威廉二世的滋味时，莱茵哈特再度皱起了眉。
　　按照时间推算，当时的威廉二世应该在王宫内和圣子殿下商谈！
　　听魅魔们的意思，黑暗咖啡厅这里的威廉二世处于被控制的状态，全程都被跑掉了的魅魔苏珊藏起来的密室里。
　　他凝重地站起身，吩咐其他骑士：“你们去审讯其他魅魔，看供词是否一致，我去通知殿下。”
　　……
　　珀德公国的王宫内。
　　威廉二世坐在国王王座上，一只胳膊撑着侧脸，含笑听着下面的贵族们控诉教廷的暴行。
　　等这些或本人或亲属们的控诉暂停，威廉二世才微微笑道：“那么，你们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几个贵族对视一眼：“陛下应该要求教廷向贵族交税！既然在贵族的土地上，反而要收取宗教税，这太不合理了。”
　　“还要教堂定期向贵族们提供圣光装置与道具——当然，我们会花钱购买。”
　　“此外，教廷的主教等神职也应该对贵族扩充名额……”
　　威廉二世的唇角稍微弯了弯。
　　对贵族们而言，丢了脸面确实值得愤怒，但一个能够捞取好处的机会当然也不容放过。
　　更何况新任国王似乎对教廷颇为敌视，支持国王的贵族们自然加把劲拍马屁，一股不把教堂榨干不罢休的气势。
　　贪婪、欲望、堕落……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恶魔带来的，反倒是人类中酝酿的这些东西吸引了恶魔在这里停留。
　　威廉二世忽然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何不更进一步，将教廷从公国内赶出去？”
　　贵族们愣了一下。
　　他们虽然只有嘴巴上信仰神，内心压根不虔诚，有从教廷撕一块肉下来的机会也不会放过，但这么多年以来，整个公国连同他们的居民早就习惯了礼拜、弥撒，习惯了按照教廷划定的方式生活。
　　如果把教廷整个驱逐出公国，会带来非常严重的混乱的！
　　更重要的是，光域结界谁来维护？
　　他们希望教廷能够让出更多利益，不代表他们想要抛弃光域完全堕入魔域！
　　威廉二世站起身，逗弄了一下旁边鸟笼里的黑鹦鹉，笑道：“比起刻板、乏味的教廷，诸位明显更偏爱放纵的恶魔，这样岂不是更令诸位满意，怎么反而不敢开口了？”
　　一个贵族仗着和威廉二世有亲缘关系，大着胆子道：“如果把教廷赶出去，若是圣城那边一怒之下，不再维护这边的光域结界怎么办？”
　　威廉二世扫了他一眼，笑意上扬了许多：“那岂不是更好？”
　　几个贵族愣了一下，还没品出国王陛下这话的意思，就看到养尊处优的国王陛下脚下忽然泛起了幽暗的光。
　　那些光在两个眨眼的功夫瞬间凝结成漆黑的法阵，铺满了整个王宫！
　　……
　　正午时分，特伦城天空中的太阳忽然幽暗下来，像是有什么力量遮住了太阳的光辉。
　　与太阳正对的天空上，跃起了一轮血色的圆月。


第75章 正午血月（二）
　　正午血月的瞬间, 圣切茜娅大教堂内的阿诺斯有所感应，扭头看向了窗外。
　　圣切茜娅大教堂正中的高墙上有一扇巨大的斜窗，平时阳光会从上方倾泻而下, 为巨大的十字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而此时，这些温暖的阳光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落在十字架上，宛如十字架上多了鲜血的痕迹！
　　阿诺斯表情凝重下来，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却在走到教堂门口时停了下来。
　　洛弥小跑着跟了过去，不明所以：“怎么了？”
　　阿诺斯沉着脸伸出手——他的指尖前方触及到前方的空气，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浅白色涟漪, 如同点在了虚空的水面。
　　那些涟漪从阿诺斯指尖激起，毫无减弱地蔓延到了整个教堂, 向教堂后方某个地方集中。
　　阿诺斯抿了抿唇：“封印结界, 以三位神选者为媒介, 衔接上了整座圣切茜娅大教堂的神术法阵, 将我们全都封在了教堂里。”
　　洛弥张大嘴巴，很快反应过来：难怪黑翼领主把三个神选者让了出来！不, 应该说，他早就打算这样做，之前都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戏的！
　　瓦伦丁大主教也走了过来, 伸手感应了一下，皱起眉头：“天使殿下也无法解除？”
　　“需要时间。”阿诺斯简短地道，“强行打破的话会导致三位神选者也一起去世。”
　　当时刚把神选者们救出来之后，阿诺斯心思放在了继续追寻那个高级恶魔身上, 只对神选者进行了简单的检查——他的神术水平本来就不高，更细致的检查交给擅长神术的主教好一些。
　　让阿诺斯疑惑的是, 敌人在神选者体内埋下的“种子”居然如此完美地和圣切茜娅大教堂内的神术法阵连接，并完美地将法阵篡改成了封印结界，说明对方对圣切茜娅大教堂的神术法阵十分了解。
　　但这不应该，因为圣切茜娅大教堂的神术法阵是阿诺斯亲手改过的！
　　阿诺斯神术水平虽然一般，但在圣城强行记忆了许多种法阵的设置方法，那个神秘人是怎么确定他用的是哪一个的？
　　这不光证明对方对他无比了解，还证明对方的神术水平比他要高很多！
　　这些念头在阿诺斯心里简单盘旋之后就压入了心底。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解开结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阿诺斯直觉那件坏事要发生了。
　　莱茵哈特等白银骑士、教堂内其他修女和神父等都进行了尝试，全都被结界拦住了。只有几个不具备任何超自然力量的杂役能够进出。
　　瓦伦丁大主教当即吩咐他们去向其他教堂求援，随后在胸口点了个虔诚十字：“我去检查神选者的状态，看能否将他们体内的力量掐断。”
　　阿诺斯点点头，闭目继续寻找结界的破绽。
　　洛弥左右看了看，发现又没自己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不打扰阿诺斯比较好……洛弥正想回去坐下时，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这个结界看起来是利用神术法阵和圣光反过来封印教廷的这些人，那对他这个恶魔有用吗？
　　洛弥眨眨眼，试着向教堂门外走去。
　　一步，两步。
　　他毫无阻拦地穿过了阿诺斯无法通过的位置。
　　真的可以！
　　洛弥心里一喜，随后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卡了一下。
　　他回过头，发现是阿诺斯送给自己的白羽手环被卡住了。
　　阿诺斯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很快明白了过来：“封印结界只针对圣光之力，手环中有我的圣光之力。”
　　“那就是说我摘下手环就能出去了？”洛弥猜测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阿诺斯抿紧了唇，片刻之后才道：“但是没有手环保护的话，你会比较危险。”
　　我还有黑羽手环……洛弥把这句话吞下去：“要是有事我会尽快跑回来的，别忘了我现在可以变成透明状态，也会飞了。”
　　阿诺斯严肃地道：“不行，没有手环保护，你遇到高位恶魔会直接被支配，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
　　洛弥砸吧了一下嘴，忽然灵光一闪：“我有个主意，你等一下。”
　　他跑到最近的无人忏悔室，将白羽手环摘下来，收进了系统仓库，随后把手放进口袋，跑回来穿过结界，又从系统仓库里把手环拿到了手里。
　　果然，封印结界封不住系统空间！
　　要是系统空间能装活物，他甚至能把阿诺斯一起带出去！
　　阿诺斯看着洛弥从口袋里掏出手环，有些诧异：“怎么做到的？”
　　洛弥胡诌道：“我试着用魔力包裹它，没想到成功了。”
　　要是阿诺斯问他能不能包裹整个人，洛弥就打算用魔力不够来糊弄过去。
　　好在阿诺斯似乎对他的实力有数，只流露出一丝欣喜，随后叮嘱道：“到王宫附近后立刻使用天使降临。”
　　白羽手环的材料是阿诺斯的羽毛，毫无疑问也能够用来施展言灵神术“天使降临”。
　　洛弥没有拒绝，对阿诺斯点点头，跑出了教堂。
　　……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空中却高悬着一轮血色的圆月，为整个特伦城笼上了一层绯红的纱，显得诡异又恐怖。
　　洛弥在街上跑了几步，感觉这样有点慢，四处打量了一下，找到街角的一辆人力车，连忙上前：“去王宫。”
　　车夫靠在人力车旁边一动不动，被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洛弥愣了一下，一股冷意窜上了脊背。他小心地靠近，摘下了车夫的帽子。
　　车夫涣散的眼眸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无比诡异，既有痛苦与恐惧，又有喜悦与安详，像是在做一场美好的噩梦。
　　丝丝缕缕的黑气在他的双眼中打转，最后与泪水一起流淌下来，快速逸散到空气中。
　　洛弥吓了一跳，试着伸出手指，随后松了口气：还好，还活着。
　　他不敢打扰车夫的状态，把帽子放在车上，继续向前跑了一段路。
　　洛弥发现，路边所有的行人都如同刚才的车夫一样，保持着之前的姿态，坠入了深沉而黑暗的梦境中，只有混杂着黑气的泪水在不停地流淌，飘散一空。
　　洛弥还看到之前被瓦伦丁主教派出来去其他教堂求援的杂役们也处于相同的状态。
　　难怪离开大教堂之后洛弥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原来是特伦城变得无比安静！
　　圣切茜娅大教堂附近可是有个集市的，喧嚷吵闹到深夜才会停下，哪会像现在一样安静得只有风声？
　　黑翼领主到底在干什么？他不会想杀掉整个特伦城的人吧？
　　洛弥内心升腾起一股凉意。
　　他发现自己对这位阿诺斯的影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或者说，他总是下意识把对方当成脾气坏一点的阿诺斯来对待，潜意识认为对方和阿诺斯一样爱惜世人，却忘了对方是魔域中最强大的那位恶魔领主！
　　看周围的人都处于奇怪的状态，洛弥干脆张开双翼，拍打翅膀向珀德王宫飞了过去。
　　飞上半空之后，洛弥才看到，整个特伦城如同一个沸腾的蒸锅，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店铺、每一处房屋内氤氲而起，又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向一个固定的方向汇集而去。
　　洛弥立刻确定：那边就是王宫！
　　前往王宫的路上，洛弥经过了几个贵族的别墅，其中有几个贵族的别墅院子里豢养着魅魔。
　　而这些魅魔并没有因为因为种族不同得到什么优待，同样僵立在原地，汩汩飘散着黑气。
　　洛弥深吸了口气，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如果此刻有人在珀德公国的其他领地内飞上半空，就会发现这些领地和特伦城一样，都在冒着诡异的黑气，让这片大地侵染得如同魔域。
　　……
　　珀德王宫内，拥有大大小小领地的贵族们站在原地，双眸失神，周身被黑色的魔法阵笼罩，头顶冒出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雾。
　　“威廉二世”已经恢复了他原来的样子，欣赏着眼前的光景，嗤笑了一声：“放纵、堕落、恐惧……真是极好的力量源泉啊。”
　　他背后展开了漆黑的双翼，向上漂起，如同幽灵一般穿过王宫的天花板，来到了半空中。
　　从珀德王宫、特伦城乃至整个珀德公国的无形黑气像找到了主人一般向他奔涌而来。
　　在黑气的笼罩中，那双漆黑的羽翼逐渐伸长、变大。
　　……
　　洛弥还没飞到王宫，已经看到了天空中那双漆黑的双翼。
　　黑翼包裹着一个人的影子，被黑雾笼罩看不分明，只能看到飘扬的浅金色短发与鲜红的双眸。
　　在洛弥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洛弥。
　　“是他的？但这也大太多了吧！”洛弥震惊地喃喃自语了两句，捏了捏手里的白羽手环，陷入了犹豫与挣扎中。
　　以恶魔阿诺斯对圣子阿诺斯的忌惮来看，他现在用出“天使降临”之后，有不小的概率能打断恶魔阿诺斯的计划——恶魔阿诺斯把圣切茜娅大教堂封锁，恐怕就是不想圣子阿诺斯坏他的事。
　　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洛弥选择了彻底“背叛”黑翼领主，倒向了教廷这边。
　　距离他能够真的去睡圣子阿诺斯还需要恶魔阿诺斯的一次“帮助”，甚至恶魔阿诺斯那边掌握了太多洛弥的把柄，只要稍微向教廷捅出去一点，就能让洛弥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是为了任务能够完成，他应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找个地方落下来，混过这段时间。
　　——同样是恶魔，他没有像其他的魅魔一样处于诡异状态中，说明那位黑翼领主特意放过了他。
　　但是……
　　洛弥再次抿了抿唇。
　　虽然他不知道特伦城内的那些人身处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却可以确信一定不是好状态！
　　恶魔领主会考虑人的死活吗？
　　就在洛弥纠结中，天空中巨大的黑翼改变了动作。
　　他的面前用无限的黑雾凝聚出了复杂得看一眼就会晕倒的魔法阵，魔法阵的中间慢慢浮现出一支纯黑中掺杂血色的箭头。
　　那只箭头瞄准了东南方向，并且还在不断变大。
　　洛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个方向有什么：那是珀德公国相邻的光域结界！
　　一旦那片结界被打破，里面的恶魔们就会如同蝗虫一般涌入光域的土地！
　　他们可不是像苏珊、裴迪一样危害性不大的恶魔，而是更加残暴、更加疯狂的灾害！
　　这几天顺便看过恶魔学的洛弥十分清楚，魔域中有智慧、有理性的恶魔只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以破坏和繁殖为原始本能、几乎能叫做魔兽的恶魔。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黑翼领主的目的，那就是献祭珀德公国，打开光域结界！
　　原著中故事的后半阶段就是以光域结界的崩溃、光域土地上的人生灵涂炭而开始的。
　　洛弥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
　　——嗯，现在任务的核心是圣子阿诺斯，所以只要圣子阿诺斯信任他、感激他，别的困难都是可以想办法绕过去的。
　　——虽然一开始总把这个世界当成虚拟现实游戏来玩，潜意识觉得人都是NPC，但终归还是做不到对他们见死不救……
　　洛弥举起手，让手中的白羽手环展露出来，用神圣文字快速念道：“天使降临！”
　　那只洁白羽毛与蔚蓝宝石交织而成的手环亮起了神圣的光辉，从洛弥掌心漂浮了起来。
　　天空中的黑雾里一双血色双眸向这边扫了一眼。
　　洛弥感觉身体一僵——这个感觉非常熟悉，是被高位恶魔支配了！
　　他的手臂自己抖动，将白羽手环遥遥丢了出去，
　　可惜此时他的言灵神术已经喊了出去。
　　和洛弥想象的不同，白羽手环并未重新回到他身上，借用他的身体使用天使降临，反而自行漂浮在空中，随后爆出了一团摧残的圣光。
　　那团圣光迅速生长、拉扯，凝固成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光人！
　　光人的背后慢慢伸展出由圣光组成的双翼。
　　几乎在同时，天空中黯淡的太阳忽然亮了许多，将正午时分出现的血月的绯红光芒驱散了不少。
　　光人睁开如天空般蔚蓝的双眸，向那团还在不停膨胀的黑雾快速冲去。


第76章 正午血月（三）
　　正午时分的特伦城上空, 一轮炽白的太阳与一轮血红的圆月相对，将各自半边天空覆盖上白蓝与绯红，中间交界之处泾渭分明并是不是扭曲, 如同两股力量正在互相较劲。
　　由圣光凝聚成的纯白的光人飘在空中，凝视着对面被黑雾笼罩的黑翼恶魔。
　　漆黑的羽翼环抱着恶魔, 浓郁的黑雾遮蔽了对方的容貌，只能隐约看到浅金色的短发与血色的双眸。
　　恶魔附近的黑雾逐渐凝聚成了一个个复杂的符号，脑后亮起了红、橙、紫、绿、金黄、淡蓝、深蓝七种颜色的光, 并凝聚出不同的魔法阵，宛如一顶虚无的冠冕戴在了恶魔的头顶。
　　光人蔚蓝的眸子微微凝重。
　　七罪冠冕！
　　在神定义的世界中，傲慢、愤怒、贪婪、淫·欲、暴食、嫉妒、懒惰这七种原罪是人类生来就有的, 必须借助后天的祈祷与救赎才能洗去，成为死后能够进入乐土的无罪者。
　　作为反面而存在的魔域中的恶魔, 大多数都特化了某一种原罪的特质。而五位恶魔领主更是恶魔中的巅峰, 背负的原罪过于浓烈, 便能够在头顶凝聚出原罪的冠冕。
　　普通人只要看一眼原罪冠冕, 就会被自身的罪侵蚀，彻底堕落腐化成类似恶魔的存在, 连教廷的圣光都不一定能抵御。
　　不同的恶魔领主象征的原罪不同，其中最强大的黑翼领主却从未对教廷展现过他的原罪冠冕。
　　现在阿诺斯知道了：这位如同堕天使一般的恶魔领主，居然拥有完整的七罪冠冕！
　　——可惜, 对我无效。
　　光人根本没有被七罪冠冕影响，虚幻的光翼在背后轻轻拍打，随后一道炽烈的圣光凭空出现，向黑翼恶魔猛烈轰击而去！
　　七种颜色的光魔法阵散开, 在恶魔身前重组，宛如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 轻而易举地接下了圣光的攻击。
　　接二连三的圣光源源不断地砸了过来，七罪冠冕却没有任何动摇。
　　恶魔的背后，那支纯黑掺血色的箭头还在慢慢变大。
　　黑雾笼罩中的唇角嘲讽地勾了一下。
　　圣光确实克制恶魔，身为地上天使的阿诺斯的圣光之力近乎无穷无尽……但那又如何呢？他几乎不会复杂的神术，只能用最浪费的方式攻击……呵！有整个珀德公国的罪孽与负面情绪的支持下，他们之间“量”的差距被抹平，“技”的差距便凸显出来了！
　　光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再浪费圣光攻击，反而放下手，蔚蓝如天空的双眸静静凝视着对面的恶魔，握起双手，向上平举，低声颂念道：“神啊，束缚我身！”
　　这是言灵神术的一种。
　　他头顶炽白的太阳忽然微微亮了一下。
　　紧接着，光人周围散发的光芒忽然慢慢收敛，整个人从耀眼得让人看不清的状态变得凝实而纯粹，不再发光，却变得如同实体，英俊的面容也清晰地展现出每一丝细节。
　　随后，他整个人宛如一枚子弹，快速向黑翼恶魔冲了过去。
　　七罪冠冕反应极为迅速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光人唇角微微弯起，手臂肌肉鼓起，对着这浓缩了不知道多少原罪的恶魔冠冕一拳狠狠地砸了上去！
　　“咔嚓！”
　　宛如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响起，七罪冠冕上慢慢出现了裂痕。
　　黑翼领主怔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光人已经连续打出了十几拳！
　　随着更加刺耳的碎裂声，七罪冠冕彻底崩解，散成了浓郁的黑雾！
　　光人目光冷静，没有迟疑，几乎以看不清的速度向黑翼领主一拳砸去！
　　漆黑双翼横起，接下了这一拳，却被砸得向后飞了十几米。
　　光人并未继续攻击，反倒借着反弹的力量飞起，右腿绷直，狠狠扫中了还在继续变大的箭头！
　　那只瞄准了光域结界的箭头无法承受这种力量，如同七罪冠冕一样化为了浓郁的黑雾。
　　光人轻轻吐了口气，目光看向了罪魁祸首，眸光却凝固了。
　　堕天使一般的恶魔之前环抱身体的双翼在刚才的攻击中被打得张开，笼罩着全身的黑雾也被驱散大半，露出了隐藏的真实面容。
　　浅金色的头发与眉毛，漂亮得宛如天使的面容，唯独那双血色的眼眸显得邪恶又冷酷。
　　这张脸阿诺斯再熟悉不过。
　　就是他自己的脸。
　　此刻那双与他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的眸子遥遥地看了过来，满溢的恶意与仇恨如同实质。
　　光人飘在半空，只沉默了一秒，眸中已重新填满冷静与坚定，向对方快速飞去。
　　——解决问题之后再考虑其他！
　　黑翼领主忽然冷笑了一声，面前浮现出一个复杂的魔法阵，中间出现了一片鲜红的鳞片。
　　转瞬之间，法阵与鳞片一起融入了他的身体。
　　浓郁的黑雾向着他涌来，化作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光人的一拳此时恰好赶到，一拳打在了恶魔的脸上！
　　之前能够将黑翼恶魔打飞的力量，此刻却像砸在了坚实的铁板上！
　　不，不是铁板，是鳞片！
　　黑翼领主的脸上、身上快速长出了漆黑的鳞片，背后的羽翼也在蜕变成鳞翅，身体同时变大，腰后甩出了长长的尾巴……
　　就在光人的面前，他变成了一条漆黑的龙！
　　鲜红的爬行类竖瞳中倒映出光人的身影，冷酷的声音同时响起：“你懂得弥补你的弱点，我也懂。”
　　在黑龙的身后，重新凝聚出瞄准着光域结界的箭头。
　　……
　　洛弥已经落在了一个塔楼上，遥遥眺望着天空中两人的战斗。
　　黑翼领主变成龙之后，洛弥先是诧异：“黑翼领主是龙吗？不是说只有赤角领主才是龙？”
　　【黑翼领主应当是用了某种魔法，借助龙鳞短时间内变成了龙的形态。】
　　系统声音响起之后，洛弥一时有些惊喜，又不满地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系统也是有自己休息的时间，宿主不要太不讲人情。】
　　系统要什么休息！洛弥腹诽了一句，随后问道：“阿诺斯能赢吗？”
　　系统迟疑了一下：
　　【从设定来看，圣子本人的力量是最强的。】
　　洛弥没有忽略“本人”这个词：“但现在阿诺斯本体还被拦在教堂里，只是用天使降临分出来的力量；而黑翼领主还在吸收这些诡异的黑气。”
　　他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王宫，若有所思，“如果我能找到黑翼领主吸收黑气的源头，是不是就能帮到阿诺斯？”
　　【……宿主已经下定决心倒向圣子了吗？】
　　“都把阿诺斯叫出来了，还有别的选择吗？”洛弥深深叹息，“忠诚不彻底就是彻底不忠诚，反正任务的目标是圣子这边不是恶魔那边……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特伦城的人都死掉吧？”
　　系统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它才道：
　　【按照系统检测的能量流动，应该在王宫方向。】
　　“也是，他扮演威廉二世肯定不是为了过国王瘾……”洛弥咕哝了一句，拍动翅膀，低调地贴地飞行向王宫飞去，“正好可以看看王宫里那个神之智的雕像是什么样子。”
　　……
　　圣城伯利恒。
　　年迈的教皇坐在柔软的红丝绒高背椅上，沉默地看着前方。
　　在他的面前，圣光凝聚成一面巨大的虚幻镜子，镜中白蓝与绯红的天空下是两个交战中的影子。
　　教皇圣·额我略三世凝视着镜子片刻，忽然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教皇权杖。
　　镜中的画面消失，很快变成了另一个场景：那是一个贴着地面飞行的魅魔，正在慢慢接近珀德公国的王宫。
　　魅魔落在王宫面前，仰头看了看天空，随后小心翼翼地踏入被黑色法阵符号写满的王宫内。
　　他一只手握着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小心地接近每一个处于僵硬状态的人，随后来到了贵族们矗立的议事厅内。
　　贵族们身边环绕着复杂而奇特的漆黑法阵符号，头顶汩汩冒着浓郁的黑雾，和其他受控制的人明显处于不同的状态。
　　魅魔绕着这些贵族转了几圈，似乎在寻找解决的办法。
　　很快，他像是得到了什么提醒一般，走到了王座背后。他的身影迅速变得透明宛如幻影，穿透王座后背的地板，慢慢沉了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教皇几次握紧了手中的教皇权杖，似乎在考虑难以抉择的事。
　　很久之后，这位年迈的教皇才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是好的转变。”
　　他举起手，似乎想在胸口点个十字，但最后还是强行忍耐了下来。
　　……
　　原本洛弥是没法穿过完全不透明的固体的，但现在他处于魔力溢出的状态，还有天空中的血月加持，让他能勉强穿过地砖——只是在地砖里完全看不到方向，走得十分吃力。
　　好在在系统的指引下，他终于还是来到了目的地。
　　刚从墙壁中出来，洛弥就迫不及待地恢复了实体，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好累，幻、幻影们穿墙都是这么累的吗？”
　　【不然怎么是魔域中和魅魔并列最低级的恶魔之一呢？】
　　“明明是这么强的能力，结果量级这么小……”洛弥摇摇头，勉强恢复一点体力之后抬起了头，观察起这间密室的情况。
　　这里布置得和常规教堂内的祈祷室一模一样，只是原本放置代表神的十字架的地方，换成了一座纯白的石像。同时，在墙壁和地面上布满了黑色的花纹与符号，与洛弥在王宫议事厅的贵族们身边看到的十分类似。
　　也许打破这些魔法阵，就能打断黑翼领主的魔法。
　　洛弥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石像前面。
　　石像雕刻的是一个面容模糊的人，背后伸出了六对羽翼，四对遮蔽在身前，两对高高扬起。尽管看不清面容，依然给了洛弥神圣而纯粹的感觉。
　　“这就是那位天使‘神之智’的雕像？”
　　洛弥眨眨眼，凝神观察起来。
　　他发现这座纯白的雕像不像祈祷室内的其他地方一样染上了黑色的法阵符号，依然纯洁无瑕。所有的法阵到了他的脚下都消失不见。
　　洛弥不懂魔法，但直觉告诉他这座雕像必然和特伦城发生的一切有密切关系。
　　他尝试伸手摸了一下雕像，随后“嘶”了一声收回了手：“疼！”
　　摸到雕像之后，就好像摸到了炭火一样！
　　“这天使雕像对恶魔伤害这么大吗？”洛弥咕哝了一声，随后犯难起来：如果他不能接触雕像的话，该怎么尝试破坏魔法阵？
　　回想片刻之后，洛弥忽然眼前一亮：“系统，你能把这个雕像收进系统空间吗？”
　　系统迟疑了片刻：
　　【按照系统检测，这座雕像的位格比较特殊，需要单独的系统空间才能存储。】
　　“没事，我现在不是有60点积分嘛！”洛弥相当大方，“开一个开一个。”
　　系统那边停顿片刻：
　　【已经为宿主开启，消耗3积分。】
　　洛弥再次用手指快速摸了一下雕像，随后“嘶哈”着对手指吹气。
　　而那尊纯白的天使雕像已经消失不见。
　　雕像消失之后，洛弥蓦然张大了眼睛。
　　在天使雕像的下方，有一个深邃的入口！
　　那些诡异的魔法阵符号，都是从洞口中涌出的！


第77章 正午血月（四）
　　洛弥小心翼翼地变成透明状态, 从洞口飞了下去。
　　洞口不深，很快就到了底。
　　洛弥本以为洞里是个如同上面一样的祈祷室或者是神秘古朴的墓穴之类，然而落地之后却看到了让他颇感意外的景色。
　　金属质感的墙板与地面撑起了足有三百多平的空间, 天花板上镶嵌着灯泡，照亮了办公桌、实验台、试管架还有洛弥根本不懂是做什么的各种培养皿和仪器。
　　所有的物品上都落了厚厚的积灰, 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进来过这里。
　　看上去像个实验室？洛弥愣了一下，脑袋里迅速闪过了许多类似生化危机的场景。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间密室里安安静静。
　　“黑翼领主应该已经进来过一遍了, 就算有什么危险应该也清扫干净了。”洛弥自言自语了一句，顺着外面流入的法阵的符号找了过去。
　　那些法阵是从一个培养仓里流出的。
　　洛弥小心翼翼地接近，向培养仓内看了一眼。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生化怪物或者肉团胚胎之类, 只有一个小小的棕色瓶子，瓶口敞开, 隐约能看到里面宛如水银一样的液体。
　　瓶子下方有个小小的黑色法阵, 摆着四根漆黑羽毛, 蔓延到整个王宫的神秘法阵符号就是从这里流淌出的。
　　洛弥感觉这个瓶子看起来像是给法阵供能, 谨慎地没有直接触碰，左右看了看, 试图找到什么线索。
　　在培养仓前面的桌子上，摊开了一本羊皮笔记本，周围满是灰尘。
　　洛弥小心地翻了翻, 发现这是一本物资记录，内容基本都是“XX月XX日，XX物品送入XX份”这种模式。
　　洛弥遗憾地道：“我还以为会是什么研究笔记或者研究员日记呢。”
　　【宿主电影看太多了吧。】
　　“想想嘛。”洛弥环顾了一圈，“这里的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 说明这里的人撤离的时候时间很宽裕，确实不太可能留下有价值的东西……但这就很奇怪啊, 那个瓶子是怎么留下的？总不会是黑翼领主放进来的吧？”
　　棕色的瓶子上贴着空白的标签，制式和药品柜上的空瓶子十分类似，至少说明和这里的东西是同源。
　　洛弥仔细观察着这个实验室里的一切，在一些空白的笔记本封面、桌子角落的浮雕上都看到了一样的十字架符号。
　　这些十字架不是教廷十字那样上下长、左右短、位置偏上，也不是虔诚十字那样四边一样长，而是四根都不一样长的边呈直角拼成，而且中间没有交汇！更奇特的是，这个十字架符号是倾斜四十五度的。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洛弥已经补习了很多教廷知识，同样学习了如何分辨不同流派、不同组织特有的十字架符号。
　　这种倾斜的十字架符号属于一个早早被认证为异端并被教廷驱逐、追杀的流派：炼金学派！
　　炼金学派基于“神的力量构成了整个世界”，进一步研究如何利用圣光之力进行物质的转换、重组和嫁接。还在教廷内的时候，炼金学派的研究停留在非生命物质上，等到炼金学派被认定为异端驱逐之后，他们的研究方向变得偏激堕落，开始了生命炼成和嫁接，创造了许多奇特的怪物。
　　这些怪物相貌比魔域中的恶魔更加恐怖邪恶，但却拥有神圣的圣光之力，造成了许多的事件，激怒了教廷，开始了对炼金学派的追杀。
　　按照阿诺斯的介绍，这些年的追捕下，炼金学派基本已经销声匿迹，不知道是彻底消失了还是隐藏得很好。
　　在洛弥同时展现出魅魔和幻影两种特质之后，阿诺斯就认为他就是炼金术的产物，对他的未来十分担忧。
　　按照教廷内的记载，不论炼金术师们创造的生物看起来多么健康，总会存在巨大的生理缺陷，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暴毙而亡。
　　洛弥之前一直只当个背景故事和说谎的素材听，没想到居然在珀德公国的王宫地下发现了炼金术师们的实验室！
　　“黑翼领主的目的看来就是这里啊……”洛弥端详着基本空荡荡的实验室，怀疑这里面有价值的东西都被黑翼领主拿走了，只剩下这个奇特的瓶子用来设置魔法阵。
　　洛弥先把物资记录本收进了系统仓库，接着开始琢磨该怎么解决培养仓里的棕瓶：“系统，有鉴定结果吗？”
　　【瓶中的银色液体蕴含的能量浓度非常高，而且没有属性偏向。宿主如果尝试接触会有灼伤的危险。】
　　洛弥若有所思：“能不能放到系统空间里？你顶不顶得住？”
　　系统的语调向上昂起了不少：
　　【宿主对系统有什么误解？这种级别的能量浓度不在话下！只是需要宿主额外兑换能量隔离的功能。】
　　“……多少积分？”
　　【不贵，10点。当然，还要额外开启一个和之前天使雕像一样的特殊储存空间。】
　　“……”洛弥顿时心疼地皱起了眉。
　　很快他吐了口气，“换吧换吧。”
　　至少一口气找到三个神选者之后，就算再出13点积分，整体而言也还是赚的。
　　等系统开启功能之后，半透明状态的洛弥伸手穿过培养仓前面的玻璃，指尖触到了那只小巧的棕色瓶子。
　　他本以为自己的指尖会像触碰天使雕像一样被烫，然而棕色瓶子触感温和柔软，看似坚硬如玻璃，实则如同装满了水的气球，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就算如此，洛弥还是赶紧把它丢进用了13点积分才开辟的特殊系统空间，打算等系统分析之后再考虑。
　　随着棕色瓶子的消失，下面运转的法阵颤动了两下，慢慢化作一团魔力消散不见，从它衍生出一路向外流淌的符号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洛弥才松了口气，就看到法阵四边拜访的漆黑羽毛忽然跳起来，凭空捏成了一个小人——一个浓缩成十厘米的小的黑翼领主！
　　迷你黑翼领主血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洛弥。
　　洛弥额头的汗水顿时流了下来，干笑了一声：“领、领主大人？”
　　他下意识开始后退。
　　迷你黑翼领主唇角忽然一点点弯起，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又惊悚至极的笑容。
　　随后这个小小的恶魔领主同样溃散成一团黑雾，慢慢消失无踪。
　　洛弥感觉后背的冷汗粘得衣服十分难受，回过神之后连忙向外飞去。
　　……
　　半空中的战斗已经有了结果。
　　光人骑在黑龙的背上，手中凝聚出一柄细长的剑，狠狠刺入了黑龙的脊背。
　　黑龙在空中翻滚挣扎，却始终无法把光人从身上甩下去。
　　就在这时，他们同时向下看了过去。
　　从下方的特伦城、整片珀德公国中不停向上蔓延的黑雾开始慢慢减少、断绝。
　　光人感觉到了黑龙的力量正在衰弱，唇角弯起，再次用力将刺剑插入了黑龙体内！
　　黑龙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却无法抵挡衰弱与无力的感觉，慢慢向下坠落。
　　坠落的过程中，黑龙的身形扭曲，变回了黑翼恶魔的模样，只是后背依然插着那柄由圣光凝成的刺剑。
　　光人从黑翼恶魔的背上离开，漂浮在空中，右手掐着黑翼恶魔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此时他终于能够仔细端详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将自己变得和对方一模一样的恶魔有很多，多数是精神幻术，少数是改变血肉——但这些无一例外都会在圣光的净化中暴露无遗。
　　然而眼前的黑翼恶魔却没有任何“变形”的征兆，就像那张脸天然就与地上天使长得一模一样。
　　光人浅金色的眉毛慢慢拧起，开口问：“你到底是谁？”
　　圣光刺剑从堕天使一般的恶魔胸口穿透而出，染着如人类一般鲜红的血。
　　黑翼的阿诺斯用血色的眸子凝视着眼前圣光的天使，忽然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谁？”
　　光人看着他，蔚蓝的眸子沉凝平静，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天空中的绯红慢慢消退，那轮血月也开始渐渐黯淡。之前在黑雾中凝实的那支黑红箭头也开始慢慢缩小。
　　许久之后，光人开口道：“不论如何，你输了。”
　　恶魔唇角扬起，语调和他一样平静：“真的吗？”
　　随着他的话语，那支似乎正在溃散中的黑红箭头忽然调转的方向，猛然射出！
　　几道圣光迅速追了上来，只将它打得更加黯淡，却没有让它彻底崩溃。
　　它最终向着遥远的远方一去不返。
　　光人收回了左手，沉声道：“这种力度无法伤害光域结界。”
　　恶魔再次笑了起来：“要是我的目的不是结界呢？”
　　光人凝视着他，再次开口：“你到底是谁？”
　　恶魔勾了勾唇角，平静地道：“我就是你。”
　　光人眸中没有惊讶，似乎对这个答案已经有所预料。但他摇摇头，同样平静地道：“我不相信。”
　　恶魔忽然伸出手，同样掐住了光人的脖子，语调逐渐锋锐而冰冷：“不肯接受真相的虚伪天使……你就在谎言的囚笼里等着吧，等我抢走你的一切，毁掉你的一切。你等着吧。”
　　说完这句话，这个看似重伤的黑翼领主整个人忽然炸开，变成了一丛散落的黑色羽毛——那些羽毛在落地之前就无火自燃，化作飞灰。
　　只留下圣光凝成的阿诺斯飘在半空，表情凝重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过了许久之后，他蔚蓝色的眸中闪过了一缕沉思，轻轻吐了口气，在胸口点了个教廷十字，无声地祷告了两句。
　　圣光散开，还原为那只白羽手环。
　　然而下一瞬间，这只手环逐渐变得透明，如同夏天的冰，很快消融在正午的阳光中。


第78章 总结
　　圣切茜娅大教堂内, 六个人坐在三张长椅上，身后零零散散站着七八个人，一起听着站在中央的白银骑士汇报情况。
　　从左右到分别是虔诚派牧首瓦伦丁大主教、教廷世俗派枢机主教、地上天使阿诺斯、洛弥、珀德公国格鲁夫亲王、宫廷侍卫长。
　　格鲁夫亲王留着修剪得十分漂亮的小胡子, 容貌与威廉二世、本王子有些相像，表情有些困顿, 但依然努力睁大眼睛保持清醒。
　　他是威廉二世的叔叔，上任国王的弟弟，是威廉二世的心腹, 代表威廉二世和公国的贵族阶层前来谈判。
　　坐在他旁边宫廷侍卫长同样代表国王的意志。
　　“黑翼领主在珀德王宫布下了魔法阵，借助各贵族们‘领主’的地位，从而掌控了对应领地, 强行抽取对应领地里的人的负面能量。这些负面能量以恐惧、愤恨、狂暴为主，贪婪、纵欲、堕落也占了不小的比例。”
　　莱茵哈特翻了一页报告, 继续念道, “目前被抽取负面能量的人会有三到七天的衰弱期, 并有接近一个月的低欲、无欲状态。具体表现为对工作、喜好的动力下降, 只会保持原来的状态发呆，严重的甚至包括食欲和求生欲。”
　　瓦伦丁大主教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我会联系各主教, 让他们举行弥撒，尽量唤回平民的正常状态。”
　　阿诺斯换回了他正常的黑白牧师袍，平静地端坐在洛弥身旁, 没有发表意见。
　　莱茵哈特继续道：“根据圣城发来的结果，黑翼领主射出的那支‘衰败之箭’瞄准的方向为特伦城西北方向，推测为阿尔法帝国的帝都希格。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反馈没有感受到任何魔力波动，初步怀疑是衰败之箭已经在中途耗尽能量消失不见。”
　　阿诺斯微微蹙眉, 但依然没有说话。
　　“真正的威廉二世已经被救出，在瓦伦丁阁下的赐福下已经快速恢复, 特伦城内所有的恶魔与受影响的人一样都处于低欲状态，甚至没有逃跑冲动。不过因为卫兵们同样受到影响，所以抓捕的过程比较缓慢。”
　　洛弥忍不住问：“所以现在特伦城、不，整个珀德公国都处于摆烂状态？”
　　“……服用圣水、接受赐福之后会恢复得比较快。”莱茵哈特答复。
　　莱茵哈特又介绍了一些特伦城的现状，最后合上了报告。
　　瓦伦丁大主教清了清嗓子：“这次‘正午血月’事件，可以定性为是恶魔领主潜入光域之后做出的破坏性行动，幸好天使殿下恰好在，让黑翼领主没能得逞。”
　　说到这里，瓦伦丁大主教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这一次能够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是莱恩阁下的付出。莱恩阁下找到办法将天使殿下降临的道具带出了被封印的大教堂，又找到了法阵的核心并进行了破坏。”
　　阿诺斯微微颔首：“不是莱恩的话，魔法阵破坏得不会那么及时。”
　　他们不清楚汲取负面能量的魔法阵在吸干了所有负面能量之后会不会去吸取生命或者灵魂，所幸没有走到那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洛弥身上，有赞叹、有感激、有重视。
　　洛弥又虚荣又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摆摆手：“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还是阿诺斯的功劳。”
　　他身上的翅膀、尾巴、恶魔之角重新隐藏了起来，穿着不是很合身的牧师衣服，也有几分神职人员的神圣感。
　　阿诺斯蔚蓝的眸子落在洛弥身上，唇角轻轻弯了一下。
　　格鲁夫亲王开口道：“为了感谢阿诺斯殿下与莱恩阁下的帮助，国王陛下已经签署了两座带猎场与葡萄园的庄园作为礼物，希望两位不要嫌弃。”
　　仆人送上来了两份契约。
　　洛弥眼前一亮，旋即有些遗憾：珀德公国的庄园，他八成是用不上的。
　　阿诺斯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低声道：“回头卖给这里的贵族就好。”
　　有道理，还能赚一大笔！洛弥估算了一下庄园的价值，感觉自己突然暴富！
　　阿诺斯开会之前就跟他说，回头教廷也要给他奖励，只是还没定好。
　　瓦伦丁大主教看了阿诺斯一眼，又看向了坐在另一边长椅上的格鲁夫亲王：“这件事的后续，国王陛下的意见是什么？”
　　格鲁夫亲王已经接受了瓦伦丁大主教的赐福也喝了圣水，但依然有点懒洋洋，内心什么事都不想管。
　　不过想到国王陛下的吩咐，格鲁夫亲王还是打着哈欠开口道：“国王陛下的意思是要净化公国内所有的恶魔，因此需要教廷帮忙。”
　　瓦伦丁大主教皱了皱眉：“各大教堂内的人手不够用。”
　　“正午血月”发生的时候，珀德公国全境内只有紧急展开了神术法阵的几个大教堂得以幸免，没有陷入低欲状态，这些人还在忙着制作圣水帮助贵族、军队、平民们恢复正常状态，哪有空去解决恶魔？
　　虔诚派的理念、领主的提防让他们的数量一直不算太多，还有大半事发时都不在教堂，同样陷入了低欲。
　　格鲁夫亲王揉了揉眉心：“这就是我们的另一点要求：他希望给每一个贵族家中都配置主教级的神职人员，能够为贵族提供保护。”
　　瓦伦丁大主教敏锐地嗅到了什么，灰色的眸子定定地落在了格鲁夫亲王身上，慢慢地道：“主教级的神职人员增加需要国王的审查，这是前任国王陛下的要求。”
　　“现在不一样了。”格鲁夫亲王其实并不太赞同威廉二世这个决定，他认为这会导致教权对王权产生威胁——但威廉二世坚持如此，加上贵族们都被以前忽视的恶魔吓破了胆，于是这个决定没有多少反对就被认可了。
　　但虔诚派的牧首瓦伦丁大主教思考之后，摇了摇头：“拥有虔诚之心、能够领悟神的意志、背负神的力量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就算有也不会那么快。”
　　一个普通人成长为主教，哪里是短时间做得到的！
　　这时，坐在阿诺斯另一侧、作为教廷南北对话领队来的枢机主教忽然笑了起来：“虔诚派的人手不够，但世俗派有。”
　　听到这句话，瓦伦丁大主教和格鲁夫亲王同时看了过去。
　　枢机主教先用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才解释道：“放心，我们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不同派系的斗争都是教廷内部的事情，面对魔域我们依然同气连枝。教廷刻意派出圣殿骑士团与神术军团，来帮助珀德公国清洗恶魔、治疗受影响的民众，解决之后会返回圣城。”
　　格鲁夫亲王听得有些心动，但又颇为怀疑——他可不相信教廷世俗派会这么好心！
　　瓦伦丁大主教沉思了片刻，询问道：“倘若陛下同意，圣殿骑士团与神术军团进入珀德公国后由谁指挥？”
　　“由圣殿第一骑士团团长斯图尔特阁下指挥。”枢机主教毫不犹豫地道，“瓦伦丁阁下、国王陛下与斯图尔特阁下一同拥有决策权。”
　　格鲁夫亲王沉吟了一下，看向了瓦伦丁大主教，很快开口道：“我需要请示国王陛下。”
　　枢机主教做了个请的动作。
　　格鲁夫亲王看了宫廷侍卫长一眼，对方站起身去联系威廉二世了。
　　……
　　一上午的会开完，珀德公国与教廷基本达成了协定。
　　洛弥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喃喃道：“开会好累，早知道我就不参加了。”
　　阿诺斯坐到他对面，摘下了手套放在桌子上：“早就告诉你可以不参加。”
　　“我不是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嘛。”洛弥努力翻了个身，打量了一下阿诺斯，“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阿诺斯怔了一下，点了点头，表情微微凝重：“我能感受到，黑翼领主并没有死。”
　　洛弥对此并不意外——恶魔阿诺斯在暗处，肯定预备了很多手段，就算输了一次也不会这么简单死掉。
　　他的目光在阿诺斯脸上停了停，试探着问：“你在思考他的身份？”
　　阿诺斯沉默着颔首，又摇摇头：“或许是恶魔本性中的蛊惑与欺骗能力，但确实让我很介意。我打算回到圣城之后调查一下。”
　　“调查什么？”
　　“调查一下我出生前后的各种事件记录。此外，教皇冕下的大预言术能够追溯过去和未来。”阿诺斯道，“当然，到最后一步才要麻烦教皇冕下。”
　　洛弥点点头。
　　阿诺斯看着洛弥的目光转暖，笑意不知不觉涌起：“这一次多亏了你，我一直都相信你是神最虔诚的信徒、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果然没有看错。”
　　听到阿诺斯还在把自己定义成“朋友”，洛弥的笑容僵了僵，干笑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阿诺斯坐到了洛弥身边，轻轻拍了拍洛弥的手，承诺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一定做到。”
　　——我想你跟我上床！
　　洛弥这话在脑袋里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出口，只握紧了阿诺斯的手：“这可是你说的。”
　　阿诺斯笑了起来：“当然。”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很快变得严肃了下来，“此外，就是在珀德王宫底层发现炼金术师们的实验室这件事，我也会帮你查清楚的。”
　　洛弥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编的那堆设定里还有一个“疑似炼金术产物”来着。不过这个也没法证伪，于是他毫不担心地好奇道：“那瓶银色的液体是什么？”
　　正午血月结束之后，他就从系统空间里把那个瓶子拿出来给了阿诺斯，只不过偷偷留了一滴用来让系统分析。
　　系统之前分析结论是这种液体的能量含量极高，而且疑似某种生物的血液。
　　洛弥怀疑那是黑翼领主的血。
　　阿诺斯的表情更凝重了几分：“那是血。”
　　这我也知道。洛弥眨眨眼：“谁的血？”
　　阿诺斯沉吟片刻，才缓慢启唇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纯正的天使之血，另一种是神之血。”


第79章 纪元简史
　　听到“天使之血”这个词, 洛弥第一反应就是：“你的血？不是红色的吗？”
　　阿诺斯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我是地上天使不是天使。”
　　洛弥迷惑了：“有什么不一样么？”
　　他恶补的那些教廷典籍里没有强调过行走于地上的天使和过去侍奉在神身边的天使有什么区别。
　　阿诺斯沉吟片刻：“神的意志中并没有区分，但从我的体验与感觉来看，目前的我更类似于借助人类的躯体展现天使位格, 躯体依然是人类的躯体，会饿、会痛、会累；而真正的天使本身并非人形, 就算拟态成人的模样，也仅仅只是和人长得像的另一种存在。”
　　洛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是珀德公国暗中崇拜的那个天使神之智的血？”
　　“无法断定。”阿诺斯轻轻叹了口气，“除了每个纪元的末日之外, 上一次有神和天使降临还是第六纪的前期。在《往事录·第六纪》中，奥米迦帝国触怒了神，神派遣天使毁灭了奥米迦帝国, 导致从第五纪开始的双帝国并立模式结束，原本奥米迦帝国的领土分裂成了大大小小的公国。”
　　洛弥认真思考了一下, 感觉有些疑惑：“纪元结束之后世界不是毁灭了吗, 原来的帝国还能续下去？”
　　“神接纳无罪者和虔诚赎罪之人进入乐土, 毁灭罪孽深重的人, 将背负着罪孽又不足以毁灭的人留在大地上。”阿诺斯按照教廷的官方说法先说了一遍，“每一个纪元开始之后, 这些人继承了上一个纪元的记忆与知识，自然也会继承相应的组织与国家。”
　　他看了眼正在剥瓜子的机械管家“方舟二号”，“比如现在阿尔法帝国的机械科技, 就继承自第六纪。第六纪的工业文明十分发达，钢铁冶炼是文明的主流，又被称为黑铁纪元。”
　　洛弥来了点兴趣：“之前的纪元叫什么？”
　　“越往前留存的记录越稀少，只能略略窥探。第五纪被称为光辉纪元, 据说以电气和信息为主……但是这个纪元结束得太早了，只有五百年左右, 几乎没留下什么信息；
　　“第四纪元被称为白垩纪元，因为这一纪中发现了白垩石，导致神术的研究大幅度加快，所以神术与当时还被允许流传的魔法是这一纪元的主流；
　　“第三纪元被称为黑暗纪元。教廷就是在第三纪的中期成立的。但那是的恶魔纵横在大地上，教廷只能依靠神赐予的神术勉强支撑，没有多少特别的记录留下；
　　“第二纪和第一纪时教廷尚未成立，因此只有少数圣人们的痕迹残留，让我们得以窥见神和天使们还在地上行走的岁月。”
　　洛弥听着听着，有些狐疑地摸了摸下巴：“怎么听起来没什么顺序？”
　　魔法后面接电气，电气后面接工业？这符合文明发展规律吗？
　　当然，这话他是在心里问的。
　　系统那边传来的翻书的声音：
　　【设定里没有这些……】
　　“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最多的一句？”
　　【……】
　　洛弥在脑袋里转了一圈的功夫，阿诺斯已经把话题拉回了那瓶银血上：“那瓶血中的神圣之力远远超过了目前我们能达到的极限，至少也是一位天使，甚至可能是神的。”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如果是神的血，问题就严重了。”
　　洛弥用自己的思路猜测：“因为神不会受伤？”
　　阿诺斯摇摇头：“据说在遥远的第一纪，神被人类背叛，曾经被刺伤过……嗯，这不是重点。原因是这样多的神血，必然是神的恩赐，而神没有恩赐给教廷、反而恩赐给了被认定为异端的炼金术师……”
　　洛弥明白了：“教廷打算怎么办？”
　　“炼金术师重新出现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已经上报给了冕下，后续圣殿骑士团会一起进行调查。”
　　洛弥敏锐地问：“教皇冕下是打算趁这个机会回收珀德公国的教权吗？”
　　阿诺斯沉默了一下：“有当初与虔诚派的约定在，冕下应该不会做得特别过分。”
　　他摸了摸洛弥的脑袋，“总之这几天处理好珀德公国的事情，我们就可以启程前往阿尔法帝国的首都希格了——对了，正午血月对你有没有什么影响？”
　　洛弥小鸡啄米点头：“有的有的，我的魔力又满溢了。”
　　阿诺斯颔首：“那这几天我们再锻炼一下。”
　　洛弥悄悄吐了口气：还好，让他找到了理由。
　　阿诺斯低头看了眼洛弥的手腕。
　　洛弥左手手腕上空空荡荡，只有右手手腕上有一个黑色羽毛与红色宝石点缀而成的手环。
　　阿诺斯凝视了片刻，开口道：“我会尽快做一个新的手环给你。”
　　洛弥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想了想还是没拒绝：“好。要我帮你清洗羽毛吗？”
　　阿诺斯露出了笑容，又收敛起来：“不用，我马上要去为玛安纽拉阁下送行。”
　　“送行？”
　　“玛安纽拉阁下听说这次正午血月中黑翼领主利用了魔女审判带来的大范围恐慌产生的负面情绪之后，遭到了打击。”阿诺斯轻轻叹息了一声，“他对自己之前坚持的事情产生了怀疑，请求让神来决定他的结局。”
　　“神？”洛弥先是一愣，随后恍然，“你的羽翼？”
　　阿诺斯的天使羽翼上有神的赐福——虽然在洛弥看来更像是诅咒——身负罪孽的人只要看到纯白羽翼就会被自己的罪孽焚烧甚至死亡。
　　那位一手掀起主导了伤害平民的魔女审判的主教，想要直面“神的祝福”。
　　如果神认为他无罪，那他就能活下来，并更加坚定自己的意志；
　　如果神认为他有罪，那他就在火焰的焚烧中忏悔，接受神的惩罚。
　　洛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隔了好久，他才叹了口气：“也许这也是好事。”
　　至少在玛安纽拉主教被神“惩罚”之后，魔女审判将被认定为有罪的事，以后不论哪个派别的教廷成员都不会再做了。
　　【宿主是不是忘了还打算用那个主教来完成在主教心里播种的任务的？】
　　“以后会有别的机会的嘛。”洛弥自我安慰道，“就让他清醒着在火焰中忏悔吧。”
　　……
　　阿诺斯离开之后，洛弥顺便去跟莱茵哈特打听了一下抓获的那些恶魔们的情况。
　　别人就算了，洛弥还是有点关心苏珊和裴迪的下落的。
　　他本以为苏珊当时肯定没跑掉，倒是裴迪没准跑了，结果意外的是这两个人都没有被抓到。
　　“但是吸收负面情绪的那个魔法阵覆盖的是整个珀德公国，他们完全跑不掉，现在不会在哪个角落饿死了吧？”洛弥不禁有些担心。
　　可惜他尝试寻找也没有门路，只能在内心替他们祈祷平安。
　　恶魔的体质应该比普通人好一点，希望他们能坚持到从低欲状态恢复过来吧。
　　……
　　特伦城外的一个农庄附近，漂亮的魅魔和吸血鬼呆呆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树叶飘过。
　　两只鸽子飞过来，站在他们头顶，好奇地啄他们的头发。
　　不久之后，两个人的肚子同时“咕噜”了一声。
　　魅魔慢慢抬起头，眼神很平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感觉你很好吃。”
　　吸血鬼同样摸了摸自己的尖牙：“我也觉得你很好吃。”
　　虽然这么说，两个人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品尝对方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一起叹了口气，一起躺下：“坐着好累，休息一下。”
　　他们头顶的鸽子被吓得扑棱翅膀飞起，绕着他们盘旋了两圈，向远处飞走。
　　……
　　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洛弥想起自己还从炼金术师的实验室里拿到了一本物资管理手册和天使雕像。
　　因为事情比较急，加上容易暴露系统空间的存在，洛弥没敢上交。
　　天使雕像不适合拿出来，洛弥就先把那本册子拿出来翻了翻。
　　写这本册子的人笔画比较潦草，有些连笔颇有医生开处方的风格，洛弥要费很大劲才能看懂。
　　册子上的物资内容基本都是试管和各种各样的材料，偶尔有些比较惊悚的比如“30天婴儿的心脏”、“一周岁幼儿的右肺”、“三周岁幼儿的眼珠”之类，让洛弥一下子就把炼金术师们想象成了生化狂人。
　　洛弥往后翻了翻，发现后面有不少类似的材料，透着满满的血腥感。
　　“而且全都是小孩子，这也太可怕了。难怪教廷要追杀他们。”洛弥发现这群可怕的炼金术师们的实验材料基本都是三岁以下的孩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当时珀德公国的王室支持他们，造成了多少惨案？”
　　不得不说，虽然教廷这个机构给洛弥的印象没有太好，但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教廷大方向上基本还是以正面作用出现。
　　翻到后面，洛弥忽然轻“咦”了一声。
　　后面几页又出现婴幼儿的材料时，洛弥本以为又是什么血腥的东西，结果发现居然是“奶瓶”、“衣服”、“尿布”等等。
　　就好像当时在这个实验室里有了一个活的婴儿一般。


第80章 人造天使？
　　洛弥第一反应是这群炼金术师在实验室里合成了一个孩子出来。
　　他回翻了一下前面的物资管理记录, 试图看看那些婴儿器官能不能拼凑起完整的人体，但很快就发现远远不够。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本，一个炼金术实验室不可能就这点物资运输, 说不定其他的器官在其他的本子里。
　　“炼金术师们在这里搞人体炼成是为了什么？”洛弥放下那本物资管理本子，疑惑地自言自语, “证明他们能够创造生命？”
　　如果仅仅是这种“技术”，应该不值得当初的珀德王室在自己的王宫下面秘密修建实验室支持他们。
　　发现实验室之后，莱茵哈特趁威廉二世还没被救回来立刻就对王宫和王室进行了调查, 确认实验室已经有至少十年以上没有使用过，王宫里的人甚至不知道下面还有个实验室。
　　威廉二世和本王子这对兄弟也分别由瓦伦丁主教和阿诺斯询问过，他们也不知情——知道详细结果的恐怕只有在政变中死去的前任国王乔治二世。
　　当然, 修建实验室并维持运转不可能毫无痕迹，不过这都要交给后面的圣殿骑士团调查了。
　　洛弥从自己了解的方面出发, 思考起了另一件事：黑翼领主千方百计地穿过光域结界, 嘴上的目标是杀死圣子, 实际上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没有动作, 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干什么。
　　或许这个炼金术实验室本就是黑翼领主的目标。
　　“他盯上的是什么，那瓶银血？”洛弥敲了敲额头, “让我最疑惑的是，他怎么知道的？”
　　【有人向魔域走漏了消息？】
　　“走漏消息顶多也就是王宫下面有个实验室吧？实验室里有银血这么详细的内容，恐怕只有当初在实验室里的人才知道。”
　　【那就是离开的炼金术师们向魔域说的？】
　　洛弥迟疑了一下：“虽然在我的刻板印象里炼金术师跟恶魔沾边不奇怪, 但在这个世界的炼金学派本质上还是教廷的异端，依然站在反恶魔的立场。”
　　甚至早期炼金学派还没有被认定为异端时，都是用教廷抓获的恶魔来进行研究制造——这是阿诺斯收集炼金术师相关的信息时洛弥顺便知道的。
　　不过系统这么说倒是给了洛弥一个灵感：“不过确实，当年的时候知道这个实验室存在的人肯定比后来要多。”
　　不只是炼金术师, 还有仆人、工人之类。
　　洛弥盯着那本物资管理本子看了一会，内心油然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让他不由得舔了舔唇，坐直了腰。
　　能准确知道实验室里有什么的除了那些炼金术师之外，其实还有一类。
　　实验品。
　　倘若指向更精准一点，那就是那个疑似被合称出来的孩子！
　　一个在实验室中被制造出来的孩子，必然承受了不少痛苦，因此倒向魔域那边太正常了。
　　让洛弥坐不住的是他产生的特别猜测：当初那个在实验室里合称的孩子会不会和阿诺斯有什么关系？
　　阿诺斯说他的降生是在特里公国，被一对贫苦夫妻在干草堆里发现的，之后才被托马斯主教引入教廷——这个描述相当的“宗教”。
　　本王子十几年前就收到了疑似来自阿诺斯的黑白羽毛……
　　洛弥走出自己的卧室，把门口的白银骑士叫了进来：“卢克，你知道阿诺斯准确的年龄和生日吗？”
　　“圣子殿下今年刚满十八周岁。”卢克先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前面一个问题，随后迟钝地反应过来，警惕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洛弥随口扯了个理由：“我想等阿诺斯生日的时候送他礼物作为感谢。”
　　卢克接受了这个说法：“殿下的生日是12月31日。”
　　洛弥：“……真的？”
　　“当然，这可是教皇冕下亲自宣布的。”
　　……那听起来更假了。
　　洛弥把卢克打发走，回去翻了翻那个物资管理本子——可惜上面记录的时间没有年份，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一年。
　　【宿主是不是想多了，圣子这种地上天使要是能被炼金术师制作出来，炼金学派早就打败世俗派坐上教皇的位置了。】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你忘了那瓶疑似神血的东西。”洛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炼金术师们拿到了神的血，以此进行了实验，合称一个婴儿，然后把神血灌进去，创造了阿诺斯？正因为是人造人，所以阿诺斯才产生了精分。”
　　【他们为什么不灌给自己？】
　　“没准试过，但是BO——OM了。”洛弥摸了摸下巴，又想了想，“不，也许他们想要的就是一个婴儿，一个人造天使。”
　　【为什么？】
　　“阿诺斯刚才不是说了，那瓶银血如果是神之血，很可能是神的恩赐，恩赐到了异端手里会动摇教廷的根基……反过来想，被追杀的炼金学派肯定也这么认为，他们想要能够展露出来、完全无法撼动的的‘正统’标志。”
　　一个天使，一个能展露羽翼、拥有强悍神圣之力的天使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炼金学派毕竟势力太弱，最终还是被教廷发现，被迫逃亡，逃亡过程中那个人造天使丢失，被特里公国的贫苦夫妻捡到……
　　洛弥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猜测的可能真的是真相。
　　【……系统还是觉得宿主想多了。】
　　“大胆猜测、小心举证。”洛弥道，“还记不记得邪恶版阿诺斯暗示过，他分裂的原因很可能就会让阿诺斯堕落。按原著来看，说不定阿诺斯就是发现了这个真相才对教廷和神失去了信仰，堕落成灭世魔王的。”
　　【那宿主打算告诉圣子你的猜测吗？】
　　“……唔，毕竟只是我的猜测，完全没有证据。”这下洛弥迟疑了一下，“我直接告诉阿诺斯的话，我觉得他不会相信。”
　　洛弥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几步，“我猜的也不一定准，还是引导一下，让阿诺斯去发掘真相吧——要是阿诺斯真的因为发现这个而堕落，我好像也不用想办法跟他上床了。”
　　说到这里，洛弥忽然捏了捏自己的脸，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之前跟黑翼领主上床不是白上了？
　　——算了算了，睡都睡了，还能怎么样？
　　……
　　弗拉丁·玛安纽拉主教没有任何意外地在阿诺斯羽翼的“祝福”中被火焰焚烧，如同所有无辜的“魔女”一样。
　　阿诺斯看着面前的骨灰，沉默着叹息了一声。
　　这份骨灰会由虔诚派送到玛安纽拉的故乡埋葬。
　　阿诺斯后退了两步，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羽翼。
　　四五根纯白的羽毛落入了他的手心。
　　注视着这些羽毛，阿诺斯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柔和许多。
　　他想了想，又多拔了几根。
　　——这次给莱恩做两个手环，替换掉那只黑色的比较好，也能防备以后再次遇到类似的事情。
　　……
　　解决了圣切茜娅大教堂内的事务，威廉二世赠送给阿诺斯和洛弥的庄园也顺利售卖给了珀德公国的贵族——在卖东西这一点上，莱茵哈特太擅长了。
　　他把阿诺斯拉到两个庄园里转了一圈，就以“天使莅临、神灵赐福”的名头把庄园的价格往上抬了50%。
　　洛弥看着收据上属于自己的那份名额，眼睛都直了：“七万？我发财了！”
　　足足七万金币！
　　莱茵哈特笑眯眯地纠正道：“六万，我要一万抽成。”
　　洛弥：“……你真黑！”
　　莱茵哈特不以为耻：“这就是能力。顺便这六万金币你没地方放的话我可以免费代管。”
　　洛弥刚想说自己可以，随后警惕地闭嘴，眼珠一转：“寄存在你那里，利息多少？”
　　莱茵哈特笑嘻嘻地道：“我没要你保管费已经是打折了。”
　　“呸，我存银行还能吃年金呢！”
　　莱茵哈特还想再逗一逗他，不经意和阿诺斯对视，停住了嘴：“好好，我给你存到银行去。”
　　洛弥这才高兴。
　　阿诺斯含笑看着洛弥，让莱茵哈特出去，才道：“财富容易腐化心智，放纵和堕落会背离神的道路，不要让金钱腐蚀了你虔诚的心。”
　　洛弥乖巧地点头：“我知道，回头我捐给孤儿院或者学校。”
　　他迟早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倒是没什么不舍得。
　　阿诺斯笑着摇摇头：“我不是要你把钱拿出来，而是要你坚持本心。”
　　洛弥担心阿诺斯又要开始讲经，赶紧岔开话题：“我们什么时候走？”
　　阿诺斯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明天。珀尔皇子今天回来。”
　　洛弥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从帝国过来的皇子殿下了：“他这段时间去哪了？”
　　阿诺斯摇摇头：“不清楚，不过我们带他过来，自然也要带他一起回去。”
　　到了下午，珀尔·佩兰特踏入了圣切茜娅大教堂，礼貌而热情地对他们打招呼。
　　洛弥旁观了一会，微微动了动眉毛：这位皇子殿下好像没有什么懒洋洋的模样。
　　就算被教廷的人救助，被汲取负面情绪之后的人还是会有疲倦、懒惰等情况。
　　等珀尔皇子跟洛弥打招呼的时候，洛弥直接发问：“珀尔殿下好像没有被正午血月影响？”
　　珀尔笑呵呵地眨眨眼：“还好我有一件花重金购买的护身符，保住了我的安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纯白的羽毛胸针。
　　莱茵哈特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
　　洛弥：“……”
　　珀尔皇子看了眼阿诺斯，笑道：“听说圣子殿下打算去希格帝都？”
　　阿诺斯微微颔首。
　　珀尔眨了眨眼：“这样的话，我可以向圣子殿下提供一条您感兴趣的线索。”
　　阿诺斯蔚蓝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什么线索？”
　　“据我所知，十几年前曾经有一部分炼金术师出现在了希格帝都，之后被欧格林大主教捕获并处刑。”珀尔笑眯眯地道，“陛下曾经追溯过这些炼金术师们的来历，发现他们是从珀德公国偷渡过去的。”


第81章 希格城
　　“希格城最初建立是在第四纪, 教廷夺回了被魔域侵占的大部分土地之后，将土地分封为两大帝国，那时候阿尔法帝国的首都就定在了希格, 之后历经岁月，到现在已经在帝国的机械科技改造下变成了一座‘机械之城’。”
　　珀尔皇子坐在洛弥和阿诺斯对面, 含笑向他们——主要是洛弥——介绍希格城的情况。
　　不过希格城的地理风貌他一带而过，很快话题就转到了机械上。
　　“帝国现有的机械科技是从上个纪元继承下来的，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 我们已经超越了最多建造出蒸汽火车的第六纪，将蒸汽缸缩小、改良，应用在各行各业, 连飞艇都已经出现了——当然，现在成本还太高, 无法普及；另一方面, 通过编纂指令也能实现半自动的控制操纵, 比如之前送给莱恩的机械管家。”
　　说到这里, 珀尔看向了洛弥，湖绿色的眸子中堆积起了期待, “莱恩，你是怎么编纂方舟二号的指令才让它有这么高的智能的？”
　　……又来了。洛弥敷衍道：“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想不起来了。”
　　珀尔听出洛弥不想交流这件事, 遗憾地叹口气，换了个话题：“圣子殿下打算住到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还是住到皇宫？”
　　阿诺斯微微动了动眉毛：“珀尔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身为教廷圣子，无论去哪里他都是住在教堂的。
　　珀尔看了眼洛弥，含蓄地道：“住在皇宫或许对莱恩安全一些。”
　　自从重新汇合, 珀尔就省略了称谓，亲昵地直呼洛弥的名字。
　　洛弥一开始还以为珀尔是在暗示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欧格林大主教是激进的反恶魔主义, 但又一想不对：欧格林主教特意邀请他去验证“绿心”饮料对恶魔的影响，真要对他做什么反而是坏了教廷的名声。
　　阿诺斯凝视着珀尔的绿眼眸，慢慢皱起眉：“珀尔殿下知道什么吗？”
　　珀尔笑呵呵地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不含酒精的果汁冰茶：“欧格林主教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待了近三十年，但是升任大主教是从十五年前清除炼金学派的异端开始的。”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阿诺斯的眉头皱的更紧。
　　洛弥也听懂了珀尔的暗示：“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在搞炼金术？”
　　“我可没这么说。”珀尔矢口否认，“只是这些年来，欧格林阁下偶尔会拿出一些很有趣的新鲜东西——比如会让人精神振奋但存在各种副作用的饮料、一天都不会饥饿但周末会加倍疲惫的面包、治疗秃顶但是视力下降的药物等等。而这些副作用绝大多数都可以通过在教堂祈祷、服用圣水等等解决。”
　　洛弥现在对教廷的神术已经有了不少了解，知道神术的本质是用圣光创造某些现存的物质，像珀尔描述的这些奇葩东西都不像单纯的神术产物。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皱紧，片刻之后才道：“圣城没有收到类似的报告。”
　　珀尔带着笑意道：“或许是因为欧格林阁下的这些东西对传播神的信仰有利吧。”
　　阿诺斯凝神思考了片刻，才看向了洛弥：“莱恩，你要住到皇宫里吗？”
　　“你住哪里？”
　　阿诺斯没多想就回答：“我还是住在教堂。”
　　洛弥刚想说“我们住一起”，就听到珀尔语调上扬了不少：“也不错，这样我和莱恩可以多相处相处。”
　　“……”阿诺斯看了过去。
　　珀尔回以完美的微笑。
　　阿诺斯默然片刻之后道：“莱恩，你觉得我们住哪里好？”
　　洛弥迟疑了一下：“那就皇宫吧。”
　　他在心里对系统道，“我有种我正在扮演被争风吃醋的女主角的错觉。”
　　【系统认为不是错觉。】
　　“抛开事实不谈，阿诺斯应该是不会产生吃醋这种情绪的，这也属于嫉妒的变种，这类负面情绪应该都会流向他的影子。”洛弥想也不想就道，“而且珀尔这家伙一看就是故意的！他想诱导阿诺斯住到皇宫里去，肯定在打坏主意！”
　　【那宿主干嘛还要提议住皇宫？】
　　“皇宫对阿诺斯下手的机会比较多嘛。虽然可能揭晓阿诺斯的身份就能让阿诺斯丧失对神的信仰，但也得做好多手准备。”
　　系统稀奇地道：
　　【宿主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有规划的？】
　　洛弥高贵冷艳地笑了一声：“因为我开始认真了。”
　　不等系统疑问，洛弥又多解释了两句，“如果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真的在搞炼金术，敢让阿诺斯住过去肯定做好了完全准备，还不如拉开距离放松对方的警惕；再说，珀尔既然暗示我们住到皇宫，至少也会提供一些线索。”
　　说到这里，洛弥看了眼珀尔皇子。
　　珀尔笑眯眯地喝着饮料，注意到洛弥看过来，回了一个优雅的笑容。
　　洛弥收回目光，内心忽然产生了一丝疑惑：说起来，珀尔皇子到珀德公国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整个珀德公国的事件中，珀尔除了一开始和威廉王子私下碰面了一次之外，后面完全神隐，直到事件结束了才重新出现。
　　身为帝国的继承人之一，他总不会是去游山玩水的吧？
　　……
　　抵达希格城之后，洛弥才明白为什么这里被称为“机械之城”。
　　希格城的城墙与城门全都是金属打造，未被遮蔽的地方露出“咔嚓嚓”转动的齿轮，城墙上时不时就有耸立的管道，向天喷发着蒸汽。
　　希格城的城门非常密集，让城墙看起来如同一座细长的大桥，桥梁桥柱的面积远远不如桥洞；但是靠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宽阔的金属路面与城门的形状完美吻合，似乎只要竖起来就能拼凑成坚不可摧的机械城堡。
　　洛弥打量了一下城门城墙的构造，嘀咕道：“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珀尔笑道：“希格城现在的构造是仿圣城伯利恒来的。”
　　洛弥懂了：“难怪呢。”
　　希格城内随处可见高耸入云的烟囱与工厂，路上奔驰的基本都是蒸汽汽车与蒸汽摩托，甚至连建筑也多数都是金属建梁，让洛弥有种走入了蒸汽朋克世界的感觉。
　　和这样辉煌的工业文明对应的是灰蒙蒙的天空，烟囱喷涌的烟雾、工厂制造的粉尘等等都让希格城的空气质量严重不足。
　　洛弥甚至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诺斯来过希格城两三次，只平静地注视着道路两侧的风景，看着繁华的街景与还算富足的平民生态，脸上表情逐渐柔和。
　　马车最后停在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门口。
　　这座教堂同样由金属打造而成，神圣的十字架由各种齿轮拼凑而成，有种科技与宗教的奇异感。
　　阿诺斯下车之后就看到了站在教堂门口等候的欧格林大主教。
　　这位大主教年近五十，肤色古铜，皱纹深刻，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他的表情严肃，面对阿诺斯时却非常恭敬：“圣子殿下，欢迎您莅临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阿诺斯微微颔首：“辛苦欧格林阁下。”
　　欧格林主教微微弯腰：“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房间，请殿下与同行的骑士们休息。”
　　阿诺斯这次来希格城并没有带多少人，只带了十二人编制的白银骑士小队。
　　阿诺斯看了莱茵哈特一眼，莱茵哈特就让其余的骑士们跟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牧师离开了。
　　欧格林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阿诺斯。
　　珀尔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微笑道：“陛下邀请殿下去皇宫小住，好聆听神的意志，殿下已经答应了。”
　　欧格林大主教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再次弯腰：“陛下愿意更接近真正的信仰是好事，还请殿下之后将日程送到教堂，我好安排验证。”
　　阿诺斯颔首：“好。”
　　欧格林主教是个对时间安排和计划非常重视的人，不喜欢突然发生的事件和爽约的人，所以阿诺斯没有直接前往皇宫，而是特意过来告知一声。
　　换乘皇宫派来的汽车，洛弥端详了一下阿诺斯的表情，小声问：“你不开心？”
　　阿诺斯弯了弯唇，想了想，没有隐瞒：“不算不开心，只是不太明白欧格林阁下在想什么。”
　　他们两个单独乘坐了一辆车，只有司机在前面。
　　阿诺斯手套微微发亮，隔绝了声音，才继续道，“我能看出欧格林阁下对我的情感偏向负面，但却经常表现得十分恭敬和亲近，只是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
　　身为教廷圣子，阿诺斯很少体验到被人厌恶的感觉。但他不喜欢的不是欧格林大主教对他怀有负面情绪，而是对方装作喜爱与亲近——这等同于在说谎。
　　所以阿诺斯至今为止也只来过希格城两三次。
　　洛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假设炼金术师们“创造”了一个人造天使的前提是真实的，疑似和炼金术师有关系的欧格林大主教对阿诺斯有厌恶、恐惧、排斥都是合理的。
　　洛弥试探着问：“你没有探究过为什么吗？”
　　“我年幼的时候曾经问过父亲。”阿诺斯回答，“父亲告诉我，欧格林主教一直是这种长袖善舞、隐藏真实情绪的人，也只有这种人适合在帝国的首都大教堂，要我不要想太多。”
　　这是欧格林主教隐瞒情绪的原因不是他对阿诺斯有负面情绪的原因……洛弥虽然想提醒一下阿诺斯，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暂时没开口。
　　很快，汽车就开进了皇宫，阿诺斯和洛弥也见到了阿尔法帝国现任的皇帝卡洛琳二世女皇陛下。
　　这位女皇今年刚好四十岁，但保养得极好，容貌年轻如三十出头，与夏洛特皇女、珀尔皇子有几分相似，一头浅金色的长发高高扎起，露出天鹅般优雅的脖颈。
　　来帝国的路上，莱茵哈特已经为洛弥科普过卡洛琳二世的事迹。
　　这位女皇继位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帝国刚经历过一场内乱，她的兄长死在了叔父手中，贵族与大臣们人心叵测、暗流涌动，都认为帝国可能会因此产生分裂；然而十四岁的卡洛琳二世继位不久就展现了她惊人的政治智慧与手腕。
　　她一方面收拢了曾经效忠兄长的势力，之后分化了属于叔父的贵族，并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收买了军方，还得到了教廷的支持，成功稳定了风雨飘摇的帝国。
　　之后的几年里，卡洛琳二世励精图治，大力推进各领地的经济蓬勃发展，让各大领主都心甘情愿听从帝都的指挥，彻底征服了矛盾不断的贵族阶层；之后她废掉了拥兵自重的胡德上将家族，将军权完全拿到了手里，平定了两次叛乱。
　　在位二十六年来，阿尔法帝国从一开始的衰退、混乱、濒临分裂到现在的稳定、繁荣、先进，这位女皇居功至伟。
　　正因为卡洛琳二世的手腕强硬，才逐渐与教廷产生了矛盾。
　　而帝国内外对这位女皇陛下唯一的不满就是她的婚姻。
　　或许是因为曾经用婚姻做筹码暂时稳住胡德上将家族，等到夺回军权之后，卡洛琳二世立刻与皇夫离婚，之后再也没有结婚。
　　但在离婚之后，卡洛琳二世接连生下了夏洛特皇女与珀尔皇子，并且从未表示过这两位皇子皇女的父亲是谁，等夏洛特与珀尔长大之后展露出他们的天分之后，将两人都列入了帝国继承人的候选名单。
　　反倒是正儿八经的第一皇子查理·佩兰特这些年基本都被卡洛琳二世无视。
　　这让风气保守、推崇长子继承制的阿尔法帝国颇有微词，只是抵不过卡洛琳二世的威势，不敢宣之于口。
　　实际见到这位手腕出众的女皇陛下时，洛弥小心翼翼地站在阿诺斯身后，生怕因为左脚迈步不优雅被女皇陛下拖出去砍了。
　　倒是卡洛琳二世十分温和，声线柔婉，如同一个态度温柔的长辈：“从前忙于政务，总是忘记祈祷弥撒，如今圣子殿下降临，刚好可以为我讲经说法，让我能为过去的疏忽。”
　　阿诺斯微微弯腰：“陛下有虔诚之心，神必不会无视。”
　　说的都是客套话……洛弥可不信会跟教廷争夺利益的女皇会有什么虔诚的心思。不过他还是小心地抬头看了卡洛琳二世一眼。
　　卡洛琳二世恰好转过头，如天空一般蔚蓝的眸子含着微微的笑意注视着洛弥。


第82章 深夜的皇宫
　　对上那双眼眸, 洛弥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在这个世界上见过这么漂亮的蓝眸很少，一是阿诺斯，二是阿诺斯的教父托马斯枢机主教。
　　当初看托马斯主教时洛弥就觉得他跟阿诺斯的眼眸很像, 现在看到卡洛琳二世的感觉更明显：卡洛琳二世的发色和阿诺斯一样都是浅金色，瞳孔也是一样的蔚蓝……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洛弥说阿诺斯其实是卡洛琳二世的私生子, 洛弥也觉得毫无为何。
　　不过这就跟洛弥之前猜测的炼金合称源头不符了。
　　洛弥谨慎地跟在阿诺斯身后，不动声色观察卡洛琳二世，试图从卡洛琳二世的言行举止中看到和阿诺斯之间的联系。
　　卡洛琳二世威名远扬, 但本人却相当温柔，动作优雅缓慢，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皇族的高贵气质。
　　考虑到圣子殿下远道而来, 女皇礼貌问好之后便微笑道：“我想圣子殿下现在最需要的或许是好好休息。”
　　阿诺斯其实并不累，不过他看了眼身边的洛弥, 接受了卡洛琳二世的好意：“多谢陛下。”
　　卡洛琳二世蔚蓝眼眸轻轻转了一下, 再次扫过了洛弥, 含笑招来宫廷女官, 让她带阿诺斯、洛弥、莱茵哈特三人去休息。
　　女官带他们来到希格皇宫的一处宫殿，弯腰恭敬道：“殿下可需要圣餐？陛下已吩咐厨房准备好。”
　　阿诺斯又看了眼洛弥：“有为恶魔提供的食物吗？”
　　“有。”
　　“那麻烦准备一份。”
　　女官领命下去之后, 洛弥才道：“看来女皇陛下知道我的身份？”
　　莱茵哈特已经快速检查了一下宫殿内的情况，确定没有问题，此时顺口道：“殿下没有刻意隐瞒你的存在, 有心打听就会知道。”
　　“那也说明女皇陛下有心啊。”洛弥试探问阿诺斯，“没想到卡洛琳二世的眼眸跟你一样是蓝色，我还以为跟珀尔一样是绿色呢。”
　　阿诺斯并没太在意这句话：“珀尔皇子与夏洛特皇女应该都是遗传自父亲的瞳色。”
　　洛弥虽然不是想问这个，但还是被激起了八卦好奇：“他们的父亲是谁？”
　　莱茵哈特道：“众说纷纭, 没有定论。绿眼眸在帝国的贵族阶层中还挺多的，哪怕按照年龄去排除也有不少人选。不过目前更倾向于女皇只为了生下优秀的继承人而特意严选的普通人。”
　　洛弥琢磨了一下, 感觉有点像古早的生子文学。如果珀尔和夏洛特的生父其实是什么大人物就相当符合了——可惜卡洛琳二世才是那个大人物。
　　为他们准备的圣餐很快就端了上来。
　　皇宫厨师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简单的面包也在丰富的填料和精准的烘焙下变得十分美味，洛弥吃得有点撑，以至于躺在床上之后根本睡不着。
　　魅魔的作息本来就比较晚，洛弥摸着肚子，看着窗外的月光，思考了一下，忽然变得透明，从玻璃窗里钻了出去。
　　他本来只是想在这边宫殿的后花园散散步消消食，结果走着走着忽然迷路了。
　　希格皇宫内的花园风格是中心对称、宛如迷宫一样，除了布置的雕像与花木不同，别的都没什么区别。
　　“皇宫还真大啊……”洛弥嘀咕了一句，拍打翅膀飞起来，打算从空中找到回去的方向。
　　飞到半空之后，洛弥注意到花园的中央喷泉处站着一个人影。
　　他好奇地凑近了一点，发现那个人影是高贵优雅的卡洛琳二世女皇。
　　女皇大半夜不睡觉来花园干什么？洛弥用“幻影”的能力让自己变得几乎看不到，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一些。
　　这时洛弥不得不感谢恶魔比普通人要优秀不少的听力，让他能听清卡洛琳二世在说什么。
　　卡洛琳二世的声音依然温婉：“好久不见，你的状态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好。”
　　她面前的喷泉的水无声地太高，隐约能在水幕中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
　　洛弥立刻停住，不敢飞的太近——另一边似乎不是普通人。
　　很快，卡洛琳二世便道：“原来如此。需要我帮忙吗？”
　　黑影闪动了几下，似乎在说什么。
　　卡洛琳二世失笑：“好吧，尊重你的想法。”
　　洛弥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听到这些，不禁有些奇怪：卡洛琳二世的话语内容听起来都很日常，但这些话值得大半夜跑来跟一个能躲在喷泉里的影子说吗？
　　接下来卡洛琳二世依然没说什么重点，很快喷泉就恢复了正常。
　　洛弥想了想，慎重地没有过去检查，转头返回阿诺斯身边。
　　在他飞远之后，喷泉中无声无息地站起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向洛弥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又如同坠落的水滴一般消散一空。
　　……
　　第二天清晨，习惯早起的阿诺斯就洗漱好准备前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他走到洛弥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随后缓慢推开，看到正在床上盖着自己的翅膀睡得正香的洛弥，无奈地笑了笑，重新关上了门。
　　他对正在检查早餐的莱茵哈特道：“我去一趟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你在这里等莱恩起床。”
　　莱茵哈特表情复杂地暗示道：“殿下，我是你的贴身骑士。”
　　他着重强调了“你”。
　　阿诺斯唇角弯了弯：“卢克他们在大教堂，我有事直接找他们做就好。莱恩第一次来希格城，一个人很不方便。”
　　莱茵哈特耸了耸肩：“好吧，听殿下的。”
　　“还有，上次制作手环的工匠还能联系到吗？”
　　莱茵哈特叹了口气：“能——是我做的。”
　　阿诺斯颇为意外地扫了他一眼：“你做的？那为什么要说是找的工匠？”
　　“我也可以是工匠。”莱茵哈特轻咳了一声，“这样可以省下一根您的羽毛拿去卖给贵族们。”
　　阿诺斯：“……”
　　他缓缓吐了口气，“这次不许省。制作的羽毛越多，莱恩才能用得越久。”
　　莱茵哈特用一种看祸水的眼神扫了洛弥的房间一眼，唉声叹气：“好吧。”
　　……
　　洛弥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出门就看到莱茵哈特正捏着针线缝着什么。
　　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你还会穿针引线？”
　　莱茵哈特头都没抬：“我会的多了去了。”
　　洛弥看了一会，反应过来：“白羽手环原来是你做的？”
　　莱茵哈特把两根羽毛缝在一起，随后手指轻颤，让圣光凝成两个符号落入缝好的部分，才抬起头：“当然，在殿下的羽毛上设置神术法阵可不是随便什么工匠就能做到的。”
　　洛弥左右看了看：“阿诺斯呢？”
　　“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了。”
　　洛弥随手拿了块饼干咬在嘴里，想起昨天晚上见到的黑影，问道：“你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藏在水里吗？表现像是一种影子。”
　　莱茵哈特放下针线，认真想了想：“光域内的话，水鬼可能性最大。但希格皇宫内肯定不会有水鬼，就算有也早早被净化了；神术能造成类似效果，但是在夜晚肯定会发光；只能从没有实体的恶魔、或者使用类似魔法来考虑。”
　　洛弥听着听着感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是夜晚的希格皇宫的？”
　　“因为我也看见了。”莱茵哈特捻了捻线头，“不过帝国的事情我们最好不要管，除非女皇陛下向我们求助。”
　　洛弥若有所思：“所以阿诺斯也发现了？”
　　莱茵哈特饱含深意地笑了笑：“殿下睡得很香。”
　　洛弥又愣了一下。
　　按理说阿诺斯的神圣之力比莱茵哈特必然要高很多，没有莱茵哈特能发现、但是阿诺斯发现不了的道理。
　　除非事情本身和阿诺斯有关系。
　　洛弥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位阿诺斯——那位黑翼领主本身就是从阿诺斯的影子中分化出来的，完全满足无实体黑影的状态……但按照阿诺斯的说法，他当时已经将黑翼领主净化掉了，虽然没有完全杀死他，但足以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行动。
　　结果才过了不到一个月，黑翼领主又能跑出去了？而且还和卡洛琳二世女皇有联系？
　　洛弥脑内冒出一个又一个猜测，最后忽然想到了一点，惊讶地看向了莱茵哈特，试探着问：“你认识那道黑影吗？”
　　莱茵哈特重新开始穿针引线，随口道：“你猜？”
　　洛弥很想翻个白眼：“我猜你认识。”
　　莱茵哈特没有否认：“那就是认识。”
　　洛弥微微吸了口气：“呃，那你……没有向上汇报？”
　　莱茵哈特再次抬起头，轻轻扬了扬眉：“难道卢克没有跟你说过，我们是殿下的骑士，就算教皇冕下的命令，只要跟殿下有冲突也可以不遵守。”
　　洛弥回忆了一下，确实记得卢克这么说过：“但你怎么确定阿诺斯的状态是对的呢？”
　　“对或者不对都是殿下的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莱茵哈特很熟练地调整好了羽毛手环的大小，一边回答，“我们只需要听从殿下的命令就好。”
　　洛弥认真地凝视着莱茵哈特制作的手环，突然产生了一个猜想，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这个黑羽手环不会也是你制作的吧？”
　　“不是。”
　　洛弥才松了口气，就听到莱茵哈特继续道，“是殿下问明白我制作的过程之后用魔法复现的。”
　　“……”洛弥感觉自己头一次认识莱茵哈特，表情复杂地上下打量着莱茵哈特，“你对每一个阿诺斯都这么忠诚吗？”
　　莱茵哈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洛弥又察觉到什么不对：“为什么突然跟我说实话了？”
　　他可不信是因为现在他问出口所以才实说的。
　　莱茵哈特扬了扬眉：“因为这里是希格皇宫。”


第83章 午宴
　　洛弥一瞬间脑袋里闪过了很多猜测, 最后选了一个可能性最高的：“希格皇宫能屏蔽监控之类的？”
　　莱茵哈特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自从奥米迦帝国被神罚毁灭，双帝国对峙的局面结束后, 阿尔法帝国就一家独大，开始试图摆脱教廷的钳制。作为皇室核心的希格皇宫一直在加持反神术机制。如果光域内有什么地方是冕下无法直接看到的, 必然就是皇宫。”
　　洛弥细品莱茵哈特的话，听出了不少信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教皇居然可以直接监控整个光域内的所有角落？
　　洛弥猛然睁大眼睛，说话不由得结巴了起来：“也就是说, 我、阿诺斯、他……都被教皇看到了？”
　　莱茵哈特吹掉手背上沾的羽毛，笑眯眯地安慰：“放心，冕下没那么闲天天盯着殿下看, 而且另一位殿下出现基本都会做些准备，你和殿下的奸情没有暴露。”
　　洛弥：“……那你怎么知道的？”
　　莱茵哈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因为我有这个。”
　　洛弥：“……”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突然跟我坦白是打算干什么？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阿诺斯吗？”
　　说话间洛弥脑内不禁闪过了许多类似的片段, 甚至考虑莱茵哈特给的钱他能不能手下。
　　莱茵哈特斩钉截铁地道：“想从我这里要钱？绝对不可能！”
　　看莱茵哈特还是这么贪财, 洛弥忽然放心了。他转而好奇了起来：“你对阿诺斯的事情了解多少？跟我说说？”
　　莱茵哈特沉吟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其实我了解得也不多, 只知道殿下分裂成了两个，一边是教廷的圣子，另一边偏向于恶魔……是这次在珀德公国我才知道原来另一半殿下居然是黑翼领主。两边殿下都偶尔会吩咐我做些事情……”
　　说着说着, 莱茵哈特抱怨了起来，“黑的那边让我做事都不给经费的，搞得我只好想办法做假账——呸，做平账来填补亏空, 我也不是天生就喜欢拿殿下羽毛去拍卖的，还不都是为了殿下！”
　　洛弥扯了扯嘴角：“黑的那边这么信任你？”
　　“谁让我有把柄在他手里呢？”莱茵哈特摇头叹息, 对上洛弥眼神之后警觉地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把柄的。”
　　谁关心你了！洛弥腹诽了一句，问：“那为什么你不告诉阿诺斯他的影子成精、呃，是另一半自己？”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殿下的事情，我无权干涉。身为殿下的骑士，我只需要听殿下的命令就好。”
　　洛弥不信：“那两个阿诺斯给你的命令互相冲突呢？比如白的让你必须左脚先进门，黑的让你必须右脚先进门？”
　　“……”莱茵哈特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会两只脚一起蹦进门。”
　　洛弥不肯罢休：“要是还有一个阿诺斯，要求你倒立进门呢？”
　　“……哪来的这么多殿下？”莱茵哈特终于翻了个白眼，“再抬杠小心我给你的手环里塞钉子。”
　　洛弥向后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盯着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被看得十分不自在，警惕地挪了挪位置：“不要看我，我可不想被殿下干掉。”
　　接下来不管洛弥问什么，莱茵哈特都只顾着打哈哈，不肯透露别的。
　　洛弥甚至产生了用魅惑让莱茵哈特说实话的冲动。可惜他刚凑近准备施展魔法，就听到门口传来了阿诺斯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洛弥动作一僵，没来由地心虚，立正站直，干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奇莱茵哈特在干什么。”
　　为了防止阿诺斯追问，洛弥反客为主地问，“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那边什么情况？”
　　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落在洛弥身上，又向莱茵哈特那边移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回答道：“欧格林阁下之前已经试验过绿心这种饮料在不同人身上的效果，从未有过像你一样的反应。因此欧格林阁下希望你能去进行一些实验。”
　　洛弥疑惑地问：“他不会想让我再喝一次吧？”
　　上次可是恶魔阿诺斯帮他解决的，这次要是再变成对阿诺斯强烈占有欲的状态，洛弥怀疑那个阿诺斯不对他落井下石都算宽宏大方的。
　　但是一个恶魔会宽宏大方吗？显然不会！
　　阿诺斯摇摇头：“当然不是。欧格林阁下的计划是对你进行一次详细的体检，采集你的身体数据，与绿心中蕴含的物质进行配对比较。”
　　洛弥犹豫了一下：“也可以。”
　　按照恶魔阿诺斯的说法，绿心中掺杂了极为稀少的紫香领主的血，才会对他造成影响。洛弥确实有点好奇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哪来的紫香领主的血。
　　难不成紫香领主其实已经死了，尸体被放在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研究？
　　阿诺斯似乎看出了洛弥的勉强，轻轻拍了拍洛弥肩膀：“不用担心，我会陪你的。”
　　洛弥点点头，内心确实安稳了不少。
　　“当然，在那之前，卡洛琳二世邀请我们参加午宴。”阿诺斯微微一笑，“下午我们再去大教堂。”
　　……
　　因为阿诺斯等人都算教廷成员，所以这一次的皇宫午宴并没有特别豪华，省略掉了不少前菜和正菜。但就算如此，一道道鹌鹑、鸽子、乳猪、羔羊等食材制作的菜肴依然让人目不暇接，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洛弥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肚子。
　　参加宴会的除了卡洛琳二世、阿诺斯和他之外，还有卡洛琳二世的三个皇子皇女，第一皇子查理、第二皇子珀尔、第三皇女夏洛特。
　　夏洛特和阿诺斯等人只有几面之缘，因此礼貌地举杯示意之后没有多说；珀尔仗着一起走路几次，很自来熟地坐在了阿诺斯和洛弥身边，颇有点“自家人不用这么客套”的气势。
　　在莱茵哈特介绍中一直被忽略的查理皇子坐在自己的位置双眼放空，就像被强行拉来凑人头一般，压根没有跟任何人说话的打算。
　　洛弥忍不住看了查理皇子两眼。
　　查理·佩兰特今年二十四岁，棕褐色的短发略显凌乱，浅棕色的瞳孔和更偏冷峻的棱角都让他在卡洛琳二世一家人的精致容貌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长得不像母亲也是他被卡洛琳二世冷处理的原因之一。
　　不过洛弥关注查理皇子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相貌特殊，而是因为他们刚进门的时候，查理皇子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迅速移开了视线。
　　直觉告诉洛弥，查理当时看的是阿诺斯。
　　很快，午宴就正式开始了。
　　这场宴会是皇室招待教廷成员的礼仪，但气氛却不算严谨。卡洛琳二世含笑与阿诺斯寒暄，夏洛特和珀尔时不时会开一些幽默且恰到好处的玩笑，让整个场面显得轻松愉悦。
　　只有查理皇子闷头吃东西，像是专门来吃饭的，等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放下刀叉，起身对卡洛琳二世低声说了几句。
　　卡洛琳二世笑容不变地微微颔首，查理弯腰然后告辞离开。
　　洛弥吃了两块小羊排，正解决一份烤仔鸡，看到查理皇子提前立场，斟酌了一下，问坐在另一侧的珀尔：“查理殿下吃这么少吗？”
　　珀尔笑道：“查理在军队锻炼过，用餐一向很快。”
　　洛弥在心里问系统：“这几个皇子皇女在原著中有没有登场来着？”
　　【原著设定中，主角来到帝国时，坐在皇位上的已经换成了夏洛特三世。其他的皇子皇女没有设定，就算有登场也是小角色或者和主角交集不多的角色。】
　　洛弥有些可怜地看了眼珀尔皇子：“也就是说珀尔和夏洛特争夺皇位到最后还是输了？”
　　珀尔恰好回头，对上洛弥的视线，轻轻扬眉：“莱恩？”
　　阿诺斯的目光随之跟了过来。
　　洛弥轻咳了一声，收回视线敷衍道：“没什么，看你今天很帅。”
　　珀尔疑惑地摸了摸领结：“我穿得和之前似乎差不多？”
　　阿诺斯沉默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慢慢压了一些。
　　……
　　午宴之后，洛弥抱着吃撑了的肚子坐上汽车，和阿诺斯一起前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的装潢和希格帝都的其他地区一样，都充满了蒸汽与机械感，齿轮、轴承、管道等零件比比皆是，让这座侍奉神的大教堂看起来像一个机械堡垒。
　　欧格林大主教早早在十字架下面等候，看到阿诺斯和洛弥过来，赞许地弯腰：“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守时。”
　　阿诺斯平静地笑了笑：“莱恩已经同意做检查，但不能对莱恩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当然。”欧格林主教看向了洛弥，表情不变，“多谢莱恩阁下。倘若确定绿心有坏的影响，一定向莱恩阁下补偿。”
　　“不用谢，小事小事。”
　　说话的同时，洛弥左手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黑羽手环。
　　黑羽手环内固化的魔法有好几个，其中就有一个名叫“情绪放大”——顾名思义，是能够感知对方此时的所有情绪，并挑选一种进行放大，不论喜悦、愤怒、悲伤都可以。
　　而且这个魔法波动极小，作用在洛弥的眼眸中，甚至不会被身边的阿诺斯发现。
　　在洛弥的预想中，这位大主教的情绪要么平稳如水、要么嫉恶如仇，反正不会有什么正面感情。
　　然而激发这个魔法之后，洛弥惊讶地发现，欧格林大主教面对他时，充斥在内心最强烈的感情居然是深深的恐惧。


第84章 夜晚探索
　　欧格林主教恐惧他干什么？
　　洛弥有些疑惑地注视着这位如同古铜雕塑一般的大主教。
　　欧格林主教表情沉稳肃穆, 眼神略带悲悯，如同每一个合格的主教，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他走在前面, 领着洛弥和阿诺斯进了教堂的后方。
　　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占地面积相当大，里面甚至有自动扶梯——只不过是轴承与传送带衔接而成的。
　　欧格林的实验室在二楼, 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检查设备，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气息，让洛弥有种进入了大医院的感觉。
　　身高、体重、血检、尿检……
　　做完一趟检查下来, 已经接近傍晚，阿诺斯接受了欧格林主教的晚餐邀请，留在大教堂一起享用晚餐。
　　洛弥咬了一口葡萄果仁面包, 有些惊讶地咀嚼了两下。
　　这面包的口感谈不上多么美味，但吃到嘴里有种奇特的惬意满足感, 是一般的食物没法比拟的。
　　洛弥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好像和他在苏珊开办的黑暗咖啡厅里吃的东西差不多。
　　苏珊那边的魅魔比较多, 所以在制作食物时特意针对魅魔的需求进行了调整……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这里的面包也一样？
　　洛弥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 看向了欧格林大主教。
　　欧格林对他微微颔首：“希望莱恩阁下对教堂的食物满意。”
　　洛弥若有所思地喝了口牛奶, 在心里问系统：“欧格林主教是不是跟魅魔有什么联系？他有没有魅魔血统？”
　　【如果有的话也坐不上希格帝都的大主教吧？】
　　“难道欧格林主教偷偷养着魅魔？”洛弥先做了猜测，随后又自我否认, “那他也不应该对我抱有这么深的恐惧。”
　　【呃，其实宿主可以不管欧格林主教的，他跟我们的任务没什么关系吧？】
　　“话是这么说, 但直觉告诉我，阿诺斯、卡洛琳二世、查理皇子、欧格林主教这些在希格城的秘密之间肯定有联系。”洛弥笃定地道，“不信咱们今晚去偷偷摸摸探索一下。”
　　等欧格林大主教礼貌地邀请阿诺斯今晚留宿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时候，洛弥在阿诺斯开口之前立刻答应下来：“那就多谢大主教了。”
　　阿诺斯怔了一下, 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洛弥，抬眸对欧格林大主教道：“我和莱恩住在一起就好。”
　　欧格林主教沉默了一下, 才委婉地道：“殿下，教堂内的空房间有很多。”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圣子和魅魔住在一个房间里名声不好”。
　　阿诺斯平静地看着他。
　　欧格林主教再度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明白了。殿下，请。”
　　……
　　到了晚上，洛弥躺在床上，听着旁边的阿诺斯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才悄悄地坐起身，打算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里探索一下。
　　这段时间他消化完了和恶魔阿诺斯第二次上床的魔力，使用幻影的能力越来越熟练，几乎看不出人影。可惜不管魅魔还是幻影都没什么攻击手段，让洛弥遇到任何危险都只能跑。
　　“唉，要是能催眠玛安纽拉主教的话，我就可以挑个又帅又强的恶魔‘转职’了。”洛弥已经让系统看了一遍教廷掌握的恶魔图谱，只要再完成一个给主教设下魅惑之种的任务，就能第二次升级恶魔体质了。
　　就在洛弥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阿诺斯的声音：“你去哪儿？”
　　“呃，把你吵醒了？”洛弥一顿，脑袋里快速构思了几个借口，转过头正想搪塞过去，就对上了一双鲜红的眼眸，想说的话顿时卡住了。
　　他下意识看向了窗外，以为今天是血月。
　　一轮皎洁的白月挂在天际，月光澄澈柔和。
　　洛弥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敢确定眼前的阿诺斯到底是白的还是黑的。
　　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阿诺斯的表情，试探问：“阿诺斯？”
　　阿诺斯稍微抓了一下因为睡觉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在月光笼罩中显得有些疏离，但语调很温和：“你是不是打算溜出去找欧格林阁下？”
　　洛弥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阿诺斯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无奈地笑了笑：“欧格林阁下看到你的时候，情绪很诡异，我觉得有些奇怪。”
　　洛弥想起阿诺斯的告解之眼能看到对方的灵魂颜色，心里稍稍安定：看来是圣子的人格。
　　但今天不是血月，为什么阿诺斯的眼眸又变红了？难道有什么会激起阿诺斯的负面情绪的事情发生了？
　　洛弥一时想不明白，对上阿诺斯的眼神，没来由地有点怵，干笑道：“我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就回去睡觉。”
　　“我没有阻止你。”阿诺斯抓起衣架上的黑白牧师服披上，微微一笑，“我和你一起去。”
　　啊？洛弥眨了眨眼。
　　“我要是不和你一起，你怎么躲得过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的各种神术法阵？”阿诺斯解释道，“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是除了圣城之外最大的大教堂，也是光域结界的重要中枢，倘若欧格林阁下出问题，很容易导致光域结界破裂。”
　　洛弥摸了摸后脑勺，接受了这个理由：“好吧。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阿诺斯想了想：“你来决定。”
　　“我？”
　　“欧格林阁下既然敢让我住下，想必已经针对我做好了万全的防备。既然如此，我来寻找很容易落入他的针对中。你来带路，或许能更容易发现问题。”
　　洛弥想了想：“那我们先去大教堂的监狱看看。”
　　按照洛弥的了解，每个大教堂都会有神术监狱，用来关押一些宗教犯人和用做实验的恶魔。
　　既然欧格林主教可能和魅魔有关系，洛弥第一时间考虑到的就是监狱。
　　阿诺斯微微颔首，手指在空中点了个十字，几道圣光组成了一个神术符号，落在了洛弥身上：“这样你就不会被神术法阵察觉了，我们走。”
　　……
　　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监牢也充满了机械风，除了神术法阵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枪口炮口在自动寻敌，冷峻的炮管让人不敢尝试会发射出什么东西来。
　　洛弥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飘在阿诺斯身前，堂而皇之地从这些监控下面走过去，监控就好像瞎了一样根本没看到。
　　洛弥一路检查了所有的牢房，仔细甄别了里面每一个囚犯，没有发现任何和魅魔有关的线索，顿时有些失望。
　　阿诺斯鲜红的眸子落在洛弥身上，轻轻动了动眉毛：“你好像在找确定的目标？”
　　洛弥想起来阿诺斯似乎不知道欧格林主教和魅魔有联系，略微思考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瞎编：“我怀疑欧格林主教被高级魅魔魅惑了。”
　　阿诺斯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种族直觉吧。”洛弥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编，“他身上有种被种下了魅惑之种的气息。”
　　阿诺斯微微拧眉，表情严肃了不少：“欧格林阁下每年都要返回圣城述职并与教皇冕下见面，按理说不可能被种下魅惑之种的可能性……但如果真的有，那就比较危险了。”
　　洛弥找遍了监狱也没看到线索，想了想又道：“去教堂的研究室看看？”
　　欧格林主教研究出了不少聚敛信仰的东西，自然有自己的研究室。
　　阿诺斯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们直接去找欧格林阁下。”
　　洛弥一愣：“找他？你觉得他的秘密藏在卧室里？”
　　阿诺斯未置可否：“先去看看。”
　　……
　　两个人回到了一楼，很快找到了欧格林主教住的地方。
　　身为神的仆人，欧格林主教居住的地方并不算奢华，外面摆满了书籍与笔记，比起住处更像是一个图书馆。
　　洛弥随便扫了两眼，看到了一些关于齿轮动力、传送带摩擦、杠杆传动等主题的字眼。
　　“欧格林主教比起主教更像个学者、不，研究员。”洛弥对阿诺斯小声感叹了一句。
　　阿诺斯无声地笑了笑，闭上眼睛，脚下泛起了一层浅浅的圣光，快速向周围推开。
　　很快，圣光消散，阿诺斯睁开了眼睛：“这里没有隐藏的密室。”
　　洛弥摸了摸下巴：“欧格林主教真会藏啊。”
　　他们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走了大半夜，结果完全没有找到线索。
　　阿诺斯向欧格林主教的卧室方向看了两眼，沉吟片刻：“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直接去问他。”
　　洛弥一呆：“他肯定不会坦白的。”
　　阿诺斯轻轻拍了拍洛弥的肩膀：“那就要靠你了。”
　　洛弥又是一呆，很快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魅惑他？”
　　他现在顶多比一般的魅魔强一点，上哪去魅惑一个地位崇高、圣光强悍的大主教？
　　阿诺斯微微一笑：“我来帮你。”
　　他伸出手指在洛弥的额头点了两下。之前阿诺斯给洛弥施展的遮蔽恶魔特征的神术忽然消失，洛弥的两只恶魔之角露了出来。
　　“别动。”
　　阿诺斯指尖对着洛弥的尖角一用力，洛弥感觉自己的角上多了些热热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吃惊地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收回了沾着血迹的手指，表情如常：“你现在尝试去魅惑他。我已经将我们的力量连结在了一起，只要你撑得住一开始的精神反击，就一定能魅惑成功。”
　　洛弥心跳忽然加速了一些。
　　他记得圣子阿诺斯并不擅长神术，所以大多数时候解决问题都是以力破巧或者借助装备。
　　而眼前的阿诺斯已经施展了好几个之前从未用过的神术，甚至还能为身为恶魔的自己提供能量支持。
　　一个有些骇人的答案从他的心中跃起，又被他快速按了回去。
　　嗯，只要对方不说，他就假装没看出来。
　　洛弥用力点点头，露出正常的笑容：“那我试试。”


第85章 真实梦境
　　洛弥变成幻影的形态, 从门缝里钻进了欧格林主教的卧室。
　　作为一名大主教，欧格林的卧室相当简朴，除了不同场合穿戴的主教服饰、两件便装之外, 就是一些书籍和十字架等等。
　　这个时间点，欧格林主教平躺在床上熟睡, 对洛弥的到来没有任何知觉，也不知道是幻影天然不容易被发现还是阿诺斯的神术效果。
　　隔近了之后，洛弥感受到了欧格林主教体内蕴含的神圣之力——虽然远远逊于阿诺斯, 但依然远远超过他现在能强行突破的层级。
　　想到还有不知道是黑是白的阿诺斯做后援，洛弥给自己打了打气，发动了魅惑术。
　　魅惑术的本质是精神控制, 多数魅魔会选择偏向性·欲方向是为了进食。自认为是直男的洛弥除了面对阿诺斯之外全都是释放的掌控和支配方向。
　　和他预想的一样，魅惑术遭到了欧格林主教的圣光的自动阻拦和反击。但洛弥没有因此而受伤：有股特殊的力量轻柔地包裹着他, 避开了圣光之力的反击, 继续向欧格林主教的精神领域冲刺。
　　这期间, 欧格林主教一直在沉睡, 竟然没有醒来。
　　等到洛弥感觉自己的魔力快要枯竭的时候，终于突破了圣光的阻拦, 成功进入了欧格林主教的精神领域。
　　在魅魔的眼中，人类的精神领域是以色彩块的形式展现的，如同一个个漂浮在宇宙中斑斓的“星球”, 不同的“星球”代表了不同的记忆与情感，魅魔要做的就是将对应的“星球”染上自己的颜色。
　　但是欧格林主教的精神“宇宙”中没有星球，只有一片拼接成一块的紫色大陆。
　　这代表什么？洛弥回想了一下苏珊给他的魅魔基础知识的笔记，有些困惑：难道说明欧格林主教的精神世界中只有一个领域？
　　他落在了那片大陆上, 看到大陆上开满了紫色的小碎花，空气中弥漫着细腻的甜香, 让只有精神体的洛弥都感觉有些头晕。
　　洛弥身边亮起了一点圣光，随后凝成了阿诺斯的模样。
　　他扫了眼这片大陆，轻轻挑了挑眉：“果然有问题。小心点不要触碰这些花。”
　　“这花是什么？”
　　“西尼亚拉特花，只在魔域中紫香领主的土地上生长，蕴含隐秘的精神污染，长久接触会逐渐变成紫香领主的奴隶。”
　　洛弥吓了一跳，赶紧飘高了一点：“所以欧格林主教已经被紫香领主控制了？”
　　“能够躲过教皇的检查，恐怕只有紫香办得到。”阿诺斯的目光看向了前方，微微蹙眉，“紫香这些年一直都安分地躲在自己的领地内，没有去骚扰其他的领主，这么一想确实很奇怪。”
　　他不知不觉转变了称呼。
　　洛弥假装没有发现，向前飘着飘着，意外地发现了一些实验台和设备仪器，和之前为他做体检的那些差不多。只是这些仪器虽然没有人操作，却在自发地挪动。
　　洛弥不禁有些疑惑：“欧格林主教现在是在做梦吗？”
　　如果欧格林主教清醒着，那他们看到的就是欧格林主教的记忆碎片；欧格林主教睡着了，那恐怕就是他的梦境。但一般的梦境多数都是光怪陆离、没有逻辑的，像这样的梦境洛弥还是头一次见。
　　阿诺斯跟在他身后，淡淡地道：“魔域的恶魔的提升大多数都是混乱的，但也存在一定的规律——比如魅魔和另一种恶魔共有同一种高阶形态，你知道是什么吗？”
　　洛弥猜测道：“梦魇？”
　　阿诺斯颔首，鲜红的目光落在那些正在进行实验的仪器上：“紫香作为最高阶的魅魔，同样也是最高阶的梦魇，在梦境与精神领域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这个梦境恐怕会有些危险。”
　　洛弥吞了吞口水：“是指前面这些吗？”
　　阿诺斯抬起头，看到前方呼啦啦飞出了一大群梦魇——这些梦魇肤色紫黑，耳朵尖长，满口尖牙，背后长有巨大的蝠翼，手中还举着一个个机械枪炮，对准了他们。
　　有个似乎是领头的梦魇对着他们大声尖叫：“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擅闯‘真实梦境’的？！”
　　另一个梦魇目光在洛弥身上转了转，鼻子抽了抽：“是个魅魔。难道是领主大人的手下？”
　　“领主大人没有吩咐过。”领头的梦魇手里举着枪，警惕性不减，“你们是谁？”
　　洛弥还没说话，就见阿诺斯轻轻打了个响指。
　　梦魇们的上空猛然张开了一张圣光编织成的大网，瞬间落下将所有的梦魇都笼罩了进去。
　　身体触碰到圣光的梦魇立刻疼得“吱吱”尖叫。
　　阿诺斯右手握拳，圣光网收缩，随后轰然炸开。
　　可怜的梦魇们身体变得透明，随后像水中倒影一般消散一空。
　　“解决了。”阿诺斯神色如常地收回手，“继续。”
　　洛弥再次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向前继续飞行。
　　他们一路飞过了许多的研究设备，有几个比较特殊，像厨房或者酒吧的吧台。
　　这些地方偶尔会有梦魇和魅魔出现，但全都是虚假的影子。
　　阿诺斯在这几个地方停留了一下，凝视着吧台后面一排排的酒瓶若有所思。
　　洛弥在吧台上看到了一杯熟悉的饮料：引起他异常的“绿心”。
　　他因此产生了猜测：“难道欧格林主教是在梦中进行调配和实验的？但是梦里的东西能够带到现实里吗？”
　　阿诺斯摇摇头：“要是梦境能和现实互通，紫香早就在梦里想象教廷和其他恶魔领主覆灭，让她一人独大了。”
　　一个柔媚的女声忽然在他们身旁响起：“梦境可不是完全虚假的东西。”
　　洛弥快速转头，看到吧台旁边出现了一道虚拟的影子，随后快速凝实，变成了身穿华丽紫色晚礼服的女人。
　　她的头发乌墨一般纯黑，夹杂着亮丽的浅紫色，头上缀满了梦境中随处可见的紫色碎花，一双暗紫色的眸子似乎蕴含了世间所有的风情，只要与她对视立刻就会深深沉醉进去。
　　洛弥呆愣愣地看着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如同遭到了黑洞，无可挽回地要被吸入那双紫色瞳孔。
　　这时，洛弥听到了一声不满的冷哼。
　　这声“哼”像兜头一盆凉水，浇在了洛弥头顶，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洛弥赶紧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无法和眼前的女人相比，只要看过去就会被无法控制地俘虏魅惑。
　　他心中已经知道女人的身份了。
　　阿诺斯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紫香，不要太过分。”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如同情人呢喃一般调笑道：“瞧瞧，我还没问你贸然闯进我家的罪过，反而要被你先扣一顶帽子，也不知道‘过分’这个词到底怎么写了呢？你的小朋友扛不住我的魅力，难道要怪我吗？”
　　阿诺斯嗤笑了一声：“别告诉我你已经衰退到连魅惑力都收敛不起来了。”
　　紫香领主脾气很好地道：“好吧。那么尊贵的黑翼领主，您擅自通过我的仆人的梦境闯入我的领域是想做什么呢？”
　　阿诺斯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先环顾了一圈周围才道：“这些年你就是躲在这里？”
　　紫香领主涂了鲜绿色的指甲在旁边的酒杯上轻轻拈了一圈，看着指尖上的酒渍，嫣然一笑：“没办法，你和蔷薇都不愿意接受我的爱，我只能在自己做做梦了。”
　　阿诺斯嘲弄地道：“你可以去找赤角和孤影。”
　　紫香领主端起酒杯品了一口：“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孤影，他的领地都荒芜了，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哪个角落；至于赤角……”
　　紫香领主难得皱了皱眉，语气染上了厌恶，“那条蠢龙从不洗澡，我不喜欢。”
　　旁听的洛弥差点笑出了声。
　　阿诺斯冷不防问：“‘真实梦境’是什么？”
　　紫香领主笑吟吟地道：“‘真实梦境’就是你眼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我将我的梦境固化了下来，再和其他仆人们连接在一起，打造属于我的个人乐园罢了。我在我自己的地方找些乐子，总不会碍着尊贵的黑翼什么事吧？”
　　阿诺斯眯了眯眼：“只是如此？”
　　紫香领主摊开手：“不然呢？难道我一个小小的魅魔还能做什么？”
　　“小小的魅魔能够把教廷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主教拉进你的真实梦境，恐怕很难令人信服。”
　　“你是说欧格林？”紫香领主暗紫色的眼眸转了转，“欧格林是自己找上来的，可不是我故意拉他。”
　　阿诺斯不动声色地道：“哦？为什么？”
　　紫香领主又抿了一口酒，突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
　　阿诺斯敲了敲吧台，指了指洛弥：“因为他害了我的人。”
　　紫香领主精致的眉毛高高挑起，看向了洛弥。
　　虽然她已经收敛起了那惊人的魅惑力，洛弥还是感觉一阵压力，扭头看向了阿诺斯，用阿诺斯的脸来冲淡世界第一魅魔的影响。
　　阿诺斯平静地简述了一下洛弥被欧格林主教调配出的绿心影响的事情。
　　紫香领主诧异地在洛弥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欧格林调配的东西都在真实梦境里拿死囚和恶魔试验过，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现象。”
　　阿诺斯冷哼一声：“这里只是梦境。”
　　“这里的一切和现实是一模一样的。”紫香领主声音依然柔媚，“欧格林在这里尝试出的调配方式，到现实中调配出来不会产生多余效果。”
　　阿诺斯再次眯了眯眼：“但是按照我的检测，影响我的人的是绿心中拥有的你的血液成分。”
　　紫香领主一怔，随后莞尔一笑，再次扫了洛弥一眼：“那我明白了……恐怕原因出在你的小朋友身上。我没有强制支配低阶的魅魔向我靠拢，但倘若某个魅魔本身拥有我的血脉，那还是会受一些影响。”
　　洛弥惊讶地道：“我拥有你、您的血脉？”
　　这具身体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背景？
　　紫香领主“咯咯”笑了起来：“我的后代太多，有些流落在外也很正常。如果你们不是强行突破进来、而是正常连接进我的梦境，就能拥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躯体，那我就能发现了。”
　　她想了想，“不过这到底跟我们有些关系……这样吧，我分一点精血给你的小朋友，让他提升几个阶层怎么样？”
　　阿诺斯沉吟片刻，没有接受这个方案，强硬地道：“既然伤到了我的人，你把他交出来。”
　　紫香领主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黑翼，不要太霸道。”
　　阿诺斯冷笑了一声：“我霸道又如何？”
　　紫香领主凝视着阿诺斯的血色眼眸，片刻之后忽然眯起了眼睛：“你受伤了。”
　　她的口吻很笃定，并非疑惑。
　　阿诺斯不动声色地道：“我受伤了，你就能打得过我了吗？”
　　紫香领主没有说话，两个恶魔领主之间的气氛骤然降温。
　　洛弥心里一紧，感觉随时准备开打，内心开始敲系统：“系统，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恶魔领主之间的战斗，宿主还是祈祷自己能活下来吧……或者宿主可以考虑用积分兑换保命措施？】
　　“不能用积分兑换攻击手段吗？”
　　【抱歉呢，宿主。】
　　太没用了！洛弥内心谴责了一句，忽然灵光一闪：“我把那尊天使雕像丢出来怎么样？”
　　那尊天使雕像蕴含奇特的力量，洛弥触碰就会感受到强烈的灼痛感。身为魅魔的紫香领主的真实梦境恐怕也会被天使雕像伤害——当然，天使雕像是实物，出现在真实梦境里会产生怎样的变化他也不清楚。
　　但反正是紫香领主的地方，出什么问题都不坏。
　　就在这时，洛弥感觉紫香领主的眼神向他这边倾斜了一下。
　　随后紫香领主重新露出了笑容：“开玩笑的，只是一个仆人而已，哪能和黑翼相比？”
　　她优雅地抬手，一道影子出现在她手边，很快凝成了欧格林主教的模样。
　　真实梦境中的欧格林主教热切地凝视着紫香领主，如同日常弥撒时仰望信仰的神：“领主大人，您找我？”
　　紫香领主拍了拍手，对洛弥含笑道：“在他的灵魂里种下你的魅惑之种，他就是你的了。”
　　洛弥有些不安地看了阿诺斯一眼。
　　阿诺斯血色的眸子在紫香领主身上停了停，微微颔首。
　　洛弥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精神力蔓延向欧格林主教的灵魂。


第86章 一个孩子
　　洛弥在欧格林主教的灵魂中种下魅惑之种的过程中, 阿诺斯宛如闲聊一般随口道：“欧格林主教为什么要用你的血制作饮料？”
　　紫香领主又喝了一杯绿心，笑眯眯地道：“他想用这种方式吸引阿尔法帝国的反教廷派、无信仰者们全都来信仰他的神。”
　　说到这里，紫香领主的语调中带了些讽刺。
　　阿诺斯挑了挑眉：“你居然愿意？”
　　“我为什么不愿意？”紫香领主再次咯咯笑了起来, “这可是渗透进光域的好机会。倘若光域的人全都对我的血上瘾，到时候他们信仰的到底是谁可不好说呢。”
　　作为魅惑、催眠领域的最强魅魔, 紫香领主全身上下包括稀释之后的血液都有各种各样的作用。
　　阿诺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很快，洛弥就成功给欧格林主教种下了魅惑之种。
　　阿诺斯对紫香领主微微点头, 握住洛弥的手，随后连同欧格林主教一起消失在真实梦境中。
　　紫香领主重新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凝视着阿诺斯消失的地方不说话。
　　她的身边勾勒出一道影子, 一个跟她容貌颇为相似的魅魔出现，有些不甘心地问：“母亲, 就算黑翼领主在现实中比您强, 我们有真实梦境的加持, 未必留不下他。”
　　紫香领主表情不变, 慢悠悠地道：“留下他干什么？”
　　“母亲不想品尝他的味道吗？如果能完全吃掉黑翼领主，说不定母亲还能再向上提升一段。”
　　紫香领主摇摇头：“没法向上了。不论是我还是其他恶魔领主, 都已经抵达了我们的上限——只有黑翼有跨过这个阶层、抵达‘神’的境界的潜质。”
　　那魅魔的表情转为困惑：“为什么？”
　　紫香领主唇角弯了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如果逼急了, 他身边那个小朋友能够毁掉我辛苦打造的真实梦境。这是我为渡过末日准备的‘筏’，宁可保守些。”
　　“那个低阶魅魔？！”
　　紫香领主笑而不语。
　　这里是真实梦境，是精神与灵魂的世界。
　　身为真实梦境的主人，她“听”到了那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魅魔内心时不时传来的声音。
　　只是失去了欧格林, 侵蚀光域梦境的脚步不得不放缓了很多……想到这里，紫香领主还是有些肉痛。
　　……
　　回到现实中后, 洛弥才稳住身形，就看到欧格林主教睁开了眼睛。
　　这位在教廷排的上号的大主教脑内已经种下了他的魅惑之种，成为对他言听计从的仆人。
　　阿诺斯推开门走了进来，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始问话时间。”
　　洛弥飘落在地上：“问什么？”
　　阿诺斯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问：“当年从珀德公国逃到帝国的那些炼金术师，后来都怎么样了？”
　　洛弥依言问了一遍。
　　欧格林主教坐在床上，表情平静地回答：“一部分在我的净化中回归于神，另一部分被记录为死亡，悄悄送给了卡洛琳二世。”
　　卡洛琳二世和炼金术有关？洛弥顿时有些疑惑。
　　阿诺斯并不意外，再度沉吟片刻，问：“你跟那些炼金术师学习炼金术了吗？”
　　欧格林主教摇头：“炼金术是神禁止的异端，身为虔诚的仆人，我怎么会去学习炼金术？”
　　阿诺斯皱了皱眉，似乎为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洛弥小心地看了阿诺斯一眼：“你之前怀疑欧格林主教暗中研究炼金术？”
　　阿诺斯点了点头：“欧格林是十五年前升任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主教，并且升任之后再也没有动过，我本以为他是靠这件事才升职的。”
　　为什么是十五年前？
　　洛弥回忆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发生的事情，忽然想到了在珀德王宫地下的那个炼金实验室。
　　按照他的猜测，阿诺斯本人就是在那个炼金实验室内被合成出来的人造天使，之后炼金术师们逃亡到了希格城，被欧格林主教抓获并净化。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当时还是个婴儿的人造天使必然落入了欧格林手里，才成为欧格林升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主教的资本。
　　洛弥想了想：“欧格林主教之前的大主教是谁？”
　　欧格林主教以为在问他，回答道：“弗洛里安·达尔克。”
　　阿诺斯皱眉：“我没听说有这个主教。”
　　洛弥疑惑地道：“你也不知道？”
　　阿诺斯似笑非笑地回看他一眼：“在我本人进入光域之前，只能挑他沉睡的时候稍微行动一下，没那么自由。”
　　洛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是这位爷今晚首次直接点明身份，让他有种自己很快就要被灭口的感觉。
　　为了临时刷一下好感度，洛弥赶紧看向了欧格林：“这个主教现在在哪里？”
　　“死了。”欧格林主教回答，“在神的十字架面前忏悔之后被圣火烧死。冕下认为公开出去有损教廷名声，对外宣称调去维持光域结界，并在与魔域的斗争中殉教了。”
　　洛弥有些诧异：“忏悔什么？”
　　恶魔阿诺斯也皱起眉：“神直接降下的神罚？”
　　“忏悔他身为虔诚、纯洁的信徒，却与卡洛琳二世发生了不伦的关系，甚至生下了孩子。”
　　欧格林主教平平淡淡的话语，炸响在了洛弥和恶魔阿诺斯的大脑皮层，让他们全身都有种发麻的感觉。
　　洛弥代替阿诺斯问：“卡洛琳二世和弗洛里安主教生了孩子？什么时候？那个孩子呢？”
　　“大概十八年前，卡洛琳二世以休养为名义去南方狩宫住了大半年，在这期间生下了孩子。弗洛里安作为当时的皇室御用主教一起随行，留我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值守，因此我不清楚具体情况。
　　“但很奇怪的是，卡洛琳二世并未将这个孩子立为第四皇子，之后那个孩子仿佛直接失踪了——直到我在弗洛里安‘殉教’之后升任大主教，前往圣城伯利恒面见陛下时，见到了陛下身边那个年幼的地上天使……”
　　欧格林的目光投向了阿诺斯。
　　精神被控制的情况下，欧格林主教的情绪没有隐藏，流露出明显的厌恶，“圣子殿下的容貌和弗洛里安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眸则和卡洛琳二世极为相似，我立刻就确定他就是弗洛里安与女皇陛下不伦之恋诞生的那个孩子。”
　　恶魔阿诺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洛弥整理着自己听到的信息，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这么说的话，阿诺斯不是炼金术师们合成出来的婴儿？那那个婴儿是谁？
　　他忍不住看了两眼恶魔阿诺斯，见对方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硬着头皮继续问：“那你是怎么和紫香领主勾搭上的？”
　　欧格林主教垂下眼眸，在胸口点了个教廷十字：“我不相信神会将天使降临在违背教义的背德之人的血脉中，怀疑卡洛琳二世谋害了真正的地上天使，与炼金术师勾结，将神的力量灌输给了她的孩子，想要借此让她的孩子登上教皇之位，从而真正掌控教权。
　　“我曾给冕下写过密信，却被冕下敷衍了过去。或许冕下认为只要拥有天使之力，本身是不是天使不重要。但身为驻扎帝国的大主教，我必须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净化那些炼金术师时，我收获的战利品中有一瓶标注为‘紫香之血’的液体，我对它进行解析的当晚，进入了真实梦境。”
　　欧格林主教没有继续说，但在真实梦境中他自然抵不过紫香领主的魅惑力，变成了对方的奴仆。
　　洛弥吐了口气，再度看向了恶魔阿诺斯。
　　恶魔阿诺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有些嘲弄的笑容。
　　他站起身，离开了欧格林主教的卧室。
　　洛弥连忙催眠欧格林主教忘记今晚发生的事情，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恶魔阿诺斯停在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大厅中，仰望着高悬的巨大十字架，表情平静得宛如深井。
　　清澈的月光从天窗洒进来，铺在他的头发与脚下，如同结了一层银白的霜。
　　洛弥对这个高阶恶魔一直有些难以言喻的恐惧，但看到此刻的阿诺斯，内心却油然升起了一缕可怜之情。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两步，恰好站在了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你之前不知道吗？”
　　卡洛琳二世昨夜交流的人应该就是恶魔阿诺斯，洛弥还以为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
　　恶魔阿诺斯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没有告诉过我——我以为我们只是站在了反对教廷的统一阵线上。”
　　洛弥想起了那位女皇陛下，一时很难想象对方会用炼金术改造自己的孩子只为了在皇权与教权的斗争中加码。但再想想卡洛琳二世继位这些年来的雷厉风行与手段，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他干巴巴地安慰道：“欧格林主教知道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恶魔阿诺斯凝视着那尊十字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投向了洛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洛弥一呆：“什么任务？”
　　“找出我和他真正的身世——重点是要让他知道。”恶魔阿诺斯鲜血一般的赤瞳带着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小魅魔，语调变得柔缓起来，“他有权利知道真相，是不是？”
　　洛弥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这一刹那他明白恶魔阿诺斯的用意了：他想要摧毁圣子阿诺斯内心信赖与依靠的信仰。
　　还不等洛弥想出该怎么拒绝，恶魔阿诺斯像是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样讥讽地道：“难道你认为活在虚伪的谎言中，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洛弥张了张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恶魔阿诺斯无声地勾了勾唇：“你做好这件事，之前的背叛一笔勾销，我还能帮你完成最后一次升级。到时候遭到重大打击的他内心空虚，你刚好趁虚而入，就能成功跟他上床了，岂不是完美？”


第87章 第二个选择
　　洛弥坐在床上发呆。
　　阿诺斯已经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呼吸绵长，好像今夜的冒险只是洛弥的错觉。
　　但系统的催促声提醒他那都是真实发生的。
　　【宿主想好选择什么恶魔体质升级了吗？】
　　洛弥简单收拾了一下复杂的心情：“之前不是让你看了那么多，都可以选吗？”
　　【低阶恶魔的体质都可以选。】
　　洛弥有些失望：“不能选更高级的？”
　　【按照任务描述, 前两次升级都只能选择低阶恶魔，最后一次给主教级神职人员种下魅惑之种的话, 可以升级一种特殊的高级体质。】
　　洛弥一愣：“不是可选的？”
　　【不是哦。】
　　“那是什么？”
　　【系统也不知道，只有完成任务之后才能看。】
　　洛弥撇了撇嘴。他现在烦心得很，也就没心情探究支线任务的终极奖励是什么。
　　他之前就翻过一遍恶魔介绍, 早就想好了自己下次升级选择的类型：魅魔的能力偏向于控制与辅助、幻影的能力偏向于保命与隐藏，还缺点直接有效的攻击手段。
　　考虑到自己的主要活动范围还在教廷，而教廷的圣光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转变成火焰, 洛弥很快做好了选择：“火焰魔人吧。”
　　【请宿主稍等片刻。】
　　和上一次升级成 “幻影”体质类似，没过多久洛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陡然变得灼热了起来。
　　他伸出手, 掌心腾起了一缕赤红的火焰, 照亮了他的脸庞。
　　洛弥小心翼翼地下床, 来到了房间内的穿衣镜前面。
　　镜中的恶魔和之前的样貌几乎没什么变化, 唯一不同的就是头发——发动火焰能力的时候，他的头发变得如火焰一般橙红, 如同火苗一般微微飘动。
　　“看起来还挺帅的。”洛弥无声地咕哝了一句，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他虽然有段时间没有跟恶魔阿诺斯上床了，但之前每一次都吃得很饱, 足够他消化很久，因此火焰魔人的能力没有像一开始的幻影那样打折扣。
　　除了简单粗暴的点火，洛弥还能将火焰凝成鞭子当做近战武器、能够自身化为火焰闪现、给自己的身体覆盖一层火焰用来攻击或者防御等等，让他感觉自己的战斗力一下子上去了。
　　“俗话说得好, 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希望不是坏的预兆吧。”洛弥嘟囔了一声，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很快陷入了梦乡。
　　……
　　迷迷糊糊中，洛弥看到了一片紫色的碎花。
　　西尼亚拉特花？只要触碰就会被紫香领主魅惑的那种？
　　洛弥悚然一惊，瞬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来到了真实梦境。
　　没有阿诺斯在身边，洛弥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退出梦境——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花香袭来，紫香领主魅惑力十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花田中，含笑望着他。
　　随后洛弥就发现他找不到离开梦境的方法了。
　　紫香领主含笑道：“不用怕，我的孩子，我只是想和你单独聊聊。”
　　洛弥不敢看紫香领主的眼睛，盯着紫香领主脚下的花瓣：“想和我聊什么？天快亮了。”
　　他暗示对方阿诺斯很容易就发现他再次被拉进了真实梦境。
　　当然，真实情况是醒来的阿诺斯会因为洛弥习惯性赖床而先行去洗漱，等中午才来叫他。
　　紫香领主笑了一声：“很快的，我只是想为你提供另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黑翼的存在对魔域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紫香领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起了另外的话题，“因为黑翼的存在，教廷不敢直接踏平魔域，担心没有魔域之后，黑翼的破坏力会更大；但同样也是因为黑翼一直在针对教廷，让我们其他领主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应对教廷——我和蔷薇其实都不打算入侵光域，只想在自己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洛弥嘴里“嗯嗯”，内心其实压根不信：恶魔领主要真是这么良善的存在，原著里的主角就不会打得这么辛苦了。
　　紫香领主没有说服他的打算，只浅浅一笑，“黑翼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终结教廷和神的统治，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就会提携你；但你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呢？”
　　洛弥警惕地道：“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倘若你被黑翼抛弃的话，可以来我这里。”紫香领主伸出白皙的双手，地上的紫色花瓣飘起，在她手心凝成了一个花环，“你拥有我的血脉，我是你的祖辈，我们有天然的共同立场，不是吗？”
　　洛弥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要付出什么？”
　　紫香领主优雅地一笑：“什么都不需要……如果我这么说，你肯定会怀疑和警惕。这样吧，黑翼要走了欧格林，你想办法再魅惑一个教廷的高级神职人员给我。神职人员的灵魂有浓郁的圣光之力，能够加固我的真实梦境。”
　　洛弥眉头皱起：“我哪有这个实力魅惑高级神职人员？”
　　“遇到了合适的对象，你可以请求我的帮助。你拥有我的血脉，不论在哪里我都能通过梦境与精神找到你，为你提供力量支撑。”紫香领主含笑解释道，“你只要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就好。”
　　“你的名字？”
　　紫香领主轻轻吹了口气，吹散了掌心的花瓣，让那些西尼亚拉特花飘落如雨：“西尼亚拉特，就是我的名字。”
　　……
　　洛弥醒来的时候，呆愣了好一会，才在心里问系统：“我被紫香领主标记了？”
　　系统先检查了一遍洛弥的身体：
　　【宿主的躯体和灵魂都没有特别的标记。】
　　那就是如同紫香领主的说法，是通过血脉标记的……洛弥打算下次见到恶魔阿诺斯就把这件事告诉他。
　　虽然他有点害怕恶魔阿诺斯，但从可信度上来说，恶魔阿诺斯比紫香领主强得不止一个量级。
　　正想着阿诺斯的时候，阿诺斯推门进来，看到洛弥坐起来还怔了一下：“今天醒这么早？”
　　端详着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洛弥松了口气，感到了安心：“嗯，睡不着了。”
　　“那起床吧，我们回皇宫。”阿诺斯不疑有他，“女皇陛下约好这几天为她讲经。”
　　得知阿诺斯是卡洛琳二世的第四个孩子之后，洛弥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恶魔阿诺斯给他安排的任务。
　　虽然当时他第一反应是不想阿诺斯受到伤害，但恶魔阿诺斯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虚假的环境对阿诺斯而言并不是好事。
　　关键是怎么柔和地引导阿诺斯一点点发现并接受真相……但是该从哪里下手呢？
　　欧格林现在已经完全听命于自己，让欧格林“不经意”说漏嘴？还是……
　　洛弥一边穿衣服一边思考，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第一皇子查理！
　　算算时间，当初卡洛琳二世生下阿诺斯的时候，查理皇子应该已经有六七岁，已经到了能记事的年纪，更别提阿诺斯的亲生父亲弗洛里安主教一直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查理皇子印象不会不深。
　　最重要的是，查理皇子参加昨天的午宴时，极快地扫了阿诺斯一眼。
　　洛弥猜测这位并不受宠的皇子对阿诺斯的事情存在一定的了解，至少也能给阿诺斯提供“弗洛里安主教和他长得很像”的信息。
　　想到这个突破口，洛弥看向了阿诺斯：“阿诺斯，你觉得查理皇子有没有问题？”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微微动了动：“什么问题？”
　　洛弥暗示道：“我觉得查理皇子对你好像格外关注。”
　　他不知道查理皇子有没有特别关注，但总之就是特别关注了。
　　阿诺斯失笑道：“可能因为身为教廷圣子的身份比较敏感。珀尔皇子不是也对我很关注？”
　　“那不一样……”洛弥先反驳了一句，随后愣了一下。
　　珀尔皇子确实很早就对阿诺斯保持着热络但恰好的态度，刚刚好处于“帝国继承人对教廷圣子”的合理范畴内。
　　但考虑到阿诺斯可能是珀尔异父同母的弟弟，洛弥不得不怀疑珀尔是不是也知道真相。
　　洛弥很快回过神，继续说了下去，“珀尔关注你是因为他是帝国继承人，查理关注你干什么，难道他还想竞争皇位？卡洛琳二世对我们的态度比较暧昧，我觉得这里面有隐情！”
　　阿诺斯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沉思，随后道：“虽然我没感觉到你说的这些，但迂回调查一下皇室确实是我的打算。那天黑翼领主射出的箭瞄准了希格城的方向，炼金术师们也向希格城逃亡，身为希格城的实际掌控者，佩兰特皇室不可能毫无了解。”
　　洛弥连连点头。
　　阿诺斯站起身：“我打算先去询问一下欧格林阁下，看他对炼金术师的事情了解多少。”
　　先问欧格林？洛弥的脑袋紧张地开动了起来：他要不要操控欧格林主教，让他泄露一点什么信息呢？
　　洛弥很快有了思路，快速套上袖子：“我和你一起去。”
　　……
　　听完欧格林主教的话，阿诺斯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一部分炼金术师送进了皇宫？为何不向圣城报告？”
　　欧格林主教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密信汇报给了冕下，但冕下没有答复。”
　　不答复的态度很明显：假装不知道。
　　阿诺斯漂亮的眉毛拧紧，想不通教皇为什么这样做。
　　洛弥见信息成功传达给了阿诺斯，内心悄悄松了口气，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件事：莱茵哈特说希格皇宫能够屏蔽教皇的监控，是因为有炼金术师的加入吗？
　　难道皇室还在秘密供养着炼金术师？
　　从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出来，阿诺斯表情依然凝重，只在看向身边的小魅魔时，眼神柔和了许多：“莱恩，你的判断力和推理能力真是太优秀了。”
　　洛弥一呆：“什么？”
　　“我对教廷和皇室的了解远超过你，却还不如你一眼就判断皇室有问题。”阿诺斯由衷地钦佩道，“你真的很聪明。”
　　那是因为我先知道了答案，然后想办法编解题过程……洛弥干笑了一声，内心惭愧地自我安慰：总之能让阿诺斯对皇室重视起来就好。
　　“既然这样，查理皇子或许确实是个突破口。”阿诺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我们回去之后立刻拜访查理皇子。”


第88章 查理皇子
　　在希格城的交通方式主要都是蒸汽汽车, 虽然有些吵，但速度比马车快很多。帝国这边早已经与机械融为了一体，大多数贵族都喜欢开车出行, 只有少数固执的保守派才乘坐马车或者人力车。
　　正因如此，希格城的街道大都很宽敞, 而且已经有了完善的交通规则，甚至有交警和红绿灯。
　　等红绿灯的过程中，阿诺斯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 阿诺斯的眉毛微微蹙起：“还记得珀德公国那三个神选者吗？”
　　洛弥点点头：“他们出事了？”
　　“他们失踪了。”
　　洛弥有些意外：“失踪？难道被害了？”
　　他不由得想起黑翼领主说过，神选者是神的眼睛，他寻找神选者就是要杀掉他们。
　　阿诺斯摇摇头：“圣殿骑士团和神术军团用了一切手段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 哪怕是死亡痕迹都没找到，就好像他们直接从这个世界突兀地消失了一样。”
　　洛弥对教廷的神术能做到哪些不太了解, 不过既然阿诺斯这么说, 就代表那三个神选者不是简单的失踪……洛弥怀疑了一下黑翼领主, 但很快又想起黑翼领主之前被阿诺斯打得变回影子状态, 按理说不会有这种能力。
　　还是信息量太少了……要不要晚点问问另一个阿诺斯？就怕对方好不容易忘了背叛那回事又被勾起来了……
　　洛弥内心犹豫的过程中，蒸汽汽车已经到了皇宫。
　　这个时间卡洛琳二世正在召见大臣处理政事, 珀尔和夏洛特作为帝国继承人候选自然也跟随一起，皇宫内只有查理皇子无所事事地待在自己的宫殿里。
　　这让阿诺斯都不需要找理由就可以直接去拜访。
　　佩兰特家族的皇子皇女们在成年之前都住在皇宫内，但成年后会分配独立的庄园, 让这些帝国继承人们自行与贵族和大臣们打交道，接触帝国的各种事务。像珀尔和夏洛特就住在皇宫附近，代表他们被承认为独立的社交成年人。
　　而查理皇子如今还住在皇宫，尽管他的父亲几次向卡洛琳二世请求让查理独立, 但卡洛琳二世以“查理身体不好”为理由，拒绝承认查理独立的身份。
　　进入查理皇子的住处之后, 洛弥被震了一下：悬挂的各种武器、摆在中间的沙盘、装饰用的盔甲等等，都让这个宫殿更像是一个军事帐篷或者军事博物馆。
　　查理皇子衣服有些随意，头发稍显凌乱，对着阿诺斯行了礼：“圣子殿下莅临，不知有何要事？”
　　阿诺斯含笑道：“听说查理殿下还未接受洗礼入教，想来为查理殿下讲经。”
　　这是很标准的传教士说法，查理并未表露意义，礼貌地请阿诺斯和洛弥坐下，摆出了认真聆听的姿态。
　　不过洛弥注意到查理皇子的眼神其实很放空，就像他过去在大学读不喜欢听又不得不听的必修课时的状态，脑袋里不知道天马行空到那里去了。
　　等阿诺斯讲完一个片段，查理回神，开口道：“圣子殿下说得真好，让我对神的意志的领悟更深了一层。”
　　阿诺斯的笑容微微顿了顿。
　　幸好他不是专门来讲经的。他放下圣经，脸上笑容不变：“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考虑洗礼入教？”
　　查理很熟练地道：“这件事必须陛下同意。”
　　洛弥找到了话题切入点，装作懵懂无知地问：“听说一般人出生之后就有附近教堂的主教洗礼，查理殿下没有吗？”
　　查理皇子浅棕色的瞳孔下意识向阿诺斯的方向转了一下：“当时帝国和教廷的关系没有现在这么亲密。”
　　过来的路上，洛弥已经引导阿诺斯回想了欧格林主教之前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主教——和恶魔阿诺斯了解的一样，阿诺斯本人也只知道弗洛里安主教被调任之后在魔域边缘“殉教”，甚至不知道这位主教的相貌。
　　此时阿诺斯果然顺了下去，宛如闲谈一般随意道：“查理殿下出生时，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主教是弗洛里安阁下？”
　　查理目光微微有些古怪地打量了阿诺斯一眼。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稍微动了动，但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查理回答道：“弗洛里安阁下调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时我只有六岁，记不太清楚。”
　　阿诺斯目光在查理脸上转了转，没有说话——查理在说谎。
　　为什么查理皇子要在弗洛里安主教的事情上说谎？
　　洛弥用眼角余光看着阿诺斯的表情，感觉事情的发展走上了他期望中的路线，不由得内心大定。
　　他之所以没有提议自己来魅惑查理皇子说实话，一方面是担心和皇室交恶，另一方面也是知道阿诺斯有能识别谎言的“告解之眼”。所以他不担心查理打不打算说实话，只要让阿诺斯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调查就好。
　　接下来的对话里，洛弥不动声色地引导，成功让阿诺斯注意到了皇室和炼金学派的关系、弗洛里安主教的奇特之处。
　　当然，也不是完全顺利——查理皇子的目光很快就从阿诺斯转开，落在了洛弥的身上。
　　对于知道一些东西的查理而已，这个漂亮的魅魔几次开口的点都相当核心。
　　阿诺斯注意到了查理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洛弥。
　　查理淡淡地扫了阿诺斯一眼，唇角牵动了一下，重新进入了那种放空、心不在焉的状态。
　　见查理不打算配合，阿诺斯礼貌地合上书告辞。
　　临走之前，洛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查理皇子。
　　从周围的布置来看，查理皇子应该与他的父亲类似，想要进入军队。但只要他加入军方，必然会被卷入军方与皇室的权力斗争中。这不是卡洛琳二世希望看到的。
　　因此，查理皇子始终只能做一个空闲的皇子。
　　洛弥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转头对阿诺斯嘀咕道：“我有点意外，查理皇子和卡洛琳二世的感情好像还不错。”
　　阿诺斯失笑道：“怎么看出来的？”
　　洛弥想了想：“直觉。”
　　按照他网络冲浪的经验，查理这种状态应该对卡洛琳二世满腹怨气甚至倒向父亲那边才对，但查理提到女皇陛下时语调和珀尔几乎差不多。
　　阿诺斯弯了弯唇：“确实，查理皇子对卡洛琳二世有很深的崇拜之情。嗯，这也很正常，这位女皇陛下的人生与手腕都非常传奇，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很难不去崇拜她、模仿她。”
　　洛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血来潮地问：“你觉得卡洛琳二世怎么样？”
　　阿诺斯认真想了想：“卡洛琳二世是个很厉害的皇帝，才能在冕下的压力下将崩溃的帝国重整旗鼓乃至如今分庭抗礼……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想跟女皇陛下学习一下。”
　　说到后面，阿诺斯的声音有些遗憾。身为教廷的圣子，卡洛琳二世必不可能耐心教导他，圣额我略三世也必不可能让自己的继承人跟世俗皇帝学习。
　　洛弥眼神有些复杂，咕哝道：“卡洛琳二世的子女们确实都很崇拜她。”
　　阿诺斯以为他说的是珀尔和夏洛特，赞同地点了点头。
　　回到他们自己的住处，趁着莱茵哈特去泡茶的功夫，洛弥问：“接下来你打算从哪里开始调查？”
　　阿诺斯将圣经放在桌子上：“关于弗洛里安主教的情况，我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可以询问。”
　　洛弥眨眨眼。
　　“父亲，就是托马斯主教。”阿诺斯含笑道，“父亲加入教廷的时候，弗洛里安主教还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而且父亲刚好也在，必然和弗洛里安主教打过交道。”
　　洛弥差点忘了托马斯主教，脑内首先浮现的就是那双蔚蓝的眼眸——与阿诺斯、卡洛琳二世都十分相似的眼眸。
　　第一次见托马斯主教时，洛弥怀疑过托马斯主教是不是阿诺斯的亲生父亲，但如今看来，阿诺斯的双眸遗传自卡洛琳二世……托马斯主教的瞳孔颜色和他们如此相似，会是巧合吗？
　　阿诺斯一边喝着茶，一边拨通了托马斯主教的号码。
　　对那边讲明白之后，阿诺斯有些疑惑地放下了通讯器：“父亲说他会亲自过来。”
　　经过莱茵哈特提醒，洛弥已经想到了一些可能：难道是因为通过电话联系会被教廷监听？
　　他问：“托马斯主教什么时候过来？”
　　“这正是我困惑的地方。”阿诺斯放下茶杯，“父亲说他马上就到皇宫了。”
　　洛弥睁大眼睛。
　　……
　　几个小时后，托马斯主教出现在了阿诺斯和洛弥面前。
　　他的衣衫带着不少尘土与油锈的痕迹，仿佛一路风驰电掣赶了过来。
　　阿诺斯请托马斯主教坐下，亲自为托马斯主教到了一杯水，才问：“父亲这么急到这边来，是冕下有事务吩咐吗？”
　　托马斯主教摇了摇头：“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阿诺斯有些诧异：“我？”
　　托马斯主教蓝眸在洛弥和莱茵哈特身上扫了扫，没有立刻回答。
　　洛弥和莱茵哈特很懂眼色地站起身：“我们去找珀尔殿下叙叙旧。”
　　阿诺斯的目光在两人颇有默契的背影上顿了顿，才转回来看着托马斯主教。
　　托马斯主教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喘息，才抬眸看向了阿诺斯：“你为什么要打听弗洛里安的事情？”
　　阿诺斯斟酌了一下，将自己调查炼金学派与皇室的关系讲了一遍。
　　托马斯主教沉默地听完，轻轻吐了口气：“我不太建议你追查弗洛里安这边，这很容易给你带来麻烦。”
　　阿诺斯脸上流露出一抹诧异：“给我带来麻烦？”
　　倒不是他自负，而是他现在身处的位置，能给他带来麻烦的事情少之又少。
　　托马斯主教先看了眼墙壁上希格皇室的纹章，又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已经十八岁过半，英俊的脸庞逐渐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攀上成年的成熟与稳重。
　　托马斯主教再次吐了口气，似乎想吐掉什么沉重的负担，最后道：“我这里有一张弗洛里安的照片。”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相框，放在了阿诺斯面前。
　　阿诺斯认得，这就是一直摆在他房间里的那个镶嵌着他年幼时期短短几年的养父母的相框。
　　“相框里照片的背面。”
　　阿诺斯依言拆开相框，取出了那张陈旧的照片，翻到背面。
　　不用托马斯主教解释，他已经明白，取出十字架，在背面轻轻点了点。
　　泛黄的照片上逐渐显露出了一张英俊异常的侧脸，仰头望着十字架，表情虔诚而宁静，深蓝的瞳孔中满是平和与怜悯，浅金色的长发垂下，遮住耳朵，让他如同披了一条金色的丝绸。
　　阿诺斯的表情微微凝住。
　　这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第89章 身世
　　虽说“要去拜访珀尔”, 但洛弥和莱茵哈特其实坐到了别的房间，谁都没有在这个时间点远离阿诺斯的打算。
　　洛弥还记得莱茵哈特这家伙一肚子秘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他怀疑莱茵哈特连阿诺斯的身世都知道。
　　莱茵哈特被他看得十分警惕, 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就算我很帅，你也别看了, 我还不想被殿下解雇。”
　　“自恋。”洛弥呸了一口，“说点正事，你知道阿诺斯和托马斯主教在谈什么吗？”
　　莱茵哈特笑眯眯地道：“应该是殿下身世的问题吧？”
　　“你知道？”洛弥并不意外, “知道多少？”
　　“应该比你知道的少点。”莱茵哈特没卖关子，“毕竟殿下又不会把晚上跟你一起出去做了什么告诉我。”
　　事虽然是这么个事，但是你说得怎么这么奇怪……洛弥腹诽了一句, 随后道：“我以为你在教廷会知道更多。”
　　“知道一点点，比如殿下是弗洛里安主教的孩子。”莱茵哈特托着下巴看向隔壁, 挑了挑眉, “托马斯主教应该会和殿下说明的。”
　　洛弥很意外：“托马斯主教这么坦白？”
　　“殿下有‘告解之眼’, 谎言是瞒不过去的。既然殿下已经开始有了疑心, 那与其让殿下自己调查产生不可控的误会，不如直接告知真相、或者真相的一部分, 不动摇殿下对教廷的信仰。”
　　洛弥之前确实没想到这一点，若有所思：“教廷看来早就想过如果阿诺斯的身世暴露了会怎么样……”
　　也许这也是恶魔阿诺斯让他来引导阿诺斯发现身世的原因——让阿诺斯自己发现的话，等同于把后续的发展交给教廷来把控, 显然不是恶魔阿诺斯想要的。
　　琢磨了一下莱茵哈特的话，洛弥又有了新的疑惑，“呃，莱茵哈特, 我越来越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教廷的人了。”
　　莱茵哈特笑嘻嘻地道：“我都跟你重复一百次了，我是殿下的人, 当初也是为了殿下才加入教廷的。”
　　洛弥诧异地看着莱茵哈特，脑内瞬间闪过了一些虐恋情深、痴情忠犬之类的剧本，只不过把女主的脸替换成了阿诺斯、男主的脸替换成了莱茵哈特。
　　——不太般配。洛弥内心给出自己的总结。
　　莱茵哈特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瞎想什么，我对殿下只有忠诚和感激，不会碍着你和殿下百年好合的。”
　　洛弥脸腾地红了：“我和阿诺斯不、不是那种关系……”
　　他们虽然上了床、还要再上床、并且他还要再勾引阿诺斯上床，但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莱茵哈特高贵冷艳地“呵呵”了一声。
　　洛弥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被带偏了：“阿诺斯和炼金术有什么关系吗？”
　　提到这一点，莱茵哈特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不少：“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殿下出生之后在珀德公国下面那个实验室待过一阵子。”
　　洛弥咕哝道：“其实我一开始以为阿诺斯是在那里被合成出来的。”
　　莱茵哈特摆摆手：“炼金学派的能力要是有这么厉害，这些年也不至于被压着打了。□□或者能够合成，但创造灵魂是神的领域，炼金学派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丝一毫头绪和进展。”
　　洛弥一愣，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和炼金学派有什么关系？”
　　莱茵哈特眨眨眼：“我加入过炼金学派。”
　　洛弥：“……”
　　他本能地向后靠了靠，随后反应过来，“教廷和阿诺斯知道吗？”
　　“冕下知道，殿下不知道。”莱茵哈特像是随意地在闲聊家常，“早些年我为了复活我的母亲，被引诱加入了炼金学派，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意识到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就退出了炼金学派，后来才成为了殿下的骑士。”
　　洛弥感觉这个故事有点耳熟：“那时候你几岁？”
　　莱茵哈特回忆了一下：“十岁出头？”
　　洛弥不由得看向了莱茵哈特的手臂，寻找这是一条假胳膊的线索：“……你有没有一个灵魂附着在铠甲上的弟弟？”
　　“什么？”莱茵哈特没有听懂，“我有弟弟，不过早在我加入炼金学派之后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洛弥觑着莱茵哈特的表情，脑内快速回想了一遍跟莱茵哈特聊过的事情，忽然灵光一闪，试探着问：“你老家是哪里？”
　　莱茵哈特挑了挑眉：“特里公国。”
　　特里公国，阿诺斯宣传中的“降临之地”……洛弥想起莱茵哈特告诉过他，阿诺斯羽翼上的“祝福”曾经在年幼时导致了特里公国的王后和其他人去世。
　　当时阿诺斯挣脱了翅膀上的封印的原因是特里公国的小王子跟他一起玩耍遭遇了危险。
　　洛弥目光落在了莱茵哈特脸上。
　　莱茵哈特捋了把头发：“就算猜出来也不要告诉殿下。”
　　洛弥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会对阿诺斯有些怨气。”
　　“那场悲剧是我带来的，不是殿下带来的。”莱茵哈特摇摇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随意，“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不会死，殿下也不会因此产生阴影这么多年都刻意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洛弥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说回炼金术的事……”莱茵哈特敲了敲桌面，“我加入炼金学派的时候，炼金学派已经不剩多少人，否则也不会引诱我加入获得经济支持。我在炼金学派里待的时间不长，但从他们的一些话语中可以听出，有一件事导致炼金学派遭受了重大打击，导致他们最重要的‘项目’中断。”
　　洛弥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什么项目？”
　　莱茵哈特摇摇头：“不清楚。炼金术师们认为那次打击的主要原因是遭到了背叛。”
　　背叛……洛弥无声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他脑内已经快速把几方面的信息汇总到了一起：
　　希格皇宫这里有疑似炼金术相关的布置，屏蔽教廷的监控；
　　卡洛琳二世秘密生下阿诺斯之后，没有带回皇宫；
　　婴儿时期的阿诺斯出现在了珀德皇宫地下的炼金实验室，承受了未知的研究与改造，或许是导致他人格分裂的原因；
　　炼金术师们遭到了背叛，逃向了希格帝都，一部分被欧格林主教净化，另一部分被卡洛琳二世接收；
　　阿诺斯出现在教廷，被当做教廷圣子养大；
　　几年后，所剩无几的炼金学派试图吸引莱茵哈特加入获得经济支持——这个时期的炼金术师们显然已经捉襟见肘。
　　洛弥吞了吞口水，脑内浮起了卡洛琳二世温柔美丽的脸庞。
　　这是那位女皇的计划吗？
　　利用炼金术将自己的孩子改造成人造天使，推上教皇之位，好让威压帝国的教廷最高的权力领袖被她牢牢地握在掌心……
　　卡洛琳二世登基二十多年，伴随着政治生涯的血与火，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手腕与心术都远远超过一般人，能狠心用自己的孩子做筹码似乎也不意外。
　　只是……洛弥想起自己至今为止见到的阿诺斯，那个被神圣缥缈的光环隔绝的孤独的灵魂——或许阿诺斯连孤独是什么都不清楚，因为他一出生就是孤独的，处于各种各样的算计中。
　　他的母亲、他的教父、他的冕下，都想用他得到什么、实现什么。
　　想到这里，洛弥忽然觉得心口微微有些刺痛，有些自嘲地想：就连自己，接近阿诺斯的目的不也是为了完成任务吗？
　　他没有比他们好多少，一样的卑鄙而冷漠。
　　而阿诺斯却把他认定为最好的“朋友”，欣喜而坦然地对他敞开心怀、为他提供帮助、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甚至恶魔版的阿诺斯，无论嘴巴上说得怎么样，实际上每次都在帮助他、容忍他。
　　洛弥的嘴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线，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涌动，像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试图冲垮那些漆黑的坚岩。
　　……
　　就在洛弥沉默的时候，莱茵哈特忽然站起身：“殿下和托马斯枢机主教谈话结束了。”
　　洛弥回过神，身体比思维还快地冲了过去。
　　表情有些茫然地阿诺斯坐在沙发上，托马斯主教已经不见了踪影。
　　洛弥走进门，脚步从一开始的冲动逐渐放缓，最后慢慢停住。
　　——他能对阿诺斯说什么？
　　还没等他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阿诺斯已经转过头看向了他。
　　目光相接时，阿诺斯脸上的迷茫与低落褪去大半，蔚蓝的眼眸中浓云消散，露出湛湛晴光，唇角也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莱恩？过来坐吧。”
　　洛弥看着阿诺斯只是因为看到自己就高兴的模样，无声地捏了一下拳头，慢慢走到阿诺斯身边坐下。
　　阿诺斯推了一杯茶给他：“父亲告诉我，我确实是弗洛里安主教违背教廷规定诞生的孩子。弗洛里安主教在那之后十分惭愧，自愿选择了终结生命。他不告诉我，是不希望我被这些事情困扰。”
　　洛弥勉强弯了一下嘴唇：“那你的母亲呢？”
　　阿诺斯的表情变得复杂了一些：“父亲——暂时先称呼他托马斯主教吧。托马斯主教告诉我，我的母亲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如果贸然去相认，对我和她都不好。”
　　洛弥感觉这套话术有些熟悉——这不就是他之前用来蒙混过关的那种“说真话但是不说全部真话”的翻版吗？
　　要是以前，洛弥可能还会在心里吐槽一下“大家都熟练掌握了糊弄阿诺斯的方法”，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
　　阿诺斯蔚蓝的眼眸微微转了转，重新泛起了温暖的光：“这样也好，有些身份带来的麻烦更甚于荣光。而且悄悄告诉你，托马斯主教和我真的有血缘关系，所以才收我为教子，这些年一直照顾我。”
　　洛弥愣了一下：“什么血缘关系？”
　　“我的母亲就是托马斯主教的妹妹。”阿诺斯放轻了一些声音，“当初他的家里出了些变故，导致他受了重伤，向教廷求援之后一直在教廷养伤，并在伤愈之后皈依了神的信仰。”
　　说到这里，阿诺斯的表情又舒缓了不少，“托马斯主教告诉我，我的生母已经从当初的变故中走了出来，现在生活得很美满。”


第90章 伪装
　　洛弥怔了一下, 确认一般问：“所以托马斯主教是你的亲舅舅？”
　　阿诺斯颔首：“是。”
　　既然阿诺斯这么说，那就代表托马斯主教这番话是没有说谎的。
　　洛弥回想了一遍卡洛琳二世的人生经历，产生了一个猜测：托马斯主教或许就是阿尔法帝国上一任继承人！那个在卡洛琳二世十四岁时因内乱而去世的太子殿下！
　　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去世, 卡洛琳二世才不得不登基，并且牺牲了自己的婚姻笼络军方, 但也因此成为了一代女皇。
　　托马斯主教就是那位太子殿下的话，说明当时在内乱中受了重伤，不得不依靠教廷治疗；而教廷掌握了帝国的太子, 以现任教皇的风格，估计是打算借此掌控帝国，因此引诱或者逼迫托马斯主教加入了教廷, 但是没想到卡洛琳二世居然如此优秀。
　　教皇既然能够窥视整个光域，阿诺斯的身世肯定不是秘密, 教皇能容许阿诺斯坐在圣子之位上, 是不是也想借用阿诺斯的身份来钳制卡洛琳二世？
　　托马斯主教看起来和卡洛琳二世的关系还不错, 所以在目前的枢机主教团里是唯一完全偏向阿诺斯的……
　　洛弥脑内各种各样的念头如同气泡一样浮起又炸裂, 最后慢慢沉凝下来。
　　他想了想，试探道：“托马斯主教没有告诉你你母亲现在的身份吗？”
　　阿诺斯摇摇头：“他说暂时不方便告诉我。”
　　洛弥默然。看来托马斯主教和卡洛琳二世现在还不想挑破这层窗户纸。
　　他忽然意识到托马斯主教这一招把所有的疑点都拉到了他的身上, 而阿诺斯对他的尊重不会继续追查下去，引导阿诺斯发现身世好像卡住了。
　　洛弥认真思考了片刻，又问：“托马斯主教对炼金术师有没有什么看法？”
　　阿诺斯摇摇头：“我问过, 父亲——嗯，我还是习惯这么称呼——父亲说在教皇冕下这些年不遗余力的打击下，炼金术师们基本消失殆尽，就算有残余的也丢失了大半技术与资料的传承, 难成气候了。”
　　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身为屡次用类似话术蒙骗阿诺斯的恶魔，洛弥立刻就猜到托马斯主教肯定知道点什么。
　　“托马斯主教去哪里了？”
　　“父亲这次是借着向卡洛琳二世传达冕下圣喻的名义过来找我的, 现在去拜访卡洛琳二世了。”
　　洛弥眼前一亮，当即建议道：“我们去偷听怎么样？”
　　阿诺斯一怔：“为什么？”
　　那得我编点理由……洛弥脑袋里紧急转了转：“皇室和炼金术师们有关系，卡洛琳二世不可能不知情，托马斯主教和卡洛琳二世是旧识，说不定卡洛琳二世会试探主教的口风，看教廷知不知道、知道了多少。”
　　阿诺斯略略思考，认同道：“也有道理——莱恩，你怎么知道父亲和女皇陛下是旧识的？”
　　洛弥干笑了一声：“直觉的推理。”
　　因为洛弥之前屡次正确的“推理”，阿诺斯信任地颔首：“给你做的羽毛手环还没做好，你拉着我不要放开，皇宫内隐身会麻烦一点。”
　　他对着洛弥伸出手。
　　洛弥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了阿诺斯的掌心，随后被用力握住。
　　阿诺斯在胸口点了个十字，两个人的身影倏然消失不见。
　　只一眨眼，原地再次出现了两人的影子，但只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翻书，沉默如海。
　　莱茵哈特站在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
　　卡洛琳二世头发松散地挽起，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慢悠悠地品着一杯清香的茶，笑吟吟地道：“比起酒精，我更偏爱茶，香醇清淡，同时也不会麻醉我的思维。”
　　托马斯主教坐在对面，看了眼卡洛琳二世：“你这个年纪，应该多喝些牛奶，以后腿脚才不容易出问题。”
　　卡洛琳二世笑容收敛了一些：“我没记错的话，主教的年龄比我要大？”
　　托马斯主教在胸口点了个教廷十字：“我如今每天都喝牛奶。”
　　“……”卡洛琳二世放弃了与他辩驳，转而问，“所以神圣的教皇冕下有什么圣喻需要主教带给我？”
　　托马斯主教放下手：“冕下这些日子没怎么露面，我是用这个借口过来找圣子殿下的。”
　　卡洛琳二世精致的眉毛微微一动：“圣子殿下怎么了？”
　　托马斯主教直截了当：“他发现了弗洛里安和他的关系。”
　　卡洛琳二世默然，随后笑了起来：“迟早的事情。还好我们早就做好了打算。”
　　托马斯主教表情依然有些忧虑：“若是他再追查下去呢？”
　　卡洛琳二世重新端起白瓷茶杯：“今晚我会和他本人商量一下。”
　　托马斯主教皱了皱眉：“我觉得你接触另一个阿诺斯的决定不太好。”
　　“像教廷一样掩盖问题、当做问题不存在就好了么？”卡洛琳二世拈起一块烤制的精致曲奇，随意地道，“不论是让他们重新融合、还是彻底分离，都要他们本人愿意配合才行。”
　　“但另一面毕竟是恶魔……”托马斯主教摇摇头。
　　卡洛琳二世笑了起来：“托马斯，你真的变成神的虔诚信徒了吗？”
　　托马斯主教沉默了一下，才道：“无论如何，神的力量确实存在，且浩瀚如海。”
　　卡洛琳二世淡淡地道：“我相信神的力量，但我不相信神的仁慈。”
　　托马斯主教抬起头凝视着她，像是对方发表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卡洛琳二世坦然地回望，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蔚蓝眸子沉静地对视着。
　　……
　　隐匿了身影的角落，另一双蔚蓝的眸子落在了两个人身上，略微有些惊疑与失神。
　　阿诺斯并不蠢——相反，他思维能力相当优秀，很多事情只是受限于了解的信息太少无法联想。
　　而卡洛琳二世和托马斯主教的对话中虽然没有透露什么核心信息，但足以让他想到很多。
　　而且……
　　阿诺斯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徘徊着，瞳孔微微放大又收缩。
　　蓝色的眸子并不罕见，但当卡洛琳二世与托马斯主教站在一起，才会让人发现他们的双眼是如此的相似。
　　这带来了让人脊背发凉的猜想。
　　洛弥小心地看了眼阿诺斯的表情，内心微微叹了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主动告诉阿诺斯卡洛琳二世和托马斯主教的关系，而是让阿诺斯自己发现——自己发现的事情会更容易相信。
　　洛弥能感受到阿诺斯握着他的手在不自觉地用力，又像是害怕捏疼了他一样缓缓放松。
　　看着托马斯主教起身告辞，阿诺斯也沉默地牵着洛弥离开了。
　　他们一起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让身影重新显露了出来。
　　阿诺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慢慢降落的黄昏与玻璃上倒映出的虚幻的面容，看着那双被黄昏侵染上橙红、满是迷茫的蔚蓝眼眸。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倒影动了动，像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与嘲弄的笑容；但他又立刻意识到，那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过了好久，他才轻轻吐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洛弥抿了抿唇，还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阿诺斯垂下了眼眸，在胸口点了几个十字，让自己平静下来，才道：“按照女皇陛下与父亲的说法，虽然我不知情，但我应该是产生了分裂，有另一个我存在，并且还是恶魔，而且卡洛琳二世还跟另一个我有交流。”
　　洛弥呆了呆，没想到阿诺斯想的居然是这方面。
　　阿诺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珀尔公国时，黑翼领主露出了脸，和我一模一样，而且也对我说‘我就是你’……姑且不论是不是他利用魔法欺骗了所有人，但可以猜测女皇陛下说的另一个我就是黑翼领主。
　　“女皇陛下并不打算跟我交流，但愿意主动接触黑翼领主，说明她认为黑翼领主更值得信任——原因或许是因为她不确定跟我交流的话，我的立场会倒向教廷还是帝国。
　　“基于这一点，我直接去询问女皇陛下，恐怕女皇陛下会用各种方式敷衍我……”
　　说到这里，阿诺斯顿了顿，看向了洛弥，“我打算假扮成黑翼领主。”
　　洛弥又呆了呆，片刻之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真是个好主意。”
　　阿诺斯没什么笑意地弯了弯唇：“在珀德公国我见到了黑翼领主的真容，在外貌的伪装上能过得去，但气质、语气等方面恐怕还得需要你帮忙。”
　　洛弥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和黑翼领主“暗通款曲”的事情被阿诺斯发现了：“我怎么帮？”
　　“需要借用一点你的魔力……”阿诺斯想了想，“还有，你和苏珊他们接触过，指点一下作为恶魔的表情、语调之类的。”
　　洛弥这一瞬间真的怀疑阿诺斯是故意这么说的，但看到阿诺斯信任而诚挚的脸庞，还是慢慢点了点头：“好。”
　　……
　　阿诺斯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
　　如鲜血一般鲜红的瞳孔，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意；肤色偏白，身高、肩宽与腰围都比正常的他差一些，唇边勾着冷淡的弧度，背后的影子凝成羽翼的形状。
　　借用一些伪装的神术道具和洛弥的魔力，阿诺斯成功变幻成了黑翼领主的模样。
　　他冷冰冰地看了洛弥一眼：“怎么样？”
　　洛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按捺住油然而生的畏惧：“挺、挺像的。”
　　——何止是像！他甚至怀疑又是黑翼领主上身了！
　　——该说到底是同一个人吗？黑翼领主伪装纯洁的圣子天衣无缝，圣子学着伪装冷酷的恶魔也几乎找不到什么破绽。
　　阿诺斯看到洛弥后退的动作，眼神下意识柔和，旋即意识到自己正在伪装，重新摆正了表情，高傲地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
　　他转头看向了外面的天色。
　　夜幕已经笼罩大地，皇宫内各处都点上了灯，喧嚣的白天被静谧的夜晚取代。
　　如今已经是深夜，卡洛琳二世应该已经完成了一天所有的事务，准备上床休息了。
　　阿诺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伪装，内心被奇妙的感觉覆盖，让他一时难说到底是什么感受。
　　或许这就是欺骗……阿诺斯脑内闪过了这个念头。
　　随后他微微垂下眸，对自己竟然为“欺骗”无动于衷而感到讽刺。
　　不管怎么说，先看清事情的真相……阿诺斯脑内过了一遍准备与卡洛琳二世对话的内容，迈步走向了门外。
　　拉开门，阿诺斯忽然顿了顿，转过头看向了洛弥，鲜红的眸子似乎要把洛弥整个人都囊括进来。
　　他听到他的小恶魔有些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
　　阿诺斯沉默了片刻，低声问：“莱恩，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看着洛弥缓慢地点头，阿诺斯才勾了勾唇，关上门离开了。


第91章 奖励
　　看着关闭的房门, 洛弥内心有些复杂地把自己丢进了沙发里。
　　其实帮阿诺斯伪装之前，洛弥是打算跟阿诺斯一起过去的——他也有点好奇，到底阿诺斯身世的完整版是什么情况；但是阿诺斯变装成功之后洛弥反而怂了。
　　总觉得待在这样的阿诺斯身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就会被黑的那边上号。
　　也许等今晚回来的阿诺斯就已经是完全堕落版本的了……洛弥心情有些复杂。
　　最近都没怎么出声的系统问：
　　【宿主在想什么？】
　　洛弥今天没动力跟系统拌嘴，叹气道：“我是在想, 是不是还不如用跟阿诺斯上床的方式好一点，至少阿诺斯不用面临这些……”
　　【这些是圣子的设定，就算不是宿主, 也会有别人。】
　　“说是这么说吧……唉。”洛弥自嘲地笑了两声，“我有点不想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了，希望快点判定我任务完成吧。”
　　系统有些意外：
　　【还有几个支线任务没做呢, 这些积分可以在宿主回到地球时兑换成实用功能的哦？】
　　洛弥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无声地吐了口气：“再待下去, 我觉得我也会变了。”
　　看着阿诺斯的脸, 他已经几次感受到心脏跳动的节奏变化与汹涌袭来潮水般的酸涩。那和之前喝了绿心之后对阿诺斯产生的强烈占有欲截然不同, 让洛弥忍不住感觉心慌。
　　他本能地畏惧被这种潮水淹没之后的后果。
　　如果他能快速离开这个世界、离开阿诺斯身边, 或者就能从这种潮水中挣扎出来……洛弥抿紧了唇，头一次产生了向这个世界或许存在的神明祈祷的冲动。
　　当然, 仅仅是冲动。
　　如果神真的存在，怕不是要直接降下圣光净化掉他这个从任何方面看都是在危害神的荣光的恶魔。
　　洛弥不知道第多少次叹了口气，站起身。
　　阿诺斯还没回来, 他已经有点犯困了。
　　走进自己的房门之后，洛弥的脚步骤然刹住。
　　漆黑的羽翼垂下来，覆盖在床上，在静谧的夜色中反而有些微微的柔光。
　　浅金头发的男人坐在床边, 血红的眸子深不可测，唇边略带笑意, 右腿翘在左腿上，动作很粗野，但在他英俊的容貌映衬下反而有种另类的美。
　　洛弥下意识关上门。
　　他冷静了一下，这才慢慢打开。
　　床边的男人唇边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冷冰冰地道：“怎么，不想看到我？”
　　洛弥堆起笑容：“怎么会，只是没想到您居然在……呃，您现在不是应该去听卡洛琳二世暴露的内幕吗？”
　　“重要的部分已经听完了。”恶魔阿诺斯对着他招了招手，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过来。”
　　洛弥本来想拒绝，但抬起头时又顿了顿。
　　月光从窗外投进来，恰好给恶魔阿诺斯的脸上蒙上了一半阴影。
　　或许是错觉，洛弥竟然感觉现在的黑翼领主有些脆弱的气息。这让他拒绝的话说不出来，慢慢走近了对方，坐在对方铺满床的黑色羽翼中。
　　漆黑的羽翼将他环抱在中间，亲昵而柔和地蹭着他的皮肤。
　　那张与阿诺斯一模一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平静地向前看着：“这一次你做的不错。”
　　洛弥短短时间听了这句话两次，有些哭笑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黑翼领主，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维持着缄默。
　　黑翼领主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任由自己的羽翼笼罩着洛弥。
　　被厚厚的羽毛翅膀包久了，洛弥有点热，动了动身体，想腾出一点空间，结果被翅膀包裹得更紧，差点喘不过气。
　　恶魔阿诺斯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转过头看着他，血色的眸子凝视了他一会，忽然勾起了唇角：“既然你完成了我的任务，之前的背叛就既往不咎，也该给你奖励了。”
　　洛弥的心跳声忽然加快。
　　他吞了吞口水，忍住一瞬间升腾起的多种欲望，干巴巴地道：“现、现在？阿、另一个您随时都会回来……”
　　恶魔阿诺斯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洛弥变得红润的耳垂，微微一笑：“不用担心。”
　　……
　　机械台灯的光被调整到刚好覆盖桌面，让坐在两侧的人恰好在光源之外。
　　阿诺斯凝视着那盏在黑夜中的台灯，平静地没有说什么。
　　卡洛琳二世还穿着睡意，拢了拢头发，笑道：“弗洛里安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无法下定决心从教廷脱离，我本来打算将皇夫的位置留给他。”
　　阿诺斯尽力用冷冰冰的声音回答：“我不关心你和他的事情。”
　　卡洛琳二世失笑：“不关心还大半夜跑过来问我？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和圣子阿诺斯共享记忆吗？”
　　阿诺斯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猜想了一下黑翼领主可能的态度，有些倨傲不屑：“我知道的自然比他多。”
　　卡洛琳二世并不意外地颔首：“跟我想的一样，毕竟你才是真正的阿诺斯。”
　　阿诺斯抬眸看了眼对面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略微停顿，才用黑翼领主的口吻不客气地道：“你对他也是这么说的吗？”
　　卡洛琳二世显然很习惯这种对话方式，并不以为意，笑吟吟地道：“他让我想起最初的弗洛里安，虔诚、正直、善良……可惜这些都是被信仰强行固定住的假象。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可我不喜欢伪装出来的圣人。”
　　“这么肯定他是伪装的？”
　　“不，你的情况更复杂一点。”卡洛琳二世唇边的笑意慢慢收敛，轻轻叹了口气，“炼金术拆分了你的灵魂，将完全善的一面留下，将恶——不，我更喜欢称之为人性的那一面剥离，创造出现在的圣子殿下。”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脸庞完全隐匿在黑暗里，只有声音娓娓道来，“我还记得第一次重新见到他时，他十三岁，行着标准的礼，路过城门时对着乞丐停了下来，将自己的袍子解开，披在了对方的身上。”
　　阿诺斯眼眸微动，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似乎有这回事，但不太清晰。
　　“效仿过去的圣人分袍，自然理所当然地愈发显得神圣、慈悲……可是当时我在对面，看到的是他的眼睛，遥远得像在另一片天空，只有标准化的怜悯与虔诚。”
　　说到这里，卡洛琳二世的声音低沉了一些，“我当时在想，那双从我这里继承的蓝眸中倒映出的是什么？是身边这个乞丐吗？是欢呼祈祷的信徒吗？是高高在上的教廷吗？又或者其实只是一具空壳，什么都没有倒映出来呢？
　　“我见过很多目空一切的贵族，认为下层的民众只是低廉的耗材，沉浸在祖传的荣光中，忽视了日新月异的帝国与世界的变化……呵，我不讨厌这样贵族，这让我解决他们变得十分简单——但我不想我的孩子变成这种人。而阿诺斯，他比这种状态更可怕，他仿佛是一个真正的神灵，强大却冷漠。”
　　阿诺斯眸光闪了闪，感觉内心中有什么情绪在沸腾，却很快消失在无形的黑夜中。
　　他还记得自己维持的人设，慢慢开口道：“听起来你更偏向于我们恶魔。”
　　卡洛琳二世重新笑了起来：“我不信仰神，我只信仰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确实和恶魔的思想是一样的。”
　　阿诺斯牵动嘴角，露出了冷冰冰的笑意。
　　卡洛琳二世搅动着咖啡杯，有些好奇地问：“所以，你今夜来找我只是为了问弗洛里安的事情？”
　　阿诺斯沉默了片刻，问出了此时自己最在意的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炼金术分割我们？害得我还要想办法杀掉他。”
　　卡洛琳二世的动作一顿：“谁告诉你是我做的？”
　　阿诺斯微微一怔。
　　卡洛琳二世坐直了一些，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打量着阿诺斯的血瞳和影子，旋即眉尖轻动，放下了咖啡杯苦笑了一声：“没想到我居然有被骗的一天。”
　　阿诺斯意识到自己被识破，抿紧了唇，一时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
　　卡洛琳二世微微叹息：“已经说到这里了，那我也不怕你继续听了。或许你不相信，但用炼金术分割你的灵魂，将你改造成‘天使’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神圣而慈悲的教皇冕下。”
　　“不可能！”阿诺斯脱口而出。
　　他与教皇冕下相处了这么多年，哪怕教皇冕下对他一直客气多过亲切，但圣额我略三世对世人的仁慈、对炼金学派的打压他都看在眼里！
　　而且就算教皇真的跟炼金学派有瓜葛，为什么偏要选卡洛琳二世与弗洛里安主教的孩子？
　　“我知道你不信。”卡洛琳二世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声，“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神圣的教皇冕下要选择我的孩子——就算那个老东西自己生不了，教廷孤儿院每年‘失踪’的孤儿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孩子？”
　　阿诺斯坐在原地，血色的伪装碎裂，露出了后面被茫然笼罩的蔚蓝双瞳。
　　如果卡洛琳二世说的是真的，那就代表他并不是所谓的地上天使，并不是神亲自指定的下任教皇，并不是纯洁无瑕的圣子殿下。相反，他是违反教规犯下罪孽的主教与女皇的私生子，一个不应该存在、不应该被拿到台面上的罪人。
　　阿诺斯有很多想要反驳的话，可这一瞬间，过去种种宛如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快速翻过。
　　圣额我略三世隐藏在客套下的疏离、枢机主教们止步于点头的交集、托马斯主教等人的隐瞒……
　　过去那些遥远的、神圣的誓言与祈祷，仿佛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丑剧，而他是唯一的演员，台下坐满了欣赏他自以为是的表演的观众，在内心捧腹大笑。
　　他甚至还不如那位黑翼领主——至少那个恶魔拥有真正忠诚的下属、拥有愿意坦然交流的母亲！
　　这一瞬间，阿诺斯内心突然萌生了一种奇特的、从未感受到的情绪，让他想要掀翻面前的桌子，想要打碎皇宫所有的玻璃，想要冲上圣城，质问教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陌生的感情驱使着他猛然站起身。
　　但他最终控制住了自己，只对着卡洛琳二世微微弯腰，语调如平时一样平静地凹：“感谢您的告知，请原谅我的隐瞒。”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卡洛琳二世的寝宫。
　　卡洛琳二世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阿诺斯脚步略带凌乱地离开，轻轻抿了一口变得有些凉的咖啡，自嘲地笑了笑。
　　……
　　阿诺斯的脚步从一开始的平静到逐渐凌乱，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
　　比起卡洛琳二世说的话中蕴含的信息给他带来的打击，让他更悲哀的是，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这代表他的信仰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虔诚。
　　否则，他就应该大声斥责卡洛琳二世的亵渎，并立即离开，将一切向教皇原原本本地呈上。
　　夜风从阿诺斯的脸颊两侧吹过，吹动他浅金色的头发，露出下面有些黯淡茫然的蓝色瞳孔。
　　——我堕落了吗？我动摇了吗？
　　——不，也许一开始我就被黑暗与罪恶缠绕，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阿诺斯脑内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等他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快要回到在希格皇宫的住处了。
　　他和洛弥、莱茵哈特一起住在那里。
　　阿诺斯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看到洛弥，想要告诉洛弥自己听到的全部的事情，想要听听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看法。
　　——他如今甚至不敢确定莱茵哈特的忠诚到底是对谁的。
　　——但莱恩一定可以，莱恩是他的朋友，是和他彼此全心全意信赖的同伴！
　　阿诺斯黯淡的眼眸重新亮起，心情竟然莫名好了一些。
　　他加快了脚步，目标明确地进入宫殿，走向了洛弥的房间，并习惯性地开始思考洛弥现在是否睡着了、要是睡着了要不要打扰等问题。
　　但他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洛弥的房门没有关紧。
　　喘息与求饶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第92章 选择
　　阿诺斯站在门口, 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冷却，从无形的伤口中涌出，凝固成暗红肮脏的痂。
　　他又感受到了如黑夜一般的潮水——这一次, 潮水愈来愈高、愈来愈猛，随时都可能将他卷进深不可测的水底, 让他窒息、死亡、腐烂。
　　熟悉的嗓音发出了陌生的声音，像沼泽中的淤泥，从他的脚下开始慢慢吞噬着他, 让他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阿诺斯试图抽起僵硬的脚，本能地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没有关进的房门打开, 像被无形的力量从门内拉开。
　　与此同时，屋顶的灯骤然明亮, 将房内的一切照得明明白白。
　　阿诺斯蔚蓝的眸子中清晰地映出床上的景象。
　　漆黑的双翼如同黑丝绒的羽被, 遮住了缠绕在一起的两人。
　　洛弥无力地侧歪着头, 因为门口的动静而惊讶地看了过来——他头发被汗水打湿, 沾在脸颊侧边，大半身体都被羽翼遮蔽, 只露出如花瓣一般散落在脖颈和肩窝上的红痕、蜷缩的脚趾与绷直的脚背；
　　环抱着他的男人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血色的眼眸微眯，薄唇追逐着那些花瓣红痕, 似乎在环抱着洛弥，一只手从羽翼中伸出，紧紧按着洛弥的肩膀。
　　当阿诺斯看过来的时候，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抬了起来, 并不带任何惊讶，只露出了一丝张扬的笑容, 随后侧头轻轻咬了一下洛弥的耳垂。
　　洛弥肉眼可见地全身颤抖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发出了沙哑的声音：“……阿诺斯。”
　　阿诺斯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
　　另一个他从羽翼中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洛弥的脸，声音温柔如水：“惊讶吗？不过，应该也没那么惊讶，毕竟之前我和莱恩上床的时候，你潜意识是有发觉的，只是没敢去想，是不是？”
　　他怀抱的躯体猛然一颤，让他用力收紧了手臂。
　　“不过你也不该生气，毕竟莱恩是我派到光域来的，不是我，你们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黑翼的阿诺斯抬起头，血色的眼眸与另一个自己对视，语调平缓，还带着点倦懒，“这是我对他的奖励，奖励他及时向我通报了那么多的消息，才让我能够更方便地准备我的计划。”
　　见门口的阿诺斯开口想要说什么，他唇角上扬的角度更高，“怀疑我支配了他？亲爱的莱恩，告诉我，我现在有支配你吗？”
　　他温柔地拨开洛弥额头的湿发，语调温柔得近乎情人呢喃，“尊贵的圣子殿下能够看穿谎言，你不用担心，他会为你做主的。”
　　洛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瞬间的迟疑，就已经代表了一些答案。
　　恶魔阿诺斯的笑意更加浓郁，血色的眸中溢满了满意——只差最后一句了。
　　他看向了门口那个曾经神圣而纯洁的圣子，张开了一部分漆黑羽翼，对他微笑道：“要加入吗？我不介意，莱恩可是肖想你很久了，做梦都在想着跟你上床呢？”
　　阿诺斯嘴角扯了扯，似乎想做出什么表情，最后还是失败了。
　　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死在了这里。
　　又或者他真的死了会比较好，不用面对他的世界的崩塌、面对他过去曾经珍视的一切都剥离了温情与信任的外壳，只剩下残酷而丑恶的真相。
　　可惜他终究没有平白死去，只能狼狈地转身，脚步凌乱、踉踉跄跄地跑开，如同背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逐。
　　……
　　洛弥终于从恶魔阿诺斯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
　　他扶着腰稍微吐了口气，快速穿起了衣服。
　　这时候洛弥再次感谢魅魔的体质，就算做得再精疲力尽也能很快恢复，让他有力气去追阿诺斯。
　　说完那些话的黑翼领主斜靠在床上，血色的眸光落在安静的洛弥身上，沉默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房间内一时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再不复刚才那种剑拔弩张又狗血的紧张气氛，却比之前显得更加诡异。
　　等洛弥穿上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他转过头，看到了一张平静的脸。
　　黑翼领主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只慢慢吐出了几个字：“不要管他。”
　　洛弥怔了一下。
　　和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相当强势的最强大的恶魔，此时的语调平缓，声音沙哑，没有任何的气势，让洛弥甚至产生了对方这句话不是命令而是恳求的错觉。
　　他怔忡了一瞬间，感觉握住自己的手捏紧了一些，听到恶魔阿诺斯又重复了一遍，“不要管他。”
　　洛弥回过神来，沉默着将手从恶魔阿诺斯手里抽了出来。
　　握着他的手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任由他挣脱离开。
　　他只穿着最简单方便的衣服，身体倏然变得透明，拍动了蝙蝠一样的翅膀，从瑰丽的玻璃窗中穿了过去，很快找到了方向，渐渐消失了身影。
　　恶魔阿诺斯慢慢收回手，凝视着似乎还残留温度的指尖，脸上毫无胜利的喜悦，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完全没有笑意的笑容。
　　他站起身，地下的影子忽然活过来一样爬上了他的身体，变成了深灰色的衬衣与黑马甲、黑裤子与长靴。
　　他走出洛弥的房间，看到了正在茶几旁边倒酒的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在高脚玻璃杯中倒入一半鲜艳的葡萄酒，对他点点头：“殿下，我猜你现在想喝点酒。”
　　恶魔阿诺斯冷冷地看着他。
　　莱茵哈特举了举手：“你们闹这么大，我实在很难装作没听到。”
　　恶魔阿诺斯冷哼一声，坐在了沙发上，拿起了那杯酒，慢慢品了一口，旋即皱了皱眉：“还是这么难喝。”
　　“这可是被称为‘神之血’的极品红葡萄酒。”莱茵哈特摇摇头，看着恶魔阿诺斯一点点喝完一杯，才深深叹了口气，“殿下，您何必呢？”
　　恶魔阿诺斯扫了他一眼。
　　莱茵哈特给他又倒了一杯，“您和另一位您本来就是一个人，感情是共通的，不管将莱恩拉近还是推远，对您来说结果都一样；而且您承载了大部分的负面情绪，另一个您难受，您不是更难受？”
　　恶魔阿诺斯冷冰冰地道：“你管的太多了。”
　　莱茵哈特放下酒瓶，耸耸肩：“或许是因为在我眼里，你们两位都是我效忠的殿下。”
　　恶魔阿诺斯嗤笑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莱茵哈特无所谓地坐在另一边沙发上，打了个哈欠：“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我还是想问一问，您这次为什么还在这里？”
　　之前每次闹出事来，这位殿下都是回归了影子的状态，从未像现在一样继续以实体的姿态等候。
　　恶魔阿诺斯晃着杯中鲜红的酒液，沉默了下来。
　　就在莱茵哈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恶魔阿诺斯低沉地道：“我在等一个结果。”
　　……
　　洛弥踏入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的大门时，高耸的巨大十字架下面只有一个孤独站立的身影，被周围浓郁的黑暗笼罩，似乎随时都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洛弥伸出手，掌心腾起了悦动的火焰，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他向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阿诺斯的牧师袍的下摆出多了不少的灰尘和泥土——这放在过去洁癖严重的阿诺斯身上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阿诺斯站在大十字架前方，仰头望着代表神的十字架，静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走近他的洛弥。
　　洛弥走到他身边，同样没有说话，只安静地陪着他。
　　深夜的大教堂内空无一人，只有有节奏的齿轮倾轧声与洛弥手中的火焰灼烧气流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诺斯终于慢慢低下了头，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是来同情我的吗？”
　　“不是。”洛弥毫不犹豫地摇头。
　　阿诺斯依然没有看他：“那就是嘲笑我的。”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洛弥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只是想过来和你在一起。”
　　没有利害关系思考、没有结果好坏纠结，他只是被心口那种鼓胀的感情驱动，没有迟疑地来到了阿诺斯身边。
　　洛弥也不知道自己过来会面对什么——或许是愤怒的阿诺斯的圣光净化，又或者是第二次被丢下的恶魔阿诺斯的惩罚，又或者可能会被两边同时厌恶……但他都没有去考虑。
　　他之前一直在畏惧那种多余的情感，畏惧被情感裹挟的自己是否会滑向深渊，但当他看到阿诺斯离开的背影时，那种畏惧瞬间消融在了更庞大的畏惧中。
　　不论以后会怎样，至少这个时候，他想站在身处黑暗的阿诺斯身边。
　　洛弥还是不清楚自己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友情？同情？愧疚？别的什么？又或者是都有。
　　但他飞在空中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他因为畏惧这种感情而做出的选择，何尝不是被这种感情裹挟了呢？
　　既然都是受感情影响，与其退缩与躲避，不如大步向前。
　　或许会后悔，但洛弥希望自己是因为“做了什么”而后悔，不是因为“没做什么”而后悔。
　　阿诺斯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他，蔚蓝的眸中跳动着火光。
　　洛弥低了一下头，牵动了嘴角：“我不是神，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所以我有很多私心、很多想法、很多感情。这些糅杂起来，驱动我说话与行动，让我做下一些错的或者对的事情。”
　　阿诺斯静静地看着他。
　　洛弥抬起头，目光与阿诺斯相接：“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也有不少事情欺骗你。但至少现在，我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阿诺斯沉默地凝视着这个恶魔，仿佛在透过他清澈的瞳孔看向了他的灵魂。
　　过了好久，阿诺斯才慢慢道：“莱恩，你真的是个恶魔。”
　　洛弥默然。
　　旋即阿诺斯再次自嘲地道，“但我也没有好多少。”
　　他的右手腕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但又被自己控制住了。
　　洛弥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阿诺斯的右手。
　　阿诺斯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反手握紧了主动递到他手心的人。
　　他再度抬头看了眼大十字架，轻轻吐了口气：“你该回去了。”
　　洛弥仰起头：“你呢？”
　　阿诺斯蔚蓝色的眼眸深沉而平静：“我要去圣城。”
　　他要去问一问尊贵的教皇冕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弥毫不迟疑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阿诺斯转过头看着他：“这次我可能没法护住你了。”
　　他顿了顿，还是说出了下半句，“他可以。”
　　洛弥摇摇头，重复道：“我和你一起去。”
　　阿诺斯与他对视了片刻，闭了闭眼睛，唇角动了动，终于弯起了一点点弧度：“不要后悔。”


第93章 重回圣城
　　圣城伯利恒, 飘荡着希望与光明的地方，白垩石搭建的纯白之城，第三纪天使的降临之地、在后面的纪元同样屡次有天使驻跸, 是所有信徒心中至高无上的圣地。
　　不论如何时节，都能在伯利恒的前面看到前来朝圣的信徒, 表情虔诚、衣衫朴素、徒步前进，甚至走几步就会跪下叩首。
　　教廷在圣城外设置了一些休憩点，为信徒们提供水或者面包。
　　洛弥站在一个休憩点中, 抬头望了一眼纯白高耸的圣城伯利恒，熟练地用天真烂漫的笑容问休憩点的牧师：“我第一次来圣城，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教皇冕下呀？”
　　经过几次“成长”之后, 洛弥身高到了一米七，但脸蛋依然圆润, 尚带着点婴儿肥, 看起来十分可爱, 很容易令人产生亲近感。
　　牧师笑着道：“只要去圣保禄大教堂参加每个月的大弥撒就能见到冕下了, 不过上个月的大弥撒冕下没有出场，你可以参加这个月的, 刚好就在明天。”
　　大弥撒是圣城每个月都会举办的仪式，教皇会亲自出场展现怜悯与仁爱，固定在每个月第一个周日。
　　洛弥本意是来打听圣城有没有对阿诺斯里的到来有什么激进反应——他们从希格皇宫离开之后, 就进入了教皇窥视的范畴。如果教皇有看着阿诺斯，一定知道阿诺斯正赶来圣城质询。
　　对那位权势欲极强的圣额我略三世，这枚“棋子”开始脱离掌控，是否会产生摧毁之类的念头都不好说。
　　就洛弥的观察来说, 圣城上那些隐藏在白垩城墙后面的神秘武器好像都没什么变化，朝圣者也络绎不绝, 没有任何异常。
　　不过牧师的话里透露出了一丝信息：教皇这个月没有参加大弥撒。
　　是在忙什么吗？还是说……
　　洛弥心里闪过了很多想法，不过没有多说，很快离开休憩点，来到了道路附近，在一片灌木丛后面找到了阿诺斯。
　　阿诺斯还穿着那身黑白牧师袍，看到洛弥平安过来，稍微舒了口气：“抱歉，麻烦你了。”
　　洛弥摆摆手：“你的相貌太明显了嘛。”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当初刚刚和阿诺斯相遇之后，阿诺斯一个人去调查魔女审判事件时，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那时候调查拉瑞小镇时，也是洛弥靠自己的优势混进小镇调查情况，回来向阿诺斯报告。
　　洛弥看了阿诺斯一眼，恰好阿诺斯也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间，意识到彼此都想起了当初，不约而同一起笑了起来。
　　尽管他们中间依然横亘着很多壁垒与深坑，却在相视一笑中感觉重新站到了一起。
　　洛弥快速将自己打探到的情况向阿诺斯介绍了一遍。
　　阿诺斯微微蹙眉：“大弥撒是展示教廷荣光的重要活动，同时也是向枢机主教团、各国特使表示教皇的健康与活跃的重要场合，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冕下不会缺席。”
　　洛弥猜测道：“是不是在准备对付你？”
　　阿诺斯默然片刻，才道：“教廷拥有三件神赐的神器，其中有两件都在冕下的掌控中……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我只是通过炼金术与半管‘神血’融合，恐怕不是冕下的对手。”
　　洛弥好奇地问：“什么神器？”
　　“历代教皇直接拿着的是‘荣耀权杖’，一般会称为‘教皇权杖’，是‘代神牧人’的象征。教皇权杖能够让‘教皇’这个概念强化，直接调动世间所有教士、信徒甚至教堂的力量。”阿诺斯想了想，“其中包括圣城伯利恒——这是一座为了对抗魔域而建造的战争堡垒，在第三纪、第四纪时可不止有恶魔领主，还有更强大的恶魔君王等等，都折戟在伯利恒的攻击中。”
　　洛弥想起莱茵哈特说教皇能够窥视整片光域，猜测就是利用的教皇权杖。
　　“第二件你应该听说过，名叫‘羔羊之册’，记录着有资格进入神的乐土的无罪者的名字。但是羔羊之册具体有什么用我也不清楚，只有继位之后才会被前任教皇告知。”
　　和神选者有关系啊……洛弥产生了联想：“要是教皇死了没来得及告诉继任者呢？”
　　阿诺斯摇摇头：“教皇没那么容易去世……哪怕真的有这种情况，也会有神启的。”
　　洛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被教皇掌握的神器呢？”
　　阿诺斯如果掌握一件神器的话，没准能和教皇杠一下呢？
　　阿诺斯的表情严肃了不少：“最后一件的名字叫‘永恒栅栏’，就是如今隔绝了魔域的光域结界的本体。就是靠永恒栅栏，光域的平民才能相对安稳地生活——这件神器无论如何都不能动。”
　　那就没办法了。
　　洛弥琢磨了一下：“荣耀权杖、羔羊之册、永恒栅栏，听起来像一个牧羊人的配置。”
　　阿诺斯笑了笑：“在神的教义中，世人就是被放牧的羔羊，唯有虔诚地祈祷赎罪才能脱离现世，进入永恒幸福、流淌奶与蜜的乐土。”
　　洛弥自然是不信这个的，已经把一大堆阴谋论丢到了那位至今都隐匿在一切之后的神身上。
　　阿诺斯看了看天色：“从圣城的反应来看，就算冕下打算对付我，也不会搞得大张旗鼓，甚至不会被太多人知晓，见到冕下之前，我们都还算安全——但是在那之后就很危险了。”
　　他看了洛弥一眼，浅金色的眉毛不知不觉的蹙起，“莱恩，你可以不用去，这是我的事情，对你而言太危险了。”
　　洛弥抓了抓头：“老实说我是有点害怕的，不过我现在也有点战斗和自保能力，到这里了还退缩实在是不甘心。”
　　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身边腾起了火焰，凝聚成一条鞭子，灼黄了地面上的杂草。
　　阿诺斯嘴角弯了弯，又快速抚平，轻叹一声：“好吧，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
　　洛弥点了点头，同样严肃地道：“我也会保护你的。”
　　阿诺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如往常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头发变红之后帅气了很多。”
　　“我也这么觉得。”洛弥确实对自己使用火焰魔人的能力时的红发很满意，觉得又中二又酷。他甚至想说一句“我们俩组合一下就变成炽天使了”，不过想起阿诺斯的天使身份是被伪造的，还是吞了回去。
　　“我们走吧。”阿诺斯放下手，“从侧门直接进去。”
　　……
　　与阿诺斯预料的差不多，侧门看到是圣子殿下回来，立刻就开门放人进来了。在阿诺斯强调了一句是秘密回城，不要声张之后，甚至没有派人去通报圣保禄大教堂。
　　重新回到熟悉的圣城，阿诺斯沉默了一下，将牧师袍的兜帽戴在了头上，快速向圣保禄大教堂走去。
　　圣城伯利恒的占地面积相当大，徒步走的话一天都未必能走到，洛弥叫了一辆马车，阿诺斯低着头上了车。
　　上车之后，阿诺斯才摘下兜帽，蔚蓝的眸子里一片沉凝。
　　洛弥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就见阿诺斯一顿，从口袋里掏出了通讯器。
　　阿诺斯扫了一眼：“莱茵哈特打来的。”
　　说完他沉默地收紧了手掌，将那个金属制的通讯器捏成了一团铁疙瘩。
　　洛弥：“……不听听莱茵哈特有什么事吗？”
　　阿诺斯摇摇头，没有说话，只看向了外面的街道。
　　圣城居住的人们生活都相当祥和安宁，抱着面包袋的孩子、手提蔬菜蓝的妇人、扛着木板的匠人，为了生活在街道上穿行，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下一餐的期待、对未来的憧憬。
　　阿诺斯凝视着那些人的表情，蔚蓝的眸子慢慢软化了下来。
　　……
　　马车抵达圣保禄大教堂的后门时，洛弥全身紧绷，做好了迎头就是一发圣光的心理准备。
　　好在后门这里除了守门人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守门人自然也认得阿诺斯，惶恐行礼之后就打开门放人进去了。
　　阿诺斯随口问：“教堂有出什么异常吗？”
　　守门人迟疑了一下：“从教堂内传来的命令，要我们暂时封闭所有门，不许人进出。”
　　阿诺斯眉毛稍微动了动。
　　守门人在胸口点了个十字，“当然，殿下和枢机主教团的阁下们一直都是例外。”
　　阿诺斯和洛弥对视一眼，嗅到了一些异常之处。
　　倘若圣额我略三世打算针对阿诺斯的话，最隐蔽的方式一是在圣城之外的某个角落直接击杀阿诺斯，二是让阿诺斯不引人注意地进入大教堂，然后悄无声息地解决他。
　　当然，教皇要是无辜的、又或者有足够的信心说服阿诺斯，那就不需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堂堂正正迎阿诺斯进门就好。
　　阿诺斯抿了抿唇，看了洛弥一眼，在对方眼眸里看到了坚定的神情，轻轻吐了口气，迈步踏入了圣保禄大教堂。
　　他的眉头旋即皱了皱。
　　洛弥小声问：“怎么了？”
　　阿诺斯低声道：“圣保禄大教堂的神术法阵少了很多。”
　　作为教廷核心中的核心，圣保禄大教堂持续运行的神术法阵密密麻麻，保证教堂的安全、隐蔽与其他各种功能。
　　但现在阿诺斯却感觉那些法阵少了接近一半！
　　而且感觉不像是正常关闭，更像是被什么力量摧毁了……但圣保禄大教堂内如果有这种级别的力量，为什么圣城和教廷完全没有察觉？
　　阿诺斯拧紧眉头，带着洛弥加快了脚步。
　　他们走过中间的广场，进入教堂内部之后，迎面撞上了一位身穿红衣教袍的枢机主教。
　　那位枢机主教看到阿诺斯之后顿时怔了一下，眼眸中一瞬间闪过了很多情绪，有惊讶、警惕，也有犹豫、庆幸。
　　最终，他快步走了过来，低头行礼：“殿下，您回来得正好。”
　　阿诺斯眸光闪了闪，平静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枢机主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回答道：“冕下身患重病，生命垂危。”


第94章 突破
　　冕下生命垂危？
　　阿诺斯怔了一下, 思索了起来。
　　身为教廷的最高负责人、当世最高的神的代行者，不论圣额我略三世看起来多么像一个年迈的老人，其体内的生命力都比任何一个青壮年还要旺盛, 除非遭到攻击或者到了需要传位的时候。生病更是无稽之谈。
　　阿诺斯不得不把“陷阱”这个可能纳入了考虑中。
　　他沉吟片刻，问：“冕下现在在哪里？”
　　枢机主教恭敬地回答：“在圣索拉宫。”
　　阿诺斯目光沉凝, 微微颔首：“我现在就过去。”
　　枢机主教犹豫了一下，没有叫住他。
　　洛弥小心地偷窥对方的表情，等走开一段距离之后才对阿诺斯小声道：“我觉得这个枢机主教在考虑站队问题。”
　　“什么站队？”
　　“下一任教皇啊。”洛弥结合自己饱经厚黑学的键盘生涯分析, “按理来说，你应该是毫无疑问的新教皇，但既然老教皇只是把你当成工具, 那肯定有考虑过比你更让他满意的选择，并且给那位培养过势力。”
　　阿诺斯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此时被洛弥点明, 沉默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我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些, 也并没有特别想做教皇。”
　　因为所有人都说他是下一任教皇, 所以他才去思考自己要做怎样的教皇，只是在选择自己的名字时就犯了难。
　　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成长、慢慢学习, 然而风云际会中，他已经走到了距离教皇位置最遥远、似乎又是最接近的时候。
　　洛弥脑筋却快速转了起来：“我们直接——”
　　他本想说干掉教皇，考虑到阿诺斯其实还没有完全接受现实, 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直接请教皇退位，你当新的教皇，之前的所有事情就都能很方便地解决了。”
　　炼金学派也好、帝国女皇也罢, 不论阿诺斯的身世有多少问题，只要拿到那柄至高无上的荣耀权杖, 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阿诺斯蔚蓝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迷茫：“我真的适合吗？”
　　不等洛弥劝说，阿诺斯已经低声继续说了下去，“莱恩，我本身就继承了背弃信仰的血脉，依靠的力量也来源于异端的炼金术，甚至我自己都在迷茫中……这样的人怎么能做教皇呢？无论冕下对我如何，但作为教皇，他传播着神的荣光、关爱世人，我自忖没法比他做得更好。”
　　洛弥的热血稍稍冷静了一些，反省了一下自己：“不管怎么说，教皇对自己的继承人都这么冷酷，很难相信他会真心关爱世人。”
　　阿诺斯摇了摇头：“这不是一回事。不过我们先过去吧，有点远——圣索拉宫是专门用来疗养的地暖宫殿，配置的神术法阵大多数都是治愈系。”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要去的地方。
　　洛弥发散思维地琢磨了好一会，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但一时就没想起来。
　　难道漏了什么可能对阿诺斯造成致命威胁的细节？有什么准备还没做好？
　　洛弥很快排除了这个答案——因为他们根本没什么可以准备的。
　　他们这次来只是来要一个答案，要不到、或者确定了立刻就跑。战斗主力是阿诺斯，洛弥负责干扰和保命。
　　这个时候应该兑换一些有用的功能……洛弥一怔，想起自己漏了什么：
　　——系统呢？
　　他提议帮阿诺斯拿下教皇之位可是完全违背了他的任务，按照系统的风格肯定要跳出来在他心里絮叨，然而系统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一句话都没说。
　　洛弥在心里试探着问：“系统？在不在？”
　　【系统自动挂机中，宿主可自由使用系统仓库，查阅设定资料请扣1，询问任务进度请扣2，闲着聊天请扣0。】
　　洛弥：“……”
　　这个关键节骨眼，他的系统又浪哪儿去了？
　　洛弥还来不及细想，他们已经到了圣索拉宫。
　　圣索拉宫被柔和的白光笼罩，一个个宛如萤火虫的橙红色光点飘荡在半空，汇聚成星光一般的海洋。
　　靠近那些光点，洛弥就感觉精神振奋了不少。
　　阿诺斯无心介绍这是什么，迈步向里走去。
　　门口的白银骑士挡住了他的路：“殿下，冕下有吩咐，谢绝任何人拜访。”
　　阿诺斯皱了皱眉：“我也不行？”
　　“冕下说的是任何人。”
　　阿诺斯想了想：“那帮我通报一声，若是冕下不见我就算了。”
　　白银骑士对同伴点点头，走到一边拨通了通讯器。
　　很快他就放下通讯器：“殿下请。”
　　阿诺斯面色凝重地走进去。
　　洛弥跟着进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白银骑士拦下说什么“冕下只允许殿下一个人进”的话的心理准备。但白银骑士只是扫了他一眼，任由他跟阿诺斯一起进去了。
　　洛弥用只有自己和阿诺斯才能听到的音量嘀咕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诺斯眼珠向他转动了一下，微微颔首，隐藏在牧师袍中的手轻轻握紧。
　　走到门口时，阿诺斯表情凝重了一些：“有幻术。”
　　“幻术？”洛弥向没有关闭的殿内看了一眼，看到在床上平躺、似乎睡熟了的教皇。
　　阿诺斯手指在胸口点了个十字，随后握住洛弥的手：“小心。”
　　洛弥的眼睛眨了眨，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改变。
　　见到教皇之前，洛弥设想了很多种情况，其中包括教皇完好无损只是给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等最差的情况，也阴暗地设想过教皇是不是对自己也用过炼金术现在导致反噬了。
　　但没有任何一种情况像眼前一样诡异。
　　须发皆白的圣额我略三世坐靠在床上，双目微阖，脸色灰败，满是皱纹的双手上青筋暴起，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顶有一顶由纯粹的光凝聚成的荆棘王冠，漂浮在教皇头顶。王冠中的荆棘向内伸长，刺入了教皇的头顶。
　　荆棘王冠时不时闪烁一下，而随着每一次闪烁，教皇的气息就更衰弱一些，愈发有濒死的感觉；而荆棘王冠不闪烁时，教皇的气息才能勉强恢复。
　　洛弥下意识喃喃开口：“这是什么酷刑？”
　　阿诺斯蔚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教皇头顶的荆棘王冠，脸上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愕然。他怔了一下，才解释道：“这是神罚。”
　　洛弥震惊地看了过来。
　　阿诺斯低声道：“从神第一次踏入大地到现在的七个纪元中，一直有人与神对立，犯下过渎神的罪名，惹来神的愤怒——荆棘刺额就是神罚的一种，多数用来惩罚教廷内部成员对神的背叛。”
　　“这个神术一般人能施展吗？”
　　阿诺斯绷着脸摇摇头：“只有神和完整的天使才能施展。”
　　洛弥对这个世界的神话典籍没有特别尊重，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难怪枢机主教只说教皇濒危，而且开始考虑如何站队、甚至考虑站你了。”
　　因为现任教皇背叛了神！
　　洛弥犹豫了一下，问：“现在教皇还能交流吗？”
　　阿诺斯再次摇摇头：“被神罚的人只能在心中向神祈求宽恕，无法和外人交流。”
　　那用来迷惑骑士的幻术是谁设置的？洛弥皱了皱眉：“那我们怎么询问教皇……呃，难道要我来？”
　　魅魔是可以直接进行精神交流的！
　　看阿诺斯认真地点头，洛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干巴巴地道：“我能突破教皇的精神防线吗？”
　　至今为止他成功攻入过两个主教的精神领域，但埃利斯主教是主动放开，欧格林主教是有恶魔阿诺斯的协助加上早就被紫香领主征服……
　　但这可是教皇啊！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当世第一人！
　　洛弥甚至觉得教皇敞开精神让他尝试都攻入不进去！
　　阿诺斯沉吟了一下：“我可以尝试为你提供力量支持，不过圣光对你有一定的伤害，只能保证你细水长流，无法给你强力支撑。”
　　洛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忽然想起紫香领主后来偷偷找他给他的承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可以试一下，我或许有办法。”
　　阿诺斯点点头，将手放在了洛弥的肩膀上：“我相信你。”
　　洛弥感受着阿诺斯手掌的热度，轻轻吐了口气。
　　虽然不敢当着阿诺斯的面说，但跟恶魔阿诺斯上床之后他的魔力又处于充盈到溢出的状态，面对教皇刚好有利。
　　……
　　这是洛弥至今为止魅惑起来最艰难的一次。
　　教皇圣额我略三世灵魂中澎湃的圣光宛如海啸，似乎要将他直接湮灭。
　　阿诺斯的力量在他的灵魂周围构筑了一层脆弱的防护，让他能够与圣光融为一体，避开了教皇圣光之力的攻击；通过默念紫香领主的名字之后，洛弥感觉自己的魅惑之力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支撑，猛然暴涨，让他有能力缓慢但坚决地向教皇的灵魂深处前进。
　　……
　　真实梦境微微颤抖，如同遭到了地震。
　　魅魔和梦魇们瑟瑟发抖，各自躲藏了起来。花海、吧台、实验室等等场景都有些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会化作梦幻泡影消失。
　　紫香领主手中的高脚酒杯中已经空空荡荡。她扶着额头，像笑又像叹息地自言自语：“真是给我好大的惊喜……这是在魅惑谁？”
　　一般的主教哪有这么强烈的圣光之力？
　　难道是那位至高无上的教皇？
　　可惜，现在想撤出已经晚了——那位的力量反击已经察觉到了真实梦境的存在，如果她现在撤回，只会让具备她血脉的小魅魔转眼死去，随后那位就能追踪过来，毁掉她精心打造的方舟。
　　紫香领主再度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专心支援起自己的血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弥感觉自己前进了一百年，直到周围的圣光豁然消失不见，他才意识到他成功了。
　　他突破了教皇的圣光防护，进入了教皇的精神领域！
　　圣额我略三世的精神世界一片空空荡荡，既没有“星球”，也没有“宇宙”，只有一间漆黑的教堂，教堂中间悬挂着倒挂的十字架，十字架上还在滴落鲜血，看起来邪异又恐怖。
　　圣额我略三世站在倒挂十字架前面，容貌年轻不少，整个身体都在散发柔和的白光，驱散周围的邪异感。
　　来不及多想，洛弥施展魅魔的魔法，在教皇的灵魂中种下了魅惑之种。
　　只是理论上能够长期控制的魅惑之种在教皇的灵魂中若隐若现，似乎很快就会消失。
　　教皇真可怕啊……洛弥也没想过能长久控制住教皇，只是想尽快问出阿诺斯关心的问题。
　　阿诺斯不像恶魔那边一样擅长神术魔法，无法让自己的意识跟着进来。洛弥只能代替他询问：“阿诺斯的身世是什么？”
　　年轻版的圣额我略三世扫了他一眼，用低沉的语调道：“他是神送到世间的天使。”
　　洛弥皱眉：“真实身份，不是教廷吹嘘的。”
　　“是真实的。”暂时还被魅惑之种影响的教皇坦诚地回答，“如果没有我干扰，他就是完整的天使。”


第95章 天使
　　洛弥呆了一下：真的是天使？
　　那卡洛琳二世和弗洛里安主教、炼金术师这一圈又绕了个什么？
　　他追问道：“你做了什么？”
　　“确定神投放的天使降临在卡洛琳二世的腹中后, 我提前做好了安排，等卡洛琳二世生育之后立刻想办法将天使偷走，运送到炼金实验室, 尝试抽走他拥有的神血，实验中遇到了以下的问题……”
　　说话间, 圣额我略三世灵魂中的魅惑之种闪烁得更快，似乎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洛弥不得不打断他的话：“略过过程，直接说结果。”
　　圣额我略三世道：“实验失败了一部分, 只抽出了一半的神血；因此天使堕落的实验也只完成了一半，让天使产生了人格分裂。同时，天使的存在被枢机主教团知晓, 我只好让他以圣子和地上天使的身份进入教廷核心，方便随时监控。”
　　这么对待神派遣的天使, 难怪遭受神罚……洛弥皱眉：“你身为教皇, 为什么要这么做？”
　　圣额我略三世的眼眸看向了那染血的倒十字架, 凝重地道：“为了末日。”
　　洛弥一怔：“跟末日有什么关系？”
　　按照这个世界圣经的记载, 审判日到来之时，天使会从天而降, 引领无罪者进入乐土，之后就是末日，世界会毁灭然后重生。
　　“这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末日, 末日之后世界是否还能重生不得而已。”教皇的声音低沉严肃，“神无法拯救我们，神也不会拯救我们，想要从末日中活下来, 我们必须自己努力。”
　　洛弥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本来想详细问问所谓“最大的末日”是怎么回事，但看圣额我略三世的魅惑之种已经快要消失了, 抓紧问最重要的问题：“这和阿诺斯有什么关系？”
　　圣额我略三世嗓音开始出现了波动：“他是开启‘方舟’的钥匙……”
　　他只说完这一句话，洛弥就感觉见到了光。
　　这座阴森、黑暗的教堂的天穹炸裂，磅礴的圣光从天而降，炽烈得如同一颗爆发的恒星！
　　圣额我略三世的灵魂在圣光中扭曲了一下，旋即灰飞烟灭。
　　刹那之间，洛弥的视觉消失了，听觉消失了，感官能力几乎一个接一个被摧毁，根本无法与这种规模的力量对抗，甚至苟活那么一秒都是有阿诺斯与紫香领主的力量支撑！
　　在感觉彻底消失之前，洛弥感觉圣光源头传来了恐怖、缥缈、宏大的感觉，那种感觉带着碾压式的压迫力与支配力，让他完全兴不起一丁点反抗甚至逃走的念头，似乎心甘情愿地如同圣额我略三世一样被圣光净化一般！
　　就在洛弥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他眼前一花，已经回到了现实。
　　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就看到阿诺斯面如金纸，猛然吐了一口血。
　　“阿诺斯？！”
　　洛弥才喊了一声，就看到阿诺斯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扭头看向了教皇。
　　洛弥跟着看过去，只见那位正在承受光之荆棘王冠神罚折磨的教皇圣额我略三世的身体寸寸崩解，如同烧尽的纸偶，眨眼间就只剩下一地余烬。
　　荆棘王冠闪烁了两下，像完成了使命一般消散一空。
　　洛弥呆住了。
　　这位野心勃勃、在位期间大肆扩张教廷地位的教皇圣额我略三世，就这么死了？
　　阿诺斯又咳出了一口血：“莱恩、咳咳——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洛弥回过神来，赶紧将在教皇精神空间对话的内容告诉了阿诺斯。
　　阿诺斯听完之后，蔚蓝的眸子里微微有些茫然：“我本来应该是完整的天使，教皇试图用炼金术让我堕落才有的现在的结果？”
　　洛弥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都是教皇的错！”
　　阿诺斯凝视着曾经是教皇的那抹灰烬，长久地沉默着，最后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你魅惑冕下的时候，我在思考最坏的结果——就是我本身就背负着罪孽，冕下是为了神的荣光才这样对我的，那我应该怎么办。”
　　洛弥眨了眨眼。
　　阿诺斯缓缓吐出长气，在胸口点了个十字，嗓音平缓而稳定，“就在刚才，你的气息忽然变得十分危险，我用尽全力想将你拉回来——而就在这时，我忽然想明白了。不论我的身世如何，我的想法、我的愿望都是我自己的，我想保护什么、我想拯救什么、我想接受什么……这些在去年对我来说还只是写在纸上的虚无的文字，但现在我已经亲眼见过了真实的世界。
　　“现实不美好，有很多问题；平民们不完美，也有很多问题——但我还是相信，这一切值得我去守护。”
　　阿诺斯转过头来，蔚蓝的眼眸宁静如雨后的天空，倒映出洛弥的脸庞，澄澈而璀璨。
　　洛弥以为自己会融化在这双眼眸中。
　　他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隔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洛弥一时有些慌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慌乱，只下意识挪开了眼神，不敢与阿诺斯对视，扯出了名言来掩盖自己：“真正的勇气是在你认清世界的真实后，依然热爱这个世界。”
　　阿诺斯怔了怔，莞尔一笑：“对。”
　　他抬起头，手指停顿了一下，还是在胸口点了个十字，“我想我是热爱这个世界的。”
　　……
　　解开心结之后，阿诺斯和洛弥开始面临现实的问题。
　　洛弥首先关心了一下阿诺斯的伤势——好在阿诺斯身为天使的体质足够优秀，看上去重伤但也不影响他继续行动，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动用圣光之力，而且他的恢复力很强，休息几天就够了。
　　确定阿诺斯确实没有大碍，洛弥松了口气，转而考虑起下一件事。
　　教皇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突兀去世了，留下了一大堆谜团和比谜团更复杂的烂摊子。
　　洛弥询问阿诺斯知不知道这个纪元的末日有什么特殊之处，阿诺斯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你身为天使都不清楚？那教皇怎么知道的？”
　　“历代教皇执掌荣耀权杖之后都会习得大预言术，这是对未来的预知，或许这是冕下铤而走险的原因。”提到教皇，阿诺斯的声音还是有些复杂。
　　他的疑惑只解开了一部分，而且还不知道该如何与另一个自己融合，恢复完整的自我。
　　想到这里，阿诺斯想起了什么，侧头眼神微妙地看了洛弥一眼。
　　洛弥没有察觉这个眼神，兴致勃勃地道：“教皇没了，这下你可以顺理成章地当新教皇了。”
　　阿诺斯摇摇头：“枢机主教团可不站在我这边，何况现在我恐怕还要承担谋害教皇的嫌疑。”
　　“不会，枢机主教团就算有分歧，必然也会选择拥护你做教皇。”这一点洛弥信心十足，“我敢担保，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没有什么比得上一位天使的身份——这可是力量的差距与和神的距离！”
　　尤其是教皇才被施加了神罚，枢机主教团必然人心惶惶，担心违背神的意志、下一个被神罚的就是他。
　　阿诺斯如今也能考虑清楚这些，默默地叹了口气：“先去通报情况吧。”
　　他们离开了圣索拉宫，回到了圣保禄大教堂的议事厅——枢机主教团们平时就在这里议事。
　　洛弥没去凑热闹，自己随意地走到了祈祷大厅。
　　这里平时对外半开放，和教廷相关的人都可以进来祈祷。现在这个时间点祈祷的人不多，只有三五个。
　　洛弥扫了一眼，居然看到了熟人：“约翰？”
　　约翰转过头，惊喜地大声道：“莱恩先生！”
　　他身边有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漂亮女孩，也跟着一起好奇地看了过来。
　　洛弥笑着走过去，打量了一下约翰身边的少女：“你的……朋友？”
　　他本来想说“女朋友”揶揄一下，又怕开玩笑过头坏了约翰的事。
　　约翰小脸一红：“不是，只是我在修道院认识的朋友琳娜。琳娜，这是莱恩先生，是圣子殿下身边的人。”
　　琳娜连忙行了个礼。
　　简单交流之后，洛弥得知他们是来这里祈祷的——圣伯多禄修道院的期末考试刚结束，琳娜对成绩不是很自信，约翰就带她来祈祷一下安安心。
　　洛弥老气横秋地感慨了一句：“长大了啊。”
　　看约翰和琳娜不约而同红了脸，心情极好的洛弥乐出了声。
　　约翰挠了挠头：“圣子殿下在吗？其实这次也想感谢一下殿下，我自己做了十字架。”
　　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看起来做工有些生疏、但看得出很用心的木制十字架，尖端还包裹着银锡。
　　洛弥大方地道：“我去帮你问问。”
　　再过一阵子，阿诺斯估计就要被称为“冕下”了，到时候教廷的事务、末日的调查、和帝国的关系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纠缠起来，还真不一定能见到约翰。
　　洛弥才走出祈祷大殿，就看到阿诺斯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看阿诺斯脸上的表情，洛弥了然地问：“怎么样，教皇冕下？”
　　阿诺斯脸色还有些受伤之后的苍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和你猜测的一样，枢机主教团全员通过，打算以正常回归神的国度的名义安葬圣额我略三世，之后举行继承典礼，由我继任教皇。”
　　洛弥鼓了鼓掌，顺便将约翰的事情说了说。
　　阿诺斯和洛弥想到一块去了：“我现在就去见他，以后未必有时间。”
　　洛弥本来打算跟阿诺斯一起过去，但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你先过去吧，我……上个厕所。”
　　看着阿诺斯进入祈祷大殿和约翰说话，洛弥站到了角落里，皱眉在心里问：“系统，你复活了？这阵子死哪儿去了？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
　　“系统？”
　　系统的机械音沙沙响了两下，如同老旧的电视机重启——随后熟悉的播报任务声响起：
　　【任务进度更新：魅惑三个教廷高级成员，在他们的意识中种下魅惑之种（3/3）。】
　　【进度更新奖励：20积分和一次体质升级。】
　　【请宿主进入祈祷大殿领取奖励。】
　　洛弥愣了一下：“什么？”
　　前两次任务洛弥分别升级了幻影和火焰魔人两个体质，而洛弥记得系统说过，这个任务的第三段奖励不可选择，是固定的体质升级，具体是什么当时还不清楚。
　　但不管是什么，怎么会要他进祈祷大厅里领取？
　　阿诺斯还在祈祷大厅里呢！要是被阿诺斯发现了怎么办？
　　可惜接下来不管洛弥怎么问，系统都像死了一样要么不说话，要么用自动应答搪塞，把洛弥气得差点跳起来。
　　没办法，洛弥只能往祈祷大厅走，准备一有不对立刻就往回跑。
　　他走到祈祷大殿的走廊门口时，正好看到阿诺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从约翰手中接过那支手工制作的木十字架。约翰和琳娜站在他面前，眼神亮晶晶地满是崇拜。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阿诺斯侧过头看向了洛弥，对洛弥露出了一丝微笑。
　　洛弥的脚步顿住，瞬间皱起眉。
　　——是他看错了吗？刚才阿诺斯的眼睛……是不是变成了银色？
　　就在洛弥心中还在转这个念头的时候，就看到阿诺斯微笑着伸出手，轻巧而精准地刺穿了站在他面前的约翰的胸膛。
　　约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愣愣地看着漂亮怜悯的圣子殿下，看着殿下那双依然带着温和笑意的银白色瞳孔，意识慢慢沉入了深沉的海洋中。
　　琳娜同样没有反应过来，等阿诺斯抽回染血的手掌，约翰向后躺倒才不可置信地发出尖锐的声音：
　　“约翰？！”
　　“约翰！！”
　　她的嗓音瞬间染上了哭腔。
　　阿诺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手掌温柔地向琳娜褐色的脑袋上拍了过去。
　　“噗通”一声，琳娜的脑袋如同一个破裂的西瓜，在阿诺斯手掌下脆弱地四分五裂。
　　少女的躯体晃了晃，无声无息地摔倒在约翰身上。
　　手工打造的木十字架落在他们的尸体上，被鲜血染成一片暗红。
　　……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却让洛弥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
　　他的双脚像灌了铅，直到约翰与琳娜的血在干净整洁的祈祷大殿的地面蔓延，直到大殿内其他的信徒发出惊恐的尖叫声，直到圣殿骑士们赶过来包围住阿诺斯，洛弥才如梦初醒，冲进了祈祷大殿：“阿诺斯！你在做什么？！”
　　阿诺斯的侧脸、衣袍、手掌尽数被鲜血浸透，嘴角却始终噙着淡淡的笑容。
　　他的背后圣光缭绕，凝聚出一双羽翼的形状，头顶也勾勒出一个神圣的天使光环。
　　洛弥瞳孔骤然收缩：“阿诺斯？停下！他们会死的！”
　　阿诺斯的羽翼上有神的“赐福”，除非是无罪者，否则只要看到阿诺斯的羽翼就会被圣火焚烧！
　　曾经让阿诺斯陷入半自闭状态、让莱茵哈特宁愿尝试炼金术的那次意外，就是因为这！
　　——阿诺斯到底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弥甚至以为是恶魔版的阿诺斯顶号上线了——但恶魔阿诺斯的瞳孔颜色是血红色，也不是银白色！
　　让他意外的是，阿诺斯纯白的羽翼张开之后，周围所有人中没有一个遭到圣火的袭击。
　　那对造物主最完美的羽翼尽情地舒展开，优美的曲线、流畅的羽毛、纯白的颜色都让它显得那么神圣，背生纯白双翼的阿诺斯微笑站在那里，宛如一个真正的天使，就连看过好几次的洛弥都看呆了一瞬。
　　只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这对纯白的羽翼就被黑色迅速侵染，宛如将墨水瓶整个倾倒在了白纸上一般！
　　阿诺斯头顶代表天使的光环也闪烁了几下，逐渐变得黯淡。但它没有消失，宛如有实体一般从阿诺斯的头顶飘落。
　　随后，它飞向了洛弥。
　　洛弥下意识后退，却被它很快追上——黯淡的天使光环冲进了他的心口，与他融为一体。
　　洛弥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后背、腰部、腿部都在痛，就像变成了一块橡皮泥，正在被人任意地揉搓、拉长；而体内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仿佛随时都可能炸开他的身体！
　　洛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
　　如果此时洛弥的面前有一面镜子，就能看到他的身高在拉长、脸庞在成熟、头发在生长，只一眨眼就从少年模样长成了成年男性的姿态。
　　“哗啦！”
　　洛弥忍不住展开的翅膀，随后便呆住了。
　　在他身侧微微摆动的不是过去属于恶魔丑丑的、宛如蝙蝠一般的肉翅，而是纯白的、覆满羽毛、漂亮的天使羽翼。
　　洛弥怔怔地看向了对面背生漆黑羽翼的阿诺斯，在对方已经变回蔚蓝色的眼眸中看到了现在自己的模样：
　　火红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修长笔挺的身材、纯白的双翼。
　　最重要的是，成长之后的他的容貌，居然和阿诺斯有六七分相似。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他的内心响起：
　　【恭喜宿主升级为“天使”体质。】
　　【任务进度更新：引诱圣子堕落（2/？）。】
　　【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96章 教皇
　　阿尔法帝国的帝都希格城, 皇宫内。
　　金碧辉煌的观星殿上，赤眸的黑翼领主眺望着圣城伯利恒的方向。
　　蓦然间，他仰头看向了天空。
　　尽管还是白天, 但天空中隐约能看到一颗流星划过。
　　黑翼领主血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痛恨与快意：“教皇死了，可以开始了。”
　　卡洛琳二世站在另一侧, 身后是查理、珀尔、夏洛特三个子女。
　　卡洛琳二世蔚蓝的眼眸微微亮起，唇角勾勒出一个含蓄的笑容：“希望今天之后，圣城将成为历史。”
　　四位皇族手中各捧着两根羽毛, 一根纯白，一根漆黑，站在了观星塔的四个角。
　　黑翼领主站在中间, 展开了漆黑的双翼。
　　皇族手中捧着的羽毛飘了起来，随后亮了起来, 黑色与白色的光交融, 逐渐变成了银灰的颜色, 向中间的黑翼领主覆盖了过去。
　　黑翼领主凌空飞起, 越飞越高，脚下慢慢从勾勒出了一个漆黑带血的巨大羽箭——正是他当日在珀德公国上空制造并发射的那支！
　　这枚“污秽之箭”是他在魔域收集了全部恶魔的鲜血与气息施展的大魔法, 目的就是为了污染掉光域结界——或者说，作为光域结界核心的神器永恒栅栏。
　　而在黑翼领主的计划中，倘若这一步被阻挠, 那就转进到另一个方向：污染那座被称为“白垩之城”的圣城伯利恒！
　　在神出现异常的现在，失去了圣城，教廷就等同于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黑翼领主深吸了口气，脚踏着污秽之箭, 瞄准圣城的方向飞掠而去。
　　在他的背后，希格帝都内明面上的工厂、隐秘的工坊等等, 所有最近十年出产的蒸汽机都加足了马力。让所有人奇怪的是，尽管蒸汽机看上去如同过载，却没有任何额外的动力产生，似乎产生的能量都灌注到了未知的地方。
　　……
　　阿诺斯漂亮的脸上闪过了震惊与茫然，迟疑地抬起手，随后目光凝固了：他看到了自己满手的鲜血。
　　阿诺斯眼眸很快捕捉到了躺在脚边的两具尸体，还在滴血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
　　周围的圣殿骑士们已经围成了圈，手中各自亮起了圣光长剑。
　　洛弥瞪圆了眼睛，飞到了阿诺斯面前，怒斥他们：“阿诺斯是你们未来的教皇！”
　　“教廷不会允许堕天使担任教皇。”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走廊那边传来。
　　几个身穿鲜红的枢机主教袍的人鱼贯走了出来，表情有诧异、有犹豫、有沉思。
　　为首的枢机主教环顾了周围一圈，目光在触及洛弥与阿诺斯一白一黑的羽翼时微微一凝。
　　他深吸了口气，对洛弥弯腰：“冕下，请您下令，净化这个堕天使。”
　　洛弥愕然。
　　一股寒意从他的内心油然而生，瞬间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冻结成一座冰雕。
　　他猛地回头看向了阿诺斯，刚想要解释，就见阿诺斯对着他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随后阿诺斯放下手、闭上眼睛，似乎在等待死亡。
　　那种苦意让洛弥的心脏都被揪紧了。
　　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阿诺斯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这个世界拼命地恶意针对——就算如此，阿诺斯也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本心，热爱着这个世界。
　　本以为作为一切元凶的教皇去世了，阿诺斯成为唯一的教皇候选人，磨难也到此为止了……可是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怎么敢认定阿诺斯堕落的？
　　洛弥无暇多想，见圣殿骑士们已经做好了攻击的架势，干脆张开双手与羽翼，将阿诺斯拦在自己身后。
　　他尝试让沸腾的脑浆冷却下来，咬咬牙道：“既然你们这么叫我，那我命令你们停止攻击！”
　　枢机主教团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的枢机主教平静地道：“冕下，您被这个堕天使蛊惑太深。为了您和教廷的未来，请允许我们替您清除他。”
　　洛弥差点被气笑了：“谁蛊惑谁啊？”
　　清君侧是吧？
　　他升级体质之后还没来得及确认自己有什么新能力，只按照火焰魔人的能力甩出了火焰长鞭——原本炽红的火焰长鞭，在他变成天使体质之后居然变成了纯白的圣火。
　　洛弥抿紧嘴唇，如火焰一般橙红的眼眸微微亮起。
　　他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一直都不怎么强烈，唯独阿诺斯是他的纽带。今天就算拼着要杀人，他也要保护好阿诺斯！
　　圣火挥舞之间，骑士们果然不敢上前。
　　阿诺斯睁开眼睛，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这个身影，蔚蓝的眸子怔忡了片刻，唇角慢慢绽开了一个安心的笑意。
　　他轻声道：“莱恩，你若是在这里杀死枢机主教们，教廷就完了。”
　　洛弥回头看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道：“你闭嘴！”
　　他用尾巴想也知道阿诺斯肯定是圣父心发作，想要自我牺牲换教廷的安宁。
　　很可惜，洛弥不是圣父。比起教廷的死活，他更在意阿诺斯的安危。
　　阿诺斯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势蛮横的洛弥，又怔了一下，旋即苦笑了一声：“莱恩……”
　　就在洛弥思考要不要带着阿诺斯先离开圣城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悠扬的钟声：
　　“当——”
　　仿佛从无穷高处传来的钟声接连不断，像是带着额外的压迫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钟声一共响了十三声。
　　枢机主教团和阿诺斯的脸色刹那间都变严肃了。
　　几个枢机主教简单商量了一下，丢下这边的事情不管，快速离开。
　　洛弥趁着骑士们呆愣的功夫，拉着阿诺斯想走，阿诺斯却站在原地不动：“十三声，代表圣城预知到了危险。”
　　他的目光凝重，“在教廷的历史中，圣城鸣响警钟的次数寥寥无几，但每一次都代表足以倾覆教廷的危机到来。”
　　恰好现在老教皇去世、新教皇尚未继任，圣城无人掌控！
　　洛弥一愣，一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了下来：“圣城能解决的，我们先走吧。”
　　“调动圣城的力量需要教皇使用荣耀权杖。”之前说话的枢机主教目光落在了洛弥身上，踌躇了一下，再次弯了弯腰，“冕下，您是神选定的继承者，请您拿起荣耀权杖，保护圣城与教廷。”
　　洛弥这次真的笑出了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愿意？”
　　枢机主教毫不犹豫地在胸口点了个十字，庄重肃穆地道：“这是神的安排。”
　　洛弥不买账：“我现在走掉也是神的安排。”
　　“……”枢机主教神色凝重地道，“圣城中有大约两百万的信徒与平民，能够鸣十三声警示钟的危机，倘若无法渡过危机，包括我们在内有九成人都会死去。”
　　洛弥抿了抿唇，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沉重地点点头，但没有开口催促他，只看向了枢机主教：“现在应该立刻就引导信徒们避难。”
　　“已经吩咐下去了。”阿诺斯见教皇之前遇到的枢机主教回答。
　　枢机主教沉默了一下，放缓了语气：“圣城若是得以保全，我们愿意当做没有看到堕天使的存在。”
　　洛弥本来想反驳一句“不，是要让阿诺斯来做你们的教皇”，但他很快想明白：就算强行让枢机主教团承认，阿诺斯的地位和处境都不会太好——既然如此，不如平顶这次危机之后跟阿诺斯一起走。
　　当然，就算有心同意，洛弥还是板着脸，做出了“看在阿诺斯的面子上勉强答应”的姿态。
　　枢机主教们舒了口气，为他指明了荣耀权杖所在的位置。
　　原本作为教皇象征之一的荣耀权杖会被教皇随身携带，但圣额我略三世被神罚之后，荣耀权杖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
　　十分钟后，洛弥在教皇厅见到了那柄被称为神赐予的三大神器之一的“荣耀权杖”。
　　大于一米多长的纯白之杖，有黄金纹路，顶端是个精致的大十字架，上面浮雕着各种各样的人和天使的图案，十字架三端各镶嵌蓝、红、绿三色宝石，权杖底部同样浮雕着恶魔的图案。
　　枢机主教们全都站在门外，没敢进门，就连阿诺斯都没有进来。
　　为首的枢机主教解释道：“给前任冕下施加了荆棘刺额神罚的就是荣耀权杖，非教皇不得近身。”
　　非教皇不得近身？洛弥腹诽，恐怕是你们都干过亏心事，怕被神罚吧！
　　现在阿诺斯明显在被神针对，洛弥没让阿诺斯陪着自己，只一个人来到了荣耀权杖前面，凝视着这柄漂浮在半空的神器。
　　荣耀权杖散发着柔和的光，安宁而温暖。
　　洛弥到现在其实还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现在的发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不过有一点他明白，系统、或者说别的什么让他成为了天使体质，让教皇和阿诺斯一个死去一个失去资格，就是为了让他在这里拿起这柄荣耀权杖。
　　——如果他现在转身就走，不按照剧本走剧情，会发生什么？
　　洛弥脑内闪过了这个念头，回头看了眼阿诺斯。
　　阿诺斯收起了堕天使的黑翼，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周围的人都刻意跟他隔开了距离，似乎走近一点就会沾染不详的气息。
　　注意到洛弥的视线，阿诺斯对他微微笑了笑，如同他们最开始相遇时一样沉稳而平静。
　　洛弥抿了抿唇，回过头，向着荣耀权杖伸出了手。
　　荣耀权杖微微亮了亮，自己投入了他的手中。
　　这柄神器入手的瞬间，浓郁的圣光就将洛弥团团笼罩。
　　那些圣光很快凝实，为洛弥披上了金红与纯白交织的教皇长袍，双手戴上象征神圣与纯洁的十字白手套，头顶则多了一顶三重冠冕。
　　阿诺斯望着那顶金光闪耀、无上尊贵的三重冠冕，目光微微一凝。
　　和过去教皇的三重冠冕不同，洛弥头顶的这顶颜色以金红为主，多了许多微小的炽天使的小雕像。
　　枢机主教们同样发现了洛弥的三重冠冕与一般教皇的区别，目光愈发敬畏。
　　阿诺斯内心轻轻叹了口气，内心油然而生一个想法：
　　——也许，莱恩才是神选定的继任者。
　　……
　　污秽之箭很快来到了白垩之城的附近。
　　与黑翼领主预想的一样，失去了教皇之后，圣城伯利恒只有自动防御的神术法阵，完全不是污秽之箭的对手。
　　血色眼眸的阿诺斯唇角泛起一丝冷笑，驱动污秽之箭瞄准了圣城，狠狠地投射了过去！
　　眼看污秽之箭即将命中圣城伯利恒，一阵缥缈的圣歌响起，完全由白垩石打造成的圣城表面浮起了密密麻麻的神术法阵，高空中的圣光倾泻而下，将整座圣城完全包裹了起来！
　　污秽之箭撞在了那些神术法阵上，激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伸展漆黑双翼飘在半空的黑翼领主怔了一下，血色的眼眸中亮起了几个复杂的魔法符号，望向了圣保禄大教堂中央的那座高耸的纯白之塔。
　　白塔的顶端，一个被火焰与圣光环绕的人影双手握持着荣耀权杖，背后展开了火焰般的双翼。
　　——新的教皇？是谁？
　　黑翼领主沉着脸，伸手虚握，让污秽之箭的力量集中，自己向前飞了一些。
　　恰好白塔上的新教皇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随后一起怔了一下。
　　……
　　借助荣耀权杖的力量，洛弥清晰地看到了那张与阿诺斯一模一样的脸。
　　原来这次圣城的危机是来自黑翼领主……洛弥第一时间升起的就是佩服。作为阿诺斯的“一半”，黑翼领主能够成长到威胁圣城存在的地步，手腕和能力都必然上佳。
　　但随后他的心中就泛起了疑惑：黑翼领主怎么知道圣额我略三世会在最近去世、阿诺斯又不会成功继任教皇的？连他这个临时上任的教皇都能操纵圣城挡住那支箭，换其他人只会更稳妥。
　　他仰头看向了黑翼领主，随后略微惊讶地发现，黑翼领主宛如被石化了一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血色的眼眸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震惊。
　　但很快，那种震惊就散去，疯狂与决绝的表情出现在了那张与阿诺斯一模一样的脸上，如同做出了什么决定。
　　洛弥一怔。
　　随后他就看到那个真正的堕天使伸出手，用力撕扯下了自己的羽翼！
　　鲜血如瀑布般落下。
　　黑翼领主因疼痛而脸庞扭曲，将鲜血淋漓的漆黑羽翼丢向了正在攻破圣城防线的箭头。
　　那支箭头吸收了两片羽翼，紧接着魔力大盛，一口气突破了多层神术法阵，眼看就要触及圣城的本体！
　　而黑翼领主本人在撕裂自己的羽翼之后，就从高空坠落了下去，转眼消失无踪。
　　洛弥来不及多想，咬紧牙关，加强了圣城的防御，并指挥圣城城墙上那些深埋在墙体内的神光炮启动。
　　“轰隆！”
　　“轰隆！”
　　炽白的炮弹从炮口投掷而出，猛烈的圣光如同光雨落下，全力集火向漆黑的箭头。
　　在整座圣城、乃至整个光域的信仰的支撑下，那支箭头终究后继无力，慢慢消散一空。
　　洛弥放下荣耀权杖，才发现自己全身酸疼无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神’的荣光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洛弥嘀咕了一句，下意识回头寻找起阿诺斯。
　　但阿诺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洛弥怔了一下，握紧荣耀权杖，利用荣耀权杖的力量在圣城内、圣城附近搜索起来，却一无所获。
　　……
　　圣城附近的野树林中，黑翼领主靠坐在树旁，手指蘸着流淌了满地的鲜血，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号，做成了治疗法阵，恢复着自己的伤势。
　　他血色眼眸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有些凉凉地笑了起来。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黑翼领主眯了眯眼睛，坐直了腰。
　　很快，一双银白色的眼眸与他对视到了一起。
　　黑翼领主的目光凝重了起来。
　　“你失败了。”那双银白眼眸的主人慢悠悠地道，“幸好，你还有一次机会。”


第97章 看书
　　第七纪1379年初, 教廷圣额我略三世冕下驾崩，圣阿诺斯一世继位。
　　过去教皇交接需要枢机主教团商议、投票，往往要耗时数周甚至数月, 能给帝国和各公国留出足够的时间博弈、准备贺礼等等，唯独这一次速度与效率之快, 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尤其老教皇不是退位而是驾崩——在教廷的历任教皇中，九成以上都是年迈之后退位，剩下的少数则是在对抗魔域的前线中殉教。
　　这让各国不免怀疑教廷内部是不是经历了一场悄无声息的政变。
　　不过这不妨碍各国准备礼物和特使参加新教皇的典礼。
　　同时, 这位教皇冕下选择的称号“阿诺斯”也很令人意外。到了第七纪的现在，教皇的称号多数都是从过往教皇的名号中继承，这代表了这位教皇的政治主张与继承的名号教皇一致。
　　例如圣额我略三世就是继承的圣额我略二世, 在任期间也和圣额我略二世一样，以强化神权、压倒君权为目标。
　　教廷的教皇接替总是有个特点：大多数君主型的强势教皇的继任者后面都会跟一个醉心神学研究的弱势教皇, 教廷的压迫力也会随之收敛不少, 于是便有了“一个胖教皇后面跟着一个瘦教皇”的说法。
　　当然, 本质上这都是教权与世俗权力的平衡博弈。
　　在这些权力斗争中, 教廷的教皇逐渐变为少数两三种主张的继承者，已经很久没有新的主张、新的称号出现了。
　　如今这位新教皇选择了新的称号……会代表什么政治主张呢？他想做什么呢？
　　……
　　新任教皇什么都没想。
　　洛弥站在白塔的下面, 仰望着螺旋向上的楼梯。
　　一位枢机主教站在他身边，半弯着腰汇报了给帝国和各公国送典礼请柬的事情。
　　汇报完之后，枢机主教恭敬地问：“冕下, 还有什么遗漏吗？”
　　洛弥没好气地道：“我又不管，你们随便，以后别拿这种小事打扰我。”
　　枢机主教被噎了一下，神色更显得恭敬, 擦了擦汗：“是，冕下。”
　　洛弥才不管他脑补了什么, 挥挥手让他先下去。
　　那一天保住了圣城之后，洛弥本来想立刻就跟阿诺斯离开教廷，可是一回头阿诺斯已经没了踪影。
　　他本来想去找人，但枢机主教团们赶来，试图将他们的新教皇留下。
　　最终枢机主教团的一句话打动了洛弥：“冕下，您一个人寻找的效率如何比得上整个教廷以及荣耀权杖的力量？”
　　因此，在找到阿诺斯之前，洛弥还是留在了圣城伯利恒，并且特意选择了阿诺斯的名字作为自己的代号。
　　枢机主教团们对新教皇的身份与政治意见门儿清，知道当世第一人的教皇职位对洛弥的吸引力极小，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撂挑子走人，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敢为难，反而想办法尽量加大教廷的吸引力，力求让洛弥安安稳稳地做下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倒是更愿意自己做教皇——问题是渎神的前任教皇被神罚到只剩下一坨灰，新教皇蜕变成天使、荣耀权杖主动来投都明明白白昭示了神的目光就落在洛弥身上，他们还敢耍小心思那纯粹是找死。
　　枢机主教团们只能捏着鼻子认真干活。
　　洛弥这几天已经用这柄教皇权杖进行了光域内的全面搜索，可是完全没有找到阿诺斯的影子。
　　荣耀权杖的能力很简单，就是调动与神的力量相关的一切，包括有生命的信徒与无□□具，驱动圣城迎接黑翼领主的攻击就是后者。而洛弥利用的前者则是调动信徒们的“视觉”。
　　通俗的说，就是只要信徒们看到了什么，荣耀权杖就可以调动出来，编织成画面给洛弥看。如果洛弥想的话，他甚至可以强行控制那些信徒往某个方向看，从而让自己实时监控整个光域。
　　可惜洛弥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阿诺斯的身影。
　　按照他的猜测，要么是阿诺斯恰好避开了一切和神相关的事与人，要么就是阿诺斯有屏蔽荣耀权杖的能力。
　　若是后者，“阿诺斯”到底是不是他知道的那个阿诺斯就不好说了。
　　这些日子洛弥回想着那颠覆了一切的一天发生的事情，想起了很多细节。
　　阿诺斯杀死约翰与琳娜时，眼眸既不是蔚蓝，也不是血红，而是银白。
　　所以，那是阿诺斯的又一个人格吗？洛弥想起系统任务中的那个“2/”的进度。
　　虽然不知道系统的判定标准是什么，但黑白阿诺斯现在都被认为是堕落了，任务却没有完成，说明很可能还有别的阿诺斯存在。
　　而且……洛弥更进一步地怀疑，他的穿越与所谓的“原著”可能是一场提前设好的骗局！
　　在系统彻底消失之后，这种怀疑变得愈发清晰，只是洛弥还没有找到明确的可能倾向。
　　洛弥拍动翅膀向上飞，内心习惯性地叫了几声系统。
　　系统没有回应。
　　如果不是因为洛弥现在还能正常使用系统的存储空间，他会以为系统已经从他的身体中离开了。
　　找不到阿诺斯，也找不到系统，洛弥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教廷内部。
　　圣保禄大教堂后面高耸入云的白塔是一座巨大的图书馆，螺旋的阶梯向上，两侧的墙壁上是满满当当的书籍，是从教廷在第三纪成立以来的全部文献与资料，全都有神术保护并进行了不同级别的加密，有些限枢机主教以上才能查看，有些则只有教皇可以。
　　洛弥的目标就是这些限教皇阅读的资料。
　　他想搞明白阿诺斯的身份之谜、末日的真相、以及圣额我略三世说的那个“方舟”。
　　《大预言术使用注意事项》、《圣西诺斯陨落实录》、《奥米迦帝国技术汇总》、《教廷土地价值整理》、《枢机主教违规记录》……
　　洛弥看着那些书名，嘴角不由得扯了扯：教皇限定的书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别说，限教皇阅读的书还挺多的。
　　洛弥沉吟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为什么他不用一下预言术呢？
　　预言术和大预言术名字虽然像，但本质不太一样。预言术并非教皇专用，但教皇借用荣耀权杖施展出来的精度更高。
　　变成天使、拿到荣耀权杖之后，洛弥发现自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大多数神术的使用方法，不过只是理论上懂了，没有真正使用过。
　　他尝试按照神术的要求，将圣光按照一定的频率与荣耀权杖融合，并将自己想要预言的内容“我现在应该看哪本书”加入。
　　很快，他得到了一个灵感，向上飞了上去。
　　飞了大概十几米，洛弥停在一个书架前面，抽出一本橙黄色封皮的书.
　　《圣额我略三世梦话记录》。
　　洛弥：“……”
　　圣额我略三世怎么这都要记？难怪要设置成仅限教皇阅读！
　　既然预言术这么说，洛弥还是神色复杂地打开了这本书，指望能看到一些有价值的内容。
　　“1月3日。今天的晚餐吃多了。
　　“1月4日。呼噜噜……
　　“1月5日。我可不想尿裤子……但是年纪大了也没办法……
　　“1月6日。呼噜噜……
　　“……”
　　把整本书全看了一遍后，洛弥不得不承认他浪费了人生中的半个小时。
　　圣额我略三世的形象已经蒙上了一层老头子的阴影。
　　看了看时间，洛弥叹了口气，降落到了白塔底部，碰上了正过来的枢机主教。
　　洛弥问：“约翰和琳娜的葬礼怎么样了？”
　　“这正是要向冕下汇报的。”枢机主教回答，“那两位信徒的尸体消失了。”
　　洛弥一怔：“带我去看看。”
　　……
　　约翰和琳娜遇难之后，教廷当时把他们的尸体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用神术施加了保护，并按照洛弥的指示，准备为他们办一场葬礼、善后安抚他们的家人。
　　但原本放着两具尸体的棺材中空无一人。
　　别说人，连当时转移尸体时留下的血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弥眯了眯眼：“你们先都出去。”
　　其他人退下后，洛弥抚摸了一下荣耀权杖的顶部，激发了一个神术。
　　别的地方还不好说，在圣城内，教皇拥有绝对的掌控权，不仅仅是现在，也包括过去。
　　眼前的场景很快发生了变化，两具尸体重新出现在了棺材中，有人影来来回回，却像虚影一样穿过了洛弥的身体。
　　洛弥耐心地观察着约翰和琳娜。
　　到了某一个时间点，两具尸体忽然产生了变化——他们的表面泛起了银白色的光。
　　很快，两个孩子的尸体连同他们沾染在别处的血迹都被银色笼罩，如同融入水中的方糖，很快消失不见，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洛弥怔了怔，脑内忽然想起了之前听阿诺斯提过的一件事：当初在珀德公国的三个神选者，在珀德公国的事情完结之后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连教廷的神术军团都没找到。
　　他沉默地凝视了片刻空荡荡的棺材，叫来人，要他们如计划一样为约翰和琳娜准备葬礼，就当他们的尸体还在。
　　……
　　入夜之后，一整天都没什么进度的洛弥泄气地拒绝了睡到教皇寝宫的建议，住到了阿诺斯的住处。
　　以前他就在这里睡的，现在还要在这里。
　　他把自己丢进床上，打了个哈欠。
　　对魅魔来说，这个点其实还不到休息的时候，但是今天洛弥有些累，于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之中，他的意识飘飘荡荡，来到了一座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教堂。
　　白发白须的老人坐在长椅上，闭目虔诚地祈祷着。
　　洛弥愣了一下，意识忽然清醒：“圣额我略三世？”
　　他不是死在神罚中了吗？
　　老教皇回头看了他一眼，胡须动了动，微微蹙眉：“你是我之后的教皇？为什么我不认识你？”
　　洛弥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道：“谁让您老人家死得那么快呢。”
　　老教皇沉默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没能躲过神的注视。”
　　洛弥眨了眨眼：“所以，你还活着？”
　　老教皇摇摇头：“你现在看到的不是我，只是我借助炼金术分割出来的人格与意识。”


第98章 对话
　　到了现在, 洛弥对圣额我略三世掌握了被称为异端的炼金术已经没有什么惊讶。让他比较意外的是老教皇居然对他自己也用过炼金术，看起来似乎和阿诺斯的情况差不多。
　　他斟酌着问：“分割出来的意识算活着吗？”
　　老教皇摇摇头：“这只是一段储存记忆情报的载体，是为了本体被洗脑后方便重新回输情报用的。”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啊……圣额我略三世认为自己会不止一次被洗脑？洛弥琢磨了一下, 试探着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老教皇年迈的目光落在洛弥身上：“既然不是阿诺斯继任了教皇，就代表我不是完全的失败。我能做什么取决于你的立场。”
　　洛弥思考了一下, 回答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个恶魔来着。”
　　老教皇怔了一下：“恶魔？”
　　他端详了洛弥一眼，皱了皱眉, “你的灵魂确实有恶魔的气息……圣城已经被魔域攻破了？”
　　“那倒是没有。”洛弥暂时不打算把圣城发生了什么告诉眼前的老人，“你的本体临死之前，我去见了他一面, 听到了一些遗言，只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事情确实是这样, 只是他隐瞒了自己是强行突破圣额我略三世的精神防线的事实, 听起来就好像他是教皇本体的心腹一样。
　　老教皇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不少：“有什么不明白的？”
　　洛弥本来打算直接询问阿诺斯的事情, 但斟酌一瞬之后选择了询问相对温和的问题：“你告诉我, 这一次的末日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末日。”
　　老教皇的脸色严肃了一些：“是的。这一次的末日将会是整个世界的毁灭。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最后可能只会有神存活下来。”
　　“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既然当上了教皇, 应该已经拿到荣耀权杖了。”老教皇扫了他一眼，“我使用大预言术时，看到了末日的场景。”
　　说到这里, 洛弥忽然眼睛一花，发现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亮得洛弥的眼睛都要花了。
　　他本能地寻找白茫茫视野中的异色，最后在遥远的前方看到了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大约是个人形, 周身被圣光环绕，正默默地仰望上空。
　　在这片纯白的高处, 有个若隐若现的蓝色星星，缥缈得看不清楚。
　　随后，这个场景消失，老教皇再次出现在洛弥面前。
　　洛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你预言到的？”
　　老教皇点点头，语调沉重：“大预言术的本质是沟通世界，从而获取对未来的预知。这个场景大多数都是象征意义，根据我的解读与猜测，纯白象征虚无，人影象征神，星星象征的则是能渡过末日的‘方舟’。”
　　洛弥抓到了这个机会：“‘方舟’是什么？”
　　老教皇仰起头，停顿了好一会，才道：“教廷成立在第三纪，在那之前的第一纪和第二纪的文献几乎没有遗留，以至于我们很难窥探过去的历史如何。好在荣耀权杖能够间断地追溯过去的历史，因此历任教皇在有闲暇的时候，都会尝试在历史中寻找神与天使的足迹，更好地理解神的意志，我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老教皇顿了顿才继续，“‘方舟’便是我回溯到第二纪的时候，从‘神之心’与‘神之智’的交谈中听到的。”
　　洛弥怔了一下，想起了自己阅读过的典籍与还在自己系统仓库里的雕像：“那两位天使？不是说可能是伪造的记录吗？”
　　教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了下去：“两位天使都是确实存在的。当时神之心问神之智，我们应该如何渡过末日。而神之智回答他，只能用‘方舟’。”
　　洛弥琢磨了一下这段话，指出一个点：“按照教廷的说法，末日是神搞出来的吧？身为天使不应该说行善积德、虔诚信仰吗？”
　　教皇颔首：“对于天使而言，过去的末日其实根本算不得末日。能被两位天使郑重讨论的，必然是更严重的末日。”
　　洛弥摸了摸下巴：“所以，‘方舟’到底是什么？两位天使说了吗？”
　　教皇沉着脸摇了摇头：“很遗憾，那之后的对话我无法回溯。大预言术借助的还是神的力量。”
　　洛弥又怔了怔，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教皇的意思是，后面的关键信息被神隐去了？神不希望人类得知“方舟”的存在？
　　结合教皇甚至为自己被洗脑失忆而提前做了准备，洛弥隐约把握到了圣额我略三世背后渎神、被施加神罚的一部分真相。
　　他触及了神的禁区！
　　洛弥沉吟片刻，问出了关键问题：“阿诺斯和‘方舟’有关系吗？”
　　教皇这次沉默了好久，才回答：“他是‘方舟’的钥匙，是找到并打开方舟必备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洛弥不是很喜欢教皇将阿诺斯视为道具的说法，皱了皱眉，“找到‘方舟’了？”
　　教皇先回答了后面的问题：“还没有——至少我这部分记忆被封进书里的时候还没有。至于这些信息的来源，是一座‘神之智’的雕像，我将它藏在了某个炼金实验室里。”
　　那个实验室我已经找到了。洛弥嘀咕了一句，问道：“雕像内有信息？怎么解读？”
　　“没有信息，是一段神之智残留的意念。他告诉我，第七纪之后的末日将会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浩劫，而即将降临的天使是渡过末日的关键，是‘方舟’的钥匙，会引领我们找到‘方舟’。”
　　洛弥皱了皱眉：“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炼金术抽取阿诺斯的神血，分割阿诺斯的灵魂？”
　　教皇转过头看着他，眼眸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悲哀：“因为神不希望人类找到‘方舟’。”
　　这和洛弥的猜测一致，因此他没有感觉惊讶。
　　教皇见他表情如常，反而露出安心的表情：“很好，看来我的继任者也察觉到了。神不希望人类找到‘方舟’，但把‘方舟’钥匙的天使降生到了人间，要么是对人类的考验，要么是对人类的误导。而不管哪种，将神‘恩赐’的神血抽走，都是让天使摆脱束缚的重要环节。”
　　天使都是神的造物，神对天使有强大的掌控力也很正常……为什么总觉得这个设定有点熟悉？
　　洛弥思考半天，拧紧了眉毛：“这也是神之智雕像告诉你的？他倒是一点都不心疼。”
　　反正被折磨的是同事不是自己是吧？
　　教皇颔首，思考片刻后道：“其实我怀疑阿诺斯就是‘神之智’的转生。”
　　洛弥有些意外：“为什么？”
　　“神之智雕像告诉我，即将降临的天使的灵魂十分脆弱，哪怕是炼金术都能让他产生分裂，而分裂意味着神给天使的束缚只会拘禁在其中一部分上，从而让另一部分觉醒自我，寻找‘方舟’。
　　“在目前能够回溯的记录中，天使们降临人间完成了神的旨意之后都会返回神的乐土，唯有神之智在人间受过重伤。”
　　洛弥还真不知道这种秘辛：“什么伤？”
　　老教皇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你没有把圣经都背下来？”
　　“……”洛弥道，“没有。”
　　老教皇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叹什么，选择了从头开始科普：“第一纪时，神行走于大地，为人类开辟了乐土，人类却骄奢淫逸，惹得神厌弃，摧毁了彼时的圣城艾欧尼恩，并返回天上，截断登上乐土的阶梯，从此地上有了灾难与痛苦；
　　“到了第二纪，人类开始推崇与信仰神，在圣城遗址重建了艾欧尼恩，神回心转意，派遣了天使帮助人类，传授给人神术，偶尔也会亲自降临——但此时的人类因为学习了神术，萌生了野心，背叛了天使，谋划请天使耗尽力量强化圣城，之后将天使杀死，分食了天使的血肉，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这导致神勃然大怒，神罚从天而降，再次摧毁了艾欧尼恩。
　　“而且，在那之后，神创造了恶魔——也有说恶魔是分食了天使血肉的罪人们的后裔，魔域的力量很快壮大，几乎让人类断绝。正因魔域的压力，第三纪才诞生了教廷，依靠虔诚的祈祷与赎罪，一步步前进，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洛弥听得差点打哈欠，等教皇说完冗长的神话，做出了总结：“所以，那位被背叛分食的天使就是神之智？你怀疑灵魂脆弱的阿诺斯就是那位唯一受过伤的天使？”
　　教皇点了点头。
　　洛弥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差点被气笑：“所以，那位神之智在第二纪的时候被背叛了，被分食了，到了现在，还要被背叛一次，灵魂被割裂？”
　　他很想对着教皇的肚子来上一拳，但想到教皇已经死了，眼前只是个记忆载体，还是忍住了。
　　教皇默然许久，才回答：“这是我犯下的罪孽，我无话可说。”
　　大致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洛弥不是很想看教皇这张老脸，绷着表情片刻思考自己还有什么能问的。
　　想了一会，还真让他想起来一件事：“神之智的眼眸是什么颜色的？银白的吗？”
　　如果阿诺斯确实和神之智有关系，那那个上了阿诺斯的身、杀死约翰琳娜的或许就是神之智！
　　至于这个神之智到底对人类存着什么心思，洛弥谨慎地打了个问号。
　　老教皇又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回答：“不。神之智的眼睛是火焰一样的橙红色。拥有银白眼眸的是另一位，神之心。”


第99章 神之心
　　什么, 天使竟是我自己？
　　洛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他升级成天使体质之后，头发和眼眸都变成了火焰一般的橙红，本以为是之前的火焰魔人的体质带来的特殊, 现在却不能不觉得有什么深意。
　　——难道我才是神之智？
　　洛弥之前就怀疑过穿越是不是一场骗局。但他仔细回忆，能够清晰地想起在地球上的过往, 想起自己的家人、同学等等，不像是有人捏造给他的；而且听到神之智的这些事迹，洛弥也完全没有什么既视感。
　　不过毕竟神的力量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洛弥也不确定, 姑且只能打个问号。
　　想到这一点，洛弥问：“有人类升级成天使的先例吗？”
　　“只有第二纪时分食了神之智的罪人们短时间内成为了天使，之后因为不满足天使位格的要求, 堕落成了恶魔。”
　　也就是说，最初的恶魔是从不完整的天使堕落而来的？洛弥隐约把握到了系统把他变成天使的思路：“天使的要求是什么？”
　　教皇沉吟片刻：“神自然不会解释, 但按照对天使描述的推测, 应当有几个特点：象征天国乐土的羽翼、象征超脱生命体系的无形无质、象征神的力量的圣光或者圣火。”
　　洛弥听得后背有点发寒：魅魔的肉翅、幻影的透明、火焰魔人的魔法火焰……这些从最低阶的恶魔品种里拼凑出的低配天使特征, 居然能让他一步跨越成为真正的天使！
　　——不, 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洛弥想起当时阿诺斯头上的天使光环投入自己体内，若有所悟：这三个条件应该是满足基础的门槛, 阿诺斯的力量才是让他蜕变成天使的核心要素。
　　也就是说，现在阿诺斯应该已经失去磅礴的圣光之力了。
　　他在哪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洛弥抿紧唇，看了眼老教皇, 没有贸然和对方交流。
　　今天整个梦境里他都在询问，几乎没有透露自己的重要情报。他可不确定这个教皇有没有骗他，或者有没有被别人影响。
　　暂时想不到什么要问的，洛弥记下了来到圣额我略三世分割出的这个意识空间的方式, 退出了梦境。
　　退出之后，洛弥考虑了一下, 打算再去找紫香领主聊一聊，看紫香领主有没有线索。
　　可是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西尼亚拉特”之后，却没见到真实梦境对他开放。
　　紫香领主不管他了？
　　洛弥回忆了一下，忽然有些汗颜：当时他被神罚波及的时候，还跟真实梦境连着呢！
　　连同为神圣体系的阿诺斯都因为神罚波及受了重伤，身为恶魔领主的紫香领主不会连同真实梦境一起被神罚净化吧？
　　“我真不是故意的……”洛弥没什么同情心地嘀咕了一声，庄重地为紫香领主画了个十字。
　　……
　　第二天，洛弥依然泡在了白塔的图书馆里。
　　不过这一次，他重点寻找的是神之智和神之心两位天使的情报。
　　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既然历代教皇都确认了两位天使确实真实存在，为什么还要抹消天使的名字？
　　等翻遍了和天使有关的高机密文件，洛弥的疑惑不但没有消减，反而往另一个方向加深了：如果说神之智相关的信息还有不少，那关于神之心的简直寥寥无几！
　　好像这位天使就只是单纯地降临到了大地上，什么都没做，又默默地返回了天上。
　　不只是典籍，洛弥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过去关注的点也一直都是神之智，似乎潜意识里忽略了另一位天使的存在。
　　关于两位天使的资料不算太多，有荣耀权杖帮忙，洛弥一上午就看完，并进行了汇总整理。
　　在这些资料中显示，神之智很得神的宠爱，对神并不恭敬有礼，常常与神言笑，神之心则沉默寡言，极少加入他们，更喜欢默默地站在一边；
　　神之智对人类也很和蔼，经常出手帮助人类，并对人类的世界充满好奇，什么都想尝试一下，但同时又传授给人类许多生存的技能与知识，是懵懂无知与知识渊博的矛盾结合；
　　神之智曾为大地带来了温暖的火焰，加上他的眼眸与发色都如同火焰一般，受恩惠的人类用“炽天使”来称呼他，他也很乐意接受；
　　神之心则与他相反，眼眸与发色都如同水银一般，且性情淡漠，既不主动帮助人类，也很少与神和其他天使交谈，更喜欢一个人默默地旁观。
　　“单说外貌描述，神之智跟我现在完全一模一样；性格、性格……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同的。”洛弥自我剖析，“神之心和阿诺斯的区别就太大了。”
　　圣子版的阿诺斯热爱世界、热爱人生，恶魔版阿诺斯则相当富有人性，又记仇又敢爱敢恨，甚至还有点偏激加疯狂，怎么看都跟这个冷漠的神之心没什么关系。
　　“不过如果两个阿诺斯都是神之心编纂出来的人格的话，或许能说得通？”
　　想到这种可能性，洛弥的心顿时有些沉郁。
　　虽然还没理清他对阿诺斯的感情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但他确实很喜欢阿诺斯。
　　想到跟自己相处这么久的阿诺斯是一个虚假的人格，他不论情感还是理智都不太能接受。
　　“硬要说的话，纸片人也会塌房？”洛弥自我嘲笑了一句，吐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得先把阿诺斯找回来。”
　　教廷已经全力在寻找阿诺斯，但没有任何消息。
　　洛弥也考虑过为什么连荣耀权杖都找不到阿诺斯的身影，只想到了三种可能：一是类似希格皇宫一样能屏蔽荣耀权杖的地方；二是魔域；三是那个银白的意识能对抗荣耀权杖并且一直用着阿诺斯的身体。
　　虽然下个月正式的教皇继位典礼上能够见到帝国的人，但洛弥已经打算过几天就偷偷溜去希格帝都确认一下情况。之所以要等几天，是因为托马斯枢机主教还没有回来。
　　经过圣城伯利恒的记录与检测，当日恶魔阿诺斯来袭击圣城时，为他提供力量的就是希格帝都的蒸汽系统。为此枢机主教团集体都有些愤怒，来询问洛弥要怎么处置希格帝都。
　　洛弥当然不想管，不过还是参与了枢机主教团的会议，达成了初步的一致：
　　这位阿诺斯的教父兼舅舅没准知道一些。
　　至于他现在能做的……洛弥摸了摸荣耀权杖，眼眸微微亮起。
　　既然历代教皇都可以用大预言术回溯历史去和历史上的天使见面，他为什么不行呢？
　　他直接穿过历史的洪流，去见一见历史上的两位天使，看看到底哪个是阿诺斯！
　　……
　　然后，洛弥就可耻地失败了。
　　他掌握了大预言术的使用方法，但是当他握紧了荣耀权杖尝试使用时，还没让自己的意识进入荣耀权杖，就感觉自己拥有的圣光之力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很快就濒临干涸！
　　洛弥考虑了很多情况，但压根没预料到自己居然力量不够！
　　“呃，仔细想想，我现在底子还是魅魔，往上叠buff一样叠了几个低阶恶魔，最后才叠了个天使，而且只拥有一部分阿诺斯的力量……”洛弥感觉自己可能有点高估自己了，降低了一些预期，“看来得考虑一些外在的能源。”
　　理论上荣耀权杖能够调动光域内所有的教堂、神职人员、信徒的力量，但洛弥不打算这么做——他不清楚自己要消耗多少神圣之力，担心会导致各地的教堂和信徒们出问题。
　　除此之外有着足够庞大的力量源泉的东西……
　　洛弥眨了眨眼。还真有一个，而且就在教廷。
　　从珀德公国那里缴获来的神血！
　　恶魔阿诺斯用它做力量源泉就能控制住整个珀德公国，阿诺斯拿到之后立刻就让人送回了教廷，现在正在教廷的研究院里封存，偶尔会有研究人员去调查——只不过因为这瓶神血的意义比较重大，目前都只能在不损毁、不消耗的前提下进行观察研究。
　　不过洛弥当然没有这个顾虑，直接大口一开，让人把那瓶神血送过来。
　　枢机主教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恭敬地领命去了。
　　洛弥才不管他想什么，等神血送到之后，立刻就屏退了其他人，开始了尝试。
　　他目前学会的神术都是具有相当明显的功能与神职特点的神术，其中自然不乏借助圣物为力量源泉施展神术的方法。
　　就在洛弥将其中一个神术法阵布好，准备施展大预言术时，一个很久没听到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如果你想被神彻底洗脑，大可以去利用神血。”
　　洛弥愣了一下，猛然转头，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血红眼眸。
　　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这位最强大的恶魔的脸庞似乎瘦削了一些，肤色也苍白了不少，有种大病初愈的脆弱感。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洛弥瞬间从内心迸发出惊喜：“你、你还活着？”
　　恶魔的脸上扯出一个饱含着冷意的笑容：“怎么，很失望？”
　　洛弥卡了一下，从喜悦中清醒过来，关心地问：“你身体还好吗？”
　　黑翼领主冷笑了一声：“还得多谢你，圣阿诺斯一世教皇冕下。”
　　他着重强调了“教皇冕下”四个字。
　　洛弥还残留着对他的怂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解释道：“我不是主动想当教皇的。”
　　黑翼领主一伸手，地上冒出了黑影，在那瓶银色的神血上凝成了复杂的封印。
　　洛弥若有所思：“使用神血就会被神洗脑？为什么你可以用？”
　　黑翼领主没有回答，又加了几层封印，才看向了洛弥：“现在到你了。”
　　洛弥一呆：“啊？”
　　没等他说话，他的影子就像活过来一般从后面抱住了他，制住了他的手脚和脖子，让他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凝固在原地。
　　荣耀权杖坠落在地，随后飘了起来，似乎在等待主人的指令。
　　洛弥犹豫了一下，没有动用荣耀权杖，而是耐心地道：“虽然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其实我现在并没有站在教廷这边……”
　　黑翼领主显然完全不信：“有什么话到了再说。”
　　洛弥又是一愣：“到哪儿？”
　　黑翼领主那张与阿诺斯一模一样的脸挤出一抹冷冰冰的笑容：“魔域。”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无数的幽影从地上涌出，将两个人团团包裹，随后一起消散无踪。


第100章 他追，他逃
　　光域的土地被结界笼罩, 越向结界边缘走，越能感受到空气逐渐变得冰冷。那是一种侵蚀灵魂的冷意，和温度的感知截然不同, 哪怕穿上再多厚衣服也没有用。
　　因此，光域内不管是人类还是野生动物, 都会本能地远离结界的边缘，只有身负圣光之力的人才能不受影响地接近。
　　但就算是教廷成员，除了定期巡逻也很少会接近结界。
　　洛弥眺望着前面的天空, 细细地端详片刻，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感觉和普通的天空没什么区别。”
　　恶魔阿诺斯面色阴沉地站在他身边，拉了一下系在他手腕上的黑绳：“走。”
　　洛弥的双手被一条漆黑的绳子牢牢绑住, 只有手指能微微动弹——那绳子不知道用什么做的，把他拥有的圣光之力全部封住了。
　　从圣城伯利恒出来之后, 洛弥的视线一直都被阴影覆盖, 让他处于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状态, 完全清醒时已经到了结界边缘, 手上也绑了绳子。
　　自己这是被劫持了啊！洛弥并不觉得害怕地想。
　　之所以不害怕，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同样是阿诺斯的一种, 另一方面……
　　洛弥搓了搓手指，指尖悄悄窜起一丝火苗，点燃了黑绳一角。
　　能封锁神圣之力的神奇绳子, 居然封锁不住低阶的火焰魔人的能力、而且还不耐火！
　　更让他疑惑的是恶魔阿诺斯居然连这都没防备，是故意的还是单纯遗漏了？
　　不管哪种，洛弥暂时都不打算跟恶魔阿诺斯翻脸，跟在恶魔阿诺斯后面, 套近乎问：“带我去魔域干什么？”
　　恶魔阿诺斯冷哼一声：“去了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洛弥又问：“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 让你失望了。”
　　洛弥放心了不少：“那天看到你撕下翅膀把我吓了一跳，还在想你掉下去没有人接着会怎么样……”
　　说着说着，恶魔阿诺斯忽然站住，回过头来，血色的眼眸中泛起一层冰冷的怒意：“闭嘴！”
　　洛弥一呆。
　　之前恶魔阿诺斯从没用这种态度对待过他，让他有些不适应。
　　恶魔阿诺斯眼眸中的神情不自觉缓了缓，但语调还是冷冰冰的：“少用他的身体说这种话，你又不是他。”
　　洛弥又是一怔，想到了某种可能，小心翼翼地问：“呃，领主大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恶魔阿诺斯扯了扯嘴角，用力拉了拉绳子：“语气学得很像。”
　　洛弥被拉着往前踉跄了一下，但已经搞明白为什么恶魔阿诺斯对他的态度这么凶了。
　　这货认错人了！
　　洛弥一边跟着走，一边琢磨了起来：他把自己认成谁了？
　　从他说的话中可以推断，恶魔阿诺斯认为有一个别的意识占据了他的身体……是圣子阿诺斯吗？
　　洛弥想了想，觉得不是。
　　虽然成长之后洛弥的容貌和阿诺斯有六七分相似，但圣子阿诺斯与恶魔阿诺斯是同源分裂而成，恶魔阿诺斯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认错“自己”的人。
　　那会认成谁了？
　　想着想着，洛弥想起这一次恶魔阿诺斯出现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如果你想被神彻底洗脑，大可以去利用神血。”
　　当时洛弥的重点是“洗脑”两个字，现在想来“彻底”似乎也不是随便填上的词。
　　是不是可以假设，在恶魔阿诺斯心里，自己现在是被神洗脑之后的状态？不，准确地说，是被神的力量分割出来的一个新的人格？就像两个阿诺斯一样？
　　想通这一点，洛弥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也想太多了吧！
　　换句话说，恶魔阿诺斯劫持自己去魔域，是不是代表他有办法解决他以为的“人格分裂”？能用来治疗他自己吗？
　　更进一步说，甚至可能圣子阿诺斯就在魔域？
　　洛弥眼前忽然一亮，更不想摆脱黑绳了，安安分分地跟在他后面一步都不落后。
　　恶魔阿诺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
　　很快，两个人就抵达了结界边缘。
　　结界没有实体，但洛弥能感受到前面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屏障前方的风景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草丛树林，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其实是这边风景的倒影，只是没有把人倒影出来。
　　恶魔阿诺斯停在原地，脚下绽开了几个复杂的法阵，有魔法也有神术。
　　洛弥大概记了一下法阵的纹路：“从这边穿过去也这么麻烦？”
　　他还以为光域结界是单向阻拦的。
　　恶魔阿诺斯没有理睬他，只专心地操纵着法阵，随后伸出手指，指甲陡然变长，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下，鲜红的血涌出来，落入了法阵中。
　　随后他看向了洛弥，表情冷漠地道：“伸出手臂。”
　　需要恶魔与神圣两种血液？洛弥一边猜测一边伸出被绑着的手臂，习惯性地咕哝道：“不要太疼啊，我很怕疼……呃，你要不要换个指甲？容易交叉感染吧？”
　　恶魔阿诺斯动作一顿，凶巴巴地道：“闭嘴！”
　　但他还是换了个指甲，轻轻划开了洛弥的皮肤，收走了一点血。
　　还不等洛弥检查伤口，一个小小的治愈法阵落下来，凝成了药膏敷在伤口上。
　　洛弥扫了两眼，忍不住笑了一声。
　　恶魔阿诺斯假装没有听到，将法阵激活——两种法阵交融，很快在光域结界上打开了一个虚幻的光门。
　　就在他准备拉着洛弥进去的时候，蓦然脸色一凝，魔力涌动，将他向后反弹——几乎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一柄精钢长剑从斜后方飞来，狠狠扎入了恶魔阿诺斯刚才站立的位置！
　　洛弥惊讶地回头，对上了一双蔚蓝色的沉凝眼眸。
　　那双熟悉的蓝眸的主人侧了侧头，丝毫无损俊美的脸上对他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声音温和而平稳：“别怕，莱恩。”
　　洛弥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恶魔阿诺斯躲开攻击之后，看到洛弥脸上的神情，血色眼眸瞬间阴沉不少，但旋即勾起了冷笑：“失去圣光之力的武夫又能做什么？”
　　魔力从他脚边流淌，如同浓酸一样将那柄精钢长剑腐蚀。
　　圣子阿诺斯没有在意，反手握住了旁边的一根树枝折了下来，表情平静地道：“解决像你一样孱弱的恶魔足够了。”
　　恶魔阿诺斯再度冷笑一声，魔力与圣光一起在空中凝成不同的魔法神术，暴雨一般向圣子阿诺斯袭击了过去。
　　圣子阿诺斯脚蹬地，小腿肌肉绷起，宛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向了恶魔阿诺斯。
　　恶魔阿诺斯的身体刹那间化作影子消散一空。
　　圣子阿诺斯没有追击，而是落到了洛弥身边，握住了洛弥的手：“莱恩，你没事吧？”
　　洛弥摇摇头：“你去哪里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阿诺斯笑了笑：“这段时间我都在希格皇宫。具体的经历稍后再告诉你，现在先走。”
　　恶魔阿诺斯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周围飘飘荡荡：“真是令人感动的重逢，如果你牵着的那个不是被神的力量洗脑出的第二人格就更好了。”
　　圣子阿诺斯并未因这句话产生一丝表情变化：“不论哪一个莱恩都是莱恩。”
　　他将洛弥打横抱起，“走。”
　　“……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随着恶魔阿诺斯的话语，洛弥手中的黑绳亮了一下，带着洛弥变成了影子，转瞬溃散，又在光域结界上的门前凝成了实体。
　　恶魔阿诺斯出现在他身边，抓住洛弥的肩膀，拉着洛弥迅速投入了光门，回头对圣子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旋即两人一起化作影子融入了地面。
　　圣子阿诺斯表情沉凝，但没有什么沮丧的表情，脚尖蹬地，在光门消失之前也跟着踏入了魔域。
　　……
　　当洛弥又一次从阴影潜行的状态中出来时，看到恶魔阿诺斯苍白的脸上挂了不少汗珠，下意识关心道：“很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恶魔阿诺斯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然后被他追上，让你被抢回去？”
　　洛弥左右看了看，看到了一片漆黑的树林——并不是天色很晚，而是这里的树木的叶子的颜色像墨水一样漆黑。
　　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在树林里休息一下吧？阿诺斯既然没了神术，一时半会应该找不过来。”
　　恶魔阿诺斯颇为意外地眯眼看了他一会，没有反驳他的建议，走进树林，找了个地方坐下。
　　洛弥看他面色苍白、汗如雨下，胸口也在起起伏伏：“你魔力消耗这么严重？”
　　“是体力。”也许是因为进了魔域，恶魔阿诺斯不像一开始那样不搭理洛弥，淡淡地回答，“除非我用魔法变成龙之类的。”
　　洛弥嘀咕道：“以前没见你体力这么差啊？”
　　在床上能折腾一晚上来着。
　　恶魔阿诺斯语调又变得冷冰冰：“不要说得你认识我一样——再说，你以为这是因为谁？”
　　洛弥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的羽翼的伤还没治好？”
　　“治不好。”恶魔阿诺斯冷冷地道，“我已经失去飞行的能力，连带体能一起大幅度下降。”
　　洛弥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叹了口气：“难怪你打不过另一个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恶魔阿诺斯的血色眼眸凝聚到了他身上，宛如尖锐的刀：“谁告诉你我打不过他？他同样失去了圣光之力，只是一个空有体能的大猩猩而已。而我是个魔法师——只要拉开距离……”
　　话还没说完，恶魔阿诺斯就猛然抬头向上看去。
　　黑树林的上空，漆黑的羽翼展开，一双蔚蓝的眼眸正俯视着他们。
　　恶魔阿诺斯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再次狠狠瞪了洛弥一眼。
　　这一次洛弥看懂了他的眼神——要是他还会飞，怎么会让圣子阿诺斯追上？
　　眼看恶魔阿诺斯又要把他们一起变成影子逃走，洛弥脑内莫名闪过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因为这句话，洛弥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恶魔阿诺斯血色眼眸中又添了些怒意。
　　洛弥赶紧咳嗽了一声，诚恳地道：“抱歉，我不是想笑你……嗯，我其实想说，其实你和他未必真的有冲突，为什么我们三个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呢？”


第101章 和谈
　　回答洛弥的是又一次阴影。
　　等他们从另一个地方钻出来, 洛弥锲而不舍地继续劝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圣子了，翅膀都变黑了，你这么提防他干什么？对你自己有点信心啊领主大人。”
　　黑翼领主血色的眸子又瞪了他一眼, 冷冷地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伸出手，周围的石头与树木瞬间笼罩上了魔力, 如油漆一般融化了。
　　洛弥叹了口气：“我说我就是本来的莱恩，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你有什么验证的方法都可以拿出来。”
　　黑翼领主嗤笑了一声：“从前在他身上的神性现在到了你身上，你猜我信不信？”
　　洛弥回想了好一会, 才想起以前黑翼领主告诉他一般的恶魔承受不住和阿诺斯上床时说过阿诺斯身体内有神恩赐的神性。
　　其实后来洛弥怀疑过这话是不是在故意坑他，不过现在想想，阿诺斯那个天使光环或许就是所谓的“神的恩赐”……从这个意义上说, 洛弥确实也不确定那个神到底在他身上动了多少手脚。
　　他隐隐怀疑系统就是神！
　　不过正因如此，洛弥才不想两个阿诺斯的精力放在无意义的内耗上：“要真是这样的话, 你现在不应该联合他一起对付我吗？”
　　黑翼领主扫了他一眼, 冷冰冰地道：“你很想我们两个一起对付你？”
　　这话听着是不是有点不对……洛弥腹诽了一句, 唉声叹气道：“我只是希望至少我们能坐下好好聊一聊, 就一次好吧？”
　　“这种空有体力的猩猩对事情不会有任何帮助。”黑翼领主忽然展颜一笑，“等我把他打个半死, 我也不介意跟他聊聊。”
　　说完他整个人忽然化为影子，融入了周围的“油漆”中。
　　那些油漆蠕动了一下，重新凝固成了石头、树木等自然景观, 留下洛弥一个人站在原地。
　　变为天使之后，洛弥对这个世界的神术和魔法都有了一定程度的认知，看得出这是一个针对阿诺斯的陷阱——这里的物质被黑翼领主用魔法进行了修改，在这里出现的伤害并不作用在躯体、而是作用在灵魂。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布置出这样的魔法陷阱, 洛弥自忖他借助荣耀权杖可能都得花好几天才行。
　　不过这能对圣子阿诺斯有用吗？
　　洛弥心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到了再次追过来从天而降的堕天使。
　　蓝眸的阿诺斯伸展双翼, 让自己缓慢地下落，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随手折下的树枝。
　　他对着洛弥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笑容，随后将手中的树枝向旁边一棵漆黑的树投掷了过去。
　　脆弱的树枝如同一柄钢钎狠狠插入了黑树，旋即在庞大的力量面前炸开，将那棵树拦腰炸成两段！
　　那些碎片在空中蠕动了一下，如同点点油漆落在了地上。
　　阿诺斯弯了弯唇，毫不犹豫地落在了地上。
　　大地瞬间融化，如同抓到了猎物的捕蝇草，将堕天使整个吞了下去。
　　洛弥瞬间睁大了眼睛。
　　整片大地震颤起来，仿佛有火山在下面积蓄力量等待喷发。这种力量惊动了附近的动物——如果魔兽也算动物的话。许多奇形怪状的鸟、蝙蝠、虫子都从漆黑树林中仓皇飞远。
　　片刻之后，油漆一样的地面裂开，“吐”出了两个人影。
　　阿诺斯的脸颊与手臂上多了不少伤痕，最严重的右手似乎骨折，无力地垂在身侧，衣物也变得有些破烂，展开双翼维持住平衡；
　　黑翼领主则宛如一道影子一般潜到了洛弥身边，指甲伸长，对准了洛弥的喉咙，想说什么，却一口鲜血先吐了出来。
　　他咳嗽了两声，才盯着另一个自己：“不想你心爱的魅魔死掉，最好不要靠近。”
　　阿诺斯稳住身形之后落在地上，蔚蓝眼眸如过去一样平稳，淡淡地道：“你我既然是一体，那我相信你不会真的伤害莱恩。”
　　话虽如此，他确实站在原地没有靠近。
　　洛弥看了看，莫名感觉自己像三角恋夹在中间的那个人。
　　他再次叹了口气：“你们两个都受伤不轻，我认为我们确实有必要坐下好好谈一谈。”
　　黑翼领主冷笑了一声：“想都别想。”
　　阿诺斯看了他一眼，对洛弥淡淡地道：“会用你的安全来威胁的人不值得交流。”
　　那就没办法了……洛弥轻叹一声，一团火焰出现，点燃了绑着他的黑绳，转瞬就把那不防火的黑绳烧得一干二净。
　　黑翼领主本能地让指甲变得锋锐了一些，但最终什么都没做。
　　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洛弥脚下已经绽开了纯白的圣光法阵，将两个阿诺斯一同笼罩了进来。
　　两个阿诺斯同时感觉到一阵乏力，仿佛力量、魔力全都被短暂地封印住了。
　　如果他们全盛、甚至只是没有受伤，这种级别的力量约束都能很轻易挣脱，但他们才打得两败俱伤，加上施展的人是洛弥，因此只是本能地尝试了一下反抗，很快就被法阵压制住。
　　洛弥吐了口气——这是他被挟持这段时间从黑绳中解析出的原理，尝试用神圣之力进行了复现，效果居然还可以。
　　“现在我们应该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洛弥说完上半句，看了看身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恶魔阿诺斯，又看看不远处满身血痕、一条胳膊无力垂落的圣子阿诺斯，深深叹了口气。
　　“当然，在那之前先给你们治疗一下。”
　　……
　　这个世界的治愈神术仅仅只是将神圣之力转变成药物等，并不是直接“回血”，所以洛弥给阿诺斯施展了几个治愈神术之后，又找了根树枝给他做夹板固定骨折的右臂。
　　等洛弥回头给黑翼领主治疗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自己布好了魔法阵自我治疗了起来。
　　果然临时抱佛脚学会的压制神术没法控制真正的魔法大师太久……洛弥嘀咕了一句，又有些欣喜这家伙没有跑掉，是否代表他真的打算聊一聊了？
　　洛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盘腿坐下，咳嗽了一声：“既然两位都没有意见，我们就开始好好交流一下——为了方便称呼，我用代称‘殿下’和‘领主大人’，应该没问题吧？”
　　其实他私心想取个“小白小黑”之类的名字，但想起圣子那边的翅膀都黑了，便换了个称呼。
　　两个阿诺斯一起皱了皱眉，但都默认了下来。
　　洛弥拍了拍手，先问明显好说话的圣子殿下：“殿下，你这次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圣子阿诺斯蔚蓝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洛弥，眼神温情：“我观测到你被他挟持出了圣城，所以来救你。”
　　这和洛弥猜测的差不多，对他笑了笑，又看向了恶魔阿诺斯：“那领主大人，你挟持我来魔域的目的是什么？”
　　“明知故问。”恶魔阿诺斯先是冷漠地回答了一句，顿了顿才不情不愿地道，“当然是为了把莱恩被洗脑诞生的人格祛除。”
　　洛弥总觉得他的话里有些未尽之意，不过他没有抓着不放，先解决最大的问题：“你怎么确定现在跟你说话的我不是真的我？我记得你是承认殿下是你的，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算了？”
　　恶魔阿诺斯扫了圣子阿诺斯一眼，英俊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厌恶：“我承认他是我，是因为我和他都是独立的，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联系。”
　　圣子阿诺斯同样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补充：“我之前无法感受到你的存在，也许原因是你是从我身上衍生出来的。”
　　恶魔阿诺斯的表情冷凝了一瞬，但没有反驳，只丢下一句话：“只要你死了，我就是本体。”
　　洛弥左右看了看，若有所思地提议：“这么说，只要你确定我的灵魂是否完整就行了？”
　　恶魔阿诺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敢让我接触你的灵魂吗？”
　　让一个极其擅长魔法的人接触自己的灵魂，如果对方有一丝敌意，那简直是白送。
　　对此洛弥露出了充满信任的笑容：“我当然相信你，阿诺斯。”
　　圣子阿诺斯忍不住看了过来，微微皱眉，似乎想要反对——但他旋即抿了抿唇，控制住了自己。
　　恶魔阿诺斯皱起眉头，充满疑窦地看了洛弥一眼。
　　洛弥大大方方地挺直腰板，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进来吧。”
　　恶魔阿诺斯眯了眯眼睛：“我可不是某些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家伙，你的灵魂中有任何的伪装都瞒不过我。”
　　圣子阿诺斯眉头微微跳了一下，看了看洛弥的表情，没有跟他抬杠。
　　洛弥拍了拍胸口：“放心，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恶魔阿诺斯怀疑地审视他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这才将手指按在了洛弥的眉心。
　　很快，他收回了手指，睁开的血色眼眸中已经不见了警惕与敌意，只剩下震惊与茫然。
　　洛弥揉了揉眉心，笑嘻嘻地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为什么？你怎么做到的？”恶魔阿诺斯回过神，眉头皱起，“被神的神性附体之后居然还能保持自我？”
　　“那不重要。”洛弥大手一挥，“现在我们的误会已经都解除了吧？”
　　恶魔阿诺斯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看了眼洛弥，微微点了点头。
　　圣子阿诺斯恰到好处地开口：“既然如此，我就带莱恩回光域了。”
　　洛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恶魔阿诺斯瞬间反对：“他要跟我走。”
　　圣子阿诺斯如天空一般蔚蓝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带莱恩过来，除了为他解决神性的问题，还有些事情要告诉他。”
　　圣子阿诺斯不为所动：“你现在告诉他，然后我们回去。”
　　恶魔阿诺斯被他这种理所当然的口吻激起不少怒意：“怎么，他是你的人？”
　　圣子阿诺斯看了洛弥一眼，重新与恶魔阿诺斯对视：“难道是你的？”
　　恶魔阿诺斯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我们上过床了。”
　　……要不要这么直接？！洛弥的脸顿时红了，要出口的打圆场话语也卡在了喉咙中。
　　虽然这件事他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但还是头一次这么正大光明地提出来，让洛弥顿时脚趾蜷缩，想钻进地里。
　　圣子阿诺斯并未如他所愿地露出愤怒或者嫉妒的表情，反而很平静地道：“莱恩是魅魔，之前我忽视了这一点，没能给他他需要的食物，有劳你费心，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恶魔阿诺斯脸皮抽动了一下，讽刺道：“像你这样的处男？”
　　“至少我不会走一点点路就累得站不起来。”
　　洛弥：“……”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
　　为了防止他们将话题发散到更危险的方面，洛弥红着脸强行打断：“停一停！我们的重点不在这里！”
　　他揉揉脸，看向了圣子，“殿下，我也打算跟领主大人一起去看一看，我有很多疑惑没有得到解答。”
　　圣子阿诺斯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恶魔阿诺斯的眉眼瞬间飞扬起来，得意地扫了他一眼，张口正要嘲弄一句，就听到洛弥继续道，“所以，我的打算是我们三个能一起去。”
　　恶魔阿诺斯：“……谁允许他去的？”
　　洛弥转头又冲他笑了笑：“别这么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也许能让你们找到融合回去的契机。”
　　“谁要跟他融合？”
　　“谁要跟他融合！”
　　两个人用不同的语气异口同声地说了这句话，说完之后又同时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厌弃地别开视线。
　　要不是场合不对，洛弥差点要笑出声。还好他控制住了自己，揉着脸道：“现在我最大听我的……嗯，我们再待一会，等你们的伤势恢复一点就走。”
　　他看向了恶魔阿诺斯，“领主大人，你带路。”
　　又看向了圣子阿诺斯，“殿下，你背着他。”
　　这次换圣子老大不情愿：“为什么？”
　　“领主大人重伤未愈，让他自己走会严重拖慢我们的速度，你也不想我们在魔域耽搁太久吧？”洛弥看圣子还是拧着眉头，故意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愿意，那我来背他。”
　　“……”圣子缓缓吐了口气，“我来。”
　　蔚蓝眼眸的堕天使跟着补充了一句，“当然，他要是有任何异动，我会直接捏碎他的脖子。”


第102章 赶路中
　　魔域的天空是血色的。
　　那种血色并不沉重压抑, 晴天时甚至有些澄澈透明，宛如天空被笼上了一层绯红的纱，只有天气阴沉时才变得浓郁, 仿佛随时都会滴落鲜血。
　　洛弥仰头看着血色的天空，又看了眼恶魔阿诺斯的眼眸。
　　恶魔阿诺斯虽然没有看他, 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扫了他一眼，语调有些生硬：“看什么？”
　　洛弥笑眯眯地道：“我只是在想, 原来你和殿下一样，眼睛里同样倒映着天空。”
　　只不过一个是光域的天空，一个是魔域的天空。
　　恶魔阿诺斯扭过头去, 对着面前的火堆伸出了手。
　　火焰凭空跃起，上方的魔力凝结, 变成了铁架、烧水壶、平底锅……
　　洛弥坐在他对面, 饶有兴趣地点评：“和阿诺斯……嗯我是说殿下用过的神术很像。”
　　恶魔阿诺斯冷淡地道：“神术和魔法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体两面。”
　　洛弥心里一动, 想起了圣额我略三世的切片意识说过, 曾经分食过天使血肉的人短暂的时间内拥有了天使的特质，但很快就堕落成了恶魔。
　　恶魔与天使本质上还是一体两面。
　　虽然对于来自地球的洛弥来说这算不上什么新鲜设定, 但或许能够找到和神、和末日、更重要的是和阿诺斯相关的特点，都让洛弥陷入了沉思。
　　看着洛弥思考，恶魔阿诺斯的唇角稍微压了压, 沉默了片刻，语气非常轻地吐出一个词：“抱歉。”
　　洛弥回过神：“啊？你说什么？”
　　“没有。”恶魔阿诺斯神色如常地转过头，“那个猩猩说好去狩猎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死在魔兽爪下了吧。”
　　洛弥顿时笑了起来：“你在担心他？”
　　恶魔阿诺斯顿时露出了吃了苍蝇的表情。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上空响起：“不要开恶心的玩笑。”
　　圣子阿诺斯从天而降, 漂亮的浅金色眉毛皱起，还能行动的左手里提着几只长得有点像豪猪、但是有蛇一样长的尾巴的动物。
　　洛弥看了看他们：“你们会不会做饭？”
　　两个阿诺斯怔了一下, 随后一起沉默。
　　恶魔阿诺斯撇了撇嘴：“我可以用魔法把它们变成食物。”
　　洛弥摇摇头，撸起袖子：“幸好我略通厨艺，还是自己做自己吃比较有氛围。”
　　两个阿诺斯都不太明白洛弥为什么有这种坚持，但都没有反对，按照洛弥的指挥来帮忙。
　　洛弥本意是希望他们能够在互相合作中找到一点共性——两个阿诺斯既然是同源化出来的，那应该三观、情感、逻辑都比较接近才对，之前只是被立场绊住，现在或许会好一些……
　　但实际结果是两个人要么彼此当做没看到对方，要么就互呛，要不是洛弥在可能现场就会打起来。
　　洛弥以前还觉得圣子阿诺斯脾气好、性格温和肯定不会吵架，现在真是开了眼界。
　　他凑到正盯着烤肉翻面的圣子身边：“现在可以翻面了……殿下，你以前都不会对别人展现敌意的。”
　　圣子阿诺斯将烤肉颠倒过来，微微颔首：“还没有告诉你，这段时间我在希格皇宫里接受了一点炼金术的调整。”
　　洛弥吓了一跳：“什么调整？”
　　“莱茵哈特告诉了我一些我和他之间的衔接，包括我们的好感共享，但是恶意会全部流向他，才让我在过去一直能扮演一个没有负面情绪的圣子。”
　　说到这里，圣子阿诺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希格皇宫内能进行的炼金术无法切断我和他的联系，只能让负面情绪的部分与好感一样‘同步’——也就是说，现在我和他不仅仅是好感共享，恶意也是共享的。”
　　难怪神圣得有些遥远的圣子殿下现在会呛人、会讨厌什么，确实更有人情味了。
　　洛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为什么要这样做？”
　　圣子阿诺斯仰头看了眼与光域截然不同的血色天空，平静地道：“我想要感受完整的世界，想要做一个完整的‘我’……还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堕天使的蔚蓝眼眸中倒映着身边的魅魔的身影，唇角稍微上扬了一些：“搞清楚我的一些情感到底是仅仅只是灵魂的残缺导致的错觉，还是确实基于我真实的感情。”
　　洛弥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敢说，但鼓了鼓勇气还是道：“其实我也……”
　　“嘭！”
　　洛弥被突然响起的爆炸声吓了一跳，本能地看了过去。
　　恶魔阿诺斯丢掉炸开的水壶，重新用魔法变了一个出来，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
　　圣子阿诺斯将目光从洛弥身上收回，扫了另一个自己一眼，平淡地道：“没关系，胜利者对失败者总是宽容的。”
　　恶魔阿诺斯冷笑了一声，看了眼洛弥，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你这种虚假的自负我很喜欢，继续保持。”
　　洛弥干笑了一声，感觉自己现在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对。
　　他很想说咱们三个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但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语他现在根本说不出口。更让他羞耻的是，看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阿诺斯在为了他而争论，洛弥内心竟然有一丝隐秘的喜悦与兴奋。
　　——我原来喜欢这种调调吗？
　　曾经坚定不移认为自己是直男的洛弥很羞愧地想，我真是个渣男啊。
　　……
　　吃完饭——洛弥才知道两个阿诺斯这种级别的存在居然也是要补充食物的，只是不需要太频繁——他们开始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和目标的距离。
　　“这一带是蔷薇领主的领地。五大领主瓜分了魔域，按照顺时针的顺序分别是蔷薇、赤角、我、紫香、孤影。我们要去的地方在我的领地。”
　　恶魔阿诺斯手指轻点，魔力凝聚成了地图的模样，画出了两条路，“我们可以走‘蔷薇——赤角’的路线，也可以走‘蔷薇——孤影——紫香’的路线。紫香和孤影的领地都很小，所以距离只比第一条远一点点。”
　　洛弥摸了摸下巴：“孤影领主是不是失踪了来着？”
　　恶魔阿诺斯颔首：“他已经失踪快十年了，领地都变得一片荒芜，依附于他的大恶魔们都已经转投了紫香和蔷薇，只是因为孤影还没明确陨落，所以领地还没人侵占。”
　　“也就是说走孤影领主的领地会比较安全？”洛弥看向了圣子阿诺斯，“紫香领主现在就算没死也遭受了重创，我们走那边或许更好。”
　　圣子阿诺斯同样想起了因圣额我略三世波及来的神罚，赞同地点头。
　　恶魔阿诺斯微微蹙眉：“紫香受重创？发生了什么？”
　　洛弥将事情大致经过说了一遍，恶魔领主的眉头才舒展开，“难怪。紫香的心眼很小，不过胆子同样小，就算活下来了也会等到完全恢复再来找我们麻烦。”
　　洛弥信心百倍地道：“我们这里可是有三个……呃，一个加两个半个天使级的战斗力，不怕他们。”
　　圣子阿诺斯唇角弯了弯，提醒道：“别的不好说，赤角领主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条纯血龙，有种族优势，并不好对付。其他恶魔领主能够分庭抗礼，同样不能小看。”
　　洛弥挠了挠头：“我开个玩笑。”
　　恶魔阿诺斯反而支持他道：“不用开玩笑，他们几个确实很弱，我过去只是没什么闲心管他们，否则完全可以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杀了。”
　　圣子阿诺斯皱了皱眉：“狂妄。”
　　恶魔阿诺斯呵了一声：“胆小。”
　　眼看他们又要掐起来，洛弥赶紧扯开话题：“确定好路线就行。虽然要走很长时间，不过刚好我有很多事情想和你们讨论。”
　　他将在教廷看到的关于神之智、神之心两位天使的记录向两个阿诺斯诉说了一遍，期待他们能有什么回馈。
　　圣子认真地思考了好久，摇摇头：“冕下、圣额我略三世从未让我看过类似的文献，我对这两位天使的存在的认知一直都是真假未名的传说。”
　　洛弥追问：“关于神之心的描述你没有什么既视感或者共情感？”
　　“没有。”圣子阿诺斯摇摇头，很敏锐地听懂了洛弥话语中的含义，“神之心和我有关系？”
　　他很快明悟，“你认为借用我身体的存在就是神之心？”
　　洛弥点点头。
　　恶魔阿诺斯意义不明地“呵”了一声。
　　洛弥看了过去：“领主大人，你知道什么吗？”
　　“当然知道。”恶魔阿诺斯散漫地将左腿搭在右腿上，“但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洛弥诧异：“为什么？”
　　恶魔阿诺斯故意看了眼圣子阿诺斯：“有不方便听的人在这里。”
　　圣子阿诺斯平静地迎接他的视线，友善地建议：“教廷有一整套针对嘴硬恶魔的办法，莱恩，想不想尝试一下？”
　　“……不，等等。”洛弥无奈地向下压了压双手，试图消弭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确认道，“是不能告诉我们，还是不能在这里告诉我们？”
　　恶魔阿诺斯“啧”了一声：“不能在这里。”
　　圣子阿诺斯浅金色眉毛稍稍皱起：“这里不是魔域？”
　　恶魔阿诺斯答非所问地道：“魔域的夜晚有些奇特，我建议我们做好防护措施睡觉，白天再赶路。”
　　洛弥若有所思，与圣子对视了一眼，没有提出异议。
　　……
　　血色的天空渐渐变得暗沉，一勾弯月从天边悄悄爬了上来。
　　掌握了多种复杂魔法的恶魔阿诺斯直接变出了大帐篷，能看到里面铺得非常柔软的地毯、魔法暖炉和厚厚的被子，看起来刚好能容纳两个人。。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的帐篷只有一顶。
　　恶魔阿诺斯揉了揉肩膀，打了个哈欠：“今天魔力消耗太大，只能变出一顶帐篷，只能委屈我们中体质比较好的人睡在外面了。”
　　圣子阿诺斯慢慢眯起了眼睛。
　　洛弥赶紧道：“你教教我，我来变一个。”
　　“你只能施展神术，神术变出来的东西在魔域待不久。”恶魔阿诺斯已经很自然地走进了帐篷门口，对着洛弥招招手，“来吧，莱恩，我们睡觉。”
　　洛弥一眼就看出这货故意的，吐了口气：“这样，我不睡了，帮你们守夜。”
　　圣子阿诺斯脸色明显阴转晴，给了恶魔阿诺斯一个足够明显的眼神，才道：“我陪你。”
　　恶魔阿诺斯扯了扯嘴角：“莱恩，知道为什么教廷的军团明明比魔域的恶魔乌合之众强很多，征服魔域的步伐却这么慢吗？对于身怀圣光之力的人而言，魔域本身才是最大的敌人。如果你就这样在魔域待一晚上，明天我起来可以直接为你收尸。”
　　魔域这么危险？洛弥倒是有些意外，但赶紧抓住这个机会：“那殿下同样危险——领主大人，你挤一挤，再变一顶帐篷。”
　　恶魔阿诺斯阴沉着脸，紧紧盯着洛弥看了片刻，脸上流露出了阴郁与一丝委屈，叹了口气，手指一挥，另一顶同样的帐篷出现在他们面前。
　　随后他猛然咳了一口血。
　　洛弥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恶魔阿诺斯居然真的消耗这么严重，不是在跟圣子置气？
　　恶魔阿诺斯随手擦掉血，摆摆手没好气地道：“可以来睡觉了吧？”
　　说完拉着洛弥就向其中一个帐篷走去。
　　洛弥扶着他，满心担忧，没注意恶魔微微翘起的嘴角。
　　但圣子阿诺斯将这场“表演”尽收眼底，眯着眼睛挡在了他们面前：“莱恩，他需要一个人治疗和休息，你在旁边会干扰他，来跟我一起睡吧。”
　　洛弥挠了挠头：“也对，那我……”
　　恶魔阿诺斯抓紧了他的手臂，血色眼眸同样微眯，盯着圣子道：“莱恩在我身边，我们才能做些对我们都有益处的事情，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两个人不加退让地对视了片刻，最后一起看向了洛弥，再次异口同声地问：“莱恩，你跟谁睡？”
　　洛弥：“……”
　　救我。


第103章 同眠
　　迎着两双除了瞳色之外一模一样的眼眸, 洛弥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试图打圆场：“没什么区别吧？你们都是阿诺斯……”
　　两个阿诺斯用目光表示很有区别。
　　洛弥扯了扯嘴角, 灵机一动：“这样吧，我们三个挤在一个帐篷里睡！”
　　恶魔阿诺斯短促地笑了一声, 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温柔：“也就是说，我白弄了第二个帐篷出来？”
　　“……”洛弥看向了圣子，希望过去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圣子能支持自己。
　　圣子阿诺斯同样皱起眉：“莱恩, 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光是待在魔域内就会受到慢性的伤害，你需要足够的空间休息来维持身体的状态。”
　　洛弥看了看蔚蓝的眼眸, 又看了看血红的眼眸，静默了片刻, 慢慢地道：“既然如此, 那只好这么分配了。”
　　他抬起头, 学着恶魔阿诺斯的动作打了个响指, “我一个人睡一个，你们两个睡一个, 怎么样？”
　　两个阿诺斯：“……”
　　圣子阿诺斯目光闪了闪，似乎在思考怎么改口；
　　恶魔阿诺斯就干脆多了，双手一拍, 两个帐篷一起化为魔力，合并成了一个大的，没好气地道：“这样行了吧？”
　　洛弥这才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
　　很快，洛弥就发现他安心得太早了。
　　扩大之后的帐篷容纳得下三个人躺了, 洛弥相当有自知之明地睡在了中间——否则他可以预料到两个阿诺斯肯定又得因为位置吵半天。
　　现在他左边圣子、右边恶魔，果然大家都十分安分。
　　洛弥满意地闭上眼睛。
　　……但他没睡着。
　　阿诺斯身上特有的那种浅淡的香味从左右悄无声息地弥散过来, 顺着他的呼吸流入他的肺部，又蔓延到他的四肢与躯体，让他有种自己整个人都浸泡在名为阿诺斯的液体中的感觉。
　　洛弥猛然意识到，他好久都没有嗅到这种气息了。
　　虽然他和阿诺斯分别并没有太久，但即便在圣城之变发生之前，他们都因为各种事件的发生而疲于应对，几乎没有这样安安静静的靠在一起的时候。
　　上一次这样安静地感受阿诺斯的气息是什么时候呢？
　　洛弥的思绪慢慢飘着，想起了他为阿诺斯清洁羽毛时对方微微颤抖的羽翼、想起了那件见证了他第一次从直男的身份堕落下去的属于阿诺斯的黑白牧师袍、想起了和阿诺斯携手一起的点点滴滴……
　　现在重新躺在阿诺斯身边，洛弥内心忽然涌出了浓烈的满足感，像是丢了很久的东西终于找了回来，又好像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洛弥摸着自己只剩下壳子的直男心，内心轻叹了一声：这下真的栽了。
　　他好像确实是喜欢上阿诺斯了。
　　当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时，洛弥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惊讶。
　　——唉，我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直……
　　洛弥内心自嘲了一句，忍不住想：那阿诺斯对他是怎么想的呢？
　　现在有两个阿诺斯，他跟其中一个睡了不止一次，和另一个几乎处于完全互相信任的状态……这算得上心意相通吗？
　　如果只有一个阿诺斯和他做了这些事，那他们毫无疑问是心意相通的。但是阿诺斯分裂成了两个……
　　洛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很想抓一下头发，但想到身边的两个人都睡着了，又忍住了。
　　虽然现在黑白阿诺斯好像都在为了他争风吃醋，但洛弥不能确定他们到底对他抱有爱意，还是只是单纯为了跟对方抬杠。
　　说到底不管哪个阿诺斯，都没有对他明确表明过在这方面的想法。
　　黑的那边虽然连床都上了好几次了，但嘴巴里说的一直都是利用啊、交易啊、奖励啊之类的；白的那边更不用说，那可是“最好的朋友”！
　　洛弥以前看言情作品的时候总为里面主角们纠结的心情嗤之以鼻，觉得谈恋爱哪有这么麻烦，喜欢不喜欢直接开口就是了——真的到了他自己身上，才体会到这种不上不下的煎熬感。
　　也许他可以和阿诺斯好好聊一聊……但他的情况比一般言情作品更复杂一些：他跟哪一个聊？聊什么呢？
　　洛弥天马行空地想着，心情一会低落一会又有些兴奋，甚至产生了危险的想法：反正现在两个阿诺斯都受了伤没恢复，他要不把两个全打趴下然后抓回去囚禁在卧室里，周一三五点白的、周二四六点黑的，周日休息……
　　——呸呸呸！他怎么能有这种渣男想法？想开后宫是吧？
　　洛弥内心狠狠唾弃自己，忏悔了一会又自我辩解：不是我想脚踏两只船，是我的船自己裂开了！
　　忽然，他右边的身体动了动，似乎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然后将一只胳膊搭在了他的身上。
　　洛弥的身体陡然僵硬，不自觉夹了一下腿。
　　浅金色的脑袋凑近了他的耳畔，吹气一般低声道：“睡不着？在想什么？”
　　洛弥感觉有一阵电流从他的耳畔涌入，一路麻痹了他的神经与骨髓，最后钻进了令人羞耻的地方。
　　他干巴巴地低声回答：“没、我在想明天的路线……”
　　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轻笑了一声，搭在洛弥身上的手往下，在某个位置轻轻按了按：“饿了？”
　　“……！”哪怕黑夜中没有镜子，洛弥都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
　　“不用羞耻，这是魅魔正常的反应。”恶魔阿诺斯的嘴唇在洛弥的右耳耳垂上轻轻擦了擦，“来吧，我喂你吃点夜宵。”
　　洛弥感觉自己的扣子被解开，陡然睁大眼睛，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干笑道：“不、不用了……”
　　“不用麻烦你了。”另一个声音从左边传来，同时洛弥感觉又一只胳膊环住了他的腰，将他往左拉了拉。
　　那个声音同时礼貌而平静地道，“没什么体能的人还是在一边看着吧——或者你可以先去外面。”
　　洛弥猛然转头，看到了一双蔚蓝的眼眸。
　　被洛弥直视，那双蓝眸中微微闪过了一丝不好意思，但很快又重新坚定下来。
　　恶魔阿诺斯眯起了眼睛，抱着洛弥不放手：“处男还是观摩一下经验再说吧。”
　　圣子阿诺斯看了洛弥一眼，脸庞不易察觉地爬上一缕微妙的颜色，但并没有影响他沉稳的语气：“莱恩需要饱餐，而不是辛苦一小会之后发现‘食物’昏迷过去了。”
　　两个人彼此不甘示弱，把洛弥往各自方向拉扯，让洛弥有种自己要被扯成两半的感觉，喉咙里发出一声本能的反应。
　　那两人手同时一松。不等洛弥松口气，他们换了策略，一起贴了上来。
　　洛弥被两个灼热的成年男人的躯体夹在了中间，身体陡然僵硬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感受错误，现在一左一右恰好抵住他的腰的……
　　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洛弥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天。
　　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体很诚实地给出了一个魅魔应该有的反应：他的腹部传来了饥渴的声音，向身体标明自己有段时间没有吃到该吃的食物、并且此刻也做好准备品尝送上门来的饕餮大餐。
　　他甚至感觉到“口水”已经开始濡湿他的衣服。
　　洛弥像一只熟透了的虾子，双目无神地看着帐篷顶，甚至不敢去理解两个阿诺斯越吵越不能过审的话的含义。
　　在这方面，圣子显然逊色恶魔一头，好在这种事重点看做的不是看说的——他那只还能动的胳膊已经接替之前恶魔没有完成的任务，来解洛弥的扣子了。
　　对于魅魔而言，不论哪个阿诺斯都是无比诱人、无比鲜美的大餐，个人的意志力在本能和对方的强势面前似乎脆弱如薄纸……但、但是！
　　尽管洛弥有因为两人争风吃醋而心生喜悦，但他过往接受的教育和道德都让他对参与多人运动这件事充满了羞耻感！
　　洛弥忽然伸出手，分别按住了不知道是谁的手。
　　“莱恩？”圣子的声音从左侧耳畔传来，和寻常比浸入一丝沙哑，炸的洛弥耳朵麻到了后腰。
　　洛弥猛然坐起身，吞了口口水，舔了舔干涩的唇：“两、两位，明天我们还要赶路……”
　　这个理由脆弱得经不起推敲。
　　恶魔阿诺斯的声音也像圣子一样低沉沙哑：“对你来说，你吃饱一点明天才更好赶路。”
　　看来今晚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洛弥再次吞了口口水，干巴巴地道：“你们是为了让我吃饱，不是为了你们的私欲对吧？”
　　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个时候的男人的嘴巴只会说出最好听的：“那当然。”
　　“很好。”洛弥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那我们用更节省时间的方式……既然是食物，用嘴吃也是可以的。”
　　……
　　第二天天刚亮，洛弥就迫不及待地钻出了帐篷。
　　他变了一张面具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虽然很欲盖弥彰，但洛弥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现在只想敲敲昨晚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被废料填满了，怎么会想出这种离谱的解决办法！
　　解决确实是解决了，两个阿诺斯乖乖地躺好睡了一整晚……但洛弥完全没睡着。
　　他在某种意义上吃饱了的同时又在某种意义上变得更饥渴。
　　阿诺斯——不管哪个阿诺斯——手掌按着自己后脑勺的力度、呼吸间充盈着他属于阿诺斯的气息、微微颤栗的大腿，以及、以及味道和口感……还有阿诺斯反过来帮他时嘴唇的温润触感……
　　啊啊啊！洛弥用力摇头，试图把那些该死的画面从自己的脑袋里驱逐出去。
　　当时的他表情一定很下流！洛弥绝望地想把自己打晕过去。
　　他跟恶魔阿诺斯上过几次床，但同时跟两个还是太过于刺激了！
　　洛弥听到身后有声音，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恰好与圣子阿诺斯对视。
　　圣子阿诺斯的脸上骤然爬上了红晕，蔚蓝的眼眸快速转向了一侧，又试探着回来和洛弥撞在一起，像一个羞涩的小男孩。
　　……对哦，昨晚还是圣子殿下第一次干这种事……以圣子阿诺斯的人设，肯定是没有自己撸过的……结果第一次就碰上了这么刺激的场合，甚至圣子还用嘴帮他也……那些生涩与刺激并存的感受无法控制地在脑袋里闪现，让洛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也幸好没真刀真枪地做到最后，不然洛弥现在只能一死了。
　　相比之下，恶魔阿诺斯坦然了许多，对圣子的初哥表现发出了不加掩饰的嘲笑，收起帐篷的同时，变了一套衣服给洛弥，相当体贴地道：“莱恩，神术变的东西在魔域维持不了多久。”
　　洛弥确实感觉到面具在被无形的力量侵蚀，但这不妨碍他盯着那套衣服，还没落下温度的脸又发烧得更厉害了。
　　——谢谢你提醒我流了很多水！
　　他深吸一口气，在面具消失之前，抱着衣服钻进了附近的小树林。
　　恶魔阿诺斯挑了挑眉，有些遗憾地目送着洛弥离开，转头不小心和圣子阿诺斯撞上视线，随后表情迅速沉了下来。
　　圣子阿诺斯同样如此，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恶魔阿诺斯凉凉地道：“昨晚莱恩的意志并不坚定，但凡你愿意配合我，他都会顺水推舟地做到最后。”
　　他遗憾地摇摇头，“接下来一段时间，莱恩恐怕都不会跟我们睡一个帐篷了。”
　　圣子阿诺斯手指摩擦了一下唇角，淡淡地道：“我尊重莱恩的意愿，他想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我不会强迫他。”
　　恶魔嗤笑一声：“嘴硬吧，你自己后没后悔心里清楚。”
　　他们同源而出，如今不论好感还是恶意都是共享的，恶魔阿诺斯自然能感受到昨晚另一个自己在不得不停下的时候那种懊恼和挣扎。
　　这让他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感。
　　圣子表情微妙地转过头去，答非所问道：“等莱恩回来我们就该出发了。”
　　恶魔阿诺斯不会放过任何嘲笑另一个自己的机会，刚想再说两句，忽然皱了皱眉，神色骤然严肃了下来。
　　他感应了两秒，抬头看向了圣子阿诺斯。
　　圣子比他先一步行动，已经展开双翼，丢下一句话：“有血的味道。”


第104章 蔷薇领主
　　洛弥用神术弄出水, 本来想清洗一下身体，但立刻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顿时把羞耻心丢到一旁，当即就要展开双翼飞回阿诺斯那边。
　　就在这时, 地上如同喷泉一般陡然喷出了鲜血！
　　那些血流在以洛弥为中心的八个方向喷出，跃起三米高左右快速汇聚到中间, 彼此之间衔接出网格，最后凝成了一个巨大的笼子！
　　洛弥反应得很快，手中绽放出圣光, 向正前方狠狠轰了上去！
　　圣光炸在了鲜血鸟笼上，被轰炸的地方冒出了一阵黑雾，但是纹丝不变。
　　洛弥抿了抿唇, 身体忽然变得透明。
　　在他升级成天使之后，来自幻影的能力也强化不少, 如今已经能够变得彻底透明, 穿透一切障碍。
　　但他接触到鲜血鸟笼的壁垒时, 一阵浓酸腐蚀的剧痛传来, 让他不得不后退。
　　洛弥接连尝试了几个方案，都没有从鸟笼中逃脱, 让他非常诧异：虽然他只拥有阿诺斯一半的力量，但毕竟是天使体质，这个世界上能够困住他的人非常少才对！
　　洛弥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些, 观察起这个鲜血鸟笼。
　　鲜血鸟笼整体鲜红，似乎构成它的鲜血还在汨汨流淌，在栅格交接出装点出蔷薇的造型，显得十分精致。
　　洛弥思索了一会, 试探问：“蔷薇领主？”
　　漆黑的地面中再次涌出了鲜血，凝聚成了一个血色的人形——他容貌英俊中带着些柔美, 唇间突出的犬齿昭示了种族，服饰如同帝都最讲究的贵族，手上还戴着手套。
　　只是这个人影轻薄如纸，仿佛一戳就破。
　　血色人影优雅地一笑：“圣阿诺斯一世冕下，非常抱歉，我的本体要竭尽全力才能限制住像您这样拥有天使位格的教皇，不能正式与您相见，希望您能原谅我的无礼。”
　　洛弥的嘴角抽了抽，为蔷薇领主的态度感到不解：“这个笼子是你的本体？你想做什么？”
　　蔷薇领主依然用很礼貌的口吻微笑道：“放心，我想做的事情暂时和教廷没什么关系，只是碍于您和黑翼的关系，不希望您打扰。”
　　洛弥眉毛顿时皱了起来：“你想对他做什么？”
　　问话的同时，他操纵自己的圣光之力试图净化地面，结果也没有找到破解一位恶魔领主全力以赴的办法。
　　他大概看得出来，血色笼子虽然是蔷薇领主，但他用圣光攻击时，力量如同被避雷针吸引的电流一样涌入了地面，对蔷薇领主本人造成的伤害很少。
　　这不是力量的问题，而是技巧的问题。
　　“没什么，只是想问一些问题。”蔷薇领主侧头望了一眼，“如果黑翼愿意合作，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洛弥眯了眯眼：“如果他不愿意呢？”
　　蔷薇领主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洛弥冷静指出：“你本体在这里困住我，你的手下人大概是打不赢他们的。”
　　“确实。”蔷薇领主很赞同地颔首，“所以我找了帮手。”
　　帮手？谁？其他的恶魔领主？
　　洛弥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圈，还没把答案从赤角领主或者孤影领主中筛选出来，就听到天空中出来一声宛如惊雷炸开的咆哮！
　　那是龙的咆哮声！
　　……
　　硫磺火焰从天而降，密集得宛如盛夏的暴雨。
　　这些火焰带着可怕的酸与毒，堕天使不得不撑起漆黑的双翼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尽管染上了堕落的颜色，但天使的羽翼依然拥有仅次于神的位格，不会被寻常的东西伤到。
　　他听到了龙吼声。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条纯血的龙。
　　圣子阿诺斯微微侧头，翅膀猛烈拍打，骤然后退，躲开了狠狠拍落的龙爪！
　　庞大的龙落在他的面前，额头一双赤色的龙角泛着如同金属一般冰冷的光，爬行动物的竖瞳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暴虐与森冷。
　　圣子阿诺斯停在半空，并不畏惧地注视着这条龙。
　　他的影子忽然动了起来，在他身边凝成了黑翼领主的模样，脚下绽开一个魔法阵，帮助已经失去飞行能力的恶魔飘在半空。
　　恶魔阿诺斯血色眼眸微微眯起：“赤角，你在这里干什么？”
　　赤角领主的头顶上飘出一点血色，快速拉伸，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蝙蝠，传来了温和礼貌的声音：“赤角是我请来助阵的。”
　　恶魔阿诺斯凝视着那只血色蝙蝠：“蔷薇，你想干什么？”
　　蝙蝠也不磨蹭：“我们想和你做个交易——告诉我们如何突破‘上限’，我们不但不会阻拦你们，还会立刻送你们去你的领地。”
　　恶魔阿诺斯几乎冷笑了一声：“如果我不答应呢？”
　　蝙蝠轻笑了一声：“这就是我请赤角来助阵的原因。”
　　“蔷薇，我以为你比其他几个领主聪明一些，没想到也没强多少。”恶魔阿诺斯慢慢地道，“你不会以为我会接受这种威胁吧？”
　　“你现在失去了一半的体能、魔力还处于枯竭状态，身边的人也无法交付信任，衰弱成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蝙蝠拍打了一下翅膀，语调依然礼貌平和，甚至有些惋惜，“黑翼，我们并没有立场的冲突，为什么不愿意多给我们一些信任呢？”
　　说到这里，血蝙蝠的颜色忽然变得黯淡，如同褪了色的黑白照片，被时间慢慢腐蚀风化。
　　血蝙蝠无声无息的溶解了。
　　另一滴鲜血从赤角领主的龙鳞之间涌出，再次变成了蝙蝠，蔷薇领主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你并不想做这个交易。”
　　恶魔阿诺斯没有理他，只侧头对身边的圣子阿诺斯道：“他的本体在那边，莱恩一定也在那里。”
　　一直没有说话的圣子阿诺斯微微颔首，双翼展开，蔚蓝的眼眸与龙的瞳孔对视。
　　“吼！”
　　龙发出了一声咆哮，揭开了战斗的序幕。
　　……
　　“如今的五位恶魔领主中，孤影神神秘秘看不清，而我、紫香、黑翼都是这个纪元诞生的，赤角则是从上个纪元存活下来的。那头龙虽然脑袋不太好使，但□□的强度、龙语魔法的力度都非常不错。”
　　蔷薇领主如同朋友之间闲谈一般对洛弥介绍，“在更早的纪元中，魔域是有比领主更高级的恶魔君主、恶魔皇帝等存在的，但到了我们这一纪，不论我们怎样努力提升自己，都无法再达到更高的层次了。”
　　洛弥皱眉：“这就是‘上限’？”
　　他听紫香领主提到过，不过当时没有特别留意。
　　蔷薇领主含笑颔首：“我尝试过培养了七个血裔，让他们都达到了接近我的层次，然后将他们的血吸干，但也只提升了‘广度’没有提升‘高度’。”
　　洛弥被蔷薇领主轻描淡写中的血腥味激得吸了吸牙：“也许是因为教廷做了什么？”
　　蔷薇领主笑着摇摇头：“不，事实上光域的教皇也是如此。每一个纪元的教皇都是人类力量的最高上限，和魔域这边的恶魔基本处于同个层次，也随着纪元的跨越而不断跌落……用我的理解来说，就是这个世界允许我们能达到的‘上限’一直在降低，这个‘上限’对人类与恶魔一视同仁。”
　　洛弥怔了怔：“但阿……黑翼领主不一样？”
　　“是的，他是唯一能够突破这个‘上限’的恶魔。”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蔷薇领主忽然笑道：“为什么是‘又’？有谁曾经告诉过你？让我猜猜……紫香？还是孤影？”
　　洛弥没有回答：“我先问的。”
　　“好吧。”蔷薇领主很好说话地道，“十几年前，黑翼刚刚来到魔域时，与孤影打了一场，这是孤影给出的评价。”
　　那位失踪的孤影领主……洛弥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他说了你们就信？”
　　“孤影比较特殊。而且这些年我们都在尝试和观察，刚刚来到魔域的黑翼已就和我们不分上下，随着时间的流逝，黑翼成长得极快，已经把我们甩在了后面。”
　　说到这里，蔷薇领主感叹了一声，“如果不是这次黑翼受这么严重的伤，我就算带着赤角也没法拿下他。”
　　洛弥抿了抿唇，仰起头眺望远处天空中的战斗，内心微微有些焦虑。
　　他相信两个阿诺斯都很能打，但现在恰好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与一条完好的、既擅长魔法又□□强悍的龙战斗，加上还有蔷薇领主的干扰……
　　但洛弥很快压下了担忧，继续和蔷薇领主说话：“也许他能突破上限仅仅只是天赋，你也没法学习。”
　　蔷薇领主微微勾唇，露出神秘的笑容：“如果是天赋，那反而简单了——血族就是最擅长操纵血脉与天赋的恶魔，只要我吸干他的血、或者给予他初拥，他的天赋就是我的天赋。”
　　“……”洛弥扯了扯嘴角，“你很会想。”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自大。”蔷薇领主笑呵呵地道，“但末日在即，总要尝试一把，死在尝试的路上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对魔域来说也有末日的说法？”
　　“那是自然。每一次末日，魔域的恶魔同样会被清洗一遍，只有少数才能活下来。”
　　洛弥琢磨着这些话中蕴含的意义，抬起头对上蔷薇领主英俊柔美的脸，不禁疑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想知道为什么我对你知无不言？”蔷薇领主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微笑道，“因为你是教皇。”
　　一个吸血鬼对教皇示好？洛弥不信。
　　蔷薇领主解释道，“从各种意义上来看，不论末日还是‘上限’，都和那个号称创造了一切的神有关，所以这些年中我一直在尝试散播我的血脉，让他们能够进入教廷。为此我特意压制了光域中拥有我的血脉的人类的血族特质，让他们和一般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可惜至今为止，爬到最高位置的只有一个大主教，还险些被识破。”
　　洛弥愣了愣，听这个设定感觉有些耳熟——他很快就想起来：这不是埃利斯大主教么？
　　蔷薇领主看了眼洛弥，轻叹道：“紫香的运气真是好，平白送了一个教皇后裔给她……更可惜的是她对血脉后裔的掌控能力远远逊色血族，送给她也是浪费。”
　　洛弥听到这里终于搞明白了，脱口而出：“你想把我变成你的血裔？”
　　蔷薇领主露出了微笑：“是的——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三种恶魔种族的气息，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应该不介意再多一种血族吧？”


第105章 融合
　　圣子没有骨折的左手将随手从地上拔起的树当成长枪, 横扫向赤角龙的腹部；与此同时，龙的影子骤然变得粘稠，将它死死地缠在原地, 让它无法立刻躲开。
　　龙怒吼了一声，两只巨大无比的龙翼展开又护在了身前, 表面浮起了一层深沉的暗光，凝成了燃烧的盾牌。
　　圣子的树枝长枪狠狠击中了燃烧盾牌，立刻将盾牌轰成碎渣！
　　但剩余的力量打在了龙翼上, 没能击破厚实的鳞片，反而本就脆弱的树枝被火焰与反震的力量同时侵蚀，转眼化为了飞灰。
　　龙的赤角上骤然亮起了光。
　　圣子感觉自己的身体整个忽然变热, 仿佛血液都在沸腾！他不得已向后飞了一段距离，躲开了魔法的覆盖范围。
　　赤龙同时用粗长的尾巴横扫, 将束缚它的影子挨个打碎, 并追逐着其中一抹虚幻真实之间的影子——那是黑翼领主！
　　那道影子在龙尾击中之前化为乌有, 很快从圣子的影子里钻了出来。
　　圣子扫了他一眼, 并未在意恶魔又利用他的影子：“赤角领主比教廷记录的要难打。”
　　恶魔先用魔法让自己飘在半空，面色微沉：“赤角的脑子不好使, 战斗反应不该这么快。”
　　不仅仅是反应速度，还能这么精准地用对应的策略针对他们的弱点，不像是那头蠢龙能有的判断力。
　　正因如此, 恶魔阿诺斯无法太靠近红龙。他现在伤势还没恢复，体能极差，撑不住龙躯的攻击。
　　恶魔的目光落在赤角领主头顶的那只小小的血色蝙蝠上，有所明悟, “蔷薇在教他。”
　　圣子皱了皱眉：“他们交流得这么快？”
　　“蔷薇可以分出一滴血融入赤角的大脑，从而把自己的判断结果直接共享给赤角, 就像直接操纵自己的身体一样。”恶魔眯了眯眼，“难怪还会用血族魔法。”
　　所以实质上他们是在跟一个有着蔷薇领主的智慧、赤角领主的躯体、兼备龙与血族魔法的混合体。
　　圣子有些诧异：“赤角领主这么放心蔷薇领主？”
　　“……赤角的脑子不太好使。”恶魔再次重复了一遍，同时让自己化为虚影消失，躲开了喷吐过来的龙之吐息。
　　圣子同样振翅躲开攻击，停在了稍远的地方，蔚蓝的眸子凝视着挡在前面的红龙，目光幽暗。
　　等到恶魔阿诺斯再次从他的影子中钻出来，圣子阿诺斯才道：“类似的魔法你会吗？”
　　恶魔挑了一下眉，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你想和我暂时融合？”
　　“互相弥补短处。”圣子平静地道，“你在空中不灵活，而且挨打一下就会受到重创，而我只有力量，缺乏魔法带来的技巧。”
　　鲜红的眸子与蔚蓝的眸子对视了一瞬，恶魔忽然笑了一声：“你放心？”
　　“不放心。”圣子扫了他一眼，直言不讳，“但我更担心莱恩。”
　　恶魔唇角扯了扯：“不要搞得好像我不担心他。”
　　两个人都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既然已经决定，恶魔阿诺斯整个人忽然化成了一道影子，融入了圣子的身体中。
　　圣子阿诺斯闭上了眼睛。
　　只一刹那，他重新睁开双眼，左眼依旧蔚蓝，右眼却变得血红！
　　两只眼眸中同时流转着略微的茫然与不适应，但很快就沉静了下来。
　　他原本处于骨折还没恢复状态的右臂自然地伸掌，圣光与魔法的力量在他掌心同时激发，螺旋交缠在一起，最后凝结成一柄黑白相间的奇异长剑。
　　异色瞳的堕天使对着冲过来的红龙弯了弯唇，毫不避让地冲了上去。
　　在他的背后，复杂得几乎遮蔽了天空的魔法阵同时亮起，宛如流星雨一般追随着他，向赤角领主呼啸奔涌！
　　龙咆哮了一声，赤色龙角上再次一亮，龙啸声忽然消失——不，不是消失，而是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攻击，针对灵魂的攻击！
　　两个阿诺斯即便暂时共用一具身体，灵魂依然互不相容，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从同一个灵魂分裂出的，被针对灵魂的冲击影响更大——这是来自蔷薇领主的判断。
　　异色瞳的阿诺斯唇角稍微上翘，赤色右瞳轻轻闪了一下，整个人忽然消失在原地。
　　赤龙的影子蠕动了一下，似乎要钻出什么东西。
　　龙尾似乎早有预料，狠狠一甩，几滴龙血落下，迅速变成了网，笼罩住发生异变的影子。
　　赤角领主刚扭头，脑内的蔷薇领主已经发出了警告：“那是假的！”
　　几乎在同时，龙头附近勾勒出堕天使的影子。
　　赤角领主忽然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有一瞬间在沸腾！
　　它扭过头，爬行动物的瞳孔中倒映出堕天使的模样——背后的羽翼变成了蝙蝠翅膀，唇边多了犬齿，整个人也凸显出一股柔美的气质。
　　堕天使用魔法变成了吸血鬼！
　　赤角领主本打算按照本能直接一口吐息喷上去，好在它记得自己脑子里还有个智囊。
　　——接下来该怎么做？
　　无人回应。
　　变成吸血鬼的阿诺斯再次勾了勾唇，左手举起，一滴鲜血在他指尖被灼烧沸腾，最后消散一空。
　　赤角领主刹那间明白了什么：蔷薇领主留在它身体内的分身被清除了！
　　阿诺斯的异色瞳一起看向了这条龙，语调平缓而温和，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到你了，蠢龙。”
　　堕天使的漆黑羽翼重新张开，黑白相间的长剑挥洒出一抹寒光。
　　……
　　虽然蔷薇领主承认了想把洛弥变成吸血鬼，但却没有动手。
　　他依然保持着原来那种礼貌优雅的态度：“放心，除非已经解决了黑翼，否则我不会对你动手。一方面我未必能生擒你，另一方面也不想和黑翼彻底结仇。”
　　洛弥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你对末日知道多少？”
　　蔷薇领主顿时笑了起来：“末日不是教廷的神带来的吗，我一个血族怎么会知道？”
　　洛弥斟酌着他这话的真实度：“我以为恶魔领主会知道更详细的东西。”
　　蔷薇领主语含深意地道：“那恐怕只有黑翼和孤影略知一二。”
　　阿诺斯是天使当然会知道，那个失踪的神秘孤影领主为什么也知道？
　　洛弥脑内忽然有一个想法跳了出来：难道蔷薇领主暗示他去调查孤影领主？
　　还没等他询问更详细的信息，蔷薇领主忽然抬头看向了远处，语调有些惊讶又有些遗憾：“这么快……真是抱歉，我得走了。”
　　洛弥眨了眨眼：“急什么，我和你一见如故，还想和你多聊会呢。”
　　他展开了纯白的天使羽翼，圣光的力量纠缠住了困住他的鲜血鸟笼。
　　蔷薇领主优雅地欠身：“我也很遗憾，但我要是不赶紧过去，赤角就要死在黑翼手里。这么好骗的队友不好找，只能失礼了。”
　　整个鲜血鸟笼忽然变成了一大群细小的蝙蝠，被洛弥用圣光抓住了一些，剩下的则逃窜得无影无踪。
　　洛弥也没有很遗憾，拍打翅膀飞起来，朝着来时的方向去，很快就看到了那条庞大的红龙。
　　只是比起一开始的耀武扬威，此时的红龙无力地趴在地上，鲜明的赤色龙角已经被削去了一根，两只龙翼被一黑一白两根长枪钉死在地上不能动弹，大量的龙血流淌而出，淹没了地面。
　　阿诺斯站在龙头上，一只手握着被斩断的龙角，另一只手扬起，手中长剑闪着锋锐的冷芒。
　　他的衣袍没有沾染一丝鲜血，浅金色的发丝飞扬，背后的双翼张扬地舒展，在血色天空与血泊的倒映下显得又瑰丽又魅惑。
　　洛弥简直看呆了。
　　堕天使脚踩着濒死的龙，将血色的浪漫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不是沉湎美色的时候……洛弥晃了晃头，赶紧向前飞。
　　不等洛弥飞近，整条红龙忽然染上了鲜血的颜色，随后溶入了龙血中，如同落入咖啡中的方糖。
　　阿诺斯不以为意，甚至没有追击，反而转过头，看向了向他飞来的天使。
　　对视的瞬间，方才屠龙的那种冷酷坍塌，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洛弥在空中晃了晃，落在阿诺斯面前，呆呆地看着阿诺斯一红一蓝的异色瞳：“阿诺斯？你融合了？”
　　阿诺斯摇摇头：“没有，只是用魔法暂时共用身体，方便战斗。”
　　他很自然地伸出左臂，环住了洛弥的腰，将他抱了起来。
　　洛弥又被独属于阿诺斯的那种浅淡的气息环绕，无法控制地红了一下脸：“干、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融合的阿诺斯有种过于明显的侵略感，在过去黑白阿诺斯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
　　阿诺斯的胸腔震动了几下，发出低低的笑声：“趁魔法时间还没到，多赶路。”
　　他背后双翼伸平，根根羽毛竖起，每一根上面都有魔法或者神术的力量转动。
　　随后两个人的身影一起消失无踪。
　　……
　　隐蔽的古堡中，红龙趴在地上喘息，身上的伤口被血色的光覆盖，伤口缓慢地愈合。
　　“嗒、嗒、嗒。”
　　有节奏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虚弱的红龙睁开了竖瞳，凝视着门口。
　　英俊柔美的男人推门进来，正对上了这双龙瞳，并不惊讶地微笑：“伤势怎么样？”
　　“需要休养很久。”龙粗声粗气地回答，“但是我的角被削掉了一截——这是修复不回来的！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男人摘下了挂在胸口的红玫瑰，向龙丢了过去。
　　龙张开嘴，一口吞掉了玫瑰：“不够！”
　　“不要太贪心。”蔷薇领主抚摸了一下衣领，“我给你的报酬已经包含了对损伤的补偿，这是看在我们的交情上额外赠送给你的。”
　　龙嘟囔道：“我觉得我被你骗了！回头黑翼肯定会来追杀我们！”
　　“或许会追杀我，但你只要纳头便拜，他不介意多个坐骑。到时候他若能渡过末日，自然也会带你一起。”
　　龙毫无怒气，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暴躁，反而认真地思考起这样的选择可不可行。
　　片刻之后，龙看向了蔷薇领主：“这么听起来，好像你亏了……我要补偿你吗？”
　　“.……”蔷薇领主露出了奇异的表情，很快恢复正常的笑容，“你记在心里，之后我找你帮忙时不要拒绝。”
　　龙答应了下来。
　　看吸血鬼准备离开，龙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冒险跟黑翼敌对？结果现在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能达到最好的结果自然最好，达不到也不强求。”吸血鬼并未失落，“至少拿到了这个，就不会太亏。”
　　他手中多了一根纯白的羽毛。
　　龙困惑地看了那根羽毛一眼：“那个教皇的？有什么用？”
　　“能让我穿过结界。”吸血鬼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地，“黑翼这边的路走不通，我只能去走另一条路。”
　　龙一呆：“你要逃到光域去？你领地中的血裔不要了？”
　　蔷薇领主唇角上翘，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他们都在这里了。”
　　“……”龙半晌没说出话，最后才道，“你真是疯了。”
　　蔷薇领主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总要冒险，才能找到渡过末日的办法……赤角，看在我们还算站在同一阵营的份上，你最好也动一动脑子，这一次的末日可不是靠龙的躯体就能扛过去的。连紫香都为了保护自己渡过末日而打造了真实梦境，你不能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龙鼻孔里喷出了硫磺，烦躁地咆哮了一声，“我不擅长动脑！”
　　蔷薇领主深深地看了眼赤角领主：“这个古堡布置了足够多的隐蔽魔法，但我不确定能躲开黑翼多久，你疗伤完成之后就离开吧。
　　“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第106章 孤影
　　一片深黑色的沼泽上方, 一道人影勾勒了出来。
　　阿诺斯异色双瞳向下扫了一眼，那片沼泽中的黑泥迅速析出了水分，在表面凝结成了透明的冰船。
　　堕天使落在冰船上, 将怀里抱着的天使放了下来。
　　洛弥红着脸向后跳了两步，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阿诺斯对他笑了笑, 随后闭上眼睛，身影微微模糊了一下。随后他的影子蠕动，恶魔阿诺斯从里面钻了出来, 在旁边凝实。
　　两个阿诺斯同时睁开眼睛，对视一眼，紧接着别过头去：
　　“呕！”
　　洛弥：“……你们没事吧？”
　　恶魔阿诺斯捂着胸口摆了摆手：“没什么, 只是有点恶心。”
　　洛弥疑惑地问：“魔法的后遗症？需要治疗吗？”
　　“不是后遗症。”圣子阿诺斯回答，“只是跟他的意识混杂在一起让我觉得反胃。”
　　“彼此彼此。”恶魔阿诺斯冷冷地道, “一会有机会我要洗洗澡, 把你身上的臭味洗干净。”
　　洛弥左右看了看, 有些好奇：“你们刚才融合之后, 谁的意识做主导的？”
　　圣子阿诺斯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情愿，但还是回答道：“就像刚才说的, 我们的意识混杂在了一起，没有区分谁做主导。”
　　洛弥很惊讶：“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呢？”
　　“就算单独一个人，思考某些事情时也会产生不同的想法, 但并不影响你迅速判断并决定。”圣子阿诺斯道，“我们刚才的状态就是这样。”
　　“说明你们的判断是完全一致的？”洛弥来了兴趣，“果然是同一个人啊。”
　　恶魔阿诺斯脸上又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谁跟他一致？赤角和蔷薇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但这跟赤角的判断没什么关系。”
　　洛弥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恶魔阿诺斯的意思是赤角领主没脑子，所以全程被蔷薇领主操纵, 暗示圣子阿诺斯也没有脑子。
　　圣子阿诺斯蔚蓝的眼眸扫了恶魔一眼，没有理他，只对洛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蔷薇领主的领地，进入孤影领主的地域。现在这里的恶魔很少，但是自然环境比较恶劣，以黑沼泽为主，我们尽快通过。”
　　恶魔阿诺斯嘲讽道：“用从我记忆里挖来的知识卖弄真是方便，我就没法从你贫瘠的大脑中得到什么。”
　　洛弥对他们俩的斗嘴已经有些免疫了——他发现了，这两个人只是嘴巴上不服输互怼一下，其实并不会内讧。倒不如说，在“勉强”合作之后，两个人做出的判断和行动惊人地一致。
　　这让洛弥心里的担忧放下了不少，觉得他们俩融合的压力应该不会很大，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
　　洛弥走到冰船的边缘，眺望着这片属于神秘的孤影领主的领地。
　　在他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是冒着泡泡的漆黑沼泽，沼泽上空则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黑雾，即便是白天也深沉阴暗，似乎随时就有危险的存在会从沼泽中、雾气中钻出来袭击他们。
　　洛弥想起蔷薇领主口中透露的信息，转过身看向了恶魔阿诺斯：“你和孤影领主打过交道吗？”
　　“打过。”恶魔阿诺斯回答，“打过几架。我来到魔域的时候，其他几个恶魔领主都还好，孤影对我特别有敌意，几次都来找我麻烦。”
　　“为什么？”
　　恶魔阿诺斯摊开手：“谁知道呢？或许他比较喜欢挨打。”
　　洛弥挠了挠头：“我跟蔷薇领主聊过一些，他似乎在暗示我可以调查一下孤影领主。”
　　恶魔阿诺斯皱了皱眉：“孤影……其实以前我也觉得他比较特殊。你猜他的本体是什么种族？”
　　洛弥脑内过了一遍自己看过的恶魔种族，还在思考“孤影”这个名字会和哪些高级恶魔种族有关系，就听到圣子阿诺斯淡淡地道：“孤影领主是幻影。”
　　恶魔阿诺斯“啧”了一声。
　　洛弥再次惊讶：“最低阶的幻影也能变成恶魔领主？”
　　“这有什么，紫香不也是魅魔？虽然是魅魔最高级的姿态。”恶魔阿诺斯不以为然地道，“而且幻影这个种族有点意思——幻影的存在形式有点像亡魂，但其实幻影的诞生和死者无关，是一种自然之灵。”
　　洛弥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自然之灵？”
　　“魔力与魔性充沛的地方，就容易以当地的环境诞生一个幻影，所以大多数幻影都没什么意识，因为本质上他们和这里的雾气、沼泽类似，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恶魔阿诺斯伸出手，前方的雾气被无形的力量驱散，他们脚踩的冰船也开始向前滑动，“孤影倘若是在某个特殊的位置诞生的幻影，拥有特殊的力量也不足为奇。”
　　洛弥摸了摸下巴：“蔷薇领主的意思是让我去调查孤影领主诞生的地方？”
　　“听他的干什么？”恶魔阿诺斯语调有些不爽，“孤影失踪之后，我曾经来过他的领地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特殊的地方。”
　　也可能孤影领主诞生的地方不在他的领地里……洛弥内心闪过了这个想法，随后一怔，产生了更进一步的联想：蔷薇领主的实力跟他差不多，有什么是要他去调查而不是蔷薇领主自己去调查才能有的信息？
　　答案是光域！
　　更深入一点的话，教廷！
　　洛弥微微皱起了眉：孤影领主会和教廷有关系吗？
　　难不成就像黑翼领主是圣子的“一半”一样，孤影领主也是教廷某个高级人士的马甲？
　　圣子阿诺斯看着洛弥的表情变幻，嗓音温和地问：“莱恩，想到了什么？”
　　洛弥回过神，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说着说着自己反而没什么自信：“不过也只是我毫无根据的猜测……”
　　圣子阿诺斯反而认真地思索了起来：“光域中大多数领土其实都在过去的两大帝国控制中，神圣之力充沛的地方不会诞生恶魔，得考虑教廷没有实质掌控的地方……”
　　“未必。”恶魔阿诺斯反驳道，“光域的范围发生过不小的变化，教廷实质上掌控的地方同样如此。”
　　圣子阿诺斯沉吟片刻：“想要调查历史上的光域范围与教廷掌控土地的变化，只能通过永恒栅栏。”
　　“光域结界的本体？”洛弥想起阿诺斯曾经为他介绍过教廷的三大神器，“永恒栅栏在哪里？我能用吗？”
　　圣子阿诺斯笑了起来：“你是教皇，当然可以。永恒栅栏……”
　　他看了恶魔阿诺斯一眼。
　　恶魔阿诺斯看懂了他的眼神，冷哼一声：“放心，现在污染永恒栅栏已经不是我的目的了。”
　　如果不是和恶魔短暂地融合过意识，圣子阿诺斯其实不太相信他的话，但还是对洛弥道：“荣耀权杖和羔羊之册都在圣城伯利恒，但永恒栅栏的本体在天上。
　　“为世界带来一切光与热的太阳，就是永恒栅栏的所在之处。”
　　……
　　冰船在魔法的驱动下日行千里，但魔域的土地并不比光域小，行驶一天也没有缩短多少路途。
　　黄昏时分的黑雾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危险，隐约能在雾中看到闪烁的虹光，但仔细看过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洛弥和恶魔阿诺斯合力在无边的沼泽中做出了一片临时的陆地，让他们能够在夜晚休息。
　　两个阿诺斯融合之后，他们的伤势似乎有所好转，至少洛弥看到圣子断掉的那只胳膊已经能动了。所以恶魔阿诺斯也就没有了借口只搞出一个或者两个帐篷，老老实实地做了三个。
　　洛弥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中间的帐篷，拉上了拉链。
　　两个阿诺斯对视了一眼，用眼神表达了对对方存在的不满，各自进了各自的帐篷。
　　如此过了几个夜晚，无时无刻都在萦绕的黑雾变得浓厚了不少，沼泽表面偶尔也能看到别的恶魔的骸骨，代表他们已经接近孤影领主领地的中心地带。
　　按照恶魔阿诺斯的说法，孤影领主失踪之后，领地的环境愈发恶劣，反而没什么恶魔会打扰他们。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这代表孤影领主领地内的魔兽也寥寥无几，代表他们几乎找不到什么食物。
　　两个阿诺斯似乎长时间不吃东西也没什么问题，但洛弥不行。
　　还在领地边缘时，偶尔能从沼泽或者天空中找到零星魔兽，不管看起来多么吓人，都能用魔法变成可以吃的食物；到了中央地带，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洛弥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看阿诺斯的手臂都感觉香喷喷的。
　　又到了傍晚时分，洛弥钻进自己的帐篷躺下，试图用回忆高数课老师的讲课内容的方式来让自己忘记饥饿快速睡着——可惜失败了。
　　他翻了个身，正琢磨要不要找恶魔阿诺斯给自己加个催眠，就听到了帐篷外面传来的温和而磁性的声音：“莱恩，睡着了吗？”
　　洛弥一愣：“没有。”
　　他还没坐起身，就看到帐篷拉链被拉开，蔚蓝眼眸的阿诺斯挤了进来。
　　在狭小的帐篷里，洛弥的鼻翼之间又嗅到了独属于阿诺斯的气息，让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怎、怎么了？”
　　圣子阿诺斯单膝跪地半坐在他面前，如光域天空一般蔚蓝的眼眸宛如一块漂亮纯粹的蓝宝石，将洛弥紧张的身影完全倒映在里面。
　　他唇角弯了弯，左手轻轻放在洛弥的脸颊一侧，大拇指擦了擦洛弥的耳垂，低声道：“饿不饿？”
　　洛弥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好……”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抗议。
　　看着洛弥脸红的样子，圣子阿诺斯失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忽然停了停，眼神躲闪了一下，像是酝酿了一下勇气，才继续道：“莱恩，我们在魔域还需要待一段时间，你的食物不能只指望魔兽。”
　　“那、那你的意思是？”
　　圣子阿诺斯平静而温和地道：“用魅魔的方式进食，不好吗？”
　　洛弥有所预料，但还是心跳骤然加速，不敢和他对视，目光转向了阿诺斯的肩膀，随后有些意外地看到圣子殿下的耳垂居然是红彤彤的。
　　他的心情因为这点发现忽然没有那么羞耻了，甚至能看似平静地问：“你怎么说服另一位的？”
　　要是恶魔阿诺斯没同意，现在就该是两个人一起挤进来抢了。
　　圣子阿诺斯抿了抿唇，但没有当着洛弥的面表达自己的不情愿，只平静地道：“我们轮着来。”
　　洛弥的脸无法抑制地又红了。
　　他眼珠乱转，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他的身体和他的心都无耻地投出了赞同的一票。
　　圣子阿诺斯的唇角又弯了起来，声音不知道为何也磕绊了一下：“我、我从他的记忆中看过你的敏、敏感点，也学了一些经验，会让你舒服地吃饱的。”
　　洛弥红着脸捂住他的嘴：“这种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阿诺斯胸腔震动了两下，低下头，给了洛弥一个轻柔而不容拒绝的吻。
　　……
　　恶魔阿诺斯坐在帐篷上方，静静地看着入夜之后变得宛如实质的黑雾，缓缓地吐了口气，无声地自言自语：“看在你还是个处男的份上让你一次。”


第107章 鹬蚌相争
　　第二天一早, 洛弥是扶着腰走出帐篷的。
　　魅魔的恢复能力当然是很好的，架不住昨晚折腾到半夜不算完，早晨起来又吃了个“早餐”。
　　洛弥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脖子、胸口一直流连向下有多少不可见人的痕迹, 向他证明开了荤的男人究竟有多么可怕。
　　更糟糕的是他饥饿了很久的身体全部吃了下去，一点都没有溢出来。
　　连专业的魅魔都差点走不动路, 圣子殿下却神采奕奕，顶着凌乱的浅金色头发，还想绅士地搀扶洛弥, 被洛弥拒绝——他记得相当清楚，“早餐”就是因为这家伙想表示一把合格的情人该做的事情帮他穿衣服，结果擦枪起火导致的。
　　圣子阿诺斯被拒绝了也不低落, 唇角始终保持着压不下来的弧度，蔚蓝色的眼眸宛如融化的糖一样粘连在洛弥身上, 似乎能拉出糖丝。
　　但当洛弥回头看过去的时候, 圣子殿下反而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 只等洛弥再次转开视线, 又黏黏糊糊地看了过来。
　　简直像什么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洛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无法抑制地也红了脸。
　　这种粉红泡泡乱飞的氛围直到撞上早早起床站在外面等他们的恶魔阿诺斯才收敛。
　　恶魔阿诺斯面色有些阴沉, 望了一眼仿佛全身都在开花的圣子，“呵”了一声：“处男就是丢脸。”
　　圣子阿诺斯的唇角终于放下了一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不跟嫉妒到只能自己撸的人说话。”
　　恶魔阿诺斯的脸皮抽了抽, 冷笑一声：“那你今晚最好忍得住。”
　　洛弥捂着发烫的脸，有点没听懂：“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
　　圣子看向洛弥时，蔚蓝的眼眸又柔软黏稠下来，低声委婉解释：“上次和他……短暂融合之后, 我们之间的共感变得更强烈了一些。”
　　洛弥呆了呆，看了看恶魔, 又看看圣子，稍稍褪色的脸颊又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所、所以，你、你们跟我……等于……”
　　恶魔阿诺斯轻咳了一声，语调中难得也多了一丝羞赧：“目前还只是一点点感觉能共享，而且是断断续续的，放心。”
　　——当然，对他们而言，和洛弥的亲热过程哪怕是这样的程度，都让他们心驰神摇，难以自控。
　　洛弥用力拉了拉脸颊，让自己沸腾的思绪沉静下来，试图让这变成一个学术问题：“也就是说，多用魔法融合几次，你们之间的联系就能越来越紧密？”
　　“或许。”恶魔阿诺斯撇撇嘴，一眼就看破了洛弥的打算，“但靠这就让我们完全融合恐怕不够。”
　　圣子阿诺斯也皱眉道：“除非必要，我不想跟他共用一个身体，那感觉真的很令人反胃。”
　　“彼此彼此。”
　　洛弥试图说服他们：“你们现在一半魔法一半战士，融合回去才是完整的，难道你们不想要完整的自己？”
　　恶魔阿诺斯冷笑了一声：“我觉得杀掉他然后吃掉他的尸体会更好。”
　　洛弥无法理解两个阿诺斯对另一半自己的抵触，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至少多用魔法融合一下，你们的共感变强烈是好事吧？”
　　圣子阿诺斯漂亮的眉毛依旧蹙起：“这算什么好事？”
　　“呃……战斗时的视角和体验？”洛弥卡了一下，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做一些舒服的事情的时候，快感也是双倍啊！”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两双目光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一个意味深长、一个兴奋期待。
　　恶魔阿诺斯率先问道：“这么说，你愿意我们三个一起了？当然，今晚不行。”
　　今晚是他一个人的美好时光！
　　洛弥：“……”
　　他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苍天明鉴，他刚才指的是美食之类的体验！
　　……
　　幸好不论哪个阿诺斯目前都没有逼迫洛弥答应，担心脸皮薄的魅魔羞耻过头连现在的轮班都要拒绝。
　　于是到了晚上，换成了恶魔阿诺斯来敲洛弥的帐篷。
　　饱餐过之后，洛弥其实已经不饿了——圣子的“圣餐”又多又好，洛弥吃一顿感觉能顶好几天。
　　但当他试图向恶魔阿诺斯这样解释的时候，恶魔阿诺斯鲜红的眼眸中一瞬间的低落让他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双象征着危险与冷酷的血色眼眸此时没有一贯展现出的强势，只充斥着浓浓的自嘲：“我知道，在你心里我肯定是不如他的。不管多少次，你都会丢下我去选择他。”
　　洛弥的内心一瞬间被愧疚淹没：“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心里，你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仔细想来，当黑白阿诺斯之间产生冲突的时候，他好像全都选择了圣子那边。
　　恶魔阿诺斯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眸，转过身去：“没事，我习惯了。”
　　洛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了帐篷。
　　恶魔阿诺斯别过脸去：“不用因为同情而勉强自己，我不需要。”
　　“不是同情！”洛弥心里酸涩得不行，捏紧了恶魔阿诺斯的手腕，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英俊漂亮的恶魔领主一把推倒在地，然后跨坐了上去。
　　恶魔阿诺斯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洛弥一股气郁结在胸口，抿紧了唇，俯身吻在恶魔阿诺斯薄薄的唇瓣上。
　　过了一会，他气息不匀地直起腰，双腿夹紧了恶魔阿诺斯瘦削的腰部，喘了口气：“你别动，我来。”
　　恶魔阿诺斯怔了怔，唇角稍微弯了弯，又快速压平，刚想开口就被洛弥的动作吸引，喉咙滚了滚，血色的眼眸粘在洛弥的唇与手指之间，霎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洛弥沐浴在鲜红的目光中，脸颊乃至整个身体的肤色都仿佛被染上了绯红，脚趾蜷紧，按住自己频率加快的心跳，紧张又羞耻地取悦起身下的人。
　　恶魔阿诺斯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喟叹般的吐息，伸手按了按洛弥的后颈，声音浸入几分情·欲的沙哑：“不用勉强自己，我刚才开玩笑的。”
　　洛弥快速喘了口气，才道：“没有勉强，又、又不是没做过……”
　　恶魔阿诺斯鲜红的眸子倒映着洛弥的脸，唇角快速弯了弯，低声道：“那是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
　　洛弥没有再说话，只有细碎而凌乱的呼吸与喘息在狭小的帐篷中回荡，证明他并不只是在嘴巴上说说。
　　……
　　第二天洛弥迎上的就是圣子阿诺斯略带幽怨的眼神。
　　恶魔阿诺斯倦懒地伸了个懒腰，毫不掩饰地给了圣子一个胜利者的眼神：“我早就说过，处男就是处男，一点情趣都不懂。”
　　在圣子阿诺斯欲语还休、不甘又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的眼神中，洛弥恍惚了一下：他是不是被骗了？
　　恶魔都是喜欢欺骗的！
　　一想起昨晚自己主动开启的花样繁多、羞耻刺激的各种姿势，洛弥恨不得一头扎进沼泽里再也不出来。
　　他甚至可以预见，下一次轮到圣子阿诺斯的时候，必然会因为醋意而试图从他这里获得等同、甚至更高的待遇，之后恶魔阿诺斯也一样，如此周而复始……
　　洛弥首次产生了“共感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设定”的想法。
　　此时洛弥猛然想起自己之前三人同帐篷时闪过的那个不道德的想法——两个全都要，周一三五这个、周二四六那个——但是此时洛弥只想回去给当时产生这个想法的自己一巴掌。
　　后宫是一般人能开的吗？
　　果然还是一个好！
　　更让他羞耻的是，他没法拒绝他们，不论感情上还是身体上。
　　他活了这么多年初尝恋爱的滋味，虽然对象裂开了，但也是他头一次谈恋爱，更想和情人黏黏糊糊地在一起；而魅魔的本质让他的情感渴求同步到了身体的渴求上——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两个阿诺斯能争起来的主要原因还在于他的纵容。
　　仅仅只是被或蔚蓝或血红的那双漂亮的眼眸注视着，他都会起反应。
　　虽然能把原因甩锅给魅魔体质，但在以前他也没有这么饥渴啊！就是跟两个阿诺斯一起之后，他变得原来越……
　　洛弥羞耻地哀叹：我不但可能是个渣男，还可能是个色胚！
　　……
　　这样一路吃吃喝喝，他们终于穿过了黑雾笼罩沼泽的孤影领主的领地，来到了魅魔的老家，紫香领主的地盘。
　　这里与真实梦境一样，地上开满了西尼亚拉特花，空气中弥漫着清甜又惑人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的同时身体酥软，仿佛浅尝美酒到了微醺的状态。
　　洛弥呼吸着这里的花香，感觉振奋了不少。他拢了拢衣袖，对身旁的两人道：“看起来紫香领主这里好像还挺和平。”
　　恶魔阿诺斯皱了皱眉：“你确定紫香被神罚波及了？如果她陨落或者受了重伤，领地内必然大乱。”
　　洛弥想了想：“我念了她好几次名字她都完全没有反应，当时连殿下都被波及，紫香领主不可能没有动静。”
　　恶魔阿诺斯略微思忖：“要找找她吗？”
　　洛弥有些疑惑：“找她干什么？”
　　“她是你血脉的祖先，也就意味着可以抽取她的力量来提升你的体质。”恶魔阿诺斯手中魔力绽放，凝结成一朵火焰般的蝴蝶，翩翩飞舞落到了一朵西尼亚拉特花上，将那朵花烧成了灰烬。
　　他拍了拍手，“你现在叠了好几种体质，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除了天使之外，另外集中都过于低劣，这很容易让你彻底倒向天使。”
　　大概是因为系统所以他才能在几种体质中保持自我清醒？洛弥之前就考虑过这些，可惜系统失踪之后他就算有再多猜想也无法得到验证。
　　时至今日，圣子阿诺斯对教廷和神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盲信，同样认真地思考了很久：“如果要提升莱恩的恶魔体质，最好一起提升，免得不稳定。我猜想过也许就是三种恶魔体质作为‘支柱’，才撑起了天使体质的压迫。”
　　“先把紫香的力量拿到。”恶魔阿诺斯看向了洛弥，“莱恩，给我一滴血或者一根头发。”
　　洛弥拔了一根头发给他。
　　恶魔阿诺斯用魔法点燃了头发，手指挥动，让火焰变成了不同颜色的三份，点了点其中一朵——那朵火焰凝成了一根细长的光线，指向了前方。
　　恶魔随手捏了一块宝石，将火焰甩了进去，解释道，“可以用你的血脉溯源找到紫香。”
　　洛弥有些好奇地看着另外两团火焰：“这两部分是幻影和火焰魔人的力量溯源？能找到对应的吗？”
　　他想知道系统是凭空创造的新的力量，还是从这个世界已有的力量中抽出来给他的。
　　恶魔阿诺斯自然不会拒绝洛弥的请求，先试了一下代表幻影力量的火焰，遗憾地看着那团火焰慢慢熄灭：“幻影无法溯源……这倒是正常，毕竟幻影仅仅只是自然之灵。”
　　圣子沉思道：“如果三种恶魔体质是抵御天使力量的最低要求，想要提升莱恩的位阶，幻影就没法考虑了。”
　　洛弥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他和蔷薇领主短暂的交流中，对方表示过想要给予他初拥，让他也拥有吸血鬼的血脉。
　　这是巧合吗？
　　还是系统或者谁的安排？
　　洛弥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了代表火焰魔人的那团火上。
　　恶魔阿诺斯如法炮制地用了溯源魔法，那团火焰闪了闪，同样凝出了一根线，伸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在我们来的地方？孤影领主的领地里？”洛弥回想了一下，“火焰魔人在那里可以存活吗？”
　　“显然不能。”恶魔阿诺斯把这团火也固化到一块石头中备用，顺口道，“蔷薇的领地也在那个方向。当然，吸血鬼们很排外，或许是某个被吸血鬼们控制的火焰魔人。”
　　洛弥隐约感觉不是，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线索。
　　没怎么说话的圣子阿诺斯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蔷薇领主的领地里不只是吸血鬼，还有我们刚刚打过的赤角领主。”


第108章 梦境中
　　“赤角领主不是龙吗？”洛弥心里有些发紧, 嘴上本能地不想承认，“和火焰魔人没什么关系吧？”
　　“火焰魔人这个种族和龙没有关系，但火焰魔人能够通过吸收不同的火焰来提升、纯化自身。”恶魔阿诺斯和圣子阿诺斯对视了一眼, 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单论火焰, 除了我之外纯度最高的就是赤角的硫磺龙火。”
　　圣子阿诺斯转开了目光，对恶魔这种找到机会都要炫耀一下自己的行为表示不屑。
　　洛弥愈发感觉有种被安排了的惊悚感，但一时又拿不准他拒绝了蔷薇领主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他犹豫着看了两个阿诺斯一眼, 认真思考起要不要把系统的事情告诉他们。
　　在今天之前，洛弥从没想过要把系统的存在告诉别人——这是他潜意识中的认知，他和系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都是“外来者”, 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只是存在于他们之间，不该把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扯进来。
　　但是从系统抢了阿诺斯的天使身份给他开始、到现在五大恶魔领主似乎都和他有关联, 洛弥愈发怀疑起系统的身份以及把他拉过来的目的。
　　简单来说, 洛弥怀疑系统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只是系统把他从地球上拉过来的目的洛弥一直都没想明白：从种种表现来看, 神在这个世界几乎是碾压级的强大, 这个世界的顶尖战力也仅仅只是他创造的天使之一，有什么是神做不到的呢？
　　就算有, 他一个依靠系统的力量才能边缘OB一下的大学生能干什么？
　　洛弥犹豫着看了眼两个阿诺斯，斟酌起要不要把系统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帮他思考。
　　但将系统的存在和盘托出, 就意味着他要把自己的来历基本讲一遍，就代表横亘在他们之间最重要、但一直被他刻意逃避的问题不得不去面对：
　　他要回家。
　　直到现在，洛弥都想要回去地球。
　　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他的父母家人、他的游戏漫画、他的人生都在那里塑造并将在那里终结。
　　这个世界新奇、惊险、刺激, 但之前对于洛弥而言，其实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沉浸感。他可能会为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喜悦、愤怒、悲伤, 但这些情绪都像是在玩一款代入型虚拟游戏，无论有多真实，最后总是要摘下VR头盔，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的。
　　想到这里，洛弥心跳陡然加速了一瞬，竟然有些不敢看阿诺斯们。
　　现在他还能坦然地对着那双漂亮的眼眸告诉自己，他能回去正常的生活吗？
　　想到这里，洛弥才升起不久的坦白之心又怂怂地缩了回去，闷不吭声地跟在两个阿诺斯后面。
　　两个阿诺斯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同时微微蹙眉。
　　恶魔阿诺斯率先开口：“走吧，先去找紫香，到了我的领地之后再考虑别的。”
　　……
　　有洛弥的血脉做指引，三个人笔直地向着紫香领主所在的地方前进。
　　紫香领主的领地确实十分和平，经常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恶魔在悠闲地游荡、捕猎或者交·配。
　　或许是魅魔大本营的影响，这里的恶魔对繁衍似乎有极大热情，经常会让洛弥撞见辣眼的场景。
　　倒不是他见识少，奈何魔域的恶魔体型和特征都悬殊极大，但在这里他们达成了宏大的爱，既不挑种族、也不挑性别，随时随地都可能滚到一起去，有时候让洛弥非常担心他们的身体撑不撑得住。
　　拜这些场景所赐，洛弥感觉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变得酥软发烫。
　　穿过孤影领主领地的过程中，他经历了太多，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用粗鲁一点的表达方式来说，那就是操开了。
　　魅魔的问题，都是魅魔的问题！
　　洛弥竭力让自己的思维正经一些：“为什么我在这边没怎么看到魅魔和梦魇？”
　　恶魔阿诺斯挑了挑眉：“确实，那些魅魔是不会让食物之间互相浪费的。”
　　圣子阿诺斯看那些交·媾中的恶魔像是在看标本一样平静：“我们在蔷薇领主的领地也没见过吸血鬼。”
　　这么一提醒，洛弥确实想起来，他进入魔域之后还一个吸血鬼都没见到呢！
　　恶魔阿诺斯难得皱了皱眉：“我离开魔域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圣子阿诺斯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魔域第一领主的掌控力也不过如此。”
　　恶魔阿诺斯阴阳怪气地道：“是啊，毕竟不如教廷的圣子殿下。”
　　看两个人又如同小学生一样开始拌嘴，洛弥这次选择了冷静旁观，等他们自己吵到安静。
　　这是他最近的心得：他要是插手，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演变成他对其中一个甚至两个阿诺斯承诺一点什么好处。
　　这让洛弥有时候怀疑这俩人串通好了在驴他，但看他们水火不容的状态又感觉是自己想多了。
　　没有他干涉，两个小学鸡吵了没一会就停了下来，彼此扭开头做出了不屑与之对话的姿态。
　　到了晚上，洛弥婉拒了两个阿诺斯喂饭的好意，自己钻进了帐篷。
　　其实到了紫香领主的领地，光呼吸这里带着花香的空气，洛弥都能感受到体力在缓慢恢复。这里确实是魅魔的天堂，哪怕不狩猎也能活下去。
　　从洛弥各方面得到的紫香领主的形象来看，紫香领主本质是个小气、护短、占有欲极强的魅魔，但从另一方面而言，这就代表被她当做自己人的魅魔们的生活环境不会太糟糕。
　　从这个思路来向，领地中的魅魔梦魇们都消失不见，要么是因为神罚的波及一起毁灭了，要么就是被紫香领主保护性带走。
　　洛弥顺着这个思路慢慢捋了捋，更倾向于后者——前者的话，领地内不会这么和平。
　　既然如此，紫香领主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魔域对他们而言不安全了？
　　洛弥困惑地思考了一阵，却因为没什么情报而无法展开联想，最后只能安稳地睡去。
　　……
　　沉睡之后，洛弥的意识感觉到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丝联系。
　　他心里一动，没有抗拒，顺着那丝联系让自己的意识传递了过去。
　　一望无际、熟悉的西尼亚拉特花田中，摆着一张自然风花园桌，紫香领主优雅地坐在那里喝着茶。
　　洛弥轻飘飘地落下来，刚好落在了紫香领主对面的座位上。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杯加了奶的红茶和一份小巧玲珑的樱桃奶油蛋糕。
　　紫香领主还是如上次一样打扮，对洛弥微笑道：“坐。”
　　洛弥坐了下来，脑袋里转了转，首先诚恳地道：“看到您安然无恙，我真是太高兴了。”
　　紫香领主“咯咯”笑了起来：“怎么，你希望看到我死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在魅惑教皇的时候被他的力量反扑，很担心您。”洛弥努力睁大眼睛，诚恳地道，“您不愧是我们魅魔中的最高位。”
　　紫香领主如少女一般掩口笑了一会，搅拌了一下杯中的红茶，笑吟吟地道：“我还以为你是看我没死透，赶紧带黑翼过来补一刀呢。”
　　洛弥干笑了一声：“怎么会呢，您可是我的祖先啊。”
　　紫香领主用一声笑表达了她对这句话的态度：“你的胆子挺大，敢放任你的意识进入真实梦境……要知道，在我的真实梦境里，你还是如最开始那样弱小。”
　　听到这句话，洛弥反而放心了不少——这代表他没有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体质污染。
　　他诚恳地道：“我相信您叫我过来，肯定是为了交流而不是决裂。”
　　“这可不好说，有时候不同的结果仅仅只取决于不同的判断。”紫香领主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好了，不说废话了。黑翼的性格我多少知道一些，他没有直接穿过我的领地而是带你来找我，恐怕没存什么好心。要是有能力，我肯定要把他束缚起来，每天鞭打他的同时抚慰他，将他征服、调教成我的奴隶，让他放弃一切思考，以能够与我亲热一次作为唯一的愿望……”
　　洛弥嘴角扯了扯：“这就不用说给我听了吧？”
　　紫香领主叹了口气：“可惜我打不过他，就算打得过，显然他也不是那种能被魅魔的欲望征服的男人。”
　　她扫了洛弥一眼，“看黑翼对你的态度，我猜他想抽出我的力量来提升你的血脉。”
　　洛弥心想这些身在高位的恶魔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他想了想，没有隐瞒：“确实是这样。不过其实我并没有很想升级体质，您可以尽快离开，我会劝他的。”
　　倒不是他对紫香领主有多么亲近，而是洛弥还拿不准升级体质到底在不在系统的“安排”中，不知道对自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紫香领主凝视着他的眼眸，确定那里面没有违心，才嫣然一笑：“很好，我喜欢诚实的孩子。我当然会离开，不过不让黑翼满意的话，以后我睡觉恐怕都不安稳，生怕他杀上门来。”
　　紫香领主点了点桌面，洛弥面前的红茶旁边多了一杯晶莹剔透的绿色饮料。
　　“这是我抽取我的本源力量的一部分凝成的，你在这里喝下去，就能提升你的魅魔本质，虽然达不到我的水平，但也足以超越其他所有魅魔与梦魇——当然，为了平衡，这份力量短时间内只会存在你的体内，等你需要时自行消化。”
　　洛弥有些震惊地看了眼紫香领主，竟然猜不透紫香领主的目的：“这份礼物太贵重了点。”
　　“倒也不算。”紫香领主再次抿了口茶，微笑道，“得益于你的冒进，我的真实梦境补上了一块重大的缺口，这算是我给你的奖励。”
　　洛弥想起蔷薇领主说过的话，连忙问：“您对末日知道哪些？真实梦境是您对渡过末日的尝试吗？”
　　紫香领主有些诧异：“黑翼难道没有跟你说过？”
　　“我想多听听不同的说法。”
　　紫香领主笑了：“末日嘛，不就是教廷那个神清洗大地的过程么？我知道的也就这些，想要活下去，当然得想办法打造属于我自己的方舟。”
　　洛弥直觉紫香领主没有说实话，但对方既然糊弄，就代表不想跟他实说。因此洛弥没有追问，反而认真地问：“真实梦境能够躲过末日吗？”
　　紫香领主的神情凝重了一些：“没有经历过，我自然不敢保证，在末日来临之前，也只能努力提升自己的力量，竭尽全力地尝试。”
　　洛弥若有所思，看了眼那杯绿色的饮料：“那您给我这个，不怕削减了力量不够？”
　　紫香领主饱含深意地道：“你怎么知道分享给你力量不是我渡过末日的尝试？”
　　蔷薇领主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表达“善意”……洛弥脑内闪过了这个想法，故作天真地问：“我有什么特殊的吗？”
　　紫香领主像是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再次一笑：“能让黑翼死心塌地，还不算特殊？”
　　跟这些老狐狸说话真麻烦……洛弥内心嘀咕了一句，还没想好问什么，就被紫香领主催促道，“快点喝了离开吧，再晚一些黑翼就发现我了。”
　　洛弥斟酌了两秒，没有拒绝，端起来一口喝了下去。
　　有点酸甜……比绿心好喝……洛弥下意识地做了评价。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脑内忽然多了很多知识：包括鞭打、体罚、虐·阴、边际等等他听说过或者没听说过的玩法，以及这些玩法搭配的抚慰与控制，完全是一整套调·教攻略！
　　洛弥呆呆地看着紫香领主。
　　紫香领主“咯咯”一笑：“你把我教你的好好用在黑翼身上，就算是帮我出了口气……别拒绝，你不想要一条只对你忠诚、迷恋的狗吗？黑翼这样强大的男人，你没有征服他的欲望吗？”
　　……
　　等洛弥的意识离开，紫香领主才放下已经喝完的茶杯，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她的对面慢慢凝聚出一个虚幻的人影，浑身被圣光笼罩，似乎随时都可能消散。
　　紫香领主望着那个人影，轻轻叹了口气：“用一半真实梦境的崩塌作为代价，换一个教皇的残魂，虽然划算，还是很心疼。”
　　这个教皇的残魂仅仅只剩下一点意识，连交流都很难做到。
　　但对于意识领域的最高位紫香领主而言，她能从残魂中获得很多重要的信息——更重要的是，将这道残魂融入真实梦境之后，真实梦境就拥有了抵抗圣光、甚至容纳圣光的能力。
　　想起从教皇残魂中解析出的信息，紫香领主的表情凝重了不少：“蔷薇已经去了光域，我也该离开了。”


第109章 第五纪的小镇
　　洛弥醒来的时候, 正对上一双鲜红的双眸。
　　他呆了一下，脑袋里新塞进来的知识让他下意识给这张脸戴上了一些止咬器或者口环之类的。
　　恶魔阿诺斯见洛弥的眼神有些奇怪，微微蹙眉：“紫香对你做什么了？”
　　洛弥猛然回神, 干笑了一声：“没什么……呃，你怎么知道的？”
　　恶魔阿诺斯轻哼了一声：“对你用魔法, 我怎么会察觉不到？”
　　只是看洛弥的状态平稳，猜到是在和紫香领主交流，没有贸然打扰。如果紫香领主能够识相当然是最好的。
　　从结果来看, 显然紫香领主很聪明。
　　恶魔阿诺斯的目光落在了洛弥的小腹——在那里有一团常人看不见的浅绿的光：“紫香给你的？”
　　洛弥揉了揉脸，把脑袋里的废料清出去，整理了一下思绪, 将和紫香领主的对话讲述了一遍——当然，删掉了一些不能过审的内容。
　　恶魔阿诺斯舒展了眉头, 嗤笑了一声：“紫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
　　他伸手在洛弥的小腹摸了摸, “这份血脉力量处于被封印的状态, 保险起见, 等再找两份给你之后你再尝试消化。”
　　洛弥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放在这里没什么副作用吧？”
　　“没有。”恶魔阿诺斯指尖泛起魔力，检测了一下洛弥的状态, “要是有异常，我就有借口去找紫香麻烦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中甚至带上了一丝遗憾。
　　洛弥心想紫香领主这么胆小大概是被你吓的。
　　说完了正事, 恶魔阿诺斯磨蹭了一会，想找借口留在洛弥的帐篷里。
　　按照他对洛弥的了解，只要他稍微流露一点软弱和依恋，对方就很容易纵容和让步, 魅魔的本质又让洛弥对他们的身体非常渴求，所以……
　　“你怎么还不走？”洛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催促道，“快回去吧。”
　　恶魔阿诺斯定定地凝视着这个狠心的魅魔。
　　过去很容易就能攫获奖励的眼神这一次却没有成功，洛弥避开了他的视线，但赶人的态度没有丝毫退让。
　　直到被撵回自己的帐篷，恶魔阿诺斯还有些难以相信。
　　之前和另一个自己争宠的时候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一定是紫香给他那单纯的小魅魔吹了什么耳旁风！恶魔阿诺斯眯起眼睛，有些后悔自己应该跟着去的。
　　……
　　第二天起床之后，洛弥将紫香领主的善意向圣子阿诺斯又讲了一遍。
　　圣子认真地听完，颔首道：“在教廷的记载中，紫香领主很少挑衅教廷，几次教廷派出远征军进入魔域，紫香领主也多数以避让为主，哪怕俘虏了骑士军团，也没有损伤他们的性命。”
　　那当然，教廷的骑士们对魅魔也是上好的食物……洛弥内心嘀咕了一句，随后道：“那我们就不用去找她了吧？”
　　圣子思忖了一下：“确实，本身这就只是我们路过顺手为之。不过这团能量在你身体里不会有什么负面作用吗？我觉得还是分离出来好点。”
　　洛弥摇摇头：“领主说没有。”
　　圣子阿诺斯很自然地道：“他的判断未必准确，就算准确也不一定完整地告诉你。”
　　洛弥内心吐槽了一句：为什么你上眼药的手法这么熟练，也是跟恶魔阿诺斯学坏的吗？
　　恶魔阿诺斯打了个响指，让帐篷之类的都化为魔力消失，才轻哼一声：“背后说坏话就是教廷圣子的涵养？”
　　圣子阿诺斯道：“我在当着你的面说。”
　　洛弥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在恶魔阿诺斯不善的目光扫过来之前，洛弥赶紧端正态度：“我们该继续走了。”
　　……
　　横穿过紫香领主的领地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黑翼领主的领地。
　　到来之前，洛弥对黑翼领主这里存了不少好奇之心。
　　这里毕竟是阿诺斯的一半灵魂经营的领地，又是他们这趟旅途的终点，到底会有什么秘密藏在这里？
　　等真的到了之后，洛弥反而有些微微的失望：这里其他魔域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比起另外几处领地的混乱无序，这里的恶魔们组成了群落，每个恶魔群落都有管辖者维持秩序，让这片领地与人类的城镇显得更相似。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殊的。
　　似乎察觉到了洛弥的失落，恶魔阿诺斯轻哼了一声：“别急，进领地深处。”
　　洛弥估算了一下距离：“那还要走好几天。”
　　“马上就到了。”恶魔阿诺斯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魔法的痕迹一闪即逝。
　　没过多久，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魔法阵。
　　圣子辨认了一下，微微挑了挑眉：“召唤？”
　　“来吧。”恶魔阿诺斯对洛弥招招手，“这个召唤魔法阵刚好能容纳两个人，我们过去就够了，让他在这等我们。”
　　洛弥扯了扯嘴角，看了眼圣子阿诺斯，叹了口气：“别闹。”
　　“这可不是骗你。”恶魔阿诺斯摊开手，“这个召唤法阵本质是我在领地内快速移动用，平时顶多带一个手下。”
　　这位最强的恶魔顿了顿，做出了让步，“这样，我把方位和坐标给他，让他自己飞过去，只是慢一点而已。”
　　你来真的啊？洛弥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俩再融合一下不就行了？”
　　恶魔和圣子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错开视线，同时流露出厌恶的表情。
　　还没等洛弥想劝，恶魔阿诺斯就重新看向了圣子阿诺斯，忽然翘起了嘴角：“你要是肯求我，我也不是不能委屈一下自己。”
　　圣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蔚蓝的眼眸转向了洛弥，只有一片澄澈的信任与温柔。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洛弥根本不可能答应，深吸了口气：“领主大人，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所以我不会抛弃殿下，也不会抛弃你。”
　　说到这里，洛弥似乎想起以前自己在这方面似乎没什么信誉度，认真地补充道，“我保证，至少从现在起。”
　　最后一句话让恶魔领主的表情缓了下来。
　　他有些凶巴巴地对洛弥道：“你最好记住。”
　　说完才不情不愿地变成影子，与圣子融为了一体。
　　洛弥看着阿诺斯再次变成一蓝一红的异色瞳，微微怔了一下，内心忽然有点酸涩：看来当初他丢下黑翼领主追随圣子离开的事情到底还是给这位强大的恶魔留下了阴影。
　　他想要的好像也仅仅只是他的这句承诺，哪怕仅仅只是一句承诺。
　　洛弥抿了抿唇，任由暂时合二为一的阿诺斯将他抱在怀里，走进了召唤魔法阵。
　　……
　　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抵达了魔域的深处。
　　洛弥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见到的小镇。
　　平整的水泥道路两侧耸立着连绵的电线杆，周围是高低林立的大厦，玻璃窗后面零星亮着灯光，隐约能从打开的窗口中看到里面有一排排的显示屏；近处的路灯上玻璃罩破裂，但不影响里面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将人影在地上拉长。
　　洛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开口时语调有些生涩：“这是什么？”
　　地球？
　　阿诺斯将他稳稳地放在地上，回答道：“这里是第五纪的残骸。”
　　第五纪？洛弥僵住的脑回路终于转动了起来，想起以前听过的介绍：“被称为光辉纪元、但是只有短短五百年就被结束的那个纪元？”
　　听起来似乎不是地球，让洛弥紧绷的心情悄然放松了不少。
　　仔细看过去，洛弥才注意到眼前的场景虽然和现代社会非常类似，但细节之处有很多不同，比如有很多颇有古欧洲风格的门牌，比如明明已经进入电气文明的阶段，但某些方面又意外地相当落后，呈现出与地球不同的文明发展历程。
　　阿诺斯颔首：“光辉纪元毁灭于神罚，并且神在摧毁奥米迦帝国之后，还将当时的奥米迦帝国的领地与魔域进行了调换。”
　　这个信息让洛弥相当意外：“为什么？”
　　阿诺斯摇摇头：“我的猜测是神想抹消第五纪的存在痕迹，但还没法确定。”
　　抹消第五纪对神来说有什么意义？不过好像确实挺成功的……洛弥回想自己在这个世界见识的一切，确实没怎么出现与第五纪相关的介绍。
　　阿诺斯展开漆黑的羽翼，指了指小镇中央的教堂：“走吧，我们的目的地在那里。”
　　洛弥同样展开羽翼飞在后面，一路观察着这个小镇，忽然想起了什么：“也就是说现在公国那边的领地以前都属于魔域？”
　　“是的。所以公国那边恶魔泛滥，不只是贵族们的纵欲，也因为那片土地本身就孕育过无数的恶魔。这不是教廷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只能通过建立教堂与神圣体系，依靠信仰一代代净化。”
　　这下洛弥明白为什么黑翼领主之前要在珀德公国举行仪式了。
　　只剩下残骸的小镇面积并不大，两个人很快飞到了镇中央的教堂。
　　教堂内倒是依然保持着和光域内教堂差不多的风格，只是多了许多凌乱的电线与指示灯，让这里比起一座教堂更像是一个大型配电中心。
　　教堂正中央、理应悬挂十字架的地方，如今摆着一个大约两米长宽的银色椭圆球体，与所有的电线连接在一起，中间还有一个宛如投影仪的镜头。
　　阿诺斯走到银球面前，异色瞳静静地凝视了它一会，才道：“我带莱恩来了。”
　　洛弥屏住呼吸，忽然有些紧张。
　　银色椭圆球体的镜头亮了亮，发出一阵机箱启动一般的嗡鸣声，随后投影出了一道虚幻的影子。
　　那个影子一身纯白的长袍，银白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连双眸都是银色的。
　　他的面容俊美，有着让洛弥十分熟悉的相貌：和阿诺斯几乎一模一样。
　　洛弥内心有种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感觉，不觉得惊讶，反而想松口气。
　　系统为他标注的任务里一直没有挑明到底有几个阿诺斯，所以洛弥也猜测过其他阿诺斯的存在，而那位银白眼眸的天使神之心自然就是重大嫌疑人。
　　投影中的阿诺斯银白的眸子落在了洛弥身上，唇角勾起微微的笑意，声音带了些电流的质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莱恩。
　　“又或者，我该叫你洛弥？”


第110章 末日的真相
　　听到这个称呼, 洛弥后背陡然窜起一阵寒意，脸上无法控制地出现了惊愕之情。
　　穿越与他的真名是他最大的秘密，就算和阿诺斯已经基本互通心意, 洛弥也还没下决心告诉对方自己的来历，结果却被眼前这个银白眼眸的阿诺斯直接说了出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洛弥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真名，知道的只有他自己还有……
　　洛弥瞳孔微微收缩又放大，谨慎地道：“系统？”
　　银白的阿诺斯虚影微微挑眉：“系统是什么？”
　　洛弥一愣：“你不知道？那你是从哪知道这个名字的？”
　　银白阿诺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我的前同事那里。”
　　前同事？洛弥又是一愣, 脑内快速过了一遍目前掌握的信息，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名字：“神之智？”
　　银白阿诺斯颔首。
　　神之智……洛弥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微微有些疑惑。
　　珀德公国的地下炼金实验室里有神之智的雕像, 圣城的老教皇从神之智那里获得了关于末日与天使的重要信息，可以说阿诺斯的人生悲剧有九成原因都在于那位天使的安排。
　　在教廷对于两位天使的描述中, 神之智是拥有橙红眼眸与头发的炽天使, 与洛弥现在的形象十分接近。
　　难道神之智才是系统？
　　洛弥思考了一会没得出结论, 继续问：“你是神之心吗？”
　　银白阿诺斯轻轻点了点头：“那是过去我的名字。”
　　得到确定的答案, 洛弥长出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询问：“你……阿诺斯到底是什么情况？末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杀死约翰和琳娜的是你吗？”
　　神之心微微笑了笑：“你的问题太多了……也许我们得从神创造世界开始说起。”
　　洛弥：“……”
　　神之心已经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在教廷宣扬的传说里, 神创造了世间的一切，天使，恶魔, 人类都是神的造物，而人在世间经受磨难与修行，得以洗刷罪孽的，能够进入永恒安宁的乐土, 罪孽深重的在末日时被恶魔撕碎，中间不上不下的则在大地上进入下一个纪元, 继续忍受痛苦，等待救赎——这个传说你挺过吗？”
　　洛弥点点头。
　　“末日将近时，大地上会出现‘神选者’，这些神选者不只是自己可以进入乐土，连他们认可的人也能够进入乐土。”
　　神之心银白的眸子向上抬起，凝视着天花板上模糊不清的壁画，“你有没有想过，神选者有多少、能够进入乐土的人有多少？”
　　洛弥迟疑了一下：“神选者的数量应该不会特别多？有三位数吗？”
　　他之前也就碰到了那么几个。
　　“神选者的数量不会太多，但神选者认识的人多。他们的亲人自然会被他们认可、对他们有善意的人也会得到认可，那些人的亲人与朋友……这样滚雪球下去，实质上被神选者认为可以一起进入乐土的人数相当庞大。”神之心说到这里，嘴角稍微上翘了一下，“你知道之前的几次末日中，有多少比例的人在末日来临前被神带走进入乐土了吗？”
　　洛弥摇摇头：“应该不太多吧？否则乐土挤得下吗？”
　　神之心保持着笑意，给出了答案：“有一半甚至三分之二以上——如果你看过末日来临时的羔羊之册，就会发现里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并且一直都在跳新的。”
　　洛弥呆了一下：“乐土这么宽敞吗？”
　　神之心摇摇头：“没有乐土。”
　　洛弥一怔。
　　“乐土只是神的谎言。”神之心银白的眼眸与洛弥对视，露出标准得令人后背发凉的笑容，“每一次末日之后，被留下的那些人才是幸运儿。”
　　洛弥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感觉脑仁有些发麻：“被选中的那些呢？死了？”
　　“我不清楚，但可以进行猜测。”神之心道，“以我的观察，神的力量一直在随着时间而慢慢衰弱，每个纪元最开始是鼎盛时期，之后每一天都在缓慢、但不可阻挡地减弱，直到末日降临——而末日之后进入下一个纪元时，神的力量会骤然提升，提升到比上一个纪元开始时还要强许多的程度。”
　　这些信息很容易就能推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
　　洛弥嘴唇抖了抖，发现自己居然比想象中还要冷静：“神把那些人吃掉了？”
　　神之心颔首：“这是我的观点。”
　　洛弥不由得想起了教廷宣扬的那些传说与圣经。
　　在各种官方说法中都将人比作羔羊，教廷则是代神放牧世人的牧羊者，连保护光域的结界都有“永恒栅栏”这样的名字……如今看来，这些竟然不是比喻，而是骇人听闻的真相。
　　世人皆为羊羔。
　　洛弥冷静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人的躯体或者灵魂有很多能量吗？”
　　“没有，至少我无法从人体内获得多少力量。”神之心回答，“我尝试过吞噬高位的恶魔，但得到的力量很少，普通人就更少了，甚至可能比不上我的消耗。”
　　洛弥下意识问：“你不是天使吗？吞噬恶魔没有问题吗？”
　　神之心笑了起来：“天使与恶魔的生命本质是一样的。”
　　洛弥抓了抓头：“所以这就是末日的真相？那教皇大预言术看到的那个所谓‘最大的末日’是什么？”
　　神之心唇角变得平缓：“我想你是能猜到的。”
　　洛弥想起了圣额我略三世预言到的那个画面：纯白的世界中仅有一个人影站立，天空中有一颗遥远虚幻的蓝色星星。
　　纯白的世界……
　　洛弥按了按胸口：“这一次……神打算把所有人都吃掉？”
　　神之心微笑着没有回答。
　　洛弥已经拧紧了眉头：“但是为什么？如果神将世人当成反复繁衍的羊群，为什么要涸泽而渔？像之前一样不是更好？”
　　神之心摇摇头：“答案在预言中，我有一些解读与猜测，但并不能确定。”
　　“我想听听你的猜测。”
　　神之心道：“这个世界的力量‘上限’一直在降低，你清楚么？”
　　洛弥点点头：“蔷薇领主告诉过我。以前的纪元里有恶魔君主、恶魔皇帝之类更高阶的恶魔，教皇的力量也同样更强大。他认为这是神在操纵力量所能抵达的上限。”
　　“神或许没有这样的能力，而是这个世界能诞生的力量上限就是在一点点降低的。”神之心思考了一下，“虽然我不清楚神是怎样从普通人中汲取强大的力量，但毫无疑问神也会受到这个世界力量上限下降的影响，也许到下一纪，世界诞生的力量上限更低，神能获得的力量也更少，所以干脆在这个纪元一口气全部回收。
　　“此外，预言中那颗遥远的蓝色星辰可能有多重象征含义，或许代表的是神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神一直通过吞噬人类的方式提升自己，这一纪元吞掉所有人类之后，也许神就抵达一个能让他追寻他的目的的境界，不再需要继续放牧人类……”
　　神之心说了几种思路，末了总结道，“预言中的场景基本都是象征，而解读需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很显然，对于神而言，我们了解得太少了。”
　　洛弥嘀咕道：“你是神创造的天使，你了解得已经是最多的了。”
　　神之心摇摇头：“神创造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纪的中后期，并且神并不喜欢我，他更偏爱神之智，即便当时的我主动想和神交流，神也很少搭理我。”
　　洛弥呆了呆，感觉有点微妙：“神之智呢？”
　　“神之智应该了解很多神的信息。我曾经私下和他交流，他告诉我他从第一纪的最初就陪伴在神的身边了。”神之心轻轻叹了口气，“可惜，神同样不喜欢我和神之智靠得太近，而那时的我……”
　　他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对神言听计从。等到我想要反对神的时候，神之智已经因为被分食而死去。”
　　洛弥不禁疑惑：“神之智真的死了吗？”
　　“躯体的意义上是的。但灵魂的意义上不是。”神之心回答，“我反抗神失败之后，神之智通过一些手段联系过我，告诉了我一些能够战胜神的关键的信息——我此刻在这里，就是为此。”
　　洛弥不由得又是一怔：“神之智……也是友军？”
　　神之心再次摇头：“我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他一直站在神的身边，会垂怜被神放牧的人类，但并没有因此而违逆神的意志……但至少可以肯定，在渡过末日这一点上，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洛弥忍不住问：“我的名字是他告诉你的？什么时候？”
　　神之心扫了他一眼，微笑道：“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洛弥呼吸停了停，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阿诺斯。
　　异色瞳的阿诺斯从神之心讲话开始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现在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蔚蓝与赤红的眸中沉淀着深沉得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洛弥不敢去想，将目光又投向了神之心：“这是末日的真相的话……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你是阿诺斯吗？”
　　神之心银白的眸光在阿诺斯身上转了一圈，重新看向了洛弥：“是一部分。”
　　洛弥疑惑地“嗯？”了一声。
　　“反叛神失败之后，我遭到了神的惩罚。”神之心平静地道，“神撕裂了我的灵魂并回收了一部分，并‘赐福’我，让我的灵魂将会永生永世为了散步神的荣光而殚精竭虑地牺牲。
　　“在那之后，神偶尔会将我的残魂洗去袭击降临到教廷，担任圣子、教皇等身份。被神洗脑之后的我不会怀疑，只会狂热而虔诚地为了神的意志而行动。”
　　说到这里，神之心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异色瞳的阿诺斯，轻轻叹了口气，“正因如此，我的灵魂天然拥有分裂的倾向，只要有一点外在刺激，就会分类成不同的人格。”
　　异色瞳的阿诺斯抿了抿唇，终于说话了：“你之前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神之心微微弯起了唇角：“不告诉你，是为了更好地利用你。”
　　阿诺斯脸色绷紧，没有说话。
　　洛弥脑内已经大致理清了大概的思路，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情。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还是问出了口：“你能确定谁是你灵魂的一部分吗？我……和你有关系吗？”
　　自从洛弥获得天使体质之后，这个担忧就一直潜藏在他的内心。
　　他成长之后的容貌和阿诺斯竟然有几分相似。
　　这让洛弥不得不思考，或许他也是某一个阿诺斯的可能性。
　　尽管他脑内有完整的来自地球的记忆，但在一个魔幻的世界，捏造记忆也不是不可能，又或者很简单的，他的记忆是从别人那里移植来的、甚至最初完整的阿诺斯就是一个穿越者等等，有太多可能。
　　要是他也是某一个阿诺斯的话，现在他和阿诺斯的关系不就是自交了吗？
　　洛弥有点难以想象。
　　神之心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了他身上，唇角微微翘起：“你不想和我有关系？”
　　洛弥无形地感受到了另外两道目光，猛然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咳嗽了一声：“不，不是这个意思……”
　　神之心微微笑道：“从我的灵魂残片们很喜欢你这一点你就应该猜得到，你不是我。”
　　洛弥一呆，旋即领悟到了神之心潜藏的意思：他碎散的灵魂彼此之间都在互相厌恶。
　　“至于为什么你现在的容貌与我相似……”神之心摇摇头，“那得问我的前同事。你身上有他影响的痕迹，我无法观测到更多。”


第111章 方舟
　　这么说, 神之智才是系统？
　　洛弥确认地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吗？”
　　他含糊了一下，没有说出“这个世界”的词。
　　神之心坦然地道：“神之智想做什么我不清楚。”
　　洛弥忍不住嘀咕道：“那你干嘛让阿诺斯把我带过来？”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恶魔阿诺斯把自己从圣城劫掠出来肯定是听了神之心的主意。
　　神之心微微笑道：“如果你没有成为新的教皇, 我不会让你牵扯进这件事。但神的力量从圣子的体内转移到了你的体内，就不能不考虑是否是神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准备借你之手摧毁了——幸运的是，你的意识很完整，没有被神影响。”
　　这句话让洛弥和阿诺斯的神情同时缓和了下来。
　　阿诺斯开口问：“是神之智做的？”
　　“从三种恶魔种族中摘取与天使相似的特征, 以此为支柱瞒过天使力量的侵蚀，相当于为你的灵魂和天使力量之间拉起了一道屏障……依你身上的影响来看，应该是神之智做的。”
　　洛弥稍微松了口气, 对系统的警惕与不安也放下了一些。
　　至少看起来系统还没有跟他完全对立。
　　“至于你问的第三个问题……”神之心银白的眼眸扫了阿诺斯一眼，平静地道, “所有的神选者都必须被我的力量杀死。”
　　洛弥皱起眉, 抿了抿唇。
　　经过刚才的介绍, 他能够明白神之心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人类是神放牧的羔羊, 那神选者就是引领这些羔羊前往神的屠宰场的“头羊”，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杀光神选者。
　　只是想起无辜的约翰和琳娜, 洛弥内心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两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做错。
　　只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提供，只能叹息一声保持缄默。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神之心笑了一声：“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关于方舟。”
　　洛弥抬起头，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对了，方舟是什么？为什么说阿诺斯是开启方舟的钥匙？”
　　他看了眼神之心和投影的那个椭圆形的银球，恍然, “其实说的是你？”
　　神之心含笑摇摇头，目光投向了异色瞳的阿诺斯：“不, 说的是你。”
　　阿诺斯皱眉：“你之前没有告诉我。”
　　“因为之前的你不‘完整’。”神之心伸出手，从他手中荡漾起银白色的波纹，流淌在整个教堂中，带起蒙蒙虚影，如同他们潜入了深海。
　　阿诺斯的声音很平静，但内容略显尖锐：“我难道会有完整的时候吗？”
　　神之心并未流露出不悦，依然保持着那种完美得有些虚假的微笑：“现在的你虽然是借助魔法才有短暂的融合，但已经拥有的相对的完整，能够开启‘方舟’了。”
　　洛弥疑惑地问：“‘方舟’到底是什么？”
　　神之心挥了挥手，弥漫整个教堂中的虚影逐渐有些辨识度，看起来像是一座城市，拥有高大的城墙，有点像圣城伯利恒。
　　“第二纪的尾声，分食神之智的伪天使们被神打落成恶魔，因此有了魔域；第三纪在末日之前，神都没有再管过人类，任由恶魔们蚕食人类的领地，几乎将人类灭种，因此这一纪元被称为黑暗纪元。
　　“到了第三纪的中后期，神似乎在人类的忏悔中回心转意，命令我降临人间，帮助人类抵御恶魔；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成立了教廷、发现了神的一些目的，包括末日、包括对人类的态度等等。
　　“尽管神并不宠爱我，彼时的我还没有想过背叛创造了我、等同于父亲的神，只想瞒过神的耳目，至少为一部分无辜的人制造一个能够躲过末日的避难所——我的选择是将圣城伯利恒打造成堡垒，这就是最初的‘方舟’。第三纪神放任人类自生自灭，不怎么关心世间，让我有了这样的机会……
　　“很可惜，快要成功的时候，还是被神发现了。”
　　说到这里，洛弥的心跟着提了起来：“然后呢？”
　　神之心弯了弯唇，指了指自己：“结果就是神勃然大怒，撕裂了我的灵魂，并且告诉我，既然我想要为愚昧的人类打造方舟，就如我所愿——让我自己变成方舟的一部分。”
　　洛弥瞳孔张大，愕然地看着他。
　　“现在你看到的‘我’，就是当时被神融入了‘方舟’的我的一部分灵魂。”神之心的语调舒缓如水，仿佛只是在讲一个故事，“自那之后，我就只能待在这个小小的‘方舟’核心里，旁观着一个又一个纪元过去。”
　　而很显然，“方舟”没有派上用场。
　　阿诺斯异色瞳中一开始的复杂情绪慢慢沉淀下去，另一些情绪翻涌上来：“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神之心看向了他，微笑道：“还得感谢你——应该说，曾经的你。
　　“不知是不是神的恶趣味，又或者他没有能力再创造一个天使，他将回收的我的残魂屡次派遣到大地，帮助教廷壮大，更好地放牧人类……但我们毕竟是同源的，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我的残魂、甚至强行操纵残魂的躯体。这让我有了取巧的办法：引诱我的残魂觉醒，借助之后纪元的成就，继续完善这个未完成的方舟。”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幻，时而有绚烂瑰丽的法阵，时而有密集复杂的电路。
　　“第四纪的魔法文明达到了鼎盛，我得以将方舟的核心从圣城的封印中解放，转送到奥米迦帝国，进行了构筑与强化；第五纪的电气文明更是让我找到了解决方舟最大问题的希望——如何尽可能多地容纳需要庇护的人。可惜……”
　　洛弥吐了口气：“可惜第五纪只存在了五百年左右，就被神摧毁了……神是因为察觉到了方舟的威胁才早早毁灭第五纪的？”
　　神之心颔首：“是。之后神甚至将奥米迦帝国的领土与魔域对调，将我放逐到了这里，让我位于距离人类世界最遥远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洛弥再度吐了口气，皱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神为什么不直接摧毁你和方舟？”
　　“我也不清楚。神对我并不宽容，想必并非对我有什么舐犊之情才放过我。”神之心自嘲地笑了笑，“不清楚神到底是有什么限制、又或者只是想看我竭尽全力却无法改变结果。但这不影响我做该做的事情。”
　　洛弥默然了片刻，才道：“方舟现在是什么状态？”
　　神之心的语调变得轻松了一些：“虽然神摧毁第五纪很早，但方舟内部基本已经完成，这些年我作为方舟的系统，已经将方舟内的环境调整合适。”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周围的虚影再次发生了变化，展露出一个高科技城市的模样，里面的地面与高楼全都由泛着不同电子光的材质打造而成，高楼中有一个个房间，房间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多如同救生舱一样的胶囊。
　　神之心介绍道：“方舟内实质上都是虚拟的，这里是按照你们容易理解的图像展现出来。”
　　洛弥愣愣地盯着其中某个房间，看着正中央的两个救生舱。
　　那两个救生舱中躺着两个孩子，安静地沉睡着。
　　约翰和琳娜！
　　刹那之间，洛弥明白了什么：“被你的力量杀死的人，会进入方舟？”
　　神之心点点头：“神选者的灵魂还能因此与他们相关的人建立联系，慢慢稳固联系之后也拉进来。”
　　听起来是对神选者的概念的反向利用……洛弥的眼神亮了起来。
　　他很快想明白了这个方舟的意义：要庇佑数量庞大的人类渡过末日，打造的方舟规格必然极大，不可能躲过神的注视，抵抗末日侵蚀也会变得更艰难；但如果只庇佑灵魂呢？
　　不要累赘的躯体，只将灵魂储存到方舟内，等渡过末日之后，再使用神术或者魔法创造新的躯体！
　　洛弥还记得教廷关于炼金学派的介绍里提过，在躯体的合成改造方面，炼金术已经比较成熟，只是在灵魂方面基本没有进展——连普通的炼金术师们都能做到，身为天使的神之心自然也能做到。
　　这样的话，想要庇护所有人渡过末日，就代表要让所有人都从现实搬进方舟中……何等庞大的种族迁徙啊！
　　洛弥甚至有了更多的联想：渡过末日之后，或许方舟内的虚拟世界将会成为人类的第二家园，说不定有很多人更愿意生活在虚拟但安全的方舟世界中……
　　简直像什么黑客帝国……洛弥脑内千百回旋，最后吐了口气：“之前那些失踪的神选者都是你杀掉的？”
　　神之心看了眼阿诺斯：“我请他做的。”
　　阿诺斯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洛弥整理了一下思绪：“这个纪元的神想要吞噬所有人类，意味着他挑选的神选者们必然覆盖了所有人，只要你杀死所有的神选者，就能确保将所有人类都拉进方舟？”
　　神之心点了点头：“是这样——这也是我打算清理掉神对你的洗脑之后拜托你要做的事情。”
　　要最效率、最精准地找齐所有的神选者，教皇必然是最好的人选。
　　洛弥抓了抓头：“如果是这样，我倒是不介意帮忙……但是神不会坐以待毙的吧？”
　　神之心微笑了起来：“我之前说过，随着纪元的终结，神的力量也在不断衰弱。到了现在，神应该已经陷入沉睡，只等最后末日到来。此时我们的阻力只有神沉睡之前留下的一些安排，比之前安全很多。”
　　阿诺斯开口道：“神之智的立场也要考虑。”
　　神之智如果是系统的话，那想要阻挠他们早就行动了，至少目前阶段看起来是友军……不过确实也不能完全放下警惕心……洛弥想起自己和系统相处的愉快时光，很不愿意和系统对立，只能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照旧喊了几声系统，依然没有得到系统的回应，不知道系统到底去了哪里。
　　洛弥想起了系统给他安排的几个任务：
　　主线任务引诱阿诺斯堕落，让他和阿诺斯绑定在了一起，参与到了这场渡过末日的战争中；
　　魅惑主教的任务让他获得了三次体质升级，将曾经束缚阿诺斯的神的力量转移到他的身上，释放了阿诺斯的灵魂，也让他没有被神影响的前提下获得了天使的力量；
　　寻找神选者的任务现在也揭晓了目的，更是将全部人类的灵魂都迁徙到方舟内最效率的办法。
　　这样想一想，系统完全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啊！
　　洛弥的心振奋了一些，又觉得很不理解：既然如此，系统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难道他之前处于被神监视的范畴内？
　　那现在呢？现在神已经沉睡了，系统为什么也消失了？
　　洛弥的心忽然凉了一下：不会系统其实已经被神发现并……
　　他按了按胸口，自我安慰了一句：不会，如果系统死了，那他也不可能还在用系统的储存空间了。
　　这么想着，洛弥有了快速返回圣城的冲动：“那我立刻返回圣城，发动教廷寻找所有神选者。”
　　“不用着急，神选者的名单都在羔羊之册上。”神之心笑了笑，“你们在这里暂且等待几天，我需要对方舟的权限进行一些调整。”
　　洛弥内心斥责了自己一句“欲速则不达”，点点头：“好。”
　　神之心银白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洛弥，唇角笑意更浓：“而且，难得你来到我的身边，趁这个时机多陪陪我吧。”
　　洛弥呆了一下。
　　阿诺斯异色瞳中同时泛起了警惕，往前一步，挡在了洛弥身前。
　　神之心似乎没看到阿诺斯的动作，只对洛弥微笑解释道：“我的灵魂虽然碎散，但对你的感情是共通的。在今天之前，我隔着他们遥遥地看着你，看着你和他们发生那些纠葛离合，却也只能看着；虽然我没有实体，但你能距离我更近一些，我依然非常高兴。”


第112章 许诺
　　银白的光辉闪过, 地上大批的电线上多了沙发和茶几。
　　洛弥小心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只有虚影的神之心坐在了对面，银白的眼眸温情地落在他身上, 唇角泛着笑意。
　　洛弥只觉得有些不自在，避开了神之心的视线, 没话找话地问：“你让阿诺斯干什么去了？”
　　前面阿诺斯还一副警惕的模样在自己身边，神之心看了一眼，他就拧着眉头离开了。
　　神之心回答：“我告诉他该去为你准备住的地方, 毕竟他也不想让你来他的领地的第一晚是睡在地板上的。”
　　阿诺斯不在也好，有些事情洛弥正想单独问问：“你能确定你有多少残魂吗？我的意思是……除了两个阿诺斯之外，还有没有？”
　　神之心笑了起来：“我在方舟里已经待了几个纪元了, 神将我的残魂拿去分裂成了几份我也不清楚。”
　　洛弥有些失望，旋即振奋了起来：“那你知道怎么融合回去吗？”
　　神之心沉默了一下, 摇摇头：“我若知道, 怎么会放任残魂被神反复回收利用？”
　　洛弥有所预料, 但还是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不过, 或许有人知道。”
　　洛弥一愣，追问道：“谁知道？”
　　“你。”神之心的目光温柔, 直率地看着洛弥，“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我的感觉。”
　　我上哪知道……洛弥抓了抓头：“我一直在想办法, 但是看起来他们两个好像比较抵触融合。”
　　神之心很自然地道：“这是当然的，我也不喜欢他们。”
　　洛弥看着这个似乎最成熟的阿诺斯，诧异地问：“为什么？”
　　“谁知道呢？我的残魂之间彼此都互相厌恶。”神之心摇摇头，“尤其他们都能跟你相处那么久, 我却只能仿佛窥探别人的故事一样旁观，让我更不喜欢他们。如果可以的话, 我更想吃掉他们，占据他们的躯体。”
　　洛弥：“……你好像说了什么很吓人的事情。”
　　神之心再次笑了起来：“不必当真，也不用担心，哪怕‘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战争，也肯定会剩一个给你。”
　　“那不一样啊！”洛弥当即反驳道，“我当然是希望你们能完整的。”
　　神之心的笑意慢慢收敛了起来，眸光浅浅地凝视着洛弥，隔了好久才轻叹了一声：“对你来说，我们融不融合，有什么区别吗？”
　　洛弥一愣。
　　神之心淡淡地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洛弥本能地点了点头，忽然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脸色骤然苍白了一瞬。
　　神之心的声音温和而平静，“而且你最终还是打算离开的，是吗？既然如此，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其实不会影响到你不是吗？”
　　他的口吻中没有任何谴责的情绪，但却让洛弥内心一直尽量隐藏和掩饰的愧疚慌乱瞬间炸开。
　　洛弥两只手握在一起，本能地捏紧，嘴唇抿得有些发白，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我不否认，我还是想回去的，那里毕竟是我的家。”
　　神之心银白的目光笼罩在洛弥身上，没有说话。
　　“但这不代表我不在乎你……你们。”洛弥低着头，没让神之心看到自己的神情，喃喃道，“这么说似乎有点渣，但不管我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平安。我可能给不了长久的许诺，但不代表我不在乎。”
　　神之心的声音响起：“我们也是一样的。”
　　洛弥抬起头。
　　“他们两个可曾要求你许诺过未来？”神之心语调多了些许惆怅，“因为我们也不清楚有没有未来，所以只能把握好现在。从这一点来说，你有一个能够回去的地方或许是件好事。”
　　洛弥听懂了他话语之外的未尽之意。
　　如果他们渡过末日的尝试失败，那神会吃光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神之心分裂出的这些灵魂自然也不会得到善终；甚至哪怕他们能够渡过末日，也仅仅只是渡过了末日，醒来的神会怎么样谁都无法预料。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的人生有着清晰的尽头，所以才不会向洛弥提过承诺——这种时候，承诺只会成为套在所爱之人脖子上的绳索。
　　所以神之心才会欣慰洛弥有回去的地方。
　　洛弥有一点难过。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每一个阿诺斯。
　　在刚才之前，他其实没有把神之心当成阿诺斯——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神之心又明显与另外两个人的性格不一致。
　　但这一刻，洛弥发现了他们的共性。
　　洛弥抬起头，注视着神之心如水银一般的瞳孔，低声问：“你考虑到了我，爱护着所有人类……那你自己呢？”
　　神之心平静地迎着洛弥的注视，唇角弯了弯：“我不是人类，是神创造的天使。如果教廷内还有没抹去的记录，你就会知道，我天性感情淡漠。愉悦、痛苦、思念……这些都是后天慢慢模仿学会的。”
　　洛弥手指捏紧。
　　所以没有人教过你什么叫自爱——你爱着人类这个概念，现在爱着我，但从没学会爱你自己？
　　洛弥刹那间明白为什么每一个阿诺斯都排斥和厌恶另外的残魂。
　　因为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爱自己。
　　相反的，神创造他之后并不爱他，更偏爱神之智；在之后更将他的灵魂撕裂，让他数千年间要么被囚禁在方舟中旁观世界上的一切，要么被反复洗脑反复利用，永远无法得到解脱。
　　倘若神与天使是父子，那神必然是最糟糕的父亲。
　　洛弥深吸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又想起了一点，血液冷了一瞬，随后眼神坚定地抬起头：“阿诺斯……我这样叫你吧。你现在展现出来的性格，是真实的你吗？”
　　神之心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才回答：“不是。我认为你或许会喜欢这样的性格。”
　　果然是这样……洛弥扯了扯嘴角：“你想错了，在任何时候，只有真实的自我才能吸引到真挚的感情。我觉得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伪装。”
　　神之心唇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才道：“真实的我，并不像他们一样招人喜欢。”
　　“没关系。”洛弥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也可以这么柔和，“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
　　神之心侧开了一下脸，头一次避开了洛弥的目光：“我和你认识不到半个小时。”
　　这是阿诺斯啊。洛弥想。
　　不管分裂成了多少不同的人格，他都是那个阿诺斯。
　　他也这么说了：“我对他们说过，现在也可以对你再说一次——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同一个人，圣子也好、恶魔也好、天使也好……本质上都是你，不会变的。”
　　神之心慢慢转回了视线，沉默地凝视着洛弥。
　　过了不知道多久，萦绕在神之心虚影周围那种温柔的气质慢慢崩塌，露出了冷漠的内里。
　　明明容貌没有任何变化，这位天使的残魂却变得孤僻、冷漠，如同一块安置在角落里布满霜雪的嶙峋石头，只是轻轻摸一下都会感觉到锋锐的寒冷疼痛。
　　他坐在原地，慢慢抬眸看了眼洛弥。
　　洛弥眨了眨眼，恍惚中有种自己看到了一只警惕的弃犬——面对新的主人，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不安地试探，随时做好了逃走的准备，只要看到一丝厌恶，就立刻将伪装变成盔甲，以此获得虚假的安全感。
　　洛弥本来不想说得这么没礼貌，但心里一动，还是直白地脱口而出：“有点像狗狗。”
　　神之心小心地注视着洛弥的神情，没有在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排斥，稍微放松了一点点，微微蹙眉：“狗？”
　　他的声音也没了那种完美的温柔，倒是带上了一点沙哑，像是很久没有用这个声音说过话了一样。
　　“只是个可爱的比喻。”洛弥看着神之心，想了想，站起身坐到了他的身边。
　　神之心本能地往旁边靠了靠。
　　洛弥伸出手放到了神之心的虚影上，做出了握手的动作，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在害怕我。”
　　神之心扫了他一眼，牵了牵嘴角，无形的紧张慢慢平缓下来：“没有。”
　　洛弥以为他还有话要说，等了一会发现就这两个字：“真实的你不太爱说话？”
　　神之心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必要的话。”
　　有点孤僻和社恐？洛弥内心有了评估，好奇地问：“那你前面洋洋洒洒说那么多是强迫自己说的？”
　　神之心“嗯”了一声：“方舟运算的。”
　　靠方舟内的电子系统运算出扮演一个天使说话的台词和语气，然后强迫自己扮演？怎么有种社恐穿皮套做主播的感觉……
　　洛弥被自己的想象搞得想笑：“挺可爱的。”
　　神之心诧异地皱眉看着他。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可爱”这个词联系起来。
　　“没有骗你。”洛弥诚恳地道，“要是在我们地球，长得漂亮、反差萌的人是相当有人气的。”
　　“地球？”神之心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你来的世界？”
　　洛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地球说出了口。不过他转念一想，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道：“你对地球感兴趣吗？我可以跟你说一说。”
　　神之心停顿了一下，冷峻的表情微微柔和了一些，开口却是：“没跟他们说过？”
　　洛弥顿时有了既视感，摇摇头：“没有，第一次说。”
　　神之心抬起脸，银白的眸子落在洛弥身上，有种无声的催促感，让他那种孤僻的感觉都少了不少。
　　在和其他的自己较劲的时候，每一个阿诺斯都呈现出了相当一致的特征……洛弥有些好笑，保持着虚握神之心的姿势，慢慢向他讲起了地球上的事情。
　　没什么重点，也没什么逻辑性，想到哪里讲到哪里。
　　但神之心一点都不在意，只静静地陪在洛弥身边，注视着洛弥上下开合的唇瓣，唇角似乎也向上稍微弯了一下。
　　……
　　教堂之外，阿诺斯站在门口，蔚蓝与血红的眸子中同时沉凝着复杂的情绪。
　　过了一会，他吐了口气，手指揉了揉额头，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没关系，反正他只是个虚影。
　　“这点大度我还是有的。”


第113章 休息
　　洛弥从教堂内出来时, 看到阿诺斯正站在一块纯白的石碑前面。
　　注意到洛弥出来，阿诺斯的异色瞳看了过去，表情平静得看不出波澜：“结束了？”
　　洛弥莫名有种偷情被抓奸的心虚感, 干笑了一声：“嗯，你在看什么？”
　　阿诺斯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面前的石碑：“这块石碑在圣城的圣保禄大教堂也有一块一样的。”
　　洛弥上前看了一眼, 上面是用神圣文字写的“世界即黑暗，我即唯一的光”。
　　“据说这是神在降临最初的黑暗世界时说的第一句话。”阿诺斯凝视着石碑，“我在想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象征。”
　　洛弥歪了歪头, 嘀咕道：“一般不都会说‘要有光’吗？”
　　可惜他不懂心理学或者语言学，没法从说辞的变化中揣测说话者的心理。
　　阿诺斯收回了目光：“累不累？给你的住处收拾好了。”
　　洛弥今天收获了太多的信息量，刚才一直没注意, 现在被提醒确实感觉有点疲惫，久违地在自己的睡眠时间之外打了个哈欠：“确实有点。”
　　阿诺斯弯了弯唇, 很自然地伸出手, 牵住了洛弥的手指, 见洛弥没有抗拒, 进而把洛弥的整只手都握在掌心。
　　两个天使级的高位存在，像小学生一样牵着手走路……洛弥内心吐槽了一句, 但还是反手握紧了阿诺斯的手。
　　不过今天两个阿诺斯融合居然保持了这么久？洛弥忽然想到，上次融合他们两个明明没过多久就分开了，难道多用融合魔法就能延长融合时间, 最后完全融合起来？
　　不知道神之心能不能用这个魔法，能不能三个融合……洛弥陷入了沉思。
　　……
　　牵着手的甜蜜氛围持续到了进酒店。
　　阿诺斯在一个看上去像酒店的地方收拾了个大房间，装潢现代，中间是一张巨大的水床, 上面铺满了柔软的丝绒被子和花瓣，整个房间以粉色与红色为主, 灯光幽暗，有种暧昧得明目张胆的氛围。
　　洛弥的脸倏然有点发红——这不是情趣酒店吗？
　　他看了阿诺斯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融合之后的阿诺斯既有恶魔的侵略性又有圣子的率直，异色的双眸中投射来清晰的渴求，让洛弥忍不住夹了一下腿。
　　虽然不管和哪个阿诺斯都上过不止一次床，但洛弥还是一如既往脸皮薄。
　　说起来，在紫香领主的领地里完全没有做过……洛弥喉结滚了滚，小心看了阿诺斯一眼。
　　阿诺斯唇角上翘，跟着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房门关上后，光线黯淡了许多，整个房间更显得暧昧昏暗。
　　这样的场景中，视觉的感知被弱化，大脑的思绪仿佛也变得绵软，只有肌肤相贴的触觉变得明显而刺激，进一步麻痹着大脑。
　　阿诺斯的手指强势地插入了洛弥的指缝，握紧了他的手将他按在床边，低下头来亲吻他。
　　洛弥被吻得迷迷糊糊，等阿诺斯的唇瓣顺着他的下颌继续向下，才喘了口气，下意识道：“你、你要这样做吗？”
　　阿诺斯将嘴唇从洛弥的脖颈间拿开，抬起头，异色的双眸追着洛弥的视线，忽然轻笑了一声：“一个不够？要我分开吗？”
　　洛弥猛然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瞬间向后缩了缩，干笑了一声：“没、没有，只是没有这样做过……这样你是谁的意识做主导？”
　　阿诺斯倾身上前，右腿分开了洛弥的膝盖，再度低笑了一声：“在这件事上，不论哪一个我都是共通的。”
　　洛弥红着脸别开了头。
　　阿诺斯自然看得出这是“继续”的信号，笑着俯身进行下一步。
　　虽然这段时间并不缺能量，但魅魔本质的饥饿依然不是吸收魔域的能量就能缓解的。当察觉到有食物送上门时，洛弥的身体已经分泌好了“口水”等待进食。
　　两个阿诺斯都对洛弥的身体无比了解，他们融合之后更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记忆中读到了各自没有见过的光景，并耐心地在洛弥身上尝试。
　　明明只有一双手和一双眼眸，洛弥却有种被两个人交错亲吻爱抚的错觉，让他不由得更加紧张——越紧张，那些宛如电流一般的刺激就越明显，让他无可自拔地被卷入失去理智的漩涡。
　　水床摇摇晃晃，让他有种无法触地的飘忽感，宛如坐在秋千上飘荡，随时都会失重落下。
　　朦朦胧胧中，洛弥无意间侧头避开阿诺斯过于炽热的吻，随后对上了一双银白色的眼眸。
　　洛弥整个人陡然僵住，本能反应地想要起身，又被阿诺斯重新按住。
　　洛弥睁大眼睛，清晰地看到了房间角落那个银白色的虚影。
　　神之心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个人拥吻在一起，目光专注认真，一眨不眨。
　　洛弥差点想把阿诺斯踢下去，沙哑而急切地道：“有、有人在看！”
　　阿诺斯向那边看了一眼，语调低沉中透着压制不住的迫切与被打断的不满：“让他看。”
　　你一点自尊心都没有的吗？洛弥羞耻得脚趾都要蜷缩起来，只能看向了神之心。
　　神之心先是露出了完美的笑容，随后想起洛弥的叮嘱，又将那种伪装的温和散去，简短地道：“我只是想看看。”
　　洛弥拉过抱枕挡住身体，脸色潮红：“看这个干什么？”
　　“没做过。”神之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无视我。”
　　这怎么可能无视啊！洛弥紧张得全身皮肤都红了，背后骤然绽开了纯白的羽翼，将他和阿诺斯一起包裹住，这才安心了一点。
　　他看向神之心，试图和对方讲道理：“这种事不能让别人旁观的……”
　　神之心自然地回答：“我不是别人。”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
　　洛弥先横了阿诺斯一眼，本想让他也一起说一说，就看阿诺斯旁若无人地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洛弥顿时想起当初恶魔阿诺斯当着圣子阿诺斯的面毫无顾忌地和自己亲热，万分怀疑这家伙本质上有点暴露癖！
　　不，好像只有对另外的阿诺斯才会有这种举动……是示威？炫耀？还是彰显所有权？洛弥脑内沸腾一般冒着各种气泡，最后只能推了推阿诺斯的脑袋，吐了口气，对神之心道：“这样我很不舒服……所以能不能……”
　　果然，洛弥表明自己的态度时，神之心果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似乎准备离开。
　　这时，阿诺斯忽然低笑了一声，强势地拉开了遮蔽他们身体的纯白羽翼：“莱恩，说谎可不好——你明明更兴奋了。”
　　洛弥：“……”
　　阿诺斯放下羽翼，任由它快速收拢重新挡住洛弥的身体，转头对神之心大方地道：“你可以靠近一点看，我不在意，莱恩也会更喜欢。”
　　洛弥：“…………”
　　如果现在水床上有个洞，洛弥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去淹死。
　　尤其当神之心真的走过来，相当认真地盯着他们看时，洛弥的羞耻心让他全身颤栗，身体绞紧，似乎随时都要昏过去。
　　如果是圣子和恶魔，或许洛弥还没有这么难以承受，但神之心的目光太过好奇而认真，仿佛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汲取成长的知识，让洛弥有种自己在带坏小孩子的崩溃！
　　阿诺斯手掌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洛弥，声音沙哑中透着温柔：“莱恩，你对他说，在你面前不需要隐藏……对你来说也一样，在我们面前，你可以坦率地表达你的渴求。”
　　洛弥却无法反驳阿诺斯——因为他震惊地发现，当他和阿诺斯暴露在神之心的目光下时，那种仿佛要腐蚀骨髓与大脑的期待与渴望愈发凶猛，让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会被淹没沉沦。
　　——这都是魅魔的错！洛弥的眼泪无法控制地落下时，在心里对自己这样喊。
　　如果不这样说服自己，洛弥可能会因为过度的刺激与羞耻而昏过去。
　　阿诺斯满意地笑了笑，扫了站在窗边的神之心一眼，唇角上翘的幅度更大，低下头吻住了洛弥的双唇。
　　……
　　洛弥本以为这已经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羞耻心的极限，直到他和面前的人亲吻时感觉有哪里不对——好像身后有人还抱着他，正在舔舐他的脖颈。
　　洛弥烧得已经不能正常思考的脑回路中仅存的理智让他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的男人那双如光域天空般蔚蓝的双眸。
　　圣子脸上也有些红晕，露出一个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进取心的笑容：“魔法到极限了。”
　　什么到极限了？
　　洛弥的大脑艰难地理解着这句话，蓦然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身后的恶魔轻捏了一下翅膀的根部：“不要躲，莱恩，迟早有这一天的。”
　　这一下让洛弥勉强凝聚起来的力气消散一空，彻底软倒在身后人的怀里。
　　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天使羽翼居然也有这么敏感的地方！
　　银白的神之心虚影依然飘在他们的水床旁边，认真地观察着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洛弥吞了口口水，开口时差点没认出自己的声音：“……你们这是想让我死……”
　　两个拥有躯体的阿诺斯不约而同发出了同样的笑声。
　　——他们好像越来越像了……
　　洛弥迷迷糊糊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很快，他就无暇再考虑别的了。
　　象征纯洁的天使羽翼被欲望的液体玷污，沦落为追求欢乐的载体。
　　这座来自第五纪的小镇中的灯光在入夜之后慢慢熄灭，唯独剩下这一个窗口，始终亮着暧昧又迷蒙的光，持续到了天亮。
　　……
　　“方舟”的投影处，神之心的虚影凝聚了出来。
　　他的面前，两个相貌完全一致、只有瞳色、身高和体型有些许差异的男人站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他。
　　神之心微微蹙眉：“他呢？”
　　恶魔阿诺斯把玩着一根纯白的羽毛，表情随意地道：“他害羞成那个样子，哪有脸见我们？”
　　圣子阿诺斯没有说话，但显然也不觉得奇怪。
　　神之心静静地看着他们，忽然道：“你们故意的。”
　　恶魔阿诺斯轻轻挑眉：“故意什么？我们多大方，愿意让你近距离看莱恩不会被别人看到的那面。”
　　神之心淡淡地道：“故意让他离开我——你们嫉妒。”
　　恶魔阿诺斯用一声嗤笑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圣子阿诺斯平静地开口道：“他已经走了，清算没有意义，该做正事了。”
　　神之心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他伸出手，两团银白色的光在他的掌心凝聚，分别飞向了两个阿诺斯。
　　“用‘方舟’的力量杀死神选者，就能让神选者的灵魂进入方舟。”
　　看着两个阿诺斯用不同的方式收起那些力量，神之心才道，“神虽然已经沉睡，但必然留下许多后手，小心保护洛弥。”
　　恶魔阿诺斯撇撇嘴：“不用你说。”
　　圣子将银白的力量变成了一柄短剑，收进了怀里。他抬头看了眼神之心，忽然道：“你有些事情瞒着我们。”
　　神之心眸光投向了他。
　　圣子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
　　恶魔微微眯了眯眼：“关于莱恩的，还是关于我们的？”
　　半晌之后，神之心才道：“确实有一件与洛弥无关的事情——是为了我们好。等渡过末日，你们会知道的。”


第114章 返回圣城
　　圣城伯利恒出现在洛弥眼前时, 洛弥产生了一点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离开圣城才二十多天，但这趟紧张刺激的魔域旅行差点颠覆了他之前的认知。
　　也不知道新教皇上任没几天就失踪了，教廷的人有没有乱成一团……说不定他回到教廷之后发现他们已经选了新的教皇出来？
　　洛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羽翼, 确认光鲜亮丽特效十足，这才缓缓落向了伯利恒。
　　圣城内还是一如既往, 教士们在修道院与教堂之中平静地进行着日常的功课和祷告，平信徒们则在自己的岗位上认真地工作着，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教皇冕下失踪了。
　　洛弥谨慎地直接飞进了圣保禄广场, 随后从广场进入了圣保禄大教堂。
　　一进大教堂，洛弥就看到了两个枢机主教正与身边的属下们商量着什么。看到洛弥进来，那两名枢机主教脸上露出了难以遏制的惊喜之色, 连忙上前：“冕下，您回来了？”
　　只有惊喜, 没有慌乱和意外……洛弥估摸了一下他们的态度, 平静地点点头, 好像自己只是出门散步了半个小时。
　　两个枢机主教走在洛弥身侧, 恭敬地道：“各公国参加冕下大典的使者均已抵达圣城。帝国的使者团也在路上，两三日内就会赶到。”
　　“接任典礼的准备已经做好, 只等冕下确认。”
　　“回圣城述职的主教们带来的税务……”
　　洛弥将这些繁杂的教廷事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他们说完了才道：“让约瑟夫来找我。”
　　约瑟夫是枢机主教中领头的那个，也是之前和洛弥打交道最多的那个。
　　两个枢机主教一齐应了一声。
　　洛弥回到属于教皇的“办公室”, 看到那柄荣耀权杖静静地漂浮在教皇的宝座上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气息，主动地飞到了他的手中。
　　洛弥想起离开魔域之前，阿诺斯告诉他, 最好等到他体内有三种高级恶魔体质的力量之后再尝试使用大预言术回溯到以前的纪元。
　　现在他体内有一份来自紫香领主的馈赠，两个阿诺斯承诺他们会为他各寻一份。
　　在那之前, 荣耀权杖只能拿来当做神术发射装置了。
　　很快，约瑟夫枢机主教就来到了教皇厅：“冕下，欢迎回来。”
　　洛弥审视了一下这个枢机主教的表情，才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吗？”
　　约瑟夫摇摇头：“一切都很平静，教廷按照您留下的叮嘱正常运转。”
　　我留下的叮嘱？洛弥内心有些诧异，表面上不动声色：“很好，现在我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冕下请讲。”
　　“发动教廷的全力，寻找所有的神选者，一个都不能漏掉。”洛弥看向了约瑟夫，语调严肃地强调了一下，“这是目前最优先最重要的任务。”
　　约瑟夫明显怔了一下，斟酌片刻才问：“冕下的意思是要我们借用羔羊之册？”
　　知道这位新教皇是半路出身，对教廷的秘辛了解不多，枢机主教进一步解释，“羔羊之册中记载了所有的神选者的名字，但只有教皇才能在末日来临之前查阅羔羊之册。”
　　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件事需要教皇来帮忙的意思。
　　洛弥想了想自己要做的事情，点点头：“羔羊之册在哪里？”
　　约瑟夫没有询问为什么教皇突然要寻找全部神选者，只恭敬地道：“请您随我来。”
　　……
　　圣城伯利恒最初是神之心打造的初版方舟，后来经过教廷不断修缮维护，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军事堡垒。
　　沿着圣保禄大教堂内的螺旋阶梯一路向下，在地平线不知道向下多少米的地下大教堂内，洛弥看到了那本传说中的神器羔羊之册。
　　羔羊之册是一本由灰黄色羊皮缝制而成的十六开册子，羊绒搓成的线将每一张羊皮都串在一起，最后在册子的另一侧打了个结。
　　在教廷的象征中，羔羊代表纯洁、纯真、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灵魂。以羔羊皮制成的册子记载着的则是最贴近神的名字。
　　只是一想到隐藏在教廷背后的那个“神”其实本质上是将所有的人类当成肉食，洛弥就对这些象征感觉一阵反胃。
　　他握紧了荣耀权杖，走近了羔羊之册。
　　羔羊之册安静地摆放在原地，只有洛弥手指触及它的时候，表面才绽开一层浅浅的圣光。那道圣光在洛弥身上扫了一遍，像是通过了什么认证一般收敛了起来。
　　洛弥稍微松了口气——他本来有点担心自己身上这种堆叠各种体质的状态会被羔羊之册拒绝访问的。
　　羔羊之册上以神圣文字记录着密密麻麻的人名，也仅仅只有人名，没有任何详细信息。
　　在第一页上，洛弥就看到“莱恩”这个名字。
　　虽然这个名字很常见，但洛弥直觉这指的是他自己。
　　原来他真的在羔羊之册上……难怪当初进入教廷之后这么通畅，没多少人来找麻烦……此时此刻，洛弥对此已经没什么惊讶——倒不如说，上面记录的是他的假名而不是真名才让他有点意外。
　　洛弥快速扫了一遍，随后看向了约瑟夫枢机主教。枢机主教赶紧捧上来一本空白的本子。
　　洛弥抚摸了一下荣耀权杖上的十字装饰，圣光绽放，在本子上记录起了羔羊之册中的名字。
　　抄写有神术代劳，洛弥只要在旁边等着就行了。他随意地看着羔羊之册，猜测起这件神器的能力。
　　同为三大神器，荣耀权杖等于光域内的全方位掌控，永恒栅栏更是光域结界本体，羔羊之册除了记载了神选者的名单之外有什么特殊的吗？
　　洛弥盯着羔羊之册琢磨了一会，碍于了解得太少没法推论出结果。他随口问身边的约瑟夫：“羔羊之册是哪来的？”
　　约瑟夫主教对新教皇对圣经的“无知”已经习以为常：“神恩赐给教廷的。”
　　“什么时候？”洛弥回想了一下，记得神之心说过，教廷其实是当年他被神派遣到大地上时组建的。
　　约瑟夫不需要思考就能回答出来：“第三纪初代教皇冕下在彼时还是荒野的伯利恒得到神启，被恩赐了三大神器，得以成立教廷。”
　　听起来像官方说法，没准其实是神之心自己带过来的？洛弥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像：“当时就已经有神选者了吗？”
　　约瑟夫迟疑了一下，摇摇头：“神选者是第四纪开始才有的说法。按照教廷记载，第三纪时羔羊之册中记载的是悔过之人的名字。”
　　洛弥来了兴致：“悔过什么？”
　　“您知道第二纪末人类背叛了天使，惹得神大怒吗？”约瑟夫谨慎地询问了一句，得到确定答复之后才继续道，“世人背负了不敬神与天使的原罪，而羔羊之册中记载了真心悔过的人的名字，得以洗脱原罪，被神带去了乐土。”
　　洛弥蹙眉：“这些人是末日的时候被带走的？有什么共同特点吗？”
　　“大部分都是末日之前陆续被神召唤的。”约瑟夫回答，“共同点么……后来对这些悔过之人确实进行过确定，发现他们都是曾今聚集在第二纪的天使身边的人的后裔。”
　　洛弥若有所思。
　　在仅限教皇才能查阅的资料、以及神之心的介绍中都说了，第二纪尾声，名为神之智的天使被人类分食，那些人也因此变成了最初的恶魔。
　　聚集在神之智身边的人的后裔……听起来不像是对恶魔的描述……洛弥思路转了转，有了猜测：这些“后裔”可能是分食神之智的恶魔们还是人类时的后代！
　　最初的恶魔们变成了恶魔，但他们之前留下的后代大概还是人类，当然还是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
　　考虑到羔羊之册记载的本质其实是挑选自己的“食物”，洛弥对这些所谓的“悔过之人”有了更深入的认知：他们其实是过去那些罪人的直系血脉。
　　神让羔羊之册上显示他们的名字，并不是宽恕与仁慈，而是死亡的号角！
　　这么一想，洛弥忽然感觉有些奇妙：神对那位天使神之智是真的相当爱护，不但为他报仇，连仇人的后代也要一并斩尽杀绝！
　　但为什么神对神之心就这么冷漠呢？明明都是自己捏出来的天使，就算有偏心也不至于偏心成这样吧？
　　洛弥困惑地摸了摸下巴，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系统空间里还有一尊神之智的雕像。
　　那座雕像从珀德王宫的地下炼金实验室里得到，之后一直放在系统空间里没有动过。
　　回到教廷之后除了等待教廷寻找神选者们的信息，也没有别的太迫切的事情，洛弥当即决定今晚就研究一下那尊雕像。
　　……
　　把抄录完本的羔羊之册丢给了约瑟夫，洛弥回到曾经和阿诺斯一起居住的圣天使宫，驱散所有的骑士，将意识沉入了系统空间，打算把那尊神之智雕像拿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久违的电子声在他耳畔响起：
　　【系统劝宿主不要这样做。雕像一旦脱离宿主的系统空间，就无法再为宿主提供隐藏能力，神的力量立刻会发现并反噬宿主。】


第115章 系统的信息
　　洛弥愣了一下才吃惊地在心里道：“系统？你回来了？”
　　他的注意力迅速从神之智的雕像转移到了系统这里,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宿主想问什么？】
　　洛弥吸了口气，脑袋里大致整理了一下思绪，问出了最直接的问题：“你是不是神之智？”
　　系统的声音很快响起：
　　【宿主权限不够, 无法解锁对应信息。】
　　洛弥：“……”
　　他问出问题的时候想过系统会不会搪塞他，但是没想到系统居然用的是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之前洛弥已经下意识把系统和神之智甚至神本人画上了等号, 将对方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差点忘了系统表现出来的一直都是按照既定规则行动的系统。
　　洛弥深吸了口气：“那能问你和神是什么关系吗？”
　　【宿主权限不够，无法解锁对应信息。】
　　洛弥：“……那有没有什么我能解锁的？”
　　系统那边停顿了一会, 才道：
　　【按照宿主现在的主线进度，可以解锁关于神之智、神之心的身份信息、末日的起源、方舟的来历与完善方法。】
　　洛弥：“这不都是我知道的吗？你不会是从我这得到的信息然后反过来给我看吧？”
　　【怎么会？系统这里的资料可是最详尽的。】
　　洛弥有些怀疑：“那说说神之心。”
　　【神之心是神在第二纪初期创造出来的天使，但不被神喜爱, 神曾经考虑过销毁这个天使，但因为神之智的劝阻留下了对方。在神之心处于懵懂状态时, 神之智负责教导神之心。之后神嫉妒神之心与神之智过于亲近, 洗去了神之心的记忆, 并勒令神之心不可太接近神之智……】
　　听到这里, 洛弥有些瞠目结舌：“这不是你编的？神也太霸道了吧？”
　　【系统怎么会欺骗宿主呢？】
　　不会欺骗，只会藏着真话不说……洛弥腹诽了一句, 细细品味了一下系统的介绍，心里忽然泛起一点酸泡泡：“这么说，神之心曾经和神之智很亲密？”
　　【宿主不用吃醋, 神之智和神之心并不是那种关系。】
　　“我没——”洛弥先是中气不足地反驳了一句，随后抓了抓头，放弃了掩耳盗铃，“好吧, 只有一点点而已，一点点。就算阿诺斯有前任也没什么。”
　　收起醋意之后, 洛弥又咂摸出一点不对来，“等等啊，神对神之智的占有欲是不是有点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如宿主所想的关系。】
　　洛弥吸了口凉气：“难怪……虽然这个神还是有点离谱。”
　　他之前想象中一直是神捏了两个天使当成自己的孩子却只偏心其中一个，现在看来，神和神之智居然是一对！刹那间这个关系就变成了“严父慈母带孩子”。
　　接下来系统对神之心的介绍倒是和洛弥了解的基本一致，直到最后一句：
　　【神之心的存在涉及一个秘密，但宿主目前没有权限解锁。】
　　洛弥扯了扯嘴角：“那你跟我说什么！”
　　纯粹吊胃口是吧？洛弥停了停，还是忍不住问，“是什么秘密，跟谁有关系？”
　　【和其他人无关，是神之心自己的秘密。】
　　洛弥思考了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只能继续问：“神之智有什么信息解锁了？”
　　【神之智是第一纪时与神一同降临到大地上的天使，是与神形影不离的伴侣。因神对神之心的处理过于冷漠，神之智与神产生了冲突，导致神之智遭到袭击时神没有及时察觉，只在最后将神之智的灵魂带回了身边。】
　　【之后神之智一直以无形的炽天使形象存在，神因愧疚对神之智许诺，但凡有神之智力量存在的地方，神都不会主动干扰。因此当宿主拿到神之智的雕像后，才能真正避开神的监视。】
　　洛弥听得心情有点复杂：“神和天使的吵架后果真严重……所以神之智和神没有决裂？”
　　【没有。】
　　“那在末日这个问题上，神之智是站在哪边的？”洛弥问，“虽然看起来神之智一直在帮助神之心，不会是什么放长线钓大鱼之类的吧？”
　　【至少目前来看，神之智一直在帮忙遮掩。】
　　洛弥想了想觉得也是：“继续。”
　　【当初分食了神之智躯体的一共有三位，并在分食之后拥有了接近天使的位格与力量，并成为了后来魔域三个种族的始祖，分别是血族、心魔、龙。】
　　系统随即补充了一句：
　　【心魔后来分化成了魅魔与梦魇两个低级种族。】
　　洛弥摸了摸小腹，神情微微凝重。
　　现在魔域的五位恶魔领主，除了后来的堕天使黑翼领主与自然之灵孤影领主，剩下的恰好是这三个种族。
　　这让洛弥再次产生了强烈的被安排感，对那位素未谋面、但似乎无处不在的神之智产生了浓浓的警惕。
　　洛弥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很久，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神之智现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洛弥是有些小心思在的。
　　如果这个问题同样是“权限不够无法回答”，那几乎可以推断出神之智就是系统；如果有神之智的位置信息，洛弥也可以立刻通知阿诺斯，让对方去找神之智。
　　系统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神之智的本体已经陪同神一起陷入了沉睡。】
　　洛弥怔了一下：“他们沉睡在哪里？”
　　【旧圣城艾欧尼恩，叹息之墙的后面。】
　　洛弥瞳孔蓦然收缩，想起他曾经和阿诺斯一起到达过的那座古老的城市。
　　艾欧尼恩曾经两度被摧毁，叹息之墙作为少数残留下来的建筑，成为了信徒们朝圣的圣地之一，无数人步行前往艾欧尼恩，在叹息之墙面前哭泣——传说触摸叹息之墙，就能看到自己的过去或未来。
　　洛弥也曾经触摸过那面墙，只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那堵墙后面，沉睡着这个世界的神？！
　　洛弥脊背窜上了一阵凉意，抿紧唇，好一会才道：“这件事你早知道？”
　　【系统的信息也是随着宿主任务才能解锁的。】
　　洛弥还是万分怀疑系统和神之智的关系，可惜怎么挖都挖不出来，只能放弃，继续聆听系统介绍的那些信息。
　　其他关于两位天使、末日、方舟的信息都和洛弥了解的一样，唯独关于方舟的补完，系统提供了详细的建议：
　　【想要渡过这一次末日，现在的方舟需要将教廷的三大神器全都融入，以永恒栅栏为壁、羔羊之册为核心、荣耀权杖为控制台，否则即便将所有人类都收入方舟，也抵挡不住神的侵蚀。】
　　洛弥顿时皱起了眉：“三大神器都在神的掌控之下吧，这要怎么融入方舟？而且永恒栅栏在太阳里，谁能拿到？”
　　【系统也不清楚呢。】
　　洛弥揉了揉眉心，打算回头跟阿诺斯商量一下。
　　系统也陷入了沉默。
　　洛弥犹豫了许久，还是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如果我权限不够你可以不回答，但别骗我。”
　　【宿主请问。】
　　洛弥抿了抿唇：“我是谁？”
　　这是一直萦绕在他内心的疑问。
　　系统和这个世界的天使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那被系统拉来的自己真的是认知中的自己吗？
　　他记忆中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他想要回去的故乡真的存在吗？
　　这些问题无法对阿诺斯说出口，只有面对系统时，洛弥才能让自己展露出这些忧虑与不安。
　　这一次系统静默了好一会，久到洛弥以为对方又下线时，才听到淡淡的电子音：
　　【你希望听到的回答是什么？】
　　洛弥一愣，感觉系统的语调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你是希望这些担心全都不存在，这个世界的事情结束之后可以放下一切回到地球，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希望这里面有很多假象、有很多阻碍，让你‘不得不’放弃回家，心安理得地选择留在这个世界上？】
　　洛弥怔忡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猛然回过神：“系统？不，你是神之智？”
　　系统的声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平静地道：
　　【洛弥，你希望是什么，真相就是什么。】
　　说完这句话，系统便彻底没了声音，无论洛弥再怎么呼唤也没有回应。
　　洛弥坐在教皇宝座上，凝视着身边漂浮的荣耀权杖，慢慢拧紧了眉头。
　　……
　　两天后，教皇继位典礼。
　　对于教廷而言，这是最为盛大的仪式，圣光凝成的虚幻天使在整座圣城飘荡，每一座教堂里都响起缥缈的圣歌，就连圣城伯利恒那白垩石打造的墙体上都亮起了神圣的花纹，宏大神圣的意味几乎能传递到整个世界。
　　新任教皇圣阿诺斯一世站在台阶上，身披着豪华的教皇长袍，头戴专属于他自己的三重冠冕，手中扶着三大神器之一的荣耀权杖，平静地注视着所有的观礼宾客。
　　新教皇的眼眸与头发都如火焰一般橙红，背后隐约能看到由火焰凝成的羽翼，如同圣经中记载的炽天使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隐约有人记得圣子阿诺斯的瞳色与发色不是这样，但也仅仅只是在心里想一下——毕竟对于很多公国的人而言，连圣子都无缘得见。
　　“当——”
　　圣保禄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代表神认可了新的教皇代替他放牧世人。
　　圣阿诺斯一世对宾客们行了一礼，转身走向了教皇的圣座。
　　就在这时，又一声急促的钟声敲响，打破了大教堂内的肃穆。
　　一位身穿红衣的枢机主教急匆匆进来，来到新教皇身边，低声道：“冕下，赤角领主不知道怎么突破了光域结界，即将抵达圣城！”
　　那可是最暴虐的恶魔领主！
　　光是让恶魔领主进入了光域，就已经是教廷的重大失职，恐怕要遭到公国与帝国的各种抗议，更何况在今天、教皇继位的重要日子，赤角领主居然直奔圣城而来！
　　就算圣城能够轻易灭杀那条容易失去理智的龙，也相当于新教皇的脸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赤角领主一路飞来，根本没有人汇报？是消息被故意拦截了、还是赤角领主用了什么法子？
　　圣阿诺斯一世的目光在枢机主教团、观礼的公国帝国使者团们脸上转了一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到塔上去——请所有人一起。”
　　那位枢机主教怔了一下。
　　……
　　浑身裹挟着硫磺火焰的龙飞到了圣城伯利恒的上空。
　　正常情况下，圣城此刻应该已经开启了防御与攻击的模式，用强烈的圣光彻底净化这条胆大包天的龙；然而此时圣城安安静静，只有圣歌飘荡，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赤角领主的到来。
　　赤龙踌躇片刻，飞向了最高的那座白塔。
　　白塔顶端的广场上，身穿各色衣服的人类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龙的降临。
　　龙分不清那些衣服是什么样式，但它记得最前面那个人的气息。
　　赤龙缓缓降落，龙爪抓住了塔顶的边缘。
　　广场上的人群产生了微微的骚动，圣殿骑士们也无声地产生了强烈的战意。
　　赤龙深吸了口气，对着那些渺小的人类缓缓低下了头，露出被齐根斩断的龙角的伤痕，从喉咙中低沉地吐出几个字：
　　“请原谅我冒昧前来恭贺您，我的主人。”


第116章 再见珀尔
　　洛弥站在圣天使宫门口的广场上, 仰头看着趴在他面前的没有角的赤角领主。
　　赤红的龙脖子上多了一条圣光凝成的项圈，纯白的封印从项圈中渗出，以虚幻的锁链的形态缠绕在赤龙的身上。
　　洛弥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赤角领主光秃秃的脑门：“你的角呢？”
　　当初和蔷薇领主、赤角领主打架的时候, 阿诺斯削断了赤角领主一根龙角，另一根呢？
　　龙闷声闷气地回答：“被有翅膀的黑翼砍断了。”
　　洛弥挑了挑眉, 意外地看了它一眼：“你跟阿诺斯打架了？”
　　离开魔域之前的那个早晨，两个阿诺斯跟他大致说过接下来的计划：恶魔阿诺斯会进入光域去寻找蔷薇领主，圣子阿诺斯则去解决赤角领主。
　　等聚齐了三种高级领主的体质, 洛弥就可以达成体内力量的平衡，真正尝试掌控荣耀权杖——接下来不管使用大预言术还是去接触位于太阳中的永恒栅栏，前提都是洛弥自己足够安全。
　　找蔷薇领主的难点是对方滑不溜秋难抓, 相比之下解决赤角领主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单纯的武力。
　　洛弥本以为圣子阿诺斯去找赤角领主只会有两种结果：赤角领主很快服软保命, 或者赤角领主勃然大怒然后被圣子干掉。
　　结果居然只是砍了一只角？
　　赤龙向天吐了口硫磺, 才愤愤不平地道：“我没有跟他打！但他还是砍掉了我的角！”
　　洛弥好奇了：“为什么？”
　　“他说是为了光域的安全。”赤角领主委屈地道, “还说我断了一个角看起来很不对称, 不好看。”
　　“噗嗤！”洛弥没忍住笑出声。
　　过了这么久，他都快忘了圣子是有点强迫症的。
　　不过要是放在以前的圣子身上, 也不会为了强迫症就把纳头便拜的赤角领主的龙角砍断，恐怕是跟恶魔融合了两次之后，性格也开始产生了共鸣。
　　洛弥想起离开魔域之前那晚那两个人默契到极点的频率与动作, 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上次好像忘记问系统知不知道怎么让阿诺斯融合回去了……洛弥回想了一下，忽然产生了猜测：该不会神之心隐瞒的那个秘密就是怎么融合回一体吧？
　　他看向了赤角领主：“阿诺斯去哪了？”
　　赤龙回答：“他让我转告你，他要用我的龙角打造个东西，回头来找你。”
　　洛弥摸了摸下巴, 忍不住又问：“你的脾气好像并没有很差？”
　　“以前很差。”赤角领主翘起指甲点了点脑袋，“因为我的角一直都在疼。后来蔷薇帮我用血族魔法隔绝了角的痛觉就好了很多, 现在角没了就不疼了。”
　　洛弥若有所思：看来赤角领主的角应该有点特殊，否则阿诺斯也不会特意拿走去做什么。
　　他用神术变了一张椅子出来坐下：“你有名字吗？怎么称呼你？”
　　赤龙跟着趴下来，让下巴搭在两只前爪上：“蔷薇他们一直叫我赤角，我还是幼龙的时候有名字，但是已经忘了。你……您可以随便叫我。”
　　“那就还是叫赤角吧。”洛弥倒是没什么强迫症，“我需要你的一点本源力量。”
　　“黑翼跟我说了。”赤角爪子在肚皮下面掏了掏，掏出一片赤红的鳞片，递给洛弥，“我将一部分本源力量封禁在里面了，需要的时候磨碎吃掉就行。”
　　洛弥接过那片跟锅盖差不多大的龙鳞，盯着上面看了一会，有些犹豫地问：“这个鳞片怕水吗？”
　　赤角摇摇头：“我不怕水，我的鳞片当然也不怕。”
　　洛弥松了口气，打算回头把鳞片好好洗洗。
　　他的目光转回到赤角身上：“既然你认我当主人，那我就给你第一个任务。”
　　赤角有些紧张地支起脖子。
　　洛弥看着这条在魔域里不知道打滚了多少年的龙，慢慢地道：“洗个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我会让骑士帮你的。”
　　……
　　安排好了赤角，洛弥回到教皇厅，就听到有人汇报：“冕下，帝国的使者求见。”
　　帝国的使者……洛弥沉吟了一下：“请他们到圣天使宫。”
　　帝国这次派来观礼的是珀尔皇子，算得上是洛弥的老熟人。
　　这一次见面，珀尔皇子没有像之前那样随性亲近，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行了礼之后才道：“教皇冕下，好久不见。”
　　看着珀尔挑不出刺的礼节，洛弥内心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面前的沙发：“坐。”
　　等珀尔皇子坐下之后，洛弥才问，“找我有什么事？”
　　珀尔抬起如湖水般碧绿的眼眸，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苦笑了一声：“来圣城之前，我们猜测圣阿诺斯一世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位圣子殿下，如今见到您之后才确定。”
　　洛弥没有说话。
　　珀尔眸光落在洛弥身上许久，“您……是莱恩吧？”
　　洛弥没有否认：“是我。”
　　珀尔的绿眼睛中闪过一抹震惊，旋即收敛起来，吐了口气：“我想请教一下教皇冕下，您未来执掌教廷的岁月里，是如何看待帝国的？”
　　询问新教皇的政治倾向啊……洛弥沉吟了片刻，忽然提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个问题：“夏洛特皇女这次没有和你一起来？”
　　珀尔眼皮跳了跳：“夏洛特有政事忙碌，无暇来拜访冕下。”
　　洛弥故意道：“看起来夏洛特才是卡洛琳二世陛下青睐的继承人。”
　　珀尔的绿眸中没有波澜：“确实如此。夏洛特比我和查理都更适合那个位置。”
　　珀尔的语气中没有任何不满或者嫉妒，让洛弥品出背后的含义：卡洛琳二世很早就安排好了子女的发展方向，并且子女完全没有意见。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把夏洛特立为皇储？让珀尔出来充当烟雾弹？
　　洛弥自己想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认真打算做好教皇这个职位，干嘛这么在意教皇的形象？他当即直接开口问了。
　　珀尔显然不习惯这样直来直去的对话风格，停顿了一下才委婉地道：“帝国内派系林立，还有过去圣额我略三世冕下暗中干涉，陛下需要一些名正言顺的方式将部分派系剪除。”
　　押皇位继承人失败就是个很好的方式——前提是珀尔自己心甘情愿做这个棋子。
　　洛弥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珀尔似乎放松了不少，笑了起来：“陛下向我承诺，宣布夏洛特为皇储之后，会拨款建造一所最大的机械研究院，全交给我负责。”
　　洛弥若有所思：“查理皇子也是因此才压着不放去军部的？”
　　珀尔点点头：“陛下立储之后，查理就可以进入军队了。”
　　洛弥琢磨了一下，感觉珀尔皇子说得这么痛快，说明帝国内的党羽已经在卡洛琳二世的掌控中，恐怕很快就要尘埃落地——这段时间教廷先是老教皇被神罚、接着被黑翼领主袭击、新教皇又失踪了好些天……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
　　卡洛琳二世要是不抓紧这个时间做点什么，就不是那个一手将帝国扭转状况的女皇了。
　　洛弥沉吟了许久，才问：“你们都知道阿诺斯的身份吗？”
　　珀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知道。”
　　洛弥盯着他绿色的眼睛：“如果阿诺斯成为教皇，帝国有信心将阿诺斯掌控在手里？”
　　珀尔与洛弥对视了好一会，才舒展了笑意：“冕下是在替阿诺斯鸣不平？”
　　洛弥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
　　珀尔笑了笑，向后靠在沙发上：“冕下见过我和夏洛特，觉得我们佩兰特家的人关系有这么冷漠吗？”
　　“阿诺斯和你们没有一起长大。”洛弥摇摇头，“更何况……”
　　“如果陛下打算掌控圣子殿下，就不会这些年都不和圣子殿下接触。陛下有借助和圣子殿下的关系让帝国更多地摆脱教廷钳制不假，但绝无胁迫或者强行掌控的意图。”珀尔收起笑容，坦然地道，“尽管没有一起长大，但圣子殿下是我们的亲人这一点是不变的——托马斯主教会在给陛下的信里详细提到很多圣子殿下的事情，陛下偶尔会和我们分享，也会以一个母亲的角度回信告诉托马斯主教该如何照顾年幼的孩子……当然，您或许以为我是在狡辩，毕竟陛下往来的书信都在事后立刻焚毁了。”
　　不，只要托马斯主教有在圣城内写信看信，就能用荣耀权杖找到历史的场景。洛弥在内心反驳了一句。
　　当然，他倾向于珀尔说的是真话。
　　看洛弥的表情变得柔和，珀尔也舒缓下来。他想了想，问道：“冕下，圣子殿下现在在哪里？我们希望和他见一面。”
　　洛弥沉吟片刻，才道：“我会转告他的。”
　　珀尔顿时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看来他很安全。”
　　洛弥继续道：“至于你问的那个问题，我现在立刻就可以给你答复：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教廷都要忙于应对末日，无意与任何公国——包括帝国处于对立状态。如果帝国愿意协助教廷齐心协力共度末日，教廷可以让步一些利益。”
　　反正让渡的是教廷的利益，洛弥许诺得毫无心理压力。
　　这次珀尔真的惊讶了起来：“末日要来了？”
　　他微微蹙眉打量着洛弥。
　　洛弥知道他在怀疑什么——过去每一次末日来临，教廷都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安静等待。毕竟末日时神会降临，没什么是比神的仆人们更安全的身份。
　　“这一次末日不同以往。”洛弥稍微透露了一点，“你可以回去和卡洛琳二世商议。”
　　珀尔凝重地点点头。
　　在他离开之前，洛弥忽然补充了一句，“为了展现教廷的诚意，托马斯主教可以脱离教廷，回归本来的身份。”
　　珀尔怔了一下，不但没有惊喜，反而神情愈发郑重——教廷愿意放弃这么多，帝国要拿什么来换？
　　他思虑半晌，最后只能道：“我替陛下多谢冕下。”


第117章 再见大主教
　　接下来的几天里, 洛弥满心不愿但还是不得不抬起教皇的架势，跟各公国的使者团都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面。
　　本着“教廷的利益牺牲了不心疼”和“末日来了什么势力都要完蛋”的思想，洛弥对他们大方许诺, 应许尽许，让这些使者团表情凝重地进门、脚步虚浮地出门。
　　什么减少宗教税、主教任命权等等, 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对方愿意配合教廷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
　　到了后面，在旁边记录的枢机主教的脸色都有点发白, 欲言又止地看着洛弥。
　　对此洛弥相当无赖：“你对本座的决策有意见？”
　　这教皇位置可是你们求着我来当的！
　　枢机主教太阳穴突突地跳，嘴上只能恭敬地道：“不敢，冕下的决策自然是神的启示。”
　　洛弥很满意地点点头。
　　当然, 他也做好了枢机主教团来质问甚至“逼宫”的打算，结果枢机主教团安静地执行着他的任务, 完全没有动静, 让他颇有点诧异。
　　直到一部分向他投诚的枢机主教悄悄报信, 洛弥才知道这些枢机主教们趁这几个机会倒卖教廷职位与其他利益攫获财富, 还有个正大光明的“顺应冕下指令”的名义。
　　洛弥：“……行吧。”
　　不愧是在圣额我略三世手下卷上来的人精，任何形式都能转化为自己的利益。
　　而且和地球上的政治家不同, 这个世界的教皇掌握了最强的力量，又掌握了和神沟通的桥梁，不是手下人密谋就能解决的……除非他们也得到了“神启”。
　　洛弥看着手中的荣耀权杖, 若有所思地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初他很疑惑神的力量为什么会跑到他身上——但凡神的视线在他这里扫一扫，就知道他骨子里妥妥是个反贼。但结合系统与神之心说的，神已经陷入了沉睡，只留下了一些手段和力量来推进末日, 那就能够理解了。
　　瞒过真正的神比较困难，但瞒过自动应答程序一样的东西倒是还好。
　　就是听系统的说法, 渡过末日之后还得面临神啊……老实说，洛弥其实有点不太敢想象神的力量到底能有多么庞大。
　　他们现在所仰仗的力量，似乎都是神随手创造的。这样他们真的能够胜过神吗？还是说末日之后神的力量会衰弱到他们也能抗衡的地步？
　　洛弥揉了揉眉心，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浮雕。
　　没有清净多久，就有枢机主教进来汇报：“冕下，各大教堂的主教已经陆续抵达圣城。”
　　洛弥勉强支棱起来：“述职？挨个请上来吧。”
　　排查神选者这件事也需要各大教堂协力，而且洛弥和阿诺斯们商议的打算是让教廷只调查神选者的具体信息，并不由教廷汇集神选者，之后阿诺斯们再拿着这份名单去“杀人”。
　　……
　　洛萨城过去的领主巴尔克·希恩伯爵逝世之后，帝国没有收回他的领地，将领地继承给了巴尔克·希恩的兄弟，也算是对克伦佐·希恩大公的安抚。
　　新的希恩伯爵很油滑，沉迷于贵族的享乐中，避开了和里德大教堂的埃利斯大主教的冲突。
　　少了贵族与宗教的对立，洛萨城恢复了过去的繁荣热闹。
　　教廷产业下属的孤儿院也因此少了很多麻烦，能够更好地抚养那些可怜被遗弃的孩子们。
　　西蒙·明朗克手藏在怀里，捏紧了一叠面额不一的钞票，心里盘算着下个月孤儿院的开支——他已经开始管理孤儿院的采买账务，这些钱是下个月孤儿院所有孩子们的伙食费，必须保护好。
　　因此他走在路上有种看谁都是小偷的感觉，只想快点到商行，买好指定的谷粉，让他们送去孤儿院。
　　走到一个路口时，西蒙侧了一下头，忽然看到了一双鲜红的眼眸。
　　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原本要直走的脚步停下来，转头拐向了小巷子的角落。
　　走着走着，他陡然清醒过来，看到偏僻的四周，面色顿时有点惊慌，掉头就想回到大路——一转头，他再次对上了一双鲜红的眸子和一张熟悉的脸。
　　西蒙的意识模糊了起来。
　　恍惚中他感觉面前的人手中似乎亮起了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随后点点头，似乎对找准了目标很满意。
　　——是来抢钱的吗？不、不对，殿下怎么会……西蒙脑内闪过了这个念头。
　　随后他听到对方开口道：“顺便问一下，埃利斯主教去哪了？”
　　西蒙下意识回答：“教堂的神父们说埃利斯主教去圣城述职了。”
　　对方的眉毛微微皱起，随后颔首道：“辛苦你了，睡吧。”
　　西蒙的视野被银白的光芒占据，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西蒙的尸体倒在路边，一缕银白的光缠绕在他的身上。
　　很快，西蒙的尸体就像泡影一般彻底消失——他的灵魂前往了方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方舟会循着他的灵魂，慢慢将西蒙认识的人一并拉入方舟。
　　恶魔阿诺斯拧紧了眉头，回头看着洛萨城的街道，微微眯起眼睛：“蔷薇……”
　　……
　　接待了几个主教之后，洛弥终于见到了一个熟人，顿时打起了精神。
　　他在洛萨城和埃利斯大主教一起对付巴尔克·希恩伯爵，结下了相当深厚的战友情。尤其对方还是他种下的第一个魅惑之种，让洛弥对埃利斯大主教有天然的好感。
　　埃利斯大主教进门之后看到洛弥，先是微微怔了一下，才弯了弯腰：“见过冕下。”
　　洛弥倒也没有跟埃利斯大主教解释的打算，靠在教皇座椅上听埃利斯大主教述职。
　　听着听着，洛弥忽然感觉微微有些不对。
　　埃利斯大主教全程低着头，肩膀却绷直了，双手放在桌子上，十指捏成了拳头，有种怪异的紧张感。
　　他在紧张什么？洛弥有些疑惑，开口道：“抬起头来。”
　　埃利斯大主教依言抬头，露出了漆黑的眼眸。
　　洛弥记得埃利斯大主教的瞳色偏绿，之前有过漆黑的瞳色的时期，那是他体内微薄的吸血鬼血脉被激发的时候……
　　洛弥悚然一惊，伸手握住了荣耀权杖。
　　埃利斯大主教的脸庞扭曲了一下，薄薄的嘴唇说的话却很轻松：“不要紧张，亲爱的教皇冕下，我只是想安全地跟您聊一聊。”
　　洛弥沉着脸色，目光在埃利斯大主教身上扫视了一遍。
　　像是之前他被高位恶魔支配时的状态……高位恶魔？还能激发埃利斯大主教的吸血鬼血脉？
　　洛弥心里慢慢凝聚出结论：“蔷薇领主？”
　　“埃利斯”的脸上露出有些扭曲的笑容，语调依然轻快：“是我。真抱歉我不敢进入圣城找死，只能借用我这个后裔的躯体，希望您不要见怪。”
　　埃利斯大主教有点倒霉，已经被人借用身体行动两次了啊。洛弥内心叹了口气，才道：“你想跟我聊什么？”
　　暂时支配着埃利斯大主教的蔷薇领主重新坐下来，笑眯眯地道：“其实进入光域之后，我的打算是避开教皇冕下的——在光域中我可不敢跟有荣耀权杖的教皇打架……不过我从这个后裔口中得知了一些有趣的信息，推演出了有趣的结论，因此不得不来和教皇冕下见一面。”
　　洛弥皱眉：“什么？”
　　蔷薇领主扫了洛弥一眼，轻轻吐出几个字：“您其实跟我们站在同一立场，但有人帮您遮掩，让您登上了教皇的位置，是不是？”
　　洛弥挑了挑眉：“这是怎么推论出来的？”
　　“这个后裔——哦，不要误会，他是想隐瞒的，可惜在直系恶魔的支配面前，个人的意志力实在是太弱小了。”用着埃利斯大主教躯体的蔷薇领主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了两颗尖锐的犬齿，“曾经您和真正的圣子一起行动，这些愚蠢的教廷傻子看不出来，但我是看得出来的。您不信仰神，只是站在圣子那边。
　　“而现在，高贵的圣子已经堕落成了恶魔，您却成了教皇，听起来像是命运的玩笑，让一对爱人天各一方……唔，但很奇妙的是，您却和堕落的圣子一起出现在了魔域。这就让我不得不猜测——也许您自始至终，都不站在神的那边。”
　　洛弥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才道：“那又怎么样？”
　　蔷薇领主笑了起来：“这就说明，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洛弥不动声色地道：“你把我关进笼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还有打一打的希望，自然要打一打。”蔷薇领主很坦然，“现在打不过，只好谈一谈了。”
　　洛弥不客气地道：“就算你猜测的都是对的，你觉得你能给我什么？”
　　蔷薇领主思考了片刻，才道：“我的智慧？”
　　洛弥扯了扯嘴角：“那条龙可能更需要这个。”
　　蔷薇领主再度笑了：“好吧，那我不卖关子了——我在渡过末日这一点上可能没有太多用处，但渡过末日之后可是非常重要的。血族的魔法偏向于对血肉的控制，这一点连教廷的炼金术都要甘拜下风……呵呵，其实一部分炼金术都是向我们血族偷师的。”
　　洛弥眉头又皱了起来。
　　“渡过末日之后，就算您的计划保全了所有的灵魂，那些灵魂难道要一直以灵魂的形式存在？想为那些灵魂提供完善的躯体，您肯定需要我。”
　　洛弥心里一惊，握紧了荣耀权杖，但表情依然不动声色：“听起来任何一个吸血鬼都能做到。”
　　“我更希望您能称呼我们为高贵的血族。”蔷薇领主先是纠正了一下，随后笑道，“低阶的吸血鬼是做不到的，而高阶的吸血鬼如今全都被我吸干了，您只能指望我。”
　　这么狠？！洛弥警惕心大起，斟酌片刻，没有再绕圈子，直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不确定你的诚意，我不会接受你的交易。”
　　蔷薇领主犯难地歪了歪头：“好吧，确实如此。关于末日和方舟的信息，都是孤影告诉我的。”
　　“孤影领主？”洛弥皱眉，“他在哪里？”
　　蔷薇领主摊开手：“我也不清楚。这是他在去年时突然无声无息地联系我，只告诉了我这些信息。”
　　神秘的孤影领主知道神之心的方舟计划？而且听起来似乎也支持神之心，甚至在考虑帮忙善后……洛弥心中闪过了种种念头，最后才问：“上次为什么不说？”
　　“我不确定孤影是否在骗我。”蔷薇领主很坦然地道，“加上我自己也有一些渡过末日的计划……可惜，进入光域之后，我已经发现那些计划都不可能成功。”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洛弥接纳了赤角领主，并且没有对赤角领主任何伤害惩罚，这才让蔷薇领主觉得来和洛弥合作是比较好的选择。
　　洛弥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需要纠正一点。”
　　蔷薇领主笑意扩散：“您说。”
　　“在渡过末日这一点，你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而渡过末日之后能发挥多少用处尚未可知，更何况教廷有可以平替的手段。”
　　洛弥强调了一句，最后才盯着蔷薇领主的眼睛，慢慢地道，“所以，这不是双方平等的合作，而是你来投靠我们。”
　　蔷薇领主的笑容停在了脸上，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叹口气：“您说得对，敬爱的教皇冕下。”


第118章 三份材料
　　明确了上下位关系, 蔷薇领主非常无奈，摊开手道：“那么尊敬的冕下，您有什么吩咐给我？”
　　洛弥暗地吐了口气, 才道：“至少展现一下你的诚意，让你本体过来。”
　　蔷薇领主失笑道：“冕下, 我很惜命，是绝不敢进入伯利恒的——我可不敢赌您的宽容。”
　　洛弥扬了扬眉：“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蔷薇领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笑道：“其实我隐约觉得, 您对我还是有所需求的，否则不会在这里跟我聊这么多。”
　　洛弥没有否认：“有，不过那个需求也没有这么重要。”
　　蔷薇领主犯难地思考片刻, 稍微让步了一些：“这样如何，我可以本体过来, 但我会将我的本体完全融入我这个后裔的体内, 如果您想要净化我, 会将这个后裔一起净化。”
　　洛弥挑了挑眉：“不怕我连你们一起净化？我相信埃利斯大主教不会反对的。”
　　“他确实很赞同。”蔷薇领主用埃利斯大主教的脸微笑道, “但我相信您不会因为一些微小的利益牺牲您的朋友……这是作为恶魔领主的我和您的不同，我没有道德底线, 但是您有。”
　　洛弥审视了他一会，才道：“赤角比你可爱多了。”
　　蔷薇领主再次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洛弥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个吸血鬼领主——他本来就没有非要干掉蔷薇领主的打算，只是用这种方式压制一下蔷薇领主, 让他安分一点。
　　得到洛弥的承诺，“埃利斯大主教”身上忽然泛起了一层血光，随后快速凝结成了一滴鲜血，变成了一个鲜红的魔法阵。
　　埃利斯大主教怔忡了一下, 晃了晃头，随后毫不迟疑地走进了法阵。
　　片刻之后, 法阵中的血光大盛，融入了他的身体。
　　埃利斯大主教背后展开了一双宏大的蝙蝠翅膀。
　　洛弥握着荣耀权杖，看了埃利斯大主教好一会，在内心做出了判断：这个鲜血魔法似乎是寄生在血族后裔的血脉中，想要保证埃利斯大主教安全的前提下把蔷薇领主拆出来倒是不太难，麻烦点在于蔷薇领主会反抗……
　　也就是说，只要想办法让蔷薇领主昏迷或者不能动，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当然，洛弥只是想想。
　　埃利斯大主教睁开眼睛，有些复杂地看了洛弥一眼，静默片刻才道：“冕下，您该把我和这个肮脏的血族一起净化掉的。”
　　他的脑海里响起来一声笑，来自此刻融入了他的鲜血中的吸血鬼。
　　洛弥摇摇头：“现在我们的任务是齐心协力渡过末日——我需要你提供一部分本源力量。”
　　后一句话是对蔷薇领主说的。
　　埃利斯大主教本以为会再次被蔷薇领主支配身体，没想到对方只是在他的脑袋里说话：“转告冕下，这倒是简单，只是为什么冕下突然想要这个？是想用初拥的方式、还是单纯力量的凝结？”
　　听完埃利斯大主教的转述，洛弥先是对蔷薇领主的识相点了个赞——不强行只配埃利斯确实让他感觉到了蔷薇领主的尊重——随后才道：“一些私人原因，只要力量的凝结。”
　　他倒是不怕初拥时蔷薇领主使坏，只是让阿诺斯之外的人咬自己脖子还是不太能接受。
　　蔷薇领主很痛快地道：“转告冕下，让他准备一个小瓶子，我分离一些本源鲜血出去。”
　　……
　　洛弥将巴掌大的、装满鲜血的玻璃瓶放在一边，对埃利斯道：“你在圣城暂留一段时间。”
　　埃利斯大主教默默地点头，恭敬地离开了教皇厅。
　　走到走廊上的时候，他听到脑袋里的声音笑吟吟地开口：“我的孩子，帮我个忙。”
　　“我不是你的孩子。”埃利斯先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才道，“什么忙？”
　　“很简单，去看望一下教皇冕下的新坐骑。”那个声音不以为忤，依旧笑道，“听说赤角的角被砍断了，我要去嘲笑一下他。”
　　埃利斯微微眯眼：“我的行动记录必然会摆在冕下桌上，你有什么卑鄙的目的都不可能达成。”
　　蔷薇领主叹息道：“我们优雅而随性的血族怎么有你这么死板的后裔……放心吧，就算我有什么目的，也得渡过末日，否则所有人都死完了，又能做什么呢？”
　　埃利斯冷哼一声：“神的仁慈与荣光洒遍大地，无罪之人都会进入乐土，但你们恶魔只能在圣光中哀嚎死亡。”
　　蔷薇领主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
　　三份用来强化体质的力量都拿到了。
　　洛弥看着摆在眼前的血瓶与洗刷干净的龙鳞，摸了摸还在小腹中的魅魔之力，思忖片刻之后，关上了殿门，吩咐其他人不得进入，随后拔下一根自己的羽毛，用圣火点燃烧成了灰。
　　随后，他用这些灰烬画出了一个法阵。
　　法阵中慢慢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虚影。
　　洛弥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起离开魔域之前的荒唐一夜，还有点不好意思，假装从没发生过，咳嗽了一声，看向了神之心的影子：“我已经集齐三种体质的升级材料了。”
　　神之心目光在他面前的龙鳞和血瓶上扫了咿呀，眼眸中流淌出微微的赞赏：“好。”
　　说完这个字，神之心就闭上了嘴。
　　对，这个阿诺斯有点社恐来着……洛弥想了想，决定自己来打开话题。
　　还没等他开口，神之心忽然先说了话：“教廷里有没有人为难你？”
　　洛弥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神之心也在努力克服自己的社恐主动说话，顿时莞尔：“当然没有啊，我可是教皇，谁敢难为我？”
　　神之心唇角也稍微弯了一下，简短地道：“嗯，还是要小心。”
　　看神之心似乎又陷入了努力找话题的状态，洛弥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刚好有事想问问你……我拿到这三份力量之后直接吃掉吗？”
　　提到正事，神之心的语调流畅了起来：“可以，但以防万一可以等他到圣城，由他进行引导。”
　　洛弥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黑翼领主：“他在哪里？”
　　“洛萨城，正在前往圣城。”神之心很快回答，“你可以等一等。”
　　洛弥顺口问：“圣子那边呢？”
　　“他还在完成他的工作，恐怕至少还要一个月。”
　　离开魔域之前，圣子阿诺斯和恶魔阿诺斯都向洛弥说过他们接下来的打算：恶魔阿诺斯进入光域，一边寻找蔷薇领主的踪迹一边“杀死”神选者，圣子阿诺斯则在魔域清理边境，为回收永恒栅栏做准备。
　　永恒栅栏回收之后，光域结界会消失，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的话，魔域的恶魔大幅入侵，必然给平民造成重大伤亡。哪怕现在魔域没有任何领主指挥，游荡的恶魔也会带来很大的损失。
　　洛弥点点头：“我回头让圣殿骑士团和神术军团都前往光域边界搭建自动防御装置。”
　　方周计划顺利的话，连教廷的人也会被一起拉入方舟，只能靠自动防御机制拖一下时间。
　　神之心微微点头。
　　想到这里，洛弥忽然好奇地问：“恶魔也会被拉入方舟吗？”
　　神之心歪了歪头：“神选者认可的会，其他的看他们的领主——如果他们的领主进入方舟的话。”
　　洛弥心里盘算了一下：孤影领主的领地没活的恶魔，蔷薇领主的领地被他自己屠干净了，紫香领主的手下都在她的真实梦境里，黑翼领主的手下也有安排……只剩下赤角领主的领地了。
　　按照教廷的资料，赤角领主的领地曾经有很多的亚龙和魔龙，都是赤角领主跟各种奇怪的恶魔杂交出来的，像炼金学派的失败产物一样，没有理智奇形怪状，很快就被赤角领主自己清理干净。
　　如今赤角领主的领地里只有少数几头不像龙的混血龙，不知道赤角领主有没有什么亲情，回头可以问问阿诺斯怎么处理。
　　跟神之心聊了一会，大多数时候都是洛弥在说，神之心在听。
　　神之心有几次试着想憋出点什么，被洛弥笑着安抚了：“没关系，我说你听也可以。”
　　神之心柔和的表情中夹杂了一丝复杂和不安：“我以为你不喜欢太沉默的人。”
　　“啊，我的性格比较开朗，确实也谈不上多喜欢内向的人。”洛弥轻快地回答，“但你是你，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神之心不说话了，背后忽然展开了银白的翅膀，将他完全包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
　　洛弥本来有点不好意思，看他这样反而大方起来，故意逗他：“你害羞了？这就害羞了？”
　　神之心扫了他一眼，眼神眨了眨，没有反驳，只闷闷地道：“魔法快到极限了，下次聊。”
　　说完，那道虚影就消失了。
　　洛弥乐不可支地笑倒在教皇圣座上。
　　……
　　两天后，洛弥正查阅神术军团开拔进度时，忽然感觉自己的影子动了动。
　　恶魔阿诺斯从里面钻出来，直接压倒在洛弥身上，将洛弥抱在了怀里。
　　洛弥放下文件：“来得这么快？”
　　恶魔阿诺斯轻哼了一声：“难得没有其他人打扰我们。”
　　他的手很不老实地伸进了洛弥的衣服。
　　洛弥吓了一跳：“这里是教皇厅！”
　　枢机主教在外面呢！
　　恶魔阿诺斯舔了舔嘴唇，随手丢出一个神术：“隔绝声音就好了——你不想我？”
　　洛弥红着脸道：“想是想，但现在还是白天呢，等搞完正事再说……我打算升级体质了……你等——”
　　恶魔阿诺斯熟知洛弥的身体，很快就撩拨得洛弥招架不住，让他面色潮红地无力歪过头，放弃了节操打算白日宣淫一把。
　　情热之时，洛弥忽然感觉对方停了下来。
　　他正处于上下两难的状态，卡在这里抓耳挠心，不得不睁开眼睛，随即对视上了一双银白的眼眸。
　　洛弥呆了呆：“神之心？”
　　他连恶魔阿诺斯的身也能上？
　　神之心活动了一下手指，目光落在洛弥敞开的教皇袍上，停顿了好一会，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接下来怎么做来着？”


第119章 炽天使
　　当洛弥看到恶魔阿诺斯的眼眸重新变回鲜红色时, 已经到了后半夜。
　　这是洛弥经历过的最……差的一次情事。
　　尽管曾经近距离观摩过，但神之心在这件事上同时有着束手束脚不敢放开、莽撞猛进无法自控的矛盾结合，让洛弥经常处于又累又痛但又爽的状态。
　　洛弥还以为天使学什么都很快, 没想到神之心在这方面简直比初次的圣子表现还糟糕。
　　也幸好魅魔有种族优势，能从哪怕粗暴的对待中获得快感。
　　对此神之心充满歉疚：“抱歉, 紧张。”
　　洛弥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第一次嘛……是第一次吧？”
　　神之心点点头，表情看起来甚至有点乖巧, 完全看不出刚才有多么凶狠。
　　洛弥有种自己在哄孩子的感觉，揉了揉他的脑袋，忽然有点好奇：“你之前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
　　这不是吃醋, 纯粹是洛弥的好奇心——神之心不论容貌、品格以及伪装出来的人设都是一顶一的好，还几次下凡, 要说没有人追求洛弥肯定不信。
　　神之心摇摇头：“我的情感比较淡漠, 神一开始就是这样创造的我。”
　　他的目光落在洛弥身上, 银白的眼眸中泛起点点笑意, “不同的我的灵魂碎片的好感是共享的。”
　　洛弥听懂了他的意思：是因为黑白阿诺斯对他产生了感情，所以神之心同样对他产生了感情。
　　想到这里, 洛弥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他引诱阿诺斯堕落的任务完成度还没变呢！
　　之前和恶魔阿诺斯上床的时候，系统提示他进度加了1；圣子阿诺斯是在圣城之变中化为堕天使时进度加1的；如果神之心也算阿诺斯的话，这个任务什么时候才会增加？
　　洛弥斟酌了一下, 问：“你觉得如果有一件事会让你‘堕落’的话，会是什么？”
　　神之心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微微蹙眉：“谁要你问的？”
　　洛弥一愣，没想到神之心这么敏锐, 干笑了一声：“我只是问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神之心的眼眸注视着洛弥，声音并不强势：“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残魂们。”
　　对于圣子而言, 洛弥的出现看似没有问题；对于恶魔而言，他也只看到了其中的一部分。但对于知晓洛弥来自另一个世界、又能通过阿诺斯的目光注视这个世界的神之心而言，洛弥的一切行为都非常明显。
　　洛弥一想到他做的种种傻事都被神之心看着，顿时脸色羞红，又有些难言的愧疚。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系统的存在告诉神之心时，听到对方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是怪你。给你任务的人大概是神之智，我只是猜想，他给你的任务是要我‘堕落’么？”
　　洛弥还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神之心歪了歪头，银白的发丝如瀑布一般倾泻在床上，表情内敛温柔中带着专注，“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堕落’基于神的话，更像是在表达‘远离神的意志’。”
　　远离神的意志……洛弥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对圣子阿诺斯莫名其妙算成堕落的时机有了明悟：因为圣子身上的神的力量被抽走了，自然算远离了神。
　　那恶魔阿诺斯为什么上个床就算了？难道恶魔阿诺斯之前孤家寡人是在遵循神的意志？
　　洛弥想了一会，目光又落在了神之心身上。
　　如果这个任务没有问题的话，也就是说现在神之心在某些方面还在遵循神的意志？
　　洛弥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神之心毕竟是神创造的天使，神有动什么手脚也非常合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神之心道：“如果我想让你堕落呢？”
　　神之心看着他，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可以。”
　　洛弥已经逐渐有了从神之心简短的言语中领会背后含义的能力，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你等着我。”
　　……
　　神之心的意识刚刚脱离，刚才还温柔缱绻的表情霎时就沉了下来，瞪着洛弥不说话。
　　洛弥躺在床上，慵懒地撑起上半身，随后被恶魔阿诺斯狠狠咬了一口。
　　洛弥全身正处于事后的敏感阶段，顿时“啊”了一声。
　　恶魔阿诺斯口中的力度放缓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他的肩膀。
　　洛弥知道他被顶了号很不爽，忍不住笑了一声，用湿漉漉的额头在他胸口蹭了蹭：“要不要再来一发？”
　　魅魔体质是耕不坏的田。
　　恶魔阿诺斯哼哼了两声：“你是故意在我不应期这么说的？”
　　圣子就能连发……洛弥很识趣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伸手帮恶魔阿诺斯梳了梳头发，好奇地问：“他顶号的时候，你有感觉吗？”
　　恶魔阿诺斯黑着脸道：“没有。”
　　洛弥安慰道：“没事，下次我们再偷偷玩。”
　　恶魔阿诺斯捉住他的手，脸色阴转晴：“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洛弥心说你个脆皮法师我能后悔什么，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
　　两个人就着教皇圣座亲昵了一会，才说起了正事。
　　恶魔阿诺斯用一个神术清洗干净他们的身体：“有我在，你可以放心尝试升级体质。”
　　洛弥点点头：“现在吗？”
　　恶魔阿诺斯横了他一眼：“不是刚好吃饱了？”
　　洛弥干笑了一声，走到了桌前，拿起了龙鳞与血瓶：“生吞下去？”
　　他其实知道有几种神术可以吸收这里面的力量，不过还是习惯性问一句。
　　“用‘分解’，然后和你体内的魅魔力量一起‘消化’。”
　　洛弥点点头，和恶魔阿诺斯对视了一眼，手中圣光绽放，将龙鳞与血瓶包容了进去。
　　两种来自恶魔领主的力量进入洛弥的身体，与洛弥体内解封的紫香领主的力量交融，随后与洛弥的身体融合。
　　借这个机会，洛弥看到了自己身体现在的“状态”：
　　代表天使力量的圣光庞大而无规则地收缩绽放，在这团圣光的前面，三滴宛如雨水般渺小的光点组成一个三角形，阻止那团圣光将洛弥的灵魂吸纳进去。
　　这些是神术将洛弥身体的状态具现化成象征的画面，洛弥心里不出所料地吐了口气：果然他其实一直处于危险的平衡中。
　　当现在的三种恶魔领主的力量涌入时，让洛弥意外的情况发生了：那三种力量并没有增援之前支撑洛弥灵魂的三种低阶恶魔体质，反而直接汇入了代表神的力量的圣光中！
　　那团圣光蠕动着、翻腾着，很快绽放出了橙红色的火焰，随后整团光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那个火球快速下坠，冲破了过去低阶恶魔体质组成的支柱，将洛弥的灵魂包裹了起来。
　　这一瞬间，洛弥还以为自己的灵魂要被焚烧殆尽、或者被神洗脑，但他很快就发现他的意识完好无损——不止如此，一股温暖的热流汇入，充盈着他的灵魂，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一颗正在发光的太阳！
　　天使与恶魔融合的力量最终完全融入了他的灵魂，彻底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此时洛弥能够感应到周围的每一团圣光、每一朵火焰，似乎只要他想，就能随意驱使那些圣光与火焰，不需要借助荣耀权杖的力量。
　　他甚至感应到了遥远的远处，不知道多少距离的高空，有一团无比庞大的“圣火”，炽烈得仿佛任何人接近都会被焚烧成灰烬——而他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直接跳跃上去。
　　如果此刻洛弥从第三视角欣赏自己的灵魂，就会发现他的灵魂已经变成橙红的颜色，背后还有一双由火焰组成的双翼。
　　他真的成为了炽天使。
　　……
　　圣保禄大教堂内的蜡烛点燃的火苗忽然窜高。
　　旁边的教士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蜡烛出了什么问题，连忙拿出一根新的，正要过去替换，就看到刚才窜高的火苗恢复了正常，另一根蜡烛却窜高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教堂里的蜡烛火苗此起彼伏，让教士惊骇的同时，也让他产生了荒谬的感觉：这些火焰的跳动还挺有韵律……如果火苗是琴键的话，就好像有人在弹琴？
　　……
　　正在自己家对着巨大十字架祈祷的信徒正许着希望今年暴富的愿望，忽然有所感应，睁开眼睛——十字架上的圣光绽放，凝聚成了一个天使的人形。
　　信徒呆愣愣地看着那个天使，脸上流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正要亲吻地板感谢神的荣宠，就看到那个天使的虚影变成了一个硬币，“啪嗒”掉在了地上。
　　信徒茫然地将那个硬币捡起来，疑惑地看着上面不属于任何一个公国或者帝国的图案面值，陷入了自我怀疑中：这就是他的暴富吗？
　　……
　　玩够了的洛弥终于把意识拉回了自己的身体。
　　始料未及的体质升级之后，他已经圆融一体，不再有各种各样斑驳的体质混杂。
　　但意外的是，洛弥还是看到了一滴“水”。
　　那是第一次升级时的“幻影”的力量。
　　魅魔与火焰魔人的力量都同样融入洛弥的灵魂中，唯独这点“幻影”孤零零地飘在一旁。如果洛弥想的话，可以简单地将这份力量摧毁。
　　但洛弥心里微微一动，没有摧毁它，而是将它变成一根透明的羽毛，让它长在了自己的背后。
　　成为炽天使后，他的直觉变得更加灵敏——这份微不足道的幻影之力，可能会在未来带来奇妙的效果。
　　洛弥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恶魔阿诺斯。
　　这一次，他“看”到恶魔阿诺斯的状态——一团残缺的灵魂缩在恶魔领主的躯体内，背后被两根透明的线牵着，绵延向虚空。
　　虽然灵魂分裂，但还是和其他的残魂有联系？那这两根分别就是圣子和神之心了……洛弥正暗自点头，忽然感觉不对：这么说的话，阿诺斯只有这三个残魂？
　　那为什么他的任务显示的进度还是（2/？？？）？不应该是（2/3）吗？
　　洛弥微微皱了皱眉，打算下次再和神之心确认一下。
　　恶魔阿诺斯站在原地，眼神有点复杂，似乎有些气恼和不甘：“你现在比我厉害了。”
　　洛弥咳嗽了一声，随口安慰道：“你们要是融合了就比我强了呀。”
　　恶魔阿诺斯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反驳，反而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去找永恒栅栏？”
　　洛弥点点头：“我刚才感应到了天空中的力量，应该就是永恒栅栏，打算先去看一看。”
　　恶魔阿诺斯点点头：“注意安全。”
　　“嗯，暂时还没打算把永恒栅栏回收，光域结界现在还不能拆。”洛弥知道恶魔的意思，“你呢？”
　　“我要继续去回收神选者了。”恶魔阿诺斯血色的眼眸中沉静无比，“现在我只担心教廷寻找的神选者会不会有遗漏。”
　　“这不用担心。”洛弥对此很有信心，“我可以帮你确定。”
　　他还有个寻找神选者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在他上次翻看教廷的神选者收集报告中得到了验证：并不需要他真的见到神选者，只要他能掌握神选者的信息，就算找到了一个神选者！
　　只要任务的总数从问号变成确切数字，就代表神选者找齐了！


第120章 永恒栅栏
　　临出发之前, 洛弥向恶魔阿诺斯转告了帝国想和他见一面的请求。
　　恶魔阿诺斯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会和他一起去的。”
　　洛弥有些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眉眼舒展开，很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帝国那边就交给你们了。”
　　恶魔阿诺斯瞪了他一眼, 身躯化为影子，消散一空。
　　洛弥已经“看”到有几个枢机主教正在向这边走来，赶紧穿戴好教皇长袍, 又用神术把桌子、圣座以及空气都净化了一遍，这才恢复端庄的教皇姿态。
　　很快，枢机主教进门, 什么都没有察觉地送上来了一份报告：“冕下，圣伯多禄修道院希望您能前去调查修道士们失踪的问题。”
　　洛弥扬了扬眉：“失踪？”
　　他拿起那份报告大致浏览了一遍。
　　报告中描述了最近圣伯多禄修道院内出现了多人神秘失踪, 仿佛本人直接凭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连尸体也找不到。圣伯多禄修道院里的苦修士们用神术进行了调查, 但没有发现任何迹象，眼看失踪的情况一直在蔓延, 连一部分苦修士也遭了殃，修道院院长不得不向教皇申请求助。
　　调查失踪案的苦修士们也总结了失踪的人的共同特点，发现都是一年级三班的修士和教师。
　　圣伯多禄修道院会对新加入修道院的成员进行排班, 学习神学、建筑学、数学等等，相当于这个世界的最高学府。
　　洛弥记得最初被神之心上圣子的身回收的神选者约翰就是一年级的学生。
　　约翰……洛弥心中一动，大概产生了猜测。
　　他站起身：“那去看看。”
　　……
　　荣耀权杖矗立在教室正中央，散发出了纯洁的圣光。周围的场景在圣光中不断流转, 如同被按下了倒放键的录像带。
　　洛弥凝视着那些画面，手指轻轻一点, 画面就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修女服的少女正在低头耐心地阅读着神圣文字的教材，一边在旁边抄写。
　　圣伯多禄修道院的院长点点头：“是伊蕾，失踪的人之一。”
　　洛弥颔首。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画面开始正常“播放”了起来。
　　只见名叫伊蕾的修女全神贯注在自己的课本上，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发生了变化——她的脚步开始蔓延出细微的银色光华，如同瓷器上产生的裂痕。
　　那些银光蔓延得极快，几乎在几个眨眼间就覆盖了伊蕾的全身，随后如同夏日的露水一般消散一空，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修道院院长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冕下，这是发生了什么？”
　　圣伯多禄修道院作为教廷最大的修道院，所有主教级教廷成员都要经过圣伯多禄修道院的训练与考核，所以院长的权限也极大，在名义上甚至可以与教皇平起平坐。
　　当然，作为苦修士，修道院院长的理念倾向于隔绝派，主张禁欲与苦修，所以从不参与教廷的权力斗争。
　　洛弥想了想，回答道：“一个月之前，约翰和琳娜在圣保禄大教堂蒙神召唤，他们的尸体消失时，就有这种银白的光出现。”
　　院长眉头皱起：“您的意思是，神召走了他们？但现在还不到末日……”
　　约翰是神选者这件事院长自然之道，但之前从未有过在末日之前神就开始拉人的情况！
　　洛弥表情肃穆虔诚：“神威如海，神的意志不可揣测。”
　　院长勉强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也不能排除有堕落者试图侵害修道院的可能。”
　　洛弥道：“那就要请您多防备，可以将可能会失踪的人单独安置，轮流盯梢。有需要我支援时尽管开口。”
　　院长也有这个打算，对洛弥微微欠身：“多谢冕下。”
　　洛弥大方地摆摆手——他相信神之心把人拉进方舟不会被现实中的人阻断，就算有，到时候他刚好可以帮忙放水。
　　不过神之心已经开始借助回收的神选者拉人了……洛弥走出圣伯多禄修道院，仰头看了眼天空，表情微微有些凝重。
　　也就是说，时间不多了。
　　……
　　关心了一遍神选者的搜查进度以及光域结界边境的防御工事的进展后，洛弥终于找到时机，准备前往太阳调查永恒栅栏。
　　在他真正蜕变成炽天使时，已经感应到了天空中的太阳。炽天使的权柄让他能够在所有圣光与火焰之处直接往返，所以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跃上太阳。
　　而当洛弥真正抵达这个世界的太阳时，发现这里只有一团炽热的火球。
　　和地球那边的太阳是比行星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恒星不同，这个世界的太阳的体积只有一座房子那么大，由密度极大的圣火凝聚而成——那些圣火近乎实体，散发着永恒的光和热，照耀着下面的大地。
　　洛弥的身影在圣火中若隐若现，能感受到火焰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他相信如果他还是之前那种仅仅只是维持着平衡的体质，现在恐怕早就被纯度极高的圣火焚烧了个干干净净。
　　洛弥拉开一点距离，凝视着这团火球。
　　从这个角度看，太阳表面的火焰蠕动，组成复杂而神秘的图案，仿佛隐藏着成千上万的神术法阵；而那些图案重组的形状，让太阳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眼眸。
　　洛弥不由得想起了地球上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中，其中一只眼睛就化作了太阳。
　　在这团圣火的中心，洛弥感应到了什么东西，似乎跟他有联系。
　　他让身体虚化，融入了太阳内部，沉进了中心。
　　在那里，有一片看起来像是竹子编织成、相当简陋甚至有点丑的篱笆——当然，仅仅只是看起来，普通的竹篱笆不可能在太阳的中心完好无论。
　　当洛弥靠近竹篱笆时，竹篱笆自动飞近了他，绕着他转了两圈，微微颤抖，莫名让洛弥有种自己看到一只狗崽的感觉。
　　这就是支撑着整片光域的结界的本体永恒栅栏……洛弥凝视着竹篱笆，莫名感觉内心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
　　他伸手触摸了一下永恒栅栏——永恒栅栏主动凑近，亲昵地让他摸了摸。
　　一些零碎的画面忽然涌入了他的脑海。
　　——一双白皙的手扯断竹子，随手编着什么，一边编一边和身边的人说话。似乎并不习惯这种事，所以编出来的东西形状别扭、厚薄不均，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
　　——旁边传来了一声轻笑，似乎在笑手的主人编得不够好。当手的主人看过去时，对上了一双满是笑意的黑褐色的眼眸……
　　洛弥眨了眨眼：“刚才是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又绕着他转了两圈的永恒栅栏，大致理了理思绪：看起来是永恒栅栏诞生时的场景。场景中出现了创造永恒栅栏的人和身边那个黑褐色眼眸的人。
　　因为主视角的缘故，有价值的信息只有对面那双黑褐色的眼眸。
　　那双眼眸让洛弥觉得有些熟悉。
　　并非他见过这双眼睛，而是这双眼睛的瞳色、轮廓都让他觉得熟悉且自然……就像、就像他过去在地球上随时可见的普通人一样！和这个世界类似于欧美白人的轮廓完全不同！
　　那是个黄种人！
　　洛弥忽然想到了被教廷尊为“神圣文字”的语言就是地球上的中文。
　　当时系统的解释是“撰写原著的作者只懂英文和中文”，当时的洛弥把这个世界当成了VR游戏一样的虚拟环境也就没有在意……但现在隐藏在虚幻表面之下的真相逐渐揭露，所谓的“原著”是否存在先要打个问号，而教廷使用的文字的来源就成了一个被忽视的疑点。
　　如今，洛弥有了一种猜测：因为这个世界过去有一个来自地球的穿越者！
　　除了他之外还有？洛弥按了按胸口，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会就是我吧？”
　　但洛弥对那个场景没有任何代入感和既视感，像在看电影——对面那双黑褐色的眼睛也跟他自己的不太像。
　　“比我帅……”洛弥嘀咕了一句，把重点放在了这两个人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上。
　　按照教廷的官方说辞，三大神器都是神亲手创造的，理论上说主视角的那人应该是神，能跟神言笑晏晏的八成就是神创造的第一位天使神之智。
　　但和神之智拥有同样炽天使身份的洛弥看永恒栅栏有股很强的亲切感，因此他更倾向于另一种猜测：永恒栅栏是神之智创造的！那个黑褐色眼眸的穿越者是神！
　　嘶……洛弥摸了摸下巴，感觉有点麻烦。
　　他在心里喊了两声系统，试图问问另一个穿越者跟他的关系，可惜系统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不管怎么说，这次来太阳的目的达到了……洛弥看了眼绕着他团团转的永恒栅栏，无声地咕哝了一句：“诱拐这家伙也太简单了吧？”
　　永恒栅栏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了几千年还不离不弃等待的弃犬！
　　洛弥再次摸了摸永恒栅栏，永恒栅栏高兴得每一根竹片都舒展开来。
　　洛弥声音不自觉放缓了些：“你再等等，现在还不适合带你走。”
　　永恒栅栏完全卡住，随后“啪嗒”一声坠落，砸在洛弥脚旁，又忽然扑上来抱住了洛弥的腿。
　　洛弥哭笑不得地将它掰开，耐心地劝了它一会，又陪它玩了一会，才得以离开太阳，返回圣城。
　　回到圣城之后，他拔下一根羽毛刚准备点燃联系神之心，略微思考之后又放下。
　　洛弥的目光落在了手边的荣耀权杖上。
　　成为炽天使后，他可以尽情使用荣耀权杖而不担心被神的力量反噬……既然如此，比起询问神之心，洛弥有了更大胆地想法：
　　他直接使用大预言术，去看看第二纪甚至第一纪时还在大地行走的神！


第121章 回溯
　　大预言术带着洛弥穿过了呼啸而来的时光潮水, 逆流而上追根溯源。
　　不同的场景在洛弥的身边闪烁，带着他跃过了几个纪元的间隔，直接追溯到了第二纪。
　　使用大预言术的过程中, 洛弥也发觉了这个唯有教皇才能借用荣耀权杖使用的神术的底层原因：
　　这个神术的施术者本质上是荣耀权杖而不是教皇，施术原理是读取这个世界底层的记录, 因此能够追溯历史，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未来。
　　洛弥平时使用的神术其实本质上都是神圣之力与物质的转换，还是头一次接触到世界底层。如果弥漫在这个世界上的圣光是一座巨大的湖泊, 那世界本身就是深海，浩瀚而危险，一不留心就会溺毙其中。
　　教皇只能让自己融入荣耀权杖中, 才能抵御世界本源力量的压制。
　　这个过程中，洛弥同时感受到了荣耀权杖内神的力量和权杖外世界力量的冲刷, 幸好他如今是纯粹而完整的炽天使, 才能勉强支撑得住。
　　既然要追溯, 洛弥本打算追溯到神降临的时代, 但看到自己的力量还有剩余，脑内忽然又冒出一个想法：回溯一次这么麻烦, 为什么不再往前追溯一下？
　　圣经上说神创造了世界上的一切，但如果神是个穿越者，那这话显然是吹牛的部分更多！
　　洛弥心念一动, 让荣耀权杖继续向前追溯了过去，跨过了第二纪与第一纪，直接来到了纪元之前！
　　就在这时，洛弥忽然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了“前方”有一股无比强大而恐怖的气息, 仿佛一头饥饿的凶兽张开了大口等着猎物自己落入嘴里，让洛弥油然而生一种再向前就会死的预感。
　　他本能地停止了追溯, 立刻就想返回一部分时间。
　　返回之前，洛弥忍不住向荣耀权杖外面“看”了一眼。
　　一只纯白而半透明的怪物盘踞在荒凉的大地上，庞大的身体如同果冻一般透明蠕动，时不时会长出几只手或者脚，还有各种各样人类或者动物的器官，让它看起来恐怖又恶心。
　　在这个怪物的不远处，有个相比之下无比渺小的身影，手中握着武器，缓慢但是坚定地向怪物走去。
　　洛弥怔了一下，随后感觉双眼一痛，赶紧缩回了荣耀权杖内。
　　荣耀权杖带着他跳跃到了第一纪。
　　洛弥感受到世界重新变得安全，才捂着眼睛从荣耀权杖中出来。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站在一块巨石上，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夕阳。
　　纯白的圣光在他身侧明灭闪烁，如同潮汐。
　　因为只是世界纪录的历史影像，洛弥大胆地转到了他的正面，对上了一双黑褐色的眼眸。
　　那双眼眸凝视着眼前荒凉残破的大地，眼神中有欣慰也有惆怅，还有些许的茫然。
　　洛弥心中对眼前这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确定：
　　神！
　　教廷信仰的那位神灵！
　　看着这位神的容貌，洛弥内心产生了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神和阿诺斯长得十分相似。
　　同样英俊的容貌，唯独不同的是脸部轮廓更偏向于东方黄种人，阿诺斯更像是神的欧洲白种人版本。
　　神会是其中一个阿诺斯吗？
　　洛弥心中闪过了这个想法，仔细端详着神，试图从神身上找到一些与阿诺斯的共性出来。
　　就在他观察神的时候，神蓦然开口了：“你觉得怎么样？”
　　洛弥一愣，下意识道：“什么？”
　　神静静地站了一会，黑褐色的眼眸中泛起一丝笑意，又道，“我也觉得不错。”
　　洛弥反应过来，有些面红耳赤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都忘了，这只是回溯历史而已。
　　神不知道在和谁交流，表情温柔，再次开口，“再过一段时间，我适应一下新的力量，就可以给你创造身体了。”
　　说完，神从巨石上跳下来，转身向远处走去。
　　洛弥眨了眨眼，有些惊讶。
　　大预言术回溯的时间长度可以一直到第一纪的开头，但空间上的活动范围只有圣城伯利恒所在的这块地方。在圣经的记载中，神和天使降临的地方都是在艾欧尼恩，伯利恒这里只是一片荒地。
　　洛弥注视着神，发现神一路向西走去，并没有在这里停驻的意思。
　　第一纪的开始，神曾经游历过大地，刚好走到了这里？洛弥又想起纪元之前看到的那个场景：神独自面对着那个恐怖而庞大的怪物。
　　那个场景就确实发生在伯利恒这里！
　　也许后来新圣城伯利恒选址也不是随便选的……洛弥若有所思，将思绪转向了另一边：神在跟谁说话？
　　这一次不用多思索，洛弥已经有了猜测的方向：如果神穿越的条件跟他一样，那神必然也有一个系统！
　　刚才是在对系统说话？
　　神要给他的系统创造一具身体？
　　洛弥有所明悟，思考了片刻，返回了荣耀权杖，继续调整时间，出现在了下一次神来到这里的时候。
　　……
　　这一次，神不再是孤单一人。
　　神的身边多了个拥有火焰一般橙红头发的男人，走在神的前面，眼眸也橙红入火，背后由火焰组成了天使的羽翼。
　　过去的那位炽天使神之智。
　　神之智走到一棵树旁边，拍打翅膀飞上去，端详了一下树上的鸟巢——这个过程中，他的火焰变得虚幻，没有点燃树叶也没有伤害到幼鸟。
　　很快，神之智落回地面，对神感慨地道：“这个世界的生机恢复得真快，失去了威胁之后，应该很快就能完全恢复正常，末日也从此消失了吧。”
　　神走在他的身后，微微颔首。
　　神之智走到洛弥附近停下来，看着前方的旷野，表情逐渐变得感怀。
　　神走到神之智身边，伸出手变出了两把椅子，和神之智一起坐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眺望着风景，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温暖舒缓的氛围萦绕着他们，让站在旁边的洛弥有种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就是面对发狗粮情侣的感受吗？洛弥内心轻叹了一声。
　　神之智和神似乎也只是来旅游的，并没有在这里驻足太久，只在偶尔的言谈间，让洛弥得知他们在大地上帮助残存的人类建立家园——那个怪物死后的力量让大地上滋生了不少特异的怪物，神和神之智旅游的过程也是在清理这些怪物的过程。
　　……
　　当洛弥再次跳跃到神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一出荣耀权杖就被充满了雷霆与乌云的天空吓了一跳。
　　漫天的漆黑乌云中裹挟着雷霆，如同末日降临一般，向大地洒落着闪电的暴雨！
　　在遥远的平原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橙红的光升起，挡住了落下的闪电。
　　无尽的雷霆中，神站在曾经来过几次的巨岩上，表情冷凝而沉默。
　　神之智站在他的身边，脸上写满了担忧。
　　过了好久，神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自嘲地笑了一声，侧头对神之智道：“放心，我已经控制住自己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神之智变长很多的橙红头发。
　　神之智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只是无知。”
　　“无知本身就是一种罪恶。”神回答道，“没什么，就当我看错了人。”
　　神之智沉默地颔首。
　　神凝视着他，黑褐色的眼眸中冷凝的情绪散去了不少，多了些暖意，“而且，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神之智抬起头与他对视，橙红的眼眸中是满满的信任与坦率。
　　雷霆的轰鸣渐渐停止，乌云慢慢散去，阳光照射在了大地上。
　　洛弥看着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艾欧尼恩的方向。
　　他知道这是什么时间点了：这是第一纪的尾声，是神被大地上的人类背叛的节点。
　　在圣经中，神因此一怒摧毁了第一圣城艾欧尼恩，返回了天上，暴怒的雷霆不休不眠地轰击大地七天七夜，结束了第一纪。
　　这就结束了吗？洛弥有些茫然，多看了神两眼。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神还没有将人类视为自己的羔羊，只是对人类失望不像搭理人类？
　　后来发生了什么？
　　……
　　当洛弥再次从荣耀权杖中出来时，一眼就对上了一双银白的眼眸。
　　他微微怔了一下。
　　神之心——确切地说，是只有孩童年龄的神之心坐在曾经神站着的位置上，呆呆地看着前方。
　　幼年的神之心脸蛋有些圆嘟嘟的，似乎戳一下就会有口水流出来，银白的短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
　　神之智从后面走过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算是领悟到带孩子的痛苦之处了。”
　　他走到幼年版神之心的身边，“你在看什么？”
　　神之心吸了吸手指，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位置：“我讨厌这里。”
　　神之智无奈地道：“既然讨厌，为什么还要一直盯着？”
　　神之心不假思索地道：“我想长大。”
　　神之心一怔：“看这里会让你长大吗？”
　　“神是这么说的。神说——”神之心回想了一下，用童稚的口吻模仿了一下神的话语，“‘如果你能长大，那你终会回到那里，彻底摧毁它。’”
　　洛弥和神之智同时一怔。
　　神之智的表情逐渐变得沉凝，橙红的眼眸中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隔了很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把神之心抱起来：“那也不能一直看着。艾欧尼恩重建好了，要去看看吗？”
　　神之心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清脆地回答了一声“好”。
　　洛弥看着两个天使远去的背影，慢慢拧紧了眉头。
　　看神之心的状态似乎是刚刚被创造出来……这时候似乎神对他还算和蔼，没有后来说的那么冷漠。
　　但是那句话——那句话却透着十分不详的感觉。
　　神说的“摧毁”是摧毁谁？
　　洛弥抿了抿唇，返回了荣耀权杖，再次启动了大预言术。
　　……
　　他本以为第二纪能看到多次天使或者神，然而下一次离开荣耀权杖，居然跨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
　　这里已经没有了神，也没有神之智。
　　只有银白长发的天使静静地站在那块风化了多年的巨岩上，眼眸中一片茫然。
　　洛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群正在向这边跌跌撞撞奔跑的人。
　　那些人满脸惊恐，充满祈求地望着神之心，哪怕双脚已经破裂，一路奔跑留下鲜红的血迹，也没有停下脚步，似乎背后有什么怪物在追杀，而银白的天使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一个人不小心跌倒了。
　　随后，他消失了。
　　随后，以他存在的地方为圆心，周围有一大片土地、树木甚至人类也跟着消失了。


第122章 修改计划
　　银白的光华慢了一步, 只来得及将一部分人拉走。
　　但这并没有影响结果——即便在天使的力量庇护中，那些人也陆续在惊恐中消失了。
　　随后，大地、树木、山丘同样也如同被腐蚀一样消失了。
　　洛弥注意到即便那些人被神之心拉上了空中, 他们曾经踩过的大地、那鲜血淋漓的蹒跚之路，依然跟他们一起凭空被挖走。
　　神之心静静地站在那块巨岩上, 彻底沉默了下来。
　　洛弥眺望着大地，微微吸了口气。
　　和之前他跳跃过来的时间相比，此时的大地整个被削下去了一层, 植被、部落、建筑几乎都已经消失，原本他们所在的这块巨岩只比地面高了一截，现在已经俨然变成了一座悬崖！
　　——这就是末日吗？
　　——原来被吞噬的不仅仅只是“有罪”的世人, 还包括世人们接触过的世界？
　　洛弥脑内忽然闪过了前任教皇用大预言术看到的那个未来：一片空空荡荡的纯白，中间只有一个虚影。
　　曾经圣额我略三世和他对这个空白的世界的解读都是神的力量的象征, 但这一瞬间, 洛弥忽然对这个象征有了更简单的猜测：
　　那代表之后整个世界都被神吞噬干净的空白！
　　这个猜想让洛弥有些不寒而栗。
　　神之心转过头来, 那张英俊的脸上悲伤与茫然慢慢沉淀下来, 最后都化为了平静，唯有银色的眼眸中时不时流淌着犹豫与痛苦。
　　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没有救下一个人的双手微微颤抖。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银白的长发束在了脑后，坚定地跳下了巨岩, 向着远方走去。
　　洛弥知道，这位由神创造的天使决定选择背叛神，为承受着末日痛苦的人们提供自己的庇佑。
　　他同样知道，这一次的尝试是失败的, 结果以神之心被撕裂了灵魂，这个世界一代又一代地承受着末日的威胁, 世界的力量也在迟缓地被削弱着。
　　洛弥本能地想叫住神之心，但又想起这只是他回溯看到的影像，已经发生的历史是无法改变的。
　　他最终只能沉默地凝视着神之心远去的背影，直到他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了，才借助荣耀权杖返回了自己所在的时间。
　　……
　　帝国希格都城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内，欧格林主教正对着十字架进行日常的祈祷。
　　忽然，他心有所感，睁开眼睛，在胸口点了个十字，施展了一个神术。
　　圣火在他面前燃起。
　　“哗啦！”
　　火焰中跃出了穿着教皇长袍的洛弥。
　　欧格林主教深深弯腰：“冕下。”
　　洛弥对他点点头，问：“你向希格皇宫递一封信，请阿诺斯来见我一面。”
　　他之前给欧格林主教设置的魅惑之种还没失效。尽管他已经蜕变成了完整的炽天使，但魅魔的力量本身就来源于分食了神之智的初代恶魔，同样是炽天使力量的一部分。
　　因此洛弥现在还是能照样使用魅魔的能力。
　　他稍微恢复精力之后，立刻就打算找阿诺斯商量。使用荣耀权杖搜索之后发现两个阿诺斯现在都在希格帝都，便立刻借用炽天使的权柄来到了希格帝都。
　　欧格林主教依言离开。
　　没过多久，洛弥抬起头——他脚下的影子蠕动了一下，钻出了一个人影，落地变成了阿诺斯。
　　阿诺斯一蓝一红的异色瞳同时凝视着洛弥，有些疑惑：“什么事？”
　　洛弥没有立刻回答，拉着他进了一间祈祷室，布下了隔绝法阵，又拔出一根羽毛点燃，召唤了神之心的虚影。
　　阿诺斯微微蹙眉，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很严重。
　　等人到齐了，洛弥才坐直身体，郑重其事地道：“我用大预言术回溯了一次历史。”
　　阿诺斯和神之心的表情不约而同地严肃了起来。
　　神之心问：“回溯去了什么时候？”
　　“第一纪开始，一直到第二纪结束。”洛弥将自己见到的场景简单概括地描述了一遍，重点描述了一下这些场景中透露的信息。
　　阿诺斯仔细地听完了关于末日场景的描述，率先看向了神之心：“你没有告诉过我们，神会把世界本身一起吞噬。”
　　神之心同样凝重，静默了好久，才道：“我不记得。”
　　洛弥一怔：“忘了？不，应该说……神清掉了你的记忆？”
　　神之心手指轻轻点了点额头，斟酌片刻：“可能。但是为什么？”
　　神甚至愿意放任他去做神眼中“徒劳无功”的方舟，却会精细地删掉这些细微的记忆？
　　洛弥一击掌：“如果真的是神删掉了你的记忆，这倒是个好消息。”
　　阿诺斯和神之心一起看了他一眼。
　　“你们想啊，为什么我们之前都觉得神全方位无敌，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因为我们只知道神的目的，但看不出神的弱点，也看不出他在意的是什么……但现在我们可以看出来，神并不是真的不在乎你打算做什么，他只是做了准备，认为你做的事情不会影响他。”
　　洛弥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历代教皇都能使用大预言术回溯，想必也有看过末日场景的，可是无一人记录相关的信息，说明神真的很在乎这件事会不会被人知晓，连教皇的记忆都要篡改删除——这更说明这里就蕴藏着神的弱点！”
　　这番话有理有据，阿诺斯和神之心的表情同时缓和了不少，刚才凝重的氛围消散了不少。
　　阿诺斯看了洛弥一眼，语气中带着欣赏：“莱恩，你总是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这倒也不是。”洛弥没有居功，“主要还是我恰好不会被神的意志影响，又恰好思维方式和你们不太一样。”
　　被“神创造一切无所不能”耳濡目染影响长大的神之心和阿诺斯，哪怕走上了与神对立的道路，内心也依然不会怀疑神灵创世的神话；但曾经是无神论的洛弥猜测神就是穿越者之后，看待神的目光就从仰视变成了平视，更容易发现神的荣光背后的弱点。
　　阿诺斯认真思索片刻，开口道：“神的力量随着纪元的结束而逐渐衰弱，末日之后会骤然提升，如今看来，并非他吞噬的人类中蕴含多少力量，而是借人类吞噬的世界本源的力量。”
　　神吸收神选者，神选者牵连上其他的人类，人类则牵连到与人类交互的世界。
　　洛弥回想起蔷薇领主告诉他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力量上限一直在降低，是不是因为世界本源大部分都被神吸收导致的？”
　　神之心颔首：“应该是。”
　　阿诺斯看向了神之心：“世人转移到方舟内，能隔断这种联系吗？”
　　神之心摇摇头：“不确定。之前没有考虑过这方面。”
　　洛弥吐了口气：“难怪神对你的方舟计划基本没有进行阻挠。”
　　也许将所有人类的灵魂拉入方舟并没有办法解决根本的问题——人虽然不在，但和世界的联系还在，神或许依然能够通过这些联系来吞噬整个世界。
　　这一次的末日是最大的末日，神将吞噬整个世界。
　　到那时，哪怕他们的方舟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了，所有人的灵魂都安然无恙，失去了现实世界又能怎样呢？
　　当明悟这一点之后，他们背后全都油然而生了一股凉意。
　　阿诺斯抿了抿唇，再度看向了神之心：“方舟是你的领域，能调整吗？”
　　“可以调整。”神之心知道他的意思，“但是需要有方向。”
　　该怎么做？该向哪个方向努力？
　　阿诺斯很快有了思路：“解析神选者和普通人之间的联系，看这种联系在普通人身上有没有延伸，如果有的话，是否是延伸到了世界本源，能不能进行修改。”
　　神之心道：“我已经在做。但前提是将这些联系修改向哪里？”
　　神会循着这些联系吞噬整个世界，这些联系不管指向哪里，都会被神吞噬……哪里能找到用来顶替整个世界的东西？
　　洛弥问：“不能砍断这些联系吗？”
　　“和世界的联系如果断绝，会被排斥出世界。”神之心摇摇头，“而且，如果幅度太大，神或许会提前苏醒。”
　　毕竟神不是一个按照某些原则行动的AI，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该怎么调整人类与世界的联系，才能阻止神呢？
　　从世界本身分割一部分出来？先不说会不会把神惊醒，光分割世界就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洛弥认真思考了好久，不经意间抬起头，和异色瞳的阿诺斯对视。
　　两个人对视中，忽然心有灵犀地眼前一亮。
　　洛弥脱口而出：“紫香领主！”
　　——紫香领主的“真实梦境”！
　　那是紫香领主在精神意识领域创造的一个介于真实与虚拟之间的世界，是紫香领主针对末日的准备。
　　那是个虚假的世界，但又有真实世界的一部分特征，和真正的世界比只是不够庞大——这一点原因是紫香领主控制的梦境太少。
　　如果通过方舟中的灵魂，引入更多的梦境，让这个真实梦境扩大到几乎能复刻整个世界的程度，将所有人类与世界的联系修改指向真实梦境，神吸收的就是这个虚假的世界！
　　洛弥眼眸愈发明亮，如果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聊完，他恨不得立刻就跳起来。
　　神之心慢了一步，但同样反应了过来，银白的眼眸中闪过了沉思：“真实梦境的立足是纯粹的魅魔梦魇的恶魔之力，未必能骗过神。”
　　洛弥鼓了鼓掌：“这一点好说，我们帮紫香领主改造一下就是了。其实我上一次访问真实梦境，就感觉真实梦境中多了些圣光的感觉，怀疑紫香领主在被神罚波及时得到了一些好处。”
　　几个人三言两语商量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初步的计划。
　　这样第一步的阻碍就十分明确了：找到紫香领主。


第123章 融合？
　　紫香领主之前从魔域拖家带口逃到了光域, 之后完全没有消息，很可能躲在了真实梦境中。
　　要找真实梦境，就得从梦境出发。
　　炽天使洛弥很自觉地包揽到了自己身上：“我来找。”
　　神之心微微颔首：“我会调整方舟。”
　　阿诺斯沉静地思考了许久, 才道：“这个操作的影响必然很大，神提前苏醒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我会加快速度回收神选者。”
　　洛弥斟酌片刻，又看向了神之心：“你记得我刚才说的、神曾经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神之心摇摇头：“没有这部分记忆。”
　　“也是神删掉了……”洛弥摸了摸下巴，“所以, 神要你摧毁什么？为什么后来又要你删掉这部分记忆？”
　　神之心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大概有所猜测。”
　　洛弥睁大眼睛看着他。
　　然而神之心并没有后文，只同样看着他。
　　洛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神之心不打算说, 想了想，没有追问, 转而看向了阿诺斯：“你怎么又融合了？和卡洛琳二世谈得怎么样？”
　　“这样更方便和她交流。”阿诺斯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语调沉稳, “帝国会全力配合教廷的行动。”
　　注意到洛弥关切的视线, 阿诺斯唇角微微上翘，伸手握紧了洛弥, “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何况现在也不是为这些而烦心的时候, 现在能和卡洛琳二世保持友好状态就够了。更多的等到末日之后再说。”
　　洛弥反手握紧了他。
　　阿诺斯凑近洛弥，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顺便回头扫了神之心的虚影一眼，挑衅之意连旁边的洛弥都感受到了。
　　神之心移开了视线, 淡淡地道：“作为本体，我可以强行占用你们任何人的身体。”
　　“前提是我们的抵触意识不强烈。”阿诺斯轻哼了一声, “现在我可是两个意识。”
　　“一样的。”
　　“你可以试试。”
　　洛弥眼看他们要吵起来，赶紧打断：“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神之心来着——我大概猜到你的‘堕落’是什么了。”
　　阿诺斯微微蹙眉：“什么堕落？”
　　神之心看了过来：“怎么堕落？”
　　“‘堕落’对你们的解释是‘远离神的意志’，而你已经全方位背叛了神，就算神有什么阴谋，也和你的主观意识关系不大。”洛弥梳理了一下思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次回溯听到神嘱托你的那句话之后，我忽然有个猜测：有没有可能，背叛就是神对你的期许？就是对你而言的‘神的意志’？”
　　神之心凝视着洛弥，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平静地点点头，示意洛弥继续说下去。
　　“所以对你而言的‘堕落’，其实是反过来帮助神——但是这种帮助又不能让神成功达成末日，否则同样是顺从了神的意志……”洛弥解释了一通，期待地看着神之心。
　　神之心慢慢皱起了眉。
　　阿诺斯看了他们一眼，异色瞳中闪过了沉思，声音放缓不少：“堕落指的是什么？”
　　洛弥才想起自己还没跟阿诺斯说过这件事，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迟早要暴露的。
　　只不过他没有将系统的存在说出来，只将系统描述为类似神之智的传话筒。
　　听完之后，阿诺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鲜红与蔚蓝的眸子同时盯着洛弥，慢慢地道：“所以……我们之间都是那个‘任务’？”
　　洛弥缩了缩脖子，内心被愧疚与不安填满，但还是咬着唇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一开始是。”
　　阿诺斯平静地注视着他，眼眸中翻涌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慢慢转开了视线。
　　洛弥感觉到阿诺斯握着自己的手松开，内心不由得一阵慌乱。
　　但很快，那只手又重新握紧了他，将他的手掌捏得生疼。
　　阿诺斯没有看他，只平视着前方，声音如同平时一样：“你这个骗子。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洛弥尽力舒缓手掌，但没有挣扎，只下意识“嗯”了一声。
　　阿诺斯眼眸下垂了一瞬，重新抬起来，继续道，“现在先记着，等渡过末日，我再好好跟你算账。”
　　洛弥怔了怔，内心各种各样的情绪浪潮此起彼伏，最后只能点点头。
　　阿诺斯似乎只是在等这个回应，之后便抿直了唇线，沉默了下去。
　　洛弥揉了揉眼睛，看向了神之心。
　　神之心等他们说完了才开口：“有一件事确实可以算——对于神而言，他希望我能一直保持着灵魂分裂的状态，但我更希望能够让灵魂重归一体。”
　　洛弥一愣：“只有这个？”
　　他也希望阿诺斯能够拥有完整的灵魂，而不是这样四分五裂的状态。
　　神之心认真地道：“神的安排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末日，只有少数不涉及末日本身。”
　　洛弥咬了咬唇。
　　神之心看向了洛弥，“我的残魂之间彼此都会厌恶，是我们重新融合的一大阻力，不过我对此有些方法，可以通过方舟内的部分程序将我们三人强行融合——如果你希望我们不融合回来，我就放弃，删掉那些程序。”
　　洛弥一呆，指了指自己：“我决定？”
　　神之心颔首。
　　当洛弥的目光看向阿诺斯时，发现阿诺斯已经重新变成了圣子与恶魔两个。
　　他们同时对洛弥点点头，显然和神之心是一样的打算。
　　洛弥骤然感觉肩上多了沉重的负担，不由得焦虑地站起身，原地徘徊了起来。
　　虽然神之心和两个阿诺斯都没有刻意强调过灵魂分裂有什么危害，但洛弥从日常和他们的相处中能够感觉得到，灵魂分裂肯定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而且一个人应付三个会彼此吃醋的情人对他而言也实在有点吃力。
　　如果末日之后还有以后，洛弥当然希望自己的情人是一个完整的……
　　想到这里，洛弥忽然怔了怔。
　　他之前曾经和神之心聊的时候表达过，有机会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返回自己的故土的。
　　如果他终将离开这个世界，那阿诺斯无论分裂还是融合，其实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神之心显然就是这样想的。
　　他们是这样想他的吗？为了完成他的任务，他们怎么样都可以？
　　洛弥内心忽然窜起了一丝小小的怒火，但那丝怒火转瞬就化为了沮丧与愧疚。
　　他并没有那个资格指责阿诺斯他们。
　　想要回去的是他，想要完成任务的也是他，阿诺斯他们全都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尊重着他的一切意愿，并未出手阻拦，甚至没有用感情来挽留他。
　　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好了……可是洛弥也清楚，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美好的“全都要”，总是要选择什么东西、放弃什么东西。
　　他更清楚，以阿诺斯们的性格，交给他决定就不会有怨言；也正因如此，他才更难以接受让阿诺斯来牺牲换他一人受益。
　　洛弥被情感驱动着，刚要脱口而出说一句“任务不完成就算了”，脑内忽然激灵了一下，莫名冷静了下来。
　　——系统给他安排的任务，向来基于的是“利益”而非“感情”。
　　在假定系统站在他这边的前提下，这个任务的目的总不会是想看他在这里做苦情的抉择。既然如此，这个任务的目的是什么呢？
　　洛弥在脑内反复回想着系统对这个任务的描述，最后注意力慢慢定格到了任务的完成度上：（2/？）。
　　那个问号，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洛弥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向了神之心：“你刚才说的是你们三个融合？没有别的残魂了吗？”
　　神之心摇摇头：“没有感应。或许神那里还有一些微小的残魂，但没有太大影响。”
　　不，系统的任务提示显然不是这样，应该还有一个至少和你们一样分量的残魂……洛弥内心反驳了一句，对自己的猜测愈发笃定：如果现在让眼前的三个残魂融合才是错的！
　　洛弥深吸了口气，内心依然有些不安。
　　他担心自己赌错了。
　　他担心自己的判断会害得阿诺斯再也无法融合。
　　但人总是得下决定，不能一直逃避。
　　洛弥吐出那口气，坚定地道：“放弃融合吧。”
　　神之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大约两秒后，他开口道：“已经删除了融合程序。”
　　几乎在同一时间，洛弥的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音：
　　【任务进度更新：引诱圣子堕落（3/4）。】
　　【请宿主再接再厉。】
　　……
　　已经换成常服的托马斯·佩兰特等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门口，一直等到阿诺斯出来。
　　他看到阿诺斯那双鲜红的双眸，怔了一下，这才回过神，走上前去，本能地想行一个主教礼，但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教廷身份，强行停下。
　　阿诺斯同样看到了他，对他点点头：“亲王殿下有什么事？”
　　托马斯·佩兰特内心轻轻叹了口气，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你要皇室帮忙调查的事情有结论了。”
　　阿诺斯浅金色的眉毛轻轻扬了一下：“莱茵哈特？”
　　托马斯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阿诺斯：“这里是他生平所有的信息与行动轨迹，连帝国皇宫内的也包含在内。”
　　阿诺斯没有立刻打开，先道了一声谢，才问：“有找到他的踪迹吗？”
　　托马斯摇摇头：“没有。当初你离开皇宫之后，他就彻底消失了，甚至完全找不到他离开的痕迹。”
　　阿诺斯微微皱了皱眉。
　　这一次来到皇宫时他是和圣子融合的状态来的，圣子阿诺斯对莱茵哈特这个几乎称得上唯一的朋友很重视，本来想去和莱茵哈特叙叙旧，结果发现莱茵哈特居然失踪了。
　　身为天性多疑的恶魔，黑翼领主一直对莱茵哈特这个知晓他们很多秘密、但是忠诚得很诡异的圣殿骑士抱有怀疑之心——可就连他用魔法和神术都没找到莱茵哈特在哪里。
　　他本以为莱茵哈特是被帝国控制或者杀害了，但帝国一方面没有这样的理由，另一方面痕迹也不可能完全隐藏住。
　　因此，他们让帝国去调查了莱茵哈特的生平，包括他来到圣子身边之前和之后的一切，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惜那个只有肌肉的傻子已经去了魔域……恶魔阿诺斯习惯性诋毁了一句另一个自己，回到大教堂翻开了莱茵哈特的这份记录。
　　很快，他就微微蹙眉：“原来是特里公国的那个小王子……和炼金学派有联系……”
　　这件事对圣子而言是持续了很多年的心理阴影，身为圣子负面情绪的那一半，恶魔阿诺斯当然饱受其苦。
　　但除了这件事比较特殊，其他看不出莱茵哈特有什么异常。
　　看完全部资料，恶魔阿诺斯双手中间腾起火焰，将资料焚烧殆尽。
　　莱茵哈特要只是普通的秘密，看在他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阿诺斯并不打算去追寻；只是方舟计划正在进行的关键时期，阿诺斯担心的是莱茵哈特身上有神的安排。
　　毕竟当初他几次与莱茵哈特碰面，都完全没看出对方有任何异常——能够在他的面前隐藏自己，说明对方在某个方面至少不会比他弱小。


第124章 准备
　　洛弥回到圣城伯利恒, 抱着荣耀权杖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找到紫香领主。
　　五位恶魔领主里，黑翼领主是阿诺斯的一部分，蔷薇领主和赤角领主都已经投奔来了, 孤影领主至今不知道在哪里，只剩下紫香领主了。
　　洛弥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西尼亚拉特”, 但紫香领主完全没有回应他，不知道是不是怕了。
　　不过洛弥也反思了一下，第一次叫紫香领主的名字害得人家的真实梦境坍塌了一半, 第二次叫她从她那里要来了本源力量，难怪紫香领主不想理他。
　　洛弥如果用荣耀权杖加上自己的炽天使力量强行去搜寻，倒是也能找到紫香领主的大概位置, 只是这样不免让对方察觉，在他找过去之前就要跑掉。
　　仔细斟酌之后, 洛弥叫来了留在圣城的埃利斯大主教, 询问藏在他身体里的蔷薇领主：“你觉得我该怎样让紫香领主感受到我的善意？”
　　埃利斯大主教的耳朵里飘出一只鲜血蝙蝠, 发出了笑声：“冕下, 紫香胆子小的很，除非她觉得自己很安全或者不见您就会死, 否则她肯定躲得没有任何痕迹。”
　　洛弥摸了摸下巴：“我也这么感觉。不过你和紫香领主做了这么多年同事，应该多少有点了解吧？”
　　蔷薇领主的蝙蝠脑袋歪了歪，回答道：“我确实有个法子。紫香除了胆小, 还有个特点就是占有欲与嫉妒心极强，非常护食，您可以从这个角度考虑。”
　　洛弥之前误饮绿心的时候，黑翼领主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一点该如何利用呢？魅魔和梦魇这些紫香领主的手下都一起进了真实梦境, 紫香领主的情人——或者说食物们也不知道在哪能找到……
　　想到这里，洛弥扫了眼蔷薇领主, 猜测起吸血鬼和魅魔有没有一腿。
　　蔷薇领主像是看破了洛弥的想法，优雅地弯了弯腰：“我听说紫香曾经魅惑了一个教廷的大主教？”
　　“欧格林主教已经被紫香领主送还来了……”洛弥先回答了一句，随后领悟到蔷薇领主的意思，“你是说即便紫香领主把人送回来了，其实还暗中有所布置？”
　　蔷薇领主笑道：“紫香看中的人，恐怕不会轻易放手。”
　　洛弥若有所思地颔首。
　　……
　　当天晚上，洛弥就又来到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
　　他完全隐匿了身形，观察着欧格林主教的一举一动。
　　等欧格林主教上床入眠之后，洛弥的双眸更是亮起了炽热的火焰，集中了全部的精神——果然，在欧格林主教闪过的许多个梦境中，洛弥看到了一株熟悉的西尼亚拉特花。
　　他抓住这个瞬间，跃进了那个梦境中。
　　很快，洛弥就感受到了梦境中产生了不自然的抵抗力，试图将他排斥出去。可惜成为炽天使之后，梦境的力量对洛弥而言同样成为本能的一部分，等的就是真实梦境的排斥之力！
　　他抓着这点力量，追溯到了来源。
　　“嗤啦！”
　　洛弥破入了真实梦境。
　　一进入真实梦境，洛弥就怔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地上开满了西尼亚拉特花，洛弥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这里是各种齿轮装饰出来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是欧格林主教的卧室。
　　洛弥很快反应了过来：紫香领主在真实梦境中还原现实世界？
　　他眯起了眼睛，从教堂里走了出去。
　　很快他就发现和现实相差无几的只有教堂内部，外面的希格帝都的建筑零零散散，只有少数对得上现实，剩下的还是空荡荡的西尼亚拉特花田。
　　洛弥的身边飘起几片花瓣，变成了紫香领主的模样。
　　这位恶魔领主满脸无奈，深吸了口气：“亲爱的教皇冕下，您又有什么事情？”
　　洛弥假装没听出紫香领主话语中的咬牙切齿，指了指栩栩如生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您这是在干什么？”
　　紫香领主脸皮抽动了一下：“我没有违背约定重新魅惑欧格林，只是借用一下他的记忆，让真实梦境变得更真实。”
　　洛弥若有所思：“这是你从神罚波及中得到的好处？”
　　紫香领主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承认：“您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洛弥笑眯眯地道：“也没什么，我看上了你的真实梦境。”
　　紫香领主：“……”
　　……
　　涉及渡过末日，洛弥开了个玩笑之后就把重点与紫香领主描述了一遍。
　　紫香领主静默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率先道：“也就是说，您的打算是牺牲我的真实梦境？”
　　洛弥点点头：“是。所以您有什么想要的，我们可以交易。”
　　紫香领主轻笑了一声：“真实梦境是我呕心沥血最成功的作品，是之前的魅魔梦魇们都没有创造出的杰作，虽然是为了渡过末日，但我一直怀着将它打造成我的艺术品的心思在构建的。”
　　洛弥看着她没有说话。
　　紫香领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但是不能渡过末日，一切都是空谈——既然教皇冕下找我，那我首先得问一句，怎么才能保证我不会在渡过末日后被您舍弃呢？”
　　洛弥早有预料：“将你的真实梦境接入方舟之后，你和全世界的灵魂就绑定在了一起，除非所有人都从方舟中离开，否则想要谋害你都要付出很严重的代价……而从方舟中释放灵魂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足够你准备保命的手段了。”
　　紫香领主轻轻咬了咬唇，笑了起来：“这么优渥，那您又怎么敢相信我不会对全世界人类的灵魂下手的呢？”
　　当然是因为方舟掌控在神之心的手里……洛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出口，只道：“我当然有办法。”
　　紫香领主沉默了片刻，最后深深叹口气：“如果末日真的像您说的那样，那凭借现在的我是无法渡过的……让我确认一下，很快给您答复。”
　　……
　　紫香领主答应入伙之后，洛弥很快把她送去了方舟所在的地方。
　　紫香领主与神之心讨论之后，提出了一个要求：真实梦境想要还原现实到足够的程度，必须有足够量的恶魔。
　　然而恶魔是没有神选者的，想回收恶魔进方舟，就得靠阿诺斯手动来做。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弥忽然空闲了下来。
　　回收神选者有恶魔阿诺斯在做，回收恶魔有圣子阿诺斯在做，神之心忙着调整方舟……洛弥一边闲得大把时间没事做，一边焦虑。
　　他清楚现在的悠闲只是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宁静，方舟计划与神的计划碰撞、整个世界的未来都走到了独木桥上，在你死我活的碰撞到来之前一秒一秒减少的准备时间。
　　洛弥选择了泡在教廷的图书馆内研究各种隐藏资料、每天和三大神器共鸣研究神有没有藏什么后手，尽自己的力量去寻找整个方舟计划的漏洞。
　　大约过了一个月，洛弥接到了恶魔阿诺斯的消息：所有的神选者都已经回收完成。
　　意味着接下来方舟会开始加快回收人类灵魂的速度，好让真实梦境的构筑效率变得更快。
　　真实梦境想要栩栩如生地模拟现实世界，需要无数人灵魂中的记忆作为参考，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花草都不能错过，才能将人与现实的脸联系完全转移过去，最大程度地保留现实世界。
　　实际上如今人类消失的现象已经相当常见，一度引起了不少恐慌。为此洛弥特意嘱咐各大教堂，将消失的人定性为被神选召，避免引起更多的乱事。
　　神选者都回收完成之后，洛弥叫来了帝国和各公国的使者，将方舟计划的主体宣布了出来。
　　随着人类被回收到方舟，现实中的人会越来越少，在所有人都回归方舟之前，需要不同国家和组织尽可能维持和平与稳定——至少不能有人在回归方舟之前先因为战乱死掉。
　　毫无疑问，这件事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将各国的使者团炸得耳鸣，简直怀疑尊贵的圣阿诺斯一世教皇冕下疯了，又或者是他们自己疯了。
　　洛弥在前一天夜晚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枢机主教团，并给了他们一个晚上消化这个消息。这一次给各国使者团的时间也差不多：“你们冷静一天，将原话传递给你们的国王，有需要确认的可以将消息转给我，我亲自去和他说。”
　　使者团们呆呆地望着年轻的教皇，终于意识到这位教皇不是在开玩笑。
　　帝国的使者率先回过神来，动了动嘴唇，试探问道：“冕下，这一次的末日，神不会庇佑我们吗？”
　　因为神的信仰已经在整个世界根深蒂固，洛弥没有告诉他们末日的来源就是神，将末日描述成了一种自然灾害。
　　他回答道：“神已经沉睡，方舟正是神留给世人的。”
　　帝国的使者团拧紧了眉头，勉强回答：“我会转告陛下的。”
　　洛弥点点头，看了眼其他的使者——他们中有几个面露怀疑，显然不信他的话，估计认为这是教廷攫获权力的某些借口。
　　于是洛弥宣布了另一件事：“再过一周左右，光域结界将会停止运行。”
　　到时候他会将永恒栅栏回收，融入方舟中。
　　这个消息比前面虚无缥缈的末日激起的震动更为强烈，几个使者甚至直接站起了起来，失声道：“冕下？！”
　　洛弥双手向下压了压：“光域结界是渡过末日必须的东西，诸位不用担心，难道你们以为教廷这段时间将神术军团和圣殿骑士□□往光域边界只是驻扎着玩的吗？”
　　使者们很不习惯新教皇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但不得不跟着洛弥的风格走：“但结界撤离之后，魔域的袭击能够挡得住吗？”
　　洛弥笑了笑：“可以。”
　　其他人都无法抑制地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洛弥对此相当有信心：“五大恶魔领主已经全部剿灭，稍微强大一点的恶魔也都已经消失，如今只剩下一些不成组织的小恶魔，就算各国的军队都可以应付，何况边界已经筑起了神术长城？”
　　不给使者们提问的机会，洛弥站起身，环顾了周围一圈，朗声道，“诸位回去尽快禀报准备吧！末日就快要来了。”


第125章 回收结界
　　光域结界收起的那一日, 光域所有居民都已经得到了通知。
　　倘若教廷提前一年甚至几个月公布这个消息，各公国的国王首脑们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如何利用这件事攫获最大的政治利益，但仅仅只有一周, 他们连抗议的消息来回传递都不够——虽然新教皇宣称有哪位国王不愿意可以直接空降过去面谈，但没有哪个国王愿意面对教廷最强的神圣之力拥有者。
　　甚至不少国王认为这是教廷赤裸裸的威胁：教廷的意思是教皇有直接在光域内任何一个地方出现的能力, 除非能扛得住教皇加荣耀权柄的攻击，否则最好乖乖配合教廷！
　　他们之前还在想新任教皇在让渡教廷权益时怎么这么大方，窃喜教廷在强势的圣额我略三世之后迎来了一个软弱好说话的教皇, 认为是公国利益崛起的好时机……结果新教皇小利益随便让，不声不响就要把光域结界撤下来！
　　不管他们怎么想，光域结界的收回都已经铁板钉钉, 为了各自国家不产生动乱，当权者们都只能咬着牙配合教廷对民众进行宣传。
　　——他们不知道的是, 教廷的人也只比他们提前一天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荣耀权杖还握在教皇冕下的手里, 他们甚至怀疑教皇冕下被恶魔附体了。
　　就算有教廷和国王的协力合作, 庇佑了光域数千年的结界将要消失，还是让民众们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恐慌感。
　　那一天到来之际,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仰头看着天空。
　　并非有人通知了他们具体的时间点，而是因为在这一瞬间, 天空忽然黯淡了下来，永远高悬天际的太阳像是被什么侵蚀一般蒙上了阴影。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太阳重新亮起，但整个天空的颜色以太阳为中心开始慢慢地褪色, 如同泼上了水的玻璃水彩，蔚蓝色的颜料顺着玻璃慢慢流淌下来, 露出背后绯红的底色。
　　天空是红色。
　　……
　　永恒栅栏如同一条小狗一样绕着洛弥团团转，洛弥却没有心思逗弄它。
　　他同样抬头眺望着光域结界消失之后的天空，与魔域几乎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在阳光的映衬下，从大地上看到的天空没有魔域那么鲜艳。
　　即便如此，绯红的天空也足够吓人了……洛弥内心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点洛弥其实有所预料。
　　毕竟光域的一切都笼罩在光域结界下，但魔域是没有的，魔域的天空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颜色。
　　他摸了摸永恒栅栏，静静地感受着炽天使的权柄。
　　很快，洛弥察觉到世界的某个角落绽开了一团特殊的圣火，带着永恒栅栏跳跃了过去。
　　……
　　从火焰中跃出后，洛弥不出意外地来到了方舟所在的残破小镇。
　　圣子阿诺斯丢开燃烧的羽毛，露出了笑意，对着他点点头。
　　洛弥同样对他点点头，走进了教堂中。
　　神之心的虚影出现，一眼就看到几乎要趴在洛弥身上的永恒栅栏，银白的眼眸中显露出一缕莫名的情绪：“它离你太近了。”
　　“吃醋了？”洛弥忍不住笑了一声，将永恒栅栏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又从怀里拿出了过来之前从教廷顺来的羔羊之册，“两件神器都齐了。”
　　荣耀权杖这段时间洛弥还得用，而且方舟对荣耀权杖的需求没那么急切，所以他们打算最后再将荣耀权杖融入方舟。
　　不见神之心有什么动作，就看到两件神器一起飘向了悬挂在墙壁上的椭圆方舟。
　　神之心眉眼舒展：“谢谢。”
　　洛弥摆摆手，问：“真实梦境怎么样了？”
　　“快了很多。”神之心简短地道，“紫香领主很努力。有了羔羊之册会更快。”
　　洛弥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看看走进来的圣子阿诺斯，忽然有些好奇：“领主呢？”
　　神之心指了指方舟：“进去了。”
　　洛弥顿时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所有神选者都回收完成之后。”圣子阿诺斯回答，如天空般蔚蓝的漂亮眼眸凝视着洛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弯了弯唇，“我想，他可能有点赌气。”
　　赌气？洛弥有些迷惑。
　　但他很快想起了上次坦白时，圣子与恶魔两个阿诺斯处于融合状态的复杂情绪，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对于圣子而言，他是带着目的接近的早就被恶魔用来嘲讽过一次，现在得知了新的情况也已经不像头一次那么难以承受；倒是恶魔阿诺斯受的打击更大一点，越回想越赌气，越赌气越不想见他。
　　看洛弥脸上又有愧疚出现，圣子阿诺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不是生气，是觉得羞耻……不用管他，他现在肯定在后悔。”
　　神之心无声地点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赞同。
　　洛弥任由自己感受着圣子温暖的手掌，过了一会才深吸口气：“我该回去了。”
　　教廷现在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圣子阿诺斯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洛弥怔了一下：“可以是可以……”
　　他以为自堕落开始，阿诺斯就已经不想回到圣城了。
　　这位曾经在圣城伯利恒长大的圣子殿下笑了笑：“经历这些事情之后，我发现以前纠结的很多东西都无足轻重。能够齐心协力渡过末日才是最重要的。我对教廷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肯定能帮上忙。”
　　洛弥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好，谁敢对你说三道四，我就打爆他！”
　　阿诺斯忍不住笑了一声，很自然地牵起了洛弥的手，温声道：“我如今彻底没有了神术，只能靠你了。”
　　两个人被圣火环绕，很快消失在原地。
　　神之心的虚影依然飘在那里，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他的身边倏然出现了另一道影子，正是赤色眼眸的恶魔阿诺斯。
　　恶魔阿诺斯语调酸溜溜的：“这混蛋真会卖乖。”
　　明明当时他们处于灵魂融合的状态，遭到的冲击与内心的波澜是一起的，结果这个假惺惺的圣子殿下转头就扮演起知心哥哥起来！
　　要是恶魔阿诺斯有洛弥在地球的记忆，肯定会骂一声绿茶。
　　神之心扫了他一眼：“你的影响。”
　　恶魔阿诺斯轻哼了一声：“你是本体，我们的性格都怪你。”
　　神之心勾了勾唇：“我随时都能上他的身和洛弥亲近。”
　　“……你什么意思，炫耀？”
　　神之心银白的眼眸扫了他一眼，微笑道：“你要是努力干活，我可以教你。”
　　恶魔阿诺斯：“……”
　　……
　　洛弥带着阿诺斯大大方方地回到了圣城。
　　枢机主教团都震惊了。
　　身为教廷高层的人精，他们对信仰或许不虔诚，但心眼和眼光一向不缺。新教皇虽然跟之前的圣子殿下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显然并不是那位圣子。只不过为了教廷的颜面，枢机主教们默契地选择了无视。
　　现在，正牌圣子殿下居然被教皇冕下带回来了！
　　教皇冕下不担心圣子跟他争权吗？
　　哪怕圣子的羽翼已经堕落，依然是天使啊！
　　几个自认为是洛弥心腹的枢机主教满头大汗，恨不得给洛弥使一百个眼色；当他们听到教皇冕下宣称圣子回归并地位、权力等同教皇时，直接眼前一黑。
　　——冕下，您被这个堕天使蛊惑了啊！
　　洛弥才不管他们想什么，反正过不了多久末日就来了，干脆变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教皇圣座，让阿诺斯坐在旁边。
　　阿诺斯坦然地走上去坐下，动作如同当初一样平静而优雅，让下面不少枢机主教都有种恍惚感。
　　洛弥侧过身小声问阿诺斯：“感觉怎么样？”
　　阿诺斯微微侧脸，语调中多了些笑意：“有点奇怪，不过有你在就还好。”
　　洛弥挑了挑眉，先去处理了教廷的事务，并且无视枢机主教们或明或暗的反对，将不少事情交给了阿诺斯。
　　等枢机主教团们恨铁不成钢地离开，阿诺斯才有些怅然地问：“以前他们是这样看你的吗？”
　　洛弥歪了歪头：“倒也没有，以前他们全都无视我。”
　　阿诺斯摸了摸他的脑袋：“在那时，我一直担心我能不能做好教皇，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有些好笑——嗯，不，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坐在你身边，帮你处理这些事情，让我有种安心感。”
　　不论身份地位发生什么变化，他们始终都在一起。
　　洛弥怔了一下，不自然地抓了抓耳朵，掩饰自己的脸红，嘟囔道：“但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你的。”
　　他可没有因为自己被抬上了什么天使或者教皇的位置就觉得自己真的有多厉害。
　　阿诺斯笑着摇摇头：“特里公国……嗯，就是莱茵哈特的家，国王与王后是一同上朝、地位均等的，在大殿上摆着两个王座，就像我们一样。”
　　洛弥听懂了阿诺斯隐藏的情话，脸忍不住又红了红，随后察觉到不对：“你知道莱茵哈特的身份了？”
　　阿诺斯颔首：“只是还没找到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洛弥摆摆手：“等神之心把所有的人类都收去方舟，到时候你可以去真实梦境里找他。”
　　阿诺斯弯了弯唇：“嗯。在你来到我身边之前，莱茵哈特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洛弥的手掌，轻轻摩挲了几下。
　　在圣子身边，总是会有种纯爱的甜美感，跟恶魔那种很黄很暴力的氛围完全不同……洛弥内心才感叹了一句，就听到阿诺斯道：“听说你和神之心在这里做过？”
　　洛弥：“……谁告诉你的？”
　　“我从他记忆里看到的。”阿诺斯抬起头，如天空一般蔚蓝清澈的眼眸中盛满了纯粹而干净的欲望，“我也想试试。”


第126章 最后一夜
　　三个月后。
　　洛弥坐在圣城伯利恒的白塔塔顶的护栏上, 静静地看着夕阳慢慢西沉。
　　橙红的太阳已经陷入地下一半，漫天赤红的晚霞如同太阳流淌出的鲜血，蔓延向天空, 给人一种明天太阳不会再升起来的错觉。
　　洛弥晃动着双腿，同样橙红的眼眸凝望着大地。
　　圣城伯利恒中依然飘荡着圣光与圣歌, 这是镌刻在伯利恒墙体上的神术法阵的效果，即便失去了操纵者也能自然触发，让这座白垩之城自始至终沐浴在对神的赞美与荣光中。
　　但除了这些圣光之外, 整座圣城只有圣保禄大教堂与圣伯多禄修道院才有些许的灯光，除此之外一片沉寂。
　　目光向着圣城之外不同的国家和城镇看过去，目之所及的也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还留存灯火的寥寥无几，在晦暗的大地上显得孤独又可怜。
　　洛弥轻轻吐了口气。
　　这个世界九成以上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方舟, 进入了真实梦境。
　　他们的灵魂在方舟中沉睡, 意识却在真实梦境中过着和现实一模一样的生活——在紫香领主与其他梦魇们的主导、方舟的运算处理下, 真实梦境已经扩大成了如同整个光域和部分魔域的大小, 里面的世界和真实世界几乎没有区别。
　　身为炽天使，洛弥能够直接进入真实梦境, 但他更多的时候都留在了现实中。
　　尽管现实已经变成了一片沉默的深海。
　　洛弥的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只听到阿诺斯温润的声音响起：“最近你好像很喜欢在这里。”
　　洛弥感受着身边忽然多出来的温暖，忍不住舒展了眉眼, 依然眺望着西沉的落日：“这里会让我产生很多哲学的思考。”
　　“什么思考？”
　　“比如说，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阿诺斯听不懂这个梗，困惑地看着洛弥。
　　洛弥鼓了一下腮帮子，问：“事情都解决了？”
　　“嗯。”阿诺斯点点头, “天亮之前，他们都会处于沉睡状态。防护法阵也布好了。”
　　因为剩下的人不多了, 洛弥特意去询问了神之心，得知方舟会在一天内把剩余的人类全都回收，洛弥便干脆让他们直接入睡，免得出意外。
　　他本想自己去处理，但阿诺斯主动接过了这部分任务。
　　虽然阿诺斯已经失去了神圣之力，但洛弥可以用白垩石灌注圣光做成神术道具，让阿诺斯快速在不同位置移动。
　　洛弥看阿诺斯神色有些疲倦，帮阿诺斯捏了捏肩膀：“辛苦了。”
　　阿诺斯笑了笑：“主要辛苦的地方是防备他的意识入侵。”
　　洛弥哑然失笑。
　　他之前和阿诺斯在圣保禄大教堂亲热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阿诺斯的眼眸变成了鲜红色，风格也从圣子特色的莽撞与温柔兼备变成了恶魔风格的花哨而刺激——原来是神之心教了恶魔阿诺斯怎么上身。
　　之后，圣子特意去了一趟魔域边缘的小镇，从神之心那里请教到了“怎么防备被上身”。
　　对此洛弥的评价是：神之心像是一个两边赚差价的奸商。
　　不过随着方舟中回收的灵魂越来越多，神之心和恶魔阿诺斯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虚拟的世界中，洛弥和阿诺斯留在现实世界中收尾和警戒。
　　想到这一点，洛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神现在真的还在艾欧尼恩沉睡吗？”
　　成为炽天使之后，洛弥的感应能力强大了太多，当他靠近旧圣城艾欧尼恩时，确实能感受到有恐怖的危机感，让他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梦里的场景虽然混杂，但主题都是因为某些意外或者神之智的背叛，让神察觉了他们的计划提前醒来，方舟被神摧毁，阿诺斯和整个世界都被神重新吸收……
　　洛弥知道那些都是他隐藏的担忧。
　　但现在方舟计划已经进入了尾声，神依然安静地沉睡在那里，让洛弥觉得一切顺利的同时又无法不焦虑：真的会有这么顺利吗？
　　一个能够侵蚀整个世界的强大的穿越者，真的会放任这些“弱小”的人类逃离他的掌控？
　　神之智到底是站在谁哪边的？如果站在他们这边，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出来跟他们说清楚？
　　还有……
　　洛弥的目光落在了阿诺斯那张漂亮的脸上，稍微顿了顿。
　　阿诺斯察觉到了他的担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如果不成功，只要尽力就没有遗憾。”
　　洛弥抿了抿唇，像是想要转移注意力一般嘟囔道：“你说这个穿越者前辈到底想干什么，他跟这个世界有仇吗？”
　　阿诺斯摇摇头：“仇恨很难让人产生摧毁整个世界的念头，除非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失望甚至绝望。”
　　“我也觉得，报社心理不是什么人都会产生的……”洛弥扫了阿诺斯一眼，在心里补充了剩下半句话：而阿诺斯显然不是这种人。
　　他转过身从围栏上跳下来，靠在阿诺斯身边，尽量装作不刻意的样子问，“如果你是神的话，会怎么防备我们破坏你的计划？”
　　阿诺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才认真地道：“不需要防备。”
　　“啊？”
　　“如果我是神，力量的差距足以覆盖一切的计划。”阿诺斯郑重地道，“除非有什么特殊意义，否则我直接从沉睡中醒来，就可以结束所有的麻烦。”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实是神确实一直在沉睡……”洛弥揉了揉头发，“难道神真的会这么蠢？”
　　浸淫各种文学作品和动漫小说的洛弥深信不疑的一个观念：把敌人想的太蠢，最后往往会发现最蠢的那个其实是自己。
　　阿诺斯摸了摸他的头：“其实，你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那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
　　洛弥愣了一下：“什么？”
　　“神的力量远远超过我们，放任我们筹备方舟计划或许是因为我们太弱小所以无视，但神之智呢？就像你说的，那位天使对神的了解远远超过我们，如果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那他不可能为我们谋划到现在这种地步。”
　　洛弥怔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他们所经历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或多或少有神之智引导的影子。
　　就连最初的方舟计划与神之心的背叛，也都是神之心与神之智交流之后。
　　神之智大概率是最初那位穿越者的系统，姑且不考虑为什么系统打算背叛宿主，但基于对宿主的了解而布置的安排有大概率是有用的。
　　这么一想，洛弥多了几分信心。
　　——不过，系统啊……
　　洛弥想起了自己已经失踪很久的系统，想起了和系统相处的点点滴滴，莫名有点惆怅。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系统，但又有些畏惧系统给他的答案是否会击碎他长久以来的认知，让他的世界观崩塌。
　　尽管有很多问题他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想到这里，洛弥微微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脑袋搭在了阿诺斯的肩膀上，咕哝道：“这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真是让人受不了。”
　　阿诺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觉得也不错，至少还有和你相处的时间。”
　　如果一切结束，他们还能活下来的话，也许他怀中的人就会回到他来的地方。阿诺斯早已经做好了与洛弥分别的觉悟，但不代表他不会不舍。
　　他相信另外的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们三个乱七八糟地融合之后，彼此都产生了奇妙的心理联系。阿诺斯时常能够感受到另外两个自己的想法，有时候又分不清那些想法到底是自己产生的还是另外两人产生的。
　　尤其在洛弥的事情上。
　　但尽管多了各种各样的联系，阿诺斯却没有觉得他们能够重新融合。
　　——因为他们好像缺了“什么”。
　　他们三个的灵魂拼凑在一起依然不完整，就像失去了一角的魔放，无论如何都拧不起来。曾经神之心打算用方舟内的程序代替缺失的部分，让他们完全融合在一起，但那个程序也已经被删掉了。
　　缺失的是什么，他们内心都已经有了猜测。
　　阿诺斯抱着洛弥，静静地看着地平线的方向。
　　夕阳已经完全落入了地下，只剩如血的晚霞在逐渐黯淡的天空中变得深沉晦涩。
　　光辉灿烂的圣城伯利恒内，仅有的少数几处灯火也熄灭了。
　　遥远的大地上，所剩无几的人烟陆续消失了。
　　就连更遥远的魔域中，也已经不存在任何一个恶魔。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沉寂中，只有偶尔飞起的鸟、试探着踏入城镇的鹿和永远沉默但茁壮向上的植物证明还有生命的存在。
　　阿诺斯和洛弥拥抱在一起，在白塔的最高处，静静地等待着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等待着审判之日的降临。
　　然而太阳再也没有升起过。
　　那团由浓缩到极致的圣光与圣火组成的太阳，自那一日西沉之后便彻底消失，世界完全浸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在这样的黑暗中，所有的鸟、兽与昆虫全都倒下了。
　　它们没有死去，只是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梦。
　　永远神圣的白垩之城伯利恒的圣光也慢慢消散。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处光。
　　洛弥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阿诺斯。
　　阿诺斯同样看向了他，眼眸一蔚蓝一赤红，过去纯金的短发变成了银白的柔顺长发。
　　阿诺斯轻启双唇，低声道：“你在发光。”
　　洛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现在只有他在散发着柔弱但温暖的橙光。
　　他动了动唇，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转头看向了旧圣城艾欧尼恩的方向。
　　一道炽烈的白光自叹息之墙的背后炸裂开来，冲天而起！


第127章 苏醒
　　——神苏醒了。
　　洛弥脑内闪过了这个念头。
　　恰好在他们计划的所有步骤都完成之后, 神苏醒了。
　　那道纯白的圣光在遥远的艾欧尼恩爆发，冲上云霄之后，如同纯白的油墨铺盖在色彩缤纷的画卷上, 向四周快速蔓延，一点点将这个世界重新染成白色。
　　洛弥怔了一下, 手心捏出冷汗，下意识看向了阿诺斯：“真实梦境没发挥作用？”
　　神依然在吞噬这个世界？
　　“发挥了。”阿诺斯平静地回答，语调带着难掩的沉重, “这是将真实梦境的场景同步到现实的效果，不然没法骗过神——当然，只要神‘吃’完真实梦境, 就会发现真相。”
　　洛弥抿了抿唇：“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三个小时内，神就会吞噬掉真实梦境。”阿诺斯转头看向了洛弥, 异色的瞳孔中是一模一样的郑重, “洛弥, 如果我们不能在三个小时内解决神, 一切就都结束了。”
　　洛弥点了点头。
　　事到临头，他反而没有之前等待煎熬中那么紧张, 甚至笑了起来：“你可别说什么让我自己先跑之类的话。”
　　阿诺斯唇角浅浅勾起：“当然不会。”
　　尽管他确实有这样想过，但他清楚洛弥的心与意志，知道并尊重情人的意愿。
　　哪怕可能会一起赴死。
　　阿诺斯的背后展开了羽翼, 纯白的羽毛飘飘洒洒，宛如有圣歌盘旋。
　　自从圣城之变的堕落后，恶魔阿诺斯失去了羽翼，圣子阿诺斯的纯白羽翼则染上了漆黑, 神之心的翅膀则是银色的虚影。
　　洛弥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最初那个纯白的天使，一时间竟然怔忡了一下。
　　阿诺斯似乎没有察觉自己的翅膀颜色有什么问题, 对着洛弥伸出手，表情略微含笑：“走吧。”
　　洛弥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注视着阿诺斯的视线，莫名产生了一点熟悉感。
　　眼前的阿诺斯有种熟悉又遥远的感觉，让洛弥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阿诺斯，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当他被阿诺斯久违的圣光包裹时，忽然想起来了。
　　在洛萨城解决巴尔克·希恩伯爵时，他曾经使用言灵神降术召唤了阿诺斯——那时候阿诺斯就是这样，缥缈、神圣，但好像距离他隔了一片海。
　　比起一个人，更像一尊神。
　　洛弥不由得握紧了阿诺斯的手，抿紧了唇。
　　阿诺斯微微低头，在洛弥的耳畔声音温和地道：“不要怕，这个状态只是暂时的。”
　　他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洛弥怔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慢慢抚平，手指在阿诺斯的手掌中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被圣光包裹，消失在原地。
　　……
　　纯白的世界的正中心，一团圣光弥漫开来，露出了洛弥和阿诺斯的身影。
　　原本是艾欧尼恩城的地方，只剩下了一道孤零零的叹息之墙。除此之外，尽是白色的荒漠。
　　要不是成为了炽天使，洛弥觉得自己会在这里得上类似雪盲症的眼疾。
　　一想到如果他们失败了，这就是世界的下场，洛弥就忍不住揪心。
　　眼前的纯白空间与预言中的那个场景很像，只是并没有神的影子，也没有遥远的蓝色星星……
　　洛弥扫视了周围一圈，没有看到神的迹象，困惑地看向了阿诺斯：“神呢？”
　　然后，洛弥在阿诺斯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自己橙红色的双眼褪去了颜色，变成了属于亚洲人的黑褐色；他背后的火焰羽翼黯淡熄灭，随后消散一空；他在长大之后与阿诺斯有几分相像的容貌微微扭曲，像洗掉一层妆容一样换成了另一张清秀但不及阿诺斯英俊的脸……
　　他感受到早就与自己结合的炽天使之力离开了他的身体，只留下一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类的躯体。
　　洛弥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无数的火焰从他的口鼻中涌出，流淌到不远处，凝成了一个虚幻的光圈。
　　光圈之下，纯白的地面扭曲了起来，涌出了一团宛如粘稠液体的物质，聚拢成了人形，线条逐渐清晰，露出一张东亚人种版本的阿诺斯的脸。
　　光圈停留在他的脑后，那人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与洛弥颜色相仿的瞳孔。
　　洛弥咳嗽了两声，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不需要任何说明，他们都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神。
　　——神一直藏在他的身上？
　　像是能看穿洛弥的心声，神向他扫了一眼，缓缓开口道：“我一直在这里沉睡。
　　“留在你身上的是‘钥匙’，当它到来时，我就会苏醒。
　　“所谓‘神的意志’，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安排，仅仅只要定好起点与终点，让棋子能够自己走向终点就够了。”
　　——难怪、难怪他拥有天使之力成长之后和阿诺斯有几分相似……原来是因为那份力量中寄宿着真正的神的气息……
　　洛弥感觉身体微微有些发冷，轻轻咬了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诺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扶住了洛弥颤抖的肩膀，平静地道：“但你还是输了……”
　　神向他看过去的时候，阿诺斯的身影忽然闪了一下。
　　当他重新凝实，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银白的长剑，剑尖上有一溜殷红的鲜血。
　　神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从眉心开始一直向下，一道血线出现在他的身上，将他恰好分成了两半。
　　神拈了拈指尖的血，依然用刚才那样的语调道：“……这一击很好，能够重给现在的我无法恢复的伤害。”
　　阿诺斯眯起眼睛。
　　刚才那一击需要积蓄一定的力量才能打得出来，虽然看起来确实造成了伤害，但神不疾不徐的口吻、并未发动任何攻击的姿态都让他无比警惕。
　　神会安排什么后手……
　　“我没有安排后手。”
　　神的声音响起，相当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对付你们还不需要。”
　　阿诺斯再次眯起眼睛，握紧手中的长剑，正要行动，忽然眼眸一凝。
　　他向前冲刺的动作顿住，手中的长剑慢慢平举，指向了身边的洛弥。
　　洛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旋即快速反应了过来，猛然看向了神。
　　还没等他开口，神便淡淡地道：“你们应当看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就该知道天使与恶魔都是我创造的体系，并且是一体两面——高位恶魔能够支配低位恶魔，天使自然也不例外。”
　　而立于天使与恶魔巅峰的自然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神。
　　在神的面前，位格的差距就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与力量无关。
　　只要借用的还是神的力量，那就无法避免这一点。
　　刹那间，洛弥明白了神的信心从哪里来。
　　他的心如同坠入了最深的深渊，再也无法回到阳光之下。
　　阿诺斯手中的长剑剑尖已经指到了洛弥的喉间。
　　洛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那柄剑却没有再向前一点点。
　　洛弥一怔，看到了阿诺斯那双异色瞳孔中激烈的挣扎与忍耐——他的胳膊和手腕都在微微颤抖，全身每一处肌肉都紧紧绷着，手背上血管与青筋凸起，如同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被强大的神灵支配着的天使站在那里，虽然没能调转剑尖，却能保持在现在的姿态中，不让自己伤害身边的同伴。
　　阿诺斯……洛弥的心热了一下，眨了眨眼，让眼眶的热意收回去，不想在敌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神态。
　　——冷静、冷静……他们应该是有突破之处的。洛弥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快速过了一遍思路，随后猛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他没有被支配！
　　他拥有的炽天使之力全都被神拿了回去，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人类不会被神支配？人类不是神创造的体系？
　　洛弥脑内紧紧抓住了这个思绪。
　　“不错，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人类就已经存在了。”神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你能做什么呢？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人类？”
　　神会读心……洛弥当做没有听到这句话，冷静地问：“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神的态度甚至算得上和煦：“距离我吃掉你们那个虚构的世界还有一点时间，你说。”
　　真实梦境的存在也知道……那为什么神不直接绕开真实梦境？洛弥没去考虑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从第一纪的状态来看，虽然你是穿越者，但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是有共情的，为什么后面开始将人类当成家畜了？”
　　这是让洛弥最困惑的一点。
　　人并非不会改变，但神的改变太大了——同样作为穿越者，洛弥一定程度上能理解穿越初期将异世界当成VR游戏的那种抽离感，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是这样，在这种抽离感的影响下，道德与底线会被无限拉低，因为潜意识中会产生“只是游戏世界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感受。
　　洛弥也是在和阿诺斯交心、建立了联系之后，才慢慢有了脚踏实地的实在感。
　　但神明显在第一纪时，就已经因为神之智的存在而摆脱了那种抽离感。
　　这种情况下，除非穿越者神本身就极度偏激，否则不可能因为什么少数人的背叛就产生对整个种族的仇恨！
　　而阿诺斯显然不是这种人……
　　神等洛弥说完，才不易察觉地轻轻弯了弯唇：“我不记得了。”
　　洛弥一愣。
　　“我已经将这些不重要的东西剥离了出去。”神漠然地看了依然在对抗支配的阿诺斯一眼，“这些记忆如果不在我分离出的灵魂那里，大概就是被我毁掉了吧。”
　　当他看着这个曾经自己亲手创造的天使时，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生动的表情。
　　阿诺斯异色的眼眸同样回看着他。
　　两张相似的脸上展现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敌意与厌恶。
　　——阿诺斯就是神。
　　——确切地说，就是神剥离出的灵魂碎片。
　　——这也是神之心一直想要隐瞒的东西。
　　尽管早有预料，洛弥还是感觉自己像被什么重物狠敲了一下胸膛，沉闷得发疼。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激动：“你为什么要分离自己的灵魂？为什么对自己的灵魂这么冷酷？”


第128章 神
　　神看向洛弥的时候, 表情恢复了之前的漠然：“不记得了。”
　　洛弥顿时卡了一下。
　　他想象过搞出万年饲养人类的计划的神可能是多么邪恶与老谋深算，在猜到阿诺斯同样是神的残魂、见过第一纪时的神后又觉得神的本质或许并没有那么反派……但如今和活生生的神相遇之后，洛弥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
　　不记得了？
　　明明神在平静地与他对话, 洛弥却陡然产生了一种森冷的寒意，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虽然能够正常说话，却隐藏不住那种怪异的悚然。
　　洛弥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做过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那末日呢？”
　　神淡漠地道：“末日你不是知道了么？我需要吸收整个世界的力量，为此需要作为‘种子’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繁衍, 当我吸收掉他们时，就能一并吸收掉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神流露出了他第二个人性化的表情——不耐烦。
　　“这些无聊的问题不必再问了, 你的记忆难道也删掉了吗？”神注视着洛弥，微微蹙起眉头, “你现在该回到我身边了。”
　　洛弥又是一怔。
　　他的大脑一直在快速运转, 立刻领悟到了神这句话的意思：神认为他是神之智！
　　这一瞬间, 洛弥也产生了怀疑。
　　他对自己莫名加入了阿诺斯们的内讧本就抱着怀疑的态度, 系统的存在又让他一直在考虑神之智……但他对神之智所做的一切确实没有任何既视感，不像是曾经做过但是失忆的情况。
　　这么说起来难怪神的态度没什么攻击性……
　　就在洛弥思考自己能不能借神的认知做点什么的时候, 神已经对他伸出了手。
　　洛弥整个人忽然飞向了神，脆弱的脖颈刚好落入了神的手掌。
　　神摩挲了一下洛弥的后颈，嘴角牵动了一下：“还是这样好。”
　　被神捏着后颈, 洛弥感觉自己全身都像泡在了冰水里，恐惧与危险感在他的脑海里疯狂轰鸣，让他如同陷入了蛛网的飞虫，拼命想要挣扎离开身边的怪物。
　　神微微蹙眉：“你不应该怕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 抚摸向洛弥的额头。
　　洛弥瞳孔微缩——虽然不知道神想干什么，但他直觉那不是好事！
　　就在这时, 洛弥眼前一花，发现身边的人变成了阿诺斯。
　　阿诺斯松开捏着洛弥的手，摸了摸洛弥的头发，异色的瞳孔里满是专注与沉静。
　　神出现在了刚才阿诺斯的位置。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微微眯了眯眼：“你抢夺了我的权柄。”
　　阿诺斯抬起眼眸看向了神，平静地道：“真实梦境的存在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迷惑你，还是一个超巨大的交感魔法。”
　　他的胸口微微亮起了一团银色的光华。
　　交感魔法是当初神术与魔法兴盛的第四纪时创造的一种魔法，大致思路是模拟一个场景布置第二场景，然后对第二场景施加的影响就能同步在第一场景中。
　　真实梦境是对整个世界的模拟，是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交感魔法——甚至在现在的情况下，真实梦境中容纳了全部的人类灵魂，比现实更像现实！
　　毫无疑问，在方舟的真实梦境中，阿诺斯承担的是“神”的权柄与身份。
　　当神开始吞噬真实梦境时，就和真实梦境产生了联系，与阿诺斯产生了冲突。
　　一开始神自然是占据上风的，但神吞噬的真实梦境越多，就和真实梦境的联系越紧密，反而越被阿诺斯压制！
　　这是神之心与两个阿诺斯认真讨论出的、真实梦境拥有的后手。
　　他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神的孱弱上。
　　而现在，在神彻底吞噬掉真实梦境的短短时间内，阿诺斯拥有了和神等同的位格与力量！
　　这个机会注定是短暂的，因为神只要将自己与真实梦境剥离，就能解决这个麻烦。
　　所以阿诺斯不再犹豫，对着神伸出了手。
　　神的躯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手臂不自然地顿住，慢慢掐向了自己的脖子。
　　支配！
　　与此同时，在神的附近，纯白的世界里圣光涌动，凝聚出一柄又一柄奇怪的武器——这些都是方舟内沉睡的人类对于末日的恐惧化为的概念武器！
　　神凝视着另一个自己，唇角稍微勾了勾。
　　阿诺斯的身体也像缺少了润滑的齿轮，变得迟缓了起来。
　　那些武器消失，出现在阿诺斯身边；随后又像被另一种力量隐去，重新出现在神的身边。
　　纯白的天空与地面开始翻涌，如同一个膨满的气球，随时都会炸裂！
　　洛弥站在他们身边，做了个深呼吸。
　　他现在是个毫无力量的人类，对两人的权柄争夺没法产生任何帮助。
　　但就算没了天使的视野，洛弥也能看得出两人争斗的凶险！
　　更关键的是，阿诺斯的优势在慢慢缩小。
　　神毕竟是现实世界的神，阿诺斯仅仅只是真实梦境这个虚假世界的神。
　　那些怪模怪样的武器更多地出现在了阿诺斯的身边，神的僵硬与迟缓一次比一次减少，而阿诺斯的身体颤抖的幅度增大，眼睛与耳朵中也开始流淌出鲜血。
　　不能再等了。
　　洛弥伸出手，从阿诺斯手中拿过了那柄纯白的圣光长剑。
　　阿诺斯看了他一眼，异色的眸中闪过了担忧，但很快变成了肯定与信任。
　　洛弥握紧长剑，转向了神。
　　他是人类，是不被神支配的种族。
　　在这个概念都被实体化的空间，在阿诺斯的牵制下，渺小的人类也能拥有伤害神的力量！
　　神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声：“真的吗？”
　　洛弥可不管他怎么想，瞄准神的心脏就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耳畔响起了一个相当久违的机械音：
　　【临时任务：刺杀阿诺斯。】
　　【任务成功奖励完整的阿诺斯。】
　　【任务失败抹杀宿主。】
　　【请宿主立刻执行。】
　　洛弥呆住了。
　　这个声音并非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而是回荡在整个空间。
　　阿诺斯同样听到了这个声音，瞳孔微微凝固。
　　洛弥震惊地抬头看向了神。
　　神比起最开始多了不少的鲜活感，微微一笑，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刺入这里，我不一定会死，但你一定会死——”
　　他向阿诺斯的方向瞥了一眼，“杀了他，你一定能活下来，怎么样？”
　　阿诺斯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显然已经落入了下风，很难有翻盘的希望。
　　洛弥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神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再次笑了一声，“再过一会，他会被我杀死，你的任务依旧算失败。你想要的是这个世界的灵魂可以保留下来，我可以不吃掉你们那个方舟里的灵魂——感谢这个虚拟的世界吧，既然是交感魔法，我同样可以直接借用这个虚拟世界来吞噬现实世界。”
　　——但世界没有了，灵魂又能去哪里？
　　洛弥轻轻咬了咬唇，看了阿诺斯一眼。
　　阿诺斯的眼眸在最开始闪过了一次诧异，但很快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放在了与神的权柄争夺上。
　　显然，他已经找到了现状能翻盘的唯一可能：在神与真实梦境结合愈发紧密的时候，尝试反过来压制神！
　　洛弥神色变幻了许久，终于闭了闭眼，手中的长剑慢慢放下，走回了阿诺斯的身边。
　　他再次抬起剑尖，还沾染着神的鲜血的长剑指向了阿诺斯的心脏。
　　洛弥抬起头，眼眶发红，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针尖，里面的情绪澎湃复杂，如同深夜的海洋。
　　阿诺斯静静地看着他，异色的瞳孔中纯粹如天空，看不出任何情绪，既没有惊讶与痛苦，也没有疑惑与茫然，仿佛将一切都交给了洛弥。
　　生命也好、命运也好、世界也好，全都送到了洛弥的手中，凭借他的一念而裁决。
　　神弯了弯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戏剧。
　　洛弥闭了闭眼睛，咬紧牙关，将长剑狠狠地刺了进去！
　　“咔嚓！”
　　骨骼与心脏破裂的声音细微如蚊喃，又轰鸣如雷霆。
　　阿诺斯仰面倒下。
　　鲜血从他的胸口汨汨流淌出来，在他的身下描绘出不规则的形状。
　　即便如此，阿诺斯的目光依然纯粹而平静，只深深地看着洛弥，像是想要把这个场景完全烙印在心里。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生命体征开始消失。
　　洛弥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中发出不成音的呜咽，整个人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纯白的空间内，一切的异象与涌动全都消失了，像正在角力的两个人中有一人突然死亡，另一人完全获得了胜利。
　　遥远的天际，纯白的空间蔓延的速度变得极快，很快就将这个虚拟的世界彻底湮灭，将他们完全包裹在了纯白的空间中。
　　神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洛弥的身边，轻轻拍了拍洛弥的肩膀，微笑道：“你做的很好。”
　　洛弥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将脸埋在了膝盖间。
　　神此刻从洛弥的内心中读不到任何明确的情绪，只有一片混沌与崩溃。
　　神不以为意，只基于自己的判断安慰道：“我会删掉你这些记忆，你不会痛苦很久。”
　　他伸出手，再次抚摸向了洛弥的额头。
　　洛弥躲开了他的手，踉跄爬到了阿诺斯的身边。
　　这个瞬间，阿诺斯平静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神微微蹙眉，但没有跟他计较，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胸口一痛。
　　——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的痛觉。
　　他低下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看到了一个深深的、贯穿的伤口。
　　那个伤口像是存在了许久一直没有被发现，带走了他几乎全部的生命力，让他转眼间就从完好状态进入了濒死！
　　他甚至连治疗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
　　——谁做的？
　　——怎么做到的？
　　神茫然地看向了洛弥。
　　洛弥扶着阿诺斯坐起来，同样紧张地凝视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结果。
　　神看到自己那个应该已经死透了的残魂咳嗽着坐起身，胸口还残留着大片大片的鲜血，但是伤口已经消失无踪。
　　神深褐色的眸子微微转动，刹那间想明白了什么。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眼眸中流淌出了奇怪又复杂的情绪，并非对着眼前的两个人，而是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什么人。
　　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神阖上眼，向后倒去。


第129章 起源
　　神倒在纯白的大地上。
　　他阖上眼, 什么话都没有留下，身躯逐渐变得坚硬、颜色慢慢淡去，最后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尊纯白的雕像。
　　洛弥按着自己的胸口, 心跳得速度仿佛随时会从胸腔里蹦出来炸裂。
　　他亲眼看着神倒下，却还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直到怀中阿诺斯又咳嗽了两声，他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我们赢了？”
　　阿诺斯做了两个深呼吸, 体力渐渐恢复，坐直了身体，审视地盯着曾经是神的那尊雕像, 确定它不剩下任何生命特征，才转头看向了洛弥, 等待着他的解释。
　　洛弥抓了抓头, 往前走了一步, 手边忽然出现了另一尊雕像。
　　阿诺斯鲜红的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神之智的雕像？原来被你拿走了。”
　　曾经在珀德公国王宫下秘密供奉的神之智雕像, 后来被洛弥收入了系统空间里，为此还专门花费积分兑换了特殊的空间。
　　在之后的几次遇险中, 洛弥都曾想过把它拿出来，但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取出来。
　　当取出这尊雕像时，洛弥忍不住看了神化作的雕像一眼。
　　两尊雕像的材质惊人地相似, 仿佛出自同一批原料。
　　洛弥将雕像放好，后退了两步，揉了揉脸，对雕像道：“系统, 在吗？”
　　神之智的雕像上缓缓出现了一道裂痕，随后如同夏日冰雪一般消融, 最后留下了一个橙红色的光团。
　　光团表面出现了宛如五官的光斑，像是嘴巴一样的位置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了任务。”
　　洛弥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还要扮演系统和宿主的cosplay吗？”
　　光团笑道：“习惯了。”
　　阿诺斯跟着洛弥走了过来，凝视着光团，迟疑了片刻，才道：“神之智？”
　　“是我。”光团转向了阿诺斯，语调中有些欣慰，“好久不见。”
　　阿诺斯沉默着看了看光团，又看向了洛弥：“你一直藏在洛弥的身体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算是，虽然本体在雕像里。”神之智纠正了一下这个说法，随后道，“刚才我交换了你和神的命运——确切地说，我交换了你们的身份。”
　　阿诺斯微微拧眉：“这种事可以做到？”
　　“一般情况下，我只能复制普通人的身份与命运到我的宿主身上。”说到这里，神之智看了洛弥一眼。
　　洛弥想起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时，被阿诺斯第一次抓到，眼看就要作为恶魔被净化，情急之下用了系统这个功能，复制了身边的小男孩约翰的“神选者”身份到自己身上，才瞒过了阿诺斯，成功踏出了第一步。
　　神之智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但你们的情况不一样，你们曾经是一个完整的灵魂，之后分裂开来，在你们身上交换命运会变得简单很多。”
　　阿诺斯道：“即便如此，神也不会让您简单成功。”
　　他的语调并非质询，而是单纯的疑惑。
　　神之智的声音变得平缓了不少：“我能成功，还得益于他对我的信任，将我放在了他的‘白名单’中，就如同你刚才没有拒绝洛弥刺穿你的胸膛。”
　　阿诺斯默然。
　　洛弥的情绪也跟着泛起了愧疚的滋味。
　　在“杀死阿诺斯”的任务被公放出来之后，他的脑内同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来自系统的声音。
　　系统对他说预支了他的点数，开启了曾经首次觐见教皇时用过的心灵屏障，能够屏蔽神的读心。
　　洛弥当时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没有暴露——他当时的震惊与颤抖是发自内心，但并非完全针对神能够操纵系统。
　　之后，系统告诉了他交换命运的策略。
　　交换阿诺斯濒死的命运给神。
　　但这样有两个前提，一是阿诺斯必须确确实实地受到致命伤，二是必须等到阿诺斯濒死的那个瞬间再交换给神。
　　不满足以上任何一个条件，神都能够及时反应过来，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所以洛弥必须真的“背叛”阿诺斯，亲手刺穿阿诺斯的胸膛，让阿诺斯的生命流逝干净，给系统充足的判断时间。
　　尽管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但阿诺斯被刺入胸膛的那一刻，感受到的痛苦是真实的，不论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洛弥甚至做好了阿诺斯可能会流露出不可置信、痛苦、谴责甚至痛恨的表情的心理准备，但阿诺斯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将他的命运交到他的手上。
　　如今计划成功了，洛弥后怕的同时，也充满了歉疚与不安。
　　阿诺斯侧头看了过来，异色的双瞳中盛满了同样的温柔，伸出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洛弥愣了一下，仰起头与阿诺斯对视了片刻，内心那些波澜的情绪忽然渐渐平静下来。
　　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已经明白了阿诺斯的意思。
　　神之智看了他们一眼，光斑组成的嘴角上扬了一下。
　　洛弥跟阿诺斯抱了一会，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个神之智，赶紧放开阿诺斯，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两声，问起正事：“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团的光芒黯淡了不少，沉默片刻才道：“这应该是个比较长的故事。神……最初是从某个世界，被身为系统的我选中的穿越者。按照总系统的要求，我们要去维护一个个小世界的剧情，扭转它们濒临崩坏的危机。
　　“我和他合作得很愉快，我们成为了很好的、嗯，朋友或者伴侣……直到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渐渐发现了总系统给我们的命令似乎有些不对——那些命令似乎不是为了扭转世界的崩坏，而是加速世界的死亡。”
　　洛弥疑惑地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原著？真的有总系统？”
　　他直到刚才都觉得那是系统编了哄他的。
　　“有，不过和我编给你的不太一样。”神之智回忆了片刻，“总体而言，这个世界曾经经历着和末日差不多的事情，一个无法用理性去分析的怪物，抛洒出人类的种子，等人类繁衍成族群之后再将它们作为粮食吸收回来，如此反复。”
　　洛弥想起自己使用大预言术回溯到第一纪之前看到的画面——还是穿越者的神独自面对着一个圣光与人类的各种肢体器官拼凑成的怪物。
　　一直旁听的阿诺斯开口问：“那个怪物是什么？”
　　“按照我们的探测与分析，那个怪物虽然力量很强，但没有理性、没有智慧、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一种生命体，应该类似于某种自然灾害。它并非有什么目的才要这样做，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虽然对这个世界的人类而言，这个自然现象太过于恐怖。”
　　洛弥猜到了神的选择：“你们决定反抗总系统，解决掉那个怪物。”
　　神之智点点头：“那时的他就像现在你的阿诺斯一样，自然也会有一样的选择。”
　　那为什么后来变成神了？洛弥没有问出口，他知道神之智肯定会解答。
　　“当时作为他的系统，我自然尽力帮助他——而我们和那个怪物的力量差距如此之大，正常的战斗很难斩杀它……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神之智忽然停顿了一下。
　　洛弥还在猜是什么办法，阿诺斯已经开口了：“刚才您使用的那个？”
　　神之智笑了起来：“是的。他的选择是让怪物吞噬他，在即将被吞噬之际，交换他与怪物的命运……当然，事前进行了很多准备——当时的我还有总系统的力量支援，总算是没有失败，杀死了那个怪物。
　　“之后，他吸收了怪物的力量，成功斩断了我与总系统的联系，让我成为独立的个体，也让这个世界失去了最大的威胁，一切都可以安宁平稳地走下去……我曾经是这样想的。”
　　说到这里，神之智的语调慢慢低沉了下去，“可惜，后来他渐渐开始出现问题。”
　　洛弥关心地问：“什么问题？”
　　“问题的来源就是他吸收了那个怪物留下的全部力量。”神之智静静地凝视着神化为的雕像，忽然叹了口气，“我们的灵魂能够承受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一口气吸收了那么多，他的人性如同走在了悬崖边缘，随时都可能坠落下去，最后变成另一个没有理性的、彻底疯狂的新怪物。”
　　洛弥之前就对神后来的转变抱有疑惑，现在终于明白了。
　　仅仅只是神分出来的一点天使的力量，就让洛弥在系统的安排下花费了大量的步骤才能融合，何况是能够吞噬整个世界的神力？
　　洛弥忍不住道：“所以神逐渐开始疯狂，甚至撕裂了自己的灵魂？”
　　神之智出乎意料地否定了这个猜测：“不，他一开始撕裂自己的灵魂，是为了拯救自己。”
　　阿诺斯的眸光闪了闪。
　　“他想将自己的人性慢慢剥离出去，让本体只保存基本的理性与认知，随后让属于人性的部分慢慢消化这样庞大的力量，以及……”神之智顿了顿，语调有些惆怅，“如果无法拯救，那就杀死自己。”
　　阿诺斯静静地听着，慢慢吐了口气。
　　洛弥同样吐了口气：“难怪神会对年幼的神之心说那句话。”
　　——如果你能长大，那你终会回到那里，彻底摧毁它。
　　它是过去的那个怪物，也是现在的神。
　　神之智的光团上下晃动了一下：“是的。可惜这是个错误的选择。他在第一次剥离灵魂之后，剩余的人性就已经无法抗衡疯狂了……这时他又做了第二个错误的选择：强化自己的执念，让执念维持理性。”
　　“他的执念是什么？”
　　“虽然由我来说有些羞耻，但也只能我来说了。”神之智先自嘲了一句，随后道，“他仅剩的执念有两个，一是我，二是回家。”
　　洛弥怔了怔。
　　“他最终成功了，两个执念深化之后维系住了他的理性，让他摆脱了疯狂的倾向，可也让他之后舍弃了一切，都只为了这两个执念而存在。
　　“我一直在他的身边，但哪怕我和他剥离出的灵魂稍微亲近一点、哪怕我只是把神之心当成我们的孩子看待，他都无法容忍，洗掉了神之心的记忆，将他打落凡尘……
　　“若只是如此就罢了，可他的第二个执念，让他最终将手伸向了曾经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护的土地与人们。”
　　洛弥默默重复了一遍：“回家？”
　　“和总系统断开联系之后，我就失去了他诞生的世界的坐标，如果他想回家，就只能自己慢慢寻找；而世界之外的虚无之海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短时间内离开世界的保护或许还可以，想要漫长地流浪寻找，需要无比庞大的力量，比当时他拥有的还要多——至少要匹敌一整个世界。”
　　听到这里，洛弥又想起了预言中神头顶那颗遥远又虚幻的蓝色星星。
　　那个场景中只有这个意象没有被准确解读。
　　原来那象征着神的故乡。
　　神之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久，才笑了笑，继续道，“他在准备剥离灵魂碎片之前，曾经告诉我，如果他真的陷入了疯狂，就让我不要犹豫尽快杀掉他——最后，他没有变成怪物，可我还是不得不布置这个漫长的陷阱，送他死亡。”
　　阿诺斯默然了许久，才道：“我对这些没有恢复记忆。”
　　“他抹掉了这些。”神之智转向了他，“因为他本质上仍然不想这样做，所以他会愧疚、会后悔、会抵触，而他越挣扎，越冷酷，越会直接抹除自己这方面的认知与记忆……你的灵魂之间彼此厌恶，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你代表了他的良心与悔恨。”
　　悔恨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阿诺斯眼眸沉淀了下来，握着洛弥的手紧了紧。
　　神之智再度看了眼神化为的雕像，苦涩地叹息了一声：“我谋划的这个计划，本质上而言其实是他过去的行为的复刻，如果他还记得自己是谁、还有充沛的人性，一定能够识破这个陷阱……但如果是那样，他也不会变成现在的神了。”
　　这是个无解的题目。
　　神失去了人性，所以走向了自己为自己写下的结局。
　　不知道神在倒下的那个瞬间，有没有想起他曾经孤身面对威胁世界的怪物时的决心与意志。


第130章 朝阳（正文完）
　　洛弥犹豫了一下, 还是问道：“那我是谁？”
　　听起来这个故事里没有第二个穿越者到来的机会。
　　神之智看着洛弥，忽然笑起来：“你猜猜呢？”
　　“让我猜……”洛弥嘟囔了一句，“我猜我是你。”
　　神之智笑道：“猜对了。”
　　“啊？真的啊？”洛弥茫然地看着光团, “我随口说的——我有完整的地球的记忆啊？”
　　神之智面对洛弥时，情绪没有之前那么低沉了, 语调也带了些笑意：“谁告诉你系统就没有过去的？虽然是摆脱总系统之后才发现的，但我曾经也是一个人类穿越者，因为完成任务失败才被总系统做成了系统的。而我剥离你出来, 就是截取的我刚穿越时再往前的过去。”
　　洛弥忍不住抓了抓头阀：“阿诺斯是散切，你是横切？”
　　神之智笑道：“没办法，我需要有人伪装成我来吸引他的注意, 而我又要在幕后进行各种安排与布置……如果不是‘我’，不可能骗过他, 我本身不是太聪明的人, 只能想出这种方法。”
　　洛弥不服气地嘟囔道：“别这么说自己, 这不显得好像我们很蠢吗？虽然作为系统我觉得你确实不太聪明。”
　　神之智的光团上似乎翻了个白眼。
　　看着同样是分裂的灵魂却相处十分融洽的一人一球, 阿诺斯脸上稍稍闪过了一丝羡慕，随后想到了什么, 突然开口道：“洛弥的灵魂似乎很完整。”
　　神之智上下晃动光团：“分割出灵魂之后，我借助神的力量补全了洛弥的灵魂，否则也容易被神怀疑。”
　　洛弥揉了揉脸：“难怪……我刚才还以为得跟你融合呢。”
　　神之智笑了笑, 没有再说。
　　洛弥重新盘点了一遍事情，又咂摸出一点滋味来：“所以我和阿诺斯在一起，也在你的计划中吗？阿诺斯喜欢我，也是因为神喜欢你？”
　　阿诺斯皱起眉, 刚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神之智摇摇头：“神遗留下的两个执念不会分给他的残魂一丝一毫, 就像你的阿诺斯完完全全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想要守护这个世界一样，他对我、对你都是一张白纸，能成为什么关系，是看你们的描绘。”
　　“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神之智微笑道，“他对我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即便我要杀死他，也不会辜负这份感情。所以我只截取了我认识他之前的过去化为了你，认识他之后的我属于他。”
　　所以，洛弥和阿诺斯对彼此的情感都是空白的，都是从头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洛弥歪了歪头，忽然觉得剖析这个有点羞涩，换了个话题：“神已经死了，阿诺斯还能完整吗？”
　　“当然，忘记你的任务奖励了吗？”神之智的光球转向了神的雕像，“他已经死去，但他残留的东西中还能提取出用来补足阿诺斯灵魂的部分……这也是我之前希望你们不要让阿诺斯融合的原因。”
　　神的雕像中慢慢逸散出一些纯白的光点，飞舞到了阿诺斯身边，宛如一群萤火虫。
　　洛弥不禁有些担心：“这不会让阿诺斯重蹈覆辙么？”
　　“不会，这些不是神的力量，仅仅只是‘钥匙’。”神之智环顾了一圈，“神的力量现在全都在如今的真实梦境、也就是我们所处的这个纯白空间内。因为这里被方舟的权限控制，你们离开之后可以慢慢消化，让自己的灵魂成长为容纳这些力量也不会疯狂的层次。”
　　洛弥这才放心地吐了口气。
　　阿诺斯看了洛弥一眼，得到对方的颔首，才闭上眼睛，将那些萤火虫全部吸入了体内。
　　他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慢慢飘扬起来，周围时不时有蔚蓝、鲜红、银白、鲜红的光芒闪烁。
　　阿诺斯的身影开始模糊，如同浸泡在水中的水彩。
　　但很快，他的轮廓开始清晰——阿诺斯的头发重新变成宛如太阳神一般的浅金短发，睁开眼睛时露出的眸子如雨后的天空一般蔚蓝。
　　他变回了洛弥最开始认识的那个样子。
　　洛弥呆呆地看着英俊漂亮的圣子殿下，很快回过神来：“他们两个……”
　　“现在是完整的我。”阿诺斯轻轻侧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这是与你初遇时的模样，所以选择了这个外貌——你要是喜欢其他的，回头再变给你。”
　　洛弥有些臊：“也、也不是，回头再说吧。”
　　他赶紧看向了神之智，“那我主线任务算完成了吧？奖励是什么？”
　　“当然，我就不念公告给你了，有点羞耻。”神之智先是笑着说，很快语调又变得郑重，“奖励一开始就告诉过你——回家。”
　　洛弥一呆：“回地球？”
　　神之智点点头：“虽然我失去了他诞生的世界的坐标，但在解锁我的隐藏资料后发现，我——我们诞生的世界的坐标还存在里面。有固定坐标的话，即便没有世界级的力量也可以相对容易地前往。”
　　不等洛弥下意识拒绝，脑内就已经出现了前往地球的方法与坐标。
　　这让洛弥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言的复杂。
　　他之前一直想要回去，但又不舍得留下阿诺斯一个人。
　　而且不需要询问，他也知道阿诺斯一定会留下继续守护这个世界；他也知道阿诺斯不会用任何东西牵绊他，他即便离开，阿诺斯也不会强行阻止。
　　这让洛弥更加煎熬。
　　当神之智前面说神的坐标丢失的时候，洛弥以为自己也同样丢失坐标，失望的同时，其实内心有种隐秘的轻松感。
　　他不必再纠结要不要回家，反正回不去了，那就安心地留在这里陪伴阿诺斯。
　　可是现在……
　　洛弥忍不住抱怨道：“你就不怕我变成下一个神？”
　　神之智笑了起来：“那也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
　　阿诺斯始终站在洛弥身后，蔚蓝的眼眸温柔地盛放着洛弥的身影，并未有任何的黯淡与不悦。
　　等神之智与洛弥该说的说完了，阿诺斯才开口道：“我刚才试着感应了一下这个空间，发现我们无法离开。”
　　神之智上下晃动，状似点头：“神留下的力量太过庞大，已经将这个世界完全填满……而且我通过梦魇与魅魔的力量引导你们创造的这个真实梦境同样是个巨大的封印，从内很难打开。”
　　这也是防备神没有死透或者这些力量产生什么异变摧毁外面的现实世界。
　　洛弥诧异地道：“那我们怎么离开？”
　　神之智含笑道：“你还有一根多余的羽毛，点燃它。”
　　多余的羽毛？
　　洛弥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他真正成为炽天使的时候，所有的体质都融入炽天使中，唯独“幻影”的力量化为了一根透明的羽毛留在了他身上。
　　当时他想要丢掉来着，又心血来潮觉得这根羽毛将来有用，就留着了。
　　现在还在吗？
　　洛弥迟疑着摸了摸后背，摊开手，一根透明的羽毛浮现在他掌心。
　　阿诺斯手指轻轻一点，那团羽毛就燃起了无形的火焰，很快彻底焚烧干净。
　　“然后呢？”洛弥等了一会，没等到什么光门出现，忍不住问。
　　神之智老神在在地道：“等人来带你们出去？”
　　等人？谁？现在真实世界应该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啊？
　　不等洛弥再问，他们身边不远处、永远纯白的空间内，忽然产生了一道裂缝。
　　那道裂缝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个能够容纳成年人进出的通道。
　　一张许久不见的脸从通道内探出来，对他们高兴地挥手：“殿下，莱恩，我来接你们了！”
　　洛弥睁大眼睛看着他，惊讶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笑眯眯地从通道里跳出来，抱怨道：“从外面打破这个壳倒是简单，主要是过来的路太远了……你们——”
　　他目光在阿诺斯和洛弥身上转了一圈，放心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掌心，“看来是挺好的。”
　　阿诺斯先是有些诧异，随后释然，唇角弯了弯，向莱茵哈特伸出手。
　　莱茵哈特笑吟吟地同样伸出手，和阿诺斯击了个掌。
　　洛弥古怪地打量着莱茵哈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没礼貌！”莱茵哈特故意抱怨道，“我是殿下的骑士，可不是什么东西。”
　　阿诺斯弯了弯唇，开口道：“孤影。”
　　洛弥再次睁大眼睛：“孤影领主？”
　　最神秘、完全失踪的那个恶魔领主？
　　莱茵哈特活动了一下脖子——他的身影忽然一下子分裂，另一个模糊的半透明虚影从他身上飘出来，对着阿诺斯点点头，随后又重新缩回了莱茵哈特身上。
　　莱茵哈特解释道：“小影子有点怕你，我来说吧……嗯，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当初离开家之后加入了炼金学派，想要复活我的母亲。”
　　洛弥点点头，在内心补充道：简直是跟某动画一样的剧情。
　　“在使用炼金术尝试时，我失败了，没能找到母亲的灵魂，但是召唤来了一个透明的影子，那个影子钻进了我的身体，从此跟我变成了共生的关系。”莱茵哈特指了指自己，“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了。”
　　直接召唤出了孤影领主？这是什么运气……洛弥啧啧两声：“难怪孤影领主后来就失踪不见了。”
　　莱茵哈特笑道：“虽然是恶魔领主，但小影子没有其他几个领主那么……嗯，聪慧，他更像一个神棍——虽然由我这个教廷的骑士这么说挺奇怪的。不过我赶不走他，只好跟他共存，到现在也习惯了。”
　　洛弥摸了摸下巴：“孤影领主居然能躲开教廷的检测？还能让你突破真实梦境的壁垒进来？”
　　这还是那种最低级的幻影恶魔吗？不是说幻影就是一种自然之灵，没什么特殊能力吗？
　　莱茵哈特耸了耸肩：“他有很多奇特的能力，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实现的，只要想做就能做到。”
　　阿诺斯凝视着莱茵哈特半晌，看向了神之智：“孤影是什么来历？”
　　想也知道这也是神之智的安排。
　　神之智果然给出了解释：“幻影这个恶魔种族是当初我们斩杀了那个怪物之后在世界各地出现的灵异现象，神认为是怪物力量的残留演变而成，与世界本源结合，本质上和彩虹之类的自然现象差不多。
　　“而孤影领主比较特殊，他相当于当初那个怪物的一点碎片。”
　　洛弥震惊地看向了莱茵哈特：“那你不是很危险？”
　　难怪会惧怕身为神的残魂的阿诺斯……毕竟本体是死在神手里的。
　　莱茵哈特无所谓地摆摆手：“也还好啦。”
　　神之智笑了起来：“只是一点碎片而已，正如同你们一样，当初的怪物死去之后，它的碎片便不再是它，有了自己的人生之后，就是新的个体。”
　　莱茵哈特笑眯眯地道：“小影子刚才让我转述一句话来表明他的立场：虽然他并没有认知，但过去是世界破坏者的他现在尝试来保护这个世界，好像也很有趣。”
　　洛弥与阿诺斯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莱茵哈特，随后一起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洛弥还是没忍住多嘟囔了一句：“这是个人均切片的世界吗？”
　　神之智含笑看着三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小伙子，最后催促道：“你们该走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做。”
　　洛弥一怔，听出了神之智的言外之意：“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神之智左右晃了晃光团，平静地道：“我会陪着他一起消失。”
　　洛弥怔住。
　　“最好不要露出这种表情。”神之智反而非常坦然，“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他没有放弃过我，我当然也不会放弃他。如果我能把他拉回来最好；拉不回来，我就陪他一起消失。系统和宿主本就是相依相存的，对吗？”
　　洛弥捏了捏嘴角，小声道：“你也是我的系统啊？”
　　“我可不想当你们的电灯泡。”神之智向后飘了一点，再度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通道都要关闭了。”
　　洛弥抿了抿唇，成功的喜悦减淡了不少。
　　但他还是对神之智弯了弯腰，让自己平静地说完告别的话：“我不会忘记你的。”
　　阿诺斯同样默默地对神之智行了个礼，才牵着洛弥向通道走去。
　　莱茵哈特落后了一步，对神之智挥了挥手，笑道：“小影子让我替他向您告别，以及道谢。”
　　神之智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走出这个被纯白的阴影覆盖着罪与赎罪的过去。
　　通道的另一边因为失去了太阳，依然是一片黑暗，却是比圣光更加光辉灿烂、充满生机的现实。
　　他们背对着光，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
　　等到三个人都离开这个纯白的空间，通道重新封锁，一切回归了永恒的寂静。
　　光团飘到了神死亡后留下的雕像面前，静静地看着这尊雕像，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光团慢慢地消散，神的雕像也如同被风化一般慢慢碎裂、融化、升华。
　　再也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
　　站在叹息之墙的外面，洛弥回头看了眼满是残破痕迹的旧圣城艾欧尼恩。
　　因为战斗都发生在真实梦境里，所以现实中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处于太阳消失时深沉而寂静的黑暗中。
　　万物都陷入了沉眠，连风都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莱茵哈特活动了一下肩膀，看了看洛弥和阿诺斯，很识相地挥挥手：“我尿急，你们先聊。”
　　他加快了脚步，很快转到了城墙之外。
　　洛弥看向了阿诺斯。
　　黑暗之中，阿诺斯依然在散发着微微的光。
　　阿诺斯同样含笑看着他，伸出手在洛弥的眉心抚摸了一下。
　　洛弥感觉眉心一热，视野忽然变得开阔，熟悉的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方舟的权限，你习惯炽天使的力量，就以炽天使的方式分享给你。”阿诺斯顺手抚摸了一下洛弥的脑袋，声音温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洛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要是想走呢？”
　　阿诺斯微微垂下眼眸，语调依然平稳：“我不会阻拦你。”
　　洛弥抬起头看着阿诺斯，长久地沉默了好久，才道：“阿诺斯，你在害怕？”
　　阿诺斯抬起眼眸，静静地看了洛弥一会，没有掩饰自己：“是。”
　　“因为神的前车之鉴，害怕你也会变成比怪物更恐怖的存在，所以尽力隐瞒自己的渴求？”洛弥重新变得橙红的眸子微微亮起，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宁愿看着你想要的东西离开，也害怕自己做得过火而放任？神之心天使殿下？
　　“你选择圣子的外貌，也是因为这代表了克制与苦修，代表你接下来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是不是？”
　　阿诺斯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这位继承了神的力量的最高位存在宛如懵懂的孩童，低声道：“不应该这样吗？”
　　正因为知道自己是神分裂出的灵魂，知道本体因为过于执念而犯下了什么错误，阿诺斯才无时无刻都在心灵中给自己绑好拘束带、戴好锁链，避免因为放纵而伤害自己爱的人与世界。
　　他有多厌恶神，就有多害怕自己变成神。
　　洛弥伸出手，轻轻捧住了阿诺斯的脸，语调慢慢低沉了下去：“神之智到死为止都陪伴着神。可见总有些感情会越过你害怕的东西。”
　　阿诺斯伸出手抚在洛弥的手掌上：“他们不是好的结局。”
　　洛弥摇摇头：“对神而言或许不是，对神之智而言，我觉得也不坏——阿诺斯，我不想成为他，我知道你也不想成为神，但见证过‘我们’的末路，你没有信心我们能超越他们吗？”
　　阿诺斯蔚蓝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洛弥，慢慢理解了洛弥的意思，向来克制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眷恋的裂痕：“我会去努力，但我不会把你绑在我身……”
　　他还没说完，洛弥就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听这个——你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我不会干涉，但我想要的不是一个苦修士，而是真实的、完整的你。你也应该相信我，相信我能够容纳你的愿望，相信我即便你走错了路，我也能把你拉回来！”
　　阿诺斯怔忡地看着洛弥。
　　洛弥同样看着他，语调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但却比之前更加坚定：“阿诺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阿诺斯眼睛颤抖了一下，慢慢开启双唇，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内心的渴望：“我想……你能留下来。”
　　洛弥笑了起来，眼角的泪光在笑意中洒落：“好。”
　　阿诺斯握紧了他的手，像是要确认自己是否在做梦，确认是否他可以真的清晰地说出他的渴望，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带来毁灭与灾难。
　　当洛弥同样用力地握着他、给了他足够的真实感，阿诺斯呜咽了一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过了好久，阿诺斯才大梦初醒一般松开手，嘴角慢慢扬起了满足的弧度，手指拭去了泪痕：“谢谢你来到我身边，洛弥。”
　　洛弥同样弯了弯唇，转头看向了依旧在黑暗中沉睡的世界：“天该亮了。”
　　他们还要重建整个世界。
　　阿诺斯抱着洛弥的肩膀，跟着他一起看向了东边，目光悠长，语调多了些轻松：“按照《圣经》的第一章，神来到了黑暗的大地，或许我们应该说……
　　——“要有光。”
　　一轮火焰般的朝阳从地平线中轻轻跃起，为天边的云霞熔铸了一层金红的光带，耀眼但不刺目的阳光为天空洗去黑夜的深沉，重新带来如天使的瞳孔一般的蔚蓝，为大地重新涂抹繁复绚丽的色彩。
　　栅栏中的绵羊与奶牛动了动耳朵，教堂广场上栖息的鸽子伸展了翅膀，野外的鹿鸣、虫鸣、鸟鸣渐次响起。
　　天亮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