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养猫遛狗的日子[美食]   作者:林小酒   文案:   宁澜自幼父母离异,但因此备受疼爱   平生除了吃喝,没有其他爱好   性向少数,母胎solo,没尝过爱情的甜,也没吃过爱情的苦   一朝穿越,成了一个没爹没妈受尽苛待的小可怜   张九如是向家中出柜的当朝探花   被家族舍弃,放逐到偏远小城做了一个七品芝麻官   这样两个各方面都不搭的人,冥冥之中因为一只猫相遇了   一个白手起家,种果树、建作坊,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   一个治水灾平瘟疫,为百姓做尽实事   两人相识相知,从惺惺相惜到互相扶持   以上,是为了让文案显的字数多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其实蠢作者只想报个菜名:   槐叶冷淘、茯苓糕、梅花糖饼、杏仁酪、卤煮火烧、八珍糕、糖蒸酥酪、五美姜、风干鱼、老友粉、风干猪肉、蜜三刀、茶泡饭、黄精果、粉蒸肉、拨霞供、金髓煎、酒煮鱼、石榴粉、萝卜汤圆、运司糕,还有好多你们自己瞧!   PS:   1、没有第三性别,甜文不虐   2、不涉及朝堂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市井生活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澜,张九如 ┃ 配角:笑笑,宁磊,李小书 ┃ 其它:种田,美食   一句话简介:在古代赚钱然后养猫遛狗的日子   立意:人生得意须尽欢 第1章   “吃饭了。”   先是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响,随后一个男人粗重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宁澜的思绪。   “哎,”宁澜心中纵有千种不解,万般疑惑,这会儿只能强装镇定,起身缓步走向饭桌前。   如今天还不冷,饭桌就摆在院中,院中菜地里各样青菜正长的茂盛,绿油油的叫人看了心生欢喜。   宁澜端来饭菜摆好,坐在矮凳上。眼前土砖砌的屋子,干树枝搭的围墙,不远处连绵的群山,一处处都在提醒宁澜这不是他原来的世界。   “吃,”男人也就是秦大递给宁澜一个黑窝头,自己随后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桌上饭食简单,几个窝窝头,一盆瓠瓜炒熏肉,两碗看得见影子的粥。   宁澜接过窝头,咬了一口慢慢嚼着,他身子弱不敢那般大快朵颐,“秦大哥,你相救于我的恩情我记着了,只是我现在身无分文,处境艰难,救命之恩只能日后慢慢回报了......”   秦大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先吃饭,一会儿凉了。”   宁澜感激一笑,“我吃饭慢,秦大哥吃完去忙吧,一会儿我收拾。”   秦大是村中猎户,现在已是初秋,年前能进山的时间不多了,因此正是忙碌的时候。秦大也不和他客气,吃饱拿了工具便上山了。   宁澜慢吞吞的吃着饭,黑窝头口感实在算不上好,但细嚼了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那熏肉是拿野猪肉做的,口感紧实,一般烤着吃最好,农家没那么多讲究,熏了保存的时间更长。粥是未脱净皮的粟米煮的,尽管粗糙,宁澜一粒米没剩,都吃净了。   吃完宁澜有些撑,站起来走动几步,把锅碗灶台依次洗刷干净,这么点活下来,已出了一身虚汗。   宁澜忙忙躺下,大喘了几口气,心慌才压下去一些。他现在这具身体太虚弱了,因打小受尽搓磨的缘故,又刚遭了一场大病,形如枯槁,细瘦的身躯好似只剩一层皮包着。   宁澜静静躺着,闭上眼睛,不属于他的记忆喷涌而来。   是的,宁澜穿越了,准确的说是魂穿,和一个与他同名同姓但不隶属于同一个时代的小可怜换了躯体。   宁澜20岁,家庭幸福,父母离异各自成家,自幼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小可怜15岁,父亲早逝,母亲被宵小害死,自幼寄养于叔叔婶婶家中。   宁澜家中所有人都觉的对他有亏欠,都加倍对他好,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小可怜则受尽苛待,叔婶家中所有杂活重活都是他干,穿捡剩下的,吃也捡剩下的。   宁澜是中医世家,但他从小志不在此,长这么大比起旁人只能多认几种药草,多背出几个药方而已。他爱研究美食,从古至今的各种吃食,平时不是躲在厨房,就是和好朋友小胖子赵耀寻摸各种苍蝇馆子。   小可怜打八岁起就起早贪黑,别说追求什么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宁澜顺风顺水长到高中毕业,报完志愿,一场怪病,让他瘫痪在床,之后求遍各地名医,都无济于事。就这样意识清醒地躺了两年,他在梦中被一个老神仙指引着到了这里。   小可怜就更惨了,不止他惨,父母也惨。七岁时,父亲赶考途中被山贼砍死,留下一对孤儿寡母。村里人倒也常帮衬,只是后来有人贪恋妇人颜色好,想威逼使人就范。若伤了名节,儿子一辈子就抬不起头了,妇人求助村长无果,便去县城告状。宵小家中使钱财买通了衙役,妇人刚进衙门就重重挨了板子,没撑几天也去了。   那梦中的老神仙是这么对宁澜说的,“你俩原就该你是他,他是你,如今换回来才算顺应天道。且安心呆在这里,你们前半生命运如此凄惨就是天罚了。”   宁澜无语凝噎,什么狗屁天罚,不过你们神仙犯的错,叫我们凡人遭殃罢了!   好在他虽身处古代,却国盛民强,少有战乱,老百姓可以说是生活富裕,安居乐业。   这时代叫大安朝,史书上并没有记载过。宁澜所处的村子叫洞溪村,隶属清远县,清远县的县城是清远镇,两处离得不远,村里人赶集买卖东西都是乘牛车到这清远镇去。   洞溪村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宁在村里是大姓,几家外姓人口都是远远比不过的。   宁澜眯眼小憩,再睁开眼天色已有些暗了。宁澜拿出几根柴火,用尽力气劈开了,又用干草引着,锅中添了水米先慢慢煮着。   菜地里摘了几个新鲜茄子和几颗小葱,洗净切好,只等秦大回来了上锅去炒。   说起来秦大也怪可怜的,村里人都说他母亲年轻时不要脸,勾引富户的儿子,没成亲就怀了种,结果富户家不认,还说秦大母亲浪荡,说肚子里怀的野种不是他家的。   这时女人的名节大于天,出了这样的事是要被游街打死的。兴许是为母则刚,秦大的母亲求着村里打猎时伤了根本的老猎户娶了她。   秦大小时候总被骂野种、扔石头,后来就不常在村里走动了,一家三口安安心心生活在这个小房子里,也称得上其乐融融。   老猎户年纪大,身上很多旧伤,早些年去了。秦大母亲前两年生病没治好也去了,如今只剩下他孤伶伶一个人。   宁澜心中动容,就是这样一个尝尽冷眼的人给了小可怜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温暖,也给了他来到异世的第一份温暖。   “秦大哥,你回来啦!”宁澜听见院里有动静,一瞧果然是秦大带着几只野鸡、两只肥兔子回来了,“我去炒菜,马上就能吃饭了。”   秦大应一声,在院子里利落地把死了一只野鸡拾掇了,活的绑好放在笼子里,明日一早拿到镇上去卖掉。   吃饭时两人偶尔闲聊几句,宁澜突然问道,“秦大哥,我爷爷奶奶可有问起过我?”   秦大沉默摇头,想说安慰的话,张了几次口却什么也没说。   宁澜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是好事。”   山里天黑的早,又轻易不点灯,一般人家都是吃完晚饭早早就睡了。   小院构造简单,秦大睡在主屋,宁澜去了柴房,柴房有张土炕,上面铺了一张薄褥和厚厚的干草,非常软和。   白天宁澜眯了一会儿,这会儿倒是睡不好了,闭上眼在一片漆黑中总能感受到一丝害怕与绝望。   小可怜是病着被叔婶扔在山里等死的。   小可怜爷爷奶奶虽在,并不怎么管他。他每日要听叔叔婶婶的派遣,砍柴打水洗衣...每天各种活计安排的满满当当。   活儿干的慢了要挨骂,睡的早了起的晚了都要挨骂,饭有的剩了才能吃,以至于小可怜长到 15 岁,身板比村里十一二岁的少年还不如。   连着几日大雨,这天刚刚放晴,宁二叔便催着小可怜去山里砍柴。山路泥泞不好走,小可怜不情愿去,宁二婶堵着他骂了大半天,为躲清净,只好去了。   尽管万分注意,小可怜还是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了下来,被人发现时已经在泥水里躺了几个时辰。他身上有不少擦伤,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宁二叔在小可怜刚被送回去时碍于面子也请大夫抓了药,可喂了两天不见好,人一直昏着,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人不得用了,宁二叔宁二婶不愿再养,俩人一合计趁晚上把小可怜扔进山里,任他自生自灭去了。   那时候又黑又冷,小可怜被无边的恐惧席卷着,生出了绝地求生的心,他使劲拖着不甚清醒的病躯往山下爬,幸得遇见了晚归的秦大。   秦大二话不说把他救了回去,喂了几剂老猎户的偏方,小可怜奇迹般的好了。   若是小可怜还在,以他最后的坚决,应该也不会再回叔婶家那个狼窝了。宁澜更不会,他既然来了,就要把小可怜的那份也活出来,还要活出个样子。   小可怜的叔婶可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爷奶也没找过他,这样凉薄的家人,宁澜断断是不会留恋一二的。   隔了两日,趁秦大又去镇上,宁澜换回了小可怜被扔到山上时穿的那身衣服。   衣服早被洗净了,宁澜穿之前又特意弄的皱巴巴的,撕了几个口子,洒上泥污和血污,把自己头上脸上弄的也是泥污血污,然后拖拉着步子往村里走去。   正是饭后,不少人出来走动闲话,突然看见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走过来都吓了一跳,一时不敢靠近,远远跟着。   宁澜走到宁二叔家停下,身后的一群人也不明所以地停下。   宁澜拍响宁二叔的家门,“二叔、二婶、爷爷、奶奶,我回来了,你们开门呀!”   这时人群里才惊呼出声,“是宁澜,天呀,竟是宁澜。”   小可怜原来的邻居花婶儿冲了出来,抱住宁澜一个劲的抹泪,“宁澜,好好的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宁澜用低到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花婶儿,我二叔二婶想害死我,烦你帮我把三爷爷请来。”   俗话说“子不言父过,女不道□□”,花婶儿迟疑一会儿还是退到人群中悄悄去了。   屋内。   宁二叔一家心虚,一时不敢出去。   “爹、娘,你们不是说堂哥死了么,”宁二叔的儿子宁安才 13 岁,最是沉不住气。   “别出声,看看他到底想干啥,”宁二婶拧着帕子恨恨道,小兔崽子命真大,病成那样在山里竟没死成。早知如此那晚就不该图省事儿,若直接挖坑埋了,哪还有今日之事。   “不成,我得把他拉进来,要是让他污了咱们的名声,宁安以后怎么科举,”宁二叔拍了大腿就要出去。   宁二婶拽着人趴窗缝上往外看,“你看看他那个鬼样子,治好就得花一大笔钱,你去给他治啊,到时死家里不是更晦气!”   宁二叔闻听此言便沉默了,要他花钱给宁澜,无疑比割肉还难受。   宁安原是不乐意的,觉着应该听他爹的,不要叫宁澜在外边闹,可听了他娘的话,又觉有几分道理。   至于宁爷爷宁奶奶更像没事人一样,一屋子人,不管是坏的还是蠢的,都各有心思。血亲,倒像个笑话似的。   作者有话说:   新得一年,大家都心想事成,事事顺遂哦   给新文求个预受《我当和尚那些年》   路十一是个不祥之人,出生在京郊外一个小村子   人家十月怀胎,他娘怀了他十一个月,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把他生了下来   他出生那日,天降惊雷,把村里寺庙中的千年神树劈死了   一岁生日时,他爹带他出门平地摔伤了腿   二岁生日时,他爷爷带着他被山上滚下来的碎石砸伤了胳膊   三岁生日时,他二叔不信邪,带他去赶集,被地痞打断两根肋骨   等他再大一些,家里有几十亩桃树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原本也算小康家庭,眼瞧着日子竟快要过不下去了   终于他爷爷、他爹、他叔一商量,把他送到山上当和尚了。   一年、两年、三年…直到路十一被送到山上的第九年,他师傅圆寂了   村里人!!!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路十一无奈撇撇嘴,他师傅都一百零八岁了好吗,是寿终正寝   不过村里人有一点是没错的,他和别人确实不一样,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无端端招来些邪乎的玩意儿…… 第2章   宁澜在外边不见里面的人有动静,满脸悲戚,“我爹娘死了,叔叔婶婶如今也不要我,那我以后就没有家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宁澜,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呀,你年纪还小,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人群中有人出言相劝。   “山伯,多谢你还能挂念我,我死也无憾了,”宁澜边说便向众人行了个大礼, “各位乡亲,烦请今日我作个见证。”   有心软的怕宁澜真的寻短见,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在他身边,有什么动作好及时拉住。   宁澜满脸是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爹娘再上,请恕儿子不孝,不能在牌位前拜上一拜,以后清明重阳也不能为你们扫墓了!”   宁澜说罢又磕了第二个响头,“爷爷奶奶,孙儿替父亲谢过你们的生养之恩,以后孙儿也不能代父亲尽孝了。”   “二叔二婶,宁澜最后谢过你们的收养之恩,来世做牛做马再还,”宁澜实在在磕了最后一个头,额上的鲜血已顺着泥污留了下了,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要往墙上撞去,被抱住了。   这样动情的场面,让不少人为之心酸流泪。   山伯那暴脾气已不能忍了,啪啪拍宁二家的门,“宁二你给我出来,看看你侄子的样子,哪有你这样当长辈的!”   有山伯领头,不断的有人叫嚣,还有小孩在往院子里扔石子。   终于宁二婶忍不住冲了出来,“好你个兔崽子,那日你偷懒骂了你一句,你就跑出去几天没个人影,好不容易回来了又闹什么,快跟我进去!”   “二婶,你,”宁澜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是我干活干的不好你和二叔才把我扔山里的吗,可我当时病着怎么干活呢?”   “扔山里,什么扔山里?”人群中一下子炸开了锅。   宁澜似是反应过来,忙捂了嘴,“不,不是,二叔二婶没有扔,是我自己跑去山里的。”   宁二婶一边把宁澜往屋里拽,一边扯着嗓子道,“大哥大嫂,你们看看你们的好儿子,我把他养这么大,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就说了他一句,他倒编排出我要杀他的事情,他要死刚刚怎么不一头撞死,不过是做了样子哄人!”   众人窃窃私语,有少部分耳根软的人已拿不准谁对谁错了。倒是有一位柳大婶站出来拉住了宁澜,“宁澜病着我们都是知道的,不是你说的他一直昏迷着,花了你们好些钱治病么,那他昏迷着怎么上山?”   宁二婶一时语塞。   “呀,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晚上我睡不着在院子里坐着,看见你和宁老二抬着一个东西,天黑看不真切,我叫你你们没听见,一直往上山走了,可别是抬着宁澜吧!”柳大婶捂着胸口惊道,“宁澜,你去山上是哪日?”   宁澜怯怯道,“是五日前。”   柳大婶满脸不可置信,“老天爷,正是那日啊!”   人群中霎时哗然一片,“丧良心啊,怎么有这样的叔叔婶婶。”   “真恶毒啊,这般恶毒的人竟是咱们村里的。”   这时哐当一声,宁二踢开门出来了,“长舌的老婆子,没有亲眼看到你就在这儿胡说,看我不拉了你见官。”   “拉就拉,”柳大婶哪吃这一套,“我就是看见你们了,还怕和你见官,咱们现在就去,也叫大老爷定夺定夺,看我胡说没!”   “你,”宁二叔哪敢去见官,把矛头对向宁澜,“宁澜你说,我们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不敢,”宁澜低下头,“二叔二婶把我养大,帮我照看田地房屋,我心中只有感激。”   柳大婶笑了开来,“是了,宁澜的父亲当初留下两亩地呢,这些年收成不少吧,给宁澜看个病就要嚷嚷的让所有人都知道,怎么不说说那田里的收成花哪儿去了?”   宁二婶不甘示弱,“他这么些年吃饭不花钱?买衣服不花钱?你家养孩子不花钱?”   柳大婶啐她一口,举起宁澜的胳膊,衣袖不用捋就滑下去了,“大家伙看看,这胳膊就剩一层皮了,你说说他能吃你了多少饭,花你多少钱?”   众人议论纷纷,“真可怜,你看看宁澜瘦的,我家胖虎才十岁出头,可比他壮实多了。”   “我家那个也比他壮实啊,他前几年就进山一捆一捆的柴往下背了,可没见怎么歇过。”   “可不是,干的多吃的少,比畜牲还不如,村里的老黄牛还知道歇歇晌呢。”   宁二婶宁二叔满脸阴沉,这稀里糊涂的就落下了苛待子侄的名声。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这时村长宁建业过来了,没好气的对着宁澜道:“宁澜,你闹什么,向来只有晚辈不周全,没有长辈的不是,进去给你叔叔婶婶赔个不是,这事儿就当过去了。”   宁澜看着远处宁安幸灾乐祸的脸,再看看这村长这肥头大耳的样子便觉恶心,当年若不是他不作为,小可怜母亲说不定就不会死,但还是低声低气道,“村长,我没有闹,是叔婶不让我进家门。”   宁建业看他这副样子无端端生出一股厌烦,“既没闹,就进去吧!”   “都说村长公道,我不敢说叔叔婶婶的不是,只是我也有清白要保全,求村长替我问一句,到底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叔婶要把我赶出去?”宁澜不理他,自说自话,“若以后村中有人说亲或考科举,外人一打听,都以为咱们村人是这样的品行,就不好了。”   “是呀,村长,这事关乎家中的小子姑娘,还是在我们面前说清楚的好。”   宁建业气结,却没法反驳,宁澜的话入情入理,显然族里人也听进去了,谁叫这时以家族为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若他一味偏着宁二,就要惹恼更多人了。   几人正僵持着,一位年约 60 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宁建业看见忙不迭的迎了过去:“三伯怎么过来了,哪个不懂事儿的惊动了您?”   “今天的事干系到族里众人,我不来难道任你们糊弄过去!”老族长不怒自威,人群中的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没了。   “不过一点儿小事儿,都是宁澜不懂事儿闹的,正劝着呢,”村长只能赔笑。   “你年纪轻轻眼就瞎了,”老族长失望地挥开村长的手,“宁二,把你爹娘叫出来。”   “三伯,”宁二叔不情不愿的上前,“二老年迈,只想安享晚年,不愿再管这些琐事,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我出面。”   “好,”老族长应下,把宁澜叫了过来。   “三爷爷,”宁澜上前对老族长行了个礼。   老族长略一点头,“说说吧,这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   宁二不吭声。   宁澜是晚辈,自然没有他先开口的道理。   “你们都不说,那我说,”老族长哼了一声,“就宁澜这个样子,不找旁证,说你宁二一家苛待你可有什么辩解?”   “ 这几日他闹脾气,不肯回家,才饿成这般样子,”宁二不愿认,一味死鸭子嘴硬。   老族长一拐杖打了过去,他有心给宁二台阶,偏他不下,“好,好,你把我当傻子糊弄,今日我就开了祠堂,在祖宗面前问问你。”   宁二这时才知道害怕了,若开祠堂这事就大了,他不敢辩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他干活儿偷懒,才饿了他几顿。”   三爷爷懒得听他说什么,“宁澜是你兄长家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你该好好抚养他长大,不该苛待他。”   “是,”宁二咬牙,“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没记错的话,宁澜已15了,也该继承他爹的香火了。既你爹娘诸事不问,那我做回主,叫宁澜自立门户你可有意见?”   宁二正想摆脱这个拖油瓶,“都听三伯的。”   “宁澜呢?”   “我听三爷爷的,”宁澜使这一出苦肉计正是为了这个,自然也顺着应下。   为了防止宁二叔宁二婶以后使坏,宁澜分出来的事情也是在众人的见证下商议的。   当初小可怜的爹娘只留下一套院子和两亩地,宁二婶仗着公婆不露面,想将两样都昧下。宁二叔装乌龟不吭声,村长不作为,老族长面对泼妇行径也是束手无策。   家事是最难掰扯的,爷爷奶奶不露面为他说话,凭宁澜自己把房契地契都要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叔二婶养我多年,按说不该要的,可是房子是先父先母留下的唯一寄托,还望二叔二婶能归还于我。”   “呸,这么多年养你吃养你喝还给你看病,就你爹娘留下来的那两亩地够干啥的,还好意思要房子,”宁二婶掐着腰,嗓子尖亮跟唱戏一样。   “只要二叔二婶把房契归还于我,我愿意写下一份五两的欠条,一年内还清,”宁澜房地都不想给这对烂人,可他现在式弱,只能先妥协,日后再筹谋将东西都夺回来。   宁二婶嗤之以鼻,“白日做梦呢你,就你一年能赚五两?”   “若一年内还不上,房契双手奉上。”   宁二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宁澜父亲留下的两亩地虽是沙地,也值十几两银子,这么些年产出也不少,养他没用自己贴钱。   房子且先让他住着,就当是给宁安攒好名声了,就宁澜这废物,赚不够钱,一年后房子还得回到她手里。宁二婶美滋滋的戳宁二叔一下,宁二点头应下了。   “既已说定了,建业写下文书,一条一条都列的清楚明了,避免日后有人在文书上作文章,”老族长看似交代村长,实则是敲打宁二一家。   “银子还不上拿房子抵也得写上,”宁二叔生怕房子拿不到手,他早就打算用那院子给宁安起新房的。   文书一式三份,宁建业和三爷爷做见证人,大家都按过手印,宁澜、宁二叔各留存一份,族中留存一份。   众人走后,老族长把宁澜叫到家里,“今日的事这样处理,你可怪我?”   宁澜摇头。   “是个好孩子,”三爷爷欣慰道,“今日看似我保全了宁二一家,拿轻罪名换了重罪名,可你也知道你那人证是怎么来的,若闹开了恐他们狗急跳墙,未必能有这样的结局,你说呢?”   宁澜心中一震,他以为他做的密不透风,没成想......   三爷爷却把此话揭过了,“一个人要担起一个家不是家容易的事,可害怕。”   “不怕的,”三爷爷既不再往后说,那人证的事日后就不会再提起了,宁澜郑重道谢,“多谢三爷爷。”   三爷爷缓缓摇头,递给宁澜几两银子,“拿着先应急,以后万事直起腰板,别叫人瞧不起。”   宁澜几番推脱推脱不掉,最后收下了300文钱。 第3章   总算是了了一桩事,虽然家徒四壁,前路渺茫,宁澜心中却轻松许多。   从三爷爷家出来,宁澜先去了秦大哥家中,等他从镇上上回来告诉了他所发生的事情,才带着自己那一丁点东西回到了小可怜原来的家。   家中已多年没有人住过,从外边看破旧不堪,里面值钱的东西也早都被宁二叔一家搬空了。屋里铺了厚厚一层灰尘,墙上也爬满了蛛网,须得好好收拾一番。   宁澜这几日养了点力气,撸起袖子,在扫帚上接了根木棍把蛛网先扫了一下来。房子虽老,但蛛网扫净之后阳光通过窗户照来进来,有了几分通透,不会暗沉沉的叫人觉得难受。   打扫的时候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都是街坊四邻,有的拿来一把米,有的拿来一把菜,还有的看他家里缺什么自家有多的又跑了一趟拿过来。   宁澜心中感激,行了大礼谢过并一一记下来。   “好孩子,快去洗洗,剩下的我来帮你打扫,”花婶儿就住在隔壁,先拿了些吃食,看到宁二婶给的被褥不知是多少年的糟东西了,霉渍斑斑的,又回家拿来一套被褥让宁澜先用。   宁澜这才想起他脸上身上还有血污,赶紧打水把手脸都洗净了,进屋换了一身衣服,“有劳花婶儿和山伯娘了。”   换衣服的空,山伯娘也过来了,同花婶儿一起把房中灰尘和院中的落叶扫了,屋内也仔细擦洗了一遍。   宁澜要帮忙,被两人赶开了,花婶儿和山伯娘都是干活的好手,看宁澜那不甚利落的动作觉着碍眼,“到晌午了,你烧锅煮饭吧,你这小身板可不能再挨饿了。”   宁澜便去了厨房里,看了乡亲送来的东西,用仅有的两颗鸡蛋煮了一锅香葱鸡蛋面。金黄的鸡蛋,碧绿的小葱,汤上几点亮汪汪的油花还算拿的出手。   宁澜找到一个瘸腿的桌子搬到外面并找石头垫上,又找了几个小木墩擦干净,“花婶儿,山伯娘,来吃饭吧!”   “给我们做什么,我们回家吃就行,”两人应声从屋里出来,笑着责怪道。   宁澜端来一盆水叫他们洗手,“这是应该的,你们帮了我这么多,可惜我没什么好东西,花婶儿山伯娘千万别嫌弃才好。”   “怎么会呢,”山伯娘乐呵呵地端起一碗面夹一筷子放嘴里,“哟,怪香的。”   “还真是,宁澜你手艺这么好呢!”花婶儿也夸道。   宁澜笑笑,“婶子伯娘快别夸了,这清汤寡水的怪叫我臊的慌。”   三人说说笑笑把饭吃完了,家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花婶儿和山伯娘怕宁澜睹物思人,又语重心长地劝解了几句才各自回家。   宁澜这大半天费了许多心力,这会儿累的不行,刚准备躺下,秦大哥掂着两只野鸡和一些米粮过来了。   秦大大多数是寡言少语的,他看着宁澜家中仅剩的摆设物件都缺胳膊少腿,默默的拿工具收拾加固了。   宁澜也知道秦大哥是趁着路上人少才来的,他平时去镇上都是摸黑去,因为小时候的事,他不愿和村里人过多打交道。宁澜困的不行,却不催他,在一旁递东递西,烧水倒茶。   等秦大走后,宁澜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外面已黑尽了。他顾不上管肚子,趁着月光拎着一只野鸡往柳大婶家去了。   山中就是这样好,一抬头能看尽无数的星星闪烁,月光明晃晃的,照着小路的曲折。   宁澜找到柳大婶家敲开门,柳大婶把野鸡接过去,只说了一句,“以后两清,莫要来往了。”便砰的一声把宁澜关在了门外。   柳大婶这样的性子,让宁澜生出几分佩服。   柳大婶和小可怜母亲娘家是同村,她家穷,打小没少受小可怜母亲家救济,因此一直记在心里。   宁澜这次闹着从宁二叔家分出来,为确保万无一失,得找个帮手,头一个就想到了她。   柳大婶沉默着应下,对宁澜琢磨设想的各种细节也上心,确确实实也是帮了大忙的。可到底她没有真的看见宁二叔宁二婶上山,心里有疙瘩。   宁澜不知如何劝解,他也的的确确是没有说谎的。   ......   这晚是宁澜穿过来之后睡的最安稳的一晚,次日一早醒来感觉充满了力气,利落地打水洗漱一番,熬了两碗浓稠的粟米粥慢慢喝着。粥上面飘着许多未脱掉的皮壳,但不妨碍他的好胃口。   宁澜一边喝粥一边打量这个小院,小院构造摆设和秦大哥家差不多,只是比秦大哥家大了一些。   房子也是土坯,坐北朝南,一间主屋坐落于正中,西边一间小杂物间和一间厨房挨着,东边一个小书房,旁边小篱笆围起了一片空地,原来应该是菜园。   小书房应是小可怜的父亲读书用的,只是里面的书和笔墨纸砚都没有了,只剩一叠用过的不能再用的草纸,两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宁澜小心的把草纸上的灰清理干净仔细收了起来。   宁澜又把屋中都翻了一遍,想找找小可怜母亲有没有留下东西,可惜什么也没找到,不禁有点难过。   打起精神,宁澜准备把主屋重新布置一番,家中难免有客人来,一进来看见一张床大剌剌的摆着不好看。   挪床的时候,倒让宁澜在床脚下发现一支木簪,木簪简单雅致,刻着梅花,必是小可怜母亲用过的。宁澜同样小心翼翼的把木簪擦拭干净和那一叠草纸收到了一起,心中的难过被这小惊喜驱散不少。   收拾完空空如也的家,宁澜在心里盘算着日后如何赚钱。他现在手里有三爷爷借的 300 文钱,就算不置办东西,光吃饭也撑不了太久。   宁澜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先不想了,先去山脚下挖野菜。   秋季地里水边都是宝,各种野菜数不胜数,有的尽管拔了,吃不完在水中焯过晾干,到冬天再吃也是可以的。平日里炒了、蒸了或和面捏成菜窝窝,都是很好吃的。   挖完野菜,宁澜又去捡了些干草来铺床。花婶儿的被褥要还的,这时代被褥值钱,是家中的开支大头,他不能总占着。   捡来的干草需要在沸水中煮过晾干才能用,煮过的干草软,铺起来舒服,高温还能杀死一些藏在干草里的杂菌。宁澜现在身体虚弱还有伤口没好,不敢大意,万一染了病得不偿失。   晚饭宁澜把剩下的一只野鸡炖了,那只野鸡总蹦跶让他馋肉味了,辣辣的黄焖鸡好吃,可他现在只能吃清淡的,便向花婶儿讨了些山菇来炖汤。   宁澜没拔过鸡毛,只知道得先在热水里烫了,一顿操作下来,他比野鸡还狼狈。   花婶儿隔着院墙看不下去,叫了儿子宁大旺来帮他,宁澜识趣儿的蹲在一旁学习。   “大旺哥,你可真厉害,”宁澜由衷赞叹,宁大旺今年 19,刚娶了媳妇儿,长得高高壮壮的,憨厚的像只熊,可手里的动作利落的很。   “嘿嘿,”宁大旺憨憨的笑了两声,“干的多就会了。”   宁澜先把汤炖上,然后着手炒鸡血,那鸡血加了水和盐巴静置了一个小时了,已结了块   鸡血切片,焯过水。锅中热油爆香葱、姜、蒜、花椒,加一勺豆酱迅速炒匀。然后倒入鸡血翻炒,加清水没过鸡血,少许盐巴调味。水烧开后下蒜苗,中小火煮至变软,收净汤汁可出锅。   等到野山菌独有的香味飘出来,鸡肉也炖好了,肉软软烂烂的,骨头也酥掉了。   宁澜把鸡汤和炒鸡血都分出了一些给花婶儿送去,花婶儿给了他两张烙的暄暄的玉米饼子。他明日打算上山,正好把这饼子当干粮带上。   靠山吃山,宁澜想去山上看看都有什么。他认得不少草药,了解习性,也知道每种药材该如何处理,兴许能靠采药换些钱。   雨后也是菌子最旺盛的时候,顺道采些野山菌来吃。像吃食之类的东西,村里是人也常去采的,平时给桌上添个菜够了,但是要拿来换钱是不够的。   赶早不赶晚,次日清早宁澜循着记忆上了山,他略往里面走了些,沿途留下记号。近山来的人多,有中药也被踩的不成样子了。   宁澜并不盲目找,有些中药他认得但这个时代未必就用来入药了,他昨晚上翻来覆去想过了,准备先找些柴胡去医馆探探路。   柴胡清热解毒,可治疗肝郁气滞、月经不调、疟疾等病,是自古以来非常常用的中药,早在东汉张仲景所著的《伤寒论》中就记载过著名的“小柴胡汤”。   而且野生柴胡分布地区非常广,这个季节又是采收最好的时候。宁澜有意识的往干燥山坡和林中的空地去找,果然叫他找到了不少生的极好的柴胡。   柴胡根部入药,挖采的时候需得小心不损坏根茎。宁澜工具不趁手,之前也没挖过,刚开始挖少不得损坏一些,慢慢便渐入佳境了。   阳光透过林中的叶子斑驳地洒到地上,树叶随着微风沙沙作响,各种鸟鸣清脆悦耳。   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很舒服,宁澜坐在一条小溪旁把两张玉米饼子吃完了,又掬了一捧溪水喝。赶明儿得用竹筒做个水壶随身携带着,宁澜受爷爷奶的影响习惯喝开水。   小溪对面长了几颗酸枣树,宁澜踩着石头过去摘了一颗放进嘴里,酸的龇牙咧嘴。这处山背阴日照短,估计这些野酸枣还得一个月才能成熟。   酸枣仁也是可以入药的,能补肝、宁心、敛汗、生津。酸枣可以做成酸枣糕,操作也简单,煮熟晾干就行。宁澜记下位置,打算一个月后再过来。   待山中温度降下,凉气重了,宁澜在几颗腐木下摘了不少的香菇木耳,才背着满满一个背篓下了山。 第4章   宁澜到家放下背篓,先把路上挖来的荠菜洗了拌上黄豆面煮粥时一并蒸上。   他粥煮的时间长,米粒都化进了汤里,米油厚厚的盖了一层。荠菜也蒸的软软的,用蒜沫、麻油和盐调了味。   饭后宁澜将今日挖到的柴胡根须一一处理好,清洗干净了,才发现没地方晾晒。便跑去山伯家借了一个竹筐,并给了山伯 20 文钱请他再编十个大的。   “伯娘家里的竹筐你拿去用就行了,给什么钱,”山伯娘心疼宁澜花钱。   “山伯娘,你和山伯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哪能还白拿你们的东西,”宁澜笑道,“你放心,这些竹筐我都是有用的。”   “你莫管,宁澜心中有数,”山伯娘还想再说什么,被山伯打断了,不过山伯又数出 5 文钱递给宁澜,“用不了那么多。”   等都忙活完天已经黑了,宁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忙着还不觉得有什么,晚上一切都安静下来,宁澜忍不住有些难过。   他想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了,想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身体好不好,也想不知道小可怜是不是真的成了他,那样至少还有人代他尽孝。   宁澜以前没怎么哭过,爸妈离婚没哭过,自己生病没哭过,这会儿倒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越哭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哭,憋着声音哭的抽搭搭的,不知几时睡过去了。   等到宁澜第二天起床,眼睛已经肿的只剩一条缝儿了,还一蛰一蛰的疼。宁澜在篱笆外摘了几片薄荷叶揉碎了敷在眼上,一边揉眼一边唾弃自己,真丢人,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能哭成个傻子。   宁澜煮了两个个鸡蛋,拿布包上昨晚上多出来的蒸菜直接就上山了,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丑样子。   村里买的鸡蛋个儿不大,黄儿贼香,宁澜嚼吧完俩鸡蛋有点儿意犹未尽,咽了几口口水。   宁澜今日走了一条没走过的小路,意外发现一颗刺梨树,树上有零星几颗金黄的果子。   熟透的刺梨很甜,村里小孩儿常摘了当零嘴儿吃,这几颗熟的晚,才成为了漏网之鱼,宁澜美滋滋的都摘了下来。   山中小路很有趣,不同的路总能遇见不同的风景,找到不一样的乐趣。宁澜很讨厌重复干一件事情,也不喜欢每天走一样的路。   他小时候写错字,被罚一个写一百遍,都要想着不同的法子写,一支笔拿着写烦了,就拿两只笔同时写;同样的笔画顺序写烦了,就颠倒别的顺序写。   挖草药也是,同一个地儿他是不会连着挖两天的,没意思。这连绵不绝的群山,给宁澜平凡重复的生活增添了很多的趣味。   “哎,你是哪个村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宁澜正专心挖着草药,听见有人说话,站起来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小男童,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头发扎了两个小啾啾儿,像年画里走出的娃娃。   “哈哈哈,你眼睛,你眼睛就长这样么,”还没等宁澜开口,那小童笑的前仰后合的。   宁澜脸一黑,沉默不说话。这小孩儿看着也就八九岁,他怕他一开口,给小孩儿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   “对不起,我不该笑你,”那小孩儿笑完觉得自己不没礼貌,“你眼睛是受伤了吧,我叫我爷爷给你治。”   原来这小孩儿叫李小书,今年才八岁,是村里李大夫的孙子。小孩儿有点儿自来熟,俩人交谈几句遍缠着宁澜问东问西的,不过句句戳宁澜的心窝子。   “澜哥哥,你平时吃饭不能挑食呀,得多吃些,你看看你又瘦又低,要是打架肯定一打就倒。”   “你怎么认识药材的呀,咱村儿里就我爷爷一个大夫,”李小书并不用宁澜答话,“我爷爷天天叫我认药材,认不准了就打,我可惨了。”   多和李小书待一会儿宁澜也悟了,这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话唠。宁澜便任他自说自话,自己还专心挖药。   “你挖这么多柴胡做什么,是家中有人生病了吗,柴胡治什么的,我想想......”   “和解表里,疏肝解郁,”宁澜好一会儿没听见李小书说话,抬头看见他正蹲在那里气鼓鼓的。   “对对,和解表里,疏肝解郁,”李小书重复一遍,又眉开眼笑了,“澜哥哥,你可真厉害。”   “你怎么一个人上山了,家里人知道么,”宁澜敛了神色,李小书在这儿呆了好久了,也没人来找他。   李小书眼骨碌碌的转,透着点儿狡黠,他怕宁澜赶他走,他是偷偷跑上山的,谁叫爷爷今天打他手板儿打的那么狠,他就是背书的时候睡着了,口水流在了爷爷心爱的医书上。   宁澜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熊孩子一个,不怕危险,也不怕家里着急。   “我天天来的......”李小书几个字越说越心虚,他一不小心就跑了这么远,也是害怕了的,幸亏瞧见了宁澜。   宁澜见他是真怕了,便要把他送下山。   “澜哥哥,我饿,我走不动了,”李小书惨兮兮的,肚子应景儿的咕咕叫个不停。   宁澜无奈,把蒸菜拿出来给他吃,李小书却是转身跑到不远处一颗树下拿过来一包鱼,又从随身佩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包盐,一个打火石。   好家伙,宁澜直呼好家伙,这熊孩子准备的真周全。   宁澜领着李小书在水源边找了一处空地,给鱼去鱼鳞和内脏。李小书捡柴生火,别看李小书人小,火生的比宁澜溜。   鱼一边烤李小书一边吃,宁澜烤鱼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他吃的速度。   蒸菜也叫李小书吃了大半,宁澜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李小书倒知道还有一个人,把剩下的一条小鱼和一点蒸菜推给宁澜,不好意思的笑地朝着他笑。   宁澜看李小书还没吃饱的样子,才想起来背篓里还有刺梨,都拿出来给了李小书,李小书风卷残云,剩下两个给宁澜。   吃完东西宁澜确认把火浇的没有火星了才领着李小书下山,李小书已经真把宁澜当哥哥了,缠着宁澜撒娇,小嘴儿比刚见他时甜多了。   “澜哥哥,你可真厉害,又会做饭,又会采药。”   “你太好了,澜哥哥,把东西都给我吃,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你不知道,我有个亲哥,打起人比我爷爷还狠。”   ......   宁澜把李小书送回家,李大夫和李小书的哥哥李小墨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了,李大夫看见李小书脱了鞋就打,李小书没躲过挨了几下哇哇地嚎哭。   “我错了爷爷,我再也不敢了爷爷,”李小书哭的鼻涕泡泡儿都出来了,“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李大夫被哭的心软,把鞋穿回去了了。李小墨脸还是黑的,见爷爷停了下来,自己把李小书薅过去又是一顿揍。   “让你见笑了,”李大夫不好意思的朝宁澜笑,笑的和李小书如出一辙,“身子怎么样了,来我再给你号号脉。”   宁澜放下背篓去李大夫的案前坐下。   “摔那一下倒是没大碍了,就是身体亏得厉害,得好好调养,”说着便说了个药方让李小墨去配药。   “李大夫......”   “莫要推脱,今日小书多亏你了,”李大夫堵了宁澜要拒绝的话,“以后每月来一次,我给你调方子,你这身子现在养还不晚,银钱先不用放在心上。”   宁澜手中确实没什么钱,便要把今日采的药都给李大夫留下,李大夫只抓出来一小把,又交代了他药怎么熬制才放宁澜走了。   宁澜回去的路上还在想李小书,他头一次见到这么鲜活的一个人,话痨、可爱、社交那啥症、能屈能伸的李小书,实在是有趣的紧。   之后的日子宁澜每日早出晚归,挖草药,处理草药,忙忙碌碌充充实实,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   等到了大家去集市上的日子,宁澜晾干的柴胡也能装个一篓多,便也打算去镇上一趟。   “秦大哥,我这些日子采了不少草药想拿镇上换些钱,镇上你熟,能麻烦你明儿个同我去一趟吗?”宁澜端着一碗鱼汤和一碗河虾炒野韭先找了秦大。   宁澜前几日在山上小溪上游处放了一张网,这些天网中的小鱼小虾刚好能打一顿牙祭。   河虾用野韭配上捣碎的茱萸炒了,微辣咸香吃着很过瘾。小鱼去了内脏煎至两面微黄,加开水煮了一锅奶白的鱼汤,只用少许盐调味就很鲜了。   “和我一起去不好,”秦大哥闷闷道。   宁澜一愣,才明白秦大哥是怕村里人看到惹出议论。   “秦大哥,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只知道您比村里大部分都好,”宁澜语气真诚劝解道。   可惜宁澜最后还是没能说动秦大哥,秦大小时候受那样的对待,心里一直不好受,现在28 了也没人来提过亲,内心的那份自轻不是靠一两句劝解就能扭转的。   ......   次日天蒙蒙亮宁澜就出发了,洞溪村离镇上不算远,脚程快一个时辰就能走到。宁澜路不熟,还背着一篓子柴胡,便搭了村里的牛车去。   “吃饭没?”赶车的是村里的孙爷爷,孙姓是村中仅次于宁的第二大姓。宁澜记得害死了小可怜母亲的就是孙家的人。   不过孙爷爷人和善,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宁澜,孙爷爷随身就带了俩包子,宁澜撒谎说吃过了没接。   孙爷爷的儿子一家都搬到了镇上,他对镇上也熟,知道宁澜要去镇上的医馆也给他推荐了一家,和秦大哥说的是同一家,叫平安医馆。   到了镇上宁澜便直奔医馆去了,遇见的人也友善,他在路边踟蹰时便有卖吃食的老丈主动问他:“小哥可要问路?”   宁澜放下背篓,行了个礼:“请问老人家,你知道平安医馆怎么走吗?”   “你往前继续走两个路口,左手边百十米就是了。”   宁澜谢过老丈走了不多时就到了平安医馆,医馆不大,贵在干净整洁。宁澜在医馆门口稍稍整理才走进去,问向柜台中打着哈欠的小医童:“请问小兄弟,贵处可收药材?”   那小童甚是可爱,眨巴着眼睛,他眼角还有打哈欠逼出的泪水,看了看宁安的背篓道:“收的,稍等我去叫孙大夫过来。” 第5章   等了一会儿,一位蓄着花白胡须、面向随和的老者走了过来:“老朽姓孙,是这医馆的主事大夫,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小子宁澜,见过孙大夫,”宁澜彬彬行礼。   “好,我看看你采的药材,”孙大夫一一验了背篓中的柴胡 :“不错,这柴胡处理的好,品相都不错,小哥家中可是有医者?”   “幼时有幸得一游医教导过数月,只能认得几种常见药材,”宁澜无奈扯谎。   “可惜了,”说罢孙大夫便吩咐小童过了称:“一共 27 斤,中高品医馆以 28 文一斤收,共 756 文,凑个整 760 文,小哥可有问题?”   这药卖的比宁澜想象中的顺利,“自是没有,多谢孙大夫。”   “小哥若还有好的药材也都可以送过来,眼看着冬天了生病的人多,每年冬天都不好熬啊,”给宁澜结完银钱,孙大夫又交代了一句。   宁澜心中一动,“医者仁心,我记得师傅到我家时也是冬天,那时我们村有一老人突然不能动也不能言语,很多人都说他抗不过冬天了,可我师傅竟给治好了。”   “当真,小哥可知道怎么治的?”孙大夫问罢有些懊恼,年纪一把还这般唐突,那治病药方不知花了人家多少心血,怎能张口就问。   “这方子我们村好些人都知道,只是我师傅走了之后大家都不敢乱用,”宁澜笑着道:“我师傅还说医者就是治病救人,不论何时都不能丢了本心。”   “好一个医者本心,就该这样,”孙大夫拍了拍宁澜的肩膀,“即是如此,那如何用药还有老人的症状劳烦宁小哥你细细说道说道。”   “那位老人是半边身子不能动,口舌歪斜,说不清楚话。药是师傅教我研磨的,我记得是天麻 22 克,白附子、南星、半夏、全蝎各 15 克,研成细末,每次 3 克,用生姜、薄荷酒调和,”宁澜微微停顿道,“时间久远,只能记得这些,孙大夫医术高明,想来这方子也是知道的。”   这方子是宁爷爷给宁澜讲过的,于明朝一本医书中记载用来治疗产后中风口噤,和风痰中于经络而见语言困难,半身不遂的。   说出这个方子一来是宁澜山中采药见着许多天麻,天麻各地入药时间是不同的,他可以借此了解这到底是哪个朝代,正好也可以打开话题和孙大夫多聊一会儿,了解一下对他有用的信息。   “好!好!这方子头一回听,治疗半身不遂是极好的,”孙大夫思索一会儿激动道:“若你师傅回来,我一定要当面向他讨教。”   宁澜低下头,“已多年没有我师傅的音信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可惜啊,若小哥能多得你师傅几年教导,就不用地里刨食了,”孙大夫转身又取了三两银子递给宁澜:“宁小哥,实不相瞒,这药方你要是拿到大医馆去能多得一些银钱,可我这医馆都是平头百姓来,有时还免不了要施些药出去,只能拿出这么多给你。”   “孙大夫仁善,若是这药方能多惠及几人,我师傅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宁澜把银子收下,又逗留一会儿才离开。   宁澜拿着沉甸甸的银钱从医馆出来已经饥肠辘辘,去来时指路的老丈那里要了一个笋肉包子,一碗粟米粥。   笋肉包子个大馅儿多,2 文一个,粟米粥软糯浓稠,也是 2 文。宁澜吃的饱饱的,站起来还打了个饱嗝儿。   “小哥可吃好了?”   “好了,老人家手艺真好,”宁澜数出 4 文钱递过去真心夸赞道。   “值当啥,糊口罢了,”老人家声如洪钟,乐呵呵的心情极好。   这时街上人已非常多了,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小孩儿啼哭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异常热闹。   宁澜不着急回去,在街上慢慢逛着去了解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街道布局规整,市坊安排井井有条,道路干净,行人有序,偶有衙役过来也不见行人慌张,叫宁澜生出一些好感。   镇子还挺大,宁澜走了几条街就用了大半个时辰,走累了就坐在一颗大桂花树下歇脚。   听说这颗桂花树有一百多个年头了,被镇里的人奉为神树,树上挂了不少许愿的红绳。桂花满树飘香,许多人都围坐在这里歇脚聊天。宽阔的道路上来往许多马车,行人衣着也华贵不少。   树对面有一家很大的医馆,门面招牌非常有气势,叫寿安堂。人来人往的一看就非富即贵,时而还有管事恭恭敬敬的把里面的人送出来。   宁澜想起来孙大夫说方子卖给大医馆价钱能高不少的话,不置可否。这大医馆应该是不会轻易叫他这般身穿着打扮的进去,就是进去了管事的也不会见他。   桂花树那边一个卖浆水的小娘子,穿着素雅,布巾把头发都束了起来,一张干净清秀的脸庞也用薄纱半遮住了。   浆水有好几种味道,宁澜花 5 文钱买了一碗桂花味的,酸酸甜甜的很好喝,一边喝一边听身边三三两两的人闲聊。   “听说了吗,咱们知县大老爷得罪上头被罢官了,来接任的是京里大家族出身的,还是个探花郎。”   “哎,管他大家小家的,只要不鱼肉百姓就好,好不容易过几年安生日子。”   “这谁说的准呢,也许就是个来走过场的。”   歇的差不多了,宁澜准备往东边去看看,才走了几步,被卖浆水的小娘子叫住了:“小哥,那边是贵人的住处,不好过去冲撞。”   宁澜了然,这时代民风虽然比较开放,但还是阶级分明的,他郑重谢过小娘子便往回走了。   待将这镇上转的七七八八,已经是午饭的时辰了,宁澜进了吃食街一家生意热火的面馆。面馆中种类丰富,有炒鸡面、三鲜面、盐煎面、笋辣面、笋泼肉面等十余种。   宁澜要了一碗盐煎面,无他,好奇这盐煎面到底是啥。   待盐煎面上来,是一块儿煎的金黄的面饼,上面浇了店家自己熬制的酱汁,宁澜尝了一口香脆可口,面条应是先煮熟沥干后,再放油锅里煎的。   结账时一碗素面花去了 18 文钱,宁澜有点心疼,这时代工艺落后,磨出和现世差不多的精面粉需要大量的人力,耗费的时间也长,价格自然也贵。   “小二哥,那药棋面是什么?”宁澜拉住小二好奇问道。   “是已经晒干的细面,方便保存,且细仅一分,薄如纸,眼下送礼都少不了这个,客官可要带些?”   “不用了,多谢小二哥。”   细一分,薄如纸的干面,可不就是现代的挂面么,宁澜暗自思量,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可小觑。   再看这吃食街,各种店看的眼花撩乱。卖饮料的,卖甜点的层出不穷,虽不比现代种类多,但是瞧着精致,另外各种水果干果炒货也是不缺的。   宁澜忍不住咋舌,他要在这里靠美食赚钱,须得找些这里的人没吃过的吃食,剑走偏锋才行。   出了小吃街,宁澜去粮铺买了五斤白米,五斤糙米,五斤粟米,一斗小麦。精米五斤共 85 文,糙米五斤 40 文,粟米五斤 60 文,一斗小麦 150 文,总共 305 文,店家去了零头,只收了 300 文。   又买了三斤盐共 50 文,五包黑糖 100 文,四斤猪肉并几根猪骨头花了 75 文,还在医馆买了一些现世常用的调料花了 100 文。   买衣服时宁澜犯了愁,布匹便宜,可他不会做,又急需一身换洗的衣服。只能咬咬牙买了两套成衣,一套自己先应急,一套给秦大哥。另外买了一匹布,两双鞋子,这些总共花费 780 文。   最后买了一套厚厚的被褥,芦花做的,花去 600 文,宁澜又问了布店老板,这里不知棉花为何物。   棉花是明朝开始推广使用的,再结合这里的饮食、医药,宁澜初步判断出这时是宋朝之后。后又了解了国土面积、民风民俗等,宁澜便确定这是在宋元之间的一个小朝代了。   买完东西,这刚到手的银子便只剩下了一两多,幸亏有那方子得来的银钱,要不然今天哪能这样大手大脚的采买。   宁澜坐在牛车上发愁,现在已经是九月中了,过冬所需的衣被食物还需要一大笔钱,而且自己还有五两银子的外债。   “哟,宁澜,买了恁多东西,你那小身板拿的动吗?”牛车上有那刻薄的婶子打趣宁澜。   “不劳婶子费心,婶子那一筐子吃食给我,我也拿的动的。”   “呸,想的美。”   呵,宁澜转过身不再理她。   孙爷爷拿出一颗糖塞给宁澜,“莫理她,甜甜嘴儿。”   “谢谢孙爷爷,”这糖宁澜在现世是吃过的,用麦芽糖做的叫碰糖,他小时候路边常有人叫卖。   到家之后宁澜卸下买的东西先做饭,中午那份面份量小,宁澜回来这一路饿的心里发慌。   自从来到这里宁澜第一次奢侈的用纯白米焖成干饭,心里的高兴要溢出来,一边做饭一边哼不成调的歌。   买来的四斤猪肉,宁澜把肥的部分都切下来,用刀背仔细的刮掉脏污,清洗干净,然后切成厘米见方的小块儿加水加姜慢慢炼成猪油,剩下的一小块儿瘦肉明日再吃。   炼好的猪油放凉了凝成雪花儿一样白的固体,挑出一筷子放到热气腾腾的米饭中,再加少许盐拌匀了吃,每一口饭都能满足到爆炸。猪油渣洒一点点椒盐,也是非常好吃的小零食。   饭后宁澜把买的东西拿出来分好,一包饴糖和新被褥送去花婶儿家,不过花婶儿还是把旧被褥拿走了,新的给宁澜留下了。   一包饴糖送去山伯家,正好把剩下刚编好的两个大竹筐拿回来。   两家都赶在了饭点儿,回家又坐了一会儿,才拿着一包饴糖送去了三爷爷家,并还了当初三爷爷给的 300 文钱。   三奶奶拉着宁澜非把钱再塞回去:“着啥急,一个人过日子难着哩,等过好了再还也不迟。”   “三奶奶,我今天去镇上卖药材换了一些钱,家中还晾着许多药材,医馆也等着收呢,”欠钱的滋味儿不好受,宁澜不想总惦记着。   关于药材的事宁澜也想过,要是有人问起,他就说是小可怜父亲抄书时从书里看来教给他的,这样别人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没想到他第一次提起药材的事,三爷爷和三奶奶什么都没问。   三奶奶把钱收回去对宁澜一顿叮嘱:“有啥难处,千万别自己扛着,一定要来给你三爷爷说,你三爷爷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   三爷爷也在一旁叮嘱遇事别逞强,上山一定要注意安全,从三爷爷家出来宁澜心里还是暖暖的。   最后宁澜拿着一包饴糖和一套新衣去了秦大哥家中。   宁澜到了秦大哥家,他家中黑洞洞的人也不在。天已经黑透了,偶尔能听见狼吠,宁澜有点担心,在秦大哥家中等了一会不见人来,便去秦大哥上下山经常走的的小路上寻他。 第6章   月光明晃晃,夜路不算难走。宁澜走到半山腰还不见一个人影,怕再上去路走岔了只得原路返回。   宁澜一步三回头,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宁澜扭头看见了举着火把的秦大哥。只是秦大此刻头发凌乱,全身灰扑扑的,衣服袖子也破了一道。   “秦大哥,你怎么才下山,有没有受伤?”   “没有,”秦大闷闷道。   宁澜忍不住担忧, “秦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猎到了一头大家伙,在陷阱里弄不上来。”   原来下午的时候一头野猪掉到了秦大哥设好的陷阱里,那野猪体型大,又凶猛,受伤了还在陷阱里横冲直撞。   秦大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野猪弄死,可惜野猪太过庞大,他一人怎么也弄不上来。   平日里这样的大家伙并不常见,且野猪凶猛,往常得三五个好猎手一起围捕,一个人见着了还是躲开的好。   好不容易有一头自己撞上来,到嘴边的肉吃不进去,秦大才有些气闷。   “秦大哥,你先回家歇会儿,我们回去再想法子,”宁澜劝道,:“你身上的伤严重不严重?”   “没事儿,就是树枝划了一下。”   借着火光宁澜隐隐能看见秦大哥的伤口还渗着血,宁澜摘了一把路边蒲公英的叶子和秦大哥一起回到家中。   到了秦大家,宁澜先把手中的蒲公英叶子清洗干净捣碎了,让秦大哥敷到伤口上。   “秦大哥,你这伤口不碍事,这个蒲公英的叶子敷两天就行了,以后山上可得小心点儿,”宁澜检查完伤口才放下心:“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点儿饭你简单凑合一下。”   “不用,我在山中吃了饼,不饿,”秦大拒绝了,黑灯瞎火的不让宁澜再忙活。   宁澜便把糖和衣服递给他:“秦大哥,我今日去镇上拿采的药材换了些银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秦大哥有点慌,想推开不要,动作笨拙又生疏。   “秦大哥,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这一点东西算的了什么,你快收下吧。”   秦大说不过宁澜,红着眼圈把东西收下了。   宁澜突然就想起一句话“心里有很多苦的人,一点点甜就能填满”。   “秦大哥,那野猪你打算怎么办?”宁澜看一个年龄比他长许多的魁梧的大汉在他面前红了眼,只能默默岔开话题。   “得找两三个人和我一起弄上来,”秦大哥的嗓子有些沙哑。   宁澜觉得这是一个缓和秦大哥和村里人关系的机会,又不能直接做主,“秦大哥,你可有相熟的人选?”   “都在外村,我想明天一早就把那东西弄上来。”   夜长梦多,宁澜心下了然,若不是天黑后山中太危险,恐怕秦大哥今天晚上就会找人把野猪弄回来。   “秦大哥,若是你信的过我,我找两三个人明天卯时和你一起山上?”宁澜试探问道。   秦大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应下了。   从秦大哥家离开宁澜又去了三爷爷家一趟,把野猪的事情说了,三爷爷抽着旱烟不吭声,三奶奶是个爽快的:“我看行,多少年前的事了,秦大也是受连累了。”   “三爷爷,若不是秦大哥我这一条命早就没有了,你看他这么些年一个人孤苦伶仃也怪可怜的,”宁澜替秦大哥卖惨,老人都心软。   “把我两个小孙子喊上,”三爷爷敲敲手中烟袋,果然同意了。   宁澜开开心心地走了,又找了大旺哥,约定好第二天相见的时辰和地点回去睡了。   次日鸡鸣叫过第二遍后,宁澜又眯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起身,洗脸时被凉水激的一下子清醒过来。   宁澜要去秦大哥家和他一起等人,秦大哥第一次和村里人共事,有个熟人心定。   秦大哥已收拾好了,把温热的饼子递给宁澜吃。宁澜起的早没有胃口,拿着慢慢咬,还没咬完一张饼,三爷爷家的两个孙子和大旺哥便结伴过来了。   三爷爷家的两个孙子大的叫宁守仁,小的叫宁守信。宁守仁25,性格沉稳,成亲早,一儿一女已经大了。宁守信20,性格外向,刚成亲两年,有一个儿子还不会跑。   宁澜挨个打了招呼。秦大语气生硬地招呼他们先吃早饭。   “我们都吃过来的,咱们早点出发,去看看情况,”几个人都有点儿拘谨,宁守仁说完,宁守信和宁大旺就在一边儿点头。   几人便一起上了山,宁守仁和秦大哥拿着工具在前面走,步子迈的大大的。   宁澜是不准备去的,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被宁守信拖上了山:“走走,一起去,人多了热闹。”   宁大旺在最后面憨憨的笑。   几人沉默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陷阱处,那野猪躺在底下死的透透的,身形庞大正如秦大哥所说,估计有四五百斤,最好笑的是陷阱底部还有一只野鸡焦躁地踱步。   “哈哈哈,那傻鸡,哈哈,”宁守信看到那只野鸡毛都掉了一地,捂着肚子笑的吱嘎吱嘎的。他的笑声太有感染力,其他人随即笑作一团。   几个人笑够了才开始干活,秦大哥平时话不多,安排活计时上很有条理,几个人在他的指挥下,很快就合力把野猪弄上来了。   抬野猪下山时就没那么费劲了,气氛也轻松了一些,不像来时一路上那种没话说的尴尬。   “秦大哥,有空儿了你教教我怎么打猎呗,”宁守信伸出手指给秦大比了个赞。   “好。”   “我,我也想学,”宁大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好。”   ......   几人把野猪弄到秦大家中,秦□□利的把野猪宰了,给宁守仁、宁守信、宁大旺还有宁澜一人分了一条猪腿。   “多了,”宁守仁不接。   “对对,秦大哥,我和我哥要一条就够了。”宁守信一旁搭腔,这一条猪腿有得三四十斤,“野猪是你发现的,也是你弄死的,我们没帮啥忙。”   宁澜和宁大旺也在旁边疯狂点头,宁澜是真的没帮上什么忙,他那一点儿力气在这几个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不多,拿走,”秦大哥脾气倔起来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吭,在他的坚持下,几个人还是一人拿着一条猪腿回家了。   宁澜拿着一整条猪腿有些吃力,还是宁大旺帮他拿回了家,宁守信在旁边一直笑他怪烦人的。   回到家已临近中午,宁澜今日不准备再上山了。   野猪腿他自己吃不完得腌上,宁澜先把糖、盐、花椒、桂皮、茴香放在水里烧开调匀,倒入一个大坛子里放凉,凉后再把酒倒进去。整条猪腿坛子里是放不下,宁澜又切成四小块儿,放进凉了的料水中密封腌制。   等到肉和肉皮的颜色都被料汁泡成深红色才能捞出,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两三天,腌入色的肉再挂在通风阴凉处,晾到出油就可以吃了。   肉腌上后,宁澜又把菜园的土翻了一下,他准备种些白菜、萝卜和茄子,再撒些韭菜、葱和蒜。   白菜和萝卜是冬天不可缺的,葱和蒜作为日常调味也缺不了,可惜这时没有辣椒,宁澜想着便打算下次进山多摘些茱萸存着,冬天好做火锅吃。   忙活完宁澜腰酸的直不起来,耍了两式太极缓解。   “哟,宁澜你练绝世武功呢。”   宁澜刚收了最后一式就听见宁守信打趣他,转头就看见宁守信和宁守仁俩人正站在院外看他呢。   “守仁哥,守信哥,你们找我?”   “给你送点儿菜,院里刚摘的,”宁守仁递给他一篮子菜,青菜鲜翠欲滴,茄子圆滚滚的甚是喜人,还有一串不知名的果子个个都是拳头大小,带着新鲜的泥土。   “谢谢守仁哥,你们进来坐会儿喝点儿水。”   “不了,下次吧,我们还要去秦大哥家,”宁守仁指着宁守信手中的篮子:“爷爷让给秦大哥的。”   “好,那你们去,有空来我家玩,”宁澜笑眯眯的看着宁守仁兄弟俩走远,去厨房给小火炖着的骨汤调了味,然后把山药块儿放进去。   山药是宁澜在山上无意中发现的,可这里的人不知道山药能当吃食。   宁澜是有些诧异的,山药早在《神农本草中》就有记载过,诗圣杜甫也写过:“充肠多薯蓣”,薯蓣就是山药。到宋朝山药基本已经普及了,并且正式用了“山药”这个名子。   不过这对宁澜来说是好事,大雪封山后他就没有进项了,这些山药对他来说有大用。   问了花婶儿,宁澜才知到那带泥土的果子叫面果,得晒几天才甜,宁澜便把面果上的土抖落掉,挂到厨房的墙上。   宁守仁给的青菜刚好做个素丸子,青菜剁碎加鸡蛋、粗面、麻油、花椒粉拌匀,用手攒出大小相同的丸子,等到油五成热时下锅,炸到丸子变色漂起来捞出,蒜捣碎加盐麻油调成蘸汁。   宁澜又拿过一个茄子切成长条用盐杀出水分,就着锅中没用完的油煎软后,用剩下的猪肉切沫炒了。   骨汤熬成了奶白色,骨髓轻轻一吸就出来,山药软软糯糯入口即化。金黄的丸子蘸着蒜汁,焦脆爽口,一口一个停不下来。肉沫茄子软糯咸香,回味无穷。   “宁澜,吃什么呢这么香?”花婶儿隔着院墙喊。   “花婶儿,我炖的骨头汤,你来一碗?”宁澜也喊。   “有多的不?”花婶说着便递过来一个碗:“儿媳妇儿怀孕了,吃啥吐啥,这不闻见你这儿飘过来的味儿想吃东西了,只能舍下我这张老脸讨一碗来。”   “花婶儿跟我还见外,”宁澜撇开山药块儿盛了一碗汤,又捡了几个菜丸子递给花婶。   “多谢你了,回过头想吃啥菜来我这儿摘啊,也别和婶子见外,”花婶儿交代了一句便进屋了。   饭后花婶儿来串门一个劲的夸宁澜手艺好,说她家里人都说好吃,尤其她儿媳妇,怀孕这俩月以来,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我自己瞎做的,花婶儿喜欢,我给你说说咋做的,”宁澜知道花婶为啥来,他这手艺,也没啥藏的。   “那感情好,”花婶儿笑的一脸褶子,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有人一门好手艺能养家糊口了,只是她儿媳妇害喜厉害,看着心疼人。   宁澜把炸丸子和炖汤的做法都给花婶儿讲了,听的花婶儿赞叹不已,“等你娶媳妇了,你那媳妇定是个有福的。”   宁澜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啊,别说他现在才 15,就是娶,能给他娶个男媳妇不。   宁澜是没谈过恋爱的,上学时也有不少小姑娘给他递情书,可他没有动过心。他对自己的性向有了清楚的认知,是有一年暑假他躲在屋里熬夜看完了一部美剧之后。   他那时才知道原来想要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性别是最无关紧要的。 第7章   转眼宁澜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这期间他又去镇上卖了两趟柴胡和天麻,柴胡 52 斤共得了 1456 文,天麻 65 斤共得了 1960 文。   孙大夫还为宁澜介绍了他的师兄张平,孙大夫医馆小,药材用量相对来说也不大。   张平是镇上最大的医馆寿安堂的坐馆大夫,如果宁澜能得他引荐一二,兴许能搭上寿安堂这条大船,那以后有多少药材都不愁出手了。   张平看着比孙大夫年轻,为人有些倨傲。孙大夫拜托他的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看宁澜的时候头抬的高高的,眼神往下撇。   寿安堂就是宁澜上次在桂花树下见到的那家,背靠权势,堂里的五位坐馆大夫名声都是响当当的,经常被达镇上富户请了去,不管去哪家人家都恭恭敬敬的待着。   张平看不上他这样的升斗小民,宁澜也可以理解,是以对通过张平搭上寿安堂这件事儿也不上心。   宁澜从平安医馆出来,去买了些日常吃食及用品,又特意拣着口碑好的店铺买了两盒重阳糕,打了两斤小酒。   重阳糕是双色夹心的,和现代的米糕很像,一层白色一层浅紫色夹着深红色枣泥,最上面洒了一层干桂花。   酒打的是小酒中最高档的,这里春天酿造,秋天出售的酒叫“小酒”,小酒分成二十六个等级,最低档五文一斤,最高档三十文一斤。   冬天酿造,夏天出售的酒叫“大酒”,大酒分成二十三个等级,最低档八文一斤,最高档四十八文一斤。   也有窖藏多年的“老酒”,根据年数不同,价格也不等。   重阳节族里要祭祖,宁澜虽是家中撑门户的,但他的辈分不是非去不可。   那日宁澜早早就起了床,把小书房重新打扫布置一番,恭恭敬敬的把小可怜父母的牌位请了进去,摆上香炉,糕点、时令水果和酒。   “澜哥哥,我们一起去登山吧,”宁澜刚吃完饭李小书和李小墨就过来喊他,登山也是重阳节的习俗,这天村里人都会携家里老小登高望远,祭拜山神。   “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宁澜拒绝了,小可怜父母的坟墓久无人打理,荒草丛生,他要去清理干净,再烧些纸钱。   “哦,那等我给你带茱萸来,”李小书依依不舍的和哥哥走了。   这里的人兴把茱萸当作礼物送给亲朋好友,以求辟邪求吉,延年益寿。   原来宁澜没经过祭拜扫墓这些事情,他不知道他的做法合不合这里的规矩,但是他想,对于过往的人来说,心意应该更重要。   半个月前宁澜还采了不少的野菊花制了菊花茶,野菊花清洗干净上锅蒸 20 分钟,再取出晾晒。经过半个月的时间,他制的菊花都已经干透了,正好送礼用。   宁澜把菊花茶分装好,给族中老人各送去了一份,宁澜对这样的往来是不耐烦的,但是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   宁澜忙完回家时,路上已经断断续续有人从山里下来,这个时节山上的果子多,几乎人人都没空着手。   “澜哥哥,澜哥哥,给你吃果子,”李小书也从山上下来了,累的满头大汗,衣服兜着许多红红黄黄的果子,兴奋的朝宁澜跑过来。   “你慢点儿,”宁澜几步迎上去,扶住了李小书。   “看,这全是我抢的,厉不厉害,”李小书一脸得意。   重阳节上山摘茱萸采果子都是不成文的传统,大人们也都图热闹,他们高摘高处的,小孩子摘低处的,若手慢的只能摘到些青涩的果子。   李小书摘的真不少,他哥哥李小墨在后边还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小布袋,布袋儿里装不下的果子就被李小书掀起衣服搂着。   “我瞧瞧,都摘了什么果子呀?”宁澜边说边从李小书怀里拿过一枝儿茱萸戴在手臂上。   这时突然一辆马车疾驶而来,驾车的小厮大声喊着:“让开,让开,都赶紧让开!”   宁澜手快把路中间的李小书拉到身后,李小书怀中的果子洒了一地,那辆马车翻倒在前面不远处的小沟里。   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好在人都没有事儿,就是被马车带起来的灰尘扬了一身。   李小墨拍干净身上的土,就跑去前面马车那里看伤者了。   说起来李小墨也比宁澜要小些,他自幼跟着李大夫行医,又是能静下心看医书学习的,现在单独治些简单的伤病已不在话下了。   “啊,澜哥哥,我的果子,我好不容易带过来让你尝尝的,”李小书反应过来开始心疼一地的果子,他摘的果子都熟的透透的,摔地上都烂成泥了。   李小书不甘心的捡起两颗还能看的果子,在身上抹了抹,眼巴巴儿地递给了宁澜。   宁澜很给面子的吃了,果子滋味儿足,就是核儿大,一口就能咯着牙。   “走,看看你哥哥去,”宁澜抓着李小书的手腕,不让他乱跑。   那边驾车的小厮捂着头哭成个泪人儿,“呜呜,公子你怎么样了,你快醒醒,别吓我啊。”   地上躺着一个约莫 20 岁的俊朗青年,此刻正闭着眼睛,神情痛苦。这人原坐在马车里,是李小墨招呼着过路的一起抬出来的。   “没有明显外伤,应该是马车激烈晃动导致了晕眩,”李小墨犹豫说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摔到头,要是摔到头,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这时地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哎,你别乱动,”李小墨赶紧扶住了,宁澜也过去帮着把那人扶坐了起来,让他靠在小厮怀中。   “呜呜,少爷,”那小厮看见他家少爷醒了又止不住哭。   地上人不耐烦道,“闭嘴,别哭了,”   “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有没有摔倒头?”李小墨问那人。   “晕的厉害,刚有阵儿眼前发黑,不能识物,现在好多了,”那人说话还算清楚,“马车翻的时候头磕到了木框上。”   “若是这样,你跟我回家让我爷爷看看吧,我爷爷是村里的大夫,”李小墨不敢轻易让这人走,如果他伤了脑袋里面,可能会要了命的。   “这,少爷,我们还是回镇上让寿安堂的大夫看看吧。”那小厮脸此时都是白了,他不是看不上乡下的大夫,只是他驾的马突然受惊让少爷受了伤,若是少爷好好儿的回去他也是要挨顿打的,若是不好了,那他轻则被发卖,重则性名难保。   宁澜忍不住提醒道,“他现在不能受颠簸,会很危险的。”   那小厮瞬间有点六神无主了。   “有劳这位小哥带路了,”还是那地上的青年发了话同意跟李晓墨回去。   青年又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被几个人搀扶着去了李大夫家里。   宁澜把一包菊花茶交给李大夫便准备回家,李大夫家中还有几位病人。这边李大夫也怕李小书裹乱,撵了李小书先去宁澜家玩一会儿。   李小书着宁澜的郁郁道,“没意思,我也能治病救人的。”   “没错,我们小书可厉害了,”宁澜温言温语地哄他,“饿不饿,我给你做好吃的。”   李小书一贯的没心没肺,“太好了,谢谢澜哥哥。”   宁澜从起来就没闲着,早饭就喝了一碗粥,这会儿饿的不行,他准备烙个饼。   宁澜自己喜爱面食多过米饭,面粉是去村中的石磨磨出来的,颜色发黄,颗粒稍粗,不如他在镇上吃的那样精细,但麦香味十足。   宁澜先用温水把面粉搅成絮状,再揉成光滑的面团,盖起来醒半个小时。锅中烧开水,把切好的瓠瓜丝放进去焯一下,用黄芥末、盐和米醋凉拌。   这里各种调料还是比较全的,现世常用的酱油、醋也都有,但因为粮食产量低,以粮食为主材料制作的调料,量少价格也偏高,普通老百姓很少舍得大用。   再说这里虽没有辣椒,但人们也是极喜食辣的。这时的辣味来源主要有胡椒、芥末、和姜。胡椒是海外传来的,比较金贵,上层人士用的多。芥末和姜则比较常见,芥末是芥菜的籽,研磨后加醋和水调和,用细纱布过滤出汁液,放凉即可。   宁澜用的醋是他自己酵的,一斤大米可以制作 20 斤的米醋,比买的合适。大米反复炒成金黄色,加水和糖密封在无油无水的坛子中发酵两周就可以了。   面团醒好,分出大小相同的剂子,擀成圆片,轻轻地抹一层油,再均匀的撒上盐和葱花,卷起来两头封好,擀成碗口大的圆饼,刷一层蛋液入锅中烙熟。   这样烙出来的饼是一层一层的,面粉香气和葱花的咸香同时迸发在口中,酸酸辣辣的瓠瓜丝,解腻又开胃。   “真的太好吃了,澜哥哥,”李小书吃的停不下来,一口气吃了四五张。   “你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宁澜很羡慕李小书的饭量,他也想多吃点儿快快长高,他现在太弱了,背篓都是用小号的。   饭后宁澜心安理得的打发李小书去刷碗,他很喜欢做饭,也是真的很讨厌刷碗。   宁澜坐在院子中,泡上两碗菊花茶,茶水冒着热气,菊花在水中重新绽开。小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不见匆忙,悠闲自得。远山被太阳染上一层金色,不断有悦耳的鸟鸣传来。   “我哥哥要是像你做饭这么好吃就好了,”李小书吃的坐不下去 ,揉着肚子在院中溜达消食,还不忘对宁澜抱怨。   “你哥哥知道你背后说他又该揍你了。”   “嘿嘿,澜哥哥最好了,你可千万别给我哥哥说。”   实在无聊,喝完一碗茶,宁澜干脆教起李小书打太极,“对,像我这样,含胸挺背,屁股收起来,腰放松,肩膀下沉,找远离耳朵的感觉。”   起初李小书觉着新鲜,像模像样的跟着宁澜练,就是练了几式腿酸的慌,耍赖不练了,“好累,澜哥哥。”   俩人大眼对小眼,百无聊赖之际,宁澜想起了小时候他和爷爷经常玩儿的一种游戏。   宁澜用木棍儿在地上画出 6*6 的小方格,找两颗石子儿当将,摆放在首行中间的位置,又撇 24 根儿小木棍当兵,靠着下面 4 行摆满。   将只有和兵中间空一格儿的时候能把兵吃掉,把兵吃完算将赢,若是兵把将四面都堵了将出不去就是兵赢。   “可明白了?”宁澜把规则详详细细的给李小书讲了两遍。   “明白了,来吧,”李小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好,那我先当将,你先熟悉熟悉,一会儿咱俩石头剪刀布,赢了的可以自由选择身份,”宁澜原来从没赢过他爷爷,他爷爷是个老狐狸,三下五除二就能把他打的稀里哗啦的。这点儿手艺对付李小书这个十岁的小孩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小书屡败屡战,玩儿的不亦乐乎,李小墨来接他时输的不肯走,还是李小墨允了他次日再过来才肯回去了。 第8章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书就来了,怀中还抱了一只纯白色的小奶猫。小奶猫长了一双异色瞳,一只眼睛蓝色,一只眼睛绿色,脖子中用红绳系着一颗锁状的小石头,正歪着头打量宁澜,乖乖巧巧非常可爱。   宁澜心都要化了,“哪儿来的小猫?”   “我家大黄生的,”李小墨一脸满足的胡撸着小猫的脑袋。   “我去你家怎么没见过,”宁澜伸手想把小猫搂在怀中,被小白猫拍了一爪子,“这小石头也怪好看的。”   “嘿嘿,小白才满月没多久,原来大黄护着不让碰,这小石头是昨天摔马车那人给的。”   小石头虽小却很精致,颜色也通透,看昨天那人的衣着打扮,随手给出这样一颗小石头也不足为奇。宁澜问道,“那人怎么样了,伤的很重吗?”   “没什么大妨碍,我爷爷说再留一晚上明天就可以走了。”   宁澜看着小白实在是心痒痒,问道,“你家中还有小猫不?”   “有呀,大黄这一窝生了三只,除了小白,还有一只金被银床和一只乌云盖雪,”李小书撅撅嘴,“澜哥哥,你想聘猫呀,那得大黄愿意,改日你上我家看看吧。”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宁澜说风就是雨,他早就想养猫,可是要学习没时间照顾,原本他打算毕业了一定要养一只的。   “我才刚来,澜哥哥,”李小书急的跺脚,他想玩那个游戏想了一晚上,谁知道澜哥哥看见猫就迷上了,早知道不带着小白来显摆了。   宁澜哄他,“你帮我说服你家大黄给我一只小猫,改日我陪你玩儿到尽兴怎么样?”   “我试试吧,大黄平时可野了,谁的话都不听。”   宁澜到了李小书家中,李大夫、李小墨和昨日那人正在吃早饭,宁澜急着过来没成想赶到了人家饭点儿上,一时有点儿窘迫, “李大夫,叨扰了。”   李大夫站起来招呼他,“无妨,快来坐下,可是小书惹祸了?”   宁澜忙道,“没有没有,是我见着小书怀中的猫很喜欢,拜托他带我过来看看其他的小猫。”   “这样啊,一会儿让小书带你过去,可吃过早饭了?”   李小书遗憾地咂摸嘴,“没有,我才过去澜哥哥家他就拉着我回来了,我还想着蹭他做的饭,澜哥哥做饭可好吃了。”   “就你瞎胡闹,”李大夫轻斥道,把宁澜拉上饭桌一起吃饭。   “是我冒失了,不怪小书,”宁澜怪不好意思的,拗不过李大夫的热情,就着流油的咸鸭蛋喝了一碗粥。   宁澜去看猫的时候,大黄正不耐烦的把一只橘白小猫从身边扒拉开,小橘猫被扒拉开几回,还是契而不舍的往大黄身上爬,最后实在爬不到大黄身边,就扑着大黄的尾巴玩。   还有一只小奶牛听见外边有响动就把头埋在大黄怀中不敢动弹。   这时大黄看见有人来了,竟把不断扑它尾巴的小橘一爪子踢到了宁澜这边。   宁澜抱起小橘猫,大黄只瞟了一眼就去舔小奶牛了,小橘在宁澜怀里钻来钻去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打呼噜。   李大夫乐呵呵地道,“这是该着你把这小家伙聘走,你可有意?”   “有意的,”宁澜自是赶紧答应,“只是我不懂,还得请教李大夫该如何下聘?”   “挑选黄道吉日,下聘书,送聘礼,就能把小猫纳走了,”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是昨日摔下马车那人,叫张九如的。   宁澜躬身请教, “请问张公子,聘礼几何,聘书又该如何写?”   “家猫须给主人送一包盐,野猫须给猫妈妈送一串儿鱼,聘书的话,若是宁公子不嫌弃,我可以代写。”   “那就有劳张公子了,”宁澜才知道古人领养小猫有这么多讲究。   下完聘纳猫回家的时候,得把小猫装在斗或者桶里,外边裹上布袋,再找主人家要一双筷子放入其中。   回家路上如果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须得填平。到家之后,还要带着小猫拜家里的灶神,,之前要来的那双筷子插入土中,就是小猫以后的专用厕所了。   猫的叫法也很有讲究,他怀中那只小猫身上是橘色肚子白色的叫金被银床,猫妈妈那种纯橘色的叫金丝虎,小奶牛这样身上黑肚白腿白的叫乌云盖雪,纯黑的叫玄猫,纯白的叫尺玉等等。   另外这里纯色猫最受欢迎,纯橘色金丝虎为猫中上品,其次为白色尺玉,再就是黑色玄猫了。   “李大夫,烦请您挑选个好日子,”不能马上把小猫带回家宁澜还是微微有些遗憾。   “巧了吗不是,今天就是个好日子,”李大夫看得出宁澜是真心喜欢小猫的,那些虚礼也不太在乎。   宁澜心中一喜,道别众人,匆匆回家准备聘礼了。   宁澜包了一包盐,路过村中河边时,刚好看到有人网了鱼上来,又花十文钱买了几条小鱼,用柳枝穿了起来。虽说大黄是家猫,但礼多人不怪。   宁澜把聘礼送给大黄,张九如拿出写好的聘书让宁澜按手印。   聘书又叫纳猫契,纳猫契中间张九如寥寥几笔勾勒出了小橘的样子,围绕小橘写着纳猫的日期,猫的花色样子,和对小橘的要求:如多抓老鼠,不要乱跑之类的,最后落下宁澜和他的名字,宁澜为行契人,他是见证人。   宁澜开开心心谢过众人把小橘迎回家中,给取了个名字叫小九儿。   那张九如应是非常爱猫的,小九儿脖子上他也系了一颗圆圆的碧绿小石头,随着小九儿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小九儿乖乖,爹爹给你洗澡,不要抓我好不好,”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宁澜用温水给小九擦拭了一番,小九儿粘人,总爱往他床上跑。   “喵,”刚碰水的时候小九儿还有些焦躁,宁澜耐心抚摸着它的背,等它情绪稳定了才继续。擦拭完怕小九儿受凉,又用棉布捂着在阳光下喂它喝肉汤,等小九儿毛干了,宁澜才抱着它去床上午睡了。   之后上山宁澜都是带着小九儿去的,小猫贪玩,宁澜也不愿把它拘在家中失了野性。起初给小九儿项圈上系了根长长的绳子防止它在山中跑丢,后来也不用了,小家伙非常有灵性。   转眼已经入冬了,宁澜又去镇上卖了几回药材,买过冬季御寒的衣被食物,便不打算再进山采药了。   趁大雪封山前,他要多囤些酸枣和山药做成糕点,为漫长的冬日填些进项。   酸枣肉可以做成酸枣糕,把酸枣隔水蒸到开口,凉晾剥皮拿木捶捶捣成泥。捣酸枣泥的过程中枣核会脱离出来,宁澜一一拣到干净的木框中,以后空了剥酸枣仁卖。   酸枣泥捣出来是像面团一样的,比面团还有粘性。再把面果煮熟,也捣成泥。面果晒干之后吃起来像红薯,只是个头小很多,非常噎人,但极甜。糖价贵,面果的甜味儿可以替代一部分糖。   最后面果泥和酸枣泥加糖混合均匀,揪出大小相同的剂子摊在竹筐中,再用手指按成松饼大小的圆形,晾晒至七成干就可以了。   晾好的酸枣糕成琥珀色,酸甜软糯,宁澜给取了一个“琥珀糕”的名字,暂时打算卖一文钱一块儿。   山药宁澜打算做成山药枣泥糕。   村里人家中收来的红枣去核煮熟,仔细剥了皮儿锤打成泥,再入锅中炒,炒制时加少许糯米粉增添粘稠度,最后加糖加猪油炒至枣泥成团儿了出锅。   山药也需削去皮煮熟按压成泥,两层山药泥剂子夹一层枣泥剂子放入刷了熟油的梅花模具中,脱出来五瓣梅花儿样,非常好看。   山药枣泥糕宁澜给取了一个“白玉糕”的名字,打算卖三文一块儿。两样糕点宁澜调试了几次味道,觉着差不多了,记下最终的材料用量。   第一场雪后,宁澜才去镇里摆摊儿,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他心中也是有考量的。   一来这两样儿点心做法简单,内行人一尝就知道怎么做,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时节再去找原材料就不好找了,宁澜只要年前这段时间安安稳稳的把这生意做下去就行。   二来这两样点心都需要大量的糖,成本不低,没人竞争宁澜方便控制价格。   头一次去镇上宁澜只带了 50 块儿酸枣糕,30 块儿山药枣泥糕,两样糕点都提前切了些小块儿用来给路过的行人品尝。   这里对商人比较友好,有很多商业税减免的政策,像宁澜这样本地的流动小摊贩,朝廷颁布过“小交易,不收税”的法令,所以宁澜摆摊儿每天只需交 2 文钱的的“占道经营费”,占道经营费原来也不收的,只是摆摊儿的人多了不好控制官府才开始收。   宁澜左右各挨着一个卖白豆蔻熟水的小娘子和卖香包的老婆婆,卖熟水的小娘子脸上蒙纱,羞羞怯怯。   其实白豆蔻开胃健脾、专解暑湿,适合夏日里饮。但是宁澜不断的看到有年轻的小娘子和书生样儿的少年买着喝,突然想到李清照的一首词,“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煮熟水,莫分茶。”便然懂了,这些都是古代的文艺青年。   点心摆外面时间长了会干,也不卫生,宁澜只摆出样品和试吃品,其他的还放在筐里,用湿布盖着。   宁澜给卖熟水的小娘子和卖香包的婆婆各送了两块儿点心,便吆喝起来,“好吃的点心,免费品尝,满意了您再买。”   稍刻便有人来问,宁澜让来人自取试吃品品尝后,才介绍道:“这琥珀糕酸甜开胃,可美容养颜,一文一块儿;白玉糕软糯,可补益脾胃养气血,三文一块儿。”   那人惊道,“小哥还懂医理?”   宁澜谦虚,“略懂一二。”   那人也爽快,“成,那琥珀糕十块儿,白玉糕五块儿,家里人吃了若合口味,我再来买。”   “好的,”宁澜麻利的用油纸包了,手上戴着托花婶儿缝制的棉布手套,“您头一个光顾,琥珀糕和白玉糕我都多送您一块儿。”   “那多谢小哥了,”那人看宁澜大方又讲究,满意地付了钱。   客人临走前宁澜还不忘交代:“若家中肠胃不好的,琥珀糕要少吃。”   待人走后,卖香包的老婆婆夸他,“你这小哥做生意真是实在。”   宁澜笑笑,他也是受爷爷奶奶影响,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什么人该吃什么样的食物都有讲究。   临近午时宁澜嗓子已经喊哑了,一边儿的小娘子把最后一碗豆蔻熟水送给了他,两样儿点心又各买了两块走了。   这时宁澜的点心还剩三分之一,除了第一位大叔买的多,其他人都是尝鲜一块儿两块儿的买的。   宁澜倒也不气馁,午饭随便对付了两口又回来接着吆喝。   可惜下午人就渐渐少了,摆摊儿的也少了。这里宵禁严,很多人都会早早地回去,好些人家里还有一些活计要干呢。   最后剩下十块儿酸枣糕,宁澜也收了摊儿也不打算再卖了。   作者有话说:   喵喵喵~ 第9章   宁澜回洞溪村之前又特意绕到了大桂花树下,想看看卖浆水的小娘子还有没有卖别的饮品,那浆水的滋味儿宁澜一只记到现在,可惜天冷喝不着了。   桂花树下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更别说卖浆水的小娘子,宁澜乘兴而来,只得败兴而去。   “宁公子,请留步,”宁澜刚准备走就被人喊住了。   转过身看宁澜到张九如的小厮小满正驾着马车自西向东而来,小满停稳马车,张九如从车上下来。   宁澜看着走过来的张九如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给人一种压迫感,就好比他今日身着浅色长衫,本该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宁澜却有看大尾巴狼的感觉。   人走进了,宁澜礼貌问道,“真巧,张公子身体可好了?”   “已无大碍,多谢宁公子关心,去哪里,我叫小满送你,”张九如头一次见宁澜便觉着有趣,兴许是都爱猫的缘故,总之他刚听到小满说宁澜在前边就叫小满把人叫住了。   “多谢张公子,我要回洞溪村,就不麻烦了。”   张九如微微一笑,“家中弟弟都唤我九哥,我虚长你几岁,如若不嫌弃,你也唤我九哥吧。”   古人说君子九如: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山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张九如这一笑倒真让宁澜觉得人如其名了, “九哥,那以后也请九哥唤我宁澜吧,不必再公子来公子去的。”   “好。”   宁澜拿出剩下的几块酸枣糕,“还要多谢你送我家小九儿的小石头,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请你尝尝。若九哥吃着喜欢,尽管到西市街去找我。”   张九如身体无大碍了就带着小满离开了李大夫家,宁澜虽然心中记挂着他送小九儿的礼物,却没想过两人还能再见。   “小九儿?”张九如接过糕点,表情有一点裂开。   宁澜尚不自知,“就是你帮我聘的小橘猫呀,可可爱了。”   张九如无奈摇头,眼看天已晚了,便道,“太晚了,我叫小满送你回去。”   宁澜不好再承情忙拒绝了,“多谢了,我还是坐孙爷爷的牛车回去,小满送我的话过了宵禁就回不来了。”   “也好,那你路上小心,”张九如给宁澜说了个地址,“以后若你得了空,可到这里寻我。”   宁澜应下,和张九如告别,又去给小九儿买了些鸡鸭肉和内脏带回去,猫是肉食动物,小九儿小,吃食上要格外小心。   有小九儿等着,宁澜回家快乐的很,“小九儿,爹爹回来啦,想我没。”   小九儿听见宁澜的声音从远处跳了出来,喵喵的叫。宁澜抱着不知去哪儿探险了的小九儿亲了好一会儿才去做饭。   煮饭期间又将鸡胸、鸭胸、鸡心、鸡肝加一点蛋黄煮了撕给小九儿吃,小九儿爱出去玩儿,宁澜总怕它一去不回,便准备用美食把小九儿的胃拴的死死的,这样只要它饿了就会想着回来。   隔日宁澜带了 60 块酸枣糕,40 块山药糕去了镇上。这么些糕点做出来要用大半天的时间,酸枣糕还得晾,他只能前一日做,第二天去卖。   红枣泥处理起来也麻烦的很,为了保证口感,要去核去皮,宁澜还专门去请山伯做了个密密的面萝用来过筛,这样枣泥做出来会更细腻。   这些数量的糕点刚好供应一天的量,偶尔会剩上几个。大户人家一般都有自己的私厨,再加上镇里也有不少好的点心铺,宁澜每日卖出这些已经很满足了。   腊月二十三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置办年货了,糕点的需求也大了一些。   宁澜便改成每天去镇上,他请了花婶儿来帮他,两人每天下午做出 70 块儿酸枣糕,50 块儿山药枣泥糕,宁澜一大早去镇上卖,午后赶回来。   天寒地冻,酸枣糕不能再放在外面晾,得用小火慢慢把水分煨出来,又不能煨的太干,火前要时时刻刻有人看着,因此宁澜和花婶儿每天都忙到很晚。   “这一小块儿东西,做起来这么费劲了,怪不得卖的贵,”花婶儿一边忙,一边和宁澜闲聊。   “就是费功夫,花婶儿一会儿拿走几块儿给家里人尝尝。”   花婶儿忙拒绝了,“使不得使不得,你都付我工钱了,我怎么好再拿东西。”   宁澜一笑,“几块儿点心而已。”   就这样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也不觉得时间难捱了。   腊月 27,宁澜最后一天摆摊儿,他早早的把准备好的点心卖完了,去平安医馆儿给孙大夫送了年礼,又按着张九如给他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宁澜倒没想着能见到张九如,张九如一看就家世不凡,但是总该替小九儿还份礼。宁澜便准备了两包酸枣糕、两包山药枣泥糕并两壶好酒。   张九如说的住处好找,高门大户,气派森严。宁澜寻了侧门敲,片刻便有人过来开了门。   “请问这位公子找谁?”来人下人打扮,看见宁澜这样衣着朴素的,也不见轻视。   “在下姓宁,是来给张九如张公子送年礼的。”   “真是不赶巧,宁公子,我家少爷出去应酬了不在。”   “无事,烦请你代为转交,”宁澜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贸然上门很不礼貌,一般都是要提前递拜帖的。   来人把宁澜的礼品接了过去,“宁公子放心,一定交到少爷手上。”   了了一桩事,宁澜又去采买了些吃用的东西便回家了。   远远地宁澜看见家门口聚了一堆的人,走近是宁二婶正在闹,花婶儿和山伯娘在门口堵着,没让宁二婶进家去。   “宁澜回来了,”人群中有人眼尖的先看到了宁澜。   宁澜过去向各位叔叔婶婶打了招呼,独独略过宁二婶,又寻到宁大旺说:“大旺哥,麻烦你帮我去把村长和三爷爷请过来。”   “请谁都没用,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你爷爷奶奶都病倒了,你也不知道去看看,”宁二婶腰一插,“你天天去镇上快活,早不顾上你爷奶的死活了吧!”   宁澜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早被村里人看到了眼里,做的那点儿小生意也风言风语地传遍了。宁二婶憋到今天才来,倒是叫宁澜高看一眼。   宁澜自是不理宁二婶,气的她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都骂了出来。   等到村长和三爷爷过来,宁澜才问宁二婶:“当初我自立门户时,已经说好各不相干,不知二婶今日堵在我家门口是因为什么?”   “各不相干是和我们各不相干,又不是和你爷爷奶奶各不相干,你爷爷奶奶生病卧床,你作为大孙子竟没去过一次,真是不孝,”宁二婶照例用她那唱戏一样的腔调,细细尖尖的刺的耳朵疼。   宁澜心中冷笑,只面上不显:“二婶想让我如何尽孝?”   “宁澜,真不是二婶要为难你,”宁二婶以为有戏,苦口婆心道,“你爷奶这事儿我们也不想找你,原本家里紧一紧,也能熬过去,可谁知道他们一病就是许多天,抓药的开销我们实在是负担不起了。”   “哎,不管生什么,就是别生病。”   “可不是,这一病再厚的家底也能花光。”   宁二婶听着周围的议论,暗自得意,“宁澜,无论如何你不能放着你爷爷奶奶不管,现在咱们两家只能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了,两老床前我和你二叔保管天天不离人地伺候着,抓药的钱只能指望你了。”   花婶儿看不过眼,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   宁二婶才不理她,她今天就是打着公婆的名义来要钱的,他们自从知道了宁澜去镇上做生意,整日坐立不安,生怕宁澜赚够了钱房子收不回来,一家人一起商量了这么个损主意,孝字当头,宁澜又还没娶妻,必定不敢不从。   “二婶想要多少钱?”   “你不知道啊,宁澜,为了你爷爷奶奶快点儿好,我们请了镇上的大夫,一剂药要几百文,抓一次药二两多的银子就没了,”宁二婶看宁澜神情没有不满,飞快算计,“现下已经抓了好几回药了,家中真没银子了,大夫又一再交代过药不能停,二婶也只能豁出老脸,你先拿出二两银子把下回的药抓了,以后再说。”   宁二婶敢要,也是因为宁爷爷宁奶奶装病在家,已有大半个月没出过门口了,谅宁澜找不出什么把柄。   “孝顺爷奶是应该的,我是该尽一份力,”饶是宁澜做好宁二婶要钱的准备,也没想到她如此狮子大开口,就不再留情面,“我爹在天上也惦念着爷爷奶奶,昨晚上还托了梦叫我照顾好爷奶,另外还有一事叫我一定问问二叔二婶。”   宁二婶翻个白眼,只当宁澜推脱不想给钱,“有啥事儿你快问吧,我们还急着回去照顾你爷奶呢。”   宁澜掷地有声,“我爹叫我问问二叔二婶,当初为什么要把他推下水?”   一时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人又不镇定了。当初村里唯一的秀才公夜里落水差点儿丢了性命是件大事,几乎人人都知道,可宁家都说他是不小心落水的啊!   “你胡扯什么,你爹落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宁二叔宁二婶曾经做下的缺德事,早随着宁澜父母去世忘到脑后了,没成想突然被提起,宁二婶咬紧了牙不打算认,“宁澜,你要是不想出钱给你爷奶治病就直说,何苦要往我们头上泼脏水呢。”   陈年旧事,死无对证,宁二婶攥紧手绢,心中打算逼出宁澜手中的银子后再告他个诬陷长辈,把他撵出宗族,以后眼不见为净。   “是吗,各位乡亲,我爹中了秀才后,整日在家读书,足不出户,好端端的怎么会半夜出去,又怎么会失足滑进河中?”宁澜环视一圈儿,看着心虚不敢靠近的宁二叔嗤笑一声,“难道不是二叔装醉倒在河边儿,让二婶把我爹哄骗过去后,你们二人再合力把我父亲推到了水中?”   “你少胡说,我们为什么要害你爹?你爹,你爹中了功名后,对我们也是好的,”宁二婶反过来质问,“难道你爹是个傻的,要是我们害了他,他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是呀,宁澜,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围观的有好心人提醒宁澜,“你这诬陷长辈,要被族里撵出去的。”   “为什么?我爹为什么只字不提,就要问问我的好二婶了,”宁澜冷笑。   “你,就为了一点儿钱,空口白牙地诬陷我们,”宁二婶一脸伤心,“各位乡亲,你们睁开眼看看,我们家怎么出了个这么没良心的人,真是造孽啊!”   “呵,诬陷,”宁澜看向宁二叔喊道,“二叔,你也说我是在诬陷你们吗?”   “宁澜,你,你是叫什么蒙了心啊,二叔二婶好歹把你养了这么大,”宁二叔双手捂脸,一副痛心样子,不叫别人看见他的表情。 第10章   “是呀堂哥,我爹娘好歹把你养这么大,你为何要恩将仇报,诬陷我爹娘名声?”此时宁安也跳出来义正严辞责问宁澜。   宁澜反问,“诬陷,堂弟是个读书人,不如你告诉我何为诬陷?”   “无证无据,就是诬陷,村长,三爷爷,如果任凭宁澜损害我爹娘名声,我们一家还如何在村中立足,我以后还怎么科考,他用心歹毒可见一般,还请村长和三爷爷为我一家做主,”宁安泫然欲泣,对着闻声赶来的村长和三爷爷道。   “宁澜,今日你若拿不出证据,我只能请开祠堂,把你从族中除名,族中可容不下不孝不悌之人,”村长冷冷道,他是烦了宁澜三天两头就要闹出一件大事儿。   “若我有证据,村长可会将我二叔一家除名?”宁澜气结,到底没忍住气愤反问村长。   “你,”村长被噎的说不出话,宁二叔平时没少孝敬他,宁安又是村里少有的读书人,日后要考取功名的,他怎么舍得动宁二叔一家。   “宁澜,莫卖关子了,有什么隐情你都说出来,三爷爷给你做主。”   “是,三爷爷,此事干系重大,小子当然不敢胡说,”宁澜一脸悲愤,“当晚我爹落水,有人路过把他救了出来,是为人证,我爹科考前还留下亲笔手书一封,详细写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为物证,人证物证俱在,也算诬陷么?”   “你在我家那么多年,我怎么没见过什么书信?”宁二婶不信有什么书信,小可怜母亲去世后,她可是把他们家都翻了一遍。   “我爹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把信藏在一个严实的地方,你们当然没见过,”宁澜一脸云淡风起,唬的宁二叔一家信了几分。   “既然你爹是被推下水,当年为什么从没说过此事,你不要因为你叔婶让你出钱一事在这里胡搅蛮缠,”村长还是满脸的不信,或者是不愿意信。   “是呀,二婶,我爹当年为什么从没说过此事呢,”宁澜直直地盯着宁二婶,那眼神像要把二婶吃掉,“我想想我爹被救上来送回家之后你是怎么威胁他的,你告诉他若是他把这件事说出来,你就说他夜会弟妹,欲对弟妹行不仁不义之事,你还要拼了你的名声闹的人尽皆知,叫他再也考不了功名,二婶,我说的对不对?”   和她当初说的一字不差,宁二婶听到吓的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看宁二婶的反应,村里人已信了宁澜。   “那晚我打猎回来,亲眼看见宁二两夫妇将宁澜的父亲推到了水中走了,我把人救上来送回他家,还把所看到的都告诉了宁爷爷宁奶奶,”秦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还站出来为宁澜说话,说完还郑重发誓,“如果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秦大,是猎户秦大。”   “真是秦大救的人吗?”不少人对秦大救人这事儿半信半疑。   秦大自幼不受待见,哪怕现在秦大已在村中行走,村里人还是对他存有顾虑,也怪不得当年小可怜父亲不敢说什么,任宁二叔夫妇敢明目张胆威逼。   “好你个秦大,你以为你一个杂种说的话大家会信吗?”宁二叔斥责道:“平时宁澜和你不少往来,他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是呀乡亲们,秦大定是得了宁澜的好处才来诬陷我爹娘的,”宁安马上打蛇随棍上。   宁澜冷冷道,“秦大哥所说是真是假,一问爷爷奶奶便知。”   “我去叫人,”人群中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溜烟就跑远了。   “唉,别去,人还病着,”宁二婶缓过神儿来要拦人,可惜没拦住,宁爷爷宁奶奶倒是不会把当年的事儿说出来,可他们一来看病要钱的事儿就露馅了。   宁二婶此时只恨以前没勒死宁澜,又充满怨毒地看着秦大,要不是秦大身材魁梧,怕是已经扑上去了。   ......   “宁爷爷宁奶奶来了。”   家丑不可外扬,宁爷爷也是烦宁澜烦的很,过来就打,“你叔婶只是叫你多干了点儿活,也将你养大了,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不该联合秦大一起诬陷他们。”   宁澜没躲过去生生挨了一巴掌,“爷爷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少扯有的没的,赶紧给你叔婶陪不是,”宁爷爷气道,他在家听来人乱说一通,只恐怕碍了宁安的前程,再也顾不上装病,赶紧过来了。   “我没错,为什么要陪不是,爷爷当年也是这样对我爹的吗,”宁澜这一刻彻底替小可怜一家寒了心,“爷爷,你敢说秦大所说都的是假的吗?”   宁爷爷撇开脸不看他,“不孝子,敢这样和我说话,”   宁澜眼神坚定环视一圈,又看着宁爷爷宁奶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公堂之上,你们也敢说我和秦大哥是诬陷?你们敢说,二叔没有嫉恨我爹处处强过他?二婶没有嫉恨我爹娶了别人没娶她?你们敢说你们没有以名声要挟逼我父亲三缄其口、净身出户,你们敢说吗?”   宁澜一番话把宁家多年的遮羞布掀了个干干净净。   宁家早年在镇上做生意,家境富裕,后来得罪人遭人打压,不得已搬回村中老宅生活,但宁爷爷手中还是握着不少银钱的。   宁爷爷回村后不甘心,做生意无望,便想着科考兴家,于是就把小可怜父亲和宁二叔送去上学。   可是宁二叔从小被宠坏了,心不在学习上,爱贪玩常惹事儿,考校功课又多次不及格,被学堂撵回来了。   宁二叔再有小聪明,周边的学堂都不肯收他,科考无望,宁爷爷只能拉着宁二叔下地了。倒是小可怜父亲三天两头被先生夸奖聪慧刻苦,三村五里都是知道的。   宁二叔天天下地干活本就不满,到了娶亲的年纪,许多人都是冲着小可怜父亲来提亲,小可怜父亲定下后,说亲的才不得不把注意打到宁二叔这里。   等到小可怜父亲考取秀才后,宁二叔整个人都扭曲了,他恨小可怜父亲处处得意,若以后做了官......宁二婶也看不过小可怜父母恩爱,两人便狠下心打算要了小可怜父亲的命。   两人蛇鼠一窝,宁二叔装醉倒在河边,宁二婶去喊小可怜父亲一起把宁二叔架回家,等小可怜父亲过去后,两人趁人不备把人推下了水。   小可怜父亲是个不会水的,他们把人推下后就放心回去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秦大,让两人的打算落了空。   宁二叔知道小可怜父亲醒过来后他要遭殃,索性豁出去宁二婶的清白,迫使小可怜父亲从这个家分了出去,只给了两亩沙地。   宁二想着宁爷爷手中钱财还有不少,再加上十几亩良田,够他富裕过一辈子了。   宁爷爷对此事是不满的,他还指望小可怜父亲考取功名后跟着沾光,可宁二叔是个混不吝的,威胁要把小可怜父亲和宁二婶的“丑事”外扬,让谁都得不了好。   小可怜父亲落水后一直卧床,时间一久宁爷爷心中估摸着小可怜父亲成了废人了,也半推半就的遂了宁二叔的意,还抢了官府定时发放给秀才的福利。   小可怜父亲分出去后,在小可怜母亲的精心照料下慢慢好了。   宁爷爷悄悄去安抚过,被小可怜父亲油盐不进的态度气了回来,也不再理会了。宁爷爷知道他们没钱,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考试的费用,早晚得回来求他。   小可怜父亲是个有成算的,没钱就不急着考举人。他应聘到一个书院当先生,闲下来也会抄书,攒了几年钱才辞去活计安心备考。   小可怜父亲去考试时,宁爷爷和宁二叔还担心过,生怕他考上功名回来报复,后来听闻人被山匪杀了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宁安从小聪明伶利,宁二叔和宁爷爷生了叫宁安科考的心思,他们怎么会放任小可怜一家平静的生活那么多年。   这样的家人,何止凉薄。   宁澜斩钉截铁,,“拼了一顿打,我也要告去官府,为我父亲求一个公道,还请秦大哥同我一起去作个证人。”   “好,”秦大爽快地应承下来,他不能理解家人为何会这样阴险算计。   “宁澜,你叔叔婶婶千不好万不好,你要顾念你堂弟啊,”宁奶奶突然扑了过来,哭的撕心裂肺,“你堂弟还要考取功名,你不能害了他呀!”   害?宁澜此刻已经懒的和这一家子人掰扯了,若没有宁二叔宁二婶种下的因,怎会有今日的果。   “够了,”三爷爷看完了一场闹剧,对宁二一家已彻底失望,“宁澜,你若执意要上公堂三爷爷不拦你,还望你顾及村里,慎重考虑。”   这个时代压死人的名声啊,一人犯事,全族连坐,若宁澜执意上公堂,不论什么结果,恐怕整个族里的人尤其是读书人都要恨上他了。   “三爷爷,若不是二叔二婶勾起这段往事,我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宁澜佯装痛心,人们同情弱者是天性,宁奶奶那一扑已让众人的天平往宁二叔一家倾斜,“可我父亲若不是因为此事郁结于心多年,怎么会留下亲笔手书一封,还托梦给我,为人子若不能体谅父亲的苦楚,恐怕也称不上一个孝顺。”   三爷爷有些吃不准宁澜的态度,“宁澜,那你打算如何?”   倒是不少村里人出来相劝,让宁澜顾念旧情,留有余地,他们倒不是想为宁二叔一家说话,只不过涉及自己的利益不得不说几句。   “我愿意交给族里处理这件事,我相信族里一定会还我爹一个公正,安慰他的在天之灵,”宁澜软下态度,他一个小辈去状告长辈,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得被惩处。   再说此事年代久远,又只有秦大哥一个证人,抛开种种不可控因素,也未必能赢,宁澜自始至终想的都是如何让村里人相信这件事。   三爷爷要和族中各长辈商议过此事再做处理,只叫宁澜放心,有结果第一时间来告诉他。   最后族里开了祠堂,宁二叔宁二婶各打了十棍,被责令以后不许再以各种理由找宁澜要钱做事。并为宁澜要回两亩田地和五两银子的欠条,和二十两的赔付银子。   只不过宁爷爷宁奶奶那里宁澜每月要给 50 文钱赡养费,其余皆不用管。   族里大部分老人人还是顾及礼教着宁安这个读书人,开祠堂时虽有三爷爷这个老族长压着,也只得了这些东西。   东西多少宁澜不是太在乎,他为的是替小可怜一家出一口气。   小可怜母亲是真心护着孩子的,怕她死后小可怜羊入虎口,临走前将宁二叔宁二婶干的龌龊事清清楚楚告诉了小可怜。   小可怜父亲是个读书人脸皮薄,哪里说的出手足相残还有宁二婶因爱生恨这种话,手书更是宁澜胡诌出来吓唬宁二叔一家的。 第11章   耳边总算清净下来,宁澜盘算了下手中的银钱。   糕点生意满打满算做了 23 天,酸枣糕卖了 1450 文,枣泥山药糕卖了 2780 文,除去买糖买枣花的 1890 文、花婶儿的工钱 150 文及其他零碎,剩下 2160 文。   前几回卖完药材加上之前手里剩的共有 5120 文,采买御寒物品和年礼花去将近 3000 文,现在算起来手里共有 4050 文,宁澜看着几钱碎银子和一堆铜钱,乐的眉开眼笑。   宁二叔给的那二十两银子宁澜悄悄扔到了柳大婶家里,他希望柳大婶通过这回的事情能看透宁二叔一家的面目,心里少受些折磨。   柳大婶因上回的事已不大在村里行走,听说还病了一场,这是一个太善良的人,宁澜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   山中药材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后几回卖药材得的钱已经是一回比一回少了,等过了年又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靠什么赚钱还得再做打算。   宁澜暂且不去想以后,现在无债一身轻,先开开心心的把这个年过好。   腊月二十九这日吃过早饭,宁澜把该送的年礼送了,三爷爷、山伯、花婶儿家各送去了一包酸枣糕、一包枣泥山药糕、两壶酒。   三爷爷那里还带去了些山药,这种吃食由三爷爷给来告诉村里人最好,宁澜仔细交代过山药的吃法、挖采山药的注意事项才走了,三爷爷欣慰的很。   李大夫那里宁澜多包了一两银子,他身体一直由李大夫调养着,药也抓了几回了,钱李大夫没开口要过,他不能一直不给。   秦大哥那里宁澜则是多送去了一身棉衣和一对儿厚厚的护膝,秦大哥救过小可怜父子二人的命,为人又老实诚恳,宁澜心底里是拿他当亲人对待的。临走时秦大哥还塞给他两只野鸡和一块儿鹿肉。   几位还算有往来的族中长辈和村长那里他只送了点心,村长那里原本是不打算送的,三爷爷劝过才送去了,毕竟他还要在村里生活,日后难免会有事要找村长办。   另外之前给宁澜送过东西的人他也都送了薄礼。   有一件好事,花婶儿给秦大哥寻了一门亲,这是大旺哥偷偷告诉他的。   说的是花婶儿的远亲,一个刚丧了夫的寡妇,新妇进门儿没两年男人就暴毙了,膝下无儿无女,婆家容不下,娘家心疼女儿年纪轻轻,于是求到了花婶儿这里。   花婶儿犹豫许久还是说了秦大,虽说秦大年纪不好说亲,但还是怕他忌讳女方是嫁过的,也怕女方嫌弃他的名声,好在情况说过两边儿都没有什么意见。   花婶儿又悄悄安排了相看,等两人都点头了这事儿才算说下,女方刚丧夫不好马上娶进门,定了开春后的日子迎娶。   宁澜替秦大哥高兴,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好,他心里打算把那两亩地让秦大哥种着,算是送给秦大哥的结婚贺礼,他没种过地不能平白荒废了两亩好田。   小九儿如今越发馋了,从秦大哥家出来就一只咬着鹿肉不撒口,宁澜拎着鹿肉,鹿肉上挂着一只小猫,一路上惹的许多人笑,宁澜自己也忍俊不禁。   宁澜不敢让小九儿吃生肉,到家切下一块儿煮熟了喂给它吃。   喂饱小九儿宁澜干脆把鹿肉都炖了,天冷肉炖好能搁几天。又熬了火锅底料,他自己是懒的顿顿做饭的,底料熬好了正好拿肉汤煮火锅。   宁澜把油烧热,先放入葱、姜、蒜、芹菜叶子炸香了捞出,再放多多的茱萸碎和生姜碎炒干水分、加花椒熬煮半个小时,然后放入用酒泡过的香叶、桂皮、草果、豆蔻、山楂片等香料,最后加糖和盐调味儿,小火慢熬出香味倒到一个容器里拿外边冻着,随吃随切非常方便。   “澜哥哥,我来找你玩了,”宁澜都怀疑李小书长了个狗鼻子,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小书怀中的小白见着他也“喵”的一声,很随主人。   “哪里摘的梅花?”宁澜问道。李小书带来了几枝腊梅,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后山脚下,我哥还在家里扦了几枝,不知道能不能成活,”李小墨特别喜欢花花草草,这几枝腊梅也是他让李小书带过来的。   山中除夕无他事,插枝梅花便过年,宁澜随意找了个容器把梅花插进去放到窗台上,质朴的农家小院立马显出一两分雅致来。   宁澜切上冻好的豆腐、萝卜、白菜、和山药块儿,同李小书美美的吃着锅子。两个人先捞鹿肉吃,肉吃的差不多了才烫蔬菜。   小白也吃了许多煮给小九儿的鹿肉,两只猫吃饱了正在一边儿打架。   十橘九胖,小九儿的身形已经比他同窝儿的小白大了一圈,就是怂,每次打架都打不过小白,还会喵喵喵的找宁澜告状。   “好辣,好吃,这个白白的好好吃,”李小书辣的“嘶哈嘶哈”,手中筷子却没停过,宁澜倒了一碗热水,拿几块儿没加面果的酸枣糕化进去,酸酸甜甜的给他解辣。   点心生意做完家中还剩了一些酸枣,宁澜闲着没事儿都给做成酸枣糕了,过年大鱼大肉的,正好吃着解腻,当零嘴儿吃也不错。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宁澜温上一壶酒,学古人感受一把晚来天欲雪、红泥小火炉的惬意。   “澜哥哥,我也想喝,”李小书手里端着酸枣水还眼巴巴儿的馋宁澜手中的酒。   “未成年不许喝酒。”   “啥是未成年?”   “我有酒喝,你没有酒喝,你就是未成年,”宁澜没什么酒量,几杯下去已经有些晕乎乎的。   李小书撅着嘴不乐意,宁澜哄他两句又给他拿点心吃,宁澜非常羡慕李小书的体格,他调养了这么多天身体,也还比不过李小书壮实。   “宁公子,请问宁公子在家吗?”   有人在外边喊门,声音听着熟悉,宁澜一时想不起是谁,摇摇晃晃地推开门看见了张九如和小满。   “九、九哥怎么下着雪过来了?”宁澜有些意外。   “来给你送年礼,”张九如招呼着小满把大包小包的从马车上拿了下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可是生病了?”   “嘿嘿,我澜哥哥喝醉了,”李小书幸灾乐祸地笑。   “我没醉,”宁澜一脸正经的纠正。   张九如不禁失笑,醉鬼都爱说自己没醉,“快进屋去吧,小心受了凉,这是喝了多少酒?”   “四杯,”宁澜伸出手比了个五,进屋刚坐下又站起来,“你们坐,我去倒水。”   宁澜猛地站起来身形不稳差点儿没摔着,张九如忙扶住了不敢让他忙活。李小书是个鬼机灵,跑去倒了两碗水又拿了点心。   “这是吃的什么?”张九如看着一锅飘着红油的汤还冒着热气,没忍住好奇问道。   “澜哥哥说叫火锅,辣辣的可好吃了,”李小书吃饱了还忍不住砸吧嘴。   这名字倒是有趣,张九如是吃过类似的锅子,不过是叫“古董羹”,听说是店家根据食材投入沸水时发出“咕咚”一声取的名。他和朋友吃过一次觉着没意思,如今看宁澜儿这儿的怪有食欲的。   “喏,我自己熬的锅底,吃的时候切一块儿加水或者高汤煮开,自己喜欢吃什么就放什么,烫熟就能吃,”宁澜说起吃滔滔不绝,“如果再配上芝麻腐乳酱蘸着更好吃。”   “你倒是个会吃的,”张九如打量宁澜家中环境简陋,不像能养的出这般懂吃的。   “嘿嘿,那当然,”宁澜看张九如已经有重影儿了,“唯美食与小九儿不能辜负。”   这醉鬼,张九如轻笑,“那改日一定要向你这个美食大家请教请教。”   宁澜不客气地点头。   宁澜醉着,张九如不好久留,便起身准备走了,“年节下应酬多,我就回去了,你别再喝酒了,去睡一觉歇一歇。”   “下雪了,路上不好走,”宁澜扯着张九如的衣角,没忍住打了个嗝儿,“雪停了再走。”   “雪刚下不碍事,”张九如看着靠过来的这张脸,清清秀秀,眼神儿清澈,不禁放低声音,“小满驾车很稳。”   “哦,”宁澜扯着长音,一脸不相信。   小满赶紧站出来辩解,“宁公子,就那一回,马吃了毒草才发疯,不赖我。”   “那也不行,不能让你们才来就走,不礼貌,”宁澜拽着张九如的衣角不肯撒手。   “不碍事,要是等到天黑更不好走,”张九如哄着宁澜撒了手,“年下事儿多,也不能耽搁。”   “那好吧,”宁澜叫李小书给包了一块儿火锅底料,又拿出一只野鸡才送二人走了。   ......   等宁澜睡醒已是第二天清晨了,醒来觉着口干舌燥,头还有些疼,端起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温水才好一些。   昨日的事请断断续续在脑子中闪现,宁澜脸上烧的不行,不知张九如如何向他,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再不喝酒了。   李小书如何回去的他也没有印象,赶紧去李大夫家看过才放心,李大夫一大家子正其乐融融,宁澜看的眼热,不欲多留。   李大夫热情邀他住下,说是正好趁过年这段时间好好给他调养调养身体,宁澜知道李大夫好心,不肯打扰他一家团聚,还是回家了。   宁澜不肯住下,李小书便像个小尾巴一样要跟着他回家,见李大夫毫不在意,宁澜又邀了李小墨同去。过年就是要热闹,他也不想回去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宁澜回家在院子里生上一堆火,又在旁边地上画了密密麻麻的格子,三人一个画圈儿,一个画叉,一个画三角,蹲着下五子棋打发时间。   “澜哥哥,你怎么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点子,”李小书对宁澜佩服的很。   “多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宁澜正苦苦思考下一步怎么走,漫不经心地回李小书。李小墨太聪明了,下一步想十步。   李小书忙苦大仇深的拒绝,“那还是算了,我一看书就打瞌睡。”   李小墨恨铁不成钢,狠狠弹了李小书脑袋一下。   瞅着时间,宁澜站起来抻抻腿,拿了面果叫李小书和李小墨烤,“你俩先烤面果吃,我去做饭。”   李小墨把面果丢给李小书,要跟宁澜进厨房,“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宁澜拦住了李小墨,“没什么忙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3 12:59:16~2022-11-05 10:3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八泉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八泉酱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宁澜先蒸上一锅山药糙米饭,又拿出一把干香菇冲洗净用温水泡着,山伯娘给了他一些自己做的黄豆酱,正好焖野鸡吃,野鸡是秦大哥在家养了一段时间了,很肥。   鸡肉剁块儿泡出血水,热油里翻炒变色加酒炒干,再加入葱、姜、蒜、茱萸炒香、黄豆酱翻炒均匀,然后把泡香菇的水倒入锅中没过鸡块儿,最后香菇切丝扔进去一起煮,水烧开后,转中小火焖半小时左右,待锅中汤汁浓稠,加少许盐和糖调味出锅。   李小书的饭量宁澜是知道的,又炒了一块儿熏好的野猪肉.再拿白萝卜去皮切丝,热油炒软后,加开水煮了一锅白白的素汤。   “哥哥,我就给你说澜哥哥做的饭好吃吧,”李小书正拿焖鸡的汤汁拌米饭吃,嘴巴没一刻空闲。   “嗯,”李小墨一如既往的话少,只不过碗中的饭已添了两回了。   宁澜笑着夹香菇吃,他焖煮鸡时习惯把香菇切丝,吸满了汤汁的香菇丝又鲜又辣,比肉还要好吃。   宁澜吃的差不多了停下筷子,舀了一碗萝卜汤慢慢的喝着,煸炒萝卜丝时宁澜加了姜丝去掉萝卜特有的腥气,少许盐调味就能衬出萝卜的甘甜。   冬吃萝卜夏吃姜,冬日里人们吃的多,动的少,萝卜能清热化痰,消积除胀,温补身体再好不过了。   天气冷,萝卜汤在火上“咕嘟”着冒出白色氤氲的雾气,宁澜看着吃的欢快的李小墨兄弟俩,心中异常满足。   冬日里就是要吃吃喝喝,中午三人囫囵休息一会儿,宁澜又做了糖油粑粑。宁奶奶原来经常做糖油粑粑给他吃,外面焦焦脆脆,里面软软糯糯的,而且一点也不甜腻。   糯米粉加温水搅拌至没有干粉,再揉五六分钟成细腻的面团,松弛半小时,揪出大小相同的剂子搓圆按扁。黑糖热水化开,倒入冷油中,小火煮到黑糖冒泡,沿锅边慢慢放入糯米团,不停搅拌,直至糯米团都飘起来再开大火煮到每一个糯米团都均匀地裹上的糖浆。   裹糖浆这步最难,宁澜小心翼翼地盯着锅中的变化,不敢错眼,手上搅拌的动作也不能停,待糯米团都变成金黄色,厨房也充斥着焦糖的甜香味,糖油粑粑算是做好了。   做好的糖油粑粑每一个拿起来都能拉出细细的糖丝,糖浆略微凝固时入口,外脆里软的口感就出来了。   “不行了好饱,”李小书摸着滚圆的肚子,“我觉着我歇歇还能继续吃。”   李小墨竟然也在一边默默点头。   “想吃你们随时过来,反正我就一个人,”宁澜倒不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有那么夸张,只是他舍得用糖用油罢了。   今天是年三十儿,晚上李小墨两兄弟要和家人吃团圆饭,俩人又待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两兄弟走后,宁澜窝在被子里有些意兴阑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九儿的头,胡乱想着做糖油粑粑剩下的一大碗油怎么用掉,果然不管如何过年总能想着如何吃吃吃吃吃。   ......   “宁澜,在家不?”傍晚时分宁守信端着一筐子吃的过来了,“家里包的野菜荤角儿,爷爷叫我给你送过来一些,明早煮着吃。”   “角儿”就是现代的饺子,宁澜原来家里年初一早上也有吃饺子的习俗,他忙接过道了谢,把剩下的糖油粑粑包好让宁守信带回去给家里的小孩子吃。   大年初一,宁澜被不绝于耳的爆竹声炒醒,探身看向窗外天还黑着,宁澜又躺回去眯了一会才起身。   爆竹之声,可以驱魔、辟邪、消灾,家里富裕的年前都买会买上几挂鞭炮,不富裕或不舍得这个钱的就烧竹子,竹子燃烧时也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推开门宁澜才发现外面纷纷扬扬飘着鹅毛一样的雪花,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踩起来咯吱咯吱作响。   宁澜披着棉衣哆哆嗦嗦地跑到厨房煮了一碗饺子吃,饺子是晒干的野菜和猪肉一起调的馅儿,野菜的清香和肉搭配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吃完饺子,又喝下一碗热热的面汤,宁澜身上才暖和起来。   洗漱一番,宁澜换上一身月白棉袍,头发也用月白色发带束好,干净利落,长身鹤立。   棉袍是宁澜特意挑的布料请山伯娘做的,他不喜欢颜色重的衣服,尤其是冬天看着死气沉沉的。   山伯娘针线活好,针脚密密的,内里的芦花织的也密,叠了好几层,这棉袍穿起来轻便暖和,还不显臃肿。   小九儿扔在呼噜呼噜地睡着,屋里晚上烧着火盆,小九儿爱睡在宁澜脚边,压着宁澜夜里每次翻身都得先把小九儿挪开。   “快长快大,”宁澜在小九儿爪子下压了一枚小红封,又添了干柴,关好门出去拜年了。   天还未大亮,因着地上厚厚的积雪看路是不成问题的,宁澜在家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宁二叔家。   经过前两回事爷爷奶奶越来越不待见他了,宁二叔宁二婶看着他没什么好气,宁澜也懒得搭理他们,自顾自地磕完头就走了。   古人重视礼制,长辈对晚辈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前事会被人慢慢遗忘,如果宁澜不来,以后人们只会记得他不尊长辈。   “堂哥,新年快乐,”倒是宁安追出来给宁澜拜了个年,好似之前的不快没有发生过一样,宁澜草草回了个同辈的礼。   雪还在下着,丝毫不影响人们过新年的心情,路上大人小孩儿已经不少了,三三两两笑着寒暄。   平日里泥巴里打滚的小孩儿,也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打扮的年画娃娃一样,手里提着花灯,又喜庆又可爱。   偶尔有小娃娃在大人的鼓励下,磕磕巴巴地给宁澜说吉利话,宁澜就从身上背的小挎包中拿块儿糖递过去,小娃娃们便都笑的看不见眼睛了。   挎包是山伯娘用剩余的布料做的,宁澜挎上好似回到上学的时候。   糖是张九如给的,硬硬的一块儿含在嘴里能吃好长时间,有点儿像梨膏糖。这种糖价格挺高的,宁澜在镇上见过没舍得买,他也只是装出来一点儿备着,他年龄小,辈分低,给他拜年的不多。   倒是他这一圈儿年拜下来,得了不少干果儿点心,还有几文碎银子,把挎包装的沉甸甸的。   宁澜最后去的秦大哥家,往秦大哥家那边越走人越少,宁澜走在空旷的路上,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远山,心旷神怡,只觉得这一刻天地都是他一个人的。   秦大换上了新衣,院落屋中收拾的干干净净。   “新年好,秦大哥,祝秦大哥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宁澜掸干净身上的雪,郑重的给秦大哥行了个礼。   秦大哥忙把他扶了起来,笑盈盈地递给宁澜一个红封,整个人看着精神许多,也年轻了许多,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秦大哥,家里那两亩地,我打算交给你种着,”宁澜抚摸着手中的红封,慢慢说着心中的打算,山中打猎是要靠运气的,秦大哥这样的好手也只是勉强糊口罢了。   再者山中危险,受伤是家常便饭,小伤还好,如果受了重伤,以这里的医疗条件,怕是命都没有了。   “不行,”秦大一听就果断拒绝了。   “秦大哥,实在是我不会种地,”宁澜苦笑,这时代老百姓有地才有立身之本,心里才踏实,“我也不是白让你种着,打下的粮食交了税,剩下的你还得分给我两成。”   这个朝代农业税不算重,一年交春秋两次税,一次一亩地收一斗粮食。这里土地虽比不上现代的肥沃,但上等田一亩地也能产四石粮食,最次的田也有一石粮食的产量。   而且官府为了鼓励开荒,二十亩田只收一亩田的税。所以只要不遇到大的饥荒和战乱,这里老百姓的生活还是很能过的去的,吃饱穿暖不是问题。   “那也不行,”秦大虽然没有地,但他知道地的重要性,一亩良田要十几两的银子,他攒了这么些年也没攒够,就算攒够了也不一定买的到。   “那总好过让地荒着吧,”秦大哥固执的让宁澜无奈,宁澜当然知道秦大哥是为他好,只能慢慢地劝,“秦大哥,这就和你去地主家赁地是一样的,我不会种地,平时还要去山上采药没时间打理,交给你一举两得,不耽误赚钱还有粮食吃。”   两人争执几番,秦大哥才同意了,只是交完税要给宁澜分五成的粮食,宁澜争不过,只得先应承下来。   不过这两亩地还要等到五六月,宁二叔一家把春季的粮食收走才会交给他。   正说着宁守仁和宁守信两兄弟过来了,“哟,宁澜也在呀,走,一起吃酒去。”   这个时间点该拜的年都拜的差不多了,宁守仁和宁守信过来是叫秦大哥吃酒的,说是吃酒,其实就是同辈之间,备上几样小菜在一块儿聚一聚。   自上次上山一起猎野猪,宁家兄弟渐渐了解秦大哥为人后,他们往来就多了起来。三爷爷也存了拉拔的心思,经常叫宁家兄弟带着秦大哥在村中行走。   宁澜对酒没有兴趣,也不想应酬,就独自回家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几时停了,太阳露出来了。   宁澜回到家小九儿正在院子里玩的欢快,扎到雪堆里再跳出来,沾了满身的雪也不嫌冷。   雪化了院里泥泞不好走,宁澜就把雪都扫了堆到了院外,谁知小九儿瞅着高高的雪堆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两只后腿胡乱瞪着出不来了。   宁澜把小九儿揪出来,笑的肚子疼,他这个傻儿子,智商不知道随了谁。小九儿被薅出来丝毫不在意,抖落身上的雪又跳在到堆上踩来踩去。   初见比一个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九儿已经长大了,此时正站在雪堆上昂着头威风凛凛的,脖子中碧绿的小石头一晃一晃的闪着光。   等小九儿玩累了,宁澜抱着小九儿回屋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宁澜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爷爷奶奶正开开心心的和小可怜吃团圆饭,小可怜嘴巴吃的鼓鼓的,盘子中还满满的都是食物。 第13章   小可怜把头发留长了,理了个狼尾的发型,柔柔顺顺的发丝趴在耳后,更衬的他多了几分乖巧。   宁澜原来是寸头的,他一直嫌头发长洗着麻烦,寸头洗脸时用洗面奶胡撸一把,洗头膏都省了。   小可怜魂魄穿过去后人又昏睡了一个月才醒,宁澜留下的记忆太多,小可怜刚过去一下子接收不了。当时宁爷爷宁奶奶已经灰心要准备后事了,没成想人突然醒过来了,病也好了。   只是卧床太久,又复健了一段时间,小可怜才能行动自如,主治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爷爷奶奶总是不放心,会带定期带着小可怜检查身体。   原来宁澜考上的大学因为休学太久已经不能去上了,小可怜和爷爷奶奶商量后,托关系报了个复读班,年前请了老师在家里教,年后再去学校上课。   也许小可怜格外珍惜这个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格外珍惜这个温暖的家庭,学习上拼命的很。他还打算报中医专业,继承爷爷奶奶的衣钵。   宁爷爷宁奶奶原本是不干涉宁澜学什么专业的,听到小可怜要报中医开心的不行。宁爸爸宁妈妈是不管小可怜报什么都会支持,自从儿子病这一场后,他们对儿子越加关心了,隔三差五就回来看望。   小胖子赵耀去了成都,宁澜很是替自己遗憾,他光是想着赵耀能天天吃上串串儿、火锅、烤猪脑、麻辣兔头、钵钵鸡、红油抄手、冰粉、豆花就馋的流口水。   ......   宁澜醒过来嘴角凉凉的,抹完嘴巴人整个儿都精神了。   既来之则安之,他早就接受了自己要留在这里的命运,可是每每想到现世那么多的美食只能想不能吃,而这里还没有辣椒,很多吃的做出来总不是那个味,宁澜就气地骂那白胡子神仙。   其实宁澜更想骂白胡子神仙上头的,又怕再降下来什么天罚,只能凑合骂白胡子神仙出出气了。   算了算了,洗米熬粥,再蒸上一块儿熏猪肉,搭配着张九如送过来的小酱菜,宁澜香喷喷地吃着午饭。   熏猪肉切的薄厚正好,每一块儿都是肥瘦相间,油脂经过高温流了出来,吃着肥而不腻,满嘴留香;酱菜是乳黄瓜,嫩嫩的黄瓜又脆又甜,搭配白粥再好不过。   饭罢宁澜在院里着溜达消食,小九儿已经对雪失去了兴趣,正扒在他肩膀上不愿意下来。宁澜扭头过去,刚好小九儿头凑过来,一人一猫来了个亲亲。   小九儿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没什么味道,又舔了宁澜一口,宁澜看得傻笑了一阵儿。实在是闲的发慌,索性带着小九儿去后山走走。   雪后的村子看着和平日不太一样,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显得格外静谧,河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偶有一只鸟低空掠过,又很快飞走觅食了。   宁澜带着小九儿往后山走着,路上遇见几个小娃娃在玩丢核桃窝的游戏,小娃娃们脸和手都冻的通红,依然兴致勃勃的,宁澜走很远了还能听见娃娃们发出的欢呼声。   山脚下长着很多低矮的植物,这会儿都干枯了,枝干往外面刺着,不小心剌着就是一道口子,宁澜循着阵阵传来的幽香带着小九儿小心翼翼的在干枝中穿梭。   到了一个斜坡,宁澜才找到正在凛冽寒风中开放的腊梅花,茫茫一片雪白之间,一簇簇的黄色点缀其中。   宁澜把小九儿扔一边儿,仔细采了很多梅花装进挎包里。他曾在南宋林洪撰写的《山家清供》中看到过一个梅花汤饼的做法,也想做来尝尝。   书中记载:泉之紫帽山有高人,尝作此供。初浸白梅、檀香末水,和面作馄饨皮,每一叠用五出铁凿如梅花样者,凿取之。候煮熟,乃过于鸡清汁内,每客止二百余花,可想一食亦不忘梅。后留玉堂元刚有和诗:“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   其实就是用白梅和檀香末泡过的水和面,擀成面皮,再用模具凿成梅花样,煮熟后放入清鸡汤中。   虽没有白梅,腊梅一样可以食用的,白梅疏肝和胃,腊梅则开胃解郁;白檀香名贵不好找,宁澜也弃之不用,他做吃食向来是看心情,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   宁澜回到家先把鸡汤炖上,半只老母鸡切块,焯出血水,清洗干净重新和姜片、酒下冷水锅中,烧开后转小火慢炖一个时辰。   梅花清洗干净,去掉杂质,用开水激出香味,慢慢泡着。等鸡汤炖的差不多再和面,宁澜还切了少许梅花碎一同和到面中。   和好的面擀成比饺子皮略厚的面片,面皮上洒干粉叠起来,用小的模具凿出一片片梅花。   把面片入锅中煮熟捞出,盛入清鸡汤。鸡汤清甜,梅花微苦,两种口味交织非常特别,果真是吃过再忘不了梅。   美食最能抚慰人心,宁澜慢慢喝着汤,不时撕了鸡肉喂给小九儿。   初二初三家家户户走亲戚,宁澜坐在院中烤着火看路上迎来送往的人,一拨一拨的,好不热闹。   “宁澜,”原以为这热闹是别人的,没想到宁澜家门口站了个好生面善的人。   “小舅舅,”宁澜好一会儿才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人是谁,顿觉有点儿惊喜。   小可怜母亲是隔壁罗家村的,闺名叫罗慧,来人正是罗慧唯一的弟弟罗杰。   当初宁罗两家定亲之后,往来是没有断过的,罗家在村里名声很好,罗阿爷为人宽厚,教导出来两个孩子性格也都随他。   罗家地多,当时在罗家村是过的好的,宁爷爷宁奶奶挑中这个儿媳妇也是抱着罗家能伸手帮忙的想法,罗家则是单纯的想给女儿找个能靠得住的。   小可怜父亲名声好,宁家从镇里回来表面功夫做的也到位,罗家才放心把女儿嫁了过来。后来的事罗家也打碎牙认了,小可怜一家被分出来后,他们暗地里没少帮衬。   小可怜父母都去后,罗家的人来看小可怜,被宁二叔骂不安好心,说罗家想断他大哥家唯一的香火,罗家人没见着小可怜的面,就气走了。   小可怜在宁二叔家过的不好,想偷偷跑去罗家村找外祖和舅舅,被宁二叔发现了就是一顿打。   谁能想到,小可怜在宁二叔家多年,竟没和罗家的人再见过一面。   宁二婶经常在小可怜面前骂罗家人,小可怜是不信的,他后来不想再去找罗家人,也是不想阿爷看到他过的不好的样子。   “应是宁澜去阿爷家看望的,倒叫舅舅亲自过来了,”宁澜忙上前迎接,都怪他这几个月光忙着赚钱了,下意识没想过要去麻烦这门亲戚。   “怎么这么瘦,”罗舅舅看到宁澜现在的样子,脸上没有一点肉,胳膊细的一掐就能折似的,有些难受。   罗家后来没有再来,实实在在是被宁二叔一家气着了。宁二叔和宁爷爷去罗家族里闹过一顿,一顶断他人香火的帽子扣下去,当时罗家该嫁娶的小辈婚事都作了难,罗家就不敢再来了。   最近罗杰听闻宁澜自立门户了,和爹娘商议过,才敢过来看看。   “没事儿,正吃药调着呢,舅舅不用担心,”宁澜把罗杰迎进屋中,倒水拿点心,,“阿爷阿奶身体还好吗?”   “还好,就是惦记你,”罗杰打量周围,这房子住人实在是勉强了,“要不是...要不是这两日亲戚都要走动,爹娘也要跟我过来的。”   “不敢叫阿爷阿奶亲自过来,改日我备了礼去看望。”   说这话宁澜又张罗了两三样吃食,和罗舅舅边吃边聊家常。   “随便整个菜就行了,弄这么多浪费,你一个人过日子也得省着点儿,”罗舅舅看着盘子里的肉,苦口婆心劝导宁澜。   “我们难得见面,”宁澜给罗舅舅夹菜,“舅舅尝尝我的手艺。”   “真不错,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阿爷阿奶见了你一定高兴。”   “表弟表妹都怎么样了?”   “你表弟读书不错,明年要下场了,原来只想让他认个字,谁知道竟一直读下去了,你表妹也大了,再过两年就能说亲了。”   罗家地多,一家子都是勤奋的,但要供养一个读书人还是拮据了些,不过也能过的下去。   “表弟表妹现在长的估计我见了也认不出来了,舅舅,表弟表妹喜欢什么,等开市了我去买了给送过去。”   “傻孩子,哪里用你买什么东西,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舅舅莫要小看我,年前我卖草药和糕点得来了一些钱。”   罗舅舅笑笑,并不当真,也不会去打击孩子,他临走时还要给宁澜塞些钱,宁澜拒绝了。   宁澜把张九如拿过来的东西分了一大半给罗杰,罗杰看这些东西价格都不便宜,便信了宁澜日说他过的好的话,就收下放心地走了。   初四要准备果品,焚香请灶神;清扫年货,把剩下的饭菜合在一起做成大杂烩,就是这里说的“吃折罗”。   初五更忙了,因为这天又称“破五节”,黎明就要起床,放鞭炮,把妖魔鬼怪和一切不吉利的都轰出去;打扫卫生,送五穷,迎财神;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奇怪的是,这里女人初五是不允许出门的。   初五和初一那天一样,村里鞭炮声霹雳吧啦的响,如果是在镇上会更热闹,商铺也是选在这天开市,开市必是要准备牲口甜酒,敲锣燃竹的。   总之这几日不断了热闹,只有宁澜一个人悠悠闲闲的。   初四初五下了两天的雪,宁澜买了十来个大坛子,去后山收集了干净的雪水,埋在院子里。他还专门把梅花上的雪扫到了一个坛子里,作上记号,不知道几年后开封能不能保留梅花的幽香。   过完初五年味儿就淡了,人们也都开始为生计忙碌起来,宁澜摸摸脸颊上的肉,打算去镇上找个工做。 第14章   宁澜拖延症犯了,在家又窝了两天才把自己收拾利落了出门找工做。   天气还冷着,孙爷爷没出门赶车,宁澜走到大路上搭了别村的牛车。这时候坐车的人少,一趟车要 3 文钱。   和车上的人闲聊,宁澜才知道,各村子里在镇上做工的人很少,主要因为现在田间劳作以人力为主,再加上农闲时有傜役要服,一年下来根本没有多少空着的时间。   到了镇上,宁澜先在城门口告示墙上浏览了各色信息,除了官府刚颁布的新规,大部分都是官府张贴出来招临时工的,多是苦力活,宁澜不想与官府打交道,也就不考虑了。   宁澜便各家商铺挨个问过去,小商铺自家人足够了,大的商铺见不着管事的就被轰出来了。   宁澜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扭头看见一家酒楼后门有人送了菜过去,管事的正出来结算工钱,忙上前等在一边,等人忙完了才问道:“劳驾,请问这里招工吗?”   那管事的最近确实想招一个跑腿的,于是问道,“小哥多大了?哪里人氏?”   “今年 16,家是洞溪村的,”宁澜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慌,这还是他头一次找工作。   “看着是个伶俐的,可有人能作保?”   “啊,作保?”宁澜被问的呆愣了片刻。   管事的失笑,这会儿店里有人进来,便把宁澜打发走了。   宁澜又问过几家店铺,才大概了解了,一般商铺里招工要么熟人介绍,要么需要有点儿头脸的人作保。   这时不像现代人人有身份证,名帖是只有做官的才有的东西,所以各商铺招人都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而像掌柜、管家这些职位,都是一代一代传下去,不会轻易给外人的,当然也都是和主家签了卖身契的。   宁澜有点儿失落,但时代背景不同。其实普通人也是有族里或者村里开的书信能证明身份的,只是人家商铺老板不愿意跑个几十里地去证实,太麻烦了。   宁澜这一刻才真正的理解了老白姓为什么把土地看的那么重了。那他日后怎么办呢?难道回去开荒吗?开荒种什么呢?开二十亩荒地才收一亩地的税,可想而知开荒没有那么容易。   开荒要烧荒除草、平田整地、改善土壤,这些都不是一个人、也不是短时间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买地?他现在手里只有三两银子,一亩地的零头都不够。   总不能闲着吧,天寒地冻,上山采药最起码到五月份了,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也不能等着坐吃山空。   宁澜无意识地走到了卖吃食的街道,被散发的各种香味激的肚子咕咕叫,随手买了个包子慢慢在吃食街晃悠,两圈下来,突然发现竟没见着有人卖梅花料理的,顿时醍醐灌顶,对,梅花,他可以卖梅花汤饼呀。   宁澜顾不上别的,赶紧往家走,走了几步才冷静下来,梅花汤饼要用鸡汤,自己吃可以用粗面做,若是卖的话得用白面做出来的才好看,这样下来一碗汤饼最低得卖个 20 几文,摆小吃摊卖还是太贵了。   梅花汤饼暂时是卖不成了,倒可以卖梅花粥。   年后米价上涨,一斤米要 20 文,能煮出 16 碗左右浓稠的粥,卖两文一碗也是有的赚的。可有梅花做噱头,宁澜还是决定卖三文一碗,每碗粥搭一份自制的小菜,这样也还算公道。   想清楚了宁澜也就不急了,他说了要去看阿公和阿奶,于是去买了些两匹布并一些吃食,又买了两朵小女儿家戴的簪花去罗家村。   罗家村地势低洼,路不好走,宁澜一路打听,总算是找到了阿公家。到了门口宁澜竟有些近乡情怯,隔着院墙问道,“家里有人吗?”   罗杰在屋里隐隐听见有人叫门,开门就看见了宁澜,“宁澜快进来,爹娘,是宁澜来了。”   宁澜这才敢进来,“舅舅,我来看看你们。”   罗杰一家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院中还有一牲口棚,养着一头牛。   “宁澜,我的好外孙,”这时宁澜的阿爷和阿奶也从屋里出来。阿奶见着宁澜,搂着看了好一会儿,没忍住泪,“我外孙受苦了。”   “娘,外边冷,进屋说吧,”这时宁澜的舅妈出面把人都劝进屋里了。   “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儿来看阿爷阿奶的,”进了屋宁澜也任由阿奶搂着,慢慢安抚,“以后我常来,阿奶可不要嫌烦。”   “别哭了,宁澜来是好事儿,罗杰家的,你去买些肉,中午炖肉吃,”宁澜阿爷难掩的开心,“把明远和明芳也叫过来,让他们来认认表哥。”   罗舅妈应声道,“哎,我这就去。”   “舅妈,我买的有肉,”宁澜忙把人叫住了,“表弟表妹如果有事,我等着就是了,这一时片刻的我也不走。”   “他俩能有什么事,明远在屋里读书呢,一读书就和聋了一样,明芳在隔壁玩呢,”罗舅妈说话柔柔的,叫人一听就生出些亲切来。   “你说你来就来,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阿爷心疼外孙不容易,“你阿爷阿奶不缺东西,以后可不许买了。”   午饭一大桌子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罗明远性子爽朗,“表哥,恭喜你开始了新生活,我敬你一杯。”   罗明芳有些害羞,十二岁的小姑娘眉眼标志,脸盘圆圆的,很有福相,“我也敬表哥一杯,多谢表哥送我的花。”   “好,好,以后你们兄妹三人一定要互相照应,”兄友弟恭,罗阿爷看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话也多了起来。   宁澜喝了酒有些发晕,是罗舅舅架着牛车把他送回了家安置好。   宁澜睡醒半倚着床头不像动弹,手边突然触到一个凉凉的东西,拿起来一瞧竟是一两银子,顿时眼眶发热。   ......   次日宁澜吃完饭就背上竹筐去后山采梅花,小九儿吃饱了正翘着腿舔毛,见宁澜又要出去忙跳进了他的背篓中。   腊梅花还有一个多月的花期,宁澜捡着盛开花朵的摘了,花苞还留在枝桠上。   回到家他把梅花清洗了晾着,新鲜梅花也是能用的,晒干的则能保存更长时间。   宁澜又把家中的萝卜去皮切片,用盐杀出水,挤干漂洗干净;茱萸捣碎制成茱萸油,再过滤去掉茱萸碎只用红油和萝卜片拌匀;水、米醋、糖、盐煮沸后放凉,和萝卜片一起倒进坛子中,每天用干净的筷子搅拌均匀入味,7 天左右就可以吃了。   宁澜又花了四百文做了辆独轮车和两个木桶,木桶外边配了藤套,藤套和桶之间可以放入旧衣物、棉垫子保暖。   只是不管怎么保暖,在洞溪村做好粥去镇上还是会凉的。思来想去宁澜借了平安医馆的小厨房,这样他每天早起大半个时辰到孙大夫那里把粥煮好就可以,独轮车也不用推来推去。   一切准备就绪,这日宁澜就摸着黑出发了,好在他这路已经走熟了,有火把照着,不算难走。村里的牛车不会这么早,宁澜走到大路上才拦了一辆车去镇上。   到了平安医馆,宁澜先把梅花煮水,梅花煮熟了颜色不好看,所以他只用煮透的梅花水熬粥。   粥煮开只要小火慢熬就行了,宁澜坐在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添着柴,红红的火光映出他渐渐长开的眉眼。   “好香啊,”天微微发亮,医馆中的医童小路也起了,小路是孙大夫收的徒弟,才 12 岁,正揉着惺忪的睡眼。   “快来小路,我熬的梅花粥你趁热吃一碗,”粥熬的差不多了,宁澜盛出两碗粥,又夹出一碟腌萝卜,同路远一起吃,剩下的粥盖着盖子用余火继续焖着。   “好喝,”粥熬足了火候 ,米粒儿和梅花水融到一起,米香和梅花香也融到了一起。腌萝卜酸甜微辣,色泽光亮,勾着人的食欲。   路远喝完一碗粥意犹未尽,宁澜看在眼里拿过碗又给他盛了一碗,再留出给孙大夫的,就推着两桶粥去街上卖了。   太阳将出未出,街上行人断断续续多了起来,有赶着上工的,有出来买菜的,也有替主家买吃食的。   宁澜找了一个卖包子的摊儿挨着,光卖粥还是太单薄了,和主食搭配着应该好卖一些,卖包子的摊主看清宁澜卖的和他没冲突也没说什么。   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宁澜也跟着吆喝,“梅花粥,热腾腾的梅花粥。”   其实不用宁澜叫喊,他摊子上的香味儿已经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小哥卖的什么,闻着怪香的,”一个小厮过来问,他家公子吃腻了厨房做的饭,时不时就打发他来街上寻摸新鲜吃食。   “梅花粥,熬了大半个时辰,又浓又香,您买一碗尝尝,”宁澜掀开桶盖让小厮看软糯浓稠的白粥。   “多少钱?”围观的人问道。   “用纯白米熬的,三文一碗。”   怪贵的,有人小声嘟囔,宁澜只笑笑。   那小厮倒是从食盒中拿出一个碗,让宁澜盛了一碗,宁澜麻利地盛好,洒上几片碎梅花瓣,“多谢光顾,自家腌的小菜配粥正好,送您一碟儿。”   小厮又拿了一个小碟子递过去,宁澜夹了两筷子,“满意了您再来。”   宁澜一直笑着态度顶好,周围的人看他盛出的满满一碗粥米放的确实足,也就不断有人买了喝。   “舒服,”一大汉把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又要了一碗,“小哥儿粥不错,我这几天咳嗽胸口难受,这碗粥下去平顺了不少。”   “梅花是能止咳解郁的,”宁澜手上正不停忙活着。   “行,那我明天还来你这里喝粥。”   “生病还是要看大夫,”宁澜失笑,见大汉碟子里的萝卜没有了,又夹了两筷子过去。   宁澜这边粥生意好,旁边摊主包子卖的也比平日快了不少,抽空递给宁澜一个包子,“小哥明天还来不?”   “来的,”宁澜接过包子,也递过去一碗粥。   “好,那我明日给你占位置。”   “多谢了。”   买粥的人渐渐少了,宁澜便注意到不远处一个乞丐打扮的小姑娘,盯他很久了,等到宁澜快收摊儿了才过来,怯生生地说,“哥哥,我买粥,”   “好,”宁澜去接她手里破了一角的碗。   小姑娘躲了一下,脸红红的小声说,“能不能便宜一点儿?我只有一文钱,我不要小菜。”   宁澜这才明白小姑娘为啥现在才来,就是瞅准了他剩下最后一碗粥来还价的,笑了笑,“可以的。”   小姑娘这才把碗递给宁澜。   最后一碗粥卖出去,宁澜收了东西往平安医馆走。今天粥卖了 79 文,除去 40 文的米钱,2 文钱占道费,来回 6 文的路费,到手 31 文,若再除去腌萝卜的成本,只剩下不到 20 文,积少成多吧,宁澜乐观地安慰自己。   “宁澜回来了,都卖完了?”孙大夫正在碾药,看见宁澜回来问道。   “卖完了。”   “你小子活络,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   “承您贵言了,”宁澜把东西放下归置好,寒暄几句就告别孙大夫和小路回家去了。 第15章   回去时宁澜抄了小路指给他的近道,途中经过一个破庙,竟看见了买他最后一碗粥的小姑娘。宁澜走过去,发现还有一个小子,时不时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小姑娘看见宁澜吓了一跳,宁澜把怀中的包子递给她,过去查看小男孩的情况,“你们父母呢?”   小男孩头有点烧,咳的说不出话,还是小姑娘答了,“只有爷爷,爷爷死了。”   好一会儿宁澜才弄清楚,他们口中的爷爷是个老乞丐,俩孩子是老乞丐前后捡的,都不知道父母是谁。下雪那几日,老乞丐把厚被子给他们盖,自己没挨过去,冻死了。   宁澜沉思了一会儿,把小男孩儿送去了孙大夫那里,孙大夫也是个心软的,叹口气把人留下了,小女孩儿则跟宁澜回了家。   如果老乞丐还在,宁澜给些钱也能过了心里那一关,可是只剩两个小孩儿,一个 6岁,一个9 岁,置之不理,要么被拐走卖了,要不也躲不过饿死冻死的命运。   俩小孩儿都没有正式的名字,女孩儿平时就喊妞妞,男孩儿喊娃子,妞妞比娃子大。   宁澜在前边走着,妞妞在后面跟着,宁澜心里没底,自己安身立命还是问题,这俩小孩儿他要养的话能养活吗?   到家宁澜先请花婶儿帮妞妞梳洗,妞妞身上脏的不行,头发里也有跳蚤,花婶儿用篦子刮下来好些个。   “可怜呦,”花婶儿一边给妞妞梳头一遍叹息,“这女娃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呢,”宁澜是真发愁。   “唉,”花婶儿也跟着叹息,若是村里的娃子,东家一口西家一口也能长大,可外边儿捡来的,只能宁澜自己管着了。   清洗干净的妞妞也看不出好看,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黑黑的,又干又黄,是饥一顿饱一顿生活造成的严重营养不良。   晚饭宁澜做了清淡的,妞妞的肠胃突然吃荤腻的,会受不住。就算是糙米粥,黑窝头和白菜,妞妞吃的也满足的很,睡在宁澜铺的小床上,呜呜的小声哭了好久。   小九儿见家里有生人充满敌意,躲到了小书房,连宁澜一靠近都炸毛。宁澜只好备了吃的和水放小书房,让它慢慢习惯。   次日宁澜把妞妞的早饭拜托给花婶儿,自己依旧摸黑去镇上卖粥了。   娃子身体好了些,会每天早早起床给宁澜帮手。孙大夫给娃子剃了个光头,换上小路的旧衣服,看着精神不少。   这几日镇上也多了几家卖梅花粥的,卖包子的摊主有些替宁澜担忧,“小哥儿,别人的粥才卖两文,你这价格要不要降降。”   “不碍事,”宁澜也去看过,别人的粥米放的没他足,可能是节俭惯了,一下子不舍得放那么多的米。再说做生意哪有没竞争的,宁澜只管把好粥的品质,服务做好,不愁没人来买。   “小哥,来两碗粥,”宁澜才卖了几日粥,已经有几个老主顾了。   “好嘞,”宁澜手脚麻利,多添两筷子小菜。   娃子病好的差不多了,宁澜准备带他一起回家,给孙大夫结药钱时被拒绝了。   “几文药钱的事,你再墨迹,以后别来了,”孙大夫气的往外撵他,宁澜不敢再和他争执。   过几日宁澜再来拿出个药方,“孙大夫,我这几天拾掇家里发现我师傅留下一张不全的药方,您看能用不。”   那药方其实是李时珍的化铁丸,宁澜找张纸写上威灵仙 30 克,楮实子 30 克,然后故意撕下一个角,做出残缺不全的样子。   这方子本来也只有这两味药,主治一切坚结肿物、结石等,宁爷爷曾用这个方子添了一味药帮一名病人治好了骨刺。   宁澜不敢给孙大夫说的太明白,留给他慢慢研究。   ......   回到家宁澜把主屋又多隔了两个空间,一个空间给娃子睡,一个空间安置小可怜父母的牌位,妞妞睡在书房。他们毕竟不是亲的,是得注意男女有别。   木床费钱,宁澜请大旺哥砌了两个土炕,买了人家屯的干草打软铺的厚厚的,又买了三床旧被子,共花了 700 文。   宁澜不愿意再花钱让花婶儿管俩小孩子的早饭,便每天晚饭多做些粥和饼子,第二天可以热着吃。   妞妞和娃子不想让宁澜这么辛苦,还要去镇里乞讨,被宁澜拦住了。他想通了,富养不起,穷养也能养活的,无非是多吃些糙米粗面,衣服多打几回补丁。   几天下来,俩娃娃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宁澜就打发他们去后山摘梅花,两个小孩儿有活做才高兴起来,每日采来的梅花也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时日长了只卖梅花粥还是会影响生意,宁澜便琢磨着加个皮蛋瘦肉粥,一甜一咸,受众能更多一些。   皮蛋的做法不容易猜到,而且制做皮蛋的材料也很普遍了,像石灰粉是民间常用来止血、杀毒、治疗痢疾的;纯碱更不用说了,在这里叫元明粉,很多人都会发面时加一点中和面中的酸味。   宁澜先花 60 文收了 60 个鸭蛋,备好的 70 克纯碱,90 克盐,240 克石灰粉,90 克草木灰用 1300 克水调成糊状,再准备一些谷糠,洗净的鸭蛋在料糊中滚过后,再滚一层谷糠,然后整齐的码到咸菜坛子中。   宁澜把坛子放到了主屋床下,皮蛋的开坛时间会因为温度而有所不同,温度越高,开坛时间越短。   正好家里现在整日都有人,主屋的火可以一直烧着,这样半个月左右皮蛋就可以开坛了,开坛后再晾几天,把鸭蛋表面晾干就能吃了。   “我说了什么还记得吗?”妞妞和娃子每天又多了一项捡柴的伙计,宁澜怕他们出危险,安全方面每天都要提醒几遍。   “喵,”小九儿蹲在宁澜身边,猫仗人势。   “不许去水边和深山里,不许把小九儿弄丢,”俩娃娃齐声作答,清清脆脆的嗓音很好听。   “乖,”宁澜满意地夸他们。   皮蛋瘦肉粥最少要等 20 天才能卖,宁澜添了山药粥先卖着,山药粥里多加了小米,一样是三文一碗,也很受欢迎。   等到三月份皮蛋可以吃了,宁澜便只卖山药粥和皮蛋瘦肉粥。三月的水芹是最嫩的,宁澜带俩娃娃掐了很多,摊子上又多了一样拌水芹的小菜。   要卖皮蛋瘦肉粥宁澜起的更早了一些,宁澜前一晚上会把米洗净沥干水,用油和盐腌上,第二天带到孙大夫那里,腌好的米开水下锅,中火慢慢煮着。   姜切细丝、皮蛋切丁放一边备用,猪瘦肉切块儿加盐和酒,搅拌上劲,然后加少量的水拌匀,这样可以让猪肉保持鲜嫩的口感,最后加少许油把肉封上;等到粥煮到绵香下入姜丝和皮蛋,煮五分中后加入盐、酒、麻油调味,最后加入猪肉,猪肉煮熟后再煮两三分钟就可以了。   煮好的皮蛋瘦肉粥散发着咸香,宁澜照例留给孙大夫师徒两碗粥,才推着车去街上叫卖。   “小哥可来了,今天有点儿晚了,”有熟客拿着食盒已经在宁澜常摆摊的地方等着了。   “今天做了个新鲜的,咸口粥,保管你们没吃过,加了肉才六文一碗,”宁澜擦擦额头的汗,手脚利落的把东西一一摆好,盛出一碗皮蛋瘦肉粥,“大伙儿先尝过再买,吃不惯还有白玉粥。”   花六文买一碗粥当早餐不算便宜,熟客们一人一口的尝着,粥上面洒了碧绿的小葱花装点,看着浓浓稠稠的一碗,喝起来却很爽口。   皮蛋果然是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会避好远,所以有人马上买了一碗,有的人则嫌弃的要了山药粥,也就是宁澜口中的白玉粥。   头一日来光顾过的小厮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回去,没一会儿又来要了几碗,说是他家公子给家里长辈买了尝鲜的。   “小哥手艺真不错,这青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有人一边吃粥一边忍不住好奇问道。   “松花蛋,您猜猜是什么做的,”宁澜故意卖了个关子,引得吃山药粥的人也好奇起来。   “哈哈哈,小哥都说是蛋了,那不是鸡蛋就是鸭蛋,”那人爽朗的笑着,“只是这样式怪新鲜的,还是第一次见。”   宁澜笑着送过去一碟子拌水芹,“这蛋是我家中秘方腌的,腌一回得一个多月才成,还望您给多宣传宣传。”   “没问题。”   “小哥给我也再来点儿小菜,我也帮你宣传。”   坐摊子前吃的本也没几个人,宁澜都送过去了一些,大家吃的满意开心,他才会不断的有客户来。   ......   瘦肉粥做着麻烦,用料多,但赚的也多。两样粥每天能收个 140 文钱,去掉成本还有 70 文的盈余。再卖个一两天,做车、凳子和木桶的钱就回来,以后就都是赚的了。   “宁澜,你今天做的什么粥哟,净糟蹋米肉了,”宁澜一回到孙大夫那里,就被孙大夫拉住了。   宁澜不明所以,“皮蛋瘦肉粥,皮蛋是可我专门腌的,腌了二十多天才成,别处也没有的。”   “澜哥别生气,我师傅吃不惯,早上我起晚了,没去买包子,他饿着肚子呢,”路远在一旁忙解释道,“那两碗粥我都包圆了,很好喝。”   宁澜没那么小气,“这皮蛋就是有的人很喜欢,有的人避之不及的,那我明天给小远留瘦肉粥,给孙大夫你留山药粥。”   “不用了不用了,也不能天天白吃你的,你都拿去卖钱吧,”孙大夫不好意思地捋捋胡须,“起早贪黑怪不容易的。”   宁澜应下,“成,既这样,我每日用的柴水也不能白用了,您说个数?”   孙大夫挥挥手,“嗨,那还是留粥吧。”   家里人多,粮食消耗的快,宁澜去买了一应物品才回家了。   晌午吃过饭,宁澜领着妞妞和娃子请山伯娘给量了身,用家里剩的布给他俩各做了一身儿合身的衣裳,又领着去秦大哥家认了门,邀秦大哥晚上来家里吃饭。   晚饭宁澜先煮上一大锅皮蛋瘦肉粥,又拿出几个皮蛋剥了切成月牙形状,用姜末、米醋和盐调汁拌了个姜汁皮蛋,贴好玉米饼子,清炒了一大盘水芹菜。   宁澜请秦大坐下,“秦大哥,这是我新做的吃食,皮蛋瘦肉粥和姜汁皮蛋,你尝尝好吃吗?”   “嗯,好吃。”   “那就好,你婚期快到了,到时我就给你添这样一盘菜怎么样,”宁澜早就在想秦大哥婚事时送什么,若送钱和村里的习俗走宁澜觉着有点少,后来皮蛋做出来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宁澜和村里常来的货郎说好了定期从他手里收鸭蛋,货郎经常走街串巷的,谁家有什么门清,而且也是一文一个的价钱,给宁澜省下好多事儿。   “不用,你这还有两个小娃娃,别破费了,”秦大哥宁澜长十几岁,宁澜现在日子也不容易,不想收他的礼。   “不破费不破费,又不值什么钱,”宁澜打心里把秦大哥当亲人对待的,再说秦大哥没亲戚,几桌席面用不了多少皮蛋。 第16章   倒春寒来的猝不及防,桃花开着又下了一场雨夹雪,打在身上冰凉冰凉的,宁澜这日便没有去镇上卖粥,躺在床上睡了个自然醒。   妞妞和娃子还是早早的就起来了,做饭扫地,把火盆烧的旺旺的,宁澜抱着小九儿懒懒窝着,体会了一把“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妞妞和娃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宁澜也劝过让他们多睡会儿,俩小孩儿不听,他也无可奈何。   妞妞和娃子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整日提着心,生怕犯了错被撵走。   闲着没事儿,宁澜便琢磨着给妞妞和娃子起个名儿,天天妞妞娃子的叫着太难听了。   “妞妞,娃子,我想给你俩起个名,你们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小九儿正舔宁澜的手背,舌头上的倒刺舔的宁澜生疼,宁澜手转过去把手心给小九儿舔。   俩小孩儿懵懂懂齐摇头,娃子干脆说到,“我跟你姓。”   “哥哥,我也跟你姓,”妞妞跟着表态。   宁澜有时觉得孩子懂事了省心,有时又觉得太懂事不好,甩掉脑子中这种矛盾的想法,宁澜想了好一会儿给妞妞取了宁笑笑,娃子叫宁磊。   他希望妞妞一辈子开开心心,娃子能像石头一样坚毅,任何时候都不被困难打倒。   宁澜还教了笑笑和宁磊写自己的名字,俩小孩儿蹲在地上一笔一笔的学着,异常认真,宁澜心中有了其他计较。   下午雪停,宁澜默写了几个名方,拎着一块肉和皮蛋,领着宁磊去了李大夫家。   “澜哥哥,”李小书见着宁澜开心的扑过来,“你天天忙着,好久都不见你了。”   宁澜喜欢李小书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小孩子就该被养成这样啊,“怎么就你自己,你哥哥和爷爷呢?”   “我哥哥报名当军医去了,爷爷在后边磨药呢,我哥哥临走前没找到你,叫我给你说一声,”李小书撇撇嘴要哭出来的样子,看见宁澜身后的小豆丁问:“他是谁呀,”   宁澜吃了一惊,对李小墨生出一些敬意,“我弟弟,叫宁磊,宁磊,这是小书哥哥。”   “小书哥哥,”宁磊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只是年龄小,见到生人还是会害怕。   “哦,你是澜哥哥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以后跟着我吧,”李小书不好意思地抹掉眼角的泪。   “宁澜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李大夫听见声响过来了,看着苍老了许多,想必也是再为李小墨担忧。   这种情况宁澜就不好意思再开口了,他原本想让宁磊跟着李大夫学医,他既然养了宁磊,就得为他以后多做打算,有个一技之长才好安身。   “老了,没精力了,自从小墨随军,我整天担忧,已经开错两回药了,”李大夫活了那么些年,自然能猜出宁澜的来意,只是他现在的情况收徒弟就是误人子弟了,于是委婉堵了宁澜的话。   “小墨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宁澜只能劝慰,还是把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宁磊小,我又常不在家,以后还请小书多照顾点儿。”   “小书年长,应当的,如果送礼,反倒生分了,”李大夫自然是不要宁澜的东西的。   “是我没考虑周全,那肉我拿回去,皮蛋是我自己制的,您留下来和小书尝尝鲜。”   治病救人的方子,宁澜留在手中也没什么用的,他能说出名字,说出药性,要根据病人情况开方调方道行就太浅了。李大夫现在的状态,他怕把方子拿出来惹出事端,便又收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宁磊一脸忧思,宁澜摸着他的头安慰道:“没事儿,哥哥多攒点儿钱,以后送你上学。”   宁磊以后就是干苦力也饿不死的,可笑笑却难办,这时代对女孩儿苛刻,养在自家还好,成亲就是拿一生来赌了。   笑笑的以后宁澜想破头也没有任何思绪,便先不想了。回到家垒了两个沙坑,每天抽出半个时辰教宁磊和笑笑认字,繁体字很多他也是不认识的,只能先教教简单的。   小九儿看见有新沙坑,就不用自己原来的了,宁澜只好再给小九儿垒了一个更大的。   ......   转眼到了秦大哥成婚的日子,宁澜睡醒后把菜园的地翻了,洒上一些新的种子,然后把自己和宁磊、笑笑打扮的干干净净,一起去了秦大哥家里。   山伯娘和花婶儿已经在了,正在干些清洗择菜的碎活儿,村里席面简单,一般都是三菜一汤,配上一大筐馒头或者饼子。菜样少,量就多,像婚宴上必不可少的肉炖菜就是拿盆上的。   秦大哥这里是准备了猪肉烩白菜,猪肉多是肥的,村里人一年到头荤腥少,纯瘦肉不受欢迎。   野鸡山菌汤,汤是大锅里统一熬的,火候足,很鲜,一桌也能分上几块肉。   一大盘子清炒野菜和宁澜准备的姜汁皮蛋,算下来只有一个素菜,这样的席面算得上丰盛了。   黄昏时新娘子才迎进来,胯过火盆拜了堂便被送进房里来。来观礼的人热热闹闹的吃席,秦大哥正一桌挨一桌的敬酒。   “吃多少拿多少,不要浪费,”宁澜一个饼子掰成两块儿,分别递给笑笑和宁磊。   “知道了,哥哥,”俩孩子乖乖地应着。   “宁澜,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和我们一群婆子坐一块儿干什么,去大旺那桌吃酒去,”花婶儿和山伯娘笑着撵他。   “我还小呢,得多吃点儿长个子,各位婶婶伯娘多体谅体谅罢,”宁澜脸皮厚,大快朵颐,山菌鸡汤鲜的很,他才不稀得喝酒。   一桌子说说笑笑的,倒是旁边桌子有闲话传过来,“领着俩不知哪儿来的野孩子,姑娘刚进门就是后娘,谁家舍得呀。”   宁澜不想坏了秦大哥的好事,因此不理会那边说闲话的,只安抚宁磊笑笑叫他们不要在意。况且没人愿意嫁他正好,他一个 gay 干嘛要耽误一个好姑娘呢。   酒罢一群醉鬼又一拥而去闹洞房去了,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宁澜领着宁磊笑笑和花婶儿他们一起收拾碗盏,院子里高高悬挂的红灯笼发着喜气盈盈的光。   ......   春天野菜很多,马齿苋、蒲公英、荠菜等都是最嫩的时候,宁磊和笑笑每天捡完柴就会挖一些野菜回来,宁澜炒着、蒸着、拌着把春天的滋味尝了个遍。   摊子上逐渐有人来问松花蛋能不能卖,宁澜都拒绝了,实在是他收不到更多的鸭蛋。   不过宁澜心思活络,虽不能卖,但他也可以帮着腌,每十枚鸭蛋除去消耗的腌制材料,他收取两文的手工费。   有人问,“小哥,鸡蛋行不行?”   “也可以的,只是鸡蛋壳薄,腌制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变质的,”宁澜细心解释道,“最好还是用鸭蛋。”   “好的,多谢小哥了,”问的人之后拿过来十几枚鸭蛋叫宁澜腌。   宁澜在镇上卖吃食的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知道他和平安医馆的孙大夫熟识,对他也多来几分信任。   完整剥出来的松花蛋上面有松树样的纹路,逐渐受到了一些文人墨客的喜欢,时不时就有人抱着一小坛子鸭蛋来找宁澜,这两个月光腌鸭蛋也让他赚了几十文钱。   后来有人找宁澜来买腌松花蛋的方子,宁澜这个胳膊不想和大腿拧,也不敢小觑古人的智慧,这方子被研究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便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了。   契约书上写着宁澜自己腌出来的松花蛋也还可以卖,说白了就是人家对宁澜的实力清清楚楚,知道他对自己的生意造不成太大的影响,再者他们买了方子可不只用在这个小县城。   小满时节,正是采金银花的时候,宁澜抽空带着宁磊和笑笑去了山上,小九儿也很久不上山玩了,乍一出来撒开了欢。   金银花花蕾入药,在清晨花还没有完全绽放,养分最为充足的时候采摘最好,采完四个小时内要摊开放置,自然风干,这样的金银花品质才是最好的。   下山时宁澜遇见几颗茱萸树,正开着黄色的小花,突然想起来很久没见过张九如了,上次还是年前给他火锅底料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最近再忙些什么。   宁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张九如来,他对张九如其实除了名字一无所知。甩掉脑子里无谓的想法,宁澜继续往家里走去。   早晨宁澜没有时间,采摘金银花的活儿只能交给宁磊和笑笑,到底让两个小孩儿上山他不放心,就托了秦大嫂照看。   秦大嫂是个顾家又细心的,上山自己也能采金银花赚点儿零花钱,不用宁澜怎么说她就同意了。   不过宁澜还是琢磨着养条狗,让小孩儿妇女上山,他总觉着过意不去。秦大哥叫他宽心,说自己有时间会过去照看的。   采的第一批金银花晒干,宁澜便带着宁磊和笑笑一起去镇上,让他们自己试着去把金银花卖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生计的事还是早早让他们懂了的好。   宁磊和笑笑挨着宁澜把摊儿摆开,宁澜吆喝,宁磊也跟着吆喝。   经过的人多是逗弄俩小孩儿几句,等到宁澜粥卖完宁磊和笑笑还没开张,宁澜便收了东西坐一边儿等着。   “呦,这谁家的小孩儿,卖的什么呀?”   “金银花,泡、泡水喝,治风热感冒,清热解毒,”宁磊磕磕巴巴的把宁澜教的背出来。   “怎么卖的?”   “十文这么多,”宁磊捧起一把金银花比划着,笑笑在一边儿点头。   问的人摇摇头走了,下一个来问的宁磊又报了五文的价格,那人没买也走了,宁磊和笑笑面面相觑,有点儿不知所措。   “跟我走吧,我们换个地方卖,”宁澜推着车走在前面,俩小孩儿跟在后面。   宁澜每到一家医馆,就会领着宁磊和笑笑去问医馆收不收金银花和价格,有一家嫌少不收,也有一家报了价格的,宁澜道过谢没卖。   俩小孩儿问, “哥哥,为什么不卖呀?”   “咱们头一次卖这种药,不知道价格,得多问几家比比看谁最公道,”宁澜解释,“以后再卖就来最公道这家。”   “哦。”   宁澜又问了两家,才将金银花卖掉,三两的金银花卖了六文钱,宁澜把钱交给宁磊和笑笑,两个小孩子装进小挎包中紧紧地捂着。   宁澜把推车放回平安医馆,从医馆出来,宁澜才问宁磊和笑笑,“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带你们来这里吗?”   “不知道。”   “因为我第一次卖药也是像今天一样一家一家问的,”宁澜面不改色扯个小谎,“我们不知道一件事情的时候,就要多看,多问,多学知道吗?”   “知道了,”俩小孩儿齐声作答。   宁澜继续引导,“我们今天问了四家医馆,才将药卖掉,一件事情,一次做不好,那该怎么办呢?”   “多做几次,”宁磊道。   “人家拒绝你难受吗?”   “难受。”   “那如果是有人让你买你不需要的东西,你会不会拒绝,”   “会。”   “那被拒绝还难受吗?”   宁磊若有所思的摇头,笑笑虽然没说什么,也一直认真听着。 第17章   为了奖励宁磊和笑笑头一回赚钱,趁着槐花还开,宁澜带俩小孩儿去摘了很多槐花和嫩槐叶。   槐花蒸着吃清香鲜甜,槐叶则可以做成槐叶冷淘,槐叶冷淘在唐朝时是宫廷宴席中必备的消夏美食,大诗人杜甫还专门作过一首诗:   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   入鼎资过热,加餐愁欲无。碧鲜俱照箸,香饭兼苞芦。   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愿随金騕袅,走置锦屠苏。   路远思恐泥,兴深终不渝。献芹则小小,荐藻明区区。   万里露寒殿,开冰清玉壶。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   诗中的屠苏酒,宁澜也挺想尝尝的,可是一想到自己酒后的样子,就作罢了。   槐叶清洗干净,放到石臼里捣碎,用纱布过滤出的汁水和面,和好的面放置在一旁醒着。   葱姜蒜切末、茱萸捣蒜放入碗中加少许盐调味搁碗里备用。把油烧的热热的,浇到料碗中,油浇上去会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调料的香气一下子就迸发出来,然后再加米醋和水调和。   醒好的面擀成面片,叠起来切成条状,下锅煮熟,煮熟的面条用刚打上来的井水过一遍,再浇上调好的料汁拌匀。   做一次手工面条累的要死,宁澜打量着做完这一回他是绝不会再做了。宁磊跑腿给秦大哥送过去两碗,回来时手中还抓了了一把糖。   槐叶的涩味已在煮的过中消去了,碧绿的面条吃起来只有淡淡的清香,伴着酸辣爽口的料汁,三人把剩余的面条吃的干干净净。   ......   天气热了人们不耐烦喝热粥,宁澜就没再去镇上了,辛辛苦苦快三个月,赚了四两银子。   不用再早起,宁澜每日睡够了才醒。他不好意思自己天天睡这么晚,虎着脸拉着宁磊和笑笑一起睡。   宁澜之前想要养条狗,托几个人帮他留意了,这日宁澜刚上山采药下来,宁守信就抱着一只小黑狗过来了。   “我跟你说宁澜,这小崽子是狗妈和狼生的狼狗,长大了厉害着呢,”要不是他媳妇不让他养狗,宁守信就自己留着了。   “真的吗?”宁澜不在意狗的品种,只是这小黑狗看起来像是刚断了奶,小小的一只蜷缩在宁守信怀里,分分钟能被小九儿那个怂包打趴下的样子。   宁守信一脸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了,你且看着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于是宁澜就把小黑留下了,小九儿真真是个欺软怕硬的,经常一爪子拍到小黑身上,把摇摇晃晃的小黑拍倒,还抢小黑的窝睡。等小黑长大打不过人家了,又舔着脸贴过去和小黑一起睡,脸皮忒厚。   其实养狗比养猫容易,猫是纯肉食动物,狗只要是人吃的不是太咸都可以吃。一开始宁澜还怕小黑肠胃脆弱,小心翼翼的喂着,后来见小黑实在皮实,就放开不管了。   小黑很聪明,天天跟着宁澜他们一起上山,跑远了一喊名字就飞快地跑回来,有陌生人就会警惕地待在宁澜身边。   秦大嫂怀孕了就没再上山了,安心在家养胎。宁澜那两亩地也收回来交给秦大哥打理了,秦大嫂还给宁宁磊笑笑一人做了一身衣裳送了过来,宁澜怪不好意思的。   “这段时间不要再往山里跑了,其他村的猎户发现了老虎的痕迹,”秦大哥来接秦大嫂的时候,面色凝重的交代宁澜。   宁澜心里一咯噔,“知道了,秦大哥,你最近也不要上山了。”   村里都有些人心惶惶的,不过正是农忙的时候,大家忙起来也顾不上其他的,无非就是不去山上少了几口野菜吃,宁澜这边却是少了一项重要的收入。   一时半会儿饿不死,宁澜就当是放假了。可两个小孩不管宁澜怎么说,被晒的黝黑的小脸上都是担忧,眉头紧紧皱着。   宁澜能怎么办,只好带两个小孩儿去满村转悠着收集硝石,他打算做些冰棍让俩小孩儿去田间地头卖。   硝石自战国时期开始入药,唐朝时人们发现了硝石制冰的方法,不过大户人家用冰量大,都是冬天采了冰囤着,硝石制冰这种方法并不常用。   硝石多覆盖在地面墙角,尤其是猪圈、马厩、厕所附近,宁澜把三人收集过来的硝石块加水浸泡,过滤后熬煮干剩下的结晶就是硝石了。   “宁磊,你带着笑笑去摘些薄荷叶回来,”宁澜忙的时候,宁磊和笑笑没事儿干就一直围着他打转,俩小孩儿的眼神让他有种被监工的感觉,只好找点活儿打发他俩。   宁澜则是去砍了些竹子和杨树枝,分别做成盛冰棍的模具和棍子,又挑选出两截儿较粗的竹子,打磨好穿上麻绳,做成可以随身携带的水杯给宁磊和笑笑。   薄荷疏风散热,提神醒脑,做成冰棍大热天顶着太阳干活儿的人吃一根再舒爽不过。   新鲜的薄荷叶清洗干净加水加糖再加入少量的米粉煮开晾凉,晾凉的薄荷糖水盛到竹子模具里,挨个放到盛满水的盆中,再把硝石放到盆里,静等冰棍结冰。   宁澜没有直接把硝石加到冰棍里,这样隔水冰镇,用过的硝石水再煮干,刮下来的结晶下次还能再用。   冰结的差不多的时候,宁澜连盆放到推车上推到田间,让宁磊和笑笑叫卖去了。他自己则是回家煮些绿豆水给俩小孩儿消暑,宁磊和笑笑死活不吃要卖钱的冰棍。   绿豆冷水下锅,水烧干了再加冷水,来回几次,这样绿豆煮的快一些,等到绿豆出沙,宁澜把绿豆水盛到刚打磨好的竹水壶中给宁磊和笑笑送过去。   “卖的怎么样?”宁澜把绿豆水放到盆里冰着叫宁磊和笑笑一会儿喝。   笑笑伸开手掌向宁澜展示手中的几枚铜钱,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宁磊和笑笑真厉害,”不是都说小孩子要鼓励教育嘛,宁澜自然不会吝啬他的夸奖。   宁磊喊的更响亮了,“薄荷冰棍,两文三块儿,可好吃。”   宁澜不干涉俩小孩儿的生意,找了一处阴凉地坐下,拿出一块儿冰棍自己咬了两口,剩下的喂给小黑和小九儿。小九儿醉薄荷,舔了几口兴奋地打滚儿,剩下的小黑慢慢地舔着。   “行啊你,钱都挣到咱哥们儿头上了,”宁守信带着他儿子来买冰棍儿还不忘打趣宁澜。   “哎,这不是要养孩子么,”宁澜佯装忧愁。   宁守信买的多,宁磊和笑笑做主多添了一块儿。   “我先在这儿吃一块,剩下的走的时候拿,”宁守信咬了一口冰,“真舒坦,怪不得我爷爷天天夸你聪明,啥法子你都能想出来。”   宁守信的娃娃小不能吃冰,宁澜便把自己的绿豆水一口一口喂给他喝,娃娃不认生,被宁澜抱着也不哭,“你儿子好乖,长的比你俊朗。”   “那是,我儿子像他娘,要是长的像我,以后可不好娶媳妇。”   “哈哈,那你咋娶上媳妇的?”   “我运气好呗,”宁守信得意的很,凑向宁澜,“你这里头是啥,给我尝一口。”   “走开......”宁澜一脸嫌弃把他推开,宁守信刚干完活儿,一身的汗味儿。   “哈哈哈哈哈。”   ......   30 块儿冰棍儿卖了 20 文钱,回去的路上宁磊和笑笑都是一蹦一跳的,“哥哥,咱们明天多做点儿吧!”   “先这样卖几天,头几日大家图个新鲜,新鲜劲儿过去可能买的就少了,”宁澜温声解释道。   “哦,知道啦。”   “过几天我就要去镇上了,这冰棍你俩要学着做,”这时山中有不少早熟的桃子,脆脆的,宁澜准备摘些桃子做成紫苏桃子姜拿到镇上卖。   “澜哥哥,还有冰棍儿吗?”李小书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他刚才正和一群人在玩,有个小孩儿拿着冰棍去炫耀,就匆忙跑过来了。   “卖完了,”宁澜话音刚落,李小书满脸的失望。   “冰豆沙,请你吃,”宁磊把自己剩了半杯的冰豆沙递给李小书,李小书才笑了,也不嫌热地搂着宁磊和他称兄道弟。   回家剩下的绿豆水又都冰上,宁澜不敢让小孩子们多吃,只一人分了一根,小黑也分了一根,小九儿吃小黑的。   宁澜想起李小墨,问道,“小书,你哥哥来信了吗?”   “前两日来了一封信给报平安,我爷爷看完信饭都没吃,难受了好几天。”   宁澜叹息,“那你有时间多陪陪你爷爷。”   夕阳落下,在田里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家了,宁磊和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宁澜把做好的饭小火温着,等他俩睡醒了吃。   ......   宁磊和笑笑去卖冰棍儿的时候,宁澜就带着小黑小九儿一起上山。   宁澜找秦大哥问了,最近山里没再见过老虎的踪迹,他才敢趁着地里人多的时候上山,但也不敢走的太远,只敢在边缘转悠。   “小黑,小九儿,你们俩不许闹出太大的动静知道不,一定要跟着我,”宁澜整个人都是紧张兮兮的,摘了大半篓桃子逃似的下山了。   “吓死我,”下了山宁澜整个人心口还是怦怦狂跳。   “汪汪。”   “喵。”   小黑和小九儿围在宁澜脚下跳着求夸。   宁澜呼噜呼噜俩毛孩子的脑袋,“我们小黑和小九儿可真乖。”   紫苏桃子姜做法简单,紫苏祛寒除湿,姜散寒益胃,不过姜得用嫩嫩的仔姜,辛辣味才没那么重。   桃子洗净在盐开水中滚一下,晾凉切成略厚一点的片。仔姜片则需要切的薄薄的过一遍水再去掉一些辛辣气,紫苏叶去梗切成两段。   锅中烧水,放入适量的糖和少许盐煮化,加入姜片煮开后关火再放入紫苏,等紫苏姜汁冷却后,倒入装桃子的容器中,最后浇入米醋。   紫苏桃子姜封坛后在冰盆里冰上两天才可以吃,这样一来家中硝石就不够用了,宁澜又去镇上医馆买了一些。   做好的紫苏桃子姜宁磊和笑笑先尝了,都说好吃,宁澜自己也吃了不少。宁澜奶奶家的小院子就种着桃树和紫苏,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和奶奶一起做来吃。   一切准备就绪,宁澜早早起床去镇上,小黑迷迷糊糊的也要起来跟着他。小黑正是长个的时候,爱睡觉,站了几次才站稳跟着宁澜走了。   为了保持紫苏桃子姜的口感,宁澜是连着装硝石的水桶一起拎去了镇上,满满的一桶水,重的不行,拎到牛车上宁澜胳膊已经酸到不行了。   坛子大,这木桶是他专门做的,放牛车上占了一个人的位置,宁澜多塞给了孙爷爷两文钱。他揉揉发酸的胳膊,搂着趴他腿上打瞌睡的小黑,防止它掉下去。 第18章   交钱进市,管道儿的怕狗咬人,叫宁澜仔细栓好了才放人进去。   宁澜照例把东西摆出来,拿出一些试吃的。小黑乖乖地趴在桶旁边纳凉,六月的早上也有二十多度了。   不断有人过来尝了宁澜的紫苏桃子姜都赞不绝口,桃子脆爽,紫苏清新,仔姜有一丝丝的辣,再嚼嚼口中还有若有若无的甜和酸,回味无穷。   “紫苏和姜都是祛寒暖胃的,这紫苏桃子姜吃了不仅消暑,吃多了也不怕伤身体,”宁澜笑着说,“头一次来卖,前五份买一送一。”   “小哥这东西咋卖的?”   “四文一份,若要罐子装了带走,一份七文,”宁澜这一回专门做了几十个样式简单大方的小罐子,方便有人要带走了吃,罐子洗净了还能用作别处,也不怕买了浪费。   “行,给我来两份用罐子装了带走。”   “我要一份在这儿吃的。”   “我要两份用罐子装好的。”   这几份宁澜都按照承诺的把赠品送了,宁澜价格公道,做的吃食味道好,有不少熟客见了他就直接掏钱的。   “你小子不白盼着你,每次来总有新鲜吃食,”熟客自己吃了一份,“再来一份我给我家里那位带走。”   “好嘞,”不用交代,只要是熟客来,宁澜给的分量总是比旁人足的。   “小哥做的东西鲜,桃子还能和姜搭配着一起吃,怪特别的。”   “嗨,做点儿小生意糊口罢了,比不得您赚大钱的,”宁澜笑眯眯的说着奉承话,一点儿不会让人觉着虚伪。   刚过晌午饭点儿,宁澜一坛子的紫苏桃子姜就卖完了,35 份的紫苏桃子姜卖了 120 文,净赚 60 文。罐子卖出一个他能赚 1 文钱,16 个罐子送了四个,也没赔钱,还赚了 4 文。   这会儿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宁澜带着小黑去了一家吃食店,要了三个饼子和一碗真君粥,两个饼子撕碎喂过小黑,又给小黑讨了一碗水。   店里这会儿也没什么人,店老板就出来逗小黑玩,宁澜慢悠悠地吃他的午饭。   饼子是再常见不过的做法,中间夹了一层薄薄的碎肉在炉子里炕出来的,干香而不油腻;真君粥是熟透的杏子和米一起煮的,凉凉的酸甜爽口。   杏粥之所以叫“真君粥”,是因为三国时有个叫董奉的,通晓医术,为人治病不收报酬,对治愈的病人,只求为其种几颗杏树。数年后杏树成林,董奉将成熟杏子换成米谷用来救济贫民,人们便尊称董奉为“董真君”,把杏子粥称为“真君粥”。   吃完午饭宁澜带着小黑去了大桂花树下坐着打盹儿,等日头没那么毒的时候再回家。小黑第一次来镇上好奇的很,一直左看右看。   “小哥,可找到你了,”宁澜刚闭上眼睛,一个热地满头大汗的小厮跑到了宁澜面前,“幸好小哥还没走。”   “找我吗,可是有什么事?”宁澜四处看看,此时周围也没有别人。   “是的,小哥可让我好找,我家主人想定几十份紫苏桃子姜,”小厮热的不停的拿手扇风,宁澜抱起小黑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阴凉地儿。   “没问题,什么时候要,具体要多少?”   “后日上午得早点儿送过来,要八十份,”后日是他家小公子生辰,府中要摆宴席,这紫苏桃子姜被老夫人尝过就被惦记上了,“只是有一点,这两日小哥儿不能再出摊了。”   宁澜不解,“啊,为什么?”   “小哥有所不知,我家老夫人最疼小公子,但凡是小公子用的吃的都要争头一份儿,”小厮解释道,“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老夫人特意交代了另外补偿你 500 文钱。”   “成,”有钱什么都好说,宁澜爽快应下了,他定做的小罐子那老夫人嫌不精致,只要他后日把紫苏桃子姜送过来就行,他们府中会另外摆盘。   宁澜跟着去小厮去认了们,收了 300 文定钱。正好这几日空了出来,宁澜准备好小厮要的紫苏桃子姜,又做了一小坛给阿公阿奶家送过去。   到了约定那日,宁澜把紫苏桃子姜准时送了过去,管事的出来结剩下的 520 文钱的时候,宁澜只要了 500 文,权当是结善缘了,万一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呢。   “宁澜。”   宁澜刚拿了钱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张九如的声音,扭头去看果然是他,“九哥,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张九如看见宁澜脸上掩盖不住的惊喜,心中也开心起来,“今日是张家小公子生辰,我被邀了来。”   “这样啊,我是来送吃食的,好久不见你了。”   “我回京里了,才回来,”张九如温声解释,“一回来就见着你了,长高了少。”   宁澜笑笑,他现在有时夜里睡着腿会抽筋,看来确实是长个了。   “等我一会儿,我把礼物送过去就出来找你,我们叙叙旧,”张九如叫小满先带着宁澜去茶馆,自己进张府去了。   “宁公子,你跟我走吧,我们先去茶馆,公子估计得一会儿才能出来。”   “好。”   小满带着宁澜进了一个雅间,要了点心和茶水。半年不见,小满竟也成熟不少,像经了不少事儿。   ......   “被拉住说了一会儿话,等急了吧?”张九如问。   宁澜摇头,他嘴里正吃着一块儿点心。   这里的茶是碾成粉先调成糊状,再一边加水一边快速击打成细腻的泡沫,碧绿的茶汤颜色分外好看,入口醇厚,宁澜一下子适应不来这种味道,刚拿了一块儿点心去压嘴里的味道。   张九如等他把东西咽下了,“我听张府的人说你做的那紫苏桃子姜很好吃,我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能尝一尝?”   宁澜盯着他,“九哥想吃,随时都有,就是怕你忙没时间。”   “怎么也学会打趣人了,”张九如拿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宁澜的头,“我要跟你讨教各种美食呢,还希望你能不吝赐教。”   宁澜憨笑一声,“赐教不敢当,做几道九哥没吃过的吃食还是可以的。”   “好,那我拭目以待了,”张九如见宁澜前面的茶喝过一口就没碰过了,“可是喝不惯这茶,我叫人给你换一杯牛乳过来。”   张九如大宁澜五岁,从见宁澜第一面就不自觉把他当成弟弟看待,也不知道宁澜身上哪种品质吸引他,就莫名觉得宁澜比他家中那几个弟弟亲很多。   宁澜也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能聊的来的人了,俩人一直聊了很久,中午吃饭也没挪地方,叫了外边的吃食送进来。   临走前,张九如又打发小满去买了些饮品叫宁澜带给宁磊和笑笑。   镇上各种好喝的饮品,什么卤梅水、鹿梨浆、木瓜饮还有各色凉茶,宁澜每次回去都要给宁磊和笑笑带一样,这些饮品卖价都不算便宜,宁澜都只是买一回尝过就够了,这次托张九如的福,能叫宁磊和笑笑喝个够了。   凡事有来有往,宁澜定下日子邀请张九如去他家吃饭。   两人分别时宁澜有些不舍,“九哥如果什么时候不打算留在这里了,还请派人捎个信给我说一声。”   张九如沉声道,“放心,我最近不会再走了。”   ......   转眼到了端午节,家家户户要挂艾草,吃粽子。   宁澜从镇上回来,就准备了糯米、枣,同宁磊笑笑一起包粽子。宁澜包的粽子小巧可爱,一口一个不成问题,包粽子剩下的五彩线给宁磊笑笑编手绳玩儿。   小黑已经窜的比小九儿大了,宁澜团了两个线球给它们,两个小家伙玩的不亦乐乎。   后山脚下这些天来了一个镇上的施工队,运来了很多材料盖房子。三爷爷说是村中早几十年走出的惟一一名当官的,因为身体原因提前致仕了,落叶归根,回来颐养天年,顺便做些事回馈乡里。   那人名叫宁致文,算是宁澜的本家,还不到五十的年纪,致仕确实早了些。宁致文提前让人给村里捎来了钱,让村长选址建个学堂。   洞溪村环境确实挺好的,青山绿水,处处分明,宁澜也很愿意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而且洞溪村和周围几个村子离的都很近,在这儿办个学堂周边的孩童都可以过来上学。   后山脚下的房子热惹闹闹的盖了好几天了,村长也开始招呼每家出名劳力,张罗盖学堂的事。   学堂盖在了村中间靠近祠堂的位置,听说是文曲星下凡的方位,特意请风水先生测算出来的。等到 7 月中下旬,学堂就能开始招学生了。   “宁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这出去当了官的还能回来办学堂。”   “还年轻呢,朝廷可是规定六十致仕的,谁知道是不是犯了事儿回来的。”   “呸,胡扯什么呢,人家办学堂咱们也能受益,管人家为啥回来呢。”   “嗨,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   村里人聚在一起干活,嘴上少不了说些闲话。宁澜只管别人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闲话是一概不理会的,只是默默琢磨着要把宁磊送来上学。   干完活儿累的够呛,宁澜还是先拐去了三爷爷家一趟,“三爷爷,您忙着呢?”   “是宁澜呀,菜刀锈了,我给磨磨,”三爷爷见宁澜来了招呼着人坐下,“找我有事儿?”   “三爷爷,我就是想问问学堂里招不招女娃,”宁澜也是想叫笑笑上学的,认几个字,眼界开阔了,长大不会轻易叫人诓了去。   “这话你问问我就罢了,回头可别再提了,”三爷爷正色道,“这收女弟子不是宣淫败俗么,读书人忌讳着呢。”   “您放心,三爷爷,这话我不会再说了,”纵然知道古代对女子的偏见,宁澜还是有点失望,但也只能歇下这份心。   “那俩娃你准备一直养着了?”   “养着吧,反正就一口饭的事儿。”   “女娃你都想送去上学,这是一口饭的事儿吗,”三爷爷忍不住叹道,“有啥难处你尽管过来。”   “知道了,谢谢三爷爷。”   这时三奶奶出来了,“是不是宁澜来了,晚饭在这儿吃啊,饭马上好了。”   “不用啦,三奶奶,家里做上了。”   回家时笑笑已经烧好了水,让宁澜去洗洗再吃饭,宁澜干了一天的活儿脸上头上都是灰。看着懂事的笑笑,宁澜怪心疼的,女孩子多可爱啊,可惜在这个时代只能困于内室和厨房。   笑笑懂事的很,怕秦大嫂孤单,经常过去陪她,跟着学了不少的针线活,回来还一脸骄傲的对宁澜说过,以后家里做衣服再不用找别人了。 第19章   “老虎,老虎......”这日午后,大家都各自在地里忙活,突然被山上冲下来的几个小子吓了一跳。   “哪儿呢,哪儿有老虎?”听见有老虎,地里的人纷纷四下逃窜,几个胆子大的拿着铁锹过来护这几个小子。   “不是,不是,我们去上山找吃的,看见一只大老虎在山洞里睡觉。”   这些日子,山中没再见过老虎的踪迹,大家都放松了警惕,没成想老虎又出现了。   眼看着学堂要开始上课了,老虎不除掉,孩子们上下学安全都成问题。于是周边几个村的村长一起召集了村里的男丁商议如何除掉这只老虎。   老虎嘛,大家提起来都发怵,更别说去对付了。一群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始终没个主意,最后还是宁澜想了个法子,把肉用麻药浸了投喂老虎,说不定能把老虎麻倒。   “那麻不倒呢,那么多肉可都是钱啊,”舍不得钱的人不再少数,这话一出不少人附和。   “可不是,肉和药都是钱啊。”   “总比受伤了好,”邻村一年纪较长的村长拍了板,“卖了老虎还有钱呢,瞅瞅你们一个个眼光短的,光看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以后都不进山了是吧,孩子也不上学了是吧!”   不情愿的声音一下子没了,宁建业差人去把李大夫请了过来。   “这,试试吧,”李大夫也没多大的把握,他行医多年,骟猫煽狗的事儿做过,麻醉老虎还是头一回。   于是这边有人去买肉,李大夫那边则是用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配了药熬上。   当晚就有人把 30 斤浸过药汁的肉投放到了离山洞口不远的地方,还有几个人蹲在树上小心监视着。   老虎后半夜才出来,绕着肉嗅了好久才吃掉,吃完肉不一会儿就摇摇晃晃的,行动迟缓了一些。   大家趁热打铁,又投了 30 斤肉,等到第二天上午老虎才把这块肉吃掉,没多大会儿就倒下了,大家伙儿都舒了口气。   老虎浑身是宝,虎皮虎骨虎肉虎鞭都能卖不少钱,尤其是虎皮完整的一块儿,拿到镇上就被抢了。   除去买肉用药的钱,几个村长商议给宁澜和李大夫各分了二两银子,出力的各分了五百文,剩余的钱几个村长平分了,怎么使用各自去安排。   分得的二两银子宁澜请人在家门口打了一口井,方便了不少邻居,也堵了不少人的闲话。   “你们都多跟宁澜学学,”宁澜为人处事沉稳了周全了不少,三爷爷对宁澜越来越满意,又忍不住鞭策起自己的几个孙子来。   后面还有几个见钱眼红的,骗了李大夫麻醉的方子想进到深山里面麻醉老虎赚钱,没成想赔了钱不说,人也差点儿回不来,自此那些蠢蠢欲动的都歇了心。   “哥哥,你们抓到老虎了,好厉害呀,”宁澜一回家就被宁磊和笑笑兴奋地围了起来。   “都是运气好,老虎很厉害的,”宁澜揽着他们俩,“这只老虎是老了追不到猎物才从深山里出来了,要是是像你们这样年轻厉害的老虎,我就抓不到了。”   “汪汪汪,”小黑在宁澜脚下跳着,怎么不夸我呢,着急。   宁澜把小黑举起来,亲亲他,“要是像我们小黑这么厉害,也是抓不到的。”   小黑尾巴顿时晃的可厉害,小九儿一脸高冷不屑,呵,愚蠢的人类和狗。   家门口打了井,宁澜就用家里空出来的水缸养了两缸荷花,怕招蚊虫,还在缸里养了几尾小鱼,荷茎笔挺,青碧色的叶子给夏天染上不少凉意。   小九儿每日多了项消遣,跳到水缸上抓鱼玩。受不了热气小黑也会跳到水里凉快,这几尾小鱼能活下来当真是是出了宁澜的预料,决心一定要好好养着。   7 月初,宁致文乘着一辆马车低调的进了村,听说只带了一个管家、一个小厮和一个厨娘。有心思活络的人想要提前去拜访,都被管家出面拒绝了。   过了几日,村长召集村中的人开会,告知只要大家有意向送孩子上学的在他这儿登记即可,再回去准备好六礼束修,并宣扬了宁致文定下的三条规矩:狂妄自大者不教,知错不改者不教,有问题不提问者不教,也算是变相告诉大家孩子上学后犯了这几条错还是会被赶回来的。   六礼束修不难准备,分别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干瘦肉条。芹菜,寓意勤奋好学;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云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则代表弟子心意。   束修家家户户是出的起的,可上学要用的书本和笔墨纸砚才是开销大头,如果真要靠种地供一个学生,必定要倾尽全家之力,所以大家从最初听闻办学堂的激动中都逐渐冷静了下来。   带上周边几个村报名的学生一共有 28 名,后面上了一个月的课断断续续有五名退学的,是以最后稳定下来上课的只有 23 名。   李小书也被李大夫拧着耳朵送去了学堂。   开学前,宁澜带宁磊和笑笑一起去了趟镇里,束修礼准备齐全之后,还要买书本和笔墨纸砚,另外宁澜准备再给两个小孩儿做身新衣服。   结账时,书本和笔墨纸砚就要二两银子,以后要用的岂不是更多,宁磊和笑笑都吓着了,死活拉着宁澜不让他给钱。   其实活字印刷术出现之后,书本费用已低了不少,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却是很难负担得起的。   “我不上学了,哥哥,”宁磊扯着宁澜往外走。   “哥哥能赚钱啊,你们不知道哥哥很厉害吗?”宁澜换着法的哄他们,“还是你们不相信哥哥有这个能力?”   俩小孩儿被那二两银子吓得惊魂未定,此时只能齐齐摇头。   “娃娃好好读书,以后考上官就能多多报答你哥哥了,”书店管事见这么一幅兄友弟恭的场面也跟着劝。   “读了书你才能懂更多的理,明更多的事,日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而且以后笑笑还需要你看顾,”宁澜还没想过让宁磊考官,他送宁磊读书只是想让宁磊以后多个选择,若真能有所作为,笑笑成婚后也会过的好些。   宁磊摇头,“我不,我干别的也能照顾笑笑姐。”   “是吗,如果你以后又沦落为乞丐,你怎么照顾?以后你自己都吃不饱饭,你怎么照顾?笑笑如果远嫁,你连路费银子都凑不出来,你又怎么照顾?”   一番话问的宁磊哑口无言,稍刻宁磊坚定道,“哥哥,我一定好好读书。”   买布时,宁磊和笑笑主动把自己卖冰棍儿赚的钱拿了出来,宁澜没有拒绝。   俩小孩儿卖了一个多月的冰棍收了 700 文钱,亲兄弟明算帐,宁澜拿走 300 文的本钱,剩下的让他俩收起来了。   ......   正式上学那天,村里早早就热闹了起来,大家吃完饭都围在了学堂门口。学堂大门上悬挂着一块“百川书院”的牌匾,是宁致文亲自题的字。   二十来个学生穿着整整齐齐,正恭敬地站在学堂门口。   直到宁致文出来替这些学生一一整理好衣冠后才带进学堂,进入学堂后学生们先向孔子像行了九叩首之礼,又向宁致文行了三叩首之礼,最后拿出准备好的束修礼交过去,入学礼才算完成了。   入学礼毕,学堂大门便关上了,围观的人也都散去各自去忙了。   这还是宁澜头一次见到宁致文,很清瘦一老者,一身灰色长衫,腰杆挺直,如青松一棵,面容似有愁苦。   宁磊每十天休沐一次,他读书刻苦的很,几乎是除了吃饭睡觉把所有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了,就连休沐日也是天刚亮就起床了。   休沐时宁磊会特意抽出半天时间教笑笑识字,宁澜有空也会跟着学。   宁磊和笑笑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宁澜经常想着法的在饮食上增加营养,晚饭后还会带着宁磊和笑笑耍半个时辰的太极拳,强身健体的同时还能修身养性。   宁澜每天还要去镇上,天气热饭菜不能久放,早上和中午的两顿饭只能交给笑笑做。   宁澜虽心疼暂时也没别的办法,除了在笑笑的婚事上不逼她,他能为笑笑所做的事并不多,好在笑笑懂事,从来也不抱怨什么。   转眼到了与张九如约定好的日子,宁澜提前几天就在想要做什么菜了,张九如一看就是家境不俗的,想来是不稀罕他做的那什么槐叶冷淘,梅花汤饼之类的吃食,于是他准备的菜色都偏向于现代。   最后定下了四菜一汤:煎酿鲜蘑、青瓜拌皮蛋、葱爆鸡胸肉、清炒野苋菜和鱼头豆腐汤。   煎酿鲜蘑可以用白蘑菇也可以用香菇,宁澜选了白蘑。   蘑菇把、三五只河虾去皮切碎备用;猪肉选用肥瘦相间的切沫,然后加糖、盐、酱油、姜沫和少许水搅打上劲,最后加入蘑菇河虾碎,少许麻油拌匀。   调好的肉馅要紧紧地塞在蘑菇肚子里,热锅倒油,小火慢煎,煎蘑菇只需少许的油,中间加少量的水盖盖焖煮,等到水的热气把锅盖顶起来,浇入少许酒烧干酒气,再点一点儿香油,略焖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煎好的蘑菇酿呈金黄色,像水煎包一样,咬一口能同时感受到肉香和蘑菇香,还有汤汁流出,再诱人不过。   青瓜拌皮蛋,则是把黄瓜清洗干净,刮去部分皮去除一些涩味,然后拍散切块,皮蛋一分为四,最后用姜、蒜沫、盐、糖、米醋一起拌匀即可。   葱爆鸡胸肉看似简单,实则过程有些麻烦。   鸡胸肉洗净,改薄片,刀背将鸡胸肉敲散后再切成丁,加盐和水、蛋清搅匀后用少许油把肉封上备用。准备葱、姜、茱萸,葱尾巴切段,葱白切成和鸡肉大小一样的粒。   葱尾和姜片炸香后弃之不用,锅中再放葱白粒和茱萸炒香捞出备用。腌好的鸡胸肉,炒制 7 成熟时加黄豆酱煸炒上色,然后加入葱白粒和茱萸炒熟,少许糖提味,这样炒出来的鸡肉最是滑嫩咸香。   “七月苋,金不换”,七月的苋菜最鲜,哪怕只是清炒就很鲜嫩可口。   河鱼土腥气重,鱼头清理干净切开后,要先用姜、葱和酒腌过,腌过的鱼头在热油中煎到两面金黄色,然后把酒沿着锅边淋入,等酒气烧干再加入开水,水滚后撇去锅中的浮沫,加入生姜和豆腐大火煮 8 分钟,再改小火慢炖三五分钟,调味出锅。   奶白的鱼头豆腐汤撒上青色香葱,色香味俱全,若如美酒一饮而尽,舌舔唇边回味无穷。 第20章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笑笑在厨房和宁澜忙活完之后,就去找秦大嫂了。   张九如依约前来,不仅带了许多礼品,还给宁磊带了一些启蒙书籍。   “九哥干嘛这么客气,以后不要再带这么多东西了,”宁澜招呼着张九如坐下,才想起来桌子上缺了什么,懊恼道,“呀,忘备酒了。”   “无妨,”张九如丝毫不在意,他平日里公事繁忙,好不容易能透透气,光看着宁澜这个简单的农家小院就很舒心,根本不在乎吃喝什么。   用粗陋水缸养起来的荷花,反倒有种别样的美,小菜园生机勃勃,紫色的茄子、碧绿的黄瓜,丝瓜藤上爬着黄色的小花,瓜秧下小黑和小九儿正趴着纳凉,好不怡然自得,一阵微风吹来,还能闻到淡淡的药草香气。   宁澜怕蚊子,院子里挂了几个驱蚊香囊,是他用艾叶、白芷、菖蒲、金银花、丁香、薄荷、香叶和藿香做的。   “刚一回来就听说有一样叫松花蛋的吃食,没想到是出自你手,”张九如夹起一块儿松花蛋细细品尝,这青乌色的东西意外的鲜滑爽口,“果真名不虚传,好吃。”   宁澜开心道,“九哥喜欢吃我家里还有,晚会儿装了给你带走一些。”   “那怎么好意思,松花蛋如今在京城被炒的有价无市,你这一些可值好多银子了,”张九如笑着逗宁澜。   “那九哥要不要吧,”宁澜对张九如的话并不在意,这些松花蛋就是他有能力运到京城,也没能力把它的价格炒这么高的。   “要,”张九如越来越喜欢宁澜的性格了,“你的情我自然是要承的。”   “快吃,”宁澜夹过去一夸儿姜堵张九如烦人的嘴。   吃完饭,张九如抱着小九儿和宁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没想到小九儿还记得我,这小石头戴着有点儿小了,下次给你换一颗大的。”   “那这个呢,”宁澜抱起小黑朝张九如凑过去吓他。   没想到张九如稳坐如山, “小九儿换下来的给它罢,对了,你弟弟妹妹可要我帮忙找找家人?”   宁澜摇头,“他俩从小就被乞丐养着,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   “身上有什么信物吗?”   “什么也没有。”   “那确实不好找,”张九如看向不远处荷塘后面一座规整的院落,“那边就是宁磊上学的学堂?”   “是,一位致仕的官员回来办的。”   “你们村儿是山清水秀的,像世外桃源,”张九如停顿一会儿又问道,“那官员叫什么你知道吗?”   “宁致文。”   张九如实实在在吃了一惊,也是他傻了,他之前来这里找过老师一次,就是受伤那次,没见着人之后就没来这里问过了。想来应是老师中间被其他事耽误了,忙吩咐了小满回镇里备些好礼来。   “是我老师,”小满走后张九如才向宁澜解释,“老师致仕之后遣散家中下人,一声不响离了京,我和其他师兄弟找了好久,没想到这会儿误打误撞碰上了,真要多谢你这个福星了。”   宁澜也从张九如口中对宁致文多了一点了解,宁致文在朝中职位虽不高,但是专门研究学问,收了不少学生,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他和妻子一辈子无儿无女,感情深厚,妻子因病离世后,自己也心灰意冷,就向朝廷请辞了。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宁澜无端端想起来这句诗,不觉说出了口。   张九如深深看了宁澜一眼,“你这般年纪,也知道相思了。”   “我这般年纪,小娃娃都可以有了,”宁澜看向张九如,“九哥呢,九哥这般年纪,怎么着也娶过亲了吧。”   “大丈夫不立于世,何以为家,”张九如躲开他的眼神。   ......   等宁磊下学,张九如便告辞带着一车东西去拜访宁致文了。   宁澜也起身准备去秦大哥家把笑笑接回来,张九如带来的东西中有点心,有肉,还有两匹布。宁澜挑了一块肉和半匹布拿过去,布软和,正适合秦大嫂给婴儿裁剪里衣。   “这布太贵重了,可不能要,”宁澜送来过不少东西,秦大嫂心中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布她看着喜欢,能给肚子里的娃娃裁好几身新衣了,还是拒绝了。   “大嫂这样说就见外了,”听了秦大嫂的话宁澜心里也熨帖,“我家的情况想必大嫂是听其他人说过的,我是打心里把你和秦大哥当亲人的。”   “以前苦了你了,”秦婶儿把东西收下,自此对宁磊和笑笑更上心了些,宁澜已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与宁澜差不了几岁,要避嫌的。   “秦大哥又去山里了?”   “是呀,怎么劝也不听,”秦婶儿摸着肚子,满脸担心,“你秦大哥想多攒点儿钱再买两亩地。”   “有大嫂和宝宝在,秦大哥一定会多加小心的,”笑笑忙轻声安抚。   因为宁致文在这里的缘故,张九如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宁澜慢慢知道了张九如是本县刚上任的知县,他考中探花之后谋了这儿的差,年前距他上任还有一段时间,他便离京出门游历。经过此地,多逗留了一段时间,打听各方关系,了解民情。   张九如是知县的事,宁澜没有多大的意外,也没有声张,连笑笑和宁磊都不知道。   “宁澜,常来找你的那俊俏后生是哪家的,多大了,可娶亲没?”   张九如长的好,在村里走动多了,就让很多小娘子泛起来旖旎心思,婶婶伯娘们不好去宁致文家打听,就常来烦宁澜,宁澜只能敷衍过去。   ......   紫苏桃子姜的做法,已被很多人琢磨出来,如今镇上有很多卖的,连洞溪村都有两家。村里那两家人每次去镇上见着宁澜都遮遮掩掩的,宁澜自己倒是不在乎。   宁澜早有准备,摊子上很快又备了薄荷饮,凡是买两份紫苏桃子姜的,他都会送一份薄荷饮。这薄荷饮中多加了一味甘草,最适合暑热食欲不佳的。   宁澜想快快搭着薄荷饮把自己剩下的紫苏桃子姜都卖完,之后除了给医馆送中药,他都不打算来镇上。   宁澜准备做酱油,起初他以为这里的酱油和现代吃的是一样的,买过一次后才发现大不相同。   这里所谓的酱油有两种,一种是肉泥发酵而成的,价格昂贵;一种是腌制的豆酱上层提取出来的清汁,又名“豆酱清”、“酱汁”,用的比较普遍,味道远不如现代酱油的醇厚和鲜甜。   中国吃酱的历史悠久, 但“酱油”一词最早出现是在南宋林洪的《山家清供》和吴氏的《吴氏中馈录》中,多用于凉拌菜制作,热菜只提到过炒笋、鱼、虾和蒸螃蟹,可见和现代吃的还是有所不同。   宁澜无比庆幸自己请张九如吃了一顿饭,如果不是这餐饭他目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花高价买肉泥酱油的。   现代酿酱油的做法不复杂,只是耗费的时间极长,宁澜头一回酿造心里没底,咬咬牙买了 600 斤黄豆,这么多老板才肯给便宜。   黄豆洗干净放到大缸中,加入适量清水泡半个时辰至豆表面发皱,然后过滤掉清水,上锅蒸到黄豆可以用手捏烂的程度。   蒸熟的黄豆晾凉,洒上小麦粉拌匀,摊开放到一个温度适宜的房间密封发酵。宁澜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也不够放 600 斤的黄豆的,因此分成了几批来做。   黄豆制曲需要温度保持在 37-38 度,好在现在的天气不用费太多事。等到黄豆变干,表面长出白色菌曲,白色菌曲又变成黄绿色的,菌曲才算初步完成。   发酵好的黄豆还要倒入大缸中,加一定比例的清水搅拌,等黄豆吸取足够的水分时,把多余的水倒掉,装入竹篓中,加盖棉布,在室内进行第二次发酵。   约摸经过 4 个时辰,把手插进黄豆中能感到温热,鼻间还有若有若无的酱油香味时,才算彻底发酵好了。   二次发酵后的黄豆就可以装入木桶中酿制了,装桶的时候要一层黄豆,一层盐,一层清水这样交替着放,而且最后一层要为食盐,最后盖上桶盖,用油纸封好   酿制黄豆的木桶是宁澜定做的,桶下方要打出油眼,上方要能完全密封。   经过四个月的晒制,就可以把出油眼的木塞拔掉,套上过滤用的纱布,接着将一定比例的盐水分 5 天冲进桶内,出油眼流出来的就是酱油了。如果中间阴雨天气多,晒制时间就要延长。   所得的酱油还不能直接食用,要加入用旺火煮至色泽发黑、没有甜味并略带一点点苦的糖浆,过滤后拌入酱油中。拌了糖浆的酱油用大缸密封装好,再放在阳光下曝晒 10~20 天就可以了。   酿制酱油的过程中,每一步所使用的糖、盐、清水比例都是定死的,一为了保证酿出来的所有酱油品质一样,二是提升成功的概率。正常来说600 斤的黄豆可以酿出 1800 斤酱油,需要消耗掉75斤小麦, 72 斤糖、180 斤盐。   黄豆耐旱耐寒,是灾年必不可少的食物,大豆根部又可以肥田,所以家家户户年年都会留一块地种些大豆。价格虽比其他粮食便宜,买这么多一斤也要 8 文钱。   因为自秦汉之后,大豆虽不作为主食,副食品种类却很多,比如大豆合面做的酱,用豆发的黄豆芽,还有大豆酿的醋等等,等到隋唐时黄豆就开始用来榨油了,豆饼喂作饲料。   算下来,宁澜买黄豆花掉 4800 文钱,买小麦花了900文,买糖花了 1200 文,买盐花了 2700 文,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支出,每斤酱油成本合下来要 5 文半。   这一下子宁澜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也没有了,只能趁着酱油酿造期间多去采些草药卖了。   宁澜在院中专门腾出一块地,把几缸酱油整整齐齐摆好。随着酱油的发酵,院子中都是酱油的气味。这气味要萦绕几个月,宁澜提前买了东西给邻居送去打好招呼。   “哥哥,好香啊,”宁磊每天早上都要在外边读书,他怕吵着宁澜睡觉不肯在屋里读。如今小九儿和小黑都不愿意在院中待了,不是窝在屋里,就是去村里或山上玩。   “要不你去和小书住一段时间吧,”宁澜也担心宁磊一直闻着酱油味受不住。   “嗯,磊哥去和小书哥住吧,”笑笑是怕宁磊衣物沾上酱油的味道,被同窗嫌弃。   “不碍事,”宁磊表现的不像 6 岁的小孩儿,“要是这样就读不了书,我以后还能干什么呢。”   秋老虎期间,天气闷热难耐,晚饭宁澜煮了荷花粥。   冷水把红枣下锅,水开后放入米煮一刻钟,然后把清洗干净的荷叶放进粥中,不消一会儿粥变成浅浅的绿色,荷叶捞出不用,粥也能出锅里。   荷叶粥微微发苦,能清热解暑、升发清阳、散瘀止血,红枣补中益气、养血安神。一碗荷叶粥下去,似乎把充斥在鼻尖的酱油味也冲掉不少。 第21章   九月、十月宁澜上山采中药,还试着嫁接了几株桃树,最终嫁接成功的只有两株,他都种在了院子里。   宁澜很庆幸生病那两年杂七杂八地听了不少书,若这两株桃树能成活,来年他打算多种些,桃花酿酒,桃树长个三五年还能割桃胶。   十一月宁澜照例想屯些山药和酸枣,可是他小觑了大家冬天里对吃食的热情,今年他山药和酸枣一共才挖了一篓,都给笑笑研究做吃食了。   笑笑已经长开了,眉眼间能瞧出些好看来,她喜欢看宁澜做饭,没事儿也爱钻研些吃食,宁澜去镇上时还给她寻摸了两本写吃食的书。   ......   “啊啊啊,”等到腊月二十最早做的一批酱油终于酿造完成了,宁澜看着桶里流出的棕色液体,彻底舒了一口气。   临近酱油出缸这一个月,他吃不好睡不好,就怕做失败。冬日里进的少,出的多,宁澜手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   “哥哥疯了?”正在做酸枣糕的笑笑惹不住问宁磊,饶是宁磊心智成熟,此刻也睁大眼一脸迷惑。   宁澜带着几坛子酱油去了镇上,开始一家饭馆一家饭馆的敲门了。   吃了几回闭门羹,宁澜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低落。他给自己买了一份好吃的,慢慢吃完,重新收拾了心情换条街道继续敲门了。   “走走走,谁有空尝你着劳什子东西,没看见大厨正忙着吗,”宁澜被不耐烦的赶了出来,被赶的多了,他也习惯了,脸上还能一直保持着温润的笑容。   “怪有意思的,你去把他叫上来我尝尝他的东西,”隔壁酒楼一看似纨绔的公子哥儿,趴窗户上看宁澜好大一会儿了,这年轻人不急不恼的,叫他生出些好奇来。   “这位小哥,我家公子有请,”宁澜正打算进另一家饭馆,被叫住了,跟着小厮进了一家酒楼二楼的雅间。   “小哥卖的是什么东西?”雅间内一风流青年,大冬天还拿着一般折扇晃来晃去。   宁澜倒出一小碟子酱油递过去,“还请公子先品尝过再说。”   “咸,带有鲜香,还有一丝回甜,可是调味品?”那风流公子瞬间正经了起来。这风流公子姓刘,叫刘承,他家生意不少,其中有一支专门做调味品生意。   宁澜点头,“公子好厉害,不知能否借用一下后厨,我做两道菜给公子尝尝?”   刘承点头同意后,来时领路的小厮带着宁澜去了后厨,“这边请。”   宁澜做了一道白灼青菜,一道猪油拌饭,两道菜都没有难度,越是简单的菜色越能衬托出酱油的味道。那刘公子尝过果然是非常满意的。   “这叫清酱油,既能增加菜肴的味道层次,也能改变菜的色泽,”宁澜这才开口向刘公子介绍酱油。   “这东西来路小哥可能保证?”这时的许多手工艺都掌握在少数几人手里,一代代相传。宁澜衣着在农家算好的,在大家公子面前就有些寒酸了。刘承有这样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宁澜神情自若,“自然能,清酱油都由我亲自酿制,配方其他人绝不会有,不管刘公子要如何打消顾虑,我都会配合。”   “好,我信你,”刘承看宁澜眼神纯净,不似说谎。不过他的手下也已经下去打听了宁澜的来路了,头一回合作么,先小人后君子,谁也说不了什么。   刘承拉着宁澜东扯西扯拖时间,等手下回来悄悄对他使了个眼神,刘承才问,“不知小哥有多少清酱油。”   “不多,现下只有 500 斤。”   “价格呢?”   “咱们头一次合作,15 文一斤。”   刘承琢磨一会儿,“小哥若是诚心做生意就再便宜点,我多要一些,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刘公子有所不知,这清酱油酿造极其麻烦,需要消耗不少人力物力,而且最少要晒足 150 天,才能保证味道,”宁澜顿了顿又说,“若公子全要,最低一斤 13 文。”   “12 文,不用你送,我安排人去拉如何?”   宁澜佯装为难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了。   交了定金,隔天刘公子便遣人把酱油拉走了,并付清了剩下的银子。宁澜拿着银子,心中彻底踏实了。   腊月二十八,宁澜带着宁磊去送年礼,相熟的几家都是一样的肉和酒,三爷爷那里多送了一壶酱油。   秦大哥那里,除了多送一壶酱油,笑笑还给秦大嫂肚子里小娃娃准备了一些小棉垫儿。   县衙这边。   “公子,宁公子的年礼送来了,”快过年了张九如还有很多事情,小满在晚饭时才把宁澜来过的事情说了。   “以后他来直接请过来,”张九如微微皱眉,他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下人怕扰了他轻易不敢过来,“都有些什么?”   “一些吃食和酒,还有......”小满递给张九如一包东西,“公子自己看吧。”   张九如打开那包东西,里面包了一包干梅花,一包松子仁,还有一封信,信上字迹笔画间略显稚嫩:   “九哥,我听闻有一种三清茶,以凌寒不凋谢的梅花、四季常青松柏的松子和寓意“福寿”的佛手柑为原料,用雪水煮泡,味道清绝。这一坛雪水是我去年从梅花上扫下来的,比不得五年的雪水醇,聊胜于无吧,梅花是新晒的,松子仁是我收集了一个秋天才得了这么些,佛手柑我实在找不到,九哥自己找吧。顺祝新年好,愿事事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张九如头一次见到这么送礼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觉得这就是宁澜,与旁人都不同,并吩咐小满,“明日一早你去舅舅家看看有没有佛手柑。”   他自己又去书房翻了几本古书,都没有找到记录三清茶的,心中忍不住好奇宁澜是哪里看来的。   “三清茶”其实是乾隆皇帝独创的,乾隆还专门写过一首《三清茶诗》:梅花色不妖,佛手香且洁。松实味芳腴,三品殊清绝。   宁澜这边今年要送年礼的多了两家,阿爷阿奶那边和宁磊的老师宁致文,阿爷阿奶那里宁澜礼备的丰厚早早就送过去了。   宁澜带着宁磊去宁致文家时,宁致文正在炭火旁边看书,时不时啜一口热茶。   “宁磊读书刻苦,要坚持,以后好好念,”宁致文也只交代了一句就送宁澜和宁磊走了。   出了门,宁磊道,“哥哥,老师一直这样的,除了学问上的事,他平时也不理我们。”   “没事儿,我不在意,”宁澜摸着宁磊的头,感叹道,才几个月的时间,宁磊也窜了这么高了,之前瘦瘦小小的一点儿。   年初一,宁澜拜了年就回家歇着了,他心思不定,没有心情同别人寒暄。从刘承派人拉走头一批酱油之后,他就在一直在等刘承的人过来。   直到初四,上次来过的刘管事带人驾了三辆车停在了宁澜家门口。宁澜一边叫宁磊跑腿去把三爷爷和秦大哥叫过来,一边去迎接刘管事。   “打扰宁公子了,前两日就想来的,我家公子怕我扰了你过年的兴致,今日才放我出来,”刘管事一边笑一边招呼手下人,“还不快把公子准备的年礼拿过来。”   “多谢你家公子了,”宁澜忍住心中激动,“刘管事先进屋喝碗茶吧。”   “不用不用,别麻烦了,”刘管事忙拉住宁澜,“实不相瞒,年前那批清酱油卖的不错,店里明日就要开市了......”   宁澜了然,“我带管事去拉剩下的。”   “有劳了,另外公子下批酿的我再定 5000 斤。”   “下一批要等半年,想必刘公子给管事知会过。”   “是,公子都交代过了。”   宁澜和刘管事重新签订契约,刘管事结了这次的钱,又留下 20 两的定银,拉着 1050 斤酱油走了,其中 50 斤是宁澜送的。   头一次酿的酱油还是坏了一缸,宁磊和笑笑心疼坏了,宁澜觉得是好事,找找酿坏的原因,积累经验嘛。   “宁澜,”三爷爷和秦大哥看着宁澜和刘管事交易完,大抵也明白宁澜叫他们过来的意思了。   “三爷爷,秦大哥,我想做清酱油生意,你们也看到了,只靠我一个人是不能把生意做大的。”   “你是如何打算的?”三爷爷问道。   爷爷和秦大哥心里清楚,年前宁澜送酱油叫他们先尝过,现在又真金白银的叫他们看着都是在打消他们的顾虑。   “我原打算是和你,秦大哥还有舅舅家我们四家一起,”宁澜缓缓说道,“只是村里和宗族的利益不能不顾及,还请三爷爷指点。”   “自当是要先以自己宗族为重,村长那边你不必担心,”三爷爷说道,“只是族里,怕是要占一份。”   在村里生意要做的安稳,没有族里的维护是不成的,所以族里占一份宁澜是早有准备的,这时代都以宗族为重,很多大事就是村长也盖不过族里的。   三爷爷虽是现任族长,他儿子宁建邦是下一任族长,哪怕宁澜把三爷爷拉进来,也没想过他们会为了维护他和全族的人作对。   宁澜不会成亲,他就必须让宁磊和笑笑入族谱,以后小可怜父母的香火供奉才不会断。   “三爷爷,族里占一份我没有意见,只是我有一个条件,”宁澜神色认真,“让宁磊和笑笑入族谱,不然这门生意我不做也罢。”   秦大哥走后,三爷爷又逗留了片刻,为难道,“宁澜,这两家外姓,族里怕是也不依的。”   “那依三爷爷看着?”   “秦大还好说,对你们一家都有救命之恩,族里不会过于为难。罗家和宁磊笑笑入族谱一事,族里怕是会逼你二选其一。”   宁澜思索良久,只能先放弃了拉罗家入伙。   ........   族里那边自有三爷爷去周旋,宁澜只管等着。   过了几日三爷爷把宁澜和秦大哥叫去,在场的还有宁建邦和一位叫宁建树的。   宁建邦是三爷爷的大儿子,也是宁守仁宁守信两兄弟的父亲,日后全权代表三爷爷。宁建树和宁致文挂点儿关系,代表族里。   后做酱油的事情就由宁澜、秦大哥、宁建邦和宁建树四人做主。   关于分成,原来宁澜和三爷爷说的是他占六成,秦大哥两成,三爷爷一成,族里一成。   一个外人掺近这门生意族里已经不情愿了,还要分走这么多当下就吵成一锅粥,三爷爷无法,宁澜就把自己的让出来一成,最终定下宁澜五成,秦大哥两成,族里两成,三爷爷一成。   所用银钱就按各自分成来出,比如 5000 斤的酱油需要 25 两本金,那么宁澜出 12.5 两,秦大哥 5 两,族里 5 两,三爷爷 2.5 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9 12:30:35~2022-11-14 13:1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风卷海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哥哥,呜呜呜~”宁磊和笑笑入族谱的事尘埃落定,两个小孩子知道了高兴地抱着宁澜哭。他们两个从此之后不再是小乞儿了,也不会再被别人说是野种了。   “好好,不要哭了,”俩小孩儿大了,宁澜就不太习惯靠这么近了,抱了没一会儿把宁磊笑笑推开,让他俩人抱着哭了。   这边建酱油作坊的事情也正式提上了日程,背靠族里的好处也显现了出来,族里在离村子较远的地方划出了很大一块空地。   宁建邦是个能干的,心里又有成算,每个人该干什么他都安排好了,宁澜三人只需听指挥执行就可以了。   宁建邦和宁建树从族里召集了不少人,作坊很快就建起来了。   其中一间仓库专门放黄豆、盐和白糖,一间仓库放大缸、竹篓、蒸具等杂七杂八的,一间密封的豆子发酵室,里面打了好多木架子,木架子一层一层的,能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间。   整个作坊也被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平时不离人的看着,旁人轻易进不来。院中水井、水池、火炉还有放酱缸的地方都规划的井井有条。   剩下就是招工人了,宁澜只推了花婶儿和山伯家的人,其他的都由族里安排,只要人品没问题踏实肯干,他都不管。   宁澜另外又搭建了一个房间,涉及到如盐水配比会泄漏配方的环节,他就带着秦大哥在这个房间里做。   “宁澜,忙着呢?”   “唉,柳大婶,找我有事儿?”   “婶子包的大包子,看你一直没顾上吃饭,给你拿过来一个。”   “谢谢柳婶儿,”宁澜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好吃。”   “吃饱了再忙啊,”柳大婶说完就开心地干活去了。   柳大婶病时花了不少钱,宁澜给的二十两填上了亏空,她也慢慢解开了心结。听说宁澜开作坊后,找了过来,说要干活还钱,宁澜怎么肯,照常给她发月钱。   作坊还没有完全步入正轨,宁澜害怕酿酱油的过程出差错,每一步他都要亲自盯着才放心。笑笑每天会定时给他送饭,不知今儿为啥还没来。   宁澜以为她被什么事儿耽搁了,也没有在意,直到花婶儿着急忙慌的过来,“宁澜,快跟我走,笑笑出事了!”   “笑笑怎么了?”宁澜着急地放下手中东西和花婶儿走了,秦大哥默默接过宁澜的活计。   “唉这边儿,笑笑在李大夫家呢。”   路上宁澜才弄清楚原委,笑笑上山不知道被什么咬伤了腿,小黑下山在村里叫了好久才有人跟它上山,然后那人就把笑笑送到李大夫那里了。   “李大夫,笑笑怎么样了?”宁澜担心笑笑的伤势,没注意被药房的门槛绊了一下,差一点儿摔倒。   “莫着急,笑笑的伤没有危险,”李大夫顿了顿,“就是暂时不能下地行走,得休养一段时间。”   宁澜才放下心去看笑笑,笑笑正躺在床上,脚踝处被包起来了,隐隐能看见血迹,宁澜心疼地问,“疼不疼?”   “哥哥,我不疼,你快看看小黑和小九儿,”笑笑说着就哭起来了,“它俩为了救我都受伤了。”   宁澜这才注意到小黑和小九儿,笑笑说若不是这小黑和小九儿拼命护着,她今天怕是回不来了。   笑笑正在山里挖草药,突然从树丛中冲出来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凶的很,咬着她的腿就要把她扯走,小黑和小九儿马上扑上去和那东西厮打,好一会儿才把那东西吓走。   小黑后腿被咬掉一块儿肉,露出了白骨。小九儿耳朵尖缺了一块儿,身上毛掉了很多,靠近脖颈那一块儿都秃了,滋着血。   李大夫拿了药来帮小黑和小九儿处理伤口,两小只疼到发抖,宁澜忍不住难受,拼命睁着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包扎完,宁澜抱着小黑和小九儿安慰,两小只不住发出呜咽,宁澜再忍不住,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   “多大个人了,也不嫌害臊,这一家子病号你打算怎么办?”李大夫精神比年前好多了,小墨来了不少信报平安,小书懂事儿很多,学习也用功了,天天和宁磊一起温书。   “只能叫宁磊先回家照顾,”宁澜暂且这样打算,秦大嫂马上要生了,万万是不敢麻烦的,“你知道的李大夫,我实在走不开。”   “胡闹,那也不能叫宁磊,”李大夫斥责道,“宁磊才 7 岁,能做的了什么,再受伤一个不得急死你。”   “那......”宁澜想了一会儿,“让笑笑再在你这里待一会儿吧,我去村里问问有没有闲着的婶婶伯娘。”   “去吧,”村中就李大夫一个大夫,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找他,有时忙起来也是三餐都顾不上的,更不能时时刻刻帮他看顾笑笑。   小书和小墨的父母早早就去世了,被李大夫辛苦拉扯大,李大夫还有两个儿子都在镇上住着,年节才回来看看,李大夫出去了家中就没有人了。   宁澜头疼,他跟村里大部分人都不怎么熟,一时如热锅上的蚂蚁。   “宁澜,”宁守信突然叫住正在路口来回打圈儿的宁澜。   “守信哥,你怎么没去作坊?”   “刚要去,听说你家的事儿,知道你顾不上,叫你嫂子先去你家照顾几天,”宁守信把身边打扮干净利落的女子介绍给宁澜。   “多谢守信哥,多谢刘二嫂,”宁澜燃眉之急被解决,心中十分感激。   “客气啥,交给我你放心吧,”宁守信媳妇是个爽利的,她娘家姓刘,嫁人后就很少有人以姓氏称呼她了,这会儿对宁澜满意的很。   之后一段时间多亏了刘二嫂,早上宁澜没去作坊刘二嫂就过来了,一直等晚上宁澜回来了才走。   笑笑被她照顾的很好,换药饮食上都很上心。就连给小黑换药,刘二嫂也会先用温水擦洗干净,细心安抚。   小九儿从山上下来有点儿应激,只让宁澜碰,宁澜不在它就整日躲在宁澜床单下面,小小的缩成一团,只有宁澜回来才出去吃喝。   宁澜心疼的不行,托人在镇上买了很多肉,每天煮了亲自喂给小九儿吃,小黑从来不和小九儿抢,每次都是等小九儿吃完它才吃。   “这小东西是个有灵性的,早知道当初叫我家那个也养一条了,”饶是刘二嫂不喜欢狗也忍不住在宁澜面前夸了小黑好几次。   白天没时间,宁澜抽着晚上的空,去给孙望孙大叔送去了一些谢礼,孙望就是跟小黑上山,把笑笑背到医馆的人。   孙望平时为人处事低调,宁澜第一次知道村里有这么个人,之后就多留意了几分。   ......   天气渐渐变暖,笑笑能正常下地行走了,李大夫研了几个除疤的方子叫笑笑抹,她脚踝处虽还是留下了四个指甲大小的痕迹,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宁澜不许笑笑再山上了,笑笑每日空了就去给李大夫打下手。   小黑和小九儿也恢复好了,小黑跑跳都没受影响,现在长的又大又壮,站起来都能扒拉宁澜的肩膀,小九儿也敢出来玩耍了,只是粘小黑粘的紧,出门一步都不会离开小黑。   作坊也有条不紊的运行着,刘承要的五千斤酱油拉走之后,宁建邦又安排了几个族里的年轻人挑着酱油走街串巷叫卖,慢慢地引来了不少小商贩和货郎。   “你这里整的真不错,”刘承听管事说宁澜的作坊建的不错,闲着没事儿就过来瞧瞧,“再过几年,你就是你们村儿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借你吉言了,”宁澜把笑笑新做的药膳点心拿给刘承吃,笑笑爱做吃食,又爱跟着李大夫学习医理,宁澜便托张九如找了几本药膳相关的书籍给笑笑研究。   刘承还是一贯风流公子的做派,刚进村就吸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嗨,这不值当什么,”刘承喝了一口冰饮压嘴里点心的苦味儿,变着法儿的夸自己,“想当初,哥哥真是慧眼如炬呀,发现了你这么一个宝。”   宁澜知道他打的什么注意,“放心吧,不管什么时候你在我儿拿货都是头一份儿的,别人保管越不过你。”   “哈哈哈,哥哥就喜欢和你交道,爽快,聪明,一点就透。”   底层老百姓生活不易,货郎和小贩来,不管要多少,宁澜都是按 13 文一斤的价格给的,刘承那边宁澜和宁建邦几人商议过后,每斤主动降了一文钱。   大客户就要有大客户的优待,买一百斤和买一千斤酱油的价格不同,买三千斤和买一万斤的价格自然也要区分。   至于作坊里的工人,宁澜会定期把酱油当福利发下去,当然工龄得达到一定的标准。   若是作坊里的工人想另外买,走 15 文一斤的内部价,并要登记,防止替其他人代买。一旦发现有人代买,就会被赶出去。   四月份,正是作坊里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秦大哥抱了个大胖小子,取名为秦春山。秦大嫂生产完秦大哥只在家陪了两天,小春山的满月酒也往后推迟了。   等作坊没那么忙了,秦大哥才给小春山办了一场酒,村中来了不少人,把秦大哥家的院子挤的满满的。   宁澜去镇上打了一对儿银铃铛,给小春山挂在脚踝上,春山小脚一动,铃铛就发出一阵悦耳的声响。   “春山可喜欢这串儿铃铛了,铃铛一响就咯咯的笑,”秦大嫂抱着小春山满脸幸福,手肘又悄悄戳秦大。   秦大开口,“宁澜,多谢你了......”   宁澜笑着打断,“不用说了,秦大哥,我都懂的,你们和我还见外什么!”   “宁澜,你的情我们一家都会一直记着的,”秦大嫂认认真真对宁澜说了一句,之后去逗弄怀中的娃娃,“是不是呀,小春山,你长了也要对澜叔叔好知不知道。”   小春山懵懂的睁着大眼睛,小腿儿乱蹬,滑稽样子惹的几人哈哈大笑。   宁澜很久没有这么空闲的时候了,吃完席没和人过多寒暄就回家抱着小九儿睡觉去了。   次日清晨。   “哥,你起了,”宁磊正在院子里读书,他每天都是起的最早的。   “嗯,昨天睡的早,”宁澜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好久没给你们做饭了,我做饭去。”   “谢谢哥。”   宁澜熬了一锅糙米粥,熬粥的时候顺便把咸鸭蛋和茄子一并上锅蒸了。   菜园里摘了几颗菠菜切碎,加面粉、盐、鸡蛋和水调成糊糊煎成饼,蒸熟的茄子冷却后撕成条用蒜泥拌了。   宁澜吃粥爱就咸鸭蛋,他对咸鸭蛋的执念来自于汪曾祺先生的一篇文章《端午的鸭蛋》,书中写道: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   鸭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高邮咸蛋的黄是通红的。苏北有一道名菜,叫做“朱砂豆腐”,就是用高邮鸭蛋黄炒的豆腐。我在北京吃的咸鸭蛋,蛋黄是浅黄色的,这叫什么咸鸭蛋呢!   宁澜那时候搜了好多资料才会腌高邮咸鸭蛋,自此吃咸鸭蛋也不再切开了,而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   “还是哥哥做饭好吃,”笑笑一边吃一边说,“哥哥太忙了,要多注意身体。宁磊也是,不要一个劲儿的读书,太极拳都偷懒不练了。”   “哪有,”宁磊小声对笑笑抱怨,“笑笑姐你怎么能告我状呢!”   宁澜敲敲宁磊的头,“还不是对你好,以后再偷懒不练拳,就不叫笑笑给你饭吃。”   “知道啦,”宁磊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喝粥。   吃完早饭,一家人又各自去忙了。 第23章   因着酱油作坊生意红火,洞溪村每日都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清酱油这种东西,至少在十里八村已经成为一部分人的日常调味了。宁澜去镇上看过,已经出现不少冒用清酱油的调味品了。   刘承家生意做了多少年了,商业嗅觉自然比宁澜敏感,他家的酱油一开始就打上了“刘记”的名号,镇上很多人只认“刘记清酱油”。   刘家主营调味品那一支,又专门成立了一个商队,往外边送这酱油。   作坊这边,因为官府要收税查账,宁澜宁建邦四人在一起商议后,请了个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叫张知,在镇里人缘口碑皆不错,他前东家举家迁走了,正好在找活计。   作坊如今每日里琐碎银子进出也不少,有专人去管宁澜他们也省心不少。   “东家,宁小东家,”这天宁澜刚忙完准备走,就被张知叫住了。   “张先生可是有什么事?”   “东家,明日该对账了,我提前知会你一声,”账目敏感,张知每月一定要和宁澜对一次账的。   “知道了,张先生,明日我早早过来。”   作坊稳定之后,秦大哥接下了宁澜原先配比的工作,宁建树负责采购并管着其他琐事,两人每月另有月钱可领。   宁建邦平日里族中很多事都要处理,宁澜这边也就闲着没事儿来瞧瞧,每月和张知对次账,所以他俩只拿年底的分成。   四个人每月会碰次头,说说作坊最近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   次日宁澜和张知正对账的时候,外边吵闹个不停,“张先生,外边是怎么啦?”   “这,”张知支支吾吾,面有难色。   “难不成与我有关?”宁澜笑猜。   “就是你二婶,还有另外名妇人,拿坏掉的黄豆充好的,被建树管事发现,把他们撵走了,再送的黄豆也不收了,这几人不依,天天过来闹。”   夏播的时候,洞溪村的人都多种了些黄豆。现在收成下来了,拾掇好的黄豆都往作坊这边送。   “哼,”宁澜嗤笑,“建树叔为人耿直,再说这种事容了一次,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可不是,”张知暗想,总有拎不清的,觉得一个村的就要多看些人情,也不想想人家做生意,哪有为了人情赔钱的道理。   宁澜拿着账本仔细瞧,忍不住赞叹张知的字,“张先生的字写的真好,见功夫。”   “都是逼出来的,”张知道,“小时候家里也算是书香门第,从记事起就被逼着习字,大冬天手都僵了,少写一张字也要挨一顿打。”   “读书是苦,那张先生怎么没参加科考?”   “这不是家中后来没落了,我又排行老大,就早早出来挣钱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可知道当时请张先生来做账房的时候还有好几家也想请你呢。”   “嗨,都是大家抬举,”宁澜这番话说的张知心里熨帖极了。   ......   闲来无事宁澜就和小黑小九儿一起上山,笑笑那边李大夫虽没正式收徒,但大部分时间都把笑笑带在身边。   宁澜下一步要做什么还没想清楚,原来他准备大批种植桃树,后来和张九如谈过就作罢了。   这里的果品丰富,水果有几十余种,每种水果品类也很多,比如光桃子就有蜜桃、油桃、胭脂桃等 30 个品种。   而且这时人们也已经掌握了嫁接技术,水果的味道不比现代差。又因为物流成熟,人们在保鲜存储方面也很有经验。   就拿不易保存的荔枝来说,就有“红盐法”,“白晒法”和“蜜煎法”三种法子来保存吃不掉的荔枝。   而拿水果做的蜜饯点心,各种果酒、花酒更是层出不穷了。   “你在村中消息闭塞,很多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张九如一番话说完,看宁澜有些失落,出声安慰他。   宁澜摇头,他是发现自己有时还会带着现代人的优越感去揣摩古人的生活,实则自己像个井底之蛙,“九哥,难得你来,我们上山走走吧。”   九月山中成熟的果子多,时不时能看见成群结伴的小孩儿,一边玩耍一边采些吃的。   小黑和小九儿在前面,偶尔钻进树丛里吃熟透的野果,吃的一嘴汁液,小九儿走累了犯懒,就趴小黑背上让小黑驮着。   俩毛孩子脖子里都带着新的项圈,张九如说是要让小黑戴小九儿剩下的,拿过来两条其中一条明显大了许多。   “平日里真应该多来山里走走,”张九如深吸几口气,整个人松快了不少。   秋高气爽,山里各种颜色错落交杂,像是神女用各色丝线织就而成。看着这样的美景,所有烦忧都消散了。   “不如九哥以后每周都来找我爬次山吧,”宁澜也喜欢上山,兴致勃勃邀请张九如。   “好。”   “九哥忙的话不必每周都来,”稍刻宁澜又不好意思道,张九如在他面前不摆官威,他有时候会忽略掉张九如是个知县,平日应该很忙的。   “不碍事,我每逢休沐清晨过来,若有公事,爬完山也不耽搁的。”   两人就此说定,除了刮风下雨,张九如果真每次休沐都会过来。   山中有几颗栗子树,正好已经成熟了,树下聚了不少孩子。   有几个胆子大的爬树上摇晃树枝,栗子扑簌簌地落下来,另外的孩子就在树下面捡,宁澜也凑热闹去捡了一些。   “回去做茯苓栗子酪,不干活不给吃,”张九如笔挺地立在一边,宁澜过去拉着张九如一块儿捡。   小满偷笑,他家公子一向稳重自持,从小就是小大人,现在这样和一群小孩子抢吃的,让家中其他公子知道了,怕是要惊掉他们的下巴。   栗子饱腹感强,又入肾健脾,药食两用,很受古人喜爱。早在战国时期,河北、陕西一带人们只靠种植栗子和枣就能有很好的收入。   他们这儿倒是没人种的,宁澜琢磨着自己可以试试种栗子,卖糖炒栗子也不错。于是问道,“九哥,你吃过糖炒栗子没有?”   “只在杭州吃过,趁热吃很不错。”   “回头我炒给你吃,”看来糖炒栗子的生意是可以做的,宁澜开心的心里能哼起歌儿。   北宋时汴京有个叫李贺的发明了用河沙加糖一起翻炒栗子的法子,做出来的糖炒栗子非常好吃,其他的人都比不过他。靖康之乱后,李贺在内的手艺人四散飘零。宁澜不确定糖炒栗子的手艺有没有传下来,所以才有此一问。   其实栗子生着吃也很好吃,细细地嚼,嚼出栗子浆,最是细润清甜。   下山后,宁澜便开始做茯苓栗子酪,茯苓也是很好的,除了健脾,还有利水除湿、宁心安神的作用。   宁澜把茯苓交给张九如磨粉,自己处理栗子。   栗子底部剪一个小口下水煮,这样煮出来的栗子好去皮,栗子去皮后加水捣成糊,过一遍筛后再入锅加糖慢熬。   磨好的茯苓粉要先用少量水和开,这样加到栗子蓉中才不会结块。然后再放少量干桂花。熬茯苓栗子酪时要一直搅拌,避免糊锅。   熬好的茯苓栗子酪还要再过一遍面萝,这样一碗细腻香浓的茯苓栗子酪才算做好了。   张九如曾在一本书中看过“烧栗子”的做法,在宁澜熬栗子酪时说给他听。   “栗一斗大者去皮膜以盐水浸一宿,日煞干。入瓮内白蜜五斤椒一两以文武火烧一夜,次早又入糖二斤再烧,候冷,别器收之。”   椒在这里指花椒,宁澜忍不住问道,“放椒,好吃么?”   张九如摇头,“不知道,没吃过。”   “回头做来试试,”宁澜边说边递给张九如一碗栗子酪,“快尝尝好不好喝。”   ......   真要种栗子树实行起来还是比较困难的,栗子本身可以种出栗子树,但通常要 4-8 年才能长成。所以得用嫁接苗种才好,嫁接的栗子树 2-3 年就可以长成结果。   另外就是栗子树一般种在山地或质地疏松,排水性好的沙质土壤,他家的地肥肥土倒是可以种,只是两亩地还是太少了。   若是栗子能种成,宁澜还打算种些鸭梨做秋梨膏,秋梨膏自唐朝一直是宫廷秘方,直到清朝才由御医传入民间。   没有地只能买或者开荒,买地真的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家家户户都不会嫌地少。开荒前面说过了要有大量的人力时间。山上种植也不成的,水源就是一个大问题。   宁澜虽一筹莫展,但问题既然摆在面前,想办法一条条解决就是了。现在温度已经低了,明年春天他先嫁接栗子苗试试。   ......   “今年总共出了 11500 斤的酱油,刘承刘老板那边走了 7500 斤,镇里其他小作坊加起来有 3000 斤,货郎小贩零零散散走了共 1000 斤,总共得银子 136 两。”   年底分账,除去当初四人共摊的 60 两本金,缴了将近 4 两的税银,宁澜分得了 36 两,秦大哥和族里各分了 14.4 两,三爷爷分了 7.2 两。   60 两本金是固定不动的,作坊还要正常运营,而且作坊马上就要出一大批的酱油。   张知把一年下来的银钱收支情况说完,宁澜站起来说道,“总算没有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改日我在家中摆下宴席,请各位一定要赏脸。”   “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这顿酒无论如何不能让你破费,”宁建邦站出来说话。   宁建树和秦大哥也在一边附和,要不是宁澜,他们赚不了这么多钱。   “看来我有好几顿酒可以吃了,”张知乐呵呵的凑热闹,东家关系处的好,他的活计才干的稳。   ......   作坊大量购入黄豆、盐、糖价格比之前便宜了不少,但是又多了用人的成本,还有打点招待等额外支出,利润其实是比宁澜自己做酱油时稍低了一些,但都在可承担范围内。   好在这里对商户不算苛刻,二十税一,也没有各种巧立名目的费用。   “士农工商,四者谓之业。士者为学,农者为耕,工者治器,商通有无,此之谓事。”商人的地位得到了官府的认可,也大都秉承着诚信经营,还有不少愿意去扶危济困、关怀弱小的。   ......   “宁澜,快跟我走,作坊着火了,”年三十儿宁澜正在和宁磊笑笑守夜,宁建树突然着急的过来叫他。   宁澜惊的鞋子都没有穿好,就和宁建树一路小跑去做坊了,“好好的怎么会着火,有人受伤吗?”   “还不知,刚才守信来叫我,没来得及问清情况,他又去通知他父亲和秦大了。”   临近过年,作坊大部分的工人都放假了,每天只有两三个人轮流值班,就是怕有心之人闹事。这个时间点儿出事,要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宁澜都不信。 第24章   到了作坊,宁守仁和宁大旺正在收拾仓库,仓库乱糟糟的,糖撒了一地,仓库门和门口放着的黄豆都烧焦了。   院子里绑了一个人正胡乱叫骂,“快放开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   宁澜过去狠狠一脚踢到那人的腰窝,“嘴巴放干净点儿。”   “我...”那人疼的骂了一句脏话,“小兔崽子,敢踢老子,老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澜还想去踢他,被宁建树拉住了,“晚会儿收拾他也不迟,守仁,大旺,你俩有事儿没?”   “没事儿,叔,”宁守仁啐了一口唾沫,“就是烧毁了不少东西,这俩兔崽子使了火油,要不是发现的早......”   宁建树又惊道,“俩人,还有一个,跑了吗?”   “对,发现着火的时候我和守信赶紧救火了,大旺去逮人,只逮到这一个。”   宁澜不认识地上的人,问道“这谁家的?”   “孙民家的老三,另外一个孙老三死活不说是谁。”   不一会儿,一群人呜泱泱的过来了,三爷爷、宁建邦,宁建业,和族中几位长辈,另外还有孙家族里的人。   “说吧,这事儿你们准备怎么办?”三爷爷脸黑着问孙家那边。   那边孙家人脸色也不好,在洞溪村孙家人口比不上宁家,但他们族里孙富家有钱,拉拔了不少人,所以一直在来在洞溪村腰板比宁家挺的直。   谁知道今年宁澜整出个酱油作坊,势头眼看着就要超过他们孙家了,孙家人都坐不住了,还没商议出怎么对付宁家,孙老三就捅出这么个大篓子。   “爷爷,还跑了一个,”宁守仁在一边道,“大旺说看着像孙富家的孙有财。”   孙有财,就是当初坏小可怜母亲清白,把小可怜母亲逼死的那个人。   听见孙有财的名字,宁澜气的眼都充血了。宁守仁站在他身后,生怕他失去理智,这也是他刚刚不敢对宁澜说出孙有财名字的原因。   宁澜深呼吸几遍,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报官吧,三爷爷。”   “不行,”孙家族长这会儿终于出声了。   “你算什么东西?”宁澜气极反笑,“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   孙族长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蠢货,你知不知道报官有什么影响?”   “呵,你孙家的影响,关我宁家什么事?”   “我竟不知这么多人站着,宁家是由你一个黄毛小子说了算?”孙族长气的不行,这么多年还没人这么对他。   宁澜寸步不让,“不由我,也不会由你说了算。”   孙家众人气急也没什么好法子,就连宁家有去劝宁澜的,都被宁澜怼回去了。那孙老三的娘扑在宁澜脚边哭着求他,宁澜仍不为所动。   孙家众人原本是打算赔银子认栽的,看宁澜这样就都不管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宁建邦亲自去了县衙。   不一会儿,一队官差过来,盘点完作坊的损失,就押着孙老三走了。宁澜和宁建邦作为原告,宁守仁、宁守信、宁大旺三人作为人证都随官差一同前往县衙。   这官司并没什么好打的,孙老三现场被抓,纵火工具都在,只要按照律例去判就行了。   放火是大罪,孙老三在公堂上还敢包庇的话,他的家人都好不了,因此三两下就把孙有财供出来了。   孙有财本要出去躲一段时间,结果犯了老毛病,在烟花柳巷被抓了个正着。   最后孙老三被判处杖刑八十,三年徒刑,孙有财杖刑八十,流放二千里,两人还要共同赔偿酱油作坊的损失。   孙有财的爹孙富还想学之前使钱财买通官府,被抓个正着,判了杖刑六十,一年徒刑。   从县衙出来,宁守仁宁大旺几人都是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半晌宁守信才道,“宁澜,你怎么从没说过经常和你登山的就是咱们知县老爷啊!”   宁澜淡淡道,“说不说有什么妨碍,我又不是因为他是知县才和他相交。”   “嘿嘿,那我们是不是就能那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宁守信贱兮兮地撞宁澜肩膀。   “胡扯什么,你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宁建邦一脚踢到宁守信屁股上,把他踹好远。   “爹,我就是说笑,我又不会真的做什么,”宁守信一脸委屈,“宁澜,我就是过过嘴瘾,你别当真。”   “嗯,不过九、张大人的身份,还请各位保密,”宁澜并不想在村里太过惹眼,也不想给张九如惹来很多议论。   “哥哥,你没事儿吧,”到了村口,几人的家人都在等,宁磊和笑笑远远瞅见宁澜,就扑了过来,“我和笑笑姐在家担心死了。”   “没事儿,你们看我不好好的吗。”   几人便同家人各自回去了,分别前宁建邦还在宁澜肩膀上拍了拍。   总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宁澜回到家洗手更衣,给小可怜父母好好上了柱香。   孙有财流放,孙富坐牢,家财很快被孙富几个兄弟瓜分了。孙有财的娘恨极了宁澜,在他家门口哭天抢地的,被宁磊泼了一身的刷锅水。   放火一事,孙有财是主犯,孙老三是从犯。孙有财家树倒猢狲散,孙老三的娘天天和孙有财的娘过不去,闹的人耳边不清净。   孙有财家和孙老三家赖着酱油作坊的赔偿银子不给,孙家族中也不管。宁澜非要把这事儿闹去官府,他们都记恨着呢。   宁澜现在只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不欲与孙家过多纠缠,自己垫了银子补到了作坊帐中。作坊那边他也怕人蓄意报复,每日多安排几个人值班看护。   ......   “小黑、小九儿,我们上山摘桃花去,”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宁澜打算做些桃花酿去镇上卖了换钱。   做桃花酿需得先做酒曲,宁澜的酒曲是用纯中药做的,辣蓼草、丁香、甘草、茯苓、墨旱莲,碾碎后加入到米粉中拌匀,分量多次加入温水,直到米粉能捏成团,然后再搓成大小差不多的小圆子。   搓好的酒曲胚挨个摆放在干稻草上,曲胚之间要留出空隙。然后均匀的往曲胚上撒一层干面粉,再用稻草盖上。没有老酒曲做引子,曲胚发酵的时间要长很多。   发酵好的酒曲会长很多白色的绒毛。酒曲须得在 30 度的温度中发酵最适宜,宁澜去年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酒曲密封好能保存一年,下次再做酒曲原来做好的就能当老酒曲用了,有老酒曲新的曲胚只需两三天就能发酵好。   做桃花酿可以用大米,也可以用糯米。大米做出来的酒酿味道偏酸,糯米偏甜。   宁澜选择了糯米,糯米提前浸泡几个时辰,桃花瓣在盐水里泡 15 分钟后清洗干净,一半的花瓣和糯米上锅蒸熟,另外一半摊开晾干。   蒸熟的糯米放至常温,一层糯米一层桃花,最后加入酒曲拌匀,拌的过程中要分量多次加入凉开水,使糯米保持在一个很湿润的状态。   拌好的糯米倒入坛子中压实,中间留出一个圆洞,密封常温放置 5 天。五天后发酵出来的桃花酿呈淡淡的粉色,花香浓郁,口味清甜。   若是将桃花酿过滤出来,倒入酒坛,用干稻草谷壳炙过,二次发酵两个月,得出的桃花酒颜色更浓郁,酒味更重。宁澜只炙了两坛。   花酿没有什么稀奇的,宁澜把他两年前埋的雪水起了,代替凉白开加入到米中,这样酿出来的桃花酿就多了一分清冽。   头批桃花酿出来,宁澜便去镇上找刘承了。   “宁澜,这次给哥哥带了什么好定西,”刘承正在酒楼和朋友吃酒,小厮报了,刘承忙下来把宁澜接到楼上了,他知道宁澜无事不会过来的。   刘记酒楼也是刘家的产业,刘承常在这里和朋友厮混。   “啧,我们刘家公子何时开始做慈善了,”酒桌上有醉酒的看见刘承和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同行,忍不住开口嘲弄刘承。   “滚,吃你的酒吧,”刘承把宁澜带到另一个房间,“莫理他,喝醉了就知道瞎胡说。”   一个陌生人,宁澜有什么好在意的,倒出一杯桃花酿给刘承,“今日给给你带来样好酒,你先尝尝。”   “桃花酿啊,这有什么......”刘承接过先闻了,尝了一口就把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果然是你,做的桃花酿都比别家的好。”   宁澜笑笑,刘承看着整日没个正形,其实是个很有成算的,“刚酿好就给你送来了。”   “嘿嘿,真够意思,这桃花酿你有多少?”   两人谈生意向来时直来直往,客套话说多了宁澜觉着累。刘承平日里酒桌上弯弯绕绕不少,见着宁澜这样儿的,也不多费劲就直接来了。   “只有十二坛。”   “那也太少了,”刘承忍不住抱怨。   “你以为我这桃花酿为何与别人的不一样,自然是因为用了难得的原料,”宁澜道,“我只留下两坛自己喝,其他的可都拿出来给你了。”   他的酒酿做出来的味道和别人不同,一是用了雪水的缘故,二是因为酒曲,酒曲不同,酿出来的酒味道也不同。   桃花花期只有半个月,宁澜这半个月忙的头昏眼花,能得十几坛桃花酿已经很难得了,他起出来的雪水也是勉强够用。   这雪水宁澜本来准备留着药用的,《本草纲目》中有记载:“腊雪甘冷无毒,解一切毒,治天行时气瘟疫。”   若经常用雪水洗澡,不仅能增强皮肤与身体的抵抗力,减少疾病,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增强体质。如果长期饮用洁净的雪水,可益寿延年。   如今这攒下的雪水全用掉了,宁澜还有些心疼。还有山中那几株桃树,他怕花摘多了影响夏季结果,专门花钱雇了几个小娘子,叫她们只摘桃花的花瓣。   “这十二坛桃花酿不是一天酿制的,但是品质保证都一样,每隔一天我给你送过来两坛怎么样?”   “成,我还信不过你么。”   两人几句话谈妥,宁澜半个多月的辛苦,总共赚了四两银子,倒也值得。   天色还早,宁澜便去了一趟罗家村。罗明远去年考中了童生,明年就要考秀才了,罗家供应罗明远日子过的俭省,宁澜常买些吃的用的送过去。   罗家院子里刚散去一群人,小舅舅罗杰正蹲在院子里叹气。   “小舅舅,发生何事了?”   “宁澜呀,快进来,”小舅舅强颜欢笑,“没事儿,进屋坐吧。”   宁澜进屋发现一家人整整齐齐的,罗明远也在,“表弟怎么没去书院?”   “书院休沐,我回家待一日,”罗明远语气中也是难掩的失落。   屋中人人都是一脸难色,对宁澜却是闭口不提,宁澜也敛了神色,“原来阿爷阿奶舅舅舅妈还是把我当外人。”   “胡说什么呢,”最终是罗阿奶开了口,“你阿爷过了年身体总不好,大夫瞧过开的方子要用人参作引,家中总共这么多银钱,给你阿爷抓了药明远的书就读不成了。”   罗阿奶还有一件事没说出来,有人落井下石,说可以供罗明远读书,但要罗明远入赘。 第25章   其实再等两个月地里的粮食卖了,罗家手中也就有钱了,偏偏所有事情都赶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   宁澜先问,“阿爷身体现在如何了?”   “我没事,”罗阿爷憋着咳嗽,声音闷闷道。   宁澜便有了计较,“我刚去镇上得了四两银子,舅舅先用吧,若是不够,我家中还有,舅舅随我走一趟去拿就是了。”   “这可使不得,”罗舅舅忙推拒,罗阿奶和舅妈都把身子撇过去悄悄抹泪。   “舅舅不要推拒,阿爷的身体和表弟的前程,哪样不比钱重要。再说我爹刚分家时,舅舅也没少接济。”   都说救急不救穷,宁澜多往罗家跑了两趟,拉着舅舅去山上认了几味中药,叫他采了去镇上医馆卖掉,每月也能多个进项。   这时的药材来源主要是两种渠道,一是野生的,二是人工种植。比如人参自唐朝就已经开始人工种植了,品质不比野生的差。   但是要种植药材最起码要了解药材的习性,要有时间有精力去研究土壤气候,要多次实验,所以哪怕有人工种植的药材,价钱也不便宜。   地里刨食的老百姓,总是很容易被生活里的各种难处压倒。   这些日子宁澜经常去阿爷家照应,罗舅舅习惯自己扛事,手头的钱用完了便想把牛卖了,幸亏宁澜在给拦住了。   光靠采草药解决不了罗家的眼下的困难,宁澜想了两日想到一个靠中药做的养生糕点“八珍糕”。   “八珍糕”创于明代,本为御医陈实功的家传秘方,他一生注重脾胃气血的保养,寿命达到 80 多岁。   陈实功在《外科正宗》一书中留下了八珍糕的方子,并称其“服至百日,轻身耐老,壮助元阳,培养脾胃,妙难尽述”。有据可查乾隆和慈禧都极其喜食八珍糕。   八珍膏需要山药、茯苓、白术、薏米仁、芡实、白扁豆、莲子、山楂各 5 克,糯米、粳米各 250 克。   白扁豆炒至表面焦黄,山药炒至微黄,所有原料碾粉并混合均匀,然后用糖水揉成软硬适中的面团,醒 20 分钟。   醒好的面团切分成大小一样的剂子,放入模具中做成糕胚,再上锅蒸 30 分钟即可。   用了山楂的八珍糕健脾消积,若将山楂换成人参或者党参,则可以增补元气,强身健体。   这里宁澜好像没见过党参,人参价格又高,所以便选用了山楂。宁澜买够原料,先教舅妈做了,做的时候阿奶还有表妹明芳都过来帮手,几人熟练后一天能做出不少。   八珍糕哪怕是用了山楂成本是不低的,宁澜没有打算叫舅舅去镇上摆摊卖,而是带着舅舅去找了刘承,之后的事宁澜就没再管过了。   四月份温度适宜,宁澜忙着嫁接栗子苗,嫁接成功的栗子苗还要养护,顺利的话到第二年秋季才能种植。   宁澜之前种在院子里的两颗桃树都死了,他去镇上找了几本农书没有找到关于果树嫁接的,就厚着脸皮向宁致文请教,没想到宁致文真是知道的。   这里很多书籍都被世家大族把控,没有一定地位根本接触不到,也怪不得宁澜在镇上根本找不到有用的农书。   嫁接栗子树的事一时急不来,宁澜只得耐下心来慢慢研究试验。   六月院中的荷花盛开,宁澜又做了一坛荷花酒,炙过后用泥封了埋在地下。宁致文爱酒,宁澜就投其所好。   小麦收完,罗舅舅便把宁澜借的银子还了,并且承诺过两个月给宁澜送八珍糕的分成,八珍糕给刘承家的茶楼带来了不少生意,刘承正安排了人把八珍糕往外卖。   罗明远同罗舅舅一起来的,郑重的给宁澜道了谢。   ......   “公子,宁公子送来一坛桃花酿和两盒八珍糕,”这日午时,张九如刚忙完,小满就过来了。   “他人呢?”   “宁公子等了片刻,我看他有些困,叫他去客房休息了。”   “你去叫厨房添两个菜,等宁澜醒了我同他一起吃饭。”   “是,”小满听吩咐下去安排了。   “九哥,你怎么不叫我呀,”宁澜睡醒,不知几时,推开门就看见了园中凉亭下坐着的张九如。   “今日天气舒爽,我正好在院中吹吹风,”张九如向宁澜挥手,“过来,我们今日就在这儿用饭。”   张九如准备的午餐是一道笋蒸鹅,一道东坡脯,一道清炒时蔬,一道莲藕汤,还有一碟素馅包子。几道菜量都不大,两个人吃也不会浪费。   宁澜尤其对东坡脯感兴趣,原以为是猪肉,尝过之后才知道是鱼肉做成的。   东坡脯是《事林广记》种记载的做法:鱼肉切作横条,用盐醋腌过,在粗纸上渗干汁液,香料磨粉同黄豆粉拌匀,鱼条轻轻裹一层粉,再刷一遍麻油,晒到半干,吃的时候煎熟即可。   “好吃,”宁澜又夹了一块东坡脯细细品尝,口感层次丰富,鱼肉很有嚼劲,香料的味道也很特别。   张九如帮宁澜把桃花酿满上,“你这桃花酿是用雪水酿的?”   “九哥好厉害,一尝就知道,”桃花酿光颜色就能醉人,喝起来甜甜的,只有淡淡的酒香,但宁澜觉得这一坛他酿坏了,酒味很重,“那九哥知不知道桃花仙人?”   张九如摇头,“从未听闻。”   宁澜磕磕巴巴地说,“桃花仙人,桃花仙人有一首桃花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那这桃花诗,还有那三清茶你都是哪里看来的?”   宁澜托着下巴,盯着张九如看,“你猜。”   张九如不与他打机锋,宁澜又凑过去,“神仙给的,我也是神仙派来的,九哥信不信。”   张九如和宁澜对望好一会儿,轻轻吐出一个字,“信。”   宁澜被那眼神盯的落荒而逃。张九如使人在后面跟着,护他安全到家。   宁澜走后,张九如在亭下站了好久。   傍晚,宁澜睡醒把另外一坛桃花酿也开了,确实是甜甜的,花香重,酒香淡。暗自懊恼,怎么拿了一坛酿坏的给九哥。   “哥哥,你要出门吗?”下午宁澜回来就睡了,晚饭时也没醒,笑笑就把饭一直热着,“饭还温着呢。”   “我先把这坛酒给文伯送去,一会儿吃。”   关于果树嫁接,宁澜总害怕自己出错,正好宁致文饭后无事,便又把嫁接育苗的注意事项口述了一遍,宁澜一字一字记录下来。   “文伯,劳烦你再帮我再看一遍,有没有记漏的?”宁澜把记录的几张纸递给宁致文。   宁致文看了宁澜的字,脸都黑了,仔细查看一遍摇了摇头,“以后这样的字不要拿到我面前。”   ......   “我打算把家中的房子重新盖一盖,”宁澜手中总算是宽松了,这日便把宁磊、笑笑叫在一起商量盖房子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来听听。”   小黑和小九儿也过来凑热闹,三人一猫一狗围坐成一个圈圈。   家中房子破旧,勉强住了快三年了,宁澜早有盖房子的打算,只是直到现在手里才有余钱。   “我们都听哥哥的,”宁磊和笑笑其实觉得现在挺好,这里比他们之前住的破庙强多了。   “房子的采光上我想弄的更好一些,”宁澜慢慢说出他的打算,“厨房也得大一点,多添一个火灶,这样笑笑研究药膳更方便。”   “谢谢哥哥,”笑笑过了年就十一岁了,出落的越发好了,又聪慧勤奋,平日里识字、研究药膳、跟李大夫行医一样没落下。   “宁磊这边要有一个书房,只是咱家院子不大,如果没地儿建书房就把你的房间建的大一点如何?”   “都好,哥哥做主吧,”宁磊也乖乖道。   “那好吧,你俩有啥想法随时告诉我,”宁澜又抱起小九儿,“给我们小九儿和小黑也盖个窝好不好呀。”   宁澜不懂盖房,原来他打算盖楼的,这样就可以留出一个大院子,种花、种菜、种果树,再在院子中扎个秋千,摆两个躺椅。   后来才知道他这样的老百姓,不够身份盖那么高的房子。   过了几日宁澜就去请了孙望来帮他盖房子,孙望从小就被送出去当学徒,跟着一个盖房子的老师傅跑了很多地方,直到老师傅干不动了,孙望才回了洞溪村。   孙望一手砌火炕的技术在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听说是他当学徒的时候因缘际会和金人学的。人又实在能干,外村的人都愿意请他盖房子。   “孙大叔,我目前是这样打算的,您看可行不?”宁澜把他之前和宁磊笑笑商议的说给孙望听。   “成,”孙望思索了一会儿,“不过你这样,没个 20 两可下不来。”   “没问题,那就劳孙大叔多费心了。”   盖房子这段期间,宁磊和笑笑都住在李大夫处。宁澜在家,每日听孙望的吩咐干些杂事,晚上借宿在花婶儿家。   罗舅舅听说宁澜要盖房子,也赶过来帮忙了。   家中还要打些家具,宁磊屋里的书桌,笑笑的梳妆桌,厨房的置物架等等,还要管孙望这些人一顿午饭,各种琐事让宁澜和罗舅舅每天都忙到团团转。   不过看着一天天起来的房子心中也怪有满足感的。   “孙大叔,多吃些,”宁澜递给孙望一张饼子,“房子还有几天就能完工了?”   “约莫个四五天就成了,”孙望接过饼子,就着猪肉烩白菜大口大口地吃着。孙望带过来的人能干也能吃,个个看着都结实的很。   房子盖好要酬谢土地神,宁澜不懂,村中老人叫他买什么就买什么,叫他上香就上香,反正像个傀儡娃娃一样,仪式什么时候完成他都不知道。   房子落成,村人很多人也都过来祝贺,拿着一袋米一袋面或者几文钱。宁澜又热热闹闹的办了一顿流水席。   罗舅舅赶着牛车把阿爷阿奶也接过来了,两位老人看着宁澜的新房子喜极而泣。宁澜亲自准备了一桌菜,陪舅舅阿爷喝了两杯酒。   阿爷阿奶都是很开明的人,知道宁澜收养了两个小孩儿并没有阻挠,逢年过节还会给宁磊和笑笑几文钱。   怕阿爷阿奶见着女儿的牌位伤心,吃完饭罗舅舅就带着阿爷阿奶走了。   宁澜手中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又剩下几两了。房子本身,加上打家具和孙望十来个人的工钱,总共花了 28 两。   “哥哥,我的房间好大,”宁磊到底是个小孩儿,看见了新房间高兴地趴在宁澜身上撒娇。   笑笑也很开心,她想起来她头一次来到家里的那种惶恐和不安,笑着笑着就哭了,不是伤心地哭,是满足地哭。   宁澜也有些鼻酸,忍住了,把宁磊推开,“去哄哄你笑笑姐,我去给小九儿和小黑煮肉吃。”   院中小黑和小九儿正在他们窝前开心的打滚儿,宁澜专门请村中木匠做了个小木屋,空间宽敞,宁澜还放了软软的垫子和玩具。   宁澜还很俗气的刻了一个木牌牌挂在上面,木牌上刻了“小黑、小九”,又用小字刻了“有钱有闲,猫狗双全”。   厨房也宽敞很多,三个炉灶,一个大置物架上摆着锅盘碗盏、米油盐肉、还有笑笑采来的中药。 第26章   三年后。   “宁澜,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张家那么好的姑娘你都给拒了,”这日三爷爷拄着拐杖,在宁澜家急的跳脚,“你说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成亲!”   小可怜父母都去了,阿爷阿奶离得远,宁澜原以为婚姻之事不会有人管他,可谁想到被三爷爷盯上了。   “你这样让你爹娘怎么放心哟!”   “三爷爷,我有隐疾,娶亲不是害了别人家的好姑娘么,”宁澜也很无奈,他总不能大剌剌说出他是断袖吧。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这么大声干什么,”三爷爷拿拐杖敲他,“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有病你倒是去治啊。”   三爷爷这几年的身体越来好了,从族长的位置退下来,整天没事儿就盯着族里的小辈,怕他们学孙家的人走上歧路。   族里男娃一般十五岁就要说亲,十七八就迎娶了,有那早的十六七娃都抱上了。宁澜呢,都 20 了,不说成亲,还把来说亲的全给拒了。   宁澜家的日子如今越过越好,作坊那边每年有六七十两的分成,加上罗舅舅给的分成,和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收入,一年存下百两的银子不成问题。   罗舅舅那边,八珍糕的生意和刘承做起来了,用山楂和用人参的八珍糕都打出了名声。罗明远顺利考过了童生试,正在青州求学。阿爷和阿奶的身体也好了很多。   村里人给宁澜说亲无望,就把主意打到笑笑身上。   笑笑十三岁,出落的亭亭玉立,按说是到了说亲的年龄。可宁澜接受不了,这么小就嫁人生孩子,对女孩子的身体影响太大了。   “哥哥,我不想成亲,”笑笑对男女之事不懂,但每天看着村里人打量她的眼光,本能地排斥成婚。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跟李大夫治病救人,给家人做做饭就很好。   “放宽心吧,哥哥不会叫你成亲这么早的,”宁澜安慰道,还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宁澜本想说不成亲就在家里过一辈子,可这里对女孩子苛刻,女孩子二十还不成亲,家里人都要受牵连的。宁澜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笑笑到时能选择一个自己中意的。   宁磊读书上长进不少,个子也窜的很高,10 岁的孩子,已经长到宁澜耳朵下边了。   李小书还是经常和宁磊作伴一起读书,变过声的李小书性格越发沉稳了,隐约能看到他哥哥的影子。李小书去年试着考童生,虽县试第一场就刷下来了,也没气馁。   宁澜的板栗树也种成了,他那两亩地上共种了六十颗栗子树。   宁澜从原来对种地一窍不通,现在也学会了如何施肥,浇水,处理病虫害。到明年秋天,这两亩栗子树就可以结果了。   张九如因政绩突出,又因为有探花郎的名头,去年连升几级,从清远县的知县升为青州的知州。   青州是直隶州城,这官职比知府品级低,但行使的权利是一样的。自张九如去了青州,和宁澜只见过一面,两人倒是不断的有书信往来。   ......   “澜叔,我娘叫我给你送好吃的,”宁澜正在家给丝瓜搭架子,小春山端着一大碗鸡肉过来了。   小春山胖乎乎的非常可爱,小奶音甜的跟糖似的,宁澜搬过一张凳子叫小春山坐下,“乖乖坐着,我给你拿点心吃。”   “狗狗,抱抱,”小春山正是好奇的时候,起身想去抱小黑,被小九儿一爪子拍开了。小黑钻进窝里趴着,小九儿也挤过去,还“喵”的一声向小春山挑衅。   小黑狼狗的霸气已经彻底显现出来了,身形劲瘦精悍,站起来一人多高,天天在山里跑,偶尔还能叼只野物回来。   小九儿发情时脾气暴躁,就请李大夫骟了,痛失蛋蛋的小九儿变得又懒又黏狗,而且多吃一顿就胖,宁澜只好严格控制它的饮食。   宁澜拿出一块儿枣糕,又盛了一碗笑笑熬好的杏仁酪给小春山吃。   杏仁酪宁澜和宁磊都喜欢吃,笑笑便经常做。   甜杏仁泡水剥去外皮,用小石磨磨成浆,然后加入加糖和糯米粉熬煮,出锅时洒一些干桂花。杏仁酪颜色纯白,甜润细腻,杏仁香气浓郁,可滋阴止咳,润肺平喘。   “我娘说我就要有弟弟或妹妹了,”小春山吃的香喷喷的,一边吃一边和宁澜说话。   “真的?”这倒是好事,宁澜琢磨着回头买点儿补身体的叫笑笑送过去。   ......   7 月的时候,青州多地突然发生水灾,一时死伤者众多,流离失所者无数。   清远县也有几个村子受了灾,洞溪村虽然无大碍,但是阴雨不断,池塘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村中学堂停了课,宁澜的酱油作坊也停工了。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宁澜在家里坐不住,打着油伞去李大夫家。“李大夫,小墨可有书信来?”   “两月前来了一封,”李大夫忧心忡忡,这次水灾几十年不遇,青州地方军必然要出动,小墨就在地方军中做军医。   这里的军户大部分是官府招募的饥民、流民,农民相当程度上不用承担兵役,小墨去当军医也是自己应征了去的。   兵强国强,官府对当士兵极为关怀,军营中配置的大夫不够,所以经常从民间招募大夫。民间招募的大夫相对而言也是比较自由的,只要提前请辞,军中匀了,就可以回来。   宁澜道,“我这儿有几幅治瘟疫的方子,李大夫给小书寄过去吧,兴许能用的着。”   这几个方子是宁澜绞尽脑汁背出来的,宁澜知道这里对预防和控制瘟疫措施很成熟,用药上也有经验。可这几个方子是后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总结了前人几千年智慧得来的,如果用得上,说不定就能多挽救一些人的性命。   药方宁澜也想给张九如一份,于是和李大夫一同驾车去镇上。   大安朝的驿站四通八达,只是驿馆的人现在没有闲暇理会宁澜和李大夫,都把他们当成故意来添乱的,三两句话赶了出来。   宁澜安慰道,“没关系,李大夫,我们回去再想办法。”   “嗯,只能如此,希望这场灾难早点过去吧。”   ......   “我打算去青州一趟,”宁澜吃晚饭时把他的决定告诉笑笑和宁磊,“你们两个在家照顾好自己,不要乱跑。”   “哥哥,现在这种情况,太危险了,”笑笑担忧道。   “就是这样,我才要去,”宁澜慢慢解释,“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瘟疫发生不能及时控制,灾民又四处流离,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连我们也要受影响。”   “哥哥,我同你一起去,”宁磊脸上满是坚毅,“我不能让哥哥一人涉险。”   次日一早,宁澜带着宁磊去镇上问了几家镖局,都没有人愿意护送他们。   青州好多地方还在下雨,好多路发生滑坡已经不能走了。路上流民也不少,一旦发生哄抢,几个人护送根本无济于事。   宁磊脸上都是愁容,“哥哥,怎么办,药方送不出去了。”   “我们去县衙看看,能把这方子递给知县也是好的。”   可惜宁澜去了县衙也没见着人,知县带着管事一行人去下面查看受灾情况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这位小哥,我护送你们去青州城。”   宁澜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被一络腮胡子大汉拦住了。   宁澜一喜,“当真,这位大哥可知镇上所有镖局都不敢护送我们?”   “不是不敢,只是不愿,镖局的人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自然不愿在这个时候去做无意义之事,”那络腮胡子又道,“我看小哥不像胡闹的,便一路尾随,既然确定了小哥要做的事是好事,我远威镖局愿意护送。”   宁澜忙拉着宁磊行礼道谢。   络腮胡子叫秦正,是远威镖局的一把手,这一趟他亲自带了四个人护送宁澜和宁磊。   一行人只在第一日驾车赶路,第二日开始便换了破烂的衣服,带着一点儿钱和干粮,步行去青州。   路上一波波的流民,衣衫褴褛,脸上尽是麻木,目之所及,只要是能吃的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宁磊想把身上的干粮给流民,被宁澜拉住了,有时候一点小善带来的就是大恶,宁澜不敢冒险。   “累不累,哥哥背你?”   宁磊年纪小,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没喊过一声累。   “我不累,哥哥。”   “宁澜你这小身板不行,到前面了我们几个轮流背你弟弟,”秦正小声说道,一路上他们几人也不敢大声交谈,生怕惹人注目。   到了第六日中午,几人才走到青州,青州城外有远威镖局的落脚点,宁澜梳洗一番,才被看守的放到城内,秦正几人和宁磊在落脚处等宁澜。   进了城,宁澜一路打听,直奔青州署衙。   “差大哥,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见知州,烦请你通报一声,”宁澜进不去署衙,耐下心和门口的衙役相商。   衙役摇头,“小哥儿,这段时间知州大人忙的焦头烂额的,没时间见你,你回吧。”   “事关灾情,我并不是胡闹,再说我和知州大人相识,差大哥进去说我的名字,必定不会叫差大哥难做的。”   衙役自然不会为了一个生人贸然进去通报,一直好声好气地劝宁澜回去。宁澜只能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守株待兔。   等了两三个时辰,署衙内才有人出来,宁澜使劲分辩了,兴奋叫道,“小满,小满。”   “宁公子,你怎么来了?”小满见到宁澜满脸惊讶,“现下你怎么还乱跑!”   “我有重要的事想见九哥,是关于瘟疫的。”   小满知轻重,“我叫衙役领你进去,公子近几日没怎么合眼,我得去给公子抓些药补补。”   宁澜点头,“好,那你快去。”   衙役把宁澜领到张九如的书房时,张九如正在和下属还有几名大夫商议事情。   “宁澜,”张九如乍见宁澜吃了一惊,却也知道宁澜不是不分轻重缓急之人,“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宁澜从怀中掏出药方,“我带了几个治瘟疫的药方,不知你能不能用到。”   “给我看看,”书房里一位老大夫听见宁澜的话,就冲出来把药方夺走了,几位大夫围着看完,激动道,“可用,太可用了,这位小哥,你可知你救了青州多少老百姓啊!”   距离青州城不远,已经小范围爆发了瘟疫,张九如派人把得了瘟疫的都收拢在一处,并在周边派发防治瘟疫的药品,只是每日还是有不断染上病的。   那些得了瘟疫的程度较轻的还能控制住,程度重的几日就死了,一时闹的人心惶惶。张九如只能再多增派人手,防止有人起哄闹事。   有了宁澜的方子可用张九如也轻松许多,先去安排下一步的事情了。 第27章   月上中天,宁澜和张九如和衣躺在床上,秉烛夜谈。   “你先在这里住几天,等瘟疫控制住了我再安排人护送你回去可好?”   “不用了九哥,我在这里给你添乱,再说宁磊和镖局的人还在城外等我呢。”   “辛苦你了,来的路上可有遇见什么危险?”   “没有,我们扮作流民过来的,一路都很顺利。”   “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出来受这么多罪,”张九如看似责怪的话语里藏着更多的心疼。   “没受罪,真的,”宁澜不小心触碰到张九如的手,被张九如紧紧握住了,两人十指相扣,听着彼此的心跳。   “你今年也 20 了,可有说亲?”   “我不会成亲的,九哥呢?”   “我也不会成亲。”   “那你家中?”   “无碍,我弟弟多,我也不回去招他们的眼,眼不见心不烦,”张九如断袖之事家里早知道了,打过骂过就把他赶出家门了,仕途上全是靠他自己一步一步走的,家中不出一分力不说还暗暗打压。   “今年过年我来青州和你一起过年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不许失约。”   等宁澜睡着,张九如看了他好久自己才合眼睡去。   次日宁澜醒来,张九如又去忙了。宁澜留下一封书信,嘱咐他万事小心,也离开去找宁磊和秦正几人了。   返程路上流民更多了,秦正几人多了万分小心,晚上也是两人一轮换着睡觉的。   终于平安到家,宁澜拿出五十两银子付给秦正,秦正收下了歉意道,“兄弟们也要吃饭。”   “我懂的,秦大哥,你们雪中送碳的情谊,我记下了,以后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宁澜必不推辞。”   送别秦正,宁澜便去了三爷爷家。三爷爷这才知道宁澜去了州城,气到什么也说不出来,干脆转过身不理他了。   宁澜把他知道的消息说出来,“三爷爷,建邦叔,官府打算把流民分别安置在没有受灾的村子,我们村应该也会安排。”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宁建邦叹道,“官府应该会先来人。”   宁建邦并不是不愿意接收流民,只是流民没有土地,若是踏实肯干的还好,就怕来了偷鸡摸狗的,闹的村里不安宁。   晚饭笑笑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这十来日,笑笑茶饭不思,本来见着宁澜和宁磊该高兴的,可看他俩出去一趟又黄又瘦的回来,就笑不出来了。   “叫你担心了,”宁澜给笑笑夹过去一筷子菜。   “姐姐吃肉,”宁磊也学着夹过去一只鸡腿。   “今年我带你们去青州过年,青州可大了,到时笑笑想买什么衣裳什么胭脂随你买。”   “我攒的钱也都给姐姐。”   宁澜和宁磊这一唱一和的,笑笑才露出笑脸。   饭后宁澜又带宁磊去了宁致文处,宁致文应该也是担心张九如这个学生的,宁澜把张九如的近况都说给了他听。   宁致文听完放下不少心,看向宁磊,“这十几日没有读书,就把你一路上的见闻和感悟写两篇文章交上来吧。”   “知道了,老师,”宁磊乖乖应下。   ......   天气放晴,一切恢复如常,学堂开学,作坊复工。   地里庄稼淹坏了不少,村民们都忙着补救,宁澜的栗子树也淹死了几株,只好再嫁接几颗栗子苗补上。   7 月底,官府来核查了洞溪村的空屋数量,于 8 月安置过来十余户流民。   这些流民官府每户都给了安家银子和粮食,并发布了十年内开出的荒地不收税;民户个人财产区域不得砍伐,其他都可自行经营等一系列政策。   此外县里修堤修路,大兴土木,都由灾民代工,好帮助灾民早日度过难关。   李小墨也回来了,他在防治瘟疫中立了功,军中要嘉奖他,李小墨提出想回家照顾年迈的爷爷,军中虽不情愿还是放行了,并把李小墨安置到流民队伍中,由官兵一起护送回村。   宁澜听说李小墨到家了特地送过去两坛桃花酿,“改日和小书来我家吃饭,我把我弟弟妹妹介绍给你。”   “好,”两人相视一笑,好友的默契尽在其中。   去镇里的路还有一段被冲坏了,宁澜最近就天天在家待着,空了做些碰糖在村子里卖。   碰糖是麦芽糖做的,小麦水中浸泡一夜,平铺在垫了一层纱布的蒸笼上,一天洒两到三次水。等小麦的嫩芽长到 4 厘米高,糖分最多的时候,把麦芽起出来清洗干净剁碎,和蒸熟的碎米饭拌匀发酵。   发酵完成过滤出的汁液,大火熬煮到冒大泡再转小火,直到糖液提起流下呈倒三角的状态就熬好了。   熬好的麦芽糖不那么烫手的时候,揉成长条扯开对折再扯开,这样来回重复上百次,直到手中的麦芽糖变成奶白色并呈现出清晰的纹理就好了。做好的碰糖切成小块儿,再撒上一些熟糯米粉防止粘连。   碰糖看着硬硬的,实际上吃起来软软的,又软又甜,吃完整个人心情都很好。   宁澜把摊子摆在家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卖着,一文一块儿的糖家家不是天天都买的,宁澜也就是做出来甜甜嘴,不指望赚钱。   小书和小墨过来的时候,宁澜准备的都是家常便饭,几人吃完饭坐着聊天。   李小墨还要继续行医,同时家里的几亩地要种成药材。李小书则是继续读书,若是过两年能考上秀才,李小墨就要把他送去外面求学。   李小墨虽说不出读万卷书行万里里的话,但是知道走出去才能看到天地之大,而不会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小小一隅里。   “宁澜,宁澜,有官府的人找你,”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吵吵嚷嚷的。   宁澜出门先看见一队官兵,后面还远远的跟了好多人。宁二叔一家也跟在里头,宁安考中童生之后再往上考就不中了,这几年一直不怎么如意。   “可是惹着什么人了?”李小墨小声问宁澜。   宁澜摇头,他也很诧异,但他向来行的正坐的端,并不害怕。再看见人群中的小满之后,彻底放下了心。   “宁澜何在?”那一队官兵很快就走了过来,领头的大声问道。   “我就是,”宁澜忙迎上前去。   “我们是知州张大人派来的,”领头的官兵先小声安抚宁澜,又大声对着人群道,“洞溪村人氏宁澜,在青州防治瘟疫中立下大功,知州大人心中感念,特赏赐纹银百两。”   知县派的人也跟在后面给宁澜发来嘉奖状,赏赐了一应东西。   人群中原本抱着看热闹此时都被纹银百两刺激的两眼发红,宁二叔一家更是手心都攥出了血。   这些官兵走了这一路,在宁澜家喝了两口水就走了,只有小满留下了。   宁澜给小满端上茶水点心,“小满,九哥还好吗?”   “宁公子放心,我家公子一切都好,”这趟小满亲自过来,带了张九如的信还有好多他从州城里搜罗的好吃的。   “烦你替我谢过九哥。”   宁澜留小满住了一晚上,他熬夜做了烧栗子,又打点了好多东西叫让小满带回去。这些东西都是宁澜自己做的,外面也买的到,宁澜却总觉得不够。   小满走后,宁澜也抱着张九如的信翻来覆去读了好几天,读到纸张发卷才细心的收了起来。   官兵的到来让村子里热闹地讨论了好几天,宁家本族的人走在外面腰杆也倍儿直,都觉着长脸。   这边议论还没有停,宁澜又扔下一重磅消息,他要招三十名工人开荒,一天 40-50 文工钱不等,不管饭。   “宁澜,你招工的事可是真的?”消息刚放出去没多久,宁澜家们口就聚了不少的人,争先恐后的向宁澜求证事情的真伪。   “是真的,有意向的来我这儿登记就行,但有一点,干活不许偷懒。”   “你就放心吧,”今年的庄稼因为水灾收成要比往年少,官府虽然免了一部分税,但剩下的供给一家人的口粮也是勉强,有赚钱的机会谁都不愿意放过。   宁澜一直买不到地,早就生出了开荒的打算。开荒要去县衙报备,县衙那边批了才可以,宁澜原来也申请过两回,每次都像踢皮球一样被县衙的人踢来踢去。直到张九如的嘉奖下来,县衙那边才痛快的给宁澜划了二十亩荒地。   三十个人两天就招够了,宁澜分了工,力气最大 10 个人的负责挖沟引渠,一天 50 文的工钱,其他人开垦荒地,一天 40 文的工钱。   几天观察下来,宁澜果断辞了几个偷奸耍滑的人,他一天要开出一两多的工钱,眼里自然容不得沙子。   现下他手里的银子只能支撑这些人一年。荒地开垦好了,还要把土地养肥,也就是说这二十亩的荒地,他最起码要两三年后才能有收成。   宁澜压力非常大,他和大旺哥商量后,把大旺哥调过来管着荒地开垦一事,自己琢磨其他赚钱的法子。   “有人吗?”   这天宁澜吃完饭刚准备歇下,就听见外面有人叫门。   宁澜开了门发现是一个没见过的瘦高男人,衣衫上不少补丁,但是很干净,“请问这位大叔找谁?”   “小哥,我是前些日子从外村分过来的,姓张,想问问你这里还缺人手不。”   宁澜心下了然,这人应官府分过来流民。宁澜刚辞退几个人空下的位置已经被补上了,“不好意思张叔,我这里人已经满了。”   “这样啊,那叨扰了,”张叔满脸失望,还是强撑了笑和宁澜告别。不过他走了几步,像想起什么似得又回来了,“我之前是帮前任东家打理果树的,有些经验,不知小哥能用的上不?”   宁澜也正是在苦恼从哪儿找人看顾板栗树,板栗生长前两年特别需要精心照看。   首先板栗树需要大量的光照,但是长的太旺盛结出的板栗又会很小,所以需要定期修剪废枝。板栗林中也不能缺了人巡视,树生了病虫和虫叶都要及时清理,避免扩撒。另外冬天太冷还要增加防寒措施。   这可不就是困了有人送棉被吗,于是宁澜道,“张叔,你明天白天过来吧,我先带你去板栗林里看看。”   “哎,好,”张叔听见宁澜此言激动的回去了。   次日宁澜把张叔领到板栗林里,张叔看过之后,把这些栗子树该怎么养护说的清清楚楚,上手修剪枝叶时也很利落,一看就是有经验的。   宁澜先同张叔签了试用契约,约定试用时间两个月,每月 800 文工钱。两个月后双方都没有问题,再签订正式契约,一个月一两银子。   宁澜找几个人悄悄打听了张叔的为人,不管是村里还是县里和他一起干过活的,提起来他都是夸的,宁澜就放下了心。   和张大叔签定了正式契约后,宁澜把张大叔的儿子张振也签了一份契约,每月 800 文的工钱。   张振 16 岁,自幼和张叔一起打理果树,也算是半个行家了,宁澜准备试着嫁接梨树苗了,正好用人。   到底没见着二人的真章,眼下给两人的工钱是低了些,若当真得用,日后再把工钱涨上去。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给新文求个预受《我当和尚那些年》,请大家多支持   路十一是个不祥之人,出生在京郊外一个小村子   人家十月怀胎,他娘怀了他十一个月,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把他生了下来   他出生那日,天降惊雷,把村里寺庙中的千年神树劈死了   一岁生日时,他爹带他出门平地摔伤了腿   二岁生日时,他爷爷带着他被山上滚下来的碎石砸伤了胳膊   三岁生日时,他二叔不信邪,带他去赶集,被地痞打断两根肋骨   等他再大一些,家里有几十亩桃树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原本也算小康家庭,眼瞧着日子竟快要过不下去了   终于他爷爷、他爹、他叔一商量,把他送到山上当和尚了。   一年、两年、三年…直到路十一被送到山上的第九年,他师傅圆寂了   村里人!!!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路十一无奈撇撇嘴,他师傅都一百零八岁了好吗,是寿终正寝   不过村里人有一点是没错的,他和别人确实不一样,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无端端招来些邪乎的玩意儿…… 第28章   宁澜现在除了年底酱油做坊的分账, 罗舅舅每三个月送来七八两八珍糕的分成再没有其他进项了,但每天还是有很多事要忙。   笑笑自李小墨回来之后就不怎么去李大夫那里了,李小墨该娶亲了,他在军中已经耽误了几年, 家中最近都是来说亲的媒婆, 笑笑也大了,就不好再去了。   “做什么呢, 笑笑?”宁澜刚从地里回家就看到笑笑在厨房忙活。   “刚做好的茯苓糕, 哥哥快来尝尝, ”笑笑说话轻轻柔柔的,叫人一听就很舒服。   茯苓糕需要用到大米粉 500 克, 糯米粉 50 克,茯苓粉 50 克,三种粉混和在一起,加 300 克的牛奶和到能攥成团的程度, 用湿布盖上醒发。   馅是用芝麻桂花做的, 芝麻小火慢炒成金黄色,加干桂花、糖混合后再加一点猪油润一下。   混合的茯苓米粉先铺一层在正方形模具中打底, 再铺上一层芝麻桂花馅, 最后再盖一层米粉,上锅蒸 25 分钟。   蒸好的茯苓糕再撒上一层干桂花, 晾十分钟后切成小块儿,   茯苓米粉上锅蒸之前要用面锣过筛, 这样蒸出的糕特别松软, 宁澜一口咬下去口腔中充斥着米香、桂花香和芝麻香, 毫不吝啬的夸道, “好吃。”   宁澜就着一碗茶吃了好几块儿茯苓糕, 若不是笑笑拦着,宁澜怕是还不会停。   茯苓糕其实是清朝时很受欢迎的点心,被笑笑误打误撞的研究了出来。宁澜便琢磨着去镇上开个点心铺,主打药膳这一块儿。这想法给笑笑说过,笑笑也欣然同意,之后研究药膳更用心了。   宁澜先去镇上找铺子,牙行的人带宁澜看了两天,宁澜才选中一间,这间铺子大小合适,原来也是卖吃食的,不用大改。只要重新收拾干净,定做一套锅具模具,再找木匠打个几个放点心的柜子,一个收钱的柜台就可以了。   定下铺子,宁澜又在牙行买了三个人。宁澜不欲让笑笑自己出来做点心那么累,笑笑负责研究开发新品就可以了。   宁澜买下的人是一家三口,男主人赵平,女主人宁澜喊一声平婶儿,两人看着都是三十五六,一个女儿赵小麦,看着十三四岁。   铺子带个小院,用柴用水都方便,还有两间房,拾掇拾掇刚后够赵平一家住。   店名宁澜没费心起,就叫“宁记点心铺”,店铺已经租下了,就只先茯苓糕卖着。   宁澜和笑笑倒是想了好一会儿给茯苓糕另起了个名字叫“桂花云糕”,对外他们就不再说茯苓糕了。   等平婶儿学会了桂花云糕的两种做法,一种加牛奶,一种加豆浆的,三人都记下了桂花云糕的功效,宁澜选好吉日,点心铺就正式开张了。   开张那日,秦大哥、罗舅舅、刘承、孙大夫还有秦正镖局的人都过来捧场了,小小的一个点心铺倒是热闹非凡。   “恭喜恭喜,开张大吉。”   “恭喜宁老板,”刘承笑眯眯的冲宁澜拱拳,“我就说你早晚成为你们村的富户,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多谢。”   来的人一一来向宁澜送上贺礼,宁澜挨个谢过。临近午时,宁澜把店铺交给赵平一家,在刘记酒楼摆了一桌请今日过来道贺的人。   ......   小黑小九儿的窝打架打塌了,宁澜只得又请人重新做了一大一小两个更结实的。   水灾过后没几天,小黑不知道从哪儿领回家一只小奶牛猫。小家伙眼睛蓝膜已经退了,却只有 200 多克重,身上爬满了跳蚤,小小一只怪可怜的。   宁澜用桃叶和楝树根捣烂煮了热汤泡,给小奶牛洗了个澡,把它身上的跳蚤才除了,又仔细地养了两个月。   小家伙应是之前没吃饱过,一开始来到宁澜家什么都吃,慢慢知道了不用再担心吃饱的问题,才只吃宁澜准备的猫饭。   小奶牛也是只公猫,头顶黑色和脸上白色的毛完美分出了一道闪电的形状,偏偏鼻子下面又有一块儿黑,像吹出来的泡泡糖形状,宁澜就叫它泡泡儿了。   泡泡儿养好了之后就调皮的很,整日和小黑小九儿闹的鸡飞狗跳的,这不今日,盖新房子时盖的窝儿都被打塌了。   泡泡儿也是个窝里横,有生人来就躲的严严实实的,还吓尿过一回。   泡泡儿平时也不叫宁澜碰,一碰就躲,只有早上宁澜睡醒后,泡泡儿会跳到宁澜身上,一边踩奶一边叫宁澜摸摸头。宁澜不摸的时候它会不住的用头去蹭宁澜的手,把宁澜吃的死死的。   两个窝送过来宁澜就把里面布置的舒舒服服的,大软棉垫上面又铺了一层毛毯,毛毯是秦大嫂用动物皮毛的边边角角拼接的,非常舒服。   小九儿还是爱挨着小黑睡,泡泡儿也想靠过去总会被小黑叼出来,然后从窝里面把门堵上,泡泡儿只能去小窝里睡了。   “哥哥,生意怎么样?”笑笑一边洗草药一边问宁澜   “不错,多亏你了,茯苓糕以前镇上没有的,”宁澜难得清闲,正用麻绳绑了一根羽毛做成逗猫棒逗俩猫玩。泡泡儿一跳老高了,小九儿是越发懒了,只会在地上打滚儿。   赵平每个月固定会来给宁澜送银子对账,点心铺的生意渐渐稳定下来后,除去各项开支,每月能有三两银子的盈余。   买人在这个时代虽然无可厚非,但宁澜从第三个月开始每月会给赵家三口开一两银子的工钱。   每次对账笑笑都在,点心铺收的银子宁澜都交给笑笑管理。   开荒那边的工作有大旺哥帮忙看着,果树上的事情有张振两父子宁澜也轻省很多,一有时间宁澜就琢磨怎么能提高肥力。   这时的肥料用人粪、牲畜粪就不用说了,像腐木、泔水、烂菜叶子、河底的青泥、动物的骨头都可以做肥料。   只是苦于资源有限,家家户户都有地,家家户户的肥料都不够用,宁澜想去邻居家买肥料就不现实。   他只能把能用的肥料都用上,另外山上的枯木腐叶菌菇渣啥的,也没少带着人去搜罗。   最后实在无法,宁澜又抱着一壶酒去找宁致文了,结果刚说了肥料的事就被赶出来了,宁致文气的指着宁澜的手都发抖了,“你,你,我堂堂一介读书人,你敢叫我做这腌臜事。”   宁致文家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宁澜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过了两天宁磊下学回来,递给宁澜一张写着黑豆肥和皮毛肥的纸:   黑豆肥;法将黑豆磨碎,置窖内,投以人溺,盦极臭,合土拌干,粪田更胜于油渣。凡麦粟得豆粪则秆劲,不畏暴风,兼耐久雨、久旱。如多,不能溺盦,磨碎亦可生用。”   皮毛肥:凡一切鸟兽皮毛及汤挦之水,法用同盦一处,再投韭菜一握,数日即腐,沃田极肥。”   这几十个字宁澜就有好几个字不认识,拉着宁磊问了半天。   “哥哥,你怎么惹恼老师了,他今天给我这张纸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宁磊满是不解。   “哦,文伯就是,就是......”文伯就是觉着他读书人的傲气被折辱了,但也不能这样对宁磊说,“没事儿,改日我去哄哄他。”   说罢宁澜又开始琢磨这两样肥,黑豆这年头都是当粮食吃的,鸟兽皮毛也不易得,怪不得寻常百姓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用。   黑豆,宁澜暂时也不准备用。鸟兽皮毛倒是可以收一收,他先给村里人打了招呼,有杀鸡杀鸭的,毛都尽可给他送过来,又让秦大哥捎信给其他猎户收些野物的皮毛。   宁澜忙的不沾家,却开心的很,总觉得闭上眼就能看到一大片肥沃的土地。   还抽了空把自己酿的柿子醋过滤出来,装了一小坛,茯苓糕和八珍糕各拿了两包,送到了宁致文家。   柿子醋还是宁澜去年酿的,霜降时,山伯家的柿子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看着很喜人,宁澜一下子买走一小半,一些晒了柿饼,剩下的都酿成了柿子醋。   柿子醋只要自然成熟没有损伤的柿子洗净风干,去蒂后放到陶罐里密封就可以了。经过四季时光酿出的柿子醋,酸味柔和,回味绵长,还能调节血脂,养护头皮。   “文伯,别气了,回头我种出来的栗子和梨准保第一个送给你吃,”宁澜倒出一点儿柿子醋,加温水和蜜冲了递给文伯喝。   “莫给我画饼,”柿子醋开胃,文伯不知不觉吃下了两块儿茯苓糕和一块儿八珍糕,又觉读书人的脸面挂不住了,叫小厮给宁澜送走了。   ......   “东家,出事了?”一大早宁澜还没吃饭张叔就过来了。   “怎么了,张叔?”   “昨晚上不知道谁跑到栗子林捣乱,你先去看看吧。”   宁澜忙和张叔往栗子林那边走,远远的就能看到地上七零八落的树枝。靠近了查看树上都是刀砍的痕迹,好在没有对栗子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东家最近可得罪什么人了?”   宁澜摇头,和他不对付的除了宁二叔一家就是孙家了。   当初种栗子树的时候宁澜就怕惹人眼,秦大哥那时刚买了两亩地位置偏僻,宁澜还特意把自己的地和他换了。现在也正是因为这个位置,有人故意捣乱就很好掩人耳目。   宁澜思索片刻,“张叔,今日你先回去,晚上劳烦你和我在这儿守着,看能不能抓到人。”   天刚擦黑,宁澜就带着小黑过来了,张叔和张振一起来的,“这一大晚上不休息扛不住,我们仨轮换着能眯一会儿。”   三个人守了两天没再见人来,只好作罢,现在晚上太冷,宁澜捎了酒也抵御不住寒气。   就怕栗子成熟了还有有人来捣乱,宁澜打算找几个人把栗子林围起来了,再搭了个小房子,等栗子长出来方便看顾,张叔平时忙累了也有个歇脚的地儿。   光把两亩地围起来不是难事,但是以后栗子丰收了,处理存储栗子都需要地方,宁澜干脆把栗子林旁边的荒地买下来盖一个小庄园。   盖房子的地好买,请县衙管理土地的人过来,村长当中人,划地写契约交钱就可以了。宁澜和村长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这点小事他也不会为难。   “劳烦各位跑一趟了,”交了契约,宁澜悄悄给衙门来的两人塞了几钱银子,每人又送了两包点心,当然村长也没落下。   之后就是请孙望过来了,宁澜把自己的需求告诉孙大叔,所有的事情都全权交给他了。   栗子林这边房子盖好,宁澜只点了几根竹子放了,没有大张旗鼓庆贺。   张叔一家四口都搬过来了,他们之前住的是村中的破屋。张叔两口子,张振和他弟弟张松挤着脚都伸不开。现在正好住过来看着栗子林,一家也有个照应。培育果苗也搬到了这边,有什么事儿三个人也好商量。   “东家,张振的工钱我们就不要了,”张叔一家搬过来还是有些不安,主动提出不要张振的工钱。   “没事儿,张叔觉得过意不去把果树照看好就行,你也知道我那边那么多荒地都要种成果树的,”宁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我大半个身家都在张叔手中了。” 第29章   因为水灾, 酱油作坊的生意受了两三个月的影响,现在才慢慢缓回来,可喜的是订单有猛涨的迹象。   清酱油的名声已经打出来了,刘承抽空找过来提出在青州建作坊的想法。   宁澜考虑了两天, 给张九如去了一封信, 张九如没有家中支持,想必官场上行走不容易, 宁澜便想把张九如拉到这门生意里。   张九如身为朝廷官员当然不能直接参与生意的事, 他安排了自小跟着他的、也是小满的哥哥张冬至过来。   宁澜把做酱油的方子交给了张冬至, 由张冬至负责筹建生产,刘承那边出商队开拓市场。   宁澜每年什么都不用干, 就能拿两成的利,本钱、人都是由张冬至和刘承出,至于他们怎么分成,宁澜就不管了。   “好啊你小子, 以前真是我小看你了, 连州城你都有路子,”生意谈妥, 张冬至就赶回州城筹备作坊了, 刘承倒是赖在宁澜家里喝茶,“你跟哥哥透漏透漏, 这张冬至是哪家的大佛?”   “自己猜去吧。”   “哎,这边不透漏, 你开荒那地要干什么, 你总能透漏吧?”   “自己猜, ”宁澜好整以暇地抿口茶, 就是不去满足刘承的好奇心。   “行啊, 你可不厚道,知道哥哥给你挡了多少煞神么,”刘承撂下茶杯,伸出手比了个数字,“你知道这镇里盯着你的人有多少么?”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不记你情,”宁澜见刘承认真了也认真道,“等我几年,咱们再一起做个大生意。”   “成,我信你。”   ......   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还没进入腊月,张振父子就来找宁澜说围护栗子树的事。忙完栗子树的事,宁澜就整日窝在家里,除了酱油作坊的事,谁叫都不出门。   小九和泡泡也不愿意在外边呆了,天天不是窝在屋里火盆旁,就是窝在宁澜炕上。小黑不行,在屋里呆久了要拆家的,宁澜就放它自己出去跑,反正它跑够了就知道回来。   倒是宁磊,不管多冷早上起来都在外边读书,笑笑用自己的钱给家里人添置冬衣,特别给宁磊做了一个好厚好厚的袍子。   还有一件事,就是李小墨来提亲了。   李家没有直接叫媒婆上门,而是先叫宁澜过去问了他的意见。宁澜吓了一跳,说话都有点打结,“这,李大夫,小墨你们知道我的,笑笑的婚事我不过多干涉,得笑笑自己愿意。”   “宁澜,我们家小墨是认准你家笑笑了,”李大夫也为难,这段日子给小墨说了不少亲他都不愿意,他一再逼问下李小墨才松了口说想和宁澜家结亲,“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们家没有张扬,麻烦你回去问问你妹妹,成就成,不成我们也不纠缠。”   宁澜才收拾好思绪,极为认真的说道,“若笑笑愿意,我不会干涉她的意愿,但是我之前承诺过笑笑,不会叫她成亲太早。”   李小墨过完年就十八了,成亲已算晚的,再等下去村里会传闲话,怕是李大夫也急着抱重孙子。   “我愿意等,”李小墨自幼学医,自然明白宁澜的顾虑,李大夫也没意见跟着点头。   宁澜只好回家把这事儿给笑笑说了,笑笑听完羞红了一张脸,低头不说话。宁澜也明白她的意思了,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什么时候起了心思的?”   “哥哥.....”   女孩子去说这种事还是难为情,宁澜也不逼她,“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只要你决定了,明天我就去叫李大夫请媒人上门。”   笑笑羞怯怯的点了点头,宁澜顿时有种鲜花被拱了的感觉,关键是什么时候被拱的,他都不知道。   婚事是两家私下里说定的,请媒人纳彩问名不过是走个流程。李大夫请人算了个好日子,送来了聘书,聘金,聘礼,李小墨和笑笑的亲事算是订下了。   李小墨倒也用心,这里聘金一般是二两银子,他送来了六两,聘礼中除布匹、牲畜、鱼肉、果干、粮食和喜饼外,还有一支精致的钗子。   宁澜这边要准备一桌订婚宴,还准备了两包糕点两包蜜饯两壶酒做回礼。回礼时宁澜特意去问了笑笑,笑笑拿出一把系了同心结的梳子给了宁澜。   小订那日,宁磊还特意请了假,小脸一直绷着,连李小书都不敢上前和他搭话。   订婚宴结束后,宁澜挨个给邻居和族中的人送去了喜饼。   宁澜到了三爷爷家,建邦叔,宁守仁宁守信兄弟俩都来给他道喜。   三爷爷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时,宁澜看三爷爷脸色不对,放下东西就跑了,跑老远还能听见三爷爷骂他兔崽子。   ......   地上冻之后开荒的工人都放假了,等年后才上工,点心铺那里赵平管着宁澜一直很放心,腊月二十五,和张知对完帐就彻底没有事情了。   宁澜提前打点好家中和要带去州城的东西,把小黑小九和泡泡儿送到了张叔那里,就同宁磊笑笑一起去州城了。   这次去州城依然是请的秦正镖局的人护送,路上氛围比上次轻松很多。宽敞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宁磊和笑笑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一直掀开车窗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   中间在驿站休息了一个晚上,次日傍晚就到达青州城了,张九如和小满也已在城门口等着了。   “九哥,冷不冷,不是说了不用你接吗?”宁澜下了马车碰到张九如的手冰冰凉凉的。   “正好无事,我们先进城,小满都安排好了,”张九如把宁澜拉到自己的马车上在前面领路,宁磊和笑笑的马车跟在后面。   张九如让小满在城中心寻了个小院落,把宁澜三人安置在里面,这处街市繁华,出门不远就是吃的玩的。   进城一路上已经很热闹了,卖各种东西的,说书耍把戏的。家家门口都挂着红灯笼,年味很重。   宁澜三人赶了两天路已经很累了,东西放下简单吃了一顿饭就先歇下了。   年二十九张九如才算正式放假,亲自带着宁澜宁磊笑笑在街上玩了一天。   街上各种东西都有:新衣,新历,缕花,滋补的腊药,悬挂的对联、钟馗像、桃符、幡胜、百事吉剪纸,各种吃的如羊肋排、馈岁盘盒、果子、胶牙饧等等。   胶牙饧是麦芽糖做的,和宁澜小时候吃过的粘牙糖很像,宁澜买了些和张九如边走边吃。   街上人实在太多,五个人停停看看总容易走散,张九如让小满看着笑笑和宁磊,他自己带着宁澜转悠。   年三十几个人待在小院里装扮,张九如和宁磊铺了纸写对联。   “哥哥,写什么?”宁磊拿着笔犹豫,那边张九如刷刷一幅已经写好了。   “你自己看,”宁澜贴完窗花,正在给笑笑画姣梨妆,城中时兴梅花妆,宁澜不喜人人都一样,想起了甄嬛传中的姣梨妆,就兴致冲冲要给笑笑画,画完还向张九如邀功,“九哥,好看么?”   “好看,”张九如瞄过笑笑眉间的妆,眼神落在宁澜修长的双手上,又落在他神采奕奕的脸上。   宁澜听见回答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宁磊写了幅“富贵三春景,平安两字金”贴到了大门口,张九如写的“梧桐枝上栖双凤,菡焰花间立并鸳”贴到了里面主屋门前,宁澜还写了幅“开门见喜”贴在了院中的树上。   团圆饭是青州城里最大的酒楼“醉春楼”订的,小满提前大半个月才订上。满满一桌子菜除了常见的鸡鸭荤素外,还有这里人门过年必吃的“馎饦面”和“春盘”。   馎饦面就是用肉汤煮的手擀面,自魏晋南北朝时由北方游牧民族传入中原,后来还传入了日本。   春盘是韭菜、香菜、白萝卜、腊八蒜和腊肉一起摆盘,配上装点的绸花,非常有新岁喜庆的氛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屠苏酒又名“岁酒”、“祈福酒”,由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乌头、附子等中药入酒中浸制而成,可驱邪避瘴,是除夕夜必喝的。   “哥哥,九哥,”我们敬你们,宁磊和笑笑先举起了杯,“谢谢哥哥的照顾,也谢谢九哥的招待。”   宁澜和张九如同时喝下这杯酒,宁澜抹抹嘴,“一家人不用说客气话,都随意点,你们不想同我们一起守岁就出去玩。”   青州城内腊月三十到年初二这三天取消了夜禁,州城不夜天,好不热闹。宁磊和笑笑吃饱了,就跟着小满出去放河灯了。   “九哥,我敬你,”宁澜举杯看着张九如。   “敬什么?”张九如低声问。   “敬遇见,敬一切,”屋内只有红烛跳动,宁澜轻轻几个字重重地打到了张九如心上。   “敬一切,”张九如举杯一饮而尽。   宁澜头一次喝屠苏酒,贪杯多饮了两杯,没撑多大会儿就睡了。等到宁磊和笑笑回来,张九如才放心拥着宁澜睡去,屋中的炭火盆燃到天明。   天蒙蒙亮时宁澜睁开眼,在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绣着祥云的荷包,里面装了二十一两的碎银子,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年年皆胜意,岁岁皆欢愉。   张九如早起了,院中燃起的一堆火都烧成了灰,他把一串钱绑在竹竿末端,围着灰堆转几圈,然后投打在灰堆上,一时烟灰飞的满院都是,祈愿来年能如愿以偿。   张九如转头在落下的烟灰中看见宁澜出来了,上前帮他把衣服理好,然后把另个绑着铜钱的竹竿交给他。   “哥哥,九哥新年好,”没一会儿宁磊和笑笑也起来,穿着新衣,打扮的精精神神地伸手向宁澜和张九如讨红封。   “新年好,希望笑笑身体健康,宁磊学业有成,”宁澜挨个摸摸他俩的头,把早准备好的红封放到他们手里,张九如也从衣袖中拿出两个红封递了过去。   吃完饺子几人一起去登城墙,上城头祛百病,城中多是结伴而行的人往城墙方向走,连很多久居深闺的妇人都出来了。   年初二初三走亲戚的多,晚上街市上多是卖些小玩意和猜灯谜的,宁澜不想凑这样的热闹,打发宁磊和笑笑去采买要带回去的礼物,他则和张九如窝在家中,初四张九如就要开始忙公事了。   初四一早张九如就去了署衙,宁澜也收拾好行囊,和宁磊笑笑一起回洞溪村了。   回去的马车上宁澜心不在焉,宁磊和笑笑兴奋的给他展示买的东西,送小春山的陀螺七巧板,给李小书买的九连环,给罗明远买的书,明芳买的胭脂,还有就是宁澜叫他们买的烧酒和点心等等。   宁澜一直在想早上的吻,早上分别时,两人都有些不舍,张九如临走前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他不知怎么就顺势搂着张九如的脖子亲到了嘴上......   宁澜一想到自己的举动脸就烧的不行,只能开了窗借口看风景吹冷风。 第30章   回到洞溪村之后宁澜挨家挨户把买礼物分了, 小春山拿着自己的小玩意开心地叽叽喳喳个不停,李小书道过谢就拉着宁磊一起温书了。   宁澜去张叔那里把小黑小九和泡泡儿接回家,小黑看到他兴奋地一下子就把他扑倒了,舌头在他脸上乱舔, 小九和泡泡儿也挨过来不住地“喵喵”叫, 还蹭来蹭去的。   三个小家伙都瘦了,张叔说一开始送过去那几天它们都不怎么吃东西, 也不爱动, 后面慢慢哄着才好多了, 宁澜心疼的不行,连着给它们加了好几顿餐。   此后几日三个小家伙都紧紧看着宁澜, 不让他远离在视线之外。   玩了这几天,宁磊回来就扑到了读书做文章上。今年的童生试,他和李小书都要参加。   童生试分两场,一场是二月份的县试, 一场是四月的府试。县试自是由本县的知县主持, 府试则是由知府或直隶州知州主持。   学堂里这次还有另外三名学子也要参加县试的,宁致文给其他人布置好作业放了假, 全心帮这五人备考。   县试需要提前一个月报名核查考生的履历, 履历没有问题,考生之间每五名要互相结保, 五名考生之间如果有作弊的,都要连坐。   这五名考生还要再请一名本县廪生具保:保其不冒籍, 不匿丧, 不替身, 不假名, 保证身家清白, 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完成以上,才能参加考试。   宁澜请赵平在县里租了一处清净的小院落,提前一周就和宁磊李小书住过来了,临来时宁致文给参加考试的几名学生细细交代了一番:   县试共考五场,第一场考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写的时候要注意格式和字数,不能超过七百字;   第二场考四书文一篇,孝经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不能有错别字和涂改;   第三场考经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默写前场“圣谕广训”首二句;   第四五场连考,主要考经文、诗赋、经文、姘文。   每场考试每隔几日举行一次,前一场考试通过之后才能继续参加下场考试,并且每场考试录取人数是依次减少的。   李小书考过一次,还是很紧张,宁磊更不用说了,俩人临考前三天几乎要吃不下饭了,宁澜只得叫他们大声读书,越大声越好,不要给自己留胡思乱想的空隙,果然好了些。   晚上宁澜就准备一些温补安眠的汤,让他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考试一早,宁澜备好了吃食,又叫他俩检查过需带的笔墨纸砚,把他们送去了考场,“紧张吗?”   “不、不紧张,”越临近考场,宁磊越慌,走路都顺拐了。   李小书则是小声嘟嘟囔囔的,仔细听能听出他正在背圣谕广训。   “没事儿啊,深呼吸,哥哥就在考场外等着你们,”宁澜盯着他俩,让他俩平复自己的情绪,又挨个把他们冰凉的手搓热,才让他俩进考场。   这样的紧张每次考试完都要经历一次,等结果时宁澜坐立不安还得强壮镇定,不叫李小书和宁磊看出来,怕扰乱他俩的心神,好在这两个前三场都顺利过了。   最后一场考完,三人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已经考完了,也都尽了全力,无论结果如何,都能坦然接受。   宁澜带着他俩去刘记酒楼吃了一顿好的,刘承还送了一份广寒糕。   广寒糕是笑笑赶在县试前上的新品,因广寒糕有“广寒高中”,“蟾宫折桂”之意,自宋朝开始学子之间就会买了互相赠送。   广寒糕是用甘草煎水 20 分钟后取汁,把米粉糯米粉糖调成糊状,倒入模具中上锅蒸 20 分钟,蒸好后切成小块再浇上糖桂花。   除了糖桂花的,笑笑还做了红枣的,红枣晒干磨粉一起加入到米粉中上锅蒸,蒸出来枣香浓郁,香甜可口,不仅补脾益气,还能养血安神,很受女子喜欢。   几日后县试结果出来,三人高兴地回去了,李小书和宁磊都过了,虽然名次不太靠前。   回去之后宁致文就让两人默了试卷复了盘,把他们的问题一一指出来,两人又紧张地准备两个月后的府试了。   ......   “东家来了,”地里干活的人看见宁澜都纷纷打招呼。   “哎,我没事儿,你们忙,”宁澜有时间了,带着小黑来地里转了一圈,荒地周围一条半月形的河流,是山上的一处水源和村中的水源同时引过来的,河边已有很多小花小草发出了芽。   地面的野草和石子早就除干净了,宁大旺订了十几把新锄头,从年前就让有力气的人挖地,其余人清除地中错综的草根树根,这里是最艰难的,这一步完成之后才可以用沤的肥料肥地,然后栽种。   从荒地那出来,宁澜又去了张叔那里。   “张叔你们进山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危险,自身最紧要,其他的都不用管,”天气暖和,是育梨树苗的时候,宁澜每次来都要再三交代过安全问题才安心。   嫁接梨苗的母树是张振父子二人在山里精心挑的,离村里稍远,嫁接一次要费很大的劲。   梨树苗用的又多,任务繁重,张叔张振怕荒地开好了没苗栽种,常让张松来打下手,宁澜也给开了工钱。   栗子树长势都极好,发出了嫩芽,有八颗板栗树 5-6 月就迎来花期了,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大旺哥,张叔,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们了,”府试宁澜要和李小墨带着俩孩子去州城,又得一段时间不在家,临出发前特意把大旺哥和张叔叫了过来,把这段时间所需的花销给他们。   “放心吧,开荒的事有我看着。”   “栗子和梨树有我们你也放心。”   ......   这次去州城宁澜没有惊动张九如,托秦正的人在青州租了个小院子,距离考场稍远了点儿,但是清净,宁澜四人提前半个月就到了。   罗明远在州城的一家私人书院求学,听说宁澜几人到了特地趁休沐过来了。   罗明远已经考过童生了的正在准备院试,宁磊和李小书拉着他问了很多,他都仔仔细细地说了,说词上也很小心,尽量排解他们的紧张情绪。   “明远一会儿一起吃饭,我们好久不见了,”宁澜招呼了一声,就出去买食材了,这半个月吃食上得万分小心,宁澜便决定自己做饭。   毕竟不是家里,宁澜只做了简单的家常菜,肉末蒸蛋,家常豆腐,素炒时蔬,香菇鸡块,莲藕排骨汤,几个人简单的吃了一顿。   “表哥,你做饭太好吃了,”罗明远吃了几口好吃的就打开了话匣子,“你不知道我们书院做饭不好吃就算了,每次师傅打肉菜时手都要抖好几下。”   “那你多吃点儿,”宁澜给他递过去一碗莲藕汤,他挺喜欢罗明远这样的,他们村里有的人知道他下厨都嗤之以鼻的很。   “多谢表哥,”罗明远吃的打了个嗝,笑道,“要是被老师知道我这个样子,该罚我抄书了。”   ......   考试当天宁澜和李小墨把俩孩子送到考场,卯时一刻才让进场,他们来早了就站着等。   “宁磊你怕不拍?”李小书和宁磊互相拍着双方的手臂活动筋骨,四月的早上还有点凉意。   “不怕。”   “我也不怕。”   旁边的学子起初还觉着两人的行为不雅,后来发现动动会舒服很多,也都小幅度的活动起来。   到时间了就有执灯小童带领着前往各个考场,考场门口经过仔细的搜身检查后方能进入考场。与县试不同的是,府试除了考引之外,其他东西一律不得带入,都由考场统一提供。   府试共考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其中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连考两天。   帖经主要考考生的记忆力,杂文考察考生的书法和习作能力,策论主要考察考生对法律、时政、吏治等方面的理解和观点。   府试期间考生不允许出考场,但每天可以休息三次,有人送饭食、清水和棉被。   宁澜和李小墨回住处等着,两人突然多了一层身份,面对面还有些尴尬,宁澜便往外边撵人,“笑笑现在做的吃食点心都在往药膳的方向靠,你出去看看。”   李小墨就去城里转了,他不是个傻的,知道宁澜的用心。他自己种植药材,这一点是能和笑笑互相扶持的,等小书来州城求学,他也能带着笑笑在州城开个药膳铺。因此几天时间,转了不少的吃食铺和医馆。   考试结束后宁澜做了清淡的吃食,李小书和宁磊元气大伤,喝了两碗粥,就睡的不省人事了。府试规模小,一般三五日就放榜,正好这几日让俩人好好歇歇,等结果出来了他们再回去   放榜那日榜前一早就围了很多人,宁澜他们挤不进去,就找了一家茶楼慢慢等着。李小书和宁磊急的坐不住,也无心喝什么茶,还是下去往人堆里挤了。   “中了,中了,”不过一会儿俩人就衣冠不整的回来的,李小书高兴说道,“吓死了,宁磊的名字我在中间就看到了,快看完了才看到我的名字。”   “恭喜你们,快来吃点心,”宁澜点了好些吃的,不吃浪费了。   “真厉害,”李小墨罕见地夸了弟弟一次。   两个人读这几年书能顺利考过要归功于宁致文。宁致文培养的学生多,教导上很有方法,又对考试的规则烂熟于心,考前押了几道题也中了两道。   策论上这次宁磊占了便宜,出的试题正好是和水灾相关的。   宁磊在这批参加考试的学子中年纪已经算小,可州案首竟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叫罗青成的,一时名声远扬,被整个青州称作天才。州案首也不用再参加院试,可以直接获得秀才功名。   考得了童生就有参加院试的资格了。童生的优异者,每月可以享受 6 斗米的待遇,但是每个县有名额限制,大部分是拿不到的。   “小书头一次来州城,叫宁磊带你出去转转,我们再回去。”   “好的澜哥哥,哥哥,我和宁磊去给老师挑个礼物。”   俩孩子出去买东西,宁澜和李小墨去镖局说定回程的日期。   回家之后宁澜才给张九如写了一封信,科举舞弊历朝历代都是大事,府试又是由知州主持,这期间宁澜只能和他保持距离。   宁致文也很欣慰,这次考试的五名学生中三名都中了,寒门学子不易,他自己是切身体会的。   接下来就是院试了,院试每三年两次,宁致文的意思是叫学生们三年后再考,把基本功打扎实了。童生一考就中,若院试成绩太差,很容易打击自信心。   一场完整的童生试下来,宁澜再节省也花去了二十多两银子,他也理解了洞溪村为什么几十年才出了一个宁致文。   童生试后面还有院试,院试之后还有乡试,乡试之后还有殿试,光考试花的费用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承受的,更不用说求学路上要花的钱了。 第31章   五月的洞溪村, 又到了最繁忙和热闹的时候,远山郁郁葱葱,近处金黄一片,人们忙着笑着, 脸上尽是丰收的喜悦。   张九如来了信, 信中说州城的栀子花开了,署衙的厨人常做了凉拌栀子花来吃, 很是爽口。   州城作坊也已经建好了, 9 月份第一批清酱油就可以酿制出来, 并且已找好买家,另外还附了一张百两银票, 说是提前给的分成。   宁澜心中熨帖,他手中的银钱撑不了几个月了,张九如的钱来的正是时候,但有关银钱的事他从没对张九如提过。   农忙时节, 有几个人辞了工。有了钱, 宁澜干脆多招了十来名工人,他叫这些人先紧着河边的十亩地开, 开出来后用沤好的肥料把地养着, 剩下的十亩明年春天前整好就可以。   虽然天气炎热,这些人干活都很卖力气。有几个从外村来的, 晌午就拿带来的干饼子就着凉水凑合一顿饭,再随便找个阴凉处歇晌。   宁澜便每天在家里拌些野菜送过来, 另外煮的薄荷水和绿豆水也从早上不间断的供应着, 防止中暑气。   前两年宁澜在山上发现了一大片蔷薇花, 扦了许多枝回来种着。蔷薇花好养活, 长势快, 很快就爬的墙内墙外都是,现在开了满墙粉白色的花朵。   小黑在院子桂花树下爬着睡,桂花树是宁澜买的树苗移栽过来的。一只金裳凤蝶飞过来停驻在小黑鼻尖,小九和泡泡儿过去扑,很快又飞走了。   总有爱美的小娘子路过摘一朵蔷薇花戴到头上,宁澜也不会说什么,任她们挑一朵最好看的。   也不断的有婶子伯娘来问怎么种,宁澜都会把方法讲给她们,把修剪下来的花枝给她们带回去插种。   笑笑的小姐妹们也爱过来玩,宁澜识趣的准备好点心饮品就出去了,留下几个戴着蔷薇花环的小娘子在院子里说说笑笑。   宁澜领着猫猫狗狗胡乱转着,地间都是干农活儿的,宁二叔一家也在地里,就连宁安都从学堂回来了,几人瞟了一眼宁澜互相都没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转到了李小墨的药田,李大夫和李小墨也正在地里忙活。   “李大夫,小墨,用帮忙吗?”宁澜喊地那头的两人。   李大夫挥挥手,宁澜也听不清什么,放小黑小九泡泡儿跑着玩,他自己往药田里走。   一大片的药田种着枸杞和黄芪,这两种药都是市场上需求大的,枸杞滋补肝肾、益精明目,平时哪怕泡水煮汤都很好。   黄芪补气升阳、益卫固表,素来有“小人参”之称。《伤寒杂病论》中就记载过一剂黄芪建中汤,是治疗虚寒性胃痛的,虽不如十大名方知名度广,但现代也是常用的。   “李大夫,你们忙什么呢,用帮忙吗?”离近了说话就是省力,刚刚那么大声说话风一吹就散了,呼呼啦啦地听不真切。   “拔拔草,有些黄芪苗长势不好,还得补上一些,”李大夫直起身锤锤腰,“马上弄完了。”   “这些苗看着不像本地的,”宁澜扒拉着翠绿的药苗,薅出几根杂草。   “军中改良过的品种,我托人弄了些来,”李小墨道,他行医的军队有个老军医,看病种药都特别拿手,种出来的药材比野生的还好,李小墨跟着他学了不少的本事。   “行啊你,这你也看的出来,”李大夫夸赞道,“你那田里弄的怎么样了?”   “栗子树马上就能结果了,梨树秋天也能种下一部分。”   栗子花现在已经进入了盛开期,条条淡黄色的花穗簇拥在一起,在山风的吹拂下,散发出独特的、淡淡的清香。   板栗林中空地都长了杂草,宁澜原想把草除了种些东西,不过张叔说栗子一进入到结果期会吸收地中大部分的养分,不适合栽种,不如养些土鸡。   土鸡既能控制虫害,还能吃掉地上的杂草,鸡粪又是最天然的有机肥,能促进树木的生长。   宁澜便买了小鸡崽交给张婶喂养,十来只小鸡仔养大后一天能下 10 枚蛋,张婶定期会把收的鸡蛋给宁澜送来。   这些鸡蛋宁澜家也吃不完,一大半都腌成了松花蛋卖了,当然会比鸭蛋腌的卖的便宜一些。   这日张婶送鸡蛋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些灰树花。   “麻烦你了张婶,又叫你亲自跑一趟。”   “说啥呢,东家,要不是你我们家现在还不定怎么样呢,”张婶儿是个挺和气的妇人,勤劳淳朴,把栗子林中的小院操持的干干净净,那么多只鸡每次去都闻不到什么异味。   “张叔手艺好,到哪儿都饿不着的,”宁澜笑笑说,外地户立足是不容易,但只有门手艺走到哪儿都会有口饭吃。   灰树花也叫栗蘑,夏秋间野生于栗子树周围,健脾开胃、润肠通便、利水消肿,拿来清炒炖汤都可以,炒食清脆,做汤鲜甜。   宁澜倒是想起了现代吃的炸平菇,于是把灰树花撕了洗净,裹上鸡蛋面糊炸了,撒上椒盐粉酥酥脆脆的,宁磊和笑笑都喜欢,他就多做些当小零食捏着吃。   “小春山,过来,”秦大哥每日在酱油作坊那边脱不开身,地里的事就招了两个人帮手,秦大嫂要在地里顾着,小春山整日里和村里的孩子跑来跑去,晒的黝黑黝黑的。   “澜叔,”小春山听见宁澜的声音跟打了鸡血似得扑过来,把宁澜撞的一个趔趄。   “去洗洗手,澜叔给你拿好吃的,”宁澜进厨房端炸好的灰树花和绿豆水。   “谢谢澜叔,”小春山拿起一个灰树花不往嘴里送,眼睛忽闪忽闪的往门外瞄,门外几个小娃娃推推搡搡的不敢进来,宁澜把人都喊了进来,东西放下叫他们自己吃。   “春山,你叔叔真好。”   “我家有好吃的也叫你吃,”几个小娃娃自以为很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   “张嘴,小黑,”这日午后宁澜刚睡着,就被一阵闷闷的蝉鸣吵醒,睁开眼小黑正紧闭着嘴巴,蹲在他的床头,眼神左右摇摆。   这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小九儿呆时间长了,蝉含在嘴里震的脸都在抖也不吐出来,还是宁澜硬把它的嘴掰开了。   “汪。”   “乖,明天给你炸知了猴吃。”   炸知了猴是宁澜小时候夏季饭桌上必不可少的美味,于是宁澜晚上就打着火把和小黑去林中抓知了了,村里人忙了一天,这会儿也都成群的带着小孩子们扒在树上找,林中到处都是火苗,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宁澜最爱炸知了猴的焦香味,不过连吃几天也吃腻了,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大活,做金蝉神仙粥。   古人爱吃蝉,最早在《礼记》中就有记载,更有传说在夏至时节服用金蝉可保一整年无病无灾。   所谓金蝉,是知了刚蜕去壳,通体呈乳黄色,翅膀柔软还不能飞才能叫做金蝉。等到翅膀变硬颜色变灰就是成蝉了。   做神仙粥要取的就是金蝉的胸脯肉,而从金蝉到成蝉,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这样一来,村子的林中人太多就不能去了,宁澜就把注意打到了自己家的板栗林。   “张婶儿,麻烦过来帮个忙,”蝉蜕壳时会爬很高,宁澜提前找好蝉洞,在周边的栗子树中段粘上一小截油纸,这样知了爬树时碰到油纸脚下打滑就不会再往上爬了。   张婶应声过来,“好,东家这是要做什么?”   宁澜给他们解释,“抓刚蜕壳的蝉。”   张叔一家这会儿正闲着都过来帮他用浆糊粘油纸。   傍晚时分宁澜就拿着火把守在树下,等知了蜕去硬壳时,小心翼翼地抓起放进竹篓里。   蝉蜕也是一味中药,可治疗风热感冒,咽痛音哑,怪不到古人对蝉如此喜爱。   抓金蝉无非费些时间,取胸脯肉则更要繁琐小心。每只金蝉胸脯上只有两块加起来指甲大小的肉,取的时候要先慢慢撕开蝉身,再拿小剪刀把肉剪下来。宁澜叫上宁磊和笑笑一起,几十只金蝉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弄好。   粥是宁澜去抓金蝉之前就用雪水熬煮上了,这会儿已经熬了有两个小时,掀开盖米香四溢,加入金蝉肉、盐、胡椒粉和姜丝再熬煮 10 分钟,金蝉神仙粥就做好了。   “笑笑,宁磊,我们去文伯家,”宁澜端着小砂锅往文伯家的方向走,费这么大功夫做出来的东西他得找个人炫耀炫耀。   宁磊举着火把照明,笑笑一边小心护着,生怕宁澜脚步不稳把粥洒了烫着自己。   “文伯,歇了吗?”到了之后宁澜大声叫门,宁致文家偏僻,也不怕吵着人。   “是宁澜,快进来,”管家应声开了门,接过砂锅,“老爷正在院子里赏月呢。”   “文伯,我做了神仙粥来叫你尝尝,”宁澜过去卖好,宁磊在老师面前不敢放肆,笑笑一个女孩子也矜持。   宁致文闲坐月下,听见宁澜几人的动静也没起身,招手叫他们坐过来。那边小厮拿来小碗一人盛了一碗粥。   “嗯,好鲜,”金蝉做出的粥嫩滑鲜美,比海鲜粥要鲜百倍,宁澜一口下去就忍不住感叹,这几小时的辛苦值了。   “当真是要费大心思的,”管家站在一边光听宁澜说这粥是如何做出来的就觉着费劲。   “尚可,”宁致文三两口喝下一小碗粥,又叫小厮盛了一碗。   宁澜每次来管家都替自己老爷开心,他家老爷除了教书,其他时候都不在村里走动,和村里人也没什么来往,要不是宁澜当初厚着脸皮三番五次的来,现在是不会有人过来敲门的。   宁澜每次过来总能叫这个冷清的小院多几分生气,就算是上一次宁澜来问粪肥的问题,他家老爷恼完还是翻了许多书去查了。   “文伯空了去栗子林走走吧,栗子树下现在长了很多灰树花,拿来清炒炖汤都好吃。”   “好。”   “成,等学堂休沐时我来接你。”   文伯应下后宁澜朝管家使了个眼色,俩人悄声说着小话。那边宁致文正在考校宁磊的功课,笑笑听的入了神。   等月亮被云遮的看不见踪影,村中一片静谧,宁澜兄妹三人就回家去了。   马上就要收栗子和栽种梨树了,宁澜就不再费脑子想其他赚钱的法子,每天就是上山采采药,找些没见过的吃食,和笑笑研究研究糕点。   点心铺那里如今也有好几种点心了,茯苓糕,广寒糕、红枣糕、绿豆凉糕、核桃酥,驴打滚,其中茯苓糕和驴打滚卖的最好。这几样糕点不仅镇上的茶楼会定,还有许多货郎挑着到别处去卖的。   赵平过来对账时,笑笑给他涨了工钱,让他再做主招几个做工的,点心铺光赵家三口已经忙不过来了。   “是,”赵平应下走了,凡事也更上心了些,原本他以为笑笑小,管不好一个店,没成想这些日子下来,店心铺越来越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0 19:45:38~2022-11-26 19:2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车厘纸 5瓶;有幸遇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不错, 东家,这板栗树头一年能结这么多已经不易了,”张叔乐呵呵的对前来查看的宁澜说。   板栗树花期一过,就开始挂果了, 张叔约莫着到秋天怎么也能收个 300 多斤栗子。   一般的板栗树寿命在 20-35 年, 养护到 6-8 年进入盛果期亩产在 500 斤左右,刚开始结果亩产在百斤左右, 所以今年两亩地能收 300 斤宁澜已经很满足了。   “辛苦你了, 张叔。”   只是这么些栗子实在没有费劲去卖糖炒栗子的必要, 宁澜打算都做成点心放到点心铺卖。   栗子一可以做成栗子糕,二可以做成松仁栗子糕。栗子糕需要用到糯米粉, 和店里大部分糕点的用料是上有重复性,宁澜考虑过后还是都做成松仁栗子糕。   松仁栗子糕只需将生栗子剪个小口,冷水下锅煮 40 分钟捞出,取出栗子仁捣碎, 要捣成细腻的面粉状, 再过一遍面锣。   松子仁炒至上色,和少许蜂蜜一起放入栗子面中, 搅拌均匀后放入模具中, 压出来精致的图样即可。   松仁和蜂蜜也是非常难得的,再加上栗子数量有限, 宁澜专门打了一套比杯盏略小的月宫蟾兔的模具,赶在中秋前限量售卖。   中秋节吃月饼的习俗始于唐朝, 北宋之时在宫廷内流行, 后流传到民间, 发展至明朝才成为全民共同的饮食习俗, 是以大安朝的老百姓还没有非在中秋时吃月饼一说。   成熟的栗子可以等果实自然掉落拾取, 也可以用竹竿将栗子打下来,只是打的时候要小心,若打断结果的枝干会影响次年的收成。   “东家,都安排好了,”这日宁澜兄妹三人吃晚饭时张振过来了一趟,并把小黑带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哥哥?”宁磊和笑笑都是一脸担忧。   “栗子林的围墙被人偷偷掏了个洞,这几日栗子就要收了,我怕人故意捣乱得预防着,”家中的事宁澜一向不瞒两个孩子的,也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哥哥是要抓现行么?”   “没错,这几日你上下学路上多注意点儿,笑笑也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外出。”   “知道了,哥哥放心。”   前几日栗子林中跑丢了两只鸡,张婶儿找鸡的时候发现最偏的那处围墙不知什么时候被挖了个洞,挖洞的人也怪精的,掏出来的土砖还虚虚地摆在原处,如果不是特意去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之前栗子树被人砍断枝叶没抓着人,宁澜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现在正是收栗子的关键时刻,他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张叔一家吃过饭,像平常一样各自忙完吹灭了油灯,从外面瞧着一切如常,屋里除了张叔一家还有宁守仁宁守信都屏紧了呼吸看着外边,不敢大声喘气。   张叔一家给宁澜干活村里人都是知道,宁澜就怕他们抓了人被反咬一口,于是叫来宁守仁两兄弟方便日后做个见证。   几个人一直守到了第三日的后半夜,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墙洞里钻进了栗子园,那两人也不敢深入,就靠着围墙那块儿徘徊,拿着砍刀毁了几颗栗子树就要跑。   屋里的人一涌而出把两个贼抓个正着,其中有个贼身形利落,几乎跳上墙头翻出去了,被小黑扑咬了下来。   “人绑起来先扔柴房吧,各位请先回去休息,改日我再摆酒谢过,”反正人已经抓了宁澜也不急着审,大家熬了这几日都累的不轻。   “成,咱们明日晌午再过来。”   几个人就先散了各自回家休息。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次日栗子园中聚了许多人,族长,村长,宁家的几位长辈,还有许多看热闹的。   “没人派,我们就是自己来的,”来捣乱的俩人是镇上有名的地痞,背后指使的人为了不暴露身份看来是使了不少银钱,这俩人咬死了自己就是闲的发慌,栗子林的主家是谁也不知道,反正随你们想打一顿还是报官都行,一幅无赖样子惹得众人唾弃。   “那你们是怪闲的,前几天先在墙上就挖了洞,然后又趁着半夜没人的时候来毁我的栗子树,”宁澜都气笑了,也不废话,悄悄在秦大哥耳边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秦大哥带来两条颜色鲜艳的蛇,宁澜给扔进柴房,并把柴房的门窗都关严实了。   “哟,看不出来宁澜这么狠呀,”宁澜这一举动着实吓了不少人,也让不少人对他生了几分忌惮。   “爹,你快劝劝,”宁守信急了,这出了人命,宁澜也完了呀。   “没事儿,且看着吧,他是个有成算的。”   柴房里一阵慌乱之后,就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说,我们说,雇我们的人不知道叫啥名字,他不说,我们悄悄跟在他身后发现他进了你们村长的家。”   在场的人的变了脸色,   “血口喷人,”村长着急忙慌的跳出来反咬宁澜,“你使毒蛇戕害人命,今日定叫官府抓了你。”   宁澜打开柴房门抓起两条蛇就扔到了村长身上,“那你赶紧的,我还怕你不去告官呢,”   那蛇还没挨到人,村长就吓晕了过去。   “各位叔叔伯伯不用担心,这蛇是无毒的,我叫秦大哥使药材染的色,”人群中慌乱起来,宁澜忙出身抚慰,话音未落秦大哥已抓着两条蛇放回到山里了。   族里的年轻人也把村长家的儿子带了来,两个地痞瞬间就认出了雇他们的就是村长的小儿子宁守礼。   ......   “宁澜在此谢过各位了,”地痞的事处理了,宁澜就摆了宴席请了张叔父子三人,宁守仁兄弟俩还有秦大哥吃酒。   “东家真厉害,”张松年纪小,见识过宁澜用蛇吓那俩地痞的情景佩服的不行,坐在酒桌上兴奋的小声对他哥哥说。   “有酒喝咱就高兴,”酒喝开了桌上的话就多,宁守信夹了一筷子菜压嘴里的酒味,问宁澜,“这宁建业平时就是个横行霸道的,但你和他无冤无仇的,他怎么想起对付你来了。”   宁澜还未回话,宁守仁接过去话头,“还能因为啥,怕宁澜报复他呗。”   “啊,因为啥?”   “喝酒吧,少打听,”宁守仁悄悄踢他那二傻子弟弟。   “哎,你们不知道,这几日我家可热闹了,天天都是为了村长的事找上门的,”宁守信十分识趣的把话题转开了。   出了这档子事宁建业的村长就当不成了,这时的村长和原来的里长一样,管着百户人的户口和税收,多少人盯着这差呢。   俩地痞打一顿哄出去了,宁建业家赔了宁澜的损失之后,其他的事宁澜就没再管过了。   选任村长一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孙家也想出来争一争,只不过他们的实力和宁家已有了不少的差距,村长最后还是由宁家本族一个叫宁建民的任了。   栗子赶在九月初收了都送到了点心铺,笑笑亲自过去指点着做松仁栗子糕,每日李小墨都亲自接送。   这边宁澜留下几十斤板栗做了做了一顿栗子宴,糖炒栗子,栗子糕,板栗烧鸡,栗子面果糖水,茯苓栗子羹、栗子焖冬菇,依言请宁致文过来品尝了。   “文伯,可多亏你的法子了,”宁澜还特意开了一坛玫瑰花酒,“这栗子比预计的多收了一百斤呢。”   “都是你自己的本事,”宁致文也不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人,时不时指使宁澜,“给我剥个糖炒栗子。”   “哎,”栗子吃多了容易消化不良,宁澜看着宁致文的筷子没怎么停过,只偶尔剥一颗放到他的碟子里。   “九如又给你来信没?”   “有俩月没信了,九哥每次来信都有老师的一封,不会只给我的。”   “哼,你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哄我吧。”   宁澜猜着他和张九如的事文伯应是猜到了一些,张九如和宁致文关系亲近,九如这个字就是宁致文给他取的。   “文伯饱读诗书,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文伯知道吧,”宁澜偷偷瞄着宁致文的神色。   “《越人歌》也值得你考我?”宁致文冷哼。   “那文伯知不知道《越人歌》其实是一名男子向另一名男子求爱写的。”   “啪,”宁致文筷子一摔,“还叫不叫人吃饭了。”   “叫,叫,这一桌就是专门给文伯准备的,”宁澜一边帮他把酒满上一边偷笑。   ......   “松仁栗子糕卖的怎么样了?”宁澜想出个限量售卖的注意,倒是辛苦了笑笑,点心铺忙不顾来,这十几日也不值当再请一个人,笑笑便每日都在铺里帮手。   “供不应求,铺子每天都会排很长的队,全卖完应该能赚个十两银子,”笑笑高兴说道。   算下来这几百斤栗子的收入还顾不上张叔张振这一年的工钱,但是好在开出的十亩荒地,都种上了梨树,这 600 棵梨树苗,多亏了张叔张振的辛劳。   剩下的十亩荒地,明年春天也可以栽种了。嫁接的梨树第四年才可以结果,中间这几年,依然少不得张叔张振的悉心照看。   梨树秋天种植在 10-11 月最佳,种前要先施足腐熟的底肥,栽种时根系要理顺、分布均匀,然后分层压入细泥土,栽好后要立即浇水,把水浇的透透的才行,最后盖上一层细土,并用杂草覆盖住树盘。   好在这些活儿地里的工人也可以干,几十个人也热火朝天的忙活了好些天把梨树都种下了。   树大招风,防人之心不可无,宁澜干脆的把梨树林和栗子林中间的几亩地也买了,请孙望过来都围了起来。   之所以中间这几亩地要买下,一来他种这些梨树是要做秋梨膏的,到时需要建作坊。二来梨树养护 6-7 年进入盛产期后,亩产可达 5000-6000 斤,护理的好的还有亩产8000斤的,宁澜需要挖一个地窖保存鲜梨。   还有就是梨树授粉和板栗授粉不一样,板栗是雌雄同株异花,主要通过风媒传粉。而梨树在现代一般采用人工授粉和蜜蜂授粉,人工授粉需要制作花药,没有现代的工具加持,制好花药梨花的花期也就过了,所以这些梨树的授粉方式主要依托于蜜蜂授粉,宁澜需要地方养蜜蜂。   虽说建作坊和养蜜蜂两年后再急也不晚,但早做打算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头一次和宁建民接触,宁澜就心生好感,宁建业肥头大耳,平时偷奸耍滑的,大多人敢怒不敢言,而宁建民是个能干实事的。   “那我就先谢过建民叔了,这登记造册的事还得麻烦您去县衙跑一趟。”   “嗨,莫和叔客气,你往日送来的年礼节礼我们一家都记着呢。”   原来宁澜和村长不常往来,也是有私人恩怨的缘故。如今换了村长,宁澜也不介意多走动卖好,“建民叔,若以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叔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宁建民听了宁澜的话也满意离去。   买地垒围墙挖地窖几个大动作下来,宁澜捉襟见肘。   他又借用了笑笑点心铺的十几两银子,秦大哥那儿借了二十两,年前这段时间他要用这些钱做些糖来卖。 第33章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记载过“糖法出西域, 唐太宗始遣人传其法入中国,以蔗准过漳木槽取而分成清者,为蔗饧。凝结有沙者为沙糖,漆瓮造成如石如霜如冰者为石蜜、为糖霜、为冰糖。   明代之前的蔗糖多为黑糖, 杂质也多, 直到明代时一个匠人无意中发现研究出了“黄泥水淋糖法”,现代所吃的白砂糖才被制作出来。   当然宁澜并不是要直接做白糖, 这时的制糖技术还在大家族里把控, 他并没有能力和这些大家抗衡。   李时珍 《本草纲目·穀四·饴糖》种还记载过“饴, 即软糖也。”宁澜要做的是用水果、淀粉、蔗糖和麦芽糖做成的与古人概念里大不相同的果味软糖。   ......   原来说好了要做糖炒栗子给张九如吃,只是糖炒栗子得热着吃才好吃, 宁澜便做了几罐栗子红茶酱还有一封信一起给张九如寄过去。   红茶酱是煮熟的栗子仁和红茶煮到水的颜色变深,过滤出茶叶弃之不用,栗子仁和茶水用小石磨碾成泥,放入锅中小火翻炒, 炒制过程中加入牛奶猪油直到栗子酱变的浓稠就可以了。   宁澜总共做了五罐, 一罐留下来自己吃,剩下的四罐都给张九如了。   “哪有白使唤人干活的, ”刘承似真似假的抱怨, “不止白使唤人,还叫我还倒贴一桌酒菜。”   宁澜本来要去驿站的, 结果路上碰见了刘承,刘承说他家的人要去州城, 正好可以把东西捎过去。驿馆走的慢, 栗子酱也不是久放的东西, 宁澜便应下, 叫他把东西交给张冬至就行。   “多谢刘兄了, ”宁澜过去敬他酒,刘承迟迟不举杯,“不喝算了,我家这两亩栗子收了还不够付工人的钱呢,实在做不出多的栗子酱。”   刘承马上道,“我家有啊,我外祖庄子里种了不少栗子呢。”   “成,拿纸笔来,我把栗子酱的做法给你写下来。”   刘承这才和宁澜碰了杯把酒一口喝下了,并使唤他的小厮,“快拿纸笔去。”   栗子酱做起来没有什么难度,宁澜给就给了也不心疼,松仁栗子糕的做法也一并写下来了。   刘承得了方子开心道,“够意思,我看你这地里也没什么可忙的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做些软糖,刘兄可有什么门路,我想买几百斤橘子。”   “软糖是......嗨,我不问,橘子的事儿你就交给我吧,”刘承爽快应下了。   宁澜原来也衡量过直接买梨做秋梨膏的,只是秋梨膏要用冰糖和几味中药,十斤的梨才能熬得一斤秋梨膏,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做不起来。   ......   “公子,笑什么呢,”小满问道,他家公子自收了宁澜送来的东西和信后,拿着信已经笑了好一会儿了。   “你自己瞧,”张九如把宁澜写了如何逗弄老师和用蛇吓地痞那一页纸递给了小满。   “宁公子太有趣了,”小满看过也是忍俊不禁。   “小满,你可知道一种白如雪的糖?”信后面的内容叫张九如吃了好大一惊。   “不知,公子都不知道,我更不会知道了,”小满道,“要真有这样的糖,必定价格不菲吧。”   “那是自然,”张九如自问走过不少地方,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糖,也怪不得宁澜信中万分小心,叫他派信的过的人亲自去洞溪村一趟。   “叫你哥哥,不,”张九如沉吟一会儿道,“你给京中去封信,叫我三弟来一趟,务必越快越好。”   “是,公子。”   ......   这边宁澜一边找村里的人去山上收野生猕猴桃,三文一斤,一边把新买的地里收拾出一个做水果软糖的空间。   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省成本,宁澜只买了大批的黑糖和淀粉,麦芽糖他准备自己做。   这时的淀粉和现代的谷物淀粉也大有不同,因为粮食稀缺,这里的人更热衷于从各类植物中索取淀粉,如藕、葛、蕨、芋头等等。   要做麦芽糖一个人就不够忙了,宁澜把宁大旺叫过来帮手。宁大旺因为荒地的事辞了酱油作坊的工,荒地这边马上也不用太多人了。   很快村里人送来了一筐筐的野生猕猴桃,宁澜叫他们把熟的和不熟的分开,熟的放仓库,不熟的放地窖里保存。猕猴桃若保存得当,可以保存 3-6 个月。   刘承叫人送来的 1500 斤橘子涂过蜡的,涂蜡封藏是隋文帝时就使用的水果保鲜方法。宁澜往地窖里放时又加了落叶和橘子放在一起,这个方法是《农政全书》中记载的,也是用来延长橘子的保存时间的。   每日断断续续都有人送猕猴桃来,宁澜就叫笑笑在外边帮忙登记结账,他和宁大旺在里面做软糖。   已经熟透的猕猴桃剥皮捣碎,再用纱布过滤出纯纯的果汁,入锅中加蔗糖麦芽糖一起熬煮,煮的过程中加入水淀粉,等到糖汁熬到粘稠,倒入长方形的模具中,晾凉切块。   然后将淀粉炒熟,切好的软糖块在熟淀粉中滚过一遍,再用刷子刷去糖块儿上多余的淀粉,装好密封就可以了。   橘子软糖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做。   蔗糖色重杂质多,直接做水果糖颜色不好瞧,宁澜先用水把糖化开,再用黄泥浆两者融合,黄泥浆吸附黑糖中色素后沉淀到下层,取上层清液糖浆加入果汁中熬煮这样做出来的软糖干干净净的,透亮的颜色叫人一瞧就觉着心情好。   而且软糖果味浓郁,咬上一口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就在口中蔓延开了。   清液糖浆加热重新结晶,冷却后就是白糖了。这个法子是宁澜改良过的,若像古书中说的将黑糖置于漏斗中,用黄泥水直接冲淋,留在漏斗的白色晶体就是白糖,但这样会冲走一部分糖分。   做出来的软糖宁澜一小部分放在点心铺售卖,剩下的都给了刘承。他点心铺里的软糖是散着卖的,刘承那边则做了许多精致的盒子走高端路线。   四斤的水果才可以做出一斤的软糖,一斤橘子软糖坐下来成本在 80 文左右,宁澜店里售卖 160 文/斤,野生猕猴桃收的价格便宜,一斤猕猴桃软糖的成本也在 60 文了,店里卖 130 文/斤。   以后从商队里买猕猴桃价格会高,这样定价也是为了留出活动空间。他给刘承的价格分别是 130 文和 110 文每斤。   “哥哥和笑笑姐身上都是甜味儿,”宁磊放学路上碰见下了工的宁澜和笑笑。   宁磊爱吃橘子味儿的软糖,笑笑爱吃猕猴桃的,糖吃多蛀牙,宁澜拘着他们不叫多吃,反倒是他自己,切糖时一块儿一块儿的往嘴里放,饭都不怎么吃了。   软糖做出来宁澜给三爷爷、李大夫和文伯送了一些叫他们留着吃,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老人一辈子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事儿,像他现世的爷爷奶奶,心里有多少苦都不在小辈面前说的。   阿爷阿奶那里,宁澜趁宁磊休沐带上笑笑三人一起去的。   “这可是好东西,”阿爷阿奶吃了一块儿糖就不舍的吃了,给舅舅舅妈明芳各分了一块儿,“留着叫你们小辈慢慢吃。”   “咱自己做的,阿爷阿奶想吃多少都有,”宁澜笑着安两位老人的心。   “宁澜是个孝顺的,”舅妈在一遍感慨,“这几年家里多亏你了,糕点和采药让我们赚了不少钱。这不秋收完,你舅舅专门留出一块儿地打算种些中药呢。”   “这不值当什么,我这次来也想给舅舅舅妈说,之后糕点就不用再给我分成了。”   “这怎么行,”宁澜此话一出,阿爷阿奶舅舅舅妈都不同意。   “这几年给分成不少了,买断方子绰绰有余,我再收就不合适了,”宁澜正色道。   “成,都听你的,”罗舅舅也不矫情,话题一拐,“你们这次来的巧,正好在这儿多住几日,你表妹就要成亲了。”   “当真,那真是要恭喜了,谁家的人,怎么也没听舅舅说过。”   成亲是喜事,只是两个小姑娘听见这种事还是害羞,明芳就拉着笑笑去她屋里说悄悄话了。   “镇上的一户人家,那家人口简单,明芳嫁过去我们也放心,”罗舅舅乐呵呵道。   旁边舅妈一听舅舅说起笑笑的婚事就悄悄拿手帕擦泪,阿奶拉着她的手小声劝慰。   罗舅舅解释道,“你舅妈不舍得,去年那家人就想娶,我们留了一年,如今明芳也 16 了,不好一直留着。”   “舅妈也别伤心,赶明儿叫舅舅在镇上买个院子,你们住过去就能常和表妹见面了,”宁澜也跟着劝。   “哎,这注意好,”罗舅舅拍手应好,“正好叫爹娘去镇上享享福。”   这么多人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舅妈觉着不好意思,说了一声就去厨房忙活了。   吃完饭又陪阿爷阿奶说了一会儿话,宁澜带着宁磊回家了,他还要忙着做糖的事,宁磊也要读书,只能等表妹成亲那日再过来,笑笑留下陪着明芳。   “好快呀,哥哥,我又长大了一岁,”回去的路上宁磊拉着宁澜的衣角,他哥哥牛车架的不稳,颠来颠去的。   “可不是,你姐姐再过两年也要成亲了,”宁澜落寞道,如舅舅所说,女孩子留到 16 岁成亲已是极限了,宁澜有现代人的灵魂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他能替笑笑不在乎吗。   “笑笑姐会过的很好的,我会一直护着她。”   “乖。”   ......   “大旺哥,今天辛苦你了,”到家后宁澜先来糖作坊接他家的猫猫狗狗,自从这一大片地围了起来,宁澜每日上工大都会把小黑小九泡泡儿带过来放它们随便跑撒欢了,也不用担心跑丢了。   宁大旺依然憨憨的,“都是应该的。”   宁澜找到小黑它正蔫蔫儿地趴着没什么精神,不远处还有它吐出来的橘子残渣,宁澜哭笑不得,摸着小黑的头,“傻子,是不是橘子渣吃多了。”   狗狗可以吃橘子和猕猴桃,但吃多了会拉肚子呕吐,平时的水果残渣宁澜都及时扔到一个坑里沤肥了,偶尔才喂一点。今日只有大旺哥一个,想必是残渣没及时处理,小黑贪嘴多吃了几口。   “大旺哥,劳烦你倒些温水来,”小黑见着宁澜嘴里一直低声“嗷呜嗷呜”地叫,宁澜只得喊宁大旺帮忙。   “怎么了,小黑要紧不,”宁大旺过来看到小黑的样子也有些紧张。   “没事儿,应该是脱水了,”宁澜喂下一碗温水,打算等小黑有些精神再带他回家,“大旺哥你忙了一天赶紧回去吧。”   “成,我去把门都锁严实。”   梨树林人多眼杂,糖作坊这边宁澜平时不会叫人靠近,门也都锁的严严实实的,不叫人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宁大旺是个老实人,干活也卖力,宁澜还是和他签订了保密的契约,在官府过了印。   宁磊做好了饭一直不见宁澜回去,过来找他。小黑还是不愿意动弹,宁澜便叫宁磊帮忙把它托到自己背上背回了家。   宁磊熬了一锅米粥,宁澜盛出一碗稠的喂小黑喝了下去,睡觉前又喂了一碗,第二日小黑就活蹦乱跳了。   宁澜有再养狗的打算,果树林那边只有小黑是不够的。小黑有狼的血脉,宁澜准备寻摸条母狗叫小黑生崽崽。 第34章   给小黑找媳妇儿的事宁澜知会了好几个人, 有着合适的人家就会来告诉他,他就每天还在糖作坊忙着。   糖总切成方块儿的他自己看着都乏味,便去镇上找了个巧手的木匠,制作了十个猫猫头和一批猫爪爪的模具。   “小哥真会为难人, 这些小东西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谭老木匠把刻好的模具交给宁澜,忍不住感慨。   宁澜要的模具如硬币一般大小, 刻猫爪爪还好说, 猫猫头就有点儿困难了。那工匠又是个精益求精的, 猫猫头光图样就画了好几张,刻的时候更不用说了, 废了好几个版,最后打磨出来的成品非常精细,连猫咪的几撇胡须都能清楚的脱模出来。   “多谢老人家了,”宁澜接过模具, 爽快地付了钱, 这一批模具做出来价钱不低,但很让他满意。   拿到模具, 宁澜干活儿时都愉快不少, 做这猫猫头模具他是有私心的。   “乖可爱的,”宁大旺见了这样式的糖也是心动的紧, “这个月的工钱我用一批猫爪糖抵吧,给我儿子吃。”   “成。”   ......   “宁澜, 有人找你, ”这日宁澜正在糖作坊里忙活, 张叔过来说有一行人看着就是惹不起的样子, 正在他家门口。   “大旺哥, 你先忙着,我过去瞧瞧,”宁澜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忙回家了,明芳成完亲笑笑就回来了,现在就她自己在家。   宁澜远远的就瞅见几匹高头大马,前面站着的那人锦衣华服,脸庞有几分熟悉,后面跟着的人穿着也不是普通老百姓会穿的。   “在下宁澜,请问各位有何贵干?”   华服公子看了宁澜好一会儿才道,“我叫张长远,是九哥叫我来的。”   “外面人多眼杂,张公子随我这边来吧,”既是为了白糖而来,宁澜就将张长远领到了糖作坊,那边有沉淀出的清液糖浆,正好用来演示做法。   “元白元青跟我进来,其他人在外边侯着,”到了作坊,张长远没让太多人进去。   宁澜拿出刚做好的软糖叫张长远尝,“这就是用白糖做出来的,你先尝尝。”   张长远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怎么能这般不设防?”   宁澜笑的灿烂,“我信九哥。”   张长远这才拿一块儿橘子味的软糖放嘴里嚼了,又示意元白和元青也尝尝,几人尝完对视一样,都觉得这趟来对了。   “来这屋,我从头给你们演示一下白糖的做法,其实很简单的,”宁澜一边取了蔗糖浆和黄泥浆融合放置在一边,叫他们看沉淀的过程;一边取出一部分清液糖浆放到锅里熬煮,“黄泥浆吸附蔗糖中的色素后会沉淀,沉淀后上面就是这样的清液,这些清液再重新熬煮晾干后就是白糖了。”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原本准备多在这里留几天的,没成想制白糖的法子这么简单。   “说来这法子也是我凑巧发现的,”宁澜笑着编故事,“之前水灾的时候,我家厨房塌了,刚买的一包糖被黄泥压在了下面,收拾的时候发现糖竟变白了,我尝试了几十次才找出来这么个法子。”   “分成如何说?”张长远直接的很。   “定期给我送一批糖过来就行,”这也是宁澜深思熟虑过的,他的软糖生意总有一天会招人眼,张长远的白糖生意越早做起来,对他越有利。再有就是若宁磊日后为官,和张九如一起做白糖生意的几个大家族必然会对宁磊多一二分的照顾。   无其他事张长远一行人便要告辞,宁澜包里几盒软糖,其中一个盒子和别的不同,“这盒子里的软糖麻烦你带个九哥,其他的你们路上吃。”   “好,”张长远应下。   宁澜送他们时仍不放心的交代,“给九哥的那盒千万不要弄混,谢啦。”   张长远走的看不清宁澜的影子时,悄悄打开那几盒软糖一一查看,他们的盒子里装的都是猫爪形和方块混合的糖,他哥那一盒则全是猫猫头的。张长远回去全程都是面无表情,元白和元青面面相觑不知谁招惹了他们主子。   张长远一行人走后,村里好是议论了几天,宁二婶在人群中越听脸越黑,最后衣服都没洗完就回去了。   ……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宁澜 1500 斤的橘子和 800 斤的猕猴糖就用完了,他纳完税还了钱赚得了 30 两银子。   马上就是年节了用糖量大,刘承已催着他多做些,刚赚来的钱宁澜花去大半都买了橘子,这时候长途运输路上已不好走了,这批橘子每斤比他头一次买的贵了两文。   猕猴桃已经收不来了,只有一种味道的糖比较单调,宁澜又加了姜糖和红枣姜糖。姜糖和红枣姜糖都可驱寒,适合手脚冰凉和宫寒的人常吃。   做姜糖姜要磨的碎碎的,吃的时候姜的颗粒太大会影响口感。碎姜汁加白糖和麦芽糖一起熬煮,熬到浓稠时用筷子蘸一滴滴到冷水里,到水里糖的软硬就是最后成品的软硬程度,若是滴到水里糖块散开或过软,就要继续熬。   熬煮好的糖浆盛到正方形模具中摊开晾着,趁着糖还温的时候切成小块,等彻底放凉就不好切了。   红枣姜糖就是多加了一味红枣,做法上是一样的。   做姜糖宁澜就没再费劲吧啦的用白糖了,而是直接用蔗糖过滤一遍杂质后做的。饶是这样一斤姜糖的成本也要 23 文,红枣姜糖要 25 文。   坦白说,这里老百姓一年到头只有十来两的收入,除去日常开销剩不到手里多少,吃糖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宁澜思虑过后姜糖定下售卖价 50 文/斤,红枣姜糖 55 文/斤,给刘承分别是 40 文和 45 文。宁澜需得招人了,原来一天捣个五六十斤的水果他和大旺哥也能忙的过来,现在要磨姜和红枣,工作量太大了。   招人前宁澜把做白糖和麦芽糖的两个房间都独立隔开了,白糖屋门上的钥匙由他掌管,麦芽糖屋门上的钥匙由大旺哥保管,磨姜枣丝和炒糖切糖都在另一个很大透气性又强的房间里。   ......   “婶子,建民叔在家吗?”宁澜调整完糖作坊就来找建民叔说招工的事儿。   “宁澜呀,快进来,你叔才出去,我叫我儿子叫他去,”民婶儿热情的把他招呼进屋,给他倒了一碗水。   “多谢民婶儿了,”宁澜把手里的一包姜糖递给她,“给家里小孩子吃。”   民婶儿打开后吓了一跳,“太贵了,这不能要。”   两人推拉一番,宁澜硬把东西塞给她,磕着煮瓜子一边和民婶儿闲聊家常,一边等建民叔回来。   “宁澜,找我什么事?”好一会儿宁建民才风风火火的回来,“那边宁守敬差点儿和孙老三的娘打起来,刚把这事儿处理完。”   “宁澜你坐着,我去炒个菜,你和你叔喝一杯,”建民叔回来民婶儿便起身往厨房走了。   “不用麻烦婶儿,我说几句话就走,”宁澜拦住花婶儿不让他忙活。   “让你婶子简单弄个菜,咱俩喝一杯,这孙家的事儿多多少少和你有点儿关系,你也听听。”   宁澜只好依了,坐下询问孙家的情况。   “你也知道孙富和孙老三从牢里出来后,咱们一直盯着怕他们使坏。可这孙家的龟孙子,净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孙老三的娘诬陷咱们族中的宁守敬和她儿媳妇有染,俩人也就是隔墙说过一句话,孙老三的娘不依不饶的骂了许多天了,宁守敬忍了这些天今儿个没忍住扔了一块儿砖头过去,砸到孙老三他娘的头,这泼妇就抓住把柄了。”   孙有财前两年就死到流放路上了,孙富从牢里出来腿跛了一只,宁澜和族里盯他们紧,孙富家没搞事,倒是孙老三家先搞事了,宁澜还是疑惑,“她自己家的儿媳妇,名声也不顾及了。”   宁建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孙老三的媳妇多年无所出,孙老三家早想把她休了。孙老三从牢里出来,家人就催他生娃,折腾了这么久,还是没动静,他家就想一石二鸟,能换个儿媳妇,还能恶心恶心咱们,呸,孙老三是坐过牢的,还当个宝以为人人想嫁呢。”   “那最后怎么样了?”   “孙老三的娘把儿媳妇休了,说要全了宁守敬的好事儿让他赶紧娶,宁守敬拿起锄头就要和她拼命,这不被拦住了,”宁建民深深叹了一口气,“孙老三媳妇趁人不注意跳了河,好在被及时救上来了,清白是有了,命也丢了半条。”   “叔是怕孙老三媳妇家的人迁怒我?”宁澜迟疑问道。   “现在就怕不只她家,村里眼皮子浅的人看不得别人过的好,这事一出,大家都说你为富不仁,当初非把人往牢里送,逼的几家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哼,孙富家我早晚都是要对付的,他们自己撞上来我还能放过不成,那孙老三要是有点儿脑子,也不会跟着干犯法的事,”宁澜再好性子也忍不住生气,有的人书读的不多,道德绑架玩的怪溜。   “不怪你,当初你娘那事儿,你三爷爷病重,宁建业又是个操蛋的,”宁建民自顾自闷了一口酒,“不说了,是我们没护好她。”   “哎呦,少喝点儿,”这一会儿俩人喝了不少,民婶儿只能劝着,“宁澜还小呢,喝坏身子怎么办。”   “对对,吃菜,这些日子我们都多留心点儿,”宁建民收拾好情绪问宁澜,“对了你找我啥事儿?”   “我想找几个靠得住的去我糖作坊做工。”   “这好办,还有啥别的要求不?”   “做吃食的肯定要干净,叔帮我找三个平时收拾的利落的人,还有就是嘴得牢,来我这儿做工的我都要签订保密协议的。”   “成,交给叔吧。”   ......   “哥哥,怎么喝了这么多?”宁澜迟迟不回去,笑笑放心不下过来接人。   “没事,”宁澜憋着一口气多喝了几杯,别人说他他气一会儿就过了,可更让他生气的是又一个女子的命运被别人随意玩弄,“笑笑,若你以后过的不好就回家,哥哥养你一辈子。”   “哥哥对笑笑真好,哥哥放心吧,笑笑定不会叫你失望,”笑笑把宁澜扶回家让他靠在床头歇着,“我去煮碗醒酒汤给你喝。”   这边笑笑用绿豆发出的豆芽和葱蒜胡椒粉盐煮着汤,那边宁澜从床上坐起来追着小九儿跑,笑笑不时从厨房探头看,“小心点儿哥哥,别摔了,”   “哥哥怎么了?”宁磊下学回家看见家里乱糟糟的,赶忙把书包放下去扶他哥哥。   “喝醉了,我煮醒酒汤呢,你看着哥哥别让他跑了。”   “哎,好,”宁磊拽不住宁澜,他哥哥喝醉了力气死大,便小声在哥哥耳边说道,“哥哥再不好好歇着,明日我就让老师写信给九哥告状。”   宁澜这才消停下来,喝了醒酒汤睡了。 第35章   次日宁建民领来三个人叫宁澜见了, 一个是他大儿媳妇周嫂,只比宁澜大一岁,还有两个三十来岁的婶子,旺婶儿和发婶儿。   三个人都收拾的清爽, 叫人一看就很有好感, 宁澜边带她们熟悉作坊环境边说,“各位嫂嫂婶子, 我的要求建民叔应该都给你们说过了, 只是我还得再啰嗦一遍, 做吃食最重要是干净,平日指甲是不能留的, 头发也要用布巾扎的严严实实,干活的时候能聊天,但要带上咱们发的布巾遮口。”   这布巾是宁澜叫笑笑用透气性好的布仿着面纱做的,上面两角各缝上了一根长带子, 可以系到头后面, 宁澜一一发给她们,“做工的时候要一直带着。”   “哎好的, 村长都给我们交代过了, ”三人都是很朴实的,其中旺婶儿最健谈, “这样做出来的吃食,俺们要是有钱也愿意买。”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在这里看到什么做什么对外最好都少说, 要是透漏出重要的信息, 我就得拿着签好的协议带你们去见官了, ”宁澜正色道, “嫂嫂婶子别嫌我说话难听,不管谁来这儿做工,这话都是要说到前头的。”   “俺们都是有轻重的,东家放心吧。”   宁澜笑笑继续道,“咱们活儿不重,每月每人可以调休六天,工钱也按时发,有想拿糖抵工钱的,也都是按外边拿不到的低格折算的。”   “那要是不想休息呢?”   “不想休息就过来,咱们按天算工钱,我的要求是每月最少干 24 天。”   “听东家的,俺们都会好好干的,”   “不用这么严肃,再说我是小辈,平时叫我宁澜就行。”   招了人宁澜就没有那么累了,每天出的糖量也大了许多,剩下不少边边角角就会叫大旺哥周嫂四人带走,多了三个女人每日说说笑笑的,作坊里也不冷清了。   只是这日宁澜刚下工回家,被一个憔悴的女子堵了去路,小黑冲上前吼那女子也不见见躲开。   宁澜无法,只得喊,“花婶儿,花婶儿,在家吗?”   “在,怎么了,”花婶儿开了门,看见宁澜前面的女子吃了一惊,“这,这不是孙老三的媳妇吗?”   “花婶儿,我们去你院子里说会儿话,”女子在这个世道不易,若是有难处,宁澜不介意帮一把,若为了别的,他就犯不着管了。   “成,进来吧,”花婶儿让两人进来,端出两碗糖水,“孙老三媳妇,你怎么,怎么成这样了。”   孙老三媳妇接水的时候胳膊上都是被青黑淤痕,上面还叠着新伤红红的看着渗人,“我不是孙老三媳妇了,婶子叫我孙玉吧。”   “孙玉呀,你找宁澜啥事儿,孙老三坐牢是他自己做错了,还有他家休你的事儿,可不怪上宁澜。”   “婶子,我知道,”孙玉喝了一口糖水,眼泪哗啦啦就掉下来了,“我来是想求宁、宁东家给我份活计。”   “别哭了,乖心疼人的,”花婶儿小心给孙玉擦完泪,拉着她的胳膊心疼道,“可是你家人为难你了?”   “这原来的伤孙老三和他娘打的,被他们休了我高兴,”孙玉窘迫的扯着衣袖去盖自己的伤痕,“爹娘嫌我连累他们受人白眼,我爹便打算把我卖给一个老鳏夫,那人年龄能当我爷爷了,我抵死不从,爹娘把我打成这样赶出来了。”   孙玉的爹娘当然不是真的要把孙玉赶走,他们还惦记着老鳏夫承诺的二两银子,可孙玉死活不依,任由他们大骂,最后逼急了还要拿绳吊死自己,他们只能用这个法子吓唬吓唬她。   “哎,这是怎么说的,”花婶儿听的也是心酸,她这两日是听过一句孙玉被撵出来了,没成想是真的,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叫一个身无分文的女人怎么活呢。   “自己过就自己过,没人打没人骂,我自己挣一口吃一口,饿死也认了,”孙玉虽坚决,可宁澜不发一声她心里还是没底,“我知道宁东家对我有顾虑,可我......要是我干了什么对不起东家的事,你就把我也抓去见官,我可以在那什么契书按手印的。”   宁澜思虑一番,孙玉这个身份安排到哪里都是个难题,酱油作坊是族里的生意她进不去,点心铺也不成,叫一个女子天天往镇上跑不安全,其他地方不缺人,暂时只能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明日你去糖作坊找我吧。”   “多谢宁东家,多谢宁东家,”孙玉要下跪被花婶儿拦住了,最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孙玉走后花婶儿不放心,“我跟着去瞧瞧。”   许久花婶儿回来,一个劲儿地叹息,“怪可怜的,我一路跟着她进了一个后山的山洞,里面就一床破被子,锅碗都没有,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我给她送些吃的去。”   “我同你去瞧瞧,”宁澜起身准备和花婶儿一起过去。   “这,”花婶儿为难。   “我不进去,就在外边看看,”宁澜知道花婶儿的顾虑,男未婚女未嫁不好走的太近。   宁澜跟着花婶过去,衣服险些被划破。难为孙玉找到这么个地方,山洞隐秘,洞口很多刺树,一般不会被人发现,暂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宁澜其实是想出来走走,让孙玉一个被休的单身妇人过来糖作坊做工,有太多隐患了,要不了几日,村中必然有流言传出,流言伤及男子一二分,伤及女子却是十分,还有就是孙玉赚钱了孙家一直找上门来纠缠又该怎么办。   晚上躺在床上宁澜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次日天还没亮,他就叫醒花婶儿让她去找孙玉了,他不能直接叫孙玉去作坊。   “宁磊,你说哥哥这样做是不是不妥,”宁澜早起一回,也无心做别的事,便问院中正洗漱的宁磊。   “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宁磊当然是支持他哥哥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哥哥做了什么。   “你洗脸吧,”宁澜失笑,“我去厨房做饭。”   宁澜熬好粥,炒了一个小菜,花婶儿才回来,宁澜忙迎过去问,“可说好了?”   “说好了,你就等着吧,”宁澜的做法在旁人看来有点不近人情,其实处处孙玉考虑周全,能叫她以后不必担心流言,不用怕被卖来卖去,能过上安生的日子,“原来还怕她不同意,没承想根本不用我多说什么。”   “多谢花婶儿了。”   “谢我作甚,这孙家的忒不是人,我也看不过眼。”   宁澜吃过饭照常去作坊,晌午回家时村里已经是热闹非凡了。   “听说了吗,孙玉要卖身?”   “啥,他爹娘死了她要卖身?”   “你小点声,别叫孙家那混不吝的听见了。”   “唉唉,”那人果然压低声音,“这村里谁家有那闲钱,再说有也不会买个残花败柳吧。”   “可不是,还要五两银子呢。”   “瞧,能买的起的人来了。”   宁澜走近这群闲话的人自动噤了声,个个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他,宁澜全当看不见自往家里走。   “宁老板,你害的孙玉被休,还害的人家要卖身,不如你将她买了吧,要不然她只能嫁鳏夫了!”   “宁老板有善心又有钱,别说五两银子,就是五十两也拿的出来。”   这就是孙家的人在拱火了,大冷天这些人在外边被冻得鼻头发红,只要一想到能坑宁澜一把就兴奋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乡亲们,我实在不愿嫁鳏夫,”宁澜走到家门口时,正听见孙玉哭诉,“可我家养不起我,若有人能发善心把我买下,我愿意一辈子为奴为婢。”   “宁老板,我家好好的闺女因为你才会被休,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卖女儿啊,”孙玉的爹看见宁澜就扑过去抱着他的脚不让他动弹,“你不能不管啊!”   “卖女儿卖到我家门前,你们看我像很好欺负的样子?”宁澜冷冷问道。   有之前几回事,宁澜拉下脸还是挺能吓唬人的,孙玉爹心中害怕,为了银子还是鼓起勇气对宁澜说,“宁老板,我女儿是没有活路了,你要是不买她,今日只能叫她撞死在你家门口。”   “爹,不要呀,”孙玉靠在她娘怀里哭,“娘,我不想死。”   “可怜我的闺女年纪轻轻啊,”孙玉的娘一边抹泪一边悄悄给人群里的人使眼色。   “真可怜,要不是孙老三坐牢,两口子日子过的好着呢,哪里会被休了啊。”   “孙老三本来不用坐牢的,人家都说赔钱了,可有的人心狠啊。”   “那句话咋说来的,为富不仁呗。”   几个婶子三言两语就把错引到宁澜身上。   “可不是,你们想想啊,这村里几回大事儿都是宁澜挑起来的,不叫人安生。”   “自家爷奶都不放过,心狠着呢!”   “呸,别仗着有几个钱就为所欲为,做点儿好事给自己积点德吧。”   “就是,这孙玉要是撞死在他家门口,看他以后还能睡安生不!”   宁澜被众人围攻,笑笑虽然知道今日这一场是哥哥设计的,还是忍不住生气,有钱招你们惹你们了,都是辛辛苦苦赚来又没偷又没抢的。   “看大家今日这架势,我是必须得把孙玉买下了?”宁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人。   “宁老板,求你可怜可怜我闺女吧!”孙玉的娘扑过来哭嚎,“要不然我也买口棺材和她一起去了。”   “可怜啊,宁澜你就买下孙玉吧,你又不是没钱,怎么忍心看着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是呀,这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你从牙缝里抠一抠就出来了。”   “对呀,你一身衣服都够俺们吃一年饭了。”   ......   瞧着气氛被烘托的差不多了,宁澜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问孙玉,“成,那你想要多少钱?”   “十两,”孙玉爹一看有戏,狮子大张口。   “哦,那让你闺女撞死吧,我拿钱给她风光大葬,”宁澜转身就要走,“你们撞着,要是这墙不够硬,我再请泥匠来加一层。”   “八两,”孙玉的爹忙去拉宁澜,连个眼神都没得到,只好一步步退让,“六两,五、五、四两总成了吧。”   宁澜才停下了,“我要是买了她,以后她就和你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打便打,想骂便骂,要是有孙家的人因此找我的麻烦,咱们就衙门见,如何?”   “好,好,”孙玉爹一口就应了下来,孙玉娘连连点头,一旁的孙玉再也没有一丝对家人的留恋。   宁澜让宁磊写了卖身契,当着众人面念了,叫孙玉爹按下手印,拿出四两碎银子给他,又对孙玉说,“你以后就叫宁玉,以后你和孙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若是被我发现你再和孙家有一点来往,就是把你打死别人也不能说什么的。”   “知道的,她知道的,”孙玉的娘看孙玉一句话不说,生怕惹恼宁澜他再把钱要回去,一把把孙玉推到宁澜那边。   孙玉背对众人,对宁澜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过身,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剪刀割掉自己一缕头发,“今天是我自愿卖身,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宁玉在此立誓,终身为宁家做牛做马,不再嫁人。”   ......   众人散去,宁澜让宁玉进了家门,花婶儿也心疼的跟过来,“傻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花婶儿,我自己愿意的,”宁玉流着泪,她终于解脱了,终于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以后大家都叫我宁玉吧,能换个姓,我很开心。”   “玉姐姐,我真佩服你,”笑笑送给她一个荷包,“以后我们就是就是你的家人。”   这便是宁澜想了一夜的主意,叫宁玉自己回家中,假装妥协跟他爹娘说,嫁鳏夫只能得二两银子,若是讹上宁澜,得的银子必然要多。他爹娘起初是怵宁澜的,架不住财帛动人心,宁玉说的法子又周全,她娘饭都没顾上吃就去找了几个本家的人让她们混在人群中帮忙起哄。   宁澜怕宁玉娘找的人不行,还叫花婶儿去找了几个人,又跟村长等人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出面。而孙家族里,根本不用宁澜费劲,天塌了他们也不会过来的。   表面上宁玉是卖身给她,实际上以后宁玉在作坊做工他每月都会扣除一部分月钱,等扣够了四两银子,卖身契就会还给她。   可他们商量的并没有叫宁玉割发终身不嫁,宁玉这一举动,叫宁澜不由多佩服她几分。 第36章   家中住不过来, 宁澜将宁玉安置在了栗子林中,又借给她一两银子,叫她捡紧要的东西先置办了。   “放心在这儿住着吧,都收拾好了, ”张婶儿领着宁玉去看她的房间, “咱东家是个好人,放宽心啊, 以后定能好好过日子。”   “多谢婶子。”   宁玉趁着下午的时间, 添置了要用的东西, 她除了几身四季穿的衣物什么都没有,第二天一早就收拾干净利索去糖作坊上工了。   旺婶儿、发婶儿还有周嫂也都心疼宁玉的紧, 她们不知内情,也没有真的把宁玉当奴仆看待,两天下来,几人相处就很融洽了。   “有什么不会的多问问, ”宁澜交代宁玉, 又对着几人说道,“咱们现在使的都是苦力, 大家要是有好法子能提升干活效率的都可以随时提出来, 只要能用的上的就会有奖励,另外年后咱们招人多了, 也要选出个管事的,管事的工钱也会高一些。”   宁澜这话一出, 在场几人都高兴地应下了。   ......   “宁澜。”   “舅舅,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舅妈给你们兄妹三人做了新棉衣, 这不马上就穿的上了, ”罗舅舅拿出一个很大的包袱, 又掀开牛车上的破被褥叫宁澜瞧,被子下面有一只黄棕色的大狗正往外边探头。   “狗狗,”宁澜惊喜的把它放下来,这条狗皮毛顺滑,站立来几乎一人高了,特别像是把东北猎犬和中华田园犬两者的优点结合了起来,憨厚的讨人喜欢,“舅舅哪里找来的?”   “我们那边一个猎户养的,他年纪大了子女不让他再上山,他家中养了三条狗,这条最小才两岁,猎户不愿意把它圈在家里,就想找个人家收养了。我寻思你这边那么大的林子让它跑足够了,就去要了来。”   “太好了,多谢舅舅了,有没有花银子,我把钱给你。”   “跟舅舅还见外。”   “嘿嘿,还是你们待我好,舅妈年年冬天都惦记着给我们做厚衣服,阿爷阿奶身体还好吗?“   “挺好,这几年家里日子过的好,两老不用再为生计操心,没那么多烦心事,自然也没那么多病了,”罗舅舅欣慰道。   “那就好,快进屋喝口水,我刚做出来的姜糖,驱寒保暖,你多带些走,过几日我要给州城去信,正好也给明远捎过去点,他大冬天还要苦读,正好吃了暖身子。”   “那我是要尝尝的,你做出来的东西定是好的。”   “一会儿带舅舅去糖作坊瞧瞧,梨树林那边我也栽上好多梨树了,剩下的明年春天就栽满了,过几年你们就能吃上我种的梨了。”   “真能干,可比你舅舅强多了。”   “我哥哥和舅舅都厉害,”笑笑试穿了舅妈做的新衣走出来,正正好很合身,“舅妈做衣服真好看,我一会儿做几样点心,舅舅带回去吧。”   ......   家里的新成员宁澜按照肤色给取了个名字叫阿黄,还专门搭了一个窝,好叫它快点儿喜欢上新环境。小九和泡泡儿躲了几天就开始欺负新狗了,小黑则从一开始就对阿黄特别热情。   可惜阿黄有点儿认主总想要跑回去,宁澜无奈拴了它几天,阿黄就迅速瘦了很多,无精打采的。宁澜便把它带到了糖作坊中,叫小黑领着它巡视作坊和梨树林,这才慢慢好起来。   阿黄好了之后,家里作坊都热闹的很,整日猫飞狗跳的。宁澜天天带着两猫两狗行走,也成了村里独有的风景。   “宁老板,留步。”   “是刘货郎啊。”   “是,”刘货郎挑着担子走的气喘吁吁的,“前两日拿的糖都卖完了,我来把钱结了再拿些糖走。”   “你是前日刚来过吧,卖这么快?”   “你这儿做的滋味儿好,不少老客都惦记着,还有那些说亲成亲的,也都乐意卖包好糖长长脸,”宁澜作坊有剩下的边边角角也会叫他们这些货郎吃,他有时不舍得,偷偷装两块儿带回家给家里人吃,吃过都说好。   两样姜糖做的多,宁澜便要想法子打开销路,他先是找来了常来酱油作坊的货郎,和他们商定卖姜糖的事情,货郎们对味道没有异议,只是对价格有顾虑。   宁澜便叫他们把糖先拿走,等卖出去了再给钱,卖不完的拿回来退给他。   饶是这样,货郎们一开始也只敢三五斤的拿,好在他们心思活络,整包的不好卖,就折算了按块儿来卖,时间长了,还有瞅准了商机专门守在各学堂门口去卖的,总之卖了两回大家敢放开拿货了。   宁澜装了十斤姜糖,十斤红枣姜糖给刘货郎,“你这里每次拿多少货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等累计够二百斤了,再拿每斤会便宜一文钱,总之拿的越多越便宜。”   “好,”刘货郎喜滋滋的应下了,“怪不得宁老板生意红火。”   宁澜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给货郎的价格和给刘承的价格是一样的。不同在于橘子软糖,橘子软糖他除了放在点心铺卖,只供给刘承,有想拿橘子软糖的货郎,他都以预定出去为理由拒绝了。   ......   靠着山天冷的特别快,小雪过后,宁澜窝在被子里要挣扎很久才能起床,原来冬天只有小九儿一只猫压他的被子,现在多了个泡泡儿,一左一右两大护法,宁澜要翻个身更难了。   作坊那边整日熬糖几个炉子是不断烧着的,干起活来没那么冷,但穿的厚,就不如往常利索了。   “这大冷天的小麦发芽也慢了,我多发上一些,别误了事儿,”宁大旺大部分时间一个人熬麦芽糖,偶尔出来找宁澜说上几句话。   “辛苦你了大旺哥,这些你来安排,我放心的,”宁澜也是,他要做白糖也只能一个人待在另一个屋,只希望张长远能早点儿给他送过来大批的白糖。   张长远还没盼来,盼来了张九如的信,因为白糖的事,他今年过年要去京里,两人见不成了。   张九如信中说特别喜欢吃他做的软糖,每日都会揣在袖子里,想他了就会吃一颗。另外捎来了几本书是给宁磊的,给笑笑的则是州城新出的胭脂水粉,宁澜的是一个同心佩。   同心佩的两个玉环出自同一块玉石,纹路、色泽、水润度都一样,以绳系于一处。白玉只有微瑕,已是极难得了。   宁澜很快给张九如回了信,告诉他家里添了新成员,又给他包了一些姜糖。   驿站已经很忙碌了,进进出出的人比肩接踵,连费用都多涨了三分之一。不过回去时宁澜碰见一个行商拉了一车山楂,他全买下来了。   冬日里人们少动弹吃的又油腻容易积食,这山楂正好给点心铺上两样新点心:山楂糕和山楂片。   山楂原产于我国,早在 2500 年前已经被智慧的劳动人民利用,山楂的栽培史更是历经了晋隋、唐宋元和明清至民国三个阶段。   不过一开始,山楂因其口感过酸还是多用于医药中。   直到南宋时,宋光宗的一个妃子生了怪病,面黄肌瘦,不吃不喝。   宫里面的御医用尽了各种名贵药材,都拿妃子的病没办法,最后实在没招了宋光宗张榜告示天下,一名赤脚医生开了药方,用山楂和黑糖一起煎汤,一日三餐饭前吃 5 到 10 颗山楂,连续吃上半个月妃子就痊愈了。   这法子很快传到了民间,人们嫌在碗里吃着麻烦,就用竹签把山楂一个个穿了起来,也就是糖葫芦了。   糖葫芦不只镇上有卖,逢年过节还有丰收后村里也会有货郎来卖,一串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插在稻草桩上,远远的瞧见了就惹的人流口水。   山楂片和山楂糕做法都容易,就是做起来费劲。山楂片需将山楂洗净去核切片晾干磨粉,山楂粉要多次过筛,每次剩下的粗渣都要再反复研磨成细细的粉才可以。   锅中加水小火熬糖浆,等糖浆熬至拉丝把山楂粉分批加进去混合,最后加少许开水把山楂粉揉成团。山楂团压成均匀的薄片,再用圆形模具凿出一个个圆形的山楂片,晾干彻底冷却等白糖反沙后口感是最好的。   山楂糕则需将洗过的山楂去核加水煮十分钟,碾成泥状,加入白糖小火炒制粘稠,用锅铲提起山楂泥成块状,就可以放入刷过油的模具中,放凉倒出切块。   山楂糕和山楂片都是酸酸甜甜的,能开胃消食、活血化瘀。   ......   “赵叔来说什么了?”晚上吃饭时宁澜和笑笑闲聊。   点心铺生意好,如今除了赵叔一家,还有三四个工人。   “赵叔来说山楂糕和山楂片卖的好,有些忙不过来,咱们铺子里的几样点心别的铺子都做了同样的,不如去掉两样,比再招工合算些,”笑笑仔细思索,“其实核桃酥和绿豆凉糕两样利润低,做起来也繁琐,把这两样去掉也挺好的。”   核桃和绿豆这两样食物历史悠久,古人拿来做点心已翻出花来了,笑笑自己能研制新的样式已经很厉害了。   “成,你自己决定就行。”   “哥哥,你说山楂糕和山楂片做法这般简单,别家会不会很快也能做出来?”   “这个不用担心,别家没有白糖,做出来颜色上不好瞧,若是换成饴糖,口感就会差出一大截,”这也是宁澜放心把几百斤山楂都买下的原因。   “嗯,那我改日去镇上回了赵叔,顺便也去逛逛其他的点心铺。”   “注意安全,叫小墨同你一起,顺便叫赵叔留意镇上的商队船队,有卖山楂的再多买些,山楂糕和山楂片别在过年期间断了货,”宁澜没时间,只能叫小墨和笑笑一起去,他是想让这俩人加深了解,可是每次出去,李小墨都是远远护着,并不靠近。   “宁磊有什么需要买的吗,叫你笑笑姐给你捎过来?”   “没有,我暂时不需要买什么,等年后吧,我到时去镇上逛逛,”宁磊咽下嘴里的饭才开口说话,他知道家中年前银钱不趁手,懂事的很。   “也不用等年后,等拿了村中酱油作坊的分成,我就带你们去镇上逛逛,”宁澜这边陆陆续续再回钱,但有压的货,还要发工钱,手中宽裕确实要等到腊月了。   “嗯,谢谢哥哥。”   “乖啊,现在天冷了,你们都穿的厚一些,宁磊去学堂时姜糖多备点,别把身体冻坏了。” 第37章   “哟, 宁老板,越发光彩照人了。”   “刘兄也学会打趣人了,话说你一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了?”   “看你说的, 好久不见了, 我来看看不成嘛?”   “哦,看完了你走吧, 我还要去作坊忙呢。”   “别别, ”刘承笑着拉他, “我兄长在京里捎来一样好东西,我带来给你瞧瞧。”   刘承接过小厮递来的一包东西, 宝贝似的打开,“保管你没见过,这东西叫白糖,现在在京里被炒上天了, 一般人, 不,没点儿手段的根本买不到, 这还是我兄长托了几层关系花百两买了十斤。”   “多少, ”宁澜一口茶喷了出去,这也太狠了, 早知道他该要分成的。   “这玩意儿新鲜呢,京里那见过大世面的都没见过白色的糖, 可不跟疯了似得抢嘛!”片刻, 刘承狐疑道, “这白糖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宁澜敛好神色摇头否认, “我哪有这本事。”   刘承想到那软糖, 已对自己的猜测信了八分,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宁澜否认有他的道理,树大招风。再说他能搭上京里大家就不是他刘家可以惹得起的了,“这白糖我家那老祖宗宝贝的很,我叔叔几家每家才分了半斤,我这半斤可都拿过来给你了。”   “多谢刘兄了。”   “咱兄弟来不用客气,我儿子再过半个月要办满月酒,你一定得去,我家老祖宗早就想见见你了。”   “放心,我一定到。”   “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娶妻?”刘承收起折扇,八卦道,“你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是,”宁澜坦荡荡承认。   “我去,真的呀!”刘承本来只是开玩笑的。   “真的,怎么,你歧视我,还是担心我看上你?”   “不不,”刘承见过不少好男风的,可照样娶妻生子,小妾不断的往家里抬,“我长的俊朗,你看上我不足为奇,不过你真要是一辈子不娶妻,那为兄打心底里佩服。”   “你儿子满月酒我知道送什么了,一面镜子,你也常照照。”   “怎么了,哥哥这张脸现在还是让很多小娘子垂涎。”   ......   这时男风盛行,连带男姬产业兴盛,官府虽打击这种行为,也只是京城严厉,其他地方并不受影响。不只男风,前朝妃嫔与侍女之间的同性关系甚至是公开的,宫中有一位厨娘看不惯这种行事作风,向皇帝告密。可前朝皇帝自身就是荒淫之主,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但两个同性搭伙过日子会被人唾弃的。   以后的日子还远着呢,宁澜才不会理会,他从来奉行的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临近过年,宁澜想起他以前过年要吃的龙须酥。龙须酥是用麦芽糖加黄豆粉不断拉扯而成,一块糖可拉出千百根糖丝,雪白、纤细,入口即松、回味甘甜。   龙须酥原叫银丝酥,相传雍正皇帝设宴请文武百官,御厨现场制作该酥时,雍正见其如祥龙之须,遂龙颜大悦,赏赐众嫔妃臣子,并特封此糖为“龙须酥”,自此,龙须酥的美名遍传大江南北。   银丝酥看似简单,实则做起来极难,糖熬煮的火候,拉扯时的温度错一步就做不出来。宁澜把花婶儿、山伯娘招了来,三人尝试了十几次才成功,废掉的糖粘了黄豆粉不能重复利用,就分给作坊里的人吃了。   “你说说,谁能想到有吃糖吃到腻的一天。”   “可不是。”   “糖吃多了也不好,吃不下拿家里给小孩子们尝尝,”宁澜笑说。   “咱可不说好不好,敞开了吃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几人说说笑笑热闹的很。   扯银丝酥的事就交给了花婶儿和山伯娘,宁澜熬白糖的活儿忙完了,还要忙着炒芝麻馅儿包进银丝酥里。   银丝酥长寿安康这样的噱头打出去,趁着年节很是火爆的卖了一阵儿,洞溪村宁家的名声更响了。   ......   转眼到了刘承儿子过满月的日子,宁澜准备了丰厚礼品早早过去了刘家在镇里是数得着的,因此来的人很多,恭喜道贺声不绝于耳。   “宁澜,可来了,早就等着你了,”刘承接过宁澜的礼品交给小厮,“咱们去那院,知道你喜欢清净,我安排了弟弟们陪你。”   “你今日是主角,不用为我费心,我在哪里都一样。”   “那怎么一样,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再说我们家老太太和老太爷早就想见见你,”刘家家业下现在是由刘承父亲和他兄长打理的,刘承原是不管什么的,没想到刚开始做了些生意就做的有声有色的,刘家人都对宁澜都很好奇。   刘承把宁澜带到一处安静的小院,屋内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襟危坐,正中是一对慈祥的老人,刘承小声说,“这是我爷爷奶奶。”   宁澜行了礼,“刘老太爷刘老太太好,恭喜喜添重孙,四世同堂。”   “快起来,可不许这么多虚礼,”刘老太太头一回见宁澜就亲昵的很,拉着他的手说话,“早听我们家刘承说县里出了个不一般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老太太谬赞了。”   “你瞅瞅这模样长的多好,”刘老太太把宁澜拉过去叫刘老太爷瞧,“今年多大了,可有成亲?”   “奶奶,咱家我几个弟弟还没成亲呢,你先去管管他们吧,”刘承适时出来截了老太太的话头。   “多嘴,”刘老太太嗔怪地拍了刘承一巴掌,“可惜咱家没有适龄的女儿了,要不然我非得和宁澜结亲。”   “承蒙老太太看的起,”宁澜礼貌笑道。   “你说说小小年纪,一个人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刘老太太越看宁澜越稀罕,“家中可有弟弟妹妹,都定了人家没?”   “奶奶,宁澜弟妹还小呢,你就别操心了,他拿来一样银丝酥你和爷爷尝尝,好吃了我分给弟弟们吃,你瞧他们都眼巴巴的瞅着呢,”刘承话音刚落,丫鬟们就端着盘子过来了。   下面小辈桌上也有,长辈不吃,他们也不敢动,等刘老太爷和刘老太太尝过了,才各自拿起一块儿放进嘴里。   “这般精致的点心,可得费不少功夫,怪不得刘承天天夸你,”刘老太太吃的笑眯眯的   “不错,”刘老太爷也开口夸了一句。   .....   “爷爷奶奶,我带宁澜去和父亲哥哥打个招呼,”宴客厅那边快开席了,刘承和宁澜不好一直在这边待着。   “我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就爱啰嗦,你别在意,”刘承领着宁澜往前面走。   “没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宁澜打量着刘家的院子,亭台花榭,小桥流水,冬日还是一股生机,植物葱郁,流水不断。   “这可是我家老太爷花了大价钱请州城的人设计的,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搬到镇里来?我给你留意留意合适的院子。”   “谢了,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打算。”   今日刘家请客其实是借着刘承儿子满月酒的机会笼络人心,所以都是刘承父亲和哥哥在招呼,宁澜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和刘承的朋友坐在了一桌。   宴席上有一道烂蒸羔羊,羊羔肉蒸得酥烂,浇上杏酪,提鲜解腻,入口即化,吃的时候只能用勺子,不能用筷子。宁澜多吃了两勺,听见同桌有人出声讽刺,“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宁澜闻言,索性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吃了个够。   饭后又坐了一会儿,宁澜就起身告别了,敬酒时他喝了两杯窖藏的老酒,头有些晕。   “兄台,兄台稍等片刻,”宁澜才走了几步,听见有人唤他,转过身见着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   “冒昧了,在下赵耀,青州人氏,兄台有趣的很,我想同你交个朋友,”赵耀满脸真诚,不似作伪。   宁澜听见赵耀这个名字心跳停了一拍,仔细想想不可能,这人和小胖子可截然不同,“宁澜,洞溪村人。”   “咱们年龄差不多,以后就以名字相称,对了,听说这里有家蒸子鹅不错,配上共城香粳特别好吃,改日我请你去尝尝。”   “你远来是客,我请你。”   “好,那等你去青州了,我来招待。”   一见如故,不外如是。   ......   龙须酥和姜糖在镇上卖的红火,宁澜在家门口摆了个摊子,村里人有想买的,宁澜都以每斤比零售价低五文的价格卖了。   宁磊腊月十五就放假了,这摊子便由宁磊看着。   年节下大家都舍得花钱买点儿好吃的,摊子前的人络绎不绝,虽然有一部分是为了吃免费的边角碎料。   “婶子拿好,”宁磊把包好的糖递过去,又从糖堆里挑出一块儿小的送给婶子牵着的小娃娃,“啊,张嘴。”   人们排着队本来有些不耐,看见宁磊的举动也不说什么了,他们大部分都是带着小孩儿过来的。   宁二婶也在队伍中,排到了她,三样她各要了一斤,扔下十文钱转身就走,脚步跨的几步就走远了。   “改日我去问问镇上学堂的先生,怎么他的学生家人买东西可以不给钱的?”宁磊在后面大声喊。   还在排队的人听见了都忍不住哄笑,宁二婶气急败坏的回来,把糖往桌上一扔,“我不要了,退钱!”   “这一斤龙须酥三十文,”宁澜拆开龙须酥,里面被摔的稀碎,“二婶还要再补给我二十文。”   “呸,想的美,”宁二婶见那十文钱要不过来,气呼呼地走了。   这一小段风波宁磊本不想说出来叫哥哥和笑笑姐烦心,可宁爷爷宁奶奶晚饭时就来了。   “怎么回事?”宁澜小声问,宁磊才把白天的事说了。   “爷爷奶奶是代二婶来陪不是的?”   宁爷爷宁奶奶坐下就等着宁澜主动开口,可他一开口就把他们气的半死,“你二婶是有不妥,糖是我们想吃的,我们俩连你一口糖都吃不得了?大庭广众之下下我们的面子。”   “可以,爷爷奶奶想吃糖直说就好,从我每个月孝敬你们的五十文钱里扣就成,”宁澜淡淡道。   “你,你,”宁爷爷拿起拐杖就要打,“不孝子孙,你买个人都四两,我们吃你一口糖还要算这么清。”   宁澜手疾眼快地拦住了,“是呀,若当时你和二叔肯站出来为我说句话,我用得着花这冤枉银子吗?”   “谁教的你顶撞长辈,你就不怕我告上衙门,那宁磊就别想考功名了!”   “爷爷真当我和以前一样好欺负不成,你去告,我倒要看看官府会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宁澜冷冷道,“村里大部分人都在我这里做工,有几个肯为你说话的,族里我每年给两成酱油作坊的利,你以为是白给的,我怕你都走不出这个村,就被人拦住了。还有爷爷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就算你告成了,宁磊有我的生意不考功名又如何,你的宝贝宁安也只能回家种地了。” 第38章   宁爷爷听了这一番话就要晕过去, 没想到宁澜继续道,“爷爷保重身体,文书上白纸黑字我一个月只用给你 50 文钱,其余都不用出的。”   “你是不是非要气死你爷爷, ”宁奶奶跳起来指着宁澜鼻子骂。   “祸害遗千年, 奶奶没听过吗?”宁磊也气地摔了筷子。   宁奶奶声嘶力竭,“你个野种,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宁澜拿过那包碎的龙须酥塞到宁奶奶手里, “摔碎的东西没有不赔的道理, 二婶给了十文了,另外二十文钱我就从孝敬钱里扣了, 没什么事爷爷奶奶请回吧!”   宁奶奶泼劲一下就上来了,掀了饭桌,一桌子汤汤水水的洒的满地都是,就这她还不罢休, 在屋里找到小可怜父母的牌位就要摔, 被宁磊和笑笑死死拦住了,只能大声喊, “放开我, 小野种,别脏了我的衣服。”   “小黑, 阿黄,”宁澜大喊一声, 两只大狗就过来守在了门口, 表情恶狠狠的, 把宁爷爷宁奶奶吓的不敢动弹, 宁澜把宁磊和笑笑揽过来, “奶奶慎言,宁磊和笑笑是正经入了族谱的,容不的你诋毁。还有你摔的这些东西,就用明年一整年的孝敬银子抵吧。今时早不同往日,我劝二老以后做事前多想想,若还像今日这般,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这一趟糖没要着,还损失了六百文钱,宁爷爷和宁奶奶想再说些什么,小黑和阿黄虎视眈眈的,随时都要扑上来咬人的架势,俩人只能狼狈的走了。   “哥哥,没事吧?”宁爷爷宁奶奶走后,俩小孩儿懂事的把一摊子乱糟糟的收拾了,还上前安慰他。   “没事,”宁澜欣慰道,“我把牌位放回去,再换些新的供品,一会儿给你们熬汤喝。”   ......   腊月二十三,村中酱油作坊分了八十多两银子,州城那边刘承送过来一百两的分成,宁澜便知道原来那一百两是张九如的私房银子,糖作坊这边虽说压了一批原料和糖,也有三十五两的结余。   腊月二十七,糖作坊停了工,宁澜给宁大旺几人还有张叔一家多发了半个月月钱作为奖励,另外还发了糖和酱油。   早早地忙完这些事,趁着好天,宁澜就带着宁磊和笑笑去镇上了。   “好久不来,感觉镇上变样了,”宁澜忍不住感叹,这一阵儿没来,镇上多了很多新鲜东西。   “哥哥一直忙着,哪有时间,最近瘦了好多,”笑笑心疼道。   “是呀,哥哥太辛苦了,得多注意身体。”   “没事儿,过年多吃点儿就胖了,”宁澜摸摸自己的脸,“等年后作坊里多招些人,我就轻松了。”   “快看看你们俩想买什么,不必拘着,”宁澜松口气,之后没什么再用大钱的地方,不用老想着钱不够花了。   “磊弟想买什么姐姐给你买,托哥哥的福,我也赚了不少银子,”笑笑温温柔柔说道。   “我花哥哥的钱,”宁磊少有地露出孩子的顽皮,“姐姐的钱攒嫁妆吧!”   “好啊你敢取笑我,我不理你了,”笑笑佯装生气,“我去点心铺看看,你们先去逛吧。”   赵平一家三口的卖身契都给了笑笑,虽说开着工钱,但一日三餐也要管的,平日采买赵平都包揽了,笑笑这次去也是学着她哥哥给赵家三口发过年福利。   “成,笑笑老板去忙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这儿会和,”宁澜便领着宁磊先去采买年货了。买年货是个累活儿,粮食、调料、肉、菜都要买,今年各色点心糖果是不缺的,酒得挑两样。   一路见着了不少官差,往日可没有这么多,宁澜拉了个路人问了,原来是镇上的宵禁已经解了,并且一直要持续到元宵节,这么大的阵仗官府怕出乱子,所以多派了两倍人手巡逻。   宁澜听了就不打算回去了,把采买年货的事放到一边,找了个客栈定了三间房。   “哥哥,那我回家里一趟把小黑他们四个安置好。”   “不用,我回去,你去找笑笑姐,我一会儿来客栈找你们。”   回了洞溪村,宁澜给小黑四个添上吃的和水,又去了文伯家,软磨硬泡的让文伯一同去,“文伯,你快去换衣服,穿厚点儿,冻病了我可不管你。”   宁致文拉下脸凶他,“我不去,你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你学生今年不陪我,你得陪我,生债师偿,”宁澜耍无赖,“你要不换,那就这样走吧,大不了去镇上买新衣。”   “等着!”宁致文在这不要脸的架势前只能妥协,甩了袖子进卧房了。   “冬衣这么厚,文伯也能甩得动,当真是老当益壮,”宁澜和管家吐槽,“管家伯伯同我们一起去吧,我在镇上定好客栈了。”   “成,我也去瞧瞧热闹,”管家虽说是管家,和文伯亲厚,平日并没有主仆之分。   ......   “热闹吧,”到了晚上整个清远镇灯火通明,说书的、耍杂技的、弹琴的、唱曲的、摔跤的、变戏法的各种表演层出不穷。   还有很多好吃的,什么芙蓉饼、油酥泡螺、水晶脍、羊头、羊杂、煎白肠、粉羹、酒蟹、卤鸭、炒肺、鸡碎、蒸韭饼、澄沙团子等,瞧着新鲜的宁澜都要买上一点儿尝尝,一天下来几人吃了不少东西。   这里还流行一种叫“关扑”的游戏,很多摊前都可以玩。比如一只烤鹌鹑八文钱,你想五文钱买,同摊主商量好,把这五文钱压下,摊主会拿出四枚硬币让你猜正反,若猜中了,鹌鹑就能五文钱买走,猜不中,白给摊主五文钱。   宁澜参与了两回赔了十文钱,正准备拿原价买,宁致文把他推开,上前猜了两回都猜中了,之后摊主就不让他玩了。   “哇,文伯你好厉害,”宁磊和笑笑围着宁致文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吃吧,”宁致文把两只烤鹌鹑递给俩小孩儿,脸上遮不住的笑意。   “我的呢,”宁澜也凑上前去要。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抢吃食,”虽这样说宁致文还是掏出八文钱给宁澜买了一只。   逛了大半天都有些累了,宁澜带着几人去了镇里最高的茶楼,一会儿官府要放烟花,镇里好点儿的位置早被人占了,这里花了不少钱才订到。   烟花唐代就有了,宋代时就有很多“五色烟火”的记载,比起现代燃放的烟花,丝毫不逊色。辛弃疾的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是写的元宵节晚上漫天的烟花纷纷如雨下的画面。   宁澜点了几份乳糖圆子,是茶楼的招牌点心,与汤圆类似,但做法上更加考究,尤其是汤汁,有桂花糖蜜渍和牛乳两种。一会儿该睡觉了,宁澜都要了牛乳的。   宁磊和笑笑看向窗外,一脸兴奋地等着。宁致文也一样看着窗外却满脸都是忧思,宁澜看向管家,管家轻轻摇了摇头。   宁澜便小口吃着乳糖圆子,加了牛乳打底,香香甜甜,很像现代喝的珍珠奶茶。   不一会儿,震耳的炮声响过,阵阵的惊呼声传来,天空上接连不断地绽放着五彩的烟花,各种颜色花样,最漂亮的是那点点如繁星的。   让宁澜惊奇的则是走线兔子,是将一兔形烟火器悬挂在一条长线上,燃烧后在尾部喷火而沿线迅速奔走,当走线悬在水面上时,兔子可以潜入水中,再蹿出水面奔向线的另一端,又称为“水兔子入水穿波”。   “等以后有机会你们去看看京里的烟花,有那随风赶人、五龙取水、九转高升的更奇巧呢,”管家看宁澜兄妹三人都是一脸惊奇,介绍道。   “真的吗?”宁磊和笑笑满脸向往。   “可不是,还有和舞狮、龙灯结合起来的,热闹的很。”   烟花放完,宁磊和笑笑有点意犹未尽,不舍离开。这会儿都是返程的人挤来挤去的,几人就多等了一会儿。   待走回客栈,俩小孩儿和文伯道了晚安,宁澜补充道,“文伯好好休息,明早我们采买了年货再回去,到时来客栈接你。”   “嗯,你们也早点睡吧。”   几人各自回了房,宁澜和宁磊一间,文伯和管家一间,笑笑自己一间。   “哥哥,老师怎么不开心?”洗漱完宁磊问宁澜。   “文伯想家人了。”   “哦,”宁磊顿了顿又问,“哥哥你也想你的家人吗?”   “想,”刻在心里的想,宁澜摸摸宁磊的头,“快睡吧,别忘了,你和笑笑也是我的家人。”   ......   今年一家七口在一起过年一点儿也不冷清,笑笑给四只猫猫狗狗做了新衣,红色的棉布格外喜庆,泡泡儿和小九儿衣服前领上还系了两颗用兔毛团的毛球球,在脖子前一晃一晃的,这俩傻东西已经和各自身上的毛球球玩了一天了。   宁澜送出去不少年礼,回的也不少,熏肉、腊味、点心、盐等等,秦大哥领着小春山送来了半扇羊肉,还有一筐小鱼。   冬日里小鱼稀罕,宁澜全糟了,小火咕嘟了一天,麻麻辣辣的,鱼刺都不用剔,入口即化。羊肉剔骨和山药炖了汤,肉留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全腌了做烧烤吃。   宁磊拿土砖垒了个简易的烧烤炉,宁澜片五花肉,笑笑去地窖拿来新鲜的茄子、韭菜、香菇,三个人分工明确,又洗洗刷刷做签子准备蘸酱忙活了大半天。   宁澜拿内脏、鸡肉、羊肉、蛋黄先给四只猫猫狗狗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才开始烧烤。   “在院里守岁也怪别致的,”宁磊用心干着羊肉串,吃下的竹签都扔到了火堆里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吃点儿菜,”笑笑递给宁磊一串韭菜。   “谢谢笑笑姐,你们看,天上的星星好多啊!”   宁澜抬头,果然满天星斗一闪一闪的,偶尔还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喵,”小九儿在脚下叫,宁澜抱起它让它扒在自己的肩膀上。小黑正用心啃着一大块儿肉骨头,阿黄快把泡泡儿的头添秃了。   “澜哥哥,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不叫我,”吃的正兴起,李小书推开虚掩的门不客气的走过来,后面还跟着李小墨和秦大哥一家,“我哥哥想见笑笑姐,找来这么多打掩护的。”   “胡说什么,”李小墨斥他,和笑笑不约而同红了脸。   宁澜笑着招呼众人坐,手脚麻利的又烤了几串肉和菜,给宁磊和李小书,“去给李大夫送去。”   “我爷爷睡下了,再说家里还有叔叔婶婶呢,不用管,”李小书笑着接过,给众人分了分。   “澜叔叔,好吃,”春山虎头虎脑的,长高了不少,靠在秦大哥腿上。秦大哥怀中抱着他家老二春水正笨拙的哄着。   “我家秦大还说把羊肉炖好再给你,幸亏叫我拦住了,要不然今天就没这口福了,”秦大嫂也一个劲的夸,羊肉肥瘦相间,烤的滋滋冒着油,孜然香和茱萸香融合在一块儿,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众人默契,烧烤炉子留给笑笑和李小墨,他们则在火堆这边边吃边聊天,小院里不断的传出欢声笑语。 第39章   “宁叔、花婶儿、大旺哥、嫂子新年好!”   “好好, ”花婶儿推推小孙子,“快去磕头。”   花婶儿小孙子动作麻利,宁澜只得受了,掏出几枚铜钱递过去, “快快长大。”   “我孙子可比我儿子机灵多了, ”花婶儿笑的合不拢嘴,从袖子里掏出三个分量不轻的小香囊给了他们。   寒暄过后, 两家就分开去拜年了, 宁澜带着宁磊和笑笑先去了文伯家。文伯难得穿一回喜庆的颜色, 衬的整个人年轻不少。   三人郑重给文伯磕了头,齐道, “文伯新年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文伯将三人扶起,给宁澜一个红包, 宁磊一支湖笔, 笑笑的则是一枚桃木镯子,上面雕花一看就是费了功夫的。   宁澜撇撇嘴, 刚要说话, 一枚糕点就送到了嘴边,只得接过吃下。一旁的管家和小厮努力憋着笑。   从文伯家出来, 顺着大路挨家挨户拜年,先去了秦大哥和李大夫家, 到宁二叔家门口, 宁澜没进去只在外边磕了个头, 最后又去了三爷爷和村长家。   三爷爷和村长家人多, 进去得逗留好久, 一个个婶子伯娘都要拉着问两句,等宁澜出来,已是一身的汗了。   “还是头一次见哥哥这么狼狈,”宁磊和笑笑姐一起取笑他。   宁澜其实挺喜欢过年时一大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感觉,可惜这一世的他亲人缘实在算不上好。   一圈下来,宁澜只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小黑和阿黄在叫,走近了竟是宁安正等在门口。   “堂哥,我来给你拜年了,”宁安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没成想宁澜直接略过了他,只好舔着脸说,“之前爷爷奶奶做事有欠妥当,我特地来代他们向你道歉。”   宁澜开门的手一顿,转过身问道,“代他们,你凭什么?”   宁安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他还没组织好该怎么说,宁澜三人已进了院关上大门了。   ......   “都说了不叫你去,你非去,”宁二婶心疼的搓着宁安冻的冰冷的手,“热脸帖冷屁股了吧。”   “娘,你说话文雅点儿,”宁安抽出手,抱怨道,“以后我要入朝为官了,你这样说话会让同僚笑话的。”   宁二婶听了前半句还有点不高兴,听到儿子给她画的饼,笑的脸都皱成菊花了,“成、成、我改还不成吗。”   “老头子,你说宁澜真认识知州吗?”宁奶奶满脸狐疑问道。   宁爷爷闷着头抽旱烟,一声不吭。宁爷爷这几年过的心急火燎的,从宁澜起来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彻底压错宝了,可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把全部指望都压在宁安身上。然而宁安上次考秀才时说的信誓旦旦的,还是叫他白白花了十几两银子。   “当然是真的,”宁安急切道,之前他总看见过宁澜去驿站寄信,花钱打听到了收信人的名字,又经过几番打探,才知道收信人竟是本县前任知县、现任的青州知州。   宁安也不愿意相信,直到前两天又得了州城来的师兄的确切回答,才不得不信了。   “爹,你想个法子呀,”宁二叔也急了,原来他看着宁澜赚钱还暗自窃喜,宁安一旦坐了官,那宁澜的家业他们手到擒来,他生意做越大越好。可如今他攀上了知州这一层关系,自家只能随便被他拿捏了。   “想什么法子,还不都怪你们当初苛待他,”宁爷爷一句话把锅甩的一干二净。   宁二叔一家三口面面相觑,也不敢顶撞,宁爷爷虽不在外走动了,可家里的钱还都握在他手里。   “爹,之前是我们的错,这不现在问问你老的意见,看看怎么能补救一下。”   “爷爷,要是能搭上知州的线,下次院试我保准能过。”   宁爷爷面色明显有了变化,说话语气缓和了很多,“知州我们平头老百姓也见不着,还得从宁澜这边入手。”   ......   “哥哥,他来干什么?”宁安走后,笑笑担忧问道。   “谁知道,不用理会,”宁澜虽这么说,还是上了心,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家子人他得提防着。   宁澜刚到家歇下,张叔一家还有宁玉就过来了,笑笑拿来茶水点心,拉着宁玉到她屋说话去了。   “张叔,听说张振说亲了?”   “哎,”张叔高兴地应着,“多亏了东家给我们活计,人家姑娘也不嫌我们是外来户,天暖和了我就给他们起间新房!”   “那是好事呀,要是钱不够的话你开口。”   “够的,够的,”张叔搓搓手,不好意思道,“张振成亲后我们不准备和他住一起,还打算在栗子林中住着,不好一直白住,以后我们每月给东家交些租钱吧。”   张叔和宁澜只是雇佣关系,定时领着工钱,按说是没有一直白住的道理。   “一来张婶帮我养鸡除草没给过钱,二来栗子林中也需要人照看,就当抵了吧,当然张叔以后起了大房子想搬出去我也不拦着,”宁澜笑笑不以为意,又问道,“现在梨树育的苗还有多少,今年春天够种吗?”   “能种个七八亩地,剩下的得等到秋天栽种了,有批苗育的晚,得再养护一段时间。”   “成,都交给你们了。”   张叔一家走后还不断的有人上门,平时不怎么来往这时候过来无非是想到他作坊做工,宁澜都笑着接待了,也不甩脸色。   送走一批又一批人后宁澜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会儿,吃饭不要叫我。”   “知道了,哥哥,正好我留玉姐姐在家吃饭,”笑笑笑着回应。   宁澜回屋时,正好和趴在窝里的泡泡儿对上眼,一把抱起它,搂着一起睡了。睡醒后宁澜看着大鱼大肉的不想吃,随便垫吧了两块点心,收拾明天走亲戚要带的东西。   各种吃的用的装了一车,次日早早吃过饭宁澜就带宁磊和笑笑去罗家村了。   ......   “哟,稀客呀,”花婶儿在屋里听见有人叫宁澜家的门,出来一看竟是宁二叔和宁二婶。   “花大嫂早,”宁二婶满脸堆笑,声音大的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知道宁澜今儿个要走亲戚,我们特地帮他打点好了礼物,你看看这孩子,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就走了。”   “恐怕你们也是看准了这个点儿才来的吧,”花婶儿一脸似笑非笑,表情明晃晃的一幅信了你们才有鬼的模样。   “你个老娼妇安的什么心要挑拨我们和宁澜的关系,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亲二叔!”   “我安的什么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安着什么心,大家伙可是清清楚楚的。这几年你们一次没来过,现在人家发达了又贴上来,要脸不要!”花婶儿说完这番话就进屋了,一点面子没给留。   热闹看完了,其他人也都关上了门。宁二叔宁二婶灰溜溜地走了,路上宁二婶忍不住抱怨,“叫你早点儿来,早点儿来,非要等到人走了才来,这来了还有什么用?”   “你以为东西给他就有用了,”宁二叔忍着怒气,小声道,“他爹还有给他扔山里这事儿,小兔崽子早恨上我们了。”   “那当家的准备怎么办,回去找爹再商量商量法子?”   “不用,爹老了,太妇人之仁,回去就说东西宁澜收下了,咱们自己想法子,大不了......”宁二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   走完亲戚回来,花婶儿对宁澜说了宁二叔来过的事,叫他多留个心眼,宁澜点头应下。   突然闲下来有些发慌,宁澜去三奶奶家要了些卤水,准备做豆花饭。   豆花饭历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四川富顺县。人生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豆花饭在岁月的长河中几经起落。   做豆花要挑选颗粒饱满的黄豆,清洗干净提前泡水。喝饱水分的黄豆用小石磨磨成浆,用纱布过滤两遍,这样做出来的豆花会更细腻。豆浆大火煮沸后撇去浮沫然后改小火,分多次倒入盐卤,边倒边搅,防止糊锅。   倒卤水时就能看到豆浆中出现很多颗粒了,这时要一直保持高温不沸腾的状态。卤水倒完后焖几分钟撤去火再后静置沉淀十五分钟,掀开锅盖,豆花就成型了。用木铲把豆花切块,盛出,浇上两勺析出的清汤。   接着做蘸酱,锅中热油,先把茱萸和花椒炒出香味,然后捡出不用。再倒入捣碎的黄豆酱爆香至变色,加少许酱油、熟芝麻、蒜末拌匀,最后撒上一些青葱碎就好了。   嫩嫩的豆花夹起来,在筷子上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光吃豆花本身就很清甜,咽下去还有回甘。   要是蘸着酱吃口腔则是爆炸的感觉,那种豆豉香、椒麻香、茱萸香、油香充斥在味蕾的每个角落,香香麻麻辣辣叫人欲罢不能,这时就必得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了。   一口豆花,一口米饭,最后一碗甜甜的豆花汤喝下去,胃就得到彻底满足了。   剩下的豆渣也不要扔,用猪油和葱花炒了,炒到一粒粒如沙子般干松,搁点儿盐、酱油和豆酱调味,配上薄荷叶吃起来那叫一个绵香爽口。若是夏天,再炸几片荷花,又多了一层酥脆甜香的味道。   这一顿饭做好,宁澜兄妹三人吃了一锅米饭。   豆腐衍生的很多吃法都好吃,麻婆豆腐、铁板豆腐、脆皮豆腐、千页豆腐、冻豆腐、臭豆腐、等,宁澜最喜欢还是毛豆腐,这是他以前暑假去安徽吃过的。   毛豆腐做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豆腐切块,上锅蒸十五分钟后晾凉,放置在稻草上密封发酵。难处就是发酵过程中要把握好温度和湿度。   冬日温度低,宁澜把毛豆腐放在炕上捂着。第五天的时候,他掀开盖子瞧了瞧,做的三锅毛豆腐只有一锅长了一层白色的菌丝,另外两锅菌丝的颜色简直不忍直视。   成功的一锅继续发酵,直到豆腐表面长满雪白色的菌丝,毛茸茸的如小兔子一般可爱。然后拿油煎了,用之前豆花的蘸酱蘸着吃。   “哥哥,这能吃吗?”这样怪的东西,宁磊和笑笑不敢下口。   “好吃的,”宁澜夹起一块放进口中,绵绵糯糯的,有点像冰淇淋。发酵后特有的鲜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同辣酱特别配。   宁磊小心夹起一块尝了,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又接连夹了几块,吃的津津有味。笑笑尝了一块就放下筷子,她吃不惯。   尝过一回解了馋宁澜以后也不打算做了。入口的东西为了安全,现代做毛豆腐已经很少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发酵了,而是选用霉菌粉。 第40章   初五开市之后, 作坊点心铺陆续复了工。宁磊元宵节才开学,宁澜每日就在糖作坊待上半日,其余的时间都在家陪着宁磊和笑笑。   刚过元宵节,张长远安排元白元青送来了一大批白糖, 两人仔细交代了京中的经营情况, 还捎来一封信,张长远希望在京中开个软糖铺子。   宁澜原本有在州城开铺子打开销路的打算, 这样一来, 暂时省去了他去州城的麻烦, 现阶段专心供货就好。   银丝酥京城有类似的,宁澜只用给张长远供姜糖和软糖。现有的三百多斤糖元白和元青都带走了, 之后他们每次来送白糖时正好拿货。   元白和元青走后,宁澜先去镇上买人,他得栽培几个信的过人帮他管理作坊,以后还要做秋梨膏, 不能等到用人时找不到可用之人。   同现代的医院一样, 这里的牙行也是看尽世间冷暖的地方。人牙子带来一批一批的人叫宁澜挑选,宁澜最终挑中三名少年, 其中有一名会识字的。没被挑中的人都一脸麻木, 连争取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大概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三名少年共花去二十四两银子。才出了牙行的门, 其中一名少年就跪下不断的给宁澜磕头,“主子, 求求你把我弟弟也买了吧!”   会识字的少年赶紧把他拉起来, “你这样被退回去几次了, 挨的打还不够吗, 快跟主子赔不是, 这话以后别说了。”   “我,我,”那少年满脸悲戚,重新跪回去,“我弟弟还不到十岁,我要是丢下他,他只有死路一条了,求你了主子,求你发发善心。”   “怎么回事?”宁澜问。   “主子,阿南的弟弟体弱多病,若在牙行里一直没有人买,就要被送去当小倌了,”另外一名少年低声解释道。   “带我去瞧瞧吧。”   “谢主子,谢主子,”叫阿南的少年磕完头站起来抹干净眼泪,几人又回去了。   “老爷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人牙子看见返回来的一行人,盯着宁澜身后面色不善。   “带我去瞧瞧他弟弟,”宁澜也不废话。   “那地儿可不是老爷这样的贵人踏足的,”人牙子一脸谄笑。   “无妨。”   人牙子便带宁澜去了一个脏兮兮的小院,刚一开门一股臭味扑面而来。进了屋地上人挤人的或坐或躺,大冬天的还有苍蝇嗡嗡乱飞,可见环境多差。   “老爷,这就是阿南的弟弟阿北了,”人牙子在角落拎过来一个小少年,矮矮瘦瘦,面容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只眼睛里还发着光。   “老爷,”阿北好像是拼尽全力发的声,“求你把我买走,叫我做什么都行。”   宁澜应下,屋里的人好似看见了曙光似的,都过来求宁澜。人牙子手中马鞭一挥,那些人又吓退回去了。   最终宁澜又买了一名妇人和老丈,老弱妇孺价钱便宜,三个人共十五两银子。宁澜除了叹息也不知能说什么。   来时宁澜只有一个人,走时带了一大堆。宁澜带着几人先去采买了锅碗瓢盆,衣食被褥,才找了两辆牛车回去了。   “主子,我们走着回去就行,”这几人刚被买了,对未来都有些惶恐。   “快上车,”已过了午饭的时辰,宁澜又渴又饿,“你们走回去我也得走着给你们带路。”   两辆牛车进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羡慕嫉妒无动于衷的都有,甚至有那多事的跑去找村长了。   “你们一个个大男人,赚钱比不过人家,就会嚼舌根,丢人不丢人,”村长狠狠骂了一顿,那些人也就偃旗息鼓了。   宁澜先领几人回了家,叫他们见过宁磊和笑笑,又各自问了姓名。   老丈方伯其实才四十多岁,满脸皱纹和白发叫人误以为他年纪很大。他家原也是富贵人家,被当地知县和乡绅合伙算计流放到烟瘴之地。好不容易捱到太子登基大赦天下,一家人跋山涉水想回家乡,可走到清远镇,孙子就生了一场大病,无奈之下自卖自身。方伯是读过书管过家的,账目上大大小小的事宁澜就交给了他。   妇人麻婶儿,丈夫是个赌鬼加酒鬼,家产没输光时动辄对她打骂不休,等输的不剩分文就把她卖了。这几个人一日三餐得管,叫笑笑干这些太累了,宁澜便买下了她。   阿南和阿北,自幼被拐子拐走,小小年纪几经转手,连家乡是哪里都忘了。阿南不过十三岁,自己前途命运都说不清是什么,还能对弟弟这般有情有义,叫宁澜动容。阿北身体不好,暂时先调养着,以后做什么再安排。   会识字的少年叫乔知达,十五岁,机灵有义气,心思也多,他之前那番话看似是指责阿南,其实是在为他说话。嘴也严的很,关于身世一句不提。   最后一名少年乔知礼,十二岁,他和乔知达没什么关系。家里七个男孩,穷的揭不开锅,他爹就用抓阄的方式把他卖了。从小到大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乔知达看不过眼就给他取了一个。这孩子实在,就得了这一点好,自己的姓都不用了。   之后宁澜先把麻婶儿送去栗子林和宁玉住,其他人带到糖作坊,“你们把自己收拾干净,好好歇歇,整整精神,明日我再安排你们做事。”   “是,主子,”几人规规矩矩应下,吊了一天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   “以后别叫主子,”叫什么宁澜也犯愁,有些思维根深蒂固,他实在不习惯主子老爷这种称呼。   “主子年轻,不如叫少爷?”方伯试探回道。   “成,”怎么说也比主子好上那么一点儿。   “阿南,你扶着阿北,我们去看大夫去。”   “哎,”李大夫把完脉一声叹息,“胎里带的弱症,小小年纪又不断奔波,且慢慢养着吧。”   阿南和阿北都是满脸惶恐,宁澜只道,“麻烦李大夫开药吧。”   两人扑通又跪下了,搞的宁澜挺无奈的,“快起来吧,跪坏了我还得花钱给你们瞧。”   “行了,回去休息吧,记得路,以后阿北药吃完了你自去请李大夫就是了,”从李大夫家出来,宁澜给阿南交代完,也回家了。   “累了吧,哥哥,”笑笑做了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饭,兄妹三人围坐一起非常温馨。   “阿北以后我打算叫他给宁磊当书童,”宁澜喝下一碗热粥,整个人舒服很多,“可要哥哥给你买个丫鬟?”   笑笑扑哧一笑,“哥哥怎么还把我当小孩。”   宁澜突然有点惆怅,女孩十六岁必须得成亲,明年李小墨就要把笑笑娶走了。   ......   第二天,宁澜看着方伯几人梳洗的干干净净,满意点点头,带着阿南和乔知达乔知礼去村长家了。   “建民叔,忙啥呢?”   “嗨,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快进来,”宁建民看着宁澜身后三个陌生人,“这是?”   “叔昨日应该听说了,”宁澜笑笑,“这是阿南、知达、知礼,以后他们难免多在村里走动,还望建民叔照应一二。”   “没问题,村子里那些人的闲话你不用管,都是一群闲的蛋疼的,”一群眼皮子浅的人,怕宁澜买了人不找他们干活。   “叔,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我想再招十来个人。”   “这么多人,你小子真是了不起,”宁建民真心实意的夸赞,“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要求?”   “对,男女不限,干净利落,人品过关就行。”   “成,找好了给你带过去。”   “麻烦你了叔。”   从村长家出来,宁澜带着三人从宁二叔家走过,“这家的人没安好心,以后你们要多留意。”   “是。”   “这里是张叔一家在住,他们帮我打理栗子林和梨树林,以后都会常碰面的,哦,对,麻婶也住在这边。”一路转回糖作坊,宁澜把自己的家业给三人介绍的清清楚楚,“以后你们三个能做什么全靠自己的本事,有多大能力我安排多少事,做好了娶妻生子、赎回卖身契我都是允的,前提是忠心。”   三人都是不敢置信,一脸的激动,宁澜赶紧说,“别跪,记在心里好好干就行。”   第二天村长带来十五个人,不只本族的,外族的也有,其中宁澜认识的只有宁守敬,村长的小儿子宁守义,另外宁守信也来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宁守信一脸的机灵,“酱油作坊的工我辞了,跟着我哥没意思,我早就想来这儿了。这不我一听到你要招人就去找建民叔了,不过咱合格的,你放心吧。”   “少抖你的小机灵,”建民叔虚虚踢他一脚,“不好好干我亲自把你押回去叫你爹教训你。”   之后宁澜把人分了四组,花婶儿和山伯娘带一个人做龙须酥,旺婶儿发婶儿各带两个人做姜糖和红枣姜糖,宁大旺带四个人做麦芽糖,周嫂宁玉带着其他人带着做软糖。   “方伯,钱上的事就交给你了,守义也识字,忙不过来叫他给你打下手,”作坊不大,事情不少,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村长把儿子送过来是存了叫宁澜拉拔的心思的,虽没明说,宁澜也能揣摩出一二。   “哎,少爷放心。”   “阿南、知达,知礼你们随我去镇上,”宁澜要买水果,采购生姜红枣,他还准备买辆马车,以后用车的地方就多了。   “这些事情你们都要熟悉,”宁澜带着他们买了些橘子、桃子和梅子,现在水果价格还没落,为了京城的市场,再贵都要买。   宁澜不懂马,特地去远威镖局找秦正帮忙,“你可找对人了,我刚养好一匹小马驹,再有两个月就能拉车了。”   “那怎么好意思,君子不夺人所好。”   “什么好不好的,别整那文雅的,老子认准你这个兄弟了,别废话赶紧牵走。”   “那多谢秦大哥了。”   正常一匹马要 70 两银子,秦正只收了 50 两,还搭上一辆架子车。几人没有一个会赶马的,秦正亲自把几人送了回来,又逗留了两天,教会知礼赶马才走了。当然走的时候也没空着手,宁澜给他包了好些糖和酒。   作坊这边,有熟手带着,新来的十几人很快熟练了工作。将花婶儿、旺婶儿、发婶儿、宁玉、宁大旺、宁守信也正式被提为了组长。   上工的人多了,有些离的远的中午不愿意回家。麻婶儿每天都要做饭,也不在乎多做几个人的,当天谁要留下吃饭早上上工时把名字报过来,饭钱从月钱里扣。   作坊用柴量大了,宁澜便找了两家生活困难的,每日砍了柴送过来。 第41章   这边方伯带着宁守义将账目打理的井井有条, 阿北小小年纪干不了什么活,也常常跟在他后面,方伯空了就教他认几个字,实在忙的狠了就写一个字叫他照着在地上练, 小孩儿安安静静的很招人疼。   阿南、知达、知礼就累的多, 所有的事情都要参与,每隔几天还要给宁澜和方伯汇报工作心得。方伯阅历丰富, 从他那里宁澜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 又到了元白元青来送白糖的日子。除了白糖, 两人还捎来了一封信,是张九如写的, 他下个月要下来各县巡查,到时会来看宁澜,这让宁澜喜不自胜。   作坊现在每月可做出600斤银丝酥、600斤姜糖、600斤红枣姜糖,2000斤软糖。这次元白元青过来, 除了银丝酥, 其他的糖一下带走了三分之二。   省去了买白糖的钱,糖作坊这边一个月可以让宁澜赚200两。宁澜将银丝酥降了价, 他希望普通老百姓也可以过上想吃糖就吃糖的日子。   ......   “少爷, 小少爷,小姐。”   “怎么这时过来了, 吃过饭没?”宁澜宁磊笑笑正吃晚饭时,阿南知达知礼三人来了。   “少爷, 我们吃过了, ”三人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   “笑笑, 宁磊, 你们先进屋吧。”   等笑笑和宁磊走了, 知达才开口,“之前少爷叫我们留意宁二一家,他们确实存了狠毒的心思,他们原想对少爷下手,可少爷整日带着小黑阿黄,找不到到机会,他们就把注意打到了小少爷和小姐身上。”   “他们打算如何?”   “他们准备趁小姐一人在家时叫宁安毁了她的清白,这样小姐就非嫁他不可了,然后再伺机谋夺少爷家产。至于小少爷他们打算......灭口。”   宁澜手中的筷子“啪”的一下被折断了,是呀,到底是他太天真了,杀过人的人还有什么恶毒的事做不出来呢,“可听到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好,那这几日你们辛苦点儿,我再找个人,你们两两一班,一天十二个时辰给我盯紧他们。”   “是。”   宁澜把知礼留下看着笑笑和宁澜,带着阿南和知达去找建民叔和建邦叔了。   “畜生!”宁建邦和宁建民听完都是怒不可遏,略一思索,宁建邦拍板,“为避免打扫惊蛇,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家俩小子长时间不去作坊肯定会有人问,建民,叫你家老大去吧。”   “成,我去把人叫来。”   建民叔的大儿子叫宁守智,为人沉稳,做事周全,族里把他当下一任村长培养的。   宁守智和知礼一班,阿南和知达一班,四人轮流盯着宁二叔一家。宁澜还从镇上请过来几个打手,叫他们暗地里护着宁磊和笑笑,自己则和往常一样带着猫猫狗狗去作坊。   “宁二送宁安回学堂了?”   “对,我一路盯着他们去了镇上,宁安去学堂之后,宁二在赌坊逗留了大半天,最后一个人回来的,”阿南刚换了班就来向宁澜汇报情况   宁澜听完只当宁安爱惜羽毛,舍不得自己的前程,“辛苦了,你快去歇会儿。”   ......   这几日虽说一切如常,宁澜总是心神不宁,感觉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澜,你的手,”花婶儿突然大叫一声。   宁澜这才回神儿,手掌一阵一阵钻心的疼,原来他不知不觉间把手放在了滚烫的锅沿上,急匆匆对众人道,“我回家一趟。”   宁澜走在路上就见不断有人往学堂那边跑,火急火燎的,他忙拉了一个人问了,“发生什么事了?”   “学堂走水了,听说火势很大。”   宁澜也赶忙往学堂去,直到四面八方聚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宁澜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又赶紧回家跑。   他远远的就看见宁二婶在家门口,笑笑打开门出来,宁安突然冒出来冲过去抱住了她。暗里躲藏的打手和宁守智赶紧把宁安拉开,宁二婶又扑上去撕扯,三两下被打手推到在地。   混乱中,笑笑人无大碍,但衣衫凌乱。听见动静出来的大旺嫂迅速帮她整理好,并把她紧紧护在了怀里。   宁澜瞬间满腔的怒火,迅速冲过去,一脚把宁安踢倒在地,单膝压在他身上,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朝他的右手狠狠地砸了过去。   宁安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周围却没有人去拉,宁二婶被打手按着动弹不得,只能嘶声叫骂,“畜生,你快住手,我儿要是有个好歹,我杀了你!”   众人都被这场景吓住了,大旺嫂理智尚存,焦急地劝笑笑,“傻姑娘,我知道你恨他,可他要是死了,你哥哥也得赔一条命,不值当啊!”   笑笑这才缓过来,收起恨意的目光,“哥哥,她们说弟弟被毒蛇咬了,快死了。”   宁澜这才被宁守智拉了起来,有点六神无主,“没事儿,宁磊一定没事儿的,我过去瞧瞧。”   还未来的及去,知礼已经抱着宁磊一路狂奔过来,“少爷,小少爷被毒蛇咬了一口。”   “人怎么样了?”宁澜忙上前查看,宁磊此刻正双眼紧闭,嘴唇发紫,额头上虚汗一直往下流。   “幸亏毒血吸的早,伤口及时绑了,我已用了药,先把人放床上躺平,”李大夫跟在知礼后面气喘吁吁的,“这几日我会时时刻刻守着他。”   “澜哥哥,笑笑姐,宁磊一定会没事的,”李小书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还不忘劝慰宁澜二人。   宁澜嗓子干涩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知礼把宁磊放在床上,李大夫又把了脉,开了药叫笑笑去熬,大旺嫂接了,“我去吧。”   笑笑便一直守在宁磊床边。宁澜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这时有人过来喊他,“宁澜,族长叫你去祠堂。”   “去吧,我和小书在这儿守着。”   宁澜声音沙哑的对李大夫道了谢,又对打手们说道,“劳烦众位,帮我把这两人押过去。”   打手们也不嫌脏,拽起地上血呼啦差的宁安和宁二婶,跟着宁澜走了。   到了祠堂,宁建邦、三爷爷、村长等族中有些威望的人都在了,宁二叔一脸灰白的瘫坐在正中,宁爷爷宁奶奶缩在角落。   “我儿的手怎么成这样了,”宁二叔见着宁安的样子,灰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颜色,眼睛通红通红的盯着宁澜。   “当家的,都是这个畜生打的,他是要把宁安打死呀,”宁二婶坐在地上哭嚎,被堵了嘴,祠堂才安静下来。   除了放火的人没抓住,宁二一家人赃俱获,再加上宁守智四人和打手们看到的,一屋子的人很快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宁安去镇上只是障眼法,为的就是趁人不备悄悄回来打宁澜个措手不及。他和花钱雇的地痞天未亮就赶回来了,自己躲在宁澜家门口的草垛里,地痞在学堂等到学生上课就点火。   等到学堂火势起来,趁着混乱,宁二叔带着赌坊买的毒蛇挤到宁磊身边,放出毒蛇。当时人们都在急着救火,宁知达和打手们虽说很快挨到宁磊身边,可还是叫他被毒蛇咬了一口,也幸亏了这些打手,第一时间帮他把毒液吸了出来。   这边学堂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家家户户都能听到动静,所以宁二婶在门外才喊了一句,笑笑就出来了,着了他们的道。   宁二一家计划周密,兵分四路,叫人防不胜防。   “你们还有什么说的?”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三爷爷气的拿起手中的拐杖对着宁二一家就是一通打,“猪狗不如的东西,残害同族,我打死你们。   “三爷爷,这都是我爹出的主意,是我爹觊觎宁澜的财产,”宁安疼的痛哭流涕,把锅都推到宁二叔身上,“我身为人子,不敢不听他的话呀!”   “你,”宁二叔气的一口老血吐出来,可他自己的儿子还能怎么样,也只能认了,“是我指使的,族里要罚就罚我吧。”   “我告诉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跑不了,”宁建民指着宁安鼻子骂,“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害人性命,毁人清白,更可恶。”   “爷爷,救我呀,我是咱家的独苗呀,”宁安只能哭求宁爷爷。可他的右手露着森森白骨,宁爷爷毫不留情就把他踢开了,手废了,人也就废了,还留着做什么。   “求谁都没用,现在后悔晚了,”宁建邦也发了话。读书人品行败坏,族里也没有护着的必要了。   宁爷爷迅速宁二一家划清界限,“我没这样的不肖子孙,如何处置族里做主吧。”   此时也只有宁二婶还能笑的出来,“你们不能处置我儿,宁笑笑大庭广众之下和我儿搂搂抱抱的,我儿就是成了残废她也得嫁。”   宁澜一脚踢到她胸口上,“你少做梦!”   “我做梦,宁笑笑不嫁就要被押着游街,”宁二婶一脸恶毒地盯着宁澜,“一个没了清白的妹妹,一个要死的弟弟,哈哈哈哈,真痛快。”   “谁说笑笑要游街,我明天就八抬大轿迎笑笑进门,”李小墨不知何时进来的,那眼神恨不得把宁二婶千刀万剐,“宁磊也不会死的,我爷爷已经把他救回来了。”   宁二一家终于体会到了恶有恶报的滋味,三人被押着游了街,从族谱除了名,逐出村去了。   子债父偿,学堂的损失和宁磊看病的银子得由宁爷爷出,宁爷爷死活不愿意,族里一口气划走了他家八亩地,三亩地用于重建学堂,五亩地给了宁澜。宁爷爷这时再后悔组里也不理会他了。   ......   处理完宁二一家的事,宁建民特地带着宁守智登门道歉,宁守智一脸的懊恼,“都怪我太大意了。”   当时他只盯着宁二婶,一时没有防备住突然冲出来的宁安,等到笑笑惊呼出声已经晚了一步。   阿南和知达知礼也很自责,“要是我们不轮班就好了。”   “不用自责,谁也不怪,”真要怪谁的话,宁澜更怪自己。他本以为安排两人一班,出事了能有一个人来报信已经足够周全了,“事情太混乱,发生的又太快,那几个专业的打手都没有护住,更何况你们呢。”   “宁磊现在怎么样了?”宁建民关切问道。   “宁磊还昏迷着,李大夫说快醒了。”   宁建民不敢问笑笑,若李家不娶,笑笑以后就难自处了。宁澜家里乱糟糟的,宁建民父子二人也没有多逗留。   两人临走时,宁澜递过去十两银子,“莫要推辞,没有守智哥笑笑不定会怎么样呢。”   宁建民只得授意宁建智收下了。   “你们三人的情我也记下了,下个月起作坊会开始给你们发放工钱,暂时和普通工人的月钱一样,以后根据各人的能力,工钱再进行调整。”   阿南知达和知礼谢过也回作坊了。   ......   “人怎么还不醒,不是说蛇毒已清了吗?”宁磊迟迟不醒,宁致文每天都要过来看他,学堂那边正在修整,没法上课。   “按说是该醒了,没道理啊,难道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李大夫也有些费解。   “是吓的,那天阿南他们和哥哥说宁二一家要害我们的事,我和磊弟偷听到了,”一旁的笑笑冷静说。   “胡闹......”   宁致文指责宁澜的话还没说出口,笑笑接着道,“不怪哥哥,哥哥本也不用替我们承担所有的事,要不是他,我和宁磊早该死了。”   经过此事,笑笑变了好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6 19:37:24~2022-12-04 19:2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荒要人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桃椰奶波波 100瓶;sugar2号 5瓶;有幸遇见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过了六七日, 宁磊终于醒了,事情发生这么久,笑笑头一次哭出了声。   李小墨要去劝,被李大夫拉住了, “哭哭好, 哭过就没事了。”   又隔了两日,李大夫送来了几车聘礼, 把李小墨和笑笑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   宁磊醒来后, 宁澜和笑笑说了她的婚事, “你要是不愿意嫁这么早,哥哥在镇上租个院子, 再采买几个人,你住到镇上可好?”   “哥哥,我想离你和磊弟近一些,”对笑笑来说, 家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而且她一年后不论如何都是要成亲的,现在嫁了也好, 能常回家里看看。   “好, 都依你。”   笑笑要成亲的事传出去之后,宁爷爷和宁奶奶还找过来一趟, 说成婚的事情繁琐,他们愿意帮着张罗。不过是怕死了之后没有人送终, 宁澜三两句拆穿他们的小心思把人赶走了。   宁爷爷这个人极自私极蠢, 坏事虽没主动做过, 但涉及到他的利益又要上来踩两脚, 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活该。但他手里有钱有田, 日子还是能过的比大部分人都好。   不过成亲的事宁澜确实顾不过来,好在阿奶和舅妈过来帮忙了。成婚前几日,明芳也从婆家赶了过来,寸步不离的陪着笑笑。   “太瘦了,穿嫁衣不好看,笑笑要多吃点,”阿奶和舅妈整日变着法的帮宁澜宁磊笑笑调理身体,这段时间三人都瘦了不少,“宁澜和宁磊也是,这些全吃完,不许浪费。”   “阿奶和舅妈也吃,”笑笑给两位长辈挨个夹了菜,“这些日子为了我的事,辛苦你们了。”   “傻孩子,”阿奶摸摸她的头,“咱一家人不说客气话,你呀什么也别管,把自己养的好好的,等着做最漂亮的新嫁娘。”   宁磊身体还虚弱,宁澜暂时让他放下读书先以修养为主,他要么陪着姐姐,要么跟着哥哥去作坊里。   笑笑成亲到底是仓促了一些,准备嫁妆的时间不充分。这时老百姓嫁女必备的有六大件和七小件:   六大件中只有妆匣、闷户橱、压箱底和子孙宝桶备齐了,木床和樟木箱都来不及。木床和樟木箱都需要提前很久准备,尤其是樟木箱,有些讲究的人家会从女儿一出生就栽种一颗樟树,到了适嫁的年龄打成一口木箱,等婚期定下再打磨上漆。   七小件分别为痰盂,红尺,花瓶,铜盘和喜鞋,喜被、床单和枕头,另外还有成双成对的碗筷,这些倒不用费劲,很容易就备齐了。   明面上宁澜给的嫁妆不多,若没李小墨的聘礼凑数怕是不够看。其实压箱底的有一张地契和三张五十两的银票。地契是宁爷爷的那五亩良田,一百五十两是宁澜现阶段手里能挪动的钱。宁磊日常攒下的几两零碎银子也全都放进去了。   “哥哥,我有那一间点心铺就够了,不用再给我钱了,”笑笑不舍哥哥那么辛苦,这一百多两银子放进去他又得忙好一阵儿了。   “哥哥还嫌放的少呢,本来还准备再给你攒一年的嫁妆,”宁澜归拢着嫁妆箱子,“受委屈了就回家哥哥说,知道吗?”   “知道的,谢谢哥哥。”   “还有我,”宁磊紧紧握着拳头,“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去揍他。”   一旁的阿奶和舅妈都撑不住笑了,阿奶拉着宁磊的手,“我的傻孙孙,以后可不能他他他的叫了,要叫姐夫知道吗?”   “哦,”宁磊闷闷应下。   笑笑成婚要自己做几套被褥,这时族中的婶婶伯娘都会来帮忙,因此家里一直很热闹,不断了人。除来糖,笑笑还特地叫赵平送过来几样点心,每日备着。   赵平头脑灵活,和笑笑商量后,以东家家有喜事为由,搞了折扣活动,点心铺生意又热火了一阵儿。   成婚前三天就更热闹了,这天男方要催妆,按照习俗送来了花冠、销金盖头、花粉盒、嫁衣、脂粉等物品,女方也要回以喜袍、头饰、鞋靴等。   成婚前一天,女方要派人去男方家铺房,也就是布置新房,挂幔帐、铺毡褥、陈设嫁妆器具。   这一整天过完,宁澜无论如何睡不好觉,睡一会儿就会醒。第二天笑笑房里很早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动静,宁澜也干脆起了床。只不过他到哪儿舅妈和阿奶都嫌他碍事,总撵他,最后只能坐下看笑笑化妆。   全福人已经给笑笑开了脸,换上了一身大红喜服,腰身轮廓勾勒曼妙。头发梳成了高高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搭上一个造型简约、点缀了许多小碎花朵的花冠,平添了一股明媚。妆容精致简单,眉间用颜料画了和花冠一样的小花,黛眉细而长,朱唇轻点,清雅自然。   到了晌午,各家的婶婶嫂子不断了来看新娘,大家也不多逗留,看一眼,说两句喜庆的话,抓把瓜子糖就走了。   午饭后族里各家主事的男人们就都过来了,站在门口等待迎亲的队伍。到了吉时,新郎带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就过来了。   随着礼乐声越来越近,笑笑已哭成个泪人,在喜娘的几次催促之下,才盖上盖头,由舅舅背上了花轿。   离开前,李小墨特地过来给宁澜行了个大礼,“放心,我会好好待她。”   新娘上了花轿要赏赐轿夫喜钱,轿夫才肯抬轿。到了夫家,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新娘下轿之前,有专人撒谷豆、铜钱、花、果等物,有辟邪驱灾求子之意。新娘下轿之后脚不能沾地,要走在红布上。   进屋稍作休息,新娘要和新郎共同牵着系了同心结的红缎缓缓走近家庙之中,新郎用秤挑起新娘的盖头后,先拜过祖先和天地。   然后要到中堂拜公婆,李小墨的父母已逝,两人拜了李大夫。   最后是进入新房夫妻对拜,新娘站立于西方先拜,新郎站立于东方答拜。这时礼官要大声唱喊:日吉时良,天地开张,乾坤相配,大吉大昌,天造一对,大富大贵,地造一双,大吉大昌。   对拜完毕,夫妻双双坐在床上,礼官抛撒核桃枣等干果和铜钱,嘴里还要唱念:一撒鸳鸯和配,二撒龙凤呈祥,三撒三元及第,四撒四季安康,五撒五世其昌,六撒同春长,七撒夫妻同偕老,八撒八马转回乡,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全十美无双。   之后就是结发仪式,新郎新娘各剪下一缕头发,系成同心结的样子,装入提前准备好的木盒之中。然后喝下交杯酒,婚礼仪式就基本完成了。   ......   “哥哥,感觉家里空空的,”笑笑成完亲,舅舅他们也都回去了,家里一下子冷清不少,宁磊很不习惯。   宁澜也不习惯,“叫阿北过来陪你好不好,我每日在作坊忙活,你下学了一个人在家怪孤单的。”   现在宁磊很容易受到惊吓,晚上一点动静都你被吓醒,阿北虽然做不了什么,能和宁磊说说话也是好的。   “好,”宁磊纠结一会儿也同意了。   宁澜在宁磊屋里搭了一张小床,就让阿北搬过来了。宁磊上学时阿北还在作坊和方伯待着,到了下学的时辰就牵着小黑回来陪他。   这天给作坊送柴的宁六叔送来了几根春笋,宁澜才恍然已经到了吃笋的季节了。   三月春笋最为鲜嫩,清顾仲《养小录》中记载过:鲜笋老头差嫩者,以药刀切做极薄片,筛内晒干极,磨粉收贮。或调汤,或炖蛋,或拌于肉内,供于无笋时,何其妙也。   宁澜自然也不愿错过如此时鲜,又特地抽出半天时间去挖来好些笋,大部分晒干,剩下的等笑笑三朝回门时做油闷春笋和腌笃鲜。   吃笋需将外面的青衣全剥掉,再将留到笋肉上的皮刮掉。做油闷春笋要将笋切开后用刀拍几下,切成段。锅里放多一些猪油,热油倒入笋段炒透炒出香味,放入酱油、盐和糖调味,再加黄酒焖煮两三分钟,焖熟后再用大火收汁就可以了,整个过程中不需要加一滴水。   做腌笃鲜则要将笋切成滚刀块、咸肉切厚片、瘦肉切块一起放到冷水中焯过。咸肉宁澜选的是五花的,所以他先将鲜肉和姜一起爆香,煸出油脂,再加水瘦肉块、笋一起煮,水开后小火煮四十分钟,加少许盐调味,再焖煮二十分钟即可。   炖好的腌笃鲜汤白汁浓,咸鲜清甜,肉酥肥,笋脆嫩,是春季里特有的限定味道。   回门那日一早笑笑和李小墨提着礼品就过来了,酒、鸡、糕点、果品、面粉、猪肉等等很是丰厚。   “笑笑姐,我好想你啊,为了请这半天假,老师多给我布置了两篇文章,”宁磊上前将笑笑拉到屋中,亲亲密密地说着话。   “我也想你和哥哥,”笑笑才一说话脸上就浮起两朵红云,叫人浮想联翩。   “想姐姐了就去看她,”李小墨大大方方的,“以后下学和小书一起回家吃饭。”   宁磊看看宁澜,宁澜点头,他才应下了。   笑笑和李小墨来了好一会儿,陪客的宁守仁、宁守智和秦大哥才过来。宁澜把他们留在屋里和李小墨说话,自己去厨房忙活了,不一会儿笑笑也跟了过去。   “哥哥,我来给你打下手。”   “你剥笋吧,”宁澜递过去几颗笋问,“这几日辛苦吗?”   这里的习俗,成亲后的第一天新娘子要早早起来给长辈敬茶。唐朱庆馀写过一首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就是写的新娘子早早起床,在烛光中打扮好,等待天亮好去堂前行礼的忐忑。   敬茶不是件轻省事,族中的长辈要挨个敬,还要行叩首礼,当然受礼的长辈会回送礼物。   成亲第二天,新娘子要亲自下厨做一顿饭,这顿饭要做的合乎婆家每个人的口味,才算得上贤良孝顺。大部分人家,并不会苛待新娘子,只有那刻薄的,会趁这天给新娘子立规矩。   “不辛苦,就是有点不习惯,”笑笑轻声说,“夫君请了一个婶子打理家事,我每日也没什么要做的。”   停顿片刻,又听见笑笑说,“夫君叫我喜欢做什么就什么,不必顾及。家里专门收拾出来一个小厨房,方便我做点心,有时他们看病人忙不过来,我也会帮忙抓药碾药。”   “那就好,”宁澜这才放下心。   宴席上,宁守仁、宁守智和秦大哥轮番上阵,灌了李小墨不少酒。李小墨知道躲不过这一遭,来者不拒全喝了,虽醉醺醺的,还保持着最后一份理智不叫自己失态。   成亲一个月内新房不能空,当天下午宁澜只能叫阿南和知达把一对新人送回去了。 第43章   从元白元青捎信过来已过了一个多月, 张九如还是没来,宁澜有些着急,便想亲自去州城一趟,别是人出了什么事。   他提前两天将事情都安排好, 天还未亮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镇里走。墨色的天空一点点褪去颜色, 世间万物显现出原本的样子,在一片空寂之中, 宁澜好像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然后宁澜就见着了心心念念的人。   “九哥, 你终于来了!”宁澜见着张九如,惊喜的张开双臂。   张九如翻身下马把手中的缰绳扔给小满,轻轻拥住宁澜,在他发丝上印了个吻, “等着急了吧。”   “嗯, 担心你出事,你怎么这么憔悴?”宁澜抬头看着他一层青茬的下巴, 有些心疼。   “少爷不眠不休了好几日, 才挤出这半天时间,”一旁牵马的小满闻声道。   “多嘴, ”张九如轻斥。   “忙你就不要来了,身体最重要, ”村中陆陆续续有人走动了, 宁澜不敢再牵张九如的手, 两人并肩徐徐走在乡间小道上。   “我想见你。”   张九如低低沉沉的声音叫宁澜心打颤。   回到家宁磊已经在院内读书了, 见着张九如也很激动, 拉着他问东问西。几人都没吃早饭,正好张九如带来了一块宣威火腿,宁澜拿来做了一锅火腿鲜笋汤。   火腿鲜笋汤扬州人称之为“一啜鲜”,曹雪芹《红楼梦》中第五十八回也写过贾宝玉为喝这口汤还烫了嘴。   宁澜先在火腿上铺上葱和姜片,然后倒入少许黄酒先上锅蒸20分钟。笋去皮后焯出草酸、再切成细丝,鲜木耳、黄花菜和蒸好的火腿也切成细丝。锅中倒水先放黄花丝、木耳丝、笋丝和火腿丝煮,倒入盐和黄酒去腥调味,等水沸就煮好了。   一碗又鲜又烫的汤下去,几个人鼻尖都冒出微微的汗。吃完饭宁磊上学去了,张九如才问道,“怎么没见笑笑?”   “成亲了,”宁澜将之前的事三言并作两语讲给张九如听。   张九如听完心中一紧,拿出200两银票递给宁澜,“可惜我来的匆忙,没什么能给笑笑添妆的,你帮我转交给她,钱财俗物,望她莫要嫌弃。”   宁澜只收了100两,他自己才添了150两,“九哥心意到就行了,笑笑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了我添的就是九哥添的。”   宁澜低头收银票的时候,没注意到张九如给小满使了个眼色,小满悄悄出去了。   下午张九如就要走,两人不舍得浪费一丁点时间,耳鬓厮磨在屋内待了半日,分别前张九如在宁澜耳边低声念“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张九如走了之后宁澜在床上躺了半日,什么也不想干,很久才挣扎着起了身,去找村长和族长了。   “修路,当真?”听了宁澜的想法,宁建民和宁建邦都有些激动。   “宁澜,这可是大事儿,你再好好想想,”冷静下来宁建邦劝道,村中路虽好修,也得花上上百两银子。   “建邦叔,建民叔,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宁澜点头,要想富先修路,洞溪村的路坑坑洼洼的,一下雨更是泥泞的不能走。村中只有一条路勉强能容车通行,所以马车牛车除非必要,一般很少进村。而村民要想去镇上就得在村头坐车,从村尾走到村头就要小半个时辰。   村中的路,当然不会奢侈到用青砖,只需要用黄土加碱高温铸成土砖就可以。这是汉代流传下来的法子,即可保证日常通行,又能保证不会乱生杂草,只要不经常过非常重的车,用个上百年不成问题。   私人修村里的路,官府不会过多干涉,但是要大量挖山中黄土就得上报了。这时山林都是官府设专门机构管辖的,老百姓平时猎个野物摘些野果野菜都没事,涉及到破坏山林结构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而且村中的路要扩宽,难免要占到一些私人土地和荒地,占用荒地也得县衙的人过来测量登记。   县衙那边自有建民叔去跑,最难的反而是和村里人的沟通,一是其他家族,你不出钱就要出力,不能白占好处。二是占用的私人土地赔偿问题,这得一家一家沟通讲明利害让人家自愿才行。   路该如何修规划了两回,第一回就是有人死活不同意占用他家的地,怎么赔偿都不行,最后只能改道,这一改道就要多花二十两银子。   所以修路这事,有人得了钱,有人却要白白出力,那些个心里不平衡的就骂到了宁澜家门口,“黑了心的,这路我们怎么着都能走,天天来来往往都是找你买东西的,凭什么让我们出力干活。”   “可不是,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唯利是图。”   宁澜都要气笑了,松了手中的绳,把小黑和阿黄放了出去,那些人就作了声,只敢背小声嘀咕,“要我说,还得让他赔我们钱呢,我家门前的路都被走坏了。”   “可不是,走,找族长去,让他赔钱。”   看着远去的几人,宁澜吹了个口哨,“阿黄小黑干的好,回家给你们煮肉吃。”   “汪,汪。”   修路的事还没说好,村中传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宁二叔宁二婶死了,宁安不知所踪。   “死的可惨了,毒蛇咬死的,”作坊这边大家干着活嘴里议论的也是这事,“听说宁二的手被老鼠啃了半只,也不知道是活着被啃的还是死后被啃的。”   “也算他死后做了件好事,起码毒死几只老鼠。”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有人骂活该,有人说是报应,也有人替宁安惋惜,反正纷纷扰扰已经和宁澜没有关系了。   宁二一家被逐出村后,就在山上一处破屋生活,被族谱除名就是无姓之人,走到哪儿都会被人看不起。族中有族规“在外改过自新,仍许亲房保其回族归宗。”一家子还抱着能回来的想法。   只是谁也没料到是这么个结局,宁爷爷宁奶奶不肯出面,两人的尸骨只能被山中动物啃咬了,最后族里拿出几十文钱,请两个混混挖坑把他们就地埋了。   村里吵吵嚷嚷了两个月,修路的事才定下来。宁澜爽快的出了120两银子,多退少的族里补。   剩下的事自有专人去做,宁澜唯一要求是先从两个作坊开始修。这一修路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好在元白元青和刘承包括常来的货郎都提前拿走了一批货。   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阿黄揣崽崽了。揣了崽崽的阿黄脾气暴躁,吃饭也不怎么好,宁澜不敢让它再去作坊跑了,只每天饭后带它散散步。   为了保证营养,阿黄一日三餐宁澜都亲自盯着它吃,狗狗孕期容易缺钙,宁澜还专门买了一头奶山羊。   照顾怀孕的狗狗是很费劲的一件事,宁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小黑也拉去绝育了,两只狗狗一起照顾。   小黑绝育之后,低落了好几天,小九和泡泡儿幸灾乐祸了好几天,现在大家都是丢了蛋蛋的,这世界就该这么公平。   山羊家里没地儿养,就养在了作坊那边,那里河边长出了许多苜蓿草,正好鲜草饲料不用准备了,每日只需备好干饲料,偶尔泡些黄豆给它吃就好了。   家里还有两个要补身体的孩子:宁磊和阿北,一头奶山羊每日产的奶量刚刚好够分。   宁建民过来说修路银子去处的时候,又退回来二十两银子,原来是宁致文听闻此事也捐了二十两银子,这多出来的钱族里和村里自然都不会昧下。宁澜没有收,而是交给族里置办两辆牛车。   一辆牛车用来帮助村里孤儿寡母、行动不便的老人耕地,这些人平时就靠家中的地过日子,却因为劳动力不够,地里出息少,勉强糊口。别的人想借用就要出钱或者出东西,倒也不会让族里贴钱养这头牛。   另一辆牛车平日往镇里跑,也是帮助收入低的把他们平时织的布绣的花什么的拿镇上换钱,一趟只收一文辛苦银子。现在牛车去镇上一来一回要四文钱,好些人家不舍得花这个钱。宁澜也是为了提高大家发展副业的积极性,要想把日子过好,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只是这样做到底是损害了孙爷爷的利益,宁澜登门商议解决办法,孙爷爷是个豁达的,“嗨,我老了,以后少往镇里跑两趟就是了。”   宁澜便承诺了若以后孙爷爷有事,他能办到的必不会推辞。   另外这两项福利只针对本族的人,宁澜不是圣母,外人都指着他的脸骂了,他还上赶着对别人好,不是贱么。   “少爷,你回来啦!”   “阿北,你怎么烧火了 ,不是不叫你干这些事吗?”阿北个子低,力气小,宁澜只叫他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这种危险的活计向来不允许碰的,方伯知达几人对他也是护的紧。   阿北指指屋里,“少爷进屋吧,我烧些茶送进去。”   宁澜进厨房灭了火,打发阿北去学堂接宁磊,自己去屋里了。   “噎死了,你这小厮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上茶?”宁奶奶正拿了一块点心往嘴里送,听见动静还以为是阿北,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   宁爷爷咳了一声,宁奶奶才正眼打量,发现是宁澜道,“宁澜啊,你养的奴才忒不听话了,我替你管教管教。”   “你们来做什么?”宁澜现在看见这俩人就很厌恶。   “怎么说话的?”宁爷爷还想拿大家长的范儿教训宁澜,“你这个败家子,又是修路又是买牛的,多少钱够你折腾,从今天开始,你的钱都交给我来管。”   宁爷爷是真不想来,宁澜病好之后,他在宁澜面前就没占到过便宜,连二儿子一家都栽在了他手里。可他天天听着宁澜如流水般的花钱,心里像刀子割了一样的疼。   “小黑,”宁澜懒得废话,招呼小黑进来。小黑上来就把宁爷爷宁奶奶扑倒了,还一个劲儿的嗅着好似在找哪里好下嘴。   宁奶奶瘫坐在地上不敢动,“你个不孝子,快叫这畜牲起来。”   “我早就说过了,爷爷奶奶做事前先动动脑子,再来惹我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可惜你们不长记性。”   “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宁爷爷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爷爷奶奶放心,我的钱就是喂狗也不会多给你们一文的,”宁澜不耐烦道,“小黑给我咬,咬伤了我治,咬死了正好。”   “你,你,”宁爷爷眼瞅着小黑照着他的大腿就要来上一口,档下不争气的流出黄色的液体,小黑闻见味恶心地走开了。   宁澜一阵无语,“两条路,把屋里收拾干净了走,以后不要再过来。要不我现在把你们打晕,趁半夜扔到后山狼窝里,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选吧。”   宁爷爷宁奶奶只好哆哆嗦嗦地拿水把屋里冲洗了好几遍,直到宁澜点头才走了。   他们走后宁澜还是觉得恶心,又泼了一壶酒消毒才将将好受一些。   宁爷爷宁奶奶回去大病一场,自此不敢再来招惹宁澜。 第44章   村中修路很热闹, 但凡有点眼界的都知道修路的好处,好多人在家没事也会过去帮忙。还有几个婶子伯娘自发组织做饭送饭,大家齐心协力效率很快。   梨树也该栽种了,村里人手不够, 张叔勉勉强强招呼过来几个人, 宁澜把阿南知达知礼暂时安排过去,又从邻村招了几个人, 挖坑栽树浇水。种完梨树空地中又种下了黄豆, 这样既不浪费土地还可以改善土壤, 忙忙活活了好些天。   “哥哥,我来看看阿黄, ”阿黄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笑笑拿过来很多软垫子和软布给狗宝宝铺窝。   “汪,汪,”阿黄像是知道那些东西是给它和宝宝准备似的, 挨着笑笑蹭了好久。   “鬼灵精, ”宁澜和笑笑聊了几句就去厨房了,他这两日没去作坊, 在家里研究棉花糖。   年前白糖在京里炒了一阵儿, 如今价格已降下来了,也已经推广到了全国各地, 只是降过的价格还是中产阶级往上的人群才买得起。   能接触到白糖的人多了,难保不会有那头脑聪明的研究出糖的各种做法, 宁澜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危机感。   做棉花糖需得用到吉利丁, 吉利丁就是常说的明胶, 一般是从动物的骨头和皮毛中提取的, 从骨头中提取很复杂, 宁澜选择了猪皮。   猪皮清洗干净,放入姜片黄酒冷水下锅煮10分钟后,刮去内里的油脂,然后切丝剁碎加水磨成细腻的糊状。猪皮糊过滤一遍后上锅熬至浓稠,用锅铲提起来时流动缓慢,晾凉凝固成奶白色就是猪明胶了。   接下来锅中放水加白糖和麦芽糖熬煮,鸡蛋只取蛋白加盐打发至干性发泡,然后加入滚烫的糖浆拌匀,接着将温水化开的猪明胶也加进去,一直搅拌到蛋白糊不烫手就可以了。   案板上铺厚厚的熟糯米粉和糖粉,用鸡蛋压出一个个圆坑。蛋白糊倒入油纸做的裱花袋,挤到压好的圆坑中,晾凉之后就是一个个圆乎乎的棉花糖了,做好的棉花糖再撒上一层糯米糖粉防止粘连就可以了。   “哥哥,我来帮你,”笑笑洗干净手进来帮忙。   “你拿蛋黄和牛奶蒸个焦糖布丁吧,”宁澜正在打发蛋白,蛋白打发尤为费力,他两只胳膊都已经发酸了,给笑笑说焦糖布丁的做法来转移注意力。   做棉花糖只用蛋白,剩下的蛋黄正好做成焦糖布丁叫笑笑拿到铺子里卖。   焦糖布丁做法简单,只用将蛋黄、牛奶、糖搅匀过滤后上锅蒸熟,白糖加水熬煮成金褐色的液体浇上去就可以了。若要精致些,可定做一些小罐子,先将焦糖铺一层在罐子底,等凝固后倒入牛奶蛋黄液,再上锅蒸或者烤都可以。   晾棉花糖的时候笑笑拿出蒸好的布丁,“哥哥,你尝尝味道如何?”   香甜滑嫩,蒸的更水润,烤的上面有一层奶皮,“好吃,我更喜欢烤的。”   “我也喜欢烤的,不过蒸的适合牙口不好的人吃,”笑笑这样说着,该如何做心里也有了计较。   笑笑成亲后,就不愿意再白拿哥哥的东西,布丁的盈利坚持要五五分,宁澜也没拒绝。   棉花糖做出来后,宁澜去了镇上一趟,若不能解决打发蛋白的问题,棉花糖就不能大量生产。   “你这个小哥,怎么总是为难人,”上次做猫猫模具的老工匠一脸为难。   “谁让师傅你最厉害,”宁澜乐呵呵的拍马屁,“我找遍了全县,也只有你能做出来这样东西。”   宁澜要做的就是打蛋器,古人连精巧的机关玩具都做的出来,区区打蛋器就更能做了,只是平时不接触不往这方面想罢了。打蛋头的部分和这时点茶的工具较为类似,那就只需要一个会转的把手和齿轮三者连在一起就可以了。   外行么,就是看什么都很容易,宁澜死缠烂打了两回,老木匠才松了口,花了几天时间研究这劳什子打蛋器去了。   一直等了五天,老木匠才做出来。宁澜试用后欢喜的不行,又叫老木匠做了三个大的,大的放作坊里用,小的他拿回家里。   老木匠不负所望,开口要银子的时候也没叫宁澜失望,直接要了五两。   棉花糖作为宁澜的秘密武器,不能叫所有人都知道做法,他专门清出了一间屋子,叫宁守信带着几个信的过的人来做。外面又招了几个人补上他们的缺,同时把一个叫李恒的提为了组长。   “这,这是鸡蛋!”蛋白打发出来宁守信几人都有点不敢相信,揉了好几遍眼睛。   “老天爷唉,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其中有个年长的大叔发出感慨,惹的屋子里的人笑成一团。   第一次做出的棉花糖差强人意,宁澜让宁守信几人尝过,剩下的准备给方伯他们。   “方伯不在?”下了工,阿南知达几人正围坐吃饭,唯独不见方伯。   “方、方伯,”阿南吞吞吐吐的,还是不敢隐瞒,“明日方伯休沐,他去镇上打听他的家人了。”   几人都有些忐忑,卖身为奴是没有自由的,宁澜已经很宽厚了,每月允他们休息几日,吃食上也曾不亏待。   “这些糖是给你们的,给方伯留几块儿,”宁澜并不生气,人就是要有感情有牵挂才是活生生的人。   “多谢少爷。”   ......   刘承过来时路已经修好了,平平整整宽宽阔阔的大路,不少人还在路两边种上了花花草草,走起来心旷神怡。   宁澜是建议村里去买些果树栽种在两边,一来可以遮阳,二来以后还能给村里的娃娃添些零嘴。   说起果树,宁澜挺想在村里到官道这一路都栽上桃树的,想想桃花开的时候,十里的桃花路,多漂亮。若是能在村里山头上建一座寺庙,吸引些求神拜佛的,洞溪村村民沿路卖些香火纸钱、各类吃食,不就能摆脱掉穷日子了嘛。   任重道远呀,宁澜这样想着脚下又转了弯去村长那里了,滴水穿石,村里路两边可以先种桃树,以后一点点的栽种,总有能成的那天!   “你们村越来越好了,你功劳不少吧,”刘承一路也是感慨,洞溪村环境本来就好,现在交通又方便了,他都想在这里盖着别院时不时的住两天。   “尝尝,”宁澜把烤好的棉花糖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棉花糖烤焦的外皮脆脆的,有焦糖的甜香气,里面香香软软,热腾腾的时候吃,还能感受到爆浆的口感。   “嚯,糖还能这样吃,长见识了,这叫什么糖?”刘承惊奇道。   这里棉花还没普及,宁澜随口诌了个名字,“云朵糖。”   刘承拿过一颗没烤的棉花糖,在手里掂了,轻轻的几乎没什么重量,捏一下软软弹弹的,又细细嚼了两口,“这头一批全给哥哥呗!”   “你帮我送一部分到州城,剩下的都给你。”   “成交。”谈完生意,刘承想起来一件别的事,“皇帝的老师李太傅退下来在州城开了个学堂,很多人为争个入学名额打的头破血流的,我手里刚好有张名帖,要不要让你弟弟去试试。”   “宁磊只是一个童生,怕是入不了眼吧,”宁澜虽微微心动,还是理智拒绝了。宁致文教导学生用心用力,宁澜是打算叫宁磊跟着他一直到考上秀才的。之后再去外面求学,多接触接触不同的人,了解了解民生时事和官府政策,扩宽眼界。   “有名帖就能进去面试,无谓什么功名,”刘承喝口茶,“只是要留下就很难,听说要考校很多方面。”   村里学堂也在招老师,学生进度有快有慢,一个先生明显不够用了,文伯便和村里商议再请个老师。再请一个老师,若不提高束修,几个族里都要出钱补贴,这要出钱的事商量来商量去除了宁氏族里,其他几家都不乐意。   宁建民和宁建邦商量后拍了板,请先生的钱宁氏族里出,但外族的人来上学,束修要提高。   找一个合适的老师不容易,你挑人家,人家还挑你,折腾了好些天,最后是一个邻村的落第秀才愿意过来。   秀才名叫李修远,今年三十二岁,落第几回,家中实在供不起了。原来他放不下读书人的清高,总觉的与钱财为伍可耻,现在穷困潦倒,尝尽了没钱的苦处,不忍一家妻儿老小再受苦,出来找工了。   李修远读书学习上很有心得,一个农家子弟能考上秀才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不过古代考试不仅看实力,还要看财力和运气。有钱的人自不必说,各种资源都领先,也不会有后顾之忧。还有的人有才华有远见,偏偏文风或着字迹不受当年主考的喜欢,照样是要落第。   秀才虽做不了官,但能免除傜役赋税,对农家来说,已经可以让一家老小过的相当轻松了。   ......   “哥哥,你又偷吃糖!”   宁澜很喜欢吃烤棉花糖,一天总要吃上十几个,他经常教训宁磊糖吃多了不好,今日不防备他下学早,被抓了个正着,只好把剩下的都烤了分给宁磊和阿北吃。   “都给阿北吃吧,”宁磊也爱吃甜的,但是自制力比宁澜强,还不忘叮嘱阿北,“吃完了记得漱口。”   阿北接过,“知道啦,谢谢少爷,谢谢小少爷。”   几块糖阿北也没全吃完,剩下几块趁宁澜和宁磊不注意悄悄放在衣袖里了。   “哥,晚饭吃什么,我来打下手!”笑笑成亲后,宁磊也开始做饭了,原来他只负责洗碗。   宁澜本想做个甜笋金雀汤,可他今天吃了好多糖,甜汤就不愿意喝了,便打算做个口蘑青菜汤,“你帮我摘一把青菜洗了吧。”   “少爷,我也来帮忙!”   “成,你洗蘑菇,我去和面。”   口蘑青菜汤简单,蒜蓉爆香,口蘑炒软,加水烧开调味再撒入小青菜就可以了。素汤容易饿,宁澜便决定做个猪肉馅饼。   首先面粉分别用热水冷水和成半烫面,柔至光滑醒一会儿。这时去准备肉馅,肥瘦相间的猪肉剁碎,倒入姜碎、用葱香菜炸过的料油、黄豆酱、花椒水、鸡蛋清、酱油调味,这里去腥不加黄酒,而是加胡萝卜汁和香菜汁,最后加入洋葱碎把馅绕着一个方向打匀上劲。   醒好的面团揪成一个小剂子,擀成皮,包入肉馅封好口按成一个个圆饼状,放入热油锅中两面煎成金黄色就可以了。   猪肉馅饼一定要趁热吃,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外皮焦脆内里鲜香,最好吃不过。   宁澜吃饭没有尊卑没讲究,可阿北死活不上桌,在厨房把他的一份肉饼和汤吃完了。 第45章   转眼阿黄揣崽崽已经有两个月了, 开始不安起来,总是躲在窝里不容人接触。   这一整天只吃了两口饭,明显是要生的节奏,宁澜白天多眯了一会儿, 晚上就不敢睡了。狗狗生产一般在半夜或者清晨, 他得看顾着点儿。   狗狗可以自主生产,倒不需要宁澜做什么。为了防止生产过程中出现问题, 宁澜准备好了温水、软布巾、棉垫和暖水袋, 在外面守着。   一直折腾到半夜, 阿黄才顺利生下头一只小狗崽,接下来两个就顺利很多了, 十来分钟一个,没有怎么费事。   生完宁澜喂阿黄喝了几口温水,帮它把身上擦干净,换上干净的棉垫, 把暖水袋放到窝里。   刚生下来的小狗崽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 浑身湿漉漉的闭着眼睛,这时的小崽崽抵抗力低又怕冷, 需要暖水袋保温。刚生产完的狗妈妈是非常护幼崽的, 人最好不要去触碰。   阿黄生完身体虚弱只能吃流食,宁澜每日用羊奶冲鸡蛋或者煮肉粥喂给它吃, 过了一周,才能正常进食。   家里添了狗崽崽热闹的很, 小九和泡泡儿一点不排斥, 就是天天和小黑打架争着去看它们, 无一例外都被阿黄撵了出来。   狗崽崽们每天就是喝奶睡觉, 十来天的时候眼睛和耳朵才打开, 身上的毛细细软软的,叫声又糯又萌。   满月了狗崽崽们就要长牙齿了,再吃母乳阿黄会很痛苦,宁澜就渐渐把手中的活计转交出去,到时好留出时间安心照顾。   仓库和采购这块交给了知达和知礼,其实买水果已不用去镇上跑了,有合作的商队会定期来送。而生姜红枣小麦这些,宁澜还是想优先收农家自种的,这就需要挑选把关了。   阿南主要负责日常的管理,把关糖的质量,灵活协调各组的人手,有辞工或缺人,及时补充人手。   宁澜除非必要不再去作坊,每天陪着家里几只嘤嘤怪。   送水果的商队常有应季的新鲜水果带来,这不还不到六月,商队就带来了大西瓜。那么大个的西瓜,价钱倒也算不上贵。   西瓜原叫寒瓜,五代以前传入东南沿海,至南宋普及,那时的人们基本实现了吃瓜自由。像范成大就种植有西瓜园,且收入颇丰,他还留有诗言“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   而文天祥的《西瓜吟》中“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所提到的是红籽黄瓤的西瓜。所以说古人的勤劳与智慧,宁澜是由衷佩服的。   宁澜留下十个西瓜,一个给了笑笑,两个送去给阿爷阿奶,留两个自己吃,剩下的做成了西瓜霜。宁致文教学讲课时间长了,嗓子老不舒服。   西瓜霜最早记载于清代名医顾世澄著的《伤医大全》中,是我国传统的口腔咽喉圣药,可抗菌和抗炎,适用于防治咽喉肿痛、喉痹、口疮等。   西瓜去皮切块,一层西瓜一层芒硝叠放在干净无水的瓦罐中密封,制取西瓜霜温度需在23度以下,宁澜把瓦罐放入了地窖中。   天气越来越热,作坊里每日烧着火,阿南趁着饭后过来商量调整上工时间。   “你有什么想法?”宁澜怀中正抱着一直小狗崽子一勺一勺地喂奶。   “现在天亮的早,黑的晚,能不能把上工的时间提前,下工也推迟一会儿,避开中间最热的时间段。”   “成,你看着安排吧。另外你再招个干净的婶子,让她帮着麻婶儿做饭、每日煮些薄荷水和绿豆汤供给作坊里的人喝,”宁澜想了想又说,“你再给知达和知礼捎个信,让他俩买些硝石制成冰搁作坊里。”   “好的。”   “哦,对了,你再让方伯查查宁玉的钱扣够没,若扣够了来知会我一声。”   “知道了,少爷,”宁澜这边没有其他安排,阿南就回作坊了。   李小墨种的枸杞丰收了,和笑笑来时拿来了好多。枸杞清肝明目,最适合长时间用眼的宁磊泡水喝。   算算时间,地窖的西瓜霜也有八九天,应该已经出霜了,宁澜便带着李小墨一起过去瞧。果然瓦罐外面已经析出一层厚厚的白霜,宁澜轻轻的小刷子轻轻扫下来,倒在小药瓶里保存。为了保证纯度,西瓜霜只能隔日再取一次。   更神奇的是西瓜做出的西瓜霜不是甜的,而是微微发苦。   “这是什么?”李小墨惊奇问道。   宁澜细细给他讲了西瓜霜的做法和用途   几只西瓜将将制取出一小罐的西瓜霜,宁澜全给宁致文送过去了,“文伯,你喉咙再不舒服试试这个。”   “难为你还想着我,”宁致文接过揣在袖子里,宁澜许久不来家里总冷冷清清的,但他又不好意思说。   “自然要想着的,文伯,好几只西瓜加芒硝才制出这么一点,性大寒,不要经常用,”宁澜叮嘱道。   “成,我记下了,听说你家阿黄下崽子了?”   “是呀,三只呢,”宁澜说起家里的小崽崽眉开眼笑的,“软软的可好玩了,文伯你说我给它们取名为三元四喜五福好不好?”   “好,你,”宁致文咳嗽两声,才道,“你给我一只。”   “啊,”宁澜收起最初的惊诧,一本正经道,“我说了不算,你找阿黄要。”   宁致文拿起手边的书就要打,被宁澜躲过去了,气呼呼的,“你等着,过几天狗崽子能走路了我就去要。”   宁澜回家时拐去了一趟作坊,悄悄把宁玉的卖身契还给了她。到下个月,当初替宁玉出的那四两银子她就还够了。   “多谢东家,”宁玉说着就要跪,被宁澜拦住了。   ......   狗崽崽们能走了之后,出去玩儿经常掉到坑里爬不上来,宁澜只能多上点儿心。   宁致文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堂里待着,他便常带着狗崽崽们过来混混熟。学堂里学风严谨,宁澜只敢在教室后边的小院待着。后院是宁致文和李修远备课休息之处,其他人不经允许不能过来。   小狗崽睡眠时间长,总是玩着玩着倒地就睡了,打着轻轻的小呼噜。宁致文把它们一个个捡到身上抱着,也不见醒。   阿黄可精了,似乎知道宁澜的用意,这时总低吼着去咬宁澜的腿扯着他回家。   “文伯人可好了,会对你的崽崽好的,”回到家宁澜煮了大骨头哄阿黄,“把三元给他养好不好,你要是想它了随时能去看它,回头我带你去认门。”   三元是三只小狗崽中最壮实的小狗,圆滚滚的最可爱。   “汪汪!”   “我保证文伯家的人不会欺负三元,”宁澜双手画了个圈,“文伯家这么大,够咱们三元玩耍的。”   “汪旺!”   “汪汪汪!”小黑不明所以也过来凑热闹。   “等学堂休沐,我带你们去文伯家瞧瞧,你满意了再把三元送过去,不满意了咱们自己养,好不?”   “汪!”   几天后学堂休沐,宁澜带着阿黄和三只小崽崽去了文伯家中,文伯和管家还在门口郑重的迎接,搞的宁澜觉得他不是来送狗的,而是来托孤的。   玩了半日,厨娘端来了奶糕和温水给狗崽崽们加餐,那奶糕是拿南瓜胡萝卜肉沫鸡蛋和羊奶蒸的,每只狗崽崽分到两个闷头吃的香喷喷的。   阿黄好像放下了心,把一脸懵的三元叼到宁致文脚下,用头拱了两下示意文伯好好照顾,最后还恶狠狠地龇了龇牙,那意思是,敢对我儿子不好,我就咬你。   ......   三月份宁澜在院子里种下的豌豆已经长黄了。他在镇上买的豌豆种子,去除干瘪和有虫害的,在盐水里浸泡过,用清水冲洗干净后用纱布包着每日喷水催芽,等豌豆发出芽后移栽到土中。   青豌豆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做成椒盐小零食,一咬嘎嘣脆。黄豌豆则可以做豌豆凉粉和豌豆糕,都是夏日消暑的好食物。   做豌豆凉粉需将豌豆浸泡一夜,搓去皮清洗几遍,再加水磨成糊。豌豆糊加水稀释后过滤出浆,静置片刻上锅熬煮到黏稠并呈半透明状,倒出晾凉就是豌豆凉粉了。   做好的豌豆凉粉切成小方块,加葱、蒜泥、米醋和茱萸油拌了,酸辣爽口,顺滑的凉粉中夹杂着细碎的豌豆颗粒,口感独特。   做豌豆糕是将豌豆浸泡去皮后直接上锅煮,煮的时候加少许元明粉,即现代的碱面,这样既能加快煮的速度,碱和豌豆相结合还有一股特殊的香气,使做出来的豌豆糕口感更好。豌豆煮烂之后,还能看到豌豆粒时加入糖和切碎的梅子蜜饯翻炒片刻就可以出锅了。   豌豆糊倒入模具中抹平在井下镇半晌,等凝固好拿出来切成小块,冰冰凉凉,酸酸甜甜,沙沙糯糯,与豌豆黄的细腻口感截然不通。   天一热都没有食欲,豌豆凉粉和豌豆黄做好,宁澜宁磊阿北三人痛快吃了一顿饭,吃饱了宁澜窝在躺椅里闭眼小憩,阿北陪宁磊一块儿读书。   院子里不断了热闹,小九儿泡泡儿欺负四喜和五福,阿黄把小九泡泡儿撵的满院子乱窜,时不时还从宁澜身上踩过去。   天黑了就没什么能消遣的,几人随便聊几句天就去睡了。一夜无梦,宁澜起床后宁磊正在他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于是问道,“怎么了?”   “哥哥,阿北病了,”宁磊急切说道,“昨天半夜开始拉肚子,到天亮一直不停的跑茅厕,这会儿站都站不起来了!”   “怎么不早点儿叫醒我,”宁澜三两步踏进宁磊屋中去查看阿北的情况。   “少爷,我没事儿,”阿北小脸苍白,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你去煮一碗糖水喂给他喝,”宁澜交代宁磊,“我去叫小墨过来瞧瞧。”   “少爷,我一会儿就好了,”阿北还想下床去拦,脚一沾地整个人都软下去了,被宁澜呵斥一顿才乖乖躺回去。   李小墨过来后,药箱放一边儿看了情况就上手把脉了,“昨日吃了什么?”   “豌豆凉粉和豌豆糕,”一碗温热的糖水下肚,阿北有了点精神,半倚在墙上。   “和我们吃的一样,”宁澜补充道。   “他身体弱,一下吃了太多凉的受不住,”李小墨收了脉忱慢慢说道,“不过不碍事,拉太多虚脱了,我开一剂药喝两顿就行,注意饮食清淡些,别的也没什么了。”   李小墨走后,宁磊帮着熬药,“哥哥,我错了。”   “身体上的事怎么能大意,”宁澜确实挺生气,锅中煮粥的水一下放多了,只能多添些柴慢慢熬。   “少爷,不怪磊少爷,都是我的错,”阿北听见外边的动静在屋里呆不住出来替宁磊解释,“是我骗他说不碍事的。”   “你们两个都要罚,宁磊休沐时去作坊做半天工,你么,”宁澜打量了一下阿北瘦瘦小小的身体,“病好了三天没肉吃。”   两人都不敢有意见,点头应下。 第46章   “少爷, ”阿南听说了阿北生病的事过来请罪,“阿北不懂事,是我教的不好,请少爷责罚。”   “行了, 阿北跟在宁磊身边, 自有宁磊去教导,”宁澜合上手中的书, “作坊最近怎么样?”   “有几个受不了热的辞了工, 我都允了, 暂时也不准备招人。这天糖容易化,刘老板和元老板来一趟隔的时候比之前长了不少, 货郎也是,拿的量都不如以往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有地窖可以存放,他们要带在路上颠簸许久, ”宁澜叹道, 这个月收入明显降了不少,老话说“好汉不赚六月钱”还是有道理的, “你多留意点儿, 下工一定要保证所有炉子的火都灭了。算算存货还有多少,多的话给工人们放个假。”   “是, 少爷,”阿南想到方伯家的事唏嘘道, “还有一件事, 方伯找到了他的家人, 安置在山上破屋了, 听说他孙子的病治好了, 不过钱也花光了,一家人生活没有着落,在镇上靠乞讨为生。”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帮笨不帮懒,救急不救穷,”宁澜淡淡道。   阿南懵懵懂懂,“少爷,好像是方伯儿子在镇上打零工,十次有八次要不到工钱,才开始乞讨的。方伯也没找我们帮过忙,就是有时他家人吃不上饭,他总把自己的饭省下来送过去。”   这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宁无奈道,“你悄悄知会麻婶儿一声,多的饭都留出来给方伯,再去问问张叔他那儿缺不缺短工。”   “是,少爷。”   “这事先不要让方伯知道。”   “好的。”   清闲下来,宁澜除了折腾些吃的喝的,也没有太多事可做。这日他做了些冰镇酸梅汤,趁着下课去学堂找宁致文问修建寺庙的事。   酸梅汤用乌梅50克,山楂40克,乌枣50克,陈皮8克,甘草4克,红豆蔻2克,加3L的水,头一煎用一半的水大火煮沸后转小火煮30分钟出汤,二煎煮沸后转小火煮20分钟,两次煎的水混合一起加入糖和少许干桂花。   砂锅煎出来的酸梅汤酸甜爽口,滋味浓郁,还有淡淡的烟熏味,最能解暑,开胃,抗疲劳。   “私人建寺庙不是件易事,”宁致文被宁澜的想法惊到,他没想到宁澜能有这样的胸襟,认真的说,“你出钱是没人管的,但选址要官府审批,在山上建寺庙也不是普通工人能做到的,再说还要修建上山的石阶,没个三年五载是建不成的。”   宁澜笑笑,这事难度高他早有准备,因此一直安静地听文伯说下去。   “若是官府出资修建,找来几个和尚核查过资格发下度牒也就是了,但你要找已经持有度牒的和尚叫人家来这么个地方,你怎么说服他们?”   这时有度牒的才算正规出家人,留居本地或者云游他方都不会被为难,还可免赋税和劳役、兵役等,并得到官府保护,而私自出家就要被追究责任。想获得度牒明面上要符合十项规定:   一是年龄问题,不能太老或者太小,生活必须能自理;二是必须要有坚强意志,能吃苦耐劳;三是必须要父母允许;四是没有犯过边罪,即淫、杀、盗、妄中的任何一项;五是出家的动机必须纯正;六是意志坚定,信仰明确;七是没有债务在身;八是不承担社会重任的官职人员;九是要身体健康;十是四肢齐全,五官端正。   全都符合这些规定了还要参加考试,考试成绩就是可控的了。官府把控度牒很大的原因是为了在财政亏空时能增加收入,像宋徽宗继位初期为了填充国库,一道度牒明码标价卖到了220两。   “确实很难,”宁澜有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财力和影响力去做这件事可以说是痴心妄想,“不过我也不是眼下就要做这件事,慢慢来吧。”   “宁澜小小年纪能深思远虑,叫人佩服,”李修远一直安静的听两人交谈,这时也忍不住出声,“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修远这样心思纯正的读书人都是心怀家国的,不能在庙堂之上施展抱负,也愿意在其他地方尽绵薄之力。   “叫修远大哥见笑了,”宁澜不好意思道。   “哪里,你太谦虚啦,我自问年长你几岁,却是远远不如你的。”   宁致文和李修远去上课之后,宁澜独自留下来看书。这房子下面有水源,地上凿了洞和水源相通,水气通过洞口发散,凉快许多。   等宁磊下了学,俩人才一起回去。宁磊还背着刚来时宁澜做的竹水壶,有些小了,宁澜琢磨着再做一个。   “哥哥,你有心事?”   “这你都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大事,”宁澜慢慢把寺庙的事讲给宁磊听。   “以后我帮哥哥,”宁磊听完认真的承诺道。   “好,我信你。”   到了家阿北正站在一个小凳子上艰难的切肉,这是原来宁澜熏好的肉块,吃的时候切片上锅蒸了就行。   “少爷,小少爷,你们回来了,”阿北看见俩人傻呵呵的笑,“我把粥煮上了,蒸了个肉,两位少爷还想吃什么,我去做。”   宁澜把他从凳子上掂下来,“好厉害,去把马齿苋洗了,我蒸个菜团子。”   菜团子是快手菜,马齿苋汆水切碎,和炒碎的鸡蛋拌匀调味后,加少许面粉吸取菜汁,再把菜捏成一个个小团子,均匀的裹一层面粉蒸熟就可以了。   锅烧开人也不用一直在厨房待着,是不是添个柴就行。这天做个饭跟蒸桑拿一样,多待一会儿就是一身的汗。   吃完饭宁澜带着家中的猫猫狗狗去溜达,阿黄每天一定要去宁致文家看三元的,轻车熟路,已经把那儿当成自己半个家了。   路上碰见春山带着弟弟春水在路边玩,春水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奶声奶气的比当初的春山还招人疼,他看见宁澜迈着小短腿就跑过来了,嘴里叫着澜叔叔,目标却是四喜和五福。   同春水玩了一会儿,阿黄有点着急,宁澜便告别了春山春水往文伯家去了,走时一再交代春山,“不许带着弟弟去水边,知道吗?”   “知道了,澜叔,”春山乖巧应下。   宁澜还是放不下心,抱起春水,“你们还是和我去文伯家玩会儿吧!”   “澜叔,你不能偏心,我也要抱,”春山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宁澜。   宁澜打量打量春山壮士的体格,果断把春水放下,“你牵好他。”   半路春水被大鹅吸引,又和大鹅玩去了,最后还是宁澜自己带着猫猫狗狗去了文伯家。   三元已经记住了这一行人的脚步,远远地晃着尾巴出来迎接,“汪汪!”猫猫狗狗们便打做了一团,直到玩尽兴了才肯回家。   到家时阿北正站在门口,看见宁澜迎了两步,“少爷,方伯一家过来了。”   “嗯,我去瞧瞧,”宁澜进了屋,方伯带着一家几口正坐立不安的等着。   方伯的妻子方伯娘,和当初方伯一样,满脸憔悴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但眼里眉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温婉。   儿子方元庆,眉眼方正,妻子方张氏也是个温柔的妇人,他俩的儿子方成12岁,许是从小受了不少苦的缘故,一脸的警惕,当初也是为了救他方伯才卖身的,女儿方园8岁,比较内向。   方伯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方元喜一家半道上和他们分开,去投奔妻子娘家了。   一家人见了宁澜立马跪在地上,方伯感激道,“多谢少爷对我一家的恩情。”   “阿南说的?”   “不是,我猜的,”方伯惭愧道,他原先不想找宁澜帮忙,是怕宁澜叫他一家都卖身为奴,他实在不敢也不愿。   “都起来吧,我反正都是要用人的,”宁澜慢慢道,“能不能在洞溪村立足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饭钱也从工钱里扣了,我并没有做什么。”   如今方元庆和方成还有方伯娘都在梨树林里做工,张嫂白天带着女儿去山里挖些野菜山菌之类的,生活暂时不成问题。   宁澜多多少少能猜到方伯的顾虑,他家的事也就不会干涉太多。梨树林里招的都是短工,之后如何还要他们自己打算。   方伯一家走后,阿北敬佩说道,“少爷真是个大善人。”   “这就是好人了?”   “嗯,哥哥说了,要不是遇见少爷,我们肯定过不了这么好,”阿北掰着指头一个个的数,“而且我也觉的少爷很好,小少爷也很好,还有小姐也好。”   “少拍马屁,快去洗洗睡觉,”宁澜吓唬他,“晚睡觉不长个。”   ......   不知怎么的,宁澜总觉得这个夏季难熬,辗转了几日,安排好一切事务,和知礼去州城了。   知礼马车架得又稳又快,路上没多费一点儿时间。到了署衙,宁澜才觉得自己莽撞,也没提前打招呼,什么也没带,就这样就来了。   最后也只能厚着头皮,拿出张九如给的玉佩,去劳烦门口的衙役里,“还请这位大哥帮我通报一声。”   衙役隐隐觉着宁澜有些面熟,接果玉佩就进去了。   宁澜和知礼在外边等着,知礼原本有些不安,这会儿觉得他家少爷可厉害啦,认识这么大的衙门里面的人。   “宁少爷,少爷要是知道是你,一定高兴坏了,”小满出来把宁澜接了进去。   “九哥在忙吗?”   “可不是,夏日雨水多,有几处堤坝得修了,下面的人刚考察完回来,这会儿正商量这事儿呢。”   “那你先不要告诉他,我等他忙完。”   小满把宁澜带到他家少爷的卧室休息,自己带着知礼下去了。   这还是宁澜头一次见着张九如的住处,上一次他们来是在外边租的小院子,并没有来署衙。摸摸看看,哪处他都觉着好奇,最后实在撑不住困躺在床上睡着了。   醒来时张九如正半靠在床上看他,宁澜遵从本心搂着脖子就亲了上去,一时间难舍难分,直到两个人喘着粗气才结束了这个吻。   “饿不饿,”张九如勉强稳住气息,,“下人一直温着粥和小菜,我叫他们送上来。”   宁澜这才看到外边天已经黑透了,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着,“九哥吃啦吗?”   “没有,等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一定注意防护,不要,真的很难受感谢在2022-12-04 19:28:55~2022-12-18 09:2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纸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荒要人命 35瓶;鸳鸯爱吃锅 10瓶;饭团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张九如白天要忙公务就顾不上宁澜, 只能安排小满陪着。宁澜也懒得出去,拿钱让小满和知礼去外边看看有什么新鲜的吃食买过来。   等了半日两人带回来好些点心果子,其中最特别的就属酥山和青梅了。   酥山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冰沙,下面铺着碎冰, 上面浇了厚厚的酥酪堆成一座小山的形状。这酥油质地和现代奶油很像, 味道更香浓。   “宁少爷,这酥油是北方游牧民族带来的, 全州城只有一家卖的, 每天都要排好久的队, ”小满看宁澜对着酥山很感兴趣,便开口介绍。   “辛苦你俩了, ”大热天的在外头跑不容易,宁澜把剩余的碎银子都赏给了小满和知礼。   俩人买来的青梅酸涩,不能直接食用,宁澜想到冒辟疆悼念董小宛的《影梅庵忆语》中记载过花果香露的做法:   “酿饴为露, 和以盐梅, 凡有色香花蕊,皆于初放时采渍之。经年香味、颜色不变, 红鲜如摘, 而花汁融液露中,入口喷鼻, 奇香异艳,非复恒有。”   即青梅时节, 用盐和糖制作酸甜可口的酥梅, 再将剩余的梅卤收藏起来, 陆续腌渍各色初放的花蕊。不但秋海棠、梅花、蔷薇、玫瑰、桂花可腌渍, 连橙、橘、佛手、香橼亦可。腌成后, 各色花露兑水,便可制成一杯杯色彩鲜艳、芳香馥郁、酸甜可口的花果饮品,尤其适合酒后饮用。   宁澜在这儿待不了几天,也只能把青梅腌了,后续的交给张九如去做。   “写什么呢?”张九如忙完了过来找宁澜,发现他驼着背正奋笔疾书,上来把他的背扶直了。   “一个才女做花果香露的法子,”宁澜写完放下笔,吹干墨汁递给张九如,“九哥瞧瞧。”   “倒是别致,若我做不好,岂不是辜负了你和那位才女?”   “不辜负,”宁澜笑的眉眼弯弯,“这位才女还有一个茶泡饭的做法,九哥一定能做好。”   “是吗,说来听听。”   “每饭,以岕茶一小壶温淘,佐以水菜、香豉数茎粒,便足一餐。”   “我虽没有岕茶,其他茶想必也可拿来一试,”张九如说着就吩咐下人把他的茶具拿来。   茶泡饭六朝时已有,历史悠久,吃法很多,可加各类果干蜜饯肉脯。宁澜喜欢什么也不加的,吃茶和米饭的原汁原味。   《红楼梦》第四十九回中也写过茶泡饭,“宝玉却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瓜齑忙忙的咽完了。”宁澜还查过野鸡瓜齑的做法,一道小菜,做法繁琐极了   张九如煮茶方法讲究,有点像陆羽《茶经》中的煎茶法:   先拿出一小块茶饼在炭火上烤出凹凸不平的小疙瘩,再掰碎细细碾成末,趁热包好,不让茶末裸露在空气中散去精华。   然后取山泉水煮沸,泉水冒出鱼目般的小气泡时加入少许食盐调味,并撇去水沫。水继续煎,等锅内气泡如泉涌时取出一瓢水搁在一旁备用。然后拿汤勺搅动,使水形成流动之势,投入茶粉。茶水沸腾后倒入之前取出的水止沸,关火,茶才算煮好了。   取一碗冷米饭,均匀的倒入茶汤,清香的茶汤激出米饭的甘甜,再可口不过。   “九哥真厉害,”宁澜连着吃了两小碗茶泡饭才停下。   “比不上你,”张九如片刻不离眼地看着他,“明日我休沐,带你去城外的寒山寺可好,听说那里的平安符特别灵验。”   “好,九哥还信这个?”   “嗯,是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张九如点头,他原来是不信的,有了在意的人就开始信了。   次日只有小满和知礼跟着,四人驾车去了寒山寺。一路上香客不少,马车未靠近山脚就得慢下速度,停靠的地方也找了好久。   宁澜和张九如步行上山,小满和知礼远远跟着。这不年不节的,来烧香拜佛的人大都出身富贵,个个带着一溜的婢女小厮。   “上次和你爬山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爬到半山腰,两人都有些微喘,张九如调匀了气息才开口说话,并拿出手帕擦去宁澜脸上的汗。   “老头子,你瞧这兄弟俩感情真好,”一对老夫妇携手上来,也停在此处休息闲谈。   几人相视一笑,并不用多说什么。片刻后老夫妇继续往上走了,宁澜和张九如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两只手牵的更紧了。   寒山寺内清幽,没有一丝炎热的气息,古钟敲响,深远的声音一直在山中回荡,许久才慢慢散去。   两人先上了三柱清香拜过神佛,由寺庙僧人引领着去请平安符。去时主持正领着众和尚念经,两人站在一旁耐心等候,宁澜还是第一次听到诵经声,听着一会儿竟觉得内心平和不少。待读完经僧人上前替两人告知来意,主持竟亲自请了两道平安符送给宁澜和张九如。   宁澜把自己的那枚贴身收藏,走时留下不少功德银子。   宁澜对佛教文化不懂,张九如带着他各处转了个遍,低声给他讲各个殿堂的供奉和避忌,让他多了几分了解。   听着听着,宁澜想起之前宁致文说要出家必须得相貌端正,目光就不由自主转到别人脸上去了。   “看什么呢,”张九如轻轻将宁澜的脸抹了个方向,吃味道。   “不看了,都不如九哥好看,”那些和尚长的确实比一般人好,但都比不上他家九哥。   “瞎说,”张九如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寒山寺的素斋也是顶有名的,像什么庆元豆腐、素烧鹅、芋煨白菜,罗汉素面等都是来了必尝的。   那罗汉素面尤其讲究,汤头一共用到十八种食材,谓之十八罗汉齐聚,其中除了菌菇类,全部选择当下的时令蔬菜,再加上白萝卜和黄豆芽熬的素高汤煮成,鲜甜无比。   庆元豆腐和地域没什么关系,应是一个叫庆元的人发明的。豆豉用茶水泡烂,与豆腐同炒起锅。这些菜都是再简单不过的菜色,但叫人吃过就再难忘记。   下山回城仿佛是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宁澜对要建寺庙这件事更诚心了些。   逗留几日宁澜就得回去了,张九如亲自打点了吃食用品,马车几乎要塞不下了才停手,“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九哥快回去,回头我还会来的。”   到了洞溪村,宁磊已经在村口等着了,这还是头一次哥哥离开那么久,幸亏有阿北陪着,他胆子练大了不少,“哥哥,你可回来了,给我带了什么?”   “光惦记东西了,到家了你瞧瞧,挑出自己喜欢的,剩下的我给笑笑和阿奶送过去。”   “嘿嘿,谁说的,我也惦记哥哥。”   知礼去过一趟州城讲了好些天,讲到他自己都觉得嘴里起茧子了,作坊里的人都没听厌。   转眼到了中秋节,今年过节宁澜兄弟俩是在作坊过的,宁澜帮着麻婶儿准备了两桌子的菜,和张叔一家,宁玉,方伯几人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了个节。   过完节就该收栗子了,栗子树一直护理的好,两亩地收了600百多斤果子,个又大又饱满。宁澜打算全做成糖炒栗子去镇上卖。   做糖炒栗子要订做一个炉子,一个大铁锅,一把长把铁铲和粗眼面锣,面锣是栗子炒熟时用来筛去砂石的。   砂石要找河边白黄色的小石头,个头选差不多大小的,这样受热才会均匀。砂石经过多遍浸泡清洗,彻底洗干净才能使用。栗子同样要清洗干净,挨个把外皮划一个口子,但不能伤到栗子肉。   铁锅预热,先把石头炒热,撒上一层白糖,均匀翻炒,让每一颗小石头都粘上糖液,再加第二遍糖,直到三遍糖加完,就能把栗子放进去不断地翻炒了,等锅内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浓郁的栗香气传来,栗子就炒好了。   从开口处剥去外壳,一个个油亮饱满的栗子很容易就取出来了,趁热吃下,香甜软糯的滋味在口腔和胃里化开,驱走不少初秋的寒意。   收的头第一份栗子宁澜请元青捎给了张九如,里面还有一份砂石和一张写了糖炒栗子的方子。   做糖炒栗子需要力气,光翻动那些砂石就是个累人的活,宁澜物色合适的人选时,方元庆主动找了过来,这份活计也就交给了他。收的钱宁澜拿七成半,这已经很照顾了,所有物料都是宁澜出的,光那一口大铁锅就不少银子。   方元庆和方成每天早早的推车出去,有时在官道上就能卖出不少。一斤20文的糖炒栗子,一天卖个二十斤不是难事。   张嫂每天下午都带着女儿在村口等,她也是个识字的,常指着村口的石碑教方园认字。   石碑是路修好后村里请人刻的,一是用来纪念村里自主修的第一条路,二是感念宁澜和宁致文。石碑上原要刻宁澜的名字,被拒绝后改刻上他父亲的名字。来到这儿这么久,宁澜接受了自己就是小可怜,也打心眼里认了这边的父母。   “宁澜,快,村里的二流子宁原和方家在村口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宁澜才做好饭,刚坐下要吃。   “宁原堵在路上给方家要过路钱,方家不愿意,两边就争执起来了,你不知道宁原那人,谁也不敢劝啊。”   等宁澜到了村口,宁原还在那儿嚷嚷,“这路我们自己修的,就不该让外村人白走,别废话,快给钱。”   方伯方伯娘都在,一家六口拿无赖没折,气的不行。   宁原在村子里出了名的,旁人轻易不敢招惹,谁沾上了非得出点血才行。宁原家徒四壁,只有一个老爹相依为命,他光脚的一向不怕穿鞋的。   宁原娘怀他时30,在这个时代是高龄产妇,生的时候大出血,生完他就撒手去了。他爹为了生计没空管他,放任他野蛮长大,长成了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样子。   “方伯,你们人没事吧?”宁澜先过去查看几人的情况。   “没事,不敢劳烦少爷,天冷,少爷快回去吧。”   宁原看见宁澜,撇撇嘴,“别以为有人撑腰就不用出钱了,反正我闲人一个,大不了以后天天在这儿守着。”   宁澜还没开口,一将近五十的老者就冲过来了,脱下脚上的鞋就去打宁原,嘴里还骂着,“你个小兔崽子,又不学好,看我不打死你。”   “爹,疼,轻点儿,什么兔崽子,我可是你儿子!”宁原被打的滋哇乱叫,又不敢还手。   “有你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今天打死你我落个清净。”   围观的有人心软去拉架,“宁老爹,别打了,就这一个儿子还能怎么样,认了吧。”   宁老爹忍不住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知道我没养好儿子,你说他光折腾我也算了,邻里邻居的也没少祸害,我这张老脸真是没处搁呀!”   熟悉这一家子的人都是叹息,爹是个好爹,可儿子是真混。   作者有话说:   掉落两章,谢谢小可爱们的等待~ 第48章   “真是对不住, ”宁老爹走到方家几口人面前替宁原道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爹,你,”饶是谁看见亲爹为了自己低声下气都不是滋味, 宁原走过来干脆的承认了错误, 又噗通一声跪在宁澜面前,“宁少爷, 求你给我个活计, 我会好好干的, 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再犯浑了。”   这急转直下的剧情给围观的人看的一愣一愣的,宁澜也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往旁边错了一步道,“找工你去找阿南,这事我不管的。”   “找了,他不要我, ”宁原一脸理直气壮。   宁澜顿时哭笑不得, “所以你才闹这么一出?”   宁原这才不好意思的点头。   围观的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啐他, “呸, 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要脸做什么,”宁原丝毫不在意, “家里饭都快吃不上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爹饿死。”   “胡说什么呢, 混账东西, ”宁老爹气的又要打。不过宁原有一点没说错, 他最近没找到活计, 今年地里收成又少, 这个冬天确实难捱。   “好事儿,宁老头,儿子懂事了,”拉着宁老爹的人忙出言相劝,生怕他气出个好歹,又红了一张脸问宁澜,“宁澜,宁原原来没这样过,我看他是真心改过,你看看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活计能给他一份,我、我来担保。”   “可不能冲动啊,”旁的人大都持怀疑态度,不相信宁原能一下改好。   “我来担保吧,”不知几时过来的宁建民出了声,“不过宁澜你不用勉强,这事不能强求你。”   宁澜倒觉得宁原是个人才了,想出这么个法子,还挺能屈能伸的,“不碍事建民叔,让他后日去作坊找我吧。”   宁老爹拎着宁原耳朵走远,风中还飘着两人的对话,“你真改好了,你这次要是再敢骗人,我就带着你直接去见你娘!”   “真的,真的,爹,你信我一回。”   出了这么个插曲之后,方元庆之后出摊就顺利多了,几百斤的栗子一个月多一点就卖完了,最后落得三两银子,至少过冬的衣物能给家人添上了。不过他不愿意坐以待毙,思考了几天又去找宁澜了。   “你要跑商?”宁澜诧异问道。   “对,我在镇上乞讨时就听说过你的糖卖的好,这也是年节下缺不了的东西,我想拉一些到隔壁州城去卖,”方元庆原来也跟在方伯身边做生意,又来回走了几千里的流放路,经过许多难处,更有胆识了。   “这事你已经决定好了,”宁澜看方元庆表情坚决,并不是来找他商量的,“你找我是想让我佘给你一批糖?”   “是,”方元庆点头,“还想请你借我点儿钱租辆马车。”   “还有我,我也要去,”两人正谈着,宁原突然推门而入。   “你怎么偷听人说话?”方元庆看清来人没好气道。   “方大哥,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事儿找东家才不小心听到的,”宁原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我想和你一起跑商行不?”   “不行,我不带你。”   “方大哥,之前的事儿都是小弟的错,再说当时我也不是冲你,那不是那叫什么,孙子兵法么,”宁原一个劲儿的赔笑。   “咳,”宁澜适时咳了一声。   “东家,”宁原过来给宁澜捏背,“我知道东家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   “少来这套,你刚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我觉得孙明那小子没安好心,”宁原这几日总看到的孙明鬼鬼祟祟的,便多留意了两眼,觉得不大对特地来告诉宁澜。   “这样啊,好,我知道了。”   “东家你信我,一定要多提防那小子。”   “成,没事儿你忙去吧,”宁澜毫不留情地撵人。   宁原急了,“那跑商的事儿呢,东家,我不借钱,我替作坊去跑不成吗。”   “你让我我想想,”宁澜不给他准话,宁原只得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方大哥,我确实有叫我的人跟着你去的想法,一来你自己出去不安全,二来想让你带带他们,”宁澜斟酌话语,“不过这事儿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   “有人作伴挺好,这生意我一个人也做不完,”宁澜说的话有理,他一个人容易招来不安好心的人,而且方元庆也很感激宁澜,卖栗子的事他占了大便宜。   方元庆走后,宁澜便把阿南知达知礼叫过来商量跑商的事,“你们说说你们的想法。”   “少爷,我愿意去,”知达头一个站了出来。   “一路上会吃很多苦头,而且还有危险,你想清楚。”   “我愿意,”知达态度坚决。   宁澜原本也是属意他的,识字又有心眼,不会叫人轻易诓骗,于是点头,“成,那就你吧。”   第二天一早知礼和阿南又找了过来,知礼开门见山,“少爷,我也想去跑商。”   “昨天怎么不说?”宁澜咽下嘴里的馒头,“再说你和知达手上不少事呢,你俩都去了这些事谁来做?”   “少爷,我可以,”阿南站出来,“他俩昨天夜里都给我交代好了。”   “合着你们是来通知我一声呗,”宁澜放下筷子,看着两人,“给我个理由,别说那些为了我为了作坊的话,我要听实话。”   知礼吭哧半天说不来话,阿南两手一摊一幅帮不上忙的样子,最后他梗着脖子道,“我不放心知达哥,我要保护他。”   宁澜打量了知礼一眼,几人中确实属他最壮。宁澜是找了几个人同知达一起去的,不过这几人都没管过事,派知礼去一路上倒是能有个商量的人,“那行,考虑好你去吧。”   “少爷同意了?”知礼还没反应过来。   “同意了,快走吧,少爷还没吃好饭呢。”   阿南和知礼出了门,宁澜郁闷道,“我怎么感觉自己一点儿不像个主子。”   “你这叫,”宁磊接过话茬,说了半句咽下去了,面露狡黠戳戳阿北,“阿北你说。”   “哦,少爷这叫御下不严,”阿北在一肚子心眼儿的宁磊衬托下显得格外呆萌。   ......   知达知礼跟着方元成花了两天就备齐了需要的东西,现在离过年没剩多久了,所以这趟宜早不宜迟。除了宁原,随行的还有两个自愿去的魁梧大汉,那体格光站在那里就让人很有安全感。   头一趟跑商,大家心里都没个底,宁澜叫麻婶儿在知达里衣中缝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以备不时之需,又一再交代,“不管带走的糖卖的如何,一个半月后都要回来,一切以安全为上,记住了吗?”   “记住了,少爷。”   出门饺子回家面,麻婶儿特地包了一顿饺子,一行人吃饱便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方伯一家和宁老爹泪眼汪汪的把人送到村口,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舍得回去。   知达知礼丢下的事也不能全叫阿南一个人忙活,宁澜每天吃完饭就带着家里猫猫狗狗来作坊了,再说还有孙明那里也得留意。   “可查出找孙明的是哪家的人了?”   “查出来了,是镇上张家的。”   “张家?”宁澜仔细问了,确认了这个张家就是当初他送紫苏桃子姜的那个张家。   “是,少爷,那人给孙明钱是分批给的,下次再过来可要抓个人赃并获?”   “不用,当不知道,你叫大家赶个工,多做些糖出来。”   张家是为软糖的配方而来,没有张家也会有其他家,宁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里早有打算,所以并不慌张。   秋季是金桔成熟的时候,商队来送水果时宁澜留了两车。拿盐水清洗后,挨个在金桔上切了十字花刀,白糖加水先熬了糖浆,然后将处理好的金桔放进去炒至盈透。   金桔可开胃生津,理气止咳,用糖或蜜渍之,经久不坏。金桔蜜饯是做传统桔红糕的原料,桔红糕是闽南地区的特色小吃,也是自清朝起每逢正月元旦家家必备之物。   腌渍好的蜜饯金桔连皮捣成泥,温水加糖化开,加糯米粉和成面团,上锅蒸熟后,案板上洒熟粉揉成长条再切小块即可。做好的桔红糕剔透如玉,桔香味浓,且糯而不粘,甜而不腻。   宁澜不打算卖糕点,这桔红糕是做来自己的吃的,分别给几家亲戚送去尝了鲜。剩下的蜜饯金桔加雪梨汁、白糖、麦芽糖和糯米粉做成金桔雪梨糖了,正好雪梨也是润肺止咳的。   糖的口味多了,宁澜定制了精致的罐子混装售卖,意外的非常受欢迎。这就好比现代人抽盲盒的心里,总好奇下一颗是什么口味的。   在笑笑的点心铺寄卖糖已经不方便了,宁澜很早就选了个铺子打算开一个糖果屋,只是他要的风格及里面的一应摆设都非常梦幻,导致装修花了好长时间。不过装修好效果是非常惊人的,成了一个网红胜地,引得许多人过来打卡,其中以小娘子最多。   看店一个人就够了,过过秤,收收帐,在村中聘了一个能识字的。   开业那天宁澜还做了好多棒棒糖,进店就送,热热闹闹了好几天,一下把糖果屋的名声打响了。   还是那句话,树大招风,宁澜特地趁着店里人多的时候请常来往的衙役吃了一顿酒,以震慑某些心怀鬼胎之人。宁澜算得上清远镇的纳税大户了,平日里镇上施粥筹集善款都少不了他,因此见知县的机会不少,宁澜也暗地里打点了。   刘承借着送贺礼的时机把张家的打算告诉宁澜,宁澜郑重谢过。   意外的是张长远叫元白元青也捎来了贺礼,而且都是布匹笔墨纸砚之类很实用的东西,里面最贵的当属一枚银质长命锁,一看就是新打的,宁澜疑惑道,“该不会是你家主子送错了吧?”   元白元青只摇头不说话。   宁澜继续猜,“有人借张长远的名义送的?”   元白元青对视一样继续摇头。   宁澜便知他是猜中了,“那你俩多留两天,我好准备回礼。”   京里的人物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宁澜思来想去,除了各色糖果,也只搜罗了些本地特产,把自己用雪水酿制的桃花酒和青梅酒各起出两坛,另准备了一些皮蛋、一坛子蔷薇花露、一坛子桂花花露。   这么多东西,宁澜不好叫元白元青白跑腿,给了赏银又熏了些野猪肉叫两人路上吃。 第49章   “张家做了不少糖了, ”刘承亲自来洞溪村带来了消息,“再有几天他家的铺子就要开张了。”   “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瞧着吧,好戏就要上场了, ”宁澜老神在在道。   刘承了然, 走时拉走了不少糖。   一周后张家的糖铺子敲锣打鼓的开张了,每种软糖每斤价格都比宁澜店里卖的低了五文, 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才不过半个时辰, 店里门槛都要踏破了。   宁澜这边早有准备, 特意等张家铺子卖了半日,他请的舞狮队就上场了, 几个小孩儿在前面拿着锣带路,边敲边喊,“宁记糖果屋优惠大酬宾,每斤软糖比原来便宜二十文啦!不限数量, 抢到就是赚到!”舞狮队走街串巷, 每次回来后面都跟了不少人。   宁澜早有给糖降价的打算,他一直希望所有人都有吃糖的自由, 可降价要讲究时机。那句话怎么说的, 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张家就给了他这个时机, 。   宁澜不去阻拦张家做糖,就是为了今天, 他不止零售价让步了, 连给刘承和货郎的批发价格也每斤也让了五文。   张家只偷了配方, 是没打听出来宁澜的批发价的。刘承不用说, 他不会出卖朋友。货郎也不会, 因为他们和宁澜签的有协议,当初签协议是为了约定买够一定量进货价会相应降低,随手附加上了不能对外透漏价格这一条,没成想派上了大用场。   张家敢贸然做软糖,最重要的是因为张长远的白糖给了他家一个远远低于市场的价格,才让他们掉以轻心了。   多亏了张家,宁澜理所应当的把糖价降下来了,又趁机赚上了一笔。当然张长远这个黑心的也不会赔,他还让张家一次拿下了五千斤白糖。   张家那边已乱成了一团,他们的定价每斤只有五文的利润空间,原本是想抢占了市场后再把价格上调上去,没想到宁澜那么狠,直接降到了一个让他们赔钱的价格。   “退钱,退钱,”刚买完张家糖的人听说了宁记糖果屋的动静纷纷过来退钱,闹的不可开交。   还有几个衣着光鲜的人出言讽刺,“张老爷,我们都是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今日特地花了大笔银子来支持你,没想到你连老朋友都坑啊。”   “是呀,张老爷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冤大头吗?”   “哼,老子生意场上可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真是瞎了眼了!”   “各位,各位,今日这事是我不对,改日我再摆上好酒好菜给各位赔不是,”张老爷百口莫辩,只能忍着心痛挨个退了差价。   退完钱,张家铺子就关了门,张老爷指着一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大骂,“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我的老脸都叫你丢光了!”   “爹,我,那白糖的价格你也打听,确实比市场上低了很多呀,要不然我怎么敢做这这门生意,”年轻人至死想不明白怎么回事,狠狠道,“都怪宁家那个傻子,宁愿赔钱卖也不叫咱们开张!”   “你怎么知道他是赔钱卖的?”张老爷身边另外一个年轻人冷冷道。   “你是不是张家的人,怎么向着外人说话!”   “够了,都想想怎么处理积压的糖吧!”眼看自己的俩儿子又要吵起来,张老爷心累的出声制止。   .....   “当真痛快,张家那私生子,就爱使些不入流的招数,”刘承手里的软糖一直是往外走高端路线的,张家这一出对他影响不大,他这次纯粹是友情帮忙,不只帮宁澜。   “私生子?”宁澜突然嗅了八卦的味道。   “可不是,张老爷年轻时因为利益娶了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可人家不喜欢啊,刚成亲就养了一个外室,外室生的儿子比他的嫡子还大一个月呢。张老爷子在的时候,张老爷还有所收敛,老爷子一去世,张老爷立马把外室接进家中,抬为了平妻。”   这内宅的弯弯绕绕宁澜不懂,“那张老爷的正妻怎么会同意呢?”   “张老爷执意要做谁拦得住啊,他又宠这外室,为了自己不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硬生生抬的平妻。他那正妻自此就吃斋念佛,不管俗事了。”   “人家的家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宁澜狐疑道。   “呵呵,这个嘛,正好我给你介绍个人,”刘承从隔壁包房拉来一个人,“这是张泽睿,我发小。”   “这是宁澜,”刘承又对张泽睿介绍道,“我生意上的贵人。”   “是刘兄抬举了,”宁澜举起一杯酒,和张泽瑞隔空饮下,两人算是认识了。   “你猜猜他的身份?”刘承贱兮兮地凑过来问宁澜。   宁澜白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   “初次见面,叫宁兄见笑了,”张泽睿倒是坦然的很,“和你打擂台的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   宁澜笑笑,“说起来咱们也有缘,前几年你家老太太办宴席时我给贵府送过买紫苏桃子姜。”   “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儿子的生辰宴,”张泽睿也想起来了。   “你看看这缘分,当真值得再喝一杯,”刘承端起酒杯活络气氛。   宁澜倒是很直接地问张泽睿,“这次我让你家赔了不少钱吧!”   “约莫有七八百两,我没插手过此事,”张泽睿一脸云淡风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敬宁兄一杯。”   宁澜笑着把酒喝了。   “哎,那你家老爷子气的不轻吧,”刘承忍不住幸灾乐祸道。   “卧床好几日了。”   “那你不去照顾着,不担心管家权落在你那好哥哥头上?”   “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   “少爷,孙明怎么办?”宁澜忙完镇上的事才来作坊,孙明之前听了风声要跑,阿南把人捆了两天了。   “叫大家把手中的活停一下,把孙明带出来。”   “好,”阿南利索的把孙明带了出来,又大声招呼作坊里的工人,“大家停一下,少爷有话说”   众人一脸迷茫,停下手中的活计。   阿南扯下孙明口中的破布,“你自己说说吧。”   孙明提心吊胆了两日,终于见着了宁澜,扑过去求饶,“宁老板,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被逼的,我不给他们方子,他们天天堵着我打啊!”   “作坊里这么多人,不堵别人只堵你?”宁澜面无表情道,“说吧,张家给了你多少钱?”   “十两,”   阿南悄声在宁澜耳边说了个数字,宁澜冷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十,十,二十两。”   “各位也听见了,孙明为了二十两银子把我做糖的方子卖给了城中的大户,若不是我提前发现,今日作坊怕是要关门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东家这么好,你怎么,这种事你怎么干的出来?”   “呸,王八蛋,没良心,”工人们一听立马义正言辞的谴责孙明,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什么时候干过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大家安静听我说,咱们契约里清清楚楚,孙明该扭送官府扭送官府,该赔钱赔钱,”宁澜大声道,“只是有一件事不能瞒着大家,为了和张家打擂台,糖的零售价和批发价我都降了,现下作坊利润低,也就养不了这么多人了。”   宁澜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了,只有咚咚咚的心跳声,生怕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希望大家理解,这也是无奈之举,”宁澜佯装为难,“方子是孙明卖的,孙明那组的人明日就不用过来了,一会儿方伯给你们结算工钱。”   “东家,这事也不赖我们呀,这这,怎么就不让我们来了呢!”孙明组的人一片哀嚎,还有两个年轻的嫂子低声哭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无辜,可大家想想,一斤糖降价二十文,我总不能赔钱养着你们。眼下才月中,我会叫方伯按整月给你们结算银子的,”宁澜虽不明说,却是把大家的恨意都引到了孙明身上。   孙明这边,毕竟没有抓到张家的人,扭送官府也只没收了二十两银子,被打了一顿,无关痛痒的。   可要知道,在村里生活,被村民排挤,是比挨打还难受的事。那几家被辞了工的,也能让孙明闹心一段日子了。   “少爷,都走了,就剩李恒了,”阿南敲开了宁澜的门给他汇报情况。孙明那组的其他人知道闹也没用,再说又白得了半个月的工钱,拿了钱痛痛快快地走了。   “他还有事?”闹腾半日,宁澜有些头疼,“算了,你叫他进来吧。”   李恒进来,把刚结算的工钱搁在桌上,“东家,出了孙明的事我也有责任,我不能白白拿了钱走人,还请东家给我个补救的机会。”   “你打算如何补救?”   “我愿意白做工三个月。”   宁澜这才仔细看了李恒的模样,老实本分的面相,一看就容易叫人多一分信任,“我又不是周扒皮。再说,我刚撵走你们组的人,独把你留下别人会怎么说我呢!”   李恒心底有些凉了,越发自责自己当初没多留个心眼。   “你愿意跑商吗?”   “愿意的,”李恒几乎要放弃了,听见宁澜问他忙应下。   “那你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年后商队定下日子我叫人去叫你。”   ......   算算日子,方元成他们也该回来了,一天天焦急的等待中,终于在村口看见几人的身影。去时方元成拉拉一车糖,知达知礼拉了三车,竟都卖完了。   方元成清了本钱和借宁澜的钱,赚了得有十两左右。知达知礼也没少赚,两人卖完糖还倒卖了一路某个村子的特产黄金蜜枣。   宁澜痛快的把包括宁原三人在内的月钱都提了,还额外赏了银钱。宁原三人得了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你俩先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宁澜招呼知达知礼先去洗漱一番,两人脸上头上都是灰尘,面颊都陷落进去,“我叫麻婶儿给你们煮肉丝面吃。”   “来了,热腾腾的汤面,快趁热吃,”麻婶儿端上几碗香喷喷的面条,挨着坐下问两人路上的遭遇,宁澜也没走。   “倒没遇见什么危险,就是一路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知达一脸云淡风轻的带过。   “太没意思了,我还没出过远门呢,你一句话就带过了,”阿南抱怨道,“知礼你来讲,外边好不好。”   “就那样吧,不如咱们青州城好,而且那边的东西吃不惯,老跟吃不饱似的,难受坏了,”知礼呼噜噜喝了一口面汤,接着讲,“有时候来不及赶路,得睡在外面,不仅要提防山中的野兽,还要提防地痞流氓。那些人可坏了,专门趁你睡着偷东西。”   “哟,那可怎么办呢?”麻婶儿着急道。   “嘿,没事儿的麻婶儿,我们轮流守夜就行了。有时候碰见个好老乡,还叫我们去他家睡哩。黄金蜜枣就是在那老乡村里发现的。”   “那你们到人家地盘上卖东西,有没有地头蛇欺负你们,”阿北也好奇问道。   “有,还有合起伙来骗我们的呢,幸亏知达哥聪明,叫他识破了。后头我们找了衙役塞了几两银子,才安稳了。”   这一聊就是好久,直到外边天黑沉沉的看不清个路,宁澜发了话,“给你俩放个假好好歇歇,歇够了找方伯支些钱,去把年货置办了,带着麻婶儿吧,每个人再做身棉衣。”   “谢谢少爷。” 第50章   “小阿北, 要做新衣服,身体量过了吗?”   “少爷,量过了,麻婶儿说我长高了。”   “是吗, 我瞅瞅, ”宁澜拉过阿北在子自己身前比了比,“确实长高了不少。你要不要跟知达哥哥和知礼哥哥去镇上转转, 过年镇上可热闹了。”   阿北甚是乖巧, “不去了, 我在家陪着磊少爷。”   宁磊放下了正读的书,“那改日我带你去玩。”   转眼又是一年, 快的很。宁澜头一回不用管年货年礼的事,呆在家里躲懒,作坊的事都不想管。   张九如叫人送州城酱油作坊的分成时,捎来了一大车东西, 京城那边也送了不少, 其中有许多新鲜物件,宁澜花大半天时间归拢了一下, 挑出些不打眼又稀奇的给阿奶和笑笑送去了。张九如送来一小坛秋海棠花露他收到了自己的房间, 每天午睡醒来兑水喝一杯。   算算加上村里酱油作坊的分成,笑笑点心铺分的银子, 宁澜手里竟有将近两千两银子了,实实在在的叫他心惊了好一阵儿。   往年都是宁澜拎着东西给别人送, 今年上门找他的也不少了, 越是临近过年越不清闲。   “东家, 在吗?”   刚送走一拨人, 宁澜板凳还没坐热, 又来了人,只能起身出去迎接,“宁伯,宁原,是你们呀,快进来。”   “我们来是谢谢东家愿意给宁原一个机会,”宁老爹开门见山,把准备好的礼品递过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希望东家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宁伯不要客气,日后叫我名字就行,”宁澜双手接过把东西收好,“再说宁原能干又肯能吃苦,要不然我也不会留他。”   “你呀,还不快谢谢东家,”宁老爹杵杵站在一旁的宁原,自己扭脸用衣袖擦掉了眼角的浊泪,这么多年,他儿子头一次赚了钱,也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他儿子好。   “多谢东家肯用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宁原也郑重道了谢。   “嗯,我信你,”宁澜并没有什么看人的本事,只是他相信有孝心的人不会太差。   总算没有人再上门,宁澜带着宁磊和阿北在家做脆皮五花肉和蜜三刀吃,过年总是和这些甜腻腻的东西特别配。   先做脆皮五花,首先选一大块带皮五花肉,先用火烧去猪毛。冷水下锅,放葱姜花椒黄酒煮20分钟。煮过的五花肉捞出洗干净浮末,擦干水分,拿牙签在猪皮上戳些洞以便入味。随后切成两指厚的长条,猪皮向下在米醋中浸泡十分钟。   宁澜用花椒、八角、桂皮、丁香、小茴香、白胡椒自制了五香粉,加上白糖,盐、黄酒和酱油调成料糊,均匀的刷在五花肉上,悬挂通风处风干六小时。   等肉风干的时间用来做蜜三刀,蜜三刀需分别和皮面、酥面,皮面用面粉水、猪油和成面团后,盖上湿布松弛半小时。稣面则需多加一味麦芽糖和少许盐巴。蜜三刀的“蜜”,指的的就是麦芽糖,古代把用麦芽糖做成的小吃,统称为“蜜食”。   酥面和好后,擀成3厘米厚的长方块。松弛好的皮面擀成和酥面大小一样的形状,刷一层水盖在酥面上。两层面再擀薄一些,规整成厚约1.5厘米有棱有角的长方形,最后在酥面上洒上一层白芝麻,轻轻按压避免炸的时候掉落。   面团一分为四,再挨个切小块,切的时候每一块都要划上三道刀痕,这也是蜜三刀名字的来由,相传是苏东坡任徐州知州时在一次诗会上亲自命名的。   锅中热油,油温一定要高,再放入面坯开始炸制。油温过低,面坯容易吃油,炸出来的蜜三刀就不好吃了。   小锅把麦芽糖浆熬制拉丝,放入炸好的面坯翻动,让每一个面坯都均匀的滚上糖浆,蜜三刀就做好了。   放凉的蜜三刀,薄薄的一层皮面酥酥的,里面则又软又糯,咬开还有蜜汁流出,吃的时候最适合配上一碗茉莉花茶或者红茶。   到了半下午,猪肉已经风干好了,刮去猪皮上的料糊,刷上一层醋,再抹上一层厚厚的粗盐,放进泥炉里面烤。烤约45分钟取出把猪皮上的粗盐去掉,再刷一层醋重新烤40分钟就可以了。   烤制过程肉香和香料香充斥在整个小院,仿佛还可以听见油脂滋滋往外冒的声音。烤好的五花肉金黄鲜香,外皮又脆又酥,咬一口“咔嚓咔嚓”的,而肉香不腻,哪怕是平时不爱吃肥肉的也可以多吃几块儿。   “嚯,”这一顿饭下来,满足的很。吃完饭宁澜就开始犯困,摊在火堆边的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撸五福和四喜的脑袋,还有小九和泡泡儿的,总之雨露均沾。   “少爷,小心着凉,”阿北贴心的拿来一个毯子给他盖上。   “谢谢,”宁澜怕宁磊和阿北吃多了肉晚上不舒服,轻声提醒道,“吃不下就别吃了,小心夜里难受。”   “还有这么多,不吃太浪费了,”盘子里还剩十来块儿肉,宁磊拿菜叶子包着,又顺下去几块儿。   宁磊和阿北好不容易把肉吃完,都撑的不行。宁澜挣扎着起身带着他们和猫猫狗狗出门散步消食。外边天已经黑透了,但家家户户门前都点了灯笼,红盈盈的灯光照着,给寒冷的夜晚添了一层暖意。   四喜和五福吃的胖乎乎的,迈着小短腿跑在前面,小黑和阿黄紧紧的护着。宁澜和宁磊肩上分别趴着一只小九和泡泡儿,阿北旁边打着灯,毕竟像河边这样的地方还是乌漆麻黑的。一行人也没有目的,四喜五福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这一遛就溜去了李大夫家,宁澜瞅屋中还亮着灯,敲门进去了。   “喵,”小九儿许久不见小白,才进李大夫家中就跳下去窜没影了。泡泡儿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胆子又点小,脑袋窝在宁磊怀里一动不敢动。   “没打扰你们吧?”宁澜兄弟二人进门先和李大夫打了招呼。   “说的傻话,就盼着你们来呢,”李大夫拿来点心热茶。   “怎么没见小墨的叔叔婶婶,今年没回来吗?”走了一路有些渴,宁澜喝下一口热茶润完嗓子,才发现气氛有点奇怪。平日叽叽喳喳的李小书这会儿没精打采的,笑笑和李小墨笑的也有点牵强。   “他们去州城了,”李大夫叹息一声。   “那是好事儿呀,”宁澜隐隐能猜到点儿什么,“怎么你们一个个不太高兴的样子。”   “叔叔婶婶来叫爷爷一同去州城,爷爷放心不下我和小书拒绝了,惹得他们不高兴,这过年也没来,”李小墨出声解释,“原来爷爷一直留在村里照顾我们,他们就心有不满。”   “那你是如何打算的?”宁澜又问。   “我原本是想等小书考上秀才再去州城,”李小墨也愁,叔婶搬去州城太突然了,把他的计划都打乱了。他在州城人生地不熟,贸然过去生计都是问题,“过几天先把爷爷送过去吧,我们等等再去。”   别人的家事宁澜也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舍不得笑笑,闲聊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我舍不得笑笑姐,”宁磊出了李大夫的家门脸就垮下来了,情绪低落。   时光无涯,聚散有时,宁澜只能劝自己想开点,劝完自己又开导宁磊,“等你考上秀才我也打算送你去州城的,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又能常见面了。”   “那哥哥呢?”   “我么,不知道,”宁澜是真的不知道,他想把洞溪村发展好,又想和九哥在一起,“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人就是不经想,昨儿个才念叨完张就如,张九如就来了。他和小满骑马过来,下了马整个人都是凉的,宁澜熬了姜汤叫两个人驱寒。   “就这几日的假,你不好好歇歇跑来做什么,”州城到洞溪村快马来回需要四日,张九如一共就七天的假期,路上用掉一大半,宁澜心疼他。   “想你。”   “我也想你,”两人在屋中腻腻歪歪的说话。宁磊早拉着阿北和小满躲作坊去了,可有眼色,非常值得他哥夸一夸。   宁澜想起京中送来的东西,说道,“京里送了两回东西来了,不知道是谁,元白元青也不告诉我。”   张九如拿起那枚长命锁看,和小时候母亲给他的一模一样,“应该是我母亲。”   “你母亲知道我了,她能接受了?”宁澜有点惊喜,他当然希望和张九如的感情能得到认可,“那你家里其他人呢?”   “怕是只有我母亲接受了,”张九如苦笑,若是父亲和祖父接受了,也不会在朝堂上弹劾他。   “没关系,”宁澜出生安慰,“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你给我讲讲,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改明儿我好讨好她。”   张九如拉过宁澜的手,在他手背上印了一个吻,“我母亲是将门出身,早年和外祖一家生活在西北边陲,和其他大家小姐不同,她性子格外爽利。嫁给我父亲之后,就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了,你知道后宅有些事比之朝堂争斗有过之无不及,但她都处理的妥妥帖帖的,让人敬服,连长远京里的生意,都有她在背后出谋划策。”   “好厉害!”宁澜惊叹,这放现代妥妥的女强人呀。   “是呀,困于后宅是委屈她了,”张九如叹道,他还记得和母亲去外祖家探亲时,她换上一身戎装,别提多英姿飒爽了。   “你外祖一家都还在西北?”   “嗯,他们奉命镇守边陲,无诏轻易不得回京。”   宁澜心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便也没提,“那张长远是你亲弟弟?”   “不是,他是姨娘所生,在家行三,”张九如摇头,“我一母同胞两个弟弟,二弟和我相差两岁,小时爱黏我,自打我被家里赶出来后就疏远了,五弟年龄小,我离家后没再见过自然也不亲近。”   “那你怎么就和张长远这么亲了,连白糖的生意都交给他,”宁澜想起初次见张长远那一张臭脸,忍不住抱怨,“你不知道他头一回来脸臭的,一句多的话都没有,我还以为我欠他钱呢。”   张九如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就那别扭性子,越是在乎的越不会表达,他要真对你很亲昵,那才是要倒霉了呢。他生母家里没钱没势,打小没少挨欺负,我帮过两回,他就记在心里了。”   “原来是个知恩图报的,那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第51章   过完年天略微暖和了一点, 方元成带了几个人,知达知礼带着宁原李恒等七八个人又去跑商了。   作坊人手肉眼可见的紧张,阿南重新布置好分工,又招过来一批人。宁澜也把宁守信提为了代理管事, 让阿南带着他。   宁澜这边则买了些猪肉, 打算做成做风干猪肉干,看看能保存多久, 若能保存的时间长便可以以张九如的名义送到西北军中。他魂穿古代, 能过着安稳的生活, 与这些苦守边陲军人的付出是分不开的。   这时军队之中虽有肉干,但是是在战时或者年节才会发放的补给, 平时兵士是吃不到的。   猪肉干需要取瘦肉切成条,加姜、米酒、盐、五香粉、茱萸粉、花椒调味,少许白糖提鲜抓捏半个小时,再静制六个小时腌入味, 逐个摆在竹筐中风干至完全脱水, 拿在手里是硬邦邦的,上锅蒸熟即可。   天气不同风干所需的时间也不同, 怎么着都得好几天, 若气温过高,风干肉还容易坏。   蒸好的猪肉干和牛肉干差不多, 劲道拉丝,微麻微辣, 越嚼越香。剩下的就是看猪肉干能存多久了。   饶是现在天冷, 宁澜想尽各种办法, 最多也只能保存一个月, 根本不足以运到西北, 宁澜暂时将此事搁下,以后再慢慢打算。   张叔过来了一趟,说种下的梨树后年就可以结果了,得为梨树授粉做打算,开始物色养蜂人了。   因为梨花粉多蜜少,蜜蜂授粉积极性不高,所以现代种梨树一般是选择人工授粉和蜜蜂授粉两种方式。但是蜜蜂授粉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它们靠天性能根据每一朵花开的时间去选择最佳的授粉时期。   再说在这里宁澜也没有条件进行人工授粉,只能全部依靠蜜蜂。好在现代已经有了几项改进技术去提高蜜蜂授粉的积极性:   一是加装脱粉器,脱粉器可以让蜜蜂回巢的时候脱掉约80%的花粉,且不会影响到蜂群繁殖。   二是因气温低梨花不泌蜜或蜜量少的时候,奖励糖水饲喂。   三是保持幼虫数量,幼虫数量增加,工蜂采粉量也会增加。   宁澜空有理论,实践就得找一个养蜂经验丰富的人来了。古人养蜂技术不容小觑,我国早在东汉就出现了养蜂第一人,那人还把养蜂的技术教了三百多人,而且他们的养蜂手法比现代的土法养蜂还要高明很多。   原以为找养蜂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折腾了好久。宁澜最初是让知达知礼跑商路上留意着,后来又托刘承秦正找,不是找不到人,而是人家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宁澜想花银子学技术吧,也不同意,最后实在无法写了信给张九如寻求帮助。   这期间笑笑把她镇里的点心铺连几个方子一同卖了,她要和李小墨李小书一同去州城了。李大夫惦念他们的很,实在不好再往后拖着了。   李小墨种的药材已成了气候,不过黄芪生长周期只有两三年,收了最后一波,地里就全种成枸杞了。枸杞树寿命可达百年,拔了实在可惜,专门雇了个懂行的人看着。   即将要离开,笑笑心中满是不舍,“哥哥,你平日要多注意身体,磊弟也是,别光顾着读书,不知饥冷。”   “知道,知道,有事写信,等有时间了我就和宁磊去看你们,”宁澜很怕分别,怕这种浓郁的情绪。   李小墨站在笑笑身后,宽慰她,“想回来我们随时回来就是了,几日的路程,不远。”   “姐姐,姐夫,小书,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眼看天色不早,须得赶路了,宁磊嘱咐完和哥哥一起看着他们离开。   李小墨租了三辆车,满满的装着家当。赵叔一家也随他们过去,他提前在州城寻了个铺子,打算和笑笑开个药膳坊。   张九如找的养蜂人终于到了,叫罗四宝,四十多的年纪,祖祖辈辈都是养蜜蜂的。张冬至亲自把他带了过来,连带卖身契一起给了宁澜。   宁澜请麻婶儿带着罗四宝先去安置下来,“四叔,你长途跋涉应该累了,先歇一歇,过两日我再来找你。”   罗四宝话不多,点点头就跟麻婶儿去了。   张冬至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些软糖和棉花糖,死活要留下银子,宁澜好笑地问他,“当真要给钱?”   “当真,少爷一再交代过的,”张冬至表情认真。   “成吧,”宁澜把帐给他算清楚,然后打了个五折,“告诉你家少爷,这时自家人的折扣价。”   随后宁澜带着罗四宝在梨树林中转了转,告诉他自己为何要养蜜蜂。罗四宝做事特别牢靠,花了几天时间就选定了一处适合放置蜂诱箱的位置。他原来养的蜂都在京城,是不可能迁移这么远的,只能先诱野蜂。   放置蜂诱箱需要开阔,被风向阳的安静地方,有野蜂群又不能有蜜蜂的天敌胡蜂,这都好找,最主要的是附近要有丰富的蜜源。   一年四季中春季蜜源最多,也是蜜蜂最弱的时候,是诱蜂最佳的时间。幸亏提前找了养蜂人,能让宁澜做足充足准备,要不然光蜜源就够他头疼的。赶在九月快结束他招呼了几个人在梨树林中套种了油菜花,来年春天开花正好做蜜源。   油菜打碎后,还可以做肥料,提高土壤的有机质含量,改善梨子的品质。以后还能吃到油菜花蜜,可谓一举多得。   按照罗四叔的要求,宁澜花了一些时间把养蜂需要用的东西置办齐。距诱野蜂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宁澜便把脱粉器的想法说了,并画出一个大概的图形,剩下的交由罗四叔自己研究去了。   罗四叔人是有些孤僻的,依着他的意宁澜在蜂箱不远处建了个屋子给他住,远离人群,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寒暄,也就吃饭的时候得和方伯几人一起。有时忙的忘了时间,麻婶儿会把饭给他送来。   这大半年知达知礼带着宁原李恒几人总共在作坊没呆几天,周边府县糖的生意做的有声有色的。其实他们每次出去跑宁澜心里都不踏实,不过每次都平安回来了他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一点。可这才刚放松,几人就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作坊里众人正忙着时,知达搀着知礼先进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人都一瘸一拐的。麻婶儿眼尖先瞅见了,被他们衣衫上的血渍吓眼前一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呀,怎么了这是,人有没有事?”   “没事,遇见打劫的了,”知达脸黑沉沉的,低声道道。   宁澜闻声过来,先叫阿南赶车去镇上接孙大夫,又搭着手把几人扶进了屋,“怎么没找个大夫先瞧瞧伤?”   “钱都被抢了,货也没了。”   “没就没了,最重要人回来了,一会儿叫孙大夫先给你们瞧瞧伤。”   宁澜此话一出,除了知达知礼,宁原李恒等五人情绪都控制不住掉了泪,他们担心了一路,就怕回来东家还要问责。   孙大夫过来挨个检查了,知礼和宁原伤的最重,一个腿折了,一个胳膊折了。其他几个人都是皮外伤和挫伤,按时敷药,十来日就好了。   “你们先好好养伤,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来出,”宁澜把几人送走,按照伤势轻重又给了不同的补助银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知礼得躺着好好修养一段日子了,宁澜叫麻婶儿每天都熬了补汤,多给他补补。   知达的伤在腰侧,大片青紫看着惊心,宁澜帮着敷好药才问他,“确定是劫匪么?”   知达摇头,“应是在沐阳城惹人眼红了,我感觉像是假扮的山匪。”   “能确定是哪家出的手吗?”   “不能,沐阳城人都排外,我们的糖没能进铺子,都是在外面零散着卖的,出来沐阳城一两日劫匪才找上我们。怪我,是我大意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事不用放在心上。”   这一趟里里外外赔了将近两百两银子,宁澜只能先吃下这个哑巴亏。方元成这次和知达他们分开走的,躲过了一劫,不过年前也不敢再出去了,正好拿起去年的家伙事,重新卖糖炒栗子了。   进了腊月,作坊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刘承带着张泽睿和赵耀过来了。   “宁澜,好久不见,”赵耀还是谦谦君子的模样,除了看宁澜的眼神儿发着光,   宁澜这一年里和张泽睿混的熟了一些,和赵耀还是第三回见,摸不清他们突然过来是为了什么,“哪里,只是我这儿穷乡僻壤的,怕是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你。”   “我总听刘承和泽睿说你手艺好,可惜一直没机会尝一尝,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有这个口福。”   赵耀说起吃食的样子和小胖子如出一辙,宁澜便亲自下厨布置了一桌饭菜,酒足饭饱之后,他才说起正事,“听说你之前想给西北将士送物资没有成行,这方面我能帮的上忙。”   “怎么帮?”听他提起这事,宁澜多少有一点诧异。   “不瞒你说,我家在那边有贩卖皮毛布匹的铺子,要用人用地方都不是问题。”   “那你是想通过我搭上军中的路子?”无利不起早,不怪宁澜有这样的想法。   “不,朝廷的事我可不想沾染,”赵耀很是清醒,他家虽在州城有根基,放在别处就不值一提了,冒然搭军中的路子只会引火烧身。   “不想搭军中的路子,就是想做糖的生意了,”宁澜了然。   赵耀也不藏着掖着,干脆点头。   宁澜又问一旁默默吃菜的刘承和张泽睿,“你们两个也是?”   “西北几万大军,两人之力还是微薄了些,”刘承和张泽睿表态,“我们虽实力不济,但一点物资还是出的起的。”   宁澜没想多久就同意了,到一个陌生地方开作坊不是一件易事,当地各大家族扎根已久,关系错综复杂,没有几年经营是成不了事的。正好借着赵耀在州城根基,新作坊可以选在州城。   宁澜出方子,刘承张泽睿赵耀出钱出人出地。不过宁澜还是把阿南派了过去,以便作坊能更快更顺利的运营。州城要用白糖就不能让张长远白送了,两方签了契约,给的价格很给宁澜长面子。   年前时间紧张,赵耀特地找人选了个年后的好日子开张。过完年宁澜来参加开业仪式时,正好带着宁磊过来,他四月份就要参加院试了。   阿北知达一起过来了,阿北还小,放他和宁磊在州城生活宁澜不放心,得知达看着。住处找好后,知达已经把州城摸熟了,还请了个合意的厨娘来照顾宁磊的一日三餐。 第52章   以知达的才华, 只叫他管宅子里的那些事太埋没了。宁澜便请赵耀带着物色了个铺子,打算卖糖水和点心,而且宁磊在这里生活,总得有项收入。   宁磊则在罗明远的指点下备考。前年罗明远考中秀才后, 因成绩优异得以入州学学习, 眼下正在准备三年一次的岁考。   秀才功名并不是终身制,每三年都要经受一次学政考试, 也就是岁考。   岁考之后, 秀才按成绩被分为三等, 成绩最好的为“廪生”,由朝廷按月发放粮食, 成绩更为优异者还有机会被选为贡生,可以获得入太学读书的资格;   第二等的被称为“增生”,朝廷虽不再发放粮食,但也可以获得奖赏, “廪生”和“增生”都有名额限制;第三等的被称为“附生”, 指刚刚获得入学资格的生员。   至于没能入等的,可就要被剥夺秀才资格了。   因贡生与其他太学的学生不同, 为正途所出, 非花钱买来或官员子弟的名额,因此贡生送入太学学习深造肄业后, 可以直接由吏部派任为教谕、训导、知县等官职。   罗明远的目标正是入太学,若不入太学要再往上考, 一定是得考中进士才有百分之百做官的可能。考中举人, 也是要等补缺, 这一等就不知等到何时了。   贡生做官弊端是升迁困难, 但若安心当个小官或者志不在官场, 寻个其他出路也是很容易的,而且作为不一定比在官场上低。   像我们所熟知的吴承恩、蒲松龄、冯梦龙都是贡生出身。再说句市侩的话,当上贡生之后收的贺礼银子也抵得过多年求学的花费了。   说回宁磊这边,院试报名与府试流程一样,不过为防止作弊,院试分正试复试两场,由学政亲自点名入场。   点名结束后,升炮封门,学政坐大堂亲自写试题,主要考八股文与试帖诗,并默写《圣谕广训》百数十字。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会筛掉一部分考生,留下的考生为最终录取名额的一倍。第二场考试再筛掉一半。   两场考试后三天放榜,通过的考生便获得了“生员”的称号,也是俗称的秀才,就有了进入州学、县学学习的资格。另外秀才还有免除傜役赋税,见官不必下跪等特权。   .....   “阿北,你怎么起这么早?”宁澜一大早打着哈欠走进院子就看见阿北正踱来踱去的,一脸的焦躁。   阿北明显没有睡好,眼下一圈青,“少爷,今天放榜,我心慌。”   家里人都起来了,只有宁磊还在睡。知达正在纸上写糖水铺还需要采买的东西,被阿北晃的头晕,一把抓过人按在凳子上,“老实坐好,别晃了。”   “哦,”阿北听话的乖乖坐下,两只手放在腿上,一动不敢动了。不过一会儿,他就起身跑去看榜的地方等着了,知达怕出事,无奈地跟在后边。   没想道才不到半小时阿北又回来了,宁澜好奇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人太多,挤不进去,”阿北耷拉着脑袋道。   宁澜撑不住笑出了声,“哈哈,等着吧,宁磊中了会有人来报的。”   这条胡同住的学子不少,打吃过饭锣鼓声就没断过。   宁磊起来后迅速把自己收拾利落,囫囵喝了一碗粥,就和阿北一起僵硬的坐在院子里。他脸上强装着镇定,心里已经乱成一团,每次锣鼓声一响,心就砰砰的好像要跳出来。   等到锣鼓声终于停在门口,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衙役进来来,他脸上已经麻了,隐隐约约听见衙役大声报喜,“恭喜清远镇洞溪村人氏宁磊老爷高中第三十六名!”   衙役是个熟面孔了,宁澜拿出几两碎银子谢过,给后面凑热闹也大方地洒出去一串铜钱,一时间喜庆的话不绝于耳。   “劳烦问一下,洞溪村还有一位叫李小书的可中了?”宁澜把衙役拉到一边低声打听。   衙役对李小书也有印象,才从他家出来不久,赏钱还沉甸甸的装在袖口呢,因此痛快地道,“中了,李少爷中了一百一十八名。”   又和衙役聊了几句宁澜才知道,青州下辖九县,参加考试的有2000余人,最终录取人数200人,十还不取其一。   送走衙役,宁澜给知达阿北和厨娘一一发下赏银,宁磊才大梦初醒般,高兴地跳了起来。“中了,哥哥我中了!”   阿北是知道宁磊读书如何刻苦的,也跟着跳,“磊少爷最厉害!”   知达把大门关上,随他们怎么跳去。   当天晚上李小墨就在药膳坊摆了宴席,为李小书庆贺。宁澜在州城认识的人不多,只叫厨娘准备了一桌家宴,叫上李家的人,赵耀和张九如小聚一下。   李小墨和笑笑送给宁磊一枚绣着白鹭、莲花的香囊,寓意“一路连科”,里面装了几两银子,叫他自己置办喜欢的东西。赵耀送了一把折扇,上面有青州城名儒的墨宝。张九如则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宁磊已经15了,能喝一点酒了,他头一杯敬了哥哥,之后挨个敬过去,喝了一轮跪趴在宁澜的膝盖上哭的不能自已。   在场的人都知道宁磊在哭什么,一个快要病死的小乞丐如今成了秀才,换了谁此刻都不会平静。只有赵耀一头雾水,只当是年纪小控制不住情绪。   宁磊高高大大的压的宁澜腿酸,见他一直没起来的意思,忍不住用手推他,“快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样了。”   宁澜话音还没落,就被张九如塞了一口菜,“大喜的日子,不许口无遮拦。”   赵耀更想骑着快马去问问刘承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   有宁致文的举荐贴,李小书和宁磊都顺利的进入了州学。   入了州学就要守州学的规矩,州学时寄宿制,每十日休沐一次,每年除了半个月的农忙假,半个月的授衣假,二十天的年假,就只有端午、清明、中秋、重阳、老师的生日等重要的日子才会放一两日的假。   另外学习的科目也多了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一天的课下来,读书到凌晨是常有的事。   州学里是允许带书童的,宁磊只把阿北带过去了一回,有些公子哥儿的书童不只是表面的书童,互相之间还会赠来赠去,他不想让阿北承受这些。征求过哥哥和阿北的意见,最后依着阿北自己的意思,由知达和阿南带着他学做生意了。   宁澜一直全心忙着糖水铺的事。糖水铺只打算招待女客,就是那些有头脸的太太姨娘及大家小姐们,所以铺子的位置和规模就不能让人看着小家子气。   赵耀帮他选了好些日子才挑中一个满意的,只是主家只打算卖不打算租,这一下子就花去好几百两银子,再加上装修,银子如流水一般的出去。   铺子主营糖水和点心,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眼下定下的点心有茯苓糕、九珍糕、糖蒸酥酪、黄米凉糕、豆乳布丁、姜撞奶、藕粉桂花糖糕、松仁栗子糕、蒸蛋糕、云片糕、杏仁酥片、桂花糖藕等十来种,糖水则有桂花糖芋苗、杏仁酪、枣泥核桃酪、冬瓜茶、三清茶、酸梅汤、陈皮绿豆沙、桃花酿、桃胶红枣炖银耳及各色花露。   这些东西都是要从头教的,宁澜通过牙行买了两个手巧的小娘子先把她们教熟练了,正式开张前另外招了几个婶娘来打下手。   招的工作人员也都是以女性为主,服装上统一定做,穿出来特别好看。当然店里特别设了外带窗口,以满足更多人的需求。   “少爷,你确定让我管着糖水铺?”知达看着一水的娘子们,面露难色。   宁澜偷笑,“当然,阿南和知礼知道了,得多羡慕你!”   有些抛头露脸的事情女生做还是不太方便,各行各业鱼龙混杂,像采购、应酬、官府查账收税等事,还是知达来做更好。   但毕竟还是只招待女客的店,店里来了客人时知达是不好露面的,因此店的一个角落专门隔开了一个小窗口,供知达在里面收钱算账,若有突发事件他也能及时处理。   糖水铺只接待女宾,有一个最大的顾虑就是安全问题,为了防止不怀好意的人来闹事,宁澜找了几个浑身腱子肉的打手守在着。衙门那边更不用说,有熟人好办事,但该打点上一点也没有省。   店里开张那日,赵耀亲自过来帮宁澜招呼,还出钱为他家的女眷包下两个雅间。张九如也换了便装亲自送来贺礼,可惜总有认出他的来缠磨,只待一会儿就走了。   “可惜呀,可惜我错生成了个男儿身,”赵耀眼巴巴地看着店内不断端上的各色糖水点心,只能看不能吃实在是难受,在宁澜面前叹来叹去吸引注意。   “少来,你可没少试菜,”宁澜不由自主想起他原来和小胖子到处寻摸好吃的,满脸笑意。   “可还有好几样我没吃过,”赵耀忍不住去扒拉宁澜。   宁澜躲开,一本正经道,“大庭广众之下,别动手动脚的,我可是有主的。”   “成,我错了还不成吗,”赵耀苦着一张脸,他亲娘和娘子正在楼上吃的欢快呢,他倒好出力干活还遭嫌弃,“唉!”   知达拿出一个大大的食盒递给赵耀的小厮,“赵少爷别生气,我家少爷早吩咐了,给你的糖水点心先备好了。”   “哎哟,这才够意思,”后面的事也没有赵耀能帮上忙的了,便满足的带着小厮走了。   糖水铺里面的装潢非常雅致,一楼大厅开放摆设,但还是用几个镂空的雕了梅兰竹菊的屏风隔开几个空间,二楼是一个个的雅间。   一楼的方桌和二楼的雅间都是用如梦令、虞美人等词牌名命名区分的,这也是宁澜想了好久定下的的。为了长期吸引客流,每日随机掷出一词牌,来光顾的顾客凭自愿都可作词一首,最后选出最好的一阙词来进行免单。   为此宁澜还请来了城内最有名的才女李清如坐镇评选。李清如性子孤傲,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没人知道她是哪家的,李清如自然也不是真名,但她的诗册话本一出便是全城空巷,人人都要挤破头去抢的。   宁澜仔细看过她的话本,其中对吃食的描写不可谓不精细,因此他带上精心做好的几样吃食通过书商和她联系上,敲定好她每日只需到糖水铺坐半个时辰。除了聘银,店内点心随她吃,日后出的新品也由她第一个尝。   开业前,李清如的新话本要出,宁澜死气白赖的拿红楼梦的故事换了她话本中一个藕粉桂花糖糕的广告。   《红楼梦》第41回中,贾母带着宝玉、黛玉、刘姥姥等人在大观园缀锦阁吃过酒,到山前树下尽情赏玩园中景色时,丫鬟们端上了四样小点心:“……揭开看时,每个盒内两样:这盒内一样是藕粉桂花糖糕,一样是松穰鹅油卷。那盒内一样是一寸来大的小饺儿……那一样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   藕粉桂花糖糕做法看似不难,桂花洗干净浸泡过滤出桂花水,加藕粉、糯米粉、牛奶、糖、一丁点猪油搅成细腻的糊状,开水上锅蒸二十分钟,凉晾切成菱形小块,浇上糖桂花。其实方子宁澜反复调配过多次,做出来才最是花香浓郁、软糯清甜。   最难得是藕粉,能益胃健脾,养血生肌,最适合女子食用。但洗藕粉费时费力,十斤藕才能得一斤的藕粉。 第53章   “恭喜二楼采桑子的宾客获得今日免单, ”每天下午的时候,店内跑堂小娘子都会用清亮的嗓音把评比结果唱出来。这还不算完,知达还会把选中词抄了,挨桌发下供大家品读。   平时都是书生们举行个这诗会那诗会的, 宁澜这样的操作, 让城中读过书的女子也有了互相交流的地方。等选中的词多了,还会出成诗册, 得的钱用来做慈善救济, 因此店内每日门庭若市, 还引来许多赞叹之声,其中不乏有影响力的大儒。   “九哥, ”铺子开张以来,宁澜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回到家发现张九如正等着他就扑了过去。   “累坏了吧,”张就如按着宁澜坐下, 把他的腿抬到自己膝上轻轻按捏。   宁澜难得撒娇, “嗯,好累。”   “最近瘦了不少, 可是太忙了?”   “还好, 就是天热吃不下,我见小满拿了换洗的衣物, 九哥今日不走了吧!”   张九如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宁老板肯不肯收留?”   “九哥把我伺候好了, 别说一晚, 十晚也留的, ”宁澜红着脸笑道。   “但凭宁老板吩咐, ”张九如换了条腿帮他按, “月中我母亲过来,你可要见见?”   “啊!”宁澜乍一听吃惊到眼睛都忘了眨。   张九如拿手心盖住他的眼,“不想见也无妨,全凭你愿意,我母亲并不知道你在州城。”   “还是见吧,”宁澜紧张的吞口口水,见家长这件事有点可怕,但是早晚躲不过去。   晚上宁澜睡的不安稳,又是翻身又是悄悄叹气,张九如有点后悔睡前说这件事,握着他的手安慰,“不要紧张,我母亲很好。”   “我也不想紧张,可我控制不住,”宁澜喟叹,这又不是说不紧张就能不紧张的事。   张九如失笑,身体贴他更紧了些。   次日起床,宁澜哈欠不断,张九如一边帮他梳头一边说,“要不然你再去睡个回笼觉,让知达先去店里忙活。”   宁澜左看看右看看他新束好的发髻,喜欢的不行,“不了,一睡头发该乱了。”   “乱了我再帮你梳。”   ......   手里有事忙着还好,一闲下来就总想着要见家长的事,宁澜只能想办法多给自己找点事情,连回家了饭都亲自上手去做了。   “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厨娘三十多的年纪,去过不少人家当私厨,头一回见主家亲自下厨做饭,心里慌的不行,吊着胆子问刚回来的知达。   知达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家少爷是最好的,安抚道,“不碍的,应是少爷想吃家乡的食物了。”   主子的事他也不好多打听,等到宁磊休沐那日早早的把他接回来由他去问,可宁磊也没问出什么,短短的一天,一头雾水的回来,又一头雾水的走了。   别看现在天热,铺子里的生意很是红火,座位都得提前预定了。宁澜渐渐只做给知达打下手的事,为回洞溪村做准备。   “贵客里面请,请问几位?”铺子里跑堂小娘子月儿的性格最是直率不扭捏,一身绿衫衬的人好不清爽。   “三位,可还有雅间?”先进来的是一位面色平和的妇人,雍容雅步,发间有几丝白发却一点不显老态,衣衫布料一看就不是常人能穿的规格。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面容姣好,一个眼神凌厉,一个透着几分机灵,说话的正是看起来凌厉的那个丫鬟。   “真抱歉,雅间需要预定,大厅那边有一个位置还算清净,您看拿个屏风隔一下可好?”   “带路吧。”   月儿领着三人入座,并侍在一旁点餐,铺子里没有忙着的小娘子已经送上了三杯薄荷水又退回到柜台了。   “我们头一回来,劳烦推荐一二,”坐定后机灵的丫鬟说道。   “听诸位是外地口音,夫人不若尝尝我们的八珍糕,以八种药材做成,补益元气,香甜可口。两位姐姐可尝尝我们的豆乳布丁和姜撞奶,保证您在别的地方没有吃到过。再配上一杯以四月里开放的香橼腌渍成的花露,酸酸甜甜,再好不过了。”   姜撞奶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甜品,老姜汁30ml,牛奶250ml加10克糖煮至75度左右,从高处撞入姜汁中,闷五分钟左右即可。许是古人讲究养生,又或者对生姜和牛奶的搭配好奇,总之姜撞奶竟成了眼下店里最热销的甜品。   “好生伶俐的丫头,这要是伺候我的早该赏了,”那妇人听完这一番介绍就笑了,“就按你说的上。”   “好嘞,诸位稍等片刻。”月儿麻利的给后厨下了单,对柜台边的清夏拍着胸口说道,“可吓死我了。”   清夏笑她,“月姐姐这般厉害,还有能吓着你的客人?”   “说不出来,总感觉气势压人。”   “那一会儿上餐时我去瞧瞧,感受一下姐姐说的什么气势。”   “说什么呢?”宁澜才从后厨出来就瞧见俩人压着声音说说笑笑的,好奇问道。   “东家,月姐姐说刚来的顾客气势压人,把她给吓住了。”   宁澜侧过脸正好看到那三个人坐的位置,只是人被屏风挡住了看不真切。正好李清如过来,便随她去了隔壁桌,这是专门为她隔出评选诗词的地方,收拾布置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自打讲了红楼梦,她每天都会提前过来半个时辰听宁澜往下讲。   “宁老板,你不知道,我家小姐自打上次听了你说的那什么冷香丸,最近可好折腾我们呢,”李清如的丫鬟似真似假的抱怨道,“求你了宁老板,可别再讲这些麻烦人的物事了。”   “这东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做它干什么,再说你无病无灾的,做这东西也不怕不吉利,”宁澜劝道。   “可不是,我们劝不听呢,”小丫鬟一边收拾桌案一边接话。   “才让你收了些白荷花蕊,就这般不情不愿的,可见我是平时太娇惯你了,”李清如点着小丫鬟额头嗔道。   “小姐,这十二两的白荷花蕊现在才收了那么一点,还有那春天的白牡丹花蕊,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冬天的白梅花蕊,雨水时的雨,白露时的露,霜降时的霜,小雪时的雪,这不是要磨死人么!”   “那要不怎么能叫海上仙方!”李清如柔柔争辩。   “是,是,小姐说的是,”小丫鬟眼珠子一转,“希望小姐早日成仙,到时拉拔我做个小仙童。”   “想的美,”李清如不再理她,撇过脸问宁澜,“宁公子,上回说到焦大当着凤姐和宁府众人骂街,后面发生什么了?”   宁澜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后面呀,是凤姐同宝玉一起回家,帮他说服贾母要秦钟上家塾之事......”   “这黛玉真爱使小性子,”听完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寒酸这一回,小丫鬟忿忿地摔了手绢。   “才听了这几回就断定黛玉爱使小性子,当真蠢才,”李清如学着书里骂道。   “哼,小姐才听了几回就学会骂人了,小心叫老爷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你问问我爹我有没有骂错!”   这边正闹着,忽然一道声音隔着屏风传来,“给各位赔罪,我们正坐在隔壁,不是有意听你们说话。我家夫人很喜欢公子讲的书,能不能请公子移步把前因细细讲讲?若公子不愿也无妨,总之请诸位尽兴,今日全由我家夫人招待。”   红楼梦在封建统治下一度成为禁书,宁澜给李清如都是挑着讲的,实在不想费脑子再讲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听。   只是上门的都是客,他便亲自去赔罪,当他看到座上一张与张九如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时,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公子请坐,我家夫人姓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宁澜。”   王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几秒,对上宁澜的眼神,会心一笑,拉过他的手,“澜儿来挨着我坐。”   这一下宁澜也没那么紧张了,坐下后便低声从“满纸荒唐言”开始说起了。   讲了一会儿,铺子里开始热闹了起来,王夫人问道,“可是那作词活动开始了?”   “正是,”宁澜招来月儿问了两句说道,“今日选中的词牌名是玉楼春,要不要给夫人拿来纸笔?”   “罢、罢,作词我可不行,写出来怕是叫人笑掉大牙,”王夫人笑着拒绝了。   宁澜也不劝,继续讲红楼梦。才讲几句,李清如那边传来了动静,“打量我没读过书吗,六一居士的“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也敢拿来唬人,这般德行,还是少出来行走罢!”   “我去问问有没有雅间空出来,”宁澜怕王夫人嫌吵,站起来就要往柜台走。   王夫人手急眼快地拉着他坐下,“不用,就坐这儿很好。”   宁澜便接着往下讲了,直到天色微沉,神色凌厉的丫鬟在王夫人耳边悄悄提醒道,“夫人,该走了。”   “几时了?”   “酉时四刻。”   “哎,一时竟听痴了,耽误了澜儿这么长时间。”   “不妨事,夫人想听随时过来。”   王夫人从袖中掏出一串玉珠,一看就是把玩了许久的,个个散发着油润的光泽,“一点心意,澜儿不要嫌弃。”   长者赐不可辞,宁澜双手接过,叫后厨食装了两盒点心,“这里各色点心都有,夫人尝尝,喜欢哪个让丫鬟过来说一声,我再做给夫人送过去。”   “唉,好孩子。”   ......   “母亲,你见过宁澜了?”张九如忙完公事回来看见桌子上摆着宁记糖水铺的食盒,立马把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试谈问道,“可还满意?”   “我说不满意你就能和他散了回家娶亲?”王夫人心中有九分接受了大儿子是断袖的事,可总有一分说不清是什么,拿话刺完人又开始心疼,“澜儿是个好孩子,你不可辜负人家。”   “是,母亲,”张九如凝重的脸上才露出笑意,“五弟还小,怎么这趟把他也带来了?”   “叫他跟着你在这里读书罢,李太傅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张九如神色一凛,“母亲,可是家中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们兄弟也该亲近亲近,”王夫人语重心长道,“你二弟要承担家业,心思重些,你也不要怪他。你五弟自幼是个闲散性子,我只求他安心读几年书认几个字,别的一概不求,在你这里比在京里快活,但你也不要纵了他。”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张九如点头应下,“是,母亲。”   王夫人在州城待了半月有余,一有时间就在糖水铺里坐着,点上一两样点心,拉着宁澜聊天,说家中的事。   张九如的五弟张长瑜来的第三日就去李太傅的私塾读书了,宁澜只见过两回,是个很阳光的少年,从京城来到青州也没什么怨言,只是和哥哥疏远了些,两人的感情且得慢慢培养。 第54章   “少爷, 路上小心。”   “不用送了,有事给我捎信,回去吧。”   等糖水铺客源稳定、步入正轨,宁澜便起身回洞溪村了。他离家将近半年, 实在是惦记家中的一切。   到了清远镇, 宁澜先去糖果屋看了看,才进店身上的热气就散了不少。眼下天儿还热着, 店里放着冰, 因此也没断了人。看店的是他的一个堂舅舅, 也就是阿爷兄弟的儿子。堂舅舅见了他,把这半年收的银子赶紧交了出去, 像丢烫手山芋一样。   越靠近洞溪村越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远远地看着熟悉的村庄,宁澜深吸了两口气才继续往前走。进了村,知礼已经在桃树下的阴凉处等着了, “少爷, 你可回来了。”   知礼还是老样子,个子见长, 实在的性子一点儿没变。   罗四叔诱来的野蜂都已经产蜜了, 油菜花开的时候,诱来了半箱蜂, 数量喜人。依靠人工分蜂,明年梨花开的时候分出四五箱蜂没什么难度, 给梨花授粉是绰绰有余了。不过脱粉器罗四叔还在研究, 之前做了一个效果不是很好。   油菜花期过了之后, 张叔招呼了几个人把油菜全部剁碎, 把梨树林中的地又肥了一遍, 他和张振都盼着明年大丰收。   宁磊和李小书中秀才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村里,现在众人的兴奋劲已经过了,正好让宁澜躲了清净。他给父母上了香,把厚厚的谢师礼给宁致文送去,这事就算过去了。倒是学堂里新收了许多学生,文伯的学生还有一个也中了秀才的。   家里只剩自己空落落的,好在还有小九和泡泡儿陪着。四喜和五福已经长的很大了,每日和阿黄小黑待在梨树林中巡逻,可神气。   狗狗们的窝儿也挪到了作坊那边,由麻婶儿和知礼照看着,栗子林、糖作坊和梨树林连在一块儿将近三十亩地任它们随意撒欢。现在糖作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梨树眼瞅着就要结果了,不敢大意。   宁守信管事的工作已得心应手,宁澜把宁大旺也提了上来,打算慢慢把糖作坊的事交给他俩,让知礼抽身和他忙秋梨膏的事。   “东家,你可回来了,快坐下歇歇,”半年不见,方伯和麻婶儿看见宁澜都高兴的很。   “麻婶儿,方伯,你们身体可好?”   “好的很,”麻婶儿拉着宁澜看了一会儿,“瘦了,等着婶子去给你做好吃的。”   “多谢麻婶儿,”麻婶儿来去匆匆,宁澜只来得及对着她的背影道谢,又问道,“方伯最近可好?”   “好,好,都好,”方伯如今气色好了不少,他儿子有出息,挨着作坊不远买了块地盖了房子,如今真真是把洞溪村当作了第二个故乡,一家子踏踏实实的在这里生活。因着宁澜的缘故,也不觉自己奴仆的身份又什么不好。   “账目上的事守义做的如何了?”   “还不错,是个细心的,也肯学,”方伯说着便拿出六百两银子交给宁澜,这是这半年作坊的收入。   州城糖作坊开了之后,张长远为了省下路上花费的时间,就不来洞溪村拿货了,刘承拿的也少了很多。好在跑商打开了一些销路,除了天热这几个月没什么进项,其他时候每月赚一百多两不是问题。   “那就好,明年七月份梨树成熟后还会开一个作坊,账目上也得你看着,怕你老一个人忙不过来,是不是提前收几个学徒?”   “唉,是得收,”宁澜这样一说,方伯更有干劲了,心中也有了打算。   作坊收学徒的事情很快在洞溪村传了开来,不过有人嫌弃方伯是奴仆身份怕沾染晦气,但还有不少人愿意送来的。   经过几日的考核方伯选中四个人,一个他的孙子方成,帐上的事打小耳濡目染教起来不用费劲。   两个是宁澜本家分别叫宁林和宁实的,都是识几个字又本分的。最后一个是孙爷爷的外孙,叫罗嘉,年龄最小也没上过学。   自打有一辆牛车帮助族里老弱妇孺去镇上卖东西换钱,顶了不少事,可别看一个人一文钱收的低,货多了比拉人还划算。不过到底是抢了孙爷爷的生意,收下罗嘉算是还了人情。   罗嘉才十一岁,他爹因病去世,家中土地财产被几个叔叔瓜分了,他娘在那边过不下去,就带着他回来投奔孙爷爷了。   罗嘉爷奶是个拎不清的,罗嘉是长子所生,又是大孙子,偏偏最不受重视。他娘带他走,爷奶竟是不拦的,像求之不得一样。   “徒弟徒弟,三年奴隶”,学徒前三年是没有工钱的,师傅叫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只需管着衣食住行就可以。招的四个人都是要给宁澜干活儿的,因此也是由宁澜来养。   “哪儿错了?”   “这里算错了。”   “去吧,中午不许吃饭,长长记性。”   方伯平时看着和气,管起徒弟严的很,冷着一张脸谁看了都怕,这短短几天,连方成都悄悄哭了几回。   宁澜刚回来狗狗们瞅见他兴奋地缠了好久,小九和泡泡儿跟不认识一样对他不理不睬,好几天了才慢慢有所好转,所以宁澜只要一没事就会过来找它们。   “傻猫,怎么就不认识爹爹了,”宁澜拿麻婶儿做的梳子给这俩主子梳毛,梳完刚想亲亲,小九儿伸出爪子抵到他脸上不让靠近,给他气笑了都,“小没良心的,今天的肉干没了,明天再吃吧。”   “喵!”小九儿一个躬身跳到门外,泡泡儿紧随其后,只留下两个远去的背影和一脸心痛的拧烂。   罗四叔陆陆续续送过来十几斤蜂蜜,宁澜让商队留意的柚子10月份也送了过来,于是便着手做蜂蜜柚子茶了。蜂蜜可以润肠通便,镇静安眠,柚子能降低血糖,助消化,用温热的水冲开酸酸甜甜,果香蜜香馥郁,正好给糖水铺添样热饮。   只是做起来繁琐的很,得先把柚子皮清洗干净,去除白瓤后切成细丝,在盐水中浸泡十五分钟去除苦味。再仔细剥出柚子肉,掰成小块。然后锅中放清水把白糖煮开,先放柚皮丝煮至透明,再放入果肉熬制粘稠,直至果肉晶莹剔透呈琥珀色时盛出放凉,倒入蜂蜜搅匀。最后拿高温消过毒无油无水的容器装好密封即可。   之后就没有蜂蜜可以收了,得给蜜蜂留下越冬的食物。做好的蜂蜜柚子茶只给京里和阿奶两家长辈送了,其他的都送到糖水铺卖了。   知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过来一封信,汇报宁磊和糖水铺的情况。宁磊向来是不用多操心的,没有阿北在身边照顾也没有大妨碍。阿北已能做很多事情了,离了宁磊和宁澜,一下子稳重许多。阿南在糖作坊忙完,偶尔会回去住,几个人聚在一起也热闹的很。   刚进入十月接连几场雨,一日比一日冷了。糖水铺两个厨娘都是可用的,把不适合时节的产品都换了,陈皮绿豆沙换成了粉圆红豆沙,酸梅汤换成了暖姜栗子奶茶,黄米凉糕换成了松仁栗子糕等。今年收的栗子都运去了州城。   京城中有专做桂花树生意的,培育出了一年都可开花的四季桂,知达托张长远的人买了几株放在铺子里,这样日日就能闻到花香了。尤其是冬季天冷的时候,银碳烧着,熏的人衣服上都是桂花香气,别提多招小姐丫鬟们喜欢了。   气温一降罗四叔就生了风寒,早早的烧起了炕,麻婶儿争得宁澜同意就搬去照顾了。两个孤独的人在异乡能做个伴,也算是是误打误撞成就了一桩好事。   一换季就容易生病,宁澜发了姜糖当福利,让大家没事含上一颗。族中的老人以及宁致文和李修远都送去了一包。   “今年怕是难熬哦,”送去三爷爷家时,一家人正长与短叹,都说今年大寒,有些老人恐怕会熬不过去。   天灾是不可抗力,任谁有再大的本事也做不了什么。州城那边只有几个半大的男孩子,宁澜早早的送去了银子叫他们上心置办冬衣和炭火的事情。糖水铺目前还是负盈利,几人的花销上还不能顾住。   十一月两场大雪封了路,进出送信都成了难事。瞅着作坊里囤的糖不少,宁澜给工人们放了假,他自己没事仍在作坊里待着,回院子里太冷清了,这边有几个学徒还有知礼,能有人陪着说说话。   “东家,我爹在山上捡了个老头,”刚做完方伯吩咐的事宁实围过来烤火,顺便讲村里发生的新鲜事。   “啥,啥老头,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宁澜一脸的难以置信。   宁林也凑了过来,“好几天了,俺们都知道,那老头儿就在村长家住着呢!”   “还是个游医咧,他开了两方药就能让半瘫的孙老头动了。咱村李大夫一家走了之后就没大夫了,村长想让他留下来,这两日正和人商议这事呢!”   游医,还治好了一个半瘫的老人,宁澜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最早赚的三两的银子可不就是打着这样的名头嘛!这事太邪乎,他穿上棉衣就去村长家了,走到半道不知道到了说什么又返回来了。   “你咋了东家?”屋里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没事儿,麻婶儿把我的旧棉衣找出来两套,我给那游医送过去。”   “唉。”   宁澜拿着棉衣磨磨蹭蹭地敲开了村长家的门,“建民叔。”   “宁澜啊,快进来,这化雪天可冷呢,”宁建民招呼着宁澜进屋,指着屋中一身形消瘦的老人说,“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王先生,打北边来的游医。王先生,这是宁澜,咱们村里的年轻人就数他最有能耐。”   宁澜和王先生打了招呼,“我拿过来两套棉衣,不知道王先生能不能用得上。”   宁建民接过在手里掂了掂,“真厚实,正需要呢,这出不去,家家户户都缺东少西的,你婶子问了几家都没找到多出的厚衣服。”   “那就行,是穿过的,望王先生不要嫌弃。”   “怎么会,还要多谢小哥,”王先生起身道谢,一口与这边截然不同的口音。   “刚还说要去找你呢,”宁建民递给宁澜一晚热茶水,“有件事想麻烦你。”   “啥事,叔?”   “说来不好意思,家中屋子原也够,不过我俩姑娘拖家带口来和我们过年,这挤了几天,大人还行,小孩子天天晚上哭闹,就想问问你作坊那儿有空地方不?”   “有的,只是得收拾一下,好久没住人了,”宁澜还当什么事呢,作坊房子富裕,麻婶儿搬走了,方伯也回家住了,于是起身道,“我去叫麻婶儿收拾一下。”   “让你婶子去就行,”宁建民拉住了他,“你放心,王先生吃住钱村里折银子给你,等暖和了收拾个屋子就搬出来。”   “小事儿,叔,不用客气。” 第55章   “王先生, 你走了多久才到我们这儿的?”   “王先生,外面和咱们这儿一样吗,好不好?”   “王先生,你有没有遇见过坏人, 真的有劫匪强盗嘛?你有没有见过大官?有没有遇见过劫富济贫的大侠?”   “王先生, 听说你家可远了,你们那儿什么样的?”   王先生搬到作坊最兴奋的莫过于几个小孩子, 得了空就要缠着人问东问西的。   “是呀, 我家在北边, 离这儿好远好远,那里冷多了, 冬天刮风下雪像刀子一样,打的人生疼。还有成片成片的草原,几十里看不见一个人家,只有成群的牛羊, ”王先生是个健谈的老人, 脸上皱纹多却不深,一头银发衬的整个人很慈祥, 又有耐心, 被问的多了也不恼,一直乐呵呵的。   宁澜想起来他养的羊还产着奶, 便起身去做了几碗姜撞奶分着吃了。   “小哥手艺真不错,”王先生三两口吃光一碗, 罗嘉要把他手里的让出来, 被拒绝了, “娃娃你吃, 我老头子怎么能和你抢东西吃呢。”   宁澜问道, “王先生,你们那边羊奶牛奶很多吃法吧?”   “可不是......”王先生一听来了劲,砸了砸嘴巴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宁澜照着王先生的说法,把收的羊奶都发酵了。发酵过程中羊奶上方会慢慢浮起一层凝结的油脂,轻轻用木棍捞起来晾干,就是奶皮子了。奶皮子奶味最是浓郁,可掰着当零嘴吃,也可以烤着吃或者就白粥吃。   奶皮子下面会有一层软软的奶油 ,这一层用王大师的话说叫嚼口,宁澜看着像白奶油,放在锅里小火熬煮就会出现金黄色的液体 ,也就是黄油,是奶中最精华的部分,做菜做甜品用的最多。   剩下的就是奶水分离的部分,拿小火慢慢的熬煮,等水分蒸发后,所有的牛奶就会变成一大块有韧性的奶坨,放在模具里冷却后就变成了奶豆腐。奶豆腐可以刷黄油蜂蜜烤着吃,也可以泡在奶茶里面吃。   王先生家乡的奶茶是用砖茶做的,算是黑茶,这里没有,宁澜翻出家里的一点红茶煮了一顿奶茶,慰藉老人的思乡之情。   奶茶算是个新鲜物件,知礼忙完回来捧着咕咚咕咚连喝了两碗,第二天挂着一对黑眼圈跟宁澜诉苦,“少爷,不知道怎么的,昨天晚上咋也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才闭上眼。”   “没事,没事,一会儿你再歇歇,”宁澜笑道,怪他昨天茶下的太重了,喝两大碗能睡得着才怪。   雪化路能行之后,作坊又忙了好一阵儿,拿货的,结账的,不断了人。这两年村子里的人有了闲钱了之后,也都舍得买上几斤糖。   宁大旺和宁守信已经很得用了,又有方伯看着,作坊的事就叫给了他们。宁澜带着知礼走人情上的事,这一年过完了,几个大主顾得有所表示,县衙那边也得表示,连镇上地头蛇都得表示,这几家送的东西上可以斟酌,但酒是少不了喝的。   “少爷,快喝碗醒酒汤吧,”麻婶儿看宁澜的样子难受的很,这人家冬天都是养膘的,偏偏他家少爷眼窝都陷下去了。   宁澜不是酒量好的,这些年也没锻炼出来,往往是喝到一半就得去吐一回,一顿酒下来得难受两天,饭吃几口就吃不下了,可不得瘦么。等忙完想去州城过年,又是几天几夜的雪,他只得老实窝在洞溪村了。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张冬至和刘承把酱油作坊开到了京城。要不说越有钱的人越讲究,那里有头脸的人喜食秋油,也就是自立秋之日起,夜霜天降,深秋第一抽的酱油,其调和最佳。黄豆酿的酱油也是能取秋油的,卖的价格也比普通的高,且一般人不供应,都是取了直接给那些大主顾送去的。   宁澜冷不丁的想起秋油,是因为想起小时候看《康熙微服私访记》,看到食盒记噶礼嘲笑万岁爷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时,摇头晃脑满脸得意地说起了一道蒋侍郎豆腐,其中就用到了秋油。   宁澜后来上网查过资料,这蒋侍郎豆腐正是清朝袁枚所著的《随园食单》中杂素菜单头一道菜:   将豆腐两面去皮,每块切成十六片,晾干,用猪油熬,清烟起了才下豆腐,略洒盐花一撮,翻身后,用好甜酒一茶杯,大虾米一百二十个;如无大虾米,用小虾米三百个;先将虾米滚泡一个时辰,秋油一小杯,再滚一回,用细葱半寸许长,一百二十段,缓缓起锅。   只是噶礼说的和书中略有出入,他是把豆腐切八块,用药酒,大虾米一十八个。酒上倒好说,《随园食单》须知单中写过:凡一物烹成,必需辅佐。要使清者配清,浓者配浓,柔者配柔,刚者配刚,方有和合之妙。宁澜私以为甜酒的清甜和豆腐更相配。   再就是虾米的数量,许是噶礼用的虾米大而肥,宁澜家里最大的干虾米不过小指盖这么长,用一百二十个配一块豆腐倒不违和,于是准备好佐料起锅烧菜:   锅烧的热热的,雪白的猪油刚进锅就“滋滋”化开了,放豆腐两面煎黄,加入米酒,已是香气四溢。待泡好的干虾米加进去,秋油加进去,几种味道融合在一起,引的人食指大动。   做好的豆腐又鲜又甜,没有一丝豆腥气,小虾米干香干香的,幸好是蒸了一碗米饭,吃到最后宁澜把饭扣进菜盘里连小葱断都扒拉了个精光。次日中午他就去宁致文面前炫耀了,顺带给煮了奶糕和肉个三元带过去。   文伯更讲究,连豆腐都要吃现磨的,这一道菜就得第二天才能吃到了。宁澜干脆又往后推了两天,桌上光一道豆腐单薄,不如再想几道菜配上好好吃一顿,左右有时间。怪不得袁枚说:凡人请客,相约于三日之前,自有功夫平章百味。   既然已经和《随园食单》杠上了,另外几道菜也都选了这本书中的。   一道猪头肉:五斤猪头加三斤甜酒下锅同煮,下葱十三根,八角三钱,煮二百余滚,下秋油一大杯,糖一两。然后添开水没过猪头一寸,上压重物,大火烧三十分钟后,以文火细煨,收汁以保持猪肉的滑腻度为准,肉熟烂后要马上打开锅盖,慢了油水就会流失。   一道酱炒三果,核桃、杏仁去皮,榛子不用去皮,先用油爆炒变脆,再下酱,不能炒的太焦。   一道萝卜汤圆,萝卜刨丝开水中滚熟,焯掉腥气,稍微晾干,加葱和酱拌匀,放糯米粉团中做馅,用麻油煎熟。   一道羊肚羹,羊肚洗净,煮烂切丝,用煮羊肚的汤煨煮,加醋调味即可。另外打孔核桃可去掉羊膻味。   最后一道点心是运司糕,粳米粉加白糖水揉成面团,醒约二十分钟。豆沙馅中拌入碎瓜子仁,包入等大的面剂子中,拿好看的模具压出花样,上过蒸制半小时。   “文伯,快尝尝看味道如何?”这一通忙活,大冷天的宁澜硬是出了一层汗。   宁致文闻着香味就等菜上桌了,先尝了豆腐,满意点头,又夹了一块儿猪头肉,入口即化不油腻,不禁连夹了几筷子。   厨房呆久了没胃口,宁澜夹了一块儿萝卜汤圆慢慢吃,想起远在州城的九哥,叹道,“费了我好多功夫,可惜九哥吃不到!”   “去州城半年还没给他做够?”宁致文恨铁不成钢,“你也叫他给你做几道菜吃!”   宁澜替张九如冤枉,他在州城半年忙的脚不沾地,可不就是张九如经常给他送吃的么,“文伯也不心疼心疼你徒弟。”   “我心疼他,谁心疼我,”宁致文说着示意管家给他加羊肚羹。   宁澜看不过去夹给他一块儿萝卜汤圆,“多吃点儿菜文伯,你也不怕三高。”   “什么三高?一听就不是好话,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宁澜顿了一下笑道,“肉吃多了容易生病,好歹吃两口菜,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究均衡吗?”   “谁说的,读书人是读书人,我是我,你少往读书人身上攀扯。”   一旁的管家憋不住笑了,宁致文瞪他一眼,跟有仇似的狠嚼了两口萝卜。   “三元过来,”宁澜故意拿几块儿肉去喂三元,余光撇见宁致文气的乌眼鸡一样,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可不就是这样嘛!   文伯是越发孩子气,不过情绪起的快去的也快,吃的差不多了给宁澜递黄柑酒喝。这酒色泽鲜艳,果香扑鼻,滋味清爽,数九寒天喝这一口,仿若把春天喝到了肚子里,极难得。   酒是他的一个学生送来的,黄柑用的是洞庭西山产的,芳香超胜,为天下第一。苏轼在《洞庭春色赋》序言中就提到过:“安定君王以黄柑酿酒,名之曰洞庭春色”,因此此酒在宋朝是达官显贵才能喝上的,这时亦是。   酒足饭饱偎在火炉边烤火,文伯难得讲起了他在京里的事,宁澜听的偶尔打个哈欠,不知不觉也听了半下午。   ......   路上堆的雪能埋半条腿了,这样厚的雪,宁澜还是头一回见。悠远沉寂的天日中,他小的只剩下一粒了。   小九和泡泡儿一出门就得被埋下,偏偏乐此不疲地玩着扎到雪里再让宁澜拔出来的游戏,一路到秦大哥家中他的手已冻的红彤彤了。   “澜叔叔,”春山正带着春水在院子里堆雪人,看见宁澜立马过去把他牵进屋里了,“澜叔叔手好凉,我给你装个汤婆子子去。”   “我的,给叔叔,”春水把怀中软布包的汤婆子掏出来塞到宁澜手中,他穿的厚,动作笨拙,却不忍叫人打断他。   “谢谢你,”宁澜接过拿在手里,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正好叔叔给你和哥哥带了点小礼物。”   “谢谢澜叔叔!”   春水小,送些玩具吃食就打发了。春山已大了,宁澜特地准备了笔墨纸砚。   秦大嫂也抚着大肚子道了谢,“正准备叫他认几个字呢,我们也不知道该置办些什么,你竟送来了。”   宁澜摸摸春山的头,把春水抱到腿上逗弄,“还没给秦大哥和秦大嫂道喜,恭喜你们了。”   “希望是个女儿,我们都盼女儿呢!”秦大嫂笑的开怀,“一会儿留下来吃饭,我做几个拿手菜去,和你秦大哥少喝两杯,我平日不怎么让他喝酒,他就盼着你来呢!”   “大嫂月份大了,还是别忙活了。”   “不碍的,哪有这么娇贵,再说我也就偶尔做一两回,你们先喝点茶说说话,”秦大嫂说着就站起来去忙活了,春山懂事的跟去帮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8 09:30:56~2022-12-25 22:1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月月是漂漂亮亮的月 20瓶;文荒要人命 15瓶;饭团 10瓶;琴酒男神约美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恁厚的雪一时半会儿化不了, 作坊不开工,便无事可做,日子就显的漫长起来。   宁澜窝在文伯家里看书,一天下来眼睛也花, 就拿几张纸粘在一块儿, 裁了一幅扑克出来。这时也有纸牌,叫“叶子戏”, 不过花色复杂, 太费眼睛, 不如数字来的直白。   “糟蹋东西!”文伯眼神儿从书上挪开,又好奇凑过去, “你字难看也就罢了,画的也歪歪扭扭的,起开我来。”   宁澜乐的省事,把笔递给他, 站一边给他说怎么写怎么画, 说到一半想起来,“呀, 还得用红颜料!”   “老爷作画有红颜料, 我去拿过来,”一旁瞧新鲜的管家连忙道。   写好的纸牌得一张张开着晾干, 等着的时间,宁澜讲起斗地主的玩法。宁致文迫不及待想玩一玩, 站起来一边活动身子, 一边吩咐厨娘准备茶水点心。   不多久, 厨娘端过来一碟云英面, 一碟楚夷花糕, 一壶热热的枸杞饮。这两道点心也算奇,云英面不是面,楚夷花糕不用花。   云英面记于五代末至北宋初完成《清异录》中,是用藕、莲、菱、芋、芡实、荸荠、茨菇、百合,选净肉混在一起蒸烂。然后通过阴风吹凉后,在石臼中捣极细,放入糖和蜜,再蒸熟晾干,捣碎成团,待冷却以后变硬存贮,随吃随切。   楚夷花糕就是鱼糕,相传是舜帝南巡时,因湘妃喜欢吃鱼厌烦挑刺,荆楚渔民便制作了这样一道菜。食鱼肉而不见其刺,有鱼味而不见鱼形,用筷子夹着闪而不断,洁白细腻,口感鲜嫩,从此广为流传。   枸杞饮说白了就是枸杞泡水,只是古人用水更为讲究。做饮子首选山泉水,水煮三沸后浇入茶壶。生水煮沸有三阶段:初沸,如鱼目,微有声;二沸,如涌泉连珠,冒气泡;三沸,如波浪翻滚,水面沸腾。再煮过火,谓之老,水气全消,不能饮用。   枸杞饮早在隋谢枫《食经》的四时饮中有过记载:“春有扶芳饮、桂饮、江笙饮、荠花饮、桃花饮,夏有酪饮、乌梅饮、加蜜沙塘饮、姜饮、加蜜谷叶饮、李饮、麻饮、麦饮;秋有莲房饮、瓜饮、香茅饮、加沙塘饮、麦门冬饮、葛花饮、槟榔饮;冬有茶饮、白草饮、枸杞饮、人参饮、茗饮、鱼饮、苏子饮、并加朱佩。”   从记载来看,这四时的不同饮子也遵循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法。春季生阳补肝防风邪,夏季养心祛湿护脾胃,秋季润肺防寒促排便,冬季补肾养胃养心神。所以养生一事,自来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   “快,管家搬个凳子坐过来,”待纸牌干了,文伯利索地盘腿坐在塌上招呼。塌中间矮几两边可各坐一个人,前边凳子坐一人刚刚好。   “文伯你不许耍赖,快把那张牌放回去!”玩了几轮,文伯频频毁牌,宁澜手急眼快抓住他的手阻止,反被拍了一巴掌。   “谁耍赖了,字写的太小我看不清,我拿错了,”文伯理直气壮。   “你都拿错好几回了。”   “那能怪我么,我老眼昏花的,”宁致文抓过一把铜钱放到宁澜前面说,“别怕输啊,给你钱,快出牌到你了。”   这游戏新鲜,俩人吵吵嚷嚷的也热闹,小厮和厨娘都围了过来。管家老僧入定一般,不知不觉赢了一堆钱,只有那俩人还不知。   正玩的起劲,知礼找了过来,“少爷,有人偷柴。”   “啊,不偷金,不偷银,怎么偷不值钱的柴火?”宁澜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怕是家里柴火用完了,这会儿又没地砍去,“折了钱让他走吧。”   “来了好几回了,要不出来钱,麻婶儿就把她按下了。”   麻婶儿都能按下的人,宁澜皱眉问道,“是个女的?”   “是个老妪。”   “等打完这局我和你去看看,”牌局终了,宁澜不舍告别,路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封山时间太长,好几户人家柴不够用拿着东西来找咱们换,偏偏这人,回回说下一回给钱,回回要不到手,”知礼叹道,“这次麻婶儿看不过去说了两句,那老妪就不依了,说咱们有钱,什么都不缺,该给她点儿柴。”   呵,倒是脸大。   到了作坊,地上散了好大一片柴火,一老妪头发凌乱,正被麻婶儿拽着。怕是闹了一会儿有些累了,这会儿正僵持着,没人说话。   “宁澜,”那老妪见了宁澜仿若见到了救星,“快叫你这老婢放开我,我可是你八奶奶。”   宁澜倒是在村里见过她,就是从来没说过话,也没来往过,一句八奶奶给他整的一头雾水,干脆道,“我不认识你。”   “呸,也是个白眼狼,”那老妪见宁澜不给她面子,丝毫不脸红,“你爹被撵出来时,没少吃我家的粮,他才走了几年,你连恩都不记了。”   “是么,我爹吃了你多少粮?”宁澜一边问一边悄悄示意知礼去叫花婶儿。   老妪立马掰着手指数道,“唉,那可不少,有时一个饼子,有时一碗肉,这时间长了咋说的清。”   “烦请你仔细想想,我好报恩。”   “唉,那要数到什么时候去,不如这样,你把那一垛柴火给我,就当抵了,我也不是那非要求报答的人。”   那一垛柴火数量不小,烧锅两三个月都用不完,这话一出,方成罗嘉几个小孩都不住啐她。在场刚刚换完柴火的几人也都变了脸色,这几个人年纪轻,不知道老妪说的那些事,刚刚不敢随意开口,多少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各人各种想法可谓翻江倒海,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宁澜好整以暇,“我爹在天上看着,决计不会让我这样稀里糊涂的行事。”   那老妪已经挣开了麻婶儿,此时满脸得意,“你少文邹邹的,我听不懂,你快点儿,叫人把柴拉我家里......”   “哟,我当时谁呢,”正说着花婶儿到了,看清是谁满脸不屑,“这不是宋老媒婆么,怎么又在说你当年把地上摔碎的饼子给宁澜他爹的事啦!”   老妪被当面拆穿,恼道,“你少胡吣!”   “我胡吣,咱俩谁胡吣谁孙子短命鬼,你敢不敢赌誓?”   “我孙子精贵是你家那个能比的,和我赌誓,少往你脸上贴金。”   “你是不敢吗,老婆婆?”罗嘉冷不丁冒出一句,把老妪的脸臊红了,作坊也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宁澜清咳一声问那老妪,“敢问婆婆,那些摔碎的饼子作价几何?”   “20文,”老妪倒是敢开口,完全不理会旁人鄙视的目光。   “成,”宁澜让知礼数出20文递给她,“算是替我父亲还了人情。”   老妪接了钱就要走,小黑和阿黄堵在门口,她无论如何迈不出去。   “老婆婆,你的事解决了,我的还没有,你拿我的柴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没钱!”   “唉,宋婆子,这话说的忒不要脸了,”围观的人终于有看不下去的了,“人家不刚给你20文钱吗?”   “欺负人呀,没天理啦,还叫不叫人活啦,家里的孙子还指望这点儿钱吃饭呢!”   “老婆婆倒也不必呼天抢地的,我也不是良善的人,”宁澜冷笑道,“知礼,你算算她拿过咱们多少柴,拿上家伙什去她家看看有什么能折的东西尽管砸了,在场的有缺东少西的也可跟去看看。”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占个理字还要怕你不成?”对这种人宁澜一点都不怵。   “唉,莫动气,”门口突然钻进来一猥琐男子,对着宁澜讨好一笑露出两排黄牙,“都怪我老娘不懂事,这不我拿了粮食要来换柴,唉,你看我这记性,来的太急又落家里了,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   “慢着,我什么时候说过能用粮食换了?”   “你,你看他们这不都是拿东西换的么?”   “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你们的我只收钱,别的一概不收。”   猥琐男子暗骂宁澜不给他脸,转过身又陪笑,“都是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宁澜不理他,叫知礼,“知礼,算出来钱了吗?”   “少爷,这老妪一共来了四回,每回背走五十斤柴,一共两担,五十文钱。”   “你哪个眼睛看见我背走这么多了?”老妪一听这数就急了。   知礼不急不躁,“不用看,每回都有记录,你也按了手印的,再说和你一起来的人也都能作证。”   “你们是要合起伙来欺负我个老婆子呀!”   宁澜受不了这聒噪,“方成,罗嘉,你们赶紧去把这几回同她一起来的人找来。”   “是,东家。”   “不用,不用,”猥琐男子拦住人,“宁澜,都是一个村的,你便宜点成吧。”   “五十文是别人给我送的价格,我原价给你已是很给面子的事,”宁澜看他还有话要说,拦住他的话头,“送柴给我的是宁六叔,你尽管去问。”   猥琐男子在衣袖中摸了半天,又要来老妪手中的钱,还是差几文,“小哥你看,就这么多了。”   “ 不如这样,你们把柴都还来,钱我就不要了,”对这样的人宁澜决不会退让半分。   “这么墨迹真给我们男人丢脸,”有那看热闹的也看不下去了,“这天气肯让柴给你已经很好了,怎么好意思叫人家赔钱的,快别废话回家去拿吧!”   众人起哄,猥琐男子不情不愿的回去拿了钱,领着他老娘走了。   “什么人啊,好不要脸。”   “可不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几个小学徒除了罗嘉都开了眼,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宁澜想起老妪说的八奶奶,问花婶儿,“花婶儿,她说的八奶奶是咋回事,我家还有这亲戚?”   “嗨,拐了十几层弯,比不认识的人近那么一点儿,要脸面的谁攀这层亲啊。”   “那她家很穷么?”   “她家可不穷,宋婆子原来专干保媒拉纤的事,赚的不少,村里人见了也都捧着。后来掉钱眼里了,专给镇里的有钱人牵线,”花婶儿压低了声音,不叫几个小孩子听见,“那些个有钱人都是有怪癖的,嫁过去的姑娘要么死了要么疯了,没一个好的。”   “这不是缺德么!”麻婶儿道。   “谁说不是呢,偏偏一家子靠着她吃香喝辣的,过的可滋润。不过老天有眼,她儿子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子嗣,”花婶儿顿了顿又道,“你说稀罕不稀罕,她家换了仨儿媳妇了,只要一改嫁立马就能抱上。前些年求神拜佛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子,是个不会说话的,见谁都痴笑。”   “该,”麻婶儿听了痛骂一声,又怜惜道,“可怜那孩子了,托生到这么一户人家。”   “都是命啊!” 第57章   过了年没几天, 王先生就搬走了,村长在村子里为他拾掇出一间房子。因为洞溪村的救命之恩,他打算免费义诊一段时间,之后再说别的。在糖作坊的吃住村长折了钱给宁澜, 宁澜收下全塞给王先生了。   天气回暖, 冰雪融化,路上堪堪能行, 宁澜、知礼和张叔一家已经紧锣密鼓的忙了起来, 梨子成熟前太多事情要做了。   首先要疏花疏果, 这部分活计从冬剪就开始了。俗话说,“疏果不如疏花, 疏花不如疏芽,迟疏不如早疏”,冬天落叶后要剪去弱枝和病枝,次年春现花蕾时要疏花芽和花序, 谢花后15天左右要疏果。   到梨树的生长旺盛季, 仍要对枝叶进行修剪,一是为了保证果子有充足的阳光照耀, 二是保证果子吸足养分。   6月之后梨树开始结果, 这时对水分要求高,要及时浇水。若遇到阴雨天气, 要及时排出积水,避免烂根。   7月梨开始生长, 需要施一些鳞钾肥, 磷肥的主要来源是鱼鳞、鱼肠和动物的骨头, 骨头作肥要浸泡或煮出盐分, 晾干后打成粉末状。钾肥则主要来源于草木灰。   8月梨快熟时, 有条件可以再施一次肥,让梨长的更大更饱满。   另外就是防治病虫害,这时虽没有农药,但方法不少,如利用天敌灭虫,人工捕杀,当然更多的是利用自然界赋予的各种宝藏,如嘉草、莽草、蜃灰、鱼腥水、盐、硫磺、石灰、□□等。使用方法有混入种子收藏、伴同种子种植、浸汁或煮汁喷洒、点燃熏烟、涂抹虫蛀孔等等。好在今年这部分活计省心很多,人们常说瑞雪照丰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冬雪消融时会冻死地中大部分的虫卵。   以上种种事情说起来就很繁琐了,更不用说去做了。今年结果子的地有十五亩,是非常庞大的工作量。   罗四叔那边蜜蜂已经成功分出来,脱粉器也制作好了,就等着梨花授粉期分批往里面放蜜蜂了。   “东家,这边是已经疏好的树,”张叔带着宁澜查看林子,“你看呀,这每一花序中不能留太多花,花序与花序之间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疏花讲究,不懂得人难以上手。一夜春风,梨花说开就开,梨花花期又短,只有约20天,张叔提前招了一些人先教了,他一家子也齐齐上阵,连张振新娶的媳妇都过来帮忙了。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等到梨花开放,雪似的花瓣团团簇簇,如云锦似的铺了半山,整个村子都沾染了幽香。   梨花开后5-7天内要授粉,最好是3天内完成为佳。于是一箱箱的蜜蜂就就被放出来了,一个个小精灵般地穿梭在林间,才半天时间,脱粉箱中的花粉就厚厚一层了。   好在天气和煦,没有料峭的春寒,授粉顺利结束,宁澜熬了一锅糖水奖给这些小东西喝。花期过了,他还得了两小罐梨花蜜,白如凝脂,极难得。   梨树挂果子之后,就该浇水了,大面积浇水可以借助于筒车和翻车,前者于隋朝发明,后者于东汉发明,两者都是可以借助水力去转动的。前两年宁澜扩宽河流的时候引起了村里一部分人的不满,山脚下河流附近的地他是准备买下来的,县衙原也允了,可等他动了工,虞官又拖拖拉拉的不给办手续。   施肥用的草木灰和骨肥也准备好了,草木灰糖作坊烧火剩下的就够用,骨肥是收的村里人家和肉摊上的骨头,在原来沤肥的大坑里浸泡过几日,晒干后拿木锤反复捶碎。   梨子长的喜人,每棵树都挂满沉甸甸的果子,引的许多鸟雀来啄食。这就需要在梨子树上挂红布条和用药汁涂抹树干树叶了,另外辅助以点炮竹、熏烟等方法都是可以吓退鸟雀的。   接着就要准备做秋梨膏要用的东西了,灶、大锅、小罐子等零零碎碎的,还要找药材供应商。   做秋梨膏要用到川贝、罗汉果、百合、金银花、干薄荷、红枣和老姜,常见的几样都交给罗舅舅在十里八村的收购,川贝、罗汉果和百合则是通过孙大夫引荐和一个药商签了契约。   ......   “东家,我想来新作坊做工,”新作坊放出要招人的消息不久,宁玉主动找了过来。   宁澜很是意外,“你在糖作坊已经是组长了,来这边一切要从头开始的。”   “都听东家安排,”宁玉现在一个人过的很好,许多年轻小娘子嘴上不说,心里都羡慕她有钱花,又没有人累掯。还有不少来说亲的,她都拒绝了。她一直对宁澜心存感激,这次听说新作坊想找个信的过的人带着卖身契就过来了。   “你怎么还没去县衙变更身份,快去办了,那东西丢了麻烦,再说我要用你自然是信你的,”宁澜迟迟定不下来人是害怕配方泄漏,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一旦选中一个人就会给予百分白的信任。   定下了宁玉,主要的活计有她和知礼帮手就够了,剩下些切切洗洗的事招人就容易了,冬季正是赋闲在家的时候。   九月初,定做的工具和各种药材都陆陆续续送来了,万事俱备,只等梨子成熟。   九月下旬,已经开始有梨子可以采摘了。梨子不是同时熟的,所以一般要分三批采摘,第一批先采树冠上部、外围着色好、果个大的果实;第二批在5~7天后进行,同样采下着色好、果个大的果实;再过5~7天,全部采下树上所剩果实。一般前两批果要占全树的70%~80%,最后一批果占20%~30%。   新结的梨子宁澜招呼来知礼、张叔一家先尝了,今年梨树林大丰收,少不了这些人的功劳。   “东家,我还是头一次吃这么甜的梨,”张叔拿着梨子在衣裳上擦了擦就咬下一口,脆生生的,果肉细腻,核小,汁水清甜。他们这边的七八种梨子中,宁澜的可以排在前面几名了。   “好吃,”知礼吃完一个就去干活了,林中不少短工在采摘,他得看着点儿。   人工采摘,少不了磕磕碰碰的,一篓子里有几个算是正常,若损伤过多,则要扣钱。一开始还有人不当一回事,扣了钱又不依不饶的,“黑了心的,谁篓子里没有磕碰的,你凭什么扣我的钱?”   “大家伙都来看看,他这一篓里面三分之一都是坏的,”知礼把损坏的果子一个个摆在桌子上,有些很明显是手指篡出的洞,他都拿起来让后面排队验果子的人看了,“这些明显是故意为之,你还有什么说的?”   “谁叫你们七天才结一回工钱,人家短工都是一天一结,”众目睽睽之下,那人也没什么好分辨的,只能强词夺理。   “七天结一回招人之前就说了,你不愿意可以不来,”知礼冷冷道,扣了那人一天半的工钱把人撵走了。   平日里林子里招短工也是日结工钱,这次为了防止有人故意使坏,才改为了七天一结,果然防人之心是不可无的。   林子里热火朝天的忙着,宁澜的好人缘这时也显了出来,三奶奶带着她的两个孙媳妇、建民婶、秦大嫂还有几个小学徒的家人结伴过来了,“宁澜,我们来帮忙了,可别嫌弃我们笨手笨脚的。”   “哪里敢,”宁澜笑道,“劳动你们来忙活,是我几辈子攒下的福气。”   “哎呦,嘴真甜。”   ......   头一批采下的梨子宁澜先做出了三百罐秋梨膏,其中两百罐并两车梨一并送去了糖水铺子。张长远、王夫人、笑笑、张九如各送去二十罐,刘承、张泽睿和赵耀各十罐,糖作坊的老主顾则各送了三罐。   秋梨膏价格不便宜,针对的自然不能是平民百姓,这些人的反馈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现下能做的只有等了。作坊虽开着工,宁澜暂时也不敢多做,后两回采摘的梨子都陆陆续续送入了地窖。   地窖当初就是为存放梨子挖的,窖深有三米,底部砌了土砖,顶上架檩条、秸秆、铺上厚土,再用泥抹过,以保证不会漏水。   窖顶留有天窗,窖底中间为走道,两边为储梨室。储梨室下面每隔一尺摆一溜土砖,砖高三行,上面铺有竹帘,靠走道的一端竹帘吊高1米,需得用木桩固定。   没有损伤的梨要隔一夜才能放入地窖,放的时候梨柄平放,放好后就不能再翻动了,以免梨子有损伤。宁澜还放进去一些白萝卜同贮,据明《农政全书》记载,白萝可以延长梨的保存期限。   梨的适宜保存温度为0-2摄氏度,温度高时要及时打开天窗通风降温,随着天气的越来越冷,天窗也得由半关到全关,最冷时甚至要用厚土堵严实。   如果窖内太干,可定期洒水保持湿度。这样梨子保存到春节或来年三四月都是没有问题的。   三奶奶她们说是过来帮忙,就真是过来帮忙的,给钱不要,给梨也不要。这有时间了,宁澜把这些人邀请过来,设了个梨子宴。   《本草纲木》中有记载:“梨,生者清六腑之热,熟者滋五腑之阴”。鲜梨取汁,可与生姜或放凉的茉莉花茶做成浆饮,清甜可口,适合春夏饮用;若做成烤梨或炖汤来喝,最合适秋冬滋补。   光有梨是吃不饱的,宁澜叫麻婶儿炖上一锅肉,自己去做小吊梨汤和各种烤梨。   小吊梨汤相传始于清乾隆年间的李氏梨汤,乾隆帝下江南途径赵州时,口渴难耐,咽痛沙哑。一行人行至赵州桥附近,在在一路边茶摊坐下,一人要了一碗茶水。入口,乾隆帝顿感清心润肺,咽喉舒服很多,便把方子带入宫中,后来广为流传。   做梨汤要选砂锅,沸水下入梨块、银耳、红枣、枸杞煮沸后转小火慢熬一个半小时,再加冰糖、黑糖、一撮盐熬一个小时即可。甜汤喝多了容易腻,用盐可解。   梨汤熬制的时间可以来做烤梨,梨子去核去皮,先放入冰糖中连皮小火炖三十分钟,这样汤汁滋味足,也可节省烤制时间。   煮好的梨和梨汤分装到小碗里,每碗加入去核的红枣,再分别加入黑糖、生姜,陈皮、山楂,酒酿、干桂花做成不同口味,然后放入烤炉里烤四十分钟。   “今天可是有口福了,”三奶奶等人过来,也没空着手,拿来了炒的山中捡拾的干果,众人一边吃一遍聊天。   “可不是,早就听说宁澜手艺好,我来偷偷师。”   “你个懒货,人家都做好了你才来,偷哪儿的师。”   “嗨,偷不了师,当回甩手掌柜,只等吃也顶好不是!”   秋日里秋风下,热腾腾的炖肉和烤梨刚一上桌,白气就被吹散了。众人再顾不上说话,端起一小碗烤梨吃起来了。 第58章   等着的日子太难熬, 时间仿佛是放慢成了0.75倍速。京里、州城、县里久久没有信传来,宁澜也只得安慰自己,秋梨膏做法再繁复、耗时再长,到底是药食同源的, 不能常吃, 自然不像糖和酱油那般容易推广。   做秋梨膏需先将鸭梨洗净切丝,加老姜丝、罗汉果先煎五个小时, 取出头一道汤汁。锅内原料不扔, 加清水、红枣丝、百合再煎三个小时, 取出第二道汤汁;最后加清水,金银花、干薄荷再煎一个小时, 取出第三道汤汁。   第三遍时把汤汁滤干净,所有残渣就可弃之不用了。最后三道汤汁混合,加入冰糖、川贝粉上锅熬煮至汁液粘稠,能滴落成珠就算熬成了。   做一锅秋梨膏要费一天的功夫, 原以为十斤梨可以做出一斤秋梨膏, 实际上做出来只有四百克。宁澜额外做出五罐没加冰糖的,放凉拿梨花蜜拌了, 收起来自己喝。   “你忙活了几年种的梨树为的就是做这东西?”宁致文休沐时, 难得的带着管家来了作坊。   “是呀,正好我带你们瞧瞧, ”宁澜领着两人从配料间到清洗间、火炉房、灌装房挨个转了一圈,问道, “怎么样, 文伯?”   “还不错。”   宁澜撇嘴, “文伯好就是好, 不好就是不好, 您老人家好好夸我一句,这可费了我好几年的功夫,光研究怎么种梨树我的眼都要瞎了。”   宁致文吐字如金,“很好。”   “多谢文伯,”宁澜招呼二人坐下,用温开水冲了两杯秋梨膏。黏黏稠稠的膏体,舀一勺放在清水里,稍刻便化开了,焦褐的颜色化为澄净的琥珀色,浓郁的滋味也化为了清甜,“文伯,管家伯伯你们快尝尝。”   宁致文先拿起来闻了一闻,没有刺鼻的药味,只有淡淡的香气。喝一口,甜味儿中带点儿梨本身的酸,很清润,“是好东西,功夫没有白费。”   听到头一个正面反馈,宁兰高兴道,“可不,秋梨膏最适合秋冬服用,不仅可止咳、祛痰、生津,还能滋肺阴、护胃气。”   宁致文听完若有所思。   “这要旁人说这是药我可不信,酸酸甜甜的比药好喝百倍,”管家见宁致文不出声,开口打趣,“我要是再年轻十几岁,为了这东西,病都愿意多生两回。”   “承蒙管家伯伯看的起,”宁澜拿出五罐秋梨膏装了递过去,“正要去给你们送呢,可巧你们就过来了,省我跑了一趟。”   “多谢你了,总惦记着我们。”   两人正在寒暄,宁致文咳了两声,“我进门时瞅见你收起来了几罐,我要那个,你给我换换。”   宁澜表情一滞,保持微笑,“文伯,都是一样的。”   宁致文原是诈他的,见他表情有异,便知自己诈对了,“既是一样的,换了有什么妨碍?”   “没有妨碍,我去拿,”宁澜本想使个虚招,谁知宁致文紧紧跟着他,只好说了实话,“那是拿梨花蜜做的,一共只有五罐,给你一罐总可以吧!”   宁致文盯了他一会儿,确定这回说的是实话,便点头应下了。回到家就叫管家磨了墨,提笔写了几封信。   “老爷,你久不理会俗事,这次怎么肯为这秋梨膏给学生写信了?”   “吃了他这么些东西总不能白吃,”宁致文写完一封信要再检查一遍才会封起来,“也就在学生面前还有些脸面,再说未必能帮的上忙,这事在宁澜面前先不要声张。”   “是,”管家知道宁致文必不会为了这么直白的原因,也不再追问。   又过了十来天,刘承过来了,把他爹刚得的两块茶饼塞给宁澜问他,“你前几年说要和我做的大生意就是这秋梨膏?”   “正是。”   “费了不少功夫吧,那单子上写的益处和禁忌看的我眼花。”   宁澜在每罐秋梨膏上都拿麻绳系了一张单子,详细写明了适宜人群和禁忌人群。秋梨膏一罐才400克,单子自然不会太大,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付钱请李修远等人写的。   “自然,十年磨一剑,别看那小小一罐,是我多年心血,”宁澜一脸淡定地吹牛。   “少来你,”刘承一听就知道宁澜在唬他,不过东西当真是好东西,他观察了一个月的效果才来的,“你不知道,你送去的秋梨膏我就尝了一回,剩下的都叫我家老太爷收起来了,说留给他的重孙孙们喝,宝贝的很。”   “隔辈亲么,你小时候老太爷肯定也这么疼你。”   “那倒也是。”   两人正说着话,张泽睿也过来了,看见刘承便揶揄他,“刘兄真不够意思,有好事就撇下我独自过来了。”   刘承同样不客气的回怼,“那你不还是跟过来了。”   宁澜站起来打断这俩人的嘴上官司,“正好你俩都来了,我带你们去作坊里看看,”   一行人行至作坊,远远的便能闻见一股梨香和药香气。进作坊里面,各人有序的忙碌着,见着外人进来丝毫没有过多关心,只全力忙自己手中的活计。   “厉害,当真叫人佩服,”刘承赞道,“这辈子我们比你是远远不如了。”   “可不是,”张泽睿附和,“要是我们没有家里给的各种便宜,恐怕现在什么也不是。”   “你俩少给我戴高帽,”宁澜还能不知道他俩打的啥注意,没好气道,“我也想当锦衣玉食的少爷,哪有你们的富贵命。”   “那容易,你来我家,让我娘认你当干儿子怎么样?”   “滚滚,多大的人了,没个正经。”   “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愿意的话,回去我就找人算个好日子去。”   “说来我也缺个好弟弟,你们也知道我家里那个不成器的,不要也罢......”   秋梨膏说到底还是药,刘承和张泽睿这一趟过来亲自看过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走的时候两人各带着两百罐走了。   接着知达来信说秋梨膏、各种烤梨和小吊梨汤卖的都很好。秋梨膏是店里的主推商品,为了迅速打开市场,每桌消费够一定银子,会送上一小壶,如今也卖出去几十罐了。只是小吊梨汤被学了去,有好几家都在卖了。   梨汤所有材料都在碗里,一看便知,学也不难,只要用皮薄汁多的梨子来做,味道都不会太差。   宁澜想了几日,又加入了百合、芦根和枇杷干。百合养阴润肺、清心安神;芦根清热生津;枇杷干润肺止咳,和小吊梨汤同煮相得益彰。他特地交代厨娘这三味煮的时候拿纱布包上,煮完取出来,不要叫别人知道。   后面张九如买走五十罐秋梨膏用以年下打点,笑笑买走五十罐在药膳铺子里卖,王夫人买走一百罐送到西北,赵耀买走了三百罐,张长远要了六百罐,糖作坊的一个老主顾买走了一百罐。   从送去秋梨膏到收到所有人来信,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时间,作坊倒不用怎么赶工,十二月便把所有的订单都送了出去。   “器皿一定要消好毒,密封严实,”秋梨膏装罐前后,一定会经过几遍检查,前面的活都干那么好,坏到最后这一步就太亏了。为了避免路上折损,宁澜还会根据订单数量,相应的多送几罐,“数量也检查好。”   “是,东家。”   十五亩地收的四万斤梨,已用去两万多斤,除去折损的,还剩下一万七千斤。年前做出最后七百罐秋梨膏,剩下一万斤梨仍存在地窖中。   文伯还为宁澜带来一笔生意,他的一个学生朱明正从婺州府写信过来,买走一百罐秋梨膏。朱明正是书香世家,生意也是旁支在做,宁澜除了多送十罐秋梨膏,各样糖果也送了几斤。   忙的差不多了,宁澜去谢过文伯,又带着几罐秋梨膏去谢了孙大夫。孙大夫尝过秋梨膏的滋味赞不绝口,叫他留下了十几罐在医馆代卖。   许久不来,镇上依然那么热闹,心中总有那么一两分落寞。宁澜逛了一会儿便逛不下去,正要回去,碰见了几个相熟的衙役,正是饭点,宁澜便拉着几人去吃饭。   酒足饭饱,衙役头头把宁澜拉一边小声说道,“宁公子,咱们这任知县马上要告老还乡了,正盯着你们生意人准备要捞最后一笔。”   宁澜掏出几两银子塞过去,“还请差大哥提点一二,知县大人可已有打算了?”   衙役头头打了个嗝,嘴里都是酒气,退后了一两步,“知县不是傻的,要顾及名节,应会逐个对付。你么,守着那么大片地,怕是要在地上做文章。”   宁澜买地都是有正规手续,也是打点过的,“可是和河有关?”   “宁公子聪明,咱们老爷压着河边的地不肯给你,可不就是在等时机么!”   “多谢差大哥提点,宁澜感激不尽。”   这任知县原来只是小贪,都是暗地里的,比如税收上做做手脚,筹钱筹粮时悄悄吃下一二分,倒也能忍受,水至清则无鱼么。可要借着卸任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就叫人难以接受了。   宁澜拐去找了刘承和张泽睿,问了二人知不知道这事。   “近日有所耳闻,还未打听出细节,”张泽睿面色冷冷道,“你莫要担心,我们已经使人留意了。”   刘承点头,“这个知县是个老狐狸,既想保全名声,又想大捞一笔,所以非常谨慎。我们现在无凭无据,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只能等,只有那老狐狸动了,我们才能动。”   “也是,我在村里消息不如你们快,有什么动静你们通知我,”既然现在做不了什么,那么想太多也没用。宁澜拿起一块点心嚼了两口也没嚼出味道,于是问二人,“你们拿走的秋梨膏卖的怎么样?”   “不是什么难事,你等着吧,过一段时间秋梨膏的名声必定大噪,”张泽睿一脸自若。   “我放出去了几十罐,剩下的手里压着呢,”刘承也坦诚道,三人之间倒没什么好隐瞒的。   放长线钓大鱼的“奸”商,宁澜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说出来。又聊了一会儿,眼瞅着天色不早,便起身准备回家了。   “别走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哥哥带你喝花酒去!”刘承拦住宁澜一脸贱笑。   宁澜挣脱不开他,眉毛微挑,说道,“我去南风倌,两位可要同去?”   一边看戏的张泽睿没想到宁澜这么直白,惊的一口茶喷出来,连忙摇头拒绝,“我家管的严,这马上到饭点了,我先回去了,告辞。”   “那刘兄呢,你同我去?”宁澜反手拉住刘承。   “别别,我家里管的也严,我得回去吃饭了,”刘承挣脱开他得手,飞快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这要真去了,州城那个不知道怎么整死他呢! 第59章   怕再同去年一样被雪封了路, 宁澜把作坊里的活计交代给方伯,早早的同知礼去州城了。两人轻车简行,除了衣物,什么都没带。   原本想带上小九和泡泡儿, 可它俩和小黑阿黄一家呆久了, 把自己也当成了狗,每天同它们一起巡逻, 一起吃饭, 一起打闹, 一起睡觉,宁澜反而成了被抛到脑后的那个。有麻婶儿看着, 它们饿不着,也冻不着,宁澜就都把他们都留在作坊了。   这时官道行人很多,有返家的、省亲的、急着交货收钱的, 形形色色的人, 马车根本跑不快。若遇见那为公务奔忙的官差,远远的就要避让开, 因此到州城已经是第三日中午了。   城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伍, 每个进入州城的人,把守的差役都要严加盘问、仔细检查携带物品。宁澜一个外乡人, 车上没带东西,倒引起了怀疑, 两个差役把车内翻了底朝天, 车底下都查看了, 一再确认过没问题了才放他和知礼进去。   进了城依然热闹, 道路分明, 行人走的路和骡马过的路互不干扰,一切安排井井有条。   “少爷,到了,下车吧,”几日颠簸,宁澜都快散架了,到了租住的小院,知礼把他扶了进入。   阿北已烧好水等着了,宁澜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喝了一碗热汤面,已困的睁不开眼,倒头就睡了,醒来已近傍晚。   “哥哥,你再不来我就要回洞溪村找你了,”宁磊下了学见着宁澜,崩不住掉了眼泪,两人头一回分开这么长时间。这一年里笑笑和李小墨回去扫过一次墓,宁磊因为学业是一次也没回去过的。   “行了,哭成这样也不嫌羞,你学堂里放假了?”宁澜上前拍拍宁磊的肩膀,他这个弟弟越发结实了,身量又高,两人站一块儿高出他一个脑袋尖。   “没有,后日放假,”宁磊接过阿北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知道你要来,这几日请先生允了我回家住。”   孩子原来啥都听他的,现在都自己拿注意了,宁澜不禁开起玩笑,“你也到成亲的年纪了,不如我托媒人给你寻门亲吧。”   “哥哥,是你自己想成亲了罢,一会儿九哥来了我就告诉他,”宁磊打小看他俩哥这样那样过来的,在学堂里这种事也不少听,因此说起这种话题一点不觉得难为情。   一旁的阿北低头捂着嘴偷笑,身体一颤一颤的。   宁澜以为阿北在笑他,揪着他耳朵问,“小阿北,你笑什么?”   “嘿嘿,少爷,我知道谁想成亲。”   宁澜好奇道,“谁呀?你哥哥还是你知达哥,不会是你吧?”   “才不是我,是知达哥。”   宁澜盘算了一下知达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和谁?”   “少爷你猜猜?”   “他天天忙铺子的事,铺子里没成亲的就月儿和清夏,是她俩中的一人?”   “少爷好聪明,是月姐姐。”   “唉,好好的一朵鲜花......”宁澜一声叹息,“知达呢,我去问问他。”   “一会儿就回来了,少爷,你可别说是我说的,知达哥以为我们不知道呢。”   “成,我也当不知道,”宁澜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我得拿出少爷的范儿,等他来找我。”   阿北兴奋地出起馊主意,“少爷,到时你假意为难为难他。”   “你怎么变坏了,跟谁学的?”宁澜改去掐阿北圆圆的脸蛋儿,“那你快帮我想想法子,该怎么为难他才好?”   宁磊对这俩人幼稚的行为不感兴趣,去里屋换衣服了。笑笑和李小墨在药膳坊设了接风宴,一会儿他们就要过去。   厨娘下午放假了,这会儿小院里没有多余的人,张九如进来就看见两颗脑袋紧挨着嘀嘀咕咕的,于是悄悄凑过去问道,“说什么呢?”   “啊,我什么也没说!”阿北还以为是知达,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坐地上,叫小满扶住了。   宁澜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拉住张九如的手道,“九哥,家里要办喜事了。”   “谁呀,你和我?”张九如眉目含笑望着他,宁澜的脸就一点一点的烧了起来,张九如把冰凉的手贴过去帮他降温,道,“我说笑的,莫不是宁磊定下了?”   “不是,他还小呢,是知达,不过八字还没一撇,我们在这儿瞎说呢。”   “你身边的人都到适婚年龄了,是该早做打算。”   可不是,除了阿北,知礼和阿南也该往这方面考虑了,“那回头九哥教教我该怎么做。”   说话间宁磊换好衣裳出来了,几个人便一起往药膳坊去了。   州城物价贵,比之镇上要翻个好几倍。起初笑笑和李小墨在一个不太繁华的地段租下一个二层小楼,用了将近一年才将名声做出来,可头年租约到期,房东就狮子大开口要涨房租。两人商量后,经过几番周折,借用了李大夫的养老银子,咬牙买下了隔壁的小楼。   药膳坊所有的饭菜都是李小墨、笑笑、孙大夫三人研制出来的,笑笑主要负责点心和汤类,李大夫和李小墨负责荤素菜品。平日里李大夫并不常来,是赵叔一家在店里帮忙招呼。   远远的,就能闻到药香气,膳坊门前留了一大片空地上停放马车。进到里面,一楼是开放的包间,每个包间之间隔了一定的距离,摆着药草盆栽,这样虽浪费了一部分空间,但是保障了隐私。二楼则是雅间,一般需要提前预定。   “澜哥哥,”李小书同样是请先生允了他回家住,在坊里等不及,便出来等着,“九哥,宁磊,我哥哥嫂子都盼着你们呢。”   “长大了,”头一眼宁澜还没认出李小书,他原来清亮的嗓音变的低沉,脸上也褪去婴儿肥露出坚硬的轮廓。   李小书笑了笑,竟带着一些腼腆,一边寒暄,一边领着人上了二楼。   李小墨和笑笑招呼众人落座,后厨随即送过来一道通神小饼,是拿姜片、葱丝,在盐开水里焯了,和上白糖、面粉,用香油煎熟的。每个饼只比硬币略大一些,吃了可祛除寒气,来店里的客人都会先送上一份。   紧接着是一碟子益气补中的五香糕,糯米粉、粳米粉、芡实、人参、白术、茯苓、砂仁磨成细粉,过筛后用热糖水拌匀,印出如意花样,上锅蒸熟。笑笑怕有人饿着肚子,特意拿来先垫垫胃。   一家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就没用外人招呼,李小墨亲自添茶倒水。   “哥哥,这一路可还顺利?”笑笑肉眼可见圆润了许多,经过这几年的磨练,更显干练了。   “顺利,只是路上车马多,花了三日才到,”宁澜说完,拿起一块五香糕尝了,香甜软糯,有药味,并不浓郁。   才坐下一会儿,笑笑就换了几个姿势,她身后本就放了一个软枕,李小墨又把外衣脱下折好垫在了她腰后。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没拒绝。   “叫诸位见笑了,”李小墨一通忙活之后朗声宣布了一个消息,“笑笑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真的吗,笑笑姐,我要当舅舅了?”宁磊惊喜问道。   笑笑脸上遮不住的开心,“早就想告诉你们了,为了胎儿稳固,只能先瞒着。”   “真好,恭喜你们了,胎儿一定会平安健康的,”宁澜和张九如也欣喜举起杯,之后宁澜又问,“身体上可有不舒服,害喜严重吗?”   “都好,哥哥不用担心,”笑笑柔声说道,“赵婶儿终日不离的跟着我,爷爷隔几日就会来把一次脉,吃上就更不用担心了,后厨专门给我起了个小灶。”   宁澜这才放下心,厨房也陆陆续续把菜送上来了:   其中荤菜四道。一道酒煮鱼,鲫鱼处理干净,略腌过两面煎黄,与甜米酒同煮,熟后取出。锅中汁液收浓,拿葱姜蒜茱萸炝过,浇到鱼身上即可;一道蒸腊肉,与现代吃的极为相似;一道黄金鸡,是加麻油、盐、花椒煮熟,只取鸡肉切块上桌;一道山煮羊,羊肉切块放入砂锅,除了葱和花椒之外,加入捣碎的杏仁同煮,这样炖出的羊肉酥软,骨头稀烂。   素菜有四道。一道石榴粉,是藕切小块,在砂器内擦的稍微圆滑一些,用梅子汁和胭脂染成红色,拿绿豆粉拌匀,放在鸡汤里煮熟;一道东坡豆腐,豆腐先用葱油煎,再用一二十枚香榧子研磨成酱料,和煎好的豆腐同煮;一道酥黄独,芋头煮熟切片,刷上香榧子、杏仁粉调和的酱,煎至略成白色;一道牛蒡脯,牛蒡子的根洗净去皮煮熟,锤扁压干,用盐、酱、茴香、土茴香、姜、花椒、熟油泡一两晚,烤干。   汤有两道,一道合欢汤,晒干的合欢花、红枣、枸杞加冰糖同煮,过滤后取汁;一道青白羹,是拿时下的青菜同白萝卜丝用井水煮烂。   因着笑笑的身孕,宁磊和小书明日还要上学,众人便没有饮酒。   香榧子的香气特殊,淡淡的木香中夹杂着玫瑰和油脂的味道,叫人一闻就食指大动。宁澜便先夹了一块芋头吃了,金黄酥脆,入口回甘。   “哥哥,你尝尝这个,”笑笑挨着宁澜,为他夹了一块牛蒡脯,“九哥,磊弟,你们也尝尝。这是冬季后一个月采的牛蒡子做的,现下卖的最好。”   牛蒡子可宣肺祛痰、利咽透疹、解毒消肿,香料掩掉了其本身的苦味,烤熟后吃起来很像肉脯,因此颇受欢迎。   再说那石榴粉,藕块都打磨的如石榴籽一般大小,颜色也有八分相似,在清澈的鸡汤中格外漂亮,叫人舍不得吃。藕块小,尽吸收了鸡汤的鲜,再加上它本身的甜,哪怕没用太多调料,已是回味无穷了。   吃到一半,厨房各上了一小碗青精饭,粳米在旱莲草汁液浸泡两三个小时后上锅蒸熟,颜色如紫米一般,爱甜的可加糖吃。青精饭最早出现于唐五宴之首“烧尾宴”上,古人认为经常食用可改善气色,延年益寿,杜甫就有诗言,“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   米吃了两口,宁澜有些饱了,看着剩下的半碗饭左右为难,他最不喜欢浪费。张九如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拿过他剩下的半碗米饭吃了,动作自然,顺理成章。宁澜便盛上两碗青菜萝卜汤,饭后喝一碗这样的汤,再舒服不过了。   那边李小墨端了一盅黄豆排骨汤给笑笑就饭吃,孕妇饮食上多禁忌,像牛蒡子、香榧、米酒、合欢花这些都是不能吃的。   宁磊和李小书是饭桌上的主力,俩人把肉食包揽了一半,最后连肉汁都拿来拌饭吃了。 第60章   年假前, 张九如都没有休息的时候,宁澜便同他一起去署衙住。   两人洗漱完毕,挥退了下人。屋子里烧了火墙,宁澜穿着里衣走来走去, 一会儿觉得烛火晃眼, 一会儿又口渴想喝茶,张九如怕他感冒, 把人死死按在被窝里, “老实躺着, 需要什么我去。”   “哦。”   两人靠的极近,近到能感受对方狂乱的心跳, 近到一对视视线就紧紧缠绕到了一块儿,那种炙热好像烧尽了屋内的空气,叫人呼吸困难。   便如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次日两人一同吃完早饭, 张九如叫小满拿来好些东西, 吃的用的都有,“这些都是孕妇能用的, 你拿去给笑笑吧。”   “这么多, 九哥什么时候准备的?”   “哪用我准备,现成的东西搁那儿咱们也用不上, 省的你去置办了。”   “九哥真好。”   ......   早上的州城和晚上不太一样,热闹但不喧嚣, 随处都是人间烟火气。有卖柴卖水卖吃食的, 也有被赶出来的红眼赌徒, 和整晚买笑追欢的浪荡公子。   宁澜把东西给笑笑送去, 就去糖水铺了。这个点儿铺子还没有客人, 众人都在打扫准备,月儿眼尖,先瞅见了宁澜,“东家来啦!”   知达忙给送食材的小贩结了钱,几步走过来问道,“少爷,可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你们忙,我随便瞧瞧,”宁澜许久不来,觉着亲切,楼上楼下都转了一遍,后又去厨房看了卫生和菜品的品质,翻了一遍账本,估摸还得两年,买铺子的钱才能回来。   “少爷,正好你来了,头一本诗集已经印出来了,三日后正式售卖,”知达把书商送来的样书递给他。   “是么,我瞧瞧,”宁澜接过书,是非常古朴的蝴蝶装,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设计。书不厚,共收录了六十多首诗词,都是李清如选出来的,她还做了篇序。   女子出书著作,是非常离经叛道的事,李清如这样的少之又少。像司马光这样的文史学家在女子教育上所持的立场是只读不写,还有一部分人秉持着可以写但不能把文稿散布到自家墙垣之外。所以这一年铺子里选出了几百首诗,最后只有六十多首被允许发表出来。   宁澜恐怕书卖的不好,会打消客人的积极性,问知达,“书商那边可有造势?”   “早放出消息了,女子作诗不好大张旗鼓的说,是以慈善为卖点宣传的。”   宁澜点头,琢磨一会儿便有了主意,“你去找几个会编戏词的人来。”   “是。”   半个时辰后,知达领来了一个老丈和两个四十多的男子,“少爷,你要的人找来了。”   宁澜把他的想法与这三人说了,他想借用花木兰从军的故事编一段唱段,像豫剧“谁说女子不如男”那样脍炙人口的,去传颂古有代父从军的巾帼,今亦有心系百姓的娇娥。   词要让人容易记,不用编的太长,对三人来说不是难事,很快就编好了。用大曲曲调唱出来,格外朗朗上口。   宁澜满意地付了定银,“这几日劳烦诸位多找几个人唱这个段子,不管是大街小巷,还是酒楼戏楼,越多的人听到越好。”   拿钱好办事,戏伶身份低贱,难得遇见出手这么痛快的,因此格外上心。   年下少不了干果蜜饯,这时干果自不用说,什么核桃、榛子、松子、银杏、龙眼都是有的。蜜饯比之县城种类更加丰富,除水果做的,还有药材类的地黄、桔梗,蔬菜类的藕等等。宁澜挑着买了几样,花去好几两银子。   糖水铺子已经忙开了,外卖窗口也排着队。宁澜支了个小灶,自己做点心吃。   他先做了榛子酥,榛子去壳去皮后碾碎,加入面粉、猪油、白糖、麦芽糖、鸡蛋液和匀。鸡蛋液需要少量多次添加,把面粉和成看起来松散,捏起来能成团的状态。捏成一个个榛子大小的圆形,放入烤炉烤15分钟。   榛子的食用历史有六千多年,做成点心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宁澜想吃了。   一道松瓤鹅油卷,是《红楼梦》中提到过的美食。白面发酵后擀成薄片,刷上化开的鹅油,抹薄盐,撒上松子仁末,卷起切段,接头处用鸡蛋液粘好,再蘸上一层松子仁末,蒸熟即可。   鹅油质感轻盈细腻,有隐隐的蜜香和草木香。一只成年鹅内脏周围只有约600克的脂肪,能提取出鹅油少之又少,可见其难得。又有降血脂、保养皮肤的功效,搭上富含维生素E的松子仁,效果更佳。   最后做了一道甜茶汤,靡子磨粉,炒制焦黄后过筛一遍。核桃、榛子、芝麻研碎,拿热油炒了。茶盏内舀三勺炒面、两勺干果碎、半勺糖,浇入粗茶煮的热茶汤,搅和开即可。   茶汤亦可加芝麻酱做成咸的,叫面茶。《随园食单》中记载过做法“熬粗茶汁,炒面兑入,加芝麻酱亦可,加牛乳亦可,微加一撮盐。无乳则加奶酥、奶皮亦可”。   甜咸两味,宁澜偏爱甜,粽子汤圆豆腐脑都要吃甜的,咸味点心,能合他口味的不多。三样茶点做好,他先叫知礼给张九如送去一份,剩下的叫铺子里的人尝了,大家一致认为松瓤鹅油卷好,因此只把这一道添到了菜单上。   晚上赵耀约了宁澜来天香楼吃酒,多少老饕趋之若鹜的老字号酒楼。他家的招牌菜当属一道鱼羹,每日限量售卖,提前几日预定才能吃的上。   赵耀带了他弟弟还有几个朋友介绍给宁澜认识,宁澜便知道大意了,今天酒是不能少喝了。   “宁兄,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宁澜用最后一丝清明拒绝了赵耀他们送人的提议,叫知礼搀扶着他回署衙了。   “九哥,”宁澜认出张九如正在等他,歪歪扭扭走过去挂到他身上,“我喝多了。”   “难受吗?”张九如把他扶到屋里,叫小满把醒酒汤端来,一口一口喂他喝下。   “九哥,今天给你送的点心喜欢吗?”醉鬼迷迷糊糊的还记得白天送东西的事。   “喜欢,”宁澜已经坐不稳,张九如拽着他帮他褪去外衣,给他擦了手和脸,才叫他躺下。   宁澜躺下就睡着了,半夜口干难耐醒来时,发现他整个人被张九如箍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是惊醒了张九如。   “可是要喝水?”张九如说着就下了床,屋内炉子上热了一壶水,他把热水和晾好的冷水掺一块兑了蜂蜜递给宁澜。   水正好入口,宁澜咕咚咕咚喝下,嗓子舒服许多,“九哥,我还想再喝一杯。”   张九如又给他倒了一杯,待宁澜喝完,两人一并躺下了。   原来不觉的有什么,这一醒,醉酒的后劲都上来了,宁澜头痛恶心,翻来翻去的睡不着,“九哥,难受。”   张九如温言温语哄他,半撑着身子给他按揉太阳穴,等人睡安稳了他才睡。   次日宁澜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就着淡茄干喝了两碗浓粥才感觉人活过来了。知道张九如刚议完事正一个人在书房,便去了找书看,打算老老实实待着哪儿也不去了。   “九哥,这个字怎么读?”宁澜拿了一本《花间集》来看,张九如的藏书他大部分都看不懂,这本他连蒙带猜好歹能看一些。   “毵(san),意指细长,”张九如随意看了一眼,等他想起来这本是什么书时,立马夺了去,拿出一本晏几道的《小山词》,“你看这个。”   “啊,那本书怎么了?”宁澜疑惑道,一本诗词汇集,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耳朵都红了。   “这本书是借的,我刚想起来今天要还,”张九如强装镇定,把小满叫进来,示意他把书处理掉。花间集因描写闺房之情居多,被列为禁书。他向家里坦白性向之后,张长远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这本书塞给他,他随手扔到一边,估计是收拾行李时没注意带了过来。   “少爷,知礼在外边等着宁少爷,说是铺子里有急事,”小满才出去一会儿又进来了。   “那我去瞧瞧,”宁澜把书收好就出去了,“九哥,我去了。”   “去吧,有事来知会我。”   直到出了署衙,知礼才告诉宁澜,“少爷,磊少爷在学堂被打了。”   “什么?”宁澜大吃一惊,叫知礼赶快驾车赶路。   到了学堂,宁澜嘴角带血站着,一旁一名着青衿的少年正跪在孔子像前,先生正拿着戒尺教导。   宁澜问明缘由,才知道这事和他还有些干系。他叫人唱的唱段传入了学堂,午饭时很多学子就“谁说女子不如男”这点争论起来。有的人觉得此言有理,还有些觉得这话引导女子不向礼、有失体统。   那少年就是觉得女子本该相夫教子,读书不过读些《女诫》、《女论语》之类的就够了,宁磊听不过去,争辩了两句。言辞激烈时,宁磊说道,“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也是女子,说不定她们也有雄心抱负,你要设身处地的思考。”   少年便像被点了的炸弹一样,一拳狠狠打在宁磊脸上。州学与私塾不同,学生打架先生要受牵连的,所以宁磊没有还手,少年也马上被拉开了。   “啪啪”房间里戒尺打手心的声音叫人听的胆颤,可那少年倔强,手心肿的老高,就是不认错。   “东家,你怎么在这儿?”   几人正僵持着,宁澜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月儿,你怎么也过来了?”   月儿看了屋内少年一眼,“我来看我弟弟。”   “你弟弟?”宁澜指着跪着的少年问,“这是你弟弟?”   月儿点头应是。   先生见少年的家人来了,一脸愤愤,“你这弟弟实在不听管教,带他回家思过吧。”   月儿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稳了,没说思过期限,就是变相退学了。她用指甲狠狠掐着手心才拉回一丝理智,“先生,我弟弟不是惹事生非的人,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先生背过身去,并不理会,显然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宁澜把月儿拉到一边,悄声问,“我知道这样有些唐突,方便说一下你母亲的事吗?”   月儿神色一僵,不愿意开口。   “事关你弟弟前程,”宁澜三两句把她弟弟动手的缘由说了,“当然我也只是猜测,说不说由你决定。”   月儿了然,也就不在隐瞒,“小时候,母亲抛下我们走了,我们都很恨她。”   月儿的父亲原来是个生意人,手下有一家铺子,一家子过的和和美美的。他有一次外出应酬,回家时下起瓢泼大雨,不小心摔瘫了,大夫说治不好,她母亲便卷了家中所有的银钱跟一个外地的商人跑了,从此杳无音讯。 第61章   那时月儿和弟弟宋衡才七八岁, 她父亲不能动弹,家中没有能立的住的人,便把铺子卖了换了些钱,一家三口靠这些钱生活。因为母亲的所作所为, 她父亲被人指着鼻子耻笑, 她和弟弟也吃尽苦头。   宋衡打小就想找到那个外地的商户把他狠狠踩到脚下,因此想尽办法读书, 时日长了, 这股倔劲打动了宋父。那时卖铺子的钱因为治病已经花的七七八八, 宋父把家中祖宅也卖了,等到他能拄拐行走时病就不再治了, 省下钱供宋衡读书,月儿大了些也开始四处打零工赚钱。   跪着的宋衡腰背挺直,唯有通红的双眼泄漏了情绪。先生无声叹息,“罚宋衡诵读《春秋》百遍, 需倒背如流, 年后回来我会检查。”   “多谢先生,”月儿把宋衡搀扶起来, 又带着他像宁磊道歉。   宁磊接受了道歉, 接着道,“我是哥哥捡来的, 六岁之前跟着一个老乞丐乞讨,那年冬天大雪, 老乞丐把厚被子给了我和姐姐, 他冻死了。如果不是遇见哥哥, 我也已经冻死了, 我可怜么, 我一点也不可怜,因为我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重要。有些人有些事,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和心思。”   宁澜一脸欣慰,孩子真的长大了。宁磊下午上完课就放假了,宁澜懒的来回折腾,就在外边找了个茶楼等他。月儿只请了一个时辰的假,知礼先把她送回了铺子。   那边张长瑜也放假了,宁澜不好再在署衙同张九如一起住,就回小院了。   晚上阿南收工回来,带来了东城有名的糟肉,一大屋子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个饭。众人吃饱了坐着闲话,只有阿北摸着浑圆的肚子还在啃猪蹄。   阿南实在没脸看弟弟的吃货样子,“少吃些,晚上吃多了不克化。”   阿北憨笑一声应下,这时听见有人敲门,麻利地起身,“我去瞧瞧是谁。”   “少爷,是月姐姐一家,”阿北领着人进来,一个拄着双拐的瘦削的男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月儿和宋衡。   待月儿介绍完人,宋父开了口,“今天的事她俩回家跟我说了,是宋衡的不对,应该跟你们道歉。另外还要跟你们说声谢谢。”   宋父拄着拐带着月儿和宋衡弯下身子,宁澜忙把人扶起来,“这可使不得,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   宋衡一脸真诚站出来,对着宁磊道,“谢谢你帮我解开了心结。”   宁磊摇头,“我也没做什么。”   “还要谢谢东家平日里对月儿的照顾,”宋父叫月儿和宋衡把带来的一大块肉、两壶酒留下,“本就是冒昧登门,不过多打扰你们了。”   打月儿一进屋,宁澜就注意到她和知礼刻意站的远远的,两人也不敢对视。宋父带着月儿和宋衡一走,宁澜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月儿也是个大姑娘了,今年几岁了?。”   阿北个小机灵鬼故意大声道,“我听说过了年就十六了。”   “哦,那定亲了吗,若没有定下是不是官媒就给配了。”   “还没有,听说官媒配的都是什么酒鬼、赌徒这类的,”阿北长吁短叹,“唉,要摊上这样的人,可就惨啦!”   知达闻听此言冲了出来,“少爷,我想娶她。”   “哦,”宁澜使劲绷住表情,“娶谁?”   “月儿,求少爷帮我提亲。”   “哇,快看知达哥脸红了,”阿北悄悄对阿南说道,谁知他声音根本就没压下去,一屋子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知达这才抬起头,一看众人的神色便知他们早就知道了,急切问宁澜,“少爷同意了?”   “我同意有什么用,月儿愿意吗?”   “愿意的!”   “成,明个就找个媒人挑个好日子替你去提亲,”宁澜高高兴兴地应下。   “多谢少爷,”知达鼓起勇气,“少爷,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想赎身?”宁澜早想到了此处,奴籍的人哪怕是娶个良籍,生下来的孩子仍然要世世代代为奴的。   “是,求少爷应允,”知达没想到少爷先说了出来,激动的心要跳到嗓子眼了。   知礼、阿南、阿北也不敢出声说什么,此时屋子里掉一根针都能听到动静。   宁澜笑着说,“可以,原来我答应过你们,不会食言的,”   “少爷.....”宁澜真的应下,知达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正好你们都在,当初买你们三个,一人花去八两银子,阿北当时病着,花了四两。这些年你们为我也辛苦,只要拿出八十两银子,卖身契就还给你们。阿北治病吃药花了不少,就六十两,如何?”   “少爷,我们不赎,要不是你,阿北说不定就没有了,”阿南拉着阿北走到宁澜面前。   阿北也颤着声音道,“少爷,我要一直跟着你和磊少爷。”   “别说傻话,”宁澜摸着阿北的脸,“以后娶妻生子了,孩子也跟着你们入奴籍吗?”   宁澜提出的赎身条件可以说非常宽厚了,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知达、知礼、阿南每人拿出八十两银子赎回卖身契,并主动签下了三十年的契约,“少爷的恩情我们会一直记在心中,这辈子愿意一直跟在少爷身边。”   “阿北呢?”   “我不要赎身,我也不成亲,我就跟着少爷和磊少爷,”阿北眼本来就红红的,听见宁澜问又搂着他的腿哭的哇哇响。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阿北了?”宁磊起来就看见这么一幅场景,不明就里。   “磊少爷,”阿北一边抹泪一边摇头,“没人欺负我。”   “这傻孩子,”宁澜哭笑不得,“不愿意赎回卖身契在这儿哭呢,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不给他赎呢!”   “不赎,不赎,”宁磊哄他,“都随你啊,想什么时候赎,就什么时候赎,别哭了。”   众人都当阿北年纪小不懂,没想到他是真的在宁磊身边陪了一辈子。   ......   今日诗集发售,宁澜带着知礼去书铺瞧售卖情况。他到了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围着等了,不过其中有几个小厮模样,一看就是哪家小姐公子派来的,都是三五本的买。后面读书人慢慢多了起来,半天就卖出去得有百十本。书铺还有三家分店,想来销量是不用愁了。   唱曲的虽安排的迟,应是起了作用的。那几个唱曲的找来问还继不继续唱,宁澜给了钱叫他们一直唱到二十五。   眼瞅着到中午了,宁澜买下十几本诗集放到铺子里供人品读。又叫知礼找了几个人,把腊月二十六义诊施药的消息放出去。   义诊的大夫宁澜原本想花钱请一个,李大夫主动找来,说笑笑如今有孕,家中还有几个小孩子,想多为他们积点德。   宁澜应承下来,大概盘算了一下卖书能收回的银子,自己又往里面搭了一些,备足了常用的药材。   这中间正好有两天的空,宁澜找了个媒人替知达提了亲。月儿随知达改了口,不再称呼宁澜“东家”,也叫“少爷”。   “都是自由身了,以后就不要叫少爷了。”   “叫习惯了,不改了。”   义诊施药一共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三天,怕引起骚乱不好控制,特意选了一处空旷的地点,张九如还安排了衙役穿便衣巡视。   二十五那日暖棚就搭起来了,天冷一直坐着怕李大夫身体受不了,烧两个炉子还可以煮些热水供给排队的人。   “澜哥,磊哥。”   二十六那日早上,宁澜还在吃饭,张长瑜和他的书童南星过来了,“长瑜,怎么这么早过来了,用过早饭没?”   “还没,我哥哥叫我给你帮忙,我怕你走的早,起了床就过来了,”张长瑜穿的厚厚的,披着一个兔毛大氅,还是冻的手通红。   “我去盛粥,”阿北跑去厨房端来热腾腾的□□糖粳米粥和几个包子,然后拉着南星,“我们去小桌上吃。”   □□糖粳米粥是将粳米洗净倒入沸水中,小火熬出粥油,加入黑糖,最后再加入牛奶轻轻搅拌至微沸起锅。   粥香、奶香四溢,张长瑜连着喝了两碗,吃下两个三丁包子。   吃完饭,宁澜带着宁磊、张长瑜、阿北、南星去了暖棚那里,知礼接着李大夫和李小书同时过来了,意外的是宋衡也来了。   外边已经有人在排队了,众人有条不紊的把准备工作做好,义诊就开始。宁澜和李小书认识中药给李大夫打下手,负责抓药和简单的问诊,其他人添柴烧水、维护秩序。   中午原本要休息一个时辰,可排队的人不散,李大夫吃了几口饭养了会儿精神又继续了。直到第三天,人才稍微少些。   “南星,你家少爷怎么了?”张长瑜这两天明显闷闷不乐,宁澜趁着喝水的功夫拉着南星打听。   “宁少爷,五少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生活贫苦,有些难受。”   宁澜便理解了,医院是最能见人间疾苦的地方。这次义诊看了不少人,除了感冒咳嗽的,很多人抓不起药硬撑着,还有些受限于医疗技术,查不出病因,只能等死。   “都走都走,别看了,里面坐的是个庸医,治死人了!”李大夫正专心诊脉,外边却突然闹了起来。   宁澜刚要出去查看情况,宁磊掀起帘子急道,“哥哥,有人抬了个死人过来,说是吃了李大夫开的药吃死了。”   “我去瞧瞧,”李大夫气地拍案而起,宁澜他们赶紧跟了出去。   “老东西,你来看看,”那男人一把抓着李大夫的衣襟,“前儿个你开的药,我老爹吃了一天人就都了,你得给我说大!”   “松开,”宁澜和李小书上前把人拽开,地上躺着的老人他们都有印象,来的时候就出气多进气少了,李大夫开的药是帮助减轻痛苦的,对病情没有帮助,这人就是放现代也是回天乏术。   那人瘦小,被按住了挣不开,嘴里不干不净的叫骂着。   “你少冤枉人,你们来时我就说了治不好的,”李大夫中气十足,“再闹我们就去见官。”   这时几个便衣的衙役也过来了,薅住人怒骂,“王老三,你赌钱又输了多少,你爹死了都不叫他清净。”   王老三认出衙役就偃旗息鼓了,灰溜溜地走了。   “李大夫,喝口水歇一会儿,”王老三走后李大夫继续看诊,到底受了影响,手有些抖,张长瑜便端了一碗热水过来。   “大夫,你别理那王老三,他就是瞎了心的赌鬼,我们都信你,”正排队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出声安慰。   义诊半下午接结束了,要把场地上的暖棚拆掉,卫生打扫干净。一行人收拾完刚要回去,断续围过来好些人,都是这几日来看过诊的,个个手中拎着自家种的菜和粮食,最贵重的的不过是几个鸡蛋。   “多谢各位了,但东西我们不能收,心领了,”宁澜看着来人眼眶有些发热。   “小哥,大夫,我们虽然穷,不能叫好人寒心,你们收下吧。”   “是呀,收下吧,别嫌东西寒酸。”   实在拗不过,最后只能从每人带的东西里拿走一个萝卜或一枚鸡蛋,那些人才离开了。 第62章   义诊圆满的画上了句号, 宁澜把卖书收的银子和义诊的花费一项项罗列出来,在铺子中显眼的地方张贴了。   “真是辛苦宁老板了,”李清如带着丫鬟过来见着单子由心道,“原以为你只是说说, 没成想做这么周全。”   “只是举手之劳, ”宁澜领着李清如坐下,叫人送来茶点, “我才要多谢你这一年来的辛劳。”   “那就更谈不上谢了, ”李清如捂嘴轻笑, “我也不过是食人俸禄、忠人之事罢了。”   如今天短夜长,下午来铺子里略坐一坐天就黑了, 因此点外卖的比堂食的人要多。李清如早早选出今日最好的一首诗,拉着宁澜继续给她讲红楼梦。   李清如尤爱黛玉,对黛玉和宝玉之间的情节百听不厌,有时一句话都能被她掰碎了回味好几天, 妥妥的一枚CP粉, 宁澜识趣地讲到第八十回就不往后讲了。   糖水铺子和酒楼不一样,过年期间不营业也没什么妨碍, 从腊月二十九工人们就开始放假了, 一直放到初六。   “九哥,你来啦!”宁澜同知达过来贴春联、挂桃符, 桃符是桃木制成,上有“神荼”、“郁垒”二神的像, 用以压邪祛鬼、祈福灭祸, 待他落上门锁之后转身就看见张九如正在等着。   署衙已封了印, “官凭印信, 文凭私约”, 封印意味着停止办理公务。但为了防止有紧急情况发生,署衙通常会预留几张加盖了印信的空白纸张,除此之外,其他事情一概是不管的。因此总有小人趁机浑水摸鱼做些偷抢打砸之事,不过张九如辖下,这种事少有发生。   “封印”“开印”都是要举行仪式的,“封印”时署衙内要张灯结彩,由知州带着同知、通判等一众官员身着朝服,望阙行礼。之后要燃放爆竹,举办宴席,答谢包括衙役在内的人一年来的辛劳。   张九如细心为宁澜整理好散落的头发,问道,“可要去逛逛?”   “不了,回家吧,”年集上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宁澜只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把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暖暖的,赌书泼茶、倚窗听雪,若不想说话光发呆也很好。   两人果真就这么待了几日,兴之所至,宁澜还学着古人做了蜜渍梅花荐酒喝,文雅了那么一回。取一捧新雪,把白梅肉和新鲜梅花放入其中,露天发酵一晚,第二天拿蜂蜜腌了就可以。不过他烦透了醉酒的滋味,尝了味道就把酒杯放下了。   “哥,给我也尝一口,”张长瑜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张九如身后,紧紧粘着人,这会儿正在和宁磊下棋,余光撇见有好吃的,便支使起他哥。张九如挟了一小碟梅花,又倒了一杯温好的流霞酒放在他面前。   宁澜看他们一杯一杯饮酒胃酸,自己捧着一碗糖蒸酥酪吃。这糖蒸酥酪是老北京宫廷美食,元春省亲回宫后,满意宝玉读书上的进步,特意赏了他一碗吃。   糖蒸酥酪一般吃冷的,法子宁澜改了一下,拿牛乳同醪糟纯汁蒸十五分钟,再闷至成型,软软嫩嫩,香气醇厚,不用加任何的蜜糖,滋味已非常足了。   “澜哥,我也想吃那个什么酪,”张长瑜下着棋左顾右盼的不专心,看见什么吃的都想尝一口,他面前已放了一碟子红糖栗子酥,一碟子白云片,还有一碟椒盐饼了。   “还下不下了,不下收了,”宁磊瞪他。   张长瑜三下五除二吃掉一碗糖蒸酥酪,抹抹嘴,“下,下。”   张长瑜打京里来了一年有余,除了想念家人,就惦记各种吃食,不多会儿又念叨起豆汁儿,说是他最爱的早点。闲着也是闲着,宁澜便泡了些绿豆做来试试。   绿豆浸泡好,用小石磨磨出豆浆,过滤两遍,静置沉淀三个小时。三小时后,绿豆淀粉会沉到下面,只倒出上层的浆液撇净浮沫,放在炕上发酵。   没有引子,头一回发酵的时间会很长,约莫两天,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酸味,尝之味道醇厚、略有回甘就算发酵好了。取一小壶上层的浆水存放,下回再做就可以当引子使用,既能缩短发酵时间,风味也会有所提升。   多的浆水弃之不用,锅内只用留存三分之一,同下层沉淀物搅拌均匀,开始熬煮。少许水先煮开,加入一半的豆汁,等到温度升高即将开锅时,再倒入一部分生豆汁,不断重复,直至豆汁加完,全程都要保持不开锅的状态,之后用最小火保温即可。   煮好的豆汁儿放在碗里静置二十分钟,没有分层就说明火候正好,若有分层,就说明火候过了。   豆汁儿是自辽宋时民间非常大众化的食物,至清朝成为宫廷饮料,可以说历史悠久,喝过一次绝对叫人忘不了。《燕都小食品杂咏》中称其:“得味在酸咸之外,食者自知,可谓精妙绝伦”。   喝豆汁儿必得配以焦圈和咸菜丝,焦圈一定得是酥酥脆脆的,放置十天八天酥脆程度不变;咸菜丝一定要切的极细,用食茱萸做的辣子油拌了。   一锅豆汁儿两天才做好,正好年初一拜完年喝,只不过大家早上都吃了饺子,豆汁儿便一直在火上温着。   宁磊、阿北他们都不曾听闻过豆汁儿,更别说喝过了。于是张长瑜便开始使坏,拉了三个人玩叶子戏,输几局就要喝几碗豆汁儿。旁观的人都要下注猜输赢,同样是猜错几回喝几碗豆汁儿。   这东西是张长瑜的家乡风味,拿来当赌注众人都不依他,“你得下个别的赌注才行。”   张长瑜爽快应下,“我输一局一两银子!”   怪不道财帛动人心,几人都觉着张长瑜没安好心还是应下了,宁澜和张九如在旁边一声不出看好戏。   张长瑜心情愉快地哼着曲,最后输掉五两银子,但阿北要喝四碗豆汁儿,宁磊知礼各三碗,阿南知达各两碗。   “哈哈哈,愿赌服输,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输多少喝多少,一滴不许剩,知道吗?”   “知道,谁剩了谁是小狗,”阿北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呛声。   一锅子豆汁儿就端了过来,几人光闻味道就知不好了,但都硬撑着,表情却是一言难尽。   “来来来,我亲自给你们盛,”张长瑜掳起袖子,南星一旁搭着手,摆了一溜的碗。还别说张长瑜这豆汁儿盛的非常有水平,每碗都溜着边,稍微晃一下就得洒出来,“谁先来?”   “我先,”宁磊率先端了一碗,喝下去不仅面不改色,还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叫张长瑜吃了个憋。张长瑜撇嘴道一声“好没意思”,转身盯其他几人。   知达知礼阿南都觉着难喝,但还是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喝下了。只有阿北喝了一口要吐,被张长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什么呀,什么味道,怎么是馊的,”阿北艰难咽下头一口,忍不住吐着舌头,五官皱成一团。   “别管什么味道,小阿北,你刚刚说什么,剩了是小狗,”张长瑜夹给他一个焦圈,“快喝,喝不完你以后见了我就要学小狗叫。”   “喝就喝,”阿北捏着鼻子,一口焦圈一口豆汁儿,终于喝完时撑的打了个嗝儿,眼看要吐出一口来,生生地憋了回去,豪情万丈的一摔碗,“我喝完了!”   “厉害,厉害,”张长瑜笑眯眯的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自己端起一碗豆汁儿享受地喝了起来。   “长瑜少爷,你们京里的东西都是这样么?”阿北一脸好奇地问,张长瑜便给他讲起京里各样好吃的和好玩的。   趁着人都没注意,宁磊把宁澜拉出来,一脸痛苦道,“哥哥,我恶心。”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宁澜看人面色红润,也不像生病。   “不是,是喝豆汁儿喝的,”宁磊为了不叫张长瑜在他面前露出得意样子,从第一口就开始忍了,这会儿胃里难受的厉害,想吐又吐不出来。   “死要面子活受罪,”宁澜憋住不笑他,叫厨娘熬了一碗山楂水。宁澜头一回喝豆汁儿也是不习惯的,觉得酸臭难忍,他爷爷早年在北京学习时爱上了这一口,跟着爷爷喝了几回才品出好来。   宁澜看着宁磊把一碗山楂水喝下,问道,“可好些了?”   “嗯,”温热的山楂水刚下肚确实舒服很多,不过稍作停顿,那股子恶心就往上翻涌,“还是难受。”   宁澜无法,只能叫他含一块儿陈皮在嘴里试试。略微起了些作用,两人才进屋。   “去干什么了?”张九如见人回来,一把拉到身边,宁澜便趴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第63章   暮色降临, 宁澜不舍得张九如走,拉着人撒娇,“九哥,长瑜, 今天别走了, 就住这里吧,”   “啊, 你这儿就一间客房, 我和哥哥两人怎么住?”张长瑜一脸揶揄问道。   宁澜要是输给这毛头小伙子, 当真叫人笑掉大牙了,于是理直气壮回应, “客人当然是住客房,九哥又不是客人,自然是和我住。”   “呀,我瞧瞧你脸皮有多厚, 怎么都不红的, ”张长瑜扑过去要去掐宁澜的脸,被他哥拦住了, 满脸不可置信, “好呀,原来我就是个外人, 你俩才是一家子。”   “你才知道啊,”宁磊连拖带拽把他带走, “走, 我带你去客房瞧瞧, 拾掇的可好了。”   一屋子的人散了个静, 烛光晃动, 只留两道身影相拥而卧。靠在张九如怀里宁澜生出一丝惆怅,“九哥,过完元宵节我又要走了。”   这么些年两人聚少离多,虽说州城到洞溪村不远,但各自都有事情要忙,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   “你有你要做的事,”张九如轻轻用手指描摹宁澜的眉眼。   “我要做的事......”宁澜忽然觉得他要做的事情中从未考虑过张九如,他一直待在洞溪村,送笑笑出嫁,送宁磊读书。他想等秋梨膏做起来之后,种出十里桃花,再修建一个寺庙,让洞溪村的人不愁生计,他无形之中被父母的牌位禁锢在那里,从来没想过自己最该牵挂的不应该是洞溪村。   “是呀,你虽不能常来见我,我也没有常去找你,你既对我不曾抱怨过,我自当要全力支持你才对。”   “可我想常常见到你,”宁澜轻声呢喃,“我想听你声音的时候能听到,想抱你的时候立马能拥抱,做出好吃的吃食第一时间叫你尝,有什么新鲜事也想第一时间讲给你听。”   “我也是,”张九如把宁澜紧紧锢在自己的怀里,“想无时无刻都能见到你,想喜悦时身边有你,难过时身边有你,得意时有你,失意时亦有你......”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阳光耀眼,风也不冷。晌午时宁澜做了熏鱼,煮了一壶姜橙陈皮桂花茶在院里晒太阳,十分惬意,不由感叹一声,“要是泡泡和小九儿在就好了!”   “小九和泡泡儿是谁,你不会背着我哥在外边养了小的吧!”张长瑜刚夹了一块儿熏鱼,还没吃又放下筷子满脸不乐意地问。   “把我的熏鱼放下,”宁澜拿白眼翻他,这欠儿不登的孩子,“当心我叫你哥揍你。”   “哥,我澜哥在外边有人了,”张长瑜贱嗖嗖地扯着嗓子喊他哥,没成想他哥根本不理他。   宁澜一脸得意,招呼过来宁磊和阿北揍他,自己拉住南星。张长瑜打小习武,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结果俩人也不行,还是屋里出来的张九如把他按住了。   “长瑜少爷,你真厉害,”阿北狼狈起身,整理好衣衫,一脸崇拜的看着张长瑜。   张长瑜被他哥拉开正不太高兴,这会儿又得意起来,“嗨,也就那样吧,我哥哥们比我厉害多了。”   男孩子的快乐简单,不觉得输赢是多大的事儿,一会儿又凑一起说说笑笑了,张九如和宁澜闲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乐。   “哥,澜哥,熏鱼别吃完,给我留两块儿,”张长瑜惦记着吃,时不时要扭头招呼一声。   “多着呢,放心玩你的吧。”   熏鱼容易做,做一次浸汁能用好几回。热油把葱、姜、蒜先煸香,再加入清水、八角、桂皮、丁香、香叶、白芷、小茴香、黄酒、糖、酱油、米醋熬煮半个小时至汁液挂勺,滤出香料,只留浸汁晾凉。   草鱼去头去大骨切成长条,少许盐添加底味,热油炸至金黄捞出,等一分钟后再复炸一次,鱼肉会更加酥脆。等炸好的鱼温度降下来一些,放入浸汁中泡三十秒捞出,浸泡时间太长鱼肉会变软而且偏咸。泡的刚刚好的熏鱼外酥里嫩,咸甜交织,越嚼越香。   几个半大小子玩累了把吃的喝的造了个干干净净,傍晚时,张九如就带着张长瑜就回署衙了,他还有应酬,不便在这儿长住,而且隔日李小墨和笑笑也要来走亲戚。   次日一早吃了饭厨娘们就忙活开了,切洗炖煮,各色吃食预备了不少。宁澜操心,所有入口的都要亲自盯着,唯恐出现一丝疏漏。   “哥哥,快别忙活了,”笑笑身体养的好,已显怀了,心疼哥哥为她忙上忙下,小心着把他从厨房拉了出来。   “我去盯着,少爷小姐们放心,”赵婶儿是一直照顾笑笑的,清楚她的口味与禁忌,便主动去厨房帮忙了。   屋里除了宁磊、宁澜,便只有笑笑、李小墨和李小书三人,几人像是在洞溪村一样,轻松愉快的闲话家常,不知不觉时间的消逝。   ......   糖水铺子开始营业后,知达要忙成亲许多事暂时顾不上,宁澜就亲自盯着叫阿北上手去做。别看阿北在家总爱哭哭啼啼的,真管起事来还挺有魄力,逻辑上也十分清楚。铺子里的姐姐婶婶们原来把他当小孩子疼,如今也多了几分敬重。   知达成亲后就要搬出去住,宁澜这才觉出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宁磊要上学十日才回来一次,糖作坊和小院离的远,阿南也不能常回来,因此常住的只剩下阿北和铺子里的两个厨娘了。   家中人少,宁澜当时也是挑了一个小二进的院落租下了。小院坐北朝南,一进宅门左转通过一道屏门后左手边是一排倒座房,倒座房西边设有厕所,东边原是私塾后来改成了住所,给知达阿南他们住,中间的房子供厨娘们居住歇息。   正常来说完整的小院都是三进的,最里边一进院落安全、隐私性强,是专给女眷居住的,因笑笑已经成亲了,宁澜租房子的时候便没考虑。   通过右手边的垂花门进入院内,正对面是正房,房内有三间屋子,中间为中堂,两侧分别为卧室和书房。正房两侧各有一间耳房,都与正房相通,一间阿北居住,方便照顾宁磊,另外一间设为了库房。   东西两边为厢房,均有抄手游廊,与垂花门相通,厢房内也是各设有三间屋子。东厢宁澜过来时居住,西厢大部分时间都空着。东厨司命,厨房设在东厢房南侧。西厢南侧还有一间厕所,因西南侧为煞位,需用厕所的污秽之气镇压。   院内有房主种下的有两棵柿子树,表示事事如意,今年柿子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大都做成了柿子醋和柿饼,剩下一小部分做了冻柿子吃。另外院中还有一些常见的花草,宁澜清出来一小块地种菜,倒也不违和。   如今这院子少一个人都能看出空荡,知达到底是怕平时阿北回来一个人太孤单,便同月儿商议了暂时住过来,反正外边租房也要钱,不如把钱给自己人。宁澜也开心他们能互相照应,就把西厢房让了出来,倒座房光照差,叫新娘子住太委屈了。   成亲的事宁澜经过一次,比知达多些经验,空了也会帮着上上下下忙活。但是他俩再怎么做也比不上长辈周全,幸得还有李大夫能多提点着。   小院里新年的灯笼还未撤下,又挂上了红绸,到了成亲那日,吹吹打打的更是叫人听着高兴。因为月儿和知达都没有什么亲戚,两边只请了最亲近的人热闹了一回。街坊四邻那里,宁澜让阿北在院外摆放了喜糖和喜饼,随他们取着吃。   仪式举行时,知达把宁澜奉为上宾,宁澜推脱不掉,幸好准备的礼钱丰厚,几人多年相处的默契,不用说出来,彼此都已从心里把对方当家人看了。   等到宁澜和知礼回到洞溪村,正月已经快过完了,两人把知达的喜糖给作坊里的人分了,原是想叫众人沾沾喜气,没成想引来一些酸话。   “唉,如今奴才也买的起这么好的糖成亲了!”   “谁说不是呢,傍了个好主子,你说我们当初咋就没想到把孩子送来呢!”   “哪轮着你送啊,再说人家也看不上,要看的上还能去买人嘛!”   “说的也是,咱们没这样的造化。”   “有时间在这儿说闲话,不如多赚点儿钱是正经,”宁守信听不下去,厉声制止。年后作坊都改为了提成制,工钱拿的比之前多,平时上工时间也不长,换别的地方哪有有这么好的待遇。这些个爱嚼舌根的人要说坏也不是真坏,人云亦云惯了,无端端总能说出那么一两句话叫人膈应。   宁澜一惯不理会这些,如今糖作坊有宁守信、宁大旺和宁守义已用不上操心。秋梨膏这边的事在方伯和宁玉的安排下也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打初六一开工,年前剩下的一万斤梨便陆陆续续做成了秋梨膏。   京里、州城、婺州府各处也接连来了信,做好的秋梨膏没有耽搁几天就运了出去。朱明正这一回一道买走了几千斤糖,信里还约宁澜去婺州府玩。可惜山高水远,两处一来一回就得一个多月,宁澜有心也不想在路上受罪。 第64章   这最后一批梨做完, 秋梨膏作坊就得九月之后才开工了,中间这几个月宁玉带着的几名女工便没工可做,宁澜想起原来要给西北军中送干粮的事,便去找了王先生, 老先生一路走过很多地方, 见多识广,也许从他那里能得到一些想法。   老先生一个人住着, 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院里移栽过来几株野生药材正开着小花, 搭上破旧的土墙有一番别样的趣味。   听宁澜问,他停下手中的活, 把他见到过的肉脯和馉饳说给宁澜听,这肉脯同肉干一样不能长时间保存,馉饳是一种类似饺子但比饺子还复杂的油炸食品,也不合用。   不过听王先生讲他见闻的时候, 宁澜突然想起来清朝发明过一种耐饥丸, 这耐饥丸是清廷的官员经常会在丰收之年号召民众制作的,储存起来以便灾年备用, 可见长时间存储是没有问题的。   耐饥丸做起来不复杂, 一升糯米淘洗净晾干后炒黄,研磨成极细的粉末。红枣三升, 清洗后蒸熟,去皮核, 放入石臼内, 同米粉捣烂, 揉为大丸, 晒干, 吃的时候滚水冲服就可以。丸状晒干需要的时间长,正好用上夏季这几个月。   既然要做耐饥丸,宁澜便去找了刘承和张泽睿,不客气的从他们俩手中掏出了一些银钱,当初亲口承诺的事也该兑现了。   正好秦正的镖局给朱明正送货回来时可以捎一些婺州府的特产南枣,南枣只在婺州管辖的几个县有,用来配上人参和米饭,做成丸状收贮,吃了可以补气。当然这南枣丸他并不准备多做,只给家中长辈补身体用。   作坊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宁澜又去找村长和族长了,说了他十里桃花和修建寺庙的想法,他现在手中不过几千两银子,寺庙短时间内建不起来,桃树总是可以先种的。   惠及子孙的事情,大家自然是愿意的,三爷爷甚至激动的语无伦次,“好小子,你,三爷爷没看错你啊!”   宁建邦和宁建民都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冷静劝道,“宁澜,这不是小事,你要考虑清楚。”   “是呀,千万不要冲动。”   “两位叔叔不用替我有顾虑,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宁澜笑道,“原来手中没有钱不敢做,现在么,我想试试,做成最好,若做不成也不用总想着了。”   宁建邦这才放下心并由衷感叹,“咱们族里有你真是有大造化了!”   “既然叔叔们都没有意见,此事就不要拖了,春秋两季都是种桃树的时候,建民叔建邦叔你们看该怎么安排?”   “我先去找其他几个族里说说,这事他们无论如何也得出力,不能光占便宜,”宁建民道。   “这话有理,这事弄好了全村人都受益,像学堂一样坐享其成万万不行,”三爷爷爷也道,“如果他们现在不愿意出力,立好字据,到时咱们族外的人在路上做游客生意的,统统撵走。”   其他几个族里都不是短视的,不过是找些人出些力气的事,宁建民略一说就都同意了。宁澜这边只出钱就可以,其他事情都由村里解决。   宁建邦和宁建民都不是拖沓的人,很快把村里到官道这两边的路丈量好了,需要用多少桃树苗给宁澜报了数,支了银钱,安排一些人去买树苗,一些人挖坑翻土施肥。   他们也不会挥霍宁澜的钱,像用到的肥料,是强制每家每户出的,这时候族里的威摄力就显示出来了,族里吩咐的事情,每人敢不从。   又到了梨花开放的时节,小蜜蜂们正忙着授粉,小九儿把它们当成了蝴蝶逗弄,被蛰了一下,鼻头肿的老高,喵喵的来找宁澜撒娇。   “乖乖,爹爹看看,”宁澜心疼坏了,抱着小九儿仔细检查伤口,小心挑出了残留的蜂针,又用温水化了皂角洗了两遍。   幸亏没出现过敏情况,小九儿的伤口很快就消肿了,宁澜才稍稍放下心来,四喜和五福的爪子又被蛰肿了,搞得宁澜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戳着它们的脑袋挨个教训,“葫芦娃救爷爷啊你们,一个接一个的去送。”   四喜和五福的狗狗眼一耷拉,可怜的哼哼唧唧,宁澜连教训都不舍得了。   反正现在园子里不离人,不用巡逻,宁澜索性接来三元,带着一群猫猫狗狗上山挖黄精了。古人说黄精是“芝草之精,一名仙人余粮”,可想而知它的补益效果。   小毛孩子们许久不来山上,一开始只敢待在宁澜身边,后边有阿黄和小黑带着才撒开了欢,一下打破了山中的平静。宁澜专心挖着黄精,时不时能听见几声破锣嗓子似的吼叫。   晌午时猫猫狗狗们抓来两只野鸡和几条小鱼,宁澜生火给它们煮了,自己烤了两个榆钱馍馍吃。山中空气清新,微风吹着,舒服的很。   仲春时山里冷的快,黄精挖的差不多了,宁澜找处溪水洗干净手,又摘了些艾草,这时的艾草鲜嫩,苦味不重,拿来做艾叶粑粑、青团、清明粿都是极好的。瞅着篓子满满当当的东西,宁澜招呼一声,猫猫狗狗便奔过来了随他一起下山了。   回到作坊,毛孩子们都累了,寻到窝里一个挨着一个就睡着了,三元和四喜还打着小呼噜,跟吹哨子一样。宁澜则把黄精清洗好处理掉根须,上锅隔水蒸透。   炮制黄精要经过九蒸九晒,蒸透的黄精拿出来晒干,再蒸再晒,如此反复,直至黄精从里到外都呈现黑色。   古人炮制药材对柴火、容器、用水及时辰等都有要求,比如《抱朴子》有言“一切仙药,不得桑煎不服”。就连晾晒时,也不能选在在雾天或者刚下过雨之后,更不能选在清晨霜露未散之时......   经过古法炮制的黄精充分分解了其毒性和杂质,药性更纯正温和,可壮筋骨、益精髓。苦涩感也尽失,吃起来只有淡淡的甘甜。   黄精一蒸一晒少则两天,多则三四天,二十来天后,宁澜挖的这半篓黄精才算做好,都送去给阿爷阿奶了。   “我的乖孙孙,可叫我们好想哦,”阿爷阿奶见着宁澜开心的很,抱着亲了许久,“这次一定要在这儿住两天,叫舅舅舅妈给你做好吃的。”   宁澜依言住下了,罗明远因想早点考上贡生,这几年只在定亲时回来过一次;明芳成亲后,一年也才回来几回,这已经算婆家通情达理了。阿爷阿奶年迈,自然想儿孙能时时围在身旁。   宁澜乐得哄老人开心,这两日便一直乖乖守着他们,只同罗舅舅去他的药地里看了一眼。以后做秋梨膏药材用量会更大,罗舅舅有种植药材的经验,便带上了本家的几个兄弟见缝插针的洒些生姜和薄荷,另辟了地种金银花和枣树。   罗舅舅地种的好,小麦也长绿油油的,正是拔节孕穗的时候,天公作美,下了一场雨,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今年必定又是个丰收年。   宁玉那边已经带着女工开始做耐饥丸了,宁澜看过两回,之后便没再管过了,所以的事情他都在慢慢撒手。果林和两个作坊,只要是钱上的事都找方伯,钱之外的都找知达,这俩人每月给他说一下情况就可以。   秦正从婺州府回来时,只带了一石南枣。南枣产量少,同样要经过老师傅古法泡制,有“日食三粒枣,一生不易老”一说,因此每年都供不应求,这一石还是他和朱明正几番托人好不容易得来的。   若全配了人参来做,一百二十斤南枣须得十二斤参,上千两的银子便没有了,宁澜还没那么财大气粗,只做了五十斤,剩下的当零嘴或炖汤吃了。   做枣参丸需将南枣蒸软去掉皮核,配上人参用布包好,同米饭一起蒸烂,最后再捣匀揉成丸后收贮。宁澜现在没什么事,便自己在家做了打发时间。   这种悠闲的生活宁澜还不太习惯,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地主似的,想起来就去地里转一圈,闲着就遛遛猫狗,叫人看了羡慕的很。结果正觉无事发慌的时候,麻烦事来找他了。   “宁澜,宁澜可在?”   这天宁澜在家午睡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匆匆披上衣服打开门看见几名凶神恶煞的衙役。几名衙役见了他二话不说,戴上镣铐把他带走了。   小黑和阿黄见此情景想扑上来拽住宁澜,被喝住后转身跑向了糖作坊的方向。   这几个衙役从来没有见过,一路上宁澜搭话也不理会,他便想起年前知县想趁卸任前捞一笔不义之财的事情,于是不再开口。   到了县衙,知县已升了堂,宁澜前边还有好几个人排着队受审。主簿挨个念出罪名,当场认罪的自有衙役去通知家人,不认的便关进牢里,听候发落。   轮到宁澜,主簿念了他两条罪名,一是私自扩宽河流占用公有土地,虽填上了但破镜不能重圆,不能改有罪的事实;二是他前几年私自从山上引水源。   照国律规定“若强占官民山场、湖泊、茶园、芦荡及金银铜场、铁冶者,杖一百,徒三年”,也就是说一旦他的罪名被定下了,不仅要杖责一百,还要坐三年牢。 第65章   宁澜只防着知县在扩宽河流上说事了, 这第二条罪名倒是他没想到的。   引水源是上一任知县任上的事了,当时也得了首肯的,专管山林的虞官来勘探过,因觉这事有利无害, 便允诺了。再者之前没有过类似的事情, 就没有写下文书,如今被这当成了把柄。   宁澜自然是不认的, 这一看便知是知县和虞官同流合污, 他无论如何不想白吃这个亏, 于是被毫不客气地送进了牢房。   下午知礼得了信赶过来探望,宁澜才知道刘承、张泽睿也被抓了。知县准备充分, 用的人全是他自己的,抓的又都是主事的,不少人家里都乱了,而且为了防止通气, 互相认识的都没关在一处。   好在下一场审问需要两边的证人质证, 发作不会像今日这般利落,留出了不少转圜的时间。   “少爷, 刘少爷和张少爷都在牢里, 可要我直接去州城?”知礼迟疑问道,他心里着急有些乱了分寸, 这牢里阴暗潮湿,臭气哄哄, 蚊虫蟑螂遍地, 实在不忍看他家少爷受苦。   “不可, 现在能顺利出城的人怕是不多, ”宁澜关了半天已冷静了许多, 就如知县不会傻到把所有生意人都抓起来,也就不会傻到在这期间放城门大开,任人出去,“现在我的罪名主要是山中引水流,那时村长还是宁建业,他对此事一清二楚,只是他与我不和,找他作证怕是困难。”   “若是使些银子呢?”   “不行,我信不过他,若他再被别人收买,我的罪名就做实了,你先找族长替我去探探他的口风,”有酱油作坊,族里暂时不会放弃他的,但宁澜对宁建业还是不会抱太大希望的,“你去找找秦正大哥,看他的镖局能不能出城,若能的话叫他去州城捎个信。”   “是,”知礼满脸担忧地应下。   宁澜知道知礼的顾虑,他自己只能故作轻松,要是他泄了气,败局差不多就定了,“张刘两家必定也在活动,你去找他们,把能用的信息互相通个气。原来和咱们走动的衙役都找一遍,不要怕花银子,说不定能找到愿意相帮得,一定要乔装打扮好,别叫人轻易认出你。另外作坊那里你把三爷爷叫去做镇,以免爷奶闹事。”   牢头私自受贿放人进来,不敢叫久待,已经过来撵人了。知礼明白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出了大牢,就去各处走动了。   ......   “喂,你犯了什么事?”   宁澜所在的牢房有七八个人,个个脏兮兮的,看不清楚原本的样子,有几个可能是关的太久了,对外界的响动漠不关心。问他话的倒能听出来是一个孩子,声调吊儿郎当的,一股痞子气质。   宁澜不理他,那孩子团了一团稻草扔他,“别那么无聊啊,我在牢里一年多了,你给我讲讲外边的新鲜事。”   “有什么新鲜的,不都是那样,有钱的颐指气使,没钱的蝇营狗苟,当官的沆瀣一气,为民的任人宰割,”地上躺着的一个人突然嗤道,说完便面朝墙壁蜷缩成一团,不再开口。   这一牢房的人,竟只有那少年有一丝鲜活的气息,宁澜反问他,“你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我啊,套上麻袋打了知县一顿。”   宁澜仔细打量少年的模样,看他说这话时满脸地厌恶,于是问,“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少年似是想到伤心事,头转一边不理宁澜了。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安静让人觉得瘆得慌,每一分一秒都无比漫长。好不容易夜幕降下,宁澜   却睡不着,呆坐了一整夜。   “喂,你这样撑不了几天的,”少年半夜醒来,见宁澜还坐着,咕哝一声又睡去了。   宁澜强制自己闭上眼睛,只是各种鼾声呓语叫他心烦,最后听见外边传来几声鸟鸣,才慢慢平静下来。   好一点的事现在官府为了减少财政支出和防止穷人在牢里混吃喝,犯人的口粮都是由家属提供,只有那些没有家属或家属没能力提供粮食的,官府才供应米粮,但每人都有限量,只是饿不死而已。   “宁澜,出来领饭了,”天光泛白,狱卒挨个牢房叫人,轻刑犯的饭食都要自己出来取,只有重囚犯狱卒才会送过去。   领饭路上宁澜左右打量,终于瞧见了刘承和张泽睿,刘承还好,张泽睿看着像是受了伤,躺在地上,面色泛白,无人理会。   宁澜悄悄拉了拉狱卒的衣服,把昨天知礼带来的银子塞过去一些,打听张泽睿的情况。   那狱卒摇头,“那人啊,连着受了几天刑了,不知道能再撑几天。”   “能不能劳烦这位大哥去请个大夫。”   “不行,被上头的知道了这份差就保不住了。”   “那能容我去看看么?”   狱卒停顿下来,打量宁澜一会儿,宁澜又塞过去几两银子,才道,“中午换班时有一盏茶的空,我带你过去。”   领饭时宁澜没看见送饭的人,只一看菜色便知是麻婶儿做的,领了饭回牢房,一屋子人正吃着清汤寡水,看见他手中的饭菜顿时眼冒绿光,宁澜只留下一碗白饭,几样菜推出去,迅速被瓜分了。   昨天搭话的少年没抢到几口菜,盯着宁澜的白饭,宁澜扒拉给他三分之一,剩下的自己几口吃光了,这里的环境顾不得细嚼慢咽,他也得要保存体力。   到了中午,狱卒把他带到了张泽睿的牢房。其实宁澜也不懂看病,要了一碗热水,把袖子里两枚枣参丸喂张泽睿吃了下去,张泽睿强撑着力气道,“多谢你了,宁澜。”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宁澜最后只能用力握了他的手,“一定要撑住。”   轮到审讯宁澜时,双方僵持不下。律法规定,若无被告口供,需三名证人同时指证才能定罪,想来是知礼找对了门路,证人只剩虞官一个,如此一来,只能严刑逼供。   知县只想搞钱,不想闹出人命,便令宁澜站在双足大小的土墩上,每日两次共站四个小时,每两日承受一次鞭打,扛住一百次鞭打才算自证清白。明摆着就是你不给我钱,也别想好过的流氓做派。   而这刑罚看似简单,除非是练过的,一般的人站十几分钟就会大汗淋漓,腿软脚软,最难受的是计算时间的折磨,总觉得快挨够了,结果才过去几分钟,因此每天都有受不了罪愿意拿钱赎出来的。   宁澜也是一样,一天站下来双腿肿胀难忍,狱卒挑的时间又是阳光最毒的时候,人站完就虚脱了,让他自己弯腰捶腿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来帮你,”那少年拖动宁澜让他靠墙坐好,然后用了巧劲帮他按腿。   宁澜酸腿的肌肉缓解很多,好奇问道,“你之前学过?”   “没有,原来干伺候人的活计,伺候惯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家中可还有亲人?”   这么多问题瞬间让少年炸毛了,“干嘛问这么多,要报恩吗?”   宁澜轻笑,“是呀。”   “免啦,我这是还你的一饭之恩,咱们两清了,”少年倒觉不好意思了。   宁澜眼尖,少年低头时脖子里一块儿小木牌垂了出来,上面刻了两个字,“路其,你叫路其是吗?”   “嗯,”路其把木牌塞进衣服里,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路其,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进来的?”   路其愣了片刻,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我是花楼里打杂的小厮,有个卖艺不卖身的姐姐对我特别好,有一天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去喝花酒看上了她,天天缠着她,她不乐意,每次都会向我抱怨,那天晚上那男人恰好落了单,我趁他不备,套上麻袋揍了他一顿。”   说到这儿路其眼中闪烁着泪光,宁澜不说话等他继续讲。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本县知县,那个姐姐便嫁与他做妾了,我也被打了一顿抓了进来,”路其揉揉眼,“你不用可怜我,我用不着!”   宁澜叹道,“我不可怜你,我可怜她。”   路其猛抬起头盯着宁澜看,那眼神如一头小野兽,片刻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帮宁澜按腿。   ......   宁澜马上要受鞭刑了,知达这两天一点音信也没有,他只能多念几遍阿弥陀佛,等看到那沾了盐水的鞭子,心里已经发凉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刑讯官竟是虞官,一个非常干瘪的老头儿,两只三角眼阴测测地盯着他看,“别等鞭子打在身上才知道疼。”   狱卒挥舞着鞭子在空中发着响,宁澜想办法拖延时间,“什么机会,我不过是乡野村夫,见识少,还请虞官大人提点一二。”   “呸,少来这一套,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心黑,”老头儿大手一挥,“打!”   那狱卒的手中的鞭子便挥了下来,一连挥了十来鞭才停,老头儿抿了一口茶又问,“你到底画不画押?”   身上火辣辣的疼,让宁澜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请虞官大人再把罪名念与我听一遍,也好叫我死个明白。”   老头儿念到一半,看到宁澜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恼羞成怒,“继续打,狠狠的打。” 第66章   “住手!”   又几道鞭影在宁澜眼前落下, 他忽然看见张九如带着人冲了进来,把主簿和狱卒按住了,“本官接到多名百姓上告清远县知县以权谋私,擅动私刑, 尔等杂碎先行收押, 待事情来龙去脉查清楚了一并发落。”   张九如字字铿锵,气势十足, 牢里鸦雀无声, 等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喊起了冤。   这么多人面前, 宁澜生怕给他带来麻烦,不敢相认, “大人,那边有一个叫张泽睿的受了重刑快死了,还请大人救他一命。”   ......   宁澜的事情清楚,果然是知礼找到两名愿意反水的衙役把人藏了起来, 这会儿和宁建业一并带来录完口供, 他就被放出来了。   宁澜一被官府抓走,宁建业便称病在家, 族中人上门尽做出一幅病入膏肓的样子, 最后还是宁致文出面,不知说了什么, 他才愿意出面作证。   知礼没急着带宁澜回家,先把他带去客栈用柚子叶水梳洗一番, 请孙大夫过来上了药, 把旧衣服烧掉, 帮他换上干净衣服才道, “少爷, 我们回家吧?”   “等等,我们先去看看刘承和张泽睿的情况,”宁澜伤势不算重,上了药也不怎么疼了,就带着知礼去县衙看这二人的情况,边走边问,“家里作坊可有出乱子?”   “没有,三爷爷做镇没人敢去闹,只你爷奶去堵过方伯两回,叫小黑和阿黄吓走了。作坊里的工人一开始有些乱,方伯、守义、守信哥、大旺哥和宁玉五人站出来,说若月底作坊开不出工钱,他们愿意垫付,大家伙也就放下心了。”   宁澜心中顿时涌过一股暖流,“知县的罪证可收集到了?”   “收到了一部分,不过少爷放心,这人自作孽,他这回抓了十几个人,踢到了一块铁板,他跑不掉的。”   说着话走到了县衙前,张泽睿正被家中准备的马车接走,大夫一起来的,把完脉就叫人去抓药了,一刻没有耽搁。又等了一会儿,刘承才出来,两人打过招呼便各自回家了。   宁澜一到洞溪村便引起了轰动,不多会儿路上就聚了不少人,马车走不动,他只得下来,众人七嘴八舌地问,最后还是闻讯而来的村长和族长把人群疏散了。这两人也没少为他费心,宁澜心中感激,说好改日设宴酬谢。   才从人群中出来,宁澜就看见阿爷阿奶迈着蹒跚的步伐过来一把抱住了他,“我的乖孙孙,受苦了吧!”   “阿爷阿奶,我没事,”宁澜不知他们怎么知道,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后面舅妈。   罗舅妈解释道,“我们才听到风声,你舅舅去县衙打探消息了,爹娘不放心,在家坐立不安,我就带他们过来等你了。”   宁澜在镇上并没见着舅舅,想来是走岔了,“知礼,你再跑一趟镇上去找找舅舅。”   “不用,不用,我来了,”罗舅舅架着牛车,一脸灰扑扑的,“就跟你错了一会儿,我才到县衙,县衙的人说你刚走,我赶忙过来了。”   “那正好,快回家吧,”阿奶看见宁澜脖子上的伤,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掉。   “我真没事,阿奶,就一点皮外伤,”宁澜被阿爷阿奶牵着走在中间,一个劲的安慰他们。   到了家门口,麻婶儿准备了火盆叫他跨过去。阿爷阿奶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生怕摔了,都忘了宁澜根本就没伤到腿。   一再确认过宁澜的伤不严重,阿爷阿奶不想给他添麻烦,晚饭前就要走,宁澜留不下,只能拽住了人,叫知礼装了一些吃喝,还有刚做好的枣参丸给他们带走。   家中恢复寂静,宁澜吃了一碗麻婶儿送来的面条就趴着了,他伤多在后背,躺着疼。陆陆续续有前来探望的,他今日不想再再见人,都叫知礼找借口挡回去了。   迷迷糊糊中,宁澜听见门吱呀一声,隐隐有人交谈,急道,“不是说了不见人嘛!”   “是我,”一双大手抚上宁澜的后脑勺,轻轻拍着,“伤口还疼不疼了?”   “九哥,我疼死了,”宁澜改趴在张九如腿上,这才忍不住哭了,把这几日受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张九如万分小心地掀开他的衣服,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九哥吹吹,不疼了啊!”   宁澜感受着张就如轻微的气息,止住眼泪后觉着难为情,岔开话题,“这么晚九哥怎么过来了?”   “想来看看你,白天顾不上你,怨我吗?”   “不怨,我知道九哥挂念我就够了,”宁澜转了个身,把脸埋到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九哥来时见着路边的桃树了吗,都是我种的。”   “嗯,我家宁澜好厉害的!”   “那当然,等过两年,路边的桃花都开了肯定会非常漂亮。”   “一定会的,到时我带着你来走走那十里桃花路可好?”   “好,”宁澜傻笑,“可惜九哥过几天又要回青州了。”   “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下午翻阅了一下卷宗,有好些糊涂案,查清楚再走。”   “那九哥能多陪陪我了。”   “嗯,每天都过来瞧你,”张就如摆弄着宁澜散落下来的发丝,“可想和我一道去州城?”   宁澜思索片刻,他过年时就有打算这边一切妥当好就搬过去,现在过去不过提前了几个月,于是点头,“嗯,要的。”   张九如便低下头吻上了他莹白圆润的耳垂。   ......   张九如向来不食言,白天处理案子,晚上就来陪着宁澜。来时也不空着手,也不拘什么,有时是随手买的吃食,有时是路边摘的野草编成的小动物,两人如胶似漆,像刚成亲的夫妻一样甜甜蜜蜜。   养了两三日伤,宁澜便邀着刘承一起去看望张泽睿了,三人难兄难弟,没一个好好从牢里出来的,不过他们两个伤轻一些。   “宁澜,刘承,快来坐,这次真要谢谢你俩,”张泽睿正躺在床上吃药,他夫人在一边照顾,见两人过来,张夫人站起来福了身,吩咐下人上了茶后,端着药碗出去了。   宁澜上前看过张泽睿的面色,问道,“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   张泽睿还是精神不济,说话有气无力的,“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真的吗,你可别逞强,咱们兄弟有什么说什么,实在不行我们去州城、去京城给你请名医,”刘承狐疑道。   张泽睿刚喝下的漱口茶就呛了出来,“你少咒我,我只是皮外伤,失血过多,加上饮食没跟上而已,调养好了还有好几十年能活呢!”   “那就好,”刘承拍拍胸口,“放心修养,你那白眼狼弟弟交给我们了。你不知道吧,这事惊动了宁澜的那一位,那天在牢里好一个英雄救美,我远远的看到那场面都心动了。”   “瞎胡说什么,”宁澜戳了一下刘承叫他闭嘴,“我还没说你们呢,不是说这边有动静先去通知我嘛,也没人给我个信!”   “嗨,快别说了,我们才听到知县的动静,就想着先下好套,再去知会你一声。谁知道张泽睿那个庶出的弟弟为了家产,跟官府的人勾结在一起,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抓走了!”   宁澜这才了然,同情的看向张泽睿,他在牢里受那么重的刑,想必也有他那个好弟弟的功劳。   “经过这一遭,我也算看透了,什么血脉亲缘都是狗屁,”张泽睿冷笑,“他那点能耐原也就窝里斗斗,这次胆大妄为到勾结官府,怕是得了高人指点。”   “那你就赶紧好起来,”刘承悠哉悠哉道,“我们等着看你家这场好戏呢!”   ......   “少爷,你不在家好好歇着,怎么跑过来了,”麻婶儿搀过走来的宁澜,不住地念叨,“可是饿了?”   “不饿,麻婶儿,我就是在家躺的骨头疼,想出来走走,”宁澜在家待了几日有些无聊,他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了,不想再麻烦麻婶儿来给他送饭,便收拾好自己慢悠悠地出来散步,打开家门那一刹,他都觉得空气新鲜许多。   作坊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上来嘘寒问暖,这阵势宁澜险些招架不住,好在知礼及时过来,以有事为由把他拉走了。   宁澜从房子后面绕到到河边,找了一块石头坐着,和风习习,碧波荡漾,小野花开的热烈,不禁让他想搭个吊床,拿本书就这么打发一天时间。   小黑和阿黄带着毛孩子们飞奔过来,热情的围在他身边蹭来蹭去,还把他拱倒在地,远远看毛孩子们像长在他身上。好不容易坐起来,宁澜把最近的泡泡儿捞在怀里,泡泡儿也乖乖地任他抱了好一会儿。   小九是有些精致的淘气的,河中偶有小鱼露出身影,小九儿迅速抓出来,扔在岸上,嗅几下,再一巴掌拍进河里,如此反复,乐此不疲。最后宁澜有些分不清是它在玩鱼,还是鱼在玩它。   “澜叔叔,澜叔叔,”这时春水跌跌撞撞跑了过来,递给宁澜一筐东西,“我娘叫我给你送好吃的。”   “是什么呀,”宁澜接过小竹筐掀开上面盖着的布,露出几个金黄的馓子,上面点着零星的芝麻。宁澜递给春水一个,“我们一块儿吃。”   “哦,”春水乖巧的蹲坐一旁,一只手拿着馓子往嘴里送,一只手在下面接掉下来的碎渣渣。   “你哥哥怎么没来?”宁澜和他闲聊。   “我哥哥被先生留堂了!”春水吃完馓子拍拍手,“先生罚他抄书,中午还不让他回家吃饭,要他饿肚子。”   宁澜笑笑,“犯了错是要受罚的。”   春水一脸无忧无虑的,不知道什么错什么罚。他正是捉蜂扑蝶的年纪,吃好了便跑着玩,不多时便把一切人事抛到身后了。   宁澜吃了馓子嘴里正发干,麻婶儿提了一壶热热的茉莉花茶送了过来,“少爷,渴了吧,喝茶。”   “哎,多谢麻婶儿,叫你操心了,”宁澜扭头看见麻婶儿手中有一块儿毯子,“哪里来的毯子?”   “秦大媳妇送来的,叫春水拿给你,想来这小子只顾得上给你吃的,没留意条毯子落半道了,正好叫我捡着。”   宁澜拿过毯子折了两下搭在腿上,新做的毯子,又轻又软。 第67章   宁澜几天不去镇上, 张家的事,刘承像说书一般精彩纷呈地讲给他听的。   张泽睿有了力气之后就先收拾了他那庶出弟弟,把人整的半死不活撵出了家门,连带着架空了他父亲的权利, 处置了好多心术不正的人, 如今俨然是张家的当家了。   “这是好事,以后自家人再想算计他要掂量掂量了。”   “可不是, 回头咱们一起好好庆贺庆贺, ”刘承道, “这几日在家憋坏我了,这也不许吃, 那也不许喝的。出门也拘着,这趟来找你,我好说歹说才肯放我出来,你瞧瞧, 后边还跟着这么些人。”   宁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几个劲装汉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小厮, “你家人担心你嘛。”   “就是这样,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由着他们, ”刘承看着河对面的一大片地,“这些地你如何打算。”   趁着张九如在县衙, 宁澜把从山上引水流的文书补上, 又把山脚下这一大片地都买下来了, “准备都扩成河, 连成一片小湖泊, 种种荷花,养养鱼。”   “那你在湖中搭个亭子,届时泛舟湖上,饮酒作乐于荷花之间,岂不美哉!”刘承说着当真有了几分向往,恨不得那荒地现在已经成了湖。   他这番话让宁澜想起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写“月色苍凉,东方既白,客方散去,吾辈纵舟,酣睡于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所以说贵公子么,在享受玩乐上大抵都是相似的。   “那你帮我找几个好的匠人,”宁澜也觉着建个湖心亭不错,要是有一天他和张九如吵架了,他就来躲在这亭子里。   “成,”刘承一口应下,“交给我了。”   “对了,我要搬去州城住了,”冷不丁的,宁澜砸出这个消息。   “啊,这么突然?”刘承原以为宁澜会一直待在洞溪村,不过出了这次的事,搬走也是意料之中,于是释然道,“去就去吧,反正离得也不远,咱们又不是不再相见了。”   “嗯,正是这样说。”   “哎,可惜张泽睿身体还没好全,你的送行酒是没了,送行茶倒是可以安置一桌。”   “那就先谢过你为我费心了。”   ......   因为张九如并没有直接罢免知县的权利,只能节制和上奏弹劾,所以在吏部文书下来之前,他这段时间要暂代知县之职,恰好给了宁澜安排这边事情的时间。   村中酱油作坊不管是运作还是客源都已经很成熟了,宁澜早不过问其中的事。他挑了个还算空闲的时候,把秦大哥、三爷爷等人叫到了一起。   “宁澜,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三爷爷担心宁澜又出事了,满脸忧思。   “是好事,三爷爷,”宁澜笑着安抚,接着说道,“我打算把作坊的分成交出来。”   三爷爷一惊,“酱油作坊你不要了?这怎么成!”   “也不是不要了,”宁澜解释道,“宁磊和笑笑如今都在州城,只有我自己在这里也怪孤单的,我打算搬去州城住。这几年酱油作坊我也没问过,以后离的远了更管不上了,平日都是你们在辛苦,所以我想把我手中五成的利,两成分给族里,一成给三爷爷你,一成给秦大哥,还有一成给我舅舅。”   “不成,不成,”三爷爷连连摇头,“你想给你舅舅分成就给他,我没有意见。”   “对、对,”宁建邦和宁建树也点头应和,“族里也不会有意见,几位族老我们去说和,你只管放心。”   “我也不要,”秦大同样不应,做酱油的方子在他手里握着,已是宁澜给他的保障,再多的情他也不能承了。   “我舅舅家里生活已经不愁,那一成是我要给阿爷阿奶的孝敬,若写阿爷的名字,恐他的兄弟眼红,”这怎么还有给钱不要的,宁澜不禁失笑,“给你们的,你们若不要就都给族里,反正办族学、置办族产都很费钱。”   宁澜心意已定,几人劝不过就应下了。这样一来,酱油作坊的分成就变成了族里四成,秦大三成,三爷爷两成,罗舅舅一成。   之所以把他的分成给出来,一来是因为村里的作坊只做周边县镇的生意,张九如把州城往外的生意都做了,给的分成多多了。二来算是他多行好事吧,为族里的发展多出一点力。   这时个人和家族的荣耀是紧密相连的,可以说宗族是整个族人的后盾。就拿族产来说,置办的田地一般分三份:祭田用以维持家族祭祀,学田用以支持族中孩童读书科举,义田主要用于救助族中孤寡,帮因灾病举步维艰的族人。   在族产的管理上,也自有一套流程,总族派一位代表,由各房支选人员轮流与他共同经营。族产种类、数量等也会定期被刊入族谱,接受全部族人的监督。当然为了防止有徇私舞弊、盗卖侵渔的行为,还有严格的制度。   所以说宗族的存在,在这样的时代,对身后没有依靠的百姓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   知会过各族老,喊来罗舅舅重新签订契约,酱油作坊的事就处理完了。林子这边倒没什么可以交代的,各处的人都是可用的,只是以后要累着知礼了,得他常往州城跑动。   还有就是宁澜身边没人了,只能他自己过去,这点倒无所谓,他发愁猫猫狗狗们怎么安排。   小黑和阿黄都是猎犬,是在山里跑惯的,带去州城必定拘束的慌,得留下。他们三个崽崽已送走了一个,四喜和五福最少也得留下一个,可带过去一只又怕它孤单,思来想去还是留它们一家在一起。   而小九和泡泡儿,不是他不想带,是根本带不走,这俩小东西一被抓上车就跑,躲起来谁都找不到,宁澜也只能放这俩不羁的灵魂充足的自由。   到最后宁澜发现纠结的只有他自己,猫猫狗狗们是一点不纠结的。   “少爷,你放心留下它们吧,我和麻婶儿会照顾好的,”知礼出声宽慰。   留就留下吧,这里地下水资源丰富,若湖泊能打造起来,生态环境会变的更好,到时说不定会引来很多很多小动物,让它们留在这里生活也怪惬意的。   “要想我啊你们,”宁澜临走前煮了一锅肉喂给给这些小家伙,除了阿黄,都是被他打小喂起来的,肉类吃惯了熟的,生的轻易不吃。阿黄病过一回,从那之后,也不怎么吃生肉了。   张九如在清远县逗留的时间不短,署衙积压了不少事情,回去的路上就不好再耽搁,因此宁澜提前准备好了吃的带着。   他先做了薄饼,面粉加少许盐、比做馒头多的水拌成稠糊,醒15分钟,手打湿把面团翻拌十几下再醒15分钟,吊入井里过夜。第二日热锅开最小火,取一块面团,这时面团粘手,但是光滑有延展性。手中的面团沿着锅底画圈、提起,这时候锅底会粘上一层薄饼,约20秒后就烙好了,如此反复。烙好的薄饼摞起来,找东西盖上,饼本身产生的水蒸气会让它变软,用来卷菜吃最好。   然后是蜜汁猪肉脯,将带一点肥肉的猪里脊,在水中浸泡三小时,浸泡的时候加入花椒和少量米酒。浸泡好擦干水分,剁的碎碎的,最好是看不见颗粒。加入盐、胡椒粉、酱油、黄酒沿一个方向搅拌均匀至上劲,再静置一个小时使肉入味。最后摊开擀薄,烤十分钟后取出,倒出烤盘中析出的汁液,肉饼两面均匀的刷上蜂蜜水,再烤十分钟,取出洒白芝麻切块即可。   值得一提的是酿瓜这道小菜,这是和文伯家中厨娘学的。老黄瓜挑个大的切两半,挖去瓤,用盐杀出水分。生姜、陈皮、薄荷、紫苏切丝,加茴香、炒砂仁、白糖拌匀,放入瓜内,再用绳子将两半黄瓜合并扎好,腌五六日取出,切碎晒干收贮。   这三样,当赶路的干粮再好不好过,饼皮薄软;肉脯可以透光,软烂却有嚼劲,有淡淡的芝麻香和蜂蜜香;酿瓜脆生生的,爽口微辣,正好解肉腻。   去州城前一晚,宁澜和张九如一起去向宁致文道别。   “去吧,”宁致文虽有些失落,却知道年轻人不该困在这个小地方,“记得得空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就行。”   “自然会的,”宁澜把准备的枣参丸、百花蜜等物递过去,“等文伯有时间了,我们接着您去州城住一段时间。”   “我一把老骨头,懒得动弹喽!”   “文伯神采奕奕,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哪里老了,净瞎说。”   “行了,就你嘴甜,”文伯乐呵地看宁澜一眼,“少哄我几句罢!”   宁澜琅然一笑,不再说什么。   一旁的张九如跟着叮嘱道,“老师,您一定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情叫知礼捎信给我们。”   宁致文点头示意知道了,“来陪我下两盘棋,许久没合意的人陪我下过,手痒。”   “是,”张九如乖乖应下。   两人端然正坐,神情认真,让旁人不敢轻易出声打扰,屋中霎时安静下来,只有棋子碰落棋盘的声响。   高手过招就是如此了,一盘棋下了两个多小时,待分出胜负,屋外已经漆黑如墨,宁致文只能十分不舍的放张九如回去休息了。 第68章   第二天一早, 张九如天没亮便回县衙交接各项事宜,麻婶儿知礼帮宁澜把一切收拾妥当,装上马车,等小满过来接他。   这时的村庄美的像一幅画, 清晨第一缕霞光冲破云层, 倾泻而下,洒向青山脚下古朴的房子, 几缕炊烟袅袅升起。雄鸟一声鸣叫, 引来鸟群在半空盘旋一阵后飞走觅食。   然后各种声音都响了起来, 鸡鸣狗吠,锅碗瓢盆叮叮当当, 一天的热闹就开始了。   路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人影,宁澜仔细一看,竟是秦大哥、三爷爷、张叔、村长、方伯等人不约而同来为他送行了。众人寒喧叮嘱几句,小满来接着他去和张九如会和了。   才到镇上, 就见了张泽睿和刘承, 宁澜开玩笑道,“才喝过送行茶, 你俩今日又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存心是叫我过意不去了。   刘承爽朗一笑,“就是要这样, 日后我们俩去州城,好劳你费心招待。”   两人身后的小厮各拿出一个包袱, 张泽睿道, “我们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都是一些寻常吃食, 你路上带着吃。”   “多谢二位, 费心了。”   “不早了,走吧,路上小心。”   马车走远,宁澜回头还能看见刘承和张泽睿二人站在原处。他原没有那么重的离愁别绪,这会儿倒有些惆怅了。   到了和张九如汇合的地方,两人换乘了同一辆马车,由小满赶着。装了宁澜衣物用品的那一车,由张九如带来的随从赶着。   两人坐定,宁澜看着张九如眼下的一圈乌黑,要心疼死了,喂给张九如一颗枣参丸,“当官好累,九哥,你为什么想当官?”   张九如不防宁澜问这个问题,一边回忆一边道,“我是家中长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担起家族重任。我们这样的,从小也只能读书,若家中嫡长子考不上进士,家族就逐渐要没落下去了。”   “那一定很辛苦吧,你小时候读书会挨打吗?”   “挨过,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冬天贪恋床上的暖意,不肯起床,逃了一日学,先生告去来我父亲那里,被狠狠打了一顿。”   宁澜越发心疼了,“也太可怜了吧!”   张九如笑笑,“我就挨过那一回,你不知道长远,他打读书开始,挨打是家常便饭,有一回哭的鼻涕泡泡都出来了。”   宁澜知道张九如是哄他才故意这么说的,于是问了别的,“你离家之后,有想过做别的吗?”   “没有,读了这么多年书,学了那么些策论经略,叫我做别的我倒不会了。而且我名义上还是张家的子孙,若去做别的掣肘也多,于我于整个家族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这下让宁澜疑惑了,“那你家里为什么还在官场上打压你?”   “他们只是想叫我看看脱离家族的后果,想法设法逼我回去罢了。虽不会下死手,也不会叫我轻松就是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没好好休息过几天,一心扑在公务上。宁澜不了解官场,但他知道张九如是个好官,“九哥很厉害的。”   “不过是逼着自己去做罢了,若没做好,便要受人嘲笑,就是回去也没有立足之地了。再者还要听从家里的,娶妻生子,平白害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张九如这样说着,眼睛却是亮亮地看着宁澜。   “那倒是,九哥已经有我了,”宁澜要被张九如满眼的温柔溺死了,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表白,“我也只有九哥,咱们俩才是天生的一对。”   马车摇摇晃晃,车里的人也是摇摇晃晃,一车子的旖旎,若是散了出去,真真要叫人羞红脸了。   赶路途中,坐马车并不好过,好不容易挨到饭点,宁澜迫不及待下车活动筋骨。那边小满已经打来水,升起了一堆火。宁澜和张九如就着猪肉脯和酿瓜吃了几个薄饼,待水烧好,他拿出几个耐饥丸分了,又冲了一碗和张九如同喝。   “九哥,你尝尝这个耐饥丸的味道怎么样?”   张九如喝了一口,米香枣香浓郁,“不比现煮的粥差。”   宁澜拿出耐饥丸叫他瞧,“若是把这东送到西北军中呢?”   张九如接过仔细打量了,小小的一丸又好携带,又耐储藏,不禁大为震动,“我何德何能,竟叫我遇见了你!”   宁澜眼睛笑眯成一条线,“作坊正在做呢,等到了九月跟赵耀家的商队一起送往西北,到时还得借着九哥的名义。”   宁澜无名无姓,贸然往军中送东西怕被丢出来。张九如欣然应下,“到时我派人同去,必不会让你辛苦做出的东西被拒之门外。”   “嗯,”这样周全,顺便可以不用借别人的手把方子带过去。   ......   这个时节最是宜人,天暖的刚刚好,风也吹的刚刚好,赶路的辛劳就淡了许多,马车吱呀吱呀的像是不成调的曲子。   宁澜想起张泽睿和刘承给的包袱,打开看是一些糕点和果干,便一一摆出来当零嘴吃。   其中一样蜜金桃酸酸甜甜的,宁澜躺在张九如腿上听他讲他小时候的事时,时不时伸手捏一个,几个来回之后抓了个空,“没有啦?”   “没啦,”张九如把手中的半个喂给他,扶他坐了起来,“喝口水,仔细牙疼。”   到底连着吃两天的干粮嘴有些馋,到了州城,张九如让小满把宁澜的行李物品送回家,自己带着他打牙祭去了。   两人到了一家老店,才过饭点,店里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点的菜很快就上了。   古人饮食讲究水火协调、食材相配、五味齐全,两人虽没点几道菜,宁澜已觉琳琅满目了。   主食是一道二红饭,用去皮的大麦和红小豆煮的。这饭颇有典故,是苏东坡被贬黄州,生活潦倒,有一日粳米吃尽时,教奴婢把价贱的大麦捣去皮壳做饭吃,只有甘酸浮滑的味道。后来叫厨子加了小豆同蒸,两者相得益彰,吃起来尤其有味。从此这饭也受人追捧了。   最让宁澜觉得意外的是一道鱼鲊和饭后小点素酒醒冰。   那鱼鲊吃起香味浓郁,鲜糯适口。是用肉肥的青鱼或鲤鱼取出净肉,切片,每一斤肉用一两盐腌制一夜,再控干水分。然后加花椒、莳萝、姜、橘丝、茴香、葱丝、半两熟油、橘叶若干、硬米饭两三匙及少许盐拌匀,放入坛中,箬叶盖严实,黄泥密封。等个五至七日熟成,上笼蒸透即可食用。   素酒醒冰光听名字就觉好听,菜品更让人惊艳,透明的膏状物里面包着整朵盛开的梅花,外面撒了姜橙丝,舀了一勺送进口里,是橙子果冻的味道。梅花一丝丝的苦味和姜丝微微的辛辣,都把橙子衬的更加酸甜可口了。   这道小点是拿琼枝菜做的,淘米水先浸泡,在太阳底下晒,频频搅动,等颜色发白时洗净、捣烂。然后煮到烂熟,放入梅花花苞,自等梅花绽放、凝固成形。   这个时节早已经没有梅花了,那梅花的花苞是花开时节采下,拿蜂蜡封了,保存于蜜中,等几个月或半年,放到热水中花苞就会盛开如新,还有一股橙香气味,也怪不得外面要洒上橙丝来配了。   这道小点里里外外用尽了心思,而且那琼枝菜是南方海边才有的,因此价格颇为昂贵。   饭后,两人溜达着,宁澜先同张九如去了署衙,待张九如进去,他自己就回家了,有那么一堆东西得收拾呢。   东厢许久不住人,阿北已经在打扫收拾了,看见宁澜眉眼里都是喜气,“少爷,你来啦!”   “阿北,你怎么不在糖水铺子里?”宁澜还以为家里没人呢。   “小满哥你去铺子告诉我们你来了,店里知达哥看着,我回来收拾屋子。”   “乖,”两人合力把旧被褥都换了新的,旧的都有一股子潮味,宁澜道,“回头找个婆子把家里的被褥都拆洗拆洗。”   “是,少爷。”   两人忙活半天,把屋子里打扫清洗一遍,端出了一盆一盆的污水。宁澜把自己的衣物用品摆放好,已累的直不起腰,“太累了!”   “我给少爷捶捶腰,”阿北勤快地跑过来。   “不用你,”宁澜推开他,“那包袱里还有果干,你拿出来吃吧。”   阿北听话去解开了包袱,“少爷,这么多呢。”   “这果干能放,你拿你屋里,馋了吃。”   阿北嘿嘿一笑,“谢谢少爷。”   “你磊少爷几时回来?”   “后天,可要我去告诉磊少爷一声?”   “不用,让他安心读书,休沐那日我去接他。”   “那我驾车带少爷去,我学会驾车了。”   “好,”宁澜说完仔细打量了阿北,长高了,眉眼也张开了,却还满是孩子的天真,正一脸骄傲地邀功呢,于是夸道,“我们阿北可真厉害。”   阿北喜滋滋的,“磊少爷也是这样说的!”   俩人又随意说了一会儿话,宁澜瞧见秦大嫂和舅妈给笑笑做的小衣服、小鞋子等,又带上一些补品,去看望笑笑了。   笑笑如今月份大了,不敢在药膳坊走动,唯恐磕着碰着。宁澜去到她家里时,她正在厨房研究新的吃食,赵婶儿把人扶到院子里,开着大门,让两人说了几句话。   虽是兄妹,也要顾及的,宁澜一时把古人这规矩给忘了。笑笑肚大如鼓,走路又些笨拙,但面色红润,精气神足,宁澜没什么不放心的,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阿北走了。 第69章   正好赶上种甜瓜的尾巴, 宁澜闲在家里无事,就把小菜地里的杂草除了,地翻了一遍,短短的起了几垄, 洒上了甜瓜的种子。   刚洒下的种子得浇透水, 宁澜正搬着水桶浇水时,知达从铺子里回来了, 道, “少爷, 外面有个叫路其的找到了铺子里,少爷可认得?”   “路其?”宁澜一怔, 随知达出去看了,一瞧果然是牢里认识的那个,把人请了进来。   路其更瘦更黑了,比在牢里时还脏、衣衫还破烂。顾不得解惑, 宁澜先叫知达带他去梳洗了一番, 又翻出一套阿北的一套衣服让他换上,家里也只有这两人身量差不多。   梳洗干净的路其倒叫宁澜认不出来了, 宁澜头一次见路其干干净净的样子。眼睛瘦的凹了进去, 但还能看到一股子精神,宁澜问他, “路其,你什么时候从牢里出来的, 又怎么知道我在州城?”   路其一路过来受了不少罪, 一肚子的话便像倒豆子一般, “我罪行不重, 你从牢里出来之后, 没几天我也被放了出来。我回到家,家里住的房子块塌了,我娘靠给别人洗衣缝补度日,我想去找份工,可人家知道我坐过牢都不要我。我想你也许能帮我,就打听了几天,先去了洞溪村,那里的人说你来州城了,我就过来了。”   宁澜不敢置信,“你这一路是走过来的?”   路其点头,“我没钱,又不想拿我娘的钱,就乞讨着过来了。”   宁澜自己也是走着来过州城的,路上艰辛自不必说,沿途能讨到吃食的地方也不多,他把一盘子枣糕推到路其面前,又喊知达叫厨娘做些好克化的食物。   “少爷,做着呢,马上就好了,”知达应声不多会儿就端过来一碗烂菜鸡蛋面,面上滴了几滴麻油,香气扑鼻。   路其闻味,肚子已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端起面条三两下吃了个干净,红着脸擦着嘴说了声谢。   路其吃饱了脑子转过来弯,开始觉出自己的莽撞了,他只凭着一腔热血就过来了,但他和宁澜那一点交情,若宁澜愿意相帮自然是好,不愿意相帮也是人之常情。   宁澜看他吃好了扔一脸的忧思,问道,“你这样过来,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不知道,”路其摇头,“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你了,无论如何我得试试。”   倒是个实诚孩子,宁澜心中默默思量该如何安置他,若在村中还好,这里现下确实没什么差能给的。   路其不见宁澜说话,急切道,“求宁少爷帮帮我,让我有个避风遮雨的地方就行,我想把我娘接过来,家里的房子实在不能住了。”   一个又孝顺又能吃苦的人,宁澜也不愿意放到别处,思来想去,把路其送糖作坊了,叫阿南先带着。   上工前,宁澜先叫知达和路其回清远镇把路其的娘接了过来,家里有个婶婶倒是方便,如今浆洗缝补的活儿都是找的外边的婆子,不如自己请一个来的划算。   路其把老娘路婶儿接过来,已哭红了眼,路婶儿面上倒不显,只不过两人见着宁澜,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千恩万谢的。   宁澜许久不见这样的场面,愣了片刻赶紧把两人扶起来了,“路婶儿不必这样,我在牢里时路其对我多有照顾,说起来我还要谢他呢。”   “宁少爷折煞我儿了,我儿年幼吃尽苦头,如今总算遇见了个贵人,”路婶儿把路其拉到跟前,“以后路其若是敢做对不起宁少爷的事,我头一个不饶他。”   “宁少爷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少爷的一片心,”路其满是诚心诚意,他也觉自己否极泰来了,这会儿再想起牢里的那段日子,似乎也不那么恨了。   “我信你,你和你娘虽说都在州城,不过你要到城郊的作坊上工,吃住都在那边,一个月怕是见不了几回。”   “不碍的,头顶都没有遮瓦的屋了,能安稳过日子已是极好了,哪里还敢过多奢求,”路婶儿想的透彻,“宁少爷家里有什么活计都交给我,我也不能白住。”   宁澜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路婶举手投足间隐隐有股豪气,路其义气十足想来是继承了家风,笑道,“也不算白住,婶子也看到了,我家里都是男丁,宅子里有些活儿是要麻烦婶子的,不过婶子放心,月钱照算。”   路婶儿摇头拒绝,“已经给了一间屋了,干点活是应该的,怎么好再拿钱。”   “婶子这话不对,我原来找人干活也要给钱的。婶子不必有负担,这管吃住和不管吃住的月钱自然不一样,咱们都不吃亏。”   “哎,这样好,”路婶儿这才应下去安顿了,路其则和阿南走了。   院里甜瓜长势极快,约一周的时间就发出了牙,等它长到四片叶子时就要打顶掐尖了,好让侧枝发出。再等侧枝长三片叶子,同样再掐一回尖,不让瓜秧疯长,为挂果做准备。   收拾完甜瓜苗,宁澜摘了一把薄荷嫩叶,用来做了软香糕来吃。   薄荷叶洗净了取汁,用糯米粉粳米粉各一半,加糖和匀,上锅蒸透。蒸出来的软香糕呈浅浅的绿色,清清爽爽,正适合这样的天气吃。   “哥哥,我回来了,”正好赶上宁磊休沐,他带着李小书和宋衡一同回来了,“老师布置了课业,我们三人一组,要共同做出一篇文章来。”   “成,”宁澜招呼他们进屋,“我刚做的点心,你们吃了再写。”   “谢谢哥哥,”宁磊接过盘子,李小书和宋衡随后道了谢,三人就去书房了。   路婶儿极有眼力,盛了三碗酸梅汤送了过去。这才几天,宅里各样琐碎的事几乎都被她包揽了,非常尽心,连院里几株荼蘼花,都叫她打理的更茂盛了些。   ......   五月困暑湿,众谓如蒸炊。糖水铺子上上下下已摆了几大盆冰,还是抵挡不住一波一波的暑气。   城里人夏天不缺冰吃,花样也多,除了宁澜吃过的酥山,还有糖水冰棍,黄豆粉制成的冰雪冷圆子。   大户人家更不用说了,往年存冰时会加进去各种各样的水果汁,酸的甜的,夏天拿出来敲碎了再配着时下新鲜的水果来吃。   铺子里也该上个凉品了,宁澜不打算做市面上类似的,因此准备做个小布丁。小布丁奶香味十足,咬起来软软的,没有冰渣,口感上与这里人常吃的是截然不同的。   小布丁做起来极省事,牛奶小火加热,把棉花糖放进去融化了,倒在模具里冷冻成形就可以了。   堂食的宁澜叫厨娘挖了球放在碗里卖,外带的则做成冰棍的样式,这样走在街上可以拿着吃,妥妥的活招牌。   小布丁才做出来,宁澜便给张九如拿去了几块,“九哥,你尝尝好吃不?”   张九如咬下一口夸了一声好吃,拿出手帕帮他擦脸上的汗,心疼道,“大热天的就不要跑了,晚上我过去找你。”   宁澜也没闲着,正端了一盏大耐糕吃,“晚上不好吃凉的,左右我没什么事。”   这大耐糕是张九如让丫鬟端来的,只听名字绝想不到是用李子做成的点心。生李伤脾,于是古人爱把李子去皮去核,在白梅、甘草汤中焯过一遍,填入核桃、松子、橄榄仁、瓜仁、蜂蜜调的馅,上锅蒸熟。   蒸过的李子偏酸,倒是和甜香的果仁馅很相配,只是不能多吃,吃多了要倒牙。   张九如看着宁澜晒的发红的脸,问道,“天气越发热了,不如你搬来与我同住?”   “好,”宁澜略一思索便应下了,他俩不是张九如去,就是他来,再说东厢闷热,确实不如这里凉快,于是收拾了常用的东西,住了过来。   原来住哪边都是两人心灵神会,如今说出来倒让宁澜有些羞赫了,尤其晚上他换上了张九如的里衣,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不知该往哪里摆。   张九如洗罢脸便看到他这一副窘迫样子,还以为是衣服不合身的缘故,“现在这天气容易出汗,棉布里衣总是湿湿粘粘的,不如这个舒服。我的你先凑合两天,已叫人给你做新的了。”   宁澜微微摇头,“就穿九哥的挺好的。”   丝绸的料子,滑滑的凉凉的,的确舒服很多。这里虽不像其他朝代对穿衣有阶级限制,但是像丝绢这类名贵的面料,老百姓只能买到下等或次品,还不如棉布实惠舒服。   张九如拉住宁澜的手躺下,“今日署衙来了一只小玄猫,我升堂时它就在惊堂木旁边趴着,小小的一只,差点叫我拿错。”   宁澜一听来了兴致,支起半边身子,“那猫呢,九哥可知它后来跑哪儿了?”   “不知,升完堂一转脸就不见了踪影,再等两日,看它还来不来,若再来我们就问猫妈妈纳了它,可好?”   宁澜点头,“看吧,玄猫最能辟邪镇宅,它找你就是个好兆头了,其他的也不用强求。”   宁澜的一缕头发丝落在张九如脸上,痒痒的,张就如便握住了拿在手里把玩,“你还信这个?”   “信的,猫猫最好了。”   “许久不见小九和泡泡儿,它们如何了?”   说起它们宁澜就要叹气,“快别提它们来,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没一个愿意跟我来的,如今怕只有我巴巴儿地想着它们。”   张九如笑着把宁澜揽入怀中,“无碍,还有我也天天巴巴儿地想着你呢!”   白日里宁澜无事也是待在署衙的,各处的事情都有人管,他就数数钱、研究研究新的吃食,偶尔跑去铺子里看一眼。这日算着家里的甜瓜结果了,才回去了一趟。   有路婶儿的精心打理,每一株甜瓜秧子上都结了五六个瓜,长大比拳头大些,闻着有了瓜香气,再有几日该熟了,宁澜把这些甜瓜全摘了下来。   “少爷,这还没熟呢怎么全摘了?”路婶儿心疼道。   “路婶儿,我用来做瓜齑呢,正好你来给我打个下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01 22:06:29~2023-01-09 19: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月月是漂漂亮亮的月 10瓶;桑觉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前面说过《红楼梦》贾宝玉吃茶泡饭时配了一道野鸡瓜齑的菜, 其中的瓜齑就是用没有熟的甜瓜做的,清脆却不甜。   甜瓜随瓜纹切瓣,去掉瓤,在滚过几滚的沸水中焯一遍。每十斤瓜用五两盐里外均匀涂抹, 马芹、川椒、干姜、陈皮、干草、茴香各半两、芜荑二两研为细末, 再加半升豆豉末,一升半醋, 半斤面酱一同拌匀, 然后放到干净罐子里, 在风干阴凉处保存。   约半个月就能腌成了,腌好的瓜齑呈琥珀色、微微透明, 味道异常鲜美。不配肉来炒,哪怕是切了佐粥吃也是极好的。   做好的瓜齑宁澜给笑笑送去一小罐,又分出一小罐拿到署衙同张九如一起吃。   “宁少爷。”   “小满,九哥呢?”   “少爷在前头议事, 怕耽搁太久, 叫宁少爷先吃晚饭,不用等他。”   “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 天色还早, 我等一会儿再说。”   “那我先盛一碗粥,给宁少爷垫垫肚子。”   宁澜便坐在凉亭下, 喝了一碗粥,慢慢等着张九如。凉亭下的石凳坐久了不舒服, 宁澜起身在院里走动几步, 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个黑影从墙头掠过, 动作极快, 一眨眼就跑远了。   宁澜只当自己眼花, 久等张九如不来,他先吃了饭回屋了。   处暑时节,街上许多挑着扁担卖无花果的,宁澜买了些当水果吃。他小时候奶奶在院子里种过一颗无花果树,不怎么管就疯长,结很多果子,后来不知怎么砍了,宁澜一直惦记。   无花果味道醇厚甘甜堪比蜂蜜,只是多了一层细细的颗粒感,宁澜和厨娘商量着做了一道羊羹放在铺子里卖。   羊羹最早叫栗羊羹,是用栗子面和羊肉熬制的,后来随禅宗传至日本,由于僧人不食肉,便用红豆与面粉、葛粉混合后蒸制成,逐渐成为一道茶点。   宁澜要做的是他改良过的,先教厨娘熬制了明胶,又把浸泡过的红豆去皮煮熟,用糖和猪油熬制成非常细腻的豆泥。   红豆泥加少许水水小火煮开,放至温热,加入一小块明胶化开,倒入方形磨具里冷却成形。   这边取水放糖烧开,挤入无花果汁,不用多,水稍稍变粉即可,温热时同样化入明胶,倒在已经成形的红豆沙上,接着放入去皮切片的无花果,等冷却成形,切小块儿即可。   做好的无花果羊羹分两层,底层三分之一是枣红色的豆泥,上面是淡粉色透明的,能看到其中红粉的无花果肉,真真是漂亮极了。   “少爷,这也太好看了。”   无花果羊羹一做出来便颇受赞叹,尤其是小娘子们,喜欢的不行。   清夏凑在最前面,她头上插了一枝半开的芙蓉花,这倒给了宁澜灵感,可以再做一个粉色的芙蓉花羊羹。   芙蓉花可清热凉血、消肿止痛,去掉花心和花蒂就可以食用,古人常拿来与豆腐一同煮汤,唤做雪霞羹。   宁澜先采了一些芙蓉花瓣用蜜渍了,又把糯米泡水蒸熟晒干后磨碎,糯米碎用的时候就不用再重新煮了,只需提前浸泡。   锅中烧水,放入白糖煮沸,一部分倒入泡好的糯米碎中,加入明胶。模具一角垫个东西,使之倾斜,再倒入糯米糖水液体冷却。   剩下的糖水,滴入芙蓉花汁液,将水染成粉红色,再讲蜜渍的芙蓉花瓣切碎加进去,加明胶搅拌均匀,趁糯米糖水液还没完全成形的时候倒进去,这样粉色花液能融到白色糖液中一部分。   冷却好的芙蓉花羊羹呈现出白色到粉色的渐变,下层碎碎的糯米粒如同白色的花瓣,与上层粉色的花瓣交相呼应,叫人看了如痴如醉,好像陷入一个不愿醒的梦境。   下午李清如过来,宁澜把两样羊羹各给她送过去一块,“尝尝味道如何。”   “天,怎么这般好看,”李清如一见便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这叫我如何下口!”   宁澜笑道,“美食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品尝的,你不吃反而辜负了它。”   李清如头一歪,少见的露出小女儿的姿态,“还有这样的歪理邪说!”   “小姐不吃赏我罢,”小丫鬟过来凑热闹,“我绝不辜负它们。”   .....   处暑之后就是白露,洞溪村的梨子要熟了,宁澜琢磨着知礼该过来了,在小院等了他几日。   果不其然,没两天知礼就带着几大车的耐饥丸来了。   宁澜高兴地迎上去,“知礼,可盼来你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都顺利,少爷,”知礼这趟一个人招呼不来,叫了李恒、宁原一起,顺带把罗嘉和方成也带过来了,“方伯说该练练这两个小子了,特地叫他们过来给你说说这段时间的账目。”   “是该这样,”宁澜看着两个紧张的小孩,“不过不着急,你们先歇一歇再说。”   “少爷,我、我们先说吧,”罗嘉带着方成站了出来,两人各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这么多银子我们不想再带身上了。”   宁澜顿时失笑,往常知礼捎来的都是银票,这次怕也是方伯磨练他们,故意没换的。两个孩子忐忑的不行,宁澜便先听他俩把账目说了一遍。   头一回跟主家对账,罗嘉和方成免不了有些紧张,好在俩人配合的不错,有什么疏漏的另外一个能立马补充上来。   直到看见宁澜点头,俩孩子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端起手边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他俩一路上捂着重重的的银子,吃不好睡不好,一晚上能醒好几回,这会儿放下了心,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了。   宁澜看在眼里,对知礼说,“知礼你领着他们都去歇会儿吧,一会儿我叫厨娘做一桌子菜,等你们醒了吃。”   知礼便领着他们去了,宁澜则叫来阿北置办了几样东西去找了赵耀。   “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就行了,你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赵耀把宁澜迎进屋里两人坐着说话,“再说来就来,拿这么多东西显的咱们两个怪生分的。”   宁澜玩笑道,“有事求赵公子,怎么好空手来。”   “能让你求一回这感觉也不错,”赵耀脑子转了一圈,便猜到他所为何事,“可是为西北的事来的?”   “正是,有几大车的东西需要跟着你的商队过去。”   赵耀一拍手,“这不巧了,再有几天我家的商队就往西北走了,这是年前最后一趟,叫你赶上了。”   “那先多谢你了,还有两个人同行,不知方不方便?”   “那有何不方便的,再多几个人更好,路上能互相照应。”   两人几句话说定这事,宁澜又去署衙告诉了张九如商队出发的时间,叫他提前安排好随行的人。接着递他一匣子枣参丸,“这是补气血的东西,给外祖带过去吧。”   张九如握住宁澜的手,“叫你费心了。”   “九哥不许再说这话了。”   晚饭宁澜就没留在署衙了,而是回小院同知礼他们一起吃。赶巧阿南和路其也回来了,这么些人,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宁澜把路其介绍给大家,“你们认识认识,以后难免要多打交道。”   一开始这一群人还有些拘谨,两杯酒下肚就活络了起来,酒令行的花里胡哨,宁澜看了一会儿趁众人不注意,把知礼叫进屋里,递给他二十两银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带他们在州城玩两日再回去。”   “多谢少爷,”知礼接过银子收进袖子里,“临来时张叔叫我带话给你,今年二十亩梨树都挂了果子,约莫着能比去年多将近三万斤的收成。”   和宁澜估算的差不多,其中五亩梨树是头一年挂果,应能收一万多斤,另外十五亩是第二年接果了,收成自然要比第一年高一些,“秋梨膏作坊那边可着手准备了?”   “已经开始了,耐饥丸的活计已经停了,罗舅舅和药商那边已打了招呼,我来时正安排了人收拾地窖,回去就着手招短工摘梨子。”   宁澜满意点头,“新买的荒地池子还挖着吧,你一个人可能忙的过来?”   “能的,几个学徒如今都得用,帮了不少忙。池子那边刘承少爷介绍的施工队动作很快,明年春天应该就可以引水了。”   “成,学徒三年不给工钱的规矩咱们不好破,逢年过节时你多发点补贴给他们。”   “是,少爷。”   “小黑阿黄小九泡泡儿它们可好?”   “都好,少爷放心。少爷刚走时几只狗狗有些没精神,现在已好了,每天在林子里跑,还知道避着人。它们的吃食都是我和麻婶儿准备,不经旁人的手。”   “那就好,”宁澜又单独赏了知礼几两银子,“你出去同他们吃酒吧,我先休息了,你们吃尽兴再散。”   次日宁澜醒来院里已经没人了,他伸个懒腰,“路婶儿,他们人呢,都出去了?”   “可不,醒的可早了,”路婶儿笑道,“尤其两个小娃娃,早上兴奋的很,知礼怕吵着少爷,带他们出去了。”   宁澜麻利的洗漱好,吃完了早饭,去糖水铺替了知达和阿北,叫他们两个也去玩了。   今日所需的食材已经送来了,铺子里的人各司其职,宁澜只等客人上门收钱就好。   “这小哥瞧着面生,是新来的?”来结账的丫鬟们各个都带着点儿泼辣劲,见宁澜长的俊俏忍不住要用言语挑逗几句。   月儿忙拉住人,“姑奶奶们,可收着些吧,这是我们老板!”   几个排队的丫鬟一听是老板更来劲了,挤在一处七嘴八舌地问,“如此年轻有为,可成亲了?”   “哎呦,成亲了又如何,谁家不是三妻四妾,宁老板,你看我长的如何,可还配的上你?”   “配不上配不上,宁老板你看看我,我长的比她好。”   ......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宁澜弄的红了脸,又笑了好一阵儿才散去。   一天下来,这样的阵仗经了两三波,宁澜将将撑住,等知达和阿北回来,把手中的活计交出去,逃似的去署衙找张九如了。 第71章   “怎么慌慌张张的?”张九如忙完出来接宁澜, 才走了几步,就见他急匆匆的回来了。   宁澜拍拍胸口,他叫比小自己好几岁的女孩子们调戏了能不慌张嘛,摇头道, “九哥忙完了, 我们今天出去吃饭吧!”   张九如大步一迈,站到宁澜身边, 与他并行往前走, “咱们想到一处了, 我已叫小满定好了位置。”   张九如长住署衙,一日三餐都是由公厨统一做的, 相当于工作餐,因为是朝廷出钱,各个级别的衙门吃什么都有定例。   如果想吃点别的,可以自掏腰包叫厨房的师傅做, 不过同一个师傅的手艺吃久了, 难免想换换口味。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步行至酒楼,张九如虽在青州为官多年, 但为人低调, 不会引起特别多的关注。   “九哥今天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张九如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 递给宁澜,“给你的。”   “给我的?”宁澜接过来好奇地打开, 竟然是一个别庄的地契, 地契上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九哥, 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这个别庄在城外, 是犯了事的人家产业,被充公了,署衙要拿出来拍卖,我叫小满以你名义买的下来了。你同我住在州城,叫你天天困在那方方正正的房子里倒不好了。”   宁澜皱眉,“可这太贵重了!”   张九如作为从五品的知州年俸是280两银子,俸禄外只有春秋两季发放的布匹、夏季的茶水和冬季的炭火银子;因朝廷提供工作餐,没有额外的米粮发放;再就是官职下有1000亩的职田,由佃户种植,每年的收入可自己留用,但张九如会拿出一部分给下属官吏。   职田并非全部是好田,要不然同样的职位不会有好缺坏缺之分,也不会有人为了补一个好缺而大打出手。张九如这里的田只算一般,这一顷的田丰年才能得二百多两银子。   这些银子要是放在普通百姓家中充裕的过一辈子也是绰绰有余的,可官场少不了应酬与打点,就不太够看了。   张九如笑道,“你忘了你是我的送财童子,两个作坊这些年替我赚了不少,再说长远在京里还替我打理着别的产业。”   宁澜便开开心心地收下了,“九哥去看过了吗?”   “我去瞧了一眼,明儿个我休沐,咱们再一起去看看。”   “好。”   次日小满就驾着车带两人去了,别庄离署衙不远,赶马车约30分钟就到了。   别庄是原主人招待宾客用的,隐在山林之中,外面看不打眼,若不细看怕是注意不到。张九如用力推开沉重的大门,对宁澜道,“你瞧瞧如何?”   宁澜站在门口往里面打量,园子静谧清幽,许多景致是依山林原本的样子改建,不像宅邸一般规整。   别庄分两处院落,一处竹园,一处梅园,两处园子隔开了四季,任是哪个时节都是能来的。   茂林深篁,翠绿的竹林间,一处空旷地方摆着石桌和石凳,山泉水沿石壁潺潺而下,在此处对坐煮茶再惬意不过。   沿着竹林往里走,错落设有一座听雨阁、一间琴房,最后是宴客厅并几间卧房。   继续拾级而上穿过一道拱形门就是梅园,园中五六株腊梅古树,参差交错,其枝干粗壮,别处难寻,另有低矮山石花草点缀之中,很得趣味。   梅园左手边设花厅,花厅与弧形观景走廊相连,走廊尽处是一座四角亭。亭子后面并排设几间卧房,房内有暖阁。   竹林一年四季都是绿的,若春夏居于其中,再恰逢下过雨,有一层薄薄的白雾笼罩,仿若人间仙境。   腊梅花期长,十一月开花,次年三月凋谢,秋冬居于其中,倚靠暖炉旁,有梅香扑鼻而来,又是另外一番感悟了。   宁澜看着张九如道,“我瞧着很好,九哥,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园中的景也别致,倒不必大改,只房子有些破旧,你是想修缮一番还是推倒重建?”   两人把房子里面又看了一遍,宁澜道,“房子本身机构并没有问题,因为家具没有好好保养才显得破烂,不必推倒重建那么麻烦,能修的物件修一修,不能修的换了就可以。”   “成,那我着手安排,咱们修缮梅园,等梅花一开就能住进来。”   “嗯,不过琴房倒是可以改成书房。”   驾车回去时,宁澜高兴的不行,这园子是独属于他和张九如的,就是宁磊和张长瑜想来也是不行的。   张九如看着宁澜掩盖不住的喜悦,便知道自己买下别庄的决定是对的。   早上出门时宁澜叫家里的厨娘熬了酸萝卜老鸭汤,因此两人回了院子,才下马车,路婶儿过来高兴地道,“少爷,张少爷,姑爷来报喜了,咱家小姐生了一对龙凤胎。”   宁澜喜道,“当真?”   路婶儿哈哈一笑,“千真万确,姑爷亲自来报喜的还能有假!”   别说宁澜意外,李家人也意外,大家都以为笑笑怀的是单胎,如今一下子添了一个“好”字,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宁澜压下喜悦,“笑笑怎么样了?”   “姑爷叫少爷放心,说咱家小姐生的很顺利,双胎是会累一些,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那就好,”只是多了一个娃娃,原来置办的东西就不够了,长命百岁的锁得再打一枚,衣服鞋子等小物件也得照着原来的样式再添置了一套。   “莫着急,这些都是满月酒才送的,来得及准备,若你担心时间不够,咱们去买现成的,”张九如见宁澜急地踱步,拉着他道,“先吃饭,一会儿我们去街上转转,有什么好的都买来。”   宁澜应下,在别院走了那么多路,这会儿是有些饿了。   除了酸萝卜老鸭汤,厨娘还准备了一道清蒸鲈鱼,一道赛螃蟹,一道清炒菠菜,主食是蒸的金饭。   处暑没过去,还有几分燥热,鸭肉性凉,能滋阴养胃,也能解燥热。宁澜小时候,处暑当天,奶奶是一定要炖鸭肉来吃的。   酸萝卜老鸭汤是将新鲜的鸭肉切块,焯水去掉血沫,再用热油煸炒,加酒除腥,放入酸萝卜块、小半碗腌萝卜的老卤水炒出酸气,加开水慢炖两个小时。起锅前再加小半碗老卤水,适当调味即可。   这时节的鲈鱼也肥美,清洗干净,去除鱼骨,在鱼肉较厚的地方改刀。盘底铺葱段和姜片,将鲈鱼放在上面蒸熟,之后换新盘,鱼身上放葱姜细丝,淋上热油和酱油就可以了。   赛螃蟹则需将姜、姜、蒜切细末,加盐、白糖、米醋、酒、胡椒粉及少量淀粉拌匀。鸡蛋不用打散,热油直接下锅,等蛋清凝固了快速翻炒,加入料汁炒匀,最后滴入麻油出锅。   赛螃蟹的鸡蛋一定是嫩嫩的,若老了,色和味就都不像螃蟹了。   清炒菠菜自不必说,那金饭是用菊花与粳米同蒸的。菊花以紫茎黄花为正品,洗净晾干,用甘草煮汤加少许盐焯一遍,等米饭快熟的时候,放进去一起蒸。菊花可平肝明目,古人认为长食金饭有助长寿。   吃完饭宁澜和张九如去街市上了转了一圈,也没买着什么。虽说商铺琳琅满目,金银漆器、琴棋书画、家具、古董、膏药等等都有的卖,可适合婴儿的并不多。最后两人去了一趟寺庙,求来了两枚平安符。   笑笑坐月子期间,宁澜和宁磊不宜去探望,因此两人一直等到办满月酒时才见到她。   新生命降生,除了百日宴和抓周,最热闹的莫过于满月酒了,这日亲朋好友同聚一堂,共同庆贺。   宁澜和宁磊到的早,先和李爷爷和李小墨打了招呼,递上贺礼,“恭贺李爷爷四世同堂、小墨添丁之喜,!”   李爷爷乐呵呵地笑着把两人迎进屋,“你们两个里面先坐着,宁澜,一会儿还要辛苦你。”   这时满月酒又叫“洗儿会”,小儿在屋里避风保暖处用艾草水擦洗过身体,由舅舅剃去胎毛。   小娃娃皮肤娇嫩,宁澜担心手不稳伤着一对双生子,只象征性地比划了一下,剩下的都交给老师傅了。   剃下的胎毛要装在盒子里好生保存,有钱人家用的都是金盒银盒,普通人家不那么讲究,多用漆好的木盒。   剃完胎毛后,再用生油、杏仁、腻粉调和了搽在头上按摩片刻,以免生风邪。剩下的头发要用彩色丝线扎起来,这时父亲就能把小娃娃抱出来酬谢到来的宾客了。   宁澜和宁磊头一次见两个双生娃娃,白嫩嫩的皮肤还没完全舒展开,皱巴巴的脸实在说不上好看,只不过紧闭的眉眼细细长长,隐约可见几分笑笑的模样。   “哥哥,他们好小啊,”宁磊试探着伸过去一根手指,小女娃感受到立马攥紧了,“哥哥,你看,她在抓我。”   宁澜看着宁磊小心翼翼地逗弄两个娃娃,心里添了一份紧张,生怕宁磊不小心伤着他们。   一旁的李小墨也情不自禁感叹道,“娃娃没生之前还不觉得,一生下来感觉娇的像两块豆腐一样,肩膀上却沉甸甸的,”   今日宾客都是为小娃娃来的,李小墨身边来来往往聚了很多人,宁澜和宁磊便去看笑笑了。   卧房兄弟二人也是不能进的,还是李小墨的婶子把笑笑带了出来,陪着说了几句话。   “麻烦婶子了,”宁澜对着李家婶子道,“笑笑自幼是我看着长大的,都说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得亲自见着她这最后一丝提着的心才能放下。”   “是这个理,都说长兄如父,你这份心是要一直操的,咱们为人父母都能体谅,”李婶轻轻一笑,“你们先坐着,我去换热茶来。”   屋里剩兄妹三人,宁磊上前关切问道,“姐姐,你还好吧?” 第72章   笑笑肉眼可见更圆润了些, 面上多了几分初为人母的柔和,“哥哥,磊弟,不用担心我, 婶子小墨他们都把我照顾的很好。”   宁澜叮嘱道, “别人总有顾不上的时候,你自己也要多上点心,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及时说出来, 别落下什么病根。”   “哥哥放心, 为着两个孩子我也会把自己照顾好的。”   “嗯,两个娃娃可取名字了?”   “只取了好养活的小名, 女娃早出生一刻钟叫苹苹,男娃叫安安,我也没什么别的奢求,只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长大。大名爷爷想等人算过再取。”   从李小墨家出来宁磊有些伤感, “若还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能时时刻刻见到笑笑姐。”   “女孩子在家里见男子是有些不方便,等她养好了身体去药膳坊忙活, 任你什么时候相见都可以的。”   ……   别庄已经开始修缮了, 小满亲自盯着,每隔两日就过来告知宁澜一下进程。   为了宁澜的计划, 小满忙的脚不沾地,宁澜大方地赏了他一笔银子, “辛苦你了, 还请你替我继续保密。”   马上是张九如的生辰, 古人不像现代人一样年年过生日, 只过十岁及五十岁后的整寿, 但宁澜还是想为他庆贺一番。   地点宁澜首选是在别庄,不用大张旗鼓,只他们二人过。别庄原本只要腊梅开花前修缮好就行,这样一来就要提前十来天,需得赶工。   那边小满为他忙着修整别庄的事,这边宁澜找上赵耀请帮他自己挑选一件礼物。   “这都瞧了几日了,竟没有你能看上的,”赵耀好不容易能坐下歇口气,手不停捶着腿,“再走两日,我的腿就要断了。”   宁澜给他作了个揖,“州城我只和你熟,你又是自幼长在这里的,只能多多劳动你了!”   “哎,成吧,谁叫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呢,”赵耀只能认命,继续和宁澜去各个店里转悠了。   最后宁澜勉强选了一块玉佩,他挑来挑去都觉得没有配得上张九如的东西。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只能挑了块好玉,这样张九如能时时刻刻挂在身上,时时刻刻能想到他。   张九如生辰这天要斋戒,感念父母养育之恩,宁澜选择了后面的日子庆贺,也不说是为了生辰的缘故,怕犯了忌讳。   别庄已经修好,亭子、阁楼、承重木等都加固重新漆了一遍,家具也换了一部分新的,大门口挂上了澜清别院的牌匾。   澜清,取澄净如水之意,再者“清”是张九如的名,他名为张长清,字九如。古人二十行冠礼取字之后,名一般只有长辈才能喊。   这日宁澜提前半天来了别庄先做准备,张九如散了衙小满再接着他过来。   只两个人吃饭,宁澜准备的菜色简单,一份拨霞供,一碗长寿面,一个柿子流心蛋糕和一道橙玉生。   橙玉生是一道古菜,自宋朝时流传下来的。雪梨去掉皮核,切成骰子大小的丁。熟香橙去皮去籽,捣烂取汁,加少许盐、米醋浇倒雪梨丁上,用来佐酒助兴,再好不过。   柿子流心蛋糕,需先做蛋糕胚。蛋黄、蛋清分离,蛋黄内加牛奶、清油、面粉、少量淀粉拌匀至浓稠的状态,如果面糊太稀蒸出来就会塌。   蛋白滴几滴米醋,分三次加白糖打发,宁澜没再去做打蛋器,而是拿几根筷子绑一块手打的,三个蛋清花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才打发好。之后分次加入蛋黄糊中搅拌均匀,锅提前烧热,中小火蒸五十分钟,取出晾凉。   柿子是摘的小院中的,院里的柿子树早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摘下揽熟了就能吃。宁澜提前两天拿桑叶煎了水,放凉后加少许盐,把新摘的柿子泡了进去,柿子现在已经软透了,轻轻一捏就能流出汁水。   柿子去掉皮按压成泥,一部分同酥酪拌在一起作为夹心。酥酪是宁澜买的,就是原来他吃过的酥山上面的浇头,宁澜也才知道酥和酪虽然都是在牛奶中提炼出来的,但却是两种东西。   蛋糕坯横切三份,每份之间抹上一层厚厚的柿子酪,最上面两层蛋糕胚中间挖一个洞,填满柿子泥,这样一个流心柿子裸蛋糕就做好了,整个吊到井里冰着,吃的时候口感更好。   长寿面是和好的面剂,用长长的擀面杖擀的薄薄的,切细条。碗内放干虾皮、瓜齑丁、少许盐,淋入热猪油,再加胡椒粉、酱油、麻油调味。面煮熟后捞到碗中,浇入兔骨高汤,再放一个煎好的荷包蛋就可以了。   兔骨高汤是做拨霞供熬的,拨霞供即兔肉火锅,也是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火锅形式。宋林洪在《山家清供》一书中写过,他和友人小聚时吃了这样一道菜,友人兴起作诗“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拨霞供的名字便是以此而来。   书中是将兔肉切薄片,用酒、酱和花椒腌过,在水中涮熟了蘸自己喜欢的料汁吃。宁澜觉得骨头扔掉浪费,便拿来熬了高汤,用高汤涮着吃。另外准备了萝卜、笋、山药、白菜几样配菜。   一切准备妥当,骨汤咕咚咕咚的冒着泡,配菜和肉摆在一旁,红的、绿的、白的、黄的煞是好看,只等张九如过来了。   张九如散了衙就被小满拉了过来,一路上问什么也不说,此时透过热气瞧见宁澜的脸,温柔一笑,“怎么今日有这样好的兴致?”   “别庄修好了,开心,特地叫九哥来庆贺一番,”宁澜装做不经意的把玉佩递给张九如,“前两日和赵耀出去瞧着好看买的,给九哥吧。”   张九如笑着接过,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换上了宁澜给的。   宁澜笑的开心,拉张九如坐下,依着他的口味调了芝麻酱蘸料,自己也调了一样的,两人边吃边说,兴起时,不免多喝了几杯酒。   酒是窖藏的绿醑酒,度数要高一些,烛火摇晃时,宁澜已不剩酒力,张九如抱起他去了卧房,自是“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次日宁澜醒来,别的也顾不上,一拍脑袋懊恼道,“蛋糕忘吃了!”   张九如已穿好衣服,正在整理头冠,好奇问,“蛋糕是什么?”   宁澜一下解释不清,穿着里衣就要去井边拿,被张九如拦着了,给他穿好外衣和鞋子,两人才去把蛋糕取了出来。   十月底的早晨已有些凉了,蛋糕在井里吊了一夜冰的很,张九如知道这是宁澜费尽辛苦做出来的,便切开当早饭吃了。   “少吃些,九哥,”蛋糕一切开橙红的柿子泥就流了出来,空腹吃太多柿子不好,张九如只切了一小块给宁澜,剩下的看那架势竟是要吃完的。   “无妨,我正好饿了,只委屈了你饿肚子,回去再叫厨娘熬碗粥喝吧。”   别庄里什么都没有,昨日吃的都是宁澜带来的,再说此地宁澜不愿叫太多人来,也就没有请丫鬟婆子,只住的时候提前叫人来打扫,饭食自然也没有人做。   “没事,我也不太饿,”宁澜吃完了自己盘里的,勺子伸向了张九如那里,两人分着把一个小六寸的蛋糕吃完了,也不觉早上就吃这样甜甜的东西腻歪。   ……   今年的第一批秋梨膏知礼已经送来了,今年能做出的量要比去年多出将近一半,宁澜担心销路,小满把张九如送去署衙之后,就把他送到铺子里了。   “秋梨膏近日卖的如何?”宁澜找到知达问道。   “少爷,都是老客再问,买的也不多,几罐几罐的买。”   铺子到底不是以卖秋梨膏为主的,宁澜想了想,把路其叫了回来,带着他去城里各个医馆谈代卖了。   好在去年秋梨膏因为张九如和赵耀在府城打出了一些名气,吃了几回闭门羹,两人也和两家医馆签了契约。   宁澜为打消医馆的顾虑,只等他们卖出去了才收银子。宁澜这边秋梨膏的价格是定死的,卖出的多了还可以再便宜,卖价多少由医馆自己定,赚多赚少都是他们的。   “少爷,喝茶,”两人连着跑了几日,有时顾不上回去吃饭,累了就找个茶摊坐着休息,路其去买了两碗茶先给了宁澜一碗。   宁澜喝下一口茶,问道,“累吗,可还能撑得住?”   “不累的少爷,”路其摇头,这比起他在糖作坊已经轻松很多了。   宁澜思量片刻,“后半晌你再好好看看我是如何和别人谈的,明日换你来谈,我跟在后面。”   路其端茶的手一个不稳,茶水洒了半杯,定了心神就利索地应下了。   路其原来在花楼里当小厮跑腿,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还是有一些的。一开始宁澜怕他心不正,就交给阿南磨练了一段时间。   糖作坊和赵耀家的庄子连着的,每天有大量的水果残渣自然不能浪费,都是要沤了肥浇到田里的,阿南给路其安排的就是这些活计。   这样的活干一天下来又脏又臭,天热时根本没人愿意靠近路其,他吃饭都是打了自己蹲的远远的吃。几个月下来,未曾听他与旁人抱怨过,连回家面对路婶儿也是报喜不报忧。   次日两人再去找医馆,宁澜果然是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从头到尾都让路其自己应对。   生人上门,一般是见不着管事的,路其只用了一个法子,就是死磕。   他们前几天已花了时间把城里的医馆摸了一个遍,路其有心,哪个医馆什么规模记得八九不离十。   他找准一家之后见不着主事的,就往旁边的店铺想方设法打听出主事之人,有时还要贴些钱出去。打听好人之后就在管事上下工路上等着,见缝插针的去套近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09 19:54:31~2023-01-16 01: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觉、饭团 6瓶;玥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路其能做到这样很是出乎宁澜意料, 宁澜和赵耀做生意的事城里大部分人有所耳闻,因此报上名号多多少少会有些优待,哪怕人家无意合作,也会恭恭敬敬的、编个八面齐全的理由再把人请出去。   路其不一样, 他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的身份, 就算报出宁澜的名号,也不会被人高看, 哪怕已经置办了一身像样的衣服穿着, 在旁人看来也是不够格的。   死磕的法子笨, 对他却有用,一回生二回熟, 信任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慢慢建立的。路其又深谙开口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不管被怎么对待,下回照样满面笑容,叫人心烦却又说不出什么难听话。   “小子, ”这日路其又去等葆春堂木管事的时候, 被木管事身后的几个小混混拦住了,“早跟你说了不要再来烦我, 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也怪不得我。”   路其笑道,“木管事, 赚钱的生意......”   还未说完,木管事已不耐的挥了挥手, 对身后几个混混道, “给我打!”   几个混混便蜂拥而上, 显然提前听了吩咐, 并不打要害之处, 但下手并不轻。宁澜去拦时也结结实实挨了几下,疼的不行,“木管事,买卖不成仁义在,还请适可而止!”   木管事再度挥手叫混混停下,扔下二两银子给他们治伤,“以后再来烦我,就不止这样了!”   等人走后宁澜把路其扶起来,“伤的如何?我们先去找大夫看看。”   路其艰难站起来,“少爷,我们去葆春堂。”   宁澜定定地看着路其,“医馆多的是,你确定要去那里?”   路其走一步已经疼的哈气,被打时他护住了头和肚子,小混混们尽往腰上踢了,“嗯,我去把银子还给木管事,我不要他的钱。”   “好,”宁澜便应下,扶着路其朝葆春堂走去。   木管事才回到医馆,瞧见路其又过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怎么又来了!”   路其冷冷道,“瞧伤,怎么葆春堂要把病人往外撵么?”   那自然是不能的,木管事憋屈的不行,把人请了进去,小声在路其耳边道,“敢闹事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路其忍着疼用力把人推开,把二两银子塞回去,“还你,我不要你的钱。”   “你!”那么多人瞧着,木管事不想过多拉扯,暂时把钱收了回去,并安排了大夫来替路其看伤,“你给他好好瞧瞧。”   大夫把路其领到里间,问了哪儿疼,掀开衣服仔细查看了,“无事,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吃两剂就好了。”   路其把衣服整理好对大夫道了谢。   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说,“晚些时候伤处会出现红色血瘀,这是正常的,不要被吓着,再给你开一剂外涂的药,回去多揉几回,把淤血揉开就好了。”   路其应下,宁澜扶他去抓药时悄悄塞给他几两银子,免得他结账时拿不出银钱。   结账时木管事又出现在了二人身后,生硬道,“不要你的钱,走吧。”   路其自是不听,一定要给,反而叫收银的为了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路其便把银子往桌子上一扔走了。   出了葆春堂,宁澜欲叫车,路其拦住了,“少爷,我不碍的,反正不远,咱们走回去吧。”   少年人的自尊心强,宁澜依着他陪他慢慢走了回去。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路其再忍不住,眼泪不听话地掉的下来了,怎么抹也抹不干净,只能任情绪发散,哭了好一阵,等哭不出来了才进了家门。   他眼泪虽然不掉了,眼红是怎么也遮不住的,路其进屋关了门,路婶儿便急急地来问宁澜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路其不说,宁澜自然也不会说出去,只安抚了路婶儿几句,叫她给厨娘报路其喜欢的菜,晚上烧给他吃。   次日路其起床还要出去找医馆谈合作,宁澜黑了脸,“你把我当周扒皮了?伤没养好就在家待着吧,若敢偷偷出去,以后不用跟着我了。”   路其听了一顿呵斥,只能讪讪地回屋了。   “少爷,”路婶儿虽还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追在宁澜身后道谢,“路其固执,多谢少爷为他用心了。”   宁澜摆摆手,自己出去了,也没忙别的,找赵耀和小满去打听木管事和葆春堂的背景了。   转了一圈回到家中,竟见到木管事提着东西在他家门口徘徊,宁澜上前问道,“木管事贵步临贱地,可是有什么事?”   木管事见是宁澜,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把手里的东西和几钱碎银子塞给宁澜,“银子是昨天多出来的,东西是我买的,你给他吧。”   说完也不等宁澜说什么,便一溜烟的跑了。   东西是用了心的准备的,有果子点心还有两样保养品,宁澜便都转交给了路其。   歇了几日,路其的伤彻底好了,才又和宁澜出去,两人走了一天,终于是签下了一家。眼见夕阳西下,路其打算再去问最后一家医馆就收工。   这医馆叫荣春堂,眼下正好没那么忙碌,路其进去报上名号,里面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就出来了,问道,“你就是路其?”   路其掩住脸上的惊诧,镇定道,“是我。”   那管事听完吩咐身边的人,“去,去把后院的伙计都叫过来,对他们说叫小木碰了一鼻子灰的人来了。”   话音才落,几个小伙计便涌了过来,均是一脸好奇地打量路其。   路其脸一沉,欲要说什么,那管事的拉住他,“什么也不用说,咱们早听说了你的大名,我可不想像小木那样被你缠磨,契约拿来吧,我现在就签。”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路其整好衣襟,和管事进了里面。   管事爽快地签好契约,留下一份备份,“只一句话,咱们是治病救人的,你的东西一定要好,若因为你的东西出了问题咱们衙门里见,断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放心,若我的东西不好,我也没底气站在这里。”   路其出来把契约交给宁澜,他头一次这么顺利地签下一份,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少爷,这...”   宁澜开口解释,“这荣春堂和葆春堂都是城里木家的产业,荣春堂主治小儿病证,葆春堂什么都治,因此两家取的名字不一样。”   路其有些诧异,“木家?”   “对,就是木管事的木家,”宁澜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叫路其看,“木管事签的。”   这下路其真有点不知所措了,“少爷,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自己想,我说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路其思索半天,终于才下定决心,“少爷,我想再重新拜会一下木管事。”   “好,若需要银子随时来找我支。”   “是。”   说起来木管事和路其差不多大,他是木家当家不知第几房小妾生的儿子,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从小被扔到医馆里打杂,和各处的小伙计们最是熟悉。   木管事身份尴尬,在家里不怎么被看得起,但对医馆的人来说还是半个主子,因此一边被贬低着,一边被捧着,养成了这么个暴躁别扭的性子。   但他能力是有的,木家下面的几家医馆实际主事人是他嫡亲的哥哥,若他是个草包断不会成为这么大一家医馆的管事。   后面路其郑重拜会过,两人也算一笑泯恩仇,本就是同龄人,又都是不顺风顺水的,熟悉了之后比起旁人有很多话说,再熟悉一点,木管事还给路其引荐了几位同行。   路其在医馆的行当慢慢有了名声,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馆都知道了他,再谈生意就容易许多。   宁澜放心的把打开秋梨膏销路的事情交给了他,两人也签定了一份正式契约,路其除了有固定月钱可以拿,他谈下的那些医馆只要是卖出去一瓶秋梨膏,收回钱之后另有银子可以提。   “少爷,这怎么行!”路其不识字,但会算数,宁澜把契约内容念给他之后惊的不行。   “我这里就是多劳多得,”宁澜语重心长道,“现在的契约都是提前写好,你拿过去直接签字就可以,我还是希望你空了能认几个字,免得以后叫人诓了去。”   路其含泪点头,“我听少爷的。”   “怎么又哭了,”宁澜无奈笑道,经了这些事他才知道路其原来是个小哭包,也不知道在糖作坊的时候偷偷哭过几回。   “没哭,”路其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泪就出去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宁澜盘算了一下刘承朱明正张长远他们要的秋梨膏的数量,再加上州城各医馆平均的消耗,今年秋梨膏的销量不用愁了,其中路其可谓是功不可没。   ……   入了冬,每逢张九如休沐,和宁澜必要去澜清别院住。偌大的院落,清清静静的只有他们二人,暖室赏梅,赌书泼茶,颇有些乐不思蜀。   梅花将开时,宁澜每逢清晨都会连蒂摘一些半开的花头,置于磁瓶内,洒上炒盐,用几层厚纸密封瓶口,保存在阴凉处。   等到来年春夏时取出,茶盏内先放半勺蜂蜜,再放两三朵梅花,滚水冲泡,花头绽放如新,香气也随之散开。   这日下了雪,更不能错过梅园雪景,只一个没注意,竟叫张长瑜和宁磊跟了过来。   别院大门关的严实,张长瑜和宁磊叫门久久不应,便找了一处低墙扒了进来,进来后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拦住在梅园溜达的两位哥哥,“好呀你们,这么好的地方也不叫我们来!”   张九如看清来人,问明如何进来的,拉了脸怒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学的东西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张长瑜一面委屈,又不敢顶撞,像真像条大狗狗。   宁磊站出来,“九哥,不怪他,都是我的错。”   “不用互相掩护,”宁澜毫不留情面,“两个都要罚。”   怪不说姜还是老的辣,两个大的撇下小的自在快活,被抓个现行还能立马反制,宁澜和张九如是打算支了炭火吃烤肉的,这会儿便心安理得地吩咐两个小的去干活了。 第74章   烤肉自钻木取火时就有了, 后来逐渐得到王公贵族喜爱,张骞出使西域带来众多香料后,更是把吃烤肉推上了一个高潮,《齐民要术》中光烤肉调料的记载, 就有200多种。   宁澜先叫张长瑜和宁磊把肉切了腌上, 自己取来一个硬陶炙炉生火。   烤炉为长方形,底部四只兽足支起, 四壁则有兽首衔环, 方便搬运;炉子四周有一圈遮沿, 用来放烤肉串,四角高高翘起, 防止肉串下滑,中间凹进去的地方则是用来放置炭火的。   四人围着小炉子坐在窗边,吃着滋滋冒油的野猪肉,喝着烧酒, 闻着院外飘来的幽香, 好不满足。真真是“严冬烤肉味甚饕,大酒缸前围一遭。火炙最宜生嗜嫰, 雪天争得醉烧刀。”   宁磊和张长瑜已经放了冬假了, 不用上学,因次酒上也不拘着他们, 随他们喝个痛快。   张九如递给宁澜一串刚烤好的肉串,问道, “宁磊明年秋天是不是就能参加乡试了?”   宁澜点头, 乡试三年一次, 算算时间是可以参加了。   “可要下场一试?”   “要的, ”宁磊认真道, 科举考试一级比一级难,乡试尤为重要,去试试积累些考试经验也好。   张九如对此颇为认可,“考试一方面是考才学,一方面是考心智魄力,多少学子因为害怕倒在了考场上,你能如此坚定倒是很好。”   一旁专心吃肉的张长瑜听不得哥哥夸别人,“我也要考。”   “你?你想好了?”   张长瑜放下筷子,“想好了,先考个秀才试试吧。”   张长瑜是被王夫人当闲散公子养的,从小读书习武都没落下,但成绩上没人苛求,从不勉强他争先拔尖,因此前几年得了个童生之后就没想过再往上考,这吃个烤肉倒冷不丁被激出了斗志。   “既决定了就全力以赴,”张九如道,“若你考中了我允你一件事。”   “当真,随我提?”   “随你提。”   “好,”张长瑜一拍大腿,“容我好好想想,必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   张长瑜当真是说到做到,回去便开始刻苦了起来。家里原本只有宁磊、李小书和宋衡三人紧张准备乡试,如今又多了个他常来请教,每日也怪热闹的。   说起来张长瑜有世家的底蕴,又有皇帝的前老师李太傅亲自教导,来年轻轻松松便考下了个秀才的功名。   少年意气风发,知道自己考中了张长瑜就把两家人还有李小书和宋衡聚在一起喝酒庆贺。   宁澜给张长瑜挑了一份礼物,眼下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又亲自做了一桌春日宴。   春日宴当然少不了澜清别院的竹笋,除了一道腌笃鲜,宁澜还做了一道笋酢。   笋酢是用生笋切寸段,沸水中焯一遍,擦干净水分,用姜丝、熟油、橘丝、红曲、粳米、花椒、茴香、葱丝拌匀,搁置一夜,次日就可以吃了。   一道菊苗煎和一道玉兰花馔,两者做法相似,都是拌过面糊煎食。   菊苗还是以紫茎嫩苗为佳,用开水焯过之后,刷上甘草水和山药粉调和的粉糊;玉兰花则只需将花瓣洗净,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糊,用麻油煎熟。   玉兰花色白如堆银积玉,又称辛夷花,有利肺通窍,和气明目的功效。   一道山家三鲜,是艾蒿、马兰头和枸杞芽在盐水里焯熟,用熟麻油、胡椒粉、盐、酱油和米醋拌了吃。   这三样野蔬都是春季里最嫩的,其中枸杞芽更被李时珍成为“天精草”,《红楼梦》第六十一回中,柳家嫂子夸赞宝钗和探春时,就提到了一道油盐炒枸杞芽,是非常养生的菜品。   一道蒜香黄瓜花,黄瓜花去蒂,在淡盐水中浸泡片刻,洗净沥干,锅中热油放蒜爆香,加入黄瓜花翻炒半分钟,只用少许盐调味即可。   黄瓜花不可多放调料,吃原汁原味最好,最能增强免疫力、解酒护肝。   一道春时五辛盘,即用嫩葱、蒜苗、韭菜、蓼蒿和芥菜五种辛辣蔬菜,配以春饼卷食。   五辛能发五藏之气,又象征生机蓬勃、万象更新,因此亲友之间常会相互馈赠。各地因饮食上的偏好所用的材料也是不一样的,有用云苔、香菜的,也有用韭黄、豌豆芽的。   另有一道蔷薇花糕,这道做起来就麻烦了些,蔷薇花需在天明花初开时采摘,去掉花心花蒂和花白的部分,铺于罐底,洒一层白糖,扎紧,隔日天明时再取花,如此反复。   用的时候搅拌至花略烂,小火煮片刻,加入饴糖,最后加入糯米粉和粳米粉拌匀,印出蔷薇花朵的样式,上锅蒸熟。   最后是一道清蒸鲈鱼和豆沙馅的青团,十道菜,取十全十美之意。   酒则是椒柏酒,是用花椒花和侧柏叶酿的酒,古人称“椒”为玉横星精,服之身轻;“柏”为仙药,能祛百病,现在很多地方还有立春时节喝椒柏酒的习俗。   既是为张长瑜庆贺,少不了推杯换盏,几次三番下来,众人才坐定边吃边聊。   宁澜递上准备好的礼物,“以前是我小看你了,原来你竟是个天才!”   “澜哥别打趣我,我这次是侥幸,名次在末尾排着呢。说起天才我们书院倒是有一个,叫罗青成,不知澜哥听过没?”   “罗青成?还真有些耳熟。”   一旁的宁磊道,“你忘了哥哥,就是我和小书考童生那年的州案首,十岁的青州天才。”   宁澜这才想起来,当年榜单一帖出来他就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那他可要参加今年的乡试?”   张长瑜摇头,“听说不准备参加。”   “为什么,以他的才学,考乡试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张九如比他们都多了些经验,一想便透,“应是想多积淀几年,奔着下一回的连中三元去的。”   这样一说,宁澜便懂了,既是天才,目标自然比旁人要高。不过连中三元不易,历史上,总共17次连中三元的记录,其中两次还是武科举的,若罗青成真中了就要震惊全国了。   在坐几人都是学子,都有争高下之心,面上不显,心里都在暗暗较劲。   只有张长瑜拉了张九如道,“莫说他了,哥哥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   “当然算。”   “噢,那就...”话到嘴边,张长瑜又咽回去了,“算了,我再好好想几日。”   这边张长瑜还在苦恼让他哥哥允他什么事时,宁磊、李小书和宋衡三家就聚在商议何时出发去省城了,八月乡试,他们得提前到。   一去省里,来来回回最少两个多月的时间,李小墨药膳坊离不了人,宋衡父亲腿脚不方便,自都无法跟去,再说这么长的时间一个人吃住的花销不少,多一个人去就多花好些银子。   宁磊、李小书和宋衡三人原本准备只他们过去,他们都大了,不想劳动太多人。   可这三人,除了宋衡有一点生活能力,其他二人这么多年只读书,别的是没怎么干过的,宁澜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压在宋衡身上,便叫上阿北一同去。   三家之中,宁磊和李小书不用考虑钱的问题,李小书除了哥哥给的,李家族里也资助了一部分,宋衡最是困难,什么都没有。   夏季雨水多,宋父腿疾复发,忍着忍着也花去不少银子,给宋衡赶考的银子还在想办法凑。月儿成亲时他给的嫁妆寒酸,自然不好再要她的钱,知达只能悄悄给宁澜塞了银子,拜托他路上照应。   只是没过两天,突然传来了宋衡定亲的消息。   月儿得知此事,把宋衡叫过来,拿起竹竿就要打他,宋衡也不躲,硬生生的挨了几下。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月儿只能把竹竿扔了,呜呜地哭。   “姐姐......”   “你别叫我姐姐,你大了,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都敢自己做主!”   “我......”   “我知道你担心爹,可还有我呢,再说你长这么大,我和爹何时叫你受过一点为难?你倒好,”月儿咬咬牙,到底说不出他为了钱把自己卖了的话,“你可想过以后?”   “当然想过,我就是为了以后才这样的做的。”   “放屁,你要想了你断不会这样做,若你以后真当了官,叫别人知道你的亲事怎么来的,你如何在官场上行走?”月儿恨铁不成钢,“我一个女儿家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这样糊涂!”   “姐姐,我的亲事很好,三媒六聘都会有,任谁也说不出不是。”   “你,”宋衡油盐不进,月儿泄了气,“到底是为什么呀!”   “姐姐,爹的腿都快废了,难道你想叫我把家中的银子都拿走,留他等死?”宋衡苦笑一声,“我去赶考时,爹辛苦你多照应了,治病的钱我已预付给医馆了,你看着爹叫他好好吃药,别再把大夫撵走了。”   “是,李姑爷,有劳你费心了!”   “姐姐,我虽没有入赘,你这样叫我我也不反驳,结了李家的亲本就是我高攀了,我不在乎别人如何说,希望姐姐对外也不要说李家的不好。”   “原来我竟是个坏人,”月儿冷笑道,“这还没如何你就向着那边了,不如你今日就搬过去,别叫咱们穷门穷户的辱没了你!”   这话一出,知达忙把月儿拉进屋里,“我知道你急,可这话说的也太过了,若他真是记仇的性子,你们姐弟多年的情分就没有了。”   月儿擦着泪,“我能怎么办呢,给他钱他不要,非要把自己的婚事卖了,且说这李家是好人,要是他考不上举人、当不了官呢,他可想过自己以后的处境?”   “他是个能抗事的,”知达很佩服宋衡能做出如此决定,“他这样做一是心疼你爹,二是心疼你,这是把你们多年的付出看到眼里了。他又不是个傻子,他怎么能不知道考中举人能得个更好的亲呢!”   “可他要是定下个普通门户我也认了,这李家有钱,城中秀才多的是,怎么会好端端的看上他呢!”   “你也不要往坏处想,说不定李家就是看中宋衡的将来了。”   这事说来说去就是一个解不开的结,宋家人各有各的苦恼,除了宋衡,一派自若的随宁澜他们上路了,叫别人看不出个什么。 第75章   张九如是不放心宁澜的, 把去年派去西北的元春和元秋给了宁澜调遣,元春先去省城安排,元秋则与他们同行。   去省城的路好走,不少四面八方聚来的学子, 宁磊三人都不是死读书的, 一路上主动与人攀谈,交流学问。这样虽耽搁了几日时间, 倒是无碍, 宁澜怕他们去到水土不服, 出发的早。   到了省城,元春已租好了院子, 很快就安排几人住下了。院里配有一个下人和一个厨娘,口味习惯什么都交代好了,很是周全。   宁澜感念元春元秋辛苦,给了银子, 叫他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去, 不必一直守在他身边。虽如此,两人是听了张九如吩咐来的, 不敢叫宁澜有任何闪失, 每日仍暗中保护。   如今城里酒楼茶馆到处都是读书人的身影,宁磊三人读书磊磊偶尔也去街上转转, 去了两回,就安心待在家里了。   乡试又称秋闱, 可以说是所有考试中最激烈的一次考试, 共考三场, 每次三天, 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场。   每个省的主考官也是由皇帝亲自指派的, 第一场考试初八开始,考官初六入闱,内外帘官共赴上马宴。宴毕,内帘官进入后堂,监试官封门,内外帘官不相往来,内帘官只批阅试卷不再与外界接触。   考试当天,考生要进行严格的搜身,以防“夹带”,当考生进入考棚后,就要锁门。   考棚每个考生一间,内里狭窄,上下只有两块木板,上面的作桌子用,下面的当椅子,晚上两张铺起来当床。考试期间吃喝拉撒睡都在棚中,不许出来。   另外考棚内会准备炭火和蜡烛,炭火用来取暖,也可以用来做饭。   宁磊三人考试期间的吃食都是宁澜准备的,耐饥丸、鹅酢、鱼酢、食香茄、笋干和薄饼,菜肉都有,都是不用费劲加热了直接吃的,快快吃好了能留出充足的时间休息。另外宁澜还准备了茶叶,用来提神醒脑。   考试过程中只闻考棚里的味道就叫人难以忍受了,更不用说还要费心费脑,提起十万分精神,注意笔迹工整、卷面干净等诸多细节。头一场下来李小书和宁磊脸色就发白了,唯有宋衡好一些。   三场一共9天6夜,越往后越难熬,好不容易考完,学子互相搀扶着出来,几乎没个人形了,更有甚者连走动都不行,要被抬出来。   乡试放榜中间要经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宋衡不愿在省城多停留,考完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宁磊和李小书也无心逗留,都一同收拾好细软回去了。   回去路上气氛沉闷,阿北这段时间把省城转了个七七八八,看了许多新鲜物件、遇着许多新鲜事一个字都不多说。   一路上宁澜都由着他们,临进青州城,才开口道,“已经考完了,结局无论如何你们都尽了全力了,进了州城都这副颓废劲收起来,打起精神。”   三人乖乖应下,进了州城果真都把脸上的愁容掩去了。回到家也没再多休息,都回书院念书了。   ……   桂花香正浓时,消息传来,宋衡一举夺得亚魁,李小书和宁磊双双落榜了,二人虽有些失落,还是打起精神一心扑在读书上了,自动隔绝了外界的杂音。   过了几日宁致文的书信也传来,都是勉励的话,叮嘱他们不要放弃。   只说宋衡那边,他考完试已经没有什么银钱了,打赏的钱还是李家小姐提前使人悄悄送来的,这才免了他拿不出赏钱的难堪。   宋衡中举的消息一传出,家里的门槛都被人踏破了,送钱送东西的都有,宋衡来者不拒,有那想给他送妻送妾送丫鬟的,都叫宋父出面撵了出去。   宋衡考试之前给宋父留了书信,信中问他父亲,若他考中举人,回来没了父亲,那这么多年苦学的意义在哪里,当了官又有什么用?宋父才不再拒绝医治,如今腿伤已经再慢慢好转。   宋衡又几经托人买回了家里的祖宅,修整一番同宋父搬了进去。为了安李家的心,一切安顿好他很快请煤人给李家送去礼金和礼书,只待李家点头他便迎娶李小姐。   ......   “小姐,你没看错人,”李家小姐的大丫鬟知道宋衡的礼书送过来了,马上把消息说给了她家小姐。   李小姐喜不自胜,“爹呢,爹怎么说?”   “老爷还能怎么说,自然是依着小姐了,”大丫鬟偷笑,“小姐可以开始准备嫁衣了。”   另一个粉衫丫鬟面上浮出了几分担忧,“小姐只远远见过那宋衡一面,因他的相貌就陷了进去,也不了解他的为人,不知道他见了小姐会不会嫌弃。”   “别胡说,小姐别担心,咱们是打听过宋衡的为人的。再说这么些年,除了太太老爷和我们二人,没人知道小姐腿脚不方便,小姐穿了裙衫一点都不显的,你看你身边的那些小姐妹没一个看出来的,”大丫鬟口吃伶俐,说话熨帖,“而且小姐也算与宋衡有恩,若没小姐,他爹的病谁给治呢,他怎么好嫌弃小姐!”   李家小姐敛了笑意,“我们成了婚,我自然不会拿银钱的事压他。这婚事是他亲口应下的,若他到时真敢嫌我,我就写休书把他休了,大不了出家当姑子去,也不和忘恩负义流于表面的人相守。”   “小姐只安心备嫁吧,我瞧那宋衡是好的,我使人打听了,他中举后只收了钱财,说亲送人的都被他赶了走了,你和姑爷一定会举案齐眉的!”   “什么姑爷,”李小姐性子再硬这会儿脸上也染上了一层羞意,“看我不打你。”   “怎么不是姑爷,就差成亲了,只要小姐一点头,这姑爷就是板上钉钉了…”   ……   宁澜最近也忙,去年秋梨膏和城中许多医馆有了合作,今年自然要趁热打铁,他和路其跑上跑下寻了个合适铺子买下来了。   一来秋梨膏产量一年比一年多,需得设个零售点了,二来与新老主顾来往交谈总得有个固定且像样的地方。   再者秋梨膏毕竟不是整年都有的卖,各个季节宁澜都配上药食同源的食物搭配着,比如秋冬季店里就有山楂片、山楂糕和雪球山楂。   雪球山楂一上市便引得许多人的喜爱,红色的山楂外面裹了厚厚的棉白糖霜,光瞧着就很是喜人,更不用说那糖霜入口即化,想着那甜甜酸酸的味道就叫人垂涎欲滴了。   做雪球山楂要选个大匀称的果子,这样的酸度没那么重,加盐浸泡清洗干净,去掉蒂和底部,底部尤其要去,这里一般会藏有很多灰尘和小虫子,之后把水分彻底晾干。   锅中放水和白糖熬煮,一斤山楂需要半斤水和半斤糖,先大火把水分熬干,再转中小火熬制至糖液气泡浓密、粘稠拉丝的时候滴入几滴醋,关火。   等糖液温度降下,会变得透明,待小气泡都消去时,搅动几下,把山楂放进去不断翻拌,让每颗山楂都均匀的裹上糖液,搅动中糖液会慢慢变白并开始结霜,直至糖霜变硬就可以了。   春夏季可做的就更多了,比如水芝汤,干莲子炒干、粉甘草微炒后研极细粉末,再加少许盐一同存贮。这汤只需滚开水冲泡,尤其适合经常熬夜的人吃,能极大地补虚助气,城里的学子就极喜欢这个。   再比如《红楼梦》中提到过的的茯苓霜,用山药、参片、茯苓蒸透晒干,同干百合一起研磨成极细的粉,每日晨起舀一勺用热牛奶或滚开水冲开调匀,温热时加半勺蜂蜜,最是滋阴补气,亦可美容养颜,使肌肤白皙。   这日宁澜正在新店忙活的时候,突然瞧见小满的身影,宁澜忙忙的给路其交代几句,追出去叫住了他。   宁澜几步走到小满身边,“你怎么出来了,往常这个时间你不是都在九哥身边吗?”   小满吞吞吐吐,“宁少爷,我…”   “可是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呀!”   “宁少爷别着急,是少爷生病了,一直不好,我听说葆春堂近日请了名医坐镇,想去请他为少爷瞧瞧。”   宁澜吃了一大惊,“九哥病了,几时病的,可严重?”   “有几天了,少爷只是感了风寒,原是不碍的,这两日总咳个不停,我不敢再大意趁他不注意出来了。”   宁澜顾不得其他,一边转身和小满往往葆春堂走,一边询问张九如的情况。   走了几步他突然反应过来,“葆春堂在这边,你刚刚怎么往我铺子那边去了?”   小满满脸被抓包的尴尬,“一时着急,走错了。”   两人快快的往葆春堂走,去到才知道那名医出馆了,明日下午方能回来,木管事应了等神医回来就带去署衙,两人便先回去了。   临走时木管事还拉着宁澜问了一句路其可好,那幽怨地眼神一时叫宁澜摸不着头脑。   回到署衙时张九如正倚靠在床头,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如瀑的长发把脸色衬的更加白了。宁澜上前轻轻的为他怕背,待他不咳了,才半是心疼半责备道,“九哥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张九如握住他的手,“今儿个天晚了,想着明日再让小满去给你说。”   如此宁澜也不能再说什么,他近些日子忙铺子的事,没个早晚,因此就没回署衙住,而是在小院子里休息,这几日把张九如忽略了。 第76章   张九如的咳疾是外感风寒引起, 宁澜小时候这样咳嗽奶奶常烤橘子给他吃,于是他也在屋里生了一个小炭炉,烤橘子给张九如吃。   橘子皮一定得烤的焦焦的,等橘子不烫手时剥开吃里面的果肉, 果肉会微微发苦, 这是因为把橘皮中的药性都烤进去了。烤橘子很有用,若症状较轻, 一般早上吃一个晚上吃一个就能好。   宁澜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张九如, “九哥常牵挂着叫我添衣, 却把自己冻着了,可是有什么事忧心?”   “也算不得大事, ”张九如把嘴里的橘子慢慢嚼完了才开口,“我在青州一待多年,想动一动,京中家里的人暗暗使绊子, 一时气急了在书房久坐了一会儿, 这才病了。”   这样的事张九如一向不瞒宁澜,两人在一起这种问题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不过宁澜也不会开口叫张九如向家中妥协, 若他真开了这个口, 便是亲手把张九如往外推了。   “你莫要担心,这只是眼下的困境, 我在京中也有一些人脉,再者白糖生意与几大家族有利益牵扯, 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两边都在活动了, 往上谋个职位是早晚的事。”   宁澜知道事情不会有这么容易, 张九如和本家斗法, 相当于内乱了,怎么可能叫外人轻易知道呢,若是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只会得不偿失。   宁澜面上假装松快,不让张九如看出自己的担忧,第二日葆春堂的名医来把了脉,开了药,他亲自照料张九如的病。   吃完饭约莫半个时辰,小满就把熬好的汤药送来的,宁澜看着张九如喝下,把装了山楂雪球的碗递过去,“九哥,吃个山楂雪球甜甜嘴,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些?”   “多亏你辛苦照料,已大好了。”   “九哥就哄我吧,别当我晚上不知道你憋着咳嗽。”   “真好了,不信你今晚上再看看。”   “嗯,不过你若还咳嗽也不许再憋着了,只是几声咳嗽,吵不到我休息的。”   “好,都听你的。”   铺子的事情路其一个人忙不过来,宁澜便把阿北正式调了过去。   原来为了磨练阿北,知达管的糖水铺子和阿南管的糖作坊的事情都能差遣他,这两年他在两个哥哥手下学了不少东西,如今新铺子交给他和路其刚刚好,只要不过火,随他们怎么折腾。   张九如看着扮作随从模样的宁澜问道,“你今日又不去铺子了?”   “不去,”张九如在前衙办公,宁澜不好大剌剌的待在他身边,便乔装打扮一番,这会儿正学着研墨,“下面的人都得用,我正好躲懒,陪着九哥。”   张九如很高兴看见他,于是也不劝,随他想待到几时。   原以为研墨是件容易的事,宁澜研的墨汁总不匀,还是张九如站在他身后抓着他的手研了几圈,才掌握其法,看着手下浓淡相宜又有光泽的墨汁喜道,“我会了!”   张九如不舍地放开他的手,坐回案前处理成堆的公文。   两人各自忙了一会儿,听见一声喵喵叫,宁澜抬头,就看见一只纯黑色的小猫正用一双浅绿色的眼睛看着他,“呀,毛球球。”   毛球球就是张九如升堂时坐在堂上的那只小猫,说起来也奇怪,张九如升堂时它一定会出现,它小时候小小的一团还不显,大了特别威风凛凛,端坐堂上,无端端叫心虚的人看着害怕。   毛球球爱在署衙各处转悠,署衙里的差役也都喜欢它,在院里给它搭了一处猫窝,时不时投喂些吃的和水。   宁澜好久才与毛球球混熟,这会儿蹲在它身边,把茶盏里的牛奶倒在手里喂它喝,毛球球喝奶与它霸总的气质截然不同,奶溅的一脸都是,显得格外呆萌。   毛球球喝完奶,跳到桌案上,监督了一会儿张九如工作,伸了个懒腰,跑走了。   宁澜和张九如才腻歪了没几天,知礼来州城捎来信,宁奶奶病重了。   宁澜对宁奶奶没有太多感情,但因这时重视孝道,尤其宁磊以后要走政途,他们就不得不回去服侍身旁。   宁澜听到消息忍不住叹了十几遍气,张九如好奇问他,“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宁澜把宁奶奶的事情讲与他听,然后道,“不想回去。”   原来和张九如两地分居也没什么,如今能天天见着,再分开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张九如也无奈,只是没有办法,只能安慰,“说不定没什么大碍,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回来了。”   宁澜摇头,“听知礼说是不大好了,恐怕撑不了多久。”   宁澜拖了两天,眼看着必须得出发了,才开始收拾东西。他和宁磊两人久不回去,少不得要买些给阿爷阿奶、文伯及族中各长辈的礼物,两人穿的用的只挑了紧要的,已经把马车就塞的满满当当了。   启程那日张九如把他送到城外,“得了空我就去看你。”   “嗯,九哥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知道了,你也是。”   宁澜回到家麻婶儿已经把老宅收拾好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被褥也晒过了。   他和宁磊没有在家逗留,只放下行李物品就带着孙大夫和王先生去宁奶奶家了。宁奶奶的病一直是王先生治的,路上把情况说了一遍。   孙大夫了解了大概,为宁奶奶把脉后,暗暗摇头示意宁澜可以准备后事了,看法与王先生是一样的。   饶是宁澜做足准备,心中也咯噔一声,唯恐需要守孝三年耽搁宁磊科举,而那边宁奶奶也已经骂上了。   “你这个不孝子,赚了那么些钱就给我请个镇上的破落大夫看病,你赶紧去把州城的名医请来!”   虽听她如此骂,宁澜还得面不改色的把面上功夫做到位,拿出几种药材和补品,又请了个婆子来照料。   宁奶奶搓磨人,一个人忍不了她,干了两日就来辞工,宁澜只得再请一个。如此叫她安生了几日,只一日日的消瘦下去,眼神阴森森的越来越吓人。   虽有婆子照顾,宁澜和宁磊也得守着,每日晨起就要过去,天黑宁奶奶睡下了才能回家,勤勤勉勉不叫人挑出一点错处。   宁奶奶屋里不仅气味难闻,醒了就要骂人,什么难听话都有,听了几日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回去路上宁澜拍着宁磊的肩膀道,“且再忍忍吧,也没几天了。”   “我没事的,哥哥,”宁磊越发沉稳了,知道宁奶奶快不行了,他们悄悄打听过这里守孝的规矩,父母守孝三年,祖父母守孝一年,心里最大的石头放下,其他也不算什么事了。   这日又去宁奶奶家,宁奶奶脸上难得有一丝红润,看着宁澜露出没见过的悔意,“宁澜,我对不起你爹和你娘,我对不起你。”   宁澜心中一动,看向旁边的王先生,明白了这是回光返照。   果不其然宁奶奶很快就露出一脸的灰败,那祥和也没有了,扯着干哑的嗓子闹,“我不吃这药,宁澜你去给我买人参,买灵芝,我吃了就好了,你要是不给我好好看病,我不会放过你的。”   两个婆子如今也碰不得她,宁奶奶蓬头垢面,是一点体面都不要了,最后一丝力气全歇斯底里用来撒泼了,“你等着,我死了我叫上你二叔二婶一起来找你,哈哈哈哈,你等着吧宁澜,看你到时还能痛快。”   到最后宁奶奶水米进不去,只能躺着等死,奄奄一息的模样,让宁澜心中升起一丝悲哀。   宁奶奶的丧事,宁澜作为长房长孙,事事都要出面,他不懂这些,全部都听族里长辈的安排,让买什么买什么,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宁奶奶去后,宁爷爷在屋里躺了两天,终于肯出门却是要宁澜花大钱充门面的。宁澜懒得与他多说什么,找孙大夫开了几剂安神的药,让婆子哄他喝下了。   一直到丧事结束,宁爷爷都不能露面,大家还以为他是太过悲痛了,反而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宁奶奶去了,家中只剩宁爷爷自己,宁澜为免人闲话,留下一个婆子长期照看他。   接下来就是守孝了,无非是多了些避忌,“二七”之前饮食上不能沾荤腥,过了“二七”才可以吃肉,整个守孝期都不能串门,不能围观别家的喜事,更不能娶妻纳妾,饮酒作乐。   这些对宁澜都不是问题,他有作坊的事可以转移注意力,只苦了宁磊,不能去书院,只能闷在家里读书。   宁磊一派淡定自若,“哥哥不用担心我,我正好能静下心,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宁奶奶去世才一个月,花婶儿隔着墙头来告诉宁澜宁爷爷把他请的婆子撵走了,自己买了个丫鬟。   宁澜还有些傻呆呆的没反应过来,“那婆子照顾的不好吗,他怎么舍得自己花钱买丫鬟了?”   花婶儿一脸嫌弃,“什么丫鬟,哪有四十多的丫鬟,不过是为了好听才这么说的,说直白点就是买了个续弦,发妻刚过世,哪能招摇!”   宁澜摇头,说到底宁爷爷想找个伴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这也太着急了些,找的也太年轻了。村里人原本对他的同情变成了巴掌啪啪啪打到自己脸上,这下议论的别提多难听了。   大概无牵无挂就是比常人想的开吧,唯一在世的孙子早撕破脸了,手中的钱留着还不如自己挥霍了,再说宁爷爷的年纪日子往前是看到头的,尽情享乐一番才算不亏。   宁澜想通了也无所谓,只要他不在自己眼前作妖,一切都随他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掉落七章,谢谢支持,也提前祝各位小可爱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感谢在2023-01-16 02:02:27~2023-01-20 20:3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觉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天一日一日的冷了, 俗话说,大雪腌肉,小雪腌菜,宁澜反正闲着无事, 叫知礼买来许多菜并几只坛子, 打算做腌菜来吃。   霜打后的白菜萝卜更加甘甜,做腌菜这两样是少不了的。   宁澜先做了食香萝卜, 萝卜切成骰子大小的方块, 每十斤用五两盐腌渍一夜, 次日滤去水分后放到太阳下晒干。然后切姜丝、橘丝、大小茴香一起拌匀,把煮的滚烫的醋浇到萝卜上, 再晒干就可以收起来储藏了。   白菜做成盐腌的,削去根、剥去发黄的老叶,洗净控干水分。每十斤白菜,需用食盐六两, 甘草随意。   准备干净的坛子, 坛中不能有生水,把盐撒到白菜根上分出叶子的地方, 一一摆到坛中, 接着加入少量莳萝,用手按压结实。每放半瓮白菜, 搁入数粒甘草,瓮装满后, 用石头盖在上面压实。   白菜腌三天后, 把坛口朝下, 滤出卤水, 把菜挪到其他干净的容器里面, 刚刚滤出的卤水重新浇到白菜上,过七天,再重复以上步骤。   这样做出来的白菜,味美香脆且能久放。到了春天,可以把菜在沸水里面焯一遍,晒干后收起来;若到夏天还有,就把菜在温水里浸泡,之后压干水分,倒入香油拌匀,蒸熟了吃。   最后宁澜又专门做了一小坛五美姜给张九如,五美姜可用鲜姜,也可用干姜,鲜姜发散风寒,干姜温胃生阳。   每一斤姜切片,用半斤去核打碎的盐渍白梅、二两炒盐一同拌匀,晾晒三天;之后放入一钱甘松、五钱甘草、二钱檀香末,拌匀后再晒三日,收入坛中储存。   菜晒在院子中,只留出一条单人通行的小道,数量之多宁磊看了不禁为之咋舌,“哥哥,这么多菜,要吃到地老天荒了。”   宁澜失笑,许久没这么闲过,攒来许多力气,一不小心就没控制好量,不过做好的菜这里送一点,那里送一点倒不愁浪费。   腌菜做好也叫麻婶儿拿走了好些,“沾了东家的福气了,这些菜配粥配面吃再好不过。”   宁澜陪着麻婶儿一起往作坊去,腌菜忙了几日,好些天不见猫猫狗狗,怪想它们的。   几只猫猫狗狗在果林里跑的匀,吃的又多,都长的格外精壮,只有小九儿挂着一点肥膘。   小家伙们还算有心,宁澜刚从州城回来时,凑过来闻了几下就把他认出来了,推倒他亲了许久。这会儿再见着宁澜虽没有那么热情,也还是会围着他玩好长时间。   宁澜只趁下工的时间往作坊跑,那么多干活的人,免得让碰着来让人觉得晦气。   这日温度骤降,宁澜没再让麻婶儿送饭,自己在家做了一锅烂糊白菜。   烂糊白菜只取菜叶的部分撕成小块,锅中少许油先把白菜炒软倒出备用。鸡蛋打散,热油中炸至焦黄。底油把蒜片爆香,倒入面粉炒至微黄,倒入开水,再加炸好的鸡蛋、白菜和少许火腿,中小火焖煮十五分钟,用盐和胡椒粉调味即可。   锅壁上贴几个杂粮饼子,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浓的白菜汤,吃完身体立马就暖了。   知礼年前最后一趟去州城,回来时捎了一封张九如写的厚厚的信,宁澜拿到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看完信宁澜脸红一阵,又傻呵呵地笑一阵,简直是要疯了,宁磊看不过去,把他哥从屋外的冷风中拉到屋内,随他想怎么乐。   随信捎来的还有一车年货,其中有给宁致文准备的一份,宁澜把自己给宁致文的准备的也拿出来,叫知礼一并送去。   再冷一些作坊中一大片的池塘结了冰,河边有枯黄的芦苇,冰上冻着干枯的荷叶和莲蓬头,冰下有许多荷茎和乱草,偶尔还能看见小鱼游动的身影,远远看着好似一幅清冷色调的油画。   猫猫狗狗们又有了一个新的游乐场,每日在冰上滑来滑去玩的乐不思蜀,三元过来玩过一次便不愿意回家了,文伯只得把它留在作坊,等它什么时候玩够什么时候再来接它。   泡泡和小九儿的傻气也显了出来,乐此不疲的隔着冰面抓鱼,每每抓不到把自己气的炸了毛。   “傻猫。”   眼下作坊的工人都放了年假,宁澜来去作坊就自由很多,这日一个没注意,小九儿的爪子不知怎么被粘到冰面上了。   几只狗狗此起彼伏地吼,宁澜赶忙跑过来看到小九儿被粘的动弹不得,急的一直在低吼,心疼的不行,大声喊知礼送过来一壶温水,慢慢帮小九儿把爪子浇开了。   能动作的小九儿立马跑离了冰面,可远远看着另外几只在冰上玩又羡慕的紧,便试了几下跳到小黑背上,让小黑驮着跑。   ……   原以为张九如说的得了空是托词,没想到他竟真的来洞溪村过年了。   其实地方官每年是有探亲假的,今年张九如和京里的气氛剑拔弩张,便没往京里去,而是将假期与年假调到了一块儿,带着张长瑜一同过来了。   张长瑜没来过这样的小村庄,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每日拉着宁磊出去,不怎么沾家。   庄子里林子里玩腻了,还央着秦大哥带着他去了山上一趟,冬日里哪有什么猎物好抓,秦大哥凭着经验在石头下翻出两只冬眠的山田鸡,才没叫张长瑜太过失望。   下了山张长瑜仍一副没玩尽兴的样子,秦大哥又在一处空旷地支起了箩筐,筐下撒了一把稻米,守了大半日,抓住十几只麻雀。   秦大哥久不打猎,抓了这些东西,别说张长瑜开心了,春山和春水都兴奋的不行,看大家都高兴,秦大哥便就地把野物处理干净,生火烤了。   烤的时候只撒了盐巴,简单粗暴,叫几个小孩吃出了大侠的气势。   宁澜这边,张九如把文伯请到家里,三个人聚在一起商议寺庙该如何修建。守孝一年,总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这几年,宁澜也攒下了万两银子,建寺庙的事情是该提上日程了。   宁澜原来设想的寺庙是很恢宏壮观的,听文伯和张九如说过,才知道这里很多人会把自己的宅邸捐出来改为寺庙。   还是受交通限制的缘故,寺庙的存在是为了与人方便,因此在规模和便利上人们自然倾向选择后者。想通这点,宁澜对于规模也没那么看重了。   再者桃花路虽能吸引过来不少人,但毕竟还是在村中,寺庙规模确实不用太大。三人合计过后,觉着6亩地也就是4000平、几乎是十个篮球场那么大足够了。   为官者可以修家庙,文伯和张九如对修庙上的事情都有大致了解,两人算了一下,用砖木结构去修建寺庙,加上装修每平米造价2两银子绰绰有余了。   这样光基础的建造费用就需要8000两银子,除此之外,最大头的开支还有大雄宝殿的三座佛像,不管是石刻还是铜刻,价格都不菲。   按照官府定下的规制,建造寺庙七种建筑必不可少,也就是常说的“迦蓝七堂”:   一是主佛殿,即大雄宝殿,殿内需供奉三世佛:迦牟尼佛、弥勒佛以及迦叶佛;   二是讲堂,用以讲佛说经;   三是禅堂,供寺中僧人坐禅、起居休息;   四是库房,存放僧众生活和举办佛事的必需品,如粮食、法器、香烛等物;   五是山门,山门又称“三门”,由并列的三扇门组成,中间一扇大门为空门,东边小门为无相门,西边小门为无愿门,空、无相、无愿三门就是常说的“三解脱门”;   再有就是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斋堂和浴室。   除以上七种,宁澜要建的还有钟鼓楼,晨钟暮鼓,少了钟鼓声,总觉寺庙不完整;乐台、拜台、高台、戒台四大高台选建一个,兼并四种功能来使用;还有就是山门前要设一个放生池,往来的香客可将购来的鱼放入水中,以示佛家有好生之德,最重要的它可贮大量的水,若遇突发火情能当大用。   另有像天王殿、东西四殿是规模大的寺庙才有,宁澜这里并不需要,也就不考虑建造;其他的诸如方丈院、监院、群房、碑亭、藏经楼可以等有钱了再慢慢扩建起来。   三人商议完,宁澜着知礼去给村长和族长通了个气。   “九哥忙了一整年,好不容易能喘口气还要为我的事操劳,”宁澜家里没有火墙,在火炉边坐了许久腿脚有些发凉,等文伯走了便脱了鞋盘坐到炕上。   张九如帮他把盖在腿上的被子拢紧,“哪有你的事、我的事,不都是咱们的事。”   “是了,我被冻傻了,是咱们的事。”   ……   大地回暖,宁澜沿着村里的路往官道上走了一遍,他第一回修的路没这么长,路两边栽种桃树之前又修了一段。修过的路宽阔好走,并行两辆马车中间还有宽宽的空隙。   路两边桃树笔挺,已长出嫩芽,那样嫩绿的颜色,叫人打从这路上走过都觉的充满了希望。   年后县衙开了印,宁澜便拜托村长和族长往县衙走了一趟。   如今时局平稳,一个地方若修建寺庙能体现出官员对老百姓生活的关心,对其政绩是大有帮助的,因此村长和族长去衙门说明来意时,新任知县不但不阻拦,反而大开方便之门。   为免以后的麻烦事,宁澜主动提出寺院建成后直接隶属县衙,知县投桃报李,把建庙用地的费用全部免去了。   知县还亲自出面请了一位风水先生,那风水先生花了不少时间把洞溪村附近的山头都看了一遍,最后选中了离村子最近的一处半山腰。   这里村民常经过,踩出了几条小路,因此上山的路不用太费心修建,也省去许多事情。   新任的虞官也批下了建造过程中所使用的木石材料都可就地取材,费用都有相应减免,等一应文书下来,选个好日子,就可以破土动工,安排工人进山了。 第78章   建寺庙是个大事, 破土前举行祭祀仪式时,引得周边几个村子的人都来观看。仪式无非是传统破土的仪式,不同的是这次案桌上供了三尊佛像,用果品香花、净水杨枝代替荤腥食物。   寺庙开始修建, 宁澜才知道他们原来的估价还是太理想化了, 光是砍伐林木,清出六亩空地就费了许多功夫, 再加上每日上下山耗费的时间, 工期也比预想的慢。   头一片空地清出来后, 宁澜便安排人搭建了棚子,如此工人吃饭休息都在山上, 工期就能往前赶赶。   有一些善男信女家中有多的菜粮都会送来一些,还有几位婶婶伯娘闲着会来帮忙做饭打扫,虽说是杯水车薪,至少叫宁澜看到了信众, 不怕寺庙以后没人来。   张九如走后不久着小满送来几张大额银票, 任宁澜取用,宁澜再没有钱接不上的后顾之忧, 便放开手让工人去干了。   后来寺庙快快建成时, 王夫人送来了一尊佛像,宁澜送去西北军中的耐饥丸, 这几年挡了大用,耐饥丸的方子在军中已经推广开了。   马可波罗游记中记载过, 蒙古大将军慧元发明了奶粉, 能帮助兵士快速补充体力, 在长途行军和沙漠作战缺少粮草时, 作用尤其显著, 以至助成吉思汗开辟了大业,“元”的国号也是由慧元之名而来。   宁澜当然没想过这一小丸东西能改变历史的车轮,只要能叫将士们不饿着肚子他就满足了,也幸亏王夫人镇守边关的父亲兄弟把耐饥丸当了一回事。   宁澜后面还送过一个不畏寒的方子,是用天门冬、茯苓两样研末,用水或酒调服后喝下,时间长了冬季着单衣出门也不会怕冷。   寺庙这边的事,因为宁澜还在孝期,许多事情不能直接出面与人商谈,多亏了刘承和张泽睿帮忙,两人介绍了许多人脉关系给他,像监工的人就是张泽睿介绍来的,帮助宁澜把控进度和花费。   宁澜虽不常出门,每日来找他的人倒不少,这样忙忙碌碌的,寺庙地基初见雏形,转眼就来到了立夏。   立夏开始,天气慢慢炎热,很多人一时抵抗不住热气,会出现四肢乏力、体弱气虚、食欲不振等疰夏症状,因此便有了“吃立夏蛋,热天不疰夏”的习俗。   立夏蛋常用核桃壳或茶叶碎末来煮,宁澜煮时多加了一味分心木,分心木就是核桃中两瓣桃仁之间薄薄的那一片,有健脾固肾、改善失眠的功效。   分心木、核桃壳、桑叶、八角、陈皮、桂皮、姜、盐、酱油加水浸泡半小时后,大火烧开再转小火煮至汤汁浓稠。   鸡蛋先在清水中煮熟,挨个敲出裂缝方便入味,放入料水中同煮5分钟,再泡一夜就可以吃了。   建寺庙的工人干的都是出力气的活,尤其容易出现疰夏的症状,宁澜早就叫张婶儿把栗子林中鸡下的蛋攒下了,立夏前一日和麻婶儿一起做了几大锅立夏蛋,留出自己人吃的,剩下的都给山上的工人送去了。   放饭时工人瞧见摆出的鸡蛋,乐呵呵道,“今儿个好日子,还有鸡蛋吃,”   “今儿个立夏,东家特意叫添的,”发饭的婶子及时维持着秩序,“后面的人不用急,鸡蛋多着呢,每个人都有。”   “那感情好,”后面的工人原怕分不到鸡蛋有些相往前边挤,听了婶子们的话又都耐下心来排队了。   立夏时,除了吃立夏蛋,还要吃立夏粥,立夏粥也叫“七家粥”,是用左邻右舍七汇集的米,加上各色豆子和黑糖煮成的,这粥要熬的绵软,必得要早早熬上,中午正好吃。   有咸香入味的立夏蛋,还有软糯绵甜的豆米粥,宁澜又拌了一个酸爽可口的莴笋丝。   莴笋切细丝,用盐腌十分钟后杀出水分,再清洗一遍,加蒜末、芥末、盐、少许白糖和米醋调味即可。   简简单单的菜色,宁澜宁磊两人把盘子吃了干净,一点没有浪费。   五六月正是放鱼苗的时候,荷塘里虽有野生的鱼,但不多,宁澜让知礼买了一些草鱼和鲤鱼的鱼苗放了进去,又买了几只小鸭子养着。   鱼可以吃掉水里的浮游生物和淤泥里的植物,鸭子可以吃掉水面的水草和水苔,这两者都是可以净化水质环境的,另外鸭粪还可以作为鱼的饲料,一举多得。   端午节时,荷花就开了,这些荷花是去年分藕栽植的,今年长的更茂盛了些,池水清澈,大片大片碧绿的叶子中,缀着朵朵粉色荷花,怡人心神。   宁澜想起之前刘承说过在荷花中饮酒作乐的话,便亲自准备了几样菜品,邀请他和张泽睿过来小聚。   小聚那日宁澜早早就开始准备了,端午节少不了粽子,他前一晚把糯米泡上,熬了草木灰静置后取上层清液做了枧水粽。   枧水粽蘸白糖或蜂蜜最好吃,因此不用再准备什么馅料,只把粽子包好微火慢煮就可以了。   又就地取材做了一道荷叶粉蒸肉,五花肉切薄片,加醪糟、料酒、面酱、豆酱、酱油、黑糖、青花椒末、姜末、少于油和米粉拌匀,腌制十五分钟。   米粉吸水,肉有些干,宁澜又加了一些水,这样蒸出来口感会更好。   摘几片新鲜荷叶在开水中焯软,放冷水中冰一下,切成三角形。   荷叶蒸肉最传统的做饭就是用一块荷叶包一片肉,每片肉上可以放两三颗青豌豆一同包进去,水开后放入蒸笼大火蒸一个小时。   在火候和时间的加持下,荷叶的清香完完全全的渗入肉中,肉嫩滑软糯、香而不腻。   除去几样家常小菜,宁澜又捞了一条鱼做了一道酥骨鱼,酥骨鱼容易做,把鱼清理干净后,加黄豆酱上层的清汁、米酒、一大把紫苏叶,几颗甘草炖煮半日就可以了。   菜都做好后,宁澜撑着小船,把菜运到荷塘中的小亭子里,三人坐在荷花中间,和风习习,十分愉悦。   只可惜宁澜还不能喝酒,便以菊花、玫瑰花和三七花煮了一道清心安神的三通花茶用来代酒。   所谓“三通”,是因为三七花通血、玫瑰花通气、菊花通毛孔,故有此名。饮此茶可解闷热,养肝消暑。   刘承呷了一口茶,“你瞧瞧这又是荷塘,又是十里桃花路,寺庙再一建成,越发显的这地方清雅了。”   张泽睿则轻摇纸扇,“只怕到时人来人往的吵闹。”   “吵闹就对了,你瞧这处与寺庙相对,春天站在那边山上能看见几十亩梨花白,夏天有大片荷花香,会不会叫人产生好奇想来瞧瞧,那这里的生意是不是不用叫卖就有人自动上门了!”   宁澜笑着骂刘承,“那寺庙是风水先生选的址,知县大人全程在场,我是一点没运作,你别说的是我处心积虑似的。”   “我自然没这个意思,不过这正是你的福报了,若不是你,那些个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谁愿意来这地方呢!”   “你少捧杀我,若是今日有酒,必得多罚你几杯!”   张泽睿道,“是得罚,今日罚不成,记下来来日加倍还上,不能叫他这么口无遮拦。”   刘承赔笑,“别别,饶我一回,这话我也只在咱们兄弟三人面前说说,别处绝对是不讲的。”   ……   才过了端午,接连下了几场雨,为了安全,宁澜就让工人暂时都停工了。   然而防得了一万,防不了万一,复工后,一处低洼积了水,两名工人搬运木头时,不小心踩进去滑倒了,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宁澜听了这个消息,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忙去了王先生那里看望两人的情况。   “王先生,方大哥和刘大哥的伤势如何,严重吗?”   王先生已做了初步诊断,此时正捣了药泥给二人敷,“方大伤势较轻,扭伤了脚踝,休养一个月就可以了。刘大有些严重,且看能不能熬过今晚吧!”   这个季节植物茂盛,两个人滚下来时有厚厚的杂草垫在下面,减缓了不少冲击力,只是刘大运气不太好,被滚下的木头砸到了胸口上。   宁澜拱手道,“还请王先生多费心,需要什么药尽管用就是了,也不用担心银钱上的事。”   方大和刘大的年纪一看就是家中的顶梁柱,若倒下来怕是整个家也要倒下了,宁澜实在忐忑。   王先生在村子里义诊了一年,现在为了自己的生活,看病会收些银钱,还在村里收了个小徒弟,是有长期住在洞溪村的打算了,沉吟道,“方大一会儿让家人先接回去,刘大留下来我亲自照料着。”   “多谢王先生!”   宁澜把知礼叫过来,两个人先驾车把方大哥送回了家,方大和刘大都是邻村的,方大是北边北岸村的,刘大则是南边刘家村的。   方大拄着拐被知礼扶着从马车上接下来,热情招呼两人进家中喝水,“多谢主家跑这一趟,进屋喝碗水吧。”   “我带孝在身,就不进去了,”宁澜拒绝道,“方大哥在家安心养伤,所有药费我都会承担,伤好之前耽搁多少工期我也会把相应的工钱补给你,不用有太多顾虑。”   方大干了这么多工,头一次见这样良心的主家,不能干活的恐慌便搁下了,笑的满脸褶子的向宁澜道谢。   宁澜先叫知礼拿出一个月的工钱给方大哥,“这些钱先拿着应急,若家中有什么困难,尽管去洞溪村找我和知礼。”   “有了这些银子,够我们这段时间生活了,”方大哥轻轻摇头,后又问,“主家,我伤好后还能不能去做工?”   “只要大夫说你身体无碍,自然可以的。”   ……   方家的事了了,还有刘家,这样的事情处理起来宜早不宜迟,宁澜和知礼马不停蹄又驾着车去了刘家村。 第79章   经过一路打听, 两人找到了刘大家,知礼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恶声恶气地问, “你找谁?”   知礼礼貌报上家门, 说明来意,中年男人就把打开, 把知礼让了进去, 手指着远远站着的宁澜, “你戴着孝呢,离我家远点儿。”   宁澜本也没准备进去, 站在外边等知礼出来,隔着半矮的墙往里面打量,这刘家似乎日子过的还可以,至少几大间房子亮亮堂堂的。   约莫半日, 知礼面上难看的出来了。   “怎么了?”   “这家人一口咬死家中主心骨倒了, 日子过不下去,不仅要银子, 还要给他家中的人安排活计。”   “有几个人?”   “两个。”   “和刘大是什么关系?”   “一个是刘大的儿子, 一个是刘大的兄弟。”   “你进去告诉他们儿子可以安排,兄弟不能, 咱们也不是开善馆的,若连兄弟都要管, 当真是冤大头了。”   “是。”   这次很快门就又打开了, 出来的不知知礼, 还有一个老婆子, 面上带着几分刻薄, 看到宁澜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我小儿子不安排就算了,我还有一个孙女刘娥,可以干活了,主家给安排个工吧。”   宁澜微微皱眉。   老婆子提高了声音,“她爹倒下了,我那孙女不得赚嫁妆钱,主家不能不管吧!”   宁澜只得应下,把刘娥安排到了月儿手下。   刘大熬过了最关键的两天人已醒了,只是暂时须得片刻不离人的照料,刘家那边丝毫没有动静,不仅不说把他接走,连照顾他的人都没来一个。   宁澜只得先请了个婆子照看,等刘大能活动了再把他送回去。   刘大性命无忧,宁澜心中才清净一点,宁玉找了过来,“少爷,那刘娥吵着非要见你。”   宁澜对刘家人的行事厌恶到极点,此时听说刘娥要找他,更是不喜,“有时间不说去看看她爹,找我做什么,不见!”   宁澜不见,刘娥却亲自找上了门,“东家在家吗,我是刘大的女儿刘娥,我有话要跟你说。”   刘娥一直敲门,宁澜不好再躲着,开了门站出来同刘娥说话,并不把她往家里请,“找我什么事,你说吧。”   “东家,不知是不是宁玉看我不顺眼,给我安排的都是最累的活,你看的我的手已经磨出水泡了,”刘娥说着就把手掌伸出来叫宁澜看。她是一点不见外,语气亲昵,越靠越近。   宁澜要与她保持距离,只能往后推,可他退一步,刘娥就往前进一步,忍不住恼了,“宁玉跟着我多年,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她若真看你不顺眼,怕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不好好反思自己,找我算怎么一回事,难道我还偏帮你不成!”   刘娥本就是使美人计来了,虽讨了个没脸,仍不羞不恼,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可能因为爹爹还病着,我上工的时候总走神,宁玉才这样对我的,是我不好。”   “你若记挂你爹,多去看他就是。现在是上工时间,擅自跑出来,要扣工钱的,你赶紧回去吧。”宁澜不欲再与刘娥多说,转身开门就要进家中。   刘娥倒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哎呦”一声趁宁澜不防备身子一软倒在了他身上,“东家,且扶我一下,我头好晕。”   宁澜冷不防一具温热的身体靠过来,被这份故意恶心的不行,往侧边一让,却让刘娥倒在院中。   “东家,你怎么能如此对我,”刘娥摔进院中,倒是麻溜的站了起来,要往屋里走。   幸好此时宁玉过来,一把把刘娥拽了出来,大声道,“刘娥,还没到下工的时间,你乱跑什么,干活偷懒都不让人说了,跑来找东家告状,你还没说亲呢,怎么能如此不避忌!”   “你,”刘娥一肚子算计毁到了宁玉这一嗓子上,已有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了,她再不好做什么,捂着脸和宁玉回作坊了。   天热衣服穿的单薄,刘娥走后,宁澜仍觉身上滑腻腻的不舒服,烧水洗了个澡,这个时代主动追寻爱情的女孩子很勇敢,可这样不怀好意、满肚子算计的人就太让人生厌了。   刘娥闹了这一遭,宁澜连作坊都不愿去了,生怕再碰见她给自己找不痛快,便整日躲在家中。   又过了几日,刘大已大好了,用力气的活虽干不了,但自如走动、照顾生活已没什么问题了,宁澜便叫知礼把他送回了家中。   刘家开门瞧见是知礼没给一分好脸色,十分不情愿的把刘大搀了进去。   知礼连客套话都不想和他们说,扭脸就驾车走了,忽然想到宁澜放车里的补品忘给刘大了,便又返了回来,敲门时听见里面的人交谈:   “你傻呀,那边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你不多待几天,这么快回来做什么!”   “娘,我装了好几日了,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真没用,叫你装是叫你享福的,就是条贱命。”   “天天躺着难受,那宁澜是个傻的,不上工也给钱,我在家里装是一样的。”   知礼再听不下去,把补品又拿回车上,回去就把刘家的打算告诉了宁澜。   刘家能做出这样的事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宁澜只问,“刘娥的哥哥在作坊里怎么样,干活可还用心?”   “明面上还能过的去,私下里和他同组的几个人找过我说他爱占小便宜,爱糟蹋东西,经常趁人不备抓了糖往嘴里塞,吃不完就吐掉。我正准备要抓他个现行,好把他赶出去。”   “成,再找个理由把刘娥也打发了,刘家你过两日再跑一趟,若要求不过分银子一次补够,以后再不与他家的人打交道,咱家的活不许他家人沾边。”   “是。”   知礼打发刘娥兄妹时还怕这二人闹,没想到倒是一点没费劲,这二人本就不是干活的料,心气高也不愿意干这样的活,顺顺当当的就走了。   只是刘家那边难缠,知礼早上过去,直到天抹黑了才回来。   “可是刘家人为难你了?”   知礼摇头,“说不上为难,刘家人太不要脸,狮子大张口,连刘家村的村长都不愿意管他家的事,不得已拉着他们去了趟县衙,叫知县大人判了此事。”   宁澜点头赞同,“如此倒好,一劳永逸。”   宁澜到底还是小看了刘家人,没两日刘老婆子拉着刘娥找到了族长宁建邦,说刘娥被宁澜轻薄了,要族里给她一个说法。   这可把宁澜恶心坏了,刘家不怕坏了刘娥的名声,他更不怕把事情闹大了。   宁澜让方成罗嘉几人在两个村里通知一声,把闲着的人都聚过来,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刘娥对峙。   刘老婆子一心只想粘上宁澜这个大户,懒得顾忌太多,   刘娥还有一点羞耻心,她虽有攀高枝的打算,一个攀不到再攀另外一个就是了,若名声坏了,就再没有找个好亲的可能,因此宁澜才吩咐罗嘉几人去叫人时,她便走了。   没有刘娥,刘老婆子的独角戏也唱不起来,“呸”了一声不甘心的也走了。   ……   方大养好腿就回来上工了,众人不见刘大,围在他身边打听。   方大要复工,得王先生确认了身体无碍才行,这几日刘家的事正是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他也听闻了刘大一家的行事,很是不齿,   方大便把自己的听来的和宁澜给自己出医药费、送补品、补贴停工期间工钱的事原原本本说与了众人听。   众人在山上,对刘大的事只听到一点影子,如今经方大确认,都颇为看不上。   一般的主家能给钱治病就算不错了,哪还有补贴工钱的事,刘大不再来反而是好事,别再因为他连累了一群人。   人群中有刘家村的人,听了之后呕的不行,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趁休息回去把刘家的行事作风宣扬了个底朝天。   宁澜这边不得闲,对刘家的事已不再关心,   他如今手下的账目多了,方成、罗嘉、宁林、宁实四个小学徒轮番练手,正给宁澜说账目上的事时,秦正过来了。   因着朱明正,两人走动频繁,朱明正远在婺州,每年除了秋梨膏,各色糖果也是定期要的。   秦正的远威镖局正好有往婺州方向的镖队,因此给朱明正的货物都是由他的人护送,这次他的人从婺州府回来,捎来宁澜要的婺州府酒和举岩茶。   另外还有朱明正给的杨梅蜜饯、杨梅酒、青梅酒和蒜梅子。   那婺州府酒和举岩茶是婺州的特产,过年时朱明正当年礼送来过,宁澜尝过觉着好,不好再叫朱明正送,这次就托秦正的人买一些回来自己留着慢慢喝。   婺州府酒历史悠久,自春秋时就开始酿造,是传统名酒之一,其颜色金黄鲜亮,味香醇厚,切过口顺滑。   举岩茶是半烘炒绿茶,冲出来茶汤颜色如碧乳,有一股芬芳香味,自宋朝开始闻名,至明清时被列为贡品。   那杨梅蜜饯、杨梅酒、青梅酒和蒜梅子都是朱明正自己家做的,杨梅和青梅都是他们那边的水果,不易保存,这样处理了放的时间长。   杨梅蜜饯、杨梅酒、青梅酒的做法都常见,只那蒜梅很特别,宁澜在书上看到过做法:   先把盐炒至微黄,加水煮开,放凉后加入青硬梅子和蒜瓣浸泡。   两个月后,在卤水要变色时,把卤水倒出来重新煮开,晾凉后再加入梅子和蒜浸泡,等个半年左右,梅子酸味消去一大半,蒜的辛辣味也消了就可以吃了。   这样做出来的梅子并没有沾染多少蒜味,头晕恶心时最适合吃上一颗,平日当零食佐酒也无伤大雅。而大蒜则是有几分腊八蒜的风味,又多了果子的清爽,配面配饺子极好。   “秦大哥,辛苦你把这些东西亲自送来,留下吃个便饭吧。”   秦正来的突然,宁澜没有提前准备,好在麻婶儿做的饭菜还算丰盛,不至于太怠慢了。   席上,宁澜起开一坛婺州府酒给秦正满上,自己则以茶代替。   “早就听闻你要建寺庙,没成想真被你建了起来。”秦正初次见宁澜是他要往府城送瘟疫方的时候,将近十年过去,宁澜自己发了财,连带着村里人也赚了钱,现在目光更是放到了惠及子孙的事上,“当真叫我佩服。”   宁澜敬他一杯茶,“秦大哥谬赞了,秦大哥的侠义心肠也一直是我所敬配的。”   “哪里,我只是为生活奔波而已,”秦正饮下一杯婺州府酒,暗道一声爽快,“改日你这寺庙建好了,我一定带上我的兄弟家人来拜上一拜。”   “欢迎之至。” 第80章   杨梅酒和青梅酒在这边算是新鲜物件, 送走秦正,宁澜分出几份,一份给阿爷阿奶送去,一份给三爷爷, 再留出给张九如和笑笑的, 剩下的都给宁磊过了孝期尝鲜。   文伯爱酒,朱明正这个学生也是知道的, 捎来东西都有他的一份, 不用宁澜再给他分。   宁澜最爱吃杨梅蜜饯, 是盐渍后加糖煮了再晒干的,酸甜苦辣咸中它占了酸甜咸三味, 很合他口味。   宁澜给阿爷阿奶的果酒送去没几天,罗舅舅和罗明远亲自过来送了回礼,并告诉了宁澜一个好消息,罗明远被选中贡生了。   “太好了, 恭喜舅舅, 恭喜明远,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那表弟可是要去京里了?”   罗明远点头道, “下个月启程。”   罗舅舅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今年官缺多, 若打点一番能直接谋个职,但他想去太学再钻研两年学问, 回来谋个训导的官职。我们也不懂这个, 都听他的。”   训导是从八品的文官, 通常是辅佐地方知府或知州处理教育方面的事务, 远离权利中心和朝堂争斗, 是个明哲保身的好选择。   宁澜佩服罗明远能想的如此透彻,“如此先预祝表弟早日得偿所愿。”   “哎,明远总算熬出头了,这么多年他为了读书受了不少苦,”罗舅舅叹了一声道,“你还记得那一年你阿爷生病,有人上门要他入赘,自那之后他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就起了。后来独自在州城求学,受了什么苦也不叫我们知道了。”   罗明远微微一笑,丝毫不把那些苦当一回事,“爹,我并没有受什么苦。”   宁澜笑着道,“那些都过去了,管他受了什么苦,如今已得到了回报,舅舅也该忙着张罗表弟的亲事了。”   “嗨,这也用不上我操心了,他被选中中贡生之后有许多说亲的,咱们这家世并不求往上攀,定下了他一个老师家的女儿,两边都知根知底,只等过礼了。”   “喜上加喜,想必阿爷阿奶也高兴坏了。”   “可不是,二老越发有精气神了,天天等着抱孙子呢!”   罗明远选中贡生对整个罗家族乃至村里都是一件喜事,族中要大办庆祝,他罗舅舅没有久留,又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   两人走后,宁澜叫知礼张罗了一大车贺礼给罗明远送过去。   太学在京里,青州府与之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去到那里各方面的花销都不会低,因此宁澜叫知礼选的都是实用的东西。   宁磊在罗明远走之后也陷入了沉思,“哥哥,你说我要不要和明远哥走一样的路?”   “怎么有此一问?”宁澜略有些惊诧,随后就想通了,宁磊读了十几年书,如今看到身边的人靠读书找到出路,难免会有些心急,“那你得问问自己想要什么,明远从一开始目标就很明确,他志不在官场,而是在教育,因此才选了这条路。”   而且贡生也不是那么好得的,罗明远走的是优贡,是每三年各省学政任期满时,选择本省学习优异的生员报送国子监,全省名额不过数个。   另外还有岁贡、恩贡、拔贡、副贡和例贡,例贡是通过给官府捐款买来的,恩贡是遇皇家庆典才有的,其他的要么看成绩,要么看年资,名额也都不多。   像岁贡就是府学两个名额,州、县学各一个。   “我……”   “他或许还有家中的顾虑,毕竟舅舅这么多年是举全家之力供他,可这方面的顾虑你却是不必有的。”   宁磊沉思后道,“我知道了,哥哥。”   ……   梨树第四年丰收,已经吸引了周边很多慕名买梨子的人来。   宁澜拿了一个脆生生的梨嚼着,远远地看罗嘉和宁林二人忙活。   他二人在作坊门口摆了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几篓刚摘下的梨子,一人负责秤重,一人负责收钱。桌子前面排了很长的队。   宁澜的梨子价格定的公道,买的多了还会饶上几个,因此很少有人张口还价,一长队人有序的往前走着,三三两两聊着天,就不觉得枯燥了。   “方嫂子,又来买梨啊!”   “哎,我家那个在山上干活,给他送过去几个。”   “哎呦,真会心疼人,我们这老夫老妻的可就比不上喽!”   不只梨子大丰收,荷塘中的藕和莲子也可以收了。   莲子量少,宁澜都自己留着了。把莲子煮熟剥去外皮,去掉苦心,拌上薄荷霜,裹一层白糖,微火烘干后了装到小罐子里,平时当小零嘴拈着吃。   藕则是做成藕粉送去给糖水铺子,藕清洗干净,去掉外皮,切成小块,加水在小石磨里磨成浆,用纱布滤出藕水,藕渣再加水多洗几遍,尽量把藕粉滤干净,免得浪费。   滤出的藕水静置一夜,次日把上层清水倒掉,沉淀在下面的就是藕粉,刮出来晒干,密封存贮就可以了。   藕粉不只可以做糕点,也可以加上烘炒的芝麻、干果和各色果脯冲泡着当早餐或下午茶来吃。   至于荷塘中的鱼苗,得一到三年才能长成,还不到打捞的时候,偶尔运气来了捞出一条野生的大鱼就拿来炖火锅吃。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这时最适合拿鱼骨熬出一锅高汤,加新鲜菊花焖煮片刻,再扔里面几颗枸杞,做一个菊花鱼暖锅。   奶白的高汤上面飘着黄色的花瓣和红色的果子,这样一个锅子光看着就不觉冷了。   菊花暖锅,最适合涮鱼肉,把鱼肉切成薄片,再备上豆腐、藕渣丸子及各色新鲜蔬菜就足够了。   锅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宁澜给宁磊夹过去一片鱼肉,“过两日我和知礼去趟青州府,若有人来找,你帮我掩护一下。”   宁磊点头,“哥哥放心去吧,若有人来找,我就说哥哥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宁澜在家中待的憋闷,张九如来的信都被翻烂了,因此便想同知礼罗嘉他们一起去青州府送秋梨膏和梨子,反正几天就回来了,权当出去透透气。   到底不好太张扬,几人驾着车抹黑出发了,宁澜还乔装打扮了一番,避免被人发现。   去青州的路知礼已经走的很熟悉了,闭着眼都能到。尤其拉着一车梨子,他带的路都是很平缓的,免了许多磕碰。   到了青州之后宁澜径直去了澜清别院,知礼他们则往阿北路其那边,顺带给小满送信。   别院里应是定时有人打扫,屋中摆设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灰尘。只院子里有少量的落叶,宁澜顺手拿起扫把给扫了,之后又摆弄了一番花花草草。   散了衙小满把张九如送来,天已微微暗了,张九如拉着宁澜的手进了屋子里,“看你手凉的,怎么不进屋里等。”   宁澜感受着张九如手心的温度,“一直忙着,没觉着冷,九哥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我来了?”   “昨晚上梦见你了,觉着你今日要来,果然来了。”   “九哥也想我了。”   “想,想的紧。”   两人互诉一番衷肠,然后窝在软榻上聊天,软榻中间的小几上有一碟子咸杏仁,宁澜吃了觉着不错,顺手喂给张九如一颗,“这咸杏仁吃着不错,九哥尝尝。”   张九如慢慢嚼了,“你喜欢,我回头再要一些,这是同僚送的。”   “也不用,九哥知道是怎么做的吗?”   “应是加了秋石炒的,我尝着像。”   “秋石!”宁澜一惊,险些被茶水呛了,“九哥怎么能吃这个?”   “可是有什么不妥?”张九如满脸疑惑,只是一道寻常的小零食而已,做法也不罕见,“莫不是你对杏仁过敏?身体可有舒服?”   “不是,没有,我没事,是我记错成另外一样东西了,”宁澜观张九如面色像不知道秋石是什么东西,把这话题糊弄过去,趁张九如不注意悄悄把咸杏仁挪开了。   据说秋石是用童男童女尿液、加皂荚汁炼成的一味chun药,古代方士常以此药进贡皇上,说是服了不仅可以提升那方面的能力,还可以长生不老。   研究中国道家房中术的英国学者李约瑟更是将秋石列为了中国古代科技二十六项发明之一,是以宁澜才如此惊讶。   过了一会儿张九如嘴里还有杏仁的余味,想再伸手拿一颗吃,结果发现连碟子都不见了,“咸杏仁你吃完了?”   宁澜慌忙点头,“嗯,吃完了,九哥吃别的吧。”   这一晚上宁澜异常热情,把该守的礼法抛到了脑后,一直缠着张九如。   待人沉沉睡去,张九如才想通关窍,做咸杏仁用的秋石非彼秋石,不是方士秘法炼的,而是拿盐和以秋天的露水制成的,但这层真相他很识趣的并不准备让宁澜知道。   次日宁澜依然扮作随从模样同张九如去了署衙,才到署衙没多就,毛球球跑了过来。   毛球球久不见宁澜,认出来后异常粘人,趴在他身上睡着了,呼吸一起一伏,均匀地打着小呼噜。   宁澜难得见一只猫这么粘人,因此一动不敢动,生怕把毛球球吵醒。   待毛球球睡够,它好像一个小渣男伸了个懒腰就跑走了,而宁澜的右胳膊已经被压的抬不动了,于是像张九如求助,“九哥快帮我揉揉。”   张九如不轻不重的帮他捏着,“还好毛球球没睡多久,再多睡一会儿以它的重量你这胳膊明日该酸痛了。”   “头一次见它这么粘人,就不想把它推开。”   “我也是头一次见它这样,平时不爱搭理人的,只会监督我干活儿,”张九如笑笑,觉着今日毛球球的行为怪稀奇的,“对了,年后我要往京里赴任了。”   宁澜喜道,“真的,几时定下的?”   “才得了信,正经文书还没下来,不过已在路上了,你可愿与我一同去?”   “去的,我当然要和九哥一起去。”   知道了这个消息,宁澜很为张九如高兴。   按常理说官员三年一个任期,考核后决定升迁还是降职,可张九如这些年好似被钉在了青州,朝廷似乎也没忌讳过他会在这里做大。   如今他虽然只升成四品,可京中的四品官不是地方的四品官能比的,而且他从小长在京城,在外多年,终于能回到家乡了。 第81章   张九如看宁澜似乎是陷入沉思, 问道,“可是担心宁磊,我们把宁磊一同带去,长瑜回京也是要重新找书院的, 正好让他二人做个伴。”   “不是, 我是太为九哥高兴了,”宁澜摇头, 他并不担心宁磊, 宁磊若愿意去京城就一起去, 若不愿意就等孝期过了仍住在青州,他的人都在这边, 照顾宁磊还是可以的。   张九如摸摸宁澜的头,“那你呢,是过了孝期就回来青州,还是待在洞溪村届时与一同入京?”   宁澜沉思一会儿, “到时同九哥直接去京城吧, 寺庙在建,事情多, 这段时间还是在洞溪村更方便。”   “也好, 那等我给你信。”   ……   宁澜回到洞溪村先就去京城的事问过宁磊的意见,宁磊意料之中拒绝了, “哥哥,我就先不去了, 在青州很好, 老师朋友都熟悉, 等我考得举人功名后再去京城找你们。”   “好, 咱们根基就在这边, 你自己留下来我也是放心的。”   接着宁澜又把张九如升迁的事去告诉了文伯。   文伯激动道,“终于,终于…”   好一会儿,文伯才冷静下来,交代宁澜,“你们两个的关系,在京里行事要低调一些。张九如父亲是个老顽固,若你们明目张胆,恐怕他行事极端,以你们的能力,和他抗衡无疑是以卵击石。”   “是,文伯,我记下了。”   “另外九如久不在京城,对京城局势恐怕了解的不够深入,他得了这个官职必定已经树敌了,你们更要小心不要被抓住了把柄。”   文伯有太多话要交代,一时拉着宁澜说个不停,旁边的管家开了口,“老爷,张少爷去京里赴任还有一段时间呢,你要交代什么不急于这一时。”   “对,对,看我这脑子,”宁致文一拍额头道,“京中的局势须得好好捋一捋,你先回去,到时我写下来交给你,这样更稳妥。”   宁澜自然只有感激的份,行了个大礼,“有劳文伯费心了。”   至于去了京城之后,生意上的事宁澜是不担心的,青州府酱油作坊上还有张冬至的人在,知礼他们若有事去找张冬至的人捎信就可以。   另外他决定带阿南和阿北一起去京城,一来他身边需要人,阿南也是时候从州城糖作坊退出来了,原来和赵耀他们说的就是他只用出方子。而阿北以后还是要跟着宁磊的,提前熟悉京城不是坏事。   唯一让宁澜担心的就是寺庙的事,他很想早点让寺庙建好,可这是急不来的,他这里规模再不大,最起码也得两三年才能竣工。   好在村里和县衙都极看重这个寺庙,他不在这儿应该也不会出大乱子。   阿南那边接到宁澜的信,很快把手中的工作交接完回了洞溪村,宁澜和知礼接着他往作坊走,“这段时间就不给你安排别的事情了,你好好歇歇。”   “是,少爷。”   “你叫我一声少爷,我也托大一回,你年纪不小了,婚事上也该上上心了,”宁澜对阿南说完,又喊驾车的知礼,“知礼你也是,听到没。”   “听到了,少爷。”   “你们总也不说这回事,如今年龄也到了,我少不得要催催,不过一切还是以你们的意愿为主,若有需要我出面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是,让少爷费心了。”   “一转眼阿北也不小了,这些年你们兄弟二人聚少离多,眼下他和路其那里正是忙的时候,不能回来,等年后你们同我一起去了京城就能常常见着了。”   “阿北能得少爷和磊少爷亲自教导,我已十分感激了,一切都听少爷的安排。”   “咱们不用说这个。”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作坊,阿南在青州时和知礼是能常见着的,和方伯麻婶儿确确实实有好几年不见了,三人一见面都有些激动。   方伯上上下下打量了阿南一番,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稳重了,是个大人了。”   麻婶儿感性,眼泪不断的往外涌,掀起围裙擦掉了,一个劲道,“回来了好,真好……”   宁澜笑着说,“今儿个高兴,辛苦麻婶儿多准备几个菜,尽往丰盛了去准备,再把罗四叔和守信哥、大旺哥都叫来,大家伙聚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哎,我这就去,”麻婶儿走了两步又拐回来,“几年不见,也不知阿南这孩子的口味了,你喜欢吃什么给婶子说说,婶子给你做。”   “麻婶儿看着安排吧,只要是婶子做的我都爱吃。”   “哎呦,你们看看这孩子,嘴真甜,”麻婶儿说完乐滋滋地去忙活了。   这时方伯收的四个小徒弟闻声而来,知礼挨个为他们介绍,“罗嘉和方成你都认识了,这是宁实和宁林,也是方伯收的徒弟。”   接着又指着阿南说,“这是阿南哥,原来一直在州城替少爷管糖作坊的事。”   宁实和宁林先同阿南打了招呼,“阿南哥好。”   阿南敛了在麻婶儿和方伯面前的和气,拿出糖作坊管人的气势,轻轻点了点头。   “你别吓着他们,”知礼给了阿南一拳,又对宁林宁实解释道,“罗嘉和方成知道的,他就这性子,慢慢熟悉了就好啦。”   阿南难得回来,又不用上工,晚上知礼、守信和大旺就多灌了他几杯酒,直喝了个不知今夕何夕。   待众人散去阿南囫囵睡下,一直到第二日午时才醒来。   麻婶儿听见动静,端过来一碗拿白萝卜和甘蔗熬的解酒汤,“昨儿个喝了那么多酒,难受不,快把这碗解酒汤喝了。”   阿南哑着嗓子道了声谢,咕咚咕咚把一碗解酒汤喝完了。   “醒醒神,去洗漱一番,锅中还给你热着汤面呢。”   正好宁澜从山上下来,等阿南洗漱完同他坐一块儿吃饭,“回来村里还习惯吗?”   “挺好的,就是猛一闲下来有些不习惯。”   “先四处去转转,家里与你走时已大不一样了,林子里面建了个池塘,没事可以去钓钓鱼,若不然带着狗狗们去爬爬山也好。”   阿南微微皱眉。   “如果当真不想闲着,也过几日再说,”宁澜失笑,不觉竟把阿南养成了个又内敛又闲不下来的性子。   ……   孝期一过,宁澜就把宁磊送去了州城,临走时为了面上过的去,两人去了趟宁爷爷家。   宁爷爷荒唐的很,门都没有开,只隔着围墙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叫两人走了。   宁澜带着宁磊转身就走,隔着围墙撇见宁爷爷买来的丫鬟正倚在门上剔牙,一身粉红色衣衫,妆容艳丽,掩不住的风尘味道。   “有事让知礼给我捎信,自己照顾好自己,天冷了加衣裳,想吃什么就叫路婶儿做,不用想着省钱。”   “知道了,哥哥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宁磊一走,院子里就空落落的,宁澜正觉着寂静,媒人一个接一个的上门了。   “宁老板好啊,我是替村东头的孙家幺女来说亲的。”   “宁老板,我是替刘家村大槐树边的刘二家来说亲的,哎哟喂,你不知道,她家的姑娘可俊了。”   “宁老板,我是来替北岸村的方老三家来说亲的,方家姑娘也不差,又温柔又贤惠,最是持家。”   这几人说话语调能转几个弯,宁澜听的头大,“辛苦诸位婶婶跑这一趟了,若是来给我说亲的,还请回吧,大师说我命里不能娶亲,别害了人家的姑娘。”   一个媒婆拿帕子捂着嘴偷笑,“宁老板看不上我们小门小户的这也应该,不过咱们今日不是来给你说媒的,是给你家那俩管事说的。”   “阿南和知礼?既是给他们说的,那得问过他们才行。”   “哎呦,你是他们的主子,他们的婚事自然要听你的!”   想来是知礼和阿南对已经赎身的事没有声张,大家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恢复了自由,   宁澜便也不准备说,只试探问道,“他们二人都是贱籍,好人家的姑娘嫁过来生的儿子女儿也要入贱籍的,婶婶们可清楚这个?”   “清楚清楚,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看你当主子的能想到这一层,她们嫁过来也不会差的。”   宁澜不能直接替知礼和阿南做主,打了个哈哈先把几个媒婆送走了。   然后他一头雾水地找到麻婶儿,“他俩的亲事也没声张啊,怎么招过来这么多说亲的?”   麻婶儿笑道,“他俩的亲事哪用声张啊,早被惦记上了,前两年少爷不在家,媒婆找不着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是孝期不能上门,如今孝期过了,她们可不得抓着这个机会么!”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俩这般吃香了!”   “可不是,少爷手底下的人哪有差的,十里八村不少人惦记呢。”   宁澜无端端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甩掉这种荒唐的想法,他把知礼和阿南叫了过来,“你们怎么说,可要相看相看?”   阿南也不纠结,率先表了态,“少爷,我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知礼跟着点头,“我也是。”   宁澜应下,“成吧,都听你们的。”   倒是麻婶儿急了,“少爷,他俩都多大了,你怎么能依着他们这般任性行事?”   “麻婶儿你且放宽心,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他俩今儿个不想娶亲,保不准明儿碰见了个合心意的人,就闹着要娶了,到时就有你忙的了。”   “你就哄我老婆子吧,没人给他们说亲了,他们上哪儿碰哟!”   宁澜倒不担心这个,只是这时人重八字相合,宁澜既要操心他们的婚事,就要操心到底,“你俩的八字还记得吗?”   知礼和阿南齐齐摇头。   宁澜安慰道,“这也无妨,回头遇见合适的姑娘了,找大师测算化解一下,想来也无碍的。”   之后宁澜家里是待不得了,虽说十里八村的媒婆就这几个,可架不住她们轮番来,每个人都是必要说成的气势,几乎拿出了死磕的姿态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有待娶的小子,宁澜不好把媒婆都得罪了,少不得要找个周全的理由把人送走,每每说的口干舌燥的才行。   送走最后一个媒婆,宁澜瘫坐下来连灌了几杯热茶,“老天爷,这比在作坊干一天活还累。”   之后宁澜便躲在作坊里不出来了,若有媒婆来找一概推脱说没时间不见。 第82章   如今正是秋梨膏出货的时候, 他在作坊里来回转悠,看哪儿忙了就去打打下手,一天下来,过的很充实。   想着许久不给作坊里的工人发福利, 这日到了半下午, 宁澜和麻婶儿煨了一大锅秋梨山楂红茶,每人分一碗喝了。   梨和山楂洗净切小块, 一大半加冰糖炖煮, 水沸后转小火煨十五分钟, 再放入洗过一遍的红茶包,茶汤煮出香味后关火。   另取一容器, 放入剩下的梨和山楂块,拿石臼捣碎,倒入热热的茶汤中,这样一锅酸甜润肺、醇香开胃的红茶煨秋梨山楂就做好了。   红茶性温, 可暖胃、舒缓压力、改善心情, 中医上也一向有春天喝花茶,夏天喝绿茶, 秋天喝清茶, 冬天喝红茶的说法。   宁澜招呼来知礼,“叫大家伙都歇一歇, 排队来喝茶水吧。”   待工人们都领过茶水喝了,罗嘉方成宁林宁实四人才聚过来, 宁澜挨个给他们盛了一碗, “来趁热喝。”   四个孩子在宁澜面前拘谨, 道过谢, 捧着一碗糖水坐在小矮凳上慢慢喝着。   “方伯和罗四叔还在忙吗?”   “方伯的账还有几页没有记完, 罗四叔正给蜜蜂喂白糖水呢。”   “成,那你们喝够了给他俩送过去一碗。”   “是,少爷。”   冷风呼呼刮着,宁澜冻了一个哆嗦,紧了紧衣裳,去包了两包糖和两罐秋梨膏,给王先生送去了。   “王先生,忙着呢?”   “宁澜呀,正交小徒弟认药呢,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不是,我作坊里的糖和秋梨膏拿过来一些给你尝尝。”   “有劳你惦记了,快进来尝尝我做的金髓煎。”   宁澜推门进去,看王先生拿出一罐子红色的膏体,舀出一汤匙,加热水煮沸了,又加入温酒和酥油,调和好了递给宁澜。   宁澜细细品了,红色膏体是熟透的枸杞子用无灰酒浸泡过熬的,酥油是牛奶中精炼出来的,味道实在独特,“王先生这金髓煎定是养生的好东西。”   “叫你猜着了,久服这金髓煎,可延年益寿,填精补髓,白发慢慢也能变黑。”   “那我是来对了,必得多讨两杯喝。”   ……   转眼到了来年二月,宁澜得了信,张九如已经在交接署衙的事情了。   他迅速把洞溪村的事情安排好,带上了能动的银子,和阿南一起去青州府找张九如汇合了。   “少爷,哥哥,这边,”两人到了州城门口,阿北已在等着了,冻的不住跺脚,远远瞧见了马车就开始挥手。   “阿北,快上车,”宁澜把阿北拉上车,递给他一个汤婆子,“这冷的天,在家等着就是了,干嘛跑过来。”   “嘿嘿,想少爷和哥哥了。”   “没去铺子,这是手上的活都交出去?”   “交出去了,就等着少爷呢,”阿北一说此事难掩激动,“少爷真要带我去京城呀!”   “当然是真的,你想不想去?”   “想,我还没去过京城呢,也不知道那里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咱们去了就知道了。”   三人先回了小院子,不多会儿张九如就踏着大步过来了,“路上可辛苦?”   “不辛苦。”   “该去接你的,临时叫事情绊住了手脚。原想着尽快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路上留出充裕的时间能叫你去玩玩,没成想手下人忙中出了错。”   “我没事,九哥不用着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   “嗯,你这边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只知达和路其那里交代几句就可以了,”这二人其实也不用宁澜费心,知礼不用说,路其这两年长进也不小。   “那劳你再等我一等,约莫再有两日咱们就能启程了。”   趁着这两日,宁澜正好设宴和赵耀辞行,另外叫上笑笑夫妻二人、宁磊还有李小书一家子在一起聚了聚。   张九如卸任不想惹出太大阵仗,特意安排了一队人马拉着众人的行李书本等物品提前出发,让城里的老百姓以为他已经走了。   然后他带着宁澜、张长瑜,随从只有小满、阿南、阿北、南星、元春和元秋,轻车简行。九人驾着两辆马车,元春和元秋骑着马领路,悠哉悠哉的往京里去。   马车才行,毛球球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一脸睥睨地蹲在马背上。   “毛球球,”宁澜伸手把它抱进车里,“找你好久找不到,还以为你不想跟我们走。”   “喵。”   毛球球挣脱出宁澜的怀抱,把马车内的张九如和张长瑜都蹭了一遍,叫这三人沾上自己的气味,之后跳出来,跳到了最前面元秋的马背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带路,只有困了饿了才会跳会到马车里。   “哈哈哈,这小东西,”张长瑜颇爱毛球球的性格,一路上各种方法试图把它招安的自己身边,可惜只能得毛球球的白眼一枚。   宁澜从未骑过马,途中把元春赶下来叫张九如带他骑了一段,大腿根磨的生疼,只得作罢,又坐回了马车。   “澜哥,你也忒娇气了,”张长瑜啜了一口太行菊茶,一脸戏谑。   “没大没小,”宁澜佯装生气,“把我的茶放下。”   “别这么小气嘛!”   太行菊茶极难得,只生长于太行山脉的悬崖之上,向来有“绝壁奇花”之称,采摘之难可想而知。   众人行至相州,宁澜费了好大劲才得了一小包,被张长瑜鲸吸牛饮般喝了大半。   太行菊初开为淡紫色,完全绽放后为白色,远看如峭壁上的精灵。经水蒸阴干后泡茶可清肝明目、清热润喉。   可惜因为生长环境太过恶劣,在现代已经被列为濒危物种了。   张九如虽然因为署衙的事耽误了几天,路上留的时间还是很宽裕,大家有感兴趣的地方,想瞧瞧风景,尝尝美食的,停下逗留个一两日都不算问题。   只是日日在马车上颠来颠去,人都要颠散架了。   “少爷,瑜少爷,宁少爷,到邯郸城了,下来歇歇脚用饭吧。”   宁澜下了马车,活动活动腿脚,好受多了,瞧见不远处的阿北哭丧着一张脸,“阿北,你怎么了?”   “少爷,没事,就是路上颠的太难受了。”   阿北说话声音都在发着颤,大家伙无一例外被他逗笑了,张九如发了话,“明儿个叫元春骑马带你一路。”   前面领路的元春身影顿了一下,点头应是。   元春找的饭店是老字号,以做马头酥鱼出名,马头酥鱼是魏晋时的贡品,选用滏阳河中的小鲫鱼,加盐、白糖和秘制天然香辛料烹制而成,鱼形不散,鱼肉洁白软嫩,味道鲜美。   几人分桌坐下,宁澜给店家要来热水,先把茶盏碗筷都洗了一遍。   从青州出来已经多日,有时要赶上投宿,路上只能拿干粮凑合一顿,好不容易吃到了热乎的饭菜,众人都如风卷残云一般,吃相颇为豪迈。   一桌大子菜很快剩下残羹冷炙,宁澜又招呼来小二一人要了一碗热汤。今日不用再赶路,吃饱喝足后众人在城内溜达了一圈才回了客栈。   元春元秋知道宁澜爱美食,每到一处,必定会费心找来当地的特产。   一路上众人尝了不少以前难得吃到的吃食,冲散了在马车上颠簸的痛苦。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有赵州的雪花梨,其果肉洁白如玉、似霜如雪,个大如拳、甜如蜜、脆如菱,一度被做为御梨进上。   宁澜更佩服的是这里的保鲜手法,已快三月了,这梨子比刚摘下来不差多少。   还有正定八大碗,传说是赵子龙所创,因其选材考究,制作精良,价格实惠,自唐时就开始在民间广为流行。   八大碗包含四荤四素,四荤主要用猪肉制作,分别为扣肘、扣肉、方肉、肉丸子,先煮后蒸,尽可能保留食物的原汁原味。   而其中煮,又分“武煮和文煮”;蒸,分为“武蒸和文蒸”,一道荤菜制作前后要耗时十几二十个小时,因此成品色泽诱人,肥而不腻。   再说素菜,素材有萝卜、海带、粉条、豆腐等30余种食材可以选择,根据招待的客人不同,选择其中八种。整体荤素搭配,色香味形俱佳。   再有就是衡水的老白干,与酒酿不同,它是用高粱为原料,小麦曲发酵而成的,选择的酿造用水是滏阳河道地下水,水质清澈透明,纯净甘甜。   而衡水老白干正是因其“醇香清雅、甘洌丰柔”闻名,早在汉朝时已兴起,唐时尤盛,至今不衰。   另外沿途卖东西的也不少,除了常见的,还有卖赞皇大枣和桃县水蜜桃的。   赞皇大枣颜色深红鲜亮、皮薄肉厚,肉质细脆、酸甜可口,因维生素含量丰富,在现代被称为“百果之首”。   而早在《独异录》中就有过记载:唐武帝李炎在位时,宰相李德裕用赞皇大枣调羹进献于皇帝,强身健体、延缓衰老作用明显。   赞皇大枣送长辈是再好不过了,又好保存,宁澜一下买了许多。   桃县水蜜桃宁澜也是听过大名的,其桃香四溢、糖量高、汁浓,在明清时开始扬名,一枚能卖至数十至百余文不等。   这时宁澜花十文就能买到一个,有种捡到大漏的开心,可惜这蜜桃摘下后最多只能保存三天,不能多买。   “你喜欢咱们再逗留两天,叫你吃个够,”马车上张九如用刀切开一个白蜜,一个红蜜,分了几份,两样叫他都能尝到。   也是奇特,这桃县的蜜桃桃汁水多,用刀切开后果汁渗出并不外溢,咬一口却会顺着嘴流。   宁澜一个不防,桃汁流的嘴角、手上都是,“啊,九哥快帮我擦擦。”   张九如哭笑不得,拿手帕沾了水帮他把嘴和手都擦干净了,“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呀,非礼勿视,”张长瑜一个正值发育期的少年,被这场面刺激的脸红,叫停马车,换乘到后面一辆去了。   再往前走快到京城,在林中路边还能见到很多翠绿的春不老,春不老也叫雪里红,是保定三宝之一。因为腌制后的春不老无论存放多久,既不生筋、也不长柴,颜色如新,口感依然脆嫩清香。   古书中专门记载过腌制春不老的方法,春不老洗净,切碎成铜钱大小,晒干水气。用姜丝炒黄豆瓣、盐、香料腌制,揉出卤汁后,装到罐子里存贮,熟成后就可以食用。   保定另外两宝是健身铁球和面酱,可惜前者起源于明朝,后者清朝才发明出来,现在还见不到。   就这样一行人走走停停,本来半个月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十余天才抵达京城。   作者有话说:   年后见啦 小可爱们 第83章   京城到底与地方不一样, 光城门就很雄伟壮丽,守卫也格外森严,把守的人个个训练有素,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   众人排队接受检查进城, 城门口无关人员不能久留, 王夫人和张长远正在城内等着。   “娘,”张长瑜进了城猛的扑倒王夫人怀中。   “我的儿, 想死娘了, ”王夫人底盘稳, 稳稳地接住张长瑜,捧住他的脸, “娘瞅瞅,长高了。”   人来人往的,张长瑜改挽着王夫人的手臂,和旁边的张长远打了个招呼, “三哥。”   张九如和宁澜此时并行走到王夫人面前, 恭敬地行了礼。   王夫人拉着宁澜,“好孩子, 终于把你盼来了, 先回家,这一路舟车劳顿, 好生歇息一番,晚上长远为你们准备了接风宴。”   “有劳长远费心了。”   宁澜和张九如回的自然不是张家大宅, 而是张九如自己买下的一处小宅院。   “委屈你了, 这院子是小了些, 明儿个叫九如带你四处转转, 有喜欢的再买一个。”   “这里就很好, ”宁澜笑笑,这院子是三进院落,再住进来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这里就不像他们在州城那样随便,丫鬟小厮婆子配的很齐全,得守宅院里的各种规矩。   张长瑜回来应该要先去拜见父亲,因此没有和王夫人在这里久留,两人走后,张长远也跟着走了,“九哥你们先修整一番,晚上我派人来接你们。”   待人都走后,宁澜大概打量了一下这个院落,这个院子比起州城的通透很多,布局摆设讲究。院落内特意收拾出了一片空地,可以种菜种花。   两人的物品已提前送来了,都摆在了一处,另外丫鬟婆子们只在外边伺候,屋内是不进的。   毛球球的窝在主屋前廊下,除了有软软的垫子,边上还放了几个小玩具,精致的饭碗旁边摆了一盆小麦草。毛球球到了家也没闲着,正在四处标记它的领地。   这时丫鬟来告诉热水已经烧好了,宁澜和张九先去洗了个澡,眯眼睡了一会儿。这觉睡的又安稳又舒服,醒来时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晚上的接风宴只有王夫人和张长远还有他的妻子苗氏在,张长瑜才回家自然要先陪祖父祖母用膳。   王夫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这时拉着宁澜在雅间里亲亲热热地说话,“好孩子,快来挨着我坐。”   宁澜便挨着坐了过去,这时王夫人身后的丫鬟递过来一枚玉扳指,王夫人拉着宁澜的手给他套上了,“这时我娘家给的家传物件,今儿个当正式的见面礼给你了,多谢你这么些年一直陪在九如身边。”   宁澜忙推拒,“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和九哥也不只是我陪他,他也陪着我。”   王夫人不容宁澜拒绝,“这并不全是因为九如才给你的,还有我的一份私心在,你虽有两个弟弟妹妹,到底是你照顾他们多,自己却是没有长辈爱护的。我很喜欢你,想认你当干儿子,不知你愿不愿意。”   这话太突然,宁澜一时无措,看向张九如,张九如也是一幅惊讶的表情。   “这事九如并不知道,娘说的直接点,现在明媒正娶的关系还不一定长远,更何况你们这样的,我当然相信你们的真心,也怕有一日他烦了你,你烦了他,最怕你不再和我往来了,只能想这么个法子把你栓在我身边。”   “娘,我不会负宁澜的。”   王夫人却是连眼神都不给张九如,“你自然不能负他,若他有一日遇见了比你更好的,倒是可以负了你。”   宁澜扑哧一笑,“我也不会负九哥的。”   “你们怎么样我不管,我只和你论,与他没有相干,怎样,我这个干娘你要不要认?”   宁澜看了张九如一眼,把扳指接下,改口叫了一声干娘。   “哎,”王夫人高高兴兴地应下,“可真好,叫我白捡了一个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   这时张长远和苗氏站了起来,对宁澜行了个礼,“兄长。”   这声兄长应下自然也要拿出见面礼,可宁澜来时是没准备什么东西的,王夫人替他解了围,“不碍的,改日再补上就是。”   如此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饭。   晚上两人睡下,宁澜问张九如,“九哥,没问过你就认下干娘,你会不开心吗?”   “怎么会,”张九如握住宁澜的手,“这样很好,不管何时,我娘都是你娘。”   张九如比宁澜大,有时会想到生死之事,怕自己走到前面让宁澜没有依靠。他外祖家的为人他很清楚,宁澜认他娘为干娘,相当于外祖一家就都站在了宁澜身后。   次日张长瑜知道了见面礼的事便不依, “我叫澜哥这么久,也没见过什么见面礼。”   “我都没准备呢,正好你来了,还要烦你随我去挑些礼物。”   “不行,哪有自己给自己挑礼物的!”   “咱们的关系,你当然能给自己挑,今日碰见你喜欢的随你买,如何?”   “好!”   京里眼线多,张九如已来了京城,虽说还没到上任的时间,也得先去拜会上官,因此这几日不断了应酬,早出晚归。   宁澜带着阿南、阿北和张长瑜一同去街上了,有张长瑜在,清楚了王夫人和张长远夫妇的喜好,礼物就很好买,因此没花多少时间。   张九如还有一个二弟,也是王夫人所出,虽说宁澜没有见过,礼物也为他也准备了一份。   之后几个人就在街上闲逛,尝了许多京城特有的美食,烤鸭、蜂糕、麻酱糖饼、熬肝、炒肺、百果年糕等等。   一天下来,几人吃的心满意足,回家之前又各拿了一串冰糖葫芦在手中。   这里冰糖葫芦除了传统山楂的,还有红海棠、山药豆、橘子瓣和荸荠做的,宁澜各都买了一样。   只有张长瑜带着些遗憾,“可惜今儿个没挑到我中意的东西,只叫你买了一些吃食,实在是便宜你了。”   “那这样,明儿个中午你过来,我做一样你没吃过的吃食,你若吃满意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可好?”   “好,就这样说,”张长瑜好哄的很,皱巴巴的脸上瞬间带了笑。   在京里转了一圈,宁澜不可避免的想到老北京的传统美食,什么灌肠、爆肚、炒肝儿、卤煮火烧、白水羊头等等。   除了炒肝儿是在熬肝和炒肺的基础上研制出来的,其他的大都是明清时期传下来的,而宁澜要做的就是卤煮火烧。   宁澜不爱吃下水,卤煮里面的却除外。   最初的卤煮是根据清廷流传出来的“苏造肉”做的,苏造肉是用五花肉煮制,价格较高,大部分老百姓吃不起,所以就用了猪头肉和猪下水代替,久而久之,发展成了现代的卤煮火烧。   当天晚上宁澜就把做卤煮所需的猪肠、猪肺、豆腐等食材报给了后厨,次日清早食材一送过来宁澜就开始忙活。   张九如起床不见人,找到了厨房,“一大清早忙什么呢?”   “昨日跟长瑜说好要给他做个没吃过的吃食,且得煮好几个时辰,九哥中午也回来吃饭吧。”   “成,”张九如趁人不注意在宁澜额头印下一个吻,“你不许太惯着长瑜。”   猪下水虽不贵,但是处理起来特别麻烦。   宁澜招呼过来厨娘帮手,先在猪肺中灌满水,然后用竹签在外边均匀扎上小孔,让血水顺着小孔流出。   猪肺在流水下至少要冲洗十来分钟,等它呈粉白色才算洗干净了,切大块搁一旁备用。   然后是猪大肠,猪大肠需翻过来,先把表面的肥油清除干净。小肠则先要挤出里面未消化的东西,同样翻折过来,将表面的脏污去除。然后放入大量的面粉、醋、花椒、酒反复把大肠小肠搓洗几遍。   “少爷,怪脏的,我来吧,”厨娘闻着这味道都有些受不了,硬着头皮接过宁澜手里的活儿。   “成,你先去拿个布巾把口鼻捂上。”   宁澜这边则开始调酱汁,锅中先烧热油,把葱姜豆豉爆香,倒入腐乳、干黄酱、虾油、酱油、冰糖、黄酒和胡椒粉炒出香味。   另外拿八角、桂皮、白芷、沙姜、砂仁、花椒、香叶、肉蔻、茱萸用纱布包了做了个香料包。   洗好的猪肺、猪肠还有五花肉先冷水下锅焯一遍,洗干净表面的浮沫,换一口大锅,加入酱汁、香料包和大量的水开始煮。   自己人吃的,宁澜把猪头肉换成了五花肉,五花肉比猪肺和猪肠好熟,可以晚半个小时再放入卤锅中。   这边小火卤肉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准备火烧了。   面粉加水揉至光滑,分成大小相同的剂子,擀成饼状,干锅里烙制两边金黄,然后把烧饼放到卤锅里,同肉一起慢慢煨着。   卤煮火烧里的饼是死面饼,干吃根本嚼不动,因此一定要卤至饼中间没有白心。这也是卤煮火烧的特点之一,火烧吸饱了浓郁的汤汁,入口却仍有嚼劲。   接着炸豆腐,豆腐切厚片,热油炸干水分,两面变金黄时同样扔到卤锅中。   等到中午,卤肉的时间已经足够了,香气飘出,张九如兄弟三人也过来了。   “好香啊,澜哥,”张长瑜跑的最快,待看清锅里的东西,“哥,这真的好吃吗?”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宁澜挨个为他们盛了一份卤煮,一个火烧先横切三刀竖切三刀铺在碗底,豆腐对切三角形,大肠小肠切碎,五花肉和肺切小块,其中五花肉是点缀用的,并不用多放。最后浇上浓郁的汤汁,再舀两勺蒜汁就可以了,   宁澜另外准备了香菜碎、韭花酱和腐乳汁,吃的时候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再进行调味。   张长远和张长瑜正为难要不要下筷子的时候,宁澜和张九如已经开始吃了,两人也不再犹豫,夹起一筷子尝了之后,后面筷子就下的很快了。   “你们说我开个卖卤煮火烧的店怎么样?”   “可。”   一碗卤煮火烧下去,几人鼻尖额头都冒了汗,虽不甚文雅,但宁澜卖卤煮也不是针对公子哥儿的。   张九如转头问张长远,“我记得城北有个铺子正在往外腾?”   宁澜笑道,“卖这东西用不着特别好的铺子,只要找个干活儿的人多的地方,实在没铺子搭个棚子也可以。”   张长远赞同点头,“一会儿我叫手下的人在城里寻摸寻摸。”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五迎财神啦,祝小可爱们新的一年都财源广进!感谢在2023-01-20 20:44:26~2023-01-26 21: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桑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月月是漂漂亮亮的月 5瓶;桑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隔两日张长远的人回了话, 入城不远有处茶馆在往外转。   宁澜去瞧了,说是茶馆,其实只有一间小屋子,外边搭了一个草棚, 棚子下面放了几张简陋的桌子椅子, 供来往的人喝茶歇脚。   宁澜观察大半日,这处来往的都是行商, 挑夫和去城里各处做工的人, 觉着挺合适, 于是爽快赁下。   铺子一时开张不了,茶馆这边需要重新收拾一下, 另外还需找做工的人,宁澜、阿北、阿南便分头行事。   宁澜负责找人把屋子加固收拾干净,窗口扩大,所有交易都通过这个窗口, 好叫买东西的人看见里面的情形, 吃起来更加放心。   屋中又添了一个灶台专门煮茶水,这里原是卖茶水的地方, 宁澜并不准备断了这门生意, 倒不是图赚钱,只当个吸引人的噱头。   最后又将草棚换成土砖棚, 三面封上,只留一面进出, 这样就不用担心刮风下雨了。桌凳也重新做了几套结实的摆出来, 原来的凳子并没有扔, 备着给临时过来歇脚的人用。   阿北阿南陆陆续续带过来几个做工的人叫宁澜看, 宁澜最后选中了一对孟姓父子。   这一对父子给宁澜的印象最好, 两人衣衫虽旧,但很干净平整,孟父的衣角处打了一个不显眼补丁,补丁颜色和衣服颜色接近,阵脚缝的很密,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孟父和儿子孟洋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孟洋才二十岁出头,有一把子力气,他妻子刚添了一个麟儿,家中田产少,正是钱紧的时候,父子二人就出来找活干了。   宁澜与他二人签了一份保密契约,把卤煮火烧的手艺教给了他俩。两人也踏实肯干,没有一丝懒怠。   店铺开张头一个月,为了保证卤煮火烧的品质,每次孟家父子二人制作做的时候宁澜都会在旁边盯着,从清洗到把成品递给顾客,严格把控每一个步骤。   慢慢等二人熟悉了所有的流程,做出来的卤煮品质稳定了,宁澜才把这个小摊子完完全全交给他俩。   到了第三个月,宁澜除了给孟家父子二人固定月钱,每卖出一碗卤煮,另外有钱可以提,二人干劲更足了。   这处来来往往都是底层百姓,干活儿多,饭量大,因此宁澜定下每碗卤煮下面铺两个火烧,若这样还不够吃就得额外加钱买了。   当然卤煮也分出了中份和大份,以供不同的人选择。   另外灶上煮的粗茶,吃卤煮的顾客可以免费喝,不吃卤煮的就按市价买。   这日宁澜刚帮着孟家父子二人忙活完,正准备回家,瞧见张九如从远处过来了,几步迎过去,“九哥,你怎么来了?”   “散了衙,听小满说你在这边,过来接你,顺便尝一碗卤煮火烧。”   “好,我们俩同吃一碗吧,家里灶上还烧着饭呢。”   宁澜话音刚落,孟父就利落地端上来一碗料满满的卤煮,还有两碗热茶水。   张九如拿小碗给宁澜分了一半,“怎么感觉味道比头一次吃的好了。”   宁澜解释道,“做卤味需的有老卤才好吃,咱们头一次做卤水都是现熬的,现在的卤水则是在头一次的基础上做出来的,这个味道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原来如此,叫我长见识了。”   吃完卤煮两人慢慢溜达回家,快行至家门口,突然叫一个文弱书生拦住了去路。   “你是就宁澜?”   宁澜疑惑道,“是我,请问阁下是?”   张九如站出来介绍,“他是罗尉,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好友。”   “你好…”   宁澜才一打招呼,那罗尉轻哼一声掉头走了。   宁澜宛如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了?”   “莫理他,他就这样的性子。”   宁澜很快把这小插曲抛到脑后,倒是这罗尉,如阴魂一般不散,总会冷不丁的冒出来。   “就是因为你,九如才在青州那小地方待了多年,升迁困难,现今才得以回京,被与他同科的进士甩了好远。”   无端端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宁澜念在罗尉与张九如一起长大的情意,不欲理他,绕开继续往前走。   罗尉四瞅无人,在背后道,“娶妻生子才是正途,不能生儿育女,绵延子嗣,就是有违天和,不顺天时人自辜,若真到了那一天你必定会后悔莫及。”   阿南和阿北想上前分辨,叫宁澜拉住了,示意二人听下去。   那罗尉毫无眼力,或者是看见了装作看不见,仍然念叨个不停,“你可知原来九如是多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你若真的在意他,就该放手,这样他才能在仕途上大展拳脚,来日有更大的作为。”   宁澜深吸一口气,再不想忍耐,猛地转身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九哥叫你说的?”   罗尉被宁澜的气势吓到,一时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管谁叫我说的,你只要照做就行!”   这下宁澜真被气到了,冷哼一声,“我自己的事我不能管?九哥是个有担当的人,这话必不是他叫你说的,对吧?那你背着你的好朋友拆散他的伴侣,可符合圣人言的“道义”,还是说你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根本就是读到狗肚子里了?”   罗尉听了宁澜的质问,脸红到了脖子根,“你,你,简直粗鄙!”   “我是粗鄙,哪比得上你们读书人高雅,若瞒着好友、乱管他人家事也算得上高雅,我自叹不如,”宁澜说完就走,不理后面的罗尉如何气恼。   待把罗尉甩的远远的,阿北拍手笑道,“哈哈,少爷刚刚说的真痛快!”   宁澜虽也觉得痛快,但还是有些头疼,张九如能让罗尉知道他们两人的事情,想来对罗尉是极看重的,自己这般不给他脸面,不知会不会惹他心生嫌隙。   等张九如散衙回家,宁澜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张九如听完笑着叫了一声好,“早该有人怼醒这榆木疙瘩了。”   “我先替他跟你道个歉,他做这事是过分了,可出发点是为了我,我难辞其咎,是我当初向他坦诚我们二人之事时,没有说清楚。”   “我和罗尉是邻居,他比我小几岁,自幼聪慧,读书上比别人快,因此从小上下学都和我在一块儿。他个子低,学堂里的同学爱欺负他,我替他出过几回头,打那之后他就极袒护我。”   “罗尉出身书香门第,家里都是些老古板,将他也养成了顽固的性子。他家在城里有一所书院根基颇深,罗尉考上进士后就去当夫子了,也因此爱拿着为人师的架子,见着人就说教。”   “长瑜现在就在他手下读书,回头你问问长瑜,就知道罗尉的真实为人了,这般出格还是他头一次。”   “改日我把我们的事给他说清楚,叫他给你赔罪,你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他可好?”   宁澜事后冷静下来其实就不怎么生罗尉的气了,毕竟大多数古人在感情上都比较保守,若站在张九如的立场上,他那番话还算中听。   总之也不知张九如是如何与罗尉说的,没过几日罗尉真就摆了一桌席向宁澜道歉。   想来罗尉是头一次这般放下面子,他梗着脖子敬了宁澜一杯酒,“抱歉,是我唐突了,我不该对你说那番话,希望你能原谅。”   宁澜痛快饮干手中的酒,“当日我也有过分之处,也请你不要在意。”   ……   宴席散后,宁澜和张九如把罗尉送回家,往回走时,遇见一酒肆,正在叫卖羊羔酒的,宁澜出于好奇,下车买了一坛。   羊羔酒历史悠久,起源于汉魏,唐宋时尤其兴盛。苏轼诗中有云“试开云梦羔儿酒,快泻钱塘药玉船”,其中的羔儿酒说的就是羊羔酒。   可惜羊羔酒在现代已经很难见到了,宁澜读的书有限,仅在高濂编撰的《遵生八笺》中看到过羊羔酒的做法:   糯米一石,如常法浸浆。肥羊肉七斤,曲十四两,杏仁一斤,煮去苦水。又同羊肉多汤煮烂,留汁七斗,拌前米饭,加木香一两同酝,不得犯水。十日可吃,味极甘滑。   这时人已经把羊羔酒做到了极致,倒省的宁澜回去自己琢磨着做了。   既要吃酒,就得有下酒菜,一阵凉风吹来,宁澜想起曹雪芹笔下写过的油炸焦骨头。   曹公在第八十回向读者传达夏金桂“吃人不吐骨头”的个性时,是这样写的“她每日务要杀鸡鸭,将肉赏人吃,只拿油炸焦骨头下酒”,了了二十个字,将夏金桂的本性写的一清二楚。   宁澜不喜夏金桂,但不影响他喜欢吃油炸焦骨头,吃油炸食品总会让人开心。   而且这油炸焦骨头也不难做,说通俗点就是炸鸡架,辽宁炸鸡架全国闻名,宁澜虽没去吃过,但在网上看了不少视频教程,暗暗留过好多口水。   今日已经饮了几杯酒,自然不好再喝,宁澜等到张九如休沐时,前一天叫厨娘准备了几副鸡架。   厨娘实在,给的鸡架的骨头上挂了不少肉,还有两小条鸡里脊。   宁澜将鸡架沿一面中间剪开,然后整个压扁,搁进几段葱段和几片姜去腥,然后用盐、白糖、蒜粉、五香粉、花椒粉、孜然粉调成腌料,均匀的抹到鸡架上,腌制几个小时入味。   腌入味的鸡架用热油炸至金黄,再用高温复炸了一遍,这样吃起来更香酥,且不过分油腻,最后撒上一层孜然和芝麻,切成小块就好了。   宁澜将刚出锅的鸡架端到屋中,与张九如盘腿对坐,鸡架的香味不断地飘入鼻中,张九如也没忍住咽了口口水,伸手把那一坛子羊羔酒开了坛。   乍听羊羔酒的名字,可能会觉得难以接受,尤其是不爱吃羊肉的人,光听就觉得那羊膻味叫人受不了。可张九如倒到杯里的酒色泽莹白,没有一丝肉味的不适,只有一股醇香。   宁澜没忍住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一股绵绵的甘甜瞬间充斥口腔,“好喝!”   屋外更夫已敲响戌时一更的锣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渐渐消散,大门门闩已经上好,不用再担心有琐事找上门来。   张九如递给宁澜一块鸡架,“今日陪你喝个够,不够了再使人去买。”   鸡架腌的极入味,带着些微微的麻和辣,酥香十足,叫人欲罢不能。两人一口酒一口肉,别提多满足了。   作者有话说:   想说说养宠物的事情   年三十我的小狗狗走丢了,小狗狗是封控时跑到了我家单元楼的大厅里,舌头耷拉在外面,瘦的只剩骨头,个子还没我家的猫大,太可怜我就捡回了家   第一次养狗,才发现养狗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狗狗看个子是只小狗,带它去检查才知道是只老狗,牙齿都掉光了   它不能再控制自己定时定点上厕所,所以每天回到家都要为它清理,满是味道,要开门很久才能散去   没有牙齿,吃饭会弄的哪里都是,它嘴边和经常舔舐地方的毛都是咖啡色(狗狗是白的),渍上去的脏颜色,已经洗不掉了。眼角每天会分泌很多眼屎,身上也总是臭臭的   过年要回老家,思来想去想去让三只猫留守了,把它带回了家   在车上它嫌在猫包里不舒服,我把它放出来,它就爬到了我腿上睡觉,轻轻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这是我们俩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在市里,大部分时间它都很不愿意动,一直睡觉,我带它出去遛它都拽着绳子不想出去   没想到一回到家,就开始乱跑,我家胡同附近的人都知道我养了一条狗,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看到它跑出去就会来叫我   直到年三十,它跑出去,挨家挨户问,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了   都说狗狗去汪星前会跑走,我也只能这样告诉自己,给自己没有看好它找一个理由   我一共养了它两个月,没有很用心,只是免了它在外受冻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我也没有正式给它取名字,偶尔叫它小白,它在家里几乎没有存在感,除了吃饭时会发出声音,我吃东西时会转着圈看着我,大部分时间它都在睡觉,和我家的猫也互不理会   它很犟,给它清理眼屎和擦嘴时,会叫着吼我,窝几天不收拾就臭的不行,我有时会嫌弃它   带它回家我爸嫌烦,我奶奶也烦,总会说不让养,我懒的辩解,就用它年纪大活不了几天了去搪塞,这样的话多说了几次,不知道是不是狗狗听进去了,它才跑走不愿意回来   我很后悔没有多给它一点爱,没有让它多感受一点温暖,60天的相处时间很短,可是想到它未知的命运还是会很难受   想对狗狗说声对不起,你在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对你...   养宠人都会面临的最艰难的一件事情就是分别   还有就是它们都会变老,会生病,会花很多钱,也会需要很多很多的照顾   狗狗来我家后中间有三四天没有大便,某天早上起来客厅里都是它的排泄物,那一刻真的要窒息了   我家三只猫都不粘人,除了放粮和开罐头时会围过来,平时我们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大橘是个话痨,有时叫的很烦人,玩闹起来没有轻重,抓的很疼,有时它围在你脚边,不小心碰到它,它会叫的特别大声,特别戏精,而且每天夜深人静时要开门放出去转一圈,不然会一直叫一直扒拉门把手   小黑毛球球时唯一的女娃,最高冷,不让碰,也不爱剪指甲和洗澡,每次一定会被抓伤,特别爱钻到床垫底下睡觉,每天床都是乱七八糟的   小奶牛最乖,不叫不咬,它偶尔会过来让我摸头,但想主动摸它它就会跑走,它掉毛最厉害,天热时,家里猫毛能飘一层   ......   所以想告诉大家大部分养宠物都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好,养之前一定一定要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能面对和忍受这些事情   养了就不要遗弃,实在不能养也要找好领养,请不要随随便便丢在外面   不小心说的多了,希望大家每天开心 第85章   第二日宁澜睡了个自然醒, 张九如向来是个自律的,已过了早膳的时辰,竟也在床上赖着。   迷迷糊糊中宁澜听见小满在屋外通报,“今日花朝节, 夫人邀宁少爷去城外的别院赏花。”   张九如应了一声知道了, 替宁澜把薄被往上拉了拉,“若你不想去, 我叫人去回了母亲。”   “不用, 我再躺一会儿就起, ”宁澜脑子还不甚清醒,闭着眼睛半坐起来, 胳膊抬了两抬,仍觉着困,身子一滑又要躺倒。   张九如忙伸出手揽住他,“既已起了, 就不好再睡了, 再睡该头疼了。”   晨起的回笼觉确实不太好,宁澜便借着张九如的力坐了起来, 睁开眼睛去拿衣服穿。   张九如衣衫已经穿戴整齐, 看着宁澜慢了几倍的动作,替他找衣服, “今日想穿哪一件?”   “九哥看着拿吧。”   有张九如帮着打理,宁澜索性一动不动了, 任张九如动作, 让下床下床, 让抬手抬手。穿戴完毕, 张九如让宁澜背靠在自己怀里, 替他按摩太阳穴,“再不出发该迟了。”   因着宁澜的一番墨迹,两人出门时果然有些晚了,来不及吃东西,叫小满随意拿了几块点心在马车上垫肚子。   花朝节有到郊外踏青的习俗,路上人不少,是平日里少见的有生机的热闹。   马车在路上晃晃悠悠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郊外的别院,王夫人、罗氏、张长瑜已经在先到了。   京郊的别远是王夫人娘家给的陪嫁,外边瞧着不打眼,内里却别有乾坤,山林水池、重楼叠阁,俨然一座小型园林。   此时园中各色花朵竞相开放,随风轻摆,蝴蝶翩翩起舞,真真是应了百花生日的景。   王夫人正张罗着在花丛之间摆祭祀花神的果品,张九如和宁澜先上前告了来迟的罪。   王夫人瞧见张九如,没半点好气,“我只邀了宁澜,你来做什么?”   张九如轻笑道,“我想母亲了。”   王夫人被这直白的表达弄得有些不自在,片刻后却又笑开了花,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因她没想着张九如能来,只带了罗氏一个女眷,怕罗氏不自在才那般说。   王夫人能想到的张九如自然也能想到,“我来前已使人给长远捎信了,估摸他也快到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张长远就带着一双儿女进来了,两个小孩子白白净净,男孩子穿着浅绿的衣衫,女孩子穿着浅粉的,进了园子,瞬间便与花花草草融为一体了。   王夫人笑得更开心了,把一对孙女搂在怀里,“今儿个原想叫你们母亲松散一日,才没带你们,即来了,热热闹闹的也好,今儿个也不拘着你们,都去玩罢。”   花朝节除了要祭拜供奉,还要在花树上用红绳系五色彩笺,用以祈求花神降福。   王夫人发了话,一众人便散开了,张长远罗氏带着一双儿女去找开的最好的花树,宁澜则请张长瑜领着在园子中走走看看,留下张九如和王夫人两人说话。   园中花开的甚是热闹,只是总瞧也没什么意思,宁澜停到一簇簇牡丹花前,红白牡丹清香,紫牡丹味道浓郁,粉色的则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便叫来丫鬟一起摘花蕊做牡丹花露。   张长瑜好奇跟着摘了一会儿,不由发出感慨,“我这双粗手竟也能干这般细致的活儿了。”   旁边的丫鬟听了都低头小声地笑,不敢答腔。   宁澜直起身子看见张长瑜长茧的手掌中躺着一小撮凌乱的花蕊,忍不住也笑出了声,“你这些花蕊我一定收好,专门做出一小瓶花露送给你,可好?”   “那自然是要的,采这么些可费了我好多功夫,只是晚上我约了朋友吃酒,沾了一身花香容易惹他们笑话,咱们去做点别的事吧!”   “好,你想做什么,听你的。”   张长瑜带着宁澜在园中又走了一圈,瞅见几个长工在挖什么东西,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咱们瞧瞧去。”   “挖竹笋呢。”   这个时节,可不是该挖笋子了嘛!   “怪有趣的,我也挖挖试试。”   宁澜看着嫩生生的笋子,动了腌酸笋的心,便同张长瑜走了过去。   挖笋子要使巧劲儿,张长瑜一开始不得法,宽宽的袖子又碍事,一个用力,险些坐地上,幸得是从小习武,没在众人面前出丑。   宁澜给他讲了如何挖,张长瑜学到技巧,竟挖出了趣味,待回过神,旁边的筐子已经装满了,才收了手。   两人衣衫上不可避免沾了些泥土,去换了一身衣服,才回去找王夫人和张九如。   王夫人敲见两人衣衫都换了,好奇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我和澜哥瞧见那边有人在挖竹笋,跟着挖了一会儿,怪好玩的,”张长瑜兴致勃勃道,“澜哥说要给我做好吃的。”   “你澜哥疼你,”王夫人笑着又问宁澜,“可是又要做什么新鲜的吃食了?”   宁澜道,“说不上新鲜,想腌个酸笋。”   “赶明儿腌好了,也送一些我尝尝,叫我尝尝我两个儿子亲自摘的竹笋,”王夫人亲昵地拉住二人,“快坐下歇歇。”   不多会儿张长远一家也回来了,四个人手牵着手,很是温馨。罗氏和女儿头上还各戴了一个鲜花编的花环,脸上是荡开的柔柔的笑意,人比花娇。   小女孩儿手中还拿着一个花环,待走近了凑到王夫人身边,把手中的花环递过去,“给祖母的。”   “哎呦,我的乖孙女可真好,”王夫人低下头叫小女孩儿帮她把花环带上,牵着她的手往水池边走,“走,你跟祖母去照照,叫我瞧瞧好不好看。”   王夫人带着小女孩儿从水池边回来,对身后的大丫鬟道,“这大半天都饿了,吩咐人上膳吧。”   “知道你爱琢磨些新鲜东西,厨子都是我从城里带来的,今儿个的菜准备了好几日,一会儿你尝尝合不合口味,”这句话是王夫人特意对宁澜说的。   “有劳干娘费心了。”   那菜式是厨子提前几日定下的,今儿个也是从天不亮就开始忙活了,早准备齐全,只等这边发话,   是以丫鬟们很快便陆陆续续把菜上齐了。   先是一道乳酿鱼,奶白的高汤中一条煎的金黄的鲤鱼,几样时令下青翠的蔬菜点缀,各人配一个小料碟蘸着吃。   乳酿鱼中的汤是猪骨和母鸡大火炖够时辰,待乳化后才能得出这么白的颜色,滋味浓郁就更不用说了。鲤鱼则是去了脊上两的筋及黑血,少了许多土腥气。   一道小天酥,是拿鹿肉和鸡肉切碎,腌制调味后,拌了米粉炸的。   一道光明虾炙,光明古意是指新鲜,这道菜顾名思义是用活蹦乱跳的大虾烤制的,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虾本身的鲜甜。   一道羊皮花丝,古人把羊肚叫做羊膍,“皮”“膍”想通,这道菜就是用羊肚切成长及尺的细丝,沸水中烫至嫩熟,放到温热后,用盐、酱油和醋调味,顶部洒上葱姜碎,锅中放香油花椒,待油烧的热热的,浇到葱姜碎上,激出香气,再闷约20秒即可。   另外有一道主食是生进二十四气馄饨,是由二十四种不同的的馅料、又塑成二十四种不同的花形制作而成的,实在是很考究师傅的手艺。   最后一道甜点是酥蜜寒具,唐朝流传下来的,原叫巨胜奴,是用蜜和水调和了浸泡面粉来制的,制作中加入了羊奶、芝麻和酥酪,入口即碎,脆如凌雪,甜香浓郁。   王夫人不是个铺张浪费的,原本准备的菜量不大,刚好够四个人吃,现在突然多出两个大人两个小孩,便显的不够了。   便又吩咐厨房切了竹笋和豆腐煮熟放到乳酿鱼中涮着吃,每人再上一小碗御黄王母饭。   这御黄王母饭倒与煲仔饭差不多,砂锅中涂抹猪油,加入大黄米、茶水开始煮,米半熟后放上腌制好的瘦肉丝和蛋饼丝和烫熟的蔬菜继续焖煮一会儿。   古人爱拿茶水煮饭,一是茶香会让大米更加香甜可口,二是久食有利健康,《本草拾遗》中就有记载,用茶水煮饭“久食令人瘦”。   这些菜是京城里顶尖的厨子费心做出来的,味道自不必说,宁澜吃到七分饱,便把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馄饨中,他实在好奇这二十四中馅料都有什么,面前的御黄王母饭是一口没有动。   张九如瞧见了,便把宁澜面前的御黄王母饭挪到了自己面前,把自己的馄饨换给了他。   宁澜一口一个小馄饨吃的餍足,最主要是这么小巧的馄饨,还能捏出这么精致的花样。   他在古书上看到过唐朝有一道菜叫“素蒸音声部”,是素馅的面点,捏出一队弹奏乐器的蓬莱仙人,再上锅蒸熟。   宁澜那时就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的手艺能把包了馅的面点做的那般精巧,如今倒是在这碗馄饨中窥见了一二。   吃完饭,众人又陪着说了几句话,王夫人便开始撵人了,“叫你们陪了我这大半日也够了,我已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精神,现下有些乏了,不用你们再陪着了。”   张长瑜坐着王夫人的轿辇先离了园子,张九如和张长远在后面也各自回去了。   马车上张九如问宁澜,“可累了,要不要再去别处转转?”   宁澜轻轻靠在张九如肩上,打了个哈欠,“不了,咱们也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宴席中的菜是借用了唐代烧尾宴中的食谱,有两道查不到古法是怎么做的,做法是结合了现代的做法 第86章   京城繁华, 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宁澜不愿意再闲着,便琢磨着也在京里开一个糖水铺子。   只是他现在基本上所有的钱都压在修建寺庙上,便与张九如相商, 由张九如出钱, 他出技术,所得盈利两人五五分成。   张九如点头同意, 并没有说把银子给宁澜让他随意去花的话。   他太了解宁澜, 在涉及利益的事情上宁澜很有原则, 因此他也会给宁澜百分之一百的尊重,之前修建寺庙宁澜愿意用他的钱应该也是因为那是件行善积德的事。   两人说定后, 宁澜便安排阿南和阿北去找合适的铺子。   “我已知会了长远,让长远的人带着他们去找,可免走一些弯路。”   “好。”   隔日张长瑜知道了他们要合开铺子的事情不依,“不行, 赚钱的营生你和三哥都有好多了, 开铺子的机会留给我吧,我也想赚些零花钱。”   张九如闻言从书上抬起了头, “开铺子可不是百十两银子的事, 你哪来这么多钱?”   张长瑜神秘兮兮道,“你别管, 我自有我的法子。”   “那也得问问你澜哥同意不同意。”   张长瑜把目光转到宁澜这里,一脸期待。   宁澜笑道, “我只要钱, 至于钱是谁出的我不管。”   “我就知道, 澜哥最好了。”   “你别高兴的太早, 你澜哥好说话, 但我要与你约法三章,”张九如放下手中的书,严肃道,“一、铺子所有的筹备事宜都由你去安排,你澜哥只管定菜单、教手艺;二、此事不许叫我们三人之外的人知道;三、我不过问你的钱从何而来,若铺子没赚钱不许埋怨,你的亏空也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张长瑜认真思索一番,“再加一个三哥吧,此事不叫我们四人之外的人知道。”   张九如哪里不明白他的小九九,点头应下了,“成。”   于是宁澜便做了甩手掌柜,关于铺子的所有事都交给张长瑜了。   张长瑜还要上学,只有下了学和休沐的时候有时间,宁澜不催他进度,他自己也累个够呛。   最明显的就是刚说定此事时张长瑜还是满脸的兴奋,现在脸越来越耷拉,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几丝与年纪不符的苦涩。   宁澜忍不住道,“可是遇见难处了,需要我帮忙吗?”   张长瑜拨浪鼓似地摇头,“没有难处,不用帮忙,谢谢澜哥了。”   宁澜闻言便打消了念头,悠哉悠哉的拣盘子里的果脯吃,盘中有桃脯、杏脯、梨脯、樱桃煎和秋海棠,宁澜最爱吃秋海棠。   张长瑜正一肚子的苦闷,铺子的事他原本想找三哥帮忙,可大哥提前打了招呼,三哥那边轻易不松口,若想攻破他,得花好一番功夫,这儿瞧见了宁澜如此自在,急地扑过去把盘中的秋海棠都挑出来,塞嘴里了。   “我的小少爷,你也不怕噎着,”这个节骨眼宁澜也不敢笑出声,只能憋着,赶紧给张长瑜倒了一杯茶让他喝下去顺顺。   “再、再来一杯,”张长瑜艰难地吞咽一口,上牙颌和腮帮子上仍黏着许多果肉,说话都不甚清楚。   又隔了几日张九如散了衙回来,吃完饭拿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在烛光下看,宁澜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长远让长瑜写的计划书。”   “怎么皱巴巴的?”   “为了不让旁人知晓,长瑜半夜偷偷写的。”   宁澜便把前几日张长瑜来过的事情说了一遍,“你家里又不准备让他往官场上走,怎么开个铺子你还叫他偷偷摸摸的。”   张九如温声解释道,“长瑜是个张扬的性子,一时兴致上来总口无遮拦,这一点不管他日后做什么都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因此我才借这件事磨练磨练他。”   张九如父亲虽还健在,但大宅门里面子女多,张父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张九如作为长兄,必得多操心了,尤其张长瑜是他的嫡亲弟弟,血缘上就亲近很多。   张长瑜费尽心思把张长远磨下来后,有张长远的帮忙,铺子的进程就快了很多,如今铺子已经定下,开始着手装修了。   张长瑜也总算开窍了,通过宁澜,把阿南当作管事聘了过去,现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阿南替他盯着。   宁澜这边则在制定菜谱,州城的菜样上添添减减,去掉两样拿到经历不显眼的,加了一道艾窝窝。   艾窝窝是老北京小吃十三绝之一,历史悠久,明万历年间内监刘若愚在 《酌中志》中说:“以糯米夹芝麻为凉糕,丸而馅之为窝窝,即古之’不落夹’是也。”   艾窝窝是拿圆粒糯米做的,浸泡至能拿手搓烂的程度,滤去水分,上锅蒸熟,熟了之后倒入少量白开水,关火焖至糯米把水分都吸收。   蒸糯米的时候正好准备馅料,现代艾窝窝的馅料很多,什么山药枸杞、红豆沙的,宁澜只准备做传统的什锦馅。   芝麻、核桃碎炒香,冬瓜糖、糖渍橘皮、腌渍青梅、山楂糕切碎,加入白糖、少量香油拌匀,最后拌入一点桂花蜜。   吃透水分的糯米顺着一个方向搅至起黏,案板上洒一层熟粉,将糯米搓成长条,分出等量的小剂子,按成饺子皮大小,包入两勺什锦馅,收紧口,整理成圆形,顶端点缀一小块儿橙色的渍橘皮,一个个软糯香甜的艾窝窝就做好了。   宁澜正做艾窝窝的时候,王夫人着人送来几个饱满清脆的西瓜。   这西瓜产自大兴府,享有盛名,皮薄,瓤红,汁水又甜又多。西瓜来的正是时候,给了宁澜一个灵感,他可以再做一道“西瓜酪”,添到菜单上。   西瓜酪是老北京特色消暑美食,原来没有空调的时候,街边小店只有个楞个楞的老式风扇,坐在不知年代几何的木桌椅上,吹着不知道是凉是热的风,吃上一碗冰凉凉的西瓜酪再舒爽不过。   说做就做,宁澜将西瓜切小块,挤碎,用纱布过滤出西瓜汁搁一旁备用。   琼枝菜照前面说过的方法熬成汁,然后倒入西瓜汁,微火稍稍煮一下,不用煮开,这个过程主要是让西瓜汁凝固后的颜色有一个从浅到深的渐变,若煮开,西瓜汁就失了原本的味道了。   煮好的西瓜汁过一遍面锣依次倒入到小碗中,放入冰室冷却10分钟。   再拿冰糖和薄荷煮一个淡糖水,同样放入冰室冷却。   10分钟后取出西瓜汁,这时碗中的西瓜汁已将变成了西瓜冻,用小刀斜滑切成菱形小方块,浇上薄荷糖水,糖水只略略高于西瓜冻就可以了。   做好的西瓜酪颜色晶莹透亮,上层呈粉红色,下层呈红色,软软弹弹,入口即化,再加上薄荷的风味,比单吃西瓜舒爽很多。   宁澜让阿北拿过来一个食盒,装了几碗西瓜酪和做出来的艾窝窝给王夫人送去了。   王夫人在前厅接待了宁澜,瞧见食盒里的东西,光颜色就很叫人动心,挨个尝了,赞不绝口,把剩下的连带食盒交给大丫鬟,“给老爷留下一份,剩下的给老太太和老太爷送去,你知道怎么说。”   丫鬟听吩咐去了,王夫人拉着宁澜的手和他说铺子的事,“长瑜这孩子不懂事,凡事你也不用都依着他,若有不好开口的你就来找我,我来替你说。”   宁澜微微一愣,不知王夫人如何知晓了此事。   “长瑜没什么心眼,他的事向来没瞒的住我的,这些天他忙的我这边也顾不上来,略找人问一问,一猜也就猜着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又道,“你这孩子是实心眼儿的,原来九如找到你过日子,我是不高兴的,可这不该对你生气,若不是你,怕也会有别人,是你我反而更放心了。现在我只想让你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用让其他人其他事烦心。”   “娘,长瑜也是我的弟弟,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我这个兄长该做的,再说此事,并不是我帮他,而是我们各取所需。”   “你这孩子,最会宽我的心。”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青年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中年男人两边头发花白,法令纹极深,显的格外严肃,那青年的身段容貌,都与张九如有七八分相似。   宁澜猜到这二人的身份,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中年男人瞧见厅中有人,斥责身后的随从,“怎么有客人在还往这边领?”   领路的随从一声不敢解释,直接出去领罚了。   王夫人安抚地拍拍宁澜的手,带着他站了起来,走到中年男人身边,“老爷,这是我干儿子宁澜,今儿个特意来瞧我的。”   宁澜站出来行了礼,问了声好。   中年男人也就是张九如的父亲微不可闻的轻哼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宁澜,随意道了声,“知道了,”便带着身后的人走了。   意外之中见到张九如的父亲,宁澜也无心再多逗留,很快告别王夫人回家了。   回到家正好人都在,阿北急不可耐的把此事讲了,并依据他的回忆添油加醋了一番。   宁澜笑着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少爷,是真的很吓人,张老爷光站在那里,那气势,就让我的心砰砰乱跳,你站在他面前说话时,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张九如听完带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玩意,“今日偶然得的,给小阿北压惊吧!”   阿北接了东西道过谢,“张少爷,我不小了,不是小阿北了!”   倒是阿南有眼力的把阿北拉了出去,屋中只剩张九如和宁澜两人。   张九如凑到宁澜面前,“你呢,今日吓到了吗?”   宁澜轻轻点头。   张九如便拉着宁澜的手把他拉到卧房,“那我更该为你压压惊了。”   …… 第87章   京城的铺子开张比州城里的热闹多了, 王夫人带来了许多人,罗氏也将他闺中的好友请了过来,光她二人带的人,就把二楼的包间全占了。   与青州不同的是, 京城的铺子取消了作诗评选这一项, 一来没找到名气地位适合的才女来做评比,京里并不缺才女, 主要是太难请, 若真费劲请来反而不划算;二来没有让大家叹服的人出面, 那些大家小姐们就不屑在诗词一事上明着争个高低,觉得有失身份。   宁澜虽觉可惜, 也没其他办法,慈善还是要做的,便放出消息,凡事来店里的客人, 每次消费, 店里都会抽出五文钱积攒下来,年底做慈善用。   另外宁澜又找了个女说书先生, 教她讲《红楼梦》, 若当日讲的这一回目中出现了什么美食,后厨就会做出来抽三人赠送。   宁澜能把《红楼梦》前八十回记得滚瓜烂熟, 真要感谢他的奶奶,别人家的小孩听睡前故事都是童话故事, 他小时候奶奶只给他讲红楼梦听。   当然《红楼梦》这前八十回也不是一下子教给说书先生的, 宁澜唯恐其中一些情节惹来祸端, 都是先给张九如讲了, 有不妥的地方先删去, 记录下来,然后再讲给说书先生听。   《红楼梦》的影响不消多说,哪怕没有书中的美食,只用书中的内容吊着众人的胃口,也给铺子添了不少生意。   ……   “我敬大家一杯。”   新铺子开张一个月,生意红红火火,每日客满不说,座位都得提前几日预定,因此张长瑜特意设了一桌庆功宴。   张九如还是要拿出兄长的姿态敲打他,“才刚开始,莫太得意,若你不小心露出马脚叫人知道这铺子有你的一份,我就会把铺子收回来了。”   “知道,知道,哥哥放心,”张长瑜应下,又搂着张九如的胳膊撒娇,“我累了好久,今日难得把你、三哥和澜哥聚在一起,就开心开心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大哥别老板着一张脸。”   “好,好,莫显摆你读过书了,今日都随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可好?”   ……   花朝节时宁澜和张长瑜挖的竹笋已经腌成了,开了坛一股特别的酸香气传来,因那香气是发酵出来的,爱的人爱之入骨,不爱的人连闻着都觉是臭的。   酸笋极易腌,只用剥去外衣,洗净切块,放到坛子里,灌满山泉水,密封腌制个20多天就可以了,只过程中不要沾到油,腌出来的笋子是极酸脆爽口的。   笋子腌好,宁澜如约给王夫人送去一坛,同样罗氏也送去了一坛,又下了帖子,邀请她们来吃老友粉。   老友粉是南宁传统小吃的金子招牌,到南宁必吃,其汤汁香浓,酸辣开胃,还能驱风散寒、通窍醒脑。   南宁老友粉中的粉不是纯大米做的,而是加了澄粉。所谓澄粉,就是小麦淀粉,是洗面筋后剩的水静置后沉在下面的一层粉。   值得一提的是,面筋早在南北朝时就出现了,起初是素斋中的重要食材。   宁澜则用洗出的面筋做了一道原来他吃土豆粉时必点的红油麻酱面筋。   锅中热油,把香叶、花椒、姜、蒜、茱萸炒香后加入水,大火烧开后把切块的面筋放进去煮五分钟。芝麻酱用水澥开,加入盐、白糖、酱油、花椒油、茱萸油、和一勺白芝麻调味,浇到面筋上即可。   做粉则需要降大米提前浸泡、加水磨浆,混入一定比例的澄粉,盛一勺均匀的摊在容器里,上锅蒸熟,切成稍宽的条,能更好吸收汤汁。   猪腿肉、猪肝切片用盐、糖、酱油、姜末腌制,加入淀粉,最后用一点油封住,粉肠(猪大肠和小肠连接的一段,比别的小肠厚、脆、营养更多)清洗干净,用刀背轻轻拍,将筋拍松,再切段,一同腌制。   捞出一块儿酸笋洗净切丝,挤出水分,锅烧热,把酸笋中的水分煸干,倒出备用,蒜末豆豉剁碎,米醋、白糖、酱油、胡椒粉、盐、麻油调汁备用。   热锅烧油,下入茱萸、蒜末豆豉末爆香,再放入酸笋煸炒出香味,然后放入猪肉、猪肝、粉肠炒至半熟,淋入刚调好的酱汁翻炒片刻,倒入煮开的猪骨高汤,放入米粉和葱花,10秒后出锅,老友粉就做好了。   高汤熬好后煮开加入,减少了煮至的时间,肉和粉肠吃起来会更加的嫩。   只有粉和面筋还是有些单调,宁澜拿了厨房提前糟的鸭信和鹅掌来配。   糟货历史悠久,最早记载于两千多年前的《楚辞》;到南宋以后尤盛,都城临安有卖糟鲍鱼、糟羊蹄、糟蟹、糟猪头肉的,至元代以后,糟货发展到家庭自制,《红楼梦》中薛姨妈家的糟鹅掌鸭信就是自家糟的。   可惜这时不似现代人吃糟货乐趣在于嗦骨头,做的时候骨头一定要剃干净的,比如这鸭信就会剪去筋膜,剔除软骨,鹅掌则要把所有的关节骨头全去掉,导致吃的乐趣少了一大半,但那酒糟的香却是毋庸置疑的。   酒糟是酿酒剩余的残渣,加入香叶、桂皮、草果、花椒、白芷、茴香和黄酒搅拌均匀,静置两天,接着倒入一个纱布袋中,高高吊起,下面放盆,等酒卤慢慢析出。   这个过程要反复几遍,析出的酒卤才会有残渣,会更清澈。   起锅煮一锅香料水,放入葱,香叶、桂皮等香料,用白糖和盐调味,水量熬剩一半时,过滤放凉和酒卤混合静置。几个时辰后,上层的清液便是成功的酒糟了。   锅中水煮沸,加入黄酒和处理好的鸭信和鹅掌焯一遍水,撇去浮沫,   再将鸭信鹅掌冷水下锅,入多余的香料水煮熟,捞出到一个干净的容器中,倒入酒糟,酒糟要没过鸭心鹅掌,糟五个小时以上。   鸭信鹅掌爽口耐嚼,还有浓浓的酒香,这次罗氏过来把一对儿女也带了来,俩孩子年纪小,糟的东西不能多吃,宁澜便又多做了一道豆乳布丁。   豆乳布丁是豆浆煮熟,加入热牛奶、白糖,搅匀后冷却到70多度,再加入提前泡软的明胶,搅拌至融化,最后过滤到模具中,在井里冰镇两个时辰成型。   吃的时候模具边缘在热水中浸一下,把豆乳布丁倒到好看的盘子上,然后筛上一层炒熟的黄豆粉。   饮品则是一道蜜桃乌龙茶冻,乌龙茶用沸水泡出茶汤放凉,新鲜的水蜜桃削去皮,皮扔锅中加水和少量的白糖同煮,待水的颜色变得粉粉的,加入琼枝煮化,然后待其冷却成冻。   桃肉切小块,加白糖熬成黏黏稠稠的果酱,放凉。   杯中放入冰块、切小块的蜜桃冻和果酱,冲入乌龙茶汤,一杯蜜桃乌龙茶冻就做好了。   宁澜这次做的吃食都是偏街边小吃的,独乌龙茶是起源于宋朝的贡茶龙团、凤饼,现在能得来也是很不易的,倒把这一餐衬的略微有牌面了些。   王夫人和罗氏带着两个小孩子同乘了一辆轿辇过来,罗氏下了马车,先递过来她准备好的礼物,“兄长,今日多有搅扰,一点小心意,还请兄长不要嫌弃。”   “怎么会,是弟妹太客气了,”宁澜笑着接过礼物,把人请进了家中。   两个小孩进了院中便好奇的四处打量,人家的宅院种满了奇花异草,偏偏宁澜这里种的不是菜就是中药。   家中只有阿北和这两个孩子的年龄还算靠近,宁澜便让他带着这俩孩子在院中先玩。   孩子的好奇心都是无穷的,对着一株没见过的植物能看半天,待这俩孩子的好奇心满足的差不多了,已是吃午饭的时辰了。   才上齐了菜,便听见张长瑜的声音,“知道你们今儿个要吃好吃的,下了学我就直接奔这儿来了。”   张长瑜下午还有课,午饭一般都是在书院吃,跑这一趟时间紧张的很,匆匆忙忙的来,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手,就捏了个鹅掌就放嘴里嚼了。   “你看看这孩子,见到吃食这般不庄重,”王夫人看似指责,实则满脸宠溺,又给他夹了个鹅掌过去。   张长瑜憨笑一声,“别光看我,你们也吃。”   古人吃饭礼仪重,按理说王夫人不动筷子其他人是不能动的,张长瑜匆忙而来哪注意到这个,王夫人替他找补了两句,一桌子的人才都动了筷子。   糟鹅掌鸭信开胃,老友粉酸香,麻酱面筋滋味浓厚,再配上一杯清新的蜜桃乌龙茶冻解腻,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俩小孩子吃饭慢,面前的豆乳布丁极惹人眼,张长瑜吃饱了,想去抢一口来吃,被王夫人撵走了,“和侄子侄女抢东西吃,越来越有体统了,快回书院上课去,若迟到了,回去罚你。”   张长瑜只得赶紧走了,像一阵风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晚上张九如散了衙,正看见宁澜盘腿坐在榻上端了一盘子鸭信鹅掌在啃,另有一个盘子盛细细碎碎的骨头。   这是宁澜特意叫厨房做的不去骨的糟货,中午他留了肚子,待把王夫人、罗氏四人送走,便找了一本话本便看边吃。   正吃的认真,听见动静,抬头对张九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九哥,回来了,今天中午干娘过来了,做了老友粉吃,可好吃,我去给你做一碗。”   张九如拉住他,“叫厨房做就好。”   宁澜摇头,“他们才看我做过一遍,味道肯定不如我做的好,材料都准备好了,我去炒一下,很快的,九哥等我会儿。”   张九如拗不过宁澜,便同他一起去了后厨。   后厨听了宁澜的吩咐,果然各样材料都准备好了,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宁澜只等骨汤煮开,便开始炒粉。   宁澜炒老友粉的时候,张九如就拿了一个鸭信在吃,一开始还觉着吐骨头烦,慢慢也吃出了乐趣。 第88章   “好热, ”宁澜四肢大开,瘫在床上,不怎么动弹就是一身的汗,总觉得今年夏天格外的热, 往年都没有这般难熬。   阿北正在旁边的矮塌上打盹, 听见宁澜这样说,忙拿来扇子过来, “我给少爷扇扇。”   “不用, 扇也没用, 都是热风,你继续睡去。”   阿北如今跟着元春四处走动历练, 熟悉京中各种关系,经历多一些的事情,对他自己也是个成长,日后宁磊过来能更好的帮衬。   元春可比宁澜严厉多了, 虽说阿北是宁澜托付过去的, 元春可不管那么多,只拿自己的一套标准来磨练, 每日把阿北累的够呛。好不容易有个喘息的时候, 宁澜不欲劳动他。   屋外知了叫的惹人烦心,就连毛球球都趴在房中的冰盆前, 像只狗狗一样吐舌头。   盆子里的冰没多会儿就化成了水,阿北想去换新的, 也叫宁澜拦住了, “罢了, 心静自然凉。”   这样的天气若出去走走, 众多翩翩贵公子都没了往日的潇洒和讲究, 穿衣打扮上怎么凉快怎么来,尽管后面跟着丫鬟小厮摇扇,也个个汗如雨下。   今春雨水就少,春收时已然受了影响,现在前后算算竟已有好几个月没下雨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张九如着人屯的冰,比起往年化的速度要快很多,宁澜平日里自己在家,已不再摆冰了,都紧给糖水铺子用。   春季虽说欠收,但老百姓紧紧裤腰也能撑的过去。而现下河流断流,眼瞅着秋天的收成又要减产,城里城外已四处都是祈雨的,老百姓脸上都是愁容。   张九如更是忙的不行,连着几日宁澜睡着了才回来,醒来他已经走了。司天台近日夜观天象,测算出旱天还会持续,秋收减产已成必然。   为免到时百姓饿殍遍野,张九如和同僚紧急统计出受灾的地方及受灾的严重程度,拿出了发放救济粮的初步方案。   然后方案递上去,户部一直说没钱,两方互相拉扯,每天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   张九如急的嘴都爆皮了,一天顾不上喝几口水,嘴唇上裂了好几道小口子,宁澜每晚撑着等他,帮他抹上一层厚厚的唇脂,才会再睡去。   8月底,知礼请张冬至的人捎来信,青州也受到旱灾的影响,家里的梨子和栗子的产量都会锐减。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大旱之后必有大灾,按照历史总结出来的经验,大旱之后或出现蝗灾、地震、亦或是冬季的大寒天气,宁澜现在只求赶紧下一场雨,别让灾情延续。   就这样提心掉胆地过了几个月,刚立了冬老天就下雨了,连着两天的小雨量刚好把地湿透,明年春天百姓的收成算是保住了。   张九如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休沐那日睡到中午才醒。宁澜早早的炖用干姜、肉桂、当归炖了一锅羊肉汤,一直小火温着。   “九哥,喝碗汤。”   之前忙着给各地发放救灾粮,张九如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了,宁澜着急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想法子在饮食上替他补补。   王夫人也常送了汤来,汤汤水水进了张九如的肚子,也没见他胖上多少。   张九如拿过汤先喂了宁澜一口,“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让你陪我一起劳累。”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九哥才是真辛苦。”   张九如笑着摩挲宁澜的脸颊,“洞溪村那边如何了?”   “那边受旱灾比较轻,梨树减产了一半,已比我预想中的好多了。”   “可供得上今年秋梨膏的量?”   “已让知礼联系行商买梨子了,不过也不会买太多,今年秋梨膏的销量想来也会受影响的。”   一只蝴蝶的振翅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像宁澜这边,不仅梨子和栗子减产,糖的销量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就连寺庙那里,因不敢让工人们在高温下干活,也停工了几个月。   本以为这场灾难算过去了,京城突然出现一支几十人的难民队伍,竟是冀州一地的救助粮被贪污了,一点没送到百姓手里。   冀州离京城不愿,也算天子脚下,谁能想到那里的官员如此胆大妄为,为了阻拦难民进京,打死了不少人。   这一小支队伍的人算是有气性的,留在冀州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能拼个出路,因此一个带头的集结了几十个人,使了一招声东击西的计谋,竟真让他们跑到京城里来了。   然而京中有人与冀州官员同流合污,早得了信,在城门外就把这群人拦住了,假意要带这些人告状,实则把他们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庄子里,叫大批人马把守,将这群人软禁了起来。   这群人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幸好元春带着阿北去京城外办事时,正好遇见这群难民,难民进京的路还是元春指的。回来之后元春就四处打探这群人的行踪,待他打探清楚,赶忙把此事告诉了张九如。   张九如不敢轻举妄动,一边着元春带人盯着庄子,不叫难民出事,一边让元秋去冀州查探。   几日后元秋快马回来,因涉案官员品级高,张九如没有直接上奏此事。   为求保险,元秋带来的证据,凡事按指印的,都是一式两份,张九如将一份交与张家以防万一,一份交给上峰与之筹谋。   张九如和上峰预想出各种可能,做好防范,上报此事后,这件事很快就得到了处理,十几名大小官员下了马,来告状的难民被安全护送回家乡,当地的赈灾量也都补上了 。   这事一忙完就快过年了,宁澜这边未及糖水铺子的账目盘点完,先在京郊设了几处棚子施药汤。   到底受了旱灾影响,今年冬天是比往年冷一些的。   这药汤是拿几味中药和牛骨煮的,算是低配版的跷脚牛肉汤。   跷脚牛肉是在30年代初误打误撞发明出来的。当时老百姓民不聊生,贫病交加,四川乐山有位姓罗的老中医,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心,便在河边悬锅烹药,救济过往的行人。   罗老中医配的药汤不仅防病止渴,还能治风寒感膏、胃病、牙痛等。期间,他看到一些大户人家把牛杂扔到河里,觉得很可惜,就把牛杂捡回洗净后,放在药锅中一同煮。   结果熬出来的汤味甚是鲜香。因为汤特香,还有有防病治病的功效,吸引了不少来喝汤的人。   人多了位置不够坐,晚来的人就站着喝,那时的人站着习惯将一只脚搭在桌底下的横梁上,时间长了,食客们便起了个“跷脚牛肉”的名称,并且一直沿用。   这时代不允许屠宰健康的牛,并非没有牛肉可以吃,只是寻常人家吃不到而已。宁澜施这药汤只为防病治病,连牛杂都不奢求使,只找了些牛骨来配着熬。   三个药汤棚子,连着施了三天,经常有喝过了还来喝的,宁澜也不许撵人。大多愁苦的人都能互相理解,想喝第二碗的都是等到下午快结束人少时才来排队。   收药汤棚子时,宁澜想着张九如也快要封印休假了,便想去京郊的汤池子里去泡泡,把这几个月的疲乏泡走。   还没等宁澜把这个想法告诉张九如,张九如就受到了弹劾。   或许是因为张九如政绩太过突出惹人眼,也或许是因冀州一事遭有心人报复,不管如何,弹劾的罪名张九如是不能辩白的。   本朝皇帝还算开明,张九如这般年纪仍然未娶的事也早有耳闻,若放在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偏偏现在朝廷上下正在忙除夕袷祭的事。   袷祭是朝廷一年中最大规模的祭祀仪式,每年除夕的前一天,都要将历代帝后神主都将恭请到大殿合祭。   尤其才刚刚遭遇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旱灾,皇帝为求风调雨顺,安民心,这场仪式必得顺顺利利的进行,多少人的眼睛瞧着呢。   那些迂腐的言官就借着祭祀列祖列宗的节骨眼,大肆弹劾张九如不孝,不仅不娶妻不说,还日日与男子厮混一处。若这项不孝罪做实,张九如官当不成,还要坐三年牢。   张家耳目极多,是以张九如来京快一年,张父和张老太爷头一次把张九如喊回了家。当然还是逼他娶亲的,若张九如愿意,朝中的事自有他们转圜。   可惜张九如死活不同意,张父和张老太爷又气呼呼的把他打了出来。   次日张老太爷称病在家,说嫡孙已过而立,因幼时有大师测算命里无妻,才一直不敢娶亲。   原本家里也是不信的,在他及冠后为曾他定下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可好好的孩子,不出几月意外去了,家里再不敢给张九如说亲。   然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此嫡孙,终究是无言面对列祖列宗,张家族里决定择日开祠堂将张九如除出宗族。   最后只轻描淡写地一句提到宁澜是王夫人的干儿子,此外并未多言语,不叫众人将议论的重点放在这里。   此事一出便闹的沸沸扬扬,成了年底最热闹的新闻。张家几代为官,代代忠良,在京城无人不知,现在要除名嫡长孙,大家都关注的要死。   古人族谱无名,到死只能算是个孤魂野鬼,宁澜忍不住忧心。   张九如劝慰,在他耳边说出张家的打算。 第89章   隔了几日, 京中几个有威望的家族当家,联名上奏朝廷,称张九如不娶是事出有因,虽有错, 并非错不可恕, 归根结底是张家仁善,不肯拿别人家的姑娘性命冒险。   张家世代忠良, 万不可因此事寒了忠臣的心, 希望皇帝能从轻发落。   张九如治理青州, 处理灾情,皇帝都是看在眼里的, 不忍舍弃一个栋梁之才。   然而言官以死进谏,皇帝最终只能将他贬为清远县的知县,永不许晋升。   如此虽绝了张九如的仕途,却是将他张家嫡长孙的名头保住了, 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朝廷文书颁下来之后, 此事热热闹闹的开始,也热热闹闹的结束了, 曾经的探花只能当一辈子的知县, 也算是一件罕事了。   ……   “九哥。”   张九如交接完衙门的事情回家,宁澜已满是忧心的在家门口等着。   张九如笑着牵住宁澜的手, “走,回家吧 。”   边走张九如边温声道, “无碍, 早料到有这一天, 只是我从前不撞南墙不愿回头罢了。”   “这十五年, 一直让你跟着我走, 往后,我就跟着你待在清远县,”   是呀,两人初相遇时,宁澜十五,张九如二十。一眨眼,宁澜已到而立之年,张九如浮浮沉沉,好似转了个圈回到原点,可比起从前又大不一样。   张九如自为官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清闲,虽说还是如往常一般早早就起了,神色上却轻松很多。   宁澜算是在张家过了明路,两人抽空备了礼,去给张家的长辈磕头了。   “父亲、母亲、祖父、祖母,请恕孙儿不孝。”   张九如拉着宁澜给几位长辈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张老太爷叹息一声,“起来吧!”   到底是割不断的血脉亲缘,不管对内还是对外,最后张父和张老太爷还是妥协了。   对内,他们接受了张九如与旁人不同的性向,接受了宁澜。   对外,张家的孩子如何张家自己会关起门来处置,若有外人来瞎掺合,张家自不会善罢甘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样的家族若没有一致对外的心,总有一日会如那呼啦啦将倾的大厦,再立不起来了。   只是饭桌上到底还有些沉闷,张父和张老太爷虽妥协了,还是有些不甘。   张老太太慈眉善目,拉宁澜坐在一边说话,细细问他家世经历,听完长叹一声,“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有本事的。”   那边张老太爷也终于开了口,问张九如,“年后何时赴任?”   “七月赴任,约莫四月就从京中出发了。”   张老太爷面上明显有些不悦,“京里到清远县快马半月就到了,为何要出发那么早?”   “宁澜在洞溪村修建了一座寺庙,庙中还没有主持的和尚,我们想趁那两个月时间去造访一些深山古刹。”   张老太爷捋捋花白的胡须,道了一声知道了,又问,“你老师现在是不是也在洞溪村住?”   “是。”   “嗯,你的院子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这段时间和宁澜就住在家里。”   “是,祖父。”   再去清远县,以后也只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回京城了,张九如也想用这几个月的时间在父母膝下承欢尽孝。   饭桌上张九如的二弟张长景也在,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回了院子,张九如也是一脸闷闷不乐。   院子里有一个小厨房,宁澜着下人准备了牛奶、鸡蛋等物,做了蛋卷和热果茶。   蛋卷需将蛋黄蛋清分离,蛋清中加入柠檬汁、白糖打出泡泡,后加入酥油、牛奶和面粉拌匀,再加入半勺黑芝麻,蛋卷糊就做好了。   酥油宁澜是照老法子熬的,牛乳煮沸两遍,冷却后捞出上层凝结的奶皮,再把奶皮中的油煎出来,滤掉较粗的渣子,剩下的就是酥油了。   舀一勺蛋卷糊摊到平底锅中,拿一个平整的工具把蛋糊压成薄薄的一层,两面煎至微黄,然后用筷子从一头将蛋饼卷起,放凉。   蛋黄中加入白糖,打至颜色发白,加入少许面粉和温热的牛奶拌匀,再上过煮至浓稠,过一遍筛就是香浓细腻的卡仕达酱了。   果茶是拿雪梨、石榴、茉莉花做的,雪梨和石榴加水先煮半个小时,投入茉莉花茶包,泡一分钟后捞出。   酥脆的蛋卷蘸着冰淇淋质地的卡仕达酱,配上一杯解腻的热果茶,再惬意不过了。   宁澜让下人把蛋卷和果茶给四个长辈各送去一份,剩下的拿到张九如面前,“我听母亲说你们兄弟三人中,长景最爱吃甜,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合他口味不。”   张九如一下就明白了宁澜的用意,起身带着他去张长景的院子里。   张长景的院门闭着,张九如敲了门,问道,“长景可在?”   片刻后,张长景的贴身小厮开了门,“大少爷,二少、二少有要事处理,吩咐了谁也不见。”   “是嘛,”张九如看向院内,淡淡道,“那我明日再来。”   小厮又进去通报,门再“吱呀”一声,张长景出来了。   兄弟二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站着不说话。   宁澜无奈拿过食盒,“好冷,我精心给二弟准备的吃食恐要凉了,不知能不能去屋里暖和暖和。”   张长景面色一僵,侧身把人请了进去。   进了屋里,已有丫鬟把食盒接过去,把里面的吃食摆了出来。   蛋卷散发着奶香,果茶冒出氤氲的雾气。   终于张九如开了口,“因为我叫你把家里的责任担了起来,是我对不住你。当时我只顾着自己一走了之,从来也没问过你愿不愿意。”   “我不愿意,”张长景一字一顿道,“这个家本该是大哥的。”   当朝律法明文规定,继承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如今张长景白白得了诺大的家业,这是他一直以来解不开的心结。   “你我兄弟之间,若要说这个,还是我亏欠你的多,你本该像老五一样无忧无虑长大。”   张九如走时,张长景也才十来岁,未来的一家之主哪里是好当的。自那时起,张长景便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了,他的命运和家族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一点错也不敢出。   二人交谈期间宁澜就悄悄的出来了,留他们两个叙话。晚膳前张长瑜的小厮来回话,请宁澜不用等张九如用饭。   直至月上中天,张九如才带着一身寒意回来,脸上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笑意。   兄弟二人隔阂尽消,宁澜原来为张长景一家准备的礼物终于送出去了。   过了年天暖和后,张老太爷把张九如和宁澜叫去,对张九如道,“你师傅的棋友归远大师正在寒山寺挂单,归远大师平生两个爱好,一爱棋,二爱吃,能不能请动他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宁澜和张九如对视一眼,喜道,“多谢祖父。”   张老太爷咳嗽一声,“宁澜,你做的那个蛋卷蘸着那劳什子酱我吃着不错。”   “我现在就去做一些来。”   ……   趁着好天,宁澜和张九如便去寒山寺了,两人策略很简单,张九如负责和归远大师下棋,宁澜负责做素斋。   恰逢紫藤花开,宁澜先采了些似开未开的紫藤花瓣,学唐鲁孙老先生做了一道紫藤花饼。   紫藤花摘去蕊络,仅留花瓣,用水洗净。面粉醒发好擀成圆形薄片,抹一层素油,把松子碎、白糖、花瓣拌匀。   一层面饼,一层藤萝花馅儿如此叠个几层上锅蒸熟。   原本做紫藤花饼需要用到小脂油丁,和尚不能吃荤,宁澜就多炒了些松子代替,炒过的肥硕的松子泛着一层油光,植物的油香气比之猪脂油毫不逊色。   蒸熟的紫藤花饼切成小块,有柔柔的香气,袭人欲醉。   宁澜又揉了一团水油皮,做了烤制的紫藤花饼。   隔日宁澜又采了观音叶做了一道观音豆腐,观音叶洗净剁碎滤出汁,加入草木灰水静等凝固。凝固后切小块,用蒜和茱萸炒了,再配上一碗糖豌豆粳米粥,入口满是清香。   再一日宁澜拿瓜蒌粉同粳米奶酪熬了粥,配着茉莉花嫩叶煎的豆腐一同吃。   瓜蒌是一味中药,可润痰止咳,杀菌。制瓜蒌粉需削去外皮,只取里面的白瓤。瓤切碎,泡7天水,水每天都需要换一遍,最后捣末过滤晒干。   后面宁澜还做了素油饼,白面用少许香油和了,包入白糖芝麻馅儿,随意印出喜欢的花样,烤熟。   又拿黄豆芽汆了水,配上杏、橙子丝、木耳、佛手、陈皮丝,用麻油,盐、少许白糖和醋拌成一道爽口的凉菜。   归远大师爱吃甜,宁澜投其所好,还做过水明角儿、桂花糯米藕等甜食。   水明角儿,是把面粉撒到滚水中,用筷子快速搅成粘稠的糊状。分成小块,在冷水中浸泡雪白,捞出后挤压出水,手上粘黄豆粉把小块抻成薄片,包入时令水果炒成的馅料,上锅蒸熟。   桂花糯米藕,选九孔莲藕削去外皮清洗干净,将莲藕大头一端切去一小块,塞进浸泡好的糯米,拿筷子把糯米压实,切去的一块中同样塞满糯米,两截藕对上,用竹签固定好。   水中加入红曲调色,冰糖、少许盐调味,然后放入莲藕,大火烧开后,小火慢煮4个小时,待莲藕能用筷子轻轻插透,放置到不烫手时捞出切厚片。   煮藕的汤汁捞出一勺,加白糖在锅中煮至粘稠,浇到糯米藕上,最后再浇上一勺糖桂花,软糯香甜的桂花糯米藕就做好了。   归远大师吃过桂花糯米藕果然赞不绝口,“我只吃过熟灌藕,这糯米灌的藕还是头一回吃,滋味当真不俗。”   桂花糯米藕是江南一带名点,相传最早出现于扬州一带,是一位母亲专门为苦读的儿子烹制的,后来儿子成了清康熙年间的状元,把桂花糯米藕手艺传入了宫中。   宁澜原来也动过做熟灌藕的念头,真粉是绿豆淀粉,倒不难找,可那麝香是极名贵的,最终也没有做成。   不用宁澜和张九如开口,归远大师已知道他们的来意,他与宁致文一直有书信往来,知道洞溪村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又拖着吃了一个月宁澜做的吃食,开口应下了。 第90章   五月底, 宁澜和张九如启程回清远县。   这次两人不似之前那般轻车简从,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拉拉了许多东西。   宁澜只带了阿北回去,阿南留在京城照看糖水铺子和卤煮火烧的摊子。   归远大师也没同他们一起,归远大师还有老友要去拜访, 之后才能往洞溪村去, 约定好中秋前后抵达。   这次还是元春元秋在前面带路,毛球球依然一脸睥睨地站在马背上。   张老太爷领着张家一群人把宁澜和张九如送到城外, 要分别是, 老太爷不知从那儿拽出来一个半大孩子, “交给你们了,给我好好养, 养废了就等我找你们算账!”   宁澜和张九如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打的措手不及。   待二人反应过来,张老太爷已经领着张家的人走远了,宁澜和张九如也只能把这孩子带上马车。   马车上仔细问过, 二人才了解情况, 这孩子叫张清川,6岁, 是张家远房远房远房亲戚的孩子。父母意外去世, 家产被亲戚瓜分,打会走路就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张家的人找过去时, 就问了一句,“张清川, 让你去给别人当儿子你去不去?”   张清川呆愣愣的, 看了看爆着骨头青筋的脚丫, 点头应下了, 然后就被送到了宁澜和张九如面前。   张九如握住宁澜的手, “养吗?不养我让元春元秋给他送回去。”   张清川听闻此话一脸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宁澜略想一想也明白张老太爷的用意,怕他们老了膝下无人照看,故而找了一个孩子。打小养在身边,培养出感情,不至于老了身后没人送。   宁澜注意到张清川无处安放的眼神,便点了点头。   张九如拉住宁澜的手,对张清川说,“以后我们俩就是你的家人了,咱们都先慢慢适应着,改口什么的日后再说。”   “是。”   “可要改名字?”   张清川坚定摇头,“我的名字是亲生爹娘给娶的,他们给我的只剩这一个名字了,我不改。”   宁澜心中认同,明白了张老太爷为何在张家的众多旁枝中独独挑出他来。   途经青州,宁磊和李小书马上要参加今年的乡试了,宁澜和张九如便在此逗留了几日。   恰逢端午节,古人将这一日也称为浴兰节,因这日是草木一年中药性最强的一天,因此家家户户有给孩子泡药汤祛百病的习俗。   路婶儿见着一个干巴巴的小娃娃心疼的不行,忙去街上买了苦草麦药给张清川泡了个热汤,又给他换上了新衣服新鞋子。   那边张九如无事,正给宁磊和李小书讲书,讲时事。宁澜则忙着给宁磊和李小书做一道鲤鱼焙面,预祝他们能如鲤鱼跃龙门,此次考试顺利得中。   鲤鱼焙面全称是糖醋软熘黄河鲤鱼带焙面,向来有“龙肉甘美华如玉,龙须焦脆细如丝”之称,是河南十大名菜之一。   做鲤鱼焙面需选择黄河鲤鱼,且要选择河底泥土较少、水质干净的河段中的鲤鱼,这样鲤鱼才没有土腥气,刺少,并且肉白嫩紧实。   鲤鱼收拾干净,改刀成瓦楞形,用盐、胡椒粉、葱、黄酒腌制片刻,控干血水,拍上一层薄薄的淀粉,热油将鱼炸至八成熟。   锅中烧一锅水,将鱼简单汆一下,去掉油炸过程中鱼身上沾染的的焦黑色淀粉屑,出来的成品会更好看。   热锅中加入冷水,放入白糖,炒出糖色,加入米醋、盐调味。然后放入鲤鱼,不断的往鱼身上浇汤汁,这一步就是软溜了。待汤汁浓稠,浇入少许热油,继续大火溜到锅中冒大泡即可。   然后将鱼摆盘,锅中剩下的汤汁尽数浇到鱼身上。   焙面用的面需加了盐、碱和,醒一个多小时。之后就是考究真功夫的,要经过多遍反复的拉扯,把面拉成细条。   好的师傅可将一团面拉出131072根面条,根根细如发丝,遇水即溶,遇火即着。   五成热的油中将拉好的面炸至即将变色时捞出,盖到鲤鱼身上。   宁澜自问手中是没有这样的功夫的,找了一个面店师傅,把做法要诀讲了,师傅练了许多遍,才终于做成。   软溜的鲤鱼,外脆里嫩,酸甜可口;焙面则蓬松酥脆,不泥、不沾、不乱,两者搭配,相辅相成。   一大家子人围着桌子,满是欢声笑语。   宁澜去京城的这段日子,可是发生了不少事。   笑笑和李小墨在城中最热闹处开了分店。家里一对双胞胎聪明伶利,女儿从小在铺子里,打的一手好算盘;儿子则继承了李家的衣钵,在医术上颇有些钻研的精神;   罗明远在青州谋了个教谕的职位,把阿爷阿奶舅舅和舅母都接了过来。阿爷阿奶在州城住不惯,待了一段日子又回去了,老百姓么,最惦念的就是脚下的土地;   知达和月儿得了一个女儿,月儿如今辞了铺子里的差事,专心在家陪伴教导女儿;   宋衡中举后一年顺利考中进士,在岳丈的走动下得了隔壁县县令得职位,上任时把妻子也带了过去,两人感情一路升温,如胶似漆;   路其与小木纠纠缠缠,一个追,一个逃,很有点儿画本里欢喜冤家的意思,路婶儿竟一副随他们去的姿态,想的很开。   待把这州城里发生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宁澜便带着一肚子的感慨同张九如张清川回清远县了。   阿北则留在宁磊身旁,先陪他去省里考试,日后陪他进京。   又是几日舟车劳顿,宁澜几人终于抵达清远县。清远县还是那个清远县,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口音,路上遇到陌生的面孔迎面而来都有亲近的感觉。   县衙也还是那个县衙,大门上的漆补了又掉,掉了又补,气派总一如从前。张九如想到从前拿假的桃花酒灌醉宁澜的事情,不禁笑出了声。   张九如这边才接任,事情多,只能暂且住在衙门。毛球球一进衙门,好像回到了自己的窝一般,比张九如还有主人的气势。   宁澜这边便只带着张清川回洞溪村安置。   回村的路上,遇见一个卖浆水的小娘子,宁澜买了两碗,一碗递给张清川,二人慢慢喝完才回家赶。   下了管道,就能看见两边的桃花树枝干已经长的很粗壮,亭亭如盖,绿叶成荫,不少外地赶路的聚在树下歇脚纳凉。   “呀,是宁澜回来了?”   宁澜衣着气派,进了村许多人不敢认,直到有胆大的开了口,大家才七嘴八舌的围了过来,簇拥着他走到了家门口。   宁澜去过京城可是大事,大家心中好奇,连张清川都没怎么注意到,一直在问和京城相关的事情,宁澜都一一耐心回答。   到了家,宁澜自然得先去拜访文伯和族中各长辈,围着他的乡亲们只能略带遗憾的先离开了。   宁澜和张清川洗漱一番,便挨家挨户提着礼物去拜访了。   在洞溪村走了一圈,明显能感觉到不一样了,路上也很干净,几乎没有杂物垃圾。   路过书院,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都能觉得比之前的读书声要大。   拜访完一圈长辈,宁澜去了孙望孙大叔家中,他打算在梨树林中水池旁建个小院子,和张九如一块儿住。   老宅那满墙蔷薇花围着的院子中,留了太多回忆,他不舍得动。   最后回到糖作坊,宁澜去荷塘边轻唤了一声,小九泡泡儿小黑阿黄三元四喜五福都跑了过来,喵喵汪汪的乱叫。   宁澜挨个抱完亲热完,天色已经变暗了。   荷塘里的洒下鱼苗已经长的很肥了,到了收获的季节,池塘中的鱼都会被送到镇上的餐馆,知礼也会再补一些新的鱼苗进去。   池塘被护理的好的,一网下去,网上不少活蹦乱跳的鱼。麻婶儿便准备了个全鱼宴,清蒸鱼、秘制烧鱼、酸汤鱼、糖醋鱼、糟鱼、鱼丸汤、鱼片粥,配上刚起坛的荷花酒与初夏的晚风,再愉快不过。   多出的鱼也没再往池塘里放,宁澜做成了风干鱼。   鱼清理干净,每斤用四五钱盐腌7天后洗净擦干。腮下切一刀,青花椒、茴香妍末,同炒过的盐一起擦入鱼腮和鱼腹内外,用纸包裹,挂在通风的地方。   风干鱼可蒸、可爆炒、可炖,滋味很足。   做成鱼酱也是顶不错的选择,鱼切碎,用炒盐、花椒、茴香、干姜、神曲、红曲和酒拌匀,密封好,十日就可以吃了。   小九和泡泡儿是不爱吃鱼的,每每闻见鱼味就回嫌弃的走开。   小九和泡泡儿鼻子嘴巴旁边的毛发变白了,步调不如以前矫健,两只猫都变得更加粘人了。这次宁澜回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不许宁澜离开它们的视线范围内。   宁澜身上好像长了两个猫猫挂件,这既让他甜蜜,又让他忧心。待寺庙落成,把佛像请了进去,宁澜先带着小九儿和泡泡儿去拜了一拜。   宁澜这边要忙建院子的事,就把张清川送去了学堂,宁澜还缠着文伯让他把张清川收了当关门弟子。   要不怎么说隔辈亲,张清川虽说和文伯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文伯真真是用了十成十的心去教导。宁澜已开始害怕文伯累着,后来发现他反而精气神更足了,就放下了心。 第91章   中秋节前, 归远大师如约而至,文伯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友,情不自禁潸然泪下,一番秉烛夜谈, 两人也未将这些年的旧叙完。   归远大师声名在外, 再加上洞溪村环境清幽和十里桃花路的加成,吸引了不少愿意来常驻和挂单的僧侣。   寺庙落成, 挂上“潜溪寺”的牌匾, 归远大师主持了洒净仪式和开光仪式后, 就正式向众人开放了。   寺庙前的放生池中,宁澜移栽进去几株荷花, 红花绿叶山门,别有一番景致。池中的鱼倒不用他管了,自有来来来往往的香客去放生。   寺庙开放后,洞溪村比之以前更加热闹。路边出现了许多卖香烛纸品、各种各样吃食、小玩意的摊子。   宁澜当然也占据了两个好位置, 着人守着卖各色糖果、秋梨膏和酱油。   ……   这边梨树林中的院子还未建好, 宁磊和李小书中举的消息先传来了。   宁磊和李小书考试完,听了张九如多走走看看的建议, 回青州的路上, 每到一处陌生的地方,就会停留几天, 与不同的人交谈,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生活状况。   是以二人还没到家, 报喜的人先到了。   要不说每年科举考试后都有人能靠拿赏钱发一笔小财, 给宁磊和李小书报喜的, 青州那边不说, 光洞溪村都来了好几拨。   当然脚程快先来的拿的赏钱多, 后面的就只能得个茶水辛苦钱了。   这一拨拨的人来,热闹的紧,敲锣打鼓,不出一日,宁磊和李小书中举的消息周边几个村子里的人也都知道了。   二人中举,连带着洞溪村的书院名声大噪。又过了几年,书院出的人才多了,庙里的香火盛了,十里桃花的景美了,洞溪村成了外人眼中钟灵毓秀的地界。   再说回这边,登门上宁家贺喜的人数不胜数,宁澜烦扰的很,又不能把人撵出去。只拖到宁磊回来,这些送房送地送钱送奴婢的人全都交由他来接待处理。   宁磊和李小书得中举人,对两边家族都是大事,若这二人不来,族里的人就要找到州城去了。因此宁澜早就让人捎信过去,让这两人快马加鞭回来。   等这两人回来的时间,宁澜也没闲着,一方面要替宁磊打发有意来交好的人,一方面要置办水席需要的菜品,另外新院子那边还常有事来问他。   宁磊妥妥的算是替宁家光宗耀祖了,外姓族里不少说酸话的,一个乞丐小子,白白叫宁家捡了去,叫宁家占了这大便宜。   这些话,传到宁家众人耳中,一点不影响他们的兴致。   不止宁澜要替宁磊大办宴席,族里也要办,烧香祭祖感谢祖先保佑。   宴席只说宁澜这边,宁澜这次办的席仿的是洛阳水席,不拘是哪里的,什么身份,只要是过往的人都能坐下来吃一口。   洛阳水席最早始于唐代,距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是我国保留下来的历史最久远的名宴之一。   之所以叫水席,一是全部热菜皆有汤,汤汤水水;二是洛阳水席吃完一道,撤后再上一道,像流水一样不断地更新,也免了浪费。   正宗的洛阳水席有前八品(冷盘)、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二十四道菜。虽说是庆祝,宁澜也不愿太张扬浪费,便减至十二道菜。   冷盘只选了三道,凉拌莲藕、炝拌青笋和一道猪耳丝。   按传统饭桌上爱成双成对,不喜单数,因此这前三道冷盘上了,族里几个老人明显不太高兴,宁澜只得随意拿“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糊弄过去了。   实际上,有些凉菜的食材宁澜不乐意用。像其中取三岁狗腰花做的,还有雀舌做的,他想都不想都舍弃掉了。   四镇桌是全上了的,分别是牡丹燕菜、葱扒虎头鲤、云罩腐乳肉和海米升百彩。   牡丹燕菜是到洛阳必尝的,这道菜曾经招待过总理,燕菜之前冠以牡丹二字也是总理提的。   燕菜其实是白萝卜,切成极细的丝,细到可轻轻松松穿过针孔。萝卜丝在水里泡二十分钟后捞出,裹上绿豆淀粉上锅蒸熟,之后过凉水,自然风干后,再蒸再晾,如此反复三到五次,直至晾好的燕菜外形宛如燕窝即可。   燕菜使用前需再次泡发,然后洗净,厚厚的铺在碗底。   蛋黄加盐、水淀粉蒸熟后切丝,瘦肉、香菇、青笋、胡萝卜一同切成细丝,依次均匀地摆在燕菜上,上锅蒸熟。   最后浇上熬好的骨汤,骨汤提前加米醋、盐、胡椒粉调味。   燕菜的搭配除萝卜丝是固定的,其他是可以变化的,像有钱的人家会用山珍海鲜,没那么富裕的就用肉丝、鸡蛋。   总之不管用什么食材,味道都相差不远,牡丹燕菜集酸、辣、咸、甜、鲜、香于一身,爽口美味。   葱扒虎头鲤正宗要选孟津黄河所产的长须鲤鱼,宁澜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捞了自家池塘里的鲤鱼来做。   鲤鱼处理干净,腌制半个小时。热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倒入适量清水,加酱油,糖,醋,葱姜蒜末一同翻炒后,小火焖炖,最后大火收汁。   云罩腐乳肉,是五花肉焯水后,炒出糖色。切片,均匀的涂上腐乳、黄酒、酱油调的汁,放上葱姜,上锅蒸熟。   海米升百彩,也就是干虾米同白菜一起炒。这道菜一来取“百彩”的吉利,二来解前两道荤菜的腻。   八大件中宁澜只选了连汤肉片、洛阳熬货和八宝饭。   连汤肉片是肉片搭上木耳、莲藕、金针、菌菇等熬煮的汤,酸酸辣辣,浓郁开胃。   洛阳熬货有点类似东北乱炖,宁澜选这个是为了把席上剩下的边角料都用上,避免浪费。   八宝饭则是糯米配上杂粮拌了糖,又加上红枣、核桃、橙皮丝等果脯上过蒸的。   四扫尾中则是用了鸡蛋汤和甜酒山楂涝。   甜酒山楂涝是使用米酒、山楂泥和白糖煮的,酸酸甜甜甜的,颜色也好瞧。鸡蛋汤常见,又叫滚蛋汤,吃完客人就该离席了。   这顿席办下来花销不少,因着寺庙的缘故,洞溪村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了,若一直任由人来,不知要几时才能结束,因此宁澜只办了两天。   第一天宴请村里的人,第二天随便哪儿的坐下来就能吃。   宁磊回来后,倒显的比宁澜还忙,找上来的人多,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水至清则无鱼,那些有意向来交好的,宁磊也不可能全拒绝,因此收了不少钱财。   这些钱财他分为三份,一份给了宁澜,一份留作上京的费用,最后一小份给了族中支配。   原来他中秀才时,名下的田地可免税,族中的公田已都挂在了他的名下,如今又给了钱帮助族中发展,算很厚道了。   李小书那边同样热闹,有李家宗族照看,宁澜也没问过他那边的事。   不等过年,宁磊和李小书就准备启程上京了,次年春天就是会试和殿试,耽搁不得,早去早安心。   所谓大比之年就是这样了,乡试每三年一次,中间还能有个喘息的时机。会试就在乡试后的次年春天,也叫“春闱”,有些家乡离京城远的,中了乡试直接就往京里去了。   若会试也中了,紧接着就要参加殿试。殿试是皇上主考,这时就不存在被黜落的问题了,只是区分个名次,状元、榜眼、探花都是这时候点的。   阿北对京中已很熟悉,虽说在家里还会露出些孩子气,但在外边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叫人一看就不敢轻易招惹。   有他跟着宁磊,宁澜很放心的把他们送走了。   林中的院子建好后,宁澜和张九如就搬了进去。   事情特别多时,张九如才会住在衙门,平日里一散了衙,他就会骑着马回来。宁澜也都会带着小九和泡泡儿走到官道上去接他。   张清川总被文伯留下教导功课,时间晚了就会住下。家里常是宁澜和张九如两人,很是自在。   院里宁澜弄了两个气派的狗窝和一个大大的猫树,这样狗狗们来了有住的地方。小九和泡泡儿总粘着他,呆在家里可以在猫树爬上爬下的玩耍,不会无聊。   宁澜还怕这个年会过的有些寂静,文伯提前打了招呼,叫他们一家三口还有归远大师去他家守岁。归远大师爽快应下后,还支使宁澜给他做了几道素斋。   年三十,宁澜就拿出新衣服,让张九如和张张清川都换上。一样的衣服三个人穿出不一样的味道,高高低低排排站,一个谦谦君子,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心醇气和。   宁澜和张九如相视一笑,牵着手往文伯家走,张清川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有归远大师在,守岁宴上是没有酒的,几人以清茶代酒,吃饱喝足,说说笑笑几句,听到寺庙中凌晨的钟声的敲响,就各自回去睡觉了。   新院子寂静,听不到村子里的爆竹声。   宁澜一觉睡醒,扒着窗沿看到九如正在教张清川打灰堆,他把手摸到枕头下面,果然摸到一个绣着祥云的荷包,里面是一把碎银子,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用好看的小字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很快三月桃花盛开,宁澜照例带着小九和泡泡儿去官道上接张九如。这次张九如没带宁澜骑马驰骋,而是牵着马在和他在小路上慢慢走着。   微风一吹,无数粉白色的花瓣落下,两人修长的身影并排而行。   花瓣落在小九儿身上,埋在宁澜颈窝的小九儿蹭了几蹭,拿爪子拍掉几只碍眼的花瓣儿,又安心窝着了。 第92章   小木视角   我爹风流成性, 我娘是个歌妓,被他买回了家。我娘生了我之后,身材变样,姣好的面容上长了许多斑点, 从此被打入冷宫一般, 我爹再未踏进过她的房院。   我娘地位低下,比起府里家世干净的太太姨娘们, 不被看得起。那些太太姨娘们斗法, 从来不把我娘放在眼里, 唯恐谁沾染上我娘,折辱了自己的身份。   就连府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下人都能随随便便甩给我们脸色。   幸好我娘手里有些私房钱, 在这个小小的院落,她节俭着把我养大了。深深的宅子里,我们娘俩没有什么可消遣的,我娘就教我认字。   她打小是被花楼里培养出来的, 诗词歌赋,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说是才女也不为过, 要不然我爹这样有头有脸的怎么能看上一个贱籍女子呢!   我娘也曾说“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却忘了以她这样的身份,男人最先看上的就是她的色, 若颜色没了, 那些才气就如鸡肋一般。   幸好我娘不是自怨自艾的, 她失落过一段时间。后来想通了, 不用再伺候臭男人, 她整个人都轻松了。   从此我们俩相依为命,她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了我一个好的童年。   我十岁时,我爹头一次见我,他没有认出来我是谁,把我当小厮使唤,让我替他跑腿,我一下愣在了原地。   这时他身后众星捧月的大哥替我说了话,“这是五姨娘的儿子。”   我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五姨娘是谁,皱了皱眉,走了。   我娘知道了,彷佛看到一丝希望,带着我求到大哥那里,求他允我去医馆打杂。   没想到看着冷心冷肺的大哥竟然同意了。   我不想离开我娘,去医馆的头一日是被我娘打去的,她哭,我也哭。后来,我便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在医馆的日子比整日憋在宅子里还是快乐的,没了宅子里的那些规矩,只有一群苦哈哈的小学徒,任师傅差遣,虽然差事办不好就要挨打。   可我到底好一点,这么说也是个少爷,老师傅打我时总要掂量一番,犯的事重了就往轻了打,轻了就不打了。   小学徒们都是人精,偶尔讨好我一二分,叫我替他们说一两句话。   回了宅子,碰见那些名义上的兄弟,就免不了被他们挖苦取笑。一开始我忍不住与他们动了手,发现倒霉的却是我娘,宅子里女人的手段可比那些明面上的挖苦阴狠多了。   终于,在医馆打杂六年,我混上了个管事。当管事第二天,我就遇见了一个难缠的人。   那人想叫我卖他的秋梨膏,我知道秋梨膏是个什么东西,去年炒的很热闹。当时我刚被名义上的兄弟冷嘲热讽一顿,便有些不耐烦理他。   于是他天天在我上工的路上堵我,不管我怎么恶语相向,他都笑着,那笑让我觉得刺眼,我便找混混打了他一顿。   之后我以为他不会再来找我了,没一会儿他却来到我的医馆看病。我给他治伤的银子,他还了我,我要免他治伤的钱,他也不肯。   那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没了,一脸的倔强。于是他走后,我好奇之下一路尾随着他。   临到家时他哭了,他没哭出声音,我却能感受到他的撕心裂肺,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再让他这样哭了。   后来我们握手言和,我下了工常去找他,说来也奇怪,我和他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觉得他太好了,又善良又心软又倔强,连“路其”这么平平无奇的名字安在他身上都比别人叫来好听。   后来我想叫路其跟着我干,他不肯,他说他东家很好。   我也觉得他东家很好,我打了他之后,他东家来找过我,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对自己的下人这么尽心尽力的。   可我不乐意听路其说别人好。   路其当了管事之后,总是很忙,我也忙,我们几天见不了一次面。有一天忽然发现我嘴里正在念叨我娘教我的“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头一次我懂了什么叫作相思。   可我初开的情窦竟然是对一个男子,我慌到不知该怎么办。   回了家我问我娘,我娘说,一辈子太短,遇见的人很多,能爱的人却很少,如果真的喜欢,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轰轰烈烈爱一场才是。   我便哄了路其要当他的先生,教他认字,常常叫他到我的小院里来。他一写字就忘了时间,我也不提醒,正好天黑了,留他同我一起住。   路其的睡颜很好看,我看着他总睡不着,他纯纯洁洁的一颗心,还不知道我有怎样龌龊的心思。   有一次,他好像做了梦,眼珠子在转,密密的睫毛不停的来回扫,好像一把小扇子扫到了我的心头,骚的我的心痒痒的,我忍不住低下头亲在了他的额头上。   路其忽然睁开了眼,他还有些困顿,反应了一会儿才问,“你做什么亲我?”   我慌乱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路其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你是不是把我当女子了?”   那一拳太狠了,我疼的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待能说出话,路其已经羞愤地跑走了。   从那之后他就不见我了,我只能学他一开始,在他回家的路上堵他。   路其不理我,我只能跟在他身后小声解释,“我没有把你当女子,你若是女子,我哪里用忍那么久!”   “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还委屈了?”   我鼓起勇气,一股脑的告白出来,“路其,我心悦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没听到路其的回答之前,我的心怦怦乱跳,他不知道我是怎样忍着,才叫心不跳出来。   路其红着脸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我好着急,“你东家就是这样的!”   “我东家,我东家……”路其也说不出什么,又跑走了。   我只能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来,我想着总有一天我会打动他,可没过几天,我就听说有媒人上门给他说亲。   我气急了,我怕我见了他会忍不住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我只能躲着他,可他根本不来找我,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躲着他。   长这么大,我头一次委屈的哭了,哭完我就心灰意冷了,叫人给他送去成亲的贺礼。   没成想他竟拿着礼物来找我,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极力装作面无表情,“提前祝你新婚愉快,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言乱语什么,路其听完甩下“多谢”二字转身就走。   我忙拽住他的袖子,“你什么意思?”   这次换路其面无表情道,“来谢你送的礼物,改天摆席一定请你去吃。”   “我不去。”   “你爱来不来!”   我看出来了,路其是假装要走,我拽着他的手腕,他也不挣脱。他手腕上的温度传到我手心,我更不舍得放开了。   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一会儿路其红了脸,“你快放开,小心被人瞧见了。”   我才不放呢,我院子里一向没人来,“我不放,我一放你再也不来找我了。”   “你都祝我新婚愉快了,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 你都要成亲了,我为什么不能祝你新婚愉快?”   “谁说我要成亲了?”   “我看见媒人去给你说亲了。”   “那是我娘找的媒人,我又没同意!”   “你没同意, ”我开心死了,我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你为什么不同意?”   路其低下头看着地上,不看我。   我强硬的捧着他的头,逼他与我对视。   路其一脚踢到我腿上,恨道,“你说呢?”   我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壮着胆子把他拉到屋里,按在怀里亲了个够。最后亲的气喘吁吁的,只能紧紧抱在一起,不敢乱动。   我喘着粗气问,“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找我?”   路其抓过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耳根子都红透了,“我总要想想清楚。”   我的耳根子也红透了,不知道他看出来没。   我们俩才好上没多久,有个胆子大小姑娘不知怎么看上了我,三天两头假借看病到医馆找我。   路其知道后,就吃醋了,那个酸酸的小表情,惹的我心痒痒,便故意说些气他的话。有一次说的过了,他就真生气了,我只好又花了几天时间哄他。   我可太喜欢看他吃醋的小表情了。   有一日晚上他拧着我的耳朵,“你再这样试探我在不在乎你,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哦,我以后不了。”   我再一次由衷觉得路其太好了,他怎么这么懂我。   我明面上是医馆的管事,暗里在别处还有赚钱的营生,虽不多,供养几个人的温饱是够了,便想搬出木家,和路其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也免的我娘在这里受苦。   可我连我爹都见不着,只能又求到了大哥那里。   听完我的打算,我大哥一直看着我,那眼神深不见底,让我如坐针毡,过了许久,终于我听到他沉声说道,“也好。”   大哥还给了我一处小院,也不知他怎么对我爹说的,竟叫我爹同意了。对外则说我娘生病了要去静养,择了个好日子,我们就搬走了。   院子小但是僻静,花了两日时间把院子收拾好,我就把路其和路其的娘都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第一篇文,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永远爱你们,么么!   新文求个预受《我当和尚那些年》   路十一是个不祥之人,出生在京郊外一个小村子   人家十月怀胎,他娘怀了他十一个月,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把他生了下来   他出生那日,天降惊雷,把村里寺庙中的千年神树劈死了   一岁生日时,他爹带他出门平地摔伤了腿   二岁生日时,他爷爷带着他被山上滚下来的碎石砸伤了胳膊   三岁生日时,他二叔不信邪,带他去赶集,被地痞打断两根肋骨   等他再大一些,家里有几十亩桃树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原本也算小康家庭,眼瞧着日子竟快要过不下去了   终于他爷爷、他爹、他叔一商量,把他送到山上当和尚了。   一年、两年、三年…直到路十一被送到山上的第九年,他师傅圆寂了   村里人!!!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路十一无奈撇撇嘴,他师傅都一百零八岁了好吗,是寿终正寝   不过村里人有一点是没错的,他和别人确实不一样,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无端端招来些邪乎的玩意儿……   感谢在2023-01-26 23:30:48~2023-01-26 23:4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