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今天也不想离婚》作者:枝楠   文案:   秦念出生在帝国贵族,是出了名的病秧子,身体孱弱到淋漓尽致诠释了“柔弱美”三个字。   后来嫁给帝国唯一的六星上将,两人一个病弱一个残疾,新婚之夜互相冷嘲热讽。   上将暗中隐忍,心想要趁早离婚,柔弱美人向来不是自己的菜。   后来他发现,什么柔弱美人,分明是隐藏在玫瑰花下的一根刺。   军中卧底潜入府邸,他老婆夺过武器就是一枪。   敌国特务暴露潜逃,他老婆破解定位,一小时就将人追踪锁定。   被人恶语攻击,他老婆笑的慵懒撩人,一巴掌甩的人当场昏厥。   上将开始慎重考虑,自己如果提出离婚会不会惨遭毒打。   全文20w作者更得勤,早看早快乐哦!   1.精明小you物(受)X 深沉老狐狸(攻)   2.秦念只是受的一层马甲!   3.同性可通过医疗技术培育下一代,但文中不会有崽。   4.私设众多,星际架空背景不要用正常思维看待x   内容标签: 强强 重生 婚恋 星际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归澜、邢穆远 ┃ 配角:预收文案在最底下~ ┃ 其它:防盗比例60%,24h,感谢支持正版~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是白月光   立意:坚守自我,遵从本心。 第1章   子弹猛然嵌入胸口,疼痛蚀骨钻心。   宋归澜倒在地上,嘴角缓缓淌下一抹血红。   他的长官垂下持枪的手,冷冷扯动唇角:“原来你是双星帝国的人,这么多年,我居然一直在相信一个卧底。”   宋归澜眼睫轻颤着,努力想抓紧掌心的枪,可子弹上的麻药迅速侵蚀全身,他弯了弯手指,只是徒劳,看起来更像在抽搐。   心肺破裂,更多的血被咳出来,死亡的过程好像很漫长,却又很短暂。   陷入无尽黑暗的前一刻,脑中像是藏了部老旧影片,从故事的开始播放到结尾。   ……   二十八年前,他还是个被扔在6号无名星球的弃婴。   双星帝国的皇帝捡到他,细心栽培了十八年,将他送到敌国暗中潜藏,给了他倾尽生命都要完成的使命。   救出困在敌国的皇太子殿下。   十年间,他精心设计,拉拢人脉,步步为营潜到一名高级军官身边,只为窃取皇宫的至高权限。   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得手了。   ……   不过是走马观灯。   他轻笑一声闭上眼睛,等待悠久的沉睡将自己埋葬。   可那部影片还在继续。   意识脱离身躯,化为无形之物,荡在半空中,眼前划过一个个场景。   宋归澜的灵魂目睹了这个星际在他死后的全部发展。   所有人的命运,如同一块块玻璃映画,在他面前飞驰而过。   ……   帝国倾尽全力,终于救出皇太子。可二十多年的质子生活让皇太子的性情变得麻木、扭曲、癫狂。   在举国欢庆之夜,他拔剑刺死了皇帝,假拟遗诏,一步登基。   之后,他暴戾执政、杀尽皇室血亲、虐罚意见不合的贵族大臣、剥削星民合法权益,亲手将整个帝国布上一层阴云。   五年后,这位暴君死于刺杀。   没有皇室血脉继承人,整个帝国陷入动荡,为夺皇位内斗不断,最终被敌国彻底瓦解。   帝都被侵略的前一刻,于茫茫星际中展开的最后一场战役,无数机甲战舰坠毁在宇宙漩涡中,只有被称为“帝国之基”的六星上将和他的机甲伫立在万千敌军前。   ……惨烈的战场、即将覆灭的帝国,他听到那位上将拒降的声音响起。   “一起来吧,我绝不会退缩半步。”   轰隆——   威武的银灰色机甲被集火猛攻,化为粉碎,消散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   星历1139年,双星帝国彻底覆灭。   ……   明明肉.体已经死亡,宋归澜还是感受到心脏在抽痛。   滴……滴……滴……   心率监测仪发出规律的声响,好像就在耳侧一般。   一阵微风拂面,送来馥郁的花香。   他猛地睁开眼,狠吸一口气攥着胸口坐起身。   “夫人您醒了!我马上去通知上将!”   宋归澜微张嘴,急促呼吸着,睫毛抖下一颗汗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淌。   他僵硬转头,看到旁边的人夺门而出。   他没看清楚脸,却认出那人穿的是双星帝国的军装……肩章上三枚银制花瓣,底下坠着同色流苏,是个上校。   这是梦中梦吗?   刚刚见证了帝国的覆灭,强烈的难以置信将他笼罩,宋归澜神情恍惚,分不清这是现实与否。   他环顾四周,房内窗户半开,外面是漆黑的夜色,床边摆着一束馥郁芬香的花。   他微微凑近,在床头镶嵌的反光片上见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栗色短发柔软乖顺的贴在脸上,浅色的弧形眉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又大又亮,衬着略显病态的唇色,美的极具破碎感。   他僵硬的抬起手,缓缓抓了抓脑袋,反光片上的柔弱美人凌乱了秀发。   他眨了眨眼,美人扑闪着大眼,可怜又无辜。   心口隐隐在抽痛,是这副身躯原有的疾病,他清楚的明白,眼前不是梦境。   ……他重生了?   邢穆远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床上的人一身鹅黄色病服,愣愣思考着什么。栗色的短发凌乱拨开,露出好看的额眉,炽亮的灯光打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像个易碎的人形娃娃。   跟在旁边的少校是他的副官之一,江楚阳。   “夫人?您没事吧?”   宋归澜回过神,抬头就看到面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穿着深色衬衫,肩上搭了件黑色军装外套,双腿被一条毛毯盖住。薄唇紧抿,俊朗锋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哪怕此刻是坐着轮椅,那副身躯依旧不显落魄。从容、沉稳,甚至看人的眼神带着丝压迫感。   这张脸无人不识,正是双星帝国军事最高指挥官、全帝国唯一的六星上将,邢穆远。   也是那个……屹立在万千敌军前、决不退缩的男人。   他在敌国十年的卧底生涯,从未与这位上将正面相见过。   他们一明一暗,一个用军事力量从外部给予威胁,一个渗透内部卧底行动。   他们通过暗码交流、在层层命令转达后互相配合。他知道他是邢上将,可他不知道代号“兰草”是谁。   “你晕倒是因为熬夜加低血糖,要是不舒服就在医院多休息两天。”邢穆远淡淡说着,连个像样的眼神都没给他。   宋归澜抿着唇,视线缓缓往下,看到他盖着毛毯的双腿。   一幅画面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他死之后,营救皇太子的任务还在继续,邢穆远代表双星帝国和敌国谈判失败,腿上中了枪火弹……   宋归澜抿着苍白的唇,声音有些沙哑:“现在……现在是星历1124年吗?”   往后就是五年暴.政,十年战争。   “夫人,您怎么了?现在当然是1124年,难不成您以为自己昏迷了好几年?”江楚阳再次不解。   现在是星历1124年,也就是说,他的确重生到皇太子还没救回来的时候,皇帝还在,帝国也没有覆灭。   他现在好想对邢穆远说一句话。   别救!!!   “上将,夫人看起来状态不好,还是接回府休养吧,好歹新婚之夜,老夫人也在府里等着。”   ……新婚之夜?   宋归澜微微思索,知道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在上一世看到的命运碎片中,邢穆远的配偶叫秦念。   可他的这副身躯并不是秦念,而是秦念的双胞胎弟弟、秦悦。   他们的父亲是帝国世袭的国公、真正的贵族。   秦悦出生时导致母亲难产而死,被父亲厌恶憎恨,隐瞒存在送到白阳星球,整整二十四年不闻不问。   后来,皇帝颁旨赐婚,秦念新婚前一周从楼梯上摔落,伤了脑袋昏迷不醒。   为了尽快巩固权势,他们父亲唤回了秦悦,将植物人秦念送到白阳星球。   两人身份互换,秦悦以秦念之名嫁给了帝国之基邢上将。   宋归澜忽然全身一僵,脊背发凉。   如果他是秦悦,那么他的第二次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上一世,秦悦死在和邢穆远结婚的一个月后。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场景。   漆黑阴冷的地下室,秦悦睁着一双凹陷空洞的眼睛,血肉模糊的缩在角落……   他努力回忆秦悦的死因,可脑子里装载了太多人的过往平生,唯有挖眼剥皮的凄惨画面尤为清晰。 第2章   一艘中型军用飞船缓缓抵达上将府。   男人坐着轮椅行在前面,背影挺拔。   宋归澜跟随他走进大厅。   雪白的天鹅绒沙发上,正在喝茶的美丽妇人站起身:“念念回来啦!你在婚礼上突然晕倒真是吓死人了,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跟妈去楼上做个全面检查,医师已经在等着了。”   宋归澜抿唇浅浅一笑:“妈。”   邢老夫人放下茶杯,笑得合不拢嘴,哎哎的拉着他上楼。   检查室里,宋归澜躺在床上,被机器扫描全身。   医师报告:“精神力D级,体质C级,缺血性心肌病伴随低血糖,建议药物调养。”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可宋归澜还是皱了皱眉。   他以前是SS级精神力、SSS级体质,因此才能在满是瘴气的6号无名星球存活下来、被皇帝捡到。   宋归澜闭眼凝神,发现自己连精神力都凝结不起来。   医师取了支调理针,抓过他的手熟练的注射。   邢老夫人面容带忧,轻拍他的手:“这么瘦能不病吗,你先回房间休息,等药汤熬好了我让阿远端过去给你。”   宋归澜点点头,被邢老夫人送到房间门口。   这是个婚房,里面有一间客厅一间卧室,门窗上贴着喜庆的剪纸,床单被褥都是大红色。   宋归澜打开衣柜,随手拿了套衣服进入浴室。   洗完澡出来,他听到客厅传来男人磁性的嗓音。   “出来喝药汤。”   宋归澜走出卧室,果然看到邢穆远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他面前的茶几上放了碗浓汤,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刺鼻的气味。   上一世优秀的体质从未让他喝过药,宋归澜捏着鼻子走过去:“什么药汤啊,这么难闻。”   邢穆远抬头看过去,面前的人刚洗完澡,浑身被熏的白里透红,栗色的头发带着潮气贴在脸上,发梢还在滴水。   他的目光跟随那颗晶莹的水珠,抚过宋归澜白皙的脸庞、顺着修长细嫩的脖颈沉入衣领……   喉结微微一动,他很快收回目光。   在强大的自制力面前,不管多美的美人,于他而言都只是一副皮囊而已。   宋归澜拨了拨湿软的头发,走到沙发前坐下,端起那碗药汤喝起来。   对面的男人沉默片刻,淡淡道:“你身体不好,今晚我在书房休息。”   宋归澜怔了怔,用高高举起的碗掩盖眸中的思绪。   如果自己一个月后会有生命危险,待在上将府是最好的选择,这里守卫森严,是绝对的安全之所。   那么,知己知彼才能当好这个上将夫人,比如邢穆远为什么新婚之夜不在婚房睡?   宋归澜放下碗,决定试探一番。   “邢上将伤了腿,做事情不方便,我理解,不勉强。”   邢穆远神色骤然一冷   宋归澜望着他眨眨眼。   对一个男人最好的激将法,就是质疑他那方面的能力。   “你还真是想太多了。”邢穆远冷哼一声,从毛毯底下抽出一张纸,“以你的身体,如果不是赐婚,想必我们这辈子都不会见面。”   言外之意是,他连看都不想看到他,更别提睡在一起。   宋归澜视线扫向那张纸,是基因匹配结果表,右下角写着98.1。   原来如此,堪称完美的基因匹配度加上皇帝赐婚,这场婚姻就是“命中注定”,容不得喜欢与否。   宋归澜勾起唇,惨淡的脸色并不妨碍他笑得明媚动人:“可是从今往后,我会和邢上将日日相见、如影相随,我可是很仰慕邢上将的啊。”   不管怎么样,先抱紧帝国之基的大腿!   邢穆远看着他柔媚的神态,眼神逐渐冷凝,初见时那股压迫感再度袭来。   “那我就斩断你的日日相见。”语罢,他淡漠的转身离开。   宋归澜纳闷的躺在新床上,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清楚他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被门铃声惊起。   宋归澜打开门,看到昨天那位少校手里提着个纸袋:“夫人,上将让我来给您送衣服。”   他接过纸袋翻看:“西装?这么正式,有宴会?”   江楚阳点点头:“您以前是国公府少爷,现在是上将夫人了,得正式会见各王公贵族。”   “知道了。”   江楚阳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他该不该告诉夫人,宴会结束上将就要去星婚所办离婚手续,所以这个宴会夫人还不如不去,免得以后在人前尴尬。   “还有事吗?”宋归澜疑惑的看着他。   “……没有了。”江楚阳后退一步,鞠躬后快步离开。   ……   所谓王公贵族,自然都是帝国有权有势的人物。来到宴会,宋归澜立马感受到里面的三六九等之分。   身份尊贵、权势滔天的贵族聚在宴会中心浅笑言谈,而一些小权小势的旁系贵族则挤在角落互相嘘寒问暖。   见到他们进来,所有人立刻停止交谈,礼貌的向这边颔首行礼。   以前在敌国没少出入宴会,宋归澜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当即扬起自信的笑容对众人点头。   “秦少爷一直在府里养病,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模样挺标致,就是身体差了点。”   “能嫁给邢上将,身体差算什么?上将府还养不好一个病秧子吗?”   “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在婚礼上,秦少爷交换完戒指就晕倒啦,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病。”   “真的吗?你仔细说说,我今天刚旅行回来。”   ……   宋归澜扫视那几个嚼舌根的贵妇人,命运的画面像是刻在脑中一般。   那个穿蓝色大摆裙的女人喜欢星际旅行,一年后会死于星盗袭击。   穿红色曳地长裙的女人出轨丈夫的弟弟,一周后会被家族扫地出门、带着荡.妇的标签过完一生。   穿紫色宫装的女人三个月后被暴君一杯毒酒赐死。   “念念,那边是邢家人和蓝家人,让阿远带你去认识认识。”   宋归澜收起思绪,淡淡笑着点头跟在邢穆远后面。   邢氏和蓝氏,一个是军人世家、掌握大半个帝国的军权,一个是商人世家,控制整个帝国的经济发展。   相比较邢家人的客气礼貌,蓝家,也就是邢老夫人的娘家人尤为热情,对着他一口一个念念。   “邢上将,借一步说话。”一名军官走过来,弯下腰小声道。   邢穆远微微颔首,宋归澜眨眼就被丢在亲戚堆里。   “小嫂嫂怎么一个人在这,被穆远扔下了?”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宋归澜转身,看到一个相貌俊美、西装革履的男人冲自己笑。   宋归澜隐约猜出他是谁,但还是问:“你是?”   “小嫂嫂叫我蓝齐就行,既然穆远不在,我得代替他照顾你,走,我带小嫂嫂去喝一杯!”   蓝齐说完熟络的搂住他肩膀,带他走到一处少人的角落。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一杯粉色的酒水递到宋归澜面前。   “我知道小嫂嫂身体不好,几度的果酒还是能喝吧?”   宋归澜接过来浅抿一下,宴会上酒香浓郁,他早就馋了。   蓝齐是和邢穆远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掌管蓝氏名下的飞船企业。   宋归澜努力回忆,上一世,在帝都被侵略前,蓝齐提早接到情报,带着家族坐飞船逃去了无名星球。   算是为数不多的好结局了,果然有钱有权可以改变命运。   蓝齐摸了张私人名片递过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小嫂嫂多多关照,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宋归澜放下酒杯接过名片:“好。”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哥!”   宋归澜扭头看去,一个穿着白色礼裙、化着精致妆容的少女站在那埋怨的看着他:“哥,你是聋了吗?我叫你好几声了。”   宋归澜收好名片,刚刚站起身就被少女走过来抓住手臂:“哥,你跟我来。”   ……   一直走到个极为隐蔽的角落,少女甩开他的手,转过身一脸嫌恶的看着他,用极轻的声音说:“父亲政事繁忙来不了,让我警告你别有小动作!你和国公府一荣俱荣,换人的事如果暴露,谁也不会安然无恙!”   面前的少女叫秦歆宴,是国公府二小姐,也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宋归澜忽然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   该不会……秦悦顶替秦念嫁给邢穆远的事暴露!被皇帝赐死了? 第3章   宋归澜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想。   皇帝赐婚,秦悦冒牌领受,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抄家的!   而按照上一世的发展,他父亲岚国公还好好活到暴君执政的时候。   宋归澜越想越深,他甚至意识到……就算躲过了一个月后的死亡命运,可皇太子被救回来、帝国覆灭、连邢穆远都会死,更别提现在病弱的自己?   暴君执政的黑暗五年恍若在眼前,宋归澜打了个冷颤。   他对少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个妹妹对他似乎不太友好,不过没关系,他本身对于亲情也没有任何概念。   结束宴会,宋归澜和邢老夫人坐飞船回府,邢穆远给他介绍完亲戚就不见了,似乎是有事情要办。   医师照例为他注射调理针,一扎一抽,手臂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微肿的针眼。这副身体的皮肤娇嫩又敏感,轻轻按一下甚至就会弄出红印。   拉下衣袖,宋归澜借口休息上了楼。   合上卧室的窗帘,他坐在床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迅速展开思考。   上一世,邢穆远先是伤了腿,然后落下眼疾,行动力大打折扣,被暴君削弱军权、限制人身自由,这才导致敌国的力量肆无忌惮渗透进来。   这一世,他是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宋归澜仔细想了想,邢穆远落下眼疾是在和敌国的第二次谈判。   庞大的星盗联盟组织袭击了他们,企图抢夺帝国的战舰和机甲。   炮火纷飞中,敌国也夹击了他。   邢穆远的战舰被集火猛轰,坠毁到2号无名星球,被那里的变异虫攻击,才落下眼疾。   嘶……   成大事的人怎么能一身疾病呢?这个眼疾,邢穆远必须得避得远远的!   只要他好,帝国就有希望!帝国有希望,自己就能安稳过完这一生!   宋归澜摸着下巴,眼里逐渐泛起希望的光彩。   卧室的门倏然打开,轮椅滑动的声音响起。   唰一下,深色的窗帘被拉开,明亮的阳光洒进来,调皮的跑到房间每个角落。   宋归澜抬眸,看到邢穆远停在窗前,身后的逆光将他完全笼罩,锋利的脸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身体不舒服?”邢穆远语气平淡,像是完成任务般的询问。   想通了某些事情的宋归澜心情不错:“也没有,就是有点累想休息下。”   如果他能看清邢穆远的脸,会发现对方此刻很不高兴。   结束宴会,邢穆远亲自去星婚所办离婚手续,结果办事员告诉他,结婚后有一个月的保护期,即便他是上将也不能例外。   邢穆远当场黑了脸。   当初陛下有意赐婚,给了他一堆贵族子弟名单,而他最后选择了秦念。   一个威望超越皇帝的上将,如何不会功高震主。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贵族子弟十个有九个是眼线,而他拒绝赐婚就是抗旨,还不如挑一个好掌控的,回头再随便找个理由和离。   巧的是,秦念就是那十分之一的例外,他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为了养病从小到大没出过府,不谙世事、远离阴谋纷争。   纵使如此,邢穆远也没放弃要离婚的念头,因为病怏怏的柔弱美人向来不是他的菜。   他嘱咐星婚所的办事员,一个月后带着手续来上将府。   只是一个月而已,转眼就过去了。   “没什么事跟我下去吃饭。”他冷淡的说完,操控着轮椅走出卧室。   “来了。”宋归澜并不关心他的态度,神采奕奕的跟他下楼。   佣人双手交握站立在一旁,餐桌上六菜四汤,其中一碗是专门给宋归澜熬的药汤。   他端起碗,因为心情愉悦,即便是咽下酸苦的药汤也并未皱眉。   佣人安静候在一旁,餐厅安静得只有碗筷碰撞声,邢穆远微微一顿,忽然道:“三天后和辉耀进行二次谈判,陛下还是命我带队去。”   邢老夫人怔了下,脸上浮现一丝不安:“又要谈判?”   上次谈判和敌国闹得不欢而散,邢穆远还伤了一条腿,现在她听到谈判两个字夜里都做噩梦。   邢穆远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其他一切都是机密。   宋归澜不发一语的低头吃饭,嘴角却微微扬起。   一切都如他所料,接下来只要思考该怎么让邢穆远避免眼疾。   “哎呀!我忘记了!”邢老夫人忽然放下筷子,懊恼道,“我原本想给你们过二人世界,买了票准备去微海星旅行,现在阿远要去谈判,府里不就只剩念念一个人了嘛?”   宋归澜连忙放下筷子,用力摆手:“妈,您不用担心我,谈判又不是打仗,一天就能来回,对吧上将?”   邢老夫人不在府里,那不是正好让他有机会行动吗?   几乎是立刻,他脑中已经有了个计划。   邢穆远瞥了眼他高兴的模样,迫于母亲的面子嗯了一声。   “也是啊。”邢老夫人逐渐想明白,也跟着高兴起来,“我明天早上就动身了,阿远你要照顾好念念,念念你要记得每天注射调理针,早中晚各喝一碗药汤,等我回来还要监督你们备孕呢!”   星际通用育胚技术,先提取夫夫一方的DNA做出人造卵,和另一方的精.子结合后放进培育舱即可,但对精.子的要求极为严苛,通常要提前三个月备孕。   “你们吃,”邢穆远面无表情的放下筷子离开。   宋归澜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愣,还真没想过这茬。   他现在满脑子怎么活下去,至于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吧,反正邢上将也对他没有感情。   第二天,邢老夫人果然早早出门开启了愉快的星际旅行。   邢穆远一早也去军部了,时间很紧凑,他要在三天内做好二次谈判的一切准备。   整个上将府只有宋归澜一人。   他盘腿坐在卧室床上,投出手腕上通讯表的虚屏,熟练的输入一个网站地址进入。   网速很快,他看到网页顶上瞩目的几个大字。   【星际交易站欢迎您!!!】   他随便注册了个账号,点进“雇主”页,迅速编辑文字发了个帖子。   [这次死也不救:想赚大钱的来。]   发送出去后,他轻轻掰折手指,等待提示音响起。   这是星际网络上的交易网站,在里面可以进行各种合法买卖,包括雇佣保镖、修电视墙什么的,只要发个需求贴,大数据会以邮件形式传递给相关的人,交易过程十分迅速。   没一会儿,叮咚声响起,果然有人私聊他了。   [夏天的太阳:多大的钱?会有生命危险吗?]   宋归澜抿唇笑了笑,他发的帖子暗示性很明显,懂行的都能看出来,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意思。   纤白的手指在虚屏上跃动,宋归澜回复他。   [这次死也不救:一点点危险。]   [夏天的太阳:能细说说吗?]   [这次死也不救:有飞船驾驶A证吗?知道2号无名星球吗?]   [夏天的太阳:有,知道,2号无名星球能量暴溢,里面全是变异虫,一般没人过去的,很危险,你要去那里?]   [这次死也不救:对。]   [夏天的太阳:什么时候出发?]   [这次死也不救:弄一艘机甲飞船,两天后从你家里出发,你只需要把我送过去,报酬是600万星币。]   对方过了很久都没答复,宋归澜表示理解。   星际中有许多无名星球,因为环境和位置等原因不宜生存,所以按照序号命名为1至6号,用于征战中军队的临时驻扎。   其中,2号无名星球地下深藏的能量暴溢,生物和植物吸收后变异,生出自主意识,攻击力也十分强大,几乎无人敢踏足那里。   当然,一些无处容身的人也许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各个无名星球寻求庇护。   他要去2号无名星球,等邢穆远的战舰坠毁到那里。   他当然不能直接告诉邢穆远:这次谈判你会被星盗攻击,然后落下眼疾。   在一位帝国上将面前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是会被怀疑别有用心的。   此去可能会碰上星盗,确实是有危险的一趟,但他隐约能看出来,对方语气焦急,似乎急缺钱。   很快,他收到了答复。   [夏天的太阳:我的通讯号码77254。]   宋归澜勾唇笑了笑,复制号码拨过去。   对面是一道成熟的男声:“有订金吗?我叫夏烈,住址是帝都骁北区湖湾街道09号,你可以去找星警核实住户信息,或者亲自过来一趟,我绝对不会跑单。”   宋归澜道:“我现在不方便出门,先转100万保证金,剩下的出发前再给你。”   “也行,我现在就去弄飞船,你别放我鸽子。”   他失笑:“放心,绝对不会。”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也有了几分信任。   进入星际交易站,宋归澜给“夏天的太阳”转了100万星币。   他的通讯表账户里,余额零头都数不清,花出去也不心疼。   [夏天的太阳:收到,随时可以联系我。]   宋归澜饶有兴致的念了一遍他的id。   “夏天的太阳……就是烈啊。” 第4章   三天的时间过的飞快,邢穆远晚上依旧睡在书房的休息室,天还没亮就去军部整顿队伍了。   宋归澜攥着卧室的窗帘,拽开一点点缝隙,看到外面的士兵加了两倍,显然邢穆远要动身离开了,特地加强府内的守卫。   他松开拽着窗帘的手,快速跑到衣柜前,在里面找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穿上。   这些衣服都是江楚阳买的,作为一名副官,帮邢穆远忙内又忙外,着实不容易。   天刚蒙蒙亮,他来到后院停飞坪,跟士兵说要出去买点东西,士兵立即开飞船,将他送到帝都最繁华的商业街。   宋归澜进入商城,混在紧密的人群里,抓过专柜上摆的香水试装,随便往身上擦了擦,随即加快脚步摆脱了士兵队的视线。   他现在精神力微弱,但反追踪能力还没翻车过。   出了商城,他招招手拦停一辆悬浮的士。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眼,问:“小兄弟,去哪儿?”   “骁北区湖湾街道,谢谢。”   “好嘞。”   悬浮的士迅速升起,即便时间还早,繁华的帝都街道依旧车水马龙,一路上停停走走的,花了半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宋归澜扫了50星币,下车后准确找到了09号住宅。   是一栋简单普通的小洋楼。   宋归澜按响门铃,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一个相貌平凡干净的男人站在门口打量他:“雇主?”   宋归澜伸出手:“夏先生你好,我姓秦。”   夏烈笑着握上他的手,侧身迎他进去:“秦先生请进,我都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出发!”   宋归澜跟他来到停飞坪,一眼就看到那艘酷炫的黑金色机甲飞船。   “因为资金有限,我向飞船管理处申请了自行改造,秦先生您看,我在飞船外面加了层机甲,万一倒霉遇上星盗,可以保护我们不遭受炮弹的直接伤害,底下也有机甲触手,这样能够减少落地时的冲击力,降落更稳,还有后面!后面加了两个油箱,能够支撑更长的飞行路程!”夏烈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神情得意又自豪,迫不及待给他讲解着。   “我还准备了一些自热食物,路上能补充能量。”   “帅。”宋归澜吹了声口哨,“想的很周到,不过我还需要一样东西。”   夏烈顿时紧张起来,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准备妥当:“什么东西?”   “家里有枪吗?借我用用。”宋归澜说完当着他的面,往他星际交易站的账号里转了剩下的500万佣金。   帝国星民有合法持枪权,但仅限于普通手.枪。   “有的,我去拿!”夏烈飞快回屋里取枪,然后交到他手上。   宋归澜握着枪翻看打量,有些劣质,凑合用。   “检查一下就出发吧。”   “好!”   ……   低调的黑金色机甲飞船行驶在浩瀚星际中,明亮的前灯打出两道长光,像无数星芒一样点亮了这广袤无垠的宇宙。   飞船行驶没多久在检查站被拦停,星际巡警在舷窗外举起橙牌,示意他们出示星民身份证和飞船驾驶A证。   通讯表里绑定了秦念的电子星民证,宋归澜出示后,星际巡警迅速发绿牌放行。   夏烈收起虚屏上的电子证件,驾驶飞船继续前行:“这次怎么放行这么快,之前每次都得查半天。”   宋归澜看了眼星民证配偶一栏填写的名字,笑了笑没有回答。   ……   几小时后,机甲飞船逐渐脱离航线,靠近目标星球。   2号无名星球从外面看像一个绿色的菌球,树木高耸、满眼青绿,根本想象不到在这生机勃勃之下隐藏着何等的杀机。   机甲飞船平稳降落,夏烈打开舱门,担忧的看着他:“秦先生,您一个人在这里真的行吗?”   虽然他没有打探雇主隐私的权利,但他真的很担心秦先生的安危,这里可到处是变异虫啊!   宋归澜抿唇笑笑,将枪插.在腰间:“放心,变异虫嗜血,只要不受伤就不会被它们发现。”   碰到变异虫前,他得做好一切准备。   “那好吧,我给你留一点食物。”   “也好,谢谢。”   夏烈提了满满一袋子的自热食物给他:“祝你平安。”   “谢谢,你也一路平安。”宋归澜接过袋子走出去,舱门缓缓关闭,黑金色的机甲飞船重新升起,驶离这座诡异的星球。   脚下踩着密集的草丛,宋归澜环顾身边。   周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参天树林,空气又湿又热,草都窜过了膝盖。   这里没有昼夜之分,阴沉的云压在头顶,整片天地似乎仅靠高耸入云的树林支撑。   宋归澜打开通讯表的定位系统,果然,没有任何信号。   他开始往树林深处走,寻找一种叫作“双生草”的植物。   一株巨大的食人花摇晃着脑袋,像是对他点头欢迎一般。   这里太过安静,植物和生物大部分时间处于休眠状态。宋归澜不敢惊醒它,轻手轻脚的行动着。   终于,他看到了双生草。   这草由两根相伴相生,看似黏合生长,实则汁液颜色全然不同,蓝色那边是“冻血草”,红色那边是“火蚀草”。   冻血草顾名思义会凝固血液,通常用在医学上,若是直接渗透进皮肤,不出一个时辰通身血液都会凝固,四肢僵硬如同死人。   火蚀草的汁液易燃,在野外可用来快速生火,同时也是解除冻血草效果的方法之一。最重要的是,不论任何生物都害怕火。   他在草丛里蹲蹲走走,找到许多双生草,但只撕开火蚀草收集起来。   脚腕麻麻痒痒的,被什么东西蹭着,宋归澜低头看,发现一根藤蔓顺着脚跟爬上来,柔韧的圈上他的脚踝。   他并不慌忙,小心翼翼挤出一滴火蚀草的汁液。   红色的汁液落在藤蔓上,立即烫出一个黑洞,藤蔓抽搐着脱离他的脚踝,拖在地上娑娑逃离。   宋归澜抬起手腕看了眼通讯表。   时间过去多久了?谈判结束了吗?邢穆远怎么还没过来,他的战舰应该就是坠毁在这一带啊。   他啧了一声,蹲下身继续收集火蚀草。   忽然,轰隆一声,一股强势的气波冲击过来,宋归澜蹲在地上伏低身体,感受到周围的草木都在震荡。   一群奇形怪状的鸟发出凄厉的鸣叫,拍打着羽翼从头顶掠过。   参天巨树甩动着枝条,表达对不明生物入侵的不满,周围的食人花张开花瓣,露出锋利的数十颗牙齿。   宋归澜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直到周围各种动静都平息,才缓缓从深草里探出头。   刚才的气波显然是巨物坠落造成的,他将收集的火蚀草小心翼翼放进装食物的袋子里,站起身朝气波冲击过来的方向寻找。   走了没多远,隐约看到前方的深草里有个庞然大物,他掏出枪小心翼翼靠近,果然是艘战舰!   战舰上刻着六芒星的帝国标志,外壳有被炮弹轰击的痕迹,整艘战舰往左.倾斜坠毁在地面,翼部折断了三分之一。   不过没关系,在里面的可是邢上将。   辉耀帝国的六星上将屈指可数,而双星帝国的六星上将只有邢穆远一人。   并非是人才稀缺,而是邢穆远能力过于强大,连能够和他并肩的人都没有,又怎么能在军衔上齐平。   宋归澜记得,邢穆远是SSS+精神力,修复战舰于他而言跟喝水一样简单。   难点在于……战舰尾部外壳破损,油箱受压撕裂出口子,里面的燃料全漏光了。   耳边响起动静,他扭头,看到舱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军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缓缓滑出来。   他调整好表情,弯着细长的眸子向对方打招呼:“邢上将,好巧。”   听到声音的邢穆远缓缓侧头,然后瞪着眼睛锁紧眉毛。   宋归澜被他的表情笑到了,眨眨眼故作疑惑道:“我是来这里旅行的,你今天不是去谈判吗?怎么来这了?”   “旅行?”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来这个鬼地方?” 第5章   “对啊,我特地在网上查了攻略过来的,都说这里特别好玩!”宋归澜神情认真,漂亮的眼睛里装满旅行的喜悦。   “好玩?”邢穆远抿着薄唇轻笑一声,不知是冷嗤的意味更多,还是真心觉得好笑,“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2号无名星球啊。”   邢穆远深沉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看来你的确很天真,怎么过来的?”   宋归澜不管他口中的‘天真’是褒义贬义,举起手里的袋子道:“我雇了个司机,花了600万星币呢,他还给我留下了食物。”   人傻钱多。   邢穆远果断总结。伸手按了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   战舰坠毁到这里,里面的六名士兵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昏迷过去,他开启了舱内的休眠模式,本来打算修复好战舰就动身回帝国,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麻烦。   他的新婚夫人看起来真的很傻,不知道看了什么脑残攻略,居然敢一个人跑到这种满是非人类的地方来。   而他碰到了,还不能不管。   邢穆远微微蹙眉,扫了眼他手里的袋子:“你的司机把你丢在这就走了?府里的士兵都是干什么吃的?”   宋归澜点点头,用一双又大又亮的眸子盯着他:“你的士兵送我出府,我去买个东西他们就不见了啊。”   士兵兄弟们,暂时背个锅吧。   他说的比较快,后面的语气助词连在一起,说出来像“啦”。   在邢穆远听来就是——我去买个东西他们就不见啦!   再配上那双漂亮清亮的眸子,邢穆远在心里评价出四个字。   故作乖巧。   他抿紧唇,没再问话,将轮椅的高度调整,穿过草丛绕着战舰打量一番。   眉头越锁越紧。本以为只是战舰损毁,没想到燃料都漏光了。   邢穆远将手覆上战舰外壳,凝结精神力修复内核结构,至于外壳得借助工具修补。   修复完成后,他重新进入战舰,强制唤醒了正处于休眠状态的六名士兵。   没过一会儿,宋归澜看到几名士兵带着修补工具和材料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留在这修补战舰,其他人拿上所有武器,跟我去找燃料。”邢穆远冷静作出指示,随即对宋归澜道,“战舰里面有休息室。”   “我不用休息。”宋归澜看着他,再次重复,“我是来旅行的。”   星际早期,虫油是能够给飞船提供动力的燃料之一,后来时代进化,合成燃料更方便生产,提供的续航也更长久。   所以说,要想回去,他们不免得跟变异虫打交道。   而要支撑这么艘巨大的战舰安全回帝国,宋归澜浅浅估摸了下,至少得要上万只变异虫。   一群飞鸟队列整齐的从头顶掠过,噼里啪啦扔下一堆泄物。   宋归澜瞳孔地震,拔腿就往邢穆远身边跑。   一股无形的气浪掀出去,将肮脏的泄物尽数甩飞在草地上。   邢穆远坐在轮椅上一脸处变不惊,连根手指都没动弹:“还好玩吗?”   宋归澜仔细检查身上,确认没沾上半点脏东西。   他望着对方嫣然一笑:“还可以,挺稀奇的。”   “我郑重告诉你,这里很危险,不是玩闹的地方,你进去里面呆着,等我找到燃料带你回去。”邢穆远没了耐心,轮椅一动就要走。   宋归澜将手里的枪展示给他看:“雇佣的司机给了我一把枪,我可以保护自己!而且不是有你在吗,我跟你们一起去找燃料。”   邢穆远瞥了眼他手里劣质的半自动手.枪,低笑一声像是看小孩子展示玩具一般:“你会用吗?”   宋归澜果断拉套筒将子弹上膛,对准草地就要开出一枪。   一只宽厚的手掌扣住他手腕,他扭头看过去,只见邢穆远蹙着眉,“没特殊情况不要开枪。”   周围的生物刚才被惊醒了一次,要是再弄出什么动静,恐怕这里就不平静了。   “那你带我去吗?”宋归澜按下手.枪侧边的安全锁,防止已经上膛的子弹因为走火发射出去。   邢穆远收回手,目光不经意般打量他的右手。   皮肤很细嫩,完全没有茧子,不像是练过枪的人,可能只是学了怎么开枪自卫。   他抿紧唇,操控着轮椅滑出去:“不怕死就随你。”   难道还要他哄着把人留在这吗,他没那个耐心,既然秦念不怕死来了这,生或死是他自己的责任。   宋归澜抿唇笑了起来,收起枪提着袋子紧紧跟在他后面。   四名士兵也拿着武器跟上。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草越深。   宋归澜小心翼翼注意着脚下,抬头一看,差点没忍住笑崩。   邢穆远坐着轮椅在这半人高的草丛里穿梭,所过之处压倒一片,像是个除草机。   而他和士兵跟在后面,安详的走在除草机邢上将开垦出的羊肠小路上。   走了一大段路,仍没有发现什么,连变异虫的影子也没看到。   士兵们保持高度警惕状态,手里的火.枪时刻准备着。   脸上忽然拍落一点冰凉,阴云翻腾着压下更深的阴霾,宋归澜刚要开口说话,一场疾风骤雨迅速侵袭了他们,才刚反应过来,雨势已经如同银河倒泻。   “先回战舰躲雨!”邢穆远低沉的嗓音有力的响起,宋归澜转身就往回跑。   开玩笑,这里能量暴溢,雨水里还不知道掺杂了什么物质。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跑回去,前面的士兵忽然惊叫一声栽倒在地。   宋归澜擦着脸上的雨水一看,原来是地底的刺球窜出来了,那个士兵刚好一脚踩上去,扎了个满满当当。   那玩意儿顺刺和倒刺共同生长,这一扎进去,生生.拔.出来能把人疼死好几遍,而且还可能有毒!   一把军匕从后面飞过来,精准扎进士兵脚腕,伴随着一声惨叫,锋利的刃如切菜一般瞬间将骨肉分离。   即使在倾盆大雨中,邢穆远的声音也格外有穿透力:“把人拉起来。”   其他士兵立即上前扶起,拖着断了只脚的士兵继续往回走,蜿蜒淌了一路的血。   “完了,没时间了!”宋归澜敏锐的发现,周围的食人花纷纷抖动着花瓣朝他们靠近,原来它们还会移动!   “是血腥味。”邢穆远拧起锋利的眉,立即命令,“你们带夫人先走,我在后面观察情况。”   宋归澜透过雨帘扫视四周,越来越多的食人花往这边聚集,且移动速度越来越快,一旦动手恐怕只会引来更多。   “夫人,快走!”士兵在前面喊了声。   宋归澜忽然眼前一亮,指着某个方向道:“你们看那是不是有个屋子!”   似乎被雨点打疼了,草木纷纷蜷缩起枝叶,视野更加开阔,他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一栋木屋。   距离战舰坠毁处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眼下又是下雨又有食人花,最好就近寻找庇护所。   “先过去!”作为唯一的发令者,邢穆远很快作出选择。   宋归澜拔腿往那边跑,一栋盖着青草的简陋木屋逐渐出现在眼前。   咚咚咚。   士兵上前敲响屋门。   只片刻,树皮斑驳的门摇晃着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隔着层层雨帘打量他们:“什……么事?”   妇人衣着十分破旧,脸上满是灰垢,看不清容貌,灰白的头发卷曲着拖在地上,满是脏污。   似乎太久没开口说话,妇人吐字生涩且不成腔调。   士兵问:“老奶奶,方便让我们进去躲雨吗?”   妇人看了眼受伤的士兵,哆嗦着舌头道:“进……来吧。”   宋归澜进入木屋,用余光扫了眼身后,发现那些食人花停留在不远处,狂颤枝叶似乎愤怒而又无能为力……   门一关,吵闹的雨声隔绝在外。   简陋的木屋别有洞天,藤蔓在墙上蜿蜒曲折,点缀着青绿的叶子,像童话故事里的森林小屋。   断脚的士兵躺在地上,哀嚎着任由其他人替他简单裹住伤口。   宋归澜站在门口,拽着衣服抖掉一些雨水,看到邢穆远的轮椅恢复到正常高度。他身上散发着热气,转眼就用精神力烘干了衣服。   厚重感十足的军服外套扔过来,磁性的嗓音低低道:“披上。”   一个月后秦念是死是活都和他没关系,但现在,至少不能在他眼皮底下出事。   宋归澜毫不客气的接住,他身上都湿透了,披着干燥的衣服有什么用,还不如换上。   他立即走到角落,面对着墙壁脱掉湿衣服。   雪白的背暴露在空气里,温度有些低冷,他身躯轻颤,柔韧的腰线即便从正面看也是令人口干舌燥的程度。   一名士兵蹲在地上忽然抬起头……   邢穆远轮椅一动,宽厚的身躯拦在他们面前:“低头,闭眼!”   士兵打着激灵,一个个迅速遵从上将的指令。   邢穆远皱紧眉,真没想到秦念一个贵族公子,居然会干出当众换衣服这种事。   他现在还是上将夫人,简直不讲一点身份。   宋归澜换上他的军服外套,将纽扣如数系好,转身就看到所有人对着邢上将面壁思过。   妇人从内间走出来:“喝……口水吧。”   宋归澜笑着转头:“谢谢,不用麻烦……您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笑容一僵,惊诧的发现面前的妇人……居然有八只手!   除了臂膀左右的,其他手臂从背后探出来,呈钩状在身体两侧展开,每只都端着一碗水。   妇人给他们开门时,背后的手是收起来的。宋归澜有密集恐惧症,看她就像在看一只多足爬虫,顿时头皮发麻的别开目光:“谢……谢谢您了。”   他心里清楚,连植物都会变异,更何况是待在这里的人。   刹刹刹……   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在这紧凑的小屋里格外剌耳朵,像是磨刀一般。   邢穆远目光深邃,薄唇冷硬的抿成一条线,抬起坚毅的下巴问:“屋里还有别人吗?” 第6章   “我一个人……住在这,快两百年了。”   妇人说完,手臂伸展着往六个方向递水。   星际人均能活三百岁,两百岁之前都是青壮年,之后会开始身体老化。   宋归澜原本觉得妇人看起来不是很老,之前士兵叫她老奶奶不太合适,没想到还真是个老奶奶。   “阿嚏……”他揉了揉鼻子,伸手摸了摸逐渐滚烫的额头,觉得不太妙,头晕胸闷的。   身体的抵抗力比想象中还弱,刚淋完雨就要发烧了。   宋归澜扶了扶额头,身体的不适导致思维混乱,也没伸手去接水。   耳边猝然响起一道枪声,紧接着是木碗崩碎的声音。   邢穆远面容冷峻,手指摩挲着滚烫的枪口,看着潵到地面瞬间变得青灰的水,缓缓抬起锐利的眼看向妇人:“既然没人,应该是有别的东西吧。”   刹……   磨刀般的声响戛然而止。   士兵纷纷站起来,神情紧张的举起枪对准妇人。   只一瞬间,墙上的藤蔓扭动游走起来,像一幅静默的画面开启播放键。   它们从墙上蜿蜒而下,从木屋的四面八方往中间聚集,茎部紧贴地面、尖端高高竖起,宛如一条条蓄势待发的游蛇。   盛着水的碗摔碎在地,妇人冷漠地扬起唇角,喉咙里发出嗤嗤的声响:“你倒是迫不及待想找死。”   唦唦的声音响起,从内间窜出来一根极为粗.壮的藤蔓,像触手一般卷着把菜刀,迅速挥向宋归澜。   与此同时,地上的藤蔓一窜而起,和妇人一起袭向邢穆远和士兵。   宋归澜瞥了眼专心应战的男人,好家伙,居然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那只能自我坚强了。   他闪身躲开菜刀,从地上的袋子里抓了把火蚀草,扑过去几下绕在藤蔓上,掏出枪对准那处砰的一下。   藤蔓被击断成两截,缠着菜刀的那段跌落在地,另一段抽搐着企图再生,却被飞溅的红色汁液灼烧得收缩干瘪,瞬间失去战斗力。   耳边各种枪声交杂,士兵举起枪,喷出炙热的火焰将四周的藤蔓烧毁击退,而邢穆远对妇人开出几枪,发现毫无作用,对方竟然刀枪不入!   如果不是头晕胸闷,宋归澜会觉得此刻非常好玩。   面前的妇人空有八只手和铜墙铁壁般的身体,精神力却很平庸,弱点十分明显。   而邢穆远似乎只想用强大的精神力碾压对方。   宋归澜啧了一声。   要怎么提醒只喜欢打实力仗的邢上将呢。   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打开了通讯表的手电筒。   一道炽亮的长光射.在妇人脸上,对方眯着眸子迅速别开脑袋。   邢穆远扭头看他一眼,眸色渐深似乎明白了什么,迅速开出两枪击穿妇人的眼睛。   鲜红的液体迸发飞溅,妇人捂着两只血窟窿,凄厉的哀嚎着再次扑向邢穆远。   宋归澜看了眼还在抽搐舞蹈的巨大藤蔓,抓起它跑过去缠绕住妇人,邢穆远也配合的控制住那八条胡乱挥舞的手臂。   直到把妇人层层捆起,绑成蚕蛹,只露出一张胡乱吼叫的嘴。   邢穆远将枪口塞进她嘴里,利落的扣动扳机。   妇人只是身躯一震,接着再次呜呜闷叫起来。   “这都不会死?”宋归澜抚着滚烫的额头,颇有些不可思议。   “生命力很顽强,但没什么威胁性,扔着不用管。”邢穆远很快做出评价,并从地上抓了把草塞进妇人嘴里。   屋子里的藤蔓被火.枪烧了个一干二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环境紧仄得令人窒息。   宋归澜打开门,发现外面的雨停了,食人花也不在。   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他终于没那么难受了,抚着胸口低低的喘气,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士兵们收起武器:“上将,我们去外面探探路。”   邢穆远微微颔首,四名士兵互相搀扶着走出去。宋归澜烧得迷迷糊糊的,靠在门边看了会儿风景,忽然听到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努力睁开眼睛观察外面,隐约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一群身影正往这边靠近。   熟悉的白色军服,是辉耀帝国的人!   这军服他曾经穿了近十年,绝对不会认错,辉耀知道邢穆远的战舰坠到这里,想活捉他!   关于很多事情,宋归澜只知道结局,而不清楚过程,比如邢穆远上一世在这里和敌国的人交手了吗?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关上木屋的门,对着里面晕晕乎乎的摆了摆手:“敌国的人在外面,你……躲……”   话没说完,他腿脚一软倒在地上。   极差的体质想让他昏迷过去,而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起他的意识。   宋归澜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掌心忽然按到一处凸起。   轮椅缓缓滑到他面前,一股沉稳的力道将他拽起来,宋归澜感觉自己扑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地上的妇人还在呜呜闷哼,附近又只有这一栋木屋,敌国的人很快会找过来。   偌大的2号无名星球,邢穆远的战舰坠毁在这里,他们过来抓人必定会出动大半个帝国的军队。   邢穆远神色冷冽的掏出枪:“来不及逃了,我早说过这里很危险。”   磁性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宋归澜拽住他的衣领,用微弱的声音道:“下面……好像有东西,应该是地下室之类的。”   邢穆远一只手搂着他肩膀,用没受伤的腿踹开了铺在地上的青草。   下面果然有个正方形的暗道口,用一块木板盖着。   外面逐渐响起清晰的脚步声,邢穆远神色镇定的掀开木板,看到暗道口由一条长梯通往黑暗的地窖深处。   看了眼怀里满脸虚弱的人,以为是受伤了,他思索片刻,迅速收起枪,轮椅一动进入暗道,随即盖上木板,用精神力将外面的青草重新铺好。   片刻后,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踏过头顶……   宋归澜拽着邢穆远衣领,仰起烧得通红的脸,在黑暗中眼神迷离的看着他:“上将,你……”   “嘘。”一只大手捂上他的嘴。   邢穆远微微一怔,反复确认的摸着他的脸和额头。   发烧了。   他皱起锋利的眉,模样看起来不耐烦,手上的动作却利落又果断,将身上的衬衫脱下来盖住怀里的人。   宋归澜觉得自己很冷,可身体却烫得不行。他搂着面前宽厚的身躯,被滚烫的身体烘得暖暖的,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   邢穆远将手掌盖在他额头上,试图用精神力缓解一下温度。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宋归澜身体很快没那么烫,但头还是烧得晕乎乎。   他窝在滚烫的怀抱里,掀起眼皮看着黑暗的四周,再次打开了通讯表的手电筒,把光调暗了一些。   宋归澜眯着眸子打量四周,发现这个地窖里放着一些非常奇怪的东西。   一条巨大的蛇被浸泡在木桶里。   一株食人花被做成标本站在木桶旁边。   一堆变异虫的尸体塞在角落。   还有一只半人高的蛋。   上面的动静还没停歇,他不敢出声,关了手电筒的灯,靠在邢穆远怀里安安静静的阖上眼睛休息。   忽然,一丝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嘘。”他抵上邢穆远的唇,示意他别出声。   邢穆远一把捉开他修长软嫩的手指。   咔——   更大的动静响起,在这黑暗又阴冷的地窖格外明显,邢穆远眸光一冷,紧绷着下颚打开了通讯表的手电筒。   “……”   那个声音停了片刻。   邢穆远扫视四周,锐利的目光锁定在角落的巨蛋上。   “…咔擦!”   圆滚滚的蛋壳逐渐撕开缝隙,直到啪的一下,蛋壳碎裂成一块块落到地上,一道纤长的影子从里面探出头。   ……是蛇!   邢穆远眯了眯眸子,按耐未动。   刚出生的小蛇扭动着身体爬出蛋壳,通身雪白莹透,细小的身躯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反倒是圆滚滚的脑袋透出一丝可爱。   似乎感受到有其他生物的存在,小蛇游动着靠近他们,顺着轮椅爬上来,身体贴着扶手,脑袋却高高扬起来,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邢穆远。   邢穆远面无表情的和它大眼瞪小眼。   他能感觉到,这小家伙没有敌意,刚出生的小幼蛇也没多少战斗力。   小蛇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即看向他怀里的宋归澜,伸长脑袋探过去,吐出粉嫩的信子缓缓在那张清丽白皙的脸上舔了一下。   冰凉湿滑的触感令宋归澜打了个冷颤,他闭着眼用额头轻蹭男人坚毅的下巴,低低的呢喃:“上将……我冷。”   邢穆远皱着眉,裹紧了盖在宋归澜身上的衬衫。   “上将……”宋归澜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微微扬起头,嘴唇贴在他耳廓,用柔软的语气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你要是碰到变异虫,被攻击的时候……记得保护好眼睛。”   万一他支撑不住晕过去了,希望邢穆远能躲过眼疾这一劫。   邢穆远低眸凝视他,不太明白他的刻意强调:“保护眼睛?为什么?”   宋归澜搂着他的脖子,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你……” 第7章   因为什么?   怀里的人没了声音,邢穆远探出两根手指,发现额头又开始烧了。   上面逐渐没了动静,他将感知范围放大,听到外面响起很多枪声,夹杂着喊叫声。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观察局势。   侧头看了眼,那条小蛇已经不见了,他没有在意,搂着怀里烧晕过去的人,掀开木板出了地窖。   木屋里,妇人依旧躺在地上,旁边散落一堆子弹,看来那些人也拿她没任何办法。   秦念那袋食物倒是不见了,不过这些东西都不重要。   他坐着轮椅到门口,远远看了眼外面的场景,眯着眸子冷冷勾起嘴角。   敌国的人打死了那四名探路的士兵,尸体扔在草丛被食人花啃烂,血腥味招惹来一大群变异虫,黑压压如乌云过境,前赴后继附在他们身上,将其一个个包裹成“虫人”。   这些变异虫进化出了明显的眼睛和双腿,身躯有人的脑袋那般大,似乎还会喷出一种毒气,很多人脸上的皮肉开始肿泡溃烂。   可惜了。   邢穆远唇角挂着冷意,取出腰间的枪,对着外面的天空发射出一枚信号弹,火红的光点如流星疾驰,一路冲刺到万米高空。   提前部署好数万军队埋伏在2号无名星球,之后假装战舰坠毁,引诱辉耀来此搜寻,趁机重创他们的军力,这是他引蛇出洞的全部计划。   现在看来,至少不用他亲自动手了。   而他的人,可以开始反追击辉耀了。   至于他这位来旅行的新婚夫人……   邢穆远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漂亮的脸蛋烧得红彤彤,精致的五官自带一种矜贵之气,病弱时更是我见犹怜。   ……先带回去再说,否则真要烧死在这里。   轮椅一动,他迅速离开木屋。   ……   不知昏迷多久,宋归澜懒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他警惕的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软柔绒被滑落,露出一双雪白圆润的肩膀。   环顾四周,发现是熟悉的卧室,他回上将府了?   昏迷前的场景逐渐在脑海中浮现、变得清晰。   他攥着身前的被子,肩膀猛地一颤。   邢穆远呢?进入地窖后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找到燃料回来的?碰上变异虫了吗?   啧,都怪这该死的体质耽误正事!   他正懊恼,卧室的门缓缓打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邢穆远穿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端着碗药汤缓缓坐轮椅进来,深邃的眼盯着他,简要说明道:“喝药。”   宋归澜双手接过碗,低头抿了口浓稠的药汤,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上将,我们怎么回来的?”   眸光锐利有神,看来没有问题。   他们能回来说明找到了燃料,那么邢穆远真的没有被伤到眼睛,他这一趟2号无名星球没有白去!   “与其关心这个。”邢穆远目光平静的注视他,薄唇开合道,“不如告诉我,你去2号无名星球到底为了什么?”   一个足不出户的贵族公子,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谈判那天闯入他的计划之中。   会用火蚀草、懂得怎么开枪,这些都能解释,可面对危险时那一份从容不迫与敏捷反应,实在是与想象中的秦念有差别。   药汤的苦涩袭遍口腔,宋归澜微微皱眉,将碗放在床头柜上:“旅行啊,上将不是问过了吗?”   邢穆远觉得他别有目的,可是除了攻击他的星盗组织和敌国,有谁会知道他的战舰坠毁,并且第一时间撞见?   他的怀疑没有任何道理可循。   邢穆远眸色微沉,他确实想不通秦念为什么在那么凑巧的时机出现在2号无名星球,但是偶然到一定程度,那就是精心算计的必然。   甩开一群A级精神力的士兵、避开商城外面的监控,如果连这些是巧合,那就是见鬼了。   不过没关系,他有时间一一查清。   压下眸底的情绪,邢穆远将碗重新端起来:“还有一半,喝完。”   宋归澜伸手去接,忘了用胳膊夹住被子,胸前顿时一空。   两抹绯红如梅花落雪,刹那划过眼前,邢穆远僵硬的别开目光:“先把衣服穿上。”   “…要不你先出去?”宋归澜把被子拉上来,接过他手里的碗。   邢穆远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给你两个小时,收拾好自己,准备跟我进宫。”   “什么?”宋归澜又是一愣,“我进宫做什么?而且我昏迷刚醒过来,太突然了吧。”   邢穆远目光深邃的注视他:“陛下两天前传召你,而你睡了两天零六个小时九分钟,再不动身等着陛下亲自来见你吗。”   道理都懂,但是……他真的许久没见过那位帝王了。   上一世,与其说他是养子,不如说是皇帝的利刃、精心打磨数十年的一把尖刀。   而摆脱了束缚的这一世,他只想为自己而活。   “一个小时就行了,我马上好。”他一口喝完剩下的药汤。   ……   记忆中的皇宫已经变得非常模糊。   只有那座封闭的宫殿、数十名训练他的侍卫,还有那一场大火在脑海深处愈发清晰深刻。   宋归澜坐在飞船里,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的风景,思绪越飘越远。   二十八年前,皇帝在6号无名星球捡到他,当即便封锁了全部消息将他带回宫里。   宋归澜五岁时,皇帝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是三十名侍卫。   他被禁步在一方宫殿,每日每夜接受侍卫们的教导,包括枪法、伪装技巧、抗压训练、精神力训练与体质训练等。   直到十八岁那年,时机成熟,他被秘密送入辉耀帝国,而为了保证身份的严密,那三十名侍卫、包括皇帝当时的侍卫长全部自刎于宫殿、并以一场大火埋葬。   这整个星际,除了皇帝,没人知道宋归澜是谁。   飞船很快抵达皇宫,在停飞坪缓缓降落。   这毫无意外是座奢华漂亮的宫殿,白金色的建筑高雅耸立,成队的侍卫交叉巡逻,园林修剪得规整靓丽,宫道上几乎没有一片明显的灰尘。   下了飞船,侍卫长过来缴枪,随即引领他们进入前殿。邢穆远带来的亲兵队都得原地待命,只有江楚阳一人跟随。   宋归澜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开始以上将夫人的立场思考进宫觐见这事。   皇帝要见他,绝对不会是兴起所致,也必不是问候这么简单,他要面对的,是帝王心思的深不可测。   侍卫长将他们领到一座宫殿前,作了个请的手势:“陛下在里面等上将和夫人,请。”   邢穆远微微颔首,随即扣住自己夫人的手,带着他进入敞开的殿门。   这应该是处理公务的书殿,宋归澜不敢确认,因为他从未到过前殿,这里于他而言,比上将府还要陌生。   他一进去就看到宽长金案后坐着的人,外貌很年轻,不过一百多岁的年纪,身上沉淀着权贵之气,神态庄重不怒自威,与印象中的模样全然相同、半点没变。   “你们来了。”皇帝放下手中事物,淡淡笑着看向他们。   邢穆远颔首:“陛下。”   宋归澜借着鞠躬避开目光,敛藏好眸底的情绪。   “不用多礼。”皇帝目光柔和的看着宋归澜,“朕上次见你还是襁褓婴儿,那时候你体质就差,岚国公将你养在府里二十四年,视若珍宝,没想到如今这么大了,身体如何?”   宋归澜垂眸回道:“谢陛下关心,有邢上将照顾自然是好的。”   皇帝看向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又是温和一笑:“看来你们感情很好,邢上将很爱惜你,当初朕向他介绍了几位贵族子弟,他可是独独看中了你,令朕颇为意外,看来你们早就情投意合了?”   宋归澜低着头斟酌字句。   新婚之夜邢穆远说过,如果不是赐婚他们根本不会见面,皇帝这是在试探他们的感情?   他抬眸看过去,和皇帝投过来的目光相对,那双眼睛锋芒毕露、锐利如钩,给人一种满腔心思无处遁藏的感觉。   他重新垂眸:“我在府里经常听到上将的事,都说邢上将战功显赫英俊非凡,我很早就仰慕了。”   他可是要抱紧大腿、坐稳上将夫人之位的,马屁不能少。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也要细心对待邢上将,朕也算凑成一对好姻缘。”   宋归澜道了声是,其实不用皇帝特地说,他也会细心对待,谁让邢上将是他安稳生活的保障呢。   “对了邢上将。”皇帝看向邢穆远,神情凝重的道,“兰草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系?”   宋归澜微微一怔。   邢穆远低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已经半个月没有收到他传递的情报。”   皇帝蹙起眉,面色越发严肃,对宋归澜摆摆手:“你先退下,朕有事情要单独跟邢上将谈。”   “…是。”宋归澜没敢犹豫,加快脚步退了出去。   人都死了,还要怎么传递情报。   在心里腹诽着,他走出殿门,忽然神情一怔想到了什么。   兰草、情报、皇太子。   也就是说……关于敌国的情报、关于皇太子的情报……更隐秘的消息和行动,全部都控制在“兰草”的手里,因为他是皇帝最信赖的一张底牌。 第8章   未免打草惊蛇,敌国是不会把一个卧底的死讯传出去的。   而皇帝如果知道他牺牲了,多年谋划毁于一旦,势必会倾尽全力作背水一战。   ……上一世的皇太子就是这么救出来的。   宋归澜缓缓抬眸,眺望着皇宫之上的万里碧空如洗。   那个身份对他来说负重太多,他不敢触碰。可如果要稳住局势,拖延皇太子被救出的期限,“兰草”必须活着。   至少得让所有人认为,他还活着。   ……   不知道谈论了什么,邢穆远出来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两人进宫时还恩爱牵手,出了宫立马相敬如宾。   回到上将府,宋归澜钻进卧室,凭借记忆打出一串辉耀帝国的网络ip地址。   将伪造的ip地址创建好,锁上一层防护墙,他进入双星内部联络网,输入编号确认身份后熟络的找到邢穆远的联络号。   宋归澜屈起手指轻叩下巴,想了又想,慎重的敲出一串暗码,意思是——暂停行动。   食指触上虚屏,得心应手的在信件末尾画出一株兰草,随即设置定时发送、发送后清除记录。   上一次联络,他告诉邢穆远自己获取到辉耀帝国军部最高指挥官办公室的权限,准备潜进去行动,没想到失败了。   他叹口气,将通讯表的ip地址修改回来,然后切断网络。   不论如何,这四个字应该能拖住很长一段时间,至少等他解决完自己的事。   关闭了虚屏,宋归澜身体后仰躺在床上,望着顶灯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上天给他换个身份活下去的机会,却出了一个关于期限的难题。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清醒着迎接未知的死亡。   手指忽然被一股寒凉侵袭,肌肉记忆令他反手一扣,抓住了一团滑溜溜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在看不见实物的情况下,触感太过瘆人,他蹭的从床上爬起来,收回手一看,居然是条蛇!   这里可是上将府,怎么可能会有蛇跑进来?还在他卧室?   他松开手,看着那条莹白漂亮的小蛇扭动着盘在床上,扬起圆滚滚的脑袋盯着他。   见它生得好看,也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宋归澜伸手点了点那颗小脑袋:“你怎么进来的?别人是越狱,你是进狱了知不知道?”   小蛇的皮软软凉凉,摸起来手感极好,宋归澜正想将手挪到它身体上,只见刚才还乖乖巧巧的小蛇猛地一窜,一口咬住了他的中指!   对,就是咬!   宋归澜蓦地一惊,愣在床上不敢抽动手指,尖细的牙刺透了皮肤,他一动只会划出更深的伤口。   这蛇有毒吗?不会吧?一个月还没到呢!   只片刻,小蛇慢悠悠松开他的手指,吐出信子轻舔伤口的血丝。   宋归澜第一反应是出去找医师。   他坐在检查室的床上,被医师注射血清、抽血化验,在等待化验结果的时间里,他打量着中指的伤口,觉得很奇怪。   上面只有一个牙印,不是很深,周围的血液和皮肤也没有变颜色。   过了一会儿,医师一脸为难的推着眼镜走到他面前:“夫人,您血液中有一种素液,可以确认是刚被注射进去的,具体是什么……很抱歉我暂时查不出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一种毒素。”   宋归澜垂眸思考片刻:“能把它抽出来吗?”   医师摇摇头:“素液呈缕状,遇到空气后和您的血液融合得非常快,如果想弄清楚那是什么,可能需要再抽一管血,用冻血草封存起来研究。”   “抽吧。”宋归澜果断捋起袖子,他不怕打针,只讨厌喝药。   “怎么回事?”磁性浑厚的嗓音在门口响起,邢穆远坐着轮椅进来,打探般的看了他一眼。   医师立即转身行了个礼,恭敬的回答:“上将,夫人说被蛇咬了,我正在进行检查。”   “蛇?”邢穆远微微挑起一边眉毛,仿佛他在说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上将府哪来的蛇?”   “上将,是真的,我房里真的有蛇!”宋归澜举起中指,定定看着他。   因为邢穆远经常睡书房,所以他默认婚房成了他一个人的房间。   邢穆远看了眼他伸出来的手指,虽然这个手势……似乎不怎么礼貌,但上面确实有个小小的牙洞。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眸色微深:“白色?”   医师将针扎进宋归澜手臂,抽了一管血,疑惑的看了眼上将。   “对,就是白色的!”宋归澜肯定的点头,难道说这蛇是邢穆远养的?   “它在哪。”   “我走的时候还待在床上。”   轮椅掉了个头,邢穆远结婚后第一次进入他们的房间,竟然是为了看一条蛇。   宋归澜放下袖子,站起身跟了过去。   两人进入卧室,那条蛇已经不在床上了。   邢穆远感知了一下,一无所获。   他神情愈发严肃,俊脸紧绷:“这条蛇可能有精神力。”   “什么?”宋归澜站在他后面打量一遍房间,忽然感觉脚腕一紧,有什么东西缠着他的腿爬了上来。   他低头一看,那条莹白的小蛇已经爬上他的肩膀,歪着脑袋用一双漆黑的豆豆眼盯着他,仿佛在说“你在找我吗”?   “…上将,你真的感觉不到我房里有条蛇吗?”宋归澜睁着黝黑的眸子和它对视,没怎么敢动。   能让邢穆远都感知不到存在,这条蛇可能真的有精神力,而这种奇葩生物……他只记得2号无名星球才有。   听出他语气的不对,邢穆远缓缓扭头,看到攀在他肩膀上的小幼蛇时微微眯起眸子。   这条蛇是怎么悄无声息跟到这来的,藏在哪里?他居然全然不知,可见精神力还不弱。   “手指给我看。”   宋归澜将手伸到他面前。   邢穆远仔细打量:“没有毒,但也不安全,它是从2号无名星球跟过来的,交给我处理。”   还真是2号无名星球的产物?   宋归澜眼里闪烁着微讶的情绪,收回手轻轻握住肩膀上的小蛇,小家伙在他手里非常安静,不动不闹任人摆布。   邢穆远伸手过来接,他忽地抽回手:“你要怎么处理?”   “烧死。”   2号无名星球里生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很清楚,这条蛇的存在一定是个麻烦。   “其实我看它挺漂亮的,雪白雪白,要不弄个玻璃柜关起来养一阵子试试?”这条蛇这么漂亮,烧死太可惜了啊,而且颜色真的很干净很好看。   “你是在府里闲得没事干了?”邢穆远皱起眉,看起来很不认可他的想法。   宋归澜坦诚的点头。还有二十几天,他绝不会踏出上将府一步,有个小家伙陪着他禁足也不错。   邢穆远刚要说话,手腕上的通讯表震动一下,他不耐烦的点开虚屏,看到右下角弹出一封来自军部秘密联络网的信件。   他神情一怔,顾不上和宋归澜扯闲不闲的话题,坐着轮椅迅速出了房间。   宋归澜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12:00,他的信件已经定时发送出去了。   抓着手里的小蛇,他点了点那颗小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木屋那个地窖里,那颗巨蛋?”   不会吧,那颗蛋那么大,怎么孵出来的蛇这么小,盘成一圈还没手掌大。   “营养不良,得好好养养。”他边说边走下楼,将小蛇扔给站在客厅的江楚阳,让他去准备一个大点的玻璃柜,交给佣人好好养着。   江楚阳不知所措的捧着那条蛇,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宋归澜在沙发上坐下,透明的茶几上放着杯冰咖啡,是邢穆远喜欢喝的。   旁边的佣人识眼色的去泡了杯热茶端过来。   宋归澜接过茶杯,寻思这上将夫人当起来也不错,不用战战兢兢刀口舔血、不用作为一枚棋子受人控制,有人端茶送水帮养宠物,难怪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进入豪门贵族。   揭开茶杯盖,往水面轻轻吹了口气,茶水荡漾着四散热气,沾湿了他垂下的睫毛,一道清亮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上将呢?听说前几天和辉耀谈判的时候战舰坠毁了,人没事吧?”   宋归澜缓缓抬眸,看到客厅走进来一名青年,穿着一身黑色军服,肩章上三朵花,身板挺正、修长的腿包裹在军靴里,看起来纤细又利落。   佣人微微鞠躬:“贺副官。”   “江副官呢?”贺殊挑起一双丹凤眼扫视四周,目光接触到宋归澜时微微一滞。   “江副官去帮夫人办事了。”佣人礼貌而又不失分寸的回答。   夫人……   贺殊打量着沙发上的人,相貌清丽柔美、皮肤白得略显病态,乌黑的睫毛被水汽打湿,粘成一缕一缕,衬得眼睛越发大而亮。   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病弱的国公府少爷了。   宋归澜端着茶水,看到对方踱步走过来,脸上扬起矜持有礼的微笑,俯身伸出手:“初次见面,我是上将的副官,你可以叫我贺殊,半个月前我跟上将去谈判,为了保护上将受到精神力损伤,在疗养舱里躺了半个月才醒来,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我很抱歉。”   “贺副官,你好。”宋归澜握上他的手,心想没关系,这婚礼我也没参加。   贺殊,这个人他并不陌生。江楚阳负责私生活上的一切安排,而贺殊负责军部事务上的处理,他们两个就是邢穆远的左膀右臂。   对方在沙发上坐下,自然得像来自己家,宋归澜看向佣人:“再泡一杯茶过来。”   佣人刚刚点头,只见贺殊随意的笑了笑,端起茶几上的冰咖啡:“不用麻烦了,我比较喜欢喝冰的,她们都知道的。”   宋归澜点点头:“那我去帮你叫上将,他应该快忙完了。”   看个消息而已,有必要缩在楼上那么久。   他站起身,从贺殊旁边走过去时,对方端着冰咖啡的手微微一抖,浓稠的液体和杯子一起脱手而出。   宋归澜俯身迅速扣住杯沿,稳住力度的同时将重心往他那边倾,里面的咖啡晃荡着洒在贺殊身上,而他甚至连手指都没弄脏。   “这么不小心。”他抬起眸子,眼里一半笑意一半凉意,深深看向对方,“贺副官,接好了?”   贺殊愣愣的看着他,片刻才回过神,接住杯子抿着笑意点头:“谢谢夫人,是我不小心。”   宋归澜也笑了笑,从旁边扯了张纸巾递给他,随即踏着楼梯上楼了。   虽然不知道贺殊这么做的原因,但是在他面前动小心思,属实是太年轻了。   他走到书房门口,按响了门铃。   没一会儿,邢穆远坐着轮椅打开门,脸上的神情……有一丝焦躁?   他默不作声的打量,嘴上道:“贺副官在客厅等你。”   “知道了。”邢穆远没多给他一个眼神,坐着轮椅径直进入电梯,书房的门在后面缓缓合上   宋归澜注视着他没有以往那般稳重的背影,疑惑的摸了摸鼻梁。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邢穆远发现ip地址有问题了?   不应该吧。   头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宋归澜皱紧眉,转身进入卧室打开了通讯表。   修改ip、重连网络、进入联络网,搜索伪造ip下的信件收发情况,右下角忽然弹出一封未读信件。   他微微一愣,这是……邢穆远回复了?   宋归澜犹豫着点开信件。   一段暗码,和以前收到的一样简洁。   翻译过来是——保护好自己。 第9章   宋归澜反复确认自己没翻错意思。   印象中,邢穆远从不会回复信件,每次主动联络都是传达指令,两人各说各的互不矛盾。   而这句“保护好自己”,甚至透露出关心的意味。   是他想多了吗,还是邢穆远真的怀疑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背后一定有某种动机,总不可能是真的关心他,他们素未谋面,联络的频率比漂流瓶还不稳定。   在百思不得其解中,他果断将信件删除。   ……   客厅里,贺殊打开通讯表,发送出一份加密档案:“上将,您要的档案我从军部取来了,您在2号无名星球真的没出事吗?”   “都解决了。”邢穆远接收了档案,回答的言简意赅,“还有件事你马上去办。”   贺殊垂着眸子站在旁边,盯着自家上将刀削斧凿般的侧脸点点头:“您说。”   “让特务部去查一下白易州的副官。”   “白易州的副官?”贺殊皱眉不解。   白易州是辉耀帝国军事最高指挥官,但是不同于战功显赫的邢穆远,提到敌国的白上将,军部的人总是会调侃一句“白上将是靠副官上位的”。   毫不夸张的说,白易州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得了个好副官。   十年前,白易州还是个中将,被未知势力刺杀,他手下的兵挺身而出救了他一命,自此被提拔为副官。   后来,那名副官帮他躲过各种明谋暗计、树立威望与战绩,使他一路平步青云升为六星上将。   辉耀帝国上一任军事最高指挥官牺牲后,白易州继任。   可以说,白易州如今的地位和荣誉,全得拜他的副官所赐。   杀伐果断锋芒毕露,那名副官就像坚不可摧的城墙,护了白易州半生官途。   邢穆远凝神沉思:“二次谈判的时候,跟在白易州身边的是新副官,你派人去查原来那名副官的动向。”   “是。”贺殊看了眼通讯表上的时间,“那我现在就去办。”   邢穆远默然肯定,贺殊并腿行军礼后迅速离开。   “…上将,我回来了上将!”江楚阳抱着个玻璃箱,满头大汗跑了进来。   邢穆远侧头看过去,顿时皱起眉:“谁让你弄的?”   长方形的透明玻璃箱里,底下铺了层青草,一条比手指还细小的白蛇在里面欢快游走,不时伸长脖子看外面一眼。   江楚阳举起袖子擦了把汗:“是夫人……”   “谁让你这么弄的?”宋归澜刚从楼上下来,看到他手里抱着的玻璃箱,顿时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一个孔都不留,它在里面会憋死的啊。”   “可是……它这么小,留孔就钻出来了。”江楚阳不知所措的看向上将,养蛇这种事他是真的没干过啊!   宋归澜盯着玻璃箱里的小蛇,思索片刻觉得他比较有道理,这条蛇有精神力,要是溜走了还不知道会去哪儿。   “那就先这样吧,你去弄几个小点的鸟蛋来,它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   “秦念,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邢穆远板着张俊脸,再三提醒他,“这条蛇属于变异生物。”   “上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这世上一切的相遇都是天意在安排。”宋归澜弯起晶亮的眸子,笑着注视他。   就像这一世的邢穆远没有落下眼疾,因为天意将宋归澜安排到2号无名星球。   邢穆远坐在轮椅上淡淡看着他,眼里有刹那的恍惚。   天意吗……   那个骄阳似火的夏天、宫墙上一跃而下的少年,曾经他也以为是天意。   后来少年告诉他:你没必要看我的脸,也不用知道我是谁,因为再过些天我就要走了。   但他还是记住了那双精致漂亮、眼尾细长、往下微垂的桃花眼。   再后来,他在星际频道上看到辉耀帝国新任军事最高指挥官授衔仪式,跟在旁边的三花副官应对媒体采访游刃有余。   他终于知道,少年为什么说出那番话。   思绪回笼,幽深如潭的眸子里只剩一缕清寡:“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天意。”   随便他怎么说,宋归澜是越看这条小蛇越喜欢:“这样吧,给它一个月的试用期,不伤人不搞破坏就正式录入你邢家族谱。”   “也可以。”   邢穆远刚开口,宋归澜还以为他大发善心,结果下一句听到,“如果伤人你带它一起走出上将府。”   一个月一到,星婚所的人会带着离婚手续来这里,到时候别说养蛇,养食人花邢穆远都不会管他。   “有这么严重吗?”宋归澜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邢穆远没有答话,坐着轮椅缓缓进入电梯。   “咳咳……我去准备鸟蛋。”见这条小蛇的去留终于定夺下来,江楚阳放下玻璃箱,拔腿去找食物伺候这小祖宗。   “饭都不吃的吗?”宋归澜望着邢穆远的背影耸耸肩,走到餐桌前独自坐下用午饭。   江楚阳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盒刚买的鸟蛋,掀开玻璃箱顶面一个一个扔进去。   小蛇凑上去一口一个,椭圆形的鸟蛋比它的头还大,吞进去就是一个明显的凸起,顺着脖子慢慢往下滚动。   因为体质差,宋归澜每天都没什么胃口,在佣人的督促下喝完药汤,便让江楚阳抱着玻璃箱跟他上楼。   江楚阳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东西,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夫人,这条蛇真的是2号无名星球的?那它会不会吃人啊?”   走到房间门口,宋归澜按上指纹打开门,笑了笑:“你看它这么小,怎么吃人?”   看着小蛇肚子里还没消化完的鸟蛋,江楚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啊,那我把箱子放在哪儿?”   “放卧室吧。”宋归澜走进去,将卧室的门打开,一眼就看到房内摇晃着敞开的窗户。   他快步走到窗口,俯身往下面看,只见一道仓惶的身影跳落到草坪上,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夫人,那我放在这了……”想着蛇喜欢阴凉的地方,江楚阳捧着玻璃箱蹲下身,准备轻轻放到地上,谁知宋归澜阔步走过来,俯身一把夺过他腰间的配枪,冲到窗口对着底下利落扣动扳机。   一切发生的太迅速,江楚阳手里拿着东西,想护枪都来不及。   砰的一声枪响,旁边的窗户都震了震。   江楚阳瞪大眼睛,放下玻璃箱冲了过去。   低头一看,草坪上一名士兵抽搐着右腿跪在地上,整个身体因为剧烈疼痛而抖动。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宋归澜抬起手,用滚烫的枪口戳了他一下,神情冷静的道:“你去把他下巴卸了。”   “…哦。”江楚阳脑袋发懵,听到的话反馈到脑子里只知道是命令。   他转身就要下楼,被宋归澜伸手拽住,握着枪的手指了指窗外:“等你跑下去人都咬舌自尽了。”   “…哦哦!”江楚阳擦了把冷汗,撑着窗沿一跃而下,落到草坪上护住头部滚了半圈才稳住身体。   他站起身,走到那名士兵身后,抬腿将人踹倒在地,蹲下身扣住他的下巴轻轻一拧。   随着咔的一声,那名士兵张着嘴,眼里尽是绝望。   宋归澜在四楼的卧室窗口看着这一切,随即低头,手指轻轻抚过窗沿,那里有几道紧凑的划痕,这种痕迹他很熟悉。   上将府外层的墙全部安装了感应警报,想要悄无声息进入他的房间,除非用钩索爬上去。   只依靠一条绳索悬在半空,还得控制身体晃动的幅度避免碰到墙壁,不得不说,对方身手很不错。   听到枪声,上将府所有巡逻的士兵立刻赶过来。   “把人带进去交给上将处理!”江楚阳表情严肃的下达指令,随即弯腰揉了揉发麻的膝盖。   他家夫人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四楼让跳下去!还好他用精神力缓冲了一下,膝盖都撞麻了。   清亮悦耳的嗓音从头顶响起:“江副官,你的枪!”   江楚阳抬起头,一把手.枪从窗口扔下来,他瞪大眼睛,往前走了几步精准接到自己的枪。   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心想在夫人身边可不比在上将身边轻松安全啊。   ……   客厅里,邢穆远坐在沙发上,看着铐住双手跪在面前的士兵,掀起眼皮瞥了眼江楚阳,语气冷硬:“怎么回事?”   江楚阳回忆着事情始末:“这个士兵好像潜进了夫人房间,然后夫人给了他一枪,然后我就把他下巴卸了。”   邢穆远听着他小学作文般的叙事能力,伸手按了按额头:“他又是哪来的枪?”   江楚阳面色窘迫,蛮不好意思的回答:“夫人……夫人夺了我的枪。”   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   江楚阳腿一下软了,咚的跪在地上:“上将我错了!我当时抱着那个玻璃箱,根本没反应过来啊!”   配枪被夺,对于军人来说无疑是种耻辱。   他战战兢兢从军服口袋拿出一个黑色仪器:“上将,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DNA捕捉器,他应该是想潜进卧室获取您的DNA数据。”   邢穆远接过那个仪器,冷冷勾起唇角。   看来是敌国派来的卧底无疑,获取到他的DNA数据就可以复制权限、随意进出军部基地,只可惜对方不知道,他晚上从没有在那个房间睡过,更别提留下DNA痕迹。   医师也赶了过来,将士兵面朝下放倒在地上,剪开裤腿,用镊子当场将子弹取出来:“子弹击穿膝盖,断了两根交叉韧带,身上没有致命伤口。”   江楚阳微微睁大眼,有些不可思议:“这么精准?”   以在四楼的角度,要让底下正在逃跑的人瞬间失去行动力,这得多精准的一枪才能做到? 第10章   “秦念在哪?”邢穆远神情冷峻,漆黑的瞳仁里翻涌着深不可测的情绪。   江楚阳跪在地上擦了擦冷汗,声音都虚了:“夫人在房间休息。”   “先把人带到军部审讯室,交给贺殊处理。”   “是,上将!”   士兵们拖着刚处理完伤口的敌国卧底离开,佣人迅速清理干净地上的血渍,等到客厅再次恢复宁静,邢穆远打开了贺殊送过来的那份加密档案。   姓名:秦念   年龄:24   出生日:星历1100年10月10日   精神力(1100—至今):D级—D级   体质(1100—至今):D级—C级   最高毕业学院:星一政治学院   家族成员:秦氏、邢氏、蓝氏、帝国皇室   配偶:邢穆远   邢穆远手指轻叩身下的沙发,蹙眉看着面前投出虚屏。   岚国公有过两任夫人,秦念是第一位夫人所生,而继夫人生下秦馨芮和秦歆宴,目前两位夫人都已经过世。   秦馨芮作为大姐,早在两年前就嫁入皇宫,秦歆宴还在上大学,而秦念是岚国公唯一的儿子。   档案没有丝毫问题,唯一的变数是体质从D级到C级,但这是理所当然的变化,固步在国公府养了24年身体,是根竿子都给养壮了。   但是……   邢穆远看向最高毕业学院那一栏,底下有解说,秦念因为身体原因,请了私教在府里授课,毕业时考了全帝国第一的成绩。   医师递上详细的伤情报告,他接过来看,不止交叉韧带,连两根副韧带都断了,一个学政的人,枪法居然这么好,一发子弹几乎击断了膝盖胫骨与股骨的全部连接。   这已经不能用精准形容,简直是熟练。   江楚阳在旁边用余光扫了眼报告,吓得当场面部表情失控。   这真的是夫人干的吗?一定是凑巧吧?夫人那么柔弱,怎么可能开出这么狠辣的一枪!   手里捏着的伤情报告垂下来,邢穆远冷冷命令:“封锁消息,这件事不要传出去。”   江楚阳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行了个军礼:“是!”   “再去办件事。”   “上将,什么事?”   邢穆远淡淡看着他,勾了勾手指。   江楚阳立即俯下身,将耳朵凑过去,眼珠子跟着思绪转了转:“这样……好,我马上去办!”   精神力和体质双弱,一个公认的病秧子,在嫁到上将府后却显露出了全然不同的模样,令人很难不匪夷所思。   邢穆远第一次意识到,不能再把对方当成简单的花瓶看待了。   ……   外面发生的一切,宋归澜都不在意。   清理了偷跑进来的老鼠,他拉上窗帘美美睡了个午觉。   至于被怀疑身份,在去2号无名星球的时候,他就想到了。   但那又怎样,邢穆远怀疑秦念?怀疑秦悦?那关他宋归澜什么事?   现在眼疾的问题已经解决,他不用担心邢穆远没有能力反抗暴君,但为了保险起见,过了这生命倒计时的一个月,他就该换个方向,试着阻止皇太子被救出来。   到时候,他也不需要上将府的庇护了,顶替秦念嫁给邢穆远的事一旦暴露就开溜!   宋归澜将下一步的规划想的明明白白,而邢穆远也十分配合他的规划。   一觉醒来,宋归澜打开门,看到江楚阳鬼鬼祟祟站在自己门口,一副偷鸡摸狗的样子。   他单手拨着睡乱的头发,疑惑的看着对方:“你做什么?”   “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吧,上将要跟您离婚!过了保护期就要请星婚所的人过来了!”江楚阳说的又快又急,还小心翼翼控制着音量,一副真诚为了他们美好婚姻着想的模样。   宋归澜微微挑眉:“真的?”   江楚阳焦灼的一拍大腿:“可不是吗!”   “那可真是令人难过。”宋归澜垂眉,眼里泛着忧伤,抖了抖唇却心碎到说不出任何话来,颤着肩膀转身走进房间啪的关上门。   江楚阳望着紧闭的房门眨眨眼,将表情调整回来,跑到客厅向上将报告:“上将,我已经跟夫人说了,夫人看起来很伤心,说自己很难过。”   “就这样?他没问为什么要离婚?”邢穆远微微皱眉。   江楚阳摇摇头:“没有,可能是太突然了脑子一下没转过来,我看夫人都快哭了!”   “观察他每天的举动,从早到晚都干了什么,一一向我报告。”邢穆远说完,面色沉静的挥了下手,“下一步。”   “是!”江楚阳挺直脊背,行礼道,“B计划启动!”   邢穆远嘶了一声,拧起眉扭头看他:“你声音能再大点吗?”   江楚阳猛地捂住自己嘴,睁大眼睛轻声道:“上将,我这就去找外援。”   “滚出去。”   江楚阳扯开腿飞快地跑远了。   而他口中“快哭了”的宋归澜,此刻正坐在卧室的地上,拍着玻璃箱无声喜悦。   他跟邢穆远怎么这么心有灵犀呢,刚想着如果身份暴露就开溜,后脚就听到邢穆远要离婚!   这不是巧了吗,能光明正大的离开,以后就能正大光明的生活。   “小雪白,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走啊。”隔着玻璃箱戳了戳小白蛇,宋归澜此刻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轻松。   小白蛇扭着身体游过来,贴着透明的玻璃蹭了蹭,宋归澜看了看自己抵着玻璃的手指,又看了看里面的小蛇:“你是不是长大了一点点?”   之前又细又短的小蛇,现在已经跟他的手指差不多身宽,才吃几颗蛋就长这么快了?   “我就知道你是营养不良。”宋归澜掀开一点玻璃箱的顶盖,拿起旁边的鸟蛋盒抓了几颗扔进去,随即拍拍手准备出去活动活动。   他的精神力太弱了,只要动动手脚还没什么,如果没有武器防身,像邢穆远那样的顶级精神力,一只手就能让他动弹不得。   而要提高精神力,首先得增强体质。   上将府大的跟座观园一样,每天绕一圈跑下来,既能锻炼体能又能训练呼吸法,一举两得。   宋归澜想到就做,决定先跑一圈,规划下路线。   刚定好起点,他忽然在上将府正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小嫂嫂你知道我要来啊,还特地来接我,我太高兴了哈哈哈!”蓝齐一身灰绿色西装,俊美的脸上笑出一朵花,神采奕奕的上来搂住他肩膀。   宋归澜看了眼他身后开进来的一辆红色悬浮跑车,诧异道:“蓝大老板不坐飞船,开跑车去跟的士挤路?”   “这你就不懂了小嫂嫂。”蓝齐语调十分的吊儿郎当,“我这叫考察路上的市场行情,看看有没有潜力型合作伙伴,开拓企业领域。”   “那我确实不太懂。”宋归澜抖了抖肩膀,挣开他的手,“上将在客厅,你进去吧,我准备锻炼了。”   “不是,谁要找他啊,我来找你的小嫂嫂!”蓝齐拉住他的胳膊,眉飞眼笑的看着他。   宋归澜回头看他,摆了摆手:“你找我?我可没钱跟你谈合作。”   夏末的日头依旧烈,傍晚的暮色金黄,映在他雪白的脸上,光芒折射,竟隐约透明了一块,衬着那浅浅的唇色,好像下一刻整个人就要淡化消失了似的。   “小嫂嫂……”蓝齐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担忧的低头打量他,“你没事吧?要不我们进去说?”   “我没事啊……”宋归澜睫毛扑闪几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们还是进去聊吧,我怕你跟那天在婚礼上一样,突然晕倒了怎么办?”   可能是相貌比较柔美,再加上略显病态的肤色,即便宋归澜没有觉得身体不适,看在他人眼里就是一副马上要晕倒的样子。   两人一时颠倒宾主,宋归澜愣愣的被蓝齐扶着进了客厅。   “小嫂嫂,快坐。”蓝齐扶着他坐到沙发上,全然不搭理旁边冷着脸的表哥。   邢穆远端着杯冰咖啡,面无表情看着他:“上将府缺个佣人,你把简历发过来一下。”   蓝齐此刻弯着腰、一只手去扶宋归澜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府里的佣人。   听出他的嘲讽,蓝齐唰的直起身回头看他:“邢穆远,你见过这么帅的佣人吗?开玩笑呢?”   旁边的佣人纷纷捂住嘴偷偷笑起来,宋归澜抿了抿唇忍住笑意,开门见山道:“到底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的小嫂嫂。”蓝齐回过头,再次扬起笑脸,凑到他旁边坐下道,“我呢,最近想学习一些政治知识,听说小嫂嫂是从星一政治学院毕业的,当时的成绩还是全帝国第一,我就想来请教请教你!”   宋归澜垂下眼帘,敛眸思索了片刻,笑着看向他:“你们经商的,还要学政?”   “对啊。”蓝齐一双好看的单眼皮炯炯有神,“你看啊,商、政、军其实是息息相关互相联系的,我们做生意的,当然也得观察帝国的政.治.局势,跟着局势发展不是?”   宋归澜笑着瞥了眼坐在旁边一脸漠不关心的邢穆远:“那是不是还得跟邢上将学军?”   “那倒是不用了,军界是武,我们商界和政界是文,凑不到一块儿,我跟小嫂嫂学习一下就行了。”   宋归澜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没什么情绪。   秦念是学政的……   果然在怀疑他的身份,所以让蓝齐来试探他吗。 第11章   他淡淡一笑:“想请教什么,说吧。”   “好的,这个……”蓝齐用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看着他,半晌没蹦出一个字来。   完蛋,他没学过政,连该问什么都想不出来!   宋归澜疑惑的挑挑眉。   “啊这个……小嫂嫂你觉得目前帝国的政治环境怎么样?”绞尽脑汁的蓝齐终于提出天雷勾动地火般的一问。   “贵族当权,奢靡风盛行,极大影响了星民思想与教育,不过很快贵族势力会受到约束,你要是想跟着局势发展,那得趁早。”宋归澜口出成章,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蓝齐眼睛一亮,好像忽然get到了什么:“那小嫂嫂怎么知道贵族势力会被约束?”   宋归澜笑而不语,总不能说是知道帝国发展历史吧。   “帝国的政治核心使然,陛下对于政权的整顿和维护会很严肃,这么明显的趋势他一定会察觉。”   蓝齐:“虽然不太懂,但我抓住了‘奢靡风’三个字,老师我答的对吗?”   宋归澜毫不吝啬的给予夸赞:“不愧是大老板,一点就通。”   “小嫂嫂,我太谢谢你了!”蓝齐高兴地再次搂过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悄悄比了个OK。   坐在对面的邢穆远瞥了眼他的手势,神色未变:“这么晚了,留下来吃饭吧。”   “下次吧,我还有事……”蓝齐收回手,刚要起身离开,忽然接收到一道低沉的目光,“留……留下来吃口也行?”   “没什么事我先上去了。”宋归澜站起身,准备去楼上看看玻璃箱里的小雪白,给它透透气。   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蓝齐顿时焦灼的跑到轮椅前,压低嗓音道:“我的大表哥!我学识有限,只能帮你试到这里了!我觉得小嫂嫂说的没问题啊!你别耽误我回去赚钱好不好!”   “帮忙帮到底。”邢穆远抬了抬下巴,旁边的江楚阳立即会意,拉着蓝齐走到旁边。   “是这样的蓝少,接下来你就……”   “什么?”蓝齐听完他说的,顿时惊诧,“你们到底想干嘛?为什么要我试探小嫂嫂?”   “请蓝少保密。”江楚阳匆忙打开通讯表:“我有贺殊新换的通讯号,不知道蓝少需不需要?”   “嘿!”蓝齐喜笑颜开,一脸‘我是自愿的’,“这有什么,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什么消息打探不出来,要我问什么,说吧。”   江楚阳再次凑到他耳边:“你就打探一下……”   吃过晚饭,邢穆远照常上楼,回书房处理军务,江楚阳则在客厅照看小白蛇。   宋归澜被蓝齐拉着出去:“小嫂嫂,你不是要锻炼吗?我陪你一起,怎么个锻炼法?”   宋归澜挑眉看着他:“你不是有事要忙吗?吃完饭还不走?”   “小嫂嫂,你居然赶我走!我很伤心啊!”蓝齐捶胸顿足,面露难过。   “……”宋归澜淡淡看着他,“我本来想跑跑步,现在刚吃完饭,还是慢走走比较好。”   “我特别喜欢散步,小嫂嫂请。”   “那走吧。”   晚上的上将府守卫愈发森严,队列整齐的士兵脚步一致的从旁边走过,夜色深沉、花园里的小路灯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亮,平坦的窄道上,宋归澜和蓝齐并肩走在一起,接收了对方的夺命连环问。   “小嫂嫂,你以前在国公府养病的日子很无聊吧,平常都干什么打发时间?”   “看书,看星闻。”   “你这么柔弱,应该学点防身术,免得被别人欺负了才是。”   “学过一点点,不怎么用得上。”   “也是,如果一定要说出帝国最安全的地方,那绝对是上将府!有穆远的保护,小嫂嫂你就安心做你的上将夫人。”   宋归澜弯了弯脖子,垂头失落的道:“但是他对我不怎么关心,可能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吧。”   蓝齐停下脚步,转身神色郑重的看向他:“小嫂嫂你怎么能这么想,穆远他就是个稳重自持的老狐狸,对谁都不冷不热,你千万别多想!”   宋归澜埋着脖子默默点头。   这一副新婚妻子因为得不到丈夫的关心疼爱而伤心难过的模样,令蓝齐我见犹怜,握住他肩膀道:“小嫂嫂,你别担心,我手上有穆远的黑历史,我翻给你看,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拿这些威胁他!”   宋归澜原本只想转移话题,让他停止试探,结果没想到还能听一耳朵八卦。   帝国之基邢上将的黑历史?他挺感兴趣。   两人在花园的亭子里坐下,蓝齐打开通讯表,点进了一个文件包,兴致勃勃的跟他介绍:“这里面全是我收集的穆远黑历史,你听我一个个讲给你听啊。”   “好啊。”宋归澜眼神微亮,期盼的点点头。   “这个是穆远读军校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单,因为过于强大的精神力破坏了考试用的机甲,扣了十分。”   “嗯嗯。”   “这是他少将授衔仪式现场,一位高级军官拉了一飞船的鲜花向他示爱。”   “等等……这能算黑历史吗?”宋归澜疑惑。   “当然能啊!穆远他花粉过敏,就算顶级精神力也扛不住一飞船的花,当场就去医院了!”   “好吧,你继续。”   “这是他走在路上军靴的带子松了。”   “嗯……”   “这是他头顶落了片树叶。”   “……”   越来越离谱的“黑历史”,宋归澜直接给整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嘶,这个是什么我忘了。”蓝齐点开文件包里的一个视频,画面放大到虚屏上,女记者抑扬顿挫的叙事语调传出来。   “广大星民朋友们,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帝都‘欢乐城’,刚刚接到民众报警求助,一个叫做‘飞天揽月’的娱乐设施发生故障,十二吨的巨大设施在上升到两百米的高度后骤然坠落!紧急之下,一名少年抓住了旁边的手动操控杆,以一己之力抗住了整个设施带着五十名游客下坠的重量!星警已经赶到现场,而我们的帝国之基邢上将居然也在!”   “这是……”宋归澜愣愣盯着虚屏上的画面。   随着摄像头的推进,他看到在一个庞大的游乐设施前,一群星警围着一名少年,企图接过他手里的操控杆。   如果在将游客救下来之前,少年精神力和力气都耗尽拉不住了,操控杆会随着设施坠落的力度打下来,脑门都能砸烂!   少年戴着鸭舌帽,巴掌大的小脸被口罩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双眼尾微垂的桃花眼,眉心不停冒汗。   他浑身绷紧,用尽全力稳住操控杆,连手指的骨节都在泛白。   只穿一件白色衬衫的邢穆远站在他身后,紧抿着唇,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不镇定……   “哎哟我想起来了,这个不能看小嫂嫂!”   宋归澜心里刚升起一丝疑惑,蓝齐突然关掉了虚屏。   “为什么不能看?”   他眼中划过一丝恍惚。   星闻里的那个少年……那双眼睛……真的好熟悉,让他有一种前世的自己在照镜子的感觉。 第12章   “小嫂嫂你千万别说在我这看到过这个星闻视频啊!跟任何人都不要说!”蓝齐慌慌张张,好像捧了个炸弹似的,踌躇难安了片刻,又重新打开文件包把那个视频彻底删除掉。   “我能问一下……”宋归澜迟缓的站起来,瞳孔有些失焦的看着他,“那是什么时候的星闻吗?为什么你这么顾忌?”   蓝齐拧着眉,表情有些为难,思考片刻还是掐着手指算了算:“十年前吧,当时这个星闻播了一半就被掐了,接着关于欢乐城的设施事故,全网找不到相关的半个字,我感觉应该是有什么内情,这段视频还是我一时兴起录下来的,所以千万不要传出去啊小嫂嫂!”   “好。”宋归澜点点头,勉强打消掉心里的疑惑。   或许只是相貌相似吧,十年前,印在记忆中的只有每日每夜的训练,连那座宫殿的大门都未曾走出过。   按下心里逐渐强烈的熟悉感,他摇了摇头,将那些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画面一一逐出脑海。   这场散步没能持续太久,在宋归澜回房间洗澡后,邢穆远坐在书桌前,淡淡看着面前的人:“就问到这点东西?”   蓝齐哪敢说自己试探不成,反倒把他的过往扒了个干净说给小嫂嫂听。   摇摇头:“反正你的忙我帮了,贺殊的通讯号呢?发过来。”   “成事不足。”邢穆远冷着脸低下头处理文件。   蓝齐毫不在意他的评价,出了书房,到客厅抓着江楚阳开始索要酬劳。   卖了同僚的通讯号后,江楚阳送走帅气多金的蓝少,开始写今天的报告。   报告了几天,送到邢穆远手里的只有——   夫人六点晨跑,六点半吃早餐,然后逗蛇玩。   十二点吃午饭,然后睡午觉,起来逗蛇玩。   下午六点吃晚饭,然后散步,回房间逗蛇玩。   没有丝毫异常,甚至晨跑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可以看出是在认真锻炼身体。   一直到岚国公举办生日宴,邢穆远终于有机会更进一步了解他这位夫人。   高调的军用飞船悬停在半空,停飞坪上笼罩着的防护网打开,一群侍卫规整列队,站在底下等候迎接。   飞船平稳落地,舱门徐徐打开,一双修长的腿迈出来,侍卫们纷纷恭敬颔首:“欢迎少爷回府!”   宋归澜站在舱门口,一身标准的贵族装扮。上身一件褶领白色衬衣、胸口镶了颗明澈夺目的蓝色晶石、袖口覆上一层流苏,下身黑色长裤包裹住双腿,脚上蹬着长靴,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又利索。   他微微点头,随即走下飞船,径自进入国公府,自在的像回自己家。   一身军装整挺肃穆的男人随后出来,胸口挂了几十枚勋章。他表情淡漠无波,气质威武坚韧,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也没人敢多打量他一眼。   侍卫们低着头站如喽啰:“恭迎上将!”   江楚阳俯身凑到邢穆远耳边:“上将,要不要我跟着夫人?”   邢穆远微微颔首。   江楚阳很快从后面跟上了宋归澜,美名其曰保护他。   国公府有专设的宴厅,几乎整个贵族圈的人聚集在这里,都是衣装华丽尽显高贵,相比之下,宋归澜的打扮真的很低调。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收到了许多惊羡的目光。   差别于众人的珠光宝气满面红光,宋归澜像是朵清丽柔美的白英花,不失贵气、不染俗气,着装低调,脸上却带着从容不迫的自信与张扬,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有几个人上来与他攀谈,说自己给岚国公送了多么贵重的生辰礼,言外之意当然不是讨好他,而是奉承他的配偶,帝国之基邢上将。   宋归澜淡淡一笑,刚要伸手接过他们递来的酒,江楚阳立即挡在前面:“我们夫人身体不适合饮酒,我替夫人敬谢各位!”   几个人干了酒,宴会正式开始,邢穆远带着亲兵队呆在较偏的地方,可是没用,他在哪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甚至连宋归澜现在名义上的父亲、岚国公都要卑躬屈膝的向他行礼。   “邢上将肯在军务繁忙之中来参加寿宴,实在是国公府的荣幸!”岚国公端着两杯酒走过来,讨好的笑道。   邢穆远伸手接过酒杯:“岚国公客气,这是我和秦念送的生辰礼。”   后面的亲兵将两份礼品送上,邢穆远举了举酒杯,两人各饮了口酒,岚国公扫视他身边,“念念今天没过来?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邢穆远微扬下巴,看向那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江楚阳在里面一边护着宋归澜,一边还要接递过来的酒,忙得满头大汗。   岚国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颔了颔首:“先失陪一下。”   宋归澜饶有兴致的看着江楚阳被灌酒,正想着他的酒量是不是替邢上将挡酒练出来的,周围的人忽然让出一条道,纷纷端庄行礼。   宋归澜微微侧目,看到一个穿着繁复衣饰的男人走向自己,对方戴着副无框眼镜,模样斯文儒雅,并不显老,反而能够看出与自己现在的样貌如出一辙的秀致。   江楚阳率先回过神,擦着嘴角的酒渍躬身道:“岚国公。”   岚国公并未看他,一双眸子透过眼镜打量宋归澜:“念念,怎么不在那边陪着邢上将,身体最近好些了吗?”   宋归澜神态自若的点头:“好些了,这不是在找父亲,想祝贺父亲生辰吗。”   岚国公面色沉稳的嗯了一声:“你跟我来,我有事情嘱咐你。”   宋归澜亦步亦趋的跟着对方离开宴厅,江楚阳扭头看了眼上将,接收到点头示意后,放慢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宴厅后面的休息室,岚国公关上门,碰了一下墙上的精神力屏蔽装置防止窃听,再转身时已经变了脸色。   他眉眼阴沉,很是不悦的看着面前的儿子:“在上将府这段时间,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吧?”   宋归澜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道:“上将那么精明,恐怕迟早会发现。”   “不可能!”岚国公斩钉截铁,“档案库记录的DNA信息我全部修改成了你的,上将从没见过念念,怎么可能会发现!”   宋归澜抿唇不语。   岚国公微微皱眉,眸光敏锐的盯着他:“你和上将睡了没有?”   太过直白的问题令宋归澜大脑当机了一刹:“…没有。”   岚国公了然一笑:“我就知道,是不是上将不肯碰你?”   宋归澜看着他诡异莫测的笑容,觉得有点不对劲:“应该……是吧。”   他也不想献身就是了。   岚国公笑容越发含有深意,压低嗓音道:“别担心,只要你和上将睡了,让他真心爱上你,他不会在乎自己娶的究竟是谁。”   “刚刚我递给他的酒,里面下了重药,还放了精神力阻断药水,他很快会感觉到不舒服,到时候我安排的佣人会把他送进这间休息室,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岚国公话音刚落,外面立即响起门铃声。   他走过去,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勾起嘴角道:“邢上将来了,你先进浴室藏好!”   “我……”宋归澜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岚国公还有这种后手,除了敢掉包邢穆远的配偶,居然还敢给他下药!   “愣着干嘛!快去啊!”岚国公转头对着他训斥道。   宋归澜迟疑片刻,拔腿快步走进浴室。   外面响起开门声,岚国公的声音隔着浴室厚厚的门模糊传入耳中。   “听说邢上将需要一间休息室,我立刻腾出来一间最好的,快请进!”   浴室的空间较逼仄,从视觉上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宋归澜靠在门上,垂头捏了捏眉心。   等到外面恢复平静,他毫不犹豫打开门走了出去。   “岚国公还真是用心良苦。”   男人磁性的嗓音极其平淡的响起,宋归澜看着坐在轮椅上,神态自若没有半点不适的男人,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他就知道,帝国之基邢上将怎么可能被这种小把戏迷了眼睛。   他亦是十分自然的坐到床上:“谁说不是呢。”   邢穆远双眼深邃的看着他,目光如鹰爪般锐利:“直说吧,你不是秦念。”   宋归澜回视他威压感极强的目光,淡淡一笑:“上将,我不是秦念会是谁?你这话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是很匪夷所思。”邢穆远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秦念学政,你却像个军校生,在2号无名星球用藤蔓擒住变异人,如果我当时没看错,捆绑的手法应该是军队专用的万结缚。”   万结缚,军队专用的一种捆绑手法,通常用来制住极为强大的对象,绳子每绕一圈打个结,直到将对方从头至尾一层层捆住。   邢穆远目光深沉的注视着坐在床上从容不迫、撑住了一身贵族装束,显露出清贵感的人。   “还有你的手,看起来没练过枪,但击穿膝盖那一枪,可不是光靠运气就能做到的,你很清楚人体构造,对于移动目标的捕捉很熟练。”   宋归澜清丽的脸上笑容未变:“上将也知道,我身体不好,父亲请人教我学了些军部的防身术而已,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吧?你都说匪夷所思了,就别让自己陷入子虚乌有的猜测了。”   也别再让人来试探他了。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撑着轮椅把手微微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道:“我请上将看一出戏如何……那应该是你更感兴趣的事。” 第13章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邢穆远嗓音低沉的说:“别在我面前耍花招。”   宋归澜直起身体,弯眸笑道:“我哪儿敢啊。”   以他现在的能力,确实没法儿在对方面前耍什么花样儿。   邢穆远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似乎对他口中那件自己会“更感兴趣”的事并不关心,操控轮椅离开休息室。   等候在外面的江楚阳立即迎上来。   “上将,我跟过来的时候里面开启了精神力屏蔽装置,然后我找到国公府的佣人,借口帮夫人取东西,让她们带我去夫人的房间,从里面取了这个。”江楚阳弯腰小声报告,手里捏着根极细的发丝,栗色。   邢穆远点头:“回府里交给医师查验,接下来要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江楚阳不确定的问:“是夫人吗?”   邢穆远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江楚阳讪讪点头,随即将发丝小心翼翼放进军服胸前的口袋,锁好纽扣。   宴会结束,贺殊来接邢穆远进宫,江楚阳则护送宋归澜回上将府。   走进客厅,里面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撕拉着人的耳膜。   江楚阳一个激灵,掏出枪立即冲了进去,然后愣在原地。   “怎么了?”宋归澜看着他僵直的背影,跟在后面走进去,视线接触到透明茶几上攀着的白蛇时,怔住。   离开上将府的时候,他把蛇关在玻璃箱里交给了佣人看管,此刻他疑惑的不是这蛇怎么跑出来的,而是……   才半天没见!它怎么长这么大!   早上看它的时候,确实有要蜕皮的迹象,但也没有这么快的吧,半天蜕成原先的三倍大!   此刻它正往茶几上攀爬,半个身躯垂直在半空,还有一截尾部拖在地上。   佣人们面色惨白花容失色,又不敢擅离职守,一个个缩在角落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和江楚阳。   宋归澜走过去,站在茶几前伸出手,小心翼翼抚了下白蛇的身躯,对方扭过头,吐着信子慢悠悠游过来。   “夫人小心!”江楚阳握着手里的枪,随时准备灭了那条蛇。   实在是太大了,身段也在拉长,搭在茶几上就是个庞然大物,看起来十分有威胁性。   好歹养了十几天,应该不至于攻击自己。   这么想着,宋归澜壮起胆子,伸出一根手指挑了挑它下巴。   白蛇又吐了吐信子,然后靠过来,顺着宋归澜纤细的腰缠绕着攀上去,从后面将头轻轻搭在他肩膀上。   动作看起来很有压迫感,模样却很乖巧。   被冰凉的蛇缠在身上,宋归澜此刻的感想只有:“你好重啊。”   他看向瑟缩着从角落站起来的佣人:“你们是不是给它喂了别的东西?”   每天十几个小鸟蛋,怎么可能喂出来这么重个家伙。   一名佣人颤着声音回答:“夫人和上将……走之后,它忽然撞破箱子自己跑出来了,然后……然后跑进厨房,把里面的肉食全部吃了!”   宋归澜皱眉,扫视一圈客厅,果然在地上看到碎了一地的玻璃块。   “那可是我让人特制的防弹玻璃!”江楚阳不可思议的握着枪走过去,抬起脚尖踢了踢那些碎块,“这也能撞碎?”   难怪佣人吓成这个样子,换成他在场,估计也不会多淡定。   宋归澜搂着身上的蛇,走进杯盘狼藉的厨房,一低头……看到地上的一坨便便。   他深吸口气,捉着肩膀上的蛇头扔了出去:“屁屁都没擦吧你。”   抬起手臂闻了闻,没什么异样的气味,但宋归澜还是不放心,浑身绷紧的跑上楼去洗澡了。   白蛇再次在客厅游走起来,客厅里的佣人纷纷闭上眼张大嘴,开始比嗓门。   江楚阳用手指钻了钻被喊疼的耳朵,收起枪小心翼翼走过去,一手捉头一手捉尾,将这个浑身莹白的漂亮大家伙抬出去清洗。   等到宋归澜洗完澡出来,雪白也被洗的干干净净,乖乖躺在沙发上,江楚阳蹲在它面前,用通讯表里的测量仪凭空给它量长度。   通讯表滴的一声,语音通报道:“测量完毕,八米。”   该说不愧是从2号无名星球出来的吗,这个生长速度简直惊人。   拨了拨半干的头发,宋归澜走过去,掀起它的尾部看了眼泄殖肛孔,很好,很干净。   江楚阳对着它比比划划:“夫人,你说箱子是打造十米,还是十五米?十米可能还是不太方便……”   “不用了,敞开养吧,它很温顺,不会咬人的。”   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大白蛇在沙发上掉了个头,吐着信子游过来趴在他腿上。   软软滑滑的触感太好了,宋归澜捏着它的尾巴搓了搓。   “这……真的可以吗?”江楚阳已经适应过来,但佣人们还是十分惧怕,放着这么个大家伙在上将府肆意游走……说实话确实挺让人发怵的。   宋归澜思索了会儿:“它可能还会长大,到时候也是浪费箱子。”   “还……还长?”   宋归澜点头,抬起腿上的蛇头:“虽然它是卵生,头部和鳞片分布也能看出是属蟒,不过从成长速度来看,它确实是条变异蛇,应该不止能长这么大。”   江楚阳倒抽口气,再长那就是巨蛇了,到时候上将府估计得换一批心理素质极强的佣人。   轮椅滑动的声音响起,江楚阳反应迅速的站起身:“上将回来了!”   邢穆远绷着一张俊脸,默然进入电梯上楼,连一抹余光都没给他们。   跟在后面进来的贺殊扫了眼江楚阳那边,看清楚躺在宋归澜腿上的东西时浑身一个冷颤,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贺副官!刚来就走啊!”江楚阳在后面喊了声,贺殊反而加快了脚步,好像被发现了存在就会遭来杀身之祸一般。   宋归澜笑了笑,拍着雪白的蛇头说:“江副官,等下还要麻烦你再给它洗个澡。”   江楚阳后知后觉的回过头:“啊?”   宋归澜挪开腿上的蛇站起来,对它勾了勾手指:“走吧,跟我去跑步。”   江楚阳忍俊不禁:“夫人,你这它哪儿听得懂啊。”   宋归澜拉开腿走了出去,沙发上的大蛇扭动着身躯爬下沙发,贴着地面悠哉悠哉的跟在后面游动前进。   江楚阳目瞪口呆:“…还真听得懂啊?”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整个上将府的士兵都看到夫人带着一条大白蛇,从正门到停飞坪,绕着整整跑了三圈!   雪白成功混了个脸熟,现在举府上下都知道夫人的宠物是条白白胖胖的大蟒蛇。   对此,邢穆远倒是没什么反应。   自从回到上将府,他整个人心不在焉,晚饭在餐桌上频频打开通讯表,不知道看什么东西。   能让邢上将如此魂不守舍,实在稀奇。   宋归澜观察了会儿他的举动,发现他的视线一直瞥向虚屏右下角。   在等消息吗?   而且刚从皇宫回来……   宋归澜收起疑惑,吃过饭带大雪白回了房间,锁上门,熟练的进入军部秘密联络网。   果然,右下角弹出一封新的信件。   他打开来看,言简意赅依旧是邢上将的风格。   ——皇宫军队部署图。   这个皇宫指的自然不是双星帝国皇宫。   宋归澜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瞳孔微微缩紧。   他攥着一瞬间开始抽痛的胸口,努力将痛感驱出大脑,思考的神经迅速运作起来。   皇帝索要敌国皇宫的军队部署图,说明要有大动作了,和皇宫有关的行动……最大、也是仅有的可能,就是营救皇太子。   可是上一世作为“兰草”,他没有从白易州办公室窃取到进出皇宫的权限,此时此刻,皇帝为什么会突然行动?他手里拥有什么筹码?   突然的情绪波动引起身体的不适,宋归澜攥着心口坐到沙发上,一边放松身体一边思考。   手指忽然一凉,刺痛感通过神经传递到脊髓和大脑,宋归澜轻轻睁开眼,看到大雪白含着他的一根手指。   又咬?   他安静的等待它抽出牙齿,随即抬起手仔细打量。   长大了的原因,这次印在他指腹上的牙孔更大,宋归澜清晰的看到,在流出的血液中,有一缕白色逆行着融入血管深处。   “这到底是什么?”他渐渐觉得,自己身体里被注入这种素液并不是偶然。   看向爬到旁边乖乖把自己盘起来的大白蛇,宋归澜回过神,决定先不管这个。   他在房里找了一圈,终于在客厅的某个柜子里找到本子和笔。   撕下一张划着横线的纸,翻到空白的背面,他拧开笔在上面画出一个大概的皇宫建筑图,凭借记忆逐渐详细化。   白易州是辉耀帝国的皇室血脉,十六皇子之一,当初宋归澜选择接近他,成为他的副官,就是为了方便进出皇宫、熟知军队部署。   当然他不会给出完整的部署图。   边思索边作标记,终于画出一副零碎的军队部署图草稿。   将笔套好,他打开军部秘密联络网,按照草稿图在虚屏上重新完善了一遍,最后点击发送。   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宋归澜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   这么做真的能阻止皇太子被救出来吗,他是“兰草”,却不是活着的那个“兰草”,还能这样假装下去多久呢。   身体的不适逐渐消缓,他将草稿纸撕成碎片,扔进马桶。   急湍的水涌出来,打着漩将碎纸浸湿冲走。   大白蛇从沙发上游下来,贴着冰凉的地面在房间里巡逻起来。 第14章   ……微风拂过,一树绿叶簌簌。   一身黛蓝色贵族装束的青年站在树下,身上披着层单薄的白色斗篷。   忽然,轻盈的落地声响起,他缓缓扭头,眼前的景象一半被兜帽沿遮住,只能看到一双修长的腿。   宋归澜从宫墙另一边翻过来,迅速扫视四周,随即对青年低声道:“皇太子殿下!”   皇太子抬起干瘪枯瘦的手,缓缓将兜帽摘下来,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你是?”   宋归澜快步走近,外面的侍卫被精神力压制,看清他的脸之前就昏过去了,但时间依旧紧迫。   “三天后、不出意外,请皇太子在这里等我。”他语速很快,甚至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一双军靴便踩着宫墙翻了出去。   动如脱兔,言行果断。   ……画面一转,灯光璀璨的皇帝寝宫,穿着黛蓝色服饰的青年拔过云龙架上的镶珠宝剑,挥臂刺进皇帝的胸口……   宋归澜战栗着睁开眼,感觉脸上全是冰凉的汗水。   他坐起身,轻喘口气。   怎么会做这种梦,还被吓得不轻。   擦了擦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他掀开被子进入浴室。   雪白老实的睡在客厅地板上,宋归澜洗过澡,准备带它出去晨跑,刚出门就和府里的医师打了个照面。   医师被他脚旁的大蛇吓得后退一步,随即故作镇定的推了推眼镜:“夫人,上将没起来吗?”   邢穆远不喜欢别人贴身伺候,府里自然没人知道他们两个结婚后一直没同房的事。   宋归澜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才刚六点:“或许吧。”   “那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归澜点点头,将大雪白塞回房间,跟着医师进入二楼的检查室。   医师手里拿着两份报告,他拿出一份递过去:“夫人,经过一周的检查和实验,我发现您血液中的素液具有很强的修复能力,请问您最近心绞痛的频率是否有减少?”   宋归澜接过报告,上面都是些医学界专用术语和符号,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心口:“其实我昨天晚上就抽痛了一阵,不过……总体的频率确实有减少。”   医师轻松的吁了口气:“那就对了,这些素液抑制了您体内细胞外钙离子内流,从而减弱心肌收缩力,减轻了心绞痛症状,并且效果比药物更显著。”   “真的?”宋归澜微微挑眉,“这应该不属于修复能力吧?”   “是这样的。”医师推了推眼镜,“这些素液非常灵活,就像一个个自启动程序,您的身体哪里有BUG,它们就会往哪里游,从而堵住了钙离子通道,也算是惊喜而意外的发现!”   “原来是这样。”宋归澜淡淡欣喜了一下,并无太大激动。   “但是,这些素液的修复能力绝对是顶级!我想找上将就是这个原因,上将的右腿被火弹击中,筋骨都融化了,虽然接了合适的腿骨、筋脉也在逐渐自生修复,但过程极其缓慢,如果将素液用于治疗……恐怕会事半功倍!”   医师接下来的话终于让宋归澜感受到惊喜。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完全不用管邢穆远了!他就快成为一个战斗力完整的邢上将了!   这个消息传到邢穆远耳朵里时,或许是赘疾久于身,对于能否治愈都看得淡了,他只让医师先进行实验。   而要实验,免不了得从大雪白身上获取素液。   为此,医师特地让人从家禽市场购买了一只红毛鹅过来,捆住双爪扔在地上。   等到大雪白猛地窜上去一口咬住猎物,用身躯一圈圈盘住,准备享受美味时,医师往旁边扔了几颗鸟蛋,向宋归澜投来求助的目光。   宋归澜拍了拍手,走到旁边捡起鸟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说歹说才把它哄过来。   医师趁机捡起那只奄奄一息的鹅,拨开被血沾成一缕缕的毛,遗憾的叹了口气:“不行,注进来的全是毒液,它除了有毒腺之外,还有个特殊腺体,牙齿可以主动控制分泌浆液的排出,我需要它排出特殊腺体里的素液。”   宋归澜往雪白嘴里塞了颗蛋:“那要怎么办?”   医师将目光投向他:“这条蟒蛇好像很听夫人的话……”   宋归澜喂食的手顿住,抬头看了眼医师。   什么意思?难道要他舍己为人?   算了,如此一来他也算是邢穆远的“救腿恩人”,到时候就算身份暴露了也能多讨点好处。   想到这里,喂雪白吃完鸟蛋后,宋归澜果断将手指递过去:“咬吧。”   ……   又抽了管血,医师再次获取到素液,欣慰的道:“如果试验成功,下一次就是用医学手段引导素液排出,绝对不会伤害到它,请夫人放心。”   邢穆远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医师递过来的另一份报告,低头看着,薄唇越抿越抿。   宋归澜抚着手臂上微肿的针眼点点头。   这点付出不算什么,当初他潜进辉耀帝国,在白易州身边挡刀挡子弹都没皱过一下眉,背上甚至还留了条无法消除的疤痕。   只是区别在于,以前的顶级体质让他看起来像铁打的,怎么折腾都没事,而现在的身体,最开始跑个一百米都费劲。   不过在他有计划的锻炼下,如今已经可以绕着上将府跑三圈多了,四舍五入就是三千米。   运动能力有在增强,接下来还要锻炼手和腿的发力。   上将府有个健身房,里面的健身设施一应俱全,宋归澜从最简单的举哑铃开始,午觉起来浅练了小半天,提升微乎其微。   深知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他并不着急,擦了把汗又带着雪白出去跑步。   之所以不用跑步机,是因为他现在真的太没血色了,从头白到脚,只有运动的时候脸色会红润些,在外面跑、晒晒太阳更好。   时间已近傍晚,他带着雪白回到客厅,把它扔在地上自己玩,随即上楼洗澡了。   洗过澡,他很认真的制订了个锻炼计划,每天设好闹钟,提醒他到了某个点该做某件事。   邢穆远也从军部回来了,他下楼的时候,对方正对贺殊低声交代着什么,莹白肥硕的大蛇拖着长长的躯干,紧贴地面扭动着爬上轮椅,吐着信子靠近那张英挺的侧脸。   贺殊畏惧的后退一步,连呼吸都紧了。   邢穆远侧头看它一眼,镇定的摆手把它甩了下去,对旁边吓得呼吸紊乱的副官道:“吩咐特务部那边,一定要尽快查出白易州近半个月的动向。”   “是,上将。”贺殊点了点头,目送上将进入电梯,而地上的蛇正吐着信子朝他靠近。   “贺副官不用害怕,它很小的时候就很温顺。”宋归澜走到沙发上坐下,感知到他的气息,雪白立刻将身躯扭了三百六十度,黏黏腻腻的贴着他躺下。   宋归澜抬眼看向贺殊……肩角微耷、体态自然,整个身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贺殊抿了抿唇,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有些厌恶的看着那条蛇:“听说它是从2号无名星球跟着上将回来的……这么危险的东西,夫人居然敢养在身边。”   宋归澜笑了笑,拍着冰凉的蛇头道:“它现在可是上将腿伤能否快速治愈的关键,我想上将会庆幸它能来到我们身边。”   贺殊微微皱眉,眼里泛着淡淡的不悦。   这句“我们身边”,似乎把所有人都隔开了一层距离,只有他和上将是这个世上最亲密无间的,形如一体。   贺殊轻笑一声,夹杂着一丝讥讽。   注视着沙发上纤纤弱质的美人,他忽然将手伸进军服内侧的口袋:“夫人和上将的婚礼我没来得及参加,不过新婚礼物还是要送的。”   宋归澜漫不经心的抚摸雪白,看着他迈开稳健的步伐朝自己走来,俯身递上一个印着金色花纹的正方形盒子。   “请夫人不要嫌弃。”   一个纸盒都设计得这么漂亮,想必里面的物件更令人惊艳。   宋归澜伸手接过来,盒子不大,重量却很足。   在掌心微微掂了掂,揣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   贺殊站在面前神情淡淡,语气平静的说:“夫人可以现在就打开看看。”   送礼这样的场景,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话,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阴云压境了。   宋归澜行若无事的捏着盒子一角,撕开包装,打开盒盖,将里面的物件平滑倒进掌心。   一面镜子。   刚好巴掌大小的水银镜,边缘用高质锌合金打造,彩釉勾勒出花纹与图案,复古而又精致。   他将镜子垂直举起,清澈干净的镜面倒映出一张白皙清丽的脸,眉眼柔和如水、五官精致秀气。   “夫人,其实……”贺殊放轻声音,俯身贴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近距离吞吐着,“我知道你的秘密。”   宋归澜注视着镜子里的脸,眼神慢慢冷凝下来。   “是吗。”   眸中的冷芒逐渐敛起,他勾起嘴角溢出柔美的一笑,侧头对着凑过来的耳朵道:“我也是,知道你的……”   秘密。 第15章   他声音渐轻,到后面只剩嘴唇在动。   贺殊直起身,微垂眼帘疑惑的注视他:“夫人知道什么?”   宋归澜笑了笑:“我是说,宋副官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你应该心知肚明才是。”贺殊微微眯眼,“还是说……不敢承认?”   宋归澜把玩着手里精美小巧的镜子:“你有备而来,我心中坦荡,有什么不敢承认?”   对镜自映,这副容貌属于他,又不止属于他。   他这副身躯的双胞胎哥哥、邢穆远真正的配偶,秦念,有着张一模一样的脸。   贺殊再次俯身过来,低低的道:“那你知道我怎么得知的吗……你的哥哥,让人去军部找上将,刚好被我碰见……他被困在白阳星球的宅院里,而你却心安理得的用着他的身份,取代他享受着这一切……秦悦,你还敢说心中坦荡?”   宋归澜神色未变。   他当然坦荡,有本事再叫一遍他的名字?   贺殊微微一顿,接着道:“不过没关系,上将没收到他的求助,我收到了……明天晚上十点,帝都A9号地下城,你来,秦念就能活,你们互换身份的事也不会暴露。”   宋归澜微微皱眉,贺殊居然找到了秦念,他到底想做什么?   “记住,是你一个人来,如果你敢通知上将,我会在他面前直接戳穿你的身份。”贺殊冷冷警告,随即不屑的轻嗤一声离开。   宋归澜陷入沉思。   相比较被威胁,他更在意的是秦念,按照上一世的发展,秦念摔伤脑袋昏迷不醒后,被送到白阳星球的一座私人宅院,不久后确实清醒过来了。   得知被父亲放弃、被迫和双胞胎弟弟调换身份,一辈子都要被困在异星宅院里,不论谁都会心有不甘。   宋归澜可以理解,但事情发生的时机太不好了,距离命运的决断只剩半个月,期间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推动自己死亡的结局。   那么……贺殊和秦念,在其中发挥着什么作用呢。   看来除了参加寿宴,他还得出门一趟,安心待在上将府的想法终究是泡汤了。   拍拍腿上的蛇头,宋归澜站起身,准备去找在后院整顿士兵的江楚阳,让他弄点食物来投喂大雪白。   晚饭过后,邢穆远把江楚阳叫进书房。   “你取的头发,到底是不是秦念的?”   江楚阳举起手指发誓:“绝对是夫人的上将!我就是在夫人房间里取的!”   邢穆远冷着脸甩出两张纸,轻盈的飘落在地上。   江楚阳弯腰捡起来,两张都是DNA数据报告,一份是存在档案库的,一份是昨天刚查验出来的。   他左左右右仔细看了看:“上将,这DNA数据没问题啊,两份都是夫人的。”   “就是没问题才有问题。”邢穆远沉下脸。   他的配偶绝对身怀秘密,如果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只能说是惊天大秘密。   “上将,我真的看不出来有问题啊。”江楚阳手里拿着两份DNA数据,坦诚得像个呆子。   邢穆远忍住想把他踹出去的冲动:“他今天有没有异常举动?”   江楚阳摇摇头:“我看到的时候,夫人不是锻炼就是跟雪白玩。”   “雪白?”   “哦,雪白好像是夫人给那条蛇取的名字,夫人逗它的时候就会这么叫。”   “出去吧。”   “是上将。”江楚阳走过来,将两份DNA数据放到书桌上,随即轻手轻脚的离开。   第二天,宋归澜一如既往的早起晨跑,然后进行一天的锻炼。   邢穆远回来的比较晚,外面暮色落尽,天空灰蒙,宋归澜在餐桌上提了一嘴想回国公府看看。   邢穆远坐在旁边将余光扫过来:“什么时候?”   宋归澜低下头,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蹭着自己腿的雪白:“吃完饭就去,可能要住一晚上。”   “我陪你去。”   宋归澜侧目看他:“上将晚上不用处理军务吗?”   邢穆远淡淡:“陪夫人回娘家更重要。”   宋归澜咬着筷子笑了笑:“好啊,记得让江副官准备点礼品。”   江楚阳虽然有点呆木,但办事还是稳重的,装了一飞船的营养品和贵重食品送到国公府,士兵们顶着夜色搬了一运又一运。   “上将深夜突然造访,实在是有失远迎。”岚国公行色匆忙,眼镜都没戴就忙不迭跑出来迎人了。   邢穆远坐在轮椅上冷淡的点头:“念念想回来住,我陪他一起。”   岚国公转身拉住江楚阳的手:“念念……”   “咳……”江楚阳面露尴尬,仓惶抽出手,“国公大人,夫人在您右手边。”   “哦哦。”岚国公转向另一边,在模糊的视线中抓住了宋归澜衣角,“念念,上将,快进去坐。”   几人进入客厅,宋归澜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盘起腿吃着烧烤看电视的少女。   那个威胁他不要耍小动作的,他名义上的妹妹。   “你怎么回……”秦歆宴舔着手指上的调料,正要质问他,余光看到轮椅上的男人顿时一怔。   岚国公接过女佣递来的眼镜,摸索着戴上,皱起眉道:“你看看你,哪里像个贵族小姐模样,赶紧滚回自己房间!”   秦歆宴倏然跳下沙发,对着邢穆远毕恭毕敬喊了声上将,然后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哒哒哒的跑上楼了。   岚国公推了推眼镜,扭头一脸抱歉的看向邢穆远:“让上将见笑了,上将先随意坐坐,念念的房间很久没住人了,我让佣人上去收拾一下。”   语毕,他拽着宋归澜道:“念念,你去看看哪些东西是不需要的,让佣人顺便都处理了。”   宋归澜被迫和他一起上楼,拐过一个转角,岚国公满脸兴奋的逮着他问:“那次在休息室发展的怎么样?上将军务那么繁忙还愿意陪你回来探亲,一定是爱上你了!”   宋归澜摸了摸鼻梁,无言以对。   邢穆远这哪儿叫陪他回来探亲啊,分明是贴身监视。   “那个,父亲,你没发现上将没追究你给他下药的事吗……”   岚国公嗐了一声:“他虽然是上将,可我也是岳父,为了促进你们的夫夫关系动了点小心思而已,上将难道还要去陛下面前告发我吗?”   宋归澜认真想了想,这确实不是邢穆远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但之所以装作无事发生,主要还是岚国公下药未遂……   “那我先回房间整理东西。”   “去吧,左转第三间,里面的摆设和你以前在白阳星球一样,到时候你在上将面前表现得也不会太陌生。”   宋归澜点点头,转身进入那间卧室,里面的女佣正在更换新的床单被褥,他走到落地窗前,往外面看了眼。   夜色深沉,草坪上亮着一盏盏夜灯,光芒盛过了天边弦月。   二楼,以他现在的体质跳下去够呛,但稍微用点技巧应该只会蹭个轻伤。   思及此,他转身对着两名女佣勾勾手指:“过来一下。”   女佣拘谨的走过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宋归澜轻轻搭住她们肩膀,两人立即一左一右把耳朵凑过来,听完他低声嘱咐的内容纷纷惊讶。   “少爷,您要去那种地方?”   “万一上将责怪我们……”   “嘘。”宋归澜抵了根食指在唇前,“按照我说的做,放心,到时候上将满脑子都是我,哪还有空责怪你们。”   “噗嗤。”女佣被他的话逗笑,捂着嘴面面相觑,随即点点头,“那少爷自己小心,您身体不好,千万不要喝酒。”   “知道了。”宋归澜笑笑,随即打开一扇窗页,后退几步借力踩上窗沿,在女佣目瞪口呆之下利落的翻窗跃了出去。   夜色中,一道黑影悄然翻下,落在草坪上滚了一圈收力,随即平稳的起身。   夜灯炽白的光从下而上打在身上,宋归澜拍掉衣服上沾的草屑,随即找到国公府的正门,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门口的侍卫刚刚才看到邢上将的军用飞船驶过头顶,现在又看到少爷徒步出门,疑惑而不敢多言。   ……   宋归澜对于帝都的路并不熟悉,出了国公府,在大马路上拦停一辆悬浮的士,他报了A9号地下城。   司机看起来是个爱唠嗑的,一升空就开始调侃他:“小少爷,这么晚一个人去夜店城?怎么不让保镖送?”   住在这片的人非富即贵,司机对于他的身份心里有数,但也只以为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   宋归澜端正的坐在后面,注视着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睛:“一个人才好玩。”   司机眯着眼睛嘿了一声:“小少爷还挺会玩。”   宋归澜摩挲着手上光滑的婚戒,抿唇笑了笑。   悬浮的士行驶了近半个小时,下了一道宽陡的坡,进入漆黑深长的隧道。   远处的光点越来越亮,出了隧道,眼前单调的黑色逐渐被闪烁的霓虹灯取代。   宋归澜微微抬眸,看到前面一下放大的空间,左右两边停满了车辆,正前方顶部挂着巨大的LED字灯——A9地下城。   司机停了车:“到了小少爷,车费您看着给。”   在贵族区拉多了客,不先开口说价格是他的经验,这些少爷一个个家财万贯,随便出手就是几百。   宋归澜扫了码,发过去500星币,随即开门下车。   “谢谢少爷!祝您夜生活愉快!”司机兴奋的吹着口哨开车离开。   宋归澜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十点整。   他进入里面,这里是帝都的夜店之城,KTV、酒吧、歌舞厅、夜总会,各种类型的夜店都有,甚至还有免费的露天迪厅,灯光设施都镶嵌在水泥顶上。   灯红酒绿,鱼龙混杂,纸醉金迷。   两个穿着花绿绸质衬衫的男人叼着烟从旁边走过,用轻佻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   宋归澜四处寻找贺殊的身影。   往前走了一段,那两个男人忽然追上来,凑近了喷着满口的烟臭味说:“美人儿,一个人来玩?要不跟哥两个一起?”   宋归澜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个道:“他结婚了,戴着戒指呢。”   臭嘴男恶劣一笑:“人夫……不是更好玩?”   宋归澜刚要旋身给他终身难忘的一脚,旁边忽然涌上来一堆人,将那两个臭嘴男拉开就是一顿暴打。   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道:“秦少爷,贺先生让我们带您过去。”   正事要紧,宋归澜撇了撇头:“带路。”   一群壮汉围着他,将他带到一个酒吧门口:“秦少爷,请把通讯表交给我。”   宋归澜利落的解下通讯表扔给他。   酒吧大门打开,他泰然自若的走进去,路过喧哗热闹的大厅,被引进一个包间。   厚重的金属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嚷,包间里是格格不入的安静,只开了一个频闪灯,晃眼睛得很。   贺殊坐在沙发上,褪去了白天的军装,只着一件衬衫和西裤,右手端酒,左手细细抚着光滑的杯沿。   他面部轮廓柔和,却有一双锋利的丹凤眼,整个人显得十分中性美。   看到宋归澜进来,他停下抚摸杯沿的手,抬眼轻笑道:“还真敢一个人来,看来你对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不是没有感情,还是说实在舍不得上将夫人之位?”   宋归澜没有回答他,目光扫向被捆绑住扔在昏暗角落里的人。   “不过我要让你失望了。”贺殊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走到角落,抬腿将那人踢出来,“我可没那个能力从白阳星球把秦念带出来,这是他的贴身侍卫。”   被捆成粽子的人打着滚停在宋归澜脚边。   那人四肢受缚,只能努力翻过身,躺在地上用惊慌的双眼仰望他:“二……二少爷!我只是想替大少爷传个信!你、你千万别杀我!”   “你想多了。”宋归澜抬腿把他踢回角落。   杀他做什么,他们两个才是一边的。   宋归澜看向贺殊:“也让你失望了,我知道秦念不在你手里。”   如果秦念在白阳星球的宅院里被人带走,岚国公不可能还沉得住气,拉着他掰扯邢穆远究竟有没有爱上他……   他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让贺殊很不悦,但既然来了这里,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刀俎。   贺殊站在频闪灯下眯了眯眸子,灯光忽暗忽亮,忽红忽绿,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晦暗不明。   忽然,他按下墙上的服务铃,之前那群壮汉推门涌入。   “把东西给他注射进去。”贺殊冷冷吩咐。   为首的壮汉拿出一根针管走向宋归澜。   “这是什么?”宋归澜站在原地没动,淡淡打量那根东西一眼。   “好东西。”贺殊阴恻恻的看着他,“上将对你没有感情,只是为了迎合圣意,把你当花瓶养在府里而已,但我发现你并不只是花瓶那么简单,所以帮上将驯服一下而已。”   壮汉举着针管走到宋归澜身边,忽然担忧道:“贺先生,要不要把人绑起来?地下城不允许用精神力,这里被精神力屏蔽装置覆盖了,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宋归澜眼尾微扬。   贺殊语气更冷:“他一个病秧子能怎么跑?别废话!”   “啊。”宋归澜薄唇微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你们现在都没有精神力啊。”   扣住壮汉伸过来的手,拉肘压腕,抬高一条腿抵着他肩膀狠狠踩下去。   “那岂不是更好玩?” 第16章   针管倏然落地。   壮汉手臂翻折,屈起双膝跪在地上,口中哀嚎声连连。   其他人见状,纷纷撸起袖管冲了上来。   宋归澜踩在壮汉肩膀上的脚一个横扫,踢飞一个。左右拳风来袭,他右闪躲避,捋抓面前人的手腕,屈起一条腿猛顶对方腰腹,将他踢向另一个扑上来的人,两人撞成一团跌倒在地。   “妈的……”   他身躯瘦弱,却三两下击倒好几个壮汉,顿时激起其他人的战意,啐着一起扑了上来。   健壮的腿迸发着肌肉扫过来,宋归澜躬身躲过,手指顺势往地上一扫,抓起那根针管旋身刺进壮汉太阳穴!   拳脚接连招呼过来,宋归澜左冲右突,灵活如蛇,纤瘦的身躯轻易躲避招式,随即以柔克刚狠狠反击。   在精神力称霸的现在,除了军人还有谁会磨练拳脚功夫,失去了精神力的使用权,那些壮汉连绣花枕头都算不上,一个个跟肉疙瘩似的砸过来。   而拥有多年的格斗经验的宋归澜,哪怕现在的手脚发力远远不比从前,对付他们也跟逗蚂蚁一样。   踩着脚底下一堆痛苦哀嚎的肉疙瘩,宋归澜抚着剧烈跳动的胸口,看向由始至终淡定站在一旁的人:“要亲自上吗?”   贺殊眼神越发阴冷:“我还是小瞧你了……知道秦念不在我手里还敢过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归澜垂了垂眼,无奈一笑:“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怎么反倒觉得我有目的?”   不过,他确实别有目的。   他话音刚落,包间厚重的门被一脚踹开,深沉磅礴的精神力如浪潮般压迫进来,宋归澜腿一软,被这股威压冲击倒地,半晌支不起身体。   贺殊倏然睁大眼,怔怔盯着门口平缓滑进来的轮椅,男人宽阔的双肩披着军服外套,包间里频闪的彩灯旋转着打在他锋利的脸上,眼神凌厉,像是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鹰。   跟在后面进来的江楚阳吓了一跳。   面前的场景,一个S级精神力的副官站在包间里……面前倒下一堆壮汉……还有个惨白着脸的柔弱夫人。   他惊惶的跑过去扶起宋归澜:“夫人您没事吧?您怎么会跟贺副官在这里?”   他跟上将本来好好待在国公府,两个女佣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下来,说夫人跳窗去夜店城玩了。   岚国公当场把眼镜吓掉了。   上将更是带着亲兵队亲自来捉人。   宋归澜抿唇酝酿好感觉,忽然抖着肩膀扑进邢穆远怀里:“上将,我就是想来夜店城玩玩,在网上请了保镖,没想到会碰见贺副官……他上来就把我的保镖都打趴下了。”   “贺副官!你这是做什么?”江楚阳首当其冲,忿忿质问贺殊。   见宋归澜先发制人倒打一耙,贺殊也不掩饰了,当场就要戳穿他:“血口喷人!上将,我是来帮您捉他的,他根本不是秦……”   不等他说完,宋归澜摸了摸邢穆远腿上的毛毯,从里面抓出一把枪,解开安全锁后,扬臂对准他迅速扣动扳机。   子弹飞速旋转着袭向贺殊,弹头在半空中破开,先是燃起细微的火星,接着整颗子弹变得灼红。   ……是火弹!   贺殊来不及躲避,却极力铺展精神力,在面前形成一堵无形的空气墙,子弹猝然撞在上面,瞬间爆.炸出不小的火花。   贺殊精神力一泄,被巨大的冲击力击退,脊背猛地撞到墙上,攥着胸口噗的吐出一口血。   邢穆远从始至终神情冷峻的看着这一切。   宋归澜手指勾着扳机,在手里转了个枪花重新握住,就着坐在邢穆远腿上的姿势,屈起手肘搭在男人披着军服的肩膀上:“地下城人员混乱,难以维护秩序,帝国政府规定,必须开启精神力屏蔽装置系统,而为了方便执法人员,设定屏蔽等级为SS级以下,上将我说的对吗?”   他镇定自若,仿佛刚才抹着眼泪嘤嘤嘤的人只是个假象。   贺殊瞳孔一震浑身发抖。   中计了,面前这个人什么都知道,装的……都是装的!   邢穆远目光凌厉如刀,狠狠剐向他。   贺殊擦着嘴角的血,惊恐的直起身:“上将,我不是!”   “双星军法规定,副官筛选的条件为体质SS级、精神力S级,那么……贺副官为什么没有被屏蔽精神力?”   宋归澜此话一出,外面的亲兵队立即掏出枪围了进来。   江楚阳错愕的瞪大眼:“贺……贺殊,你难道是S级以上的精神力?”   隐瞒真实精神力进入军部……是会被视为敌国卧底的!   “把人扣住!”邢穆远冷冷命令。   “上将……上将他是在陷害我!我对您绝无二心!他根本不是秦念!您问那个侍卫就知道!他是……”贺殊往前走了几步,急切的想解释清楚,士兵们一涌而上,将他踹倒在地,掏出手铐将他缚住。   “…他是秦念的弟弟秦悦!”贺殊垂死挣扎,抱着同归于尽的气势咬牙说出这几个字。   “弟弟?”邢穆远紧抿唇,冷冷看向坐在自己腿上的人,“这是我的猜想之一,你果然不是秦念。”   宋归澜耸了耸肩,将枪轻轻塞回毛毯下:“我暴露身份,帮您捉到一个卧底,将功抵过那便是无功无过,上将您说呢?”   不管秦念还是秦悦,都只是他的一层伪装而已,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上将府,不如让身份暴露得更有价值。   “什么?”江楚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贺殊还真是个卧底?   邢穆远眸色深沉的凝视他:“你怎么知道他是卧底?”   宋归澜抬起头,扫视四周:“就在这里啊,他用精神力把我的保镖都打倒了,所以我知道。”   “你说谎!你瞎说!”贺殊跪在地上挣扎,漂亮的脸疯狂扭曲。   “我瞎说什么?”宋归澜扭头看向他,一脸单纯,“我一没精神力二体质差,难道是我一个病秧子把他们打趴下的?”   邢穆远冰冷的视线扫向那些躺在地上、鼻青脸肿手脚脱臼的壮汉:“你们是保镖?”   壮汉们面面相觑,仓惶的道:“啊是!我们是您夫人请的保镖!”   面前这张脸谁不认识啊!谁敢得罪帝国之基邢上将!要是让上将知道他们是贺殊请的打手……他妈的不会给他们安个通敌罪吧!   “你别混淆视听!”江楚阳气愤的走过去,狠狠一脚踹在贺殊肩上,把他踢了个人仰马翻。   贺殊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被气哭了:“你瞎说!你瞎说!”   邢穆远被他吵得烦了,摆摆手让士兵堵上他的嘴。   宋归澜正看着好戏,一只宽厚的手掌忽然抚上自己脸颊。   他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邢穆远抚了抚指腹滑腻的肌肤,手掌挪到他脑后,将他的脑袋轻轻托近,低声道:“但是我怎么记得,你三天前说要让我看一出戏,难道不是今天这出?”   如果不是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邢穆远刚才绝对不会让他拿到枪。   “是吗?我说的是上将‘更感兴趣的事’,现在看来上将对我更感兴趣啊?”宋归澜不退反进,勾着他的脖子暧昧贴到他耳边。   邢穆远冷冷将他推开。   玩文字游戏,可以。   他挪开视线,决定先把问题一个个解决。   “把人带回军部,押到审讯室,我亲自审,其他人一起送过去。”   “是!上将!”士兵们把人一一扣押,在邢穆远这个顶级精神力者面前,贺殊逃无所逃,愤恨的瞪着宋归澜,被江楚阳从后面狠狠一脚踹出包间。   “坐够了吗?”   淡漠的语气发出,宋归澜轻叹着靠在他肩膀上,恹恹的道:“不行,我腿酸软得站不起来。”   他真不是在演戏,从二楼跳下来,又经历了一番激烈打斗,现在腿和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又麻又酸,膝盖还隐隐刺痛。   “…夫人,我帮您看看。”   哪怕知道面前这个不是真正的“夫人”,江楚阳依旧格尽职守,蹲到他面前缓缓卷起一边裤腿。   一截雪白的脚踝露出来,接着是肌肉匀称的小腿、圆润平整的膝盖……   江楚阳倒抽口气:“夫人您的膝盖怎么伤成这样?”   邢穆远低头看去,瞧见那白皙的膝盖一大片青紫,触目惊心,跟拿石头狠狠砸过一样。   “跳窗磕的。”宋归澜不以为意的扯了扯裤腿,江楚阳便帮他把裤腿放了下去。   邢穆远似乎并不想怜香惜玉:“跟我去军部,一五一十的把身份给我解释清楚。”   原来还要审讯他。   宋归澜轻轻叹气。   邢穆远冷漠转身,结实的轮椅载着两个人离开包间。   江楚阳挠了挠头,扫视一遍里面,发现地上落着一根针管,他走过去将之捡起,随即跟了出去。   ……   军部基地,审讯室。   军医将针管里的液体成分检验出来,是一种高浓度致.幻药,注射后会让人神经错乱,变得痴傻。   派去酒吧调查的士兵回来,包间里的监控监听设备全部被关闭,没有搜查到可用的信息。   在高强度的电击、鞭打下,伤痕累累的贺殊终于开口承认,那根针管是他弄来的。   “用来干什么?用在谁身上?”邢穆远坐在审判桌前,面无表情的注视他。   贺殊一张脸煞白冒汗,难看至极,他抖着嘴唇凝视邢穆远,咬紧下唇没有说话。   现在邢穆远只剩江楚阳这一位副官,他当然得抗下审讯的职责,狠狠按下审讯椅上的电击控制键。   贺殊猛地一弹,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动,如癫如狂。   片刻后,电击停止,贺殊茫然着双眼下颚一动,江楚阳眼疾手快的握住他下巴,咔擦一拧。   宋归澜单独坐在审讯桌旁,手里端着碗药汤,一名军医蹲在面前,仔细给他处理淤伤。   …唉,这上将夫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审讯之前还有人照料身体。   他这么想着,听到邢穆远在旁边说:“你真的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贺殊垂死挣扎般将头抬起,眼里逐渐流露出恐惧。   “和辉耀第一次谈判的时候,白易州开枪偷袭,你用精神力替我挡了一下火弹,将轨迹打偏,我才只伤了一条腿,你觉得我应该奖赏你吗。”   奖赏,必须奖赏。   宋归澜心想,奖赏死刑立即执行。 第17章   邢穆远不是不知道贺殊有问题,他只是无从下手。   当最亲近的副官是卧底,那么以他为中心的人员范畴,又有几个能信任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充分的证据、不是光明正大的逮捕,他要如何威慑住隐藏在黑暗里的其他老鼠。   宋归澜为他创造了这个机会。   邢穆远缓缓从军服口袋捏出一枚炸裂烧损的火弹:“你身上喷了精神力阻断药水,用精神力帮我挡那一下,实际是把药水携带过来,让燃烧的火弹剧烈蒸发,我说的对吗。”   宋归澜捧着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贺殊够聪明,这样可以说是火弹上携带的药水。   江楚阳大骇着瞪圆双眼:“贺殊!你居然……”   军部人人都称赞贺副官忠勇,光鲜亮丽的赞誉之下,真相却令人大跌眼镜。   贺殊抿着唇,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哼笑,眼神毒辣的盯着宋归澜。   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陷阱,他自以为手握筹码万无一失,没想到早已被捏中七寸。   但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贺殊既恨又恐,完全想不明白。   宋归澜回视着他愤恨的目光,抿唇淡淡一笑。   贺殊,隶属于辉耀帝国特务部E队A小组,编号EA0127,于星历1119年执行潜伏任务,以副官的身份潜藏在邢穆远身边,获取军事情报、并通过辉耀帝国军部秘密联络网传递情报。   三年前,还是兰草的他潜入辉耀帝国特务部,找到了这份绝密执行档案,并联络邢穆远提醒了他。   而邢穆远把贺殊留到现在,或许也有他的一些想法,这些是他不得而知的。   “先把人关押起来。”邢穆远将那枚破损的火弹放在桌上,看向瘫在地上的侍卫,“轮到你了。”   士兵们压着贺殊离开,江楚阳给那名侍卫解开绳缚,对方颤着腿站起来,畏惧的看了一眼宋归澜。   就在不久前,他亲眼看到二少爷身手矫健的打倒了一群壮汉,此刻他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真的不明白了。   宋归澜抿着唇看他一眼:“就把秦念让你传信的具体内容告诉上将。”   侍卫一个激灵,点头哈腰的连连称是:“大少爷……大少爷助我逃出宅院,让我来帝都找上将,告诉您……告诉您嫁给您的是他弟弟,请您务必前往白阳星球救他出来!”   “白阳星球?”邢穆远低低重复了一遍。   “让我来说吧。”宋归澜将喝光的碗递给医师,对着江楚阳摆摆手。   江楚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带着那名侍卫离开审讯室。   邢穆远微微挑眉。用他的副官倒是用的挺顺手?   宋归澜目光平静的看向他:“上将想从哪里听起?”   “由始至终。”   宋归澜略微思索,循着记忆开始讲秦悦的故事:“他……我和秦念是双胞胎,不过我出生就被父亲送到了白阳星球,他不希望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你和秦念定下婚事后,他摔倒昏迷,一直不醒,父亲才把我从白阳星球弄回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不像在说自己的故事,邢穆远听着更没什么代入感:“岚国公为什么隐瞒你的存在?”   宋归澜回答:“因为我的出生导致了母亲难产去世。”   邢穆远沉默片刻。   更多的,却是没有询问的必要了,岚国公敢冒着欺君之罪换儿子,实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磁性的嗓音低低道:“你三番几次帮我,不管有意无意,我都欠你人情。”   宋归澜眼睛微微亮起。   邢穆远深邃的眼注视他:“这件事我不揭发,一个月的期限到,你签下离婚协议跟我和离。”   宋归澜问:“那名侍卫和秦念怎么办?”   邢穆远思索了会儿,道:“侍卫先扣押在军部监狱,离婚之后我会派人去白阳星球把秦念接回来。”   “成交!”宋归澜手握成拳轻锤一下他肩膀。   不愧是邢上将,做决定就是果断!   邢穆远皱起眉。   为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和自己离婚需要这么高兴?   两人思想达成一致,江楚阳送宋归澜离开的时候,那群壮汉经过了严审,口径一致的咬定自己是保镖。   酒吧包间的监控没开启,但外面的监控还是有的。   经过查验,这群人确实是跟宋归澜一起走进酒吧的,期间还教训了骚扰他的两个混混、帮他保管了通讯表。   不过因为涉及的事件性质比较特殊,他们都需要戴上定位脚环,由军部监察三个月,确定没有不良行为可疑踪迹才能彻底放人。   军部的专业审讯员将那只通讯表双手捧还给宋归澜:“夫人,您的通讯表。”   “谢谢。”宋归澜接过来戴上,看到那群壮汉摸着毛茬茬的寸头,两眼呆滞的从旁边路过。   “我怎么突然来了军部基地?还被戴上定位脚环?”   “我们犯事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也不清楚,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脸怎么了?谁打的你!”   “你还说我,你手腕都外翻了!你不疼吗?”   “…卧槽好疼!”   宋归澜微微挑眉,脑子里蹦出来四个字。   记忆清洗。   顾名思义,就是用机器连接人的大脑,清除掉记忆,时间段可以自主选择,或是一天,或是一年……   ——“澜澜,你要进行的是绝密性潜伏,他是军部最高指挥官,你今天跟他熟识,将来站在敌对面相见很容易露出破绽,把记忆清洗掉,才能保证自身绝对的安全。”   有什么声音在耳边模糊响起,宋归澜迷惑的摇了摇头。   “夫人,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我背您回去?”江楚阳担忧的轻轻扶住他肩膀。   “不用。”宋归澜摆摆手,努力想回忆刚才浮现于耳边的那段话,却发现……一片空白。   那段话以什么称呼开头,以什么语气结尾,他一点都不记得。   莫大的失落感笼罩住他,宋归澜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自己像是茫茫白雪中的孤行者,四周空无一人,找不到任何归属感……   这种茫然令他有些恐惧,他努力驱散掉异样的情绪,和江楚阳一起离开军部基地。   最后江楚阳把他送回了上将府,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客厅的灯光打开,一道长长的影子扭动着靠过来。   没想到雪白一直在客厅等他,宋归澜心里满是柔软,蹲下身让它顺着手臂攀上自己肩膀,带着它上楼休息。   洗过澡出来,雪白盘起在床上,乖乖将脑袋藏在盘曲的身躯中间。   “困了吧。”见它这个没什么精神的状态,宋归澜走过去伸手戳了戳它脑袋。   白皙的手指沾着热气,戳在冰凉的蛇躯上,对比感很强烈。   宋归澜坐到床边,按下墙上的吹风装置,安静的坐着等头发干,雪白探出脑袋,又挪蹭到他腿上。   宋归澜没养过宠物,但是这么黏人的变异蟒蛇,他确实稀罕。   被热水浸得滚烫的手指轻缓抚着雪白,他想到自己离开上将府,肯定不能带雪白一起,眼里顿时溢出一丝不舍。   不过他已经计划好了,离开上将府后,他能更自由的使用“兰草”这个身份。   到时候,他会竭力阻止邢穆远展开营救皇太子的一切行动。   ……   邢穆远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很忙,贺殊的工作需要江楚阳暂时顶上、贺殊以前经手的军务需要重新查验、还得将军部所有人的身份排查一遍。   男人近两周没有回来过,空荡荡的府邸,每日每夜只有佣人忙碌的身影。   为了自己的身体,宋归澜每天坚持喝药汤、注射调理针,带着雪白跑圈,然后钻进健身房苦苦增强体质。   十几天的锻炼和调养,宋归澜的面色终于红润了一些,没那么病恹恹。   某一天,江楚阳一脸沧桑疲惫的回了上将府。   才刚踏进客厅半只脚,不知是不堪重负、还是惊吓过大,竟然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坚实的身板直挺挺倒在地上,砰的一声,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宋归澜吓一跳,看清楚是江楚阳后,伸腿踢了踢脚边的蛇头:“把人弄过来。”   雪白从地上探起头,两周时间,身躯已经长十米宽一米,比人还大,光是躺在那儿都压迫感极强。   巨大的蛇头高高扬起顶到天花板,粗壮的身躯贴着地面慢吞吞游过去,小心翼翼用尾巴将地上的人卷起,然后甩到宋归澜脚边。   宋归澜:“…江副官,你是累晕的对吧?不是被雪白砸晕的吧?”   长长的蛇信子吐出来,雪白低头舔了一下宋归澜的脸,表达自己出力不讨好的不悦。   下一刻,它因为收回尾巴的动作太大,旁边的沙发整个被掀翻。   “……”宋归澜摸了摸鼻梁,真诚的希望邢穆远可以不要回来,当初他信誓旦旦的说过只要不搞破坏就让雪白留下来……   旁边的佣人都见惯不惊了,能留到现在,她们自然得是心理素质最强的那批。   火速将沙发扶起,摆正,然后安静的退下。   宋归澜拿起旁边的座机,拨了府里的内线,没一会儿心理素质极强的医师也过来了。   医师蹲在地上翻看江楚阳的眼睛,雪白就凑在上空,微微低头打量着他。   “江副官受惊过度,又过于劳累,暂时昏迷过去了,打个调理针睡一觉就好,不过醒来的时候千万不能再受到惊吓。”医师说完取下眼镜放进衣兜。   宋归澜点点头:“好的,麻烦你把他带到他住的后院去休息。”   医师点点头,立刻拽起地上宛如死尸般的人,搂着他沉重的身躯往外走。   似乎看出来他的吃力,雪白贴心的用一根牙齿勾住江楚阳衣服,轻轻把他掀到医师背上。   背后猛然一沉,医师一个趔趄,扭头看了眼那条好心蛇:“谢……”   我谢谢你。   医师带走江楚阳,宋归澜继续带着大雪白看电视,晚上邢穆远依旧没有回来。   这样也挺好的,一个人待在上将府的时间似乎过的很快。   宋归澜抬起手腕看了眼日期。   4号,到这个月的7号,恰好一个月。   他希望7号之后,自己能走出上将府。   因为这代表他躲过了命运中的死亡。 第18章   雪白已经不能跟宋归澜回房间睡觉了,因为庞大的体型不容许它经过“窄小”的门。   于是客厅成了它的归宿。   江楚阳一觉睡到次日早晨,浑身疲惫的爬起来,看到蜷缩在客厅里的长身巨蛇,好不容易才接受它又长大了的事实。   他重新跟这个大家伙认识了一下,转而向宋归澜告别:“夫人,上将放我回来休息半天,我现在得回军部继续忙了。”   宋归澜蹙眉微微思索:“贺殊的事,还没处理完吗?”   “倒是处理得差不多了,该审的也审出来了,过两天上军事法庭,我今天得替上将挑选一名新副官,免不了走各种审核程序。”   宋归澜点点头,轻嗯一声:“确实得好好挑选,江副官辛苦了。”   江楚阳笑着向他行了个军礼,随即转身离开。   宋归澜摸了摸雪白冰凉壮实的躯干:“我的乖乖,你可别再长了。”   这些天江楚阳不在,都是佣人们拿水管替雪白洗澡,这大混蛋还不配合,搞得他们每回折腾得够呛。   为此,他不得不给它控制食量,由原先的随时投喂改为一日三餐,每顿两只红毛鹅。   然而没什么用,又过了一天,雪白竖窜横长,连客厅都容不下它了。   宋归澜含泪指挥佣人将它抬出客厅。   身躯太过庞大,蛇头难以挤出去,卡在客厅门口进退不得。   宋归澜收起并不存在的眼泪,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雪白出不去,一直待在里面生长,很快会把整栋楼给撑塌!   他迅速跑去厨房拿了一桶食用油,拧开盖子就往雪白头上倒。   黄腻的油沾在它皮肤上,佣人们也在努力推拉,借助食用油的润滑,一行人终于帮它把脑袋送出去了。   头部得以通行,灵活的身躯自然就跟着滑了出去,在辽阔的天地之间,雪白舒展着庞大的躯干,头部扬起来居然有半栋楼那么高。   宋归澜带着佣人给它清洗干净身躯,随即拍拍它伏下来的脑袋,眼里有些惋惜:“以后你只能在外面待着了,乖一点别乱来。”   雪白吐着粗长的信子,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扭着身躯欢快的绕着上将府开始巡游。   宋归澜屈起手指蹭了蹭鼻尖,他觉着……上将府是不是没必要让士兵巡逻了?   睡午觉一直是他的习惯,回到三楼卧室,拉上窗帘正准备休息,砰砰的撞击声响起,宋归澜侧躺在床上睁开眼,看到深色的窗帘上映出一个巨大的尖形诡异生物。   “……”   他忽然庆幸自己还没睡着,如果一觉醒来看到这个场景……估计会吓够呛。   掀开被子起身,他踩着拖鞋走过去,拉开窗帘,隔着透明的落地窗对上一双漆黑溜圆的大眼睛。   雪白在窗外扭动着身躯,似乎十分高兴能从外面看到他。   宋归澜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它不要吵闹,随即拉开一些窗帘,任由刺眼的阳光透进卧室,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雪白歪着脑袋贴紧窗户,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看了片刻,见他躺在床上似乎逐渐睡着了,这才缓缓抬起脑袋,路过窗外继续游走。   这个午觉没能睡多久,宋归澜被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他伸手掩唇,打着哈欠出去开门,看到佣人慌急忙的道:“夫人,夫人您快下去看看吧!老夫人回来了!”   “嗯?”宋归澜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邢老夫人星际旅游回来了?   “老夫人她、她进门就看到雪白,然后……然后吓晕了!”   佣人接下来的话把他也吓得不轻,拔腿就往下面跑:“医师来了没有?”   邢老夫人不是要进行一个月的星际旅行吗,这回来的日子是不是提前了?   “来了,已经送老夫人去检查室了!”   宋归澜立即跑到二楼,检查室门口围着几名士兵和佣人,见他过来立即退到两边。   他进入检查室,邢老夫人身体松弛的躺在床上,妆容精致打扮靓丽,头上宽大的遮阳帽歪斜到一边,医师正用设备进行瞳孔检查。   “反射迟钝,呼吸和心率较平稳,处于中度昏迷状态,需要用治疗舱促醒。”   “那快点。”宋归澜配合的将邢老夫人抱进治疗舱,医师启动了高压氧模式,随即在旁边观察记录数据。   宋归澜寸步不敢离,检查室窗外小心翼翼露出半个蛇头,用一只黑溜溜的眼睛打量里面。   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隔绝了雪白的窥视。   万一邢老夫人突然醒来再给吓到,那就不止进治疗舱这么简单了。   检查室里安静的只有医师做记录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他按下治疗舱外的停止键,站起身道:“脑部系统氧分压会逐渐恢复正常值,让老夫人好好睡一觉,很快会醒来。”   宋归澜大大松了口气,配合医师从治疗舱里把邢老夫人抱出来,随即送回了房间休息。   忙了近两周的邢上将,听闻自己母亲被吓晕的消息,放下军务火急火燎赶回府。   进入房间,宋归澜正在床边协助医师注射营养针。   “怎么样?”他坐着轮椅缓缓靠近,医师注射完营养针,转身恭敬的鞠躬,“上将,老夫人暂时没醒来,但身体功能一切正常。”   宋归澜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梁。   雪白是他当初信誓旦旦要养的,虽然现在是邢穆远的治腿关键,但如果邢老夫人被吓出个三长两短,想必邢穆远不治这个腿都要把雪白扔进焚烧厂。   “知道了,你先出去。”邢穆远冷冷吩咐。   医师点点头,将医疗箱收拾好,规规矩矩提着走出去,还帮忙把门带上。   十几天没见,邢穆远和他想象中忙于军务的模样不太符合,依旧军装笔挺,发型整齐。三七分的刘海一边稍长遮住了锋利的眉,似乎是有些疲惫,脸部轮廓更加棱角分明,显得不怒自威。   “后天星婚所的人会过来,签完字你就走。”他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件既定的事。   宋归澜放松的点点头,床上的邢老夫人忽然颤巍巍的道:“什……什么签字?”   邢穆远立即到床边,扶着邢老夫人的肩膀帮助她坐起来:“您怎么提前回来了,旅行还愉快吗?”   邢老夫人靠在床头,有些迟缓的点点头:“同行的一位太太家里有事,我们就一起回来了。”   她扶着额头,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我怎么记得我回府就看到一条大蛇……应该是看错了吧,阿远,你刚才说让念念签什么字?”   “府里确实有条蛇,不过您放心,它只是体型比较大。”邢穆远三言两句就把重点转移了。   邢老夫人微微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人,恐惧再度侵袭:“真的有蛇?哪里来的?那么大一条啊!”   “妈,您别慌。”宋归澜坐到床边,开始跟她讲述雪白的来历、以及腺体里的素液有助于筋脉修复的事。   “真的啊?”邢老夫人双眼一亮,顿时什么害怕、恐惧都顷刻消散,满是惊喜的问,“阿远的腿真的能很快治好?”   宋归澜轻轻点头:“是会比自主修复更快,但具体治疗速度还不确定,要等医师进行实验后判断。”   “那太好了!快带我去看看我的宝贝乖乖大白!”邢老夫人激动的将腿伸下床,穿上鞋就要出去观蛇。   “您慢点。”宋归澜和邢穆远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暂时对邢老夫人隐瞒离婚的事,随即扶着邢老夫人出去看大雪白了。   得知了它能够帮助邢穆远治腿,邢老夫人现在怎么看它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喜爱。   “一顿两只鹅?太少了,它这么大,塞牙缝都不够,让江副官去买一百只!”   “妈……”宋归澜觉得有必要制止一下她的宠溺无度,“江副官忙着给上将挑选新副官,可能暂时没空管府里的事。”   “新副官?”邢老夫人一只手搂着巨大的蛇身,姿势跟在景点拍照打卡似的,雪白也配合的乖乖不动。   “贺副官精神损伤还没醒过来?那也不能换新副官啊,于公他对帝国有功,于私对我们有恩,怎么能因为受了精神损伤被迫旷工就换副官?”   “咳……那个。”宋归澜一言难尽,只能再次跟她讲述贺殊的事。   “……”   邢老夫人眼神逐渐呆滞,先是不敢置信的平静,接着胸口剧烈起伏,既震惊又气恼:“他居然……他居然……”   见邢老夫人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宋归澜连忙上前给她抚了抚背。   “夫人!…老夫人回来了?”   惊讶的声音响起,宋归澜转头,看到江楚阳带着一个军装整齐的男人走过来,“老夫人,夫人,我来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上将亲选、经过军部层层严审后确定下来的新副官……”   “……咳咳咳!”看清楚那名新副官的模样,宋归澜呼吸一呛,抚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你……”对方看到他亦是一惊。 第19章   “夏……咳咳夏烈?”宋归澜咳得胸口震痛,被邢老夫人帮着顺气,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整个人虚弱了大半。   “秦先生?”对方惊讶的注视他,“你平安回来了?太好了!我当初离开之后非常担心你的安危!”   夏烈迈着长腿冲上来,用力将他抱住,激动的狠狠拍他肩膀:“太好了!太好了秦先生!”   “念念……你跟这位新副官认识?”邢老夫人不明所以的扫视两人。   “有过一面之缘。”宋归澜被他拍得跟雨打娇花似的,白着张脸扶住晕乎乎的额头。   江楚阳冲过去将两人分开,十分严肃且认真的告诫这位新副官:“夏副官,夫人身体不好,你不能这么粗鲁的对他!”   夏烈皱紧眉,自责的左手打右手:“是我莽撞!是我……夫人?”   “你他妈?”江楚阳瞪大眼睛,按着他肩膀,一个高抬腿猛顶他腹部,“谁是你夫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夏烈哎哟一声捧腹,一张五官不太突出的脸巴巴皱起:“我是说……秦先生怎么会是……上将夫人啊?”   秦先生……秦念?传闻中邢上将娶的国公府病秧子?   夏烈逐渐回过神,猛一拍额头,毕恭毕敬的对着宋归澜和邢老夫人鞠躬道:“夫人,老夫人,刚才唐突了,我来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夏烈,是上将的新副官,以后请多关照。”   由始至终一头雾水的邢老夫人,只听懂了最后这句自我介绍,拍了拍面前男人结实的肱二头肌,嘱咐:“你是上将亲自挑选的副官,不要让他失望。”   夏烈眼神坚定的点头:“请老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为上将拼死效力!”   “好。”邢老夫人又想到了贺殊,不禁叹口气,瞬间没什么精神了。   江楚阳识眼色的扶她回房间休息。   等到两人走了,夏烈惊叹着走到雪白旁边,眼里满是激动:“刚才江副官和邢老夫人在,我不敢说,秦先生……夫人我可以摸摸它吗?”   巨蛇!还是家养!太帅了吧!   宋归澜点点头表示随意,但他更想知道夏烈怎么会成为邢穆远的新副官。   依照上一世的发展,贺殊卧底身份暴露的时间比现在晚,之后邢穆远新招的副官也不是夏烈……   难道说,因为他让贺殊的卧底身份提前暴露,导致之后所有机遇都发生了改变?   “夫人,你不知道我其实是军人吧,那时候家里出了意外,我急需一笔钱,于是跟军部请了长假,之后你就在星际交易网上雇佣了我,算是帮助我脱离困境的恩人,您放心,交易网上的规矩,那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夏烈神情认真,举起手指向他发誓。   “我相信你。”宋归澜笑了笑。   他早就猜测过夏烈的身份,能把一艘普通飞船改造成那样,没有专业本事傍身怎么可能做到。   “其实我后面因为怕你出事,开飞船回2号无名星球找过你,没敢落地,就在空中观察了一下,当时没发现你的踪迹心里内疚了很久,以为是……”夏烈叹了口气,看起来是真的担忧他。   2号无名星球没有信号,宋归澜又没有飞船,一个人待在那里完全属于自杀式行为,所以他离开后一直不太安心。   夏烈差点没忍住询问他是怎么回来的,但张了张嘴还是忍住,决定不打探雇主的隐私。   他还没正式任职,在上将府吃了个晚饭,被邢老夫人塞了一堆礼物。   珍珠夜灯、超大号七彩泡泡机、会唱歌的贝壳、还有3D假鱼尾等等。   “微海星是人鱼之国,听说人鱼繁衍能力很强,这是我买回来的送子双鱼,是专门给念念的,接下来我也要督促你们备孕了。”邢老夫人兴高采烈的捧出一座水晶雕像,1/4的尺寸大小,两个长发貌美的人鱼尾部交缠,如胶似漆的搂在一起。   宋归澜接过那座雕像,经过加工的水晶没有原来那么清澈透明,但光泽依旧,上面贴了一些人造鱼鳞,被光芒折射出绚烂的彩色。   邢老夫人满脸喜悦,开始跟佣人嘱咐备孕期间的饮食注意,宋归澜心里实在不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怎么说离婚的事。   直到晚上,医师带来一个好消息。   经过多次、严格的人造组织实验,雪白特殊腺体里的素液的确能够帮助损坏的筋脉迅速修复,修复速度约为自生修复的2.17倍,这个数值会随着被修复人的体质和精神力等级变化,按照邢穆远的情况,修复速度大概会提升到69.44倍以上!   这个惊人的数字一报出来,在场的人不由得纷纷惊叹。   “那不是……差不多半年内就能修复筋脉,恢复正常?”邢老夫人激动的抖着手,接过医师递来的数值报告仔细研究。   宋归澜欣慰一笑,非常想握住邢穆远的手,对他郑重嘱咐一句:帝国的安危以后就靠你了!   邢老夫人陷在喜悦中,邢穆远则是没什么感想的上楼处理军务了。   宋归澜站起身,把夏烈和江楚阳一起叫进自己房间。   “夫人,有什么吩咐?”两位副官站在客厅,恭敬的等他施令。   宋归澜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示意别这么拘谨:“我只是想嘱咐你们,我走之后要照顾好上将,协助医师治好他的腿,还要好好替我养雪白。”   江楚阳神情略显低落,闷闷的点头。   夏烈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挠了挠脑袋:“走?你又要去旅行吗?”   “不是,我跟上将准备和离,后天就会离开。”宋归澜说着靠在夏烈耳边轻声嘱咐,“别忘了你说过会帮我隐瞒那件事。”   江楚阳疑惑的看着两人。   夏烈眼里闪过失落,随即认真点头:“放心!我都记住了。”   终于可以深藏功与名的宋归澜轻松一笑。   度过了平平淡淡的两天,这充斥着未知死亡的疑虑的一个月,终于在安然无恙中画上了句号。   次日清晨,星婚所的办事人员拿着拟好的离婚协议如期来到上将府。 第20章   偌大的客厅收拾整洁,宋归澜和邢穆远坐在沙发上,星婚所的办事人员将三份纸质协议轻轻放到他们面前。   “上将,夫人,在签下离婚协议前,请容许我提醒以下几点,一,请慎重决定是否要离婚,二,因为你们是陛下赐婚,签过协议还需要盖上陛下的玺印才作数,三,财产处理请一定要协商一致。”   离婚协议是邢穆远让星婚所根据要求早就拟好的,下面留了一行空白,书写文字亦有效。   他将笔递给宋归澜,神情淡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宋归澜认真思考,他的星银卡里还有很多钱,下半辈子都不用愁穷,那好像也没什么想要的了。   他握着笔在下巴上敲了敲,忽然郑重的在协议最下方写道——邢穆远腿伤痊愈后,雪白的抚养权归秦悦所有。   邢穆远在旁边瞥了眼,微微蹙眉:“就只要这个?”   “对啊。”宋归澜点点头,一份一份签下自己名字,然后将笔递了过去,“我都签好了,你来吧。”   “大早上的,这么热闹啊……”邢老夫人踩着楼梯缓步下来,打着哈欠走到办事人员面前,扫了眼他们身上的制服,“你们是星婚所的人?”   “老夫人好。”三名办事人员鞠躬道。   “这是在写什么呢?”邢老夫人疑惑的走过去,拿起茶几上一份双方都签过字的协议,淡淡扫了眼惊愕出声,“离婚协议?阿远,念念,你们这是做什么?”   “妈,我跟上将打算和离。”宋归澜道。   “什么和离?我不同意!绝对不会同意!你们是陛下赐婚,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和离!是不是阿远欺负你了?”邢老夫人将离婚协议拍在茶几上,目光炯炯的盯着邢穆远质问。   邢穆远面不改色的继续签字。   “不是。”宋归澜站起身解释,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不是她真正的儿媳妇,只是鸠占鹊巢。   “我和上将培养不出感情,与其浪费彼此青春,不如放开手追寻自己的自由。”   他的话并不凌厉,没有离婚时歇斯底里的不甘,也没有愤怒恼恨的指责,只是平静的将事实摊开在大家眼前。   他和邢穆远没有争吵、没有不和,只是没有感情。   也培养不出感情。   这就是他想要表达的。   人生经历丰富的邢老夫人很快听明白,心中那把怒火一下被熄灭。   他问宋归澜:“念念,你真的对阿远没有感情吗?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依赖或仰慕?”   宋归澜轻轻摇头,如实相告:“没有。”   邢穆远利落签字的手微微一顿。   他想起了新婚之夜宋归澜跟他说的话。   ——“可是从今往后,我会和上将日日相见、如影相随,我可是很仰慕邢上将的啊。”   他缓缓抬眸,意味不明的看了那人一眼,心想,假话连篇。   邢老夫人深深叹气,浑身的气力一下泄了个干净。   她就算再喜欢念念,再想维护这段婚姻,也不能把两个不相爱的人强行捆绑在一起。   两个不合适的人,勉强凑在一起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烦恼和枷锁。   她旅行回来后,为两人拟了一堆备孕计划,现在看来都泡汤了。   “你……你们。”邢老夫人神色忧伤,擦着逐渐泛红的眼角转身离开,“你们自己决定。”   邢穆远面不改色的签完字,将三份离婚协议交给办事人员检查。   办事人员从公文包里拿出印泥,两人同时按上手印。   两个鲜红的指纹印在白纸黑字上,江楚阳没忍住扭头擦了擦眼泪。   宋归澜取下无名指上的婚戒,轻轻放在茶几上,随即对邢穆远伸出手,笑道:“邢上将,后会有期。”   邢穆远凝视着那只白皙细嫩的手,缓缓握上。   签完离婚协议的宋归澜非常自觉,火速收拾好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有几件能换洗的衣服就行。   提着小小的行李箱,婉拒了江楚阳的送行,他走到上将府大门口,对着邢老夫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拂,以后您要照顾好身体。”   邢老夫人攥着鹅黄色的手帕,眼泪洇湿了一大片:“你才是,体质这么差,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您,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邢老夫人眼睛一红,注视自己的限时儿媳妇走出大门,攥着手帕又哭了起来。   担心邢老夫人身体,江楚阳只能安慰着她,目光不舍的望着那抹渐渐远去的背影。   “唉……”邢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哝着鼻音道,“小江,你小心点跟在念念后面,送他一段路,要看着他安全上车。”   “是,老夫人!”江楚阳拔腿便追了出去。   邢老夫人攥着泪湿的手帕,伤心欲绝的转身。   半个小时后,江楚阳气喘吁吁回到上将府。   邢穆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攥着两枚戒指。   享有“纯洁之爱”名的蓝晶戒指,泛着润泽的光芒,里面像是封存了一方清湖,闪耀着清澈的波光。   一枚是水蓝色。   一枚是墨蓝色。   合起掌心,正要将两枚婚戒捏碎,江楚阳跟条死狗一样扑过来,瘫倒在他脚边道:“上将!我、我实在追……追不上夫人,哦不,秦……秦悦……他……跑得实在……”   “会说话吗?”邢穆远冷冷睨着他。   “等我……歇会儿……”江楚阳满头热汗,身上的军装都湿透了,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瘫了半晌,这才支撑着身子站起来。   “上将,夫人离开后,老夫人让我跟在后面,看着他安全上车……抱歉是秦悦,我跟了一段距离,他可能发现了我,开始各种拐弯冲刺,想甩开我,我追着他又是翻墙又是穿越绿化带……实在没追上,人不见了!”   邢穆远缓缓松开手,将掌心的两枚婚戒放在茶几上,随即打开通讯表,进入定位系统。   虚屏上,一个红点正在不停活动。   江楚阳凑到他旁边看了眼,顿时佩服的竖起拇指。   真不愧是上将,够老谋深算的。   他疑惑道:“跑得这么快?应该坐上悬浮车了吧。”   邢穆远淡淡收起虚屏。   他当然不会毫无顾虑的放人离开,对方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身上还有很多谜团需要解开。   上将府覆盖的网络能捕捉ip,只要在这片网域内活动过,他就有定位通讯表位置的权限。   “下午两点贺殊上军事法庭,准备一下通知夏烈一起过去。”   “是,上将!”江楚阳将茶几上的戒指和三份离婚协议收起来,“那上将,什么时候去向陛下坦白您和离的事?”   邢穆远顿了顿:“忙完就去。”   ……   失去了乖乖儿媳妇,邢老夫人整日郁郁寡欢,食不下咽。   而睡懒觉起来的雪白,伏低身子往客厅里瞅了眼,没看到宋归澜的身影,以为他还没起床,便伸长躯干,凑到三楼卧室的窗口用脑袋轻敲。   ……还是没动静。   佣人拎着几只红毛鹅过来,轻轻放在它尾巴旁边。   感知到食物的气息,雪白愉悦的趴在地上开始慢吞吞享用,时而一口一只,时而故意放走它们,然后兴奋的追着满府跑。   一直玩到傍晚,还没看到宋归澜出来跑步的雪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它再次凑到三楼窗口,这次比较用力的撞了撞。   依旧没动静。   ……   正在一楼客厅,坐在餐桌前用晚饭的邢老夫人,忽然感觉天崩地裂,整栋楼都在震颤。   “地……地震了?”   “老夫人老夫人!您快出去看看吧!不得了了!”佣人着急忙慌的跑进来通知。   邢老夫人放下筷子,跟着她跑出去一看,顿时吓得快要心脏骤停。   只见巨大的蟒蛇从外面顶破了窗户,将头伸进三楼的房间,坚硬的蛇躯扫落了一堆碎玻璃块,而窄小的房间容不下它的进入,隐隐有要扭曲崩塌的架势。   “我的好乖乖!”邢老夫人忙不迭跑过去抱住雪白的身躯,企图阻止它的破坏行为。   邢穆远和江楚阳刚从军部回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上将……这?”江楚阳震惊了,雪白一直挺乖挺温顺,怎么今天突然举止反常,开始拆家了?   邢老夫人在那边打又打不得,劝又劝不住,这到底可怎么办?   邢穆远坐在轮椅上,抬头扫了眼被破窗而入的房间:“那是秦悦的卧室?”   江楚阳定睛一看:“是!”   想从外面制止看来不太行,邢穆远轮椅一动上了三楼。   他打开这间自己极少进入的卧室,看到里面被翻得一片狼藉。   巨大的蛇头在里面拱来拱去,掀翻了床、掀倒了衣柜,连浴室的门都撞破了,依旧在焦灼的不停寻找着什么。   “他走了。”邢穆远低低出声。   莹白的蛇头凑到他面前,张开唇缝吐了吐信子。   邢穆远微微扬首注视它。   一人一蛇对峙着,不知是巨大的蛇头看起来更恐怖,还是邢穆远的精神力更具有威压。   “最多半年,他会来带你走。”   不过这么大一条变异蟒蛇,离开了上将府能在哪里安逸生活,这个问题邢穆远偶尔在脑袋里想过一秒。   似乎没什么具体的时间观念,听到会来带自己走,雪白很快妥协,慢吞吞将头缩出破烂的窗口,悠哉悠哉的游走。   “这可真是……”江楚阳跟上来,唏嘘着擦了把冷汗,扫视凌乱得跟垃圾场似的卧室,叹了口气出去找佣人来收拾。   邢穆远平静的眸光微微一顿,双眸逐渐聚焦,看向被掀开的床底。   那里有一片纸屑。   他搭在毛毯上的手指微微动弹一下,那片纸屑飘荡着飞过来,准确无误的被他攥在指间。   他垂眸睨着……是撕碎的一块纸片,边缘割裂得很毛糙,纸片上只有一个用笔画的标记。   邢穆远看着看着,觉得这个标记有些熟悉。   他皱眉思索了会儿,忽然瞳孔轻震,打开通讯表,点进军部秘密联络网里的一封已读信件。   信件的内容,是一幅皇宫军队部署图。 第21章   帝都A1号地下城。   这里也是娱乐之城, 没有夜店城喧闹,但不比那里有秩序多少。   保龄球馆、台球馆、棋牌室、旱冰场,人群熙攘, 能给予人沉浸式娱乐体验。   当然, 人越多的地方消息也就越流通。   在一块空旷的地界,整齐摆了三十桌麻将、二十桌扑克, 两百多号人聚集在一起搓牌娱乐。   穿过人群, 宋归澜找到了这家棋牌室的老板娘。   老板娘一头时髦的卷发,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穿着一件看起来就很方便的丝绸长裙,看到他眼睛一亮:“帅哥,来打牌?”   宋归澜抱歉一笑:“请问你知道AI人脸哪里有资源吗?”   老板娘眯起狭长的眸子打量他, 将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脸这么好看,还用什么AI人脸啊?”   “咳……那个……”宋归澜笑着凑近她, 随便扯了个理由低声道,“我家那位的情趣,他想跟不同模样的我……”   老板娘掩唇笑了出声, 瞥了眼他空荡干净、没有任何饰品的左手:“你这对象有点变态哦。”   宋归澜虚心接受她的评价。   其实他购买AI人脸,是想掩饰现在这张秦念秦悦共享的脸,毕竟他并不想回国公府,要是岚国公知道他私自和邢穆远离婚, 肯定会天涯海角的来逮捕自己。   “要不你在我这打一圈麻将, 打完了我告诉你AI人脸到哪儿弄。”到底还是做生意的,老板娘无奸不商。   宋归澜扫了眼周围喧闹的人群:“我不会打麻将。”   “扑克呢?”   宋归澜无奈的笑着摇头。   “拖板车总会吧?就10星币的台费而已, 我们这里可是正规棋牌室。”以为他是找借口不想消费, 老板娘的眼神顿时有些古怪起来。   “……要不你教教我?”   老板娘爽快的将棒棒糖塞进嘴里,高声:“新手桌拖板车一名!”   宋归澜疑惑的被推到牌桌上, 老板娘坐到他对面,手指卡着一副新牌,开始就展示了一手幻影落牌,熟练利落的洗牌后花式在手里拉开。   “帅。”宋归澜吹了声口哨,俯身将手肘抵在桌上,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兴致,“我想学这个,有兴趣教教吗?”   “可以啊。”老板娘挑起一边眉毛,捏着牌在手里极快的又展示了一遍,随即将整齐的一叠牌递给他,“教完了。”   打个拖板车还想白嫖技术?就算长得美那也不能想得美啊。   宋归澜接过那叠牌,认真打量。   二十几年都在和枪打交道,扑克这种东西他是真的没碰过,刚刚看老板娘炫技,顿时激起了兴趣。   他握着整齐的一叠牌,学着老板娘刚才的模样企图将之拉开……非常失败,稀里哗啦掉在接牌的那只手里。   “再一次。”他将牌整齐拢好递给对方。   “最后一次啊?”老板娘脸上显露出不耐烦,接过来握在左手,嗤拉一下流畅的拉牌。   宋归澜弯眸笑了笑:“懂了。”   老板娘含着棒棒糖不屑的嗤笑一声,将牌扔给他。   宋归澜接住那副牌,左手捏牌在上,右手兜在下面准备接牌。   指腹按住牌角,施加压力让牌一张张射下去,重复几遍,不断调整释放的力度和速度。   “……”老板娘轻蔑的眼神逐渐变了。   试了三遍,宋归澜将牌重新捏回左手,对着老板娘抿唇一笑,然后尾指压牌匀速射.出,流畅的幻影在空中嗤啦晃过,稳稳落入右手掌心。   “……可以啊,小瞧你了。”老板娘接过牌,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扔过去,“干什么的?学习能力这么强。”   “现在是无业游民。”宋归澜拆开薄薄的糖纸,将散发着水果味清香的棒棒糖放进嘴里。   “不方便说?”老板娘将牌发成两份,“算了,我来跟你讲拖板车怎么……”   她话没说完,周围的搓牌声一下静了,人声鼎沸的棋牌室逐渐只剩低低的议论声,掺杂着稳重整齐的脚步声。   宋归澜坐在椅子上搭起二郎腿,刚摸起那手牌想研究一下,看到对面老板娘的脸色一下变了,战战兢兢站起来,望着自己身后的方向颤着声音道:“邢……邢上将?”   宋归澜以为自己听错了,咬着糖棍儿扭头一看,和阴鸷的目光对视上。   几百名士兵进入地下城,将这家棋牌室紧密围住、水泄不通,而邢穆远就在距离他六米不到的身后,健壮的身躯坐在轮椅上,上半身笔直坚.挺,双眼深邃的看着这边。   江楚阳跟在他旁边。   男人身下的轮椅一动,直直向他行过来。   棋牌室里的客人屏住呼吸,更加不敢说话,都以为宋归澜是什么在逃罪犯,竟然让邢上将亲自来抓人。   眼看着全帝国最有威望的男人离这边越来越近,老板娘腿一软倒了下去。   宋归澜手肘抵桌,单手撑着额头侧身看向男人,细长的眼尾微微扬起:“前夫哥别来无恙啊,带这么多人来地下城,有任务啊?”   邢穆远来到他面前,注视着他语气沉静:“我来带夫人回家。”   宋归澜垂眸一笑,随即奇怪的看着他:“上将,我们已经离婚了,夫人这个称呼实在不敢当。”   邢穆远究竟搞什么鬼?看样子是特地追踪到这里来的,还说要带他回去?白天刚签完离婚协议,这是发什么神经?   周围的人纷纷噤声,连屁都憋住不敢放,小心翼翼打量着两人。   什么……夫人?   老板娘大受震惊,所以邢上将就是那个……变态的对象?   丝毫不知道自己形象受损的邢穆远,缓缓抬起手。   江楚阳恭敬的走过来,将三份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交到他手里。   “没有陛下的同意,这婚你以为想离就离?”   宋归澜皱起眉,一时没了调侃的兴致,放下交叠在一起的腿,接过那三份离婚协议一一查看。   上面只有两人按的指印,没有星婚所的印章,更没有皇帝的玺印!   他眼神逐渐冷淡下来,没什么情绪的质问对方:“什么意思?”   “在这里不方便说。”邢穆远眼睛里酝酿着一种深沉压抑的情绪,压低声音道,“跟我回去。”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宋归澜抿紧唇快速思索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邢穆远竟然这么大张旗鼓的带人来找他。   不等他想清楚,一股强悍的力道卷住他的腰,克制的一甩。   宋归澜眼前一晃,下一刻跌坐在了邢穆远结实的大腿上。   清冽的气息夹杂着男人浓郁的荷尔蒙气味,汹涌的扑到鼻间,他刚反应过来,邢穆远轮椅一动便带着他转身离开。   “……邢穆远?”宋归澜垂眸看他,第一次称呼全名。   实在是眼下的姿势太过窘迫,男人的手按在他腰后,滚烫的掌心隔着衣服熨帖皮肤,激得他浑身酥麻。   周围的人纷纷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宋归澜立刻将手攀上男人肩膀,勾住他脖子。   心想,看你还想不想在星民面前树立严肃的形象与威望。   哪知,邢穆远只是淡淡蹙了下眉,随即面不改色的继续带他出去。   宋归澜彻底疑惑了。   邢穆远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到回了上将府,对方才给出答案。   江楚阳在停飞坪上收队,邢穆远带着宋归澜回了他们的婚房。   门一合上,布着粗粝老茧的手指强硬的扣住他下巴,用不容拒绝的力度将那张清丽的脸扭到自己面前。   宋归澜轻轻抽了口气,听到邢穆远用低沉压抑的嗓音质问:“你到底是谁?”   他轻轻一笑,搂着男人脖子十分自然的回答:“上将问这话……到底想让我是谁?秦念?还是秦悦?”   “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邢穆远收紧手指,看着他白皙的下巴顿时印出一道青淤。   宋归澜眼帘微垂,注视着他的双眼,才发现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压抑着翻涌的阴鸷……和一缕深沉的眷念。   他收起漫不经心的笑:“上将,我不明白。”   为什么突然质疑他的身份?   “不明白是吗。”邢穆远眼神复杂的凝视他,从衬衫口袋里捏出一张纸片碎屑,“辉耀的皇宫军队部署图,这是一块碎片,在你床底下找到的……秦念和秦悦,一个是足不出户的病秧子、一个被关在宅院里长大,根本没有机会去敌国皇宫,更别说是熟知军队部署。”   宋归澜垂眸看着他指间的纸片,脸上没有露出半点慌乱:“上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接过那片碎纸,仔细打量:“我的卧室之前有人潜进来过,会不会是那个人留下的?”   邢穆远低笑一声,眼神锋利如刀:“……原来兰草警惕性这么高,连自己人都防备,不肯说真话?”   宋归澜呼吸一滞,心脏悄悄紧缩一下。   邢穆远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上面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粗粝的手指贴着他滑腻的下巴细细摩挲。   宋归澜微微抿唇,用手抵着他胸口轻轻推开,淡淡笑着:“原来上将把我当成别人了,兰草是昵称吗?”   他神情淡定,看不出丝毫破绽。   “一击必中的枪法,不是多年苦练很难做到、夜店城那个晚上是你顺水推舟设的局,你早就知道贺殊的身份。”邢穆远语气平稳的阐述这一切,随即投出虚屏。   虚屏上,一幅指绘的皇宫军事部署图赫然于现,右下角的署名被一株秀气的兰草取代。   邢穆远握着他的手,将那片碎纸缓缓挪到虚屏中心,和那副图的某一小部分重合。   宋归澜抿住唇,悄悄咬紧牙。   “这片碎纸上只有你和我的指纹,而军部秘密联络网,没有权限根本进不去。”邢穆远凝视着他细长漂亮的眼睛,“你的外表不是他,但是为什么……”   他蹙起眉,看起来迷惑又苦恼。   片刻后,他忽然扣住宋归澜的手,解下了腕上的通讯表。   宋归澜被强大的精神力压制住,根本反抗不得。   他微微冷下脸,语气透着凉意:“上将,我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您没有使用我物品的资格。”   “协议作不作数,我说了算。”邢穆远夺过他手里的纸屑,掏出一枚指环套进他的无名指,然后把他扔到床上,“在查清楚你的真实身份前,你半步都不能出房间。”   “邢穆远!”宋归澜从床上爬起来,手指攥紧床单,恼怒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门机械的关闭,然后嘀一下,被人从外面修改了权限。   宋归澜走过去印上指纹,电子屏上显出红色警示,提醒他没有开门的权限。   “该死。”低低骂了一声,他回到床边坐下。   现在什么自由,什么AI人脸,什么计划全被打断了。   所以那片草稿图碎纸,究竟是怎么漏到床底下的?他记得自己当时全部冲进马桶,毁尸灭迹了啊!   窗外响起咚咚声,宋归澜烦恼的走过去拉开窗帘,隔着透明的落地窗看到外面摇摇晃晃十分兴奋的巨大蛇头。   窗户似乎被更换过,有修缮的痕迹。   宋归澜啧了一声,实在没心情跟这家伙玩,唰的拉上窗帘。   送子双鱼立在床头,栩栩如生缠绵悱恻。   宋归澜打开衣柜,里面还挂着很多没带走的衣服,他随便拽了一件走进浴室。   将身体浸泡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随手抓了一把水面厚厚的泡沫,宋归澜开始重新规划下一步。   现在最重要的,是打消邢穆远的怀疑。   他和邢穆远之间只有猜忌没有信任,暴露真实身份只会对他的计划产生阻碍。   但脑子里有太多存疑,邢穆远之前说的一些话……让他很在意。   他说“你的外表不是他”。   他肯定自己从来没有以兰草的身份与对方相见过,甚至身为副官时,也只是陪白易州偶尔在媒体面前出镜,邢穆远不可能认识他。   脑袋倏然刺痛一下,宋归澜皱起眉,缓缓将裸.露的肩膀沉入水中。   下巴戳到柔软的泡沫,他舒服的喟叹一声,温热的水驱走了用脑过度带来的身体不适。   他不禁阖上眼,脑袋轻靠着浴缸边缘,渐渐浅眠过去。   浴缸有自动恒温功能,周围的水雾愈来愈浓,白皙柔丽的脸被熏染得泛红,长长的睫毛沾着水珠,不安的轻颤一下。   在浓雾中,宋归澜隐约看到一张男人的脸。   周围的一切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大致的线条和形状……似乎是在一个很恢宏的建筑里。   男人向他伸出手,用低沉的嗓音道:“我能带你出去。”   ……   宋归澜微微蹙眉,一把扣住那只手,用力拽开的同时倏然睁开眼,从浴缸里坐起身。   湿热的雾汽中,他看到邢穆远坐在轮椅上冷冷注视自己,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扣着。   宋归澜轻轻喘了口气,微恼的扔开他的手,将身体重新浸入水中:“上将不许我出去,自己却随意闯进浴室观看别人洗澡,不合适吧?”   邢穆远收回手,任由氤氲的水汽将自己笼罩,毫不避讳的注视着浴缸里的人:“看自己夫人洗澡,不合适吗?”   宋归澜不想跟他说话。   “夫人在里面待太久,我担心出事,进来才发现是睡着了,本来想带夫人去床上休息,谁知道夫人警惕性这么高,被碰一下就有反射性接敌动作。”邢穆远定定看着他。   宋归澜眉头皱的更深,垂着眼睛不去看他:“现在醒过来了,我要穿衣服,请上将出去。”   邢穆远深深看他一眼:“好。”   “……烦死了。”宋归澜懊恼的拍打着水面,细碎的泡沫飞到他脸上,像是点缀在水果上的奶油,显得更加鲜美。   加快速度洗完澡,宋归澜穿上带进来的衬衫,打开浴室门走出去。   蒸腾的水雾飘渺而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跨过门槛走出来,坐在床边的邢穆远抬起头,眼神微微一滞。   宋归澜浑身冒着热气,只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衣摆恰好遮住臀,露出一双纤细匀称的腿,占据了整个视线,且在灯光下白得晃眼睛。   “你怎么还在这?”宋归澜微微一惊,倒也没有多不好意思,他只是习惯身上没什么负担的睡觉。   邢穆远也没有收回目光,两人一个敢露一个敢看。   “这是我们的房间,我当然是留在这睡觉。”他语气平淡,目光却毫不掩饰,将宋归澜从头到尾一寸寸侵蚀了个遍。   成熟男人带有侵略性的目光不是开玩笑的,宋归澜被他看得浑身发热。   “上将想回来睡就回来睡,把这儿当旅馆了么?”他收起身体里莫名其妙的感觉,坐到床上吹头发。   衬衫后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扯起,露出一点白色。   邢穆远注视着那段勒紧tun肉的底裤,呼吸渐渐一沉,乱了节奏。   不保证再看下去会发生什么,邢穆远移开目光,用左腿撑起身体坐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宋归澜微微皱眉,扭头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你没洗澡,不要上我的床。”   邢穆远躺在他的枕头上,平静的道:“我在书房的休息室洗过了。”   “那你怎么不在书房睡?”   “……”   吹干头发,宋归澜扯过被子,侧身躺到床上。   一整夜,谁也没睡着。   宋归澜担忧着他的一举一动,邢穆远则注视着他脑后凌乱卷起的头发,心里思绪万千。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和十年前的少年样貌截然不同,可是除了皮囊,他的所有举动都把他推向另一个身份——兰草。   同床异梦,各有所思。   宋归澜就这么被他囚禁在了房间,甚至只能待在卧室,一日三餐由江楚阳送上来。   “夫人,您到底有什么秘密,就跟上将坦白了吧,也好早日重获自由啊。”江楚阳站在旁边低声叹气。   宋归澜喝完最后一滴水,将结实的锤纹玻璃杯放到盘子上,示意他可以端出去了。   江楚阳又是一声重重叹气,端着吃光的饭菜盘子离开卧室。   宋归澜抹了抹嘴,下巴上被邢穆远弄出来的淤青这几天抹药恢复了,但他还是想吐槽这男人手劲真大。   他走到落地窗前,低睨着下面抱枪巡逻的士兵,默默在心里记下换队时间。   白天双列巡逻,按照小队来算,围绕在这栋楼附近巡逻的士兵一共有7队。   其中,草坪前的士兵队每九分钟经过一次,西侧的士兵队每过十六分钟会巡逻到东侧,和东侧的士兵队交替巡逻。   再记下其他几个士兵队的巡逻规律,宋归澜皱眉摇了摇头。   不行,白天视野清晰,而且士兵队的巡逻几乎没有漏缝,想逃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看看晚上的巡逻是怎么个规律了。   然而到了晚上,邢穆远又自觉进入卧室,表示要跟他一起睡觉。   虽然真的是很单纯的睡觉,但他没有机会观察外面的巡逻情况了啊!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精,宋归澜冥思苦想一晚上,终于有了计谋。   第二日,因为没有通讯表而不清楚时间流逝,宋归澜吃过晚饭就去浴室洗澡,挤了满满一掌心的浴泡,在浴缸里泡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外面有动静传来,他擦干水渍套上衣服出去。   浴室的门推开,一双娇嫩的足踏着水雾走出来。   宋归澜单手扶住门框,向床上的男人抛出媚眼:“上将~”   这千娇百媚的一声转嗓,可把正背靠床头,处理消息的邢穆远听得竖起了一身汗毛。   他扭头看过去,只见宋归澜身上挂着件歪歪扭扭的衬衫,扣子松开两枚,能看到精致的锁骨、如玉的肌肤。   宋归澜赤足踩在地上,走到床边缓缓俯身,宽大的领口松弛地耷拉下去,一时风光无限好。   他双手撑着床沿,将膝盖先后蹭上去,腰线下塌,像优雅的猫儿一般慢慢爬向男人。   邢穆远收起了虚屏。   宋归澜爬到他旁边,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腰间的皮带,抬起眸子看过去一眼:“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我等你好久了。”   邢穆远平静的眼里逐渐泛起波澜。   宋归澜坐到他身上,一手搭着他肩膀,一手挑起他坚毅的下巴,凑过去用柔软的嘴唇轻轻摩擦上面既短又硬的胡茬。   “需要我帮你剃干净吗?”   温热的气息洒在下巴上,邢穆远喉结用力滚动一下,没有说话。   宋归澜勾唇一笑,往旁边俯身,从床头柜里找出前两天对方一直在用的自动剃须器。   开启电动按钮,极细的嗡嗡声响起,他一只手抚着男人脸颊,一只手握住剃须器,贴在他下巴上小心的动作。   两人靠的很近,邢穆远鼻间满是沐浴泡气息,是一种微醺的花香,在温度的升腾下愈发浓郁勾人。   柔软的手指贴在脸上,他呼吸逐渐加重,仍保持不动声色。   宋归澜认真且仔细的给他剃完胡茬,将剃须器扔到一边,随即双手抚上他衬衫领口,眼里尽是明媚笑意:“好了,现在可以办正事了……”   他话音刚落,纤细的手腕被一把扣住。   邢穆远微微眯眼,危险的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归澜暧昧的瞟他一眼,凑到他耳边轻声:“做……”   他说第二个字时,唇角笑着往两边舒展,像是蛊惑人心的妖精。   邢穆远抿紧唇,感觉从耳朵到身体,整个人都在燃烧。   他警告的盯着对方:“你最好老实点。”   “上将不想吗?”宋归澜用指背贴着他的脸颊滑动,慢悠悠道,“可是我想啊……上将每天和我睡在一起,却根本不碰我,我好空虚。”   邢穆远死死盯着他,鼻孔里呼吸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宋归澜微微睁大眼,讶异的捧住他的脸:“上将,你流鼻血了?”   “……出去。”邢穆远口干舌燥的命令。   宋归澜用拇指轻轻给他抚掉鼻血,结果越抹越多,蹭到了男人脸上:“上将先别说话,越流越多,再说我也出不去啊。”   “……那我出去。”邢穆远冷冷拂开他的手,将左腿跨下床,重重坐回轮椅上,两个结实的轮子逃似的滚了出去。   看着男人仓促的背影,宋归澜勾唇轻轻一笑,进入卫生间洗干净手,随即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一丝窗帘。   三角队形,双队巡逻。   宋归澜无声的哼笑,心想邢穆远安排得够紧密,这个巡逻模式,四面八方都能观察得仔细。   晚上视野情况较差,但他还是数出来,和白天一样7个士兵队。   观察了半晌,他忽然在掌心写下一个数字。   16。   这些士兵队交叉巡逻,看似严丝合缝毫无漏缝,但东侧因为贴近花园,夜晚在树木的大片阴影之下,士兵队通过那边会有短暂的视野限制,这个时间里其他士兵队也错开了地点。   但每次只有16秒的时间,16秒之后草坪上的士兵队会再次巡逻而过。   和白天一样,可钻缝隙的时间太短了,但至少不是没有一点机会。   卧室的门叮一声打开,宋归澜迅速躺回床上,单手撑头,摆了个妖娆的姿势,冲进来的人轻轻飞了个媚眼。   邢穆远脸上已经收拾干净了,波澜不惊的回到床上,用精神力把他掀到另一边,随即抿着唇重新躺下。   宋归澜规规矩矩睡在另一边,勾起唇无声地笑。   被他随便一撩居然流鼻血了,邢上将火气够大的啊,估计不知道憋多久了。   越想越觉得好笑,他把被子拉上来蒙住脸,笑得肩膀震颤。   ……   被关在房间五天,宋归澜除了江楚阳没见过任何人,邢穆远真把他的卧室当旅馆了,晚上睡一觉起来就走,有时候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却会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宋归澜倒不着急,耐心等待机会。   直到某天晚上,江楚阳来传话,说军部发生了紧急情况,邢穆远今天可能不回来了。   宋归澜掩饰住内心的雀跃,等江楚阳离开,立即走到落地窗前观察周围的情况,在心里谋划最佳逃跑路线。   忽然,面前的落地窗从外面拍上一只手,宋归澜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   那只手握成拳抵住窗户,用锋利的指环迅速在玻璃上切割出一个圆,随即轻轻一敲,玻璃块落进房里的同时,那只手穿过洞伸进来,轻轻扭动窗户的开关。   宋归澜眼神微微一冷,注视着掀开窗页跳进来的人:“……贺殊,星际监狱都关不住你。”   对方衣着整齐,凤眼凌厉,嘴角挂着阴冷的笑,丝毫没有陷身监狱的狼狈,反而……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贺殊冷冷笑着走近他,抚弄着手指上的指环,将锋利的割刀收回去。   “秦悦,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没想到我会有逃出来的一天。”   宋归澜也是笑,比他更淡然:“看来是哪个高级军官……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把你从星际监狱放出来。”   而且还是个不得了的大官。   他联想到之前江楚阳说的话,今晚军部发生的大事……应该就是贺殊潜逃。   贺殊眯起眸子,眼神阴毒如蛇:“我最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真想扒了你身上这层漂亮的皮囊,看你还拿什么诱骗上将!在他面前颠倒是非!”   宋归澜微微一怔。   “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动你。”贺殊说着朝他走过来,宋归澜刚后退一步,立即被对方的精神力压制得动弹不得。   眼看着贺殊走过来一个手刀,他后颈倏然一痛,眼前的世界随之陷入黑暗。   ……   “就是这么朵小白花,设局让你暴露了身份?”   “上将,这个人绝对不止看到的这么简单!我也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嗤……连精神力都没有,你能被这种蝼蚁设计,可见是有多废物。”   “上将,对不起,是我轻敌了。”   模糊的对话声在耳畔响起,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宋归澜缓缓睁开眼,很快被视线里的强光刺得重新闭上。   “上将,他好像醒了,您审完之后让我亲手杀了他吧!”   这一句他听得很清楚,是贺殊的声音。   “不急。”   漫不经心的语气,嗓音温润清澈,却因为习惯性拖长的尾音,无端透露出一丝危险。   宋归澜倏然睁开眼,顶着强烈的炽光灯坐起来,迅速扫视四周,发现是在一个整洁逼仄的房间,装修焕然一新,里面除了一张沙发之外没有多余摆设。   他伸手挡了一下头顶雪白如昼的灯光,逐渐看清楚沙发上男人的脸。   五官端正,俊美无俦,一身白色军装宛如神祇,肩章上挂着金穗,上面赫然贴着六枚六角星。   他修长的腿优雅搭起,神情看似悠然,眼神却暗藏凌厉。   宋归澜怔怔看着他,心脏猛然紧缩起来,像是那天被子弹嵌入一般……痛楚似要撕裂身体。   他垂眼的喘息着,手指攥紧胸口。   房间里加上他一共四个人,站在沙发旁边的三花副官俯身低语道:“上将,他看起来还是个病秧子。”   男人站起身,沉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被白色的军靴抵住下巴,宋归澜抬起头,对上那双披着温润外衣的眸子:“你就是邢穆远的配偶?”   身体被莫大的不适笼罩,宋归澜抖着睫毛,艰难喘息着注视他。   白易州,辉耀帝国军事最高指挥官,也是……他曾经的长官,那个一枪结束他生命的人。   相比较憎恨,宋归澜此刻心里更深的情绪是惋惜。   ……惋惜那天手里的枪没有更快一步,在死之前顺便把对方带走。   站在沙发旁边的副官叫顾沉忧,比他晚八年进军部,什么本事技能都是宋归澜一手培养出来的。   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名六星上将,带着副官潜入敌国帝都……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宋归澜在心里疑惑着,听到白易州垂下脚,淡淡嗤了声:“邢穆远居然会喜欢这款,病得要死没气,晦气。”   “……”如果宋归澜有精神力,此刻一定会扫腿把面前的人放倒。   “忧忧,你来审。”白易州用不屑的眼神瞥他一眼,随即回到沙发上坐下。   “是,上将。”顾沉忧走过来,在宋归澜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蹲下身注视他,“我听贺殊说了,你叫秦悦,虽然不是真正的邢穆远夫人,但确实从结婚后就跟他居住在一起,揭穿贺殊身份的事,是邢穆远谋划的吗?”   这么个柔弱美人,绝对不可能凭自己看穿贺殊的身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邢穆远设局,让自己配偶当钩子,去钓贺殊这条鱼。   宋归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缓过来一些。   他凝视着面前神色冷静的人,顾沉忧似乎成长了许多,以前还是个遇到问题只会手忙脚乱道歉的青涩副官,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帮白易州处理军务上的事了。   这种情况下,他回答是或不是都很危险。   是,说明邢穆远很信任他,竟然让他参与军部的事,感情一定非同一般,抓起来作为要挟来谈交易最好不过。   不是,说明他隐藏了秘密,白易州更不会放过他,到时候军部数道刑罚统统上一遍,不死也得扒层皮。   “没有谋划,我自己看出来的,你应该问问贺殊,他是怎么暴露的身份。”宋归澜平静的将矛头指向对面。   “你什么意思?”贺殊冲过来,指着他破口大骂,“我在军部小心谨慎的处事,跟你也不过见了几次,怎么可能在你面前露出破绽!”   “你露出的破绽还不多吗。”宋归澜轻笑一声扶着墙壁站起来,“身为卧底却对敌国上将怀有心思,这算不算破绽?”   “你放屁!别想又污蔑我!”贺殊紧张得浑身都绷紧了。   “是污蔑吗?身为副官,你未免对自己长官的情感状况过于关心,甚至还要对我注射致.幻剂?”   宋归澜说完这句话,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下眯起了眸子。   “夜店城那个晚上,我担心你揭穿我的身份,所以才应约前往,结果发现了你对邢穆远的心思……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所以夺过枪想干脆杀了你灭口,没想到炸出来一条大鱼。”他继续说着,贺殊的脸色越来越白。   “我没有,你……”   “原来是这样。”白易州从容的站起身,垂眸打理着袖口,漫不经心走到贺殊身边。   “上将!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词!他上次在邢上将面前也是颠倒……”贺殊急匆匆解释,话没说完就被带着精神力的一脚踹到地上。   白易州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只是那笑容里怎么看都掺杂着一丝残忍:“你嘴里的上将也太多了,看来在双星待久了,忘记自己真正的长官是谁了?”   贺殊整个人狠狠砸到地面,撞到墙壁才停下,捂着胸口噗的吐出一口血。   “我还以为你多无能,居然被一个病秧子设计,没想到是这么暴露的。”白易州说着微微一顿,用饶有兴致的眼神打量他,“你有多爱邢穆远?愿意为他去死吗?”   “……上将,我错了上将。”贺殊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跪着爬到他面前,嘴里的血淌了一地,“上将,看在这些年我传递了不少情报的份上,您饶了我吧!”   白易州厌恶的睨着他:“你还有脸谈情报,三年前起,你传递回来的情报基本没什么可用的,我早说过让你小心行事,现在看来,邢穆远早就不相信你了。”   贺殊哆嗦着抬起头,眼神仓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这条贱命留着也没用。”白易州凉薄的目光瞟向旁边的宋归澜,摩挲着下巴道,“命运这种东西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我看你们两个都不想死,不如试着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宋归澜咬了咬牙,在心里暗啐一声恶趣味。   以他对白易州的了解,对方转一转眼珠子,他都知道是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白易州摸着下巴扫视两人:“你们不是情敌吗?不然就打一架,看看谁能为爱活下来。”   狗屁情敌,还为爱活下来。   宋归澜轻轻跺了跺脚,缓解被恶心到的不适。   “……好!”贺殊擦着嘴角的血,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阴狠的盯着宋归澜,似乎下一刻就要扑过去将他撕碎。   “你直接说想让我死就行了。”宋归澜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白易州,“你觉得这是一场能较量起来的打斗?”   “嘶……也是啊。”白易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而从兜里掏出一管药剂扔给他。   宋归澜伸出手稳稳的抓住,听到他说:“精神力药剂,这一管是SS级的,你可以短暂使用精神力、尽情教训你的情敌,不过你的大脑能不能经受住精神力的灌入……就不归我管了。”   言外之意,要不要使用由他自己决定。   横是死,竖不一定死。   宋归澜拧开药剂管盖,仰头将微微带着点苦涩的精神力药剂一饮而尽,心想。   白易州,这一次我要是能活下来,以后必定亲手取你狗命。 第22章   药剂空管跌落在地上, 叮哐哐滚动到角落。   几乎是瞬间,宋归澜单手捧腹,感觉到胃里涌出火辣辣的烧灼感。   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 像是肚子里塞满了辣椒, 再点上一把火,从内到外, 烫得肠道和骨头都在抽搐。   他白皙的脸上淌着汗水, 一滴一滴顺着精致的下颚滑落。   贺殊狠狠盯着他,咬紧牙关,一方面希望他就这么痛死在这,一方面又想提前下手杀了他。   无奈在白易州眼皮子底下,他耍不了半点小心思。   在白易州眼里, 他们两个都是死人,而白易州只是想欣赏他们垂死挣扎的狼狈模样而已。   宋归澜扶着墙壁低低喘息, 那股灼烧感从腹部缓缓流淌到胸口,一点一点慢慢占据了整颗脑袋。   他捧住倏然变得沉重的脑袋,里面像被灌入了水银, 烧的滚烫,在里面冒着泡的翻腾。   他承受不住的双膝跪地,痛苦的低吟一声,意识开始混沌。   脑袋像被针扎一般, 一下又一下, 猛烈的刺痛着。   直到一缕缕自动凝结的精神力窜出来,如丝如线, 无形的布满整个房间。   宋归澜努力控制脑袋里胡乱流窜的精神力, 在痛苦中挣扎着站起身。   白易州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不错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   万千结丝骤然收回脑中,熟悉的充盈感。   宋归澜虚弱的闭了闭眼,感觉到面前的空气一荡,一股尖锐的力量倏然刺向自己。   他蓦地睁开眼,身体未动,却在距离眼睛前方10cm的距离生出一道精神力屏障,阻挡了力量的进攻。   顾沉忧默默退开,站到白易州旁边。   宋归澜周身的空气微微一震,那股尖锐的力量被击碎,并回馈到施力者身上。   贺殊轻易化解他的攻击,眼神一狠冲了上去,挥拳的同时凝结出数道精神力,像甩鱼钩一样从四面八方刺向他。   宋归澜错步格挡,与此同时泄出精神力,汇聚成一个个小漩涡,将四周的力量吸附住,漩涡越旋越大,连带着空气都在扭曲,最后拧成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锥,化尾为头狠狠刺出去!   贺殊极力阻挡,两头难顾,被宋归澜毫不留情的一个肘击打中太阳穴,脑袋欲裂的后退几步。   坐在沙发上看戏的白易州忽然蹙起眉。   一个本身毫无精神力的人,怎么能第一次就掌握的得心应手,就像……只是取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   贺殊抱着脑袋用力晃了晃,视线都有片刻的模糊。   宋归澜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将精神力如数释放,威压犹如潮涌,贺殊颤抖着腿冲过来扬臂攻击,被宋归澜抬手抵住,随即一记截击腿将他踹倒在地。   贺殊痛苦哀嚎着,捧住左腿膝盖,躺在地上疼得浑身直冒冷汗,又在下一刻,被宋归澜的精神力压制的动弹不得,只能隐隐抽搐着发泄痛楚。   白易州眉头皱得更深。   面前这朵小白花的攻击方式和风格,竟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只是很普通的打斗。   顾沉忧抬起手腕看了眼通讯表,紧张的提醒:“上将,外面的红外线感应装置发送了警报,有人闯进来了。”   白易州迅速站起身,冷冷瞥了眼瘫在地上的废物:“把他一起带走。”   “是,那邢穆远的配偶呢?”   “杀了。”   “是。”顾沉忧掏出枪,利落的将子弹上膛,对准宋归澜正要扣动扳机。   “算了。”白易州淡淡打断他的动作,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瞟了眼宋归澜。   他之所以冒着危险潜进敌国,是想给邢穆远和双星皇帝一个“惊喜”,现在看来,这个“惊喜”还能再升级一点。   有时候痛快地杀死一个人,不如让他痛苦的活着更令人身心愉悦。   他嘴角再次露出温润的笑:“走吧。”   顾沉忧拽起瘫了条腿的贺殊,三个人迅速离开这间窄小的地下房间。   宋归澜松了口气,头脑再度昏沉着剧痛起来。   他看向那张柔软的沙发,唯一的想法是躺到上面休息休息。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践,刚刚才被关闭的门被强大的精神力震碎,他再度凝起精神力屏障才免遭殃及。   金属碎块飞了一地,他看向门口进来的男人,缓缓勾唇一笑,浑身的力道骤然崩散:“上将,你来的好慢。”   语毕,他腿脚一软往旁边栽了下去。   邢穆远快速赶过来,将他虚软如泥的身体搂进怀里,感受到房内残余的几道精神力,目光阴冷的命令:“刚跑不久,马上带人去追!”   “是,上将!”夏烈在后面提起心脏,迅速率领士兵出去追查。   脑内精神力过载,压迫到神经系统,宋归澜躺在他怀里彻底昏迷过去。   这一次他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良久没有知觉。直到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座恢宏的建筑里。   周围一片茫茫白雾,男人依旧站在他面前,这一次面部轮廓更清晰,锋利的眉、深邃的眼、笔挺的鼻梁和薄唇……   宋归澜惊讶的张了张唇,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可无论怎样都想不起名字。   对方递过来一套衣服,用磁性的嗓音说:“换上这身衣服,我带你出去。”   “……”宋归澜伸出手去接衣服,明明动作很流畅,可是四肢却像不属于自己一般僵硬。   画面一转,他走在帝都繁华的街道上,指着远处一个高高耸立的娱乐设施,压抑着兴奋问:“那是什么东西?”   “欢乐城的‘飞天揽月’。”男人在旁边问,“你没玩过吗?”   宋归澜遗憾的摇了摇头。   男人说:“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他激动的迈开腿,想跟上男人的步伐,对方却越走越远,自己好像怎么都追不上。   ……   卷翘的睫毛覆在眼睑,如蝴蝶振翅般展开,宋归澜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头顶,一只手伸过来给他掖了掖被子。   “醒了?”磁性的嗓音响起,他扭过头,看到邢穆远坐在床边,那张英俊刚毅的脸逐渐和梦境里的男人重合。   一股没来由的心悸袭击了他。   宋归澜按住心口。   怎么会这样,这次的梦境比以前更清晰,他确定梦里面的那个男人,和邢穆远长的一模一样。   还有欢乐城、飞天揽月,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是蓝齐通讯表里的星闻视频!   好奇怪的感觉。   宋归澜想坐起来,刚一动就头痛欲裂。   原本充盈的精神力消失不见,他又变成了那个精神力和体质双弱的病秧子。   邢穆远温厚的手掌覆上他额头,输出精神力为他缓解了些疼痛。   宋归澜抿着苍白的唇,虚弱的笑了笑:“谢谢。”   “我都查出来了。”邢穆远深深凝视他,语气郑重的说,“我和兰草的最后两次联络,是你在上将府用伪造ip发的,你还是不肯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进入军部秘密联络网,需要代表身份的唯一编号,兰草那么谨慎的人,哪怕审讯也别想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   一种莫名的思想引导着邢穆远,他甚至开始觉得……面前这个人就是兰草。   多么异想天开、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思念成疾,十年的相隔两地……让他迫不及待想抓住一切有关于兰草的事物。   他也派人查了秦悦二十四年前在白阳星球的经历,事无巨细,秦悦的前半生十分平淡,甚至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般自由快乐。   他现在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是,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秦悦,并且一定知道兰草。   宋归澜定定回视他:“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吗?”   邢穆远喉结微微一滚,用沉默回答了他。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不论发生什么、不管我在不在,我都会想办法帮助你。”   邢穆远似乎听明白他的话,又好像没明白。   他只知道宋归澜在向他保证,保证他绝对身份干净,是自己值得信任的人。   可值不值得信任,向来不是靠嘴上说说这么简单,即便宋归澜之前一直在明里暗里帮助他。   “还是不肯说?”他眸光冷了冷:“在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前,你以为你能离开上将府半步?”   “我已经没想出去了。”宋归澜躺在床上笑意盈盈的注视他,心里却在惋惜。   如果不是贺殊横插一脚,那天晚上说不定他就开溜了。   虽然之后发生的事确实让他有些心有余悸,以为终究逃不过命运。   但出不去又怎样,邢穆远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限制不了他的通讯自由。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既然查完了,通讯表还给我。”   他除了兰草,还是白易州曾经的副官。   不知道辉耀那边的联络网,他用身份编号还能不能进去,如果能进去,以后或许会有需要打探敌情的时候。   邢穆远犹豫片刻,从兜里掏出一只通讯表放到他手里。   宋归澜坐起身,一边将它戴回手上一边问:“贺殊和……那个六星上将,抓到了吗?”   白易州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此时不抓他更待何时。   “没有。”邢穆远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他有没有问你话?除了给你喝精神力药剂之外,还对你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放过你?”   一连串的问题涌进脑子里,宋归澜皱着眉又开始头痛起来。   是啊,以白易州的冷血,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他将被贺殊带走后发生的事告诉了邢穆远,当然省去了因为信口雌黄,而让白易州觉得他和贺殊是情敌这件事。   邢穆远神情略显凝重:“贺殊潜逃后,军部定位追踪到了一栋洋房,在那里的地下室找到了你,之后就一直没发现他的踪迹。”   所有服役军人,在念下忠诚帝国的誓词后,都会被植入“身份芯片。”   “身份芯片”藏匿于颈部,若有无故失踪、潜逃的军人,能够根据芯片进行定位锁定。而因为内含自爆程序,一旦自行拆出会立刻身毁人亡。   “难道……”宋归澜微微一惊,又很快想起另一件事。   贺殊是卧底,身上同样植入了辉耀帝国的“身份芯片”,芯片耐高温抗强压,只要不是自爆绝不会有损坏。   既然他体内植入的双星帝国“身份芯片”无法定位,那么可以试试另一枚芯片?   宋归澜抿着唇打开通讯表,手指在虚屏上快速敲击,说:“军部通讯网的使用权限交给我。”   “干什么?”邢穆远紧盯着他的动作。   宋归澜坐在床上认真的注视他:“如果我说我能追踪到他的位置,你信吗?”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邢穆远,压根不会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   但是现在,他短暂沉默后,使用自己的最高权限,直接将他的虚屏连接到军部的通讯网。   复杂的页面弹跳出来,上面全是代码和数字,像是程序错误后的满屏乱码提示,然而宋归澜几下按键后,轻描淡写转接到定位程序。   贺殊的个人信息,他只在三年前扫过一眼,“身份芯片”的编号依稀浮现在脑子里。   他整理思绪,将自认为最正确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到一起,然后输入检索。   要用双星的通讯网来追查辉耀的“身份芯片”,难度属实太高,宋归澜紧张的咬住嘴唇,全神贯注投入到破译中。   “滴——Defense wall001已破解。”   “滴——Defense wall002已破解。”   “滴——Defense wall003已破解。”   ……   邢穆远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利索的破解一道道未知防卫墙,深幽如潭的黑眸越发深邃。   宋归澜纤长的十指不停敲触键盘,破解提示一声接一声响起。   ……   “滴——Defense wall099已破解。”   “滴——Defense wall100已破解。”   他吁了口气,看向虚屏右下角的时间显示。   花费整整一小时,破解了一百道防卫墙,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   他甩了甩酸疼的手,按下最后一道确认键。   虚屏上,一幅卫星全景图放大在眼前,并自动定位,在某个荒郊野区锁定一个红点。   宋归澜将卫星定位同步发送给邢穆远:“赶紧让夏副官带队去把人抓回来吧。”   邢穆远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他的犹豫并非出于不信任,而是疑惑。   他清楚的知道宋归澜在干什么,破解敌国的防卫墙、追踪敌国的“身份芯片”,这些根本不是技不技术的问题。   他的身份似乎比宇宙漩涡还深邃神秘。   邢穆远发现自己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将他和兰草联系到了一起。   抛去脑中那些怪诞的想法,他操控轮椅出门,前往军部着手进行安排。   宋归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那艘逼格极高的专属军用飞船驶过头顶,眼里故作出来的冷静一下消弭。   一个疑问徘徊在脑中,他必须要尽快弄清楚。   他下意识转身开门,柔软的指腹触上电子屏,门居然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欢喜,走出房间就看到两名士兵站在走廊上,转身冲自己行军礼:“夫人!”   ……得,原来只是虚晃一招。   不能自由活动,那和囚禁有什么区别。   他当即沉下脸,没什么好语气的道:“去叫府里的医师过来,我有事情找他。”   “请夫人稍等!”两名士兵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一人留下监视,一人去通知医师。   办事效率很高,宋归澜等了三分钟就将医师迎进了房间。   “夫人,有什么吩咐?”医师坐在沙发上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眼底一圈灰青。最近为了给上将制定治疗计划,忙得几乎没停歇。   宋归澜坐在他对角,双手指缝交叉握在一起,凝重的思索了片刻,迟疑着问:“你……有做过记忆清除手术吗?”   “记忆清除?”医师顿了一下,略感抱歉的道,“因为我是上将府的私人医师,暂时还没有执行过记忆清除手术,不过我自认为学识较广泛,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宋归澜有些纠结的抓紧了手指:“进行过这项手术的人……还能想起被清除掉的记忆吗?”   “如果您需要一个笃定的回答,我的答案是,不会。”医师继续道,“如果您想听听界内学者的看法,我会告诉您,虽然进行这道手术相当于把数值从100降至0,但0也是开始,接受过记忆清除的人,如果意念够强大,在接触到与被清除记忆有关的事物时,或许会觉醒意识。”   “这个觉醒意识指的是恢复记忆吗?”   “觉醒意识的第一步,大概是认知到自己的记忆存在缺失,意念够强的话,会逐渐记起一些片段,但终归不会恢复完整的记忆。”   宋归澜眉心一跳。   医师说的这些他疑似、好像、应该是全中了……   难道他的记忆真的被清除过?他和邢穆远很早以前就认识?   送走了医师,宋归澜浑浑噩噩,以游灵状态在客厅逛了一圈,履行任务般的跑出去跟雪白玩了会儿,然后扫视四周,后知后觉的问跟在身后的两名士兵:“老夫人呢?”   士兵回答:“回夫人,老夫人和上将闹不愉快,回蓝家老宅了。”   “出了什么事?”   “因为……您和上将离婚的事。”   ……压根没离成,邢穆远出尔反尔。   宋归澜张了张唇,却发现根本吐槽不出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记忆清除的事。   如果他的记忆被清除过,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皇帝。   太阳落了山,夜凉如水。   已经入秋,萧瑟的风在外面呼呼大作,把树叶的芬香送到鼻间。   落地窗被更换过,崭新亮洁,一轮残月挂在天边,隔着窗户看就像印在眼前一般。   宋归澜走过去将窗页合上,避免凉风透入。   卧室的门徐徐打开,一股比秋风更凉的低沉气压灌满整个房间,宋归澜微微哆嗦一下,感觉周遭的温度冰到极点,寒凉刺骨,犹如四季更迭。   他搓着手臂上噌噌竖起的汗毛,看神经病一样看向这满屋子低气压的源头。   邢穆远表情阴郁的坐着轮椅进来,眼神像淬了寒霜,冰棱般划过他,然后背对着坐在床边。   “贺殊找到了吗?”宋归澜问了句。   “死了。”邢穆远冷声,放在毛毯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凸出来,像山脉一样绵延于手臂。   贺殊取出了身份芯片,自爆而亡,尸体焦黑碎成肉块,散布在草丛里,大部分骨肉都被高温烧融了,连完整的尸身都拼凑不出来。   邢穆远缓缓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印着花纹的金属勋章,是他在贺殊尸体旁边的草丛里发现的。   宋归澜疑惑的走过去看了眼,顿时愣住。   ……这枚勋章,是五年前白易州晋升为军事最高指挥官的时候,亲手打造赠予自己的“荣誉勋章”。   那时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不肯接受。   但白易州说,比起功绩,这枚勋章更代表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情谊。   宋归澜忽然知道了白易州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紫恒星球来。   以勋章为诫,告诉邢穆远兰草的身份已经暴露,甚至无法确定安危。   在这低沉的气氛里,他听见邢穆远略显干涩的声音响起:“既然你接替兰草传递了两次情报,你一定知道他的情况。”   宋归澜静静听着,他知道对方在跟自己说话。   “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低沉的嗓音夹杂着深沉的情感,压抑着、汹涌着、似乎喷薄欲出。   不知为何,宋归澜觉得这样的邢穆远有些令人心疼。   就像一个为了某件事坚持已久的人,为了达成它,不惜撇去七情六欲,只为能够看到曙光的那日。   可是有一天,那道曙光永远沉落,内心也就只剩下黑暗。   他俯下身,柔软的手指覆上那只宽厚的手,拢着它缓缓收紧,重新握住那枚勋章。语气坚定:“他还活着。”   就在你身边。   ……此时此刻,他也有很多话想要问邢穆远。   他和兰草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从前关系很要好吗。   为什么这么关心兰草的生死。   但这些问题徘徊在唇边许久,终究是藏进了腹中。   邢穆远抿紧唇,将那枚勋章珍惜的收进军装口袋,郑重如誓:“不论是不是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他。”   宋归澜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肉麻,转移话题道:“为什么明知道贺殊是卧底,你还要留他到现在?”   邢穆远冷哼一声,显然已经调整好状态:“不放长线怎么钓得到大鱼,只是我没想到,连白易州都钓出来了。”   只可惜,绳子太松,又让他跑了。   宋归澜啧啧摇头。   邢穆远不愧是活了七十年的老狐狸,这根线放的够长,恐怕连白易州自己都不知道,他此行来双星会成为邢穆远计谋中的一环。   ……   平静却不安的一夜。   或许是内心的忧虑太重,晚上宋归澜又梦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这次梦中的场景不是在恢宏的建筑内,也不是繁华的街道,而是一个装饰华丽、气氛却很压抑的宫殿。   他站在白玉砖铺的地板上,面前跪落一群侍卫打扮的人,一个穿着金色华服的男人背对他而立,十分肃穆的指责着那群侍卫。   他愤怒的挥手,鎏金色衣袖从眼前拂过,依稀能看到上面线脚整齐绣出来的精美鳞片。   宋归澜好像知道了他是谁,可就像上次一样,喊不出名字。   穿着华服的男人缓缓转身,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微蹙着眉语重心长的说:“澜澜,你要进行的是绝密性潜伏,他是军部最高指挥官,你今天跟他熟识,将来站在敌对面相见很容易露出破绽,把记忆清洗掉,才能保证自身绝对的安全。”   宋归澜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心里想的是,这句话我好像在哪听过。   ……   咚咚的敲窗声响起,他睁开眼,就着侧躺的姿势看到被天光染亮的窗帘。   身旁一片冰凉,邢穆远不知何时起来了。   宋归澜缓缓坐起身,开始整理思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天的梦境,虽然都是零碎的片段,但好像不难拼凑起来。   恢宏的建筑,是皇宫。   邢穆远带他出宫,去了……欢乐城。   接着他回到了熟悉的宫殿,皇帝口中的“最高指挥官”无疑是指邢穆远,这一次他清晰的记得,皇帝对他说了“记忆清洗”这四个字。   所以他和邢穆远以前真的认识。   得出这个结论,宋归澜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所以,以他和邢穆远曾有过、记忆中却毫不存在的交情,对方值得信任吗?   如果他告诉邢穆远,必须小心皇太子,最好阻止他回帝国,哪怕交情再好,对方可能也只觉得他是存有异心、诋毁皇室。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试一试。   宋归澜在心里想好了,等邢穆远傍晚回来,他提起梦境中那段往事,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再决定是继续隐藏还是直接摊牌。 第23章   计划没赶上变化。   仿佛又回到邢老夫人去星际旅行、邢穆远忙于军务那段时期, 宋归澜孤零零的待在上将府,等啊等,等到太阳沉落复又升起, 没等来邢穆远, 却等到他的亲兵带来的爆炸性消息。   辉耀的舰队在双星帝国边境的星域发起袭击,边境军队死伤无数, 性质恶劣, 邢穆远临危受命,带着两位副官奔赴前线指挥作战,皇帝陛下有令,只许胜不许败。   宋归澜听着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军部的高级军官那么多,怎么会让邢穆远亲自奔赴前线?   心中隐隐不安, 他总觉得这场战争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可又说不出个原由来。   他刚决定要坦白身份、医师刚制定好治疗日程, 邢穆远就跑没了人影。   士兵时刻守着他,寸步不离的监视。   除了睡觉,平日里都是走到哪跟到哪, 只允许他在上将府内活动,烦人的很。   宋归澜偶尔看看电视,和雪白相依做伴,看着大蟒蛇被投喂得一天比一天大, 甚至窜过了屋顶。   因为太过显眼, 甚至惊动了星警,以为上将家里被大蛇霸占袭击了, 出动了几百警力把上将府团团围住。   宋归澜迫不得已打开大门, 向他们解释雪白是宠物的时候,大家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   也就热闹了这么一回, 星警收队撤退之后,上将府又恢复到一片死寂。   星网上倒热闹了起来,不少人跑到这片区域,隔着老远伸长脖子等好几个小时,就为了等到雪白窜起来露出脑袋,然后疯狂合影。   只可惜上将府四周有重兵守卫,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半步。   刚开始宋归澜还靠着在网上刷有关雪白的照片来找乐子,后来越来越无聊,开始玩小人画。   他在网上购买了一个方正可爱的画本,用笔在上面勾勒线条、涂抹色彩。   等到第一幅图完成,他发现自己画的居然是……梦境中的场景。   少年站在宫道上,面前军装笔挺的男人向他伸出手,作邀请姿态。   两侧是白玉宫墙,上面刻着繁杂华丽的皇室图纹,金条封边。   他轻轻咬着笔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画页上方那片绿色的天空。   直到外面响起佣人的惊呼声。   他放下画笔,走出去询问:“怎么回事?”   “夫、夫人,有虫子!好大的虫子!”两名女佣仿佛受到莫大的惊吓,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什么虫子?”是有多大,能被吓成这样。   “在、在那边,刚刚被雪白一尾巴拍死了!”   宋归澜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雪白蜷缩在一棵树下,正用脑袋拱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那东西模样诡异,隐约生长着肢体。   他皱紧眉,往那边靠近,在确定那玩意儿死透了,被雪白怎么拱都支棱不起来,才伸出脚踢了一下。   大黑虫在地上滚了半圈,沾着尸体里流出来的虫液,露出圆嘟嘟的正脸,两根长丝状的触角毫无生气的弯垂,往下是一双怒目圆睁的眸子,被黄褐色占据,几乎没有眼白。   再看一眼它腹部生出来的那对,不知是手还是脚的柔软肢体,宋归澜蓦地惊骇。   这个诡异的生物……难道是2号无名星球的变异虫?   可是变异虫怎么会跑到帝都来?上将府和2号无名星球中间隔着好几个光年距离!   “叫士兵来处理,穿上隔离服,千万不能直接接触,你们也离这边远一点。”他立即吩咐,并捂着口鼻迅速退开。   雪白忽然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狂躁的扭动起来。   宋归澜站在旁边打量了眼,发现它的尾部被什么东西割开一道口子,坚硬的皮绽开,蓝色的血液透过粉嫩的肉涌了出来。   “雪白你怎么了?”他顾不上自己,惊讶的跑上去,抚着它受伤的尾部,看到上面锯齿般的伤痕。   好锋利……难道是那只变异虫弄的?   他立即唤来医师,等到那只黑糊糊的虫尸被抬走,医师紧急为雪白展开缝合手术。   “好在没毒,只是皮肉伤,不过那只虫子也太恐怖了,怎么能进化出人类的器官。”绕是见多识广的医师,此刻也被吓得不轻。   宋归澜抿紧嘴唇,认真浏览通讯表里接受到的最新星闻。   ——“星民外出扔垃圾,竟遭受不明生物袭击!”   ——“经过证实,该不明生物是仿生玩具虫,该星民扔垃圾时不小心触发了它的攻击模式,所幸没有生命危险,在此呼吁大家不要随意丢弃仿生类玩具!”   ——“如有星民遭遇此类仿生虫攻击,请立即前往所在星球的中心医院就医!”   这些新闻上午还没有,仿佛只是顷刻之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底下的评论从惊恐、慌张,再到愤怒。   —“谁这么缺德,仿生玩具都敢乱丢,不能卸了能源送去销毁场吗?”   —“在现场,那个扔垃圾的星民身上被划了道二十几厘米的口子,血流了一身,玩具虫被星警用火.枪直接喷成一滩黑水,非常吓人!”   —“能不能快点把丢弃玩具的人抓到?这是谋杀未遂吧!”   —“好恐怖,为什么要买有攻击模式的仿生玩具?”   —“制作厂商也得一并查封吧。”   看着这些评论,宋归澜回想起刚才地上那滩浓黑虫液,已经被士兵处理掉了,高压水管怼着地上一冲,什么印子都消失了个干净。   他知道,那只虫子栩栩如生,绝对不是什么仿生玩具。   这些星闻明显在将事件引向另一种发展,能够被大众所接受、不会引起恐慌,甚至捏造出一个毫不存在的“始作俑者”,让他承受众怒接受指责。   这种情况下,确实是该如此处理。   紫恒星球是帝星,位置处于中心,如果连这里都遭受殃及,那么离2号无名星球最近的北部星域……   医师已经给雪白上药缝针,包扎处理好了伤口,并嘱咐佣人最近要严格控制它的食量,以免伤口被撑裂。   宋归澜恍惚的站起身,看向这些天一直跟在旁边监视自己的两名士兵:“之前你们说的,敌国在哪片星域的边境发起袭击?”   士兵犹豫了一下,道:“回夫人,是北部的星域。”   原来如此。   宋归澜逐渐想起来了。   上一世,邢穆远确实率领军舰前往边境作战,那时候应该也是被压住了消息,星民们生活在帝国的庇佑之下,过着一如往常的祥宁生活。   他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但是现在看来,邢穆远前往北部星域的边境,不止是和敌国战斗这么简单,他在抵抗变异虫的入侵,率领帝国战士们守卫住第一道防线。   而刚刚那只变异虫、以及星闻上提到的那只,估计是突破防线入侵进来的。   所幸数量少,就像上一世看到的那样,还能维持住帝国的平和。   雪白在旁边哀哀的吐着信子,没什么生气的焉焉躺在地上。   他轻轻抚着它壮实的身躯给予安慰。   忽然,一大片阴影盖过头顶,将日光尽数遮盖,一人一蛇同时抬起头,看向悬停在停飞坪上空,准备降落的巨大军用飞船。   宋归澜倏然站起身。   这是邢穆远的飞船!他回来了!   上一世对方眼睛被变异虫所伤的事他还清晰记得,不由得紧张的拔腿往后院跑。   舱门打开,士兵抱着枪快速跑出来列成两队,熟悉的黑金轮椅滑出来,邢穆远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色军装,似乎多日不曾打理自己,下巴都冒了青,一身历经风霜的匆忙之感。   “上将!”宋归澜跑过去,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双漆黑的眼瞳微微一转,带着点凉意扫向他。   宋归澜松了口气,看来眼睛没受伤!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江楚阳在旁边道:“上将,蓝氏和军部临时组成的生产部已经完成了三百万套防护服,装载完成就可送往濯夕星球驻地。”   邢穆远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内必须启程,让他们加快速度。”   “是,上将!夏烈刚刚发简讯给我,说军舰和机甲都清点好了,他那边可以先走一步。”   邢穆远微微颔首。   宋归澜微微睁大眼:“刚回来就要走吗?”   邢穆远淡淡回答:“边境战况紧张,我回来调动援军和资源。”   宋归澜抿了抿唇,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是不是变异虫?”   邢穆远抬起眼,满是警告的看着他。   “今天有只变异虫飞进了上将府。”宋归澜蹲在他面前,双手搭在他膝盖上,仰头认真注视他:“你带我一起去边境吧。”   “别胡闹。”邢穆远深深锁眉,觉得他在趁乱作妖。   “我没胡闹!”宋归澜用手指戳了戳他大腿,“我担心你嘛,所以想跟你一起去,但是我绝对不会添乱。”   邢穆远语气微微一冷:“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还真是无情。   宋归澜果断撕掉温柔妻子的外衣,威逼利诱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带我去,我就告诉你。”   邢穆远眉梢微微一动。   宋归澜继续加大力度:“你难道不想知道吗?和兰草有关。”   “先告诉我,你想去边境的真实目的。”邢穆远用不容逃避的目光深深凝视他。   宋归澜并起三指举起:“是真的关心你!”   “以你的行事风格,脑子里应该不止这一个想法吧。”   “上将,冤枉啊。”他真的好冤,就算在揭穿贺殊身份那件事上,他算计颇多,但也不能就固定印象,觉得他做什么都别有所图吧。   “或许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变异虫,所以你得带我去。” 第24章   宇宙浩瀚无穷运转不息。   一支庞大规整的舰队如鲨群般, 在这深邃星幕中迅速穿行,中间那艘最大的指挥舰像领主一样控制着整体的行进速度。   透过舷窗,依稀能看到舱内列队而坐的战士及士兵, 从脊背到颅顶挺直如松, 如果不是还会眨眼睛,几乎就像一座座雕塑。   指挥官休息室内, 邢穆远看着霸占自己磁悬浮床的人:“现在可以说了?”   宋归澜趴在悬浮于半空的极薄床垫上, 对着他摇了摇手指:“到驻地再说,万一我说完你就把我打晕派人送回去呢?”   邢穆远微沉着脸:“我还怕你只是拿变异虫当借口。”   宋归澜抿唇忍笑,差点没忍住夸一句聪明。   “上将别急,任何事都得实地勘察过了,才能想出相应对策不是?”   “你最好有。”邢穆远冷冷转身离开房间。   宋归澜躺在柔软的床垫上使劲造了几下, 因为底下有磁力支撑所以不会软弹没形,床垫与磁力之间还隔着一层能量, 避免身体受到影响。   门还没关上,江楚阳从缝隙里挤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夫人, 您的衣服需要帮忙挂起来吗?”   “不用了,谢谢江副官。”   “不客气。”江楚阳笑了笑转身离开房间。   宋归澜跳下床,走过去打开行李箱,因为时间紧凑, 里面只装了几件他随手扯出来的衣服, 还有江楚阳塞进来的牙刷毛巾等。   他叹了口气,之前以为能离婚的时候, 带了几套最喜欢的衣服离开, 之后寄放在A1号地下城的储存库里,一直忘了取回来, 也不知道到时候要刷多少星币。   濯夕星球处于帝国北部边境,毗邻1号无名星球,庞大的军队在临界点建了驻地,停飞坪上整齐摆放着军用星舰和战斗机甲,冰冷的线条溢出肃杀感。   矗立在最中心的一座高楼,即为临时指挥所。   在临下飞船前,邢穆远递给他一个能量发射器,万一遇到危险可以保护自己。   宋归澜将之收好,看到舷窗外的景色逐渐脱离无垠宇宙,他们的指挥舰穿越绵云,俯冲而下,撞上了一群黑色的飞虫,足有成百上千只。   指挥舰只微微抖动一下,继续平稳前行。   宋归澜在舷窗旁边看了眼。   濯夕星球的北部,已经被不计其数的庞大变异虫队伍包围了,整个驻地上空笼着一层能量罩,隔绝了这些变异虫的入侵,使它们只能徘徊其外。   下了指挥舰,一名陌生的副官快步跑过来,庄重的行了个军礼:“总指挥,能量罩快撑不住了!梁副指挥需要您的帮助!”   邢穆远眉峰一冷,迅速跟随他前往驻地的装置所。   宋归澜跟在后面进入装置所,里面空间偌大,摆放着一台能量发射器,周围连接着数十根冰冷的管道,一颗颗弥足珍贵的能量石从仓库运出来,通过管道送进发射器。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在干什么。   外面数之不尽的变异虫聚集在一起,所凝结的精神力过于强大,只有更为强悍的能量才能与之抗衡。   这些能量石所蕴含的精神力纯粹且磅礴,通过输送进发射器,由发射器凝结能量形成保护罩。   “总指挥,你来了!”一名相貌斯文、头发黑直及肩、肩章上五枚星的军官行礼道。   “这一轮的能量石快耗光了,很快能量罩要失效了,只有你的精神力才能启动发射器!”梁桉十分懊恼,同样是SSS级,他的精神力却不足以启动发射器,只能说明总指挥官的精神力远远超越了SSS。   “重装能量石。”邢穆远沉声命令。   咔——   程序启动,大量蓝黄色的混沌晶石滚动在管道内,最后全部被灌进发射器。   邢穆远将手放在感应器上,内敛而磅礴的精神力输送进去,启动了新一轮能量发射程序,也就是“续航”。   当时初至此地,时间有限,工程部只能制作出这么台半自动发射器抬上来用,不然现在的驻地早已被虫海夷为平地。   解决了迫在眉睫的问题,邢穆远这才歇了歇气,吩咐江楚阳:“先带他出去。”   “是!”江楚阳伸了伸手,“夫人,请。”   宋归澜转身,神情自在的走出了装置所,和迎面走来的夏烈打了个照面。   夏烈冲他眨了眨眼,宋归澜勾唇一笑,江楚阳挠着脑袋打量他俩,逐渐有点不服气。   怎么感觉夫人和夏烈之间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革命情谊,就好像拥有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一样,明明他才是陪夫人更久的那个人啊!!!   夏烈潇洒的甩头,进了装置所。   江楚阳哼了一声,尽职尽责的带宋归澜熟悉驻地,讲解注意事项。   “前面是指挥所,那边是食堂,后面是两位指挥官和战士们的休息室,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您应该是跟上将睡一间,但是我没有上将房间的权限,所以要请您在外面等等。”   “嗯,好。”宋归澜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   江楚阳站在他旁边,忽然屈起一条腿跪了下来。   咚的一声,清脆悦耳。   宋归澜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江副官……你这是什么姿势?”   江楚阳单膝跪地,拍了拍和地面平行的大腿,郑重其事道:“夫人!请坐!”   “……谢谢,不用。”   “夫人,不用客气,站着也是等,坐着也是等,我就是夫人行走的肉椅子,请坐!”   “这……”宋归澜见他壮志凌云,身板挺直,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旁边的士兵路过巡逻,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好吧,要是跪累了你告诉我。”宋归澜轻轻在他腿上坐下。   江楚阳一只手不敢碰他,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像只骄傲的小狗扬起脑袋。   远处的天际,一艘高调的金色飞船缓缓驶来,在外围的停飞坪降落。   之前迎接他们的那名副官跑过来:“江副官,容总督派人来运送物资了,副指挥让我和你先去迎接!”   “哦,好!”   宋归澜和江楚阳迅速起身,后者看了看周围,似乎没人能帮忙照顾他家夫人:“夫人,不如您跟我们一起过去,在接待室里坐坐?”   “好。”   宋归澜跟着他进入接待室,里面坐着个模样年轻的人,一头黑发挑染了几撮粉色,衬得五官精致又俏丽。   江楚阳熟络的道:“容小公子,又是你来送物资啊,辛苦了!”   容穗笑意盈盈的站起身,将签收单递给他:“江副官,总指挥在忙吗?”   江楚阳接过签收单,上面都是营养液、治疗舱以及食物,数量还不小,他交给梁桉的副官,让他带人出去清点物品,回答:“总指挥和副指挥在谈事,我代表他们谢谢总督,又送了这么多物资过来。”   “不客气的。”容穗笑起来眼里亮晶晶的,模样娇俏,“应该感谢你们守住了濯夕星球的边境才对。”   江楚阳笑了笑:“你先坐一坐。”   容穗笑着重新坐了回去。   江楚阳拉开一条椅子,回头对宋归澜道:“夫人,快请。”   宋归澜一直站在门口,存在感颇低,闻声也只是淡淡点头,无声的走过去坐下。   容穗坐在他对面,瞥了眼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注意到江楚阳对待他的态度,喜人的笑着道:“你是总指挥官的夫人?我以前有听说过你,没想到本人这么好看!”   宋归澜礼貌的笑了笑,通过两人刚才的对话,心里对他的身份也有了底。   除了帝星之外,哪怕是皇室贵族名下的星球,也都设有一位总督管理,掌管着一整个星球。   这位容小公子应该就是总督的儿子了。   对方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我叫容穗,很高兴认识你!”   宋归澜伸手搭了一下:“秦念。”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陷入一段蜜汁尴尬氛围。   大概就是容穗在打量他,宋归澜在打量他和江楚阳……手腕上的手环。   手环是透明的,里面有如丝如线的数据在流动,偶尔闪烁着微微的电流。   他在心里琢磨着,没过一会儿外面响起士兵喊“总指挥”的声音。   宋归澜单手撑着下巴,微微转头看向坐着轮椅进来的人。   “总指挥,你来了。”容穗笑着对他点点头。   邢穆远淡淡扫了他眼算回应,对江楚阳道:“带他去领监测手环,天黑之前赶回来。”   “好的总指挥!”江楚阳用力颔首,对宋归澜道,“夫人,麻烦您跟我去领一下监测手环,实时监测身体数据,方便发生状况及时治疗。”   “好。”宋归澜站起身,跟在江楚阳后面往外走,临出接待室门口时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从裤袋里拿出一个小巧方正的画本,纤白手指捏着递到邢穆远面前。   他弯眸笑了笑,眼里一片清亮:“这是我给你的答案。”   邢穆远伸手将画本接过来,上面用一根蓝色丝带系了个对称漂亮的蝴蝶结。   宋归澜和江楚阳离开接待室,上了一艘飞船,前往某个医疗点领取手环。   医疗点是容总督监办的,离驻地很远,江楚阳带了一队士兵,开了艘低调的小型飞船过去。   进入隐蔽的地下医疗点,宋归澜做了个全身检查,然后签字领取了监测手环。   手环没有温度,哪怕无时不刻在运行,触感也始终冰凉,因为手腕太细,宋归澜不得不缩短到最小号。   等到出了医疗点,外面天色落了暮,云蒸霞蔚,与残阳绚丽的余晖织成锦缎,宋归澜远远眺望一眼,竟觉得这夕阳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江楚阳感叹:“濯夕星球最美的就是这个日落,尤其是站在这边看,非常震撼。”   宋归澜点点头默然认同:“快走吧,总指挥不是让我们天黑之前回去吗。”   “对!夫人快上飞船,天黑之后变异虫活动得更频繁,这边没有能量罩保护,很危险!”   宋归澜丝毫不敢耽搁,医师亲自送他们进入飞船,看着他们安全起飞。   通体漆黑、金属镶边的军用飞船驶过漫天红霞。   宋归澜系好安全带,坐在舷窗旁边,欣赏着外面被染红的天际。   突然,一只漆黑的肉脑袋砸到舷窗外,他反应性往旁边躲了躲,随即和紧贴着窗的一双褐色圆眼对上视线。   ……飞船剧烈晃动起来。   宋归澜解开安全带,走进驾驶舱,看到观察屏上挤满了肉球,黑糊糊一片,根本分辨不出方向。   “怎么回事?”   有研究曾表明,变异虫没有智慧,攻击全靠目视和分辨气味,此刻他们全在飞船里,也没有人受伤,怎么会突然涌出来这么多,二话不说就往上撞?   士兵们群龙无首,江楚阳开启了火焰喷射,把覆盖在炮口的变异虫烧成一滩黑水,然而很快又有新的变异虫扑上来。   飞船剧烈摇晃着,宋归澜有些站不稳:“能坚持到回驻地吗?”   话音刚落,一条锋利如刀的虫肢刺过坚硬的飞船外壳,竖立在他腿旁。   宋归澜往旁边退了退,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飞行路线,还有150里的路程,恐怕在半路飞船就会被割裂解体。   “先降落吧。”没有哪里比地面安全。   江楚阳和他想法一致,向驻地发送求救信号后,操控飞船摇摇晃晃的试图落地。   过程十分艰难,等到终于维持住平衡,飞船抵住地面那一刻,无数的“黑色镰刀”划开了底部外壳,将整艘飞船开膛破肚。   江楚阳想扑过去保护他,一只只变异虫争先恐后从巨大裂缝中穿进来,双肢扣紧他的肩膀往后一甩,锋利的镰尾在他胸前划出一道延长的血口。   士兵们团团围住宋归澜,极力抵挡变异虫的攻击,飞船内血腥味四溢,显然不能再待。   江楚阳白着脸走到操作台旁,开启了舱门,随即强忍疼痛拽着宋归澜往外跑:“夫人,快走!”   宋归澜不敢停留,将邢穆远给的能量发射器扔给那队士兵,两人拔腿狂奔出去。   江楚阳呼吸紊乱,胸前的伤口不断在淌血,昏倒前看了眼远处天际不断靠近的一个黑点,使劲推了宋归澜一把:“夫人你先走吧,我可以拖住一会儿。”   宋归澜反手扣住他的胳膊,架着他继续快步奔逃,江楚阳身上的血淌了一地,后面的变异虫越追越近,成半包围之势,猛然从后面袭过来……然后骤然被震散!   宋归澜脚步一顿,看向身后。   离那艘被丢弃的飞船不远处,一艘巨大的军用飞船停在旁边。   邢穆远停驻在舱门口,手里捏着一个画本。   隔着混了浓浓血腥味的空气,他眼神锋利如刃,像能穿透躯体一般深深看向他。 第25章   他缓缓抬起手, 磅礴的精神力穿过空气,于两人周身布开一道紧密的屏障。   战士们穿着特殊材质制作的防护服,从后舱门鱼贯而出, 举着□□对准虫群, 1000℃的火焰喷射而出,所过之处皆化为焦黑。   天边霞光四溢, 无数黑点集结成群, 如阴云压境般大片涌至。   宋归澜扶着江楚阳,被战士们护送进飞船。   “我没什么事,快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他话音刚落,整个人被疾袭的力量按倒在检查床上。   邢穆远低沉的嗓音传来:“给他检查。”   军医们有条不紊的施展开来,宋归澜接受了严密的全身检查, 注射完调理针后,手指紧按住针眼走下床:“江副官怎么样了?”   “死不了, 跟我来。”邢穆远深深看他一眼。   宋归澜跟在他后面走进休息室,门合上,邢穆远转过身, 举起手里的画本,眼神晦暗的注视他:“这个是怎么回事?”   这上面所记录的……于他心底深藏已久,如数家珍,在每个梦里辗转又辗转、徘徊复徘徊, 没有人比他更加知晓全貌, 当然除了……   宋归澜松开按住针眼的手,顶着他威慑感极强的目光, 缓缓伸出雪白的手掌:“邢上将,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兰草, 和您秘密联络了近十年,终于能够坦诚相见了。”   邢穆远瞳孔一紧,浑身紧绷,搭在毛毯上的手不自觉握紧,青筋虬露,过于膨胀的手臂肌肉甚至撑起了贴身的军装外套。   他咬紧牙,语气低沉:“怎么可能。”   眼前的情况复杂又混乱……一点微弱的星光就在眼前,他想伸手去抓,又怕只是海市蜃楼一场空。   而此时惧怕的又岂止是他。   宋归澜不敢确定,自己说出真实身份后,邢穆远会不会相信他所有的话,又会是什么态度、什么反应。   就像他此刻对邢穆远的怀疑一样,他们都不是会轻易交出信任的人。   但是,既然需要邢穆远的帮助,那这个第一步总得他先迈出来。   “星历1114年,那一年的夏天,我在皇宫见到了您,同年冬天,在没有雪的辉耀,我和您第一次进行秘密联络,您询问我的编号,而我画了株兰草予以回复。”   宋归澜表情略微严肃,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的反应。   邢穆远抿紧嘴唇,看着他的眸色又深了几分,几个呼吸间,竟然不知该作出什么神态,可紧绷着的脸却能够看出他的紧张。   “你是兰草……那秦悦怎么回事?”   宋归澜低低叹口气,开始进行荒诞虚妄,而又真切实际的解释:“一个多月前,我告诉你准备行动……结果失败了,身份暴露。”   邢穆远眼神一凝,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任务失败、身份暴露,代表的是什么……他不敢去想,可答案却明明白白浮现在眼前。   “我牺牲了,却又还活着,借秦悦的身体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上将,您能明白吗?”宋归澜说的小心翼翼,邢穆远亦是紧着一颗心脏在听。   他深邃的眼睛里闪过凝重、微讶……越发复杂的情绪。   原来他那些匪夷所思的猜想都没有错。   原来兰草……一直在他身边。   先前种种怀疑,此刻都毋庸赘言。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宋归澜轻轻吸了口气,哪里敢说在不知道他俩过去有交情之前,心里防他跟防贼似的。   “怕您没法接受可以吗……”   邢穆远不悦的打断他:“不要对我用敬语。”   说完看了眼舷窗外:“到驻地了,下去再说。”   “……也行。”宋归澜吐出憋着的那口气,转念又想。   邢穆远反应这么平淡,到底是处变不惊,还是根本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一口气又憋在了心里。   下了飞船,在停飞坪上等候的夏烈指挥战士们抬起折叠架,运送受伤人员进入驻地医务室。   邢穆远头也不回的下了飞船:“跟我过来。”   宋归澜紧跟其后,两人进入一间简单的休息室,门关上,他感觉手臂一紧,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拽过去,倏然跌落一个坚实的怀抱。   “……上将?”宋归澜歪倒在他怀里,脸紧紧贴着温暖的胸膛,听到耳畔响起沉稳有力的跳动声。   邢穆远的话也如同一记重锤般敲在他心上:“真的是你……你是兰草。”   “是的上将。”宋归澜说完顿了一下,虽然那些记忆不太清晰,但既然邢穆远都这么难以自制,他是不是也得表现出重逢的喜悦?   如此想着,他回手拍了拍男人宽阔的肩膀,感叹出故友重逢的难得:“终于又见面了!”   邢穆远躯体明显一僵,握着他的肩膀拉开,深深凝视着他的眸子:“你在辉耀这些年……也想起过我吗。”   宋归澜被他直白火热的目光看得脸上辣辣的,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偶尔吧。”   每次需要联络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不必须得是邢穆远么!   邢穆远掰正他的脸,强迫他注视自己:“你……一直记得我?”   亲密的姿势,令人害臊的直白眼神,还问这么肉麻的问题,宋归澜莫名觉得不对劲,只能用力点头。   邢穆远手一收,又把他拥进了怀里,力度之大,如获珍宝。   “为什么会暴露?是白易州发现的?”   那次行动,兰草说要潜进白易州办公室,那么十有八九是执行过程中出了差错。   “是,当时他要参加高级军官会议,所以我才有机会潜进办公室,没想到他中途会回来。”宋归澜叹了口气,手上用着暗劲儿掰他的手,怎么也掰不开。   邢穆远紧紧抱着他,眼里划过一抹深沉:“所以……是他杀了你。”   “要不是子弹上淬了麻药,我拼死也能还他一枪!”宋归澜至今想起仍然忿忿,被搂的太紧,胸腔受到挤压不可控制的咳嗽起来。   邢穆远终于肯松开他,抚着他瘦挺的后背道:“你现在的体质太弱了,以后要调养起来。”   宋归澜顺势从他腿上起来,等到平缓了呼吸,才拿出说正事的口吻:“上将,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   之前在飞船上看他那么镇定,还以为两人关系不过尔尔,没想到邢上将憋了道闷雷,之后过度的热情打的自己猝不及防。   也好,希望他能继续接受后面的话。   邢穆远拉住他的手:“你说。”   宋归澜使劲拍了他手背两下,这邢上将怎么变得黏黏糊糊的……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千万别觉得是胡言乱语。”算了,这手邦硬,跟石头一样,他放弃了。   邢穆远目光始终追随他:“你说。”   宋归澜抿了抿唇,俯身凑到他耳边快速低语一句。   邢穆远眼神逐渐沉了下来。   “你不相信我说的?”宋归澜心里小慌了一下,开始举例证明自己是有理有据,“我之前去2号无名星球,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战舰会坠毁在那里,具体坠毁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所以你那趟不是旅行。”邢穆远眯了眯眸子,“你关心我?”   “可不是关心你吗!”宋归澜连连点头,言辞恳切,“你要是不能安然无恙,以后怎么对付皇太子?”   邢穆远依旧注视他,眼里的光却晦暗了几分。   思考片刻:“这么说,皇太子不久后就会回帝国?”   为表尊重,宋归澜再次蹲到他面前,微微抬头仰视他,等待下文:“对!”   “然后刺杀陛下。”   “对!”   邢穆远伸出手拨了拨他柔软的鬓发,语气凝重:“听起来另有蹊跷,皇太子是陛下最宠爱的一位皇子,虽然近些年有意培养新的继承人,但仍对远在敌国的质子念念不忘,他要是回来,争权夺利个几年也不是不能稳固地位,何必做一个被所有人唾骂的篡位君王。”   宋归澜认为他言之有理,虽然也有过同样的困惑,可弑君之景犹如在眼前,长剑刺的毫不犹豫,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难言之隐。   邢穆远定定看着他,问:“你以前在辉耀,见过皇太子吗?”   “最后一次行动前见过,比较匆忙,没能多说几句话。”   “他当时情绪如何,状态如何?”   宋归澜努力回忆:“比较平静,身体很单薄,看得出来吃了不少苦,瘦骨嶙峋。”   邢穆远沉默片刻,忽然说:“那我呢。”   宋归澜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邢穆远抚上他白皙的脸庞:“你知道所有人的命运,那我的呢。”   “你……”宋归澜回忆起火光中化为粉碎的银灰色机甲,抿紧嘴唇有些不忍。   邢穆远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上面一丝一毫情绪变化,内心逐渐了然。   他语气郑重,凝视着他一字一句:“你愿意告诉我,我就会向你承诺,一定不会像你所看到的那样重蹈覆辙。”   宋归澜抿着的嘴角终于荡开一丝笑,他等的就是邢穆远这句话!   “我相信你了。”他的选择没有错。   但是这只手……怎么还是黏糊糊的。   他微微皱眉,把黏在脸上的那只手扒拉开。   晚饭是在休息室吃的,隔间里是卧室,因为没有空余房间安排,他没办法去跟战士和士兵挤宿舍,只能跟邢穆远躺在一张刚好够塞两人的床上。   晚上,军医照例来给邢穆远注射修复针。   宋归澜趴在床上探头去看。   邢穆远坐在床边微微侧身,伸手挡住他的视线:“会吓到你。”   宋归澜想说自己才不怕看这个,好歹也经历过枪林弹雨摸爬滚打,被火弹射.中当场肉骨稀碎的都见得多了。   不过,随意窥探别人的弱点确实不礼貌。   他收回目光,爬到床头掀开被子躺好。   或许是太累了,刚经历一场生死追逐,又费劲心思和邢穆远摊牌,精力被耗了个干净,脑袋触上柔软枕头的瞬间,几乎就失去了意识。   安心睡了没多久,宋归澜忽然艰难喘息着睁开眼,感觉身上压着个重物。 第26章   眼前一片漆黑, 男人从后面搂着他,几乎将半个身躯压了过来。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宋归澜像个柔软的抱枕一样被他挤压在怀里, 实在动弹不得。   “……上将?”他小声提醒了句, 以邢穆远的警惕性,应该会立刻清醒过来。   可黑暗中悄然无声, 只有一重一轻两道呼吸。   他使劲挣了挣肩膀, 邢穆远的力度随之卸了几分,手掌却依旧紧紧扣住他的腰。   呼吸终于通畅,宋归澜使劲换了几口空气,伸手去掰腰间那只手。   邢穆远什么时候睡相这么差了,之前在上将府都没这样啊?而且两个人搂成这样睡觉, 实在是不妥当。   宋归澜专心和那只手作斗争,无奈力气实在不及, 抵在后腰的炙热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他气结,正要一个后蹬腿送他断子绝孙脚,房内忽然响起惊心动魄的警鸣声, 他的脚刚踹过去,身后的人立即翻身坐起,拉亮了墙顶的灯光。   宋归澜狠狠一脚踩在他胯骨上,被结实的骨头咯的脚掌疼。   一只粗粝的手掌轻轻握住他的脚, 似乎不能理解他突然的踹人行为, 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怎么了?”   怎么了,还怎么了。   宋归澜踢开他的手, 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来, 正要对他进行指责,邢穆远沉着脸扬了下手, 示意他别说话。   房间上方的墙角安装了收音器,警鸣声急促反复,一直未歇。   “辉耀发起袭击了,你接着睡会儿,一分钟后警鸣就会停。”邢穆远说着撑起左腿下了床,坐着轮椅就要前往指挥所。   宋归澜迅速翻身下去,抓过搭在置物架上的薄外套:“我跟你一起去,既然说了会帮你解决问题,总得让我了解一下各方面的情况。”   邢穆远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宋归澜一边穿外套,一边顶着濯夕星球深秋的晚风,跟着邢穆远进入灯光通明的指挥所,冷的牙根都在抖,身上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   梁桉和几名副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指挥所没有暖气,众人都有精神力维持,感觉不到什么寒冷。   宋归澜实在没忍住,轻轻颤了个哆嗦。   邢穆远脱下军装外套,轻轻扔过去披在他肩上,随即看向指挥所中心的巨大屏幕。   梁桉使用权限,将画面切到战场的卫星坐标定位图,两支庞大的舰队掩护着双方机甲,正在进行火力对决。   “总指挥,辉耀把驻地建在1号无名星球,离这儿太近了,随时突袭防不胜防啊。”   夏烈神情肃穆的点头:“梁副指挥说得对,要兼顾敌军和变异虫,这场战争的时间线只会被拖长,再这么一天天的攻防战打下去,只是在平白耗费资源。”   江楚阳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只能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邢穆远皱紧眉:“通讯部那边也没有进展吗?”   梁桉回答:“已经攻入辉耀所在星域网,摸察到指挥所信号,但一直无法进行干扰,对方的防御手段太强势了。”   邢穆远脸色沉了沉,随即脑筋一转,将目光投向宋归澜:“辉耀的通讯防御手段你了解吗?”   宋归澜穿着他的军装外套,鼻尖被冻出一点粉红,抬手揉了揉道:“我虽然会一点破译,但电子战是真不懂。”   江楚阳捂着胸口的伤,用力咳嗽一声,诧异的看着他:“咳……夫人您还会破译?”   他家夫人到底身怀多少绝技?   宋归澜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巨大的屏幕,观察战场上的局势:“虽然不懂电子战,不过他们的太空战术我很了解,或许能给予你们帮助。”   “你说真的?”梁桉微微挑眉,原本他以为总指挥宠妻过度,居然把无关人员带进指挥所,对此心有不满也不敢有微词。   宋归澜单手拽了拽身上的军装,走到沙盘模型前,拿起VR眼镜戴上,眼前顿时浮现出太空军事演练情景。   他迅速调整了一下,沙盘上的情景逐渐和中心屏幕上的战况一致。   梁桉要指挥作战,邢穆远和夏烈走过来,先后戴上VR眼镜准备听他推演。   ……不是吧,夫人还懂军事战术?还会用沙盘模拟推演?   江楚阳按着肩膀,好奇的抻着脖子打量他们,可惜,他没戴眼镜根本看不到沙盘上的情景。   宋归澜微微抿了下唇,随即给他们分析目前战场的局势:“辉耀擅长以战养战,以现在的局势,由东至西的几个小集团军会分散,后面的战舰逐一补上来,既包围了你们,又掩护了主力输出,大概27秒后会彻底击破第一层防守线。”   “怎么可能?”江楚阳下意识反驳,扭头看向中心屏幕上的实时战况。   辉耀的战舰队形果然开始变换,我军的第一层防守线由中间开始溃散,一个个闪烁红点,接二连三在卫星上消失。   “我草……”江楚阳膛目结舌。   梁桉微微皱眉,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27.02秒。   他拿起对讲机,调到指挥舰频道,标准漂亮的杏眼里透露着冷静:“他们玩的是人海战术,防守逐一补上去!保持队形的集中!集火攻击他们的两翼!”   宋归澜用两根手指在空气中捏了捏,按照他的施令作出推演:“辉耀两翼的小集团军确实是突破口,但畏首畏尾选择集中队形,反而会沦为困兽之斗,我建议梁副指挥将队形拉开,先于两侧形成交叉火力,接着派重火力猛攻69,106、以及124,319这两个位置。”   他毫无依据的推演指挥让梁桉冷了脸:“为什么?”   宋归澜戳了戳沙盘上的那两个点,将其加粗标红,抿唇淡淡一笑:“头狼,你抓不抓?”   ……指挥舰?   梁桉还在迟疑,邢穆远摘下VR眼镜沉声道:“按他说的做,将命令传达给指挥舰!”   “是!总指挥!”对于上级的命令必须绝对服从,梁桉忐忑的将命令传达过去,实际心里压根没底。   总指挥毫不保留的相信自己夫人,可他不敢。   毫无根据就指出敌国指挥舰的坐标,实在是太荒唐了!   “我去……”伤残人士江楚阳坐在椅子上,目前为止已经目瞪口呆了,“夫人,您怎么对辉耀的战术安排这么了解?”   就好像……这个战术的制定他有参与和决策一样。   宋归澜取下眼镜,抖着小腿又紧了紧身上的军装外套,没有回答他的话:“我建议双管齐下,趁着混战,派舰队去2号无名星球查探情况,变异虫不会无故进行迁徙,只有2号无名星球暴溢的能量能维持它们的生命。”   邢穆远微微颔首:“辉耀的驻地和2号无名星球离得近,我怀疑变异虫的暴.乱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但他们在太空的防守线太厉害,我们的侦察舰突破不过去。”   “让我去。”宋归澜当即道。   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辉耀的军事战术。   “太危险了!”邢穆远狠狠拧起眉,对于他的提议表示不满。   宋归澜走过去安慰的拍了拍他肩膀:“放心,辉耀那些小集团军在我面前翻不起浪,不放心的话让夏烈跟我一起去。”   夏烈和江楚阳一样,已经傻眼了,根本听不懂自家夫人到底在说什么。   邢穆远扣着他的手使劲一拽,宋归澜再次不受控制的扑到他身上。   寒凉体质接触到滚烫躯体的一刹那,他甚至忍不住抖了抖唇,从心里发出一声喟叹。   邢穆远身上真的好暖和……   邢穆远紧紧拥住他,锁紧眉头:“我怕你又不见了……到时候又要去哪里找你。”   “哇。”江楚阳乐呵呵的盯着他们,他怎么不知道上将和夫人的感情突然这么好了。   宋归澜被他哇一声惊醒,按着邢穆远的肩膀坐起身,强制自己脱离他温暖的怀抱,神情严肃道:“总指挥,我希望你能给予我全部的信任。”   毕竟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想尽快解决边境战争,回帝星处理另一件更棘手的事。   邢穆远薄唇紧抿成线,终于给出果断的回答:“好,不过你要跟我连通讯,我需要时刻知道你们的情况。”   “好。”宋归澜跟他连上通讯,随即对夏烈招招手,“准备侦察舰,即刻出发。”   “是!夫人。”夏烈跟随他离开。   梁桉从始至终观察着卫星屏,压下眼底的讶异:“总指挥,局势扭转,我们现在占上风了!”   邢穆远收起思绪,将精力重新投入到战场:“分队游击,牵制主火力,歼灭‘头狼’!”   “是!”   ……   通讯表里的声音通过“倾听捕捉”,穿过空气准确传入宋归澜右耳,他听着心里放心不少。   有邢穆远在,主战场的情况暂时不用他担心了。   耳机里再度响起低沉磁性的嗓音:“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走到停飞坪,进入一艘侦察舰,随口回答了句:“兰草啊。”   对方沉默片刻:“你不信任我?”   宋归澜微微一怔。   是啊,他并没有交出全部的信任,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邢穆远始终效忠于帝国,为皇帝所号令,他不敢确定对方是否会帮自己保守身份的秘密。   他可以在暗中继续帮助帝国,却唯独不愿再次作为一把打磨锋利的刀刃出鞘。   同时,宋归澜又想到一件不解的事。   邢穆远问他名字,说明他们从前……也许没想象中那么熟悉?   可从坦白身份到现在,邢穆远面对他表现出了绝对的信任,甚至有时候亲昵得有些异常。   宋归澜彻底困惑了。   以前的自己,到底对邢穆远抱着怎样的态度? 第27章   毫无头绪。   那些记忆碎片, 只是他从裂缝中挖掘出来的,仿若过眼云烟,虚无缥缈、没有实感。   他最后还是没有回答邢穆远的问题。   他喜欢主动权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这样会有足够的安全感。   或许哪天信任的桥梁真正稳固, 他会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邢穆远给他们安排了十六艘侦察舰,组成一支精锐小队从边缘摸向2号无名星球。   途径1号无名星球边境, 果然受到了辉耀一支巡逻舰的阻挠, 数量是他们的两倍。   “还能分出这么多军力防守,看来辉耀这次做足了准备要重创我们。”夏烈低骂一声。   “看起来架势大而已。”宋归澜淡淡回应一句,随即对着通讯表道,“让其他侦察舰全力掩护,从东南角撕开防线。”   “好。”邢穆远立即在另一边展开指挥。   宋归澜走进驾驶舱, 紧盯观察屏上的敌军动向,等到那支巡逻舰的薄弱处被击溃, 他立即吩咐:“收火力,冲过去!”   侦察员立即操控侦察舰,一鼓作气带着他们冲过不堪一击的防线。   其他侦察舰则留在后面垫底, 加大火力牵制敌军的行动。   数道火光在星点中流窜。   一发炮.弹飞驰而来,擦过他们的侦察舰,在坚硬外壳上留下一道火花四射的焦痕。   整艘侦察舰剧烈晃动。   宋归澜把夏烈当人形扶手,抓着他肩膀努力控制住身体的平衡。   邢穆远的声音略显紧张的传来:“情况怎么样?”   “已经越过了他们的防线, 辉耀可能会呼援军, 你也得派一队战舰来掩护我行动。”   被晃的头晕目眩,胸腔里顿生郁闷, 宋归澜重新回到座位上, 系好安全带。   “好,你自己小心。”低沉平稳的语气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竟意外让他感到身体好受一些。   他轻轻点头,又反应过来邢穆远看不到,低低嗯了一声。   舷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像是一个巨大的万花筒,直到眼前再次出现一颗青绿色的“菌球”。   侦察舰开始调整行进高度,直到进入2号无名星球,在高耸的树林上空进行摸查。   其他侦察舰为了掩护他们,都没能跟上来,仅凭一艘侦察舰的力量,要查探清楚整个2号无名星球的情况,工作量无疑极大。   里面的侦察员都是专业的,宋归澜不用担心他们的能力,调整座椅状态,将邢穆远的军装外套盖在身上,随即抱着双臂躺平小憩。   耳朵里断断续续传来邢穆远和梁副指挥的对话,他听着不觉得吵,反而有一丝莫名的安心。   他并未进入深眠,只是浅浅休息片刻,直到夏烈唏嘘的声音响起,他拽着身上的军装坐起身。   舷窗外的景象依旧是在2号无名星球,侦察舰处于悬停状态,半天没有行进。   宋归澜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将座椅调整回来,起身走到前面查看情况:“有发现了吗?”   夏烈眉头紧锁,压下眼底的惊讶指了指观察屏上的景象:“夫人……那好像是两艘战舰!”   他说话的同时,宋归澜看到了前方茂密丛林里,两团血糊糊、被无数蚊虫叮住,看不清具体模样的东西。   那两团东西跟他们这艘侦察舰差不多大小,正处于升空状态,外面裹了层被氧化成紫褐色的、疑似血渍的粘稠液体,厚厚糊着往下滴,聚集了一大片食人花在底下兴奋的摇头晃脑感受滋润。   然而更恐怖的,是叮在“血舰”外壳上,三层覆三层的变异虫!远远看去像两个长满肿瘤的黑色肉球。   宋归澜不适的移开目光,屈起手指叩了叩通讯表,这才发现和邢穆远的通讯断了。   是了,2号无名星球没有信号,更何况他们悬停在离地表很近的半空。   他啧了一声,随即嘱咐其他人:“先别打草惊蛇,跟着那两艘战舰,保持安全距离,记录好它们的飞行轨迹和关键节点坐标。”   夏烈点点头,吩咐操控飞船的侦察员:“听夫人的,注意隐蔽。”   “是!”   他们的侦察舰跟着那两只肉球,开始缓慢升空,脱离2号无名星球。   直到通讯表再次接收到信号,宋归澜重新联络邢穆远,向他说明情况:“有两艘载着变异虫的战舰正在靠近边境,我把定位发给你。”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邢穆远暗中松了口气,也猜到是刚连上信号,没有多问:“我马上派舰队过去拦截,他们一到你们立马撤退!”   “好。”宋归澜一边回答一边发送了实时位置,并允许他进行追踪。   继续跟了大概十分钟,几队印着六芒星标志的战舰从对面驶来,是自己人。   未免妨碍他们处理这两只肉球,夏烈指挥观察员操控飞船撤回濯夕星球。   刚行驶到1号无名星球附近,宋归澜眼看着太空中的巡逻舰迅速增加了十倍之多。   “……不行,辉耀增强了防线,我们回不去。”他向邢穆远请求帮助。   “我来接你们。”   “你?”   “辉耀提出在2号无名星球谈判,我已经上了指挥舰,他们的人必然会放行,到时候你们从后舱进来。”   原来如此。   只是在2号无名星球谈判……也太危险了。   宋归澜沉默片刻,随即颔首:“好。”   ……   庞大的舰队出现在眼前,小巧的侦察舰像倦鸟归巢般靠近那边,威武的指挥舰敞开后舱,侦察舰像是钻进袋鼠妈妈的怀抱一样驶入。   等到后舱坚实的机甲门关闭,宋归澜抓起那件军装外套走出了侦察舰。   后舱和前舱之间的机械门缓缓往两侧打开,宋归澜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邢穆远。   他笑了笑,走过去将军装还给他:“怎么突然答应谈判?”   这边挑战辉耀准备充分,找他谈判的原因绝对不是想休战那么简单。   而不管提出什么要求,邢穆远都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邢穆远接住军装外套,刚毅的脸上溢出一丝冷笑:“让他看看自己多不自量力。”   他?   宋归澜微微一怔:“……白易州来了?”   邢穆远抿紧嘴唇,拿出藏在毛毯底下的火.枪,眼里划过狠戾:“顺便跟他好好算算账。”   宋归澜低头扫了眼他的腿。   这笔账确实得狠狠还回去。   邢穆远利落的在枪里上了发子弹,随即抬眸看向他,眼底深藏着温情:“一晚没睡,身体还好?”   “还好吧,我在2号无名星球休息了一会儿。”宋归澜看着他安全锁都没上,直接把上了子弹的火.枪放进毛毯底下,可见杀意有多重。   “去我的休息室睡会儿。”邢穆远捉住他的手,带着他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这我怎么睡得着?”他们谈判他睡觉,光是想想都不可能吧。   “至少让我旁观一下,白易州就是个疯子,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把变异虫运送到濯夕星球边境,他心思比你想象的深沉。”   他记得上一世没有第三次谈判,这一世改变的事情怎么这么多。   万一白易州又耍什么计谋,他根本预料不到!   他话音刚落,邢穆远握着他纤细五指的手紧了紧,抿着唇意味不明的问:“你很了解他?”   “当然了,我在他身边呆了十年。”宋归澜毫不犹豫的回答。   邢穆远用力攥紧他的手,眸色更加深沉。   进了休息室,邢穆远抬起下巴指了指舷窗:“你在这应该也能看到,等落了地,绝对不能离开指挥舰,知道吗?”   “好吧。”宋归澜轻轻坐到磁悬浮床上。   意识到2号无名星球危机重重,他确实老实待在里面比较好。   邢穆远缓缓伸手抚了下他额前的头发,语气透露出残忍的温柔:“他让你喝了一次精神力药剂,我就让他精神力损伤一次。”   宋归澜蓦地愣住,呆呆望着他。   邢穆远刚才说的……是帮他算上次喝精神力药剂的账? 第28章   这场谈判很突然, 但准备得十足充分。   双方定好地点,由侦察员先去清理场地,两边的帝国舰队随之到场, 冰冷的战舰沉稳落地, 将一棵棵拔高的巨树瞬间压倒。   食人花还没来得及逃窜,下一刻也被捣碎成滋润土地的养料。   宋归澜待在休息室里, 透过舷窗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战士们待在机甲内, 士兵陆续跳下舱门,在地面整齐列队。   以左右区分,左边是辉耀帝国军队、右边是双星帝国军队。   一些战舰徘徊在上空巡逻,以免被外力因素影响谈判。   两边的士兵各自搬了张谈判桌,合二为一摆在中间线上, 然后双方的指挥官入场。   他将视线扫向左边,看到白易州长身玉立缓缓走到谈判桌前, 顾沉忧微垂着脸跟在旁边。   再扫向右边,看到轮椅上英姿焕发的邢穆远,旁边的夏烈正俯身和他说着什么。邢穆远微微颔首, 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深不可测的看向谈判桌对面的人。   两边的观察员交换位置,开始检查敌国指挥官身上有无武器和危险性物品,确认副官身上也一干二净后才退到旁边。   宋归澜眯了眯眸子, 若有所思的盯着辉耀派出来的那位观察员。   他没有搜到邢穆远身上的枪?显然不是。   看来这场谈判早在邢穆远的预料之中。宋归澜不禁在心里唏嘘, 论算计,白易州属实比不过老狐狸。   周围没有树荫遮蔽, 视野开阔之余光线也好了很多。   宋归澜看得懂唇语, 因此即便听不到声音,也能知道两人大致在说什么。   他看到白易州在椅子上坐下, 伸出一只手道:“邢上将,别来无恙。”   邢穆远淡淡和他握了下手,不近人情的道:“进入正题吧。”   白易州嘴角微勾,皮笑肉不笑:“何必这么匆忙,难道邢上将着急回去陪你的那个病弱夫人?”   邢穆远目露嘲讽:“我看着急的是你吧,这一战输的太惨烈,慌了?”   白易州笑容未变:“这一战邢上将确实令我刮目相看,二十分钟不到就解决了我们的指挥舰,属实是越战越勇,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身后的舰队比你们在战场上加起来的还多,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跟你们玩,就是不知道你们用来抵挡变异虫的能量石还够不够用?”   邢穆远神情淡漠,漆黑的瞳孔中透露着掌控全局的从容:“不管你们进攻多少次,都只有惨败这一个结局,不如省点兵力,回去也好跟你们皇帝交代。”   “你还真是自信。”白易州微微眯起眸子,眼里的温度刹那凉了几分。   “彼此。”   “那么邢上将这次也不会考虑关于绒花星球领土割让的事了。”   “这个时候白上将倒是聪明。”   白易州逐渐收敛笑意:“那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战场上见输赢。”   ……   透过舷窗,宋归澜看到白易州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邢穆远漫不经心轻鞠一躬,低声又说了句什么。   邢穆远抿唇冷笑,藏在毛毯下的手倏然抬起,扣板机的动作毫不犹豫。   一枚火弹裹挟着肃杀的精神力极速射.出,直冲白易州脑门,纵使他反应极快,可两人离得近,能够让他躲避的时间几乎没有!   顾沉忧刚想冲上去,夏烈抬腿狠狠一踹,谈判桌携带着凌厉的精神力飞撞过去。   顾沉忧立即原地竖起精神力屏障。   与此同时,火光暴射,血肉飞溅,在白易州的精神力竭力抵挡之下,那枚火弹偏移轨迹,击中他的左肩,连带着手臂整条被炸碎!   宋归澜在指挥舰里看着这一幕,不禁屏住了呼吸。   顾沉忧将谈判桌踹到一旁,拔枪射.死了旁边的观察员,随即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白易州。   辉耀的士兵全部掏出枪,战舰的炮口如数开启,无数个黑漆漆的洞对准了邢穆远,似乎下一刻就能让他化为粉碎。   邢穆远后面的士兵亦如是。   但宋归澜知道,他们谁都不会动手。   谁敢在2号无名星球挑战?或许对手还没杀死,自己就得被变异虫吞食入腹。   上次被白易州偷袭,腿部受重伤的情况下,邢穆远被几万艘敌国战舰包围,依旧指挥舰队稳定撤退,安全回到了帝星。   这一次被邢穆远偷袭,白易州亦是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宋归澜看向倒在血泊中的观察员,轻轻一笑。   邢穆远暗中安插的人还是挺靠谱的。   他收回目光,安心躺到磁悬浮床上休息。   今天晚上辉耀败的惨烈,白易州按耐不住,想借着谈判打探情况,并把地点选在难以作出大动静的2号无名星球,可聪明反被聪明误,此刻只能灰溜溜滚回驻地。   血腥味蔓延开,双方迅速开始撤队。   没过多久,休息室的门缓缓从外面打开。   宋归澜微微翻身,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撑住脑袋,笑着看向他:“上将,哦不,在这里要叫总指挥,总指挥你刚刚开枪的样子真帅。”   邢穆远表情微松,操控轮椅来到他面前,两人几乎是平视:“看得开心吗。”   “太开心了。”宋归澜弯眸。   指挥舰启动,准备升空,窗外的天际已有一大片黑压压的虫群在靠近。   “准备返回驻地,上次你们在医疗点被变异虫攻击,幕后的原因江楚阳也查出来了。”邢穆远道。   宋归澜微微挑眉:“什么原因?”   邢穆远垂了垂眼,发现毛毯上溅了一滴血,皱紧眉将其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回答:“有人在你们那艘飞船上动了手脚。”   这个结果宋归澜有想过,可他想不到在驻地附近、邢穆远的管辖范围内,居然有人暗中设计、想让他和江楚阳葬身虫海。   这个人到底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江楚阳?   宋归澜微微蹙眉,从磁悬浮床上坐起来:“是谁?” 第29章   回驻地的路上, 宋归澜一直在脑海中反复品味白易州挨枪子的画面。   看他受伤吃瘪也太爽了,不过邢穆远之前说的话也让自己很在意。   他说是替自己出气。   宋归澜努力压下心里奇异的感觉。   指挥舰平稳落地,江楚阳和梁桉带着队伍在停飞坪上迎接他们。   “总指挥!”   “总指挥, 谈判进行的怎么样?”   见他们下来, 外面的人纷纷围过来询问。   邢穆远沉稳的颔首,夏烈在旁边得意的笑着:“你们是没看到白上将狼狈的样子, 手都被炸飞了, 他那位副官还想去捡,烂的稀碎,只能扔在2号无名星球喂变异虫了。”   江楚阳倏然松了口气,一时也跟着高兴起来。   白易州伤了他们上将一条腿,如今失了只手, 实在是活该!痛快!   梁桉看了几眼宋归澜,沉吟片刻终于平心静气, 走过去向他伸出手:“总指挥夫人,我先前态度不怎么好,请您见谅, 事实证明您的战术指挥是正确的,请您继续帮助我们。”   宋归澜轻轻握住他指尖,笑道:“副指挥言重了,既然您称呼我一声总指挥夫人, 帮助你们便是理所应当的。”   梁桉轻松一笑, 彻底放下心里的芥蒂:“谢谢。”   邢穆远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莫名觉得“总指挥夫人”这几个字从宋归澜口中说出来格外动听。   他眸底闪过一抹愉悦, 随即看向江楚阳:“不是说抓到人了吗, 在哪?”   江楚阳立即反应过来:“是医疗点的一名医师,关到驻地的地下室了, 总指挥您要亲自审吗?”   “先带路。”   宋归澜跟随他们一起过去,那天被变异虫围攻,所幸邢穆远来的快,受伤最重的只有几个士兵,后来情况也稳定下来了,所有人都无生命危险。   驻地的地下室黑暗阴潮,喷了一种气味呛鼻的杀虫剂,沿墙脚线躺了一地的鼠蚁。   他捂了捂鼻子,跟在后面走进一个昏暗的房间。   头顶的壁灯散发着老旧昏黄的光亮,两名士兵守在门口,一个男人戴着手铐、双脚被链条锁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角落。   “总指挥,我刚才审过一次,他什么都不肯说。”江楚阳摸了摸还未痊愈的胸口,恨恨瞪了那人一眼。   “是医疗点的医师?”邢穆远瞥了角落一眼,冷声,“把他的直系亲属全部抓过来审问。”   “是!”   江楚阳话音刚落,角落里的男人张唇重重喘了下气,双脚无力的在地上乱蹬几下,似乎想撑起身体,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只能瘫在墙角,抬起满是鞭痕的脸恳求:“和我的家人无关,请不要牵扯他们。”   邢穆远站在门口,远远睇过去冷漠的眼神:“那就坦白说,你是怎么动的手脚。”   男人抿着干涸绽皮的唇,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断断续续道:“那天……他们在医疗点领取完手环,我送他们离开,看着他们进了飞船,就在飞船上泼了一小袋……血。”   江楚阳忿忿的吐了口唾沫:“跟我猜的八.九不离十!”   宋归澜站在邢穆远身后,漫不经心的摸着脸颊打量角落里的男人。   磁性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你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男人抿紧唇,一张布满血痕的脸面无全非,喉结上下滚动,硬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宋归澜竖起手指,若有所思的蹭了蹭鼻梁。   对方眼神沉稳、并未闪躲,眉毛微沉、嘴唇将言欲言,似有难言之隐。   很显然,他此刻心里想的不是要狡辩。   宋归澜微微挑眉:“是说不出原因?还是你也不知道让你那么做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满脸鞭痕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眼睛睁开的幅度太大,扯开了眼角的鞭伤,鲜血顿时顺着脸颊直流而下。   邢穆远彻底沉下脸:“你应该知道,谋杀军人和军人家属会受到什么刑罚。”   男人顿时慌了,抬起满是血的脸看向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问我也没用啊!”   “还不肯说?”江楚阳对士兵摆了摆手,“去查他的个人信息,把直系亲属带过来!”   “是!”   男人神情激动的挣扎了几下,想开口恳求,一口阴冷的空气吸进肺腑,却从嘴里沉重的叹了出来:“进退都是错……都是我的错。”   宋归澜微微一惊,江楚阳迅速跑过去,刚蹲身掐住他下颚,眼见着男人面部肌肉抽搐几下,嘴角随即流下一抹鲜红的血。   邢穆远深深皱起眉,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复杂性。   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不顾家人安危也不在乎自身性命,死都不肯坦白,显然已经被逼到绝境无路可走了。   “这里空气不好,先出去。”   江楚阳留在里面处理尸体,两人从地下室出来,远远看到散射着耀眼霞光的地平线,又是一个日落。   宋归澜一边欣赏夕阳美景,一边思考:“我觉得我刚来这里,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而且我和江楚阳都算是你的人,谋害我们就是跟你为敌。”   言外之意,幕后之人是针对邢穆远。   而此刻邢穆远耳朵里,只有“我是你的人”这五个字。   他握住宋归澜的手,神色难得柔和:“放心,我一定会查出来是谁指使。”   宋归澜甩开他的手,那股奇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他抿着唇意味不明的瞟了邢穆远一眼,在心里一遍遍否认自己的猜测。   士兵奉命去抓人,回来却两手空空。   那名咬舌自尽的医师,家里一扫而空,连半只活物都没有,附近的监控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的几个家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宋归澜不断妄下决断,但那些人不管是跑了、还是被谁抓起来了,都不如待在驻地更安全,起码邢穆远是堂堂正正的六星上将,秉公办事,不会随意找个理由杀人灭口。   ……   休整了不过半天,辉耀的舰队又在边境作妖,战事为大,邢穆远将调查的事全权交给江楚阳,随即又一头钻进了指挥所。   宋归澜自然是他们的得力军师。   他仔细观察卫星图上的敌舰队形,按了按手持设备,在屏幕上画下两个红点:“这个阵型,指挥舰的位置十有八.九在这。”   邢穆远淡淡点头:“辉耀攻势太猛了,让舰队假装后撤,增五队援军过去,引到西北角夹击,直歼指挥舰。”   梁桉冷静的执行命令。   这一战辉耀再次输的惨烈,上战场的机甲没能全须全尾的留下一艘,全部化为火星散落在无穷宇宙。   白易州刚开始既信心满满又不肯服输,五天四夜,派舰队猛袭了一波又一波,却发现每次都能被邢穆远精准“狙击”指挥舰位置。   引领队伍战斗的“头狼”一旦暴露,只有被集火猛攻这一个结果。   而一支舰队、一场战斗失去了“头狼”,无疑如同一盘散沙,结局只能是被分断溃灭。   第六天,耗尽了所有军力和资源的白易州带着屈指可数的舰队,像断了手脚的多足虫一般,狼狈且凄惨的逃回了辉耀帝国。   战事平息,先前那些被“血舰”运送过来的变异虫却依旧徘徊在能量罩外。   邢穆远当即决定,进行北部空域清理工作。   数十艘战舰从边境的空域开始,持续喷射.高达一千度的火焰,空气被烧的滚烫、水分蒸发成白烟,哪怕是一只细微的蚊虫都逃不过死亡。   如此清理了整整一周,驻地上空的能量罩终于可以撤掉了。   刚来濯夕星球的时候,宋归澜还冷的发抖,现在呼吸着滚烫的空气,他太想念那天晚上的冷风了。   边境战事、变异虫暴.乱,邢穆远都处理妥当,开始安排士兵将北部的原住民接回来,并免费帮忙修缮有损伤的房屋。   这边似乎是个贫民区,住的房子都很低矮,民风也纯朴,驻地收到了一大堆鲜花,还有一些美味的土产。   邢穆远从接待室路过,敏锐的嗅觉令他第一时间闻到浓烈的花香,当即捂住口鼻迅速离开。   宋归澜好奇的走进去,在姹紫千红中取了一束铃铛形状的花,抵在鼻尖轻轻嗅闻迷醉的芳香。   江楚阳看着他捧了束花出来,笑了笑:“夫人,您喜欢铃铛花啊?”   “还可以。”宋归澜随意回答着,拨了拨娇嫩柔软的花瓣,“白色很好看。”   江楚阳愣了一下,目光迟缓的扫向他手里那束鲜艳的铃铛花:“夫人,这束花是黄色的啊。”   宋归澜淡淡扫他一眼:“我喜欢白色,跟这束花是黄色没有关系。”   “啊?”江楚阳苦恼的皱起眉,发现自己跟不上他的思维。   宋归澜则捧着花心情颇好的回了休息室。   花粉过敏的邢上将,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脖子上肉眼可见的浮现了两颗红点。   宋归澜嚯了一声,将手里的花放到窗台上,打开窗户透气,惊奇的看着他过敏的症状:“立竿见影啊邢上将?”   邢穆远坐在床边,隔着一段距离扫视窗台处:“你喜欢花?”   “喜欢啊,这么漂亮的花谁不喜欢,可惜,它们承载着感激之情,作为一种答谢被送到驻地,却没有人能停下来认真欣赏片刻。”宋归澜伸手轻抚着花瓣,语气轻飘飘,像是有感而发。   邢穆远目光平静的注视他:“他们都是糙汉子,不懂欣赏,有你欣赏就够了。”   宋归澜抿唇轻笑,并未答话。   “你也是。”邢穆远接着道,“有我欣赏就够了。”   宋归澜一只手搭在花瓣上,微微侧过脸,抬起眼帘看向他。   邢穆远语调缓慢的道:“这束花被送到驻地,所追求的无疑是能够欣赏它的人,而对你来说,这个‘欣赏’应该要再攀一个层次,你需要的是理解你的人。”   宋归澜宁静的看着他。   “可你在身边竖起了墙,阻止了所有人的再进一步。”   邢穆远坐着轮椅缓缓靠近他,窗外余热未散的空气吹进来,拂过一阵滚烫的花香。   他握住宋归澜柔软的手,抬起头眼神清晰且坚定:“兰草,你可以试着卸下防备,真正信任我。”   宋归澜垂下眼眸注视他,动作看起来有些迟缓,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邢穆远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潮气,几颗红色的小点像是雨后春笋般,从他麦色的皮肤上冒了出来,而他好像没事人一样,那么专注的看着自己,只想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他沉默片刻,勾唇淡淡笑了一声:“总叫代号确实很奇怪,上将可以叫我宋归澜,当然在其他人面前,我还是秦念。” 第30章   于是当晚, 敞开心扉的两人躺在床上,或轻或缓的一声声澜澜响在耳边,听得宋归澜甚感烦躁。   “上将能别吵吗, 真睡不着就想想怎么阻止皇太子。”   又一个月过去了, 不知道皇太子会不会“如期”回帝国,真的回来又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两人侧躺在床上, 邢穆远从后面看向他, 似乎能穿过重重黑暗看到那张清丽柔和的脸。   低沉的嗓音裹挟着平稳的呼吸:“想了,再过两天,处理完濯夕星球的事就回帝星。”   宋归澜背对他轻哼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上次你给我的军队部署图,我呈给陛下后, 一直没接到行动的命令。”   “……拿到军队部署图,不可能没有后续行动。”   邢穆远语气沉了几分:“帝王心摸不透, 尽快回去摸清局势。”   宋归澜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深夜无风无月,静谧如斯。   窗台上嫩黄色的铃铛花早已被空气烫焉, 娇软的花瓣蜷缩卷边,染上枯黄的颜色,就连香味也被涤净。   这个地方已经被战事影响到连一束花都难以存活。   那名医师的家人,最终也没能寻到半点踪迹。   但邢穆远不准备放手此事, 让江楚阳带几队士兵留下来彻查, 随即带着庞大的舰队启程回紫恒星球。   ……   熟悉的上将府出现在眼前,停飞坪上, 士兵列队迎接, 一条肥壮的巨蛇跟在后面摇头晃脑翘首企盼。   邢穆远早已跟他分道扬镳,带着夏烈进宫跟皇帝复命了, 所以这些人无疑是特地迎接宋归澜的。   下了飞船,宋归澜笑着看向雪白,巨蛇扭着身子游过来,兴奋的神态中隐约透露出几分娇嗲。   宋归澜刚想伸手去摸它凉凉的蛇皮,一条湿漉漉的蛇信子突然伸出来抽在他脸上。   他啊了一声,虽然不疼,却黏了一脸的蛇涎,雪白可能刚进完食,血腥味夹杂着奇怪的气味令人作呕。   于是宋归澜回上将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洗澡。   雪白兴奋的吐着信子,拖着沉重而灵活的身躯一扭一扭跟在后面,却根本挤不进客厅。   无奈之下,他选择从花园那边绕过去,碾过精心修剪的花草,凑到三楼外面,用脑袋轻轻敲了敲。   宋归澜摘掉监测手环,洗了五遍脸、两遍澡,才驱散掉鼻间那股怪异的蛇涎气味。   等到擦干身子出来,卧室的窗户都快被撞碎了。   他走过去,拉开良久未动的窗帘,缓缓推开一扇窗页,和对面一双黑豆似的蛇目对视:“看来你这些天还算乖,我回来居然还有地方住。”   雪白如今的体型是他离开时的三倍大,一条蛇信子比他的手臂还粗,上将府能够让它活动的范围有限,没有撒泼打滚搞破坏,属实是乖得出乎意料了。   雪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骄傲的扬起脑袋,高兴的扭了扭。   宋归澜吹干头发,出去跟它玩了会儿,看它尽耍花招,追着两只红毛鹅捉弄半天,还叼到他面前,示意他一起吃。   宋归澜礼貌谢绝,并没收了另一只红毛鹅,重新控制它的饮食。   邢穆远直到傍晚才回来。   夏烈暂时住在了上将府,搬进江楚阳在后院的房间,餐桌上三个人坐在一起,宋归澜迫不及待问邢穆远:“有没有打探到口风?”   夏烈埋头吃饭,自动屏蔽他们的对话。   邢穆远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下:“不好说。”   宋归澜定定看着他:“你说。”   “在我去濯夕星球的时候,特务部的调遣权交给了另一名五星上将。”   “……你是说关于皇太子的事,陛下交给了别的军官执办?”   “嗯。”邢穆远颔首,瞥了眼他手腕上的通讯表,“或许你可以看看他有没有联络你。”   宋归澜放下筷子,立即打开通讯表,依旧谨慎的修改了ip地址,随即进入军部秘密联络网。   果然,右下角显示有一封未读信件。   邢穆远眸光一闪,陛下连兰草的联络编号都告诉了另一名军官,说明绝对是有大行动的。   信件的发送时间是半个多月前,宋归澜一直没关注军部秘密联络网,后知后觉的点开一看,内容很简略。   ——“停止一切行动。”   什么意思?   宋归澜和邢穆远对视一眼。   这六个字看起来风停云止,可如果真的无事发生,为什么要特地告诫他停止一切行动?   宋归澜想不透。   邢穆远也困扰起来,现在营救皇太子的事不归他全权管,许多事情他看不到变数,也得不到一手情报。   他沉吟片刻,问:“皇太子回帝国的具体时间你知道吗?”   宋归澜略微思索:“我在辉耀行动失败后的第三个月,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三个月,那剩下的时间岂不是只有……一个月不到?   “先吃饭,我回头去跟那名上将打探情况。”邢穆远不愿他一直为这件事烦忧,起码在事情还没来临前,他们得稳住心态。   宋归澜说了声好,魂不附体的随手夹了道菜放进碗里。   “咳咳……”夏烈坐在对面,迟疑的出声提醒,“夫人,您夹错菜了。”   宋归澜低头垂目,看着碗里暗黑色的几根素菜,犹豫着将它们挑了出去,重新夹了一筷子。   夏烈左手捧碗,右手握着筷子,埋头扒饭的动作一滞,抽了抽眉毛似有难言之隐:“夫人……那好像是装饰菜品的草。”   宋归澜微微皱眉,筷子一松扔了那几根草,索性不再吃那盘菜。   夏烈心有疑惑却不敢多想。夫人出身贵族,还不至于没眼界到这个地步,连主菜和装饰都分不清。   用完晚餐,宋归澜恢复到以前的作息时间,钻进健身房锻炼身体。   晚上十点,出了一身热汗的宋归澜洗完澡躺到床上,邢穆远也处理完累积的军务,回卧室休息。   宋归澜靠着床头,在虚屏上刷星闻,鼻间隐约闻到一缕馥郁的芳香,像烈酒般浓,热情四溢。   他揉了揉鼻尖,抬眸看过去:“怎么这么……”   他话音一顿,看到男人放在腿上的一束……玫瑰?   花朵娇艳、花瓣层叠,热烈奔放,鲜红浓重。邢穆远将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火红玫瑰递到他面前。   “喜欢吗,比铃铛花好看。”   宋归澜颇觉离奇:“可是你突然……干什么?”   邢穆远将玫瑰塞到他手里,盯着他的眼睛:“什么颜色?”   “红色啊。”   邢穆远:“是猜的?还是真的看到了。”   宋归澜抿了抿唇,低头看向怀里的鲜红花束。   “原本以为不会这么快。”邢穆远低叹一声,“这些天上将府没人,医师回家休假了,明天会过来给你治疗。”   宋归澜嗅着浓郁的玫瑰香:“……精神力药剂带给大脑的损伤是毁灭性的,应该不好治。”   “你的情况还来得及,目前应该只压迫到视觉神经,明天做个脑部检查。”邢穆远覆上他的手,缓缓握住。   宋归澜没有异议,但是被精神力药剂损伤大脑,双目失明、变痴变傻的人不在少数,从没有完全治疗的案例。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当初他喝下精神力药剂,就想到会有这个时候。   那药剂是用来给低等级的人提高精神力的,可不是给毫无精神力、体质还弱的人瞬间变强的,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精神力窜流入脑造成的损伤。   可他当时没有办法,不是喝下那玩意儿,或许他早死在贺殊手里,亦或者被白易州随随便便一根手指按死。   幸好,正如邢穆远所说,他目前只是视觉受到影响,有些色弱,只能看清这世间最艳丽的红色。   他看着手里浓稠艳丽的玫瑰,竟对邢穆远生出点好感。   当然不是因为这束花。   他分辨不出菜的颜色,在餐桌上闹了个没人笑的笑话,邢穆远意识到问题所在,居然悄然无声就安排了治疗。   没有在餐桌上问他什么,却不动声色将一切处理得四亭八当,像一座坚实的大山,给人稳重可靠的安心感。   他看了眼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掌,宽厚有力。   再看向那束玫瑰……   心里再次涌上奇怪的感觉,这一次伴随着微然的悸动。   他眼睫扑闪着,仓惶的将手抽出来:“……你不是花粉过敏吗,怎么还送我花。”   邢穆远目不转睛看着他:“你喜欢我可以天天送。”   “……”   “你能看到红色。”   “嗯……”   “那我让人在府里种一片红玫瑰,你可以随时观赏。”   宋归澜张了张唇,想说如果治疗不好,他会完全失去辨色能力。可他伸手,突兀的按了下心口,感觉自己越发不对劲了。   “又不舒服了?”邢穆远神色紧张的去探他心率,宋归澜侧身躲开,抓住他的手不让碰。   邢穆远执意要关心他,微不足道的抗拒只能令他态度更加强硬,推推拉拉间,他从轮椅上微微倾身,扣着宋归澜的手一下把他扑到床上。   漂亮的花束滚动几圈躺在床尾,宋归澜一只手被他按.在床.上,仰头有些微恼的看着他,抬腿就要反击。   邢穆远屈起左腿,顶着他叛逆的腿压.到床.上。   宋归澜被他强势抵开双.腿,姿势越发尴尬。   他挥手去打:“邢穆远,你松开。”   邢穆远扣住他另一只手,将他整个人顶.在床.上,深邃的目光看进他眼中,似是调侃:“不叫上将了?”   宋归澜被迫仰着头看他:“你无不无聊?叫上将是尊重你,你这样谁会尊重你。”   邢穆远眸光一暗:“可我不想要你的尊重。”   宋归澜皱起眉,下一刻耳畔一热。   滚烫的唇抵住他耳廓,温柔的话语缠绵着呼吸落入耳中:“我想要你。” 第31章   男人气息滚烫, 染得宋归澜耳根都烧了起来。   两人贴的很紧,不可名状之物抵在他腿根,宋归澜挣扎了几下, 感到那玩意儿隆起来了, 隔着薄薄的裤料,温度炙热得吓人。   耳边的呼吸粗沉几分, 他顿时不敢再动。   如果他没听错, 邢穆远那句话的语音重心在“你”。   所以帝国之基邢上将,这是在跟他……表白?   没来得及多想,邢穆远用挺直的鼻梁轻蹭他柔软的脸颊,目光眷恋:“之前战事要紧,现在终于有时间让我好好看看你。”   宋归澜抿了抿唇, 绕是见过再多的大风巨浪,又什么时候听过这种话, 这么深情,这么……缠绵。   邢穆远几乎是贴着他的脸,极近的距离, 两人呼吸交缠。   宋归澜侧着头攥紧手指,气息不稳的说:“上将,你太突然了。”   “是,对你来说很突然。”邢穆远用鼻梁蹭着他的下颚线缓缓滑动, 抵到柔软的脖间, 闻着他身上比鲜花更浓郁的沐浴泡香味,“对我来说, 是十年惦念。”   十年里, 只能在星际频道上看到他,想着他在敌国形影单只有多水深火热, 却又不敢频繁联络,怕给他带来麻烦。   宋归澜恍惚了一瞬,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为什么?”   邢穆远动作一顿,掰过他的脸看他:“你说过让我等你回来。”   宋归澜哑然:“我能说……我不记得了吗?”   邢穆远疑惑的看着他。   宋归澜决定如实相告:“其实我接受过记忆清除手术……十年前,有关你的记忆很模糊,我们以前很好吗?”   “记忆清除……”邢穆远重复他的话,然后失落了一瞬。   宋归澜趁机将自己挣脱出来,像落入狼口的小羊羔一般,坐在床上节节后退,心有余悸的揉了揉被顶着戳了半晌的腿根处。   他真的很好奇。邢穆远是怎么硬着跟他说了这么多话的?难道这就是老男人……呸成年人的自制力吗。   邢穆远跟着坐起来,却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宋归澜也觉得在人家表白的时候说不记得人家,着实有些扫兴:“其实我还是记得一点的,就图上画出来的那些。”   邢穆远沉默半晌,忽然把他拉进怀里,下巴抵着他肩膀:“没关系,我说给你听。”   宋归澜:“……好。”   但是一定要以这种姿势吗?   ……   邢穆远说了很多。   宋归澜一字一句听着,其实和他在梦里看到的那些片段差不了太多,他们确实是在皇宫认识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邢穆远带他出宫,去了欢乐城,玩了一些娱乐项目,还吃了雪糕。   后来“飞天揽月”发生设备故障,他们配合星警解决之后,又去登山看日落。回宫的时候,他对邢穆远说,等他回来,再到那座山上看一次日落。   这是他们的约定。   邢穆远记了十年。   而他当天就进行了记忆清除。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邢穆远直到现在还在问他的名字。   因为十年前,他本身就是偷跑出宫的,不敢露脸、不敢暴露身份,即便是面对在当时就已经威名远扬的邢上将,他也谨慎的筑起墙,将自己围得密不透风。   这些事情,直至此刻,才真正印在宋归澜脑海中,有了一丝真实感。   他告诉邢穆远,不要暴露他的身份,至于其他的……他暂时没什么想法去考虑。   帝国之基,六星上将,七十年来第一次表达内心情感,最后落了个无疾而终。   只是两人之间的相处,却明显有了变化。   次日,宋归澜和雪白在外面玩,一群园艺师涌了进来,拿着各种工具,开始徒手撬住房楼旁边的那块草坪。   他疑惑的走过去:“这是干什么?”   众人尊敬的对他点点头,回答:“夫人,我们是上将请来种花的,上将说要在这一片种块玫瑰花圃。”   宋归澜一怔,终于回忆起昨晚邢穆远的话,他当时没当回事,没想到那男人说干就干啊。   雪白跟在后面好奇的游过来,众人纷纷开始腿打颤。   想到邢穆远一片心意,这些园艺师也要赚钱生活,宋归澜好心的将这大家伙给带走了。   上午,医师休假回来,给他进行了缜密的脑部检查后,马不停蹄开始了治疗。   因为涉及脑内神经,无法药物治疗,宋归澜每天要在治疗舱里接受神经疗养,早晚各一次,每次呆够两个小时。   他叫苦不迭,跟邢穆远把画本讨回来,每次躺进治疗舱就画小人画。   画雪白、画夕阳日落、画窗外的园艺师,还画想象中邢穆远腿伤恢复站起来的样子,大概和……那艘银灰色机甲威武伫立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他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画的倒不错,只是色彩嘛……绿色的天蓝色的树都是常有的事。   这么索然无味的疗养了两天,宋归澜没感受到有明显的治疗效果,只是整个人,身心都放松了许多。   前一日,上将府接到请柬,邀请邢上将及其配偶参加国公府二小姐的生日宴。   毕竟是自家人的生日宴,宋归澜不到场说不过去。   宴会举办的很隆重,华灯璀璨。和上一次岚国公寿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足以见得岚国公有多宠爱自己的小女儿。   觥筹交错,人影重叠,邢穆远被一堆献殷勤的人围住,怕他们给宋归澜敬酒,便让亲兵带着他去旁边休息。   宋归澜百般聊赖,只能呆在角落吃甜点。   几个贵公子聚在对面喝酒调侃。   “你们看,那是秦念吗?”   “旁边是邢上将的亲兵,应该是吧。”   “他怎么一个人呆在那儿啊,邢上将不管他吗?我听说前阵子他们闹离婚呢?”   “不会吧?离了没啊?”   “不清楚,不过看邢上将对他不管不顾这个样子,应该也是迟早的事。”   “要不你过去打探打探?”   ……   甜点又香又腻,奶油丰富,宋归澜吃两个就饱了,胃里油腻腻的,不是很舒爽。   他看了眼旁边的果酒,疯狂想喝。   “秦少爷?”陌生的嗓音响起,一个穿着繁琐贵族装饰的少年走过来,递了杯酒给他,“我是寒家的嫡子,你可能不认识我,刚刚在那边看到你一个人,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哦。”宋归澜虽然不认识他,但下意识伸手去接酒杯。   身后一只手探过来挡了下,直言正色道:“抱歉,我们夫人不喝酒。”   啧……   宋归澜皱眉收回手,心感可惜。   “这样啊,抱歉了。”寒小少爷笑了笑,并不尴尬,热情的邀请他,“秦少爷一个人很无聊吧,我看邢上将都没空理你,不如去我们那边玩玩?”   宋归澜忽略了他的话里有话,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一群贵少爷端着酒杯望向这边,脸上表情各异。   他淡淡一笑:“我不擅长聊天,抱歉。”   寒小少爷欲言又止,畏惧于他身后的士兵,只能作罢,端着酒杯不甘心的回了狐朋狗友堆里。   “什么?他直接就拒绝你了?”   “拽什么拽啊,人邢上将都不想理他,跟没人要的狗一样,还看不起我们吗?”   “人家可是上将夫人,跟我们哪是一个层次的啊。”   酸溜溜的话淹没在人潮声中,宋归澜今天没午休,状态不是特别好,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没过一会儿,他的手被温暖包裹,磁性的嗓音从前面传来:“困了?”   宋归澜睁开眼,又阖了一下,懒懒道:“有点。”   没人说话,还不能喝酒,别提多无聊了。   邢穆远攥着他的手,语气平缓:“那我们回府。”   宋归澜正有此意,岚国公和邢穆远聊完就被其他人围住了,他得趁早离开,不然和对方见了面,指不定又是一顿说教。   “走吧。”   两人齐齐动身,夏烈和士兵队紧跟在后面。   刚走到宴会正中心,头顶环绕的轻缓钢琴乐还未停,门口的侍卫忽然怔愣着后退一步,看着急匆匆冲进来的一个人。   “你也不用请那么多园艺师,我发现人越多,雪白越兴奋,天天往人群里拱……”宋归澜正和邢穆远吐槽雪白,看到宴会门口跑进来的人微微愣住。   邢穆远早已感知到门口的不平静,几乎是同时跟他看过去。   然后,周围逐渐静了下来。   什么交谈、调侃、嬉笑,和酒杯碰撞声,统统消失不见归于平静。   岚国公更是当场立在原地,化为雕塑。   宋归澜回过神,抿了抿唇俯身靠近邢穆远耳朵:“……那不会是秦念吧。” 第32章   如果说突然睁开眼, 发现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是惊吓,那么此时此刻,看着面前跟自己一模一样、宛如复刻般的脸, 宋归澜只想思考人生。   像, 太像了。   从容貌到体型到身高,几乎没有差距。   死寂过后, 宴会上再次人声鼎沸。   “一个秦念, 两个秦念……怎么会有两个秦念?”   “我的天啊,外面那个不会是岚国公的私生子吧?”   “私生子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   门口的人似乎是跑进来的,柔丽的脸上毫无血色,汗滴直流,当真是柔弱美人、我见犹怜。   他将目光锁定在宋归澜身上, 轻轻喘着气走过来。   邢穆远微微皱眉,将宋归澜拉到身后。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2号无名星球谈判时, 白易州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有个惊喜要送给他。   回帝星之后,他一直在提防对方耍手段, 现在看来……这个惊喜已经出现了。   岚国公显然也是猝不及防,站在原地愣了半晌,随即神情紧张的吆喝侍卫:“这是哪里来的人?快带出去!把人带出去!”   侍卫们一时弄不清楚状况。   秦念之所以能畅通无阻的进国公府,正是因为在侍卫们眼中, 他就是自家少爷, 可是此时此刻,宴会上出现的两个少爷把他们给看傻了。   国公在说什么?带谁出去?   无人阻拦, 秦念缓缓走到邢穆远面前, 视线下移,扫过他们交握的手、无名指上光泽莹润的婚戒, 嘴角逐渐牵出一抹冷笑。   “看来你这段时间……代替我把上将夫人的位置坐的不错。”   此话一出,周围冷气连抽。   “代替?什么意思?”   “到底什么情况,岚国公真的有两个儿子?”   岚国公震怒,大步走上去拽着秦念往外面走:“今天是爱女的生日宴,哪里容得你在这胡说八道捣乱!”   秦歆宴也很快反应过来,提着繁缛的裙摆跑过去挡住宾客们的视线,把门口怔愣的侍卫喊回神,一家人齐心协力想把秦念赶快弄走。   “放开我!我是秦念!我才是上将夫人!你们把我送到白阳星球,想毁了我的一生,你们也别想好过!”   撕心裂肺的喊声夹杂着一声枪响,宋归澜瞳孔微缩,冲上去扶住秦歆宴,看着她雪白礼裙上瞬间溢出一朵红色血花。   “……宴宴!”岚国公扑过来,一把推开他,抱起自己女儿就往外面冲,“飞船!备飞船!联系医院!”   邢穆远皱了皱眉,低声嘱咐:“派一队人过去跟着。”   夏烈立即指使一队士兵护送岚国公前往医院。   几滴鲜红的血淌在光滑的金色大理石地面,昭示着刚才发生过的事,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看着那个和上将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再次举起枪。   宋归澜眼眸一冷,扣住他手腕,还没用什么力度,只是轻轻掰折一下就将对方手里的枪卸了下来。   秦念痛呼一声,柔弱的身体不堪□□,手腕处立即浮现几道触目惊心的指痕,仿佛遭受过莫大的虐待。   他痛恨的瞪着眼前人:“怎么?慌了?我今天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你!”   他说着扫视四周神色各异的人,努力维持贵族风范,深吸一口气,道:“各位,你们面前所见到的这个人,是我的孪生弟弟秦悦,你们可能对他一无所知,他从小生活在白阳星球,直到陛下为我和邢上将赐婚,他就跑回来堂而皇之的取代了我!嫁给了邢上将!”   一时间,四下惊起。   “这这……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啊!”   “这秦少爷也是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瞧瞧他连自己亲妹妹都开枪,还不知道二小姐有没有性命危险。”   “我说呢,之前都说秦念是个病秧子,二十四年没出过国公府大门,结果婚宴上看到,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夸张……没想到居然就不是同一个人!”   “岚国公搞这么一出,让邢上将的脸面往哪儿搁哟……”   显然,邢上将并未觉得自己失了脸面。   他一脸沉静的坐在轮椅上,将宋归澜拉到自己身边,吩咐夏烈:“把人遣散,结束宴会。”   面对秦念疾言厉色的指责,宋归澜和邢穆远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一来他不是秦悦,无法共情,二来这件事秦悦没有错,秦念也没有错,只能怪他们的父亲岚国公急功近利,眼里只有权势没有亲情,现在就连秦歆宴也沦为受害者。   可悲。   宋归澜将枪扔给邢穆远保管,轻轻摇头。   在他看来,秦念虽然可怜,但开枪伤害自己亲妹妹属实是疯狗行为,还好他刚才扶秦歆宴的时候看了眼伤口,子弹距离心脏一指宽,没有性命危险。   见宋归澜没有反驳秦念的话,以为他心虚不敢,先前那名过来邀请他喝酒、却被驳了面子的寒小少爷终于看到可以找回场子的希望曙光,昂首挺胸的站出来,纤纤食指一伸,当即痛骂:“原来是个鸠占鹊巢的,你蒙骗邢上将,又犯下欺君之罪,真是奸猾狡黠!刚刚那一枪就该打在你身上!今天可是秦二小姐的生日宴啊!你把自己妹妹都害得进医院了,你可真是该死!”   他义愤填膺的充当正义人士,一顿说辞说得神情激动、脸红鼻子粗,刚准备喘口气,面前一道人影晃过来,他刚看清楚宋归澜那张冰冷的脸,凌厉的掌风呼过来,他脸颊一辣,紧接着脑袋一懵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周围的人纷纷抽气,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   宋归澜收回抽疼的手,清亮的眼眸里覆着层薄冰:“国公府和上将府的事,就不劳烦别人挂心了。”   “……寒、寒小少爷?”有几个贵族小少爷走上前,想把人扶起来。   砰砰两发子弹射在他们脚边,邢穆远表情冷冽:“把人拖走。”   “是是、是!”脚边的地板被射出两个洞,还冒着烟,几个小少爷吓得腿都软了,畏手畏脚的折腾了许久,才抖着身子拽着寒小少爷两只手,拖死狗一样把人给拖了出去。   其他人更是不敢再多言。   这夫夫俩都是一样的狠,一巴掌把人给扇晕过去……这得是有多大的手劲?   宋归澜收拢手指,握了握被震麻的掌心。   他这些天坚持锻炼,体能增强了许多,又一时愤怒,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虽然不是秦悦,可也不想蒙受这种不清不楚的诅骂。要是换作以前的他,刚才那一巴掌过去,人就不是躺在地上,而是躺棺材里了。   在夏烈的努力下,宾客都被遣散离场,岚国公不在,唯一能主持大局的只有邢穆远。   看到邢上将明显在帮衬宋归澜,秦念气的浑身发抖,血冲头顶,柔弱的身子扑倒在地上,居然也晕了过去。   “……”宋归澜看呆了一刹。   原来有人的身体能孱弱到这个地步,说晕就晕……看来二十四年不出门确实是为了生命安全着想。   邢穆远皱紧眉,看着那躺在地上、薄纸般柔弱的人,很不耐烦的开口:“叫医师过来看看,要死别死在今天。”   宋归澜猝不及防,干咳几声。   他忽然想起两个多月前,在2号无名星球,邢穆远对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   ——“披上,别病死在我面前。”   由此可见,邢穆远对不熟悉的人,大概都是这副态度。可他嘴上虽冷,却颇有绅士风度,不会真的见事不理。   国公府的侍卫忙不迭把秦念抬去了医务室。   邢穆远将那把劣质枪扔进垃圾箱,嫌脏一般拍了拍手:“白易州这手伸的够长。”   “果然是他。”宋归澜并不意外,贺殊把秦悦秦念的事一一告诉了白易州,以白易州的性格,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赶紧往里面掺一脚。   “秦念那个贴身侍卫不是在军部监狱吗,你让人带上他,去白阳星球的宅院查探一下情况。”能悄无声息的把秦念带到紫恒星球,白易州的手段着实够厉害。   “好。”这次不用邢穆远吩咐,夏烈在旁边听着,自觉着手去办。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好好一个生日宴,给闹出了血光之灾,宋归澜叹了口气,现在不知是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秦歆宴。   如今真相大白,那么多贵族在场,都张着耳朵听了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相信很快就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你现在就跟我进宫面见陛下。”邢穆远想的很清楚,这件事曝光,被牵连的是一整个国公府,宋归澜也不会例外,他得主动去跟皇帝说明情况,讨个从轻处理。   宋归澜微微点头,然而还没来得及行动,一阵整齐沉稳的脚步声闯进宴会,穿着皇宫统一制服的侍卫涌进来,瞬间将两人包围。   侍卫长人高马大,棕色的腰带将他的身材分割得比例极佳,此时他站在两人面前,单手背后微微鞠躬:“上将,陛下请您进宫一见。”   ……消息传的这么快?   宋归澜和邢穆远对视一眼,后者稳重的颔首:“我正要带夫人去面见陛下。”   “很抱歉。”侍卫长挺直腰杆,用不冷不热的目光看了眼他旁边的宋归澜,“秦少爷得单独跟我们走一趟。”   宋归澜疑惑的看着他。   邢穆远皱起眉:“去哪儿?”   侍卫长语气恭敬,表情却十分的冷肃:“欺君罔上,岚国公如今罪臣之身,他的家眷自然也该押入监牢。” 第33章   宋归澜从来没想过, 自己还有蹲大牢的一天。   要说是蹲大牢也不严谨,他此刻待的应该是监押室,没有过多的摆设, 规矩整洁。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渴了有人送水,饿了还要问他是吃饭还是吃甜点……   说什么家眷得押进监牢, 秦歆宴受伤住院、秦念晕倒了、岚国公应该正在被问罪, 到头来被关押的只有他一个人。   宋归澜叹息着喝了口水,不愧是皇宫特供,称得上甘露。   外面的守卫吵吵嚷嚷,一会儿猴叫一会儿唉声叹气,他走到紧闭的监押室门后, 通过透明的玻璃观察外面。   只见一群守卫站在走廊尽头,围着一张悬浮桌, 正往薄薄的桌面上拍着什么东西,嘴上大叫一声:“大鬼!”   宋归澜认真看了会儿,忽然抬手按响了房铃。   一名守卫快速跑过来, 掀开门上那块透明玻璃板:“什么事?”   “没事,挺无聊的。”宋归澜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这个能借我玩玩吗?”   “……你等一下。”守卫放下玻璃离开,没一会儿再次回来, 将一副崭新的扑克从窗口递给他。   宋归澜接过来, 拆开包装回到沙发上坐下,翻开第一张牌, 按照他刚才听到的说法, 这张应该叫红桃K。   实在没什么意思,把每张牌都翻开看了一遍, 又过了半个钟头,有人打开了监押室的门。   之前那名侍卫长走进来,冷冷瞥着他道:“陛下要见你,跟我走。”   宋归澜扔了手里的扑克,利索的跟了上去。   漫长的宫道,熟悉的白玉宫墙,深秋萧瑟的风拂过来,宋归澜漫步走着,脸上忽然落了几点冰凉。   侍卫长握着佩剑,手腕轻抖,剑柄倏然伸长,黑色的伞骨支撑着伞面撑开,在宋归澜头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微微仰首,说了声谢谢。   啪嗒啪嗒……   绵绵细雨落在薄伞上,又很快顺着伞沿滑落,汇成一道道雨帘。   一行人加快脚步,侍卫长将他带进书殿,穿着锦衣华服的皇帝坐在书桌后,虚屏上摆着一盘棋。   他挪动黑子自弈,淡淡道:“下雨了?”   侍卫长合伞收剑,跪膝道:“回陛下,只是骤雨,一会儿能停。”   皇帝摆了摆手,侍卫长利落的起身退了出去,将门合上,阻断了凄风苦雨的渗入。   宋归澜行了个礼,皇帝视线专注于棋盘,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你是秦悦?”   “回陛下,是。”   “嗯。”皇帝掀起眼帘,淡淡扫他一眼,“你的事,邢上将都告诉朕了,你很了不得啊。”   宋归澜默了一瞬:“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手执白子,思量而落:“朕为国公府和上将府赐婚,你贸然顶替,死罪难免,可刚才朕传唤邢上将,他对你百般维护,说不管秦念还是秦悦,他想要的就是你。”   宋归澜抿了抿唇,没想到邢穆远这么直白。   “邢上将一片真心,愿意跟你一起承担罪过,朕为他赐婚,本意也是希望他能有个良配,如此一来,倒不好不成人之美了。”皇帝一言罢,于虚屏上的棋盘中收了枚被包围至死的白子,在缺失处补了枚黑子。   宋归澜对他不可谓不熟悉,隐约猜到他话里有话,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朕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愿意不愿意舍弃一切留在邢上将身边?”   宋归澜缓缓跪了下去:“还请陛下直言。”   皇帝轻笑一声:“倒是个聪明的,朕想让你做朕的眼睛,这么说你可明白?”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归澜哪儿还能不明白,皇帝这是想让他当眼线,监视邢穆远的日常一切。   这是借着他的罪名当威胁,如果不是邢穆远对他有感情,恐怕在皇帝眼里,他已经是个毫无价值可言的死人了。   见宋归澜垂眸不语,皇帝唤了守在外面的侍卫长进来,冷笑一声:“朕不是在跟你商量,你别无选择。”   侍卫长用手指掐着一张芯片,走到他面前蹲下,抓着他的手将通讯表卸了下来。   宋归澜淡淡看着他往自己通讯表里安装东西,忽然勾唇笑了笑:“我认为我还是有选择的。”   几乎是说话的同时,蹲在他面前的侍卫长感到一道凌厉的风划开空气袭过来,他运力阻挡,却因为距离太近,没能彻底躲开这股袭击。   随着锋利的刺痛感,一道血口出现在他脸上,殷红的血顺着下巴滚落。   他皱起眉,第一反应是扣住宋归澜,不让他再有所动作。   皇帝收了棋盘,看向旁边一尘不染的涂金书柜,坚硬的木块上扎着一张薄薄的纸牌,因为余力而微微颤动,上面印着崭新鲜明的红桃K牌号。   啪嗒……一本书跌落在地上。   皇帝从书桌后起身,缓缓走到书柜旁,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红桃K取下来,凝视着入木三分的凹陷处。   没有精神力,仅凭手部发力就能到这个程度……   侍卫长抿紧嘴唇,神色更厉。   敢在陛下面前动手,不知是该说胆大包天还是不知死活。   宋归澜被他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脸上却没有惧意:“陛下的提议很好,我也无意冒犯,只是不喜欢被操控的感觉,想让我心甘情愿的为您办事,好歹也听一下我的条件吧。”   “大胆!”侍卫长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皇帝捡起地上的书,珍之重之的拍了拍落灰,随即重新坐到书桌后,将书和纸牌放在一旁,看向他:“放开他,让他说说看。”   宋归澜这是软硬皆施,先硬气的告诉皇帝自己不是好拿捏的,再表明立场,他不是不臣服于陛下,而是希望能有付出有回报。   反正身上压着死罪,烂命一条,皇帝要是有的谈就谈,没得谈就算了,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侍卫长松开桎梏他的手,脸上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淌血。   宋归澜直起上半身,跪在地上没动,望着皇帝道:“我和邢上将一样,希望能向陛下讨个从轻处罚,免去国公府的死罪。”   活了这么些年,他一直把亲情看的很淡,连面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都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但他用了秦悦的身体这么久,有时候也会想,岚国公对秦悦那么差,不是把他当儿子而是当工具人看待,秦悦心里对自己父亲又是什么想法?   不管是什么想法,岚国公好歹是手握实权的贵族,将来万一皇太子造反,他也能作为工具人用一用,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   皇帝淡淡睨着他,“你有什么能耐,能够让朕答应你的条件?”   “能耐不多,够用就行。”宋归澜微微一笑,“就凭邢上将对我专情,而我对他毫无感情,一个可有可无的配偶,哪里比得上亲人性命重要。”   …… 第34章   从书殿出来的时候, 雨已经停了。   太阳被云层遮挡,投下阴沉的光线,空气湿润沉闷, 侍卫长送他到停飞坪, 脸上的血口已经自然愈合,血渍也处理干净。   “别忘记你的使命, 你要有任何违逆之举, 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性命可就不好说了。”   宋归澜在心里哂笑,嘴上应了句知道了。   熟悉的军用飞船停泊在不远处,男人坐着轮椅在舱门外等待的身影分外显眼。   宋归澜抚着手腕上的通讯表,向侍卫长淡淡点头道别,阔步走向那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短, 不等他走近,邢穆远身下的轮椅滚动着轮子靠近, 温厚的大手握住他的,眼里全是关切:“在审讯室没吃什么亏吧?”   宋归澜抿唇摇摇头,看来邢穆远并不知道皇帝私下找他谈话的事。   “回去再说。”邢穆远拉着他进入飞船。   舱门严丝合缝的闭合, 军用飞船缓缓升空,远离皇宫的管辖范围。   邢穆远将他带进了休息室,神色紧张的打量他:“你没事吗?”   宋归澜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又指了指手腕上的通讯表, 嘴上顺溜的回答:“没事, 就是在审讯室坐了坐,那些守卫招呼的还不错。”   邢穆远蹙眉, 看了眼他的左手。   通讯表里被侍卫长安装了监听定位一体芯片, 皇帝能时时听到他们的对话,见邢穆远缄默不语, 宋归澜只能积极说话弥补空白:“你是怎么跟陛下求情的?我怎么会轻易被放出来。”   邢穆远渐渐反应过来,喉结滚动一下,抬眸凝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如誓的说:“我说……我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心动过,不管是叫什么名字,我爱的只有你。”   宋归澜瞳孔微微一紧,虽然早在皇帝口中听过一遍,但没想到邢穆远会……这么直接的又表白了一次。   他有些猝不及防,心里要说没有感觉是假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看明白了,邢穆远或许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够毫无保留信任、毫无顾忌依靠的人。   宋归澜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听到邢穆远继续道:“我准备后天在上将府举办宴会,向所有人重新介绍我的夫人。”   那天在宴会上闹的很大,宋归澜受不少人诟病,但如今得了皇帝的赦免,他要向所有贵族郑重宣布,身边人即是他的心中人。   不叫秦念,不叫秦悦,但旁人不需要知道叫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很好。   宋归澜轻轻吸气:“好。”   邢穆远的爱太浓重了,他如今却是根本不敢有回应。   通讯表里安装了两枚芯片,一个用来监听、一个用来监测。   因为通讯表佩戴在手腕上,贴近脉搏,另一枚芯片会实时监测他的心率,一旦因为说谎、运动等原因心率过快,芯片会自动导电,不分青红皂白的电他一通。   皇帝一来想用这个检测他对邢穆远是否无情,二来为了时刻警告他,不要忘记他从现在起是为了什么而活。   他能做的只有靠过去轻轻抱住邢穆远,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邢穆远紧抿的唇牵出一丝笑意,一手搂紧他的腰,一手打开通讯表,在备忘录上打出一行字,示意他看。   宋归澜坐在他腿上扭头看了眼虚屏,悄悄松了口气。   邢穆远说,皇帝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   岂止是知道,简直心如明镜。   当初皇帝给他赐婚,就是为了塞个人到他身边当眼线,结果兜兜转转……如今也算是成功把“眼线”安插进来了。   不过皇帝这步棋,从开局就下错了。   换成刚结婚的时候,皇帝来上这么一步棋,宋归澜刚重生过来孤立无援,走投无路之下,还有可能会受其摆布。   可惜,如今他不是孤身一人。   两人默契相视,没有提及多余的话题。   皇帝虽然没有定国公府的死罪,但罚了岚国公半年俸禄,勒令他闭府思过,还把岚国公名下的殖民星收走几个,估计岚国公心疼得肉都要掉了。   回到上将府,迎接他们的是多日不见的邢老夫人。   两人携手从飞船里走出来,邢穆远看着站在停飞坪上一脸慈笑的邢老夫人,问:“您怎么回来了?”   邢老夫人冷了下脸,佯装不悦:“怎么,你就希望把我气走一直不要回来?”   邢穆远头疼的皱了下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邢老夫人轻轻哼了声,走过去握住宋归澜的手,把他从不争气的儿子身边抢过来,脸上再度扬起亲昵的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妈,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快跟妈进去。”   看着如往常一样热情的邢老夫人,宋归澜颇有些不自在:“妈,其实我不是……”   “嗐,说这个干什么。”邢老夫人语气温柔的打断他,轻拍他手背,“只要你是阿远喜欢的人就够了,你们之前还闹离婚,现在不也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生日宴上的事传的沸沸扬扬,邢老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说着瞥邢穆远一眼:“当初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拦都拦不住,怎么,现在发现你媳妇的好了?还离不离婚了?”   夏烈放轻呼吸,努力降低存在感。   邢老夫人也太不给自己儿子面子了,居然当众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看到邢穆远被嘲讽得脸都黑了,宋归澜没忍住抿唇偷笑一下。   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邢穆远脸色逐渐缓和,跟着不轻不重的低笑一声:“我哪敢。”   宋归澜忍着笑疑惑的看他一眼。   邢穆远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说:“夫人手段有多厉害,我是见识过的,我敢提离婚吗?”   夏烈噗嗤笑出声,想到了生日宴上被一巴掌扇晕的某位贵族小少爷。   宋归澜轻轻翻了个白眼给他。   “什么意思?”只有邢老夫人跟不上他们年轻人的脑回路。   邢穆远从她手里把人抢回来,手掌微微用力,按着宋归澜的腰在自己腿上坐下,调侃道:“我可能会被夫人揍得再也站不起来。”   宋归澜皱眉瞪他一眼。   他有这么泼辣吗?而且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邢穆远不以为意,操控轮椅带着他进了前院。   “哎……”邢老夫人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她还没来得及跟自己儿媳妇联络感情,两个人就这么腻歪着跑了?   *   都说小别胜新婚,更别说是经历了这么多才心意互通的两人,邢穆远隐忍着情绪,吃过饭就拽着宋归澜进房间,把人压.在了床上。   被他勇猛的动作吓一跳,宋归澜急急伸手抵住他覆下来的唇,而后猝不及防的抖着身躯抽搐一下。   “怎么了?”邢穆远双手支起身体撑在他上方,担忧的抚摸着他的脸。   宋归澜指了指手腕上的通讯表,皱眉无声的摇了摇头。   刚才一时紧张,心跳加剧,里面的芯片传导电流,把他从头到脚的神经都给电麻了。   他僵硬的躺在男人身下,半晌缓不过神。   邢穆远瞬间了然,伸手想去给他解开通讯表。   宋归澜伸手又挡了一下,继续摇头。   芯片有体温感应,一旦脱离,皇帝那边立刻会得知,还是不要擅自乱动比较好。   邢穆远眼里流露出心疼,安抚的亲了亲他额头,随即不再乱来,只是耐心的帮他揉捏四肢,缓解电流的酥麻。   再过几天,等这场风波过去,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宋归澜摆脱皇帝的控制。   到最后,两人相拥而卧,宋归澜将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而邢穆远也用霸道的力度紧紧抱着他。   无法诉说的感情,此刻只能靠行动来证明。   紧贴的身体,滚烫的体温,和左心贴右胸的心率感受。   宋归澜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用修剪圆润的指甲敲了敲他手上的通讯表。   邢穆远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虚屏投出,宋归澜背对着靠在他怀里,在上面打字。   【消息打探的怎么样?】   邢穆远搂着他的腰,腾出一条手打字。   【那位上将说有进展会通知我。】   【进展?】   【嗯。】   宋归澜扭头疑惑的看他一眼。   什么进展?该不会是营救皇太子的进展吧?   邢穆远看出他的疑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抬臂一扬收起虚屏,覆在他腰上的手也跟着收紧,嘴唇贴在他耳边低低吐气:“睡觉。”   现在宋归澜不是兰草,皇太子的事也不归邢穆远管,他们无法掌握事情的动向,不如等有进展了,再想想怎么改变事情的发展。   宋归澜嗯了一声,翻身重新依偎进他怀里,闻着男人身上独特的荷尔蒙气息,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伸出食指,轻轻挠蹭男人凸起的喉结。   效果立竿见影,耳边的呼吸倏然粗沉几分。   宋归澜笑着收回手。   不闹了不闹了,邢穆远玩不起。   他调节能力很强,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可害苦了邢穆远,一整夜某处就没下去过,还碍于那该死的芯片,根本没法儿和心上人亲热。   宋归澜安心的睡到半夜,被邢穆远通讯表轻微的震动吵醒。   “什么事?”   邢穆远接通讯的声音响起,接着黑暗中陷入一片良久的沉寂。   “我马上过来。”   话音刚落,男人倏然起身,就着黑暗利索下床穿好军装。   宋归澜撑着身体坐起来,打开床头灯眯着眼睛看他:“出什么事了吗?”   邢穆远原本不想吵醒他,披上厚实的毛呢质地军装大氅,坐在轮椅上系好军靴鞋带,用深沉的目光看向他:“皇太子回国,陛下命我配合行动,即刻派军舰前往边境迎接。” 第35章   “什么?”宋归澜有些恍惚, 以为自己听错了。   邢穆远没有回答他,兀自整理着装,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难怪陛下派我去边境指挥作战。”   “原来是哪样?”宋归澜彻底懵了圈。   “陛下索要皇宫军队部署图, 其实就做好了派人营救皇太子的打算, 派我作为总指挥前往边境,是为了吸引白易州的注意力, 等白易州离开辉耀, 陛下就能派人潜进辉耀皇宫进行营救,白易州不在,营救过程会少很多麻烦。”邢穆远一番话彻底把他说清醒了。   “所以……我们在濯夕星球的时候,陛下就已经派人去营救皇太子了?”   邢穆远沉着脸点点头。   陛下从来不会全然相信一个人,他喜欢把大局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也是他为什么想方设法往邢穆远身边安插眼线的原因。   “你要去军部?我跟你一起去。”宋归澜心里打着鼓,从床上爬起来迅速穿衣服。   让他一个人待在上将府肯定是待不住的。   邢穆远找了件厚外套给他披上, 随即唤上还在睡梦中的夏烈,一行人去了军部基地。   邢穆远去濯夕星球后,和皇太子有关的任务都交给了一名叫梁潇的五星上将。   初见面时, 宋归澜还以为那是梁桉,细看才发现五官有略微不同。   夏烈告诉他,梁潇和梁桉是双胞胎,就像他和秦念一样。   宋归澜默了一瞬, 他跟秦念是假兄弟, 人家这二位才是由内到外的真双胞胎啊。   梁潇向邢穆远传递了情报,当时他们去边境指挥作战, 梁潇临时受命, 按照皇帝的指示联络潜藏在敌国军部的特务,启动部署已久的所有棋子。   因为有军队部署图,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一招调虎离山就足够。   以牺牲大部分人为代价,派出几名精锐特务,根据地图和情报找到囚禁皇太子的宫殿,不费吹灰之力将人带了出来。   但这只是开始,后面为了躲避侍卫追捕,那几名特务也牺牲得只剩下一人。   为了不被发觉的逃回帝国,那名特务驾驶飞船,带着皇太子游走在常有星盗出没的边境,历经危险终于抵达帝国北部边境,也就是濯夕星球。   而邢穆远今晚接到的命令,是率领军舰前去迎接皇太子回国。   “你带队去。”邢穆远冷着脸,不容反驳的将任务转交给梁潇。   “可是陛下的命令……”   “陛下那边我会亲自解释,你即刻执行命令。”邢穆远语毕吩咐夏烈,“准备进宫。”   “是!”   *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高调的军用飞船掠过漆黑夜色,驶入了灯火通明、满眼辉耀的皇宫空域管辖范围。   地面的侍卫认出来是邢上将的飞船,立刻撤了空中防御系统,准许他们的飞船降落。   这一路过来,宋归澜心里咯噔咯噔跳个不停,从未有过的不安。   通讯表里的芯片感受着他的心率波动,电流顺着神经迅速传达四肢,他腿一软差点倒在路上。   邢穆远扶住他,皱紧眉将他手腕上的通讯表解开扔了出去。   事已至此,他都敢违抗皇命了,再多一条罪名又算什么。   邢穆远一时觉得,此刻要造反的倒像是他。   “我很慌。”宋归澜缓过来一些,紧张得掌心全是汗,想甩开手擦擦,却被对方握的更紧。   邢穆远语气温柔的安抚他:“放心,有我在,一会儿我单独面见陛下,你在外面等着。”   宋归澜:“等到皇太子回宫吗?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邢穆远记得他说的,皇太子在回国之夜刺杀陛下,他当然不可能直接冲进去告诉皇帝今夜就是他的死期,但他可以陪在君侧,避免事件发生。   两人深夜进宫的消息通报了皇帝,这会儿侍卫长亲自来接人,把两人带到书殿外。   邢穆远将军装大氅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低头轻吻他手背:“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动静,你都不要进来。”   “好。”宋归澜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独自进入书殿。   侍卫长率领一队人守在殿门外,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他:“看来你很快就忘记自己的承诺,弃自己父亲的性命不顾了?”   宋归澜哪有心情搭理他,拽着肩上沉重的毛呢大氅,顶着深秋晚风站在外面等待。   皇宫重地,不允许任何人带兵出入,连武器也要没收,此刻陪他一起罚站的只有一个夏烈。   书殿里响起一声勃然大怒,精神力如疾风利刃般,从紧闭的大门底缝渗出来,宋归澜当即双脚一沉,整个人被束缚住,动弹不得。   被影响的何止是他,侍卫长和夏烈也被这股汹涌的精神力压制住,站在原地双腿微颤。   另一股深沉内敛的力量从门缝底下流淌出来,如一剂安神针般轻易化解了他们的不适。   里面又是一声厉斥:“邢穆远!你要与朕为敌吗?为了你那个冒牌配偶?”   宋归澜冷不丁抖了个哆嗦,拢紧了肩上厚实的军装大氅。   他知道,邢穆远跟皇帝摊牌了,一是为了让皇帝不再打他身边人的主意,二是借由此事拖延时间,拖延到梁潇将皇太子迎接回宫。   也就响了两道闷雷,之后邢穆远和皇帝在里面说了什么,在外面一点也听不见。   宋归澜仰头凝视天边,一束白光骤然升空,在弯如钩弦的残月旁炸开一朵盛放的烟花,火光四射,斑斓夺目。   侍卫长一个激灵,拿出对讲机说了声列队,随即迈着大步冲向停飞坪。   一艘华丽金贵的银色飞船压过头顶,四周的天际接连绽放出璀璨烟花,宋归澜的心脏蓦然沉到谷底。   这是……迎接皇太子的飞船。   宋归澜越发的忐忑不安,心脏隐约又悸痛起来,他攥紧胸口,在冷风中站了片刻,听到耳畔响起整齐划一的军队行进声。   “夫人,快让一让。”夏烈轻轻拽着他胳膊,将他拉到一旁。   宋归澜顺势转身,看到深沉黑夜中,漫天烟花下,从宫道上缓步走来的侍卫大军。   近百名侍卫列成左右两队,侍卫长在中间领头,卑躬屈膝的为走在最前头的人引路。   皇宫之内,昏暗清冷的月色与明耀绚烂的烟花交叠着映下光芒,宋归澜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盯着为首之人。   那是个相貌年轻俊美的男人,穿着黛蓝色的贵族服饰,衣领绣着金边,高高立起挡住脖子,袖口别着珍贵的绿色晶石,紧紧收束显出一丝利落。   修长的腿包裹在黑色长裤中,脚上蹬着一双沾满泥尘的长靴,行动如风的往这边走近,肉眼可见的风尘仆仆。   随着他疾行的速度,披在身上的白色斗篷随风而动,如幽灵鬼魅般缠绕在他身后。 第36章   这满天烟花缤纷世界, 落在宋归澜眼里也黯淡了颜色。   但他知道,眼前那人从相貌到打扮,和记忆中的模样毫无差别。   似乎察觉到他的打量, 男人冷冽的目光淡淡扫过来。   宋归澜迅速收回目光, 和夏烈退到一旁,跪在地上俯首:“恭迎皇太子回宫!”   皇太子相貌端正, 身板却过于干瘦, 脸上颧骨微凸,皱起眉的样子颇为凌厉,本来还想质问宋归澜放肆打量自己的罪名,这会儿见他们识眼色,脸色稍微松缓, 倒是不打算追究了。   他在书殿前停下,瞟了眼宋归澜身上披着的军装大氅:“里面有人?”   “回皇太子殿下, 是邢上将。”侍卫长道。   “让无关人都退下,我跟父皇二十几年没见,不希望有人打扰重逢。”皇太子垂眸睨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是, 我先向陛下禀报您回宫的消息。”侍卫长语毕敲响书殿的门,站在外面恭敬的通报了一句。   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思虑过重,宋归澜隐约感觉有丝头痛。   皇帝传唤皇太子进去, 邢穆远也没有出来。   他跪在地上抚了抚额头, 暂时没那么紧张了。   上一世,刺杀事件发生在皇帝的寝宫, 眼下地点不同, 没有云龙架上的宝剑,里面还多了个邢穆远, 皇太子应该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暴露杀机。   只是他没能庆幸多久,书殿的门倏然打开,皇帝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裹挟着精神力闯出来:“来人,送邢上将回府。”   宋归澜抖着身体抗下这波精神力冲击,侧头看向书殿内,只见皇帝坐在精雕细刻的金案后,邢穆远坐着轮椅背对外面,而皇太子则冷冷立在一侧,用淡漠的声音道:“夜深了,邢上将回去休息吧。”   “我忤逆陛下,有罪,应该彻夜在书殿外静思己过。”   邢穆远兀自说完这句话,操控轮椅出了书殿,对夏烈说:“你先送夫人回去休息。”   “是。”夏烈犹豫着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去扶宋归澜。   “我不回去。”宋归澜顺着他扶自己的力道站起来,走过去握住邢穆远的手,“我跟你一起待在这。”   邢穆远皱眉不悦:“你身体不好。”   宋归澜目光坚定:“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独自揽下这个黑夜,独自阻止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他不想,不想让邢穆远孤军奋战。   邢穆远握紧他的手,只能妥协。   皇帝从书殿内走出来,和皇太子极为相似的脸上满是肃穆:“回寝宫。”   语罢,他来到两人面前:“既然如此,你们就一起在这彻夜自省。”   语罢,他拂袖而去,身后跟着皇太子和侍卫大军。   宋归澜握着邢穆远的手猛然收紧。   皇帝要回寝宫……   邢穆远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等到浩浩荡荡的侍卫大军走得没了人影,才带着他追随过去:“跟在后面,随时观察情况。”   “嗯!”   一路上,侍卫大军按照列队散开,只留下侍卫长和两队人,贴身护送皇帝和皇太子进了寝宫。   看到邢穆远和宋归澜跟了过来,侍卫长皱紧眉,举起佩剑拦在他们面前:“陛下寝宫,不容闯入,请邢上将退下,否则就真要论罪了。”   宋归澜扫了眼四周的守卫,虽然够森严,但远远不及刚才的侍卫大军造势威严,而且门一闭,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法第一时间发现。   他正担心着,只见邢穆远夺过侍卫长的佩剑,直接手起刀落,一个利落的鞘击把人弄晕了。   “……”   一瞬间,周围的侍卫摸佩剑的摸佩剑,掏配枪的掏配枪,警惕的提防着他们。   邢穆远扔了手里的佩剑,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身上没有武器,然后操控轮椅从宫殿前的坡阶上去,停在紧闭的寝殿门外。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邢上将这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真的动手,只是握紧武器防备他的下一步行动。   宋归澜没敢跟上去,怕激起那些侍卫的敌意,在宫殿大门外徘徊不安。   邢穆远释放精神力感知了一会儿,听到皇帝和皇太子在里面交谈,起初还很寻常,直到空气中像是无形关了道闸门,把他的所有试探都挡了回来。   他神色一凛,果断破门而入。   他这个举动和造反没什么区别,几乎是立刻,外面的侍卫吹响一声哨,数十号人齐齐围在了寝殿外。   宋归澜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保护陛下,然后一群侍卫冲进了寝殿。   头顶还在盛放烟花,昭示着今夜的欢庆。   宋归澜甩下身上披着的衣氅,从昏倒在地的侍卫长身上摸出配枪,和夏烈一起走到围堵的寝殿门口,隔着层层人头看到一把染血的宝剑架在皇帝脖子上。   “都别动。”   冷冽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感情,身穿黛蓝色服饰的男人举剑逼退众人:“退出去。”   锋利的剑刃抵在皇帝脖间,立刻割出一道伤口。侍卫们举着武器步步后退,宋归澜拨开挡在面前的人,这才看到里面的全景。   ……剑刃上的血不是皇帝的!   邢穆远发觉异常,闯进去时皇太子剑已在手,他匆匆冲上去挡了一击,仍是没有把皇帝彻底救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色无味的药剂,是精神力阻断药水!   宋归澜跑进去扶住邢穆远肩膀,低头打量他肩膀上的伤,偷偷把枪塞给他:“没事吗?”   邢穆远微微颔首,接过枪藏在毛毯底下,另一只手迅速将他拉开。   一声枪响。   宋归澜被邢穆远护到身后,感觉右耳擦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脑袋懵了一瞬,耳中响起尖锐的鸣声。   他低着头捂紧耳朵,粘稠的液体淌满了掌心。   如果不是邢穆远拽开他,刚才那一枪击中的就是他胸口。   皇太子右手执剑,左手持枪,威胁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目光阴冷的盯着邢穆远:“你反应倒是快,居然跟到这里来了,该说不愧是我父皇养的一条好狗吗。”   邢穆远面色有些白,肩上的剑伤深至骨髓,殷红的血液将军装染得更深了一层颜色。他冷眼注视对面:“都到这个地步了,收手吧。”   皇太子轻蔑的嗤了一声:“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有退路吗?”   被他挟持于身前的皇帝平静的叹息:“初意,朕知道你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记恨在心,朕这些年想方设法的想把你救回来,也是心里有愧疚。”   “愧疚?”皇太子眼神阴郁,“您的愧疚就是坐在高位上,享受着万人之上的追捧,随口指使下面的人几句就叫想方设法的救我?”   宋归澜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在说什么了。   邢穆远向站在门口的夏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来把宋归澜带出去。   夏烈绷紧神经,刚踏进里面一步,皇太子立马抵着皇帝的肩膀开出一枪。   “把门关上,谁都不准动一步!”   皇帝皱紧眉,脸色顿时又难看几分,一身华服被血染红了半截。   夏烈慢慢缩回伸出去的腿,重新退到寝殿外,侍卫们也不敢不从的把门合上,随即胆战心惊的围堵在外面,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皇太子低低笑了几声,握着长剑的手一挥,割破了自己左臂的衣袖,露出瘦弱的胳膊。   他的肌肤白得不可思议,几近呈现出灰色,而皮肤下面的血管更是根根粗黑,流淌着漆黑的血液。   “当初您用我换了半个绒花星球,之后更是弃我不顾,使用武力霸占了协约属于辉耀的另一半领土,您不会以为,作为质子的我不会受到敌国半点报复吧?”   皇太子眼神颓然中带着憎恨:“二十多年,我被囚禁在敌国皇宫,一日三餐混着毒,为了活下去却不能不吃,如今我没几年好活了,您倒把我救回来,怎么?让我欣赏你培养出的接班人有多优秀吗?优秀到孤身一人潜伏在敌国,甚至还想靠一己之力救我离开?真是可惜了……他现在估计尸体都腐烂了吧?”   皇帝表情没变,眼神却怔然片刻:“你……你说的是兰草?”   兰草……死了?   皇太子低头瞥着他不敢置信的样子,冷笑:“大概是吧,那孩子姿色和身手都不错,脖子上挂着一颗平平无奇的水色珠子,但只有我知道,那是您留给继承人的琉璃游龙珠,和您脖子上这枚炫光游龙珠是一对,只有被炫光珠照射,琉璃珠里才会浮出游龙。”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扭曲的舒适:“所以啊……我绝对不会容许他活在这个世上,凭什么我落到这个地步,而您却能心安理得的培养下一任继承人?我见他肩章上别着三朵花,又得知那个时间进宫面圣的军官是白上将,所以当然要通知他的长官亲手处理身边的鼠蚁。”   皇帝用力作了几个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邢穆远双腿覆着毛毯,一只手藏在下面攥紧枪,目光冷厉的注视对面人:“原来是你害他暴露。”   皇太子不屑的嗤笑,抵在皇帝肩膀上的枪戳进伤口,用力拧转:“反正我也没多久活了,不如您把皇位让给我坐坐,等我毒入心脏的那一天,您再接管帝国也不迟?”   “……”宋归澜的耳鸣逐渐减缓,捂着被子弹擦伤的耳朵站起身。   他们之前说的话,他听到了不少,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恍然。   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看不透的事情,此刻都有了明确的答案。   难怪皇太子行为这么癫狂,做出回国就刺杀父亲的事,他心里的仇恨和不甘,在他看来只有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才能抵偿。   皇帝痛不欲生,枪口戳进伤里转动着,把血肉都旋了出来,他忍耐度极佳,只是皱紧眉沉声骂:“逆子休想!你如果现在跪下认错,朕还可以从轻发落,不要一错再错!”   “不要逼我!”皇太子握着枪的手又用力几分,怒火朝天的吼道,“您只有两个选择,立传位诏书!或是跟我一起踏进黄泉路!”   邢穆远眸色渐深,藏在毛毯下的手握着枪举起,对准情绪失控、注意力集中在皇帝身上的人利落一枪。   没有皇帝的命令,他自然不敢伤及皇太子性命。   子弹击中执剑的右手,同时,宋归澜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将它脱下来捏在指间,暗暗发力投射出去,精准击中皇太子的眼睛。   皇太子眼前一黑,痛苦的嚎叫了几声,愤怒的半眯着眼,抬臂对着四周胡乱开枪,子弹嵌入地面、门上、以及邢穆远身下的轮椅。   轮胎轻嗤着泄了气,好在他和宋归澜躲避及时,没有受更多伤。   邢穆远想趁机制服他,冒着乱飞的子弹撑着左腿站起来,猛地冲过去把皇太子扑倒在地上。   而皇太子万般计算,倒地的同时把皇帝也拽了下去,三个人叠在一起。   皇太子状态癫狂,一轮子弹打完了,便将长剑抛至左手,剑刃朝下狠狠刺向伏在自己身上的人。   邢穆远闷哼一声肩膀剧痛,却因为行动不便,无法躲避他的袭击,只能隔着个皇帝尽力去控制他的双手。   宋归澜冲过去狠狠一脚踩住皇太子右手,随即俯身去夺他另一只手里的剑。   几番推拉搏斗,倒在地上的三个人打了个滚,成了皇太子压在上面,剑倒是到了宋归澜手里。   他伸臂一递,锋利的长剑血色未干,闪着寒凛的银光抵在皇太子脖间:“起来。”   皇太子彻底陷入疯魔,竟然毫不畏惧,双手扣着锋利的剑刃用力一拧,剑锋倒转,直指宋归澜喉间。   也是此时,皇帝终于有了反手的余地,他狠狠一脚把身上的逆子踹开,才使得那把剑没抵进宋归澜脖子。   皇太子猛地跌到一旁,眯着眼睛从地上摸起枪,利落上膛对准皇帝扣动扳机。   皇帝反应迅速的闪到旁边躲避,子弹破开空气,飞速射向刚从地上坐起来的邢穆远。   宋归澜瞳孔微紧,大脑一片空白别无他想,往前扑倒将身体重重压在邢穆远身上。   “澜澜!”邢穆远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扶着他的肩膀睁大眼睛看着他。   听到熟悉的称呼,皇帝投过来惊疑的一眼。   宋归澜身体猛地剧颤一下,脸上骤然失了血色。   “……我没事。”他压在邢穆远身上,抖着嘴唇安抚的笑了笑,手指摸到地上的长剑,撑着身体站起来,在皇太子下一枪开出来之前手起剑落,将他握着枪的手利落切断。   皇太子抽搐着哀嚎一声,血液从断腕处流出来,绵绵不绝的淌了一地,而他躺在血泊中,已如断牙之犬。   外面的侍卫破门而入,见势团团将皇太子围住。   夏烈跟在后面冲进来,却脚步一顿:“夫人?!”   宋归澜双腿有些发抖,他将剑锋抵在地面,借力支撑才得以站住,垂眸抚了抚自己心口。   “……澜澜!”邢穆远撑起身体,步伐踉跄的走过来,抖着手抚上他背后血淋淋的伤口。   宋归澜张了张唇,脸色越来越白。   “别说话。”邢穆远紧绷着脸,将他拦腰抱起,迈开腿一步深一浅的跑出寝殿,边跑边喊,“宫里的医师呢?把医师叫过来!”   夏烈快步跟在后面,慌乱得口不择言:“医师……不是,侍卫……已经有侍卫去叫医师了!上将您沿路过去可能会碰到!”   邢穆远从他的话里找回点理智,脚步一转前往医师殿。   他步伐不稳,宋归澜被他抖得头晕,忍不住伸手搭上他胳膊,惨白的唇抿出一丝笑意:“等医师过来,我都快……都快晕了,你腿不方便,别……”   一口腥血涌上喉间,他皱眉将之咽回去,过于用力反而牵扯了胸口的伤。   撕裂感、钝痛、敏锐的感官将这些尖锐的痛楚一一尝受,宋归澜靠在他胸口,感受到身体的温度随着血液在流逝。   邢穆远固执的抱着他走在昏暗宫道上,手臂被血染湿,又被风吹凉……直到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轻,他声音颤抖:“别睡,求你……”   宋归澜无能为力,他只能感受着邢穆远身体的颤抖,听着他剧烈的心跳。   嘴角溢出一丝鲜红,意识渐渐模糊。   他闭上眼,从唇缝间吐出气音:“可惜……”   可惜活了两世,他还是没能想起和邢穆远的曾经,他们的初见……   他们不久前才心意相通,他确认自己喜欢上了邢穆远。   邢穆远颓然跪倒在地,黑夜中寂静无声,月亮隐入云层,唯有两旁的路灯映出他平静的侧脸。   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无悲无喜。   或许只有宋归澜才知道,失去意识前落在脸上的水滴是雨是泪。 第37章   举国欢庆之夜, 帝星烟花满天。   而星火散落之后,星民们听到的却是皇太子被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皇宫的消息。   邢穆远护驾有功, 碍于军衔无可再升, 除了赏赐之外,皇帝破例恩准他今后能够携带武器出入皇宫, 地位显著的又提高一层。   而得到这种至高无上恩赐的邢上将, 却毫无谢恩的意思,在上将府自我封闭了半月。   邢老夫人被他送回了本家,一些佣人也遣散了,只有偶尔来汇报军务情况的夏烈,看着每天不吃不喝不睡、专注于搜集各大医院接收病人情况的上将, 深深叹气。   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夏烈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从踏进皇宫的那一刻开始, 他没有想到突然回国的皇太子会挟持皇帝造反,更没想到……   那晚寝殿里发生的事,他在外面听得懵懵懂懂, 只知道最后闯进去的时候,看到夫人背后淌着血,枪洞的位置和心脏重叠。   上将抱着人去找医师,夏烈跟在后面, 看着鲜红的血滴了一路。   夫人身体本来就不好, 就算撑到医师赶过来,估计也是药石无医。   后来得到消息, 邢老夫人和蓝家的人都过来了, 上将不愿意让除医师外的任何人触碰夫人,即使十几位医师都宣布了夫人的离开。   他自己伤痕累累, 却固执的抱着夫人不肯撒手。最后还是蓝齐夺过麻醉针,把上将放倒之后,邢老夫人和岚国公一起料理了夫人的后事。   在世颜如玉,死后仅为一撮白灰。   他们不止把宋归澜化成了灰,也把邢穆远的心一起挫骨扬尘了。   那仅剩的、微弱的希望,在捧到黑晶石骨灰盒的一刻,都随着它的重量沉入了谷底。   恍然间,他觉得世上已经没有所求之物,心里异常的空落。   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他开始搜集帝都所有医院、诊所,每日接收病人的信息。既然宋归澜死后重生到了秦悦身体里,那会不会这次也一样?他的灵魂会不会再次游移,然后进入另一个人身体?   他想得到一个不可能中的可能,或者说他蒙蔽了视听,不愿相信宋归澜就这么死了,又一次的离开了他……   这半个月来,帝国所有病危、昏厥、猝死的人,邢穆远都派人去一一查探情况,结果是……死了的确实死了,昏厥的醒过来一如往常,病危的或生或死都和他心里的人没半点联系。   但他没有放弃,也许占据了他所有时间去做的这件事,是唯一能够让他保持冷静生活下去的动力。   夏烈站在书房内,开始进行今天的汇报:“上将,梁上将说军部的人不是很服他这个临时总指挥官,让您早日回去接管军务。”   “嗯。”邢穆远坐在书桌后,许久没打理的面容看起来略显憔悴,胡茬都冒了青。   面前的虚屏展示出星都第一医院的病人资料,他手指轻划,剔除了几个人名。   夏烈又叹了口气。每次来汇报情况,上将都是嗯、可以、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在听他说话。   “对了上将,濯夕星球有不少人染了皮肤病,据说是变异虫刚开始袭击边境的时候,有两个星民被喷了毒气,当时只简单处理了一下,后来不知道怎么传染了周围人,陛下已经派医师过去控制病情了,您看看要不要把江副官叫回来?那个病致死率不高,但很折磨人,万一他在那边染上了……”   邢穆远面不改色的继续审查资料:“让他查的事有进展了吗。”   “还……还没有。”   “不达成任务不罢休,这是他作为副官应该有的觉悟,再派点人去支援他,让他自己小心点。”邢穆远冷着脸,这是他半个月以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是!那上将,没什么事的话我去执行命令了。”   邢穆远头也没抬:“把门口的垃圾一起带走。”   垃圾?   夏烈刚想扭头去看,忽然反应过来上将口中的垃圾是什么,行了个军礼退出房间。   ……   上将府外,一抹纤瘦的身影立在正门口,穿的漂亮单薄,不时因为冷冽的秋风而抱紧双臂轻轻哆嗦。   夏烈打开门,皱眉看着外面的人:“秦少爷,天越来越冷了,您穿这么点,身体又不好,还是早点回国公府修养身体吧。”   秦念抱着胳膊,缓缓抬起一张昳丽的脸,漂亮的眸子波光盈盈,这么一眼看过来,简直美丽动人,我见犹怜。   夏烈立刻心软了几分,因为这张和夫人一模一样的脸。   可他很快稳下心神,因为夫人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印象中的夫人,体弱却自信,温柔且强大,不会有什么事能够令他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面前的柔弱美人垂着眉,被冷风吹得声音都在颤抖:“我……我在这等了一上午,上将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吗,我好歹才是、是他名义上的配偶。”   夏烈狠下心赶人:“连陛下都知道,上将真正爱的人是谁,您就不要自讨没趣了,还是快回去吧。”   “我不信!”秦念又急又气,双眼被泪水洇湿,染着令人怜惜的红晕,“都是一张脸,上将能喜欢他,自然也能喜欢我!何况他都死了!我才是陛下认定的上将夫人!你让我见他……咳咳咳!”   “祖宗哎,您快走吧您。”夏烈被他的话气到,又不敢当面骂人,急都得急死。人都在这咳嗽上了,回头出了什么问题就是他办事不力了。   他大步走过去,把人拦腰扛在肩上,在街道上喊了辆悬浮车,刷了两百星币,嘱咐司机安全把人送到国公府。   *   书房内,邢穆远暂停手上的事,疲惫的闭了闭眼,几夜没睡,双目鼓胀刺痛。   片刻后,他再次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将书桌抽屉拉开,捧出里面的黑晶石骨灰盒。   “别走太远,别走太快。”   他们已经错过了一个十年。   不管老天多爱捉弄人,宋归澜在他心里永远鲜活,是他至死不渝的追求。   ……   事实上,宋归澜也不知道自己死没死。   在意识消散后的许久,他耳边隐约响起交谈声,那些声音很远很模糊,像是漂浮在天边的云,让他听得不真切。   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他脸颊,宋归澜除了能感受到之外,身体和大脑毫无反应。   紧接着,一根湿润的棉签抵上他嘴唇,温柔又仔细的擦拭。   那人对待他十分小心翼翼,宋归澜恍惚的感受了一阵,很快意识又像云雾一样消散。 第38章   秋去秋来, 叶落无声。   一间整洁的欧式主卧,装潢以浅色为主,简约大气, 透过飘窗能够看到外面雾茫茫的世界, 极低的温度使得水雾凝结,在窗外覆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室内暖气充盈, 冰冷的日光盈满整个房间, 也将床上躺着的人映得没什么血色。   床头的背景墙印着清新雅致的醉玲珑,同色系的软被盖在面色苍白的人身上,细看容颜,却比花更芳丽。   那是张足以令人一眼惊艳的脸,轮廓分明五官精致, 柔丽中带着英气,像是黑夜里的荆棘玫瑰, 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盈盈睁开,左眼下缀着的一颗细小泪痣,更是平添了几分如水般的柔媚。   宋归澜睁开眼的时候, 大脑还是空白的。   雪白的墙顶,简约的满天星吊灯,好陌生……   他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意识逐渐回笼, 撑着床面缓缓坐起来。   身体似乎很久没活动, 他感觉四肢僵硬,不太听自己使唤。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稳重的脚步越靠越近, 他垂着头坐在床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被白色军裤包裹住修长的腿。   宋归澜缓缓抬眸, 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他突然愣住。   “醒了。”男人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接了杯水,侧坐在床边伸手搂住他肩膀,将水杯递过来,“先喝点水。”   “……”宋归澜喉结轻滚,没有动作,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睡了一年醒过来,连我都不认识了?”白易州搂着他的力度很轻,目光更是温柔,仿佛多用点力都会把人看碎了。   宋归澜微微垂眸,看向他搂着自己的那只手……是条机械臂。   先前种种,如数记起。   “……我没死?”他挡的那一枪,子弹正中心脏,虽然习惯了心脏偶尔的抽痛,但异物嵌入的痛感更加分明……居然没有事吗?   而且……为什么他醒来看到的是白易州?   白易州望着他笑了笑:“我怎么会让你死,虽然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不高兴,但除却立场的不同,我对你还是很看重的。”   “……”宋归澜又愣了片刻,逐渐反应过来,他们两个说的可能不是同一个“死”。   他低头思索,忽然注意到自己及肩的头发。   白易州将水杯放在一旁,伸手抚开他额前的碎发:“要先洗个澡吗,下午我叫人来给你修剪头发?”   宋归澜摸着柔软的发尾,恍惚的点了点头。   进入宽敞的浴室,站在光洁的镜子前,宋归澜和里面的自己面面相觑,心里暗暗一惊。   他……这是他的脸?   片刻的怔愣后,他果断解开衬衫,背对着镜子将衣服拉下来,看到雪白的脊背上一道愈合后仍然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是他以前做副官的时候,为了替白易州挡刀留下来的。   这是他的身体,他自己的!   得到这个答案,宋归澜心里已经说不上震惊了,喜悦和疑惑充斥着脑海。   喜悦的是他没有死,他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疑惑的是他为什么没有死?白易州明明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痛感那么深刻那么真实,他的灵魂甚至脱离了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保持冷静洗完澡,宋归澜穿着白易州拿给他的一套休闲服走出来,头脑已经恢复了清醒。   “为什么?”   白易州坐在沙发上,机械臂搭在旁边,五根冰冷的手指连接大脑,被控制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闻言看向他:“想问什么?”   被温暖的水雾浸染,宋归澜脸上逐渐浮现出血色,更加美艳之余,眼眸微微一眯极富有攻击性:“为什么没杀我。”   白易州敞开手脚坐在沙发上,神态极其自然,俊朗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我说过了,我看重你,不舍得你死,所以手里的枪偏了一点点,避开心脏打中肺部,可没想到你会睡这么久才醒过来。”   宋归澜沉默片刻,眸色更冷:“你会这么好心?留我一条命对你有什么好处?恐怕还有更深的企图吧?”   “聪明,不过我看遍了阴谋算计利益纠葛,觉得那些都索然无味。”   白易州悠然站起来,迈着平缓的步伐走向他,伸手揽住他的腰用力拉进怀里,低头凝视着他漂亮的眼睛,语气轻佻,“我现在的企图只有你。”   宋归澜被他掐着腰搂在怀里,两人体温相叠,白易州身上清淡的花香飘进鼻间,他厌恶的别开脸,一个肘击把人顶开:“滚。”   白易州不退反进,攥着他的手把他扑到床上,低头嗅闻他脖间沐浴露的香味:“你千辛万苦要救的人只想让你死,你的帝国背叛了你,只有我不会放弃你,你也只有我了。”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脖间,宋归澜气血冲头,伸腿往他胯.下踢的同时狠狠一拳挥过去。   白易州翻了个身躲到一旁,眼里划过一抹狂喜:“就喜欢你这股狠劲。”   “神经病。”宋归澜撑着床面站起来,转身去找玄关处,发现门打不开。   白易州又从后面靠过来,把他按在门上,低声笑:“想走?可惜所有人都知道,我一年前亲手处决了身边卧底身份的副官,你现在没有任何身份,觉得自己能去哪?”   宋归澜这才仔细思考他的话。   他眼一闭一睁,怎么就过去一年了?   被这么难堪的桎梏着,他真想找把枪来爆白易州头,可被精神力压制住,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挣扎出来,躲避他的触碰。“你到底想怎样?”   白易州整理着被他蹭乱的军装:“本来想着,你醒来要是能乖一点,我可以让你今后随心所欲的生活,但是现在看来,还是需要管教。”   宋归澜眼神微冷:“你最好收起一些想法,你知道我的性格,别到时候两败俱伤。”   “我当然知道你的性格。”白易州站在那里轻松一笑,“但性格也能改变,比如……先清除掉记忆。”   宋归澜眸中全然没了情绪,脸这么一拉下来,落在白易州眼里简直又冷又媚,犹如一柄软刀抵在心口,瘙痒酥麻。   他对宋归澜不止有喜欢,正如他所说,更多的是看重、和依赖。   曾经作为副官,宋归澜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他会把一切处理得有条不紊,枪来挡枪,刀来挡刀,提意见、出计谋,白易州能到达如今的地位有他很大一部分的功劳。   这样一个精明利落,无可挑剔的人,他怎么舍得伤害、怎么肯放开。   更别说还是个能力出众的美人。   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把宋归澜当成简单的下属看待,可能还得回到得知宋归澜是卧底的那一天。   从不敢置信,到愤怒和失望,白易州的心情剧烈变化,最后竟然生出一丝扭曲的喜悦。   十年,宋归澜能不露破绽的潜伏在他身边十年!   多厉害的一个人,如果能全心全意的服从他,留在他身边,甚至……做他的爱人。 第39章   他的目光愈发火热, 眼神专注而痴狂。   宋归澜轻轻打了个哆嗦,有一种被疯子盯上的发怵感。   白易州什么都干得出来,他说要清除记忆, 就一定会做到……   他眉眼具沉, 冷然道:“那你还不如把我杀了。”   他此生最讨厌被人操控,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白易州逐渐敛了眼里的狂热, 再次露出温柔的笑:“那你就听话一点, 嗯?”   宋归澜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白易州轻轻扣住他手腕,宋归澜忍住想甩开的冲动,被他按坐在床边:“打了一年的营养针,别丢失了味觉,我去弄点饭菜来?”   宋归澜抿紧唇, 没有说话。   白易州轻笑一声,自顾自推门离开。   房里只剩宋归澜一个人, 他终于能够放松下来整理这一切。   走到飘窗前,抹开玻璃上因为内外温差形成的水珠,看向飘着晨雾的窗外。   外面是个花园, 种满了雪白飘摇的鬼兰,从上面俯身看,一片花海十分赏心悦目。   这花园他倒是熟悉,所以他现在在白易州家里?   没有想到, 他逃过了秦悦一个月的死亡预期, 却没逃过皇太子。   他当时……甚至没能好好跟邢穆远道个别。   过去一年了,邢穆远在双星帝国过得怎么样, 皇帝是否安然无恙, 皇太子有没有定罪论处,这些他都一无所知。   他只有一个想法。离开这里, 回到邢穆远身边,告诉他自己没事。   至于关心皇帝,只是为了大局考量。   那晚皇太子说的话犹如在耳,现在仔细想来,他却只想笑。   那颗珠子是个狗屁的琉璃游龙珠,不过是皇帝为了证实他有没有叛变,而强加给他的束缚罢了。   把一个亲手培养的人送到敌国,卧底十年,如何才能让他谨记使命,绝不叛变?   一颗平平无奇的珠子,却是远程操控着他的无形巨手,不……应该说那是枚炸.弹来的更贴切。   炸.弹串联锁链,而锁扣则是引爆它的唯一条件。   揣着颗炸.弹,平安无事的活了十年,宋归澜以为这是自己能支撑的极限,却没想到这枚炸.弹还能不爆而令他身亡。   至于为什么皇帝要把一枚微型炸.弹,改造成琉璃游龙珠的外形,估计也是想让宋归澜执行任务的时候,能够被皇太子认出是自己人,从而毫无保留完全信任的等待营救。   说到底,他从头至尾都是那个被算计利用操控至死的傀儡。   宋归澜坐在窗台上,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身下的瓷砖微凉,他感受着那股凉意,似乎想借此平息心里的火。   他出生后沦为弃婴,是皇帝捡到的他,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两条命也够偿还了。   可皇太子欠他的两条命,仅砍断一只手怎么能算罢。   宋归澜平复了会儿心情,下意识伸手抓向脖间,没摸到熟悉的手感。   他低头去看,脖子上空荡荡的,哪里有半点珠子的影子?   宋归澜心里诧异,看到卧室的门打开,白易州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轻轻摆到茶几上:“过来吃点。”   他迟疑着走过去:“我脖子上的东西……是你拆的?”   白易州坐到沙发上,挑眉看着他:“不过是个微型炸.弹,你要是早点开口,什么不能解决?”   “……怎么可能?”   那颗微型炸.弹,没有双星皇帝的DNA数据,根本拆不掉,白易州怎么做到的?   “大概十个月前,我亲自去了一趟双星,派人取了双星皇帝的DNA数据。”白易州语气轻巧,双眼直视他,“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   十个月前……按照过去一年的说法,那个时间段他还在秦悦身体里……是贺殊把他抓到地下室,白易州带着顾沉忧在场的那次?   原来他那时候去双星的目的,是为了给他拆除脖子上的东西。   宋归澜抿了抿唇,在一旁坐下,拿起碗筷准备吃饭:“那我要谢谢你了。”   珠子没了,代表他以后不用再受皇帝操控,也无需贴身揣着颗炸.弹活命。   十年的努力都是一场空,甚至差点葬送了性命,一朝解除束缚,宋归澜心里既空落又堵塞。   他看着白易州那条冰冷的机械臂,又想到了邢穆远。   现在是饭点吗,邢穆远在做什么,这大半年时间有好好治腿吗,还是因为繁忙的军务又一再耽搁……   还有雪白,会不会又没人监督它控制饮食。   他安静的吃完一碗饭,扫了眼双手:“我的通讯表呢?”   “我收起来了。”白易州倏然站起来,站到他身后微微俯身,贴在他耳边道,“我给你的自由只能是在我身边,如果你有逃离的想法,我会立马安排记忆清洗手术。”   宋归澜眼神平静,嘴角微勾:“你说得对,我一个众所周知的‘死人’,在辉耀无处容身,只能在你这苟活了。”   见他意外的顺从,没有叛逆的想法,白易州表情越发温和,捏着他下巴掰过来,盯着那张薄红的唇,凑近了想一亲芳泽。   宋归澜侧头躲过:“这是两码事。”   白易州轻笑一声缓缓直起身。   虽然他就喜欢强迫人服从自己,可对宋归澜,他不太敢。   毕竟他会心软放对方一条生路,宋归澜可不会给他第二条命根子。   宋归澜本以为,白易州会把他囚禁在房间,结果吃过饭就敞开门让他出去了。   白易州的家他并不陌生,五层楼大别墅,外面有花园和泳池,豪华飞船摆满停飞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暴发户。   佯装漫不经心的在整栋别墅逛了一圈,没找到任何通讯工具,也没看到一把刀具,厨房里干干净净,连茶杯碗筷都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宋归澜膛目结舌,不知道白易州警惕到了什么程度。   但他并不着急,安安静静等到下午,白易州叫来给他修剪头发的人终于到了。   宋归澜坐在大厅沙发上,看着提着工具箱走进来的人,沉默。   “一年没见,还学了理发?”   顾沉忧一身军装利利索索站在他面前,清透的眼眸划过一丝情绪起伏,而后低下头咬紧嘴唇。   宋归澜端起面前的果盘,剥了水果皮,将晶莹剔透的果肉放进嘴里,抿着甜丝丝的汁水,缓缓搓了搓脏了的手指:“哦,还成哑巴了。”   顾沉忧眼睛渐渐红了,似乎被他浅说一句都自尊心受损,埋头轻轻吸了吸鼻子,有点感冒了的倾向。   片刻后,他嗫嚅着唤了声:“师父……” 第40章   “生病了?”听出他呼吸的堵塞, 宋归澜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问。   顾沉忧揉了揉鼻尖,垂着眼睫软糯的道:“有一点。”   宋归澜将果盘放回茶几上,在心里再次确认, 自己真的不喜欢吃这种容易脏手的食物。   瞥了眼皱鼻欲哭的人, 他轻笑一声:“以为你会有长进,原来还是这么软弱。”   顾沉忧低着张干净清秀的脸, 乌黑的羽睫颤了颤, 抬眸用谨慎的目光小心打量他。   “不是要帮我剪头发?赶紧吧。”   宋归澜拨了拨一年没打理的头发,有些参差不齐,但不奇怪,拢在脸侧越发托出一股柔媚的气质。   顾沉忧吸着鼻子点点头,将工具箱拎到茶几上, 拿了张披风帮他系上。   一个异物倏然掉进宋归澜敞开的衬衫领口,顺着身体滑落在腰际。   宋归澜抬腿交叠, 身体□□,不着痕迹的将那个东西卡到腰后。   “刚煮的热红酒,是你喜欢的口味, 尝尝?”白易州衣冠楚楚,握着一只高脚杯走过来。   宋归澜伸手接过来,酒还温热,里面浸了一片果肉, 点缀着翠绿的迷迭香。   他情绪不明的道:“家里连个佣人都没有, 难为白上将亲自煮酒给我喝。”   白易州笑着倚在沙发旁:“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行。”   宋归澜默然抿了口, 杯沿的食盐颗粒顺着红酒融于口中, 香料的味道不浓不淡,喝下去浑身舒适, 没有半点刺激感。   果然,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就是好,随便吃喝玩乐,没什么禁忌。   顾沉忧已经弄好工具,准备干剪。   “你行不行?”宋归澜端着酒杯,目光十分质疑。   他能理解白易州不让外人出入家里,但也不能随便糊弄他的个人形象啊。   顾沉忧站在他身侧,捏着顺长的头发,手里拽着把金属剪,边动作边平静的说:“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永远是一个软弱没用的人。”   细碎的发丝轻盈飘落,一一吸附在披风上,没有漏掉半根。   宋归澜轻笑,不语。   白易州瞟了眼顾沉忧,又看向宋归澜,这才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这是怎么了?刚见面就闹别扭?”   顾沉忧抿紧唇,俏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隐忍。   随着他逐渐粗暴的动作,宋归澜嘶了一声,头皮都被扯疼了。   顾沉忧连忙放下剪刀,手忙脚乱的拿着梳子给他顺头发。   宋归澜被他弄得眼里泪光盈盈,叹了口气:“你看他像个靠谱的样子吗?”   白易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沉忧:“忧忧一直想见你,是特地在网上学了剪发过来的,你别对他太苛刻了。”   “是我苛刻吗?”宋归澜声音轻柔,话却锋利,“也是,以他的能力,也就只能干这种事了,干不好也是常态……”   啪。   沉甸甸的金属剪被拍在茶几上,透明的玻璃立即绽开如蛛网般的丝丝裂缝。   顾沉忧低着头,眼眶越来越红,却还是把泪花憋了回去,颤着尾音道:“既然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那我也收回之前的话……我不会揭露你还活着的事,但也不会再跟一个卧底,跟一个叛徒苟合。”   语罢,他急忙拽掉披风,把金属剪、梳子等工具一起塞进箱子,揉着红彤彤的眼睛转身就要跑出去。   “忧忧?忧忧!”白易州起身把人拉住,冷声道,“耍什么脾气?你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像话吗?”   宋归澜啧了一声,摸了摸被打薄一层的长发,没什么耐心的道:“让他滚。”   顾沉忧闻言越发绷不住情绪,用力甩开他的机械臂,提着工具箱大步走了出去。   白易州抬起右手看时间,皱眉跟着啧了声,对宋归澜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了,反正你也看不上他,别拿他当回事就行,我还有事得去军部一趟,你可以看电视打发时间。”   他说完把喝空的酒杯带走,整栋别墅转眼只剩宋归澜、和外面层层围巡的士兵,仿佛世界只热闹了一刻,又很快归于宁静。   ……   白易州追到停飞坪的时候,顾沉忧正低着头偷偷抹眼泪。   他不耐烦的催促:“把没用的眼泪收起来,准备去军部开会。”   顾沉忧轻嗯一声,眼眸经过泪水的洗涤,越发如琉璃般剔透,再加上那张清秀中带着些幼态的脸,清灵感十足。   白易州软下眼神,用完好的那只手拍了拍他肩膀:“你这么聪明,什么话不该说应该知道,做好分内的事。”   顾沉忧敛了眼里的情绪,弯着脖子轻轻点头。   两人乘坐飞船到了军部基地,各部的军官都已抵达,静坐会议室等待总指挥官的指令。   时间紧张,顾沉忧拎着理发工具箱直接进入会议室,对着墙面上的人脸识别屏打卡,这才正式开启会议。   白易州坐在会议桌中心位,通过通讯表里的会议系统,顾沉忧把整理好的数据上传到每位军官手里。   “都打进边境了,我们现在没有能够桎梏双星的底牌,难道要任由他们嚣张跋扈的踩到头上?”空战部的副指挥官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十分气恼。   通讯部总指挥悠哉哉喝了口茶暖胃:“别急,战事不及星民是立国之初就定下的协约,给邢穆远一万个胆,他也不敢乱来。”   “还不急?” 空战部副指挥伸出三根手指,横眉竖目,“邢穆远率队亲征三个月,边境防线全破,牺牲的战士、损毁的战舰、消耗掉的资源,这些数字的总和算起来,你敢上报给陛下吗?”   空战部总指挥冷嗤一声:“他们通讯部又不用上战场真枪实弹的干,能跟你共情?”   “万上将,您这话就过分了,什么叫不用真枪实弹的干?这三个月我们进行电子对抗侦察,拦截了多少次情报传递?一次次帮你们建立优势,您现在来这么一句我可不爱听了啊。”通讯部副指挥立刻肃了脸色。   “说完了吗。”白易州双手交叉搭在桌上,目光沉冷的扫视他们。   只一道视线,四人噤若寒蝉,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那就换我说。”白易州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像淬了冰一般毫无感情,使用权限将会议室的大屏幕和通讯表同步,指着虚屏上突进的帝国舰队说,“他要进来,那就让他进,安排好星民的撤离,执行A级计划,今天晚上要全部到位。”   “上将,这可是一步险棋啊。”有人忐忑着,隐晦的劝他三思后行。   以退为进,彻底放掉防守,把敌军引进来剿杀,这万一行动失利,损失的不是一个星球那么简单,整个南部的边境都将彻底失守。   “怎么,你没有必胜的信心?”白易州瞟过去一眼,淡漠阴冷。   “不、当然不是。”那人缩了缩脑袋,顿时不敢再多言。   白易州迅速收回目光,像是多看一眼都嫌累:“我跟你们再确认一遍A级计划的行动布局。”   ……   结束会议,每位军官脸上都带着破釜沉舟的严肃,走出来的时候脚步拖沓,肩上如同压了千斤顶。   如果计划执行有误,皇帝降罪还是其次,他们的命都可能折在这场战役中。   在众位军官眼中,皇帝好歹还会恩威并施,白上将……说句难听的,那就是个疯子。   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下面的人一个办事不力,吃枪子都是常有的事。以前宋副官在的时候,多少能压制着点白上将发疯,后来被爆是卧底,“镇军之宝”没了,他们这些没本事的就越发活得心惊胆战。   自从宋归澜一年前身份暴露,顾沉忧也不能随意进出白易州的别墅,结束了各方面的军务安排,他拎着理发工具箱准备回家,临出办公室前被白易州叫住。   一份人员档案发送到他通讯表,顾沉忧一边查看,听到白易州说:“我预约了场记忆清除手术,明天晚上八点,你把这个医师接到上将府来。”   顾沉忧眸光微凝,缓缓点了点头。   白易州处理完军务,跟他同时出了军部,坐上各自的飞船回各自家。   顾沉忧一路上把飞船开的急驰,以火烧眉睫之势匆匆忙回了家,扔了沉重的工具箱,迅速打开通讯表,按下快捷通讯键。   而另一边。   宋归澜待在卧室内的厕所,坐在马桶盖上,两根手指捏着一颗椭圆、形状如药丸的金属物左右打量。   直到清亮的声音透过构造精密的麦传出来。   “师父,能听到吗?”   宋归澜微微一笑,用指尖轻轻弹了弹那枚微型通讯器:“一直等着呢。”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如卸了闸的洪水,带着哭腔委委屈屈的低声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呜呜。”   “你还吓我一跳呢。”宋归澜现在都头皮疼,“我还以为你被我激得真的翻脸不认人了。”   “我才不会。”顾沉忧收了哭意,坚定的道,“我知道你说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所以才配合你。”   语毕,他又郑重的补充一句:“我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真心的。”   宋归澜笑了笑,果然还是他的小棉袄最懂他,白易州可远远不及。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第一时间跑过来肯定不止见我这么简单,我怕白易州怀疑你,不想你陷入危险。”把关系闹掰,白易州反而会对顾沉忧放松警惕,即便怀疑,也不会认为他和宋归澜私底下有什么谋和。   “没事的,我不怕。”顾沉忧轻声道,“你也别怕,我在上将府布置了暗网通道,你现在和我联络,上将府的网络捕捉不到的。”   宋归澜微微挑眉:“什么时候布置的?”   “一年前。”   “深谋远虑啊忧忧。”   “都是师父教的好!”顾沉忧语气轻扬,透过这枚小小的通讯器,似乎能看到他骄傲昂首的小模样。 第41章   宋归澜笑了笑, 似乎很久没有感受过此刻这种轻松的愉快氛围。   恍惚间,他想起了以前的顾沉忧。   九年前,白易州还是个初露锋芒的五星上将, 某个星球发生了内部叛乱, 宋归澜随同他一起去处理涉事高层政官。   其中一名官员自知无路可退,扔掉所有通讯工具, 徒步跑了三百多公里, 藏到一个偏远的贫民窟。   宋归澜沿途追踪到那里,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贫民窟是什么模样。   一栋栋高楼紧凑排列,倾斜欲坠。碎裂的窗用生锈的铁皮钉补,路上铺满不知名的污水,环境恶劣破败, 各种传染病肆虐。   时值深夜,路灯昏黄, 只有某个区域挂起彩色的灯条。   男人女人打扮俏丽,妆容浓厚的站在屋门口,冲路过的每个潜藏恩客媚笑讨好。   在贫民窟只有体力活能干, 而不能干脏活累活的人,为了养家糊口最终都只能出卖.身体。   宋归澜一一扫视这些人,问身后的士兵:“确定人在这?”   “宋副官,我们暗中侦察了两天, 王杨每次这个点都会准时跑这边来。”   宋归澜从腰间摸出配枪, 利落的挥手:“让外面的人把这片区域包住,分小队一间一间进去搜, 记住别伤人。”   “是!”   庞大的士兵队瞬间散开, 训练有素的闯进一间间民宅,开始搜捕逃犯。   见这架势, 刚刚还直冲宋归澜抛媚眼的男男女女瞬间软了腿,慌乱不安的配合军队进行调查。   士兵队的效率很快,五分钟后,宋归澜别在腿环上的对讲机传出声音:“目标确认,在D13号房,挟持人质两名,我们不敢随意动手。”   宋归澜轻啧一声,低头说了句:“等我过来。”   语罢,他抓着手里的枪,将子弹上膛,勾着扳机握口处在指间翻了个枪花,顺势握进手里,重新插.回腰间。   军靴踩在湿答答的路上,橡胶制的底和污水碰撞,边缘浸染了一圈,鞋面却依旧干净,往上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更是赏心悦目。   宋归澜来到D13号房外,士兵由内到外堵了个水泄不通,他摆了摆手,众人顿时撤出一条路。   他进入到里面,立即被满屋子的淫靡之气熏得皱起眉。   简单的住所,只有一张破旧的床和一台报废处理场才会出现的锈灶,中间串了条绳索,上面挂着张帘子。   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男人站在床前,拿着把菜刀抵在衣衫不整的女人脖间,脚底下还踩着个少年,情绪激动的道:“被你们追到这来,横竖都是死!我也拉个垫背的!”   宋归澜垂睫一笑:“谁说要你死了?”   他视线往下,看到趴在地上无力挣扎的少年。   骨瘦如柴的身躯、干黄的脸色,显而易见的营养不良,却有着一双清透的眸子,波光盈盈令人怜惜。   他被男人踩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脸上有屈辱,可更多的是害怕。   “你……你放开我儿子,要做什么冲我来!”被他挟持在身前的女人颤抖着道。   宋归澜这才意识到中间那张帘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大概是这位母亲在儿子面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与其被抓回去受刑,我还不如就死在这!”男人握紧了手里的刀,哪怕是把钝刀,也轻易在女人细嫩的脖间划开一道血口。   随着女人沙哑的一声惊呼,趴在地上的少年扭过头,抱着男人另一条腿狠狠咬了上去。   “草你妈的,这小畜牲!”男人怒骂,甩腿把他踢开,转而用力踩住他的手,脚跟用力碾压着,“想死是吧?那就一个也别想活!”   语罢,他握着菜刀往前一送,眼看要割破女人的喉咙。   宋归澜迅速拔枪射击,全套动作行云流水,恍惚如影,完成不过0.5秒的时间,一发子弹精准嵌入男人手腕。   男人面容扭曲,痛苦哀嚎一声。肥胖的身体本就没什么实打实的力气,当即泄了手劲,菜刀倏然翻转,往趴在地上的少年头顶落去。   宋归澜一边收枪一边铺展精神力,无形的力量凝成一堵墙,将菜刀拦截在半空,而后甩出去数米。   士兵们迅速冲上去把人逮住。   “杀死你,一根手指都不用动。”宋归澜抬眸淡淡看着他,然后勾唇浅笑,“但是在定罪前,审讯部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毫无悬念的抓捕,这种吃多了米的废物官员,如果不是手上拿了刀具,宋归澜对付他甚至不用掏枪。   浪费了一颗子弹啊。   他摇了摇头,对着外面的随行军医摆摆手,示意他进去给人处理伤口。   “妈,你没事吧?”少年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满脖子吻痕的女人抱在一起。   “没事,没事。”女人脖间还在流血,她却半点不在意,从到到尾没流露过软弱,用瘦弱的肩膀护着少年,抓着他肿胀的手轻轻呼气,“忧忧疼不疼?妈妈给吹吹。”   少年揉着眼睛低声抽泣:“我不疼,你受伤了,让他给你看看吧。”   军医提着医药箱蹲在两人面前,开始给他们检查伤口情况。   宋归澜在旁边看着,少年注意到他的目光,慌慌张张的扯了床上的被子,轻轻罩在自己母亲身上,遮挡掉那些令人遐想的春光。   他挑了挑眉,倒真没往那方面想。   不过随着少年的动作,他看到凌乱的床上,躺着一只老旧过时的通讯表。   他俯身将之拿起来,对准女人识别人脸,解锁后十分熟悉的找到了账户系统。   ——这种老款通讯表,功能寥少,界面简洁,各种程序显而易见通俗易懂。   “你……你干什么?”女人有些惧怕他,但又知道他是军部的人、是好人,连质问的声音都放轻许多。   宋归澜往她的个人账户里转了点钱。   “你做这个是不正当的,这边迟早要整顿,早点搬出去找个像样的工作。”说完,他把通讯表扔给两人,看向军医,“把医药箱留给他们,准备收队。”   “是。”军医将医药箱合好,随即起身,和队伍一起撤离这片贫民窟。   宋归澜当时不知道的是,女人已经身染恶疾,往后的时间,没撑过半年就走了。   她拒绝求医,至死也没动宋归澜那笔钱,连同积攒的家底全部留给了少年。   而少年拿着那些钱,靠着在大城市打工赚钱,考上军校,进入军部,站到他面前,对他说出了时隔六年的一句感谢。   如今,历经洗涤,当时青涩的军校毕业生,也最终蜕变,成为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副官。 第42章   当年为什么想帮他们。   宋归澜答不太上来,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人间疾苦,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可怜那对从内到外透露着温柔坚韧的母子。又或许,是被少年身处泥泞却仍然清透干净的目光惊艳到了。   总之, 他向来喜欢遵从本心。   宋归澜回过神, 眉眼越发柔软,对着手里的微型通讯器道:“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军部没人为难你吧。”   顾沉忧回答:“没有, 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没有上将一个人难搞。”   宋归澜忍俊不禁,这个他倒是深有同感。   不过既然能让顾沉忧来见自己,说明白易州还是很信任他的。   获取了信任,就搞定了一半。   顾沉忧继续道:“对了师父, 上将预约了记忆清洗手术,时间在明天晚上八点, 会不会跟你有关?”   宋归澜微微一怔,然后冷笑:“我早知道他的打算。”   之前那么冠冕堂皇,全都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的鬼话, 好在他从一开始就没信过。   “那怎么办?要不要我私底下买通做手术的医师?”   “他能联系上的医师肯定是自己人,没那么好买通。”宋归澜叮嘱他,“你别轻举妄动,我明天见机行事。”   他这个人不喜欢偷偷摸摸, 既然白易州要挑战他的底线, 那就干脆撕破脸,但不能把顾沉忧牵扯进来。   他在这世上, 也没几个真心对待的人, 唯独希望顾沉忧一生顺遂。卷入现在这个混乱的漩涡,属实不应当。   “嗯, 我听你的。”顾沉忧说完顿了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师父,你要是能离开辉耀,想去哪里?还能回双星吗?”   宋归澜笑了笑,眼中浮现出一丝独特的柔情:“我会想尽办法回去。”   因为那里有他想念的人。   或许,此刻对方也正在想着他。   顾沉忧不再答话,加快语速道,“上将应该快到了,你自己小心,我会再联络你。”   “好。”   顾沉忧在那边切断了通讯,宋归澜捏着通讯器,将它贴身藏好,释放精神力听到玄关处传来开门声,立即起身打开马桶盖,按下抽水键。   他知道白易州警惕,房里必定安装了监视器,一圈检查下来,得出的结论是白易州还算有点人性,至少厕所这种隐私的地方是安全的。   他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听着哗哗的水流声,抬眸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不得不说,顾沉忧这剪发技术实在是……烂到家了。   原本头发还只是参差不齐,因为过长而感到累赘,现在被打薄了一层,直接一种上重下轻的既视感……   他将手伸到水龙头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掉皮肤的冰凉,而后举着湿漉漉的双手,想整理头发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正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白易州冷着脸出现在门口,眉间的阴郁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消失殆尽,笑容重新挂上唇边。   “就算这是你家,也不能随便乱闯洗手间吧?”水流声那么大,厕所又不隔音,别跟他说不知道里面有人。   宋归澜神情冷淡的瞥他一眼,拍下水龙头的开关面无表情走出去。   “我这不找你呢吗。”高大的身影追随在他身后,俊美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宋归澜毫不领情。   “你上将府守卫重重,我能去哪儿?”宋归澜拨了拨脖间的头发,扭头看他一眼,“有皮筋吗,这头发实在不能看。”   白易州低头按了按通讯表,然后看着他笑:“已经让人去买了。”   “那你可以出去了,我要休息会儿。”宋归澜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旁若无人的小憩起来。   “好,晚点我让人把晚饭一起送进来。”   微凉的手掌抚上他脸颊,指腹缱绻的轻蹭他眼睫,宋归澜一脚踹在他腰上,冷漠的睁开眼:“还不走。”   “想多看你一会儿也不让?”白易州握住他的脚,再次使用那恶心人的手法摸起来。   宋归澜甩开他,把腿收回被子里,对他的没脸没皮已经到了无语的地步。   他阖上眼,假装休息。   白易州依旧没动,站在旁边看了许久,视线滚烫,宋归澜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实在忍不住想骂人了,对方才脚尖一转离开房间。   现在被困在这里,外面的士兵先不说,光是白易州一个人他就对付不过来。   以白易州的警惕,再加上绝对的精神力压制,想从他手里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目前的难题,是即将到来的记忆清洗手术。他已经在这个手术上吃过一次亏,绝对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所以,送进来的晚饭,他吃完就跑进卫生间,逼迫自己全部吐了出来。   直到嘴里涌上一股酸意,胃里再无东西可吐,他趴在马桶边,擦掉眼角流下的生理性泪水,几近虚脱的撑着身体站起来,走到洗手池前接了捧水漱口。   他不敢吃白易州给的任何东西,食物、水,晚上也不敢入睡。黑暗中仿佛有一只融于夜色的怪物,等着他放松警惕,便要让他彻底陷入沉睡,醒来后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   第二天,饭菜依旧送到卧室。   宋归澜把头发拢起,在脑后扎了个小辫。两边稍长的刘海不好打理,便任由搭在脸侧。   白易州就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吃饭。   宋归澜把肉挑出来,捡素的吃,以免等下催吐的时候更加难受。   “明明有餐厅,非要送到卧室来污染空气,这些菜不会是外卖送过来的吧。”他瞥对方一眼,边吃边吐槽。   “咳……”白易州握拳抵唇,不自然的低眸,“你怎么知道?”   “……”   是他高估白易州了,就说这菜味道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对方做的。   他懒得说话,三两口吃完,把盘子一推:“赶紧带出去,一屋子的菜味。”   “换一下气就行。”白易州走到床头,按下墙上的自动换气装置,随即端起盘子,带着几只碗走了出去。   等他一离开,宋归澜立即冲进卫生间,将手指插.进喉咙,忍着恶心把刚才吃的那些东西全吐了出来。   催吐的过程太折磨了,他头脑发昏,身体虚软如泥,喘着气冲完马桶,漱干净嘴里的酸味后倒到床上休息。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宋归澜觉得意识越来越虚浮,身体好像也跟着飘了起来,眼皮越来越沉。   ……是换气装置!   他脑子里刚拉响警报,已经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想憋住呼吸,眼前的世界却骤然陷入黑暗。 第43章   “……”   头很沉, 身体像是沉浸在深海中,虚虚浮浮迷迷朦朦。喧哗声不绝于耳,却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如同蒙了层薄纱般不真切。   “……打算去哪儿?”   “我啊, 6号无名星球吧。”   “6号无名星球满是瘴气,不太好生活吧?”   “我A级精神力, 可以撑个一年半载, 总比去2号无名星球喂食人花好,1号无名星球附近战火连天,哪天被炮弹砸死都不知道,还有3号无名星球毫无生机,会缺氧而死的。”   “唉, 也对。不过这个人怎么还没醒?”   “不知道,你踹他一脚试试。”   一道力量撞在腿上, 宋归澜倏然睁开眼,看到两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其中一个缓缓收回腿, 冲他邪恶一笑:“还以为死了呢,不然你的东西我们可以分了。”   另一个男人搂住他肩膀:“他身上只有一把枪,我早就搜过了,没意思。”   宋归澜坐起身, 皱眉看着他们, 然后打量四周。   这里很像是客用休息室,一个不大的房间, 里面紧凑摆着三张床, 最主要的是……他们是谁?他怎么会在这?   他记得自己催吐完后,被卧室里更换的空气放倒了, 这里看着不像是上将府,难道……   宋归澜果断摸向身上,掏出来一把手.枪。   迟疑片刻,他再次看向两人,询问:“这里是哪?”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调侃。   “你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   “该不会是被仇家扔上来的吧。”   “那这个仇结的有点大啊。”   宋归澜不想听他们打谜语,握着枪翻身下床,一转头看到旁边的舷窗。   他顿了顿,然后走过去掀起窗盖,看到外面尘光流转的星河。   “你在‘渔船’上,睡了……嗯,六个多小时,已经出了辉耀境内,你如果是被仇家扔上来的,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船夫’等一下会来统计人数,看你想去哪个无名星球活命吧。”男人在身后好心提醒。   渔船?   宋归澜迅速开启脑海中对这个不算陌生的词的回忆。   ‘渔船’算是一种黑话,实际上是一艘巨大的星舰,而且为军用。   被带上‘渔船’的人都身负罪恶,是经过帝国法律处决,被抹除国籍、宣判流放的罪人。   他们再也无家可归,由‘渔船’带他们前往各个无名星球,像放生一条条鱼儿般,任其自生自灭。   舷窗的玻璃光洁清澈,隐约能照到他的脸。   宋归澜怔愣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看到的是一张平凡干净的路人脸。   他瞬间意识到,此刻脸上覆着层AI人脸。   AI人脸只有很薄的一层,设定好各项数据,贴到脸上后,会通过填充脸颊、增高鼻梁、扩大鼻翼、改变眉形等来改变五官,并且会根据脸型自我调整,很难看出是假脸。   宋归澜皱起眉,与此同时,一股冲破麻痹的痛觉袭击了他。   他低吟一声,抬手捂住后颈,察觉那里裹着层疑似纱布的粗糙物,而皮下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显然是受了伤。   此刻他很清醒,从身体到大脑。   自己绝对没有经历记忆清洗手术,那么这股痛感……   宋归澜瞳孔微震,忽然想到了什么。   十年前他进入辉耀军部,依照军例,体内被安装了管控芯片,但不久后随着白易州上任军部最高指挥官一职,管控芯片的最高权限也随之交到他手里,宋归澜作为贴身副官,很轻易便取到了权限,并切断芯片控制系统,顺利将芯片自行取出来。   芯片很小,时间一长会和肉生长在一起,存在感变得并不强烈。但要想取出来,只能割破皮肉,那种痛苦是深入骨髓的。   后颈传来的火辣刺痛,和当年他取芯片时的感受一模一样。   加上无缘无故被送到‘渔船’上,宋归澜联想到一种可能。   此前,他昏迷了一年,这么长的时间都在白易州的掌控下,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他体内的管控芯片已经取出。   所以,他可能之后又私自给他安装了芯片,现在后颈的疼痛正是取出所致。   给他取出芯片的人,和送他上‘渔船’的人,百分百是同一个人。   而在辉耀,知晓情况,并且能够帮到他的,只有……顾沉忧。   难怪……难怪那天顾沉忧问他,如果能离开辉耀想去哪,原来他早就做好要帮他逃走的准备。   宋归澜一下心慌意乱起来,不是因为被扔上‘渔船’,即将被送去无名星球的不安,而是担心,担心顾沉忧现在的安危。   顾沉忧是怎么做到在白易州家里,在他眼皮底下把自己弄出来的?   白易州那么精明的人,自己一旦不见了,他立马会想到是怎么回事。在众人眼里,敌国间谍宋副官已经死了,白易州不能公然定顾沉忧的罪,但他眼里容不得沙子,顾沉忧忤逆他的意愿,视同背叛。   “他怎么又在发呆?该不会脑子不好使吧?”   “谁知道呢,隔壁有个坐了五十年牢,出来被流放的,也是浑浑噩噩不太清醒。”   两个男人在旁边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已然把他当成头脑不清醒的智障人士了。   不一会儿,穿着辉耀帝国正三级警服的警长,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船夫’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电子统计仪。   “过来登记意愿,想好自己要去哪个无名星球,这是你们在伟大的陛下统治下,所能作出的最后一项抉择。”   两个男人十分认真的激情讨论了会儿,最后双双填了6号无名星球。   反正无论去哪个无名星球都会活得很辛苦,并且大概率逃不过一死,还不如找个相对安稳点的环境,坦然面对未知而危险的一切。   “林安,到你了。”警长的将威严的目光扫过来。   宋归澜对上他的视线,这才意识到他是叫自己。   想想也是,顾沉忧要把他送上‘渔船’,就必须得给他一个全新的身份、或是替代某个原本要上‘渔船’的人。   他缓缓走过去,看到电子统计仪上,记录着他的个人资料。   头像上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和刚才在舷窗上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从身高到人生经历,记载得事无巨细,罪名那一栏写着“谋杀未遂、蓄意伤人”,只有意愿一栏还空着。   谋杀未遂……这罪名可大可小,而辉耀帝国的律法向来严苛,流放是仅次于死刑的惩罚。   也不知道这罪名是顾沉忧捏造出来的,还是确有林安这个人,宋归澜盯着看了许久,迟迟没动。   “愣着干嘛?填啊。”警长拧起眉,逐渐有些不耐烦。   宋归澜低下眼眸,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填了,他就能彻底离开辉耀的管辖范围,摆脱一切桎梏,然后想办法去见想见的人。   填了……顾沉忧会遭受什么责罚,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全然不知,往后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回忆此刻的不安。 第44章   见他迟迟不说话, 两个男人走过去看了眼电子统计仪上的个人资料。   之前还怀疑宋归澜是被仇家扔上来的,这下看到各项个人信息都符合,才彻底打消了猜想。   “他可能脑子有问题啊。”两人交头接耳, 对着警长指了指脑袋示意。   “什么脑子有问题?”警长瞪他们一眼, 早已看穿一切,“估计是精神受创, 没法接受现状, 这样吧,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我最后再来找你填意愿。”   或许是同情宋归澜此刻眼中流露出的迷茫,警长收起电子统计仪,转身出了休息室。   “切。”   见他得到宽容对待, 其中一人顿时不服,用轻蔑的眼神扫视宋归澜:“不就是白了点吗, 至于以貌取人特殊对待?脸上再干净,跟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心都是肮脏龌龊满负罪恶的。”   宋归澜回过神,抬眸看向站在自己左前方的男人, 朦胧的眼神瞬间清亮,如同一柄被打磨锋利的剑,寒光凛冽直击人心。   男人被他骤然沉冷的目光威慑到片刻,转而又是一声冷笑:“怎么?不……”   “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伴随着如浪潮般汹涌拍打过来的一发迅击, 男人脚步踉跄的后退,膝盖窝碰到床沿, 被一条修长的腿抵住胸口, 狠狠踩了下去。   男人被他按倒在床上,四肢敞开, 手足无措的仰头注视他:“你……你想干嘛?在‘渔船’上闹事会被当场枪毙的!”   这人资料上写着A级精神力,可是为什么,同为A级精神力的他会被全然压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一间休息室住三个人,男人的同伴立即来劝架:“他管不住嘴,我代他向你道歉,不要发生冲突。”   虽说他在心里肯定是顶自己同伴的,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且不说精神力压制,万一真闹起来,他同伴惹事在前,逃不了责任的。   “好啊。”宋归澜轻松的将手搭在抬起的那条腿上,垂眸淡淡睨着他恐惧而又强撑气焰的模样,勾唇露出无害的笑,“我接受他替你的道歉。”   男人悄悄松了口气,抓住他一掌可握的脚腕,想挪开,胸口压着的力度猛然一沉,竟然狠狠碾了几下。   “啊!”   男人痛呼一声,脸色大变,被这强硬的力道碾得心脏都快碎了。   宋归澜缓缓俯身,凑在他上头用轻蔑的眼神俯视,语气轻盈:“但是你一开始踢我那脚怎么算?还要分我的东西?还搜过我身?”   他容貌平凡,神情冷静,可那双波光潋滟、冷媚动人的眸子,却像沁着毒的罂粟花一般,令人畏惧,而又心荡神摇。   被这双媚眼用看垃圾的眼神这么一扫,男人顿时心潮澎湃,身体某个部位高高立起彰显出存在感。   男人的同伴丝毫不知道他此刻从情绪到身体的变化,还在想办法获得宋归澜的原谅:“我向你道歉,但其实我们也很担心你,所以才会想尝试唤醒你,而且我们没有向‘船夫’举报你携带枪支的事,我们不应该成为敌人。”   宋归澜刚因为他的说辞而动容几分,忽然感觉脚下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   他低头打量一眼,顿时恶心的别开目光,踩在他胸口的脚挪下去,狠狠一击鸡飞蛋打。   男人扯着嗓子惨叫一声,随即痛苦的弓起身体,双手捂住受伤部位,煞白着脸半天说不出话。   外面的警员被动静引进来,伸手搭住腰间的枪,严肃的质问三人:“怎么回事?”   宋归澜坐回自己床上,轻轻耸肩膀表示自己不知情。   “没什么,我们闹着玩呢,不小心伤着了。”男人的同伴根本不敢说出实情,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笑嘻嘻的拍着躺在床上浑身发抖的人向警员解释。   “安静点。”警员警告的瞪了他们眼,随即放松警惕离开休息室。   同伴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这才敢去给男人脱裤子查看伤势。定睛一看,居然出血了!   “柏,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师过来?”   男人哪里还说得出话,只是不停的哆嗦着点头,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   同伴不敢耽搁,立马出去找警员。   不一会儿,警员带着随行医师过来,开始给那团丑陋的东西进行诊治。   宋归澜漠不关心的坐在床上,似乎自动隔绝了那边的一切。   他摸了摸藏在胸口的枪,出神的思考着什么。   直到那边治完伤,警长才迂回来到他们的休息室:“怎么样,想好落脚点了吗?”   他的神色很不耐烦,似乎宋归澜再不做决定,他马上会帮他随机分配到任何一个地点。   宋归澜淡淡一笑,目光清澈的看向他:“想好了,我要回帝国。”   “什么?”警长诧异的挑起眉。   刚治完伤的男人已经晕了过去,他的同伴也将不解的眼神投过来。   警长匪夷所思的盯着他,仿佛在听什么异想天开的大废话:“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被判了流放,怎么还有回去的可能?”   宋归澜平静的注视他,缓缓抬手摸上脸颊,刚要揭下那层掩饰的面具,星舰忽然猛的一震,他努力撑住身下的床面才没被甩出去。   而刚刚才治好伤的男人,因为这剧烈的抖动摔下床,给某个部位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二次伤害,生生给痛醒了。   “发生了什么?”警长堪堪站稳,急忙唤来一名警员询问情况。   “警长,我们被星盗袭击了!敌方数量庞大,火力充足,要不要请求支援?”   警长深深蹙眉,迈着阔步走出去查探情况。   被他完全抛于脑后的宋归澜站起身,走到舷窗旁往外面看。   这间休息室在星舰的尾部,从这里能够看到,一支组织有序的庞大舰队正以猛虎包山之势,从后往前将他们这艘星舰吞噬包围。   那些星舰上均印着一只黑绿交接的骷髅头,透露着浓浓的腐败阴暗气息,炮弹接连打过来,像是窜过宇宙的一颗颗流星,火光四射。   一波又一波颠荡,宋归澜不得不重新坐到床上,抓好铺得严丝合缝的床单,避免成为一颗皮球,在休息室里跌来撞去。   另外两个人可就完全不淡定了。   “这么多星盗!我们不会死在这吧?”   “放心,随行的军舰会保护我们的。”   “可是我希望这一次是星盗的胜利。”   “……什么?”   “万一没死在炮火下,我们可以双手投降,自愿加入他们!可比去无名星球等死的好!”   “有道理,但前提是这些星盗不会往死里轰击我们。”   宋归澜翻了个白眼,对这两个说一出是一出的人感到无语。   都被星盗俘获了,还有他们投降的份?当奴做妓、被视为人形靶子练枪、或是当成食物扔给部落里的穷人……只怕不知道会落到一个什么下场。   似乎是经历过两次死亡,宋归澜对待威胁到生命的危险,多了一份从容不迫的淡定。   随着星盗的攻势越来越猛,他们这艘星舰迅速冲刺,靠近了1号无名星球,结果被埋伏已久的星盗支队左右围堵。   随行护航的军舰一一坠毁于星海,无路可退之下,星舰载着一船的罪人,被逼向濯夕星球边境。 第45章   “这……这是往哪儿开啊?”   航线逐渐偏离, 1号无名星球本该是流放之路第一站,可现在星舰载着他们横冲直撞,一个摆尾突进了双星帝国边境防线。   星舰里充斥着高低起伏的喊叫声, 众人惊慌失措, 纷纷跑出休息室询问情况,警员控制不住场面, 厉斥着开枪威慑。   争吵声、枪声、哭嚎声, 各种嘈杂的动静像是汇聚进一个收音机,然后从扩音器里跑出来,荼毒着宋归澜的耳朵。   下.体受伤的男人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他的同伴从外面打探情况回来,吓得脸都白了:“怎么办?怎么办?三面围敌, 还闯进了敌国的边境,现在被两队势力追杀, 我们恐怕活不到去无名星球了!”   宋归澜微微皱眉。   “这些脑残是不是找死啊?怎么能往敌国边境开?”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男人骂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据说在1号无名星球驻扎的军队前两天刚撤回帝国,这下连呼援都来不及,难道真的要死在这片星域吗?”同伴说着看向从始至终反应淡定的宋归澜, “你不害怕吗?”   宋归澜低头沉吟。   害怕有用的话,他们早得救了。   不过他们说的对,现在闯进了双星边境,不止是被星盗追击那么简单了。   原本还有逃跑的可能, 现在……   他看向男人的同伴:“你刚刚说, 那些星盗也追进了双星边境?”   同伴点点头:“对面休息室的人亲眼看到的,追进来了一队。”   “这边是双星的地盘, 他们敢追进来无疑找死, 但我们能不能安全活下来也是问题。”宋归澜说完站起身,刚想到舷窗处查看情况, 又是一下剧烈的颠簸,他身体不稳的跌回床上。   周围的空气逐渐失重。   温度骤然变冷。   “不好!星舰发生了破损!”男人刚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漂浮起来,被失压的空气推挤着撞到墙上。   他的同伴自顾不暇,只能紧紧抱住床栏。   宋归澜也立即拽住床头的木板。   休息室没有设置门,他看到走廊上被甩飞过去的一道道人影,连警员也不能例外。   那些人都是从后面被甩出来的,说明可能是后舱的某个舷窗被炮弹击碎了。   很快,漂浮在半空的男人,也颠簸着被甩出了休息室。   空气迅速流失,太空中的气体汹涌灌入,渐渐同伴也抱着折断的床栏飞了出去。   宋归澜运起精神力,竭力控制身体的平衡,踩着虚软的空气跑出休息室,奔向前舱的操控室。   操控室和外舱隔绝,即便外面躺倒了一大片人,几名操控员依旧呼吸着源源不断输进来的新鲜空气,冷静的操控星舰躲避炮弹攻击。   玻璃门紧锁,宋归澜进不去,他们也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开门放他进去。   他站在外面,看着观察屏上显示的太空周围情况,以及模拟行进路线,抬起手敲了敲玻璃。   其中一名操控员扭头看过来。   宋归澜飞快的打了道行进手势,然后左手握拳,右手作为指示,对着拳头顺时针划了一圈。   濯夕星球边境的情况他很清楚,再这么乱飞下去,他们迟早会被乱炮轰死。   他给出的建议是往下压低飞行高度,以接近星球表面之势,逼迫军舰停止轰击、并阻止星盗的攻击。   只要操控员不是脑瘫,一定明白这是此刻最有效的自保方法。   操控员浑身一震,如梦初醒般和其他人交流了几句,然后星舰的高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   失重感越来越强烈,即便是高级精神力也扛不住,宋归澜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脑袋猛撞在舷窗边缘失去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再度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软疼痛,像是压了千斤顶般沉重。   宋归澜低吟一声,摸着钝痛的后脑勺睁开眼。   “哥们儿,你终于醒了。”略显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这次可不是我们把你踹醒的。”   宋归澜想撑着身体坐起身,可挣扎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双手似乎被什么桎梏住了。   他低头,看到挂在手腕上的一副手铐。   “美人儿,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先前那个猥琐又嘴贱的男人凑到他面前笑嘻嘻的问。   宋归澜侧躺在地上,用手肘顶住地面,借力坐起来扫视四周。   “好消息是,我们没死!喔呼!”   这里像是……不,这里就是一间监狱。   “坏消息是,我们被敌国抓起来了,听说他们要用我们和辉耀做交易。”   男人坐在他面前,和周围十几个人一样,手上都锁着副手铐。   宋归澜微微一怔:“所以这是在濯夕星球?”   “当然了,我亲眼看到敌舰包围了我们,星舰被迫降落后,所有人都被抓进来了。”男人的同伴如是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裴真,他叫路柏。”   裴真说着倾身凑到他耳边:“哥们儿,你身上的枪被搜走了,我知道你有本事,想办法救救我们,大家都是被抹除国籍的人,辉耀只会救那些‘船夫’,不可能管我们的死活。”   他这话倒是真的,这些罪人被除掉了国籍,辉耀怎么可能为了他们作出让步。   不过既然是在濯夕星球,宋归澜觉得自己或许能努力自救一下。   这间监狱是封闭式的,连口窗户都没有。他耐心等待着,直到狱警开门,进来例行给他们注射营养针。   尖锐的针头刺进皮肤,宋归澜对那名狱警说:“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你们抓错人了。”   狱警淡淡抬眸看他一眼,利索的抽针头准备下一位,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宋归澜继续道:“我戴着AI人脸,不信你可以尝试取下来。”   狱警的动作迟缓几分,和同僚对视一眼,随即疑惑的蹲到他面前,伸手摸上他看起来白皙又自然的脸颊。   努力摸索了一番,毫无所获。   “可能需要我的身体数据才能取下来。”宋归澜抬起被锁在一起的双手,手指摸到下颚线处,指纹一触上去,边缘立即翘起一层透明的膜。   在狱警警惕的目光中,他将脸上的伪装轻轻撕了下来。   周围立即响起倒抽气声。   路柏和裴真张大嘴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皮肤终于透气了一些,宋归澜轻轻吁了口气,对狱警道:“我是帝国的人,居住在母星,曾经也来过濯夕星球。”   狱警深深皱眉:“你要怎么证明身份?”   宋归澜略微思索:“一年前,这里被变异虫入侵过,我还见过你们容总督的儿子,叫容穗。”   狱警轻轻冷笑:“容总督半年前就下台了,你这消息打听得不够前线啊。” 第46章   “下台?”宋归澜愣了下。   看来这一年中发生的变故还真不少, 他已经完全和世界脱节了。   “是啊,你口中的容穗也在这座监狱,这个点估计正和其他犯人一起干活呢。”   狱警说着和另一位同僚对视一眼, 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今晚一起去找那小骚.货啊。”   “玩双龙啊, 我喜欢。”   宋归澜诧异的看着他们。   容穗……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别给老子耍花招,就算你认识邢上将也改变不了和辉耀有关系的事实, 老实在这里呆着!”狱警揉捏着手里薄薄的AI人脸, 忽然俯下身打量他,“草,长得倒不错,比容穗那骚.货还好看!”   他说着将另一只手探过来,企图抚摸他的脸。   宋归澜撇头躲过, 抬腿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下去。   即便被关在这里,也不代表他可以任人摆弄。   而且一口一个骚.货, 真他妈恶心。   “嘶!你!”狱警痛然跳脚,恼怒的从腰间抽出枪对准他。   “算了算了。”另一名狱警扣住他的手,“现在人差不多都醒了, 可能等下还要带进审讯室审问,少一个都不好向上边交代啊。”   “怕什么?那些‘船夫’不都坦白了吗,这些不过是被抹除国籍的罪人,原本就是要被流放的, 敌国怎么可能救他们?”   “话是这么说, 下午军部就要来核查人数,据说派来的是邢上将的副官, 咱们还是小心行事。”   “……”狱警不情不愿的收起枪, 光是邢上将三个字,就足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解气的瞪了眼宋归澜, 给所有人注射完营养针,这才和其他狱警一起离开。   “哇,哥们儿,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各种方面。”裴真在地上挪着屁.股蹭过来,轻轻撞了撞他胳膊。   路柏在一旁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宋归澜没空搭理他们,恍惚的坐在地上思考。   他们口中的邢上将副官……是江楚阳还是夏烈?   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没有被揭晓,因为他现在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之前说要接受审讯,结果等了许久,只有他们一群人蹲在里面面相觑。   “哥们儿,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一开始就怀疑过他是被迫上的“渔船”,裴真此刻对他的真实身份十分好奇。   宋归澜注视他求知若渴的双眸,沉默了片刻,回答:“死人。”   “啊?”裴真傻愣在原地。   宋归澜坐在角落,靠着光秃秃的水泥墙闭目养神。   他现在确实是个死人,除了白易州和顾沉忧,全世界应该没有第三个人觉得他还活着。   见他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真的对自己爱搭不理,裴真识趣的没再打扰。   而路柏早就见识过他的狠绝,纵然对着他那张脸心痒难耐,也只敢缩在旁边遥遥远观。   一针营养液可以维持七天的身体补给,不知过了多久,监狱的门再次被打开。   “全部带出去。”监狱长挥了挥手,狱警们举着不透光的黑布袋,给里面的人一个个套到脑袋上。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宋归澜微微侧过耳朵,听到监狱长说:“算你们好运,本来以为一群罪人而已,辉耀不会当回事,现在你们可以回国了。”   有人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赶紧出去,宋归澜站稳脚步,将头转向声音来源处:“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   监狱长的语气十分愉悦,听起来心情不错:“辉耀愿意割让星域换你们,交易地点在1号无名星球,赶紧走吧。”   周围响起惊呼声,所有人都因为获救而感到喜悦。   宋归澜沉默着被推拽出去,心里只有疑惑。   割让星域救一群罪人,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辉耀……不,应该说白易州到底有什么阴谋。   他看不到外界的一切,浑浑噩噩上了星舰,如同垃圾一般被扔在角落。   一些笑谈声隐约在耳边响起。   “听说邢上将这次出征中了埋伏,损失不小,但最后还是大获全胜,辉耀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谁说不是呢,这些人闯进我们边境,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送上门来的人质,不要白不要嘛。”   “邢上将自从腿好了,可真是所向披靡势不可当啊!”   “可不是吗,连桃花运也越来越旺了,前夫人还赖在边境等着给邢上将接风洗尘呢!”   “这也太深情了吧?就边境那个贫民窟,听说前夫人是国公府少爷,能受这罪?”   “嗐,情情爱爱的,我们哪儿能体会。”   一道清冽的声音插入二人谈话:“谁准你们私下议论上将的?”   先前那两道声音哆哆嗦嗦的道:“江……江副官。”   “清点人数,把名单整理给我,马上要和辉耀交接了,不能出半点纰漏。”   “是!”   两人应声的同时,宋归澜倏然从地上站起来,顶着罩在头上的黑布袋望向前方:“江楚阳?”   “……”一片死一般寂静。   宋归澜疑惑的皱起眉,不太确定他走没走,又低声喊了遍他的名字。   唰一下。头上的黑布袋被拽开。   突如其来的光明侵袭了双眼,宋归澜不适应的眯了眯眸子,模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江楚阳疑惑的打量着面前那张陌生的脸:“你认识我?”   眼前终于重见光明,宋归澜清晰的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依旧是一身规整的军装、肩章上三朵花,容貌和记忆中并无二致,甚至那副呆愣的样子也是如此熟悉。 第47章   几番颠簸流转, 终于见到熟悉的人,宋归澜有些激动,往前走了一步:“我……”   江楚阳抬起手打断他, 低头敲了敲手腕上的通讯表, 一边接通来讯一边往前舱走去:“上将,我这边已经出发了, 您……”   宋归澜刚要追上去, 旁边的士兵狠狠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乱跑什么?滚回去!”   对方用了十足的力气,宋归澜不可抑制的摔倒在地上,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皱起眉,膝盖像要碎裂开来,右腿瘫软在地完全动弹不得。   另一名士兵象征性的劝阻道:“哎, 你下手轻点,这人是不是认识江副官?”   “你看江副官理他吗?敌国的人少搭理, 警惕耍小心思。”   “也是……快到目的地了,把他们的头套都摘下来吧。”   后舱的地上堆了一百多号人,士兵给他们把头套一一取下来, 裴真一眼就看到摔在地上起不来身的宋归澜。   “哥们儿,没事吧?”   宋归澜躺在地上喘了会儿气,努力支起身体坐起来,只是稍微的动弹一下, 右腿膝盖处便传来蚀骨的疼痛, 他额冒冷汗,抖着被汗湿的睫毛轻声说了句没事。   四周人挤人, 裴真小心翼翼的挪过去, 屈起膝盖顶着他的背,试图让他放松身体, 吐槽道:“这些士兵怎么这么凶,比你还凶啊,都不优待人质的吗?”   宋归澜没力气和他闲聊,身体后仰靠着他的腿喘气休息。   江楚阳没有再来,士兵们也停止了闲聊,专心清点人数、并拍下他们的脸做好名单记录。   宋归澜瘫坐在地上,握着受伤的腿,心里有些酸楚。   希望就在眼前,而又瞬间破碎消失。   物是人非,江楚阳认不出他是理所当然,而他还能再见到邢穆远吗?   *   星舰行驶得一路平稳,终于安全抵达1号无名星球。   宋归澜像个破败的娃娃一样,被士兵拎起来,拖着剧痛无比的腿被迫和所有人一起走出星舰。   1号无名星球环境干燥,脚底下是贫瘠的沙地,空气滚烫,火热的风刮动着沙砾,堆砌成一座座连绵起伏的沙丘。   一出舱门,宋归澜瞬间感觉自己成了蒸笼里的肉包。   既闷又热,没几秒钟,他身上出了一层热汗。   士兵将他们带到临时驻地,这里驻扎着大部队,很多星舰的外壳都有明显被炮火轰炸过的焦黑痕迹、战士们满脸疲惫,俨然刚从战场上撤退下来。   “全部抱头蹲下!敢跑一枪打死!”士兵将他们层层围住,进行落地后的最后一遍人数清点。   宋归澜实在蹲不下去,膝盖像是扎满了银针,尖锐的疼痛着。他缓缓躬身,能做到的不过是重新瘫坐回地上。   “说你呢?怎么回事?让你蹲下没听见吗!”给他造成腿伤的始作俑者走过来,掏出枪指着他的脑袋厉喝一声,“蹲好!”   裴真瑟缩了下脖子,在旁边双手抱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宋归澜抿紧唇,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抬起眼帘注视那名士兵:“你不做个示范,我怎么知道怎么蹲?”   见他居然还敢顶嘴,士兵刚要发作,一道尖锐的力量划破空气,往他膝盖上猛撞过去。   “啊!”士兵痛呼一声躬身捧住右腿,很快左腿膝盖也骤然一疼。   他双腿一软,哀嚎着摔了下去,手里的枪跌落在地,滚到宋归澜脚旁。   宋归澜瞥了眼躺在地上的枪,忍住想捡起来把对方崩了的冲动,抬头扫视纷纷拔枪围过来的士兵,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马上要交易了,突然少个人质你们邢上将也不好跟辉耀交代吧。”   士兵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也不想被他压住气势,其中一名士兵队长走过来,抬腿就要踹他。   “出什么事了?”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像是圣旨降临般,令所有人虎躯一震。   宋归澜倏然怔住,脑海中有片刻归于空白。   面前的士兵队长猛然一个哆嗦,和所有人一起畏手畏脚的收起枪,转过身整齐划一的行军礼,嗓音嘹亮的喊道:“上将!”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一双沾满灰砾的军靴踩着沙地走过来,所踏之处扬起一层轻盈的沙尘。   宋归澜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瘫坐在地上缓缓抬眸,掠过那双修长的腿、再到劲瘦的腰、宽阔的肩,直到看到那张于脑海中差点被思念淹没的脸。   眉眼深邃,轮廓锋利。眸光一沉,带着丝久征战场的肃杀感,薄唇紧抿,和记忆中不怒自威的模样全然重叠。甚至愈发的成熟俊朗。   宋归澜出神的看着他,或许是此刻的情景所致,两人明明距离很近,他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闹哪出呢这是?上将亲自来清点人数,还不快让开!”江楚阳一声令下,宋归澜面前的士兵队长立即拽起地上的人麻利退到旁边。   “上将,这是名单,您看一下。”江楚阳将士兵整理好的名单发送过去。   狂风席卷着沙砾扑袭而来,邢穆远抬起手,用宽大的军用防沙披风挡在眼前。待到风停,他无暇顾及身上的灰尘,抿着干燥起皮的唇接收了名单。   这些名单是临时整合出来的,只有每个人的照片,以及数字编号。   他粗略扫了一眼,大致确定编号是连贯的、照片也没有重复,便收起虚屏,用沉冷的目光扫了眼那些抱头蹲地的人:“你再仔细核查一遍。”   江楚阳道:“是,上将!”   宋归澜呆呆的看着那边,直到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转身离去,黑色的披风在空中甩出决然的弧度,扬起一片尘埃。   他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心里生出一株名为酸涩的藤蔓,一层层将他的心脏紧紧箍住。   江楚阳点开通讯表内的名单,认真的清点人数,走到宋归澜面前缓缓蹲下,惊奇的挑了挑眉:“你是不是之前叫我名字那个?”   宋归澜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旁边有人提醒了句:“江副官您小心啊,这个人精神力很强。”   江楚阳没搭理他,好歹在自家驻地,他怎么能怂一个人质?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他被人从后面猛地一脚踹开。   一双蒙着灰尘的军靴再度出现在眼前。   宋归澜缓缓抬头,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咳咳,呸呸呸……”江楚阳被踹出去两米远,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沙子。   肩覆披风的高大身躯缓缓俯下,如同沙漠中寻到一汪清泉的旅人,如获至宝的喜悦,如获神眷的惶恐。   他单膝跪地,被风沙刮得粗粝不已的双手缓缓捧住那张脸,沉稳不再,眼里满是小心翼翼和不敢确信:“……澜澜?” 第48章   辽阔天地、狂风飞沙, 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唯有目光所及之处是全世界。   两眼相对,尽在无言。   只这么一眼, 像是确定归属般, 他猛然将人拥进怀里,用着要将之融入身体的力度, 连声音都在颤抖:“是你……真的是你!”   这张脸, 他岂止念想了一年。   整整十年,他曾经在星际频道上,隔着浮空的虚屏用目光摹画。从五官到体型,甚至于眉眼弧度他都一清二楚。   胸口急剧起伏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将他死寂的心盈满, 如同一颗干枯的种子重新获得生机。   宋归澜靠在他胸口,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和心跳声, 心里生出一股满满当当的踏实感。   他嘴角微微勾起,又想到什么一般,冷下脸把他推开:“上将在说什么?您可能认错……”   话音未落, 一只大手倏然扣住他下巴。   温热的唇不由分说覆盖下来,在周围的抽气声中,宋归澜被迫仰起头,承受这满是浓情与思念的一吻。   他的唇被男人含住, 咬在齿间用力厮磨, 粗糙与柔软碰撞,宋归澜被他起皮的唇蹭的不太舒服, 轻吟一声抬手抵在他唇前, 颤着睫毛妥协般的道:“好多人看着……”   两人靠的极近,邢穆远亲了亲抵在唇前的手指, 凝视着他的眼神越发深幽,其中感情无需言说,因为他们心意互通。   江楚阳好不容易吐完嘴里的沙子,刚从地上爬起来,一身沙尘来不及拍掉,就看到上将和一个人又是接吻又是含情脉脉对视,怎一个缠绵了得。   “………...…”   他登时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差点惊掉了下巴。   更别说周围士兵的反应了,那好比在沙漠里看雪,简直是惊奇!   邢穆远并不想在这里被人围观,压下所有难以自制的情绪,将地上的人拦腰抱起后大步离开。   他一路都很小心,用披风挡住风沙,不让怀里的人受到半分影响,步履匆忙而稳健。   宋归澜挽着他脖子,仰头注视他坚毅的下巴,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什么都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   可那眉眼之间沉淀的成熟气韵,又让他恍惚觉得,这一年来,邢穆远似乎经历了很多……   满头思绪间,他被抱进一间军用帐篷。   门帘落下,他被抛到简易的充气床上,黑色披风翩然落地,男人健壮的身躯也跟着压了下来。   宋归澜伸出食指抵在他唇前。   从上面看,他一头墨发倾泄在床上,如同黑暗之花绽放,衬得人肤白如雪、艳丽如画。   邢穆远皱眉不解,神情变得有些焦躁。   宋归澜扬唇浅笑,眼神柔软中带着丝勾人的媚,双手搂着他脖子压下来,缓缓探出舌尖抵上他干燥的唇。   邢穆远身躯一震,撑在他身侧的胳膊悄然绷起肌肉。   宋归澜一边注视他,一边轻轻舔抵他的唇,柔软的舌描绘着薄唇的轮廓,动作温吞,邢穆远却像受到极大的刺激,喉结猛地滚动一下。   直到将干燥的唇舔湿舔柔软,宋归澜轻咬他下唇,含着嗔意扫他一眼:“你可真能忍。”   “是吗。”邢穆远眸光一暗,眼神骤然变得危险,握着他下巴用力吻了下去。   不再是蜻蜓点水。   唇齿交接,情意于缠绵中无声诉说。   气息交缠间,宋归澜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空气热烫,似乎能够把一切微末的触感点燃。   直到唇舌分离,邢穆远眸色幽暗,凝视着他哑声道:“我一直在找你……我好想你。”   宋归澜眸中泛着水润,片刻后,白皙的手指往前一抓,拽着邢穆远的头发,语气怪异的问:“你真想我?”   他动作称不上温柔,邢穆远被他拽得微微皱了下眉,然后重新覆上他红肿的唇,浅啄着点头:“无时不刻。”   这一年间,他从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宋归澜没有死,到后来潜移默化深信不疑,哪怕周围的人都觉得他痴了疯了,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的念头。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毫无所获,每当他觉得希望湮灭的时候,午夜梦回中出现的容颜又会让他再次振作。   生命的消散并不等同于死亡。   被世人遗忘、被世界遗忘,才叫真正的消亡。   他不曾忘记宋归澜,好像这样就能继续欺骗自己,作为一股动力驱使着他满世界的寻人。   他凝视着面前那张清艳动人的脸,眼里是积累了八千七百六十多个小时的思念。   “你怎么在那批人质里?这一年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他失去了他一年,而现在,他要知道他的一切。   “那你先告诉我。”宋归澜眯了眯眸子,收紧手指问,“前夫人是谁?”   邢穆远被他扯得头皮都疼了,不是很理解的看着他:“谁的前夫人?”   宋归澜淡淡扫他一眼:“你的。”   “我的?”邢穆远微不可察的一笑,低头轻吻他漂亮纤长的眼睫,“我哪有前夫人,我的夫人不一直是你吗。”   宋归澜顺从的闭上眼,脑筋一转也很快反应过来。   那些士兵口中的前夫人是“秦悦”?不,“秦悦”已经死了。   难道是……秦念?   睁开眼,见邢穆远一副忠贞不渝的样子,他狡黠一笑,松开他的头发抓向另一处:“那我试试。”   “试什……”邢穆远刚要询问,话音戛然而止后呼吸一紧,墨色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炽热。   宋归澜的试探没停,而他得到的反馈也很热烈。   他满意的笑了笑,勾着邢穆远的脖子,凑到他耳边用极其轻细的声音道:“看来上将清心寡欲了很久。”   实在是太突然,邢穆远怎么也没想到,刚刚和媳妇儿重逢就被“查粮”了。   他低头亲吻他光洁的下巴,嗓音低哑道:“嗯,你要负责。”   宋归澜轻笑一声:“怎么负责……嘶。”   被重逢的喜悦淹没,忘记腿上有伤,随意动了动便牵动着又剧烈疼痛起来。   看到他痛苦的皱起眉,邢穆远也跟着蹙眉:“怎么了?”   “腿疼。”宋归澜眨着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哪条腿?我看看。”邢穆远顿时紧张起来,利落翻身下床给他查看。   “右边,膝盖那里。”宋归澜撑着床坐起来,扫了他一眼顿时忍不住笑出声,“你……咳,真的不需要先解决一下吗?”   说不需要当然是假的。   但他此刻更关心爱人的不适。   所以,即便火山里的岩浆叫嚣翻涌着要喷发,他依旧能够忍耐下来,小心翼翼查看腿伤。   可偏偏,宋归澜并不想放过他。 第49章   宋归澜穿的是统一发给流放者的衣服, 标配的白T黑裤。   裤腿很紧,在不知道伤口情况的前提下,邢穆远不敢卷起来, 只能给他连着鞋子一起拖掉。   宋归澜眼波横扫, 趁机抬起脚尖碾了碾小火山。   “……别闹。”邢穆远深吸口气,轻轻勾了勾他下巴。   宋归澜终于安分下来, 乖顺的被他检查伤况。   膝盖上一大片黑紫, 衬着周围白皙的皮肤,简直触目惊心,像一块上好的白玉中间突兀的出现一丝裂缝。   邢穆远皱起眉,预火彻底熄灭,捧着他的腿仔细打量:“什么时候弄的?”   都这样了还跟他胡闹, 能不疼吗?   宋归澜伸出食指抵在他眉心,轻轻把他的烦忧揉开:“被你的士兵抓上星舰的时候。”   只言片语, 轻描淡写,邢穆远却能想到他这一路都遭受了什么,一时间心疼更甚。   看出来他眼里的情绪, 宋归澜笑着道:“虽然你的士兵铁面无私,但我可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已经双倍报复回去了,上将可不要怪罪我啊。”   邢穆远抚着他清瘦的脸庞, 回答道:“我的人惹了你, 该打。”   语罢,他脱下厚实的军装外套盖在他腿上, 俯身在他额前落下一吻:“我去叫军医过来。”   宋归澜点了点头, 看着他掀开门帘走出去,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内, 心里莫名晃过一种失重感。   像是突然一脚踩空的人,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   他坐在床上,拽着裤子悄悄平复心中的不安。   直到门帘再次被掀开,一名身穿军装、胸口上绣着道白十字的军医跟随邢穆远走进来。   “毛细血管破损,皮下淤血了,看这个面积应该不是撞的。”军医仔细检查,并用打量的目光将宋归澜上下扫视。   上将身边极少有人,往日都是两名副官贴身追随,这下突然出现一个相貌俊俏的男人,两人还待在一个帐篷里,简直是铁树开花了啊。   不等上将吩咐,他利利索索的处理伤处,先是在周围打了一针,然后掏出一瓶恢复型药剂喷雾,厚厚喷了一层、拿出绷带仔细缠上。   宋归澜是个自觉的病人,摸着后颈对军医道:“帮我看看这后面的伤。”   “好。”军医义不容辞,帮他拆除掉染血的旧纱布。   邢穆远站在旁边,伸手替宋归澜撩起头发,看到后颈处一道令人匪夷所思的伤疤。   一道很深的刀痕,用针线缝合了起来,太久没换药,甚至来不及愈合,新鲜的血珠从密密麻麻的缝隙里渗透出来,可以用惨状形容。   军医挑了挑眉:“这伤口……”   邢穆远亦是顿时了然,掩埋下眼里复杂的情绪,监督军医立即上药。   “……一天换一次药,没好之前不能碰水,这条腿尽量别活动,避免受罪。”处理好后,军医耐心嘱咐完,随即拎着医药箱自觉离开帐篷。   邢穆远蹲在床边,单手握着他的脚踝,帮他把裤子重新穿上。   宋归澜双肘撑在床上,轻轻踢了踢他的手:“你站起来。”   “嗯?”邢穆远挑了下眉,依照他的要求直起身,一八七的身躯犹如一堵高墙,拦在前面压迫感十足。   宋归澜目露欣赏,果断给出评价:“你站起来的样子真帅。”   邢穆远:“……”   合着这是否定了他之前的形象?   宋归澜眯眼一笑,强调道:“比以前更帅。”   邢穆远嘴角微扬,坐到床边伸手将他搂进怀里:“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宋归澜靠在他肩上,微微一侧头,过长的发就跟着偏了下来,既遮挡视线又麻烦。   “啧……”他直起脖子,伸手在邢穆远身上摸索了半天,才终于从他的军靴里顺出一把匕首,脱了刀套,攥着发尾二话没说来了一刀。   及肩变成齐耳,虽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但他觉得整个人舒爽了很多。   将军匕套好放回去,重新靠在宽阔的胸肩上,宋归澜开始讲述前因后果。   邢穆远的表情从平静到愤怒再到流露怜惜,可谓是十分的多变,脸上就像长了个万花筒。   尤其听到他被困在白易州家里,火焰快要从眼睛里冒出来,攥着他的下巴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宋归澜靠到他耳边轻声:“这个世上,只有你能对我做什么。”   清风徐来,淡淡吹熄那簇跳跃着的火苗。   邢穆远的表情放松下来:“送你上‘渔船’的人是谁?”   “这一年间跟在白易州身边的那个副官,你应该见过?”   邢穆远淡淡点头。   “白易州不可能作出那么大的牺牲,用一片星域来交换人质,你要小心,这很可能只是他的权宜之计。”   “嗯。”邢穆远回答,“此前他被我攻进边境,想了出以退为进,但我早有防备,一招反包围把他彻底逼退。”   “啊?你们在哪打的?”   “辉耀南部的边境,不过我们的损伤也很重,所以撤回来休整,刚好得知边境军抓到一群人质,白易州跟我要人,我就索性在这里安排了个临时驻地。”   宋归澜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这白易州越来越不行了啊,在自己家里的地盘上给人逼退了,啧,丢人。”   邢穆远低头碰了碰他的唇:“不准你念他。”   “误会,误会,我在数落他。”宋归澜捧着他的脸,笑眯眯的亲了回去,“那你呢,你之前说一直在找我?你知道我没事啊?”   “不是。”邢穆远叹息声,再次将他拥进怀中,压着嗓音低低的道,“就是……觉得能找到你。”   宋归澜眼眶一红,心里跟着狠狠悸动了一下。   他们似乎总是在不断的错过。   可距离不能让他们分开,时间无法消磨他们的感情。好比遥远光年中的两粒细碎星尘,无论宇宙如何运转,只要心系彼此,总会于浩瀚星海中再度相遇。   邢穆远护着他的头,将他轻轻放躺在床上:“在这睡一会儿,我出去整理军队,准备出发了。”   “不要。”宋归澜倏然坐起身,拽着他的衣袖摇摇头,“我想看着你。”   习惯了在异国他乡孤苦无依,可一旦尝试过被人爱惜呵护的滋味,就好像跗骨之毒,难以驱散。   恐一去不回。至少此刻,他对邢穆远有着很深的心理依赖。   “也好。”邢穆远甚至没思索,俯身将他抱起来,边往外走边道,“这里太热了,带你去指挥舰里的休息室,能睡的安稳点。”   宋归澜搂着他的脖子,笑着在他下巴上轻吻一口:“谢谢上将,上将真好。” 第50章   炎炎烈日, 大荒孤漠,空气既干又燥,温度高得似乎能够融化一切。   邢穆远抱着他走出帐篷, 看到一左一右两个门神热得大气连喘, 一身是汗。   “上将,人质都清点好, 送上军舰了。”   “上将, 舰队和机甲都整顿好了,可以随时出发。”   江楚阳和夏烈转过身,同时行了个礼,然后又齐齐愣住。   “嗯,去把军帐里的东西收了带过来。”邢穆远淡淡扫他们一眼, 然后抱着人往准备妥当的舰队方向走去。   宋归澜安静的待在他怀里,冲擦肩而过的两人弯唇笑了笑。   “……”   直到上将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军帐之后, 呆若木鸡的两名副官方才回神,不禁扭头面面相觑。   夏烈当为最最震惊,一双成熟的深窝眼瞪得溜圆, 话都差点说不清:“什、什么情况?”   江楚阳皱眉靠了一声:“这小妖精,手段还真不错啊,真把上将勾上了?”   “不是……”夏烈不明所以,惊恐的道, “那人谁啊?”   竟然从上将军帐里出来, 还……还被上将如视珍宝的抱在怀里?   是他眼花了还是在做梦?   江楚阳擦了把汗,大义凛然的道:“这就一人质, 我跟你说, 他可有心机了,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名字, 然后假装认识我,吸引我的注意力,试问谁不知道我是上将的贴身副官?他借着我的关注把上将吸引过来了,然后……我一扭头,就看到他强吻了上将!”   夏烈直接膛目结舌,满脸的不敢置信:“上将怎么可能会受他的勾引?”   这整个帝国,谁不知道上将对曾经的爱人深情不移,甚至连最喜爱的一艘机甲都送去了技术部改造,更名为白色猎人,只因曾经的爱人极其喜爱白色。   这种钟情一人,至死不渝的爱情,把他们两个副官都感动得稀里哗啦,怎么现在说崩就崩了?   “所以我才说他手段厉害啊!”江楚阳忿忿不平,“你没看到吗?他刚刚还冲咱俩笑,这是妥妥的挑衅啊!”   “……他挑衅我们干嘛?”夏烈觉得自己没招惹任何人。   “你想想,咱俩都不认识他,他无缘无故冲咱俩笑得那么温柔,无疑是觉得把上将给拿捏住了,以后跟咱俩也是自己人了,他不是挑衅咱俩,是挑衅前夫人的地位啊!”   “我靠。”夏烈被他有理有据的一番言论惊到了,当即评价道,“有道理啊。”   “先别扯了……赶紧先进去帮上将拿东西。”   终于想起正事的两人冲进帐篷,一顿收拾后拎着一件披风、一件军装外套、还有一双鞋子陷入沉思。   “外套都脱了,上将,您让我好痛心。”不敢相信那么爱前夫人的上将会突然移情别恋,好比磕的好好的CP突然插入了第三者,江楚阳痛心疾首的捶胸顿足。   夏烈拎着手里的白色球鞋看了又看:“这双鞋子不会是那小妖精的吧?”   “肯定是的!他刚刚就是没穿鞋被上将抱出来的!”江楚阳把鞋子夺过来,蹲下身抓了把沙子往里面灌。   “你怎么这样?!”夏烈一脸震惊的看着他,然后默默抽出军匕,握着另一只鞋子,手起刀落把鞋底割开。   江楚阳佩服的对他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哪怕上将和夫人已经天人两隔,我也不允许有人破坏他们的感情。”夏烈冷哼一声,伸出手掌示意他把另一只鞋子递过来。   两人带着几件贴身物品,迅速赶往指挥舰。   ……   “喝口水,饿不饿?”邢穆远将他放在悬浮床上,接了杯经过过滤的凉水给他散热。   “还好,之前打了营养针。”倒是真的渴了,宋归澜接过杯子,一口接一口的喝了个干净。   指挥舰里是恒温状态,空气的湿度和密度都在设定之中,柔和舒适,和外面相比,简直一个炼狱一个天堂。   “你也多喝点水,嘴唇都起皮了。”宋归澜将杯子递给他。   “我不渴。”邢穆远俨然并不在意这些。   “但是……但是你的嘴唇会硌到我。”   邢穆远怔了片刻,然后果断转身接了杯水一饮而尽。   宋归澜坐在床上抿唇悄悄笑了笑,然后看着他走过来,抖开薄薄的绒被给自己盖上:“休息会儿?”   “嗯,但我睡不着,躺一小会儿。”眼下膝盖受了伤,他只能老实呆着不动。   “好。”   邢穆远坐在床边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时间,“拿个东西而已,怎么还没过来?”   宋归澜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脑袋枕在他腿上:“那你再陪陪我。”   邢穆远看向他,目光又柔和起来,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休息室的门铃被按响。   邢穆远使用连接通讯表的权限隔空开了门,江楚阳和夏烈一前一后走进来,笑嘻嘻的说:“上将,都带过来了。”   “外套给我,披风挂在旁边。”邢穆远伸手接过自己的军装外套。   “那鞋子我就放地上了。”   为了掩饰,夏烈不得不用手垫在下面,捧着一双鞋子蹲在床前轻轻放下。   邢穆远收回目光,攥着宋归澜白皙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我出去一下,你乖乖待在这。”   “嗯。”宋归澜挠了挠他下巴,笑道,“快去吧。”   啧啧……   江楚阳和夏烈对视一眼,低着头小声吐槽起来。   “刚看清正脸,感觉也就那样吧,普普通通的好看。”   “那眼睛长得跟个祸害似的。”   “皮肤太白了,是不是抹了什么东西。”   邢穆远抱着军装外套站起身,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嘱咐道:“夏烈跟我去检查军备,江楚阳留在这里照顾夫人。”   “是!”   江楚阳刚要应声,忽然瞪大了眼睛:“上将,这才多久?您就认定新夫人了?”   宋归澜原本侧躺在床上,单手支着脑袋打量他们,听到这话立即笑出了声。   邢穆远沉着脸看过去一眼,寒意刺透空气,把江楚阳扎了个透心凉。   “江副官,原来这就是你和夏烈说我小话的原因?”宋归澜淡淡笑着看他。   江楚阳不慌不忙,脸上并没有被点破实情的尴尬,大家都在同一个房间里,但凡有点耳力的都能听见,他们本来也没想遮着掩着。   反倒是夏烈不淡定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哎,好伤心啊。”宋归澜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意,“我还记得……夏天的太阳?”   夏烈:“就……就是烈。” 第51章   “什么意思?”江楚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目露迷茫,一脸“你们在说啥”。   就连邢穆远也探究的看了夏烈一眼。   宋归澜缓缓坐起身,纤长的食指抵在唇前, 向夏烈无声暗示。   夏烈的表情从迷茫到疑惑。   “夏天的太阳”是他曾经在星际交易站使用过的ID, 那时候运气好,碰到个不差钱的雇主, 直接一单改命, 帮他的赌鬼父亲还掉巨额债务,病危的母亲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虽然是基于双方自愿情况下的交易,但他一直很感激那位雇主的选择和信任。   所以在知道雇主的真实身份后,他就暗自发誓,要用忠心来回报。   他是上将的副官, 自然也听上将夫人的差遣,保护夫人义不容辞。   但……那个号他使用一次就注销了, 除了他和夫人之外,“夏天的太阳”这个ID还真没别人知道过。   再看看面前的小妖精,气韵和神态充满了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隔着一层陌生的皮囊,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夏烈眨了眨眼,浑身一震。   想什么呢,他怕不是疯球了!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直到邢穆远转过身, 脸色不是很高兴的看向宋归澜:“你们之间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宋归澜无奈一笑,暗道隐瞒不住了。   “就是之前去2号无名星球那次, 我在星际交易站上雇佣的司机就是夏烈。”   邢穆远立刻反应过来, 看向自己深藏不露的副官:“600万星币一趟,把你一个人丢在2号无名星球的司机?”   夏烈眉毛滑稽的跳了跳, 他脑子向来好使,听到这里顿时如醍醐灌顶,既不敢置信又恍然大悟的看着宋归澜:“你……你是夫人?”   而相比较之下,脑子不那么好使的江楚阳依旧处于懵逼状态,有一种全世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夏烈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怎么回事?您不是……在皇太子回宫那夜……我还亲眼看到……”   您不是死了吗?在皇太子回宫那夜中枪身亡,我还亲眼看到您的尸身在一千度的火焰下化成了灰烬。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秦念,江副官应该最清楚。”宋归澜将话头抛给一旁的江楚阳。   当初邢穆远怀疑他身份的时候,就是让江楚阳各种跟踪调查、贴身监视,然后在夜店城那晚被贺殊爆了身份。   听到这里,即使是脑子不那么灵光的江楚阳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其实我甚至不是秦悦,宋归澜才是我的本名。”   作为邢穆远最信任的属下,很多事情会有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及早坦白身份、建立信任,才是相处之道。   宋归澜粗略解释了一下,两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形如雕塑,好像听到了什么超脱自然的事。   事实上,重生一事确实超脱自然。   “所以……您从一具身体,换到另一具身体,然后又换了回去?”   江楚阳还在重复确认的时候,夏烈已经大叫一声扑到床边,表情浮夸的边挥手边说:“夫人,我刚刚怎么没发现您这么好看?简直吊打那什么秦念一整条街啊!”   我靠。   看着变脸如翻书的夏烈,江楚阳不甘落后的冲上去,“就是啊,您这眼睛得买保险吧?比我见过的晶石还漂亮啊!”   “岂止是眼睛!夫人全身的部位都得考虑一下上保险!”   “是的是的!”   这下膛目结舌的换成宋归澜了。   他惊讶又好笑的看着两人:“不至于不至于。”   “这下秦少爷总能死心了,夫人死……呸,夫人不在他都没有机会,现在夫人回来了,他也就只能靠边儿站了。”懊恼自己的口误,夏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嘴。   江楚阳点头:“就是啊,没有您的上将府已经失去了人气,上将每日每夜待在军部,府里的佣人都遣散了。”   夏烈:“其实我们也挺想念你的。”   “想念什么?”磁性的嗓音在后面低低响起,如同一片阴云笼罩于顶,霎时间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邢穆远对着两人蹲在床边的背影,抬腿就是一人一脚。   夏烈和江楚阳纷纷捂着腰躲到一旁。   邢穆远看向宋归澜:“你好好休息,不用理他们。   “干嘛对我这么小心翼翼。”宋归澜好笑的望着他,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体质弱吧?”   邢穆远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澜澜,我关心你。”   对于他的体贴感到无法拒绝,宋归澜听话拽着被子点点头:“我会好好休息的,你去忙吧。”   邢穆远拽过挂在架子上的披风,冷冷瞥了眼夏烈:“办正事。”   “是!”上将的命令不敢耽搁,夏烈笑着向宋归澜行了个军礼,然后跟随邢穆远离开休息室。   “陪我说说话吧。”宋归澜看向被留下来的江楚阳,“我想知道这一年间上将身边发生的事。”   “夫人想知道什么?”江楚阳毕恭毕敬的站到床前。   “关于皇太子,关于秦念,还有雪白怎么样了?”   夏烈身为军务副官,所接触的大多是军部事宜,秦念一个贵族病弱少爷,能够被他先后提及两次姓名,说明在邢穆远身边的存在感并不低。   江楚阳一一回答:“皇太子一年前就被囚禁了,现在什么状况我不太清楚,雪白挺好的,虽然府里的佣人少了一大半,但上将有专门请人照顾它,就是长的太快了,上将说准备给它挪个地儿,至于秦少爷……这一年里都缠着上将,上将走哪儿跟哪儿,他身份高贵,上将也不好怎么样,只能一直晾着。”   宋归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江楚阳很想问他怎么会和那些人质待在一起,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身为副官不能打探长官及亲属的私事,少说话多做事才是真理。   “那夫人您要不睡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嗯。”宋归澜点点头,拽着薄被在悬浮床上躺下。   本来以为会没什么睡意,可能是真的身体疲惫而不自知,听着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宋归澜逐渐放松状态,阖上眼眸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被一阵剧颤晃醒。   他轻轻睁开眼,在床上躺了会儿,感觉到那股震颤并不是错觉……   他撑着床面坐起身:“发生什么了?”   唰的一声。江楚阳合上舷窗盖,似乎站在那里观察了外面很久,见他醒过来,神色焦急的道:“夫人,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卷起了风暴!”   宋归澜皱了皱眉,翻身下床的时候感到整个指挥舰都在颤动。   “啊。”刚将左脚伸进鞋子里,踩到一堆硌脚沙砾的宋归澜猝不及防。   他顿了顿,又将右脚探进另一只鞋,看着从鞋尖底下窜出来的脚趾头陷入深思。   始作俑者之一的江楚阳摸了摸脑袋,愧疚难当的当场脱下军靴递给他:“夫人您穿我的。”   “……算了。”宋归澜扔下两只破鞋,撑着疼痛的膝盖,赤果着脚下床,走到舷窗边升起盖子看向外边。   风,好大的风。   天昏地暗,巨风席卷着沙尘肆虐狂舞,旋转扭动着将周围一切卷入其中。空气被搅得混浊不已,看不清任何事物,窗外被粉尘厚厚蒙了一层,整艘指挥舰剧烈抖动着,似乎要被巨大的卷风拆开吞食入腹。   强大的吸力、如同要搅碎一切的狂风沙暴。   宋归澜屏住呼吸,忽然转身看向他:“邢穆远呢?” 第52章   “我们已经来到交易地点了, 上将估计在外面和辉耀进行谈判呢。”江楚阳拎着军靴踩在冰凉的地上,焦虑的扣起脚趾头。   “传闻中几万年一次的沙涡,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宋归澜深深皱眉。   1号无名星球贫瘠的地表下藏着一个饥饿的“胃”, 每过几万年, 这个“胃”会蠕动着寻找食物,像一个不停翻找零食的孩子, 强悍的地心力在地表形成沙涡, 能使密林迁徙、河水倒流。   而这里只有茫茫飞沙,当风暴结束,沙尘和大地重新整合,这里又会被赋予一番新的景象。   沙涡的出现没有具体时间规律,距离上一次也不过堪堪万年过去, 怎么会这么突然。   这里没有信号,宋归澜走到门口, 出去不需要私人权限,于是他很坚决的在颠簸中走向前舱。   “夫人!夫人您别冲动!”江楚阳拎着军靴冲了出去,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场意外的发生, 虽然担心上将,但他此刻更要坚守职责保护好夫人。   “我很冷静。”宋归澜在驾驶舱的观察屏上看了会儿,幸好这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很多战舰都被埋藏在密度极高的沙海中, 免去被卷走的危险。   当然也有不那么幸运的, 随着旋转的风暴在半空中狂甩。   这其中不乏有辉耀帝国的战舰。   他调出观察屏的历史画面记录,从抵达目的地, 到邢穆远走下指挥舰, 上面都有清晰的记录。   但周围的战舰挡住了一些视野,他看不到邢穆远之后的动向。   “把所有战舰的观察屏历史记录调出来。”他语气十分平稳的命令。   “是!”江楚阳扔下军靴, 立即指挥其他人执行起来。   指挥舰拥有操控其他录入编制内战舰的权限,没过一会儿,一段狂风旋起时的画面被调出来。   高大英挺的身躯裹着披风,在夏烈的保护下进入了一艘编号为S—7771的小型战舰躲避风暴。   “太好了,上将他们应该没事。”江楚阳松了口气,S—7771战舰和他们一样幸运,侥幸被飞沙埋住了。   宋归澜也悄然松了口气,泄力般坐到一旁,过度的紧张和惊怕让他的呼吸都有些颤抖。   “夫人,我们先安心等等。”江楚阳在他面前蹲下,拾起被扔在一旁的军靴,“您还是穿个鞋吧,不然上将看到了得踹死我。”   宋归澜愣愣的抬起脚,被他握着轻轻放进军靴,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连通过来的观察屏画面。   风沙肆意刮动,半个指挥舰被埋没其中,不安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拖长愈来愈重。   似乎过了半天那么久,直到颤动停止,指挥舰内恢复一片平静。   宋归澜倏然站起身:“把舱门打开。”   江楚阳依声照做。   宋归澜率先走出去,明耀的太阳照在他白皙的脸上,为那无暇肌肤镀上一层金灿之光。   他被晃得闭了下眼。   再睁眸,四下安宁,尘埃落定。   空气中浮着沙尘粉粒的干燥气息,不是很舒畅,一艘艘战舰倾倒歪斜,辉耀的、双星的,两方军队混在一起,战舰的大半个面积扎在沙土中,简直像是灾难过后的废墟。   宋归澜踩在荒凉沙地上,寻找着S—7771号战舰。   全部思绪挂在邢穆远身上,以至于没注意身后一道刻意放轻的脚步。   一双坚硬的手臂从身后袭来,紧紧将他抱住。   一道裹挟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找到你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宋归澜却浑身一抖,感觉到一股毒蛇吐信般的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他僵住身体,半晌没有动弹。   一只银白色的机械臂转动着,扣住他下巴轻轻一掰。   宋归澜被迫扭头,对上那双含着阴凉笑意的眼眸。   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沙暴这么大怎么没卷死你。   “没想到光正如邢上将也有撒谎的时候,我要找的人,不就在这儿吗。”白易州俊美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笑,可那笑意之下,酝酿着无人知晓的波涛。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邢穆远一身军装笔挺英然,手中漆黑莹亮的枪对准他,俊朗的脸紧绷着越显锋利,嘴唇冷硬的抿起。   “把他放开。”   宋归澜循声回头,看到他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下来。   白易州冷笑一声收紧双臂,宋归澜顿时和他贴的更加紧密。   “邢上将,我诚心满满的和你交换人质,你却有所欺瞒,这不太好吧。”他说着低下头,示威般的将嘴唇贴上那抹白腻的耳垂,挑眉道,“更何况,这是我的副官,我要带他走,是天经地义的事。”   邢穆远眼眸一沉,冷意更甚,扣着扳机的手指紧得差点要按下去。   宋归澜浑身一抖,脚跟抬起狠狠一踩,趁他吃痛,扣住那条机械臂就要挣脱而出。   “乖,别动。”坚硬的枪洞抵在他腰上,感触分明。   宋归澜怔了片刻,看着那条冰冷的机械臂轻轻一拢,把自己重新拥进怀里。   “你该知道的,不属于我的东西,哪怕毁掉我也不会放走。”   “放开夫人!”江楚阳握着枪悄然立在他身后。   白易州微微侧过头,随即挑了挑眉,仿佛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夫人?”   黑眸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化为死寂般的灰,笑意不复再见。   烈阳之下,白易州的声音如寒风般冷冽:“他是在叫你吗?澜澜。”   “关你什么事。”   换作以前,被他这样拿枪抵着威胁,宋归澜早就置生死于外,扑上去跟他斗个你死我活了。而现在,他太珍惜生命了,他和邢穆远还有很多没想象过的未来。   眼看夫人有危险,夏烈哆嗦着从腰间掏出枪,正要人多势众逼迫他放开宋归澜。   一道刺耳的枪声响起,夏烈闷哼一声,手里的枪倏然跌落在地上,和鲜红的血一起陷入沙中。   江楚阳刚警惕起来,下一刻便被扣住手臂,一记凶猛的膝击顶在腹部,紧接着他便被利落的下擒摔按倒在地。   宋归澜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但他庆幸夏烈没受致命伤,只是手臂中枪。   白易州毫无感情的道:“忧忧,你的枪法不止如此。”   宋归澜浑身一震,想扭头去看,却被他桎梏在怀里动弹不得。   邢穆远的枪缓缓往旁边挪了几分,目光冷厉的注视着突然窜出来的第六人。   顾沉忧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和白易州并肩而立,手里的枪同时对准了对面。   白易州冷声:“你已经犯过一次错误,别再让我失望。”   “他不敢动手,杀了他。” 第53章   场上局势皆在白易州的把控下。   他现在挟持着宋归澜, 邢穆远确实不敢轻易开枪。   很快,两边军队的战士们也整队集合,围剿上来。   场面非常混乱, 一场毫无预警的沙暴打乱了所有, 黑与白交错,或许是仅有的一次正面交锋。   顾沉忧一条腿踩在江楚阳身上, 手里的枪利落上膛, 还没来得及继续下一步,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他手腕,强硬一拽。   顾沉忧踉跄两步,转眼便被宋归澜扣着手桎梏在身前,手里的枪倏然翻转, 被握着对准自己的脑袋。   宋归澜眼里一片沉静:“他不敢动手,难道能被你一击必中吗。”   在邢穆远有所准备的情况下, 哪怕是白易州动手都不一定能伤到他,更何况顾沉忧。   他不希望邢穆远受到伤害,但也不想顾沉忧吃亏, 作为一个弱者被挟持住,双星的战士只会把枪口全部朝向白易州。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你尽管动手,毕竟他是你亲手带出来的,又忤逆我的意愿私自送你离境, 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有所归属不是吗。”   “真可怜啊, 忧忧。”宋归澜缓缓勾唇,看着怀里人的侧脸, 语气悠然的说, “为他卖命这么多年,原来你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顾沉忧微低着头,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难过,睫毛如蝶翼般脆弱的扑闪着。   “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白上将。”宋归澜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枪响的一刻,顾沉忧感到眼前天旋地转。   疼痛并没有如预想中到来,他被一只冰冷的机械臂揽过去,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银质的子弹飞速旋转着射进地面,被沙土埋没。   与此同时,宋归澜也被一股力道强硬推开,踉跄着退到一旁。身体即将跌落之时,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   邢穆远快步过来,伸手将他稳稳揽住。   宋归澜扣紧他的手腕,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转身看向被白易州护在怀里的顾沉忧,嘴角勾起一抹笑。   白易州不是会自寻烦忧的人,或许自己在他心里的确有一席之地,但现在的他不是宋副官,为了一个敌国的人,置身边人和大局不顾,这绝不是他的风格。   更何况,顾沉忧作为他最亲近、又是身边仅剩的一位副官,并非在他心里不值一提。   如果白易州视他如草芥,早在得知他把宋归澜送走的时候,就应该动手处置。   所以,这场明与暗的博弈,一开始宋归澜就信心满满。   当然,也少不了顾沉忧的配合。   他再一次于无声中帮了自己。   夏烈捡起掉在地上的枪,趁白易州毫无防备之时,一声巨响过后,子弹燃烧着火焰穿透空气。   “不要!”宋归澜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他,眼睁睁看着那枚火弹袭向两人,心脏瞬间被捏紧提起。   白易州倏然抬头,握着枪的手抬起迅速回击。   两枚子弹被火红烈焰包裹着,刺破滚烫的空气碰撞到一起,尖锐的弹头交错摩擦出火花,接而飞速射向各自的终点。   邢穆远搂着宋归澜扑倒在地,夏烈也同时趴了下去,同时大喊一声躲开,身后的战士纷纷闪身躲避。   夏烈的子弹显然更快,开完枪的白易州几乎没有时间躲避。   顾沉忧瞳孔一紧,双手按在他胸口用力一推,用身体的重量迅速将他压倒在地上。   两枚子弹穿过空气消失不见,于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两声爆.炸的闷响。   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宋归澜趴在沙地上抬起头:“……忧忧!”   白易州皱紧眉,搂着压在身上的人坐起身,看到那张清丽秀气的脸布满汗水,满是痛苦。   “怎么样?”他握着顾沉忧的肩膀按到自己胸前,低头一看,他军装破损,背上被火弹蹭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   顾沉忧咬住嘴唇,疼的说不出话,身子不停的抖。   宋归澜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要冲过去确认情况。   邢穆远扣着他的手用力一拉,将他紧紧扣在怀里,不让他有离开自己的机会。   “白上将,人质我是想给你的,天不遂人愿,一场沙暴全给卷走了,你现在应该立即派人前去搜救,这么对峙下去毫无意义。”他说着将宋归澜抱得更紧,“还有,他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只属于我。”   不是皇帝的棋子,不是谁的副官。   从死后重生那一刻起,宋归澜已经脱离了所有身份,只作为他的爱人活在这世上。   白易州扶着顾沉忧站起身,目光冷冽的扫他一眼。   “疼吗?”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顾沉忧攥紧他的衣服,强撑着摇了摇头:“不、不疼……啊……”   白易州眸光阴冷,眸色灰暗,手指抵上他脊背,指腹顺着伤口往下滑动,将血肉搅得越发模糊。   “疼就对了,这是你该承受的。”他冷漠的说完这句话,随即弯腰抱起浑身发颤,脸白如雪的人,一句淡淡的收队后转身去找指挥舰。   辉耀的战士一一撤退。   宋归澜不由自主的往前追了一步。   他之前有很多话想问顾沉忧,比如他是怎么把自己弄上“渔船”的,但这一刻,他只希望对方能平安无事。   他知道白易州不会对顾沉忧怎么样,但他担心顾沉忧的伤,何况他们这一离开,以后也许不会有再见。   看出他对顾沉忧的担心,邢穆远收紧双臂,不让他离开身边半步,低头猛地咬住他耳垂。   宋归澜身体轻轻一抖,却又被他桎梏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扶着他的手臂扭过头:“你怎么……嘶,疼。”   “他碰了你。”邢穆远眸色幽暗,声音也低冷得恐怖,含着他的耳垂喃喃道,“我很不爽。” 第54章   沙暴过后, 空气中久久飘扬着粉尘,深陷沙砾中的星舰和机甲在士兵们的努力下得以拯救。   排列整齐的舰队飞速划过星河,驶离1号无名星球, 靠近被残阳所笼拂的双星边境。   自星河中观望, 伴随着距离的推进,抓住最后一缕暮色的濯夕星球半是晦暗半辉光, 美得令人叹息。可此刻, 似乎无人有心去欣赏这景色。   指挥舰休息室。   宋归澜坐在悬浮床上,看着蹲在面前,冷着脸一言不发帮自己脱.裤子查看伤势的男人,伸出手指挠了挠他冒着胡茬的下巴。   邢穆远眉眼深沉,嘴唇紧抿, 面对他的调闹毫无反应,看到纱布上沁出的血时, 眸中更是愤怒和心疼交杂。   “别生气了,一点小伤而已。”宋归澜打量着他的脸色,思考要不要进行其他的解释, “白易州当时……更多的是为了挑衅你。”   为了自证清白,他甚至竖起手指发誓。   邢穆远深吸一口气,将他举起的手拢入掌中。   如果不是当时的情况不容许、理智在前,白易州敢碰他的人, 他丝毫不介意再送给对方一条机械臂。   他低头, 薄唇轻碰他柔软的手指,再抬首时眼底冷冽而坚定:“不管他想做什么, 你是我的爱人, 没人能够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宋归澜笑着注视他,勾起手指挠了挠他掌心:“怎么, 要把我揣裤腰带上?”   “不愿意?”   “怎么会。”   宋归澜单手撑着他肩膀,借力低下头,吻了吻那张干燥紧抿的唇:“沙暴那会儿有没有受伤?你的爱人很担心你。”   “没事,战舰里很安全。”邢穆远摩挲着他的手,低头看到那被血染红的纱布,眉头又是一蹙。   “在这等着。”他站起身,大步走出休息室。   片刻后,一名军医拎着箱子进来,不用宋归澜开口便利索的给他拆纱布换药。   原本腿上只是淤伤,可之前跌跌撞撞的,已经被磨出血来了,混着先前喷的药雾,膏化之后红白相间格外触目。   宋归澜任由他给自己重新处理伤口,看了眼门口:“上将呢?”   军医目不斜视:“上将在安排回程事宜,让您安心休息。”   “江副官和夏副官怎么样了?”   “在公共休息室,都是小伤,很容易处理。”   宋归澜不再多问,他行动不方便,也没办法去看望两人,只能躺在悬浮床上等待归境。   ……   白日里的光景落下帷幕,舰队降落,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宋归澜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他从未真正把双星帝国当成自己的故乡,此时此刻那一丝飘渺的感受,或许只是因为这里有他最在意的人。   在紧实而滚烫、充满风沙气息的怀抱中,心里某个飘摇的角落逐渐归于平静。   闻着邢穆远身上熟悉的味道,他眯起眸子,先前被打断的睡意再次上头。   直到一道满是欣喜的声音闯入耳膜。   宋归澜睁开眼睛,这里是边境驻地,雪亮的灯光投进他的乌色眸中,映出一道纤瘦的身影。   乍一看,他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那人如弱柳扶风般走近,薄唇苍白,脸上却带有一丝薄红喜色,却在靠近的某一刹那,眼中笑意尽失,如同两颗漂亮的黑晶石骤然黯淡光彩。   宋归澜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就像……见到一位分别许久的故友般。   直到这位故友眨着眼睛,泪如雨下的望着他身边的人,质问道:“上将,这是谁?” 第55章   秦念。   宋归澜张了张唇, 无声吐出这个名字。   邢穆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皱紧眉看向旁边:“不是让你们把人送回去吗?”   士兵们单膝跪地,彼此对视, 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上将解释。   “愣着干什么, 把人带走。”邢穆远话音刚落,士兵们立即起身走向秦念。   一个身影突然横拦在他们面前:“我家少爷身子弱, 经不起折腾, 万一有个好歹你们担得起责吗?”   “咳咳……”秦念抚着胸口,咳得摇摇欲坠之余顺手掏出一把匕首,“你们再逼我,就只能把我的尸体带回去给岚国公了!”   士兵们不敢再靠近,纷纷面露难色。   邢穆远也没想到他这么犟, 居然拿自己的性命作要挟,索性不再管他:“是你要待在这, 与我无关。”   言外之意,他这个纸板做的人儿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不关心也不负责。   邢穆远一句话说的格外冷漠, 宋归澜却是隐约有些激动。   如果不是有腿伤,他真想站到秦念面前说句好久不见。尽管之前听到的闲言碎语确实让他很不高兴,还对着邢穆远撒了顿泼,但他对秦念始终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或许是曾经用过这个名字, 或许是曾经拥有一副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下意识动了动, 想从邢穆远怀里跳下去,无奈肩膀被对方紧握住, 根本动弹不得。   邢穆远不悦的低眸注视他:“伤成这样, 你还想到哪去?”   见两人旁若无人般亲密,仿佛一对熟知已久的恋人, 秦念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滚烫的泪水如珠子般滑落。   他以为他懂的,懂得邢穆远的冷酷无情。这一年间,无论他怎么想法设法的靠近,得到的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但他不是个例,因为邢穆远天生冷情,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可是此刻,他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人,被邢穆远紧紧抱在怀里,那画面就像一道炽烈的光,刺痛了他的双眸。   他感觉到一股悸乱的心慌,就好像被人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般。   心口的窒息感越来越重,他深深喘了口气,然后脚步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少爷!”跟在旁边的侍卫迅速接住他。   宋归澜呆呆的看着那个柔弱美人,拍了拍手底下坚实的胸膛:“他一直这样吗?这样下去……一个月得晕几回啊?”   “没数过。”邢穆远淡淡,随即抱着他漠不关心的离开。   进入驻地的休息室,邢穆远将他放到床上,脱掉肩上灰扑扑的披风,“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行动不方便,乖乖躺着等我回来。”   宋归澜点点头:“放心,这里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邢穆远踌躇了一下,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什么东西,那东西是折叠起来的,宋归澜看着他将其展开……然后无语住了。   邢穆远想的很周全:“如果你要上厕所,就用这个。”   “……废物回收再利用啊。”宋归澜无奈的看着那张轮椅,觉得自己的腿还没废到这个地步,但为了让对方放心,只能应下,“好了,你去忙吧。”   邢穆远临走前指了指床头的通讯器:“有事联系我。”   “嗯。”   休息室的门再度合上,宋归澜将自己放平躺在床上,嗅着枕头上熟悉的味道,心里半是欢喜半是恍惚。   他真的回来了,回到邢穆远身边了,可他总觉得不真实。   可能是经历了太多曲折离奇的事,对于突如其来的安顺感觉到不踏实。   他又开始想顾沉忧。尽管白易州时常发疯,可该正常的时候还是理智占上风,以在1号无名星球,白易州对顾沉忧的态度来看,宋归澜并不担心顾沉忧回辉耀后会受到过分责难,他比较担心他的伤,希望只是皮肉之苦……   床头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他伸手接听,是邢穆远拨过来的,让他累了就休息,别等他,他估计要忙比较久。   宋归澜答应了一句,然后猛地坐起身。   不是他不想老实躺着睡觉,而是……太久没洗澡浑身难受啊。   看了眼自己的腿,他啧了一声又重新躺了回去,悲哀的闭上双眼,逐渐睡意上头。   “……”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脑中某根弦立即警惕的绷起,宋归澜再次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向窗口。   驻地条件艰苦,房中没有空调,夜晚闷热,只能开窗通风,不知是他过分警惕还是怎么,总觉得刚才有个人在窗外停留了一瞬。   脚步轻盈,刻意隐藏行踪……绝对不是巡逻的士兵。 第56章   宋归澜倒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什么的, 毕竟这是在驻地,外面都是邢穆远的人,恐怕没有比这间休息室更安全的地方。   睡意被打断, 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实在让他受不了, 思虑再三,他扶着床站起来, 用一条腿支撑身体, 十分艰难的一蹦一跳进了浴室。   好在浴缸足够宽敞,他调好水温,随即扶着墙躺进里面,脱掉衣服后小心地将右腿搁在浴缸边缘,避免沾水。   做好这一切, 他这才打开水流开关,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沐浴时光。   邢穆远到很晚也没回来, 宋归澜洗完澡后从衣柜里找了件衬衫穿,折腾到半夜才老实关灯睡觉。   第二天叫醒他的不是生物钟,而是夏烈。   “夫人……夫人?”   宋归澜睁开眼, 看到夏烈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站在床边神情焦灼的看着自己。   “嗯?”他睡意未退,有些懵的坐起身,摸了摸空荡荡的身侧, “怎么了……邢穆远忙了一晚上?”   夏烈点了点头, 脸上的紧张有所消减,只是紧锁眉头叹了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到您没事我就放心了。”   “出什么事了?”宋归澜仰头看着他, 忽然嘶的一声抬手按住后颈。   扯到伤口了……真疼。   “丢人了……不是,是有人丢了!”   “哈?”   “是秦少爷, 十分钟前他的侍卫来找人,说秦少爷不见了,现在上将在派人搜寻他的踪迹。”夏烈语速飞快,“您先待在这儿别出去,一会儿我送早餐给您。”   “什么……”宋归澜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对方就火急火燎离开了。   不让他出去……一定是邢穆远的意思,这么严肃的处理态度,想必是真的没找到秦念的踪影,担心他这边也出事。   可是驻地就这么大,里面全是邢穆远的人,秦念怎么可能突然失踪。   还真是一刻不让邢穆远消停。   既然如此,他就听从安排,不给对方添乱了。   等到洗漱完毕,夏烈的早餐也送了过来,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宋归澜安静的吃完早餐,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   才五点半?这么早,或许还可以睡个回笼觉。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躺下的时候,房门再度开启,夏烈领着军医进来给他换药。   宋归澜全身上下只穿了件衬衫,只好盖着被子任人宰割,“人找到了吗,可能昨晚被你家上将伤透了心,自己想办法回去了呢?”   夏烈摇了摇头:“没找到,秦少爷身子弱,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不可能一个人离开,更何况他的侍卫跟他形影不离。”   宋归澜:“形影不离,怎么把人弄丢了?”   “据秦少爷的侍卫说,他昨晚不知道为什么睡得死,以至于醒过来就看到房里没了秦少爷的踪影。”   宋归澜顿了顿:“这人到底是今天早上丢的还是昨天晚上丢的?”   “还不清楚,总之上将派人搜遍了驻地,都没发现秦少爷的踪迹,现在在调监控录像。”   宋归澜沉默了一瞬,隐约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窗外:“这外面有摄像头吗?”   夏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点头:“有的。”   宋归澜思索着:“昨天晚上大概九点到十点半这个时间段,你去查一下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夏烈诧异的看着他,随即颔首大步离开。 第57章   把驻地所有监控查一遍, 和查单个摄像头的指定时间段,效率绝对是天差地别。   宋归澜刚换完药,邢穆远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握着他的肩膀一脸严肃道:“没事吧?昨晚发生了什么?”   宋归澜拍拍他手臂:“我没事, 先看录像。”   邢穆远点点头,宋归澜面前浮现出一张虚屏, 因为时间段是在晚上, 从摄像头的角度拍出来整个背景都是黑的,只有休息室里的灯光从窗口溢出些许。   时间是昨晚十点零七分,一个人影悄然掠过窗外,仿佛只是经过看了一眼,连背影都捕捉得不清楚。   邢穆远道:“系统已经根据录像捕捉和推测出这个人的大致信息, 正在数据库里进行筛选。”   “我建议直接把范围缩小,先从基地内部查起。”宋归澜摸着下巴思索, “能悄无声息的靠近我,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撤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   邢穆远点点头, 立即联络夏烈吩咐下去。   “但是我很不理解。”宋归澜接着说,“秦念应该没来过这里几次吧,熟人都没几个,怎么会有人对他个病秧子有想法呢?”   这个问题, 从未真正用心关注过秦念的邢穆远自然给不了他解答。   留下一句“你安心养伤”, 便去处理棘手的军务和私事了。   宋归澜怎么可能安心养伤,看着邢穆远被纷杂的事务缠身烦忧。   既然他不能自由走动, 那就做一些不用动脚的事吧。   士兵把秦念的侍卫带过来的时候, 宋归澜正坐在床上捶腿。   医师上的药效果也太显著了,绷带下的伤口隐隐发烫, 并且伴随着啃噬般的麻痒,磨人极了。   他轻轻锤着伤口处缓解痒意,看着面前侍卫许久不见的脸孔,遥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好像是在A9地下城,这家伙从白阳星球跑出来替秦念传信,结果被贺殊抓住了,带到地下城的酒吧引诱他过去。   没想到啊,这么多年了,他还跟在秦念身边。   “看不出来,你还挺忠心。”宋归澜忽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啊?”小侍卫懵懂的看着他。   “想不想找到你家少爷?”   小侍卫半点没迟疑的点头。   “我问,你答,如实交代。”   小侍卫继续点头。   “你家少爷来这边之后都和什么人说过话?哪怕只是点个头也算。”   小侍卫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上将、夏副官、江副官、李昂。”   宋归澜微微挑眉:“李昂是谁?”   对方眨眨眼:“我啊。”   “……就这几个人,没了?”   “没有了。”   宋归澜竖起一根手指:“给你一分钟,列举出你觉得最有可能对你家少爷下手的人。”   这回小侍卫左思右想,迟迟没有出声,半晌才犹豫着说:“我觉得最有可能对我家少爷下手的人……有一个,但是他已经死了。”   “谁?”   小侍卫眼神飘忽:“不能说……如果让上将听到了,我就死定了。”   宋归澜皱起眉,强烈的第六感在脑海中发出警示。   他狠狠盯着对方:“那你就不怕你家少爷死定了吗?越晚找到他就越危险知不知道!”   小侍卫被他忽然凌厉的眼神吓住了,支支吾吾道:“秦……秦悦。”   “你说什么?”宋归澜瞬间黑了脸,与此同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声音和第六感重合。   那道声音在说“果然是这样”。   他都不知道是该气该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此前塑造的秦悦形象,居然在他们眼里是个不可磨灭的“恶人”。   “人守不住,有用的信息也给不到,没用的东西滚吧。”他瞪着小侍卫,直把对方一路瞪了出去。   问个话把自己问出一肚子火的,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宋归澜屈起一条腿踩在床上,郁闷的锤着瘙痒处。   他以前也没对秦念做过什么啊,怎么会给他们主仆造成一个这么大的恶人形象。   如果是因为身份互换的事,那也不是原先的秦悦主动要求的,秦悦也是受害者啊。   宋归澜微微皱眉思索着什么。   忽然他捶腿的动作一顿,脑子里像是凭空生出来一团丝线,缠得他心生烦躁,跳下床穿着鞋子一蹦一跳的在房间里来回徘徊。   有什么东西是他忽略了的?明明刚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他没有捕捉清楚。   “秦念、秦悦……秦念、秦悦……秦念……”他思索着,眼神忽然一怔。   脑海中有一把剪刀将纠缠不清的丝线如数剪断,瞬间变得根根清晰。   没错,先是秦悦顶替秦念,而秦悦死后,秦念回到了他本应该在的位置上,也可以说是变相的顶替了之前的秦悦。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下手的不是秦念的仇家,而是秦悦的,而是……他的。 第58章   夏烈把系统根据外观参数匹配出来的人数统计出来, 整合成文件发送给了邢穆远。   宋归澜也坐着轮椅跑去跟邢穆远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邢穆远虽然不喜欢他伤着腿到处跑,但看到他老实巴交坐在轮椅上,平日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全然不见, 心里还是软了下来。   操作员把可疑人选放进信息科的数据库里, 进行扩大搜索。   宋归澜坐在轮椅上,攥紧拳头盯着屏幕, 看着被搜索的人员瞬间拓展出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什么远亲近邻上司下属,从姓名到头像一清二楚。   “过来一起看。”他瞪了眼站在旁边傻愣愣的小侍卫,“看清楚了,有没有眼熟的?”   小侍卫快步上前,认真扫了遍屏幕, 摇头。   “下一个。”   夏烈立即切换到下一个可疑人员。   不止是宋归澜和小侍卫在看,邢穆远也在认真看。秦念这个名字代表着上将夫人……前任, 所以很难让他不觉得下手的人是冲着他来的。   几个人目不转睛的看了半小时,就在宋归澜眼睛都要看瞎了时,忽然在平静中发出一声疑惑, “为什么会有封锁的信息?”   “哪里?”夏烈扫了眼屏幕,系统正在搜索的这个人叫姜今,在他关系网最右侧的角落连着一个灰色的头像,上面显示出一把小锁。   他立即将屏幕右边的画面放大:“上将, 这可能需要您的权限才能看。”   操作员立即起身让道, 邢穆远走过去,不过动动手指便成功解锁, 展开的关系网信息让他和宋归澜具是眉心一跳。   “容肃权?”宋归澜食指抚摸着鼻梁, 看着和这个名字相连的某一个头像。   精致白皙的面孔,明艳的漂亮让人难辨雌雄, 唯有脖颈处一点凸起说明性别,利落的黑色短发挑染了几道别的颜色,增添了些许的俏皮和时尚。   这样一张脸,不用看名字宋归澜都知道是谁。   再看向一根根纵横交织、相连至此的关系网线条,旁边注明了此人和容肃权的关系。   ——“父子”。   “是他。”邢穆远也认了出来,当即问夏烈,“之前是不是江楚阳处理的容肃权?”   夏烈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道:“是的上将,不过我也有了解情况,容肃权位高权重,在濯夕星球拥有不少人脉,所以江副官把他们一家人分开关押了,他儿子容穗在零号监狱,我马上联系那边的监狱长。”   邢穆远点头。   宋归澜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处理的容家?”   “还记得你和江楚阳在这里被变异虫袭击吗?”   邢穆远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宋归澜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容穗?”   他当然记得,清楚记得。   当时他和江楚阳在飞船里,回基地的路上被一大群变异虫围袭,他还疑惑,无缘无故怎么会被这么多变异虫盯上。   夏烈告诉他:“出事的那艘飞船残骸一直没有处理,后来江副官独自调查的时候,发现外壳上除了他和几个士兵的血之外,还有一种不属于变异虫的动物基因的血渍,他推测这道血渍是你们到达医疗点之后才出现的,把相关人员都严查了一遍,在严刑拷问之下,医疗点的一名医师才把实情供出来,是容穗命令他做的,以防你们验查DNA,所以把动物的血抹在飞船底部吸引变异虫。”   宋归澜记得,出事那天是他和容穗第一次见面。初见就要置他于死地,而且手段如此残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想就浑身发寒。   “你亲自去联系监狱那边,容穗堕落至此,如今的举动无疑是想报复过去的秦念,他既然能联系到军部的人脉,以他的性格,一旦动手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夏烈循声而动。   小侍卫听不懂他们说的话,站在原地思考宋归澜那句“报复过去的秦念”,想得抓耳挠腮,大脑CPU都快烧干了。   没人关心他听不听得懂,邢穆远再度吩咐操作员:“这个叫姜今的战士,立马实施芯片定位。”   操作员熟练的进行系统操作,很快锁定了位置。   可惜,派人追踪过去的时候,姜今已经是具尸体了。   他躺在荒凉的郊外,身上揣着一把配.枪,里面八发子弹满满当当完好无损,而他眉心处却嵌着一个深深的血洞。   这个消息传回基地的时候,宋归澜知道情况不妙了。   同时,夏烈那边也带来了零号监狱的信息。   S109号犯人容穗不见了。 第59章   所有星际监狱都有等级排号。   S开头的编号, 代表着特重级犯人。身上不止戴着定位脚环、体内更是植入了无法被主动取出的定位芯片。   江楚阳处理完事务赶了过来,配合操作员与零号监狱联络,转接容穗的定位权限。   邢穆远则安排搜寻和营救秦念的人员部署。   “上将, 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宋归澜坐在轮椅上, 撑着下巴冲他眨眨眼。   邢穆远一边做行动规划,一边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首先, 容穗恨我, 所以他抓到秦念之后,一定会不留余地的、用最狠辣的手段折磨他,甚至是弄死。”   宋归澜平铺直叙的进行着心理剖析:“然后是秦念,他想要自保,最直接的方式是什么?”   邢穆远微微皱眉, 眸色渐深。   没错,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自爆身份!   这也是危机情况下, 秦念最不需要动脑子就可以做到的自保方式。   宋归澜淡然:“所以,容穗他最终要找的人,还是我。”   ——   秦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他按住欲裂的头, 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   “醒了就别躺地上装死,我跟你还有得算。”   柔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却不觉得悦耳, 甚至被这语气里的阴沉吓出一个寒颤。   秦念勉强睁开眼, 瞳孔中模糊映出一个翻转九十度的人影。   这人是谁?这是哪里?   他不是躺在床上休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嘶……脑袋后面好疼。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 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   那是一张嘴角噙着冷笑的美丽面庞。   秦念疑惑的皱起眉:“你是?”   “你是聪明人, 不应该用这种愚蠢的手段应对我。”容穗坐在木椅上,伸手撩拨着及肩的短发。   动作漫不经心, 眼神却冷如冰锥。   秦念已经没心思去听他在说什么了,因为他看到对方另一只手紧握着枪。   他左右环顾,确定这里不是营地,四周甚至连个门和窗都没有。   对面的人不管眼神还是语气都满怀恶意,手上还有枪,此时此景,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绑架了。   “你想要多少星币都可以,让我联系我的父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站起身,拿出了皇室贵族该有的姿态,不卑不惧。   容穗却嗤笑出声:“你的父亲岚国公远在紫恒母星,与其求助他,不如寄希望于你的前夫邢上将。”   话音刚落,他笑容一滞,声音压的越发低冷:“谁都没有用,我遭受的这些痛苦,今天就要在你身上等价奉还!”   秦念敛眸思索。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的这号人物,但对方又的确认识自己,连自己父亲和邢穆远都知道。   “有问题我们可以好好解决,邢上将现在就带领军队在营地,既然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应该也明白我失踪他不会坐地不管的。”   秦念有自信,哪怕邢穆远不喜欢自己,至少自己还是个皇室贵族,他必然要守护自己的安全。   这话听在容穗耳朵里,却只觉得可笑:“到现在还在拿关系说事,话说回来,你居然也有被抛弃的一天啊,当初我还以为你和他多好呢。”   秦念按着隐隐发疼的脑袋,听得有些晕。但是见他接邢上将这个话题,大概猜到了什么。   “你喜欢邢上将?”   容穗又一次收了笑,抿唇不语,只是阴恻恻的看着他。   秦念悄悄打量了他一遍。就脸小一点、皮肤白一点,其他方面都比不上自己,这种水平还敢对邢穆远有想法,真是可笑。   但他可不能激怒对方,于是脸上堆起笑:“喜欢就去勇敢追求吧,我跟邢上将都是过去式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容穗皱起眉,总觉得一年后的秦念变蠢了不少,一时都失去了折磨对方的兴致,只觉得速战速决最好,他很不喜欢跟蠢人交手。   “你这种贵族少爷当然有配偶选择的权利,而我……呵,都是为了家族利益罢了。”他说着低头擦了擦手里的枪,“但是你的结局也和我没什么两样。”   “什么?”   看着他漫不经心擦枪的样子,秦念呼吸一滞,连带着心跳也失了平衡。   攥紧胸口,熟悉的绞痛阵阵传来。   “你很幸运,之前在医疗点那次有不少人保护你,但是这次……”容穗抬眼看向他,举起手里的枪,“你猜我给你几秒的时间反应?”   秦念攥着胸口脸色发白,精神的紧张加上身体的疾病,心脏绞痛得浑身都绷紧了,跪倒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容穗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枪口对准头部,手指就要扣动扳机。   “什么……医疗点?你、你说的,我都有些听不懂。”秦念倒在地上看着他,颤抖着声音,之前强装的那些淡定都荡然无存。   “如果你……说的是、我和邢上将维持婚姻关系时、发生的事,那你就是……找错人了。”   “和邢上将结婚的,不是我,是我弟弟。” 第60章   濯夕星球指挥所基地。   巨大的3D卫星地图投映在空气中, 然而无论如何搜索,虚屏上都只有一行红色的字——该编号不在范围内。   “这不可能。”江楚阳眉头紧锁,“他体内有定位芯片, 哪怕是死了也得把尸体找出来啊。”   “查一下有没有信号屏蔽区域。”邢穆远道。   “报告上将, 为了保证星民的人身安全,现在濯夕星球根本没有设置信号屏蔽区域。”技术员回答。   宋归澜挑挑眉。   濯夕星球发展这么迅速了?他记得之前贫民窟那块是无人问津荒凉地的, 看来大灾过后确实迎来了曙光。   “有没有可能是戴了信号屏蔽器?”夏烈道。   宋归澜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是定位芯片发射出来的超强信号,不管是军部还是市面上都没有一款能够完全阻隔它的屏蔽器。”   正如管控芯片一般,被植入过两次那玩意儿,他可太懂那种痛了。   所以,哪怕容穗戴了信号屏蔽器, 也不可能隔断定位,完全消失在卫星地图上。   “我不太了解濯夕星球, 不过既然有法则的存在,那就免不了会被打破,谁也不能保证某件事物时刻都在管控中, 不如把整个星球检测一遍,谁循规蹈矩、谁破坏规则,一目了然。”   技术员看向邢穆远,等待命令。   “全部排查一遍。”   “是!”   技术员立即操作起来, 结果显示整个濯夕星球“信号不良”的地方还不少, 但程度普遍比较轻,而且屏蔽时间短暂, 有的甚至是移动式屏蔽。   夏烈道:“这些移动目标应该是有的星民戴了屏蔽器。”   江楚阳点头认同:“在这种情况下, 一个罪犯想要摆脱定位芯片的控制,最好的办法是戴着屏蔽器隐藏在信号屏蔽场所内, 你看这几个信号屏蔽的场所,离边境较远、没有充足作案时间,再看这几个信号屏蔽场所,贫民窟、野外树林、军事训练基地……如果我是罪犯、挟持着人质,躲在哪里最稳妥?”   夏烈:“以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无外乎两点,一、熟悉的区域属于心理安全区,二、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江楚阳:“结合犯罪动机,一个跌落尘埃一无所有的人执行复仇想法,必然是奋不顾身拼尽全力,这个时候他很难去考虑心理安全区,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夏烈指了指虚屏上的某一点,示意技术员放大区域。   邢穆远沉吟片刻:“军事训练基地的新兵考核期是这两天?”   江楚阳点头:“确实是昨天开始的,按照传统的新兵考核来说,一天考实操一天考体能,第二天会开启精神力屏蔽罩!”   军事训练基地的考核非常严苛,在进行各个体能项目的时候,为了更加直观的看出每个新兵的身体素质,是不允许任何人使用精神力影响考核结果的。   而精神力屏蔽罩一旦开启,同样会影响到信号的传输。   宋归澜默默点头。邢穆远这两个副官还真不是吃白饭的,连刑侦能力都这么强。   “不过……还有一个点能帮助你们更加确定自己的分析结果。”   在场的人同时转头看过来。   宋归澜说:“之前看关系网的时候,容穗的头像连接着一位紫恒星球著名军事建筑师,他们的关系是……师生。”   邢穆远冷着脸摆了摆手,旁边的操作员立即查阅起容穗的个人信息。   “上将请看。”操作员投出虚屏,上面显示容穗确实在紫恒星球的军事工程学院进修过。   宋归澜眯起眼睛,看到个人作品那一栏赫然标着个“训练基地”。   “打开那幅训练基地的设计图看看。”   操作员应声行动。   “训练基地——草图。初版起草于星历1119年2月。”   “星历1119年3月,恩师一改。摒弃电网围墙、改用刺网,备注‘基地不是监狱,着重于示警。’”   “星历1119年11月,恩师二改。缩小室内训练空间、增强训练紧迫感,信号屏蔽区外扩800码。”   “星历1121年5月,最终版。被父亲用于濯夕边境的军事训练基地重建。”   一版版建筑设计图看过去,所改进的部分不止是备注的字面那么简单,不懂行的人还真看不出某些设计点的奥妙处。   “这下毫无疑问了。”   既是心理安全区,又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定律,容穗啊容穗,你还真是有能耐。   邢穆远冷冷下令:“行动。”   终于确定搜索方向了,宋归澜激动的撑着轮椅就要站起来。   邢穆远平静的继续命令:“夏烈,推夫人一起过去。” 第61章   尽管宋归澜再三向邢穆远表示, 自己只是受伤了,不是残废了,还能跟大家一起并肩战斗, 可得到的结果仍然是——坐轮椅。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军事训练基地, 为了不影响里面考核的进行,邢穆远没有造成大动静, 只让带来的军队守在门口, 随时准备听令而动。   与此同时,几名建筑工程师聚集在一起,开始研究设计图纸。   这里是容穗设计的,哪怕有图纸在手,他们也不一定比容穗更了解这里, 只能请来当时一起参与建筑的几名工程师进行研究剖析。   “这两个点藏在地下,极为隐蔽, 是考虑到突发险情的发生,作为安全所设置的。”   “是啊,如果要藏身, 这两个地方无疑是最佳选择。”   “但是地下逃生通道层层环绕,犹如迷宫,连我们都无法破解,只有基地指挥官手里才能掌握权限。”   几个工程师在那里讨论, 而权限这种东西, 在邢穆远面前向来不值一提。   没过几秒,进入地下安全所的权限就发到了他手上。   他将权限转移给江楚阳:“带人进去搜。”   江楚阳立即行动。   结局竟然是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难道基地里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区域?”几个工程师面面相觑, 再度扶着眼镜对着图纸研究起来。   “再拖下去没时间了!”宋归澜冷着脸, 实在是淡定不下去了。   不是他瞧不起,以秦念的智商, 要是能跟容穗周旋拖延到现在还毫发无损,那真的是十足的厉害了。   他对邢穆远道:“上将,把基地的广播权限给我。”   邢穆远果断配合他的决策。   军事训练基地广播室里,宋归澜站在收音器前,开启了除考核场地以外的所有区域广播权限。   与此同时,某处昏暗狭小的房间里,容穗攥着秦念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脖子被收紧的衣领勒住,窒息感充斥着脑袋,秦念感觉到呼吸的困难,惨白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连吐字都十分艰巨:“我……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跟我长的……一模一样,跟……跟邢上将结婚的……是他!你有什么不满……也应该找他!”   容穗一双眼睛死盯着他,眸中的阴冷仿佛要凝寒结冰,随时能举起另一只握抢的手。   他仔细打量,面前这个人的面孔,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甚至一样的体弱多病,可不论神情还是性格,都的确有着微妙的区别。   之前他太激动,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现在稍稍冷静下来细想,不管再怎么改变,一个人的处事风格是不会变化的。   他记忆中的秦念是何许人也?据说一年前在濯夕星球、帝国和辉耀的星际战役中,邢上将的夫人参与战斗部署和战术决策,在他的指挥下,帝国的军队将辉耀打的节节败退,一举将敌方逼出了太空边境。不止如此,他还亲自率领队伍前往2号无名星球探索变异虫暴动的原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解决了威胁帝国、危害星民生命安全的两个大麻烦。   虽然很不想夸,但容穗不得不承认,记忆中的秦念聪慧果敢、有勇有谋,绝对不是只会攥着心口哭泣求饶的弱者。   想到这些,容穗立刻失去对面前人的耐心,语气焦躁的问:“他现在在哪里?”   秦念摇头,泪水随之被甩飞:“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   那样机敏有能力的一个人,会轻易说死?容穗不相信,为了追寻真相不得不松开攥着对方的手。   “是……是真的,他被皇太子开枪杀死了,只是死讯没有对外流露,不然你以为邢上将为什么突然宣布离婚?他俩趁着我不在可是培养出了很深厚的感情。”秦念抚着被勒疼的脖子,终于能够完整的说出一段话。   容穗愣住,连眼神都一下变得黯然无光。   听到那个人的死讯,他一点都不高兴。   他谋划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取那个人性命,以复自己亡家之仇、受辱之仇吗?   可如今却得知,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怎么能死在别人手上!   容穗沉默了许久,从呆愣到恍惚,有一瞬间,他开始不明白自己呆在这里的初衷和意义是什么。   可只是片刻,他回过神来。   手里的枪再度扬起,容穗笑容阴凉:“你们是双胞胎,既然我没办法亲手杀他报仇,那么亲手毁了你泄恨也不失为一种报复!”   秦念两腿一软,还没来得及跪地求饶,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呼喊。   “容穗。”   清亮的声音如春风拂来,将四周的阴暗也吹散不少,两人扭头看向墙角上方的广播收音器。   陌生但悦耳的声音继续道:“当初在你的设计下,我被变异虫包围都能逃脱,你不会以为,我会那么轻易死掉吧?”   秦念和容穗对视一眼,后者脸色越发冰冷。   “没错,我才是你要找的人,你如果想杀了我哥哥也可以,毕竟他死了就没法继续纠缠我男人。”   宋归澜的声音不温不火响彻整个房间,容穗却是暴怒了。   “你不是说你弟弟死了吗!”   连容穗都想不通的事,秦念这小脑袋瓜怎么可能想的通,他比容穗还懵:“他是死了啊……”   “那现在是谁在说话!”   “我怎么知道……”   宋归澜的声音不急不缓继续:“容小公子……不,你现在已经不是矜贵的总督之子了,该叫你S019号犯人……失去往日尊荣、屈身于狱警的滋味怎么样?比你当初害我置身于虫海的感觉应该还要好吧?”   他反复提及那次被变异虫攻击的事,到后面语气轻慢且挑衅,容穗从一开始的混乱到暴怒,被这些羞辱的话带入了角色,愤恨的盯着广播收音器。   “贱人!我恨不能一刀一刀捅死你!”   “恨吗?可惜,你现在连我人都见不到。”   “而且我们已经包围了基地,你再多的挣扎也只是困兽之斗,最终的结果还不是一个死……哦,或许还能发发好心,帮我解决掉一个情敌。”   一字一句,像是炮火般慢慢将人逼入绝境。   “别杀我!别杀我!”容穗本来就要杀自己,现在又有人推波助澜的怂恿,秦念已经彻底吓破了胆。   容穗看着他那没半点出息的样子,思索片刻,咬着牙将枪收回腰间,然后恶狠狠的拽着他往外走。   “啊,你要带我去哪!”   容穗冷笑不语。   他跟面前这个蠢货不一样,广播里那道声音句句用的激将法,说是让自己干掉这个蠢货,实际上却是担心自己会下杀手。   有筹码在手,他还怕找不到债主吗? 第62章   卫星地图上, 一个红点在不断移动着。   庞大的军队紧紧跟随。   宋归澜任由夏烈推着自己赶过去,心里却没有放松多少。   他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无非是想激起容穗更深的恨意。被人这样羞辱, 他容穗能甘心吗?当然恨不能冲出来千刀万剐了自己。   将他逼出军事训练基地, 让他暴露位置,却不能保证秦念是否安全, 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追随定位。   容穗心中显然早有规划, 极为轻车熟路的挟持着秦念逃到郊区。   等他们找到容穗的时候,只见他身后是一块断崖,底下翻滚着波涛汹涌的海浪,海水连接着远处的一片海滩度假区。   容穗握着枪抵在秦念太阳穴上,对着气势汹汹的众人怒吼一声:“都别动!”   人质在他手上, 邢穆远当然不敢动,只让所有人拔枪维持警戒状态, 若是容穗敢有半点异动,几百颗子弹能瞬间击穿他身体。   容穗冷目扫过他们:“所有人后退十米!刚刚广播里说话的人,往前走十米!”   邢穆远低头看向宋归澜, 后者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目光交流间传递着彼此心连心的信任。   现在已经不是武力能够解决问题的事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 非宋归澜来处理不可。   邢穆远挥了挥手, 示意众人退后。   而宋归澜则操控着轮椅靠近崖边的两人。   “是你?”秦念吃惊的望着他。   崖边的风很大,他苍白着脸色瑟瑟发抖的模样仿佛随时能消散在冰凉的空气中。   “当然是我啊, 亲爱的哥哥。”宋归澜继续扮演广播里那个贱里贱气的嘲讽者。   “你……怎么可能, 你不是!”秦念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张脸充满着英气和艳丽, 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脸,更别说像自己的双胞胎弟弟秦悦了。   “唉,真蠢啊。”宋归澜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然后说出了一早准备好的台词,“本来以为诈死之后能摆脱你,没想到还是要和你扯上关系。”   “诈死?”秦念非常上道的抛出疑问。   宋归澜顺水推舟的解释:“不然呢?顶着你的名字、和你名义上的男人过完一生吗?”   他说着自嘲一笑:“说到底我也只是你和父亲的工具,我当然知道,你回来之后邢上将身边不可能还留有我一席之地……所幸,我和阿远情投意合,他爱的不是秦念,而是最真实的我。”   他说着回过头含情脉脉的望了邢穆远一眼。   “所以,我们决定制造一场假死,使我彻底摆脱父亲的控制,也能让我重新做回自己。”   说完他摸着自己的脸颊,十分做作的眨眼道:“我现在这张脸,可比之前的好看多了,上将都更爱了呢。”   邢·更爱了·上将:“……”   江楚阳和夏烈不约而同抿紧嘴唇。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他们真的想说……夫人您这演技,不去当影帝实在可惜了。   “贱人!你好会算计!”   宋归澜说的有理有据,逻辑通顺的令秦念根本不疑有他,当即被气得心脏病快犯了,攥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不断大口喘气。   宋归澜拢了拢头发,收了眼底的笑意,淡漠的瞥了他一眼:“我真不想来救你,可你要死也别死在阿远眼皮底下。”   “都说完了吗?”平静的声音打破这一切喧嚣,淡漠的语气透露着刺骨的寒冷。   容穗从始至终站在那里默默注视着宋归澜,眼神平静得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想救他,你走过来,交换。”   邢穆远松开的拳头再度捏紧,低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似乎一有异动便会奋不顾身冲上去。   宋归澜撑着轮椅扶手想站起来,可微微抬起臀.部又重重跌了回去,他眼中划过一丝懊恼,无奈的看向容穗:“我的腿落下了无法救治的伤,现在必须靠轮椅行动,你能别为难我吗?”   “好啊。”容穗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右手握抢抵在秦念头上,左手迅速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只微微在空气中一晃,秦念那张白皙的脸瞬间破开一道血痕。   “那我就一刀一刀的划,直到你能站起来走到这,为止。”   宋归澜瞳孔微缩,他相信容穗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因为说完那句话后,对方手里的匕首便一下下挥舞着,像刚入门的雕刻师一般,在秦念那张雪白柔丽的脸上留下杂乱无章的血痕。   “嘶……”秦念一开始还因为这突然的痛感而皱眉,直到疼痛越来越剧烈,脸部火辣辣、鲜血成片的流。   容穗根本没有给宋归澜时间!他的的确确想要毁了秦念这张脸!   而秦念本人,垂目看着胸口滴落的血色,感受到脸上的刺痛,竟然像是呆住了一般,抖着睫毛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住手!”宋归澜站起身,将先前藏在身上的枪摸出来扔掉,举起双手慢慢朝那边靠近,“我现在过来,你不要再动手。”   容穗轻蔑一笑收了刀,望向他的眼中透露着胸有成竹:“早这样不就行了,何必在我面前演什么兄弟反目,毕竟我一开始的目标也不是他。”   宋归澜咬了咬牙,在心里暗骂一句。   是他低估容穗了,对方的机敏程度远远超过他的预想。   然而就在这时,呆愣了许久的秦念忽然抖着身体抬起头,瞳孔震动着疯狂尖叫起来:“我……我的脸,我的脸!”   他边喊边挣扎,整个人如同疯魔般,力气大到可怕,一个转身双手死死掐住面前人的脖子:“去死……给我去死!”   容穗万万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已经进入了疯癫状态。   可即便如此,他也并未心生怜悯之情,而是皱紧眉,右手紧握着枪对准秦念后脑勺,准备就地解决这个麻烦。   “砰”的一声,子弹破膛而出。   有人闷哼一声,显然是被击中了。   夏烈提起了一颗心脏紧盯着前方。   江楚阳忍不住咒骂一声。   邢穆远瞳孔骤然紧缩,语气急切的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开枪!”   为什么不许开枪?因为情况实在是太混乱了。   就在容穗开枪的时候,宋归澜飞奔过来,一把掳过秦念旋身躲到一旁,可子弹飞射的速度太快了,哪怕双S级的精神力都不足以避开这一击。   宋归澜闷哼一声捂了捂右肩,还没站定就被一股迅猛的力道裹住。   容穗不给邢穆远留任何反应时间,冲上去扣着宋归澜的手,啪嗒一下将铁制的手铐锁上去,接着迅速将另一端扣在自己手上。   “全都一起死吧。”   宋归澜眸色一沉,果断抬腿将秦念踹出去。   等到江楚阳把人接住后,两道强烈的威压瞬间席卷了容穗。   一道是宋归澜自己的,一道则是邢穆远的。   两道顶级精神力一同散发出的威慑,其威力不亚于天崩地裂。四周飞沙走石风声烈烈,海浪凶猛的拍打着石壁,百米开外的林子被吹的簌簌作响,连一众士兵、包括夏烈和江楚阳在内都被震得浑身发颤,不得不闭上眼睛,纷纷运起精神力保障自己的安全。   在这样的威力压迫下,容穗已然口鼻爆裂,鲜血喷涌,然而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居然顶着四周刀片般的狂风,怒睁着一双血目,拼死拖着宋归澜往崖边退。   邢穆远目眦欲裂,拔腿往那边冲。   然而只是不到两秒的时间,两个人已经滚作一团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冲到崖边,低头看着汹涌怒号的海浪,毫不犹豫就要往下面跳。   一道巨大的爆破声炸开了海面,黄色的火花淹没在水花下,漆黑的浓烟随着海风拂过而逝。   邢穆远怔了一瞬,眸色渐深,直到眼里彻底黯淡一片。   下一秒,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海里。 第63章   “他好像要醒了。”   “叫医师过来……”   模糊的对话声在耳边响起, 宋归澜迟疑的睁开眼,看到一只白皙的手在眼前晃了晃。   温柔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宋归澜猛的坐起身,把面前的女人吓了一跳, 连连后退两步才站定, 又惊又怕看着他,再次重复刚刚那句话:“你没事吧?”   宋归澜抿着唇, 余光扫视四周后逐渐聚焦于面前的女人身上。   昏迷、醒来、医院、陌生人。   宋归澜觉得自己不太清醒, 面前的一切像是噩梦的轮回,他就像个雕塑一般坐在床上半晌没动弹。   “姐姐,医师来了!”一个活泼的身影打开门闯进来,身后跟着个白大褂。   被女孩叫做姐姐的女人对医师说:“他醒过来就是这个样子,您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动不动的, 别不是个傻子吧?”小女孩撇着嘴嘀嘀咕咕。   宋归澜皱紧眉扫了她们一眼。   医师盯着他打量片刻,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依旧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问一大一小两姐妹:“你们说是在海滩上看见的他,能说一下海滩的具体位置和当时的情况吗?”   “哦。”小女孩乖乖回答, “昨天我和姐姐一起去十丈金海滩玩,傍晚的时候看到他躺在沙滩上,姐姐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动静,所以我们就叫救护车啦!”   医师点点头, 看着病床前的人道:“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对姐妹救了你,如果你没什么问题的话, 记得把她们垫付的医药费结一下。”   宋归澜扶了扶额头, 感觉到裹着纱布的右手像是被挑断筋骨一般的疼和无力。   “你过度使用精神力,右手的筋脉严重受损, 我很负责任也很残忍的告诉你,几乎废了一半。”医师语气平淡的叙述。   “还有你的腿,本身受伤不重,但被你折腾的够呛,又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外表的皮肉已经死掉了,估计得让你在轮椅上坐个一年半载。”   宋归澜低头看着自己被层层裹住的右手,思绪终于回笼。   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对了,容穗把自己和他拷在一起,然后拖着两个人往崖边退。   手铐搭上来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便发觉了重量的不对劲,而且那幅手铐的材质和一般锰钢不一样,外面是一层铁皮。   他当即意识到了什么,果断踢开秦念,和容穗抱作一团往崖边滚。   就在脱离地面坠下崖底的那一刻,他将力量集中于右臂,顺着手铐开口拼尽全力震开,再然后发生的一切太仓促太模糊,他只记得自己被冰凉的海水包围,接着似乎有一个猛浪拍打过来……再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那幅手铐到底有没有爆炸?如果爆炸了,他为什么平安无事?难道是因为那个猛浪?   终于理清思绪,心里的不安减少许多,宋归澜想穿鞋子下床,结果发现右腿被固定住,根本不能动弹。   他看向两姐妹:“请问这里是哪个医院?”   “这里是168区市中心蓝天医院。”妹妹可爱的声音响起。   宋归澜道了声谢:“可以借一下通讯器吗?”   姐姐点点头,走过来将自己的通讯表递给他。   宋归澜接过通讯表,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拨号提示响了两秒,被迅速接通。   “是我。”宋归澜语气镇静的告诉对面人:“我在168区蓝天医院。”   切断通讯后,他将通讯表还给女人,然后再次表达感谢:“谢谢你们的救助,方便的话留个卡号给我,我会把钱转过去。”   女人摇摇头,温和的笑着:“不用了,我们救你不是图钱。”   宋归澜笑了笑:“是医药费,不过要稍等片刻。”   确实是片刻,因为168区离边境非常近,宋归澜望着房间的窗户,等了不到几分钟就看到了军队的飞船。   没多久,病房门被大力推开。   宋归澜扭头看过去,和男人担忧焦急的眼神撞到一起。   他笑了笑,便看到邢穆远大步冲过来,将自己一把搂进怀里。   “你没事。”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只有尾音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他搂的紧,宋归澜只能埋在他胸口发出一声闷哼。   夏烈带着队伍一同进来,里面的人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姐姐一边把妹妹护在身后,一边扫了眼床边军装笔挺的男人,回忆着某星际频道里接受权威媒体采访的一位大人物。   “你们……你们是帝都的军人?”   夏烈向她们出示自己的军官证,转而对医师道:“你好,我们是这位病人的亲属,他的身份信息和医药费用都已经结清了,麻烦你把病历档案给我看一下。”   医师哪敢拒绝,他眼睛又没瞎,怎么可能认不出刚刚冲进来那个是帝国之基邢上将。   他投出虚屏,将宋归澜的病历档案调出来。   姓名:未知   性别:男   年龄:未知   患者情况:精神力使用过度,右手筋脉破裂、浮肿,右腿皮肉组织泡水坏死。   主疗药物:外用药物DBM02号、DBM91号、GM7号,搭配药用营养液Tissue repair使用。   主治医师意见:静养,短时间内不能使用精神力,不能下地行走,不能使用右手,一个月后复查。   夏烈皱紧眉走到病床边,低声道:“上将,夫人的情况有些严重。”   邢穆远没有松开怀里的人,只是微微侧身,示意他继续汇报。   夏烈将情况如实禀告。   宋归澜扯了扯邢穆远衣袖,闷着声音说:“我们回家吧。”   邢穆远眼底的幽暗渐散,眸光柔和了些许,看向旁边的医师时又是满脸冷色:“他现在的情况能出院回母星吗?”   “医疗设备完整的情况下,是可以的,但是濯夕星球距离母星较远,中途如果发生意外……我是说飞船发生颠簸、晃动什么的,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万无一失的选择,除非有上将您全程陪护。”医师非常具体的告知。   邢穆远微微锁眉。   还在思索中,怀里的人忽然紧紧抱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前再次要求:“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邢穆远没有再迟疑,俯身温柔的将他打横抱起,脚步极稳的护着他往外走。   路过那对姐妹的时候,宋归澜再度扯了扯他衣服:“她们救了我,还垫付了一些医药费。”   邢穆远停住脚步,目光轻移,仿佛这才注意到两人,向她们点点头,十分郑重的道:“感谢。”   语罢,他不再停留,抱着人走出病房。   夏烈当然是跟在后面处理尾事。   “请把这份病历档案转移给帝都紫恒第一医院,谢谢。”   和医师交代完毕,他又走到两姐妹面前:“请把星银卡号留给我,我会把钱转到你们账户上。”   夏烈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女人没有办法不配合他的工作。   *   邢穆远脚步稳健,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回到军用飞船内部。   他抱着宋归澜在休息室的床上坐下,深邃的眸子深深凝视着怀里的人。   “怎么了?”感受到他情绪的不对,宋归澜单手环着他的脖子,笑着问。   邢穆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   两双眼睛对视,他眼里暗潮汹涌般的情绪也随之落入宋归澜眼中。   宋归澜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注视着面前那双幽暗的眼眸,缓缓伸手抚上棱角分明的侧脸。   下一刻,温热的唇贴上去,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摩挲着那双紧抿的薄唇。   “当时情况太紧急,我没有办法,只能……”   “我错了。”   “下次一定不会这样。”   任由他好话说尽,邢穆远就是无动于衷,甚至神色越发凝重。   宋归澜抚着他脸颊的手下滑,戳在坚实的胸膛上画圈圈,一边吻他一边哄:“好吧,我确实太不让你省心了,现在腿伤成这样,以后也不能乱跑了,你把我关在家里、或者拴在裤腰带上都可以。”   邢穆远还是没说话。   “别不理我。”宋归澜低头贴在他颈窝,“我很害怕……醒过来的时候,周围都是陌生的人,我以为又换了环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切都只是一场轮回梦境,真正的我早就在卧底身份被发现的时候死了。”   邢穆远抱着他的手蓦然收紧,脸上终于有了波动。   “我在这,不是梦。”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邢穆远声音有些干涩。   “我的手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拿枪。”宋归澜低低的说,“以后我不是兰草,也不是秦念,只是你的人。”   “邢穆远,以后你要养我一辈子了。”   邢穆远捧起他的脸,在唇上郑重落下一吻:“好。” 第64章   紫恒星球   上将府   飞船带着一身风尘落地, 停飞坪上的士兵整齐列队迎接。   修长的腿迈出来,士兵们低头垂目:“恭迎上将归来!”   静待两秒后,众人抬起头, 看到上将……怀里抱着个男人?!   “我要进宫见陛下, 你待在家里?”邢穆远没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径自抱着怀里的人往里走, 身后跟着夏烈和推轮椅的江楚阳。   士兵们面面相觑, 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最后将求知的眼神投向队长。   “……这是什么情况啊江副官?”士兵队长没辙,只能拉住走在最后的江楚阳,帮大家抛出疑问的树枝。   “什么什么情况?”江楚阳停住脚步看他。   士兵队长伸手指了指前面:“上将啊,上将为夫人忠贞守身一年, 这是终于找到继夫人了?”   “什么继夫人?”江楚阳气得伸手给他一个暴栗,“没有什么继夫人!这就是夫人!懂吗!”   “哎哟……懂、懂懂懂!”士兵队长一只手摸着脑袋, 若有所思的点头,对其他人道,“听到没有?那位以后就是夫人!都懂事点!”   士兵们连连点头, 他们和队长是一样的明白人,江副官连继夫人这三个字都不许提,足以见得上将对新夫人的看重。   江楚阳也不知道他们理解能力怎样,推着轮椅迅速赶上去。   任由邢穆远抱着自己进屋, 进入客厅宋归澜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邢老夫人。   他扬唇微笑着挥手打招呼。   邢老夫人喝茶的手一抖, 连杯子都掉到了地毯上。   邢穆远打了个招呼,随即抱着宋归澜上楼。   宋归澜抱着他脖子的手收紧, 凑到他耳边说:“不跟妈解释一下?看她的眼神, 好像我是你在外面找的二奶。”   邢穆远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你就这么形容自己?”   “开个玩笑。”   但是在熟人眼里看来,不就是他说的那样吗?   “雪白呢?”   “吃太胖了, 上将府没有它容身之处……你不在,也没有人管的住它,我把它扔回了2号无名星球。”   “……也好。”   2号无名星球地界开阔,雪白在那里生活会更自由,而且那里本来就是它出生的地方,当初无意把它带回来,也不知道它在2号无名星球有没有家人什么的。   总之,能回去很好。   进入熟悉的卧室,邢穆远在浴缸里放好水,然后抱着宋归澜进去,十分耐心的帮他洗浴。   宋归澜拽着他的衣领一扯:“一起洗啊。”   ……   温暖的水汽不断升腾,浴室里白茫茫一片。   宋归澜躺在他结识的腿上,枕着坚硬的腹肌,任由他帮自己洗头发,手上漫不经心的拨弄水玩:“你要进宫,带我一起吧。”   邢穆远动作一顿,望着他满是泡沫的头顶,沉默片刻道:“你要见皇太子?”   宋归澜嗯了一声,语气平淡:“找他讨债。”   “我可以帮你。”邢穆远捉住他玩水的手,“我不愿意看到你再有任何危险。”   “可是我也不想你有危险。”   宋归澜很害怕,每每想起那个化为粉碎的银灰色机甲,他总是食不下咽、难以入睡,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可噩梦的种子已经在心里埋下,他不能不在意。   “我知道。”邢穆远缓缓低头,将下巴抵在他头上,低声说,“所以,从今以后我不再是邢上将,只是你的爱人。”   宋归澜猝然一惊,转头愣愣看着他,半晌才找到自己声音:“……邢穆远,你想好了?”   “嗯。”   邢穆远从后面抱着他,两人坦诚相待,彼此之间却没有任何旖旎,有的只是心与心的交流。   “你为陛下筹谋算计了半辈子,今后我只想你能毫无顾虑的生活,以我现在的身份,一旦有事难免不会牵扯到你,想要远离纷争,就要远离权势,我也为陛下筹谋算计了大半辈子,剩下的时间只能用来算计算计你了。”   宋归澜听出来他的意思,却怎么也不敢置信,呆愣的看着他失了言语。   邢穆远低头亲吻他眉心:“怎么?”   宋归澜回过神,压下心里的感动,捧着他的脸亲了回去,问:“怎么算计?”   邢穆远十分真诚的看着他:“算计怎么把你带床上去。”   “……”   宋归澜无语半晌:“真是老处男。”   邢穆远挑眉:“你说什么?”   “我说你……”宋归澜笑得浪荡不羁,伸手挑起他下巴轻轻吹气:“真是没用,人都躺你腿上了,还有心思说这些?”   “夫人说得对。”邢穆远低笑一声,随即吻住他最会撩拨惹火的那双嘴唇。   片刻后,浴室里逐渐响起水花凌乱声。 第65章   最终邢穆远也没能算计成功, 因为皇宫那边有通讯拨过来,催促邢上将迅速进宫面圣。   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任由夏烈推着自己来到这座巍峨肃穆的皇宫前, 宋归澜这次又有不一样的心境。   曾经, 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   后来,他厌恶这里、离开这里、又回到这里, 在这里葬送了性命。   如今, 他又一次的回到这里,以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也不知道里面的人,会是愤怒还是害怕呢?   宋归澜轻笑一声,带着一丝隐秘的痛快。   “这是我的军徽,拿着它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邢穆远将肩膀上的徽章取下来放进他手里, 低声道,“皇太子被囚禁在兴黎院, 就在陛下寝宫后面往北走三百米,你自己行事小心,有意外立即联络我。”   不是邢穆远说不过他, 阻止不了他过来,而是不想。   不想他失望、不想他得不到心中所愿,他想亲自见皇太子,那就在今天了结过往一切。   “好。”宋归澜攥紧手里的军徽, 跟在他后面通过侍卫的检查。   走过漫长的宫道, 两人在前庭大殿前分道扬镳,邢穆远将夏烈和江楚阳分配给宋归澜, 嘱咐他们务必要保护好夫人, 随即独自一人前往大殿见皇帝。   宋归澜则带着两名副官前往后宫。   一路上三人都保持沉默,惹得路过的宫女和侍卫纷纷投来打量的眼神。   这边已经属于后宫地界, 可认出来那是邢上将身边的副官,谁也不敢阻拦多问一句。   宋归澜坐在轮椅上,扭头看向两人:“我要带你们去干一件大事,害怕吗?”   夏烈脚步平稳的推着他:“不怕,你忘了?当初我一个人开飞船回2号无名星球找你都没怕。”   江楚阳在旁边哼笑一声:“说的好像谁没去过2号无名星球一样,说起来,咱们干的大事还不多吗,人生路上哪能没点刺激相伴。”   夏烈:“你牛。”   宋归澜笑了笑,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过了皇帝寝宫就到了,一旦有人拦我,该怎么做你们知道吗?”   夏烈点头:“抛去上将的副官这层身份,你是我的恩人,放心办事就好,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宋归澜自然信任他,他和夏烈意外结识,彼此非主非下属,要认真算起来的话,宋归澜愿意承认他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路过大大小小的宫殿,终于来到兴黎院。   “站住!”院外值守的侍卫将两人拦住,打量了眼宋归澜后看向江楚阳,“您是邢上将身边的副官?这边属于后宫管辖范围,您怕是走错地方了吧。”   “没走错。”江楚阳拿出邢穆远的军徽,“我们奉命行事,来探望里面的人,顺便帮上将转达一些话。”   侍卫自然认识邢上将的军徽,上面别的六颗星星可不是闹着玩的,但进出兴黎院不是小事,这一年来除了陛下,还没有其他人靠近过这边。   “纵使你们是以邢上将的名义,可没有陛下的旨意,请恕我们无法放行。”   一直坐在轮椅上没开口宋归澜笑了笑,尽显平和:“那这样吧,你们去大殿禀告一声,我在这里等。”   “这……行吧,我去禀告陛下。”   一名侍卫应声行动,门口只剩下另一名侍卫。   宋归澜勾了勾手指,压低嗓音对着俯身的夏烈说:“这里看起来守卫松懈,实际上里面有两队侍卫,精神力都在A以上,我需要你们先解决外面这个,但是要不动声色。”   夏烈微微颔首,直起身后和江楚阳对视一眼,彼此传递着默契。   “哎,我说哥们儿,据说里面那个已经疯了,真的假的啊?”江楚阳试探性的走上前询问。   门口的侍卫嗐了一声:“谁知道呢,我只是个守门的,压根没见过里头那位。”   “啧……那真是可惜了。”江楚阳遗憾摇头。   “怎么了?”侍卫投来疑惑的目光。   “你看看这个人,觉不觉得眼熟?”江楚阳伸手指向轮椅上的宋归澜。   侍卫摇摇头:“没见过。”   “这你都没见过?”江楚阳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你再认真看看!你不觉得他和谁有点像吗?”   “像谁啊?”侍卫皱起眉认真打量,完全没注意身旁越靠越近的江楚阳。   趁他松懈了防备,江楚阳一个利落的手刀将人击晕,随即悄无声息的搂着他放倒在一旁。   “像谁像你爹。”   夏烈:“……”   这种鸟侍卫都能当宫廷御用了???   宋归澜紧接下一步计划。   他先隐藏精神力躲在隐蔽处,让江楚阳进去吸引一波侍卫,然后夏烈再进去吸引一波,等到两人引走一大帮火力后,他操控轮椅从容进入兴黎院,顺手拿起守门侍卫的佩枪。   “站住!”   三名侍卫从里面冲出来,横眉冷眼的看着他:“你和那两个副官究竟想干什么?”   原来还留了人手啊,不过这也在他的计划范围内,能够近身保护皇太子的人,势必不会太简单。   他微微挑眉,十分纯良:“你们猜?”   “我们知道你们是邢上将的人,只要你不为难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也不会伤害你。”   “好好好。”宋归澜笑了,一开始只是轻笑,到后面眼泪都溢出来,“哪怕弑父谋逆、跌落尘埃,也还是有这么多人义无反顾保护,凌初意……你原本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三名侍卫神色未动。   宋归澜收了笑意,抹去眼角毫无意义的水液:“叫里面的人出来,他会想见到我的。”   侍卫们依旧不松口:“请你离开。”   宋归澜握枪举起,迅速一发子弹没入其中一个侍卫胸口。   侍卫应声而倒,剩下两人表情略显仓促。   轮椅上的人精神力十分强!从出手到开枪快的不可思议,根本没给他们反应时间,而且用的还是左手!   眼下二对一,可实力悬殊太大!他们根本不是那人对手!而且知道对方是邢上将的人,也压根没法动手啊!   这次轮到宋归澜发话了:“请你们让开。”   两名侍卫互看一眼,非常识相的互相给了个手刀同时倒地。   宋归澜扔掉手里的枪,操控轮椅越过一地躯体。   经过庭院,进入到内室。   寝房的门无风自开,宋归澜从梯阶上去,踏进了一室的黑黝黝。   兴黎院的方位一言难尽,完全避开了阳光的直射,房里的窗帘还都紧闭着,里头又冷又暗,跟进了停尸间似的。   可宋归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休息的人。   宋归澜悄悄挪过去,停在床边,不动声色的盯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人。   他越发的瘦了,体内的毒蔓延速度很快,脖颈上布满了黑色的血管,看起来就像是被黑色的荆棘扼住一般。   宋归澜伸手摸了摸他散落在床上的头发,只觉得形同枯槁。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怕自己都要同情这样的他了。   宋归澜冷笑一声,俯身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床上的人抖了抖睫毛,蓦地睁开双眼,唰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父皇呢!父皇来了吗!”   宋归澜看着他双眼怒睁,全身黑筋暴起的模样,眼里没有半点惧意:“是我。”   皇太子闻声扭头,扑过来恶狠狠的掐住他脖子,癫狂的叫喊:“给我叫父皇过来!叫父皇……”   粗粝的嗓音戛然而止,皇太子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看他,晦暗的眸光逐渐清晰,然后里面浮现出一层浓厚的恐惧。   “你是谁?滚开!滚……滚开!”   他一边说一边撑着床后退,直到扑通一声从另一边掉了下去。   宋归澜操控轮椅来到另一边,冷睨着趴在地上的人,却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万分惊悚,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甚至再也不敢直视。   他微微思索,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委。   但装神弄鬼这种行径,他自认犯不上。   “害怕吗?你怕的是死人还是活人?”   对方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一个劲的伸腿瞪眼:“滚开!滚开!”   宋归澜踩住他踢过来的腿,却并未用力,只是制止了他疯癫的行为。   “我和你不一样,你出生时群星环绕、贺声满天,而我被遗弃在无名星球,如果不是陛下救助,可能早就和6号无名星球的黄沙融为一体了……陛下救我养我,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你从辉耀带回来,所以……可以说我这条命是为你而活。”   失去了行动的自由,皇太子更加癫狂,一番挣扎下居然从怀里掏出把刀,挥起仅剩的一只手刺了过来。   宋归澜利落的抬腿,笨拙的水果刀立刻被踢飞出去。   他继续说:“既然是为你存在的,那你想要我死,我再不甘心也认了。”   “可我一睁眼,发现自己离开了陛下为我打造的那个……名为你的牢笼,自由的滋味很好,可命运总让我们有所羁绊,那是你第二次想要我死。”   地上的人渐渐不再发狂,低低哼笑两声抬起头,锋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阴冷又狠辣的直.射.向他:“那你要不要猜猜,这是不是第三次。”   宋归澜眼底的冷意渐渐深沉。   “是。”   宋归澜取下手腕上的通讯表,俯身握住他的手,不容拒绝的戴了上去:“但是这次,我会睁着眼睛看到最后。”   皇太子翻转手臂想扣住他,宋归澜稍微使了个巧力,轻易便捏断了他手腕。   “说起来,你应该不知道吧,这里以前是一座宫殿,叫微光宫。”宋归澜松开手,一边操控轮椅转身离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后面烧了场大火,什么也没留下。”   皇太子瞪着手上的通讯表,趴在地上不断蹬脚想站起来,可失去了一条手臂,另一只手又被捏断了,根本没有支撑起身体的能力。   他颓然抬头,看着轮椅越行越远,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哀嚎。   之前追夏烈和江楚阳的侍卫杀了个回马枪,宋归澜刚出兴黎院就被团团围住,十几把佩剑指向他。   “都让开!”威严的声音凌空响起,侍卫们纷纷侧身,看到皇帝带着邢上将赶过来,后者竟是步履匆忙,比陛下还着急。   邢穆远冲过来蹲在轮椅旁,将宋归澜上下打量了一番:“没事吧。”   宋归澜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阔步而来,扫过一群无用的侍卫,待到视线转移到被围在中间的人身上时,只觉得呼吸一窒,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   他站在原地,半晌才找到自己万分不敢置信的声音:“……澜澜?”   “陛下认错人了。”邢穆远抱起宋归澜,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军部一切至高权限我会尽快转交给梁上将,陛下,告退。”   “等等!”皇帝急切的叫住他,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一把握住宋归澜的手,此时此刻,什么帝王威仪全然不顾,他只想知道眼前人是谁。   “抬起头来看着朕!”   宋归澜顿了顿。   邢穆远已经辞去军职,但是只要自己开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带自己离开,哪怕皇帝也拦不住。   可宋归澜还是抬起了头。   皇帝惊的后退一步,仿佛见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你……你不是……”   宋归澜淡淡一笑,眼里带着释然:“陛下,请尽快离开,这里很快又要有一场大火了。”   皇帝微微蹙眉,抬目望向昏暗的内室。   邢穆远没再停留,抱着宋归澜快步离开。   等到皇帝惊醒过来,在侍卫的拥护下退出兴黎院,一道爆破声后……火光惊起。   ……   两人回到飞船上,宋归澜窝在邢穆远怀里,佯装遗憾的叹息:“可惜,这么酷的军用飞船以后都坐不到了。”   邢穆远捏了捏他鼻子:“你不如想想我们该往哪逃。”   宋归澜无所谓的耸肩:“本来也是要死的人了,我提前送他一程不好吗。”   而且,如果皇帝真要追究罪责,他们刚才怎么可能出的了皇宫大门。   他欠皇帝的早就还了,这一次,是皇帝欠他的。   邢穆远若有所思的点头:“好,非常好。”   宋归澜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搂住他脖子:“走吧。”   “去哪。”   “随便。”   他的余生,都将与一人同行,无论方向在哪。